《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 作者: 弥苏 简介: 【完结撒花!求各位小天使给专栏里的【预收】和【作收】加点收藏吧拜托了!爱你们!有缘再见!】 江临刚在律所干了没两天,穿回宋朝当大理寺的官,办最大最难的案 江临:我有一句 然后他发现 展御猫是他的大哥,带他飞檐走壁、缉盗追凶 锦毛鼠是他的挚友,为他收集情报、广结义士 包青天是他的后盾,帮他弹劾奸臣、清扫昏吏 江临:在七五的世界里,今天的我依旧天下无敌! 狄青、司马光、苏轼、沈括、王安石、范仲淹、冯京排队道:江公子,我们也想和你交朋友 江临:!!! 江临振臂高呼:大宋名臣团结一心,收夏败辽不是梦! 【入坑须知】 男主美强苏,风流不羁才貌出众的非常规君子,破案升级搞事业多线发展,不谈恋爱无箭头。 ※有少量鼠猫cp戏份,慢热且作者有时候会忘写 架空宋朝,尽量合理,私设较多,谢谢支持! 章节名均取自《临江仙》 内容标签: 七五 悬疑推理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临 ┃ 配角:鼠猫+大宋的贤臣良将 ┃ 其它:求收藏作者专栏 一句话简介:强国,就是这么简单! 立意: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第1章 琳琅疑此地 01琳琅疑此地 废物,小事都办不好,朝廷养你有什么用?! 江临被凌乱的卷宗和印章兜头砸了一脸,又迎上一片飞扬的唾沫星子,雪白的衣袖顿时沾上几处污迹。 别以为你是榜眼就有什么了不起。天子脚下,大理寺里,不缺你一个进士及第!进了衙门就要守衙门的规矩,卷宗全部手写重录,不要再耍什么小把戏! 大理寺的少卿薛清骂人骂到声音沙哑,歇斯底里的姿态仿若对待杀人犯,却忘了自己明明说过只要交工就能提前下班。 在自己的记忆里,薛清脾气一直如此暴躁。且因为是荫官上任,薛清对进士出身的下属很是苛刻。属官们一向对薛清唯唯诺诺,不敢招惹,除了江临。 江临居然敢在上司给新的直系下属立规矩时,使用印刷术这等神器。在薛清看来,江临这是故意打他的脸。 江临简直百口莫辩。他刚穿越没多久,毛笔字还没写利索。一听薛清说他誊不完卷宗就要卷铺盖走人,才偷偷用了活字刻印,并不是故意得罪薛清。 但薛清却似觉得江临不敢回嘴,气焰愈发嚣张起来。 今日你誊不完干脆就别回家了!反正你那个破宅子都快漏得住不了人,卖了盖勾栏算了!薛清说罢冷笑两声,丝毫没注意到门口闪过的身影。 江临继承了原主敏锐的五感,注意到了来人。他灵光一闪,抬眼直视薛清道:薛少卿家大业大,手握京中多处豪宅不够,还要从江某手中强买强卖吗? 这话说得有些突兀,薛清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临抢了先机,继续义正辞严道:可容我提醒,江某一人独居,被霸了房舍也就算了,薛少卿可莫要向之前那样知法犯法,霸来百姓的田地私宅改成勾栏,还要逼人家典妻典女,进风月之地表演卖艺! 你胡说什么?!薛清被这一串指控砸蒙了,一把揪起江临的衣领,咬牙威胁道,你不想活了吗! 江临唇角微微勾起,眼睛看向门外。 薛清顿觉脊背一寒,猛地回头,正见一位红衣侍卫佩刀而立,手握公文圣旨,正是御猫展昭。 开封府衙突发命案,官家急令大理寺即刻派人开始调查,七日之内必须出结果。展昭凛冽的目光扫过吓得跪倒在地的薛清,看向江临,薛少卿身体不适,不宜办公,江少丞,您还不快快接旨? 江临眼皮一跳。 与他师父所说的一般无二,这穿越后的第一灾,他还是没能躲过。 穿越之旅忽然上了个七日倒计时,江临顾不上更多,即刻便与展昭带人赶往开封府。 刚到衙门口,便能听见后堂传来的高声怒骂。 你们这群奴才是怎么伺候的?!我爹是知府,知府!你们竟能教他丢了命,还没留个全尸!老于,你是怎么管事儿的?! 裴小少爷抄起板子便往几个守夜的衙役身上招呼。 昨夜小的女儿生病,不在衙门当班,少爷饶命 住手!江临大步上前,单手钳住了对方手腕。 他看向正中屋舍,也就是陈知府的住处。 大门破开,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浑身浴血之人伏于案几,地上满是零落皮肉,恶兽抓咬之痕随处可见。 数名黄袍法师正在门前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 昨天晚上有月食,知府死在衙门里。死者家属带着一众法师浩浩荡荡而来,加上同时失窃的月华明珠。怪不得这桩案子以最快的速度,裹挟着天狗杀人的迷信传言在城中引爆。 江临手上发力,喝道:你在干什么?! 嗷!裴光疼得跳脚,怒道,这些狗奴才吃我爹的喝我爹的却护不住他性命,个个死有余辜!我打他们怎么了?! 大人莫伤我儿!我儿年幼,即便有突然失怙下的冲动之举,也皆出自孝心上座的裴夫人连忙捂着心口起身,扫向衙役们的视线却瞬间没了悲伤之意。 被打得最狠的衙役立即向江临磕头求情:小的是昨夜领班,知府特意吩咐了不许打扰,加上城中百姓赶天狗,锣铁呼喝声不止我等才没能发现异常!是小的失职,没能顾好陈老爷,少爷打是该的!请大人发落! 江临眸光愈发冰凉。 陈知府倒插的这户裴家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权贵,开封府的同知都不敢得罪他们,更遑论这些来服衙役的普通百姓。 但即便衙役真的有错,也轮不到裴家把开封府衙当成自家后院来管。 江临冷声道:大理寺办案自有规矩,还请夫人和公子自重。来人,将法师们请走。 说罢,他手腕一转,将裴光直接丢到了几个丫鬟怀里,后者正欲再辩,被裴夫人拦住。 裴夫人用帕子揉了两下眼角,悲戚道:可法师说,夫君死不瞑目,需尽快安葬,为他超度亡魂 江临打断道:尸体会待验完后由大理寺亲自送回。 裴光看向江临的眼神如有杀父之仇:还验?!你们的仵作全都是废物点心,怎配碰我爹?! 江临闻言看向一直躲在东边杏花树后面的俊俏少年,问:启先生没来吗? 少年名叫谢龄,眉间一点红,是开封府的判官,怯怯低头道:来了,刚进去,就被吓晕了 江临这才看见他身后一排或晕或卧的人。 被谢龄用手帕敷着额头的,正是他们大理寺最好的仵作启游。 能用之人太少,江临也不是学医的,没见过正经尸体,只得道:我先看看,你再去找人。 谢龄小声道:启先生还有个徒弟 江临无奈颔首,没再理会裴氏母子,蒙了面巾便与展昭进了案发现场。 宿舍大门的门闩断裂,末端上了铜锁。 南面两扇窗户亦有小锁扣着。 房内炭盆未熄,地上满是血迹,抓咬之痕随处可见,江临小心避开,屏息走到近前。 陈知府浑身浴血,皮肉破碎,身上布满了恶兽撕咬的痕迹。 或喷溅、或流溢的血迹凝在桌腿和椅背之上,周遭还散落着零散的碎肉和布料。 江临尽量将眼前场景转化成有效信息。 脖颈伤口最深,背上咬痕最重,手中握着毛笔。 死前有短暂的挣扎迹象,桌上物件散落了一半,地上有多处大型犬类留下的爪印。 柜门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原本盛放着月华明珠的锦盒不翼而飞。 江临叹息。这案子大约是薛清都会直呼逃过一劫的难度。 门外的同知张友被裴光瞪得狠了,攥紧手中佛珠,诚惶诚恐地跟到江临身边。 他试图劝说:其实教裴府将遗体领回去立刻安葬也无妨。此处是个密室,陈知府走得甚是不祥,那几个法师都说是昨夜的妖孽作祟,需得快些将他镇住才是 江临用手帕裹住地上的一小片衣服布料,道:同知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也相信城中流传的天狗杀人之说? 张友被江临那骤然冷下来的面色一骇,登时汗流如注。他原本看江临生得富贵白皙,手中总摇着折扇,还以为是个好拿捏的纨绔子弟,却没想到对方那双摄人心魄的瑞凤眼里,竟能透出那样的压迫感。 妖孽杀人,还要撬锁取物,当真稀奇。江临话锋一转,是何人发现的尸体? 回禀大人,下官今早见陈知府迟迟未来办公,便带了老于几个衙役来寻他,却发现这里门窗紧锁,又嗅到一股血腥气,便带人破门而入 江临看向名叫于良的仆役,后者哽咽道:回江公子,与张同知所说的一样,小的发现窗户都被锁锁着,觉得奇怪,一齐撞开大门,便发现陈老爷没了气息 江临问:你跟着陈知府多久了? 小的四年前自卖入府,跟着陈老爷才能在衙门里当差 江临点点头,说:陈知府待你不薄,那你为何要伪造密室,谎称东面窗户被铜锁从内锁住了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于良一凛,一瞬的犹豫令他失了辩驳的机会。 展昭看向江临的目光不乏惊讶,问:莫非江少丞已经破解了密室? 江临颔首:鬼神杀人夺宝虽然荒谬,相信的人却多,作案者正是借势天狗,伪造了密室杀人。宿舍结构简单,无密室暗道,大门有门闩加铜锁的双层防护,作案者便选择从窗户突破。 裴光眼中满是怀疑,皱眉道:可那窗户分明都上了锁! 屋外春寒料峭,室内点着炉火,热汽遇冷则凝,然而背阴的东窗下结的水雾却比西边少得多,说明窗户并非一直处于闭合状态根据以上线索可知,有人出于什么目的,曾经清理过东边的窗台。 蠢笨如裴光经此一点拨,也觉真相呼之欲出。他噬人的眼光立刻瞪向于良。 江临继续推理道:作案者应该是从东窗离开,在擦拭掉脚印等痕迹的同时,也抹去了本该存在的水雾。随后只需趁着与众人一同发现尸体的混乱之际,悄悄将锁扣上,便能制造出密室的假象。 于良强自镇定道:大人,按您所说,能去上锁的人不止小人一个,您 但是你说,你从屋外检查,窗户是被锁锁上的。江临抬手指向东窗,我倒很好奇,你在检查窗户时,是如何从屋外看出这窗户不止是从内栓住,而是还扣了一把锁的? 屋内没有点灯,沾了湿气的窗纸一片朦胧。 一点也看不见里间的情形。 展昭顿时明白了其中关窍,但随即产生了另一疑问。窗户只需从内扣住便打不开,为何于良要多此一举地加上一把锁呢? 于良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话中的破绽,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大人,其实小、小的当时并未仔细检查 连裴光都听出于良在撒谎,猛地踹了他几脚,被衙役们架开还要骂道:我呸!你这狗奴才!还敢狡辩!! 江临看向于良的目光极冷,吐字很慢:你已说过谎,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真、话。 于良连忙磕头道:我说、我说!小的也是受人指使的,求各位老爷留小的一条生路 未等有人承诺,额头带血的于良就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在众人面前丢下一记惊雷! 都是他逼我的都是白玉堂逼我的!! 第2章 仙子不红腮 02仙子不红腮 你说你是在昨晚天狗食月之际去了陈知府的房间,刚好撞上了白玉堂杀人,对方认出了你,威胁你帮他伪造密室?江临问道。 于良跪叩在地,声音含混又沙哑:是的小的从前在临汝与白玉堂见过一次,彼此都认得。昨天被我撞破杀人后,他便威胁说如果我还想活命,就要按他说的伪造密室,却忘了带走这首打油诗 江临展开有些破损的纸条,只见上面的字被墨笔粗糙地涂抹了两道,白玉堂印清晰分明。 裴光撇开衙役,跳至江临旁边。他看见上面的印记,怒道:真是白玉堂?!江大人,你快去批一道海捕文书,哪怕找遍全国也要把这个贼人给我抓回来! 展昭正想说些什么,江临却道:裴公子啊,你可别又被你的奴才耍了! 江临差点被于良的自作聪明给气笑了。 一个炮灰竟然敢把脏水泼到了白玉堂这个主角的身上,真不知道还剩几天可活。若不是裴光一直和自己胡搅蛮缠,江临真不想在这儿虚耗时间。 不过,单看于良这错漏百出的撒谎水平,拆穿他简直易如反掌。 三个反问句足矣。 那我问你,江临抱着手臂,一张笑脸看着于良,一,之前在裴公子面前,你不是说你女儿昨夜生病,自己没在衙门当差么? 是,但那不是 一听他又撒了谎,众人神色微变,于良顿时乱了节奏。 昨、昨夜小女犯了心疾,室中无人,小的是请了假回家照顾。但顺儿吊命的药都耗完了,小的便偷偷折回了衙门,想着于良将头埋得更深,陈老爷房中有一品千年人参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2) 裴夫人立即哭道:景玥待你那样好!你怎么会 一般来说,自爆短处的证言更具有可信度,但忠诚是奴才的底线。 裴光一脚踹在于良脸上,怒问:你不当值,是怎么自由出入了衙门,还不被人发觉的?! 只是个巧合天狗食月时,众兄弟们都去看热闹了,府衙后门无人看守,没人注意到我于良咽下血沫,不敢与被他出卖的一众衙役对上视线。 眼见于良众叛亲离,隐隐快要崩溃,江临继续发问:二,白玉堂若是想要伪造密室、隐瞒罪行,又何必留下暴露身份的纸条呢? 也许他是想在偷盗明珠时留下纸条,但被陈老爷撞破,失手杀了对方,来不及收回 于良喉头一哽,目眦欲裂,如看见恶鬼一般看着江临。 他不该答这一问的! 江临唇角微微勾起,眼底带着嘲弄道:三,失手杀人是个不错的借口,但难道白玉堂来偷个明珠,还会随身带着一只恶犬不成? 于良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个字。 月华明珠真是好,五爷看书少不了。若是你们想要回,便教御猫自来找!江临念完纸条上模糊的字迹,笑道,这样张扬骄傲的字句,怎会出自一个将罪行伪造成天狗杀人的装神弄鬼之辈呢? 众人有些回过味来了,一个不惜百般周折寻来恶犬杀人、精心策划了密室的凶手,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密室之事,明显是于良一早就计划好的! 展昭有些吃惊。他听闻这位江少丞虽是个进士及第,但在大理寺一直没有什么作为,才特意跟来监督一二。却没想到这个江临竟能在三言两语间抓住罪犯的破绽,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样看来,江临从前的表现平平,多半是被其上司薛清打压的缘故。 江临不知展昭的所思所想,在他看来,他不过是用了从前在玩剧本杀时最爱用的钓鱼执法。 一要反问小谎,让被盘问者的证词反复,再适时配上一个果然如此的不屑表情,立即便会增加旁观者对其的怀疑。 二要反问动机,让被盘问者代入凶手视角思考,回答若有破绽,便再追问破绽。 若没有破绽,那更好了,除了凶手,谁能毫无破绽地阐明杀人的心路历程呢? 江临玩剧本杀时就不是一个只看证据的磊落君子。他很多时候都是凭借直觉抓出凶手,再用这三问的诡辩之法进行构陷,很少有人能抗住他的攻势。 如果江临自己拿了凶手的剧本,对上这方法的好人只要答话,都难免中计。加上江临的个人魅力辅助,简直是一诬陷一个准。 此刻面对真正的罪犯,江临更不会介意使用一些手段颠倒黑白。 依本官看,你满口谎言,知晓天狗食月之时能够自由进出衙门,出入过案发现场,亲手伪造了密室,更该是本案的杀人凶手才是! 江临笑道:至于白玉堂,说不定他还看见了你杀人的过程,是本案唯一的目击证人呢! 一个家奴,谋害了主人,试图伪造成鬼神杀人被拆穿后,还想将脏水泼到目击证人的身上。裴光气得不顾形象地对其大打出手,开封府的衙役却没再阻拦,还是江临让大理寺吏出手制止了这场闹剧。 于良狼狈地趴在地上,他不再伪装,阴森森地笑看着江临。他的瞳孔被额头上的鲜血模糊,说话的声音似尖利的锐器摩擦。 我没有杀人你没有证据你去找吧凶器、物证、人证,你找不到的你这辈子也找不到 江临冷笑一声,不屑道:把这个神经病给我关进牢里打一顿,看他招不招。 宋朝律法与现代相似,主张疑罪从无。没有证据,即便于良现在认罪,以后翻供脱罪的可能性也极大,所以案子还要继续查下去。 但亲眼看过那么掉san的案发现场和嫌疑人后,江临只想踩点下班搞副业。 毕竟除了决定他生死的七日期限外,他的生计问题也已迫在眉睫。 说来好笑,江临没带多少原身的记忆,花了些时间才搞清楚自己的底细。 堂堂一届进士及第、大理寺的少丞,却在京城住着最偏最破的宅子。虽有个戍守边关的厉害亲爹,却毫无往来。俸禄全花在书画上,一点儿存款也没有,穷得只剩下精神食粮了。 别看今天他怼薛清怼得开心,在对方没彻底倒台之前,随时都可以用钱砸死自己。 但江临已经摸索到了属于他的致富之路。 瞧一瞧看一看!上届榜眼亲自编创的学习秘籍!首印酬宾八八折!各位才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市口书摊,一个穿着干净朴素的少年嗓音清脆地吆喝着,一听到榜眼的名号,顿时有几个学生驻足围观。 有人质疑道:为何只是榜眼,不是状元呢? 这话教少年有些不知所措,一旁戴着帽子佯装路人的江临登时怼了回去:榜眼还不够你看的?状元给你写的东西你能吸收吗?不要眼高手低! 立刻有真路人附和道:就是就是,颜状元都被调到外地了,这位榜眼在京城做官,愿意写书回馈后辈明明是善举!还要被你这样的人嘲讽?真令人心寒! 没错,这就是江临打算挖的第一桶金卖教辅。 众所周知,宋朝是科举制最为兴盛的时代,学子们面临的竞争压力比起现代的高考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多数家庭宁愿卖房卖地,也要供出一个进士举人,在学生的教育问题上从不吝啬。 江临在读大学时随手写的笔记就被学弟学妹花几百近千争相抢买,知道只要能用活字印刷的技术压缩成本,这里头有的好赚。 更何况原主是个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家里藏着的笔记干货十足,确实能够造福不少学生。 江临毫无自卖自夸的罪恶感,立即找来摆摊少年小石头出力卖书,拉到做闲散侯爷的好友文远出钱印刷,自己只管用脑子决策,当起了世界上第一个霸道总裁。 文远生得俊朗健气,他平日里做惯了纨绔,打扮成书生模样十分违和,为他临哥演起戏来却尽心尽力。 他翻开自家与墨书坊印刷精美的书页,作惊喜状道:我的天哪!这笔记对进士科要考的诗、赋、论、策、贴经、墨义皆有详细讲解,甚至给了范例和重点!有这么好的书我早考中了!恐怕卖得很贵吧? 小石头一唱:今天只卖一百本,折后每本三百八! 文远一和:这样的好书竟如此贱卖?快都给我包起来,可不能被旁人捡了便宜! 见他将一张大额银票拍在摊上,似要将书全部垄断,周围的学子和母亲都纷纷上前争抢起来。 小老板你别听他的,这银票你破不开,还是先卖我一本吧! 前日我便见书院墙边贴了告示,《学霸笔记》,一听便是好书,给我也来一本! 这位少爷发发善心,我家儿子明年考试,给我留一本吧 原本质疑的学生被挤出了人堆外,其他人也懒得再理,毕竟在科举中大家都是竞争关系,遇上捷径想要分享的是善人,只顾自己的才是凡人。 将近四百文的价格并不便宜,但书籍在古代本就是稀缺之物,除了朝廷每年雕版印刷的通用典籍,其他书的成本根本压不下去。 江临准确抓住了愿意为学业花钱之人的心理底价,以饥饿营销的模式迫使他们快速掏钱。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第一版《学霸笔记》就已售罄。没买到的学生在小石头的安抚和承诺下遗憾散去。 文远对他们的成果很是震惊。他知道,在他们这群吃先辈老本的侯门公子里,临哥向来是数一数二的出挑,甚至连帅气也只逊自己一筹,却因被黑掉了翰林名额而消沉了很久,他一直在想办法让临哥振作起来。 却没想到,前些日子被砸了脑袋的江临忽然开了窍。给他家的书坊引进了南边发明的活字印刷术不说,还立刻就赚到了卖书的第一桶金,很快就能进一步扩大规模。 文远激动道:临哥,我就知道老天有眼,不会埋没你这样优秀的人! 江临记忆不全,只道他夸得太过,又笑着对小石头说:明明是小石头的功劳最大,帮我贴了那么多广告,又干了那么多活。来,这是你应得的酬劳,和我给你留的笔记和书。你这几天读完第一章,我有空考你。 小石头是江临去他师父的书院门口贴广告的时候偶遇的。安安静静的一个小孩儿,一边摆摊,一边听着书院讲课轻声背书。很有成语故事那味儿了。 江临觉得他很有潜力。正好自己的卖书大业缺个能出力的,他便把小石头这支潜力股拉入了伙,打算好好培养。 小石头抱着一摞书,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江临,轻轻嗯了声,说:谢谢临哥哥,我现在就回去看。 江临与他挥手告别,脑中规划着下一步的计划。 反而是想着一会儿去喝花酒的文远无意间注意到了小石头离去的方向。 他挑起一边剑眉。 这条路通向的城北一片,住的可都是京城里的名门望族啊。 第3章 雪中寻不见 03雪中寻不见 呔!恶犬食月不足又杀人!看我展昭今日替天行道! 入夜后,东市口,身穿红袍的汉子接过飞来的红缨枪,跳跃着耍了两下,直指那追着他的凶猛黑犬。 圆台之上,枪头翻花,黑犬也如有灵性般随之翻了几个跟头,被汉子喝出的巨大火焰击倒后仰面落地,发出一声垂死的呜咽。 好 江临坐在前排,与在场近百名围观群众一同喝彩。 一旁的展昭看得耳根发热。虽然自官家赐给展昭御猫之名后,自己的名字便常常出现在戏曲之中,但他仍未完全适应这样的场面。 展昭忍不住问道:江少丞,此案贡献最多的明明是你,为何你要让人唱成是我的功劳?还请我过来同看 江临微微一笑,指向圆台方向。 那汉子唱完结词,端着铜锣领卖艺钱,一锭黄金落在眼前。 汉子忙抬头去谢,却只见一位器宇轩昂的公子神色冷傲,身着一件漂亮的月白花氅,生得眉清目秀、年少焕然。 展昭一眼便认出那是曾与他有一面之缘的白玉堂,不禁讶然看向江临。 而这都在后者的算计之中。 江临知道,要想解了悬在自己头上的七日之期,便必须要见到白玉堂。哪怕对方不是杀人案的目击证人,也拿走了自己奉命寻找的月华明珠。 所以江临安排了这么一出戏,带着白玉堂最心心念念的御猫展昭一起来看。 白玉堂性情张狂又骄傲,盗珠逗猫的行为毫不遮掩,翌日起来却发现城中只说御猫杀天狗,无人提起他锦毛鼠的一番大动作,必定气得暗暗跳脚。 但他却又忍不住跑来关心旁人如何讲昨夜之事,更好奇是何人抹去了他的姓名。 从支支吾吾的汉子那里问出了指使之人的所在,白玉堂眸光一凛,反手便将一柄钢刀架在了江临的脖子上,一只白靴嘭的一声蹬上茶几,周围看客吓得向后倒去。 展昭急道:白玉堂! 白玉堂也认出了他,眸光一动,却只问江临:这戏是你教人唱的? 江临笑容不减,故意挑衅道:白五爷这样的好身手,却只敢欺负江某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展大哥,他果然不如你。 白玉堂登时心头火起,见他右掌有茧,刀锋下压道:你分明会武。 从前会,摔坏了脑袋不会了,有何稀奇?江临微仰脖颈,气势却不输分毫,久闻锦毛鼠的义士之名,今日一见却只觉得失望,你不过仗着官家仁慈,才敢在开封府兴风作浪,哪里算得上好汉? 白玉堂闻言气急,收刀正欲掐上江临脖颈,却被展昭眼疾手快地一挡一格,双方瞬息间过了数招。衣袂翻飞相缠,桌椅劈裂落下,围观群众惊叫着四散奔逃。 卖艺的汉子没防备地被人绊倒,钱箱掀到了天上去,铜钱碎银乒铃乓啷地撒下来。 天上掉银子了!快捡快捡!! 某些不要命的群众闹哄着推搡起来。混乱之际,江临本能伸手一挡,欲拦住一个抢了钱箱的流氓,却被对方一肘撞开。 江临还想再追,身旁的华服少爷被陡然的变故惊得足下一滑。江临眼眸一眯,侧身稳住对方,大声道:西边! 展昭接到信号,反手飞出一记袖箭,正中逃跑之人的左腿。自己却不防被白玉堂一招击中了肩膀,从圆柱高处飞速下坠。白玉堂急忙拉了红绸去救,展昭在空中翻身一躲,扶着伤处轻轻落地。 汉子护住钱箱,指了黑犬去咬那抢钱的贼人,又惊又急地跑到展昭面前道:多谢展护卫,您没事吧! 白玉堂跃至圆台中央,一刀嵌入地板,瞬间镇住了捣乱的人群。 被众人躲在满院狼藉后瑟瑟发抖地盯着,白玉堂胸中顿时被羞恼填满,他怒道:这院里的损失,都由我来赔付。 江临走到展昭身侧,压下对方想要护着他的手,缓缓道:白玉堂,你自诩侠士,所做之事却当真幼稚至极 白玉堂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官僚蛀虫,不过是怕找不到明珠、破不了案子会丢脑袋罢了,有何资格来对我说教?! 见对方毫不在意地承认了大闹府衙、盗走明珠之事,江临也被激起了些许心气。 他一拍桌案,大义凛然道:江某武功尽废,无法向家父一般戍关护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却不像你白玉堂,虽有一身的本事,却只敢与自家人相斗!北方的胡鞭都打在了背上,却还能视而不见!* 这话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此刻北边藩政刚刚脱宋,自立为夏。叛贼李元昊的态度嚣张至极,使宋人再次感觉到了澶渊之盟时的耻辱。江临的话,恰巧戳中了宋朝子民心中最痛最恨之处。 有幸报国,是何等的荣耀。白玉堂这般武艺高强之人,有本事,为何不上战场杀敌?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3) 众人皆以灼灼目光看向江临,都在为他无声叫好。 白玉堂落于下风,心底微微震撼。他紧紧盯着江临,心道这个姓江的,究竟是什么来历? 江临点到为止,缓和了语气,继续对白玉堂道:我明白,你觉得朝中有奸佞,以侠义为清流,才与朝廷作对,但我不信你分不清自己所做之事是对是错。你且好好想想,此番你大闹开封府,为的究竟是大义,还是私怨? 一言毕,勾栏里落针可闻。 白玉堂看着展昭因施手追凶而被自己打伤的肩膀,眼底闪过一丝动摇之情。 难道自己真就不如展昭吗? 这个念头滑过白玉堂的脑海,又立即被他否认。他咬牙死撑道:你这姓江的文官惯会诡辩。展昭找不到月华明珠,别想让我跟你们回去。 江临知道这是白玉堂能给出的最大让步。 他隐去唇角浮现的笑意,趁热打铁地伸出右手,道:那,不如你与我们击掌为定? 展昭身上有伤,先行一步。江临晾着立了承诺的白玉堂不管,打算将抢钱的贼人带到开封府,卖艺的汉子与他一道去作证。 草民覃错,多谢江公子出手相助!刚才实在对不住,把您指了出来来,贝贝,给江公子行礼。说着,覃错还教黑犬立起身来,爪子搭在一起摇晃着赔礼。 不必在意,江某原本就想要见见他的。江临笑着看向黑犬,状似不经意地聊起,我朋友家也有只狗,与覃兄养的一般可爱,教我也想养一只了哎,我身上还沾着他家的狗毛,覃兄如此懂行,不知能否看出这狗的种类? 说着,江临从袖子上捻起一物正是他从陈知府衣服布料上挑拣出来的几根狗毛。 嗯大约是一条棕色的长毛细犬。覃错没有多想,随意道,江公子若想养细犬,恐怕在开封府是找不到的。 为何?细犬算不上什么名贵品种吧? 覃错道:您是外地人不知道,开封府明面上早已禁止了细犬的售卖只因一种名叫细犬撵兔的特殊赌博。 江临心道自己恐怕算外世的,但却听说过细犬撵兔数十只猎狗追一只兔子,押中咬死兔子的猎犬算作赌赢。 他指向路旁热闹非凡的赌场,问:不禁赌博,却禁买狗? 覃错摸了摸自家贝贝的脑袋,无奈道:是啊,畜生何辜?富人为了刺激,纷纷买通饲养者给他们看中的细犬喂下特殊的药粉,使其在赛场上嗜血无比,却不管药剂的副作用,任它们在赛后被残忍斩杀。 闻言,江临蹙起眉头。 赌局最盛时,一日能杀百余只兔子,近千只细犬直到闹得大了,朝廷才想着要禁。但他们不敢动人,首当其冲的还是那些细犬,几乎被杀了个精光。 覃错叹息道:现在还能养到这种细犬的,多半都是与当年赌博相关之人吧。 清晨,御史台。 好个薛清,平时偷懒怠工也就罢了,竟能公权私用到如此地步,还敢阻拦苦主向上举报!包拯一拍桌案,怒道,本官今日便要将他的十宗罪全部写好,向官家谏言! 一旁的王朝正要劝他消消火气,却见包拯突然换了一副面孔,连扬起的胡须都被捋顺了,便知是展昭到了。 包拯上前关切道:展护卫,听闻你昨夜与白玉堂打斗受伤,怎么不好好休息两天? 谢大人关心,卑职并无大碍。展昭抱拳道,卑职今日前来,是想请大人许卑职去协助调查明珠失窃案。 除了听说已经锁定了凶手,包拯对开封府的这桩案子并不了解。他蹙眉道:你为何突然想要掺和这件案子?可是与昨夜之事有关? 展昭便将白玉堂在字条里点名御猫、又与自己击掌为定之事一一告知。 于情于理,他都义不容辞。 包拯不再阻拦,而是注意到了展昭频频提起的第三个人。他语带玩味道:这个江少丞 您也听出来了。展昭没有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意,三问看破杀人者,当夜引出白玉堂。大理寺里,也不都是薛清之流。 弹劾薛清时,包拯也稍稍考虑过何人能够接替其职位。此时听出展昭的推荐之意,他有些惊喜,仍矜持道:你还夸他。他可还算计了你,教你与白玉堂立下赌约。 展昭早就看出江临有意借自己的力去捉白玉堂,却仍是自愿入了局。他知道包拯最忌讳年轻人没有上进的野心,对于江临这样的行为并无贬低之意,便道:卑职都不介意,您还有什么顾虑? 包拯闻言笑了起来,说:好你个展昭。本官原本想举荐的司马光可是陛下钦点的探花。这个江少丞巧言善辩,难道才学也能比得过他? 展昭想了想江临的榜眼之名,笑道:若说不能,便是谦虚了。 那你把他叫来,和司马光比一比。包拯捻着胡须,我倒要看看,这人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与此同时,薛清刚刚急匆匆地赶到御史台门口。 昨日被展昭撞破后,薛清连自家勾栏被人砸了也顾不上,去寻了各路亲友求情,却吃了一肚子的闭门羹。 薛清当即便知道,要是包拯真的将弹劾他的奏折递了上去,自己就真的完了。 所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带着万分好处来御史台试一试。 他才不相信这个包拯真能像传闻中一般铁面无私、油盐不进! *改编自鲁迅名言。 第4章 青萼辨奇才 04青萼辨奇才 薛大人,中丞大人有要事在身,您若是没有明确的事宜,属下不方便帮您通报。 从守门的侍卫们那儿第三次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薛清几乎快要压不住自己的怒意。 他是荫官上任,一路顺风顺水地做到了大理寺的少卿,走到哪儿都被人捧着,何曾闹出被护卫拦住这样跌份儿的事情? 偏偏他来找包拯也不是什么能往外声张的事情,自然没有合适的理由说给这些护卫们听。 难道真要找人托个关系才能进去? 薛清在御史台中确实有个能用得上的故人,但他许久不与对方联系,又拉不下那个脸。正犹豫时,他就看到江临坐着驴车施施然而来。 你小子来这里做什么?!薛清憋得一肚子气终于有处发泄了。他扫了眼江临驴车上的东西,皆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书卷册子。一个念头闪过薛清的脑海,难道江临又要来给自己使绊子? 江临掀起防晒的草帽,惊讶道:哎?真巧,江某是被人叫来的,薛少卿这是? 你还有脸问?!薛清只恨自己从前错看了这只笑面虎,咬牙低声道,我给你小子最后一次机会,向包大人澄清你那些胡言乱语,我可以考虑不计较你小子昨天故意整我,还与那锦毛鼠砸了我家勾栏的事。 江临以折扇抵着鼻梁,装作无辜道:什么?我还以为那家店主只是碰巧姓薛,没想到是薛少卿的家仆?那可真是对不住了。 江临生得一副翩翩公子的俏模样,纵然有副狐狸心肠,讨好起来却很是能哄住人。听江临还算识相地道了歉,薛清冷哼一声道:你若真有心道歉,本官稍后进御史台时会捎上你。你最好乖乖 谁知他话音未落,便听展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江少丞,包大人与您约定的时间将至,请您速速进来。 叫江临来的人是包拯?! 薛清看向江临的目光诧异至极,后者也用意外的眼神询问着薛清怎么没有你?,便又被展昭催了一声。 薛清顾不得深想,连忙叫住展昭:展护卫!这小子昨天所说并不是真的,请您让下官进去,和包大人亲自解释。 展昭态度却冷淡了下来,道:薛少卿多虑了。中丞大人不是偏听偏信之人,叫江少丞来是另有要事。您还是早些回家,等待调查取证后的结果吧。 取证? 薛清彻底呆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江临冲他点点头,轻而易举地进了御史台,连带着那辆驴车一起。 转进御史台的小径,展昭一路嘱咐着江临:在下与包大人提起了江少丞破案的表现,大人对你有些兴趣,想让你与同样出身进士及第的刑部判官比较一下 虽然自己是好心举荐,但这考验来得甚是突然。江临毕竟还只是个年轻的后辈,展昭不禁生出些担心。 他鼓励道:虽不能告诉你会考什么,但你不要紧张。 很难猜吗?薛清马上要被弹劾,位置也很快就会空闲出来,此时包拯叫来了他和刑部的一位判官,其中蕴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江临从小到大参加的演讲和辩论不计其数,很少产生什么紧张的情绪。 他浑不在意地一拍毛驴,笑道:无妨,刚巧下官也想来与中丞大人聊聊案子的进展。 展昭心里一惊,顿时生出一种被江临反客为主的感觉。 留意到他的神情变化,江临一摇折扇,笑道:啊,看来确实是来找我聊案子啊。 展昭顿了半步,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江临虚晃了一枪,轻笑着摇了摇头。 一进屋里,江临便看见了坐在高位上的包拯。 江临心中首先窜过一阵只有在解密时才能感受到的快感原来包拯的肤色确实挺黑的,但额头上并没有传说中的月牙。与之最接近的东西,应该是对方眉心处因常年蹙眉而留下的几道川字型皱纹。 看着包拯的一脸严肃,江临一时想起了自己和导师一起面试后辈时,装作一本正经,实际却在想午饭吃啥的模样。 下官江临,见过包中丞。江临一礼,在包拯教他坐下后,毫无心理负担地坐在了对方身侧的位置。 他坦然笑问:不知待会儿与咱们一同聊案子的判官何时才到啊? 这话一出,包拯便知道是展昭不小心透了题,登时向对方投去一个埋怨的眼神。后者有些心虚,连忙去叫司马光了。 包拯细细打量着江临。江临冠服得体,眉目舒朗,眼神中也有着不算过分张扬的自信,只微露些笑意便教人心生好感,自带一股清流之气。 就算知道这个江临有些本事,但见他如此泰然自若,包拯仍有些意外。毕竟他的铁面之名几乎无人不晓,很少有后辈见了他能不被吓住,而这个江临却总敢与自己对上视线。 包拯也摸不清江临是真的成竹于胸,还是无知而无畏。 而刚入门内的司马光则与江临完全不同。 司马光穿得工整朴素,躬身拜见的礼数比江临周全了八个度,一看便知是出身于腐书网。 下官刑部判官司马光,见过包中丞。司马光恭敬地一行礼后,注意到了包拯身边之人,惊讶道,白石兄?为何 君实,好久不见。下官也是被包中丞叫来的。江临也不知会在此见到司马光。他微笑点头,假装对原主这个听起来像白痴的字接受良好。 是的,江临这个原身本就认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司马光。而且他二人是同届的第二名和第三名,自然会在殿试后庆祝的半个月里互相交换了名刺,甚至相谈甚欢过。 中间司马光调任同州,与他联系甚少,此刻才刚回京不久,他二人还未互相拜访过。但从司马光看向自己那闪着光的眼神,便能看出他重见故友的欣喜。 司马光欣然向包拯介绍了一番二人的渊源,又问:不知包中丞今日为何将我等聚集在此? 还不是因为开封府最近那桩案子实在难办,下官才来向二位请教一番。江临唉声叹气地抢了包拯的考题,被后者斜睨了一眼。 包拯拆台道:那桩案子,江少丞不是已经锁定凶手了吗? 司马光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暗流。他眸光一动,向江临道:是开封府的那桩案子吗?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君实定当竭尽全力。 是啊,下官原先也以为自己遇到的仅仅是一桩恶仆杀主的案子,深入调查后,才发现此案疑点颇多。江临无奈摊手,一,仵作初步判断凶手为青壮男子,左手持三寸长的利器从背后击杀死者,随后尸体被恶犬撕咬变形。 包拯接过江临递来的验尸格目,问:那恶仆? 于良,临汝郡自卖民,虚岁四十三,常用右手。于良被排除在外,江临继续道,二,现场残留的兽毛属于开封府明令禁止饲养的长毛细犬,下官已派人调查过,于良家境贫寒、忙于杂务,根本没有条件获取一条强壮的细犬更不用说使细犬发疯的药剂。 三,在调查过程中,下官发现于良的女儿不在家中,根据厨房的情况来看,其女离去恐逾五日。江临放缓了语速,所以下官认为,于良只是帮凶,但因凶手掌握了比他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他才不肯招供。 包拯有些惊讶于江临的办案速度,不禁问道:这都是你一个人在一天之内调查到的? 江临躬身道:是。只因案情紧急,下官不敢耽搁时间,适才才多有唐突,请中丞大人海涵。 若是闲时,哪怕是为了推荐了自己的展昭不那么提心吊胆,江临都不会像今日这样耍滑头。但案情紧急,他实在无暇准备什么策论对答,只能先主动掌握话语权,再向包拯解释。 对方是宋朝赫赫有名的贤臣,总不好和他这个毫无姓名的小辈计较吧。 果不出江临所料,包拯面上轻嗤一声,心底却没对江临产生什么厌恶之情,反而觉得他有点意思自有傲骨,却张弛有度;懂得讨好,却不刁滑太过。 展昭看出包拯的想法,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 司马光一心只顾案情,严肃道:难道凶手绑架了于良的女儿? 不排除这种可能。据调查,于良的女儿心疾严重,他也确实花光了积蓄买药为女儿吊命江临道,于良目前不肯透露任何线索,所以要锁定真凶,必须尽快筛选出与细犬有关、身边出现年轻女子、对陈知府抱有浓厚杀机的青壮男性。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4) 包拯忽觉出一丝违和,问:既然你惜时如金,有了方向,为何不抓紧查下去,反而接受了本官的邀约? 一旁的展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便见江临笑道:下官翻阅开封府的卷宗时,发现其上都盖有中丞大人以前做知府时留下的印章,心想若您能略施援手,帮下官找一找当时的案卷,势必能更早锁定真凶。 说着,他伸手指向了门外小驴车上满满的卷宗书册,歪头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烟晶色的眸子明亮如星。 包拯: 包中丞,下官哎呦! 薛清托了三重关系,好不容易从侧门混了进来,刚到内院便被包拯扔出来的书册砸了个正着,鼻头一热便倒在了地上。 江临拉着驴车走到薛清身边,俯身捡起地上的册子,入眼便是自己需要的那份案卷。 多谢中丞大人!江临挥手笑着道谢,又尊老爱幼地扶了薛清一把,说,大理寺的薛少卿来拜访您了。下官还要查案,就不多叨扰您啦! 司马光看不出包拯的脸色,却也知道对方心情不佳,此地不宜久留。他客套了几句,也跟着江临溜了,只留嘴中喃喃咒骂着江临的薛清被包拯撞了个正着。 抬头只见面前的包拯目光不带一丝温度,薛清的心头顿时被巨大的惶然填满。他腿根一软,便又向下跌去。 余光瞥到薛清颓然倒地的模样,司马光难得冒起些好奇之心,想向江临询问一二。江临却抢了谈话的先机,道:君实,好久不见,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写教材啊? 司马光:啊? 第5章 吹箫有新伴 05吹箫有新伴 包拯指出的那份册子中,有对当初清缴细犬的整个过程和全部的相关人员的详细记录。 有了明确的调查方向,江临立即将具体的筛查步骤吩咐了下去,便风风火火地继续搞起了他的副业。 与之前当街叫卖的形式有所不同,江临将第二批《学霸笔记》投放到了书屋里。 文远本打算将自己名下所有的书铺都借给江临用,但亲兄弟也怕糊涂账,江临只借用了城南书屋的门前一角,试验他新订下的销售计划抽奖。 规则很简单,只要购买限量500册的《学霸笔记》,就可入奖池抽奖。 最高奖是免单券,其他的奖项里除了便宜的文具和家中必备的黄历、佛经等物外,还有很多学生借书卡和购书返现券。 返现券上明晃晃地写着满200返50,不怕人算不清折扣;限时使用,充分刺激着消费欲。 这些手段放到现代简直烂大街,但古代老百姓们却都觉得新鲜得不得了。人群将抽奖的红箱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随着一声声中奖后的惊喜叫好,买书的长队便只增不减,大有要排到菜市口的架势。 被江临请过来的司马光原本抱着本《学霸笔记》坐在角落,正看着一篇论唐末看得入迷,却忽然被一个妇人劈手夺去了书。 你这里怎么还有一本?小郎君,你光看不付钱,我可就把这书买走了。那妇人是来给自家孩子抢书的,作风相当强势。 她可不管司马光是个穿着体面的读书人,拿了书便挤到了人群之中,嚷嚷着跟小石头结了账,引得周围一片哀嚎。 最后一本竟被王大娘抢走了!我都没发现那书生的手里还有!路人纷纷用埋怨的眼神看着司马光,后者却浑然不觉。 司马光之前有意回避了包拯的试探,是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推荐,之后大概会去国子学当博士,没必要与江临争抢什么。 而作为一名未来的教书先生,司马光十分喜欢江临的这本《学霸笔记》。 目录清晰分明,内容简洁干练,将科举考试中的范围详细地分门别类,甚至标记出了常考诗篇的索引、建议背诵的文章,还配了江临自己所写的多篇策论作为参考,简直是科举考生必备的入门书籍。 不仅如此,其中对于考官的出题思路也分析得头头是道,并不是像其他书籍注解那样一篇篇死板地解释文章,而是按照难度、考点进行了分类归纳。书后还附了一份典故索引,使引经据典也变得容易许多。 司马光夸赞着躲在门帘后面暗中观察生意状况的江临:在下从未读过这般简洁易懂的教材,《笔记》实乃举子不可无之书! 江临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被写出《资治通鉴》的大文学家夸书写得好,幸亏内容全部依赖原主的笔记,不然他真的觉得自己要夭寿了。 至于编排,就算没有背法条、写报告锻炼出来的逻辑力和组织力,那么多年的五三是白刷的? 但是江临很清楚,若要想将《学霸笔记》发展起来,只靠原主的手札远远不够。他自己并不是文科生,整理笔记时不出错漏便已是极限,实在有太多力所不能及之处。 江临早就在家中所收的同学录上找到了司马光这位教科书上的老熟人,一直想要与之联系,却没有合适的机会。此次偶然遇见了,他可要牢牢抱紧这个未来的绝世巨佬。 哪里,吃当年科举攒下的老本而已,君实你的功底可比我扎实。江临知道司马光不在意功利,劝人入伙时选择的切入点相当刁钻,若是你以分享自己对文章的解读启发了千万举子,也能算得了桃李满天下呀! 司马光被忽悠得略有些动心,但仍没拧过来心里的一股劲儿,道:可四六文和贴经皆是些死板又无趣的产物,我实在不好写这些。 四六文顾名思义,以四字、六字相间成句,有严格的对偶声律要求。许多举子会因迁就句式而舍本逐末,写出的东西常常空话连篇、言之无物。 而贴经就像是现代考试里的默写古诗文,考察深度非常浅薄,却能占至多五十道题目。 二者皆是仅靠机械式学习便能得分的题型,难怪司马光这样的顶级学霸瞧不上它们。 能提供些策论也可。江临明白司马光的顾虑,但若是真正怀才之人因不懂四六而落于人下,岂不是更加可惜?此书面对天下举子,当然要有教无类呀。 司马光有些触动,便松口道:那你先送我一本《笔记》再说。那笔记的编排模式十分新颖,他还没有研究完呢。 江临正要应下,小石头却抱着满当当的钱箱进来了,着急道:临哥哥,咱们第二版的《笔记》都卖完了抱歉,我才知道刚才王大娘拿的最后一本是从这位公子手里抢的。 他连忙把怀里的《笔记》塞给司马光,道:公子可先拿了我这本去看。书是新的,我只做了一点点记号。 江临用扇子敲了敲小石头的额头,说:你这小石头,是不是自己怠懒,就想把书往外处送? 小石头捂着额头辩解道:我、我都已读完了,书上划出的篇章也都会默了 江临惊讶道:才背了一天就全会默了?你要真这么厉害,怎么没见皇上录了你作神童呢? 宋朝是出了名的爱选神童,连只有三四岁就做了进士的小孩子也出现过。这本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小石头却登时不吭声了,眼底也闪过一丝少见的委屈。 江临心道自己话说过了头,连忙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抚道:你还不懂,背书是件长期的事,今日背会的明儿也会忘。你的这份心意我们心领了,但你现在更需要这本书。至于君实兄,可以到咱们书坊后院拿一本第三版的样书呀。 懂事的小石头很快便被安抚好了。三人来到书坊的印刷房,一众工人正井井有条地印着字、扎着书,满院都是墨水与纸张的幽香。 江临唤了人去取第三版的样书,却留意到几个混混模样的人站在后院门口。那几人原本正态度不善地和掌柜说着什么,看到江临和司马光似乎都是官人打扮,便互相睨了一眼,推推搡搡着离去了。 江临询问了状况,掌柜汗颜道:为首那人是城南有名的混混冯虎,说自己有个木匠兄弟在咱们书坊这里做活,最近书坊分给他兄弟的活少了,来问问情况。 江临从掌柜的语气中听出了这个问问情况中的威胁之意,便嘱咐了几句要留心报官云云。 另一边,拿到了《笔记》样书的司马光却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司马光少时很爱去私塾旁的一间小书坊玩。那里不似其他工厂吵闹喧杂,能让他安安静静地闻一晌的墨香。他记得自己当时见到的印刷刻板都是完整的一大块,江临这里的却是残缺不全的,还有单字、散字。 见他好奇,江临解释道:雕版若遇错字或虫蛀,便需工人重新修版,耗时又费力。所以我在排版上花了一些功夫,将修版补洞改成了填补活字,还能二次利用。等到以后有了资金,会将这些雕版都拆分成活字,不至于浪费板材。 毕竟一开始就将雕版全部换成活字也不现实,江临这样做,不仅更加方便,也能够节约成本。 听了他的解释,司马光觉得很是新鲜,又询问了许多具体的操作,江临都解答得头头是道。 发觉江临对印刷术深有研究,司马光不禁大为佩服。他认真道:白石兄,从前我最仰慕你的文章,如今看来却是我视角太过片面,未能知你全貌。 江临一挥扇子,得意道:那当然,我可是当代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五好青年呢。 若是知道以后司马光真会以五好青年来称呼自己,还逢人便解释五好是德智体美劳,江临一定不会将这句没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 然而当时的江临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与司马光谈天说地,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直到让司马光签下了合作的意向后,才又和展昭在茶楼里碰了个头。 展昭向他言明自己也会参与协助大理寺,调查明珠失窃案。江临暗搓搓地摇起了狐狸尾巴,道着谢也不忘把知府被害案也聊进展昭帮忙的范围。 展昭觉得江临孬得有趣,倒也不拆台,还与江临说了包拯有意要在向官家谏言时提他一嘴,看看能不能将查案的期限往后延一延。 知道自己仍被包拯看好,江临颇为受宠若惊地道了谢,但延期的事情仍未有定数,他便还当自己只剩七日时光,将心思又收拢回案子上。 当初和白玉堂立下赌约时,江临便知道,对方大不会是杀人案的目击证人。 毕竟白玉堂虽然顽劣了一些,却也有颗侠义之心,若是目睹了此等恶事,不亲手宰了那杀人犯就不错了,绝无可能因和展昭置气而包庇坏人。所以对方实际上只与明珠案有所牵涉,和杀人案并无关系。 但令江临有些头疼的是,白玉堂盗珠的这段剧情与《七侠五义》中的五鼠闹东京完全不同。 江临也不知道自己穿进了哪里的魔改版本,白玉堂一点也不像原书那样直接写明自己把宝物带回了卢家庄,还得让他们自己去找。 真的是个很会给人添麻烦的叛逆少年了。 不过,江临心中对白玉堂的藏珠之地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江临啪地收起扇子,用扇骨指了窗外一瞬便又放下,提高了声音向展昭道:喝茶。展大哥辛苦,若没有你,江某确实不可能这么快就确认了那月华明珠的所在。 展昭也注意到了余光中那抹熟悉的月白色。他心领神会地抿了口茶,道:不必客气。那江少丞打算何时去取那月华明珠呢? 江临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道:不急,咱不是和白玉堂打了赌吗?我们明日先大张旗鼓地宣扬一番,再带着人一起去把那月华明珠给搜出来,再在城中好好炫耀几日,看看能不能把那只锦毛鼠给羞死! 听着江临颇为放肆的笑声,躲在屋檐上的白玉堂再也忍不住了。他迈步一跳,便飞速往城西略去。 江临放下茶盏,向展昭道:追。 第6章 餐玉共求仙 06餐玉共求仙 入夜时分,国子学外。 你和那个姓江的设局诈我?!待白玉堂发现自己被人跟踪时,他的藏珠之地已然暴露了大半。 白玉堂停在国子学外的小山亭上,居高临下地瞪着展昭,右手摸上刀柄,似又有要动手之意。 其实当时和他们立下赌约之后没多久,白玉堂就感觉江临当初的那套说辞有哪里不对。 自己平时可没少行侠仗义,不过是来开封府逗了个御猫,怎么就跟爱不爱国扯上关系了呢? 但白玉堂还不知道这是现代社会非常普遍的道德绑架,他只觉得自己无端憋了顿气,心情十分不爽。 是以白玉堂一整天都或远或近地跟着江临,想要找个机会整整对方,却不想又被对方给反制了。 也不算诈,在下其实已经猜到五爷你将月华明珠藏在了国子学里,就是想要再来确认一下。江临不似他二人般会飞檐走壁,驾着头小毛驴一脸笑意地跟了过来。 展昭也一脸正直地点头肯定,白玉堂仍咬牙道:我不信! 江临知道他心中不服,便与他分析道:五爷你看啊。你留给我们的线索不多,只有那首十分有趣的打油诗。而诗中唯一具有指向性的句子,便是五爷看书少不了。 月华明珠形如圆月,可以夜明,能让人联想到的东西或地方有很多,但五爷你偏偏将其与书联系起来。这让江某不得不怀疑,你将明珠藏在了与书籍有关的地方。 但是城中书坊、学院、藏书馆已逾百家,若是一个一个排查起来,不知需要多少个七天。江临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所以江临注意到暗中观察的白玉堂后,便直接说展昭已经找到明珠了。白玉堂生性多疑,就算不去亲自确认一番,也有可能让他探知出一个大概的方位。 如今白玉堂既然来了国子学,那么月华明珠很有可能是被他放在最适宜读书的藏书楼里了。 当初白玉堂自己就是靠着这一招投石问路,在七五原著中偷走了包拯的三宝。江临还以为对方会给展昭使些绊子、绕一绕路,却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连他想好的后招都用不上了。 江临知道自己得顺着白玉堂的脾气聊,便让步道:开封府内,配得上五爷用月华明珠来看书的地方可不多,国子学的藏书楼,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江临的姿态过于坦然,白玉堂也没法证明他是不是在顺着答案倒推过程,只能气道:就当五爷让你们一次。但就算告诉你们那明珠就在藏书楼里,你们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它。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5) 猜测得到了肯定,江临默默给聪明机智又调皮的自己发了一朵小红花,又凑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冲白玉堂道:那要是我们找到了呢? 要是你们找得到,五爷我任你们差遣!白玉堂突然觉得不对,横了眼一脸笑容的江临,说,但只有你们两人能进去找,不能让旁人帮忙你们敢不敢陪我玩儿? 江临当然不敢。 这会儿国子学的门都锁了,自己明天带着大理寺的行吏们来搜一圈不好吗?干嘛要陪他白玉堂玩儿猫鼠游戏呢? 要不说白玉堂是妥妥的侠客思维,任起性子来洒脱又直接,江临这种爱绕弯子的老狐狸才不爱咬直钩呢。 但白玉堂却半点余地不留地说:要找,那就现在来找。不找,五爷我现在便去将明珠拿走了。说罢,他便向国子学内跃去。 江临也没辙了。他又不是真小人,总不能去报官叫捕快们来把白玉堂给围起来吧。 唉,展大哥,真是辛苦你了。小弟无能,武功没了,不能和你一起进去了,你江临伸手拍了拍展昭的后背,却被对方用肩膀架住。感到背上一紧,江临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问:你这是干啥哎哎哎等一下 展昭道:我带你。 下一秒,江临的脚下就腾空了。 江临: 他被展昭带着,嗖嗖嗖地翻过了三个墙头,避开了两队侍卫,追着白玉堂向藏书楼上跳去。 江临拼了老命才捂住了嘴,没有大叫出声他在现代连过山车都没坐过,怎么一穿越就要玩儿这么刺激的啊!!! 国子学,宋朝的最高学府,集萃了当世最好的教育资源和最顶尖的教师团队,只收京城七品以上官员子弟,是个妥妥的贵族学校。 到了晚上,除了少部分侍卫来来回回地巡视,大部分的学生和先生都回了家,只除了家道落魄的郑贺。 郑贺的父亲曾是个七品官,让郑贺勉强摸上了国子学的门槛。但他却是个各方面都平庸的透明人,没能混出什么名堂。 父亲去世后,郑贺无家可归,先生看他年纪小又可怜,给他分了个看管藏书楼的差事,让他可以借住在国子学里。 郑贺并不觉得辛苦。左右藏书楼安全得很,外面有侍卫巡逻,他只想在国子学安安分分地混到肄业,领一个小官。 天窗坏了锁不上,他像往常一样检查了窗户上的锁,在拴好的大门旁支了张小榻,熄了大部分的烛火,打算去拿一本《左氏春秋》当枕头。 啪嗒。 郑贺一悚,猛地回头。 藏书楼里只有中部的明堂灯火通明,书架周围光影昏黑,郑贺什么人也没看见。 悬着的心还未完全放下,便有一道身影刷地一下从他的余光中略过。郑贺头皮一炸,连忙向后缩着想要躲起来,却被一张温暖的大手抵住了后背。 郑贺僵硬地一寸寸转过了头,逆行的光线由下至上地照亮了一张惨白的脸! 郑贺的喉间刚哽出半声似呜咽的鬼啊,便被白玉堂随手一劈,双眼翻动着昏死了过去。 造孽啊。江临嘀咕着,十分心疼这位小书生。 脸白可不能怪他啊。他刚被展昭从房梁上提溜下来,腿肚子都还是软的呢。 白玉堂嘲笑道:知道是你摔了脑子,忘了轻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怕高呢。 都是江湖人士,我怎么会怕高呢。江临微笑着说完,便打量起了藏书楼的构造。 国子学的藏书楼只有三层,但顶修得很高,内部空间极大。外围部分是书架、隔间和之字型的楼梯,中间是空阔的明堂,高处挂满了灯烛,照得满室通明。 江临正打量着楼中的烛火,忽听见大门被咚咚地敲了两声。 来人似是巡逻的侍卫,问道:喂,刚才是什么动静? 江临反应最快,立刻接话道:啊,小生刚才看到了一只奇丑无比的大耗子,被吓了一跳,惊扰侍卫大哥了。 他话音未落,白玉堂便踹了江临一脚。江临腿一软,撞翻了门口放着的一个花瓶,展昭失了手,没接住。 花瓶摔碎的响动顿时让门外的侍卫又起了疑心。他道:又怎么了?开门开门! 见侍卫非要进来,白玉堂眼珠一转,便和展昭轻轻地一点地,三步跃上了房梁。已经说过话的江临不好再藏,便把郑贺塞进狭窄的床榻底下,自己解了头发,脱了外衫,去给侍卫开门。 侍卫仔细地扫视着室内。江临用头发遮住了半边面庞,拿了笤帚一边收拾一边赔罪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会打扫好的,真是麻烦您了。 那侍卫在明堂周围来来回回地走了两遍,警告道:小心着些,当心将你这差事给撸了。 江临连忙点头称是,想要将人请出去,却听见房梁上传来了滋啦的摩擦声。 侍卫道:什么声音?! 江临连忙补救道:猫吧,来逮耗子,磨磨爪子。白日找人来驱一驱。 在房梁上挤成一团的白玉堂和展昭停下动作,互相对视了一眼。白玉堂一脸挑衅,展昭满心为难。 喵。展昭的耳根开始发热。 江临刚要松口气,房梁上的白玉堂却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他用口型唤了声猫儿,还腾出一只手想去捏展昭的脸。被展昭反手掐住了手腕,白玉堂发出一声轻嘶。 侍卫质疑道:这也是猫叫?! 是刚才那只丑耗子吧,被猫叼了,垂死挣扎呢。楼中静默了一瞬,江临补充道,看,被吃掉了,都不吭声。 白玉堂: 要不是被展昭困着,白玉堂恨不得冲下去揍江临一顿。但见那侍卫有想要上楼查看的意思,他只得用眼神示意展昭:从天窗出去,我们打过。 展昭不想被侍卫发现,只能随他先从天窗离去。 见搜寻无果的侍卫重新下了楼,江临连忙打了个哈欠,说:真是辛苦侍卫大哥了,您快些回去巡逻吧,这里安全得很。 正说着,一道突兀的阿嚏声混着江临的说话声响起,令在场之人俱是一怔。 反应过来那是在床底下的郑贺发出的声音,江临连忙揉着鼻子想要掩饰,但侍卫已然注意到了问题,走到床边弯腰去看却先被江临脚上的鞋子截住了视线。 那双鞋子上带着入夜后的湿润与房顶处的青泥。侍卫抬目看向江临。 江临正要找借口,却发现那侍卫的模样很不寻常。泛着幽光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头盔边缘隐匿着的皮肤坑坑洼洼,明显覆盖了一张人皮面具。 那侍卫咧出了一口白牙,狰狞道:又是你。 寒芒一闪,江临的手臂处传来一阵冰凉。他本能地用外臂格挡住了侍卫刺来的尖刀,鲜血瞬间流至手肘。对方一击不成,立即单手掐住了江临的脖颈。 胸中氧气不足,然而血液的快速流失令江临的挣扎变得微弱,他的耳边充斥着窒息带来的阵阵嗡鸣。 江临松开抵抗的手,指着侍卫身后道:有人 我已封上了天窗,没有人会来救你,哼沙哑的声音未及落地,江临用尽最后的力气点中那人颈后的软麻穴,侍卫瞬间失了力气,倾倒在地。 周遭的世界天旋地转轰隆作响,远处似有人声传来,江临失去了意识。 第7章 谁能闻一曲 07谁能闻一曲 一整夜,陷入昏迷的江临断断续续地做了许多梦。 梦里的事物似乎都是原主的记忆,却又教人看不分明。 江临醒来时已是翌日晌午。 一睁眼,他便看到大理寺的小判官谢龄坐在自己床头,满脸写着关切。展昭和文远立在稍远的地方,见他醒了也迎到床前。 感觉如何?谢龄扶着头痛欲裂的江临坐起身。 见他似要问话,谢龄又递上一碗温茶道:您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过了,药都在这里,您头上的伤有空也记得去复诊。放心,下官已向家父说明过,大理寺秘密办案,他会令国子学的人不要声张 一旁的文远插不上手,十分不爽地插嘴道:谢公子可真会关心人。昨夜明明是我去接的临哥、请的大夫、买的药包。你今儿一早才得了消息,跟你那个当国子学祭酒的爹交代了两句,怎么经你的小嘴一叭叭,都没小爷我的事儿了啊? 谢龄摸了摸额上的朱砂,弱弱道:小侯爷误会了。是我不好,来得太迟,您将事情全数包揽,我只能在这些词零碎小事上下些功夫 文远喉头一哽,拿指头戳着谢龄的肩膀道:你再装委屈?你以为还是在国子学的时候,有你爹护着? 多谢二位我们说正事吧。江临被他们彻底吵清醒了,举手投降道。 江临还记得,文远的祖父是跟着太祖皇帝打仗的军官,上交兵权后得了个世袭的爵位,让文远一家一直安逸到了本朝。 而谢龄家是靠科举奋斗出线的腐书网,家里长辈都在国子监里做官。 两家一文一武、一动一静,画风本就不合。而文远被送去国子学时又没少在谢龄那个当祭酒的爹那儿吃瘪,连带着人家的儿子也恨上了。 年少时的好胜心到了十八、九岁还未止歇,文远一见着谢龄便要挑上半晌的毛病。 平时两人很少在江临面前同时出现,谁知今天他俩一碰上头,竟能从自己睁开眼就闹个不停。 面对江临的安抚,谢龄乖乖点头说好,文远则很不满意。他更生气道:临哥你也偏心! 那就再谢你一遍。江临敷衍着,朝展昭露出了个请多包容我家熊孩子的讪讪笑容。 话题回到正轨,江临将展昭和白玉堂离去后发生的事情大致与三人描述了一番,才问道:昨天在我昏迷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们发现我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那个戴着人皮面具的侍卫吗? 江少丞,抱歉,当时说要护你,却没想到那护卫是歹人假扮展昭听说江临是被那侍卫所伤,将前因后果串连起来后,更恨自己当时不够谨慎。 他惭愧道:待在下回到藏书楼时,国子学的侍卫们已经发现你昏倒在地。他们说并未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藏书楼里只有我们昨天见到的那个书生,名叫郑贺。 江临道:检查过那些侍卫们吗? 他们中有一位被打晕剥了衣服,其他人身上没有发现血迹或打斗痕迹。在下将您安顿好后,也重新搜查了藏书楼,没有发现你说的那个人。展昭补充道,月华明珠暂未找到,在下先派人将藏书楼围起来了。 文远不解道:这月华明珠与我家的那些夜明珠有什么不同吗?那人至于为了个珠子伤人? 江临心里微沉一分。 他昨天是在残血状态下凭借本能击中了歹徒,本就没使上几分力气,对方比他早醒,也是正常的。 但那个歹人所说的那句又是你实在令江临耿耿于怀。 这句话意味着对方曾与自己有过交集。 或许那人就是因为知道江临身负武功,才出手如此狠辣;又或许,那人本就与江临有仇,昨日便起了杀心。 但江临记不起前因后果,无法向众人解释,又在潜意识中不想教身边的人无端替自己担心,便暂未提起自己与对方的渊源。 江临按了按太阳穴,道:昨天那歹人走得狼狈,不一定有时间带走明珠。我与你再说个方位,应该就能找到。 江临从荷包里取出一寸炭笔,用左手在宣纸上艰难地画出了一幅藏书楼的平面图,标记出了一个方向。 展昭问:你如何知道这就是明珠所在? 还是那招投石问路。江临分享着自己从电视剧里学来的小技巧,在遇到危机时,人们会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最为重要的东西所在的方位。而昨日那侍卫来敲门时,白玉堂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他只看了一眼,你就注意到了?展昭有些惊讶。 江临点点头。 他昨天陪着白玉堂一同进入藏书楼时,就打算用制造危机的方法判断月华明珠的具体方位,所以能捕捉到白玉堂的微表情也并不难。 展昭心中对江临敏锐的心思更加佩服,带着纸条便向国子学去了。 江临在纸上又画下一物,递给了谢龄,道:下午去一趟启先生处,把这个交给他的徒弟。 谢龄看见图上所画的鱼形匕首,恍然大悟道:您的意思是 我尽量还原了昨日那人划伤我时所用匕首的形状。你让他看看,是否能与陈知府身上那处致命的伤口对得上号。江临从床上站起身,随手理了理长发,换上一件洁净的红纹白衫,似是打算出门。 谢龄不解道:少丞,今日难得请了假,您头上的伤也该去启先生处复诊了,不如与下官一同去他的启明医馆看看? 江临动作一顿。 启游现在虽是大理寺的仵作,早些年却是南方有名的神医,尤其擅长针灸。 经谢龄一提醒,江临才想起,自己穿过来时,正巧遇上原主头部受创,确实是就近找了启先生医治的。这两天到了该复诊的日子,他却忙忘了。 江临点头道:我晚会儿再过去,现在还有旁的事情要办。 谢龄的担忧之语还未出口,便被文远截断道:别劝了,临哥的身子骨好着呢。他现在与我有约,要去谈一笔大生意,没空搭理你了。 相辉楼,雅间里。 这位便是我与你说过的,开封府首富彭正谦之女,我的好朋友,彭英儿。文远向江临介绍道,她对你的《学霸笔记》很感兴趣,特意教我将你约出来聊聊。 江临也没想到,那日勾栏里于混乱间被他扶了一把的华服少年,竟是首富之女。原本他还在纠结,在武侠世界里,他该不该一眼就看出这身少年打扮的人是个女孩。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6) 听文远介绍完,江临才放心地招呼道:彭姑娘,有缘。 虽然江临才到开封府不久,却也听说了不少彭正谦相关的故事。据说宋朝经济发展初期,各个地区货币不同,彭正谦便是抓住了可以控制汇率的空子,靠货币兑换发家致富。 又因早年间给太祖皇帝供过粮草,彭正谦在京中人脉甚广。他靠着关系垄断了外地商人手里的盐引和茶引,手下产业千万,如今的经济地位约远超现实世界的商界巨佬。 将某一方面做到极致,彭家再不必论什么士农工商,只知富可敌国,认识文远这样的闲散侯爷也不稀奇。 自己的卖书大业正缺资金,文远恰好就给自己拉来了一位如此厉害的投资商,江临不禁和文远客气了两句。 英儿笑道:不用谢他,我是为了那日的一抱之恩,才与江公子谈生意的。 文远捕捉到了一丝不对,顿时如丢了骨头的柴犬一般竖起耳朵警惕道:什么抱?抱什么? 见英儿懒得解释,江临也乐得看文远急得团团转。他摇着扇子道:不知彭姑娘对我们的《笔记》了解多少?有何疑问,都可以与江某说。 我已从文远那里了解过了《学霸笔记》近期的销售情况了。江公子的经营模式也令人眼前一亮,但在我彭家的连街商铺面前,似乎也没什么吸引力。 彭英儿把玩着一捋特意留长的小辫,道:所以我便想向江公子请教一下,你这本书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彭家投入精力。 原来是熟悉的产品介绍环节。 江临是个律师,没少做presentation。他立即拿出自己整理好的计划书,给英儿图文并茂地介绍起来。 文远原本有些担心英儿的突然袭击会让临哥失了分寸,没想到他的临哥介绍起书来条理分明,被问到什么问题都能对答如流。 而回到自己舒适区的江临也愈发放松下来。 像彭英儿这样的人,也算是出身于宋朝顶尖的商业世家了。 根本不会因为什么所谓的一抱之恩,就会来看一个无名之辈的商业策划。 江临很清楚,彭英儿之前一定是看到了自己贴广告、搞抽奖等一系列营销行为,觉得有趣,才生起了想要与他见面的心思。 而以彭家今日的地位来说,多半不会过于在意一本教材能够带给他们多少利润。 他们更加注重的,是结识这位新的合作伙伴后,能给彭家带来的附加价值。 在产品介绍这个环节,江临要做的,不是向彭英儿论述《学霸笔记》的价值,而是向对方展现一个值得投资的自己。 恰好,江临已经在计划书里,为他的第一位合作伙伴准备了一份能为对方带来惊喜的礼物。 第8章 偷向笛中传 08偷向笛中传 听完江临简短的介绍后,英儿拿过计划书仔细阅读起来。翻到最后一页时,她却看到了一份作者分成合同。 英儿有些惊讶,不仅是因为在上面签名的人是已经在东京小有名气的司马光。 还因为,有着雕版印刷的限制,大多数书坊为了保证盈利,只会印为人熟知的通用典籍,很少会冒险出当代文人所著之书。即便作者大有来头,书坊多半也都只一口价买断书籍,几乎不会与作者分享利润。 江临这份作者分成合同着实有些新奇,连英儿也一时没明白过来其中的用意。 她眉梢微微扬起,直接问道:为何是分成,不是买断? 江临右手摇扇道:就像戏馆子里的说书人要通过群众们的吆喝与打赏了调整节奏,分成的方式也能让作者有效地知道自己写书的水平。而且写书可是很耗费精力的,分成合同更能激励作者的创作欲望,也是对其心血的尊重。 现代网络文学发展最蓬勃的网站使用的就是作者分成制。若想要一个书坊良性循环,江临自然也要遵循这个道理。 况且江临打算将活字印刷推广开来,大大提高了印刷的效率,并不用像其他书坊那样担心耗费大量板材的问题。 英儿看着这份合同若有所思。 从活字印刷、张贴广告、营销抽奖,到现在的分成合同,江临这个人展现出来的东西总是那么新颖、有吸引力,却也伴随着未知的风险。 或许换了其他的商人都会对江临的创意嗤之以鼻,但英儿出身的彭家却不是守旧顽固之流。她爹爹发家致富时走的路子便是旁人从未走过的,身为独女的她也不会吝于尝试新鲜事物。 况且,英儿也看出了江临将这份合同放进计划书中的深意。 这并不是一份简单的作者分成合同,而是江临展示给自己的一份诚意只要与他合作,他都会以十成十的尊重来对待自己的合作对象。 这样聪颖、睿智、大胆又有担当的伙伴,哪一个有眼光的商人会不想要呢? 英儿原是想请个客、报个恩,结识一位对她彭家有点小用的朋友,却发现这顿饭的收获远超出她的意料。 江临这个人比她想象中还要优秀。 英儿以茶代酒,敬江临道:江公子,合作愉快。 江临也举起茶杯,与她和文远的碰在一起,笑道:合作愉快。 与此同时,对面的雅间里。 薛九佝偻着背,诚惶诚恐地向自家老爷汇报道:小的隔着门听不太清楚,那、那个江临,好像是在和姑娘喝酒,还在聊卖书的事情 薛清已然喝得微醺,闻言把酒盏重重往桌上一磕。 好他个江临! 包拯上书弹劾之事已成定局,薛清今日特意定了开封府最好的馆子,请几位京官吃饭。被惩被罚他都能忍,但自己的产业大多都在京中,薛清本想着能不能找到个门路,别让自己被贬谪到那些穷乡僻壤里,还在京城里待着。 谁知道,他只要一想提起话头,那些人便会和他打起太极,更有人趁机对他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一顿酒肉下来,薛清只吃了满肚子的气。 而更令薛清恼火的是,他居然在这一掷千金的相辉楼里看到江临。 这个致使自己如此倒霉的罪魁祸首,竟然摆脱了一身的穷酸气,和小姑娘在相辉楼里喝酒谈天?! 薛清才不相信,蹉跎了这么多年的江临不贪不抢不犯法,能突然间花天酒地起来。 看着对面不时传出来笑声的天字号雅间,薛清阴森森道:去查他卖的是什么书,我要让他再也卖不下去! 头疼耽误不得,江临去往启明医馆复诊的同时,还不忘提着些薄礼,来看看前日昏迷后的启游恢复得如何了。 启游早些年是荆楚之地有名的神医,在先人的基础上自创了一套甲乙针经,手持九针便能令人起死回生。虽然这些年偏爱研究人体与尸体,行医的本事却仍根深蒂固。 而他所在的启明医馆也以医术和仁心在开封府闻名。 入暮时分,仍有许多来看病的百姓排坐在门口,喝着医馆派放的姜煮水抵御着早春的寒气,等着大夫叫号。 江临觉得这画面既淳朴又温馨,也笑着讨了碗姜汤暖身子。 掌柜的王大娘忙碌着将病人们分门别类,江临说明来意,摸了把柜台上放着的木财神,自己提着礼物进到了启游所居的医馆后院。 谢龄立在院子里架着的一张巨大白宣旁边。回首见到江临,他弯起眼睛道:江少丞。 注意到架子后面闪过一个瘦削人影,江临看了看那纸上喷溅状的红痕,和白幕上红色假人的剪影,猜那人是在模拟不同的血液喷溅轨迹。他问:是启先生的徒弟? 江临想起自己以前认识的一位很爱做研究的法医学教授,不禁对一千年前就知道实践出真知的古人肃然起敬。 谢龄摸了摸眉心,颔首道:启先生在书房等您。 二人一起进了书房,江临将礼物安置在门边。明明才刚过完半米寿,启游却仿佛突然间虚弱了下来,起身还需要拐杖相助,江临连忙免了他的礼。 启游为江临把了脉,又简单地询问了几句,便开始为江临施针,以化去他颅内残存的瘀血。 谢龄也说起了他下午的调查结果。 他先拿出了江临画的那幅匕首道:已经确认过了,形状基本吻合。昨日您见到的那个人也是左手持刀,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知府被害案的凶手。 银针入顶,江临闭着眼睛,将一切信息记录进脑海。 谢龄汇报案情道:而对于陈知府丧命一案,江少丞您当时给出了几个筛选条件。凶手是细犬撵兔案的名录中,与陈知府有过任何交集、年龄从十八至三十五的青壮男子。暂未考虑身高七尺左右、惯用左手等条件的前提下,下官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路平。 启游看向江临,似是觉得他精准筛查的办案方法有些新奇。 谢龄继续道:路平与陈知府籍贯皆是襄州兰滨,是位技艺不错的驯兽师。曾在许多年前与陈知府在酒坊大打出手,二人似乎积怨颇深。细犬撵兔案中,路平作为相关人员被罚了刺配,却半路逃走,下落不明。 江临轻摇折扇,等着谢龄的但是。 但是下官查阅了大理寺的案卷,说前年在城南明渠边发现的一具男尸是路平的。当时做判官的薛清并未收录详细的格目,只说尸体腐烂严重下官便来向启游先生确认一遍死者的身份。 毕竟他也难排除薛清为了交代逃犯的去向,随便指了个尸体顶替的可能性。 启游又落下三针,才道:刚刚我与谢判官已经说过。那桩案子的死者脑部受创,在冰天雪地里度过了一个春节,走得十分凄惨。他的脸上印了从开封府发配永州的刺青,年龄和身形也都对得上,应是路平无疑,咳咳 案情似乎走向了死胡同,谢龄不安道:下官放宽了筛查的条件,但那份名册中,与陈知府有实质交集的人却只有路平一个 江临气定神闲地问启游道:那路平可有什么家人为其收殓? 启游苦笑一声,说:像他那样在外漂泊的人,又犯过案,哪里会有什么亲人?下官当时教人按照大理寺的惯例写了格目和讣告,但薛清说无人来领,便都存在我处,路平的尸体也被草草火化了。 说着,启游还去书架处翻找了一番,拿出了他验尸时记录的草稿,其上有尸体正反两面的平剖图。 前额的钝器致命伤、长袍式的红色年装、背上的树状文身 江临直着脖子看得仔细,正要说话,恰逢展昭推门而入。 展昭扶着刀柄,忧心道:江少丞,在下没能在藏书楼里找到月华明珠的所在。 江临诧异问道:我所说的那个方位什么也没找到? 不,我们在那处的墙上找到了一个放得下明珠的暗格,但其内部却空空如也。展昭蹙起眉,睫毛半垂道,在下怀疑,是那个戴面具的歹人在侍卫赶到前偷走了明珠。 两个案子同时收到不好的消息,谢龄攥了下衣摆,道:我们已经可以确认,那个歹人与杀害陈知府的凶手应系同一人。但知府这边的案子唯一的嫌疑人却已确认身死 江临顶着满脑袋的针,抬眼看向展昭道:展大哥,白玉堂知道我受伤了吗? 展昭本觉得他的模样有些滑稽,却认真答道:白玉堂昨日与在下一路追打至城西,而你被发现后一直由侍卫照顾,后来是文远侯亲自将你接走的。今日若都是正常活动的话,白玉堂应该看不出来江少丞受伤了。 不枉我这一日用了那么多次右手,便先向白玉堂借个力吧。江临站起身,笑盈盈道,既然咱们已经找到了月华明珠,就将守在藏书楼的侍卫们都撤了吧,也免得影响学生们读书。 展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同样的招数再用一遍,白玉堂真的还会上当吗? 然而,等江临舒舒服服地做完针灸,推开自己破破烂烂的院门,便看见白玉堂坐在自家院中央的石磨上。 白玉堂手里拿着根细萝卜,正逗弄着江临家唯一的贵重财产小毛驴。见江临回来,白玉堂的笑容顿时消失,变成了满脸的不情愿,但他说出来的话却令江临十分舒心。 我已经去藏书楼看过了,没想到你们真能取走月华明珠。五爷我是个守诺之人,跟你回去便是了。 第9章 满阶芳草绿 09满阶芳草绿 不怪白玉堂不够谨慎,只能说江临这一招瞒天过海确实巧妙。 没人能想到那个进门的侍卫会突然袭击,在白玉堂的视角看来,取走月华明珠的人只能是江临或展昭。 不用江临去催,白玉堂去没了守卫的藏书楼里看过后,自然也会履行赌约,来找江临自首。 不过按照七五世界的走向,白玉堂盗珠一事不仅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甚至还会被官家认为他有本事、真性情,封官也使得。 所以既然白玉堂迟早要与自己做同事,那不如把他拐来给自己查案,让这位光荣的未来公务员提前熟悉一下工作流程。 才不是因为他想趁机讨巧地成为白玉堂的伯乐,案情又恰好陷入了瓶颈呢。 江临使尽毕生口才把白玉堂好好夸了一顿,白玉堂仍戒备道:你这意思,难道是不打算抓我了吗? 江临点头如摇狐狸尾巴,道:现在明珠已经完璧归赵,官家刚收了卢家庄的几位兄弟做官,又怎么会为难身手最好的白五爷呢? 白玉堂知道其他四鼠愿意报效朝廷,一边为自家哥哥们高兴,一边仍在为他们五鼠被展昭压了一头而感到不爽。 是以白玉堂被哄得高兴了些,仍冷哼着说:你和展昭二人协作,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唉,其实江某也这么觉得。若不是展大哥现在无暇他顾,再与五爷单独斗一场,真不一定谁输谁赢! 那是自然! 白玉堂的好胜心被勾得蠢蠢欲动,江临忽然以拳击掌道:哎,不如这样,五爷明日与在下去大理寺一趟,看看展大哥在查的陈知府被害案。 若五爷能先找到杀害陈知府的凶手,不就算是赢了展昭吗?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7) 翌日一早,白玉堂果然如约来到了大理寺。为了掩避大多数人的耳目或议论,江临特意让他换了个假名。 谢龄和展昭看到白玉堂真的来了,不禁朝江临悄悄竖了个大拇指,江临眨眼回应。 议室内,谢龄将一叠公文放在江临面前。 从陈知府出生时的官籍文书,科举时乡试会试的成绩证明和官府出具的推荐信,甚至是与裴夫人的婚契到死亡的讣告,这些薄薄的纸张几乎笼盖了陈知府的一生。 江临微微蹙眉道:这纸张 虽然纸张的新旧程度与其保存状况有关,但同一官府所用的纸张一般不会随意更换。 然而,陈知府乡试和会试的成绩证明所用的纸张,竟与京城用纸一致。这着实不大对劲。 谢龄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道:好像是被人动过手脚。但路平与陈知府相差十余岁,也没读过书,很难与此事有什么关联。 江临颔首表示认同。他打算去拜访裴府时顺便问问此事。 一旁的白玉堂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他在议室里转了几圈,就一屁股坐在了展昭的旁边。那位置正对着议室大门,又比展昭离门远些,白玉堂自顾自地将其定义成了上座,坐得很是惬意。 这路平是何人?是杀害陈知府的凶手吗?白玉堂仰着一张写满了优越的脸问展昭道,教后者心中十分莫名奇妙。 他二人囫囵话都没怎么聊过,又打过两次架,展昭觉得白玉堂这态度也有些过于自来熟了。 他离白玉堂稍远了些,耐着性子道:我们曾怀疑过路平,但他早已亡故。现在,我们只知道凶手是左手持着匕首,割断陈知府的咽喉,将其一击毙命的青壮男子。 见江临默许,另一边的谢龄拿出一柄木质的鱼形匕首,介绍道:这是启游先生的徒弟复原出的凶器。 刀柄上的花纹都经过了相当细致的打磨,几乎与江临所见一般无二。展昭正觉得此物眼熟,白玉堂却一把抢过了匕首把玩起来。 听他轻嗤一声,展昭立即问道:你可是看出了什么? 白玉堂想着二人还在比试的事情,说:我凭什么要和你说啊? 展昭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反呛弄得一怔。 白玉堂勾了勾嘴角,耍酷道:你们得先告诉我,你们觉得这凶手是何身份? 江临倒是不吝于分享线索,坦诚地向他说明了查案以来的发现,包括凶手很有可能与细犬撵兔案有所牵扯的事情。 虽然路平已死,但江临仍然相信累加条件精准筛查出来的结果。 可他们一时半刻找不到路平的亲友,江临只能让捕快们根据于良女儿的画像,继续全城搜寻她的下落,以期望找到绑架了她的凶手。 白玉堂还没听完江临的长篇大论,便嗤之以鼻地打断道:你们不用费尽心思去查凶手的背景,他只不过是一个受人雇佣的傀儡罢了。 展昭轻蹙起眉,江临笑道:听五爷这意思,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那是当然。白玉堂的笑意都蔓延至了眼角,将那柄木质的匕首丢给展昭道,猫儿,等五爷我亲手抓住凶手后,你便唱支曲子给我听吧。 白玉堂语出惊人,在场三人皆是一凛。 展昭眯了眯眼,微凉的视线落在江临身上,似在询问你又以我的名义打赌了? 江临: 偏偏白玉堂没意识到有任何不对。他自顾自地立好约定,便兴冲冲地跑出去抓凶手去了。 展昭的一双桃花眼生气起来也温柔,江临觉得自己离触碰到对方的底线还能再蹦跶个几年。他得了便宜连忙卖乖道:这说明白玉堂欣赏你嘛。 不过江临觉得白玉堂的脑回路虽然清奇了些,倒也没有跳脱武侠世界的客观规律。 毕竟一般武侠小说里的赌注要么风雅,要么要命,谁也不知道展昭唱歌是什么画风,那这件事或许能算是薛定谔的御猫? 展昭有些头疼,张口正想说什么,便被江临眼疾手快地用糕点塞住了嘴。 那是英儿刚派人送来、由相辉楼的顶级师傅捏成了十二生肖造型的甜心馒头。江临嚷嚷着要去犒劳大理寺的同僚们,将馒头一个一个派发下去,连站在门边的瘦弱丫头也没放过。 分完糕点,江临刚巧挪到了自家的小毛驴旁边。没等旁人对他的行为有所评价,他便骑着毛驴溜之大吉,往裴家去了。 谁知江临刚滴答滴地走到半路,就被一声吆喝吸引了注意力。 骗子!这个与墨书坊的抽奖活动根本就是骗人的!大伙可别上这黑心掌柜的当啊! 不仅吆喝着文远借给自己用的那间书坊的名号,还说抽奖是骗人的。 江临牵绳停了毛驴,看见前些天在书坊里见过的冯虎,嘴里正叼着根草,和几个混混小弟抱着一堆他们根本用不上的书,站在掌柜新办的抽奖活动台前,寻衅之意十分明显。 见小石头有要为掌柜出头的意思,江临径直上前,把他护在身后,向冯虎道:你想干什么? 本该对官爷敬而远之的冯虎看到江临,却只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并无往日的畏惧之意。 冯虎如此有底气,只因他昨日去与墨书坊的印刷厂子讨说法时,遇到了一位佝偻老仆。对方称自家主子看江临不顺眼,想来砸了他家的摊子,问他愿不愿意出一份力。 冯虎知道是江临给书坊引进了活字印刷术,害得他的一位木匠兄弟没活可做,所以他立即收了那笔酬劳,第二日便带着一帮小弟跑到了与墨书坊大门前闹事。 看过那老仆向他亮明的薛府腰牌,冯虎流氓惯了,觉得自己完全不用去怵一看就没权没势的江临。 冯虎还学会反咬道:听说这位大理寺的官爷与孙掌柜关系向来要好,您不会是想要包庇黑商吧? 百姓对官商勾结的话题十分敏感,孙掌柜原还想着能让江临为自己主持个公道,此时只顾得上摆手否认。 这位兄弟竟然认得在下,真是有缘。江临听冯虎忽然对自己如此了解,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在下身为大理寺官,路遇有人寻衅滋事,自然要上前询问一二。 冯虎冷哼道:我这也能算寻衅滋事?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哥儿几个抽了这么久,却只抽到了些垃圾玩意儿。你还不如教孙掌柜把这奖箱拆开,看看他是不是在欺诈顾客! 冯虎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是奔着坏人生意来的。 随着几个混混的附和声渐大,周围的群众们不禁犹豫起来。他们对奖品的真实性产生了些怀疑,不少人也想拆了奖箱看看。 即便江临此时以官威制止了冯虎等人,也会在百姓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 眼见事情有闹大的意思,小石头和孙掌柜都不想让江临掺和,但抽奖活动是作为借用摊位的回报,由江临授权的。 如今活动出了问题,要与自己合作的彭家多半也会关注此事,江临绝不可能袖手旁观,让冯虎这样的人砸了抽奖活动的名声。 江临看了眼掌柜列出的奖品清单,向冯虎道:无端毁人物品也不合理。想要知道有没有奖,不如再抽几次。 您这话说得轻巧,哥几个实在没那冤枉钱了,还是把箱子拆了吧。 江临道:这样,在下对这抽奖活动也有几分好奇,不如便来试试手气。这位兄弟抽了多少次? 十次,买了一千文的书小石头看着江临,眼中满是犹豫。 一石粮食也才七百余文。江临摸了摸自己叮当作响的口袋,笑着看向冯虎,说:真是下血本了啊。 冯虎看出他的两袖清风,不禁挤眉弄眼道:官爷,我与这老板说道说道便是,您又何必破费凑这个热闹呢? 江临微笑道:不然这样,这位兄弟既然怀疑这抽奖活动有假,便和我打一个赌。你出钱让我抽奖,每次抽完后你猜我抽奖的好坏。五局三胜,赢了,抽奖钱算在我头上,书你都拿去,我再赔你一头毛驴。 小石头闻言连忙扯了扯江临的袖子,毛驴也发出不满的嚎叫。 江临的提议对冯虎很有吸引力。作为宋朝寻常人家主要的代步及劳动工具,一头驴子也值不少钱了。 冯虎心想,坏奖比好奖多得多,他只需要一直猜坏奖,便有很大的几率获胜。 他受雇来找人麻烦,现在只需要花费500文,便有机会能赚回一头驴? 反正自己也没有答应江临抽完就不闹事了,这买卖如此划算,不如任他去抽。 那我买你抽次等奖。冯虎大大方方地将半吊钱丢在台子上,丝毫不相信江临能抽出什么好东西。 临哥哥小石头心中十分担忧,不仅攥紧了江临的衣角。 要不就算了吧孙掌柜也反省起来,或许自己这次设置的次等奖真的太多了,不该让江少丞自己去冒这个险。 但江临却只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冯虎的一群小弟们也趁机赶鸭子上架,嚷嚷着不让江临反悔。 他们起哄的动静引起了更多路人的注意。见有热闹可看,众人顿时将抽奖台子堵了个水泄不通。 江临煞有介事地在箱子里摸了又摸,挑挑拣拣,嘴里还念念有词,将围观群众的心绪都吊到了最高。 连冯虎也觉得不耐烦起来。他粗声道:你磨叽什么? 江临仿佛也被他催烦了似的,随手便拿出了一块牌子。 他没有看牌子,而是将其正面对着众人举起,问:我抽到了什么? 人群当即发出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天字一号,头等奖 第10章 一片杏花香 10一片杏花香 众人彻底震惊了。 奖品清单上写得清清楚楚,头等奖只有一份。 而奖箱里的奖品有近百个,冯虎和其他的客人已经抽掉了一部分,却只能抽到一些不太值钱的笔墨纸砚,谁能想到他江临一下就抽中了天字一号的名家墨宝! 孙掌柜将清单上的头等奖划去,周围的群众们见好奖出来了,顿时有人小声地为孙掌柜说起了好话:这还是能抽着的嘛,为啥要拆人家的箱子哟。 就是就是,这事儿干得可不地道。 一帮小混混们有些乱了阵脚,纷纷看向他们的大哥。 冯虎不信江临的手气真就这样好。他稳了稳心神,对江临说:你再抽一个试试? 江临把奖牌在手中转了一圈,丢给小石头,又将手放进了奖箱里。 只见江临闭上眼,像个算命先生似的念了几句词。围观之人好奇地凑近,却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江临向冯虎挑眉道:我算出我这次还能抽到好奖,你信吗? 冯虎心道这小子又故弄什么玄虚,咬牙道:我不信。 你若信了,猜中,我就把这奖品给你。江临笑着,不动声色地将主动权掌握到自己的手里,你信,还是不信? 冯虎被江临的话搅得有些心乱。 江临这样说,是想让自己相信?那自己就该坚持选择不信?但自己本就选择不信,江临为何要多说这么一句话? 冯虎一时理不清楚江临的用意,坚持道:不信! 取出一块新的奖牌,江临唇角一勾,缓缓将牌子翻转过来地字号,二等奖,笔墨纸砚一套。 冯虎顿时急了,伸手想去抢来那牌子仔细瞧瞧。江临躲开道:哎,说好的,你要信,我才会把奖品给你啊。 周围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冯虎登时有种被愚弄了的感觉。 你运气好罢了,你敢换一个人吗?冯虎指着江临身边的小石头道,有本事让他来抽啊! 江临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嘟囔了一句未成年人禁止参与抽卡游戏。 见小石头疑惑地看向自己,江临轻咳一声,说:你是和我定下的约定,凭什么说换人就换人呢? 冯虎觉得不会真那么邪门吧,只沉声说:那就再来。 要知道,你这次若是再猜不中,我便不会赔钱了。不过你若信我,我还是可以把奖品给你。江临笑着说,周围的人也附和起来,说让他信一次。 冯虎顿觉压力倍增,仍摇头道:都闭嘴。我不信你拿到的还是好奖。 好奖越抽越少,无论怎么算,江临抽到好奖的可能性都极低。冯虎不信对方真就那么好运。 然而,江临又只轻声念了两句词,便抽出了一份三等奖。 五局三胜,冯虎败局已定。 无人在意冯虎的颓然,只顾着感叹着江临的运气之好,还纷纷询问起他在抽奖前念叨的话究竟是什么。但江临却说是秘密,不愿意透露。 那些行动不过是为了扰乱冯虎判断的障眼法罢了哪有什么人能保证自己逢抽必欧? 但这箱子里的奖牌都是江临亲手做的,他还能摸不出来哪个是头奖吗? 冯虎入的本就是必输之局。 也不怪江临使诈。彭家刚刚决定要给他投资,这人偏是硬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砸他合作过的店面。就算是出于自己的信誉和能力问题的考虑,江临也不能让冯虎找出半分抽奖活动的茬。 趁冯虎愣神之际,江临把对方出钱让他抽的奖都随手花掉了。 他拿着兑来的印泥往毛驴的额头上抹了朵红花,笑盈盈道:看,主人才不舍得把你送人呢。 众人都被他逗乐了,孙掌柜也借机澄清了奖箱的设置。 大奖都被抽得差不多了,凑热闹的人群见他们不打算再玩下去,也都推攘着散开了些。 只有输了钱的冯虎脸色黑得可怕。 冯虎看向奖品清单。现在只剩下两个三等奖和一个二等奖,其余皆是次等奖。只要江临继续抽下去,手气必不可能如从前那样好。 想到近在咫尺的胜利,冯虎心中愈发不甘。 他将薛家给他的酬劳尽数拍在台子上,瞪着江临道:你敢不敢继续抽下去? 江临微微敛了眉目。 五百文,是一个不高不低的门槛,一个及时抽身而退的机会,但冯虎却不打算收手。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8) 即使再继续下去,冯虎也不会赢。 但江临只是因为身上的钱不够,又不想让冯虎他们直接砸了书摊,为了拖延时间,才陪对方玩上两把,并没有真要与冯虎这样的人当街赌博的意思。 江临弯起唇角,做了一件对已经被勾起了玩兴的冯虎来说更加残忍的事情拒绝他。 不玩儿了,买书的事情,怎么能沾上这些铜臭呢。江临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道,我可不能教坏小孩子。 你?!冯虎差点被江临气岔了气。他心一横,手按上了自己之前买书掏出来的几千文,打算将钱抢回来,却直接被一扇子抽红了手背。 周围无人围观,江临便也没有顾忌冯虎的必要了。江临收回扇子,冷冷道:你找茬不成,还想明抢吗? 他向将将赶来的众捕快道:还不把这人带回府衙好好问问,他究竟受了何人指使,当街寻衅滋事? 回到书店后,孙掌柜知道自己连累了江临,忙向他道谢。 江少丞,真是麻烦您了。草民看您之前的抽奖活动如此成功,自己用起来却相当失败,真是惭愧、惭愧! 江临轻叹了口气,拿着掌柜自己设置的那份奖品清单,解释道:也怪江某,当时没和掌柜说清楚这抽奖活动该如何设置,教你走了弯路。 此话怎讲? 江临便给孙掌柜传授起了抽奖的相关经验:首先,你向所有人开放抽奖时设置的这些奖项就有一定的问题。我们卖《笔记》时送学具和借书卡是因为抽奖的大多都是举子,但是笔墨纸砚这些奖品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还没有隔壁摊位的甜面糕有吸引力。 并且,抽奖的活动也要考虑奖品的成本。我们办抽奖时去掉了折扣优惠,而孙掌柜你的书平时都是正价出售,平白加上个抽奖,几乎相当于白送,缩减了实际的利润,委实得不偿失。 而且奖品的名称也很影响顾客的观点。比起设成一二三次等奖,改称特一二三等奖,就能让人觉得抽到的东西好上许多。江临道,您去庙里抽签时,也不想抽到下下签吧。 孙掌柜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少丞不愧是读书之人,想法果然面面俱到。 不过是些小事罢了。能帮到你们就好。江临朝小石头笑了笑,小家伙,学到了吗? 嗯!小石头使劲一点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临。 去玩儿去吧。江临把小石头支开后,又悄声给掌柜的支招,教他怎么和隔壁摊子的程姨娘合作办活动。孙掌柜的脸似醉酒一般臊出两团酡红,挥着袖子把江临给请出门去了。 江临笑眯眯地离了书坊,没走两步,便遇上了之前那位训犬艺人,覃错。 覃错刚刚围观了江临抽奖的全程,热情地同他招呼道:江公子,今日手气真不错啊。 江临视线却落在跟在覃错身侧的黑犬贝贝身上,脑中有灵光闪过。 覃兄,你家的贝贝可否借江某一用啊? 转过宽敞的青砖路,小石头将一颗石子扔进了高高的院墙内。不多时,略显斑驳的后门开了一条小缝,一只手将他拉了进去。 进到屋里,穿着锦衣的小少年连忙解起了衣服,道:公子这些日子怎么还越回来越晚了呢?你若再不回来,等会儿再被夫人发现了,就说不清楚了! 教阿明为我担心了。我今日学到了件有趣的事儿小石头不似在外时那般腼腆,与他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临哥哥教他的事情。 看着他开心的样子,阿明心头一酸,正想附和,却注意到了门口立着的夫人。 任夫人向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自从官家生下自己的皇子,将她的儿子贬出宫后,她就几乎没有见过宗实像今天这样开心了。 还记得第一次发现赵宗实偷溜出门时,任氏生气极了。但宗实却对她说,自己挣到钱了,让她买些好看的布匹。 夫君赵允让好歹是知大宗正寺,宗室府中自然没有破败到连匹绣缎都买不起的地步。 但比起其他皇族,自家出过一位废弃的储君候选人,未来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仍未可知。从前相熟的夫人们纷纷对她变了态度,任氏曾借着旧衣自嘲过两句,没想到就被那时才七岁的儿子记在了心里。 任氏本打算将赵宗实好好斥责一顿,但看到孩子手里拿回的书本和上面满满的笔记,她终究是心软了。 自己的孩子曾被官家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如今官家有了自己亲生的皇子,他的孩子只能往废了养,不能读书,不能有野心。 可是她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孩子?赵宗实喜欢读书,喜欢外面的世界,她身为母亲,又怎么会把他困在这一方院墙之中? 小石头。 赵宗实的动作微微一顿,转回了头。 任氏缓缓上前,抱住她的孩子,说:你想不想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 赵宗实看着任氏,怔怔道:娘亲 你放心吧。娘会帮你处理好一切的。 第11章 恨无千日酒 11恨无千日酒 江临来到裴府时,陈知府的遗体已被送入灵堂多时了。 许多人认为在生时置办后事所需的东西可以延年益寿,是以陈知府丧葬的一应用品都十分精致,毫无仓促之意。 来吊唁陈知府的官员不少,香炉里插满了香柱。棺木中,陈知府的遗容已不似之前那样狰狞,一身寿衣体面地掩盖了破碎的身体。手边放着的黑漆坛子盛着满满的杏花酿,应是他生前最爱喝的酒。 江临心中轻叹,恭谨地为陈知府上了一炷香。 裴府之人还以为于良是凶手,对抓出真凶的江临甚是客气。 向来乖张的裴光也敛了三分脾气,亲自带着江临到正厅去见裴夫人。 裴夫人名叫裴北晴。 据江临所知,裴氏一族出过不少高官名臣,在京城根基极深,裴夫人的父亲生前更是做到了同平章事。但他却为自己唯一的嫡女,选了陈知府这么个外地来的平民赘婿。 不少人觉得是裴宰相迷了眼、失了智,也有个有鼻子有眼的传言说是裴夫人当年对陈知府一见倾心,向父亲求来了这桩婚事。 但江临却不大相信能坐上裴氏当家主母、被亲封了诰命夫人的裴北晴,能干出这么恋爱脑的事情。 堂中坐着的人除了裴夫人,还有她从刚刚从外地调任回京做侍郎的庶弟裴好竹。 江临向二位行了礼,寒暄了几句,谈话的气氛很是轻松和谐。其间裴夫人向江临问起月华明珠的下落,江临只周旋着说还在调查之中,裴夫人也很有耐心地接受了。 见江临似有别的话要说,裴好竹坐了不多时便离去了。待其走后,江临才在没有透露案情的前提下道明了自己的真实来意。 但令江临有些意外的是,见他问起陈知府在故乡时的经历,之前大闹开封府衙的大孝子裴光似乎对自家父亲的过往不甚了解。 裴光撇嘴道:看我做什么?我爹说他老家地方小,没同我说起过。 江临只能将视线落在裴北晴身上,只见她道:景玥自小父母双亡,二十多年前来到开封考科举。我与他成婚时,他已考上了进士,三年后有了光儿知他从前过得辛苦,我不想触及他的伤心事,便从未问起过。 说着,她又用帕子压了压眼角。 陈知府自己也未曾向您提起过家乡的事情吗? 裴北晴说:很少,多半是些琐碎小事或风俗习惯。江少丞想知道什么,不妨直问。 江临也不再绕弯子,将之前谢龄整理的文书拿了出来,在其中有问题的成绩证明和举荐信上点了两下。 他没有明确地说出自己的怀疑,但是裴北晴明显知道了江临的意思。 宣纸的区别,稍微细心些的人都能看出来。只是这再怎么说也是二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一般人也不会像江临这样将之翻出来细细询问。 裴北晴让侍女迎琪姑姑将裴光先带了出去。 她似浑不在意一般将那几张纸放在一旁,道:少丞应该知道,我夫君若是没有通过乡试和会试,是不可能进入殿试的。只是他赶路途中遇了歹人,证明都丢了,又在京中补办了文书而已。 下官自然不会怀疑陈知府的功名,只是对某些细节比较在意比如说,正常补办的文书都会有特殊的标记,代表原件被不慎丢失,但陈知府的这份 对,当年是家父为其置办的证件。裴北晴坦然直视着江临,嘴唇自然闭合,是不欲多言的意思。 这话中的信息量很大,代表着裴相确实是在陈知府还什么也不是的时候就看中了对方当女婿。 然而这件事并不一定与案情有关。裴北晴不想说,江临也没有窥探对方隐私的兴趣。 他换了一个话题,问起正事道:那您是否还记得,大约是三年前,您夫君曾在平安酒馆与一个叫路平的人大打出手的事情。 裴北晴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道:江少丞为何提起此事? 官府那边记录不全,下官便想来问问您当时的情况,以及对路平此人的印象。 裴北晴脸上的怨纹又深了几分。 她无奈道:似乎是夫君喝醉后和人起了冲突,在酒馆打了一架。那个和他打架的人被送到官府去了,后来被他的兄弟还是同乡给捞了出去。 江临蹙眉道:您能否回忆一下,到底是兄弟,还是同乡? 但裴北晴却闭着眼睛,不再说话了。 迎琪姑姑看出了主人的意思,朝他行了记礼,道:江少丞,我家少爷给夫人请来了好些大夫看诊,此时都已经在外面候着了。麻烦您先回去吧,日后有空再来府上拜访。 江临知道自己恐怕无法从裴北晴这里问出更多东西了。 他点点头,正打算礼数周全地退下去时,却被裴光请进来的几个大夫截住了视线。 跟在裴光身后的大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在队伍最前头的那张脸却怎么看怎么熟悉。 面庞上虽刻意黏着伪装用的假胡子,江临却一眼认出了对方是谁。 那人还弓着身子向江临行了个礼,又向裴夫人道:小生金懋叔,是一介江湖郎中,今日得来为裴家夫人看诊,实乃三生有幸! 江临满脸问号地看向自称金懋叔的锦毛鼠。 白玉堂,你来这里做什么?! 面对江临眼神中的质疑,白玉堂只顽皮地吹了下嘴边的假胡须,一脸的无可奉告。 白玉堂之前说自己已经知道凶手是谁,此时此刻却乔装打扮着跑到了被害人的家里,排排队等着人家挑选自己去看诊。 江临知道白玉堂是有本事直接潜入裴家的,如此做,大概是为了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接近裴夫人吧。 裴光注意到了江临的视线,疑惑道:江少丞,你为何如此看着这位大夫?难道你们认识? 江临补救时还不忘推荐白玉堂一番:啊,我从前一直听族中姑嫂们提起金郎中的大名,说他是华佗在世。真没想到裴公子能把他请来,让他来看,裴夫人的身体一定能好起来的。 裴光身边的仆人惊呆了。 他们家少爷非要他找来十位厉害的大夫,少一个也不行。仆人好不容易找齐了人,却有个大夫半路崴了脚,他不得已,才把这个缠了自己一路的江湖郎中拉来凑数。 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厉害,仆人默默地想,看来就如自己一直见不到面的那位神医启游一样,越低调的大夫越厉害啊。 而裴光也因之前见识过江临的本事,对江临说的话很是信服。听对方如此说,他顿时有了把白玉堂奉为上宾的意思,絮絮叨叨地把母亲身体上的病症一一罗列出来。他说得很是周全细致,却教人听得头晕。 裴公子放心,江临打断了他,拍着白玉堂的肩膀道,金郎中对调理妇女身体上的病症很有一套,你就交给他治吧。 白玉堂闻言眼睛一眯,朝江临道:男子我也能看。就比如草民一眼便能看出来,官爷您的气血就亏空得厉害。 江临: 自己刚刚不是在夸白玉堂吗?他怎么还跟自己较上真儿了呢? 裴光没看出他俩的暗暗较劲,却像是知道什么不得了的秘闻一样。 他连忙让人把白玉堂带到裴夫人跟前,又向江临悄声道:想不到江少丞也是风流之辈。我那儿有请术士炼的大补丹,我身边的人用了都说好,你要是需要的话 不用了。江临觉得裴光身上满是脂粉味儿,忙用扇子挡住对方伸过来的爪子,微笑着婉拒道。 第12章 空断几回肠 12空断几回肠 大夫们给裴夫人看诊,江临一个外男不便在场,就先离去了。总归白玉堂要是真的查到了什么,肯定会第一时间跑到展昭面前炫耀的,也不用江临去操心。 约好在平安酒馆见面,江临拐过街口,远远便看见坐在窗边谢龄等人。 覃错的那只黑犬贝贝被拴在酒馆窗边的小树下,谢龄手里拿着根细骨头,把它勾得上蹿下跳。展昭在旁边稳稳地坐着,手里攥着个茶杯,江临却莫名看出了他与黑犬之间的僵持之势。 还是贝贝第一个发现了江临,兴奋地朝他汪了一声。 江临揉了揉它的脑袋,才转到酒馆里面。 平安酒馆原先只卖卖酒菜,这些年随着科举和商业的发展,东京的房市愈发热了,老板又在楼上加盖了几间屋子,或长或短的往外租着。 此刻还没到举子们进京的时刻,但酒馆内已经非常热闹了,人们都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着过两日便要举办的祭祀大典。伙计们端着酒菜来回穿梭,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但他们见到江临进来,偏都侧目朝他看来,一边看还一边小声道:听说了吗?上午就是他,把孙掌柜书屋搞的抽奖活动里面的大奖都给抽完了! 哇,手气那么好,真羡慕啊! 羡慕什么呀?孙掌柜下午就挂了个牌,把抽奖活动给取消了,哎呦那个惨哦,看看以后还有哪个商家敢办什么抽奖啊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9) 江临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被传到了城南,还被传成了这副模样,听得十分哭笑不得。 不过若是真的再没有别的商家敢办抽奖,只他一家能吃着螃蟹,倒也不算是件坏事。 江临进了隔间坐下,谢龄便同他说起冯虎的处理结果:冯虎那厮挨了顿板子,已经招了。他说他去闹事,一是为了他的兄弟出头。张同知询问过了,他兄弟阿恒是个目不识丁的木匠,给与墨书坊刻过不少雕版,但自书坊使用了活字印刷术后,便将他介绍给了旁的厂子做活,倒也不能算是亏欠了他。 江临微微颔首。 技术革新带来的岗位缺失无可避免,孙掌柜的处理已然尽了理。若实在有必要,他也可以寻个机会去看看那个阿恒是否是真的遇上了困难。 谢龄继续道:二是因为有个老仆给了冯虎一笔钱。那老仆拿了薛府的腰牌给他看。据冯虎描述的形象来说,多半是常跟在薛清身边的那个薛九。这事会等薛清被调查时一起清算。 看来这事确实是冲着我来的。江临不知当初薛清是在酒后下的昏招,下人办事又不够谨慎,只觉得薛清在这风口浪尖上来找自己的麻烦,当真是愚蠢过了头。 展昭也道:在下已向包中丞说明此事,他已将弹劾薛清的折子递上去了。最迟明日,便会有专人调查薛清的事,在调查期间内,薛清也会被禁足在家。江少丞不必担心他再使什么坏心眼了。 不过,包中丞也才了解到,官家计划在几日后的祭祀大典上正式向世人展示月华明珠。之前向你提过的推迟查案期限一事,恐怕是行不通了。 江临本也对推迟期限的事情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但他还是有些低估了这月华明珠的重要性。 江临没见过月华明珠的真面目,但在他的想象之中,这玩意儿应该和影视剧里出现的夜明珠差不了太多,估计就是个加了特效的月亮灯。 此时此刻的江临恨不得自己发明个电灯泡给官家送过去,不然霓虹灯也行,恐怕都要比那个破明珠要强。 眼看剩余的时间愈发紧张,江临笑着往展昭的身上转移压力道:展大哥,白玉堂的进度可比你快多了,你可也得抓紧啊。 还不是江少丞你把我拖下水的?展昭知他是在用玩笑调节心情,只淡淡笑着。 只是借你的名字一用嘛哎,给我展爷添杯茶。江临厚着脸皮装傻,转移话题道,你可不知道,那个白玉堂,查案都查到裴府里头去了。 听江临复述完白玉堂在裴府的所作所为,谢龄心里直犯嘀咕。他轻声道:也不知道这白玉堂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少丞您也是,偏就纵着他去往裴府头上查。 裴府是块油盐不进的难啃骨头,咱们这些人去都问不出什么东西。难得白玉堂能想出这样的门道,让他试试也无妨。江临笑着说,反正有展大哥在,但凡白玉堂查到了东西,一定会向找我们来炫耀的。 展昭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对白玉堂的行为不置可否。 江临朝他挤了挤眼睛,又指着窗外的黑犬问谢龄道:话说回来,今日贝贝可曾立功? 谢龄点点头,说:少丞您说的方法确实有用。下官已询问过于良的邻居,他女儿患有心疾,平日并不出门。但下官从于良住处取来于顺儿的衣物,让贝贝嗅了嗅,贝贝却带着我们到了城南的那个吃人胡同下官想,于顺儿若是被凶手拐至那处的话,恐怕凶多吉少。 吃人胡同?江临注意到谢龄刻意加重了那个奇怪的称呼,不禁重复了一遍。 展昭拿出地图,指着上面一处向江临解释道:那是城南的一处死胡同。早年间开封府出过几起悬而未决的儿童拐卖案,最后的线索都断在这处胡同里。周围的百姓便将其称为吃人胡同。 地图上,城南的街道并不如旁处那般横平竖直,多半是旁进斜出地交错着。 吃人胡同的入口也微微倾着个角度,深约五十丈,离它尽头处最近的两条小巷也被院墙隔着,分向东西两个方向。东边巷子的开口朝着一间赌坊,西边的通往居民区。 展昭拧眉道:在下与包中丞只在开封府待过一年,不曾遇见过人口拐卖的案子,还以为那处早已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谢龄道:怎么会?吃人胡同的名声一直都在。 下官还听说,曾有夜晚路过的商人听见那里传来女子的呼救声。那商人带了几个人进到内里查看,却什么也没找到。再出巷子时,在外守着的商队和人马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灯火通明的街道也变得幽黑一片 虽说后来官府帮那商人找到了他的商队,商队却称他们一直等在巷口,从没看见那商人出来谢龄有些紧张地攥着茶杯道,那可是唯一一个在晚上进了胡同却能安全出来的人啊。他们都说那商人有可能是去了阴曹地府,又被鬼差赶 江临打断道:行了,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鬼神啊?别自己吓自己了。 谢龄大惊,犹豫着想去捂他的嘴,道:少丞您这话可不能乱说 若他所见为真,这巷子便不是完全不可能通过的。江临却盯着地图上据此处不远的吃人胡同,心中大致盘算着不同的可能性,耳听为虚,咱们还是亲自过去检查一番比较好。 看着外面渐黑的天色,谢龄惊讶道:江少丞,我们不会是要现在去吧 有展大哥在呢,待会儿咱们一起过去,没事的。江临笑道,若真有什么事儿,我就把你送到斜对面的启明医馆,启先生妙手回春,你一定会没事的。 谢龄连忙求助似的看向展昭,后者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江临的计划。 别怕,咱们人多,你喝点酒壮壮胆就好了。江临笑着唤来一名伙计,打算叫两壶酒暖暖身子,顺便也打探一下,陈知府当年在平安酒馆和路平大打出手的事情。 他问伙计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酒吗? 那伙计带着些江临熟悉的乡音:那是当然嘞。酴醾香、金泉酒,还有杏花酿,俺们这儿都有呐。 杏花酿?江临微微挑眉道。 那伙计以为江临对杏花酿起了兴趣,连忙说着杏花酿的好,也给他们端来了一坛。 那酒坛竟与陈知府棺木中的一模一样。 第13章 杏花疏影里 13杏花疏影里 您说的是内个陈老爷吧?伙计不知自己所说之人是已经亡故的开封知府,模样十分坦然,他喜欢俺家的桂花酿,隔三差五就来这儿坐到黑地。他身边跟的内个老于,还跟俺们伙计都通熟着嘞。 这平安酒馆与陈知府的羁绊比江临想象中得要深。 江临原本以为,陈知府与路平起冲突一事更加重要,平安酒馆就是一个巧合间的地点。然而一番询问过后,江临才知道,陈知府每月大约会来平安酒馆五六次,一待就待到天黑。 对比昨日裴府之人所言,陈知府来这里比他回家还要勤快。 要知道,平安酒馆坐落于城南的闹市区,与靠北的开封府衙相去甚远。究竟这里的酒有什么稀奇之处,才让陈知府如此念念不忘呢? 江临点头附和道:是啊,我常听陈老爷念叨你们家的桂花酿,还说他在好些年前,曾经因为想要抢你家的最后一壶酒,和一个年轻汉子打起来了呢! 那伙计也还记得这事儿,连忙纠正道:那可不是因为俺家的酒。具体因为啥俺也不知道,就知道他俩都喝多了,另一个男的说啥你还有脸来这儿喝酒,叽里咕噜一堆方言,俺也听不懂。最后官府的人来了,把那男的带走才算完。 那伙计说这话也不忘卖酒的事情,解开那杏花酿便给他们倒了三杯。 江临也捧场地取了半吊钱放在桌上,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男的后来挨了顿板子,还被他媳妇接走了是吧? 他哪来的媳妇儿,那是他弟兄。听说一直给城外的村子里住着,当时刚好来开封转呢,要不然他还不得烂死在牢里。 亲弟兄? 应该是吧,不然谁管他呢? 有了新的线索和方向,江临向谢龄使了个眼色,后者明白他的意思,明日一早便会着大理寺派人去查。 酒带着路上喝吧,咱们早些过去,再耽误天就真的黑透了。江临笑着拍了拍谢龄的肩膀,后者不情不愿地拎着酒站起身来。 伙计刚把江临几人送出了酒馆,便被身后之人吓了一跳。 哎呦金公子,小的已经将您的上房收拾好了,您这手里拿的是 送回我房间去。白玉堂随手把那江湖游医专用的幡子塞给了伙计。 白玉堂住在此处,回来时碰巧将江临的话听了个尾巴。他满脸不爽地看着展昭等人离去的方向,喃喃道:说好是我和展昭的赌约,这群人又想以多欺少,看五爷我待会儿怎么整你们。 巷子窄而黑,看不见尽头。 外面是灯火通明的繁华街市,只往里进了一尺,便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效果。 谢龄左手握着酒壶,右手提着灯笼,将那传说中的吃人胡同照出了幽幽的一段路。 微风徐来,谢龄的步子慢而犹豫,声音也有些发虚:少丞,为、为何要让下官走第一个啊? 好歹玩过许多次恐怖版的密室逃脱,江临对谢龄的恐惧很是不齿。 他一手牵着贝贝,一手扶着谢龄的肩膀,坚定地悄声安抚道:别怕,你知道吗?鬼都是从后头爬过来的,有我在后面保护你,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然后,他又撇过头,向跟在他身后的展昭嘱咐道:展大哥,有我们和贝贝在前面打头阵,你好好扶着我肩膀,什么都不用管哈。 因着刚才那阵风,将江临的两段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展昭: 巷子比江临想象中要长。 他靠着灯笼的微光,记忆着巷子两边堆砌的杂物。 距巷口二十步左右的地方有个嵌在墙里的土地像,越往里走杂物越多,三人排着队又是挤又是绕,半晌才走到了巷子的尽头。 贝贝在墙根处撒了泡尿,谢龄也不向刚进来时那样害怕了,他拍了拍土墙道:这墙寻常人应该是过不去的,展护卫或许可以翻过去呜啊什么东西 哐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顶上黑影略过,谢龄被惊得叫出声来。 江临一凛,随即听到了细小的猫叫声,才松口气道:猫而已,你怕什么。 话音未落,便有个又热又软的小玩意儿落在了他脑袋上。 猫猫猫猫猫!江临连忙往展昭的方向退,展大哥救我! 谢龄拿着灯笼朝江临的脸上照去,贝贝也扑过来帮忙。展昭一伸手就抓到了江临头上的那条小奶猫,但猫爪子勾住了江临的长发,引得江临哀叫连连。 见自己还被他揽着胳膊,展昭万分无奈道:江少丞,你可以松手了 江临的两只手都插在披散下来的长发里,闻言不解道:什么意思?我想把头发重新扎起来,正整理头发呢啊 什么?展昭被抓着的半边身子顿时麻了。 被抓住的恰好是自己用来使刀的右手,展昭危机感爆棚,当即丢开野猫。 他急甩了几下胳膊未果,正要全力击出一掌,就因那过于令他熟悉的笑声顿住了动作。 清风推开浓云,半个月亮照亮了身边人的眉眼,灼灼泛着光。 展昭哑声道:白玉堂! 猫儿的身手猫儿的胆,展昭,你真是太有趣了!白玉堂捧腹拍着手,被江临披头散发的怪模样逗得更乐,你们三个都没胆子,干嘛跑来这种鬼地方自己吓自己啊! 江临道:谁说我们没胆子?还不是你故意来吓我们。 哼,说好了我和展昭要比谁先找到凶手,你们这么多人一起查案,一点也不公平! 见他们有在这里大吵特吵的架势,不想在此久留的谢龄连忙解围道:少丞,下官看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江临理着头发,一路忍受着走在最前面的白玉堂时不时发出几句嘲笑。 看到嵌在墙里的土地像时,江临随口说了句快到了,却觉得巷口的样子有些不对。 谢龄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闻言连忙快步向前,想第一个从吃人胡同里跑出来。 然而在谢龄出来的一瞬间,他便被眼前看到的景象惊呆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荒凉、破败,房屋七零八落,门前无一盏灯,丝毫没有一丁点闹市的繁华之意。 谢龄的心中顿时被恐慌填满。 他战战兢兢地向江临道:江、江少丞,难道这里就是那个商、商人所说的阴曹地府?! 白玉堂也对此情此景大为震撼。 他也对江临道:姓江的,你做了什么手脚,我们怎么跑到你家门口了? 江临把手里理不清楚的长发往他脸上一甩,微笑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白玉堂敏捷地躲开,冲江临吐了吐舌。后者不想搭理他,便安抚谢龄道:别慌,我已经知道我们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了。 第14章 吹笛到天明 14吹笛到天明 清晨里,早市内,吃人胡同口。 瞧一瞧看一看,这胡同吃人是为哪般?听我带你来细探,哎都说这胡同走不通,难道咱家的黑犬会穿墙? 覃错手中敲着锣,嘹亮的嗓子引来了越来越多路人的注意。 覃老弟,你快说说吧!你家贝贝是咋从那吃人胡同里出来的啊?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10) 就是就是,还不是原路返回,是从外头跑回来的。你这黑狗难道真的会穿墙术吗? 赶早市的路人们已经在此围观了半晌。 覃错此前特意教贝贝在众人面前又穿了一次吃人胡同,现在众人都对从不知何处又蹿回来的贝贝充满了好奇。颇有些坐等魔术解密的意思。 今日我便是要来打一打这吃人胡同的假!覃错咧嘴一笑,又拿出了一份城南的地图,向围观之人解释起来。 大家看啊,地图上画的吃人胡同是个只有半截的死胡同,离另一头差了几十丈远,隔着两个院子,寻常人定是通不过去的。 但在这个位置就是离巷子尽头很近的这处位置,我们都以为那里是一堵死墙,其实那里却隐藏了个不大明显的岔路口。 夜入胡同的那商人想要原路返回时,便是拐进了往西的巷子里去。出来见那居民区半点烛火也无,自然会以为自己是到了阎王府! 听完了解释,众人或恍然大悟或不可置信:没想到这巷子吃人的真相竟然这么简单? 真的会有人连条岔路也看不见?我不信,谁待会儿和我一起去看看呗。 覃错是受江临所托来此处辟谣的,对细节也不清楚。他只摆手道:一会儿官府的人就要来清理巷子里的杂物了,你们可别去捣乱。 围观之人闻言顿时一哄而散。 其实这巷子的奥秘比众人想象中还要复杂一些。 比如那岔路口其实利用了几分夜晚时的昏暗光影造成的错觉,让人在来回之时分别只能看到完全不同的路。 偏偏邻近巷口的地方有两处一模一样的土地像,那误入歧途的商人自然就对自己在原路返回一事深信不疑。 而两处巷子里杂物众多,白日里不仔细去看很难发现那处细窄的岔道。也只有到处撒野的小孩子才会往里面钻。 官府都以为孩子们是在巷子里凭空消失,实际上他们是从岔路口跑了出去,迷路之后才被人贩子拐走的。 因着岔路口处上方遮有屋棚,连从天而降的白玉堂都没有注意到什么破绽。 江临却敏锐地发觉进入巷口时的影子与出来时的位置不同,继而明白他们是在何处走岔了路。 好歹江临看过许多侦探小说,连那些特意花上十几年建造一座机关城堡的凶手都见过不少。 只是将一条捷径伪造成不能通行的模样,在众多用来伪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法中堪称入门级别,自然难不住江临。 当然,另一巷口直通他家大门这一真相也帮了他不少。 江临的发现让众人对吃人胡同的畏惧一扫而空,连寻找于顺儿一事也似乎更有眉目了些。 官府也把之前几起拐卖案里儿童失踪的地点进一步地推进到了吃人胡同的出口,也就是江临家附近的居民区里。 一时间,在江临家门前巡逻的士兵都多了许多,闯空门的、耍流氓的也都不敢来了。整个居民区的安全指数瞬间提高了不少。 见自家的小破院子白得了一队护卫,江临心情极好地骑着毛驴上班去了。 这些天来,江临进到大理寺里都颇受礼遇。 一是江临身上肩负着勘破两桩大案的七日之限所剩无几,之后要么得道升天,要么驾鹤西去,众人无论是否看好他,都对他十分客气。 再一是顶头上司不在,江临不管干啥都带着股子逍遥劲儿,很难不开心。 可谁知偏偏是家里发生了好事的今日,江临刚一进大理寺,便撞见了回来收拾桌案的薛清。 不过看到薛清身边跟着的人不再是薛九,江临终是露出个稍真诚的笑容道:薛少卿安好啊。 薛清冷笑一声,微眯着的眼睛泛出一丝狠厉,直直朝江临看来,说话的声音却轻得很:江少丞,听说你又立功了? 江临从前只觉得薛清发火的时候比较吓人,此时才知道,对方心里憋屈,却又不敢多言的模样有多阴森可怖。 知道薛清说的是他在儿童拐卖案中取得了进展,江临谦虚道:略尽绵力,不足挂齿。 我若是有江少丞的好运气,想抽什么奖便能抽什么奖,案子找不到证据嫌疑人就自尽认罪,恐怕也不至于只在大理寺混一个少卿的职位。 江临快要被薛清的没有自知之明弄无语了。薛清荫官上任又毫无本事,能做到大理司少卿已经是祖上积德了,竟然还想着更进一步? 但更令江临在意的是薛清的前半句话。他蹙着眉道:你说的嫌疑人自尽是什么?于良死了? 你还在这儿装什么装? 薛清骂骂咧咧地咕哝了两句,颇不耐烦地钻入车内,教府中下人驾着马车离去了。 江临连忙向大理寺内走去,却发现一路上遇到的同僚看到自己,就如同看到了一个人在死后得道升天,目光里满满都是既佩服却害怕的矛盾情绪,不知该恭喜还是哀悼。 直到走到内院,江临才终于见到了可以问上话的谢龄。 但还未等江临开口,谢龄便急匆匆地压低声音对他说道:江少丞不好了,于良、那个于良,昨晚在认罪书上按了手印,撞墙自尽了! 江临紧锁着眉头道:认罪书是谁写的?写了什么?没有我的允许,是谁私自去提审于良的? 谢龄也很少见江临如此生气,磕巴着答道:回少丞,那于良昨天半夜时忽然喊来狱卒,说自己要招供了。狱卒请来主簿,给于良写了一份包揽了全部罪名的认罪书。 当时主簿不想打扰上官,便私自做了主谁知那于良在认罪书上按完手印之后,回到牢里,便撞墙自尽了。 这话听着真像为了给自己开脱而编出来的推脱之辞。 江临有些明白刚才那些同僚看向自己的眼神了,恐怕他们很多人都误以为这事儿是江临自导自演的,所以才既佩服他的胆大,又害怕他会翻车。 江临感到头疼不已。 于顺儿的下落才刚刚有了一点着落,牢里的于良却忽然寻了短见。 这中间一定是有人以某种方式给于良传递了什么信息,于良才会如此果断地认罪伏法。 江临揉着眉心道:谢判官,你我的失察之罪容后再谈。先去把于良所接触过的物品全部找出来 其实谢龄咽了咽口水,才继续道,其实在今早发现于良的尸体后,下官已经派人将其所用的物品全部清查了一遍,还找回了昨日被于良刻意磕破的饭碗。 将其拼凑好后,可以在碗底看到这样一个东西谢龄教狱卒把那只碗碟反转过来,给江临看。 只见碗底留有一个已经破损的白色刻印,似乎是字,却看不出完整的形状。 江临却觉得那印记十分眼熟。 江临正试图回忆自己曾在何处见过那个印记,一旁不知听了多久的白玉堂忽然打断了他。 白玉堂一脸大度地揽着江临的肩膀,说:看你这么忧心,不如五爷把我自己找来的正经凶手和你分享一下? 江临对他突如其来的友好态度表示怀疑,问:有什么条件? 你瞧瞧你,把五爷我当成什么人了?白玉堂的嘴角忍不住弯起,你先说三遍展御猫不如白五爷,五爷我就说与你听。 第15章 古今多少事 15古今多少事 说好了先抓到凶手者赢,五爷何时悄悄改了规矩,江某这个做见证的竟然不知道?江临神色不迫,摇着扇子朝白玉堂笑道,莫非,五爷无法凭一己之力抓到凶手,想要请江某帮忙? 谁说我抓不住?我还怕他们踏白玉堂顿时止了声,眼睛一横,正见江临在朝他挤眼。 他们踏?江临正忖这激将法是否真的百试不厌,便听白玉堂挽尊道:要不是担心你小子查不下去把案子结了,五爷我才不会将这么重要的线索告诉你呢。 瞧五爷说的,江某是那样的人吗?江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道,那五爷不妨说清楚,究竟是踏什么啊? 白玉堂冷哼一声道:展昭还没来,好歹也要让他见识到五爷我的厉害才行 两个幼稚鬼撞到了一处,一旁的谢龄无奈极了。他只得说:二位,此处人多眼杂,我们还是先到议室再说吧。 江临忙道:哎,那你顺便叫人送来一些纸笔,咱们等人的时候,可以顺便把检讨书给写了。 见谢龄点了点头,江临又讨巧地揽住他肩膀,低声卖惨道:我手臂有伤,不便写字,待会儿我说你写,咱们写完了赶紧往上面递一下,免得咱们的傅寺卿被为难得太狠 谢龄有些不解,颦起眉头道:可少丞您不是用左手写字的吗? 江临用扇子点了下他眉心的朱砂,道:我会不知道我自己用哪只手写字吗? 偷听到了关键部分的白玉堂大笑起来。他不忘拆台道:你还没听出来吗?你们的少丞是想偷懒啊! 别听他胡说。江临笑眯眯地看着谢龄,反驳得很有底气。 他明明是馋谢龄那手漂亮的毛笔字好吧。 孙掌柜,你这抽奖好像比昨日弄的那个有趣多了啊。 奖箱旁,妇人把奖牌换来的热米糕塞给了自家刚买了本《三字经》的小孩,说:探花奖,吃了便做探花郎。 见母子二人的脸上满是笑意,旁边的书生也叹:瞧,这米糕上头还有个福字呢。这些奖的意头可真好,也给我抽一个吧。 掌柜的,我要是只想要这奖品可怎么办呀?程娘子,我出些钱,你给我们再做些米糕呗。 隔壁摊子赞助了奖品的程姨娘笑道:这福糕今日限定只给与墨书坊抽奖用。各位乡亲若是喜欢,再过七日,便能来我们摊子上买到。 围观群众们顿时闹哄哄地笑起来:哎哟哟,要不然人家说家里要有个贤内助,连生意上都能帮上忙嘞! 别胡说。孙掌柜臊得满脸红晕,都不敢去看程姨娘一眼,你们想吃福糕的就来我家抽奖,还有许多吉祥物件儿藏在奖箱里呢! 与墨书坊门前车水马龙,笑闹着的人群排成一条长队。所有人不争好奖坏奖,只盼着能抽中一个吉利彩头。 文远放下车帘,向也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英儿炫耀道:看,有我临哥的奇思妙想,昨日被人挑了毛病的抽奖活动,今日便能起死回春。 英儿将手里的辫子甩了一圈,笑道:本小姐的看人眼光可不是盖的。不过以江公子的相貌,就算他只是每日立在门前,什么也不做,你们与墨书坊的生意便能至少翻上三倍。 你就以貌取人这个毛病不好。文远拽了拽自己衣服上的蓝羽毛,撇嘴道,你当临哥跟我一样闲啊。我叔叔在大理寺里当差,忙时我婶婶能有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他。临哥身负七日之限,又碰见嫌犯认罪自尽的倒霉事儿,哪还有空来看铺子? 英儿一听,起了些好奇之意,问:疑犯认罪后自尽,也要追究少丞的责任? 你以为是跟唱戏似的,凶手一跪一哭一送走就万事大吉了?死在衙门里的人,无论身份都层层问责。我用脚都能想到临哥今日有多少文书要写。 那他要是直接把案子给结了呢? 文远一凛,道:临哥根本不觉得那嫌犯是真正的凶手,怎么会轻易结案呢? 况且他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把案子给结了,保不齐还会被哪个起了贼心的人找事儿呢! 若不是文远在众人眼里是个纨绔,他的乌鸦嘴定会被人夸成是料事如神。 和文远说的一样,跟嫌自己吃的苦不够多似的,薛清前脚刚卷铺盖离了大理寺,后脚就让人匿名给御史台那边递去了一封举报信。 甚至,薛清因担心御史台处理速度太慢,积压了自己的信件,还特意找了关系,让举报信跳过了初步的筛查,直接递到了右司谏韩琦的手里。 信中直言大理寺的少丞江临为了早日结案,连夜逼迫嫌犯自尽。 韩琦的性格与包拯相似,遇到该弹劾的对象,都会死磕到底。 御史台为了做好天子的眼和耳,接收举报信的事情并不鲜见。而江临所负责的这桩案子是官家亲授,本就受到了各方视线的关注。 是以韩琦并没有因为这封公信来得太快而怀疑其背后的动机,反而看其通过了初筛,对信中的内容深信不疑。 韩琦觉得事关重大,当即拿着信来到了包拯的院室。 但包拯大致扫了一眼,便向韩琦道:那韩司谏认为,如果信中所言为真,这位江少丞下一步该要如何做呢? 韩琦皱着眉头道:弄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在七日内结案吗?您提醒下官了,还要和刑部说一声,教他们不要草草批了江临的结案书 那韩司谏就多虑了。包拯打断韩琦的话,叫王朝拿了一张纸给他看。 韩琦一看,却发现那是江临所写的一封检讨书。 大理寺的傅寺卿是个聪明人,一收到江临的检讨书,便让人把它送到了包拯这里,借着调教下属的由头,让他看看江临的这个认错态度怎么样。 包拯本来就不会怀疑江临的办案态度,读完信只淡淡一笑,甚至只因书上的字写得清秀淡雅,对江临的好感又增了几分。 韩琦看完了纸张上的内容,也对江临有所改观。 在那封检讨书上,江临不仅阐明了自己监管失职的部分,甚至还拟出了一套提升监狱治安的解决方法。 实不实用倒是另说,年轻人能有这份心思,就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而且江临并没有如韩琦所想的那般打算匆匆结案,而是说那嫌犯认罪一事蹊跷甚多,仍要继续调查下去。还在后面列出了几点调查方向,一看就对案子十分认真。 若真遇上了凶手畏罪自尽,只要没有冤枉了犯人,主官想要结案倒也无妨。韩琦关注的重点是,江临是否真的为了早些结案,而做出草菅人命的事。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11) 江临此举,无疑是将自己的态度完全挑明,也将铸成冤案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这个江临看完信的韩琦忍不住想感叹,却又不知江临到底是聪明有远见,还是正直又幸运。 包拯将原本的那封举报信递还给韩琦,道:大理寺仍在坚持查案,我们御史台可不能平白拖了人家的后腿。韩司谏不如先去查查,究竟是谁,将这封信递到了你手上。 听包拯这么一说,韩琦才恍然惊觉自己这是被人当枪使了啊! 另一边的江临也没想到,谢龄给他代笔的那份检讨书,竟会在不经意间就帮自己躲过了薛清的暗算。 他们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案情。 白玉堂原本是想亲自在展昭面前显摆显摆自己的发现的。但一听到江临提前剧透的踏字,展昭便反应过来道:五爷说的,应该是十年前威震江湖的杀手组织踏雪堂吧。 白玉堂气得眉毛都快要飞起来了。 他气鼓鼓地瞪了江临一眼,又对展昭道:我还以为你这御猫被朝廷养久了,早忘了这江湖之大呢。 展昭只道:展某以为踏雪堂销声已久。也多亏了五爷前日的提醒,展某反复回忆那鱼形匕首的模样,才想起那是踏雪堂专用的兵刃之一。 江临对他们说的门派并不了解,便问:有没有可能是外人拿到了他们的匕首? 很难吧,一般这种职业杀手都是以武器来辨别身份的,即便在他们死后,也会有人去回收他们的武器。白玉堂不满道,你们不会是不相信我吧? 江临不置可否道:所以你认为凶手是受人雇佣的专业杀手,而昨日去到裴府,也是因为? 没错,像这种买凶杀人的案子,幕后指使者一般是与死者十分亲近之人。所以我就去裴府里面瞧了瞧 白玉堂在议室里溜达了一圈,忽然猛地停在展昭旁边大声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这一下似乎没能吓到展昭,倒是他身旁的谢龄被白玉堂吓得一激灵,差点弹飞起来。 展昭只一脸淡定地抬起眼,配合道:什么? 展昭的指尖还有些微微发麻,却掩饰得很好,但白玉堂却通过展昭颈后微凸的脊骨,捕捉到了他身体猛然绷紧的一瞬。 似是觉得对方这样的反应也很有趣,白玉堂的眼角泛起些笑意。 直到展昭转过身来与他视线相接,白玉堂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出了神。 他连忙轻咳一声,装作正经道:我假装郎中为裴夫人把脉时,府里的下人恰巧提起了她夫君的丧葬事宜。可怎知那个裴夫人面悲心不悲,在旁人提起她死去的丈夫时,连脉搏都不曾快上半分。 要么她是个不动凡心的神人,要么她就是害死陈知府的凶手! 第16章 渔唱起三更 16渔唱起三更 听白玉堂说完,江临觉得自己在裴府感受到的违和之感愈发强烈起来。 江临原本以为陈知府的才学是他能够进入裴府的敲门砖,但他的推荐信却说明,裴相早在陈知府考上功名之前,就与他有了联系。 没办法,江临只得信了几分裴陈二人一见钟情的传闻,结果又在白玉堂这里听说,丧夫都不能引起裴夫人的半分悲痛。 更令江临有些头疼的是,他目前与白玉堂的查案方向完全不同。 白玉堂因着与死者脖颈上的伤口完全吻合的鱼形匕首,认为凶手是受人雇佣的职业杀手,而江临却坚持认为凶手与细犬一案脱不开关系。 毕竟职业杀手只需杀人拿钱,不必大费周章地找来细犬毁坏尸体,还要绑走下人的女儿来胁迫对方帮自己伪造密室。 谢龄也在努力地寻找二人相悖结论的折中之处。 或许是有人偶然间获得了踏雪堂的匕首呢?见白玉堂要反驳自己,谢龄连忙弱弱地补充道:下官知道这事的可能性颇低,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吧? 展昭也道:而且即便我们发现裴夫人对陈知府的死并不挂怀,也无法断定她会有杀害自己丈夫的动机。况且,即便凶手真的是踏雪堂的杀手,我们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说他一定是裴府找来的。 白玉堂登时跺脚道: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你们这些当官的,就知道沆瀣一气来欺负我们江湖儿女! 五爷这可就跟咱们见外了啊。江临给他扇了扇风,安抚道,我们情感上当然愿意相信五爷说的话,但查案还要讲究证据二字。 无论是案发现场出现的细犬毛发,还是颇具仪式感的杀人手法,都说明凶手的情感诉求不止是为了赏金,而是对死者有更深的仇恨。 情感诉求?白玉堂感觉这个说法有些新鲜。 江临解释道:就像咱们吃鸡蛋时,烹炸煎煮都是为了吃,没什么所谓。但要有人非要把鸡蛋磕个稀巴烂,还要把蛋壳摆成特定的形状,那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啊。 白玉堂觉得江临说得有点道理,但仍拉不下脸表示赞同。 江临适时退了一步道:当然,这也不能说明五爷你的查案方向有什么不对。既然我们现在有这个时间和能力,不如五爷你今晚再潜进裴府一次,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证据呗? 白玉堂眼前一亮,仍嘴硬道:你是看命案过去时间久了,证据不好找,才想着来差遣我的吧?你们自己怎么不去呢? 裴府的人都认识我们,我们去了,要是被发现算个什么事儿啊?江临拿胳膊拱了拱白玉堂道,证据这么难找,五爷要是还能找到的话,不就说明你比我们都要厉害么! 本来就比你们厉害。白玉堂带着些胜利在望的小骄傲,睨了展昭一眼。展昭对白玉堂的好哄程度有了一定的认识,觉出些趣味,脸上的笑意也不禁扩散了些。 见白玉堂又燃起了斗志,江临立即拿出炭笔,蹭蹭几下便给白玉堂画出了一幅裴府的院落布局。 看到江临那干脆利落的手笔,展昭和谢龄都忍不住怀疑,江临是不是早就在为潜入裴府一事做准备了。 白玉堂与江临商量好晚上的计划,还颇给面子地问起江临这边的案情进展。江临也很乐意和他分享自己拿到的最新线索于良碗碟下的残破印记。 我一直觉得这碗碟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江临说完,展昭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它看起来眼熟。白玉堂端起了托盘,左看右看间有几个碎片错了位。 原本拼凑得更近些的碎片向外扩了些,谢龄正想上前将其复位,江临却忽然灵光一闪。 是安字!是平安酒馆!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江临留着那处空白,将碗碟转了个圈。只见碗底的图案被上下颠倒后,与平安酒馆酒壶上花体的符号一模一样。 酒馆伙计在向他们卖酒时絮絮叨叨地介绍过,那符号是他们平安酒馆独有的设计。 那碗底应是遗失了一块儿,这样才是正确的拼法。江南解释完,谢龄正要赞叹,却见江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他闭上眼,按着额,似在回忆着什么。 江临觉得,不止是在平安酒馆,自己还在别处见过这个符号。 一幕幕场景在脑海里浮现,江临感到自己的头痛愈发严重。其他人都觉得他的状态不对,正当展昭开口准备询问的时候,江临忽然轻轻开了口。 锁。 江临的指尖微微发麻,太阳穴突突直跳。 于良伪造密室时,扣在窗户上的锁江临闭着眼睛,大脑不受控制地闪现着于良被从他面前拖走时的画面。 我没有杀人你没有证据 凶器、物证、人证,你找不到的 你这辈子也找不到 凶器指向踏雪堂,物证指向平安酒馆,人证是他的女儿原来于良早就已经把提示藏在了字里行间。 案发现场的锁上有平安酒馆的刻印,这一发现令去过现场的谢龄和展昭毛骨悚然。 江临的鬓间也是一片湿热。他沉声道:去平安酒馆,现在就去! 门外是青青欲雨天,风急云又低,一种不祥的预感直压江临心底。江临与谢龄共乘一匹马,火速向城南赶去,白玉堂和展昭也踏着屋檐疾飞而去。 天黑得早,大多商铺都提前收了摊,放眼望去,尽是家中烛火与炊烟。有谢龄御马,江临只紧盯着平安酒馆的方向。忽地,他从楼上的窗户中辨出一道有些奇怪的人影。 绳索够上房梁,又被收紧,颀长身影摇晃,那人在做什么?! 展昭和白玉堂还未跟至,江临忙朝谢龄道:快!有人在酒馆里悬梁自尽! 谢龄猛甩马鞭,三步略至酒馆门前。江临趁马将停便冲入门内,迎面就撞上了昨日的那酒馆伙计冒冒失失地跑下楼来。 伙计脸上满是惊恐颜色,嘴里大喊道:官爷不好了!俺家的彭掌柜悬梁自尽了! 第17章 细思愁不饮 17细思愁不饮 围观的外人都被遣散,江临扫视着现场的狼藉一片。 门外的插花被伙计们在慌乱间撞翻在地,大门被暴力破开,门闩脱落了一半。 死者踩着的圆木凳子翻倒在地,用来挡门的书柜、木箱和置衣架子被撞得横七竖八,半截蜡烛掉在地上。 屋内唯一的窗户被铜锁扣着,上面熟悉的刻印令江临的眼有一瞬间的刺痛。 江临将没有早点发现这一细节的懊恼暂时搁下,继续仔细地检查着屋内的角角落落。 伙计们已经截了悬梁的绳索,将彭掌柜的尸体放了下来。被分成两段的麻绳一半被死绑在房梁之上,另一端打了个单套环束在死者的脖颈上。 死者长发披散,圆目欲裂,身上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脖颈上只有一道清晰分明的勒痕。 死者彭玉,男,襄州兰滨人士,年三十一,是平安酒馆的掌柜,与陈知府和路平都是同乡。今日酉时许,两名伙计亲眼看到死者在屋内悬梁的投影,二人想要阻止,却撞不开门。待他们叫来帮手撞开门后,死者已经没了气息,只留墙上的 四人齐聚案发现场,谢龄简单总结了一下发现彭掌柜尸体的过程。他不敢将目光落在墙上,放轻了声音继续道:只留墙上的三个血字。 展昭和白玉堂抬眼看去,只见墙上由鲜血书成的陈景玥三字。 那字形蜿蜒扭曲,似藏着无限怨恨。 不用再写其他,只将陈知府的名讳留在此处,便能让人展开无限联想。 谢龄拿出一张残破的薄纸,道:这是捕快从死者怀中搜出的半张诉状,笔迹已确认与死者一致。诉状上面说路平之死并不是意外,而是与陈知府有关,还说陈知府寻到的月华明珠也是从路平那里抢的 终于有简单直接的线索指向了路平,江临立即接过那薄纸细细看来。 那诉状没有说路平是如何获得那月华明珠的,只说他得了明珠以后,自以为发了笔横财,想要将宝物售卖出去。 却不想中间被陈知府及其下人于良听去了他得了明珠一事,二人起了杀人越货的心思,遂将路平残忍杀害,夺走了月华明珠。 江临只知道月华明珠是陈知府献与官家祭祀的重要祭品,确实不知对方得到明珠的手段。 但这诉状只论了缘由,却少了阐述证据、落款日期的那半截,完全无法证明月华明珠曾为路平所有。 想来连大理寺最好的仵作都说路平的死是意外,或许就是因为找不到证据,这张诉状才终究没有被递到官府里去。 彭掌柜与路平是同乡,有可能是路平当年与陈知府斗殴时,把路平接出了衙门的人。 即便只看他为路平写下的这封诉状,也能证明二人交情匪浅。 或许这就是彭掌柜对陈知府的恨意之源,也是他的杀人动机。 谢龄还补充道:而且,捕快们刚刚在平安酒馆的后院马厩里挖出了一条细犬的尸体,大约死了三到五日 死亡时间恰好能与案发日期对上号,这条细犬就很有可能是被用来破坏尸体的那只。 展昭眸光微动。 明确的杀人动机、疑似畏罪的行为和确凿的物证都有了,难道这个彭玉就是杀害陈知府的凶手? 那踏雪堂的匕首又要怎么解释?展昭是正在心里默默地想,真正将这个问题问出口的人是白玉堂。 白玉堂原本就没怎么跟进江临的调查进度,什么都敢问敢说。他道:动机和物证来得突兀,人也死得这样凑巧,我怎么觉得这彭掌柜是真凶的替罪羊呢? 谢龄犹豫道:可江少丞和下官,还有店里的两个伙计都看见了彭掌柜悬梁的那一幕啊。 你们骑在马上匆匆看了一眼,说不定是看错了呢?我感觉这事儿就是不对。白玉堂耍赖似的说着,却得到了江临的附和。 确实不对。江临指尖擦过门口地上的一片粉迹,将那粉末放在稍远的地方闻了闻,道,很刺鼻的香气,这是什么? 展昭闻言上前,越辨别眉头锁得越深。他道:是迷魂散。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种东西? 白玉堂一听,顿时燃起了些破案的兴奋劲儿,说:肯定是有人把它用在了彭掌柜身上啊。看来这案子真不是自杀,那两个伙计呢?让他们来仔细说说到底看到了什么画面。 江临也颔首同意,两个伙计被再此请来问话。 两人中的小伙计刚来酒馆不久,人生头一回见到死人,明显被吓得不轻。 另一个老伙计稍微成熟一些,又与江临几人都见过面,答起话来少些磕绊。 回禀官爷,酉时是俺们店里的吃饭时间,小王当时见掌柜一直没下来,便打算上楼叫人。谁知他刚到三楼就看见掌柜屋中点着烛火,影子高高地落在门上,似乎在去够什么东西 小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直到听见凳子倒地的声音,还有那抽动的动作老伙计拧了把汗道,草民当时正巧在二楼干活,听到小王的叫声就上了楼,刚看掌柜的影子在那儿抽搐,烛火就灭了。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12) 俺赶紧拉着小王去拍门,谁知掌柜的拴了门,俺们咋也撞不开再然后,俺们下楼叫人时,就撞上这位官爷了 白玉堂微微眯眼道:你们确定自己看到的人影是彭掌柜? 呃俺们掌柜的身形比较好认,应该不至于认错 白玉堂看向彭掌柜那个鼓囊囊的圆肚腩,觉得比较有说服力。他又问:我看你们这三楼房间挺多,门还都连成一片,你们该不会是认错了自家掌柜的房间了吧? 您这话说嘞,虽说俺们当时确实着急,但掌柜的门前摆了插花架子,俺们咋会认错嘞?老伙计连连否认道,而且别的屋都有客人住着,刚才官爷们过去看,也没见着有别人上吊啊? 刚才大理寺的人确实去问过了,三楼有许多长期租户,也有打算过为了给过两天就要举办的祭祀游行挑个好的观赏位置的城中百姓。 商人举子学生都不少,快下雨的天气都窝在房里,确实不会给伙计们认错的可能性。 白玉堂沉吟片刻,忽一抚掌道:我知道孙掌柜是怎么死的了!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他身上,江临心中也已有了决断。他也好奇白玉堂与他的想法是否一致,便问:哦?敢问五爷有何猜想? 只见白玉堂突然间指向一人,自信满满道:别假装害怕的样子了。害死彭掌柜的凶手就是你小王! 第18章 却是自辜春 18却是自辜春 那小伙计被白玉堂一吓,当即便腿软着跪了下来,连声喊着冤枉。 谢龄想跟小伙计解释大理寺一般不是这样办案的,更不会随便冤枉好人。但听完他话的小伙计并没有受到安慰,反而莫名更慌了。 江临原本只觉得白玉堂这下挺有某知名动漫那味儿,面上却得斥责道:瞧你把人给吓得,好好说不成吗? 白玉堂眼睛一转,便展开了自己的推理,道:首先,平安酒馆房间里的门闩制式特别,不能像寻常门闩一样用蹭或挑的方式随意打开。所以作案者需要先敲开彭掌柜的门,趁其不备时使用迷魂散。 而知道彭掌柜何时会独自待在房里,又能够轻易让对方亲自开门的人,多半是彭掌柜熟悉的人。这么一来,店里的伙计们就有了很大的嫌疑。 展昭觉得白玉堂的说法有些道理,又问:那凶手是如何伪造了密室,又在这么多人面前制造出了掌柜悬梁自尽的假象的呢? 这也简单。白玉堂挑眉道,有了门前堆着的这些东西,再给找来条细麻绳,五爷我就能演示给你看。 案发现场不宜乱动,是以江临他们打算征用一下东西两边同样布局的房间。 西间客人是个农民,见着官府办案忙连声答应了,东间住的是个考生,说自己要读书,不想被打扰。 白玉堂却丢给那考生一锭银子,把对方打发到了楼下看书,非常强势地征用了对方的房间。 江临问他为何,白玉堂说是因为那考生的房间比较干净,里面还有个装着书的木箱子,和彭掌柜房间门口的那个差不多大。 那考生前脚刚走,白玉堂便拿了自己的刀柄一磕一碰,把人家房间的半边门闩给拆了下来。大家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玉堂便吩咐道:跟其他伙计说一声,找人来修门,费用算在天字号房姓金的客人头上。 见那两个伙计都对白玉堂的话连声附和,江临几人才知道白玉堂这些日子在这平安酒馆里住成了高级会员。 随即,白玉堂将闩插入一边门上,被拆下来的卡槽虚挂在另一边门上,与现场门闩的脱落了半边的状态一致。 展昭见状问道:五爷的意思是,彭掌柜房间里的门闩原本就是坏的?伙计们打不开门,都是因为这些堆积之物? 没错。白玉堂扬眉道。 谢龄却觉不解,问:可这酒馆的屋门都是向内推的。若不是死者自己将这些箱柜堆在了门口,凶手要如何在门外将这些物品堆积至此呢? 那就需要我手里的长绳了。 说罢,白玉堂将那细长的麻绳对折成两股,然后在那箱子上缠了一圈,中间交叉后又往反方向绕了一圈。随后,他拿着绳子走出房间,将门半掩,开始用双手同时拉动两端绳索。 渐渐地,随着箱子的迫近,屋门也被带着逐渐闭合,只留一条细缝。 谢龄也随白玉堂来了屋外,将一切看得分明。正当他想问要如何回收那绳子时,就见白玉堂将绳索的一端松开,只拉动另一边。 绳子便从箱子上立刻脱落,被白玉堂轻而易举地从门缝中取出。 白玉堂重新推开门,边比划边向众人解释道:这是种非常简单的绳结,双手同时拉动两边便是死扣,可以拖动沉重的物体,只拉一端便是活扣,可以轻松就绳子收回。 类似的绳结打法非常多,不一定要和我刚才绑的一样。其他的箱子柜子也是同理,缠上绳子同时往外拉便是了。 众人不禁都对白玉堂生出些佩服。 江临在玩实景剧本杀时也模拟过类似的手段,不过白玉堂能够想到这招,还是教他觉得有趣。 江临正想说什么,看了半晌的老伙计却刚好将他的问题问了出口:可俺当时真的觉得那房门锁得极死,特别不好推,要光靠堆着的这些箱子柜子,俺一人就能搬动啊。 白玉堂挑眉道:因为我还有样东西没往上放呢。 木箱子被清到了一边,白玉堂将圆形的凳子横放在地上,顶在靠墙的实木桌脚上,又将长绳在置衣架上绕了几圈。他把衣架的底部抵上了圆凳子,又以之前的手法牵引着衣架,以一个倾斜的角度抵靠在了门上的一处花纹之上。 反复调试了几次后,白玉堂试着推了推门,向那老伙计道:你再撞撞试试? 毕竟都是店里的财物,老伙计一开始还不敢太过使劲儿,但他猛推了两下后发现,这门真的被抵得死紧,难以被撞开。 但俺们好几人一起撞时,忽然有一下就把门给撞开了,要是这衣架子这么摆着,还不得给俺们撞折了吗? 白玉堂见他还有不信,便笑道:你继续撞两下试试? 那伙计似奔着要把衣架撞断似的,牟足了劲儿往门上撞去,谁知白玉堂只随便敲了门上某处,下一瞬间,老伙计便一下撞开了门,直直冲入屋内。 幸好白玉堂还有点儿良心,赶在老头跌倒之前把人给扶住了。 见也想救人的展昭晚了自己一步,白玉堂得意地朝他呲了呲牙。 展昭知道白玉堂是想复刻勾栏里救人的那一幕,便没多说什么。 哎呦哎呦谢谢金爷,这门怎么突然就开了呢? 老伙计仍在晕头转向,在房内的三人却看得分明。 在那老伙计撞上门之前,门忽地轻晃了一下,旋即那衣架便从花纹处弹起了一瞬。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老伙计破门而入。 伪造密室的这段推理相当可圈可点,江临第一个为白玉堂鼓起掌来。他笑道:五爷这套手法行云流水,当真教江某佩服。 白玉堂虽然不知道拍手的意思,却也觉出这其中的夸奖之意。 他看向展昭微微发亮的眼睛,翘起尾巴道:凶手趁着彭掌柜昏迷时将其悬至房梁上,使其窒息而亡,随后又趁三楼无人之时,以刚才的手法将房间伪造成了密室。 江临摇着扇子,循循善诱道:那有人目击了他的悬梁过程,该要如何解释? 简单。刚才这个老伙计也说了,他只看到一点晃动的残影。那么凶手只需要一根细绳,按照刚才的手法在尸体和蜡烛上缠上一圈。见有人来后,凶手只需稍一抽动,尸体便会晃动起来。同时,蜡烛掉在了地上,即便不熄灭,光源也会消失。 江临心中感叹,看来不管在什么朝代,只要是发生了命案,细绳之类的东西都是万能的啊。 白玉堂沉下脸看向小王道:而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只有这个姓王的。至于什么看到掌柜在向上够,都是他编出来骗人的。按照屋里的设置,若是他杀,彭掌柜肯定早就断气了。 江临道:所以你是因为觉得小王在证词上撒了谎,才觉得他是凶手的? 没错。 江临却摇了摇头道:或许是江某之前说得不够清楚,在下与谢判官在距平安酒馆还有两三条街时,就从三楼的窗户里看见了一个向上甩绳子的人影。 白玉堂神情一滞。 无论如何,江某可以断定,自己当时看到的影子,绝对来自一个活人。 第19章 杏花需记取 19杏花需记取 江临的话就如窗外的沉沉闷雷,将白玉堂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可能! 听江临如此笃定地说自己看到了活人身影,白玉堂满脸不可置信地说:五爷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那彭掌柜分明已经死去多时!你怎么可能看到有活人上吊? 白玉堂没有充分的法医学知识,无法准确说出自己判断的依据。 但江临却从影视中学到些皮毛,知道人的尸体在刚死时会立刻僵化,之后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放松。 而彭掌柜的四肢已经处于放松状态,确实死了不止一时半刻了。 江某并未否认彭掌柜早已死去这一事实。 这话让白玉堂更加疑惑。 他正要问江临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江临却摇着扇子道:若是有人假扮了彭掌柜的模样上吊自尽呢?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俱是一凛。 这也不可能。白玉堂皱着眉头,对江临的想法并不认同,道,即便如此可以解释你们看到的人影,但伙计们叫人来撞门只消瞬息,凶手根本来不及离开房间,还伪造了密室。 而且若这两个伙计没有问题,凶手如何知道伙计撞不开门便都会下去叫人,而不是留个人在门口等待?又如何能保证在自己出来伪造密室的过程中不被其他房客看见呢? 先来回答你后面的问题。江临不紧不慢道,首先,凶手做事相当谨慎,从他酉时选为伪装彭掌柜的上吊时间,就能看出其对酒馆的一日安排相当了解。 在酉时,酒馆生意最少,租客大多外出,最适合店里的伙计们热锅起灶地吃一顿,也方便迎接晚上来喝酒到深夜的诸多客人。 凶手既然花了这么多时间来观察店里的情况,自然也会注意到,每日来喊掌柜吃饭的,都是这位新来酒馆不久,又恰好胆子比较小的伙计小王。 小王听这群老爷又说起了自己的名字,顿时吓得瑟瑟发抖。还是老伙计帮他说了话:这段时间确实都是小王去叫彭掌柜的。 谢龄将逻辑顺了一遍:小王兄弟胆子小,见到彭掌柜上吊必然受惊,引来了旁人。但其他人撞不开门,就会利索地去叫别人帮忙,小王不敢自己待着,肯定也会跟着下楼对吗? 江临点点头。白玉堂仍反驳道:可就算是这样,凶手也根本来不及伪造密室。 若是密室早就已经被伪造好了呢?江临摇着扇子,朝他投去一瞥。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些。白玉堂对江临的这副作态很是不爽,一旁的展昭却觉得似有一层迷雾被从眼前拨开,即将要豁然开朗。 展昭道:难道说,江少丞和伙计们看到的上吊人影,并不是在彭掌柜的房间里? 白玉堂闻言,第一时间想说怎么可能,却又顿住了话头。 他重新走出房间,看着门外几乎一模一样装潢的屋子,道:嚯,除了你们掌柜的门前有个花架子,这木门全都连成一片,看起来还真是一模一样。 白玉堂看向那小伙计道:你来这店里不久,难道真是靠花架子认房间? 小王又要涌出泪来,结巴道:是是,但但草民真真没杀杀杀 江临向那小伙计连连点头,用肯定扫除对方的担忧后才道:这花架就似咱们在吃人胡同里看到的土地像一样,很容易就能让人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定是彭掌柜的房间。 小王对店里并不熟悉,他们当时的注意力又皆被屋内上吊的人影吸引,即使对酒馆更为熟悉的老伙计发现了什么不妥,再撞开门时发现彭掌柜真的在自己的房间里上吊死了,脑海中错误的记忆就会被再次强化,就把之前的那些违和之处抹除。 能说明这一点的证据是,门口的花架好端端地却被人撞倒。在下猜测是凶手将花架挪回原位时,摆放的位置稍稍出现了偏差所致。而有条件能够营造这一假象的凶手 必然是住在死者房间两边的客人之一!白玉堂抢先道。 见江临颔首,谢龄立刻道:那下官即刻便把两边的住客带回大理寺审问 只用带回一个人就够了。江临说。 谢龄惊喜道:少丞您已经从两人中锁定出真凶了吗? 江临朝他微微一笑道:你想一想,咱们从长街那边过来时,为何能看见那个人影?提示一下,与方位和阴影有关。 咱们能看见那人烛火中的身影,是因为平安酒馆恰巧被临近房屋的阴影所覆盖,而当时只有人影所在的房间点了烛火,又恰巧在影子的边缘部位谢龄伸手在空中划了两下,喃喃着东西南北,却半晌没辨出方位来。 白玉堂一听江临是靠比自己多出的目击证据锁定的凶手,心中很是不爽。他催促道:行了,就别卖关子了,你快说吧。 江临道:窗户偏南,我们来时已是黄昏,天光在西,被阴影覆盖的房间应该更靠东面。 展昭有些明白过来,谢龄却被他这一套方位词绕得晕头转向。 江临只好换了种简单的方式解释道:如果要解释得简单一些,西边的房间恰巧都被夕阳盖着,即便室内点了烛火,也不会被他们轻易捕捉到。而且当时酒馆被阴影覆盖的那半边里,只有一个房间燃了烛火,若那书生真如他所说在屋中看书,又怎么可能不点灯呢?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13) 展昭觉得江临的推理很是严谨,又道:有些道理。但住在东面的这个考生身子瘦削,如何才能模仿成彭掌柜那副大腹便便的模样呢? 江临笑着道:不知展大哥有没有注意到,在下看到人影时是在两三条街外,而我们赶至酒馆时,伙计们才刚刚发现彭掌柜上吊。这之间,可是有着片刻的时间差的。 展昭恍然道:江少丞的意思是 江临用扇子指向放在屋中的大箱子,沉声道:不如教那个考生把这个箱子打开来看看,或许就能知道他是如何模仿彭掌柜的身影了。 第20章 曾与此翁邻 20曾与此翁邻 平安酒馆已经被大理寺的人围了起来,被白玉堂赶到楼下读书的考生又被捕快们请回了楼上。 考生被按着跪在了地上。 他的几个箱子已经被人强行打开。里面赫然是木头雕成的四肢和身体,其上打了好几处孔,只要用绳索串在一起,便能组成一个与彭掌柜身形十分相似的人偶。 白玉堂看到这箱子里的东西便明白过来,这样的手法就注定了住在西边的农民无法作案。毕竟人家那儿可没有装这些假人的大箱子。 除了人偶之外,箱子里还装着一个挖土用的铁锹。谢龄已让人检查过,上面沾着的泥土和后院马厩里的一致,想来那条细犬也是那考生埋的。 白玉堂还在纠结江临说过的时间差一事,江临便向他解释道:凶手不可能自己亲自演上吊给人看,所以当时我与谢判官在两三条街外看到的场景,其实是凶手正将绳索甩上房梁的样子。 中间凶手要等待伙计的到来,隔了一会儿才将穿着衣服的木头模型吊了起来。随后凶手只需要拉动绳索,便能模拟出人窒息濒死时抽搐颤抖的模样,也能轻而易举地将一旁的蜡烛熄灭。 连时间线都能串联得如此严密,展昭不禁学着江临之前那样轻抚了两下的掌。 白玉堂挑眉道:我原还奇怪为何彭掌柜要披着头发上吊,原来是用了假人儿不好调发型啊。 证据确凿,考生的脸上写满了麻木,明显是不打算再进行任何的挣扎与解释了。 他的作案手法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可惜时间不巧,遇到的责官又恰好是江临,对这些推理作品里的常规操作再熟悉不过。 但是考生也没有别的选择。自展昭几人第一次出现在平安酒馆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法确认,对方究竟是查到了自己头上,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偶然路过。 他不能去冒在复仇之前就被抓走的风险,只能先下手为强。 白玉堂上下扫视着那考生的模样,有些不甘心地说:实在是平平无奇得很,哪像是能犯下轰动全城的杀人案的样子?手虽不是书生的手,却也不像是会使兵刃的样子啊? 老伙计看着考生的目光又惧又恨,向江临几人道:是啊是啊,几位官爷,这人来住店时只说自己叫魏恒,俺们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啊。 江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仿佛听谁提起过。他将伙计们暂时遣到了楼下,凝着眉头向魏恒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你是被与墨书坊辞退的那个雕刻工人? 雕刻工人?谢龄惊讶道,一时没将这人对上号来。 他本还想问这人是否就是在藏书阁里袭击江临的人,但白玉堂不知道江临曾被个侍卫袭击过,谢龄不好透露太多,只问:可是之前的那个? 江临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又说:我是看他左手拇指上有一个横向的厚茧,像是雕版工人右手握刻刀,左手抵着刻板时留下的痕迹。又想起之前冯虎在与墨书坊门前闹事时,曾经提到过自己被辞退的木匠兄弟名叫阿恒。 见被他们认出自己,魏恒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懒懒道:是又怎么样,不就是个死吗?我都没怨官爷你的那什么印刷技术把我赶出了书坊,你还打算给我加一等罪吗? 展昭听他态度如此散漫,不禁眸光微沉,冷声道:少胡言乱语。陈知府案发现场出现过的细犬为何会在你处发现?你又究竟为何要杀了彭掌柜? 魏恒冷嗤一声,道:有什么所谓呢?他们都已经死了,有必要知道我为什么要动手吗? 白玉堂也被他气得想要拔刀:你这家伙 是因为路平吧。江临话音刚落,便看见那魏恒眸光一冷。 江临不管他的反应,继续道:之前在彭掌柜怀中发现那份诉状时,江某就觉得奇怪。彭掌柜若真将路平当做好兄弟,怎的酒馆的伙计在和我们聊起路平时,连他的名字也说不出来,也从未提起过他与自家掌柜的渊源? 再结合伙计曾说老于与他们相熟的这条信息来看,反而是他和彭掌柜关系比较好的可能性好大些。而彭掌柜虽然和路平是同乡,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也难免生出些别的心思。 呵好个同乡。彭玉那个小人心里哪还有半分的同乡情谊?!魏恒咧着嘴,额角的青筋却暴突起来,表情变得阴森至极。 他仿佛神经质一般道:他骗我义兄说自己能将明珠寻个好买家,反手就联合着那个想买明珠的陈老爷和他家姓于的家奴把我义兄给杀了,明珠也被他们抢走。我听说了义兄的死讯,去找彭玉时,他还假惺惺地帮我写诉状,结果半路就找人打了我一顿 你们知道吗?我当时倒在地上,气都喘不匀了,还拼死护着那纸诉状好不容易把那染了血的状纸带到了开封府衙,却被守门的衙役直接给轰了出去。 那几个衙役,甚至都没看我的诉状上写了什么,只念叨着我晦气,不要用那种血淋淋的东西,污了他家陈老爷新官上任的大好日子 在场之人都有些震撼。 原以为状纸没递上去,只剩了半张,是因为证据不足,却不想是被人打了回来,用血染透了去。 魏恒抬眼,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江临道: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过是让这些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你们官府办不了的人,只能我们老百姓自己来办! 江临一脚便落在了魏恒的肩膀上。他厉声道:刑部大理寺里的好官多得是,再不济,这种官员相关的案子,去御史台也行,你非要去凶手那里办凶案,还要反咬一口朝廷不作为? 我倒想问问你,你是如何将路平死亡的来龙去脉说得如此清晰,仿佛亲眼所见似的?江临拎起魏恒的领子,注视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大宋律法严明,你若真有证据,也不怕路平翻不了案! 有但是不能魏恒的目光出现了瞬间的犹疑,复又坚定道,他们都已受了报应,我不能 于良还没有得到报应。江临说。 大理寺的信息保密严格,江临认为魏恒暂时还没有渠道来确认于良是否已经畏罪自杀。 他开始施展自己的演技,缓缓道:你不是说要让坏人受到惩罚,自诩正义之士吗?既然你说是于良杀了你义兄,又何苦把仇恨报复在无辜的人的身上,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你告诉我于顺儿在哪里,我江临以自己的名字保证,若你所言为真,定会帮路平翻案。 见魏恒目露犹豫之色,江临趁热打铁。 而且,杀一人与杀两人也是有区别的。让于顺儿回来,我也会找到那个先你一步杀了陈知府的人,让你少受些牢狱之灾。 谢龄惊讶道:少丞,您的意思是 江临道:没错,天狗食月当晚,魏恒潜入开封府衙时,陈知府已经被其他人给杀害了。 第21章 自惭非玉树 21自惭非玉树 此话一出,展昭觉得之前扑朔迷离的陈知府案终于豁然开朗起来。 江临和白玉堂之所以会在陈知府案中得到完全相反的两种推理,是因为那两条线索指向的本就是两个人。 一个受了雇佣,左手使刀,将陈知府一击毙命;另一个极其注重仪式感,明显对死者恨之入骨。 之前他们想要将两边的线索拧在一起,自然会在凶手的身份上产生很大的争论。 白玉堂恍然道:之前你们给我说案子的时候,是不是提过,那个抹了陈知府脖子的凶手是个左撇子? 江临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案情的突破点正在于此。 即便魏恒可以拿到踏雪堂的匕首,用了迷香之类的手段把人杀了,他也是一个右撇子,不可能留下死者脖颈上那样的伤口。 所以他不是杀害陈知府的直接凶手,而是在凶手杀完人后,放出细犬啃咬死者尸体泄愤的另一人。 在魏恒看来,自己为兄弟报仇才是死得其所,被人抢先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他便破罐破摔地将两桩案子都给认下了。 但令魏恒没想到的是,江临竟会在自己已经认罪的前提下,还要去追究案件里的细节。 魏恒也能看出,在他前面动手的那人武功高强,来去无影,恐怕是相当难寻之人。 而魏恒听人聊起过,这案子的责官头上顶着皇帝下了旨的期限,一定是要尽快解决此案的。 魏恒心中闪过一瞬间的犹豫。 难道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能帮自己平反义兄之案? 江临还在继续对他说:用你手里的证据、于顺儿的下落,以及陈知府遇害的那一晚你所听到见到的一切,来换路恒案重审、于良的二审,和一条可能的出路。 这是一场交易,更是一场赌博。 知府命案影响重大,即便魏恒再想将功折罪,也不可能不被判死。 但若路平之事为真,魏恒为给义兄报仇连人都敢杀,很有可能会愿意向他们提供线索。 只要不是立即处决,说不定遇上个天下大赦,魏恒还真能有条活路。 魏恒目眦欲裂,眼角却有些微湿润。 他对江临并无多少信任,可为义兄报仇沉冤是他这些年来日日在想之事。 此刻在江临的蛊惑之下,魏恒实在是忍不住去想,万一呢?万一这个伪君子说的话都是真的呢? 江临拎着魏恒的领子,目光牢牢锁着对方的视线。他缓缓吐字道:说。 魏恒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 他的背后冷汗涔涔,嘴唇却异常干涩,正待他要开口之际,江临挑出了他们此刻最关心的问题,道:先说于顺儿的下落。 屋中静谧一瞬,才听魏恒缓缓道:我将她拐来的时候,便是想让于良也尝尝痛失至亲的苦。所以,我把她带进了吃人胡同里这一点,你们应该已经查到了吧。 江临拧眉不语,魏恒却放轻了声音说:吃人胡同本就是腌臜玄密之处,你们却派人将那处彻底清了个干净,恐怕早就打草惊蛇,让在那背后的人缩到了更深的地方去 白玉堂对他的故弄玄虚很是不满,道:少废话,就说你到底把于顺儿弄到哪里去了? 进了吃人胡同的女人还能去哪儿?魏恒的脸上爬上些许揶揄,几位官爷公子就别在这儿装君子了吧? 魏恒这个回答引来了白玉堂的一顿暴揍,江临也暗搓搓地在他身上补了两脚。 他们早就听闻开封府的人口拐卖问题十分严重,但听到被魏恒亲口确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其余的问题都可以容后再谈,江临立即派人拿着于顺儿的画像,到城中各个风月之地暗中寻找她的下落。 要将魏恒押回大理寺审问,离了平安酒馆,江临一行四人并排而行。 谢龄纠结着眉头,叹道:这案子竟然这么复杂,但愿这个魏恒真的是为自己的义兄复仇,愿意答应少丞的条件。 白玉堂倒很是乐观,拍着江临的肩膀道:哎,姓江的,你刚才那招瞒天过海当真不错!一下就把那个魏什么给唬住了! 江临听了这话莫名有点心虚。他佯作谦虚地咳了两声,道:哪里,在下还得靠五爷继续跟进裴府那边的线索呢。 白玉堂笑得恣意,隔着中间的江临与谢龄,踮着脚朝另一边的展昭炫耀道:怎么样?五爷我查案的方向才是对的吧? 展昭心中觉得好笑。 自从知道杀害陈知府的直接凶手确实是持有踏雪堂匕首之人,白玉堂就一个劲儿地朝自己投来视线,目光里是满满的得意洋洋。 只不过刚刚屋内气氛紧张,白玉堂才有所克制。此时只剩他们四人,他才忍不住地要翘尾巴。 展昭眼中的白玉堂仿佛是个毛茸茸的小老鼠,正朝自己挤眉弄眼。 他忍不住泛起些笑意,道:五爷厉害,展某佩服。 展昭生得俊美,眉眼和鼻梁皆算出挑,此刻被月光一镀更显风色,眸中满是熠熠。 更何况,他在笑。 白玉堂原本是想奚落展昭一番,却一瞬晃了神,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知道展昭看向他的目光也从柔和笑意变为疑惑不解,白玉堂才如被烫到一般收回视线,原想立下的豪言壮语都打起了磕巴。 五爷我现现现在就去裴府找他们的破绽去!展昭你就等着给爷唱曲儿吧! 月正中,裴府里。 白玉堂穿着身夜行衣,躺在裴府后院的屋檐上,闷闷不乐地看月亮。 刚才那顿结巴被江临笑话了好半晌,导致白玉堂现在还沉浸在如同吵架输了般的气恼之中。 他伸手挡住眼前有些刺眼的月光,翻来覆去地想下次见到展昭要怎么放狠话。 还没等他想出些好的句子,便听前院传来了奇怪的动静。 零星几个仆人搀扶着一个醉人回了房,后面的裴夫人嘱咐了下人几句,便进了房间与那人说起话来。 这行为实在诡异得很。 白玉堂正想去听个墙角,便见那被吩咐的下人放出了一只信鸽。 白玉堂一眼便看到那信鸽脚上缠着特殊的金线,知道它是经过严苛训练特种鸽子,若是被人活捉了还会自寻短见,向来只传递用特殊方式加密的绝密信息。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14) 只拿到字条是破解不了任何东西的,白玉堂心中顿时有了决断,跟着那鸽子便向远处略去。 可令白玉堂没想到的是,那鸽子似发现了自己一般,带着他在城中左飞右转,穿过一处高楼时,便忽地不见了踪影。 白玉堂立于高楼之上环顾四方,却看不到那信鸽的分毫踪迹。 正当他懊恼自己没直接截了那信鸽再说之时,忽听身后传来破风之声! 白玉堂以刀鞘格挡,又回身击出一掌。只见来人面上戴着半边银色面具,只露一双薄唇,手中所持之物正式踏雪堂特有的鱼形匕首。 二人于瞬息间过了数招,见对方出手愈发毒辣,白玉堂招架之余咬牙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匕尖抵着刀刃,缓缓逼向白玉堂要害。 来人的声音又凉又轻:自然是想要取回阁下手中的月华明珠了。 白玉堂听到这话,一下便将那人的匕首打开,向后退了数十步。 他心中此刻唯一的念头是月华明珠不早就被江临和展昭上交朝廷了吗? 第22章 卿恰似明珠 22卿恰似明珠 经过一夜的审讯,江临和谢龄从魏恒的口中了解了更多陈知府案当晚的具体情况。 据魏恒所说,他是在案发当日白天趁于良上工之时把独自在家的于顺儿劫走的。随后他拿着于顺儿常年佩戴的戒指威胁于良,在当夜月食时分,带着他义兄多年前留给他的细犬和药剂通过了府衙的后门。 作案手法和密室的布置与江临之前推理的基本一致。魏恒为他们提供的唯一一个值得注意的信息,就是他在进陈知府的院门时,看到屋内那个戴着半张银色面具、身上染满血迹的凶手形象。 魏恒说自己离得较远,也不知是否看错。但在那人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清理自己沾了血的匕首和面具时,魏恒似乎看到对方左边眼角有一道斜飞的血线。 还未等魏恒完全反应过来,那人便于瞬息间不见了踪影,一看便是武功高强之人。 这些场景仅被魏恒一人捕捉,当时守在门外为他把风的于良丝毫未觉在场有旁人的所在。 江临在审讯时还询问了魏恒几处细节,确认了他所见之人的身形体态,与在藏书楼里袭击了自己的侍卫一般无二。 之前的猜测都得到了进一步的确认,江临觉得魏恒还算老实配合,打算细细询问一下路平一事,对方的态度却忽地模糊了起来,丝毫不肯透露自己是如何得知那些仿佛亲眼所见的事情经过的,只反复强调着他们有罪的车轱辘话。 后来魏恒甚至直接说让他们去审于良,弄得许下一件空头支票的江临甚是无奈,只能先将这桩旧案搁置在了一旁。 审得实在太晚,江临和谢龄当晚便留宿在了大理寺里。 晨起时分,谢龄府中的丫鬟们给二人送来了早餐,伺候着谢龄换了身行头,还顺便把不善梳辫子的江临也拾掇了一番。 重新点上朱砂的谢龄终于觉得自己得体了些,与江临一同听着属下汇报于顺儿的搜索情况。 捕快们忙碌了一晚上,却没有太多的收获。 开封府富贵繁华,那些下九流的风月场遍布城中各地。一个女人进了吃人胡同,便如珍珠落入泥沼之中,实在难寻。 不似诗词歌赋里传颂得那样美妙,捕快们带着画像一家一家店地去搜时,那场景比当代扫黄打非纪录片里的画面好不上多少。 江临一边听着,一边在城中地图上用标记缩小着进一步的搜寻范围。 他说:我们从魏恒那里搜到了于顺儿贴身带着的戒指,你们今天去管覃错借一次贝贝,再去这些地方搜索一遍。 是。 几个捕快正应和间,议室的大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了。 来人正是怒气冲冲的白玉堂。 姓江的,你不是说月华明珠被你们大理寺的人给找到了吗? 江临一愣,心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 他拱了拱鼻子,换上一副笑脸狡辩道:江某之前好像也只是推出了明珠的位置,没说过是我们拿走了那月华 你跟五爷我玩儿什么文字游戏呢!那招瞒天过海还使到我头上了?! 白玉堂哐当一声把江临面前的桌子拍得一震,周围之人惊讶于他的嚣张,却又不敢多言。 白玉堂气急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整这么一出,就是想看我出丑是吧?就是想看我给你们朝廷的人卖命是吧? 你看在下哪有这个胆子啊这,侠士立下的赌约,怎么能叫卖命呢? 江临脸上的笑容愈发讨好。 他把捕快们都请了出去,才转移话题道:不过五爷你可真厉害啊,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明珠不在我这儿? 白玉堂冷笑道:本人昨天为你们大理寺跑前跑后时,遇上了个戴银面具、拿着踏雪堂匕首的杀手。你猜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江临眸光一凛。 你见到了杀害陈知府的凶手?他连忙扶上白玉堂的肩膀,前后检查了一番道,那你没事吧? 这既假又真的关心教白玉堂的脾气顺了几分。 他轻哼了一声,道:我当然没事。他是来找我要明珠的,还不至于对我痛下杀手。 一旁的谢龄终于发现了他们对话的华点,立刻着急起来道:你们刚刚的意思是,月华明珠不在凶手那里?可那明珠不在你的手里,却也不在国子学里,难道还能长了翅膀飞走了不成? 白玉堂不爽地看向他道:用你这双大眼睛瞪着我做什么?我那天又没在藏书楼里待多久,要问你问这个姓江的啊? 江临的大脑已经飞速运转起来。 之前他们在藏书阁时,白玉堂和展昭早就先行一步,自己被那歹人击至昏迷不醒,便想当然地认为是那个杀手拿走了月华明珠。 但这正巧就陷入了思维误区。 明明当时江临都已经想到,当时国子学的侍卫们来得急,那人又被他点了穴,离开现场还怕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搜寻藏在密室里的明珠呢? 我们还漏了一个人,江临逐渐冷静下来,道,当时躲在了床底下的郑贺。 郑贺这个人当时都在床下打了喷嚏了,谁知他是不是早就醒了,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呢? 一旁的谢龄也立即明白过来,江临问白玉堂:你可与那凶手透露了明珠不在你那儿? 见白玉堂点头,江临心中一紧,门忽地又被人冒冒失失地推开了。 只见一个捕快匆匆忙忙地跑到江临面前,道:不好了江少丞,有个国子学生被发现在昨晚死在了畅春楼里!在现场还发现了他写下的血字是、是白! 那捕快错眼看见了站在江临身侧的白玉堂,话音戛然而止。他心道这位跟在江临身边的金公子难道认识白玉堂?不然自己怎么仿佛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杀意? 江临道:那书生叫什么?怎么死的? 那捕快腿还是软的,却强打精神道:好、好像是叫什么郑、郑贺 最糟糕的情况显然已经应验,却听那捕快又补下一道惊雷。 现场有目击证人说,郑贺是被白玉堂杀死的 第23章 丝魂犹未绝 23丝魂犹未绝 白玉堂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被人指认为命案的凶手。 白玉堂原本来找江临完全是为了拆穿对方的谎言,顺便抹去之前输掉的赌约。 至于以后是要与对方划清界限,还是死斗到底,他还没完全想好。 但此刻,白玉堂十分郁闷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处于某种劣势之中。 待那捕快被江临打发去备马后,白玉堂立刻向江临道:我要和那个什么证人当面对质,你们带我去见他! 谢龄摸了摸眉心,面露为难道:一般情况下对质得到公堂之上,我们现在要先去调查案情、录入证词。少丞你看 之前让白玉堂跟在身边,谢龄就觉得很不合规矩。此刻寻回明珠之事又生波折,谢龄真不想让白玉堂再参与进来。 江临对谢龄摆了摆手,道:无妨。五爷与我们相处良久,这事明显是有人特意为他设了局,想要将命案栽赃到他的头上。 比起对白玉堂仍心存戒备的谢龄,江临一不怀疑白玉堂,二不觉得这事儿会对白玉堂造成什么威胁。 他站在上帝视角,展昭和白玉堂这才认识了没两集,总不至于就要演到大结局了吧? 反倒是江临刚被白玉堂拆穿,这桩案子就如一阵东风似的给了他俩一个台阶。 说不定自己帮白玉堂解决了案子,对方就能把曾经被他诓过的事情给忘了呢? 哎,主角的身边,总要有自己这么个无条件信任他的亲友,才能走得更高更远啊。 不管谢龄再想要说些什么,江临用充满信任的眼神直直看向白玉堂,卖力表演道:你放心,我完全相信你。 你敢不信一个试试?白玉堂拿着刀鞘就往江临的膝窝里头戳。 他感觉江临仿佛脑子进水了,难以置信地说:要不是你刚刚说了郑贺是躲床底下的那个书生,我都快忘了他是谁了。再说我昨晚还不是为了帮你们蹲点,才遇上了那个踏雪堂的杀手,让他知道了明珠不在我那儿? 是是,不敢不敢,被戳得一个趔趄的江临狼狈地扶住谢龄,干笑两声道,那五爷还是和在下说说昨晚事情的具体经过吧,有人专门为此设局,我们也得知己知彼才是。 白玉堂也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的事情更加要紧。他压下心中的不爽,将昨晚在裴府看到信鸽、和遇到凶手时的细节一一和盘托出。 听白玉堂说到那处高楼时,江临才问道:你说的高楼不会是城东那栋吧? 是又怎么白玉堂眉头一蹙,不会那里就是畅春楼吧? 畅春楼作为开封府有名的歌姬坊,无论昼夜向来歌舞不绝。 但白玉堂昨夜离开裴府时已是夜中,即便是畅春楼也到了熄灯时分,显出几分与往日大相径庭的安静来,这才教本就刚来开封府不久的白玉堂没有立刻意识到自己去了哪里。 江临点了点白玉堂的刀柄,道:五爷真的想跟我们一起过去吗?人家恐怕不光是人证,连物证都给你准备好了哦。 白玉堂这才发现自己刀柄上的穗子少了一小截。他顿时明白过来那凶手要与自己近身搏斗的阴谋,道:那又怎么样?我还真就当个缩头乌龟,见也不敢去见那证人了吗? 江某可没有这个意思,江临摇着扇子道,我只是在想,五爷来开封府不久,又只用化名,为何有这么多的人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认出五爷呢? 白玉堂眼前一亮,道:你的意思是? 江临笑着说:江某倒是有个试探证人的好主意。还请五爷附耳一听。 国子学生被砍死在了歌舞坊里。 即便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案子还能与白玉堂或是月华明珠扯上关系,它本身也具有相当强的传播性。 所以,不多时,在御史台内的包拯就听说了这桩命案。但他不知内情,只略略感叹了两句,并未作太多的反应,倒是展昭在听到死者名叫郑贺时,就觉出其中有诸多蹊跷。 赶在包拯发现问题之前,展昭即刻便赶往案发现场与江临汇合。 畅春楼的一间上等厢房内,江临正在观察现场的情况和郑贺的尸体情况。 与他初见郑贺时一般无二,郑贺皮肤苍白,形容瘦削,却被人从背后砍下数刀,倒在了离床还有几步远的位置。 鲜血从背后漫开直至凝结,郑贺趴倒在地,以一种相当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人世。 手法、形式、作风都与陈知府的案子有所不同,但根据白玉堂昨晚的所见所闻,这人的死肯定与那踏雪堂的杀手脱不开关系。 地上明晃晃地用血写着白玉堂的名字,死者手里还握着那明显是被割断的半截穗子,栽赃之意实在是太过明显。 一旁的白玉堂气得不行,道:看这尸体背后的伤口,那人昨晚还偷学了五爷我独创的刀法! 江临: 这是你该关注的重点吗? 行了,随我去隔壁厢房见证人吧。江临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忽地扭过头,想要憋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你笑什么?!白玉堂摸了摸自己被刻意涂黑、贴上胡茬的脸,恼怒道,不是你说那证人认识我很奇怪吗?让我打扮一下看看他到底认不认识我的吗? 是是是就是有点儿用力过猛了。 江临用扇子遮住脸庞,带着被打扮成捕快的白玉堂就往另一个屋子里去。 推开门,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紧跟其后的是畅春楼热情的老鸨。 只见她朝江临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道:来来来,玉娘跟二位爷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们畅春楼的头牌琴女,香寄语。她啊可是沉鱼落雁,有哎哎哎 听不下去的捕快白玉堂尽职尽责地把人赶到外面,在屋子里坐立难安了半晌的谢龄连忙上前解释道:少丞,里面的那位姑娘便是本案的目击证人。 香寄语听见动静,从内间走出,施施然朝江临行了一礼,道:妾身见过大人。 刚才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的江临才终于舒了一口气,问: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回大人,妾身昨晚无眠,想去后院小逛,便在院子里看到了卢家庄的白员外。白员外被发现后,就闪身离开了小院,妾身当时只觉得奇怪,并未深想,今早起来才听说,畅春楼里死了一位客人,地上写的血字也是白员外的名字。 江临眼眸微眯,道:你对自己看到的人是白玉堂这件事有几分把握? 香寄语的态度相当认真,俯身叩首道:妾身愿以性命担保,自己所见之人定是白玉堂无疑。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15) 那为何此刻他就站在你面前,你却认不出来? 江临指着身旁皮肤黝黑、粘了胡茬的白玉堂,正要说话,却被展昭推门的动作打断。 展昭一进门便与白玉堂撞了个正着。 他脸上难得露出些惊讶的神色,欲言又止了半晌,才道:你是吗? 第24章 泪眼已成枯 24泪眼已成枯 展昭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是因为白玉堂的这幅样子确实陌生,二是怕自己打乱了对方和江临的计划,才没有直接说出白玉堂的名字。 可白玉堂却恼红了耳根。 明明展昭只是露出些微惊讶的神色,但他却感觉自己的情绪比刚才被江临偷笑时更加汹涌。丢了面子的羞愧和懊悔一股脑地上了头,但比起生气,白玉堂心中还有些旁的微妙滋味儿。 白玉堂转过身,奔着屋里洗脸用的牡丹盆去了。 展昭看着白玉堂垂首洗脸的背影,不知为何,觉得对方那副臊眉耷眼的小模样还挺有趣的。 江临摇着扇子,把这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愈发觉得自己穿的这个七五版本有些不大对劲儿。 当然,此刻的重点应该放回案件本身。 官爷,您带着妾身指认的凶手过来,是什么意思?香寄语不愧是畅春楼最有名的四大花魁之首,即便流露出些许无措之色,也不会失了仪态。 虽然易容这招略略翻了车,但江临拿的是预言家的底牌,只要香寄语要指认白玉堂为凶手,他便能立即确认她与自己的立场不同。 只论阵营的逻辑不一定合理,但绝对够简单粗暴且有效。 所以江临又开启了他在玩狼人杀时的发言模式不管自己拿到的底牌是好人还是坏人,先要假装站在绝对公平的立场上,为自己的阵营诡辩一波再说。 姑娘受惊了。在下的本意是担心姑娘被现场留下的血字引导,记忆出现了偏差,想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认识白玉堂,还请你千万不要介意。 说完冠冕堂皇的套话,江临毫不心虚地得出结论道:深夜时的畅春楼里并无灯光,你若是提着灯笼就能看清院中之人是白玉堂,为何白日光线明亮之际却认不出他呢? 他又瞥了眼已经洗好脸的白玉堂,说:不就是黑了一点儿吗?其实也没多大差别啊。 白玉堂把自己被用完的擦脸巾往江临身上一甩,顿时在江临九成新的白袖子上落了一道黑迹。 江临: 如果不去细究某些细节,江临的质疑听起来相当有力,但香寄语只是微眯着眸子,瞧了洗完脸的白玉堂一会儿,随后道:刚才妾身并未细看大人身后这位客人,也想不到您会将白员外带在身边。好在妾身不是什么怯弱蒲柳,没有受到太多惊吓。 这话里的噎人意思有些明显,江临微笑道:那就好。 至于妾身昨夜能认出白员外,可谓是一个巧合。香寄语说话语气缓缓,却透着股笃定,当时月光正盛,我立在小院之中,恰好看到一人站在楼阁之上。他身上穿着一身夜行衣,侧脸被明月照亮。妾身不会认错,那人就是眼前的这位白员外。 这句不会认错已被香寄语翻来覆去说了两遍,却不见她补上任何细节或理由。谢龄忍不住问:姑娘与白玉堂到底有何渊源?为何一眼就能认出他? 算不得什么渊源因为妾身欣赏五鼠,曾着人彩绘白员外的风采,所以对他的外貌十分熟悉。香寄语从身后的玉瓶中取出一幅画卷,在桌上缓缓展开在众人面前,若换了旁的事情,妾身恐怕真会愿意为白员外的这副皮相隐瞒 只见画像上的人英气俊朗、年少焕然,身穿漂亮华丽的鎏金大氅,很有富贵游侠的气息,面貌也与白玉堂本人更是有着九成的相似。 这画教江临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起画师的技巧高超,一看就不是能在一夕之间就准备好的东西。 白玉堂毕竟年少,头回遇见这么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向他们五鼠表达好感,心中难免闪过些微妙的得意。但一想到对方是指认自己是凶手的目击证人,他顿时又被气饱了。 白玉堂刚要冲香寄语来一句那你没看见当时还有别人在吗,谁知他刚说了一半,就被目光微沉的展昭打断道:不要恐吓证人。 展昭刚才把白玉堂那变来变去的小表情一览无遗,视线又落回桌上那幅过于出彩的画像之上。他心中有些不平之意,才脱口而出了那句略失分寸的话。 白玉堂第一反应是要生气,但旋即他便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就跟着香寄语的证词对号入座,展昭这是好心提醒自己呢。 他顿时觉得展昭真够义气,凑过去和对方碰了碰肩膀。展昭也不知明白他的脑回路没有,只垂着眸子,指尖缓缓摩挲着刀柄上的穗子。 姑娘,你真的确定你看到的是白玉堂吗?江临将问题拉回正轨,摇着扇子道,或者我换一种说法,你当时真的可以看到高楼上那人的侧脸吗? 妾身可以确定看到的人就是白员外。但官爷特意换了个问题难道是想让妾身改换证词吗? 见她还不愿改口,江临道:哪里,只是看你的证词漏洞太大,想给你最后一次纠正的机会罢了毕竟,姑娘你的目力并不是很好,对吗? 这话一出,香寄语的眸光明显顿了一瞬。 江临踱步到房间较远的地方,从荷包中取出自己的白玉私印。他指着印章顶部,向香寄语道:这个印章上面有一只小仙鹤,姑娘距在下五步远的距离,能看出这仙鹤的喙指向哪个方向吗? 由不得香寄语来选,她只得如江临之前注意到的那样微眯起了眼,试探着指出了一个方向。 白玉堂觉得江临这次出的幺蛾子倒是不错,看到香寄语指出的方向后立即拍手笑道:你指什么啊,他那印章上根本没有仙鹤,只有一只白虎啊。 他朝江临挤眼道:不错嘛,观察得很细。 江临将那印章举到近处,对着表情已经完全僵硬下来的香寄语道:姑娘,五步之外便有诸多细节看不清楚,又是如何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看到几丈高的楼上之人呢? 伪造证词可是重罪,姑娘,你不妨说说,为何要诬告白玉堂呢? 谁知那香寄语被江临拆穿之后,却并未如众人料想一般惊慌失措,反而再次俯身叩首,结结实实地行了一记大礼。 只见她俯首掩面,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妾身并非有意欺瞒大人。其实昨晚目击到白玉堂出现在畅春楼的人并非妾身,而是妾身最好的姐妹花凝欢。 江临对花凝欢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似是挂在死者那个房间门口的牌子,他原还以为那只是个房间的名字。 阿欢昨夜回寝取东西时,同妾身说自己在楼顶看到了独自一人、穿着夜行衣的白玉堂但她当时屋中还有客人,说完便里去了 妾身虽非亲眼所见,却相信阿欢所说的话或许这其中有些许误差,但白玉堂一定与楼中那位客人的死脱不开干系,甚至、甚至是阿欢 香寄语似是哽咽得说不下去,谢龄被她哭得有些动摇,给她递上一块手帕。展昭略有不耐,沉声问道:你如此相信你的那位姐妹,为何她自己却不愿出来作证? 香寄语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挂满了晶莹动人的泪水。 她说:因为因为妾身今晨再去寻阿欢时,她已经失踪了 妈妈说阿欢趁夜逃走,即便抓回来也要浸猪笼,教妾身不要多管闲事可妾身却觉得,她会突然消失,难道不是因为在昨晚在顶楼之上看到了白玉堂吗? 案件忽然牵扯出来一个已经失踪了的目击证人,真可谓是一山放过一山拦。 经过盘问,畅春楼的老鸨玉娘承认她们楼里号作花凝欢的姑娘确实在今天下落不明了。老鸨说那个花凝欢的心思向来不安分,以为她是蓄谋潜逃,便没有把她的死活放在心上,还警告了其他人不许再提及此人。 而且谢龄也将郑贺的生活背景完全调查清楚了。 虽然之前的郑贺无家也无钱,却在昨日里当掉了许多钗环首饰,发了一笔小财,来到畅春楼里消费。而那首饰的样式,恰能与花凝欢的首饰对上号。 但如今,我们在郑贺在畅春楼定的房间里,以及他的住处藏书楼中,都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收据、银票,更找不到月华明珠,对吗?江临问道。 谢龄微微颔首,隐隐觉得心累。 七日之期已然到了第六日,虽然陈知府的案子已经有了突破,可月华明珠仍然处于下落不明的状态。祭祀游行设置在了后日午时,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江临倒是很会调节自己的心态。尽人事,听天命,还得把注意力都放回案件本身,先帮白玉堂脱罪再说。 但再一回想,江临便发现香寄语的前后行为竟是逻辑自洽的。 从她的角度来看,白玉堂是杀害了郑贺的凶手,花凝欢恐怕也是因为目击到了白玉堂而下落不明,所以她才会死咬着白玉堂不放。 但江临却觉得此女的话术非常到位明明泼了白玉堂好大一盆脏水,却把目击证词的真假完全撇在了已经失踪的花凝欢头上,自己全身而退。 可香寄语愿意出头作证的动机也似乎是真的为了姐妹之情,毕竟留在屋内的血字和刀饰都足以让人去怀疑白玉堂,她没有理由多此一举,而老鸨当着几人的面就表示出了对香寄语的多管闲事十分不满,言语间满是威胁之意。 若没有谢龄出口说大理寺以后还会来询问香寄语,恐怕对方后续免不了要受到难以想象的皮肉之苦。 这就让香寄语一开始指认白玉堂的动机更加扑朔迷离。 反正这么一圈绕下来,谢龄被绕晕了。他只知道这案子无路如何都绕不开要找到花凝欢,轻车熟路地派人带着贝贝四处搜查。 而被诬告了的白玉堂本人都觉得香寄语的证言是个误会,一切都要去怪那个把自己引到畅春楼顶的银面杀手,甚至还想要走香寄语手里的五鼠画像。 展昭凉凉道:被锁定为命案的唯一凶手,还能想着这些东西,展某当真佩服五爷的宽广心胸。 白玉堂的耳朵捕捉到了他的夸奖,正要高兴,下一秒展昭就把五幅卷轴全部拿走了,把白玉堂气得要死。 绝密物证,严禁示人。似嫌这句话还不够气人,展昭又对白玉堂道,此案人证物证俱在,这案子到底该要怎么翻案? 白玉堂被他问得一滞,明显之前没把这事儿太往心里去。 一旁的江临也不担心白玉堂的安危,摇着扇子说:在下已经有了一个思路,可以先试试再说。 之前的敌暗我明已经不复存在,也多亏了五爷昨日的牺牲,才让我们终于看清了敌人的真面目。 裴府院中,湖心亭里传来了两人的对话。 昨夜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另一人脸上覆着银色面具,神情恹恹地答话道:放心,我都已经处理好了。这次纵然他锦毛鼠有翻天覆地的本事,在那么多的证据面前,也要吃些苦头。 你做事,我向来放心。不过似乎锦毛鼠周围有很多护着他的人所以我又添了些人手,免得出什么意外。 面具人轻蔑道:你向来如此多疑。 有备无连击的鼓声压住了说话之人的声音。那人停了一瞬,忽地反应过来。 有人敲御鼓了 第25章 醉倾金凿落,笑拥玉婵娟【双更】 25醉倾金凿落 午时的畅春楼向来热闹,有不少雅客愿意来此处听个曲、看个舞。但他们今日来时,却只见畅春楼大门紧闭,实在是反常得很。 被谢出来的客人们聚集在临近的另一家酒楼里,七嘴八舌地闲聊起来。 听到刚才那阵御鼓声了吗?今天下午,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应该是咱们知府的那桩案子出结果了吧?那个什么夜明珠找回来了吗? 什么?之前不是都说知府的死是因为武将召来的天狗作祟吗?裴家还请了一大堆黄袍法师去衙门驱邪了啊。 那都多早之前的老黄历了?我有的兄弟在衙门当差,听说人家大理寺的少丞刚到那儿,就发现知府的贴身仆人有问题了! 嚯,那还挺厉害的。前两天带人把吃人胡同清理出来的是不是也是这位少丞?不过最近这案子也太多了吧,一开始是知府,昨儿听说平安酒馆的掌柜也上吊了,哎呦,真是邪门儿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真就沾了某些人的晦气也不一定呢连明珠都能被盗,那可是后天祭祀要用的重要宝贝啊! 众人吵吵嚷嚷着笑闹起来,唯有坐在雅间内的四人神情忧郁。 蒋老四,若不是你当初言语挑拨咱们与那御猫,五弟何至于跑到开封府来偷什么月华明珠? 排行第四的翻江鼠蒋平不服道:三哥,明明是他白玉堂经不起激将,你怎不怪他脾气太爆,反把事情全怪在我一个人头上?他当时要来开封时你们也没拦着啊。 那时咱们哪知道开封府衙还能闹出人命?徐庆被他回嘴,也起了脾气,瞧你连日来的轻巧样子!咱们四处寻五弟不得,而这案子今天下午就要开审,恐怕五弟是已经被那大理寺的人抓住了! 够了!大哥卢方制止了还想再吵下去的两个人,说,我们都还不知道五弟的具体情况,何必在此自乱阵脚?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韩彰心中也十分担忧,要不然,我们去找御史台的包中丞看看?他应该会参加那什么三司会审吧? 卢方立即否定了他的想法:不行。 他们四人此前受了包拯的赏识和举荐,有些不清楚的地方确实可以直接去问包拯。 可若白玉堂真的闯了那么大的祸,他们在自家兄弟审判前夕去见包拯,即便不说求情的话,也难免教人觉得有徇私之嫌。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16) 他们不能给包拯添麻烦,教他们的伯乐为难。 其他三个兄弟觉得只要心中坦荡,求个情也不跌面子,或多或少都还想行动,甚至徐庆还说要去观一观那庭审。 卢方见他们是在蠢蠢欲动,只得最终妥协道:那咱们兄弟四人便一齐去看一看。但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谁也不可以轻举妄动。 当初江临在接旨查案之时,官家就曾赋予其一项权利,允许其在查明真相后的第一时间发起三司会审,不需像其他案件那样经过不同部门的层层审批。 所以很快各路需要参会的官员们都来到了大理寺的法堂之中。 刑部尚书张尧佐也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了大理寺门前。正下车时,张尧佐觉出这递凳子的小厮有些面生,下一瞬间,被对方扶着的那只手就被塞进了一个小小的圆形竹筒。 张尧佐知道这是裴府递来的信密,立即将之收入袖中,却微微愠怒于这小厮的明目张胆。 明明今天早上才递来了一封写着国子学生四字的纸条,张尧佐心道自己已经知道那桩案子要去听裴府的提点,这人又为何非要在大理寺门前给自己递信? 是生怕他们这样的举动不够引人注意吗? 但那小厮也是按主人的吩咐,一定要在会审开始之前将消息递过来。 他只够悄声在张尧佐耳边留下一个急字,张尧佐便略不耐烦地挥开了他。正当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看一眼那纸条之时,恰好被眼尖的司马光给喊住了。 张尚书安。司马光恭敬一礼。他会在此处,一是作为新官来旁听学习,二是为了来看他白石兄的案件进展,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做贼心虚的张尧佐被司马光吓了一跳,正欲发火,便看到司马光身边还有几人。他立即热情地上前招呼道:包中丞,韩司谏 除了包拯和韩琦,他们身边还立着一位眉目舒朗、神色俊逸的年轻人。一身整洁精致的官袍更衬其身姿挺拔,仿若玉树临风。 张尧佐是靠着他那位当贵妃的侄女,才一步步走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在京城的根基并不深厚。张家人丁薄弱,是以他也一直盼着能招一位优秀的青年才俊,来做他们家的上门女婿。 此刻他看到江临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无论怎么看,与自家的两个女儿都很般配。 张尧佐不禁问道:不知这位是 韩琦的眼角还带着笑意,十分不见外地同他介绍道:这位是大理寺的少丞江临。不仅计划写得好,实干起来也高效。官家让他七日之内查出案子的结果,他竟能在第六日就申请了公审。 就好比老板让江临一周之内做一份报告发到邮箱,结果对方第六天就要在全公司面前做汇报演讲了。 江临连忙向几人行礼致谢,对韩琦的夸奖感到颇为意外。 毕竟江临压根不知道之前薛清给韩琦递了一封匿名的举报信又被查出来的事,也不知道自己教谢龄写的那份检讨书被韩琦看到了,颇得对方的喜欢。 但韩琦却因这两件事对江临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 而且在通过查清谁偷偷将举报信放在自己桌上而找出了递信之人后,薛清又多一条罪状的事暂且不提,韩琦只要一想到自己之前差点错怪了江临的事,便对这么一个受到上司排挤的年青后辈生出了些愧疚与珍惜之情。 许是因为自己比韩琦早先发现江临这块美玉,包拯心里生出些骄傲之感,脸上难得沁出些笑意。 张尧佐也对江临很感兴趣的样子,查户口一般拉着他问东问西。还是司马光替江临解了围,拉着他聊起来《笔记》近日的销售情况,和自己那边教辅的准备进度。 几人之间气氛十分融洽,直到他们在法堂之中落座,张尧佐都没想起来去看看裴府递来的那封信函,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江临的身上。 展昭立于一旁,大理寺卿傅毅坐在堂上中央,简述了一遍案件开头道:二月十九日辰时许,开封知府陈景玥被发现死于府衙内的住处,月华明珠也于同一时间不翼而飞。官家闻之震怒,令大理寺少丞江临于七日之内查明此案。今二月廿四,少丞江临鸣御鼓,开启三司会审。请江少丞上前说明案情。 江临原以为自己会紧张。 江临从前参加过不少模拟法庭,真枪实弹上法庭的经历却也屈指可数,此刻的环境又是如此地庄重严肃。但一向都周围人都对他抱有期待与支持,江临便逐渐地镇定下来。 他缓缓开口道:下官将以证据为线索,阐明陈知府死亡的真相。首先,请各位与下官一同来看一看案发现场发现的这些物证 实际上,知府被害案的真相已经相当明朗,江临将证据分为两条线,先行叙述了已经缉拿归案的魏恒的那一部分除了于顺儿仍处于下落不明的状态以外,江临对于各个细节的把控和处理都已经十分到位了。 其实很多人都会以为,现实中的庭审就像律政剧里演的那样,层层反转、套路不断。但实际上,庭审现场最精彩的往往只有离婚分手、劳务纠纷、好友散伙时撕起来的那部分,根本没有那么多临时提交认证、物证的案子。 如果诸位法官手中的案卷将前因后果写得不够明白,案件或许很有可能都无法进入审理。 所以那些法官们就仿佛在读已经被透了底的侦探小说,无法体会到旁听者抽丝剥茧、还原真相的快感。但是江临的说话节奏却很好,将在场诸人逐渐引入情景,再推进高潮。 江临保证自己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之后,拿起那块木质的鱼形匕首,缓缓道:这个匕首,便是下官能够确认真凶身份的关键。 他说话语气停顿之微妙,教已经看过案卷的法官们都略略提起心绪,更遑论在檐上看得正入神的几鼠。忽地,看得最不认真的老四忽然拍了拍其他几人,轻声道:你们快看,五弟在那儿!他怎么要进屋了? 卢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白玉堂施施然进了小院。四鼠心里皆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还未来得及成型,江临的话音倏然落地。 下面有请本案最为重要的目击证人,白玉堂。 26笑拥玉婵娟 众人听到了白玉堂的这个名头时,都忍不住露出了略微惊讶的神色。 尤其是包拯。即便他已经看过了案卷,但他对白玉堂的印象仍是那个偷走了月华明珠、处处爱与展昭赌气作对的顽皮后生。 江临在叙述中隐隐约约地避开了月华明珠时,包拯就已经察觉到一些不对,但他此刻才真正明白了江临的用意为了让白玉堂以一个最为积极正面的姿态进入各位法官们的视线之中。 官家可以欣赏白玉堂的侠义风度,包拯有着能辨忠奸的如炬慧眼,但在场更多的官员却是顽固不化的,很难保证他们会喜欢白玉堂这样锋利的年轻人。 所以为了营造一个单纯无害的形象,江临特意为白玉堂从书院里借来了一身书生行头。 白玉堂不似平日那样穿金绣玉,连一双鞋子也要用银线织成。而是换了一身朴素的青衫,正正地戴着冠礼,没有佩刀,而是带着一块青色的软玉,端的是长辈们最喜爱的读书人模样。 草民白玉堂,拜见诸位官爷。白玉堂温和一礼,礼数是不输司马光的周全,表情也十分恭顺谦和,教台上的展昭看得一怔,下一秒便见对方偏过头时悄悄朝自己轻眨了下眼。 虽然这个轻佻的举动并没有被其他任何人的视线捕捉到,展昭却一点儿也放不下悬着的心了。 房檐上的四鼠也被白玉堂的乖巧模样给唬住了,不禁都在心中感叹。 明明他们五弟这人生下来就自带一股傲气,从小便是最金尊玉贵、骄纵任性的小少爷。除了行冠礼的时候,他们几个哪儿还见过小白这么知书达理的模样。 不过在场大多数官员都因如此形象的白玉堂而松了口气。仿佛只要对方只要不似传说中的锦毛鼠、白五爷,便是万般的好。 白玉堂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换身衣服、装装样子,就能消弭他与许多官员见面时的那股子剑拔弩张之感,不由对教他如此做的江临生出些佩服。 江临也能从众人的反应中看出白玉堂的形象已经立住了。 他为白玉堂立新人设的目的有二。 一是为了让白玉堂的证人证言更加可信,二是为了让郑贺那桩案子牵连上白玉堂时,让众人在潜意识中生出一种否定之感。 江临很清楚,那个踏雪堂的杀手之所以要杀郑贺,除了因为郑贺随意转移了月华明珠的位置以外,更重要的是想要将这桩命案栽赃到白玉堂的身上。 再想到对方与裴府的诸多联系,江临很难不怀疑,即便自己再三封锁消息,凶手是白玉堂的谣言也能很快就不胫而走。 一旦白玉堂在众人口中成为命案的唯一嫌疑犯,他再要想出来指认真凶便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届时,随便找一位有权之人推波助澜,就能把白玉堂的罪名钉死。 所以江临才使出这么一招先下手为强,不给对方污蔑白玉堂的机会。 江临向众人介绍道:白玉堂帮助大理寺在鱼形匕首这条线索上快速突破,辨别出来这匕首是只有踏雪堂的杀手才会使用的兵器。除此之外,白玉堂还舍身取义,帮助大理寺前去追寻那杀手的下落,可下官无能,却让这样的义士陷入了对方的奸计之中。 适时的停顿令听得入迷的张尧佐忍不住追问:什么样的奸计? 江临叹了口气,继续道:说来惭愧,昨日那杀手将白玉堂引到了一处高楼之上,二人打斗一番,今晨再去看时,竟发现那处多了一具男尸,死者被人从背后砍死,临死前手中攥着白玉堂刀柄上的半截穗子,还在地上留下了血书印记白玉堂。 什么?杀人?张尧佐听得倒吸一口气,语气十分惊讶,仿佛在说:白玉堂这样文质彬彬的模样怎么会杀人? 白玉堂差点被对方这样的反应给逗乐了,结果就听江临道:您先别急,此中有许多蹊跷,不如请白玉堂为诸位大人还原一下那位郑书生死亡后的情状,我们一起来仔细瞧瞧,如何? 白玉堂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但诸官点头应允,白玉堂心中虽有不满,为了维持人设,仍是十分配合地侧着头趴在了地上,右手伸出一指做写血书状。 案发现场的情状比这还要惨烈一些,请诸位自行脑补,不过要注意的是,死者手上并没有任何伤口。似是嫌对方装死的模样还不够专业,江临往白玉堂的抹了许多的血迹,连手上也没有放过。 白玉堂在这个过程中都表现得极为乖顺。忽地,他捕捉到了屋顶上方的一处微光,与大哥卢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白玉堂: 檐上四鼠: 江临察觉他目光有异,下意识地想往上看,却被白玉堂扒拉了一下脖子。五道鲜红的指印瞬间留在了江临的肩颈交际处。 还好那些红印只蹭到了雪白的衣领上,若是沾到了江临的官袍之上,他怕是直接能被气得背过气去。 江临忍住不适,注意到包拯蹙着眉头,似在思索什么,他适时地cue起流程道:包中丞当年权知开封府时,也破过不少奇案。您可是此中看出了什么疑点? 包拯轻捻胡须,缓缓道:一般有人想留血书,大多会咬破自己的手指,可是死者手上并无伤口,此为疑点一。 江临颔首道:您说得没错。如果强要解释,也可说郑贺在写字时用了背上伤口流出的血液。但他只是一名柔弱书生,在被连砍数刀的情况下,不当场毙命已是极限,哪里还有力气写下三个字的血书呢? 定是凶手在其死后,为了陷害与自己有过近距离接触的白玉堂,而伪造的血字。 韩琦对江临清晰的思路很是赞同,继续问道:那这刀上的穗子要如何解释? 江临捻起那缕穗子残片,拿到离众人更近的地方道:想必诸位可以看到,这残片与连接原本穗子的那端有着明显的切割痕迹,用手根部拽不出这样的效果,而栓在刀柄上的穗子也不可能被白玉堂自己的佩刀所斩断。 更何况,死者将此穗子攥在沾了血的右手里,这穗子上却干干净净,一点血迹也无。不更能说明凶手是在握着死者的手写完血书之后,才将穗子放入了对方的右手之中的吗? 江临轻轻抚摸自己脖颈处的血迹,道:而那个时候,死者手上的血迹已经完全凝固了。 此言一出,众人对白玉堂的证词更加信服。这半块穗子就是凶手在与之打斗时,用匕首划断的。 江临扶白玉堂站起身来,继续向众人解释道:而且经过仵作的仔细查验之后,发现死者背后除了多出砍刀留下的伤口以外,还有一个较深的伤口是由短兵器造成的。虽因伤口模糊而很难判断其是否是用鱼形匕首留下的,但是下官认为这也不乏是一种可能性。 江临说完,众人对其推理出来的真相十分信服。 只有张尧佐有些没跟上节奏,想要溜出去如厕,司马光也十分贴心地同他一起去了,一路上还给他顺了一遍江临的推理逻辑,张尧佐才恍然明白过来。 扒在屋檐上暗中观察的其他四鼠也极受鼓舞。他们原还以为五弟要因偷盗月华明珠而被判下重罪,却没想到对方成了整个案子最为重要的目击证人。 谁知还没等四鼠为自家弟弟松一口气,包拯的下一个问题就将他们的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那月华明珠如今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如今有两个可能性,一种是它仍被郑贺藏匿在某处,另一种则是其已经被真正的凶手给拿走了。江临不慌不忙道,下官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如果那个凶手不是已经得到了月华明珠的话,为何不再留郑贺一条性命呢? 包拯沉吟片刻,道:看来我们要尽快将这个踏雪堂的杀手缉拿归案,江少丞,这人会是受何人指使,你那里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江临只犹豫了一瞬,便道:没有。 关于裴府的事情,江临已经与白玉堂和展昭说好暂时不提。 毕竟对方在京中的关系盘根错节,此次会审,主要是为了给白玉堂洗脱嫌疑。若要用白玉堂的一面之词去撬动偌大的一个裴府,堪称异想天开。 所以未免让更多的势力卷入其中,使局势变得更加复杂,江临选择让白玉堂保留了部分证言。 江临将句子补充完整,道:下官不知道是何人雇佣了这样一位杀手,来取走陈知府和郑书生的性命。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17) 会审的后半部分便由刑部主导,主要讨论该要如何处置已经缉拿归案的魏恒。 鉴于于顺儿和真凶尚未找回,魏恒的其刑罚先定为秋后问斩,方便在期间持续审问路平案的证据由来。若有实证容情,再议法外开恩之事。 会审终于结束,白玉堂暂时洗脱了嫌疑,终于松快了一些。看到四鼠在地上留下的记号,他只和展昭远远打了个手势,便去寻自家哥哥们去了。 如释重负的江临长叹道:开审之前我总觉得要有出什么乱子,却没想到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可见直觉不可信啊。 司马光的目光扫过走在乘上马车的张尧佐,转过头拱手道:恭喜白石兄,向官家交了个好差。 惭愧惭愧。江临摆手谦虚。 顺便一提,教辅的事情,在下已经在筹备了,还请白石兄不要着急。说着,司马光教下人从马车中拿了出一个书箱,这里是内人从家中寻出来的一些在下准备科举时批注过的书籍,或许有你用得上的地方。 江临接过那沉甸甸的书箱,感动道:君实有心了,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江少丞。包拯走至二人身边,司马光看出对方有话与江临说,便上了马车先行离去了。 待其他人都走远后,包拯才严肃地给出了他对江临今日表现的评价:案子结得倒算不错,能解得了城中天狗杀人的传言。可惜未能找到月华明珠,恐怕难得官家青眼。 您的意思是? 今日这份答卷,满分若是十分,我会予你九分的成绩。但对于官家而言,单是你没有找到月华明珠的这件事情,就能让官家给你个零分。 包拯放缓了语速,认真道:若你有能力,务必试着在后日的祭祀大典之前找回月华明珠。 江临: 说着是忠告,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威胁呢? 第26章 功名无限事【三更】 27功名无限事 尧节书院。 读书读累了的小石头正学着他临哥哥教他的手法揉按眼周,便感觉到眼前的光线微微变暗了一些。 他睁眼一瞧,便看见笑意盈盈的江临把毛驴栓在窗边的树上,给他递过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白米糕。 小石头立即接过米糕,弯出笑眼道:临哥哥,你前几日都没空去书坊,今日却下班下得好早。 下班这个词儿是江临之前顺口提过的,小孩子学东西快,大人们说点儿什么都能教他们活学活用。 案子结得差不多了,今天不用加班。江临卸下了半桩大任务,将找人搜证的大事都教给了属下。他俯下身揉了揉小石头的脑袋,问:我师父呢? 邵先生在后院打坐,如果不在,你便去竹林去看看。 江临朝他点点头,嘱咐了句好好读书,就提着箱子往后面去了。 师父,帮徒弟找个东西吧,找不到的话徒儿会有大麻烦的 江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但正在凉亭里打坐的白眉道士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要为他的这位徒弟睁开眼的意思。 但江临看见了他师父在哪儿,立刻凑到人家跟前,死不要脸地念起了经:师父,你既然都能算出徒儿命中该此一劫,就一定能帮徒弟找到破局之法吧?您能不能帮徒儿算算哪里能找到那个月华明珠?要是找不到,徒弟我很有可能是要丢脑袋的啊 鹤发童颜的老道士眼皮微掀,趁江临不备,往他嘴巴里抹了把香灰,引得江临咳嗽不止,一句为老不尊说得支离破碎。 道士凉凉道:寻物找阴阳风水师去。为师已经为你算过,你命里有七劫。这才第一回,你慌什么? 江临的师父名叫邵雍。他除了是宋代赫赫有名的数学家、理学家和诗人以外,还是一位预言家。 没错,预言家。 邵雍最为人熟知的除了那首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的《山村咏怀》之外,便是那十首著名的预言诗《梅花诗》*。 预不预言倒另说,但在江临第一次来见原主的这位师父时,邵雍只拿了个罗盘往他的身上比划了两下,便说算出来江临的魂体有异。 当时这话教刚刚魂穿的江临心里好一个趔趄,着急忙慌地打断了对方的施法,却不得不信了,邵雍这人是有几分玄学在身上的。 原本听说命里有七劫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要是换一个角度来考虑的话江临眼前一亮道:师父的意思是说,徒儿这一次不会有事儿? 为师的意思是说你还死不了。 江临无语道:这,我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想死也不容易啊。 宋朝是出了名的不杀士大夫。虽然也不是真的一个也不杀,但当今皇帝毕竟是以仁著称的明君,像自己这种可杀可不杀的士大夫,应该一般都不会被杀吧。 江临耍赖道:师父,您不帮我,我要是被削了官,被贬到了外地,可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啊。 见不到更好。不做官也不算坏事,你师父自己都还没当过官儿呢,哪能管得了你? 江临试探完了,便道:那要不然这样,您来帮帮未来不当官的徒弟呗? 邵雍觉得自家徒弟真是满肚子坏水,警惕道:你小子又想干什么? 江临眨了眨眼睛,笑道:徒弟这里新得了一些批注和笔记,要往之前做好的《笔记》里面加,想请师父来给我把把关。 算什么月华明珠的位置都是幌子,包拯那两句话或许对曾经十分注重满分、接受不了白璧微瑕的江临来说还有些杀伤力,但对于已经在大学和社会里小小历练过那么一番的江临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世上不完美的事情多了,他已经把案子查得那么好了,月华明珠要实在找不到,他还能真的生造一个出来吗? 有遗憾就有遗憾吧,江临都不知道那个月华明珠究竟有什么用,与其费尽心力去找一颗祭祀时用来锦上添花的破珠子,还不如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呢。 见邵雍似要拒绝,江临立即抢先抛出好处:作为回报,徒弟可以拿着之前引出来的《笔记》免费投放在师父的书院里面,只要您定期同我说说反馈就成。 邵雍一脸冷漠地看着江临。 上次逮到这小子在自己门前贴广告的事情他还没追究呢,这人怎么还愈发蹬鼻子上脸了?要把新书投放到自己开的书院不说,还想让自己定期给他反馈和评价? 这算盘打得可真呵,都不用打算盘,毕竟一分钱也不用他出啊。 邵雍觉得,自己这个小徒弟最近真的愈发有长成狐狸精的趋势了。 邵雍拿江临也没辙,只得闭眼准备入定,谁知江临眼疾手快地扒拉住他的肩膀,疯狂卖惨道:这次的案子真的好难,我要是被贬官了,师父还不趁着徒儿离开之前支持我一下?以后可就没机会了啊! 等你真要走了再说。 无情!江临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晌,最终,邵雍也是看在书院的学生们确实还挺需要一本《学霸笔记》的份上,才同意了要与江临合作。 邵雍看到江临那副达成目的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来气道:要不是看在你找不到月华明珠,就要快没命的份上,谁会这么好心帮你弄这些东西。 师父对我最好了!江临一脸笑容道。 话音刚落,一个清哑的嗓音从不远处响起:阿临,你要找月华明珠? 江临回头一看,便见一个身穿青色道袍、外面却披着大氅的瘦削青年缓缓推动这轮椅而来。青年单薄的眼皮半垂着,苍白的皮肤上显出几分病态的红晕,看起来十分虚弱。 江临对这人的记忆有些模糊,却仍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师兄。 邵雍知道那青年被早春的乍暖还寒伤得不轻,当即埋怨道:文卿,你怎么不在屋里休息。去,把你师兄推回屋里去。 江临连忙站起身,推着苍白脆弱的师兄便往回走。 进到屋内,文卿以帕掩住口鼻,轻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向给他递来温水的江临道:不用。只是,阿临若在找月华明珠,为何不来向我要? 江临脸上是掩藏不住的讶异:师兄的意思是难道文卿这里竟然也有被官家当成了宝贝的月华明珠? 却见文卿在下一秒便凛冽了看向自己的目光。 襄阳文氏世代守护秘宝,月华明珠不过是其上的一件附属品罢了,而这件事情,真正的阿临不可能不知道。 文卿缓缓吐字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待张尧佐坐在马车上时,他才想起来自己今日还未曾有机会去看那纸条里的内容。 他连忙教下人调转了马车的方向,去往之前与裴府之人约定见面的地点,再拆开那竹筒中的纸条细细查看起来。 然而在看到上面的内容的时候,张尧佐忍不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国子学生案,白玉堂。 白玉堂的名字是用朱笔写就的,而其中的含义张尧佐再清楚不过。 裴府想要白玉堂死!白玉堂却成了会审中最为重要的目击证人!被江临完全洗脱了杀人的可能性! 张尧佐登时产生一种想要逃走的想法。他立即让下人再次调转了马车的方向,想要先回家再说。 谁知车夫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有一个带着银面具的男人钻入了马车之中。 那人说话的声音既轻又缓,透露着某种冷血动物狩猎前的宁静。 张尚书,听说今日的庭审,进行得格外地顺利啊。 *出自北宋诗人邵雍。 第27章 都在寿觞前 28都在寿觞前 你到底是什么人? 竹屋内的炭盆氤氲出暖气,文卿看向江临的目光却让气氛微僵。 江临的指尖微微麻了一瞬,却作出一副轻松样子道:哎呦,你说我不可能不知道,可我就是不记得了啊。 我脑袋磕破后忘记了很多事情江临的脑海中闪过些许的片段,他蹲下身,仰视着坐在轮椅上的文卿,师兄,你是不是因为我这些日子都没来看你,生气了? 江临觉得自己的身体对这样的姿态很是熟悉,便坦然地实话实说道:这个动作我好像隐约有点儿印象。 但我刚醒来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自己到底都同谁亲近,也得慢慢摸索嘛。师兄你刚才问我是什么人,我还以为你开了天眼,看到我背后趴了个鬼呢。 江临的反应过于自然,文卿的眼底闪过一瞬间的犹豫。他思索一瞬,道:那你的本能应该还在,站起身来,让我试试。 怎么试?江临刚站起身,话音还未落,便有一物直直向他眼前掷来。他下意识地一接一看,旋即便把手中那个软趴趴毛茸茸的小玩意儿给丢了出去。 江临的半边身子都麻了,头也疼得厉害。但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小东西又重新蹿回了文卿怀里,只是一只松鼠模样的小动物而已。 江临心态有些崩了。在刚才这套反应里,自己的身手还算敏捷,却不知情绪是否符合文卿的预期。 他干笑着找补道:挺、挺可爱的,我也不怕它,就是太突然,才被吓了一跳。 文卿脸上的表情却缓和了些。他垂手抚摸着小松鼠,道:这是我从前在终南山上修习时捡到的灵鼠,叫作小文,你一直很怕它。 啊,真是一个简单好记的名字。 文卿的说法让江临稍稍放下心来,暗叹一声幸亏他运气好,对原主的胆小既感谢又嘲笑。 江临知道他的师父和师兄都是正经修仙的道士,若他们真能看出原主换了个芯子,恐怕会把夺舍的自己当成不怀好意的恶鬼。 那他就得死皮赖脸地演下去。演到师兄觉得一个有能力夺舍的优秀恶鬼不可能像他这么不要逼格为止。 这下你总相信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吧。明明文卿都还没说什么,江临却直接不要脸了,那个月华明珠后天官家祭祀就要用,我如果无法及时将它找回来,恐怕就会被贬到外地去,师兄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可以帮你。 文卿听了半晌他的胡搅蛮缠,终于抬起了眼。 真的吗?太好了!师兄你真是还没等江临说两句感谢的空话,便见文卿拿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笔,对他说:签下这张借用月华明珠的字据,我便将之借用给你。 师兄跟我可真够客气的。江临瞬间反应过来这其中的陷阱,文卿是想试他的笔迹,而他还不会写毛笔字。 但江临丝毫不慌。 他接过纸条,从怀中取出私印,盖在了落款之处,道:那就多谢师兄了。 宫中,御书房。 重大案件的审理结果需要官家亲自过目,于是,身为御史中丞的包拯带着三司会审出来的判案建议,前来请官家批阅定夺。 包拯为官家复述了庭审的整个经过,赵祯有些感慨道:听着便觉十分精彩,可惜朕未能亲临一观。从前白玉堂在忠烈祠题诗之时,朕便觉得他是位侠义之士,没曾想竟会被那踏雪堂的杀手构陷至此。 包拯附和道:踏雪堂杀手罪大恶极,陛下恐怕要着大理寺之人好好查一查这个组织,其背后之人也值得追究。 踏雪堂危害社稷,得以谋反罪处。着大理寺专案调查,务必尽快将其彻底清缴。至于负责此项的官员赵祯轻捋胡须,负责陈知府这桩案子的官员是谁?不妨沿用。 启禀陛下,原负责此案的少卿薛清因收受贿略、以公谋私等罪名已被停职调查,是大理寺的少丞江临一力承担,查明了案情。不过包拯微顿一瞬,道,如此重大的立案,少丞不过区区六品之官,似乎与之不匹啊。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18) 先把江临夸奖了一番,又说江临的职位偏低,赵祯哪还能不知道包拯的意思。 封江临做一个少卿之职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对于赵祯而言,江临没有追回祭祀要用的月华明珠,此案的结果便仍有瑕疵。 赵祯对当年参加殿试的江临隐约有些印象。 他固然愿意承认对方在知府被害案中的能力,却觉得对方没有达到可以让自己亲口提拔封赏的程度。 赵祯保留态度道:朕记得这位江少丞不过二十出头,以后晋升的机会也多的是,不如将此事挂在傅卿名下,让江临去做,让他再历练历练。 能破获奇案,寻回明珠,微臣觉得江临值得一个正官。包拯的语气仍十分坚定,他说罢,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之人便捧着一个匣子入了殿内。 难道说看到对方放于自己桌案上的匣子,赵祯面上难掩惊喜之色,亲手将其打开。 只见一颗光华璀璨的明珠被置于丝绸彩绣的锦垫之上,显出与今夜相同的阴晴月缺。 那明珠皎洁得不似人间之物,教人不敢去肖想触碰。 屋内之人皆被月华明珠的真容所震撼,连将珠子呈上来的江临也觉得,师兄向自己介绍的明珠由来果然不是虚传。 月明珠,出自鼍龙之壳。龙生九子,之一为鼍,其皮幔鼓,声闻百里;鼍龙万岁,蜕壳成龙,壳内有二十四肋,每肋含珠。珠如手捧,能有夜光,显月满盈亏之相,世罕,值万金。* 待赵祯终于欣赏完眼前之物,发觉了自己的存在之后,江临才适时地向其行礼问安:微臣江临,携月华明珠,叩见真龙天子。 赵祯胸中是满溢的喜悦。 他见江临的模样似比从前殿试之时更加出挑抢眼,是个能力卓绝的人才,大手一挥便道:赏。 比起自己之前副业赚得那些小钱,官家的恩赐不可谓不厚重。不仅许了江临的晋升之位,还赏了各种奖金和宝贝。 甚至在江临的提议下,将协助江临办案的白玉堂封了官,给他身边的谢龄提了职,就连展昭也得了不少的赏赐。 得了赏赐的江临还没从户部领到钱,就已经在脑海里规划出了之后翻修房子的全部步骤。他还包下了一桌酒菜,打算晚上叫上众人一起好好庆个功。 七日之劫完美度过,江临迎来了难得的休沐,转头就跑到他师父面前好好炫耀了一番,顺便去拿被筛选好的笔记。邵雍对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十分鄙夷,掐着指头说他的下一劫就在不远处。 江临一边呸着晦气,一边撺掇着小石头帮自己抬书。 你看看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可得好好锻炼锻炼。不然以后身体不行,连媳妇儿也娶不着。知道了吗? 得亏江临还不知道小石头的身份,不然这话可真得算是大逆不道。 不过此时的小石头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当上皇帝,没觉得江临这话有什么冒犯,反而脾气非常好地点了点头。 他背了几幅卷轴,和江临一人掂了一摞书,便往江临家去了。 一路上,小石头都在盘算自己的蹭住计划。 对于他来说,虽然现在盯着王府的人已经比前些年少多了,但与其每日冒着风险出入王府,不如直接以一个假身份住在外面,府里有阿明和母亲为他遮掩。 他之前与母亲细细商量过,母亲同意他住在江临家里。但他已经在江临面前做成了一个穷孩子的身份,不方便再找人出面,把他伪装成远房亲戚家的小孩,托付给江临。 小石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先主动蹭住,看看江临的反应再说。 江临的小破院子还没招待过什么客人,他把小石头安排在院里的石凳子上,道:家里有点儿简陋,你坐,可以吃两个枣。 我觉得很好。小石头有点紧张地捏着两个枣,憋了半天,直接冒出一句我想和你住。 这话又脆又直,江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自己还有点漏风的小瓦房,差点以为自己做梦时就把房子翻修好了。 他愣愣道:我这儿啥也没有啊 但是我喜欢。小石头没什么撒谎的经验,直接道,比我住的地方要好。 江临心里咯噔一下。 他差点忘了,小石头是个一边摆摊一边读书的可怜孩子,好像一直都是没有人管的样子,也不知他有没有父母。 东京城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自己好歹有套宅子,小石头指不定住在哪个犄角旮旯呢。 江临在心里把自己好好骂了一通。亏他之前还觉得自己遇上了个聪明的好苗子,想要好好培养,却对人家的生活这么不上心。 他也不敢深问小石头的生活状况,教自己不要露出同情或愧疚的情绪,冲小石头笑道:嘿,听见你临哥哥要把这里翻修成新房子,就想跑来蹭住?行啊,到时候我去上班,你住在我家,帮我做监工,看盖房子的工人偷没偷懒,好不好? 小石头不知道江临脑补了一大堆自己的凄惨经历,只觉得他的临哥哥答应得这样快,对他真的很好。 他拿出自己背着的几幅卷轴,想给自己塑造一个母亲回了老家、自己独自在京的游子身份,一开口却变成了:这是我娘临走之前留给我的一些很值钱的卷轴,让我交给愿意收留我的人。 小石头丝毫没意识到,这话没了前因后果能引起多大的歧义。 他一心只想着这些都是名家画卷,能值好几栋房子,肯定不会亏待了他的临哥哥。 江临却看也没看那卷轴,直接把它们都插进了屋檐下的花瓶里。 他一把抱起小石头道:别说了孩子,哥哥以后会对你好的。今儿个下午咱们去东市好好逛一逛,哥的奖金都要花在你身上。 那些画小石头被江临扛到背上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可还未等他想出该怎么解释,刚出门的江临便被人拦住了。 只见匆匆赶来的谢龄翻身下马,向江临道:江少丞,城外渔夫从河里捞出来一具无头女尸,疑似畅春楼此前失踪的花凝欢。 *出自《二刻拍案惊奇》,设定有微修。 第28章 一灯新睡觉 29一灯新睡觉 案情又有了新的变化,江临以查案为先,只能教人把小石头先送到与墨书坊那边,让孙掌柜先照顾着他。 待小石头走后,谢龄才向江临说起了具体情况:发现尸体的渔夫说自己曾在之前见过那名女子,对方与那尸体身上穿的衣服一致,自称是畅春楼的舞女。捕快们叫来畅春楼的伙计们指认,根据死者身上的一处烙印,辨出其为昨日失踪的花凝欢。尸体如今暂时停在畅春楼这边,也方便您询问楼里的人。 江临蹙眉道:为什么畅春楼中的舞女能自由行动,甚至见到渔夫? 他们之前去搜过花凝欢的住处楼内所有的姑娘都挤在一处破落的屋子,梳妆打扮的房间里也不甚体面,只有在接待客人时,才可以把自己的名牌挂上雅间,住得舒适一些。 江临原以为她们是没有自由的。 楼中越是有名的姑娘,越有自由支配的时间。谢龄道,前些日子畅春楼里的姑娘被请去城郊的一场迎春宴,下官推算了一下时间,花凝欢就是在那时与渔夫见了面。那渔夫之所以对花凝欢此人这么有印象,是对方当时包了他的一条船。 包船做什么? 那渔夫拿钱办事,只知道对方要租用那条船十日,旁的也不清楚。 二人说话间转过回廊,江临便看到被一口薄棺随意安置了的女子尸体。 死者穿着一身漂亮惹眼的红衣,还没烂完的皮肤能看出好好养护过的遗迹,但溺亡泡发的尸体实在不够赏心悦目,连双手都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形状。 脖颈断裂之处相当粗糙,一眼便能看出割头之人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死者的脑袋切了下来。 谢龄叫来仵作,向江临悄声介绍道:这位是启游先生的徒弟,云殊姑娘。之前陈知府的尸体就是她验的。 启游先生唯一的徒弟是位女子?江临略略惊讶了一瞬,旋即他又想起谢龄这两日似乎带着这人来过几次大理寺,便没有做出太多反应。 云殊皮肤苍白,身着素衣,说话语气透露出不符合她年纪的沉稳之意:死者女,年约十六。尸体被水淹过,只能判断其已死亡时间为一至两日之间。根据伤口状况与挣扎痕迹来看,死者遭人割头,死后被抛尸于河内,头颅暂未寻到。 江临颔首,又向楼内之人确认了一下死者的身份,老鸨玉娘反复道:我们楼里的姑娘,背上都有这样的刺印。但符合年纪,又出了事的,只有花凝欢一人。阿香也来确认过了 看出对方的欲言又止,江临道:她人呢? 刚刚您来时我便派人去楼上叫她了老鸨狠狠瞪了身边的伙计一眼,把对方赶去催促,又赶在江临质问之前做出一副虚伪的哭相,我们知道阿香是案子里重要的目击证人,可畅春楼还指着她开门迎客呢,更何况那几位爷给得实在是教人甚难拒绝 江临眸光愈发凛冽,刚要发作,便见白玉堂急急从廊上跑来,开口便问江临道:你看到我哥哥了吗? 江临眉头一皱,道:展昭?我今天没见到他。 他哪里是我哥了!我问的是我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哥!白玉堂气得一跺脚,他们昨日同我问了被人诬陷的前因后果,我无意间多说了一句,他们跑来找香寄语了! 闻言,江临和谢龄俱是一惊。但待众人到了香寄语所在的厢房,开门后看到的不是四个恶霸盘问一个柔弱女子的暴力场面,而是那四鼠每人都一脸安逸地捧着一幅卷轴,正在细细听香寄语弹琴。 屋中香气缭绕,看到白玉堂等人进来,四鼠脸上有着颇为明显的诧异,似是早就忘了自己是来为兄弟讨回公道的了。还是卢方最先反应过来,叫了声五弟。 卢方心中十分纳闷,虽然他们来时的打算确实是先礼后兵,但也不该与诬陷五弟之人相处融洽。 未及众人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江临便率先拿起了桌上燃着的香炉,推开窗子,将其丢了出去。 空气一疏通,四鼠明显觉得头脑清明了起来。 好你个妓子,竟敢与我几个兄弟使诈?!蒋平一拍桌,便要向香寄语袭去,却被谢龄慌忙拦下,道:这位义士,切莫冲动行事。 明明被砸了香炉,又差点被人袭击,香寄语却没了昨日那副怯弱模样,满脸写着淡然。 她轻轻将琴搁在一旁,缓缓道:敢教万人入我闺,面对不怀好意之人,妾身当然要有一些自保的手段。只怪大理寺不懂保护证人,若妾身不会这么一招,恐怕只会落得我好姐妹那样的下场。 这话令江临微微一凛,香寄语的目光也在同一时刻锁定了他,道:还是因为妾身的证言不是官爷您想要的,您觉得不护也无妨? 白玉堂率先坐不住了:你污蔑我在先,我的哥哥们来找你要个说法又怎么了?你若不用这什么香,他们才不会随便对一个女人出手。 香寄语却未发一语,仍只看着江临。 姑娘的意思恐怕是说,还有旁人要来取你性命吧。江临将折扇在手里转了一圈,低声道,确实是在下思虑不周。那看姑娘现在的态度,可是愿意给出与在下有益的证词了? 香寄语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道:这屋里竟还有个聪明人在。 白玉堂皱起了眉头,说:什么意思?你又要改证词了?我们凭什么要信你?其他四鼠的脸上也适时露出了怀疑之色,觉得此女实在心机深沉,不可轻信。 但香寄语的下一句话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说:我愿亲自上公堂指证,幕后凶手为裴府之人。 这话不知内情者绝对编不出来,香寄语此刻要么是想真心作证,要么是想博得他们的信任,日后再反将一军。 鉴于对方昨日才指认过白玉堂是凶手,江临对香寄语转变态度的动机产生了十分的怀疑。 裴府?江临装出些意外神色,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道,证词反复不利于姑娘与人对簿公堂,为何你忽然决心说出真相了? 当然为了妾身死去的那位姐妹。香寄语的语气十分坚定,她甚至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佩,此是我与裴府二老爷私通证言的证据,我向您正式指证,裴好竹便是害死我姐妹花凝欢的真凶! 第29章 思梦月初斜 30思梦月初斜 裴好竹是害死花凝欢的真凶? 香寄语的这个说法令江临觉得十分疑惑。 即便香寄语真的知道踏雪堂的杀手是裴好竹所雇佣的,那裴好竹应算是幕后主谋,怎么着也不该被称为直接动手的真凶。 因涉及到了机密案情,其他四鼠虽已是公职人员,却也不好都留在屋内旁听。白玉堂好说歹说劝得几个哥哥不再冲动,教人在楼下等候,自己作为半个涉案人员和半个即将被分配职务的公务员,和江临、谢龄一起留在屋中听取证词。 谢龄也觉得香寄语的说法有些古怪,试图指出对方话中的问题:姑娘这样说,是在指认裴老爷亲手杀害了花凝欢吗? 本以为香寄语会纠正自己原本的证词,可她却颔首道:是的。可能各位官爷还没发现,但妾身有必要说明一下,三楼的玄字二号房,也就是那个死去的书生被发现的房间,很可能并不是他原本的房间,而是裴老爷的。 江临闻言看了谢龄一眼,问他为何会错漏这样重要的细节。 谢龄也有些迷茫道:下官当时去看畅春楼的账簿时,上面只纪录了哪位客人在哪日的消费数额,并不记录对方具体寻了哪一位姑娘,在哪一间房不过下官还有印象,裴老爷确实被记在了二月廿四那日的账目里,消费数目并不低。 这样的记账方式不乱吗?白玉堂皱起眉头道。 香寄语道:畅春楼里迎来送往的客人多了去了,姑娘们也只需凭着房门上挂着的名牌取赏钱,记录得太详细反而累赘。若想确认,官爷们可再去问问玉娘或是伙计,不过想来会像妾身这样直说的人并不会多。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19) 江临对香寄语的话并不全信,只一个眼神,谢龄便差着捕快去询问楼里的伙计了。 但与香寄语所说的情况相去不大,伙计们纷纷表示那日楼里的生意太好,他们也不记得裴老爷去了哪个房间,只记得那夜三楼的灯烛熄得都很早,倒没注意还有什么别的异常。 香寄语见他们确认完毕,才继续说起自己当天在夜晚看到的情况:案发那日下午,妾身曾于四楼为客人们抚琴,晚上下楼时刚好撞见裴老爷匆匆忙忙从玄字二号房里出来,衣衫不整,身上也有一些脏污。 他身上带着些酒气,出门时还跌了一跤,被下人搀扶着离了楼,应是打道回府了。说来惭愧,妾身曾受过裴老爷的一些恩惠,是以当时妾身虽看出他神色惊惶,却并未深想。只看到挂着阿欢名牌的玄字二号房里熄了灯,便想着不要去打扰对方安睡 听至此处,白玉堂忽向江临耳边悄声道:你还记得吗?我之前同你们说过,那日我在裴府蹲点之时,下人们曾扶着个醉汉进了房间,但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人是谁,如今看来,应该就是这个裴好竹了? 谢龄摸了摸眉心道:那这位姑娘所说的话 确实能将时间线恰巧串联起来。 裴好竹从畅春楼回至家中,刚好被白玉堂看见。后者追着信鸽来到畅春楼顶,被那踏雪堂的杀手抢去了刀柄上的穗子,随后伪造了郑贺的死亡现场,想要诬陷白玉堂。 江临只淡淡道:且听她全部说完。 香寄语并未在意他们的窃窃私语,只握紧了手中的青色玉佩,继续道:可等翌日一早,那房间里却多出另外一个书生的尸体裴府当时递给我了一封书信,教我寻找裴好竹遗落在畅春楼里的这块玉佩,并指认白员外是杀害那书生的真凶。 白玉堂闻言顿时来劲了,说:那封书信现在何处? 香寄语却垂着眼睛摇了摇头道:当时妾身还不知道阿欢失踪的事情,只以为真的是您杀了人,也不敢多留那封书信,在第一时间便将其销毁了。 江临的眉宇微微蹙起。 但在知道阿欢不见了之后,妾身便意识到,裴好竹恐怕是担心说不清楚自己的玉佩为何会在案发现场附近,为了以防万一,才让我来帮他回收玉佩香寄语抬起满溢着泪水的眸子,端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块玉佩是妾身在玄字二号房门边的牡丹盆栽旁发现的,足以证明裴好竹曾去过那个房间。 而且、而且那个牡丹盆栽的叶子上还沾了一小片血迹,若是细想,裴好竹当时身上的污迹很可能是血迹,只是酒气盖住了血气,教人一时难以察觉香寄语哽咽一瞬,站起身道,如今看来,阿欢很有可能在他离去之时已经死了 江临立即又去玄字二号房里房外确认了一番,发现那房间门口的牡丹叶子上,确实有一小片需仔细检查才能发现的血迹。 郑贺的血迹基本全流在了屋内铺满的绒毯之上,踏雪堂的杀手做事也应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痕迹,倒显得香寄语此次的证言又可信了几分。 倘若花凝欢真的是在这房里被裴好竹杀害,那么白玉堂当时在裴府目击到的信鸽也有了解释,可能是要指使那个踏雪堂的杀手来处理尸体的吧。 不过这样一来,郑贺会被杀害的原因 即使香寄语提供了较为有利的证词,白玉堂还是对自己被无端污蔑之事耿耿于怀。他说:你既然在发现你的好姐妹不见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裴好竹有问题了,为何还要往我身上赖? 香寄语仍抽噎着,说:妾身实在对不住您。可他是裴府的老爷,我与阿欢皆出身卑贱,阿欢的尸体尚未发现,妾身有何立场敢指认他为凶手? 说罢,香寄语复又跪下,狠狠磕了几个响头,说:妾身知道自己之前证词反复难得信任,但如今人证、物证都有,尸体也寻到了贱妾死不足惜,只求官爷为阿欢立案,一定要将裴家的老爷绳之以法,不要让她枉死啊。 定好的庆功宴不能无故放鸽子。 相辉楼上,江临请来的一大帮朋友其乐融融地喝着酒、谈着天,除了非要留在孙掌柜家里吃饭的小石头和不爱出门的邵雍,其他人基本都来给江临捧场了。 江临小酌了些许,待身子暖起来后,一个人立在窗边吹起了风。 江少丞,你究竟如何是看待香寄语第三次的证言的? 江临回头,见是展昭端着一碗清茶走到了自己身边。 对方这样问,明显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决心将花凝欢的案子提交到大理寺公审了。 不似展昭那样凝重,江临笑着问道:展大哥你是怎么看的呢? 大约是不会相信的。虽然香寄语的证词指向了裴府之人,但即便先不考虑她再次改口供的可能性,光是她之前反复证词要挨的那顿板子,都可能让她在公堂之上临阵退却。展昭看向江临,眼底郁色沉沉,你究竟信她几分? 江临自然明白展昭的担忧。 从自己在之前的公审中努力包装白玉堂所得到的结果看来,判官们对于证人的信誉度十分看重。 且不说这个时代的人本就对香寄语这个职业的女性带着一种天然的轻视与偏见,光是她几次修改证词的行为,即便可以用所谓的难言之隐来解释,也会让她的信誉度大打折扣,反而让她所指认的人看起来更加无辜。 更何况香寄语的手里虽然有个玉佩作为证据,但在哪里发现了玉佩完全是她的一面之词,裴好竹那边也有多种方式可以搪塞解释。 万一对方聪明一些,选择反咬香寄语一口,江临这边的局面瞬间就会变得十分被动,或许比当初白玉堂直接在三司会审时甩出裴府之名更加不如。 香寄语的态度敌友难辨,江临选择来打这个官司,简直是逆风开局。 江临回答:五分信,五分不信吧。 那你就敢让她和裴府的人对簿公堂? 江临摆了摆手道:信在于,香寄语若真是裴府那边的人,她就算一辈子闭口不言,下场也不会比挨一顿板子更差。而且在下去问过畅春楼的伙计,裴好竹确实照顾过几次香寄语的生意,她没道理突然甩了摇钱树,还要跳出来指认对方是凶手。 但不信也是在于,香寄语的证词中有一些逻辑混乱的地方。比如说,裴府明明遣了踏雪堂的人来处理现场,为何会在第二日给她送信,让她回收玉佩?杀手已经在地上留了白玉堂字样的血书,为何还要她跳出来编那个漏洞百出的谎? 江临一手撑着下巴,缓缓道:而且,我真不大看得出来她与花凝欢的姐妹之情,当然,也可能是我没怎么和女子接触过的缘故。 但无论如何,这是个引出裴府的好机会。早点解决这个案子,抓住踏雪堂的那一帮人,白玉堂的安全也能多一分保证。 江临勾起唇角,看向正和几个哥哥们侃得上头的白玉堂,说:白背了这么多次锅,也有我当初拉他下水的责任在嘛。 见展昭和江临都朝自己看过来,白玉堂笑着冲他们举了举杯,遂一饮而尽。 江临拍了拍展昭的肩膀,似在宽慰道:其实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个关于你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展昭有些纳闷,道:是什么? 我觉得寻找明珠的事情有着落了。江临与展昭简单说过,自己上交给官家的那个明珠并非之前陈知府遗失的那颗,但也没有暴露它的具体来历,以免给自己的师兄带来麻烦。 江临继续道:若香寄语的证词可信,花凝欢死在郑贺之前的话,那么郑贺被杀害的理由就很值得推敲了。江临说,还记得白玉堂说过,杀手是在与他交手的当天晚上才知道他手里没有明珠的。 展昭轻蹙眉头道:你的意思是 在藏书楼时,那个杀手来不及看向床底就被在下给点晕了,可能根本不知道郑贺的存在。即使他瞬间想起藏书楼可能还有别人,也不可能那么快就知道郑贺具体的身份,刚巧还发现郑贺就在畅春楼里,将其残忍杀害,把他放在花凝欢的死亡现场。 江临推理道:所以,在下偏向认为郑贺的死亡是个意外,死因有可能是他也在三楼,刚好看见了处理尸体的凶手,才被对方一击毙命。当然,他也有可能是单纯倒霉,被拉来做了个混淆视听的替死鬼。 那他如果是在遇到白玉堂前就杀了郑贺的话,嫁祸白玉堂的理由就是他认为月华明珠在白玉堂的手里? 江临颔首道:嗯,也有可能是裴府指使的。当然,这些都只是推理,在下比较高兴的是,若真是这样的话,就说明陈知府的那个月华明珠是被郑贺藏在了某个地方,我们找到它,就比从踏雪堂手里将其追回要容易一些。 展昭也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笑容,说:那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在下相信江少丞你一定可以的。不过,你为何说这与在下有关 嗯?你忘了吗?你和白玉堂最早立下的那个赌约,是你要找到月华明珠哎。江临拱了拱鼻子,掩饰自己脸上的赖皮,这可不是我诓你的那次,你当时击了掌的,可别反悔啊。 展昭: 顿了片刻,展昭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摇起头道:你啊你 江临冲他呲牙一笑。 那在下也有一个关于少丞你的好消息要告诉你。展昭微微勾起唇角,道,在下今日去领赏时听人聊起,大理寺少卿的这个职位已经定了由你来做,只要你过了半月之后的法考,就可以直接晋升。 原以为江临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没想到对方却瞪圆了眼睛,似是惊讶地说:法考? 展昭有些纳罕,说:是啊。刑部、大理寺这些地方的官员晋升都需要参加法考。在下听谢判官说起你之前法考都能拿到魁首,应该不用太过担心吧? 江临猛地一拍脑门,怀疑自己是喝多听见了胡话。 法考?还魁首? 到时候考官见了他那狗爬叉似的毛笔字儿,他要怎么解释才能不掉马啊?! 第30章 画船人似月 31画船人似月 庆功宴的后半程,江临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场考试而郁郁寡欢。 江临倒也不是觉得害怕,毕竟他在现代社会里的法考成绩可圈可点,也不会过于害怕去背什么法律法条。 但总归是遇见了个没有准备过的重大考试,任谁都很难有开心的情绪。 而且江临如今扮演着原主顶级学霸的角色,还不能向人诉苦。 真是憋死人了。 更让人头疼的是,江临回忆了一番,自己家里似乎没有什么记录宋律的书籍,他便向谢龄问起哪里能找到复习的资料。 后者听江临问起,先是有点惊讶于他竟然还要复习,随后便道:下官那里的书也不全,倒是启游先生,虽然没考到功名,却收了不少律法书籍,您可以去他那儿借一些书。 谢龄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来蹭饭的云殊,又道:刚好下官待会儿准备将云殊姑娘稍回她师父那里,少丞可以同我们一道过去。 云殊漠然地点了点头。江临也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便待庆功宴结束之后,带着些酒菜一道去了启明医馆。 江临等人来到医馆后院时,发现启游正坐在墙角焚烟。见他们来了,启游将东西匆匆拾掇了一下,便要向他们行礼。 胸前的白色坠子一闪而过,江临觉得那物件隐约有些眼熟,手上仍先是把打了个趔趄的启游扶住。说明来意之后,他赶紧教云殊把启游扶回了房间里去。 二人在书房寻书时,谢龄明显仍在担忧着启游的身体,便向江临提起道:启游先生最近的身子骨愈发孱弱了,之前他与下官提起,有想要休缓一段时间的意思。 但大理寺中经验丰富的仵作不多,下官想挽留一下启先生,他却说,从陈知府后的案件尸体都是由云殊姑娘亲手检验的,或许可以让她来试一试。 做好背景调查,只要她愿意好好做就行。江临也觉得云殊复刻匕首的能力上佳,如果谢龄这个古代人都不介意女子入大理寺做事,他自然更不会有什么不同意的。 江临知道谢龄最近在为招募吏员的事情发愁,又说:覃错最近帮了大理寺不少的忙,若是可以聘他了教捕快们一些训犬的本事,以后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当然,这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这倒不错。谢龄眼前一亮,很喜欢江临的这个想法。 捕快的工作要比街头卖艺杂耍要有保障多了,覃错之前将贝贝借给他们,这个机会也算给他了一个不错的回报。 江临拿好自己会用到的全部书籍,笑着说:若他带着贝贝一起过来,你也可以考虑给他多一些工钱。 祭祀大典,皇亲国戚以及朝中七品以上官员都需前去观礼。江临作为寻回明珠的功臣,有幸入了内场,看见祭祀的整个过程。 在无数佛子的诵经声中,红绸被掀开,高九丈九尺的金龙盘柱出现在众人眼前,其上的月华明珠在多云天气更显璀璨,颇有奇迹之景。 这颗明珠会被长期保存于龙柱之上,为了补上自己从文卿那里借来的账,江临还得找回陈知府处遗失的那颗月华明珠。 好在江临的这位师兄手里不缺明珠,人也比较通情达理,给他定下的期限也稍长一些,半个月里能找回来便可。 师兄并未提及找不回来明珠会有什么后果,但江临这人看似厚脸皮,其实也不爱拖欠别人太多,心中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情。 他其实也试着去问过他师兄对方是从何处得来了那么多的月华明珠,但对方只说等江临再想起来一些东西时,再告诉他更多。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畅春楼里发生的那两起命案。 江临先派大理寺的人将香寄语保护了起来,以免对方再有与人接触的机会,再次翻转证词。 还是未免失了先机,讯问裴好竹的事情也要越快越好。 国子学生的命案受到了众多关注,无疑也要进入三司会审,只不过先前审理的阵容没有陈知府案那样强大。 包拯他们都在处理上次案子的后续事宜,是以国子学生案的主官虽仍是大理寺卿傅毅,御史台却只来了两位旁听的监官,刑部将这案子分给了刚进京不久的司马光和另一位判官。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20) 学生死在歌舞坊里本就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官员子弟的父母们都对国子学的品质提出了深刻的质疑,沸沸扬扬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 大多数来听审的官员都对郑贺的遭遇是又可怜又痛恨,基本都想要尽快低调地解决此案,让这事的风头赶紧过去。 但当他们翻开案卷,看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尤其是看到香寄语指认裴好竹是杀人凶手的证词之后,公堂之上的气氛便陷入了凝滞之中。 死一个国子学生就足够让京中沸腾了,怎的如今还冒出来了另一个死者? 凶手的人选竟牵扯到了侍郎级别的官员?还是裴家的二老爷? 弹劾过那么多官员的御史们也就罢了,司马光的那位年轻同僚看完案卷,简直觉得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官,上辈子得造了多大的孽,才会被分来审理这个案子? 再听香寄语在公堂上毫无反转地陈述完证词,在场之人就只有江临在心中松了口气,其他官员却都相当无措,甚至有人忍不住再次向她确认了一遍。 得到香寄语肯定的回答后,众官员互相对视一眼,将视线牢牢锁定在了找来了证人的江临身上。 江临只能朝其中对自己最为友好的司马光微微拱了拱鼻子。 为了抢占先机,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江临这次没有官家给的特权,不能像之前那样敲了御鼓就开庭,只能钻个空子,把花凝欢案的证据全都塞到已经饱受关注的国子学生案里。 若要等花凝欢之死单独立案,先不说会给裴好竹更多的准备时间,万一裴府那边从某处得到了消息,在判官里安排自己的人,那这个案子就别想被审清楚了。 江临学法时也看过历史上的一些法律小故事,一桩牵扯到了官员利益的案子可能会各方拉锯、无限重审,翻来覆去折腾个十年八年也不一定。 所以他便要追求一个速战速决。 坐在堂上的傅毅看向江临的目光也很是复杂。 在傅毅的印象中,或许也有直属上司是薛清的缘故在,之前的江临其实并不是非常喜欢自己在大理寺的工作,但最近的江临很明显对查案之事十分热情,在陈知府案中的表现也令傅毅有些刮目相看。 但若说江临在之前的公审中是板上钉钉的必胜之局,他这次在国子学案中的胜率最多只能算是五五开。 赢了是惊心动魄走一遭,输了便是得罪了裴家,以及其背后所有的势力。 所以,傅毅在看过江临提交的案卷后,就第一时间向他确认过,他是否有足够的把握。 无论如何,既然有一线的胜算,下官便得来试一试。江临只露出个笑,目光如此刻在公堂之上时一般坚定。 傅毅心中轻叹一声,一拍醒木,将裴好竹传上堂来。 刚进室内的裴好竹看到香寄语跪在地上,脸上不由闪过了一丝意外:你 香寄语眼中含泪道:裴爷莫怪,可您白白害我姐妹一条性命,妾身实在不甘 你胡说些什么?!裴好竹恼怒之余,神色间也带着些明显的慌乱。 捕捉到了这一细节的江临觉得自己不算白冒了一次险,直接将裴好竹从祭祀大典回家的路上拦下的决定是对的。 裴好竹确实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竹。 但让江临没有想到的是,裴北晴也跟来了大理寺,一开口便让还欲说话的裴好竹息了声。 明明昨日才是陈知府的头七,裴北晴却应是同裴好竹回家时被一起拦下的,还未换下典礼时按照一品夫人所穿的华服。 此时的她面上虽有忧色,态度却不失礼貌地说:夫君刚刚离去,唯一的弟弟又被牵扯进了新的案子里,我这个做姐姐的在家中等待难免不安,还请诸位许妾在此旁听。 她的目光从众官员面上扫过,看到江临坐在调查此案的责官的位置上时微微顿了一瞬,随后便变成了原本的忧郁模样。 大理寺卿也不过是个三品官,就算是公堂上的老大,面对一品的夫人和二品的侍郎,也得避一避锋芒。 更何况裴北晴确实刚刚丧夫,担心弟弟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傅毅便遣人搬来椅子,允她在此旁听。 只有知道裴北晴是七分演、三分真的江临注意到,裴北晴在落座之时往香寄语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从江临的角度,并不能看到她的具体表情。 重申了一遍秩序后,傅毅向裴好竹问话道:裴侍郎,据畅春楼的记录以及证人证词,你曾独自一人于二月廿四晚前往畅春楼三楼喝酒,几近子时才从楼中离开,对吗? 裴好竹答话道:是。 毕竟高级官员出入歌舞坊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在公堂之上说出来又极败坏信誉,裴好竹补充道:裴某并未有出格之举,只小酌了几杯后便回家了。 可曾传过舞女助兴? 不曾。 这样的回答与香寄语的证言相悖,后者登时想要开口反驳,江临却打断道:裴侍郎可还认得这块玉佩? 看到被呈到自己面前的青色玉佩,裴好竹的眉心明显蹙得更狠了。 他沉声道:裴某前些日子一直找不到这块玉佩,敢问江少丞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是证人在畅春楼三层的玄字二号房也就是发现国子学生死亡的那个房间门前的盆栽旁捡到的。 江少丞所说的证人,不会是这个畅春楼的琴女吧? 裴好竹看向香寄语的眼神中的憎恶之色愈发浓郁,他咬牙道:你们真的要相信一个青楼女子的证言,任由她在这里污蔑朝廷官员?说不定这块玉佩便是她从裴某那里偷去的! 裴侍郎莫要怪罪,若是大理寺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您是不会被请来按律询问的。江临说,下官只想向您最后确认一遍,您当晚确实是去了三楼的房间吗? 是。裴好竹怀疑江临在给他挖坑,但这事有那么多伙计作证,他也无从否认。 这就非常奇怪了。江临站起身,向众人解释道,畅春楼三楼有天、地、玄、黄各两号,共八个房间。 下官派人仔细调查过了,其中有六间房间已能和当晚去过畅春楼的客人们一一对应,只剩下天字二号与玄字二号,分别对应了死去的国子学生郑贺,和记不清自己在哪一间房的裴侍郎。 裴侍郎说自己当夜并未叫任何姑娘服侍,花凝欢的名牌也挂在了翌日发现郑贺的那间房里,按照这个道理来说,应是郑贺住在了玄字二号房,裴侍郎住在了天字二号房。江临摩挲着下巴,屋内的气氛也紧张起来。 裴好竹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礼冠之下已是满头冷汗。 他强撑道:或许裴某当夜就是住在天字二号房呢?有什么问题吗? 可且不说郑贺当晚的消费数额想要请到花凝欢十分勉强,裴侍郎当晚若真的住在天字二号房里 江临抬袖让人抬上来了一张床架,向裴好竹问道:为何捕快们会在天字二号房里,发现那屋里的床上刻着郑贺前些天刚刚所作所写的一首情诗呢? 要知道,那一天郑贺是第一次去畅春楼,仵作又验出他的死亡时间是在子时前后,也就是说,他只可能在裴侍郎还在畅春楼时在床上刻下此诗。难道裴侍郎当晚醉得太厉害,连有人潜入了房间竟也不知? 江临踱着步子,继续道:还是说,当晚住在玄字二号房,点了花凝欢的客人,是裴侍郎您呢? 第31章 细雨落杨花 32细雨落杨花 身为刑部的判官,司马光很清楚江临在这个案子里的付出。 江临的推理看似使用了最为简单的排除法,但实际的排查过程却复杂得多。 且不说要一个个地找出二月二十四日晚上在畅春楼里消费过的所有客人,还要从其中找出住在三楼的人,并将他们与八个房间一一对应,确认他们是否与花凝欢有过接触。 在排查剩下的两个房间时,还要拿郑贺在国子学的书籍和笔记与床上的刻印做一番比对,才能最终确认郑贺当晚所住的是天字二号房间。 国子学生案发生也不过两日,中间还夹着一个陈知府案的三司会审,司马光对自己这位白石兄的办案能力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或许江临天生就适合破案。 而另一边,面对江临的质疑,裴好竹坚持前言道:裴某说了,不知自己当时到底住在哪个房间,也不曾招过什么舞女。 裴某当夜确实醉得厉害,但你刚刚说那国子学生死在子时前后,可裴某在子时前就到家了,怎么也不可能与他的死扯上关系。 江临闻言微微有些意外。 他刚刚在问话时刻意没提花凝欢的死,便是想看裴好竹会不会自己先提起这事,可对方却偏偏没中自己的语言圈套,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江临锲而不舍地继续挖坑道:裴侍郎息怒,下官也没说您与他的死有关,只是想帮您分析下您当晚究竟住在哪个房间。下官也知道您当夜醉得不轻,屋里的酒碗都打碎了两块,不知您可曾伤到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令裴好竹有些警觉,他只道:裴某不记得曾打破什么碗碟,身上也未留下任何伤口 好吧,下官就是见玄字二号房的床底有一块白瓷残片,这位姑娘的证词里也说看到您在离开畅春楼时,身上沾了似是血液的污迹。 一派胡言!裴好竹登时向香寄语投去摄人的视线,江临在一旁打圆场道:是是,下官也只是和您确认一下不过看这床上的刻字,当晚住在玄字二号房的客人,应该确实就是裴大人您了? 裴好竹皱起了眉头。 他先前都说自己喝醉了记不清楚,此时也无从否认,只得道:是又如何?但裴某不曾招什么舞女,畅春楼里的名牌可以随意取挂,或许是有人为了混淆视听,才把那块牌子挂在了玄字二号房门前。 这倒是个不错的解释。不过若您当晚真的住在玄字二号房,这其中的问题就更多了。江临抬手,又让人拿上来了一件东西,是一条厚重却沾满血迹的毯子。 江临向众人解释道:这是在郑贺的死亡现场,也就是玄字二号房内,郑贺尸体正下方的毯子。原本屋内的毯子是连成一片的,下官特意将这块毯子割下来,请诸位一观。 众判官们手中有仵作画出的尸体图,能与地毯上的血液痕迹进行比对。 司马光看了看那沾满血污的毯子,捧场道:因有尸体阻隔,血液不能流到尸体的正下方,导致毛毯上有部分空白。其他地方皆被血浸透,颇符合血液从背后流溢至地面的走向不知江少丞发现了什么特殊之处? 江临道:司马判官说得不错。但下官还请诸位想象一下,血液若像寻常一般浸染这块毯子,那么它的背面应是什么模样的呢? 司马光想了想道:这毯子上虽有些花纹,材质却大差不差,想来背面的血迹形状应该和正面差不了太多吧? 说得不错。江临教人又去取来了几块沾了血迹的毯子,向众人解释道,下官教人将那屋中剩余没沾上血迹的毛毯全部裁下,分别以泼、洒、淋、浇等方式使其染上鸡血。 随即下官便发现,只有少量血液的话,无法完全渗透整个毛毯。而在血量充足的情况下,只要不是刻意某一点上慢慢浇灌,上方的血液面积会比毯子下方的要大,但二者的形状基本一致,血液的分布也十分会均匀。 按照郑贺被砍死的现场,血量绝对充足,流血形式也并非浇灌,那么其血液痕迹也该符合这几个特点。但是江临顿了顿,将最初的那块毛毯的背面翻向众人。 众官员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裴好竹的背后都被冷汗浸透。裴北晴眼眸一垂,微微捏紧了椅子扶手。 只见大块血迹的边缘形状倒是与正面大差不差,可那血迹中间却缺掉了一块不太规则的形状,仿佛血液就是透不过来似的。 司马光最先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是这处的材质与其他地方不同吗? 还记得下官刚才说过,少量血迹无法渗透整个毛毯,若是这张毯子上原本就有一块凝固的血迹江临又拿出一块血迹已经凝结了的毯子,在其上泼下新鲜的鸡血,待其充分渗透之后,将之举起。 正面被鲜血覆盖,看不出原本的血迹,但待江临把毯子的背面反转过来,众人便看到其上明显有一块未被渗透的空白,与案发现场的痕迹几乎完全一致。 毯子上沾了一片凝结的血迹,新鲜的血液自然无法向下渗透司马光恍然大悟道,所以在郑贺死之前,这个房间里就有人流了血? 江临颔首道:之前下官一直想不通,若郑贺当晚定的是天字二号的房间,为何我们会在玄字二号房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如今看来,那位被白玉堂目击到的杀手在用短刃夺了郑贺的性命之后,又在其背上连砍数刀,会不会就是为了掩盖这地上的一片血迹呢? 之前陈知府案三司会审的结果众判官已有所耳闻,都知道白玉堂曾出堂证言说一个踏雪堂的杀手夺去了郑贺的性命,又想将其死因嫁祸在他的身上。 前案已经核验过的证言此刻也不会受到质疑,江临甚至还安排了白玉堂在堂外等候,若此案顺风,便可上堂补充证词,提起他在裴府看到信鸽一事,挑破裴府和踏雪堂的关系。 此刻裴好竹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他几乎咬牙道:江少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官只不过是根据现场的证据,心头冒出一种猜测而已。江临趁热打铁道,郑贺的死亡时间被推定在子时前后,裴侍郎又在子时前不久离开,身上也不曾带伤,那留下这片血迹的还能是什么人,这个人又是被谁所伤呢 这话虽稍显婉转,但时间点卡得这样紧凑,与直接点出裴好竹的大名并无甚分别。 再结合花凝欢的死,虽然江临并未直言,但在座官员都不禁在脑海中描绘出了一个可能。 根据香寄语的证词来看,最有可能的解释便是裴好竹当晚确实去了畅春楼的玄字二号房,召了花凝欢作为舞姬。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21) 但中间却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使得裴好竹错手杀了花凝欢。他在仓皇逃走之时被香寄语无意间看到,随后又派了踏雪堂的杀手来此掩盖杀人的事实。 而杀手在挪动尸体的时候,或因不小心被郑贺看见,或因发觉地毯上的血迹无法清理之类的原因,杀害了独自一人的郑贺。 杀手用鲜血掩盖了之前那片血迹,顺便为裴好竹制造了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但最令众位判官动摇的是,这番推理全都基于一个改换过三次证词的琴女身上。 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就下结论。 江临也知他们的忌讳之处,朝身旁的衙役使了个眼色,教对方随时准备好去将白玉堂传上堂来。 准备给裴府身上再添一根稻草。 而裴好竹看到众判官的脸上纷纷露出难以抉择的凝重神情,也能觉出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利。 他的浓眉郁结成一片,仍狡辩道:裴某真是不懂江少丞在说什么。即便现场又发现了另一片血迹,也有可能是郑贺与凶手搏斗时留下的,并不能说明什么。 郑贺一介书生,有何能耐与踏雪堂的杀手对抗?而且若按您没有召过舞女的说法,花凝欢当晚应常伴在郑贺左右,为何您在看到那一小片血迹时,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杀手,而不是已经死亡的花凝欢呢? 江临理了理衣袖,道:还是说,因为当晚召见花凝欢的人是您,所以您一直不敢提到她的名字了呢? 你们你是想说什么?你说清楚什么死,什么 此一问打得裴好竹措手不及,他的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眼睛不自觉想往裴北晴的方向看去,却又慌忙止住。 江临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向来很会掩饰自己情绪的裴北晴也蹙起了眉头,似是不曾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你还不愿认罪吗!听着裴好竹的语无伦次,香寄语的情绪忽然爆发,打断了对方说道。 傅毅一拍醒目,要喝止香寄语的无故喧哗,香寄语却猛地磕了几个头,待额头一片鲜红后才哭道:各位官爷容禀!裴好竹当晚召我姐妹花凝欢作陪,出来时神色匆匆,身上带着血迹,这些都是妾身亲眼所见!他杀害了花凝欢的事已是不争的事实! 或许各位会因为妾身的出身质疑妾身证词的可信度,可妾身并未有过半句虚言,若官爷们还不相信,妾身愿以死明志! 话音未落,香寄语便站起身,在众人反应过来前一头撞上了墙边的柱子。 鲜血顺着红柱蜿蜒而下,这样的发展是任谁也想不到的。 维持公堂秩序的衙役们慌忙冲上前去,却只能扶住一个已经软软倒地的香寄语。 来试工的云殊上前一试,抬眸向傅毅道:已经没气了。 所有判官都被香寄语以死明志的举动震撼到了,江临也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咽了气,惊吓之余,颅内也隐隐作痛起来。 何至于此? 待会儿白玉堂便会上堂指证裴府与踏雪堂勾结一事,香寄语何至于为此事自寻短见?! 公堂之上突生变故,傅毅复拍了几下惊堂木,想要按例休堂调整,一旁长久静默无言的裴北晴却忽然起身开了口。 且慢。 江临还未来得及为之前怀疑过香寄语的动机而产生什么情绪,裴北晴说出的话便又颠覆了他的认知。 众人都以为裴北晴要说什么对裴好竹的维护之语,却不想听到的是对其罪行的一锤定音。 当晚好竹醉酒回府之际,愚妇曾去一扶,确实闻到他身上沾染了一些血腥之气。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第32章 和风春弄袖 33和风春弄袖 即便裴夫人原本就在公堂上旁听,她的证词也不能被直接当庭采纳,必须经过进一步的确认和审核。 但案情至此,也算是有了重大转折,傅毅拍案,先行休堂作罢。 咽了气的香寄语被衙役们送回了畅春楼,江临出了公堂,白玉堂和谢龄便围了过来。 怎么还没轮到五爷我上场就休堂了?白玉堂一边觉得自己白跑一趟,一边担心江临是在公堂上遇了瓶颈,才没教自己上堂作证。 谢龄将白玉堂的关心表达了出来:案情进展得如何?少丞您又犯头疼了吗? 江临按着太阳穴,只说:顺也不顺,一言难尽,稍后详谈倒是上一桩案子需要收尾的地方,你处理得如何了?于顺儿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谢龄被江临安排去跟进前案进展,此时面有难色道:回少丞,下官已教覃错带着贝贝走遍了京中的各处舞坊和青楼,均未发现于顺儿的踪迹。带着她画像去找的捕快们也都无功而返 他们倒是沿着吃人胡同的零星线索找到了少数几个拐子。根据其账本记录,下官发现京中抢拐买卖之事层出不穷,拐子们甚至在外地也有据点。前些年南边闹洪水饥荒之时,他们拐带的各地孩童甚至一度逾百人 谢龄蹙眉道:简而言之,像是于顺儿这般年纪的姑娘,若在京中各处遍寻不得,也有可能被贩往外地,再难找回了 这般情况江临也曾想到,现代社会很多时候都拿人贩子没有办法,更何况是安全更加难以保证的古代? 江临心中轻叹一声,严肃道:还是尽力去找,抓回来的人贩子也务必严惩。 是。谢龄点头应下,复又说道,至于魏恒那边,他的态度依然非常古怪,虽一口咬定陈知府等人害死了他的义兄,却一直不肯说出自己是从何处了解到了这些消息的。还是下官同他说了类似于良不肯承认之类的话,他才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神像、什么诅咒。 谢龄有些忧心道:您说他是不是脑袋糊涂了,或者是鬼上身?自己胡思乱想出来了一个故事来骗我们? 什么鬼上身?你胆子那么小,就别整天想什么这些玄乎玩意儿了。江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杀人的动机涉及到魏恒的量刑,他竟还不愿意开口,这确实有些古怪 不知为何,谢龄看向江临的目光微妙了一瞬。 不过他旋即换上了一副恭敬面孔,道:下官还问起他知不知道路平从何处寻到了月华明珠,对方只说起路平当年被发配后的逃跑路线 路平是在去永州的半路上跳船逃走的,随后一路颠簸回了开封,月华明珠也应是他在途中寻到的东西。这范围似乎就有些大了 之前文卿说过,月华明珠总共有二十四颗,他那里只保存了少量,大部分明珠应都还在那什么鼍龙褪下的壳里,按理说路平如果是自己找到了月华明珠,很有可能不止是找到了一颗而已。 文卿给自己讲解月华明珠的背景设定时几度欲言又止,搞得江临觉得这月华明珠背后的东西一定大有来头,只是文卿现在还摸不清他的底细,不愿意告诉他真相。 江临原想着若能找到路平当初发现的那批明珠,也好趁早还了文卿那儿欠下的账。 但见搜寻的范围如此之大,江临也有些歇了硬着头皮去找的心思,只戳了戳白玉堂道:看来还是去找被五爷拿走的那颗明珠容易一些啊。 白玉堂知道,自己盗珠一事没受到追究、反而受到了奖赏,大有托江临之福的意思。 不过他不是那种会说客气好听话的人,心里虽记下了欠的这一人情,却仍死撑道:要不是你们当初找明珠的速度太慢,那明珠怎么又会被旁人寻了去呢?你就罢了,武功也不会,展昭那个御猫真是徒有虚名 是吗?那照五爷这么说,若你出马,就肯定能一举找回明珠了? 白玉堂眯起眼睛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激将法!你又想借着打赌的名义,让五爷我替你跑腿不是?你不会是忘了我之前被诬陷得有多惨吧 那自然不会。江临摆了摆手道,昨日我与展护卫已经聊过,他对月华明珠的方位有了一些想法,今天便去找了,说不定待会儿同咱们吃饭时便会带着。五爷自然不必再与他赌,反正也赌不赢 你!白玉堂觉得江临真的很会戳他的怒点,瞬间举起没出鞘的钢刀左戳又刺地赶着江临上了马车。 不理他二人的鸡飞狗跳,谢龄立在车边数了会儿云,听打闹声止,才慢悠悠地爬上马车,还问江临没事儿吧。 礼冠都被打歪了的江临理着额头前顺下来的两搓毛,心中一阵无语。 车内空间到底私密一些,去往饭馆的路上,江临向二人复述了一遍公堂上发生的一切,其他两人也对事情的走向满是不能理解。 到了饭馆,白玉堂一边下车一边嘟囔:这个裴夫人是怎么回事?相公死了不难过,弟弟出事了也能落井下石,难道她真铁石心肠?和她比起来,我现在觉得裴侍郎看起来都有几分无辜了。 江临正想说些什么,便听饭馆的一桌客人正大声喧哗着:你们都听说了吗?裴府,就那个裴府,嫡亲的那位夫人同她的庶弟彻底闹翻脸了!晌午还一起去参加祭祀大典呢,回来就把人家身边的丫鬟仆人全都打骂了一遍! 一听这话,原本准备直接进包间的江临几人都顿住了步子。他们挑了个邻近的空座先坐下,继续听那人八卦。 有人问起那人为何知道得这样清楚,他便答道:嗐!那夫人打得太狠,有个丫头受不住了跑出来,在东市口那儿哭呢!说裴夫人平日里待他家老爷有诸多不好,如今老爷出事儿了更是落井下石不得不说,这些高门大户,看着风光,里头的事儿可真不好说哟! 可不吗?裴老爷才刚从汝州那边调回来不久,这回出事儿听说是被个□□给缠上了,啧啧,高官也干下流事儿,这不,被仙人跳了吧 你这么一说俺就明白了,恐怕是那裴家的那个毒妇安排的吧!俺听说她前些日子才从族亲里头挑了两个小的,准备过继到自己名下,还要给她那儿子相亲,恐怕早就容不下她那个庶出的弟弟了! 几人话语间迅速脑补出了一出豪门内斗、姊弟相残的大戏。 明明连舞女死了的事儿都不知道,却有说□□仙人跳的,有说侍郎好风流的,还有说毒妇搞内斗的,将故事编得那叫一个五花八门,教人听得咋舌。 听到这些人乱七八糟的猜测,江临心中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抵触之情。 他总觉得,城中的这些谣言导向十分地避重就轻,实在很是奇怪。 恰好展昭如约来到了饭馆,江临也不想再听那些风言风语影响思路,便带着人去了楼上雅间里喝茶吃饭。 发觉展昭来时两手空空,但面上也没有未能寻到明珠的懊恼之色,白玉堂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被江临白激了一顿。 他十分不爽地拉了把江临的椅子,教江临差点坐了个屁股蹲儿。 又如小学鸡一般闹了一阵之后,谢龄才与展昭说了公堂上发生的事情。 见展昭听完凝起了眉头,白玉堂忍不住凑上前道:你也觉得古怪不是?你说,裴夫人是不是看裴侍郎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怕他牵扯到裴家,或是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所以才在此刻选择了断尾自救? 展昭道:这并不合理。且不说案发时间的模糊性使得裴侍郎有很多争辩的机会,没有铁证的情况下极难定他的罪,完全达不到需要断尾的地步 再者即便裴夫人此时站出来作证,也很难表明裴府的清白,甚至反而在间接中承认了裴侍郎与踏雪堂的关系,这样的行为不论怎样去看都不符合逻辑展昭实在不解,只得向江临道,江少丞,你怎么看? 裴夫人此举确实是下下之策,动机实在难以琢磨 江临垂着眸子,心中隐隐泛起一种猜测,却又觉得荒谬。 他问:你们可有人知,裴夫人与裴侍郎的关系究竟如何? 展昭摇了摇头道:在下也并不了解。只是今日在路上,便曾听说二人积怨已久,裴侍郎从前一直在外地做官,无法回京,似乎就有裴夫人从中作梗的缘故 今日才听到的传闻大可不必再提,江临看向谢龄道,去看看能不能查出二人从前之事来。 谢龄颔首应下,又犹豫着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少丞,其实下官觉得您不用太过忧心。 无论如何,香姑娘以死明志,裴侍郎的处境的确极度危险,下官觉得裴夫人此举或许是忙中出错,也有可能是为了弃车保帅 江临摇了摇头道:香寄语的死没有那么大的威力,裴侍郎那边明明还有一定的转圜余地而且,我也不觉得裴北晴会是如此冲动之人。 白玉堂点头同意道:就是就是。说起香寄语,我是真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了,先污蔑了我,又几次改换证词,在公堂上却那么言之凿凿 怎么看都动机不纯,却又直指裴府,与我们立场相同。她死之前,我都不知道她是想帮我们,还是在害我们。 江临抬起眸子,看向白玉堂道: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目的,亲自去问问不就得了? 白玉堂皱眉道:你什么意思?她不都死了吗 江临的目光落在窗外不远处,道:今夜,随我去畅春楼一趟,你就明白了。 第33章 明月夜闻箫 34明月夜闻箫 才过了一日,畅春楼便又多出了一口棺材。楼里的伙计们都觉得晦气,将两口棺材锁进了后院的柴房里面,回头再寻合适的时间拖到城外火葬。 江临原本安排了两个衙役守在柴房外,结果入夜后,衙役们怎么也抵不过瞌睡,不多时便立着阖上了眼。 待二人倒下之后,房内传来一阵细碎声响,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身子刚刚探出一寸,下一秒,一柄钢刀便被横在了香寄语的脖颈之前。香寄语下意识地掷出一捧香粉,蒙了面的白玉堂歪头躲过,冲她一笑道: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22) 此时的香寄语面容青黑、肤质发僵,不动时几乎与尸体无异,一双亮眼却紧盯着白玉堂不放,明明仍是个活蹦乱跳、能走能动的人。 你可别乱动。白玉堂又将锐利的钢刀压下几分,毫不留情地在香寄语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线,转头又冲角落抬了抬下巴道,姓江的,倒教你猜中了,这女人真是装死的。 江临与展昭从黑暗处踱步至月光之下,分别守住了前后门。谢龄也从回廊处钻了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已被制住的香寄语。 难得劳动各位官爷,大晚上的,还要来同妾身幽会。发觉自己已被团团包围,香寄语不再挣扎,面上却也无甚惊惶。 小女子自认习得好一手闭气的功夫,又特意服下了能让身体僵化的药丸她垂眸打量了自己片刻,觉得无甚破绽,便看向江临道,也不知这位江少丞,是如何看出我是假死的呢? 猜的。江临信口噎人,又冲白玉堂道,先封了她的穴道再说。 看了太多因为啰嗦而失去先机的影视桥段,江临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非要等有了保障才愿继续说话。 香寄语冷笑道:何必这样提防,小女子真的不会武功。 面对目的不纯之人,怎么防都不过分。江临道。 白玉堂封好香寄语的穴,颇不耐烦地冲江临说:行了憋一路了,赶紧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发现香寄语是假死的了? 展昭和谢龄眼中也隐有期待。江临轻咳一声道:其实,如果仔细去想,便能看出香寄语的行为举止从头到尾都不符合逻辑,给出的动机,也永远都站不住脚。 他朝向香寄语道:比如,在你第一次指认白玉堂是凶手时,江某就觉得奇怪,踏雪堂的杀手明明已经在案发现场留下了足够将白玉堂牵扯进命案里的线索,为何还会有你这么一个人跳出来作证不会觉得多此一举吗? 如果单纯是因为担心证据不够充分的话,无法将白玉堂定罪的话,为何你在我们证明了白玉堂的清白之后,没有继续死咬着他不放,而是选择将原本的证词,推到了我们当时并未注意到的花凝欢头上? 江临摩挲着下巴,说:如果江某记得没错的话,按照你之后的说法,此时你还未完全确认花凝欢的死,应还是站在裴侍郎那边的。反正证词都是你胡编的,你为何要在此时提起一个疑似被裴侍郎杀害的人呢? 香寄语饶有兴致地弯了弯嘴角,道:为了解释自己的证词,也为了确认花凝欢她到底死了没有。有什么问题吗? 倒是个不错的解释。江临眯了眯眼睛,道,但,你当时真的不知道花凝欢早就已经死了吗? 这话令展昭颈后微凉。 他不禁顺着这个思路细想下去,若香寄语早就知道花凝欢已死,那她一开始还要指认白玉堂是凶手的目的便是 但你为了把事情闹大,也为了让你自己顺利进入局中,拥有话语权江临缓缓道,你便选择了先隐瞒花凝欢的死讯,引导着我们一步一步去发现她死去的事实。 谢龄仍觉得不解,问道:可若香姑娘早知花凝欢已死,直接告诉我们又何妨?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弯子呢? 江临解释道:你忘了吗?在当时那个情况下,畅春楼里只发现了郑贺一人的尸体,我们的视野里也只有踏雪堂的杀手。当时的我们只把裴府当做幕后的指使之人,都不知道裴侍郎当晚曾来过畅春楼。 如果香寄语贸然向我们说裴侍郎杀了花凝欢的事,万一我们也是裴府的人,她该要如何自保?江临道,况且,如果她直说当时还处于失踪状态的花凝欢在前夜就已死去,会不会有人质疑她为何此刻才想起要报官? 谢龄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她即便在最后假作以死明志时,都没有胡说自己亲眼看到了裴侍郎杀人之类的话,仍为自己留有余地,明显是个行事谨慎的人。 江临看向香寄语,后者眉梢微扬道:那是因为小女子第三次的证词并无半句虚言,我确实看到裴好竹衣衫带血地从花凝欢的房间里走出。 江临眸色微沉,未置可否,一旁的展昭忽然道:那若是办案的官员不是江少丞,而确实是裴府的人呢? 江临答:那光是凭门上挂着的名牌,责官也得去问一问花凝欢是谁吧? 白玉堂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名牌被是香寄语挂上的? 不错。江临颔首,试想,裴侍郎在杀人后,派来了踏雪堂的杀手处理尸体,后者连屋中摔碎的瓷碗、被血浸湿的地毯都知道处理,如何会漏过门口的名牌?恐怕花凝欢原本的名牌早就被杀手销毁,如今挂在那门上的那块牌子,明显是另外有人想让我们看到的。 这样的推理令在场之人都有些吃惊,其他三人都纷纷看向香寄语,而从后者看向江临的讶异目光中便可看出,江临竟是又说对了。 江临拢了拢袖子,道:香寄语姑娘埋下的线索诸多,无论哪一条都可以引着我们去寻到当时还是失踪状态的花凝欢。即便没有诬陷白玉堂的那一出,一旦花凝欢的尸体被人发现,她不就随时可以跳出来作证了吗? 江临的目光落在了香寄语的脸上,想要捕捉她在听到这句话时的全部反应:也是辛苦姑娘,大晚上的,还要来布置这么多事情呢。 直至此刻,展昭才觉之前在香寄语身上注意到的违和之感消失了些许,但他仍有疑问:那香寄语这样做的动机呢? 难道真是为了姐妹报仇?展昭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江某便是看出了香寄语的动机与行为完全不匹配,才判断出了她的假死。 江临盯着香寄语的眼睛,继续道:若从结果来看,你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将裴侍郎拉下水,敢问这人是曾做过什么事情?才得姑娘如此不辞辛劳地报复至此? 香寄语轻轻挑了下眉梢,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承认了江临的说法:裴好竹做过什么事情,你们不妨去查便是了不过,你们好像已经查到了些许了。 这话令江临眉头轻蹙。 白玉堂也对其有所保留的态度很是不满,道:你们这些人,总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在伸张正义,给你们机会平反时又磨磨唧唧地不肯说,真是 和之前那个魏恒真是一个德行,也不知道是谁给惯出来的坏毛病。 香寄语的脸上仍带着笑意,道:我倒比较好奇,几位官爷既然已经抓到我是假死了,打算是要如何处置呢? 见她根本没理会自己说的话,白玉堂不爽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你抓到大理寺严刑拷问了! 可你们确定,你如果将我带回大理寺,还有判官愿意相信我的证词,定裴好竹的罪? 这话简直诛心。 白玉堂心中更是气愤。 有了今日在公堂之上的那出,他堂自己甚至不用出堂作证,裴好竹与踏雪堂有勾连、被定罪的事情几乎就已板上钉钉。 可他们若将一个活生生的香寄语带回去,所有人便会因为怀疑她的用心,反而觉得裴好竹清白。 白玉堂作为亲眼见证裴府与踏雪堂传信、又遭了一通污蔑的人,实在不甘在这桩案子轻饶了对方。 白玉堂被气得跳脚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好好说不就是了?偏要给自己加这么多戏! 香寄语脸上笑意不减反增。 她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向江临谈条件道:放我走。我会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就让那个已经以死明志的香寄语永远留在各位判官的心中,帮你们将裴府和踏雪堂的坏人们绳之以法,不好吗? 香寄语的话音似带蛊惑,教人听得心痒。 我只是为了将我心中的恶人绳之以法而已,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江少丞放过我,再擒了那坏人,难道不是两全其美吗? 谢龄眼神微动,看向江临道:少丞,我忽然觉得 不可能。江临眼神如炬,坚定道,我不会放你走。你该上公堂,向所有人说明一切。 香寄语的神情微微一变。 只听江临继续道:而且,难道你以为,你在伸张正义的过程中所犯下的恶,就可被当做无辜,不会被人识破吗? 第34章 徘徊花上月 35徘徊花上月 哦? 寂静的院落之中,只有他们四人仍未入眠。 听到江临所说的话,香寄语似是来了些兴趣,问道:江少丞倒是说说,小女子犯了什么样的恶呢? 周围之人也生出些好奇。 江临指的是香寄语一直反复证词的可恶吗? 除此之外,她还做过什么坏事吗? 只见江临垂眸片刻,缓缓抬起眼道:柴房里的那具无头女尸真的是花凝欢的尸体吗? 这话令其余三人都起了一阵恍惚,白玉堂震惊道:什么意思?!难道说 江临道: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裴府派了踏雪堂的杀手前来处理尸体,应是极稳妥的,怎么可能让我们随随便便从河里捞出来一具无头女尸,还恰好能与失踪的花凝欢对上号? 而且,按照裴侍郎在公堂上的表现来看,他一直不愿提及花凝欢的死,甚至在听到香寄语指认自己杀人时十分震惊,应是对踏雪堂的处理结果十分有自信,恐怕他根本想不到,我们能推断出花凝欢已死,还能找到她的尸体 白玉堂这才反应过来道:所以,你刚刚说辛苦她大晚上还要如此折腾,指的是 江临缓慢地闭了闭眼,轻声说:用一晚上的时间,找到一个与花凝欢的身形和年纪都相似的女子尸体,恐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吧。 香寄语摇了摇头,说:江少丞,你的这番假设的前提是那杀手的抛尸行为毫无破绽。可若是他真的就随意将尸体丢在了河里,进而被人发现了呢? 你因为他的失误而怀疑小女子从中作梗,不觉得很冤枉人吗? 江临面无表情地道:沉尸却不知要将尸体和重物绑在一处,只隔了半日就被常在那处活动的渔夫发现,这真的是失误,而不是你刻意安排的巧合吗? 况且,那具无头女尸的双手虽然扭曲变形,却能看出其小指指节上有一个浅浅的凹陷,应是生前应长时间佩戴着一个难以取下的戒指,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但之前在调查郑贺的时候,我们发现他曾典当过不少花凝欢的首饰。那些首饰,和花凝欢的遗物里都没有戒指。 香寄语正想说什么,江临便打断道:我已问过畅春楼的伙计,花凝欢没有戴戒指的习惯,你不必再装作她的姐妹,狡辩什么空话了。 见自己已经无从解释,香寄语笑了下,随即坦然承认道:阿欢从前送过我不少零碎首饰,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倒是江少丞观察得足够细致,反衬得我这个做姐妹的粗心大意了呢。 见她仍有拿着花凝欢的事情嬉笑之意,江临面色更沉,冷声道:泡在水里可以妨碍仵作判断出具体的死亡时间,但那具尸体本身的死亡时间也与花凝欢相去不远那个死掉的那个女子究竟是谁?你又是从何处找到这么符合花凝欢死状的尸体的? 江临心里一直盘旋着一种可怕的猜测,急需香寄语证实。 山人当然自有妙计。香寄语不知前情,答得爽快又恶劣,我家的香料铺子前些天买来了个不值钱的可怜丫头,刚巧她犯了心疾一命呜呼,我便借她的尸体一用您放心,我可不曾伤她的性命。 心疾,难道展昭难以置信地看向江临,后者听得额角青筋直跳。 捕快们当初在吃人胡同里捡到了于顺儿身上那个从不离身的戒指。 时间和状态都对得上,那具死尸有九成的可能性就是失踪多时的于顺儿本人。 谢龄也觉得恍惚,怪不得即便派了贝贝也搜不到于顺儿的下落,原来是被香寄语放进了香料铺子里 白玉堂气得握刀的手都有些不稳了:你连人家的头都给砍下来了,还敢说是借用?像你这样阴险狡诈的女人,难道于顺儿当夜没有死掉,你就会放过她吗? 香寄语眨眼道:当然会了 别再撒谎了。江临打断道,烙印被打下之后,还要经历结痂和脱痂,如果是打在尸体上的,你以为仵作会能看不出来?你分明早就计划好要让于顺儿送死了。 啊。香寄语微微扬了扬眉,弯起眼睛道,真不愧是江少丞,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件事呢。 展昭从中听出了不少的信息量。他看向江临道:你的意思是说,香寄语在将于顺儿买回来时就已经计划好了了这一切?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需要一具神似花凝欢的尸体,莫非 江临道:我从不觉得世界上能有这么多毫无因由的巧合。 别忘了,花凝欢与郑贺在首饰上的交集可以追溯至案发前一日,发现无头女尸的渔夫之所以能认出对方,也是因为有个穿着同样衣服、自称是花凝欢的女子曾在前几日到他那里租了一条船,再算上于顺儿被她买走的事 江临看向香寄语的目光几乎带着凛冽之意:裴侍郎进京不过七日,你便安排了这么多事,你当真是恨他入骨吧? 时间、地点、发现尸体的人,都被香寄语一一精心策划,让江临他们顺着一条一条的线索,在合适的时间发现花凝欢的死。 白玉堂深深觉出眼前之人的可怖之处,感觉对方周身的气场都仿佛浮出了一种虚幻之感。 我原是南边大户人家的小姐,如今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全拜裴好竹那个狗官所赐承担些报应而已,也是他该的。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23) 香寄语眼波一转,叹道:可惜他这人虽爱喝花酒,却对我没有什么兴趣,我没有机会亲手杀了他,只好让他尝尝身败名裂的苦 也不知道他与花凝欢闹出了什么样的矛盾,倒真教我等到了他失手杀人的那一天呢。 若是裴侍郎没有失手杀了花凝欢 江少丞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一遍?香寄语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我这般热心肠的女子,当然是会助他一臂之力了。 此言一出,院中的气氛便完全凝滞下来。 江临闭了闭眼。 是了,这便是确保前面所有的安排都能派上用场的最后关键花凝欢必须死。 若不是裴侍郎在公堂之上的反应着实心虚,江临当真要怀疑,这一切都是香寄语策划的一场栽赃嫁祸了。 白玉堂忍无可忍道:你这毒妇! 香寄语长叹一声,轻轻打断了他的话道:看来,你们是真的没办法放过我了。可惜了啊,这么好的一个扳倒裴府的机会 江临冷冷地截断了她的话:不要小瞧了大宋的判官,即使案情再复杂,也会有人愿意去探究其背后的真相。所以你不必觉得可惜,只要是犯罪之人,你或是裴府,江某都绝不会姑息。 案情已经曲折到了某种境地,古代办案又不像现代那样,能够有一锤定音的证据。江临的这种想法在实际中会显得有些乐观,却又教人钦佩。 白玉堂眼前浮现了自己与江临第一次见面时的场面,江临也是这般义正辞严地同他讲着一些大道理。 但这一次,白玉堂觉得自己有些能够体会到江临话中真正的意思了。 他也想学着江临的模样说教香寄语一顿,可未等他开口,一旁许久不曾说话的谢龄却忽然栽倒在地! 生此异状,展昭和白玉堂皆看向两手空空的香寄语。他们想要举刀防备,可手中的长刀却忽似逾千斤之重。 江临也感受到了身上的重意,单手扶住了门边的红柱。 白玉堂半撑着身子道:怎么回事,我们明明都蒙了面 香寄语道:江少丞刚刚说过,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巧合那你就没有发觉,深夜的畅春楼总是特别安静,也并非一个巧合吗? 江临扶着柱子的手微微发麻,看向了满院的陌生植草道:难道是这院子里的植物 是啊。楼里的人还以为院中有鬼,都不敢轻易出来呢。面前不再有钢刀阻拦,香寄语随手扯掉了白玉堂的面纱,轻声道,这么一张俊脸,遮住了多可惜啊。 白玉堂的人与刀都倏然落地。展昭想要去扶,却再难支撑自身的重量,他半跪在了地上,就要昏死过去。 彻底没了忌惮的香寄语踱步至江临面前,道:江少丞,江少丞,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一定不懂我们这些蝼蚁报仇无门的浓浓恨意吧? 江临悄悄撕开自己右臂上的伤口,用疼痛来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见了男人要笑、要讨好,不然就要睡在冷硬似铁的泥床上。青春靓丽之时,穿着珠钗锦缎,妆点上胭脂水粉,就可以被你们写进诗词里,赞与我们的春宵一梦,说我们是春风也不如。可只消三五年过去,我们就会生病,从根里烂,烂到死 香寄语伸出自己遍布着斑痕的两条胳膊,道:恐怕要比这样难看多了。到时你们还会写我们吗?是写我们红颜薄命,还是嘴脸丑恶呢? 我在畅春楼里等了五年,才等到了一个复仇的机会。可身为青楼女子,上堂作证要跪着,说谎就要挨板子。做官的就不一样,即便和命案扯上了关系,也不用进牢房,只是被幽禁在大理寺里,不能和亲友见面而已 香寄语摇头道:若是要为我自己受过的苦楚讨回个公道,裴好竹现在受的这点苦头,还远远不够呢。 江临艰难道:你心中所谓的公道就是牺牲他人的性命,来平自己的私仇? 香寄语冷笑道:她们的命算什么?你说得好听,却又真正在意过吗? 一个只会跳舞的没脑子,一个半死不活的药罐子,本也是活不长的。来帮我复仇,难道不是物尽其用吗? 江临彻底没了与香寄语对话的兴致。 哪怕代入到古代背景、武侠世界,以最低的底线来要求一个人,魏恒为义兄报仇的行为或许会被少部分人称上一句有情有义、敢作敢当,但香寄语的所作所为把他人的性命当做轻贱的工具,还想全身而退,分明是完完全全的十恶不赦。 香寄语能布下这么大的局,明明是有能力离开她口中的这片泥沼的,甚至可以帮助更多无辜之人脱困于囚笼。 可她却为了让裴好竹彻底身败名裂,不惜往里搭上了两条无辜的生命。 死是注定的,可她们凭什么要为你而死呢? 但江临已经到了昏死的边缘,再难说出话了。 香寄语长叹一声,道:江少丞,江少丞,你还是一点也不明白不过,今天的这一出戏非常有趣,我记住你了。 江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她伸出了手,香寄语摇了摇头道:若不论别的,你这样狼狈的姿态可真令我心动。 在江临彻底陷入沉睡之前,香寄语轻声道:若是有缘,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面的。 恍惚之间,江临感觉到自己被人搬来搬去,一会儿能闻到浓重的药香,一会儿朦胧地看到来为自己更换湿布的小石头。 直至晌午,江临才在一阵仿若裂开的头痛之中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小石头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房里,江临坐起身,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说:抱歉,让你来我家里住,却没时间陪你玩儿,还劳你来照顾我。我以后一定会多花一些时间陪你的。 没关系。小石头懂事地摇了摇头。 知道江临还担心展昭几人的情况,小石头又道:展护卫他们也没什么事。好像是衙役们发现了你们晕倒在院子里,把你们送到了医馆诊治。大夫说那院里有种夜间开放的花,闻久了会使人麻痹晕厥,教你们醒来之后再去他那里复诊。 好。 江临在心中暗叹了一声武侠世界无奇不有,自己以后要更多防备一些才是。 小石头继续道:临哥哥,我还把屋子里的东西大概收拾了一下,你收藏的那些字画都在外面晒着。对了,刚才有人自称狄府的人,送来了一些礼品,我都放在门边了。 小石头的乖巧懂事让江临觉得自己有种白捡了个好儿子的错觉,他不禁多夸了两句。说完他才反应过来,看着门边那些精致的礼盒,微微皱起了眉。 狄府? 宋朝的话,是狄狄青吗? 不会吧 按照原主的履历来说,自己根本不会和狄青产生任何的交集啊。对方怎么会在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日子里,特意给他送来礼物呢? 江临想得一阵头疼,却也没想出什么结果,打算之后再研究这件事情。 小石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了:还有,门口一直等着位裴府的管事姑姑,说她家主人请你一见但我觉得,你要是不舒服的话,还是不要去见了 江临闭了闭眼,想到那个桃之夭夭的香寄语,顿时觉得更加头疼了。 第35章 空度可怜宵 36空度可怜宵 正如香寄语所说,在这个案子中,若她这个所谓的证人并不清白,那判官们恐怕是很难认定裴府有罪的。 江临原本是想先将香寄语所做之事写一份报告,先提交给傅毅,征询一下上司的意见。 但裴府的迎琪姑姑都等在自己家门口了,他自然要先去裴府见裴夫人才是。 因为自己明面上被请来的理由是录入证词,所以江临还带了叫上了谢龄一起。 江少丞,早。谢龄是标准的书生体质,昨晚栽的那一下着实不轻,今天看起来也是一副晕头转向的样子。 但他们还是得坚持上班。 连江临都不得不叹一声社畜的苦。 再次来到裴府,江临发现裴府院中的模样与之前大有不同。 先前陈知府新丧,裴府上下皆着素衣白裳,但如今下葬之期渐近,这白中却掺了些红。一排人捧着珍贵稳重的随葬品,另一排人却端着红衣红绸金元宝,交错相行的队伍看得江临一阵分裂。 谢龄看了也微微皱眉。 这些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嫁娶所用,裴侍郎丧妻已久,又出了些事情,裴府如今只有一个裴光适龄未娶。难道他是准备在守孝期间娶妻吗?这可有悖于礼法啊。 谢龄不禁向引路的迎琪姑姑问道:贵府可是要办什么喜事?难道是裴少爷 迎琪看出他二人的疑惑,恭谨答道:二位官爷莫要误会。少爷其实一直没有成亲的打算,此番陈老爷去的匆忙,夫人又一下子病倒了,府里人说要为夫人冲喜,才想教少爷早些定下一门亲事。 夫人在祭祀时特意求到了官家的首肯,婚礼一切从简,只会邀请少量亲朋,更不会用什么奢靡之物。您刚刚看到的那些,其实是给刚过继到我家夫人膝下的两位小少爷准备的。 裴光都已经十八了,守孝再等三年便是妥妥的晚婚剩男,裴北晴着急想让他早点结婚也是正常的。 如今有了官家的许可,江临和谢龄自然也没法多说什么,但一想到裴北晴是装出的一副病弱样子,这整个事件的性质便变得十分奇怪了。 裴光之前对裴夫人的病情很是关心,应该不清楚对方装病的事实,同意婚事或许真是出自孝心。 可江临怎么看都忍不住觉得,陈知府虽然确实是个高攀了裴家的倒插门,但这家庭地位也太低了吧。 转过花园,江临便看见裴北晴正同一老翁说着什么,远处两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正立于檐下认真背书,应就是迎琪口中新来的两位少爷。 谢龄向江临小声道:正和裴夫人说话的应该是她二房的叔父裴勇,一直与裴氏嫡系很是亲近,现已致仕,曾官至平掌政事。 江临心中嚯了一声,高门大户里丞相都能一抓一大把,真是厉害啊。 裴北晴见江临他们来了,与她叔父只简单说了两句,便将他二人请到了客厅单独谈话。裴勇离开时,江临能明显感受到对方投向自己的复杂目光中毫无友善之意。 江少丞,又见面了。裴北晴于主位落座,款款道,无论是亡夫还是庶弟,都给您添麻烦了。 不敢当。 江临略过了对方话里那怎么老是你的意思,切入正题道:今日下官前来,是想要和您再确认一番,您确定当晚真的在裴侍郎身上闻到了血腥之气吗?可有旁人能够佐证您注意到的这一点呢? 裴北晴道:江少丞这样问,可是也怀疑我证言的真假? 裴夫人莫要若多想。和裴北晴这样的人打交道,江临难免需要斟酌字句,他解释道,您应该也知道,一般按照原则,判官们不会轻易采用嫌疑人亲属的任何证言,无论是对其有利的,还是不利的。 这一点是遵循了儒家讲究的亲亲相隐。想要维护亲人乃是人之常情,为了防止包庇,也未免亲人反目、手足相残,除非找不到其他的证人,与嫌疑人有亲缘关系的人无法出堂作证。 所以裴北晴此前的行为实际上是钻了一个漏洞,有违法之嫌。 所以要想使裴夫人的证词有效,就得证明其与裴侍郎的关系疏远,可以达到公正的地步。但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再找到其他旁的佐证。 于顺儿的事情原本是该告诉裴北晴的,但这件事情牵扯到了香寄语,暂时不便让裴北晴知道。 但这个案子麻烦的地方在于,它还涉及到了雇凶杀人。白玉堂当时曾目击到裴府内的仆人放出了信鸽,私联了踏雪堂的杀手,但却不知那个仆人究竟算是谁的人。 裴夫人,还是裴侍郎,亦或是,两者都有。 不知他身边可否有下人证明,在裴侍郎的衣物上发现了血迹? 自然是有的。裴北晴很会顺着台阶下,她轻一招手,便有一个丫鬟瑟瑟缩缩地被迎琪带了上来。 裴北晴道:说说你之前看到的事。 奴婢迎春,是裴老爷的贴身婢女。那丫鬟跪伏在地道,有些紧张道,裴老爷子夜回来那日,奴婢负责为其洗漱更衣。但当奴婢将裴老爷的衣服送去给洗衣的丫鬟时,却、却看到他的衣摆上面沾了些血迹 说着,迎琪还将那件沾了血的外袍送到江临的面前,补充道:这件衣服是府里的丫鬟缝制是,在裴老爷回京时,夫人教我亲自送去老爷处的。老爷出事的那一天,应也是第一次穿这件衣服。 不知为何,江临觉得迎琪所说的话有一些微妙的别扭。 他又看向那个丫鬟,从她的神色间捕捉到一丝似是求助的信息,旋即江临便眼尖地看到了对方手腕上露出的一小块淤青。 迎琪发觉江临注意到了这一点,解释道:这丫鬟之前偷溜出府,在城里传了些不好听的话,才挨了些罚。您放心,她说的话都有府里的下人可以作证,对吧? 被迎琪扫过的一众下人忙不迭点头,纷纷表示认同。 江临与谢龄对视一眼。 这个裴府的问题,实在是太大了。 午后,江临向傅毅汇报了一下昨日抓到香寄语、又无奈令其逃脱了的来龙去脉。 江临道:谢判官已将详情写成报告,届时可让白玉堂出庭作证,说明昨夜发生的事。 傅毅听罢,眉头锁得死紧。 裴侍郎那边申请增添几位判官前来协助断案,根据此案的复杂情况以及他的身份,目前三司内部已经通过了他的这个要求。傅毅将江临的报告放在一边,道,届时若有新的法官为裴侍郎辩白,那么香寄语的可疑之处就都会成为裴侍郎无罪的证据。 你这一份证词交上去,判官们就都会知道,香寄语曾亲口承认自己会助裴侍郎一臂之力,很有可能会杀了花凝欢嫁祸到裴侍郎的头上。再结合香寄语此前的无数谎言,若裴侍郎一口咬定自己是受了她的陷害,你又该如何呢?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24) 江临坦然道:即便真有证据能证明裴侍郎是被人陷害的,那证明他的无罪也是下官的责任。 傅毅叹了口气道:可你别忘了,你是最开始怀疑裴侍郎有罪的检官,就算你最终证明了他的无罪,裴侍郎也不会对你有丝毫的感激。 江临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当初既然敢选择去得罪裴侍郎,自然可以接受其所带来的全部后果。 他说:先说明一下,下官并未对裴侍郎进行有罪推论,是综合了其反应以及各方面的证据锁定了他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将他传上堂问话也是公事公办,定他是否有罪是判官们的事情。若各位判官决议将香寄语也列入怀疑范围,下官自然也无不可。 而且,推官只需要为案情的真相负责,若人人都因害怕得罪了谁而畏首畏尾,那还要律法何用?干脆想怎么判就怎么判不就好了。 傅毅看着他,无奈道:你就是嫌自己活得太久! 江临:应该,不至于吧? 傅毅一脸漠然。 想起自己最近亲眼见识过的那么多起命案以后,江临也对自己的未来隐隐发起了虚。 但自己起码是个在官家面前露过脸的读书人,搁在宋朝,应该不会被轻易弄死吧。 江临非常乐观地贫嘴道:要是您真觉得下官没几天好蹦跶了,不如免了那半月后的法考,直接升了我的官,教下官到时候走得体面一点 滚!傅毅差点被江临这番话气得胡子都歪了,这升官要考核的规矩是他说改就能改的?可见这小子对自己的死活毫不操心,他还在这里担心什么? 江临被傅毅直接赶出了后堂。 刚好到了下班时间,江临便出了大理寺。没能求得傅毅的网开一面,他一边盘算着自己怎么在立住学霸人设的前提下,当着小石头的面啃那些难读的律法书籍,一边往家走,却忽然被两人拦住了去路。 江临定睛一看,是昨日的展昭和白玉堂。 还未来得及问起,你们两个 没事儿吧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江临便换了口风,道:你们两个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 白玉堂一脸气鼓鼓地朝他举起了自己的左胳膊,连带着展昭的右胳膊一起。 看到展昭的脸上也写满了无奈,江临惊讶道:这是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昨天那个香寄语干得好事!白玉堂瞪向立在自己身边一脸无奈的展昭,道,怎么解也解不开!绑了五爷一整天了!她有病吧她! 看着二人被一条绳索牢牢捆在一处的胳膊,江临终于忍不住噗嗤着笑出了声。 第36章 棹横春水渡 37棹横春水渡 见白玉堂有要拔刀动手的意思,江临慌忙止住了笑意。 他看了看那条缚住两人的绳索,似乎只是一条白色软鞭而已,却教鼠猫二人怎么也挣脱不开,砍也砍不断。 江临还注意到向来很是在意自己形象的白玉堂腿上沾了些污迹,不禁问道:这是怎么搞的? 白玉堂哼了一声,瞪着展昭道:被个坏脾气的猫儿蹬的呗! 就你脾气好,吃个饭也要闹。 展昭垂了眸子,还是那副稳重的做派,但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却仿佛在说活该。 江临不知他二人如何折腾了一日,只觉得展昭坏脾气的模样很是新鲜。 他道:连展大哥的巨阙都斩不断这绳结,江某恐怕就更是爱莫能助了。 江临知道他们不惜折腾也要来找自己,肯定是有要事要说。他只小贫了片刻,展昭便开了口:江少丞,你之前说过,陈知府的明珠很有可能被郑贺藏在某处,在下便又去调查了一下郑贺近日的行踪。 展大哥可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江临今日去裴府拜访时,特别留意了裴北晴的态度,对方对于他找回月华明珠的前因后果并无太多试探,仿佛真不在意似的。 所以要么她与踏雪堂并无勾连,要么连踏雪堂的人也以为明珠已经被镶嵌于龙柱之上,再无获得的机会,已经对其歇了心思。 还未及展昭开口,与他一起探听了消息的白玉堂抢先道:郑贺也去参加过那个宴会。 展昭被抢了话也不恼,只补充道:就是花凝欢曾去参加过的那个城外宴会。也就是在那一日,她才有机会自由活动,从渔夫那里包到一条船。这或许是郑贺与之最早的一次交集。 那次参加城郊宴会的畅春楼女子只有花凝欢一人吗?江临问,我的意思是说,香寄语没有参加过那次宴会吗? 展昭立即反应过来道:江少丞是说,当时在渔夫面前自称是花凝欢的女子,可能是香寄语假扮的? 是的。江临颔首道,从事后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花凝欢并没有租用船只的动机。反倒是香寄语昨夜便曾说过,她把花凝欢生前死后的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为了能让花凝欢的尸体在第一时间被人发现并认出,租船的人是她,才更加合理。 至于郑贺在那场宴会上认识的是香寄语还是花凝欢江临皱眉沉吟了片刻,觉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若郑贺与花凝欢本人并无任何交集,一切都是被香寄语安排好的,那她选择郑贺的原因又是什么? 案发之后,香寄语用为郑贺之死作证的方式,引出了花凝欢的案子。可在那日的宴会之时,她已经计划好了花凝欢的死期,却不可能知道郑贺会被踏雪堂的人杀死。 那么香寄语会在一开始相中平平无奇的郑贺,便是因为 江临心中浮现出了一种猜想。 他连忙问道:展大哥,你可去看过那艘被花凝欢租用过的船只? 不曾 那快去看快去看!可能明珠就在那儿唉江临话至一半,白玉堂却突然伸手搡了他一把。 好你个姓江的!白玉堂呲牙道,之前也是这样,说要我和展昭公平竞争,结果背地里你就告诉他明珠是被郑贺藏着!要不是今日我同展昭捆了一路,我都还被蒙在鼓里! 这回算是被我当面逮到你给展昭开小灶了吧! 我不是我没有!江临求生欲满满地摆着手,忽然一指指向展昭道,是他!当时五爷你正跟几个兄弟们喝酒,我跟展昭说了要他告诉你来着!啊好你个展昭,竟然不告诉我们五爷! 展昭:? 白玉堂顿时把矛头指向了展昭:不止脾气似猫,度量也如猫! 展昭被平白泄了顿火,还未来得及去恼准备溜之大吉的江临,便被捆龙索另一头的白玉堂扯着要往檐上飞。 白玉堂回头冲他喂了一声,道:快走了,趁着太阳落山之前。这次我一定要比你先拿到那颗月明珠,你可别故意拖后腿啊! 展昭和白玉堂飞得匆忙,江临骑着毛驴假意追了一阵,见赶不上,便打算先回家等他们二人的好消息。 近日虽都在忙案子的事情,江临也还没忘记发展他的《学霸笔记》。 之前司马光给他送来的笔记已经教他师父给整理好了,江临从中提取了一些精华,结合着原主之前没用上的部分手札,制作出了《学霸笔记》的第二册。 因为这一次的新书会投放到彭家的厂子里进行印刷,后续的销售规模也会扩大,所以江临对新册的内容和质量都把控得很严。 江临去印了一版样书,还教会了小石头帮他做些简单的校对。此刻一到家,江临就见到小石头正抱着第二册笔记的草稿看得认真。 见他回来,小石头站起身道:临哥哥,我将检查出的错字都用朱笔标记出来了,之后工匠们可据此修改雕版。 还有,邵先生在课上使用教材时发现,之前的第一册中对于策论的讲解略显浅薄,举的例子也不够明白,需要在新书里面进行调整。 没问题。讲解方面我再修改一下便可,这次的书里录入了很多君实所写的文章,例证方面也不需担心。江临又道,说到这个,我要考考你,那篇论民生看过了没有? 小石头点头道:看了,一边校正一边看,正有些感悟想与临哥哥聊聊呢。 江临给小石头结了校对的工钱,笑了笑道:看不进去书时,硬看也会有效。 这是江临自己在高中时琢磨出来的一套看书方法。 江临偏爱理科,常有看不进书的时候。每当这时,他便会假装自己是个无情的校对工具人,一字一句地去找教辅书中的错字错句,慢慢便能将文字背后的东西看进脑子里,甚至还能记得挺牢。 后来他在阅读名著时也用过这一招,不过把扮演的角色换成了扫黄打非暗线人员或是行走的三观鉴定师,读后感写得贼顺,语文老师还表扬过他文笔流畅、进步斐然。 学习总是无聊,所以要自己给自己找些乐子。 面对半月之后的晋级考试,江临也给自己找了一个不那么崩人设的复习方法扮老师。 小石头原本想再聊一会儿那篇文章,江临却忽然从旁边拿起了一本律法典籍,向他道:这是咱们国家的律法细则,你学过没有? 话题转变得有些突兀,小石头懵懵道:没,学堂没教过 江临想要借着教小石头的机会来突击一下半月之后的考试,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看,你连法都不懂,还论什么民生? 小石头犹豫着说:只、只有当法官才需学这些法条吧? 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无法难治国,哪怕不将这些法条背得一字不落,你也至少要清楚它们背后的道理啊。 江临随便翻了一页,问小石头道:这个率用都堂批状,指挥行事,杂入吏部续降条册之中*说的是什么? 不知小石头虚心道,临哥哥能给我讲讲吗? 只能看懂字面意思的江临被噎了一下,反将一军道:看见了没?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来吧,从第一页开始,读给我听,读完之后我考你文章的意思。 这话若是教白玉堂听了,肯定会痛骂江临不是人。明明扮演的是先生的角色,却赶着后生给自己讲文章。 但小石头简直乖得不像样,他觉得江临的教导非常有道理,立即拿着书大声朗读起来。 在这边读,光线好。江临指了指窗边,待小石头走到房间的另一边背过身后,他连忙在桌上摆好纸笔,拿出了和小石头手里那本一样的律法书,开始抄法条。 没错,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江临一边监听一边默读一边手抄,顺便练字。多管齐下的考前突击,谁看了不说一声勤奋? 就是辛苦小石头充当他背书专用的mp3了,待会儿到了饭点要好好带着人家出去搓一顿才行。 江临时不时还能指出小石头读错的地方,有来有往的互动加强了记忆的效率,江临刚觉得渐入佳境,小石头却忽然回过身来叫他:临哥哥!你是不是忘记去复诊了? 明显感觉到对方回过了身,江临吓得一个趔趄,匆忙转过了头。 啊对,没事儿,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江临背着手,把写满了狗爬叉字儿的宣纸揉成了一团,慌忙塞进袖子里。 小石头取出书中夹着的一页信纸道:我看到这封举荐信上写了启游的名字,发现他就是那位给您看病的大夫,才想起来你要去复诊的事情。 说起来,这位启游先生也很厉害啊,考过乡试的状元呢。就是他这个籍贯,南边有这个地方吗? 江临闻言微微皱眉,顺手就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封信。他记得谢龄提起过,启游是没有参加过科举的,怎么会还考过状元? 旋即,信纸上的几个字便彻底锁住了江临的视线。 籍贯:襄州兰滨。 *来自百度百科 第37章 人凭赤阑桥 38人凭赤阑桥 在看到襄州兰滨的第一个瞬间,江临便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陈知府的那个不太出名的故乡吗? 江临之前会怀疑到路平的身上,就是因为路平是陈知府的同乡,又与对方产生过过节。但江临怎么也没想到,给路平亲自验了尸的启游竟也来自襄州兰滨。 再细看那封举荐信上的日期是在咸平年间,距今约莫也是二十年左右的时间,与陈知府参与科举的时间十分吻合。 启游在乡试中得了第一名,也在二十年前来到了京城,为什么他没有考取功名呢? 宋朝是科举录用人才最多的年代,只要参加了殿试,基本都能分到一个不错的一官半职。启游又不是面貌丑陋不宜面圣,为何会肯放过殿试这么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呢? 这其中到底与陈知府那些补上的举荐信和成绩单有没有关系? 想起之前自己曾调侃过启明医馆就在平安酒馆的斜对面,启游有充分的机会可以接触到平安酒馆的人,江临顿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若启游真的与陈知府认识,那么启游在前案中,甚至是在路平那桩旧案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无数猜测涌上江临的脑海,但他被小石头催问了吃饭的事情,只得压下烦乱的心思。 他想带小石头去平安酒馆,或许便能趁吃饭的间隙去试一试启游的态度,但又觉得自己的猜想没有直接的证据,该以何种问法去试探才不会显得奇怪。 思索了一路,江临与小石头终还是来了平安酒馆。毕竟白玉堂还住在此处,江临若是碰见他和展昭,还能问问他们在城外有何发现。 经过彭掌柜的变故,又过了祭祀大典,平安酒馆的生意明显不如从前。原本时常忙不过来的老伙计立在柜台旁边无所事事地擦着财神像,看到江临来了,也下意识地觉得不妙,道:官爷您这是又要 江临眸光凝了片刻,摇头道:带家里的弟弟来吃点东西。姓金的公子回来了吗?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25) 伙计摇头道:哎呦,还没有呢。今日那位金爷真在俺们店里头好一通闹哦,连展护卫都被他带的摔了几张板凳。 嚯,还挺能折腾的。 江临腹诽完,和伙计吩咐了一番,一下点够了他们四个人能吃的菜。随后,他便借着要去方便的理由,给了小石头一笔钱教对方来算算饭菜的开销,自己转角拐进了启明医馆。 因小石头在另一边等着,江临想要速战速决,便熟门熟路地直接穿进了后院。一进院子,便看见鬓发微白的启游一脸闲适地坐在院中,饮着一壶杏花酒。 已是傍晚时分,昏暗的光线更衬得启游整个日如在垂暮之际,可他也不过才四十余岁而已。 启游见到忽然出现的江临,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淡淡道了句来了。他说话时没有平日里与上官交流时的那种客气,反而透露着一种自暴自弃的随意感觉。 见对方如此态度,江临不再犹豫。他走至近前,开门见山地问:启先生与路平是旧识? 启游轻轻笑了一声,直接承认道:同乡的后辈而已,不算熟。 路平的尸体被发现后,他的义弟魏恒查到了你是负责此案的仵作,曾在私底下找过你,是吗?江临说,但他当时错过了认领尸体的时间,所以官府那边才没有记录。 启游啜了一口酒,并没有接话。 江临继续道:我猜,你当时应该不仅告诉了魏恒,路平是脑补受创而死,还说了自己曾看到路平与彭玉发生了矛盾之类的话了吧。 启游叹了口气,轻声道:少丞,路平是脑部受创而死,不论谁来问我,我都是一样的说法作为仵作,这点基本的职业素养我还是有的。至于旁的,我也只说了看到路平曾出入于平安酒馆,并没有指向任何人。 职业素养么?江临喃喃重复了一遍,又说,脑部受创,不一定是摔死的,也有可能是被钝器击打所致的吧?让我猜猜,那凶器 江临垂下了眼睫,道:该不会是平安酒馆的那尊财神像吧。 若不是魏恒曾在讯问过程中吐露过神像之类的字眼,江临可能真的注意不到那尊金灿灿的财神也会是杀人的凶器。 你的医馆与大多数店铺一样,柜台上一般摆着红袍金靴的常规木质财神,而在平安酒馆的那尊石雕财神上,金靴的缝隙里嵌的却是黑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或许是残留的血迹吧。 见启游眸光一闪,江临继续道:而你,出于对同乡的顾念之情,亦或是对陈知府的恨意,选择将路平死亡的真相告诉了魏恒,使之对陈知府产生了杀心,对吗? 启游似是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重复道:我的恨意? 我翻到了你夹在书中的举荐信,你早就认识陈知府了,而且根据启游明明有状元之力、却决定从医的蹊跷选择,江临猜测道,你当年没有参加科举,也与他有关。 那确实与他有些关系,但可能和你想象得不太一样。我并不恨他。启游顿了顿,道,所以江少丞是得出了什么结论呢?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你明明是我们大理寺最优秀的仵作,却在发现陈知府的尸体后昏迷不醒是因为你与他曾是同年举子,甚至,在看到尸体被恶犬破坏后的第一时间,你就意识到,陈知府的死与曾做过训犬师的路平有关。 江临道:而你,在知晓凶手有可能是故人的义弟之后,选择帮其隐瞒,甚至在我们查案期间,特意强调了路平这样的人,不会有亲人。 江临凝视着启游的眼睛,道:而你现在选择称病,甚至有了致仕的想法,也是因为你生了愧疚之意? 启游将剩余的酒水尽数饮尽,站起身道:无论您相信与否,我只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向死者透露了对方义兄的死因和大致行踪而已。魏恒会起如此大的杀心,也实属我的意料之外。 但在您查案期间隐瞒魏恒的存在,确实是我的失职。好在您查明了真相,结束了这场恩怨 他向江临深深地弯腰俯首道:我知道自己此举不义于法、不容于理,所以今日特向您请辞,以安老身连日的惶恐之心。 好。江临应声道,所有处罚,皆会依律而行,你不可有任何怨言。 是。 公职人员包庇罪犯,辞官之罚已足够严重,江临并不会因与启游私下的交往而徇私。 但看到一位身体虚弱的长辈如此向自己躬身行礼,江临心中难免生出些恻隐之心。 在来的路上,江临便已猜到了启游的悔过之意毕竟江临也不会相信,从书中翻出二十年前的书信能是无人安排的巧合。 况且,江临还记得,在陈知府的头七之日,启游曾在后院中燃过纸钱为其超度或许,对方真的不是那样的穷凶极恶之人吧。 江临最终去的时间还是长了一些,回来时,不仅菜上齐了,连展昭和白玉堂都也坐上了桌,正等他回来吃饭。 江临看到鼠猫两个人没有再被绑在一起,他有些惊讶道:解开了?可你们的头发怎么是湿的?还有展大哥你的这身衣服? 喝着热酒暖身的白玉堂把原本捆着他们的绳子扔到江临面前,说:那绳子遇水即松,我和他下了趟水就解开了。 白玉堂弯了笑眼,道:哎,姓江的,你知道吗?咱们的御猫展护卫、展大侠,怕 水字的后半截还没说出口,展昭就用一个肥得流油的鸡腿堵住了白玉堂那张讨人厌的嘴。 呸呸呸,白玉堂拿开那鸡腿,道,喂,是谁家离太远,连衣服都要借五爷我的?猫儿,你不道谢便就算了,怎么还恩将仇报?穿过这么好的料子吗?信不信我不借你了? 这便是在下表达谢意的方式。展昭凉凉道,顺便又夹了个肥嫩的鸡屁股塞进他嘴里,道,吃过这么好的鸡屁股吗?还不说谢谢? 江临心道这是什么小学鸡吵架模式?再看了旁边伙计警惕的神情,顿时明白这可能就是他们二人会把酒馆折腾得鸡飞狗跳的前兆了。 为了避免灾祸再次发生,江临劝阻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是去城外那条船上调查了吗?怎么会落进水里了呢? 见二人对视一眼,似乎要往对方身上甩锅,江临忙掰正话题道:我是说,你们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们在船上发现了一些大的空箱子、角落里藏着的散碎银两,和船头的一块红色的碎布料。那块布料恰巧与于顺儿身上的红衣服一致。在下猜测香寄语应是将 身边还有个小孩在听,展昭隐去了尸体二字,只道:将她藏在了那里,后来才将之抛入水中,让渔夫发现。 江临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当然,除了展昭这个小小的发现意外,五爷我还第一个找到了你朝思暮想的大宝贝!锵锵!白玉堂颇为臭屁地将一个黑色盒子从身后取了出来,放了在桌子上。 他特意强调了自己在此次比赛中的胜利,但一旁的展昭却难得露出些不服之意。 看来你们还要斗上好一阵了。江临笑了笑,心底落下了一块大石,便也舍得破费道,多谢二位帮江某寻回宝物,这顿饭便由江某请了。 五爷我还差你这顿饭钱?土豪白员外嗤之以鼻了一瞬,又好奇道,不过郑贺和那船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他会把这玩意儿藏在那里? 江临斟酌了片刻,道:之前提到过,香寄语找到郑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预知到了郑贺后来会经历的事情,而是她正好需要一个帮手,一个可以帮她把于顺儿送到船上的帮手。 白玉堂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说,郑贺是香寄语的帮凶? 江临连忙捂住了小石头的耳朵,生怕对方听到一些不该听的,但后者其实已经听出他们在聊命案了,还在暗中听得津津有味。 小石头对江临这样的过度保护有些无语,不过他还是乖巧地装傻道:怎么了? 江临略松了口气,才继续道:也不一定,或许只是说让他帮忙搬些东西,毕竟以郑贺的那个胆子,恐怕很难说服自己去做那种事情。 从郑贺在床头刻下诗词的行为就可以看出,他应是对某个姑娘生出了那种意思,既然花凝欢与之的交集是被人刻意制造出来的,那郑贺的心仪之人便最有可能是香寄语了。 落魄书生和风尘琴女,加上一条藏着银两的船只,教人能联想到的故事可不多。江临摩挲着下巴说,香寄语可能是借着私奔的由头让郑贺帮她往船上搬东西。郑贺被她使唤得高兴,还把自己的全部家当放在了那里,连香寄语本人都没有发觉,所以我们才能找到这些东西。 展昭理顺了逻辑,心中顿觉畅快,又不免觉得江临实在是厉害。 白玉堂向来倨傲,此时的语气中也带了些惊讶:所以,你刚知道郑贺也去参加过那场宴会,就能盘出这么复杂的逻辑,推理出月华明珠可能藏在了被香寄语租来的船上? 白玉堂大声叹道:真想把你的脑子敲出来看看,里面是怎样的九曲十八弯。 江临明日还得继续参与裴侍郎案子的审问,他身边又还跟着小石头,几人并未在酒馆待太久,便要散去。 白玉堂直接上楼歇了,江临与展昭并不同路,分别时,江临忽然想起狄府送到自己家中的那些礼物,似是闲聊般向展昭问起:展护卫,你可知道京中的狄府近日有何动向? 狄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展昭道:你说的可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狄指挥使?他月前刚在李元昊手中取得大捷,官家对他颇为看重,新在京中赏了处宅院。江少丞为何忽然问起他来? 一听这个,江临便知道此狄定是那位大英雄狄青了。 可问题来了,这么一位正在崛起的宋朝名将,为何会找上他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呢? 第38章 莫交无用月 39莫交无用月 翌日一早,江临便将启游之事同谢龄说了,让对方着人去调查,看看启游这些年还有没有什么旁的失职之罪,一起纠察个清楚。 谢龄也没想到启游会与前案有这样的纠葛,一时之间惊怒交加,颇有些无措。 除了启游的这件事,还需调查清楚其他非科举出身的官吏、衙役和仵作们的身世背景,放在大理寺内存档,以便我随时查验。江临补充道,还有他的那个徒弟已经在大理寺任职一段时间了,或许需要着重注意一下。 云殊姑娘她应该不谢龄似想要解释,江临打断道:一视同仁地去查便是。 这书中世界的剧情实在是超出了江临的预料范围,他要将一切可能出错的苗子给扼杀在摇篮里。 处理完启游的事情之后,江临还需要参加郑贺和花凝欢案的后续会审。 谁知刚进院子里,江临便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嗖嗖跃至了众多衙役把手着的法堂之上。 江临: 只怪原主的动态视力实在太好,他将几鼠的上房过程看得清清楚楚一二三四五,包括他一会儿要传的目击证人,锦毛鼠。 江临注意了一下周围人的视线,走到侧面的墙边,晃了晃树来引起白玉堂的注意。江临不敢吱声,只用口型询问:你这是在干嘛? 白玉堂朝他做了个鬼脸,明显是让他别管闲事儿的意思。 江临心中一阵无语,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司马光叫住。 郑贺的案子牵涉人员较多,背景也复杂。在上一次休堂过后,判官席上的人员明显发生了一些变动。御史台这边换了两位年纪稍长一些的官员,刑部这边也将经验尚浅的司马光换了下来。 司马光不用再像之前那样与江临避嫌,便特意来提醒他要多注意新换上的判官们的立场。 江临只顾着担心白玉堂被人发现,一时没听清司马光说了什么。后者还当自己暗示得不够明显,便直接点明了自己那位接管了这桩案子的上司,刑部尚书张尧佐。 江临只在陈知府案的三司会审之中见过张尧佐一面。彼时对方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和善,江临并不明白司马光为何有此提醒,便追问道:君实你可是注意到了什么细节? 上次会审之时,我曾见一小厮偷偷塞给张尚书一个疑似信筒的物件,但他全程被人跟着,一直没有来得及看司马光悄声道,或许是在下疑心了,但白石兄你多注意一下也是好的。 这话中的潜台词便是,有人急着在三司会审前给张尚书递了纸条,若对方看过那纸条的内容,或许就不会以相同的态度对待江临了。 想起上一案的白玉堂差点说出踏雪堂与裴府有关的事情,便不难猜出当时去寻张尧佐的是什么人。江临心中顿时起了一些危机之感,十分感念地同司马光点了点头。 多谢君实提醒。 尽管香寄语之前有很多如修改证词、替换尸体的骚操作,但根据裴府以及裴侍郎的一系列反应来看,江临认为,裴侍郎杀了人是板上定钉的事情。 但此案棘手的地方在于,目前真正的花凝欢尸体还没有被找到,且很有可能已被踏雪堂之人很好地处理掉了,再也找不到;而且,香寄语的假死逃脱更令她那段以死明志的证词失去了效力,判官们很难再次相信她所说的话。 这也就意味着,江临如今可以依赖的证词来源就只有白玉堂和裴府。 在尸体、凶器、人证、杀人动机都有缺漏的情况下,还想用犯人本家提供的证词定下他杀人的罪行,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更何况,这桩案子的嫌疑人还是一位侍郎。 庭审时间将至,江临也不及再管白玉堂打算做什么。他一进公堂,便见正在候场的张尧佐啜了一口下人递来的茶,似正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吐了茶,将杯子摔进了下人的怀里。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26) 这什么玩意儿?怎么一股子青苔味儿?! 江临悄悄向上瞟了一眼,一片瓦恰好在此时合上。他在心里默默为五鼠点了个赞。 张尧佐原本立起的气势被煞了大半,片刻才调整过来道:江少丞,又见面了。 江临恭敬行礼道:下官有幸。上次会审时,有劳张尚书照顾了。 张尧佐被噎了口气,脸色旋即变得极差。 上次他不小心错过了纸条,没能帮裴府在白玉堂脑袋上扣上一顶杀人的帽子,反帮着这个江临立了功,令裴府颇为不满。今日又得了裴府的嘱咐,张尧佐便想好好给江临一个下马威瞧瞧。 可还未及他发挥,见人都到齐的傅毅却肃静了公堂的纪律,教负责推理案情的江临cue起了接下来的流程。 吃了一肚子气的张尧佐攥紧了手里的案卷,盘算着不管江临从何处说起,他都要把人往死里聊。 不过出了张尧佐预料的是,江临没有先向各位判官陈明案情,而是直接传了裴侍郎上堂问话。 这教张尧佐在瞬息之间有些措手不及,直接抢白道:为何不先将之前香寄语做的那些事情先讲清楚? 江临淡淡道:她的所作所为在案卷之中皆有记录,各位判官直接阅读即可,下官再重复一遍,不是耽误诸位的时间吗? 这话说得有点道理,但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很少会有推官跳过说明前情这一重要环节。 江临之所以选择这样做,是为了卡一个bug。 与现代社会法院的庭审模式有所不同,古代的犯罪嫌疑人受到的限制更多,也没那么有人权。不会有律师特意给他讲清楚案子的前因后果,帮他分析如何才能减轻自己身上的罪责。 就江临看过的断案实例来说,古代断案很多时候都依赖于犯罪嫌疑人自己的供词,就连包青天在《七侠五义》里面也没少对犯人使用刑罚,逼得对方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但严刑逼供这一招明显不适合用在裴侍郎这样的高官身上,所以江临必然需要减少裴侍郎能够获取信息的途径,并在讯问之时玩儿上一些文字游戏。 那边的张尧佐还没想出反驳的话来,裴侍郎便已经被人带到了公堂之上。 裴侍郎这些日子都在大理寺特设的房间里拘着,不曾见过任何亲近之人。即便大理寺的人不会苛待于他,但裴侍郎此刻的面目也比平日憔悴了不少。 江临径直提问道:裴侍郎,冒昧与您确认最后一遍,你可曾在二月廿四晚召了畅春楼的舞女花凝欢入您定下的玄字二号房? 或许是因为所知的最后一个信息是被自己唯一的姐姐指认为凶手,裴好竹连答话都显出了一些颓意。 他摇了摇头道:我喝醉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我不曾杀人,根本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花凝欢,衣服上也该没有血迹才对 江临打断了他的话,道:裴侍郎,已有证据证明花凝欢那日不可能去到其他客人的房间,下官只是想同您要个确认,请您正面回答。 裴好竹的嘴却很硬:那门上的牌子是谁都能挂的,并不能说明是我点了人。而且,即便花凝欢真的死在了玄字二号房里,也有可能是在我离房之后发生的事情 江临道:但我们在前案就已证明过,地毯上的那片血迹,是在您还在房间时留下的。 裴好竹道:我那日当真醉得厉害,或是被什么武功高强之人潜入了房间也不一定。那个姓郑的书生不就是被踏雪堂的杀手所害?或许花凝欢的案子也是他做的呢? 还未待江临对他的这番猜测作出什么评价,一旁的张尧佐就不紧不慢地接话道:确实有这个可能。傅寺卿,下官看这案卷上写着裴府有侍女在裴侍郎的衣服上发现了血迹,不如将她请上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江临闻言皱了皱眉。 裴北晴作为家属需要避嫌,所以裴府的侍女便成了被优先考虑的证人。但是即使对方提供的是对裴侍郎不利的证词,江临对其也生不出太多的信任之感。 加上上次在那丫鬟手上看到的淤青,江临总觉得根据套路,对方时刻会反转证言,说自己是受人指使、又挨了打,才会来指认自家主人是凶手,实际上裴侍郎是被冤枉的云云。 江临并不想让对方在这个时间点上堂作证,但傅毅不好驳了张尧佐的面子,江临只能补充道:将那件沾了血的衣物一并拿来。 那丫鬟一被领上来,裴侍郎的神色就变了一变:白露,你、你怎会 只见那丫鬟恰到好处地一腿软,跪倒时便要露出她那受了鞭痕的脚腕,摆明了是要靠卖惨来惹人怀疑。 当心。江临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顺便用对方的衣摆将其身上的伤口遮得严严实实,连足尖也不露出半分。 丫鬟脸上写满了懵逼二字,准备好要接话的张尧佐也一时卡了壳。 在檐上目击了这一切的五鼠差点忍不住为江临拍手叫好。 卖惨? 你们这点小心机,连江临的十分之一也不如呢。 第39章 来照可怜宵 40来照可怜宵 江临早就已经猜到这个名叫白露的丫鬟想要做什么了。 上次休堂之前,从裴北晴的视角来看,香寄语手中握有裴好竹的贴身玉佩,又不惜以死明志来拖裴侍郎下水,判官团很难觉得裴好竹真正无辜。 而裴北晴在那个时机站出来,提供了一个不会被采纳的无效证言,看似是在落井下石,实际上是在为裴好竹拖延时间。 所以在此之后,关于裴侍郎案的各种谣言便被散布于京城之中,仿佛比之前的知府被害案还要惹人关注,明显是有知情人士也就是裴府刻意在背后推动。 从谣言的导向来看,裴北晴想要透露给群众们的消息便是裴府姊弟不合已久、势同水火。 甚至有人认为,这一系列的案子都是裴夫人为裴侍郎准备的仙人跳,想要陷裴侍郎于不忠不义。毕竟裴夫人裴夫人前些天便有过继族中子弟至自己名下的打算,或许早就想好要除掉裴侍郎这个庶出的弟弟了。 在公堂审案的判官们不是被刻意隔离的陪审团,难免受到这些传闻的影响,对裴北晴的证词产生怀疑。在这个条件下,裴北晴只需要稍稍加入一点真实的证据,来证明裴好竹的无辜,那么后者就很有可能被判无罪。 在侦查技术不够发达的古代世界,这样的脱罪方法屡见不鲜。 江临便记得自己看过一桩宋代的投毒案,凶手被人目击在甲鱼里下了毒,买卖毒药的证据也是确凿,审案的判官范纯仁却注意到了死者没有在吃完饭后当场暴毙,便要求捕快们再细查一番,最后发现凶手实际上是在屋内给死者下了毒。 旁人皆不懂凶手为何要这样做,范纯仁却指出,凶手恐怕是想利用死者从不吃甲鱼这一点,试图在案件复审时以屈打成招为由来翻案。* 裴北晴这次派来的白露明显也是想用同样的手段,来证明裴好竹的清白。 所以江临才要遮住白露身上的伤口,教对方不能以卖惨为契机来翻供。 但白露也是揣着任务来的,即便被江临的操作弄得懵了一瞬,也还是坚持地把戏给演了下去。只见她指认裴好竹身上带着血迹的证词才说了一半,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哽咽。 张尧佐当即做惊奇状道:这位姑娘好端端的为何哭了起来,可是有什么冤屈? 求青天大老爷为奴婢做主! 白露也顾不上自己转得突兀,向座上的判官们磕了个头,便对着裴好竹哭道,老爷,奴婢对不起您的大恩大德,可是夫人下了死令,其他的下人们都串好了供词。奴婢身上挨了缏子,实在是遭不住了 说着,她便将袖口稍稍挽起了一些,教众人看得分明。裴好竹不再似原本那样颓唐,眼中冒出丝丝希望的光。 张尧佐和白露的演技教江临觉得十分不忍直视,但受了谣言影响的众判官们明显露出了洗耳恭听的模样,加上上一个证人香寄语也是谎话连篇,他们心中的天平不免向裴侍郎倾斜了一些。 江临不是导演,不得喊卡,只能抢戏装傻道:哎呦,这些不是因姑娘前些日子偷偷逃出裴府、散播谣言而挨的罚吗?你是想用它们来说明什么? 那是迎琪姑姑骗您的白露演着抽噎,被江临趁机截断了话头,道:那你可曾在东市口讲过裴夫人对裴侍郎不好之事? 白露闷闷地点了点头,道:夫人确实一直对老爷不好,还想联合诸多下人诬告老爷 你对老爷如此忠心耿耿,不惜出府喊冤,帮他求一个公道,为何裴夫人不选旁人来作伪证,偏挑了你来堂上呢?江临微微眯了眯眼,道,你到底是裴侍郎的人,还是裴夫人的人呢? 众判官心里泛起了嘀咕,白露被江临的咄咄逼问压得略有不敌。她惶然道:当然是老爷的人! 夫人会选奴婢,是因、因为奴婢是老爷唯一的贴身侍女,能直接接触老爷日常穿的衣服所以夫人不惜以奴婢的家人做威胁,也要奴婢来上堂作伪证 其实、其实那日老爷身上根本没有血污,全是夫人教奴婢这样说的! 江临随即将那件沾满血污的衣服拿至白露面前,道:那这衣服时常裴侍郎在案发当夜第一次穿,又是用丝绸制的,料子易皱得很,应该还没有经过洗涤吧? 这问题令白露有些意外,只匆匆点了头,便迫不及待道:这上面的血迹其实是鸡血!是夫人教人伪造的!您可以仔细去闻,还能闻出那上面的骚味儿 这个在下知道。江临上次用鸡血浸染过毛毯,自然能够通过原主敏锐的五感辨出这衣服上的相同气味。 那您 白露正迟疑于江临的淡定,江临便继续道:而且,如果这件衣服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的话,应还有原本沾染上的人血吧。 白露的瞳孔猛然一缩,旋即道:您、您在说什么呢 江临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幸亏裴侍郎的这件衣服并不好洗,也幸亏你们以为覆盖了一层鸡血就看不出来原本的血迹 江临差人拿上来了一小盆水,将那件衣服的下摆浸入其中,道:可血迹是被害者留在人间最后的痕迹,它远比你们想象得还要顽固不化。 这盆水里混着白萝卜汁和盐水,可以快速消解衣物上血迹江临冲众判官勾了勾手,诸位不妨来看看,洗去了表层的鸡血之后,会不会还有别的血迹? 这话一出,众人皆生出些好奇来,待傅毅挥手首肯,座上的判官们纷纷围拢至江临跟前,想要一探究竟。檐上的五鼠也被勾起了心思,五个脑袋热热闹闹地挤在了镂空的两片瓦上。 而随着丝绸入水,裴好竹心中的不安也如那丝丝缕缕的血迹一般飘散开来,冷汗顺着他的脊背滑落。 江临耐着性子尝试着衣服上的各个地方,所有人的目光也皆汇集在一小小的铜盆之中。不多时,围观的判官们口中便发出了轻轻的嘶气声。 只见一片消弭了大半的血迹之中,竟赫然出现了几道长长的血指痕!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是被害人在挣扎过程中,留在凶手身上的指痕。 江临将衣服举起,教傅毅也看了个分明。 傅毅一拍惊堂木,冲裴好竹道:裴侍郎,请你解释一下,为何你只在案发当夜穿过的衣服上,会出现这样的痕迹! 裴好竹似是魂魄离体,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白露也登时慌了,帮他解释道:可能是奴婢在制造血迹时不小心抓在上面留下的痕迹,各位官爷千万不要 江临冷冷打断道:在下所用的萝卜盐水之所以只能清理掉表层的鸡血,是因为下面的人血在衣服上的残留时间过长!血液又不是即染即干,如若是你不小心沾上去的,又怎么会形成如此鲜明的色差? 若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浸染两层血迹之间至少要过上一炷香的时间!江临肃然看向白露道,而你在伪造这物证的时候,又有什么理由会造成超过一刻的时间差?不要再狡辩了! 见裴好竹眼中的希望终于消弭不见,白露的神色也愈发惊惶,江临乘胜追击道:如今我再问你,你前后反复证词,真不是受你家夫人指使,想要帮你家老爷脱罪的吗? 白露终是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她完了! 她为何要自作聪明向裴夫人提出这样伪造物证的方法?即便直接将那衣服烧了会教人觉得他们心虚,也比将准确的证物彻彻底底地交到了大理寺手上要好啊! 经过江临这一通指正,众位判官也看出了裴夫人派这个丫鬟来作证的真正心思。 但此刻江临将物证实实在在地放在了他们面前,早将裴好竹脱罪的可能性降至了最低。 姐姐是不是想要害死我!裴好竹忽地掐住了白露的肩膀,脸上写满了此生从未有过的狼狈,目眦欲裂道,尸体藏不好!物证不销毁!她是不是想害死我! 裴侍郎自重! 白露到底还是被请来的证人,江临一喊,几个衙役登时冲上来将裴好竹架到了一边。 我真的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裴侍郎此生恐怕都没有如此狼狈的模样,他竹筒倒豆子般地说,我那日确实醉得厉害,醒来便见那个舞女被人割断了喉咙,倒地不起我被吓得落荒而逃,其余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他疯了般似的冲着白露吼道:陈景玥都已经死了!我回来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冷静一点!江临丝毫不怕得罪人地一把揪过了裴好竹的衣领,斥道,说话要讲究证据,根据证言来看,怎么都是你们姊弟二人串通好了来玩儿反间计,藐视公堂、枉顾法纪!你有何立场说她害你?! 她还不是害我吗?!裴好竹彻底失控了,我就知道,她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从来就不可能容得下我!!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27) 第40章 笼香深病色 41笼香深病色 裴好竹这话瞬间惊起了在场的一众判官。 所有人都在思考他这话的意思,难道裴北晴不是前裴相的亲生女儿? 怎么可能? 谁都知道,裴北晴是裴府唯一的嫡系,莫非裴好竹是指自己不是裴府的人? 但无论如何,裴好竹选择在此刻自曝家中密辛,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张尧佐也看得是一个头两个大,裴府那边的意思是想让他保下裴侍郎,可裴侍郎为何会选择突然反咬裴府一口呢? 张尧佐朝身边的衙役递了个颜色,后者当即会意,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偷偷溜了出去。 他们的举动被檐上的五鼠看得一清二楚,无需多言,卢方和韩彰便追着那衙役而去。 堂内的裴好竹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慌神道:总、总之是她害我,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那女人是个疯子,疯得要命,甚至连父母 老爷!你在说什么啊!夫人怎么会害你!白露恨声喊着,场面越发混乱,傅毅猛地一拍醒木,喝道:肃静! 先把这个没有半句真话的丫头拖下去受罚。傅毅掷出一根红头令签,又看向裴好竹道,裴侍郎,也请你慎言。 寺卿,下官认为裴侍郎需要先将案发当夜的前因后果尽数解释清楚,才有立场来指认别人。江临朝傅毅一拱手,为确保裴侍郎所言的可信度,可否容下官请当晚的目击证人白玉堂上堂,随时与裴侍郎对质? 傅毅允后,候了两次场的白玉堂终于有了发挥的机会。他向众人道:在下白玉堂,在知府被害案中曾据凶器线索前往裴府调查,将案发当夜醉酒归来的裴侍郎看得清清楚楚。 江临觉得此番白玉堂施压十分有效果,裴好竹的神情明显灰败了下去。 裴好竹垂下了头,嗓音也变得沙哑:当时我看到那女人无缘无故地死在我房里,我身上又占着血迹,如若报官定很有可能会被当成凶手,即使能证明我的清白,我也会担上作风不正的骂名,所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快些离开那个房间 回府之后,我将事情告诉了姐裴好竹改口道,那个女人。她让下人放了只白鸽,扶了我进房间,说她会找人无声无息地摆平一切,教我不用担心。 众人求证的目光皆落在白玉堂身上,后者轻轻耸了耸肩,道:我只看到屋外的场景,与他说的大差不差,至于他们在屋里说了什么,我没听见。我追着那信鸽撞上了踏雪堂的杀手,足以证实裴府与踏雪堂的关联。 白玉堂此刻有些后悔当初没去听那个墙角,错失了揭露真相的机会不说,自己差点还被诬陷成了杀害郑贺的凶手。 裴好竹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恨恨道:可她是怎么做的!我连她那招落井下石都愿意配合,可她却连物证也不销毁现在看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恐怕就是她在害我! 江临注意到了一个华点,蹙眉道:你刚刚说你配合了她的落井下石可是裴夫人早就同你策划好了让白露替你翻供的这件事情? 呵,这女人心机深沉,上次在来大理寺的路上便与我指了三条计策,其中一招便是靠做低她自己的身份,来证明我的清白。但她说那招会害到裴府的名誉,只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可她偏就在一个妓女指认我的时候用了裴好竹的眼中露出不明事理的凶狠,那个妓女恐怕也早就和她串通好了要来害我吧! 白玉堂对裴好竹的愚蠢实在无语,江临也垂了眼。 从裴府乘车至大理寺只消不出一刻的功夫,裴北晴便能在路上想出三种使他脱罪的计策,而且若非物证处理不当,即便是那招下下策也可在最大程度上体现裴好竹被冤枉了的可能。 这在狼人杀中,便是一招十分经典的狼查杀狼。即两个狼人互踩,前者被真预言家踩出局后,后者会因曾被狼诬陷过而被提得无限地高,只要发言不出大的问题,很有可能带着狼队走向胜利。 这招在现代人眼里或许算不上什么,但放在以前的人身上,甚至能成为推理小说中的核心诡计。 而心机深沉如裴北晴,想要设计裴好竹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到头来还给他留了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反咬自己一口的机会? 但很明显,裴北晴也没有料到,自己不惜牺牲声誉、落得个毒妇之名也要保下的弟弟,会将她的所作所为一一抖落了个干净。 裴北晴连个趁乱灭口的后手都没有留,她是真的想救裴好竹。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裴府已然再没有真正无辜的人了,江临自然不会帮裴好竹梳理清楚他逻辑上的漏洞,反而套话道:所以裴夫人害你,是因为,她不是裴府的人? 裴好竹沉默片刻,道:她恨裴家,更恨裴家的人 我也是听姨娘在临死前告诉我的。裴好竹道,各位应该都知道,先父,也就是已故的裴相,很爱我的娘亲。娘亲曾生下一个男婴,是要继承裴府家业的嫡长子,也是我不幸早夭的大哥。 大哥夭折后,娘亲心情抑郁,后虽又怀了一胎,却在生产的那日诞下死胎。大夫说她以后也再难生产当时的父亲不敢将真相告诉娘亲,便教人从外面抱来一个女孩儿,充做娘亲生下的孩子 在场之人皆露出震撼的神情。 裴好竹冷笑了一瞬,道:父亲原是担心抱来男婴会引起嫡系血脉的混乱,可他带回来的这个女孩儿心狠手辣,手腕丝毫不输男儿。 姨娘告诉我,父亲原本想在娘亲故去之后便放那女人自生自灭,可那女人却将她自己要成婚的事情散布至京城各处,教父亲不得不将她嫁了出去。她装出一副不占裴家便宜的样子,靠着这桩人尽皆知的婚事逃过一劫。 嫁? 是啊裴北晴当初是外嫁给陈景玥的,她的名字根本不在族谱之中。只不过她在我爹死后又重新改了族谱,舔着脸说自己是唯一的嫡系,回来接手裴家了! 白玉堂立即与江临对视了一眼。 怪不得裴北晴在陈知府死时没有半点反应。若裴侍郎所言为真,那她当年就是把陈景玥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工具人而已啊。 但裴好竹接下来的指控更是令在场之人不寒而栗。 当年姨娘临死前亲口同我说了这一切还说,父亲的死也大有蹊跷,说不定也是被裴北晴那个贱人害的!她她 裴好竹眼眶微红,道:你们去查!去查!一定还有证据!姨娘留了遗书,你们也可去寻当年的稳婆她一个外人,害得我家七零八落!这样恶毒的女人,一定不能轻饶了她! 他的吼声嘶哑至极,听得人心中阵阵发紧。众人皆觉得裴好竹所说之事匪夷所思,可又觉得有那么一丝相信它的真实性。 沉默之际,唯有江临俯身,深深地看着裴好竹道:你既然早知裴夫人是如此蛇蝎,为何之前还要选择配合她的计策呢? 裴好竹的眼底已有浑浊的湿意。他道:我的身家性命都在她的手上,怎么可能不配合她?可她如此对我,我 案件又一次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展开,需要补足更多的证据,故而原以为今日就可尘埃落定的国子学生案,或许还要再多磋磨些时日。 但剩下的事就是裴好竹和裴北晴两人之间的博弈了,无论谁赢谁输,恶人都无法全身而退。 追查旧案的事情会有别的推官负责,江临也不想再在此案中耗费精力,打算教谢龄来处理剩下的部分。 就结果而言,裴府的必输之局已是尘埃落定了。 白玉堂只觉得自己看了场伦理大戏,十分刺激,还向江临邀功说自家的哥哥们拦住了给裴府送信的衙役,才教此案进行得如此顺利。 江临却道:你觉得顺利吗?可裴好竹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将裴北晴抖落出来?再怎么样,他似乎也没有真的走到穷途末路的地步吧。 难道不是被你发现的证据给逼疯的吗?白玉堂笑道,你这人,故意讨夸是不是? 江临摇摇头,道:你没参与上一次的公堂,但就我的记忆,我们当时从头到尾并没有提到发现了花凝欢的尸体这一点,裴侍郎对于我们知道了花凝欢的死也感到非常震惊。 他在收押期间应是接触不到任何人的,为何此次会反复提及到裴夫人没有销毁尸体这一点呢?我们知道花凝欢死了,与我们找到了花凝欢的尸体,这两点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江临顿住了步子,道:而他就是认为裴夫人没有销毁尸体,才会选择拖裴夫人一起下水啊。 白玉堂顿觉毛骨悚然,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裴好竹被收押期间,曾向他透露了些错误的信息,导致他们姊弟二人反目成仇?! 江临垂了眼睛,轻声道:而且你别忘了,之前于良吃饭的碗底为何会有刻字的事情,我们还没有查清楚呢。 难不成大理寺里还有内鬼?可于良案和裴侍郎案本质上是两个毫不相关的案子,为何 江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谢龄恰好带着公差们的背景调查结果匆匆而来。 江临接过他手里的报告,教谢龄给他指了负责看守裴侍郎的衙役名单,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仵作可有接触到裴侍郎的机会? 谢龄摸了摸眉心,不解道:不太清楚。但这几日又无新的尸体,他们也不是时时都能进大理寺的。 江临的问题确实有针对启游和云殊的意思,所以即使有谢龄的担保,江临却还是翻开了云殊的履历。 细读之后,江临才知云殊的名字只是她念佛而起的外号。她的本姓是文,籍贯为襄阳。 江临心中默念。 襄阳文氏? 是他师兄的本家,那个守护秘宝的襄阳文氏吗? 第41章 罢酒得愁身 42罢酒得愁身 尧节书院,竹屋里。 即便已然临近三月,文卿体质虚弱,房间里仍燃着炭盆。借着黄昏前最后一道白光,他于窗边轻轻翻过一页书,便闻柴门轻响。 灵鼠小文蹭地一下窜进了文卿的怀里,而后者并未抬眼,只轻咳着道:来了。 师兄。江临推门而入,将锦盒放在了窗台上,我将月华明珠带回来了。 看着文卿单薄淡漠的一抬眼,江临总觉得心底发虚。 虽然上次面对文卿的试探,江临用印章糊弄了过去,没有留下字迹。文卿当时也没有多说什么,还与他讲明了月华明珠的来历。 但文卿毕竟是第一个发现他身份有异的人,江临总觉得对方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自己。 可故事的发展就如一张愈织愈密的网,江临也不能总是逃避。无论是自己的身份,还是与师兄有关的事情,或许都与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事情有关,他必须要来问个明白。 文卿对江临及时返还明珠的行为没有过多反应,搞得江临有些紧张地扒着窗沿,道:那个师兄,我能不能具体问问你的本家,襄阳文氏 可是想起了什么?文卿将书放在一边。 江临本想着文卿毕竟是修道的,或许和本家联系并不紧密,但看对方这样问,应是自己也曾与文氏一族打过交道的意思。 呃,模模糊糊吧。但多想就会头疼。 江临特意向也住在南方的白玉堂打听过文氏一族。但后者告诉他的信息不多,只知文氏曾是襄阳的高门大户,上一代还出过一位贵妃,但这些年却不知怎的,在江湖上彻底销声匿迹了。 文卿看了江临一会儿,终是轻叹了口气。 文卿讲起了自己的身世:我自幼命格有异,道长说我是天煞孤星,唯有斩断凡尘、修道可解。家中将我送至了终南山上修行,一去便是二十余年。 这中间发生过一些事情,后来,本家因守护的秘宝而遭人暗算。我破戒下山,却终是来晚了一步 文卿淡淡看向江临,道:你我第一次见面,便是在三年前,文氏一族被灭门的时候。 江临心中一惊,脑海中顿时闪回了一些血腥的画面。 尖锐的刀锋滑过右臂,血肉绽开的感觉 江临悚然道:我为何 我当时身受重伤,是你救了我。文卿青白色的双手按了按自己毫无所觉的膝盖,又向江临道,若没有你,我失去的恐怕不止一双腿。而你,也受了不轻的伤。 江临感到震撼,连珠炮似的问:灭门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文氏除你以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幸存之人? 可能性不大,即便有,也大约是族中旁系,我并不了解。文卿倒着回答了江临的问题,至于引起注意这一点,当时作案之人将案发现场处理得非常干净,官府连文氏一族的半根毫毛也找不到。 守护秘宝的家族总易与玄学扯上关系,官府只能将其当做离奇的失踪,甚至找了法师来驱邪除秽 江临蹙眉道:那你们守护的秘宝究竟是什么?只是月华明珠的话,为何会有人不惜耗费灭他人满门的代价也要得到这种东西? 文卿摇了摇头,道:是玄武战车。 江临觉得这个名字如此耳熟,似有记忆要从脑中涌起,他不禁按了按额角,却只有模糊的片段。 盛唐时期,前朝高宗皇帝曾集结各方巧匠打造战力巨大的四方秘宝,其中一件便称为玄武战车,驾行速度一日千里,御力极强。后逢乱世,这战车便由我襄阳文氏世代守护 江临觉得这战车的设定颇像是没装上炮火的当代坦克。 他还想问问其他三宝是什么,文卿便继续道:不过先父临死前曾告诉过我,战车所藏之地被刻印在早已失踪的鼍龙之壳上,连文氏自己都不知道它的具体方位,是以,那些为着夺宝而来的人并没有得手。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28) 而我,也选择隐匿自己的行踪,不教那些人有半分得到它的机会。 鼍龙之壳? 文卿的手覆在锦盒之上,目光望向江临,道:之前我便很好奇,除了本家所藏的月华明珠,其余明珠皆出自于鼍龙之壳。那前知府的这颗,又是他从哪里找到的? 如果魏恒所言不假,那便是路平在逃亡路上找到的! 文卿不知他口中冒出的这两个名字是何许人也,但也不会打断已然陷入沉思的江临。 江临脑内一片风暴。 他之前只当这月华明珠与夜明珠区别不大,没想到其背后还有个厉害的玄武战车? 若能将这遗失的战车再度寻回,为大宋所用,或许能对北方虎视眈眈的夏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呢? 江临的目光立即锁定挂在墙上的宋国地图,迅速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信息一一排列其上。 路平,襄州兰滨人士,数年前发配至永州,半道沿水路逃走,寻到了月华明珠 水路、水脉,江临忽地灵光一闪。 他大声道:师兄,你之前说过,鼍龙万岁,蜕壳成龙,他可是在水中化的形? 这是自然。文卿道,可是有了什么头绪? 江临试图回忆,却总有些细节记不清晰,只道:还需再确认一番才行。不过我想问问,若能寻回玄武战车,师兄可愿将之交与朝廷所用? 江临心中对此有些担忧。 毕竟文卿已是出尘之人,不为世俗纷争所扰,秘宝由他家世代守护,官府偏偏又在他家的灭门案上无甚帮助 若是换了某些心理扭曲之人,定要骂官府无能、世道不公。 文卿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道:若能找到,能为朝廷所用,也是它的缘。 江临弯了眼睛,道:一定有缘。我就喜欢师兄这样,不会斤斤计较,又深明大义的修道之人! 文卿轻轻摇了摇头道:当年灭门之事,我不会责怪官府。毕竟若非你我亲眼见过那杀人者,恐怕也难知道那幕后黑手是踏雪堂的人 踏雪堂?! 听到这个名字,江临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惊讶了。 但他旋即便明白过来难怪那个踏雪堂的杀手曾对他说过一句又是你,他们果然是打过照面的! 文卿看出江临神色有变,拧眉道:你可是又遇见他们了? 江临点头道:我最近处理的两桩案子都与踏雪堂的一个杀手有关,他或许认出我来了 应该不会。你当年行走江湖都戴着一张面具,从不以真名示人,踏雪堂的人轻易应认不出你才是。而且,如果他们是因当年的事找上你的话你或许早死几百次了。文卿的视线落在江临脸上,缓缓道,毕竟,是你砍断了那人的右臂呢。 这话教江临背后发寒。 右臂?认识他的那个杀手不就只用左手? 要按原主的命来算,他可不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吗? 但确实,原主身上的武功自江临穿来后可谓基本全废,若踏雪堂的人真想要他的命,发现他没死,还不得让他再死上几次吗? 但想起那杀手对自己所说的话难得文卿算是知情人士,江临也不隐瞒了,直接道:可有个杀手曾对我说过一句又是你师兄你可还记得咱们当年遇到的那个人有什么特征吗? 我遇到的杀手身量与我差不多,惯使左手,戴人皮面具或是银质面具,白玉堂还说他脸上有红印还是红线来着 江临还想回忆更多的细节,却见文卿放于锦盒之上的指尖因用力而泛起一片白色,眼底也荡起一片恨意。 他喃喃道:是他,是叶逢秋,他回来了 文卿猛地抬头,向江临道:立刻马上推掉你现在正在查的这个案子,不要再产生任何与他接触的机会了绝不能让他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文卿的神情向来淡漠,是以他如此急剧的反应当真引起了江临满满的危机感。 江临也知此事事关重大,但还没待他找到个合适的理由全身而退,傅毅那边便给他发下来了一道命令。 江临将那命令反复看了几遍,确认了其大意是要他在晋升考试之前,暂时担任统一复习的辅官,不便再参与旁的事务。 这不仅意味着裴侍郎的这桩案子被撤换了一位推官,江临没有了参与其中的机会,再看那辅官的职责,江临竟是要在晋升大考的复习中,充当一个类似助教的角色。 江临一时不知自己该喜还是悲。 而恰巧,与他一起参与管理统一复习的还有司马光。 司马光并不需要参加考试。这是他在去往国子学当博士前,用来过渡的一份闲差,所以他很高兴能与江临一起共事。 但见江临一副愁容不展的样子,司马光还以为他是在担心裴侍郎案的进展,便宽慰道:白石兄,你已经做得够好了,那案子后续的走向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完全把握的。 裴府既然能找到办法控制推官的调动,自然不会轻易被此案扳倒,你再参与下去只怕自身难保。若白石兄当真关心它的发展,君实可帮你打听后续的消息,但你还是不要为它忧心了。 多谢君实的开解,但其实在下并不是在忧心这桩案子江临苦笑。 他明明是在担心这个辅官的差事啊! 看来只能靠充当司马光这个大佬的腿部挂件来苟过这几天了。 但还没等江临吹起司马光的彩虹屁,司马光却捧起了他:好了,不提那桩案子。一直听闻白石兄对于大宋律法十分熟悉,此次考前复习需要我们来拆讲法条,在下还等着多听听白石兄你的独到见解呢。 江临:啊这 谁来救救他啊? 他真的不懂法啊! 第42章 忍将双鬓事 43忍将双鬓事 白玉堂的职务已经被吏部确定下来,他要从大理寺的司直做起。好消息是他可以继续与已经熟悉过的江临一起共事,不用担心适应问题,坏消息是,他也得尽快熟悉法条法规,参与考试。 同样得了提拔的谢龄也要参加考试,自然而然地拉着他来抱学霸江临的大腿。 但他们刚来到大理寺,一进门便看见江临面前摆了本没翻开的《宋刑统》,手里转着合起来的扇子,微微出神。 他转扇的速度之敏捷飘逸,教白玉堂和谢龄二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白玉堂惊讶道:江临,你学会点穴了?手这样快? 啊?江临从放空中回过神来,心道我还指如疾风,势如闪电呢。这不过是自己在学生时代发呆时修炼出来的转笔神功的衍生版本而已。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江临将扇子丢在一边,朝白玉堂道,你呢?这一鞋底的泥?又去上房了? 被江临这么一带,本就不想背什么法条的白玉堂登时将复习丢在了一边。他切了一声道:好奇裴府的案子就直说,这么拐弯抹角地做什么? 江临摇着扇子道:爱说不说。 白玉堂一拍桌子:还不是你教我去蹲公堂的屋顶的? 你可别乱说,江某不能参与裴侍郎后续的案子,心中遗憾,向朋友抱怨几句而已,可没有唆使你去做那等违纪的事情啊。 你这家伙,裴夫人都没你会撇清关系白玉堂一指戳在江临的软肋上,后者一闪腰,往插不上嘴的谢龄身后躲。 是了,在听了文卿的一席话后,虽然江临本来就要退出裴侍郎一案,上面也顺理成章的安排了他的卸任,但作为一名合格的正义使者,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事情的真相。 但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江临自然不能再在明面上与裴府起任何冲突了,踏雪堂也是能避则避的好。 江临问过了五鼠,知道那个上次被他们拦住衙役并来不及知道他们的身后,江临好好嘱咐了他们不要再掺和裴府的事。又在白玉堂再三担保自己不会被人发现之后,他才决心撺掇对方往屋檐上钻。 闹腾了片刻,觉得自己稍稍占了上风的白玉堂才终于开始讲自己在公堂上的所见所闻。 与你所想的相差不大。裴侍郎与花凝欢之死有关的事儿已经被你发现的那件血衣锤得死死的了,但那个丫鬟却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说是她自己想出了反复证词这一招,想要证明裴侍郎的清白。 而裴夫人,也被她像欺瞒各位判官一样给骗了。 江临拿胳膊拱了拱谢龄,道:还未正式上过会审堂的谢小判官,还不来练练断案?你觉得堂上的判官会怎么问? 谢龄摸了摸眉心道:应是问她身上的伤,若没有裴夫人的配合,是如何留下的吧? 白玉堂一敲响指,江临甚至想到了裴北晴那边的说辞:可惜这个问题早就被裴夫人给堵死了。 她特意安排了这个丫鬟到府外去散播谣言,一是在我们第一次调查时给丫鬟身上的伤找一个拙劣的借口,二就是方便丫鬟说自己是故意逃出府来讨了顿打,来作成这一场戏。 谣言是因白露出府哭诉而起,证词变换、伪造血衣也是她一人所为。 虽然几乎没人相信她一个丫鬟能够想出这样一套手段,但这前因后果一串连,由白露一人策划了整个事情的可能也能立住。 在没有其他证据证明有旁人帮助了白露的情况下,她只要认了罪,便能将裴北晴摘得干干净净。 毕竟裴北晴就连在公堂上说裴好竹身上沾了血腥气的那句话,如今看来也是滴水不漏得紧呐。 剩下的时间净在掰扯裴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白玉堂撑着下巴道,能找到证明的,比如说什么裴夫人当年是下嫁给陈知府的这种事儿,都证明是真的了。但裴侍郎说的那什么死胎换女婴,裴夫人害死他爹和姨娘的那些事儿,全都找不到证人佐证。 我在檐上听得乐呵,但公堂上的判官们都是一副想听又不敢听、想打断又不舍得让裴侍郎闭嘴的模样,真是笑煞我了。白玉堂甩了甩袖子道,我都有些后悔来当什么官了,都是些放不开的死板性子,可真无趣啊。 谢龄微微抿了抿唇,道:那有没有查到踏雪堂那边?裴侍郎一口咬定是裴北晴害他,万一真是裴夫人策划了这一切,是不是该从踏雪堂那边突破? 你们白玉堂改口道,咱们那个傅寺卿说了,搜查令下来了,即刻便要到裴府清扫一番,看看在谁那儿能找到与踏雪堂联系的证据。这应是唯一能够将裴夫人拉进此案的机会。 江临道:恐怕很难。若我是裴夫人,肯定早就将自己的手里清理干净,并安排好栽赃嫁祸的手段了。 她只要随便在裴侍郎所住的院落里撒上两片鸽子羽毛,不就能证明当夜传信给踏雪堂的那只信鸽,大约出自他处吗? 那该怎么办?白玉堂有些不爽,难道她真能在此案中全身而退? 江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担心,大理寺的人搜查起来一定极致细心,更何况,那捕快的队伍里还有咱们的老朋友呢。 还没待白玉堂接话,展昭忽地推门而入,打断了三人的交谈。 白玉堂眉心一跳,笑道:展护卫,我的衣服呢? 展昭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顿了片刻,说:抱歉。在下来找江少丞商量事情,不知你也会在此处,未曾带着衣服前来。 白玉堂不满地哼了声,道:五爷我以后可是大理寺的司直,你记着,你以后来这里,都不能是来找江临的,必须是来找我的。 他那模样像极了刚得了个宝贝,却又不知该如何跟朋友分享的霸道小屁孩儿。 江临心中一阵无语,冲白玉堂道:我有正经事儿要谈,你就别在几个官职都比你大的老人面前显摆了。去那边儿坐着去。 白玉堂踹了脚江临的椅子,直接闷闷地坐在桌子最末端去了。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聊出什么花儿来。 江临没理他,径直请展昭坐下道:展大哥,其实这次找你来,是想问问你 江临也不太确定展昭他们是否知道四方秘宝的设定,但在场之人都是自己人,他便试探着问:你们知道玄武战车吗? 旋即,其余三人皆变了脸色。 江临心道一声得,大家都知道,就失了忆的自己不知道。 玄武战车威力极强,是战场奇兵。江少丞为何忽然提到它,难道是那战车重现于世了吗?展昭蹙眉道,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若让北方的叛军或是辽国得到了这件宝物,我们刚刚稳固下来的战局定会又起风波。 展昭的担忧一时出乎了江江临的预料,他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忙解释道:不不,在下只是听闻鼍龙之壳与玄武战车有关,得到了与前者相关的线索,想要当将其找到,上交给朝廷 这话让几人放松了下来,又有些动心,但展昭道:可听闻秘宝都由前朝的世家守护,若是我们私自挪用 你放心。在下可以担保,他们同意将战车为朝廷所用。江临道,说回这战车,它所在的位置与月华明珠所在的鼍龙之壳有关。那么我们只要能弄清楚路平在何处找到了月华明珠,便能锁定鼍龙之壳的位置。 谢龄不解道:难道是要找路平当初半路逃走时所行的路线?这范围可太广了些。 是也不是。江临笑了一下,将一张大宋疆域图在桌上铺展开来,又拿出一张透白的宣纸铺在上面,谢判官可还记得,路平的尸检记录上,曾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 这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29) 他背后的红梅刺青?展昭开口道。 当初他只匆匆瞥了一眼,但那尸检图上簇簇绽放的红梅纹身实在太不符合录屏本人的气质,展昭实在是印象深刻。 江临展颜笑道:对,如果将之与这幅宋朝疆域图联合起来,你们能想到些什么? 展昭思忖了片刻便得出结论道:水脉。 没错。江临快速在宣纸上绘出那副红梅树的大致脉络,又标记出其上的朵朵红梅。 谢龄问:可这上面有这么多红梅,究竟哪一处才是鼍龙之壳所在的位置呢? 你看从开封府到永州半路的范围内有几朵红梅? 白玉堂恍然大悟道:只有一处!那便就是这里。 展昭道:能寻回鼍龙之壳是大功,在下这便去将此事告知包中丞,让他给官家上书 江临摇头道:在下觉得此事暂时不宜上报给官家。 一是因为此事变数颇多,在下不想提前惊扰了官家,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二是因为觊觎玄武战车之人众多,在下认为此事不宜大张旗鼓,而因悄悄进行。 江临看向展昭,道:所以,江某想将此事托付给在下可以完全信任、又常出公差的展大哥。 展昭眸光一动。 他与江临此人相识已有一段时日,但对方还是头一次对自己交付这样的信任。展昭顿觉责任重大。 他郑重道:此事为家为国,展昭义不容辞。 众人皆知能够找回玄武战车对于大宋是何等的意义非凡,议室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严肃了些许。 连白玉堂也起了义气,嚷嚷着要和展昭一起寻宝,但被江临用考试给堵了回去。 一旁久久无言的谢龄忽然举起了手,弱弱道:那个,如果这秘宝真能为国所用的话 他转向江临,目光恳切道:少丞,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我们家遗失的朱雀秘宝啊? 第43章 轻报可怜人 44轻报可怜人 谢龄的话着实把江临噎了个不轻。 怎么这个世界里如此厉害的四象秘宝跟猪肉似的,人人都能分到? 不过他转念一想,谢龄的家庭背景也算得上是高门望族。那他能有秘宝也就罢了,但怎么也和他师兄一样丢三落四,还让自己来帮忙找呢? 不过大理寺里人多眼杂,秘宝的事儿暂时铺展不开。 展昭去申请跑外差了,谢龄也被旁的工作拉走,只余白玉堂和江临俩人坐在院子里,对着本《宋刑统》大眼瞪大眼。 白玉堂在书里的定位是一个翩翩美少年,虽然酷爱写打油诗,但能和当了状元的颜查散玩到一处去,肚子里肯定还是十分有料的。 江临试探着问:之前细读过大宋律法吗? 这当然了!基本上没有接触过律法相关知识的白玉堂理直气壮道,也不看看五爷是什么样的人物,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所以,你如果有看不懂的地方 笑话!我怎么会有看不懂的地方?你能不能别打扰我看书了? 假装学霸人设的江临完全料到了对方的死鸭子嘴硬,点着头补完了句子:那就千万别问我。 白玉堂:? 他瞬间觉得自己被耍了,正想发作,院门却恰好被当上衙役的覃错推开。 白玉堂立即认出了覃错,道:你不就是当初那个唱戏的吗? 随即他便踹了江临一脚:你从一开始就在演我? 但江临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又被贝贝扑了个趔趄。 覃错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江少丞!江少丞!裴夫人被我们带回来了!果然如您所说 白玉堂惊讶道:怎么说带回来就带回来了? 低调低调。先坐。江临做了个放轻声音的手势,揉着贝贝的狗头道,有你和贝贝在,我肯定放心。 覃错还揣着尊卑的那一套,不好与身为官员的江临和白玉堂平起平坐。 他支使了贝贝在院里打转,立在一旁汇报道:如您预想的一般,我们几个衙役跟着御史台派来的搜查官才到裴府没多久,就在裴侍郎的住处找到了鸽子毛,甚至还有其与踏雪堂来往的书信。但属下照您说的,提出了一个疑点,搜查官便立即意识到不对了。 白玉堂皱眉道:你怎么跟这个姓江的一样爱卖关子,快说! 属下说,此时正值寒春,裴府又只有陈知府的院子里栽着杏花,整个裴府连只燕子都引不来,但属下却在裴夫人院子里的树梢上发现了些许鸟粪,而裴侍郎所在的院落里却没有 白玉堂挑眉看了江临一眼,道:这倒是细致。不过裴夫人岂会让你们轻易得逞?但这鸟儿来去自如,就算再引不来,谁家还会没些鸟粪呢? 江少丞当时同属下说的是要将那粪便带回来,就可以与鸽子所泄之物做出比对。不过搜查官显然更加细致一些,教属下们将整个裴府搜了一遍,看看其他地方的粪便痕迹,结果,裴夫人的态度特别奇怪。 怎么了? 她似是不愿让我们彻查裴府,可那御史台来的大官岂会真听她的?当然是将裴府上上下下搜了个遍,结果你猜怎么着? 白玉堂不耐烦道:你卖关子是能拿钱啊?没完了还? 不好意思,街头卖艺习惯了,您多担待。覃错不好意思地挠头一笑,结果贝贝对裴夫人后花园里的那片小树林特别感兴趣,带着属下便钻了进去。属下看那地方气息不大对,带着兄弟几个将那泥地一刨,竟从里头挖出来了一具女尸! 那尸体身上被烙了个痕迹,属下们一眼就认出,那肯定是畅春楼的那个什么花姑娘!覃错激动地向江临道,这案子正是要审的时候,所以那搜查官当即便将裴夫人给带上公堂了。 白玉堂觉得有些奇怪。 裴北晴做事向来谨慎,他以为对方早就将尸体销毁得干干净净了,没想到对方竟把尸体堂而皇之地藏在自己院里,就跟生怕朝廷不会发现一样。 但还没等他理清裴夫人这样做的原因,便听公堂里头传来了尖锐的呵斥之声。 白玉堂登时好奇地挪了两步,忽又因误会了江临耍他而拉了对方,唰地跳上了树。 江临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做,一个咯噔,脑袋里的思绪全乱套了,只剩下他上次被这样拉着起飞还是在上次 白玉堂浑然不觉地给他二人找了个不错的角度,恰能从侧边看到半截公堂,不用担心被坐在里头的判官们发现。 裴北晴给人的印象一直是端庄干练的一家之主,即使是最华贵的衣裳首饰也只能沦为她本人的陪衬,但此时一身素衣的她却看起来十分憔悴,丧夫时该有的悲痛隐忍,都被她用在了上堂时分。 只见她牵拉着裴好竹,恨声说着他的背叛,说着裴氏的荣耀,裴好竹也难得在她面前硬气起来,骂道:你这女人有何脸面说什么裴氏?你根本就不是我裴家的人! 裴北晴似没料到裴好竹会说这样的话,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崩裂:你你胡说什么?!你疯了吗?!我如何不是裴氏之人?裴好竹,你一个庶出,被我扶持至此,不知感激便也罢了 呵,你以为谁都跟陈景玥一样是你的走狗?这么多年来你何时给过我们这些人半点好脸,你这毒妇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后紧跟着一道惊堂木,衙役们一拥而上,将已动起手来的二人彻底分开。 这么一出狗血淋头的家庭纠纷看得江临一阵心累。 听白玉堂问起裴夫人藏尸的动机,他缓着恐高道:裴夫人想救裴侍郎为真,但花凝欢的尸体也是她用来牵制对方的底牌,所以她才没有将其完全销毁,甚至将其放在了身边,方便随时取用。 白玉堂有些明白过来了。 但裴北晴棋差一招的地方在于,她完全没想到香寄语竟直接伪造了一具尸体出来,又有人暗中挑拨了她和裴好竹的关系,才教事情演变到了今天这样不可收场的境地。 但遗憾的是,他们二人并没有机会在公堂上理清自己败仗的原因。 在裴北晴的眼中,自己的翻车皆因裴侍郎的背叛和反咬;而在裴侍郎眼中,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也都是被裴北晴害的。 看着二人从未有过的狼狈样子,江临简直能想象得到,若是早就对姐姐心怀怨怼的裴好竹真在此案中脱了罪,二人该要在怎样的氛围中貌合神离地勾心斗角下去。 不得不说,在背后暗下黑手的人是真的又脏又狠,教这姊弟二人再无翻身的机会。 白玉堂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但江临也有不解的地方。 既然裴好竹对裴北晴的信任脆弱如薄纸,裴北晴又为何会想到一招不惜损毁自己的声誉,也要洗脱对方罪责的下下策呢。 不论二人有无亲缘,这样的做法是否太过冲动? 江临再次向公堂里看去,只见被拉开的裴北晴脸上慢慢爬上了些许诡异的微笑。 她朝裴好竹做了个口型。 江临看不到后者的表情,却能看到对方忽如卸掉了全部的力气一般颓然倒地。 那个口型说的是,裴光是 让我下去。江临神色一变,钳住了白玉堂的手腕,带我下去,快! 落地之后,江临顾不上腿软,当即便去了大理寺的档案室中。 他四处翻找一通,终是寻到了上一案的尸检记录和物证。 看到那个眼熟的白色玉坠以及上面所刻的名字,江临有一瞬的不可置信。 还未等追上来的白玉堂问他发生了什么,江临便又回到了公堂之外。此刻恰逢案子拍案暂结,江临第一个冲到了即将被收押的裴北晴面前。 你知道启游吧? 江临的态度唐突至极,但裴北晴抬眼看是他,竟露出些笑意道:江少丞,若不论立场对错,我其实很欣赏你这样的人 我问的是他和陈知府的关系。江临打断道,你与陈知府的婚事是你向裴相求来的,你很清楚陈知府的底细和过往。 当初是裴府帮陈知府补办了举荐信相关的东西,所以你也知道,启游是与陈知府同乡的举子,他们一同进京赶考 江临忽地一哽。 裴北晴弯起眼睛,笑道:没想到江少丞竟能查到这么多。 江临本是想将心中那个冒昧又离谱的猜测打消掉,可从裴北晴的反应来看,他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或许就是真的。 江临不想在继续问下去了,可裴北晴却牵起他所拿玉坠上的带血红绳,道: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我不喜欢我夫君以前的名字,所以让他换过一次。 不过他似是总记得他的那个旧名字,还把这玉坠当成宝贝似的天天戴着 裴夫人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联想到此前的诸多细节,江临感觉自己手心的玉坠似有千钧之重。 玉坠上所刻的名字与尸检格目中记录的一模一样。 不是陈景玥,而是陈明琼。 第44章 此生唯恨恨 45此生唯恨恨 看着江临脸上难以言喻的表情,裴北晴心中有一阵扭曲的快意。 即便落得如此下场,她也觉得此生不负。毕竟她如今再怎么样,也要比被自己错认了十六年的爹亲手送走要强。 在十六岁之前,裴北晴就已经很不喜欢裴家了。 当时的她明面上虽是裴府嫡女,但精神错乱的裴老夫人得不到丈夫的关怀,仍总挂念着自己早夭的儿子,几乎把裴北晴当做男儿来养,让她也一度产生了认知偏差。 还是小她几岁的庶弟教会了她男女间的不同之处。 而当裴北晴到了十六岁的时候,连日生病的她还没有从丧母的悲痛中走出来,难得想要去同向来不与她亲近的父亲诉诉苦,却恰巧在门外听见了父亲与亲近的老仆说起了她的身世。 立在门外的裴北晴遍体生寒,她从她这所谓的父亲的口中听得清清楚楚母亲去世了,自己没了利用价值,却还占着裴府的嫡系血脉,还是早日从世上消失为好。 为人子女十六年,孝心却在瞬间全转成了恨意。 她凭什么离开?这裴府也该是她的才对。 裴北晴当时冷静极了。她迅速出府,去了即将春闱的举子住处,想要尽快为自己物色一位好拿捏、不出头的夫婿,先保住性命,日后再徐徐图之。 陈明琼完美地符合了裴北晴的标准。他的脸上写满了对旁人压了自己一头的郁郁不平,想要出头,却没那个能力,被裴北晴三言两语一激,便赌气接纳了她提出的条件。 不过很明显,陈明琼心里的那个人,完全无法忍受他如此幼稚的行为。 可裴北晴已将自己和他的私情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太后当年都曾拿这桩事去问裴相。为了保住颜面,裴相很快安排了他们的婚礼,陈明琼也再没了弥补的余地,只能接受裴北晴给他安排好的虚假顺遂。 后来的她熬死了视她如毒蝎的养父,除掉了得知她秘密的姨娘,她坐拥裴府万贯家业,视万人如草芥,连夫君都可轻易教人除去,唯觉得自己名义上的弟弟、实际上的男人与众不同。 裴北晴不是看不出裴好竹对自己的畏惧。但对方的那点儿忌惮就像狗爪子似的,裴北晴都不需按下,只伸伸手,裴好竹立刻便不敢造次了。 裴好竹这人花心、浪荡,但裴北晴总觉得对方要么终有一日被自己驯成一条狗,要么被她亲手摧折磨灭,她从未料到自己也会有被这个男人拖下水的一天。 被镣铐束缚的裴北晴笑了起来。 周遭之人皆看得一头雾水,唯有江临面色微沉,微微攥紧了手中的验尸格目。 如今大理寺已经查明踏雪堂是与裴北晴联系的,就不难推出杀害陈知府的幕后真凶也是她。 《宋刑统》对于谋杀亲夫的女子的刑罚甚为严苛,也无案例证明此律在对待入赘关系的婚姻会有什么变化,江临出于职业习惯想要提醒对方一句。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30) 但看裴北晴的这个样子,多半也对此并不在意吧。 看着牌匾上方正的启明医馆四个大字,江临不禁心道自己实在太过于迟钝。 裴北晴当真是个十分具有恶趣味的人,给陈知府选的新名便是他原名中的明琼二字重新排列组合,变成的景玥二字。 但如今想来,这些事情也非全无痕迹。 比如那些重新补办的举荐信和考试成绩证明,比如裴北晴装病从来不请城南的启明医馆来看,比如启游与陈知府相近的年岁和出身。 又比如,在陈知府头七那天,启游在院中烧纸招魂喝杏花酒,而裴北晴却能在翌日便换上一身华丽的宫装,去参加祭祀大典。 拿着启游的所有工作记录,江临和谢龄再次进入启明医馆的后院。 启游较前些日子看起来更加憔悴,头上的白发也多了不少,有云殊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在旁边立着,更衬得他如入迟暮。 谢龄略感尴尬地说:启先生,这些日子,大理寺调查了您之前的工作记录,并未发现有太多的问题,但您有几次出入记录,下官想与您核对一下。 谢判官请说。 二月廿三,也就是江少丞与在下来向您询问路平之死的第二日,谢龄指的是于良死掉的那天白天,应在家中修养身体的您曾出入过大理寺,敢问是为了何事? 启游思忖片刻,道:应是去交云殊写好的验尸格目的吧? 谢龄摸了摸眉心,说:那您可认得于良? 看过陈知府案卷的人都认得他。启游微蹙起眉,草民听闻他便是在那日晚上自尽的,谢判官这样问,是在怀疑此事与草民有关? 您确定你与他并无私交? 除了知道他是陈知府的仆人以外,我与他并无任何私交。与魏恒透露尸检细节已是大错,我因心怀愧疚而侥幸没有将之供出,并不代表我会助纣为虐启游轻咳了两声,道,我并不希望他死。 江临知道这个他指的不是于良,但也明白了启游想要表达的意思。 站在启游的角度,他并没有害死于良的动机,不过在挑拨裴府姊弟二人的关系这件事上,曾出入过大理寺的启游很值得被怀疑。 江临道:那你在前日下午再次进入大理寺,又是为了什么? 少丞,请不要因草民做错了一件事情,便要所有的事情都要往草民的身上怀疑。草民正常离职,去大理寺取回自己的物品而已 你当真不曾在私下见过裴好竹吗?江临道,难道你不是因为裴北晴当年对你做的事情怀恨在心,才想要挑拨她与裴好竹二人反目成仇的吗? 启游倏然睁大了眼,随即大声呛咳起来,云殊连忙扶着他为他拍背。谢龄也是顾人顾习惯了,当即端了碗热汤过来给他喝下。 启游稍稍稳了气息,道:当年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 不算太难猜。 启游将手中的宽碗递给了云殊,道:可您也没有查到确凿的证据,不是吗? 江临眼眸微垂,道:在下实是已经查遍了大理寺中所有的人,除了你,也没有更有动机的人了。除非是你指使了这个刚刚入职的仵作徒弟去帮你做了手脚,可我想,你应该不可能让一个小女孩去做这种事情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启游道。 云殊总是垂着的眸子难得抬起,看向了江临。 江临道:不,我只是在陈述所有的可能性。毕竟云殊姑娘在案卷记录里写下了陈明琼三字,应该不是对陈知府的过往一无所知 那是因为她看到了坠子!她只是个小孩! 江临顿了片刻,想到云殊的身世背景,终是没有再说什么狠话,只道:我当然会继续查下去,你可以等我调查的结果,也可以选择痛快些,说出您所知道的事。 启游深深地看了江临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把血淋淋的真相都全数刨开,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受到伤害,真的有意义吗? 这一日过得太过刺激,江临将剩余的时间都花在了书坊里。 数着副业给自己赚到的钱,很容易就会让人忘记烦恼。 新印制的第二版图书已经被粗校过一遍,江临将其印了出来,又教司马光来帮自己看看。 司马光刚翻开书便被惊艳了一瞬:白石兄,你印出来的这册书籍倒是有趣,还带着彩色的边框和花纹,排版也甚是别致。 哪里,不过是将彩墨又在已经印刷好的书上印了一层而已,这是前人早就研究出来的工序。在下甚至还偷了个懒,君实没发现这书里每页的图案都是一样的吗? 司马光又翻了几页,说:果然。不过这些框里的内容与普通段落并不一样,似乎都是评语或解析啊。 江临点头道:没错,这样学生们翻开书便知道哪里是重点,可以一目了然地锁定重点。 这个印刷效果也是参考了现代的教辅书籍,江临图省事,只选了淡红色的墨水,教工人用固定的雕版在排版好的书上轻轻一印,便将文章的内容分类得更加清晰易懂,看起来也精致了许多。 司马光显然对江临的这份奇思妙想很是佩服,又赞了几句,才沉下心来看起了书里的内容。 第二版书里很多文章都是由他自己写的,司马光看起来自然也不费力。 甚至在江临的这套印刷方式,司马光还觉得阅读起来更加通畅了。 江临也很欣慰自己能得到大佬的赏识,待对方看完书后,他旁敲侧击道:君实,你马上要去国子学做博士了,到时候咱们这批书册印出来,免费给你的学生们用,怎么样? 江临这话说得好听,司马光也一时没算清楚这里面是谁占便宜。 他欣然道:那自然是好。有《笔记》辅助,先生们讲起课来定会更加轻松。在下可将之拿去与将在下引荐至国子学的前辈一观,若是可以,能将其在国子学里推广开来更好。 哎呦哎呦,那可不敢。江临的狐狸尾巴都不摇了,嘴角也差点飞到天上去,把这书拿到国子学去可是件大事,咱们得从长计议才行。拿给你在国子学的前辈随便看看倒是可以,哎对了,你说的这个前辈是谁来着? 《笔记》一书尚不成熟,所涉及的书籍范围也有限,江临还没想着要将它直接拿到当代最权威的教育家们面前去丢人现眼。 他正想着司马光口中的前辈会不会和谢龄他的那个家族有什么关系,便听对方嘴里冒出来一个他在熟悉不过的人名。 只见司马光浑然不觉地笑着说:在下所说的前辈,正是范仲淹,范老先生。 第45章 谁解惜惺惺 46谁解惜惺惺 江临心里一个咯噔。 江临敢和司马光签合同,让人家帮忙写书,是因为司马光还处于上升期,又和原主是旧识,二人暂时还没拉开太大的差距。 但他没想到自己编排的书竟有机会让已经成为大佬的范仲淹看到,或许还能给予一定的指导,江临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第二册笔记里大部分内容是司马光写的,但江临也倾注了不少心血。他很快想出了一些问题,让司马光有机会传达一下,请范老先生多指教。 亥时时分,江临拧眉坐于案前,表情十分严肃地练着字。 临哥哥,你还没写完吗?咦,这是?小石头凑过来,见他似是正在写字,但左手握着鸡蛋和毛笔的姿势却看起来有些古怪。 江临哈哈一笑,胡诌道:我之前的握笔姿势不对,最近想要纠正一下,所以便握个鸡蛋练练手。 小石头不疑有他:临哥哥辛苦了,休息一下吧,你都手在抖了。 江临讪笑着把鸡蛋丢到一旁,把写好的字都放在了一边。 对于右撇子来说,想要学会用左手写字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所以江临特意教印刷工人用淡红色的颜料印了几十页的楷书字帖,方便自己用来描红。 小石头见他手中的红色字帖也觉得有趣,不禁多瞄了两眼。 虽然练字辛苦,但对于江临来说,学会用左手写正楷毛笔字是他在大宋生活的必要条件。 这不仅是为了不让人怀疑他的身份,更是因为,不知为何,他的右手一拿起笔便会微微发颤,似是非常不适应用其写字一般,但做旁的事情都很正常。 不过他也感受到了原身的肌肉记忆,才练了一个多时辰,江临便已能将字写出个形状了。 哎,我让你写的那几幅大字,你都写完了吗? 哦哦,都写好了。小石头指了指晾在小桌子上几张宣纸,这些究竟用来干什么的啊? 江临笑着道:你临哥哥我这两天不是要给人讲课吗?这都是我上课要用的道具哦。 小石头登时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乖巧道:能给我也讲讲吗? 江临登时弯了眼睛,一把抱过小石头,把人丢上了床,道:成,就当给你讲睡前故事了。 不日便要法考,国子学特意给考生们辟了处小院复习。要参加考试的人员不仅有要晋升的官员,还有许多想要做法官的举子,大部分人的年龄都相对偏轻,此刻都趁着休息间隙围在一处闲聊。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明天来给咱们辅导的先生年纪好像和咱们都差不多,好像还有一个也要参加法考你说他们能把咱们教好吗? 说的什么话?本来就是考前带着咱们一块复习复习,你还真以为会有几个老前辈来给咱们讲课?另一人明显是获得晋升的官员,道,再说,人家江临二十出头就当了少丞,没几日便又往上升了,哪里教不得你? 靠在假山另一边晒太阳的文远忽然竖起了耳朵。 他爹最近看他待在家里实在太闲,非要把他送回国子学修身养性,他实在是受不了谢龄他爹那股子唠叨劲儿,便溜出来透气,却没想到听到有人提起他临哥的名字。 那可不?我听说江少丞一人便破了那桩满城风雨的知府被害案,还在祭祀大典上跟着官家走了一遭,着实风光了一把,升官也是理所当然的。 确实。好像最近那桩国子学生案之前也是由他负责的!这案子还牵连到了裴府。他这得罪人的速度可不比升职要慢啊! 哼,他这人心机可深了,要不是他把他的直属上司给搞掉了,那么大的案子哪能轮得到他一个少丞,便是想升官也没空位。突然冒出头来的学生叫做赖啸。 他与薛清是远房亲戚,说话的立场自然是歪的,不会提薛清有何不是。 众人一听他似知道什么内幕似的,纷纷围着他问。赖啸一时起了些虚荣心,将自己知道不知道的故事全都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引得几个爱听故事的学生纷纷惊叹附和。 赖啸自己也说嗨了,最后甚至说:他这样的人怎配给我们讲学?我们可得好好整整他才哎哎小侯爷啊,您您您怎么在这儿? 文远摆着一副懒样子立在假山旁,面上倒不显怒色,只道:你不用紧张,我是被家里人赶来的,也不想听人讲课。我很好奇,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来整他? 赖啸听文远这样说,顿时放下了提着的一颗心。殊不知文远已经跟着他临哥进修了演技,此刻是在谋定而后动。 赖啸只想着自己早就听说这个小侯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今日一见果然顽劣的很。 见文远勾了勾手指,赖啸立即高兴地蹿了上去,附耳将自己一转眼珠现编出来的计划说了个清清楚楚。 有点儿意思。文远忍住想要直接揍死对方的冲动,拍了拍赖啸的肩膀,挑眉笑道,算我一个。 少丞,有发现!谢龄匆忙推开议室的门。 江临颔首道:别着急,慢慢说。 谢龄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带,才继续道:按照您的吩咐,下官将吃人胡同的相关线索又整理了一遍,并且着重调查了畅春楼的相关背景,以及裴府相关的信息。 正巧裴府的案子正在调查之中,下官特意与御史台的搜查官打了个申请,去看了他们搜到的证据。结果下官发现,他们从裴府里找到的账目,记录方式与之那些人贩子手里的账目非常相似! 说着,谢龄便将手里的账本递给江临。 江临翻了几页,便看出其上主要记录了近五年来的人口数目变化,甚至连其出售的方向也用特殊符号做了标记。 谢龄继续道:经过专业人员的检验与核对,我们在其中找到了畅春楼这一地点所对应的标记,并将失踪人口的姓名与许多畅春楼的姑娘们都对上了号。 香寄语可在其中?江临问。 如果在的话,那便说明香寄语之前所说的,她与裴好竹的恩怨便是真的 没有找到对应的标记。 这答案有些出乎江临的预料,但更令他意外的是,谢龄继续说:相反,我们在名册上对应出了花凝欢的名字。 江临微微一凛。 他曾想过畅春楼中可能受到裴侍郎迫害之人不止香寄语一个,但没想到其中竟还包括了花凝欢。 谢龄也不解道:为什么是花凝欢的名字?按照之前的推理,所有的事情不该都是香寄语做的吗?这根本说不通啊? 不,说得通。江临站起身,看向谢龄道,别忘了,我们还没有查出裴侍郎会杀死花凝欢的动机。 谢龄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是啊,若裴侍郎与花凝欢并无纠葛,哪来那么大的概率能让裴侍郎失手杀人呢? 江临豁然推门而出,正好看见白玉堂在院里打瞌睡。他冲对方一敲响指,道:白司直,叫上你的几个兄弟,和我一起去城郊走一趟。 白玉堂撑着下巴的手一歪,差点让自己磕在石桌上。他犯了起床气道:你又要干什么啊?我还得看书呢!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31) 如果严格意义上来说的话,我们应该是要去江临皱眉寻找着合适的措辞,道,赶尸? 二人领着衙役们,带着花凝欢的尸体来到了城外的火场。 已然变形的尸体实在是不忍直视,白玉堂不解道:你确定香寄语会为了这玩意儿而自投罗网? 江临道:如果她信佛的话,可能不会来。 白玉堂蹙眉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佛教提倡火葬,干净。江临道,如果她不信的话,她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好姐妹忍受焚躯之苦的。 什么好姐妹?姓江的,我真的被你给弄糊涂了,香寄语之前不还说如果裴侍郎不动手,她会杀了花凝欢吗? 江临看了他一眼,说:如果那是她与花凝欢商量好了的呢? 什么?白玉堂眉头锁得死紧,心中顿时冒出一堆疑问,但他还未及去问,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火场门前。 来人黑衣蒙面,但江临和白玉堂都一眼认出了对方是香寄语。 白玉堂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江临却淡然地将一副镣铐扔到了香寄语脚边,耍酷道:若你还想给你的好姐妹留个全尸,就快些束手就擒。 说着,他叫几个衙役抬起了那具花凝欢的尸体,便要往火堆里扔。 香寄语拉下面巾,扬眉道:江少丞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因为江某发现,自己之前的推理出现了一定的纰漏。江临道。 什么纰漏? 当初江某认为,只有你一人能将整件案子策划得如此天衣无缝,但如今细细想来,其实还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江临的目光落在了那具僵硬变形的尸体之上,缓缓继续道。 那就是花凝欢自己。 第46章 断魂千古月 48断魂千古月 听了江临的话,白玉堂有一瞬间的错愕。 但随即他的思路就随着江临的解释打通:根据我们已知的情况,郑贺收到的首饰属于花凝欢,去雇佣船只的人也自称是花凝欢,只是因为花凝欢在我们的视野里一直是被杀死的被害者,所以才一叶障目,没有想到她自己去做这些事情的可能。 江临凉凉的目光落在香寄语身上,说:更因为这位香寄语姑娘早早地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所以我们总是下意识地怀疑她,但是实际上,是我们陷入了思维误区罢了。 白玉堂仍有不解,说:但若一切都是花凝欢自导自演的,为什么最后死掉的人会是她自己?你别告诉我,是花凝欢策划了自己的死啊! 周全地来考虑的话,一共有两种可能。江临踱步道,一是花凝欢像我们之前猜测的香寄语那样,自己选好了一个适合被裴好竹杀掉的人,策划了这一切。 而香寄语或许是在与郑贺接触的时候,无意间知道了花凝欢的计划,并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是被对方选中的替死之人,便策划了一起反杀,自己杀了花凝欢,或想办法让对方被裴好竹所杀。 江临顿了顿道:但这个猜测的漏洞很多,比如香寄语完全有能力直接杀掉花凝欢,她若与裴侍郎并无恩怨,在花凝欢死后完全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完全不用死咬着裴府不放。 白玉堂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问:那第二种可能呢? 第二种可能就是香寄语与花凝欢合谋引裴好竹入局。被裴好竹看中的花凝欢想方设法地灌醉裴好竹,将事情推演至杀人的境地,而香寄语就做个为好姐妹出头的目击证人,直至将裴府弄得身败名裂。 江临慢慢地说:若有什么意外,能用香、会功夫的香寄语也可以补刀,将杀人的罪行栽赃在裴好竹的身上。 白玉堂大为震撼:竟真有人会为了复仇,豁出自己的性命吗?既然仇家都已经醉醺醺地送上了门,手起刀落地了结了这因果不好吗? 但白玉堂旋即便想起,当初香寄语说过,她要的是裴好竹身败名裂。这话或许也有一半是承自花凝欢的遗志吧。 江临微微垂了眼,道:不用觉得震撼,花凝欢本来也活不久了。 来之前,他特意找了位有经验的仵作重新查验过花凝欢的尸体。 不出江临所料,在花凝欢生前,她的身体那处已然出现了糜烂的情况。外表看着虽仍是光鲜亮丽的头号舞女,花凝欢实际上已无一年半载可活了。 不烂死,也要饿死。 香寄语之前那套慷慨激词实际上说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已经死去的花凝欢的一生。 江临没有对自己的话进行展开解释,只对着香寄语道:如果你是真心想要花凝欢的尸体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把镣铐戴上。 香寄语笑了一下,道:我还以为裴府的人会将阿欢的尸体藏得更远一些,却没想到他们就把她藏在自家后院,还被你们给挖了出来。 说着,香寄语弯腰将那沉甸甸的镣铐拾起,在白玉堂的警惕目光中,将自己的手腕扣住了。但在下一瞬间,江临忽地将几个衙役抬着的尸体用力一推,丢进了火炉之中! 你干什么!香寄语圆目欲裂,倏然冲上前来。她的手腕稍一翻转,那铁链便被她轻松绕开,沉重的那端被她一掷,似要去勾那具已然掉入炉火之中的尸体。 但她还未行至近前,便被飞身而出的两三衙役制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香寄语定睛一看,发现按住自己的人竟是卢家庄的几鼠。 被自家弟弟喊过来的韩斌毫不客气地朝香寄语猝了一口,道:你这娘们上次就骗了我们哥几个,这次定然不能让你再逃了! 卢方和他联合着将香寄语的双手狠狠捆在身后,让她再也没有可以耍花招的机会,而香寄语头一次不顾体面地大喊起来:快灭火!快灭火!把她取出来!她不能被烧,她不能被烧! 你急成这样,当真是为了姐妹? 在香寄语解开锁链的那一刹那,江临便知道对方不是真的为了姐妹之情而赶来救人,他冷冷地对上香寄语凶恶的目光,继续道:还是因为这尸体身上藏着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香寄语摆出一副要吃人一般的架势,挣扎狂怒道,你知道裴侍郎为何会失手杀了她吗?还不是因为她身上藏着证据,藏着裴好竹参与拐卖案子的直接证据!现在快把她拉出来,灭火,灭火,或许还能找到!!快!! 藏在她的身体里? 见江临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香寄语连珠炮似的解释了花凝欢是如何用那份证据逼迫自己配合她的计划,还将证据用羊肚包裹,在死前吞进了自己肚子里。 有点像《倚天屠龙记》中《九阳神功》秘籍的藏匿手法。不过花凝欢敢把这招用在自己身上,当真算得上是个狠人了。 江临静静听完,心道这两人之间果然是没什么真的姐妹情。 但他也没有赌错。香寄语之前离开,江临便猜到对方还会继续寻找可以锁定裴侍郎的直接证据。毕竟按照现在的混乱局面继续推演下去,裴侍郎很有可能将自己的案子推到已经确定谋杀了亲夫的裴北晴身上。有城中的舆论辅助,他完全可以假装自己是被裴北晴设计栽赃的。 但如今有了可以直接指向裴侍郎的证据,那对方就彻底没了全身而退的机会。 香寄语见自己不管怎么说,江临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崩溃地大叫起来,甚至对着江临破口大骂起来。 江临却只朝着她牵出些皮笑肉不笑,说:姑娘又何必如此。江某刚才丢进去的不过是一具无人认领的乞丐尸体,真正的花凝欢还在大理寺里好好藏着呢。 香寄语陡然明白过来:你! 眼见香寄语也体验了一把自己上次被迷晕的那股头晕目眩虽然她是被气的,江临心情稍微松快了些。 他挑着眉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台词:若你真有诚心想要寻回你好姐妹的尸体,那就随江某到大理寺走一趟吧。 白玉堂被江临的这一通操作给震住了,五鼠一路拍着手,说总算是在这女人身上出了一口恶气。 等真的从花凝欢的尸体中找到那个被羊肚裹着的东西,追本溯源地查出它是裴好竹与人贩子核账用的小印章后,江临也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 不就是个全员恶人本吗?那就把恶人一个个地抓回来。 裴好竹不是觉得自己被锤得不够死吗?那他就给裴好竹挖出来一个惊天大锤出来。 如果要从头梳理一遍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江临觉得裴府这两桩案子倒可以搁在一起好好说道说道。 前案中,已有证据表明,陈知府的惨死是与自己庶弟有情的裴北晴找来了杀手造成的。 原本踏雪堂的杀手应能将这桩命案处理得相当漂亮,可是却遇上了个为义兄复仇的魏恒,把案发现场折腾得惨烈无比,教陈知府的死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后来的一系列命案也与魏恒脱不开关系,而启游在前案中所扮演的角色不过是个说错了话的人。 根据他与陈知府身上的相同的玉牌,以及他将启明二字用作医馆之名足足二十年的份上,江临不想追究他们二人是缘何走在了一起,但他相信启游如此做,是为了给被裴北晴逼迫致死的陈景玥报仇。 但令江临失望的是,启游丝毫没有听进去他的警告,反而在裴侍郎的这桩案子中充当了加害者的角色。 看着谢龄将启游按了手印、承认妨碍公务的口供递到自己面前,江临心底唏嘘一瞬。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容忍启游这样的行为。 所以即便谢龄有心求情,江临还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惩罚与公示都是必不可少的。不过好在此事涉及要案,不会披露任何细节,也算是给启游留下了最后一份体面。 翌日一早,江临卷好了小石头为写的几幅大字,来到了国子学为他们辟出的偏院,准备当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 他在门口碰到了司马光、谢龄和白玉堂,四人一道进了院子,却见一群学生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群学生发现他们来了,第一反应都是吓了一跳。 这些学法的学生们大多都是比较正义的,自然不大愿意参与赖啸布置的整人计划,但赖啸背后似乎有文远侯撑腰,他们一时也不敢向江临告状,只得一脸心虚地向江临投去视线,支支吾吾地冲他打招呼。 感受到学生们看向自己的复杂目光,江临有些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还是一手光滑细腻的好皮肤啊难道是自己今天看起来太帅了吗? 第47章 龛泪十年灯 49龛泪十年灯 院内的气氛略显古怪,司马光轻咳一声,端起了先生的架子,要带着来听课的考生们进屋。 但考生们都知道那赖啸将陷阱设在了回廊,一个个都看起来扭扭捏捏的,互相推搡着说:先生先请? 江临看出了些不对,但司马光不疑有他,便要往回廊上走。 赖啸躲在暗处观察,见司马光和江临一道走在前面,便想拉动手中的绳索,将那隐在台阶附近的细绳收紧,绊二人一个趔趄,不想江临却把司马光给拉了回来。 君实,我看今日日光很好,在院中讲课也不错。江临笑着看向那群学生,去屋里拿书和板凳出来,我们在外面等你们。 江少丞,这那些学生对上江临含着笑意的眼睛,皆是微微一震,心说他们是不是漏了馅,但却没一个人敢往赖啸设下的连环陷阱里钻,也犹豫着不敢说出真相。 江临却不管他们,指使着人去把讲课用的木架子也抬出来,自己和司马光他们闲步坐到了院子里的石桌旁,留一群学生手足无措。 白玉堂也看出了他们眼神里的心虚,正想问出口,便被江临拉了拉袖子,轻声道:坐下,看他们演。 而另一边的赖啸完全顾不上江临的突然止步,刚才他虽猛地拉了绳子,却不见另一边的机关有任何反应。文远倚在假山石上,看着他手里似是断掉的软绳,不耐烦道:怎么回事?还能不能行了? 赖啸也有些慌:那、那我去看看? 没用的东西。文远借机踢了他一脚,在赖啸匆匆跑出去后,轻轻拨开草丛,露出里面藏着的另一条绳子。 那些学子们见赖啸从暗处跑了出来,都有些惊讶。 但赖啸一心惦记着检查机关。在他的设计中,只要第一下不被台阶上的细绳绊倒,后面的机关皆不会开启,所以他避开了江临几人,很放心地走到了台阶跟前。 正想着自己的机关是哪里出了差错,赖啸却发现那根细绳已经好好地支棱起来,就等人触发了。 他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被人从背后狠狠踹了一脚。 几个学生下意识低叫道:小侯爷您这是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为文远的突然袭击感到震惊,便见一股脑冲进回廊的赖啸先是被一根细线绊道,随即又被从天而降的灰尘炮弹给砸了个正着。 周围人知道这还没完,想扶又不敢扶。等赖啸好不容易自力更生地站起身来,他又被适时飞来的草包砸得趴在了地上。 一阵乒铃乓啷的动静之后,江临才施施然赶来围观。 江临虽从学生们的神情中看到了些许整蛊的信号,但还是被这些似乎是为他和司马光而准备的机关的暴力程度吓了一跳。 再一看文远脸上的表情,江临便明白,这个正在被机关恶整的学生是自作自受。标准乐子人白玉堂在旁边研究起了这套机关,觉得下手还不重,打算有机会在某个出去了就不知道要跟自己联系的人身上试试。 哎呀,怎么猎人自己还踩进陷阱里了呢?文远朝着几个学生冷飕飕道,还不赶紧把赖啸扶起来,别耽误了大家听课啊。 这话一出,周围学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心说文远这个纨绔侯爷什么时候学会钓鱼执法了? 眼见机关都被踩得差不多了,几个胆子大些的连忙去扶了赖啸,其中一个却差点被布置好的捕鼠夹给夹住了脚。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32) 江临看着那捕鼠夹的位置,似乎是冲着摔倒之人的左手而去的。若这机关被自己踩中,恐怕他就参加不了晋升的法考了。 而他是个左撇子这件事情又并不难查。 江临皱眉看向赖啸道:你布置的这些机关,是给谁准备的? 赖啸脑子一片空白,哆哆嗦嗦道:江、江少丞,学生向来守矩,只是一时顽劣,不、不是有意要冒犯您请您高抬贵手,您 江临看着他的发冠,凉凉道:已经及冠的人,还能用顽劣来掩饰自己的错误。今日我等来给你上课,你却设下如此歹毒的机关,你有什么资格做为犯人量刑的法官? 向来和善待人的司马光看向赖啸的目光也凛冽起来。 赖啸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哽道:少、少丞 少废话了。文远抱着双臂,你昨日向着那被撤职查办的薛清说话,在背后嚼人舌根,今日又如此怠慢讲师,本侯爷看你这人人品极差。你有功夫在这里贫嘴,还不如想想怎么回家和你爹娘交代,为何参加不了法考了吧。 赖啸灰溜溜地回了家。而经过他这么一出,院子里的学生或官吏都被江临的气场给镇住了。 江临听文远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搡了对方一把道:我说这群人怎么都是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原来是你这侯爷威严太大,有你撑那赖啸的腰,还有谁敢开口啊。 文远不屑道:那还是他们自己心里没拎清楚,还学法,要当法官呢,怎么连点不畏强权的气节都没有? 那群要考法官的学子见他二人关系如此亲密,又听进去了文远的话,更觉他们实在不配被称为君子。但这些读书读多了的学生多半不善言辞,虽在脑海里已经写完了好几篇自省书,面上却仍是不说话的闷葫芦样子。 看出他们的愧疚,江临朝谢龄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晃了两下长袖,那袖子就跟抽巴掌似的落在了文远的背上。 文远震惊地回了头,谢龄连忙道歉道:得罪,下官不是故意的。 你装什么装?敢打本侯爷 江临轻咳一声,向文远投去了凉凉的视线,后者顿时蔫了,冲谢龄咬牙道:千春少爷可真有气节哈。也真会装! 谢龄眉梢微扬:谢小侯爷夸奖。 这一互动,场上的气氛稍微松快了些许,江临也补充道:他人就这样,不用和他一般见识。 学生们都知道这几位上官是在给他们结尾,心中涌上一股温暖之意,皆向江临鞠了个躬。 江临也不与他们客气,将小石头帮他写的那几幅大字挂在了木架上充作ppt,给考生们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他准备多时的课。 考生们没见过像江临这般活跃的讲师,却也很快就听入了神,有人时不时还露出些笑容,却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够尊重课堂,很快将笑意憋了下去。 江临也倡导大家说话交流,畅所欲言。 一开始大家都还比较矜持,不敢接话,在白玉堂连续三次举手发言后,终于有个学生也举起了手。 周遭有人嗤嗤地笑,江临立刻正色,维持了纪律,向那学生道:这位同学有何想说? 那学生扭捏道:江少丞,您举例子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用张三这个名字了? 江临疑惑:为何? 那学生憋得脸都红了,还是他的邻座帮他说了出来:因为他就叫张三啊哈哈哈哈哈哈 充满了欢声笑语的一日结束,到了放学时分,文远还是听江临的课听得十分意犹未尽,想跟对方再去酒楼续个摊,继续听王五的故事。 他一路缠着江临出了院门,便见一个高头大马的壮汉骑在马上,半眯着眼睛看向自己。 那壮汉道:你不是说自己在国子学快要熬死了,让我来救小侯爷你吗?我刚在这里听了半晌,觉得你在这儿听得挺开心的啊。 文远心虚道:狄哥,那个 江临一听来人姓狄,立即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对方。身形提拔健硕,有将军之风,年纪却与狄青对不上号,而且好像也不认识自己。 他拍了拍文远:介绍一下? 文远还当他在帮自己解围,忙道:啊临哥,这是狄将军的儿子狄詠,我从前在军中的伙伴。狄哥,这位是江临,江节度使的儿子。不是我听得入迷,是江少丞的课实在讲得太好 江临才明白过来对方的身份,便见狄詠露出些惊喜的神色道:您就是大理寺的那个江少丞? 狄詠翻身下马,凑到江临得仰头看他的距离,高兴道:前些日子给少丞送去的礼物,您可有收到? 江某承蒙抬爱,却一直不知自己做了何事,能得贵府青眼? 狄詠笑了一下,说:说来也是小事。只不过之前那桩天狗杀人的案子刚闹起来时,城中起了些与武将不利的流言,幸亏少丞您及时解决了那桩案子,那流言才没发酵至影响家父的名誉 江临慢慢眨了眨眼,恍然想起自己错耳听过的几句闲谈,似乎确实有人说那天狗是被武将召来的来着。 再一想历史上的狄青基本上就是被流言蜚语给害死的,江临不禁觉得脊背发寒。 这种害死人的谣言岂是只因他迅速结了案就能消解的?还不是因为此刻的狄青才刚刚出名,还没有威胁到太多人的利益,若是他官居枢密使,背后之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此事引起了江临的警觉,他微微握紧了拳头。 狄青是宋朝难得一见的将才,他绝不能让对方如史书中一般郁郁而终。 或许那四象秘宝便是自己穿越到的这个世界为狄青准备的满级装备。 看来待展昭回来后,寻找其他秘宝的任务也迫在眉睫了。 越是临近考试的时候,江临的心情便愈发放松。 在肌肉记忆的加持下,描了上百张红的江临终于将原主的字迹学了个九成相似。剩下的那一分可归咎于发挥问题,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组织复习的工作也没有给江临带来什么阻碍。 相反,因为他将自己的课堂改成了开放讨论的模式,在围观众学子们据理力争、寻找案例的过程中,江临如他当学生的时候一样,在脑海中激情碰撞着各种知识与论点,结合着情境,更好地将法条和相关的判例刻印在记忆之中。 而来找他问题的优秀学子和与他商讨的修改意见的司马光,都成了江临的偷师对象。他这副脑子带着天然的优势,想不学好都难。 江临完全沉浸于学习的快乐之中,甚至到考试结束,他都有种不愿搁笔的感觉。 随即他便用自己的右手扇了左手一巴掌。 有病吧你,写毛笔字还写上瘾了? 一旁的白玉堂踢了踢他一脚,找茬道:喂,你不会是考砸了,在这儿自怨自艾呢吧? 怎么,五爷想和在下打赌?还没输够吗? 你这人白玉堂推搡着江临刚走出考场,便有知鸽子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匆忙将那信鸽腿上的竹筒取下,展开里面的字条,随即用力地往江临背上一拍,差点把江临拍出一口血。 白玉堂却自顾自地兴奋道:姓江的,展昭带着玄武战车回来了! 第48章 江波风卷立 49江波风卷立 江临立即和白玉堂一起赶去见了展昭。 他们一路上还听闻了狄将军又带着北部军取得了大捷的事,心情也跟着城中的气氛松快起来。 江临原想着,展昭即便找到了鼍龙之壳,上面也只有标记了玄武战车藏在何处的地图,想找到秘宝还要再受一番周折。 待见了展昭,他才发现,原来那鼍龙之壳上所刻的图样并非记录了战车所在位置的地图,而是一幅战车的完整构造图。 而玄武战车车身的主要部分,就是鼍龙之壳。 鼍龙之壳本身有一丈大小,外形酷似龟壳,材质极其坚硬,刚好可以充作成玄武战车的底座,原本中空的部分又恰好嵌入了特殊构造的炮筒。光看外形,就能觉出其威力不俗。 想起关于狄青戴假面,御龟蛇的传说,江临愈发觉得这玄武战车是给大英雄狄青独家设置的装备了。 白玉堂明显也对这宝贝战车非常感兴趣,围着它转了好几圈,又研究起那龟壳背上的构造图。 江临忽地灵光一闪,道:我们有了这份图纸,若能找到合适的材料,岂不是能将这威力十足的玄武战车量产出来? 他戳了戳白玉堂的胳膊,小声揶揄:白司直,你那么懂机关,可能够根据这图纸,复刻出战车原本的样子? 白玉堂最近烦起来总爱口嗨,说要把赖啸的那一套机关用在展昭身上。 闻言,他十分心虚地瞟了眼展昭,道:什么机关?我才不懂什么机关。 可是你前两天还说 想要卖队友的江临被白玉堂一把捂住了嘴,后者咬牙道:我能,行了吧。五爷有什么不能的。 展昭对两人的迷惑行为略有不解。他轻蹙了下眉头,说:可以一试。刚好马上要有一批玄铁被押送入京,找来上好的铁匠打磨的话,其坚硬程度也不会太逊于鼍龙之壳。不过这事儿江少丞得先获取守护秘宝之人的许可,使用材料也得经过官家的批准。 许可我自会去要,官家那边,展大哥可在上交玄武战车时顺便提一下咱们的想法。江临心头一动,最好今日便能将战车送到。 好。 白玉堂一想到自己可以复刻玄武战车,就不禁心中发痒。但他余光却瞥到展昭要走,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找对方的茬,连忙喂了一声。 展昭从停马处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个布袋子,将它递向二人:给你们带了些特产。 白玉堂心里有小小的惊喜交织,他连忙接过袋子,脸上的却在打开布袋后完全变成了嫌弃。 你就给我带了几个被风干了的果子?! 展昭犹豫一瞬,道:不是,这是在下路经北城时买的一些果脯,本身就是这样的。我一路吃的都是这个,味道还不错。 你就吃这个吃了一路?朝廷忘记给你补贴路费了吗?闯荡江湖从不缺钱的白员外如是说,江临却说:果脯甜而滋腻,甚是好吃。白司直不想吃,不如把它们给江某尝尝? 白玉堂旋即就把布袋往身后一收,啐道:你想得倒挺美。这是我复刻战车的报酬。 江临被他这副幼稚样子逗得忍俊不禁,心道这白师傅的要价还挺便宜。 什么?今日在殿上才报了狄青在北方的捷报,赵祯没想到包拯又给自己带来了个好消息,面上的表情都有些没绷住,包中丞是说,江临和展昭他们寻回了四象之一的玄武秘宝? 启禀陛下,江少丞能根据前案的线索顺藤摸瓜,与展昭协作,寻回了您一直想要找回的秘宝。 包拯知道四象秘宝牵涉众多,故以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秘密进了宫,将此事告知给了官家。 原本都道天狗食月是上天降祸,没想到今日能喜提玄武秘宝,真乃祥瑞之兆、双喜临门赵祯心中十分感慨。 他正愁不知该赠立了数次战功的狄青何物,这将却恰到好处地给他送来了玄武战车,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有此物作保,谁还敢说恰好在今日取得大捷的狄青不是战神转世,质疑自己对狄青的封赏? 听说江临还想要复刻战车,需借用些南方运来的玄铁 赵祯心情极好地说:允!这个江临明明忙着法考,却能做成这么一件大事,当真让朕刮目相看。 他向一旁的管事太监吩咐:将他的卷子取来给朕和包中丞瞧瞧。 不多时,小太监便把江临的试卷取了过来,包拯看了那卷子,略微有些惊讶。 他见过江临之前递给傅寺卿的检讨书,那上面的字迹似乎不似试卷上这般规整又不羁。 规整在于字体是标准的楷书,挑不出毛病,但不羁在于那些字的笔顺就像是逆着毛写出来的,看得包拯心里一阵别扭。 不过已经对江临怀有八百倍滤镜的赵祯已经完全被江临的内容和案例吸引,忽略了卷面上本可能会被扣分的这些小问题,拍板用朱笔在上面批了个好字。 江临和师兄那边通完气,便教白玉堂仔细研究起了那份图纸。 白玉堂不愧是能在卢家庄设下机关困了展昭的人,对机关器械这块很有研究,才几日便用竹料将那玄武战车做出了个模型。 可能这世上没有小孩可以抵抗武器模型的魅力,江临带着小石头来参观白玉堂的进展,后者一下子就扎了进去,与白玉堂头碰头地做起了手工。 刚好家里聚了一堆装修师傅干活,江临也乐得教他两人黏在了一处,自己没事就在书坊泡着,等着彭家给他的新书铺货。 直到谢龄来找自己时,江临才猛然想起法考放榜的事儿。 放榜地点在国子学内,江临叫上白玉堂一起来时,榜前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得到成绩的考生里有兴奋大叫着谢谢菩萨的,还有坐在角落吟诗自闭的。 谢龄看了忧心忡忡道:少丞,下官当时差点没写完,好担心自己这次的成绩啊。 白玉堂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我也考得不太好,能过不就行了。你这样弄得我都有点儿不敢去看名次了。 谢龄垂着眼说:下官要是能像少丞一样厉害就好了少丞,您能帮我们去看成绩吗? 那模样就跟江临是条锦鲤,看一眼就能过似的。 江临摸了摸鼻尖,唔了一声,挤到了人堆里面。 因所有考生都在一处复习,在与他们交流的过程中,江临便觉出自己通过法考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考完试时,他觉得自己如有神助,拿个魁首也不是不可能。 若真是这样,自己看到成绩时可得稳住原主的学霸人设,云淡风轻一些才行。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33) 不过,在真实看到自己的名字写在录取名单的头一个时,江临的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他身体的每一处毛孔都舒展了开来,让江临有了一种久违的轻松与惬意。 好险。 不愧是我。 完全不知自己这个状元有多少是看在官家的那个好字上给的。 再顺着往名单后面看去江临目光一顿。他挤出来,冲仍在担忧的谢龄笑道:榜眼是刑部的前辈。你是探花,已经很不错了。 谢龄闻言深深地垂下了头,说:下官知道自己不如少丞,原想着能拿一个第二名,却还是给大理寺丢人了 白玉堂莫名一哽,鄙视地看了眼自己刚才拍谢龄肩膀的手,冲江临发火道:那我多少啊? 十七。 十七白玉堂还是有点郁闷,他的兄弟颜查散都是状元级别的,自己这个成绩当真是有些平平无奇。 他不甘心地看了眼江临:你真是第一? 那当然咯。江临得意地挑了挑眉。 他们这群小伙伴考得都还不错,唯一遗憾的就是他没在录取名单中看到文远的名字。 白玉堂气恼道:就你这个水平也能考状元,那这阅卷的考官也太不识货了! 咳咳! 听到声音,白玉堂顿时回身,便见捧着圣旨的小太监轻飘飘地扫了自己一眼。 白玉堂丝毫不知道自己这话在无意间冒犯了天威,只觉得这小太监看得他怪不舒服的。 不过这圣旨是来找江临的,那小太监也未与白玉堂这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清了清嗓子便道:陛下有旨,大理寺少丞江临立功得赏 少丞啊不,少卿,江少卿谢龄弯着眼睛,官家这次的封赏也太过优渥了,不仅给您升了官,贴了职,还赏了一年的俸禄 江临一手拿着新领到的官服,一手揉了揉自己跪麻了的膝盖,只觉官家给自己挂上的空职的名头实在是太长了。 江临一边沉浸于一个人能领几份工资的喜悦之中,一边为大宋的冗官现状感到担忧。 不过自己是个干实事的好官,小冗一下应该问题不大,再说,还有哪个朝代没有冗官问题呢,他还是先干好自己的差事吧。 江临和谢龄确认了一下自己挂上的几个闲差需要做什么事,又点了点手里那块有些眼熟的牌子,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谢龄有些惊讶,道:少卿您没见过吗?这是笏板啊 护板? 令尊常年在外,或许您不曾见过此物。这是大臣们上朝时都要手持的笏板,您可得护好了它,很贵重的 江临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颓了下去。 他完全沉浸在升官发财的喜悦之中了,完全忘记自己升了少卿便成了四品官,是要每日上朝的。 而古代交通不便利,遇上不好的天气,官员可能要天没亮就从家出发去赶早朝 白玉堂也觉出了江临的辛苦,不禁幸灾乐祸地叨叨起来。 江临只叹上下班是社畜心中亘古不变的痛。 之前在大理寺,江临好歹算是个小领导,虽然他从没迟到早退过,但身上也从来没有那种普通员工每日强制打卡的压力。 但上朝就不一样了,不仅绝对不能迟到,还有专门的御史盯着你的衣着仪表,若是不小心在殿前失了仪,那可不是丢了人厚着脸皮就能挺过去的事儿。 江临有些崩溃,想要问白玉堂借一下他那造得七七八八的战车,美其名曰帮对方测试车速。但还没等他开口,他便又在国子学门口撞见了狄詠。 狄詠看见了宫里太监的小队,又看到江临手里拿着的东西,先冲江临道了声恭喜,才说:文远考过了试,在下想要为他庆祝,江少卿可愿来家中闲叙片刻? 还没待江临觉得疑惑,狄詠又凑近了半分,轻声道:有要事相谈。 第49章 吹动古今愁 50吹动古今愁 在看到狄青的那一瞬间,江临才明白连官家为何也劝狄青去洗掉他脸上的刺青。 狄青生得俊美,又在军中历练出了一副好身形。此刻他又刚刚在北部与李元昊的战役中取得了胜利,获得陛下赏赐的玄武战车,入了枢密院,正是雄姿英发的年岁。 可这古代的刺配之字却不像被影视剧美化的那样只印在额角,反都是刺在脸颊上,图个越醒目、越辱人越好实在与狄青这样名垂青史的英雄太不相配。 江临恨不得对方身上没有半点瑕疵,但狄青自己却只觉这刺青是对他的激励与约束,江临自然不会透露出任何无谓的惋惜之意。 他微微躬身,向狄青恭敬行礼道:下官大理寺江临,拜见狄副使。 狄青待江临的态度也十分客气,甚至还同他介绍了与自己关系甚好的亲友,其中就包括庞籍。 江临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七侠五义》里的大反派庞太师庞吉,但他旋即便反应过来,这庞籍是历史上的人物,算是狄青的前辈或伯乐。这教江临愈发觉得自己所穿的世界十分智能,还能按照现实自动校正书中的内容。 狄青指着前桌上座,道:江少卿不如来与我等同席? 晚辈何德何能江临正要推辞,文远却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道:临哥可莫要谦虚,快与我挨着坐下吧。说着便拉他与狄詠一起坐在了中位,在几个长辈面前倒算不上逾矩。 狄詠凑过来说:江少卿,家父十分欣赏你的办案之风,又少喝了些酒,所以才热络了些,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江临如今也算在京中小有名气,此等场面还吓不到他。他只是因为见到狄青本人而激动罢了。 相反,他此刻更加担心的是狄青的处境。 江临深知,这官场上的事都瞬息万变得很。狄青绯闻缠身之际,连官家都要担心封赏他会不会引起众怨,所以江临特意卡着时间送去了玄武战车。 而四象秘宝的事不宜对外宣扬,官家在圣旨里连要封赏江临和展昭的原因都未写明,正好把重获秘宝的祥瑞之兆安排在了狄青的赫赫战功之上。 但大宋以文官治国,即使是掌握军机要事的枢密院里也少有纯武将出身的高官。那些苦读兵法的官员们自然看不上狄青这么个脸有刺青、有案底的人。 所以江临见缝插针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狄詠压低了声音,附耳道:川峡那边运来的一批军饷和玄铁,在半路失踪不见了。 三言两语间,江临就弄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丢失军饷乃是重罪,若查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要牵连到上方的官员。而这桩军饷失踪案,便是在刚上任三日的狄青手下管着的。 不管这事儿狄青根本没参与过审批、新官上任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既然出事的时候是狄青在当这个枢密副使,那他就得为此事负责。再说人家老一辈的枢密副使都告老还乡了,想要追究也没这个心力。 刚一升官就遇上了这么个槛儿,狄青很有可能是被人给针对了。 江临也明白狄詠的意思。此事狄青因要避嫌,也不能亲自去调查。官家肯定会在明日上朝时,派一个合适的特使去川峡那边看看,而这案子实在棘手,江临最近风头正盛,很有可能就被人推出来挡枪。 狄詠不是想让江临帮他父亲,反而是想让江临避让着点,免受到连累。 江临回到家,躺在他新定制的软床上半晌无眠。他的小屋已经被完全翻修了一遍,初春时蚊虫不多,江临透过开着的栅窗看天上的星星。 也得了一张新床的小石头忍不住问:临哥哥,你睡不着吗? 江临笑了笑,说:是啊,我在想,官家赏了我一年的俸禄,搁到普通人家,或许能十年吃穿不愁,我还真不知这钱该怎么花呢。 他翻了个身,说:小石头,交给你个任务,帮我买一样东西吧。 翌日天未亮,江临翻着小太监给他的那本上朝须知,将自己收拾妥当,骑着自家毛驴往宫门而去。 第一次上了朝堂,江临走了一遍跪拜流程,还没适应此地的森严肃重,便听前面几个官员中气十足地请求奏本。 江临听到了耳熟的声音,偷瞄了一眼,发现声音最大的官员是刑部尚书张尧佐。他微微蹙了蹙眉。 赵祯似知道张尧佐要说什么,点了也出列的狄青道:狄副使,你来说。 这举动可谓十足偏心,但狄青没有丝毫要推卸责任的意思,将事情全担在了自己的身上,还请求官家务必派人仔细调查。 张尧佐仗着自己侄女正受官家宠爱,在朝堂上也敢不依不饶道:呵,狄副使这话说得轻巧,这次就是你手下的人办错了事情,让你这个上司调查,能查出什么来?还是由陛下点一位钦差,去川峡查清此事为好。 这话虽落狄青的面子,却是走流程的场面话,待赵祯询问众卿意见之时,张尧佐正要推荐,江临就先他一步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微臣愿前往四川,查明军饷失踪一案,请陛下允许。 江临舒朗的声音清晰地回荡于大殿之中,引得众人纷纷向他侧目。 狄青心底一紧,微微叹了口气。张尧佐也很意外。他不知江临被官家封赏的真正原因,只当他是在前案中立了功,才能得到那么多恩泽。反观自己为裴府担惊受怕却没捞到半分的好处,张尧佐出于报复的心理,才想要在这事儿上坑江临一把,没想到江临却自己入了这鸿门宴。 张尧佐立即赞道:陛下,微臣觉得不错。江少卿年轻有为,微臣在与之共事时也见识过他的才思敏捷之处,去查此案最合适不过 朝堂上的这点风波自然逃不过赵祯的法眼,他心中知道江临有能力查明此案,可也难免忧心。他向江临又确认了一遍:江少卿,你从未去过南部、经验尚浅,真要担揽此事吗? 狄青的清白全压在他一人身上,江临心中不无压力。但若真将此事交由别人去办,他更会于心难安。 所以江临肯定道:微臣确定,还请陛下准许。 赵祯心中微动,正要教人拟旨,却见又有一官员出列。 臣御史台范纯仁,也请参与调查川峡军饷失窃一案。 江临耳尖一动,想着对方应是要为自己解围,不禁向对方投去一个感激的注视,却恰巧看到对方面上露出的一丝傲气,以及从鼻间发出了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哼。 范纯仁是范仲淹的次子,江临从前还读过对方破案的故事,深知对方是一位贤臣,对对方的印象一直不错,却不知自己是在何处得罪了对方,赶往川蜀的一路上都颇不受对方的待见。 江临立在船头,扭头看了眼范纯仁在船尾的孤单背影,心中稍有郁闷。 少卿,您在看什么呢? 一回头,便见谢龄递来一碗热茶,江临笑着接过,说:谢谢,其实你不用陪我一起来的。 谢龄摇了摇头,道:少丞不必与下官如此客气,下官来,也是为了之前同您说过的 你少在那儿自作多情了,还陪你?想得美,我们都有正事的好吗?白玉堂走过来,一脸不屑地锤了把江临的肩膀。 江临笑着接了他的拳头,道:你有什么正事儿? 白玉堂指了指和他的几个哥哥坐在炉子旁的展昭,道:带着猫儿上我那卢家庄参观啊。我们那陷空岛可好玩儿了,你也必须得来啊。 江临道:真不是来陪我的? 当然不是。 那我就不去你那陷空岛了。 白玉堂切了一声,没有受到丝毫威胁:那丢了军饷的地方离我们陷空岛也就二三里地,你爱去不去,我看你要怎么查案。 来的路上,江临已经与大理寺的几人分享过了案卷。 这次的案子十分诡异。 军队用船只押运了一批军饷和玄铁,走过一段水路的时候却逢河流湍急,有几条船撞上了暗礁沉了船。装着军饷的箱子急速下沉,军队在第一时间进行打捞,但打捞上来的箱子里却空无一物。 其中大部分的箱子都有破损的痕迹,但其中还有一个封条完好、却空空如也的箱子。 而更加诡异的是,有一个水性好的士兵说自己在水下看见军饷的周围似缠绕了一团鬼雾,随即那些银子便渐渐消失,就像被鬼魂吞没了一样! 而载着玄铁的两辆船,更是只留少部分遗骸,连船只的踪影也找不到了。 附近的居民们都说那片水域上常起幽幽鬼火,甚至有人曾见其中有鬼船的身影。江临一听这地方与陷空岛如此之近,立即道:那你可曾去过那处水域? 白玉堂皱了皱眉道:谁不知道那旁边的岛上净是荒草,连只兔子都养不活,我们没事儿往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干嘛? 第50章 花光迷晚霁 51花光迷晚霁 因阆州的徐知州在公家的驿站里留了书信,邀江临一行人直接前往军饷失踪的那片水域相见,是以江临几人在驿站简单安置好行李后,便坐船往松江去了。 众人出发时已是午后,来不及去松江荡北的陷空岛转上一圈,所以作为本地人的五鼠直接把他们的行李都放在了船上,打算在看过现场后直接回家去住。 而江临毕竟担了个钦差的名号,身边除了谢龄他们几个亲近的人,还有随行而来的覃错与云殊,不宜在外借住。 况且自己身边还有一个态度不明的范御史盯着,教他不敢有一丁点儿逾矩的行为。 他们之中唯一可以出入自由的人便是展昭。 起了玩兴的白玉堂便一直撺掇着要他去卢家庄看看。没带行李也无所谓,自己家里大得很,什么衣服都有。 展昭只觉自己空着手去不太好,礼貌地婉拒了白玉堂,又教后者憋出了些小脾气。 但还不待白玉堂闹起来,他们所乘的船便上下起伏着晃动起来。 蒋平不愧是有着翻江鼠的名号,顿时起身帮船夫撑桨,抵抗着汹涌的水势。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34) 其余人都入了船舱里面,卢方道:诸位,只是起风了,引得这向来不太平的松江荡南又起波澜而已。那船夫与四弟的水上经验都极为丰富,诸位不必太过忧心。 江临道:卢校尉为何说这荡南向来不太平? 卢方叹了口气,拨开舱门,指着远方高处道:江少卿可看到前面那座名为黑白塔山的两个山头了吗? 黑白塔山正拦了松江中间,江临他们所乘的船稍后便会从山中天然形成的巨大石洞中穿行而去。 在远处时看不清楚,江临此刻抬眼,便发现了这座山的奇妙之处。 只见那两座山头一南一北、一黑一白,黑山上似只有泥土,而白山则被隐约的青翠点缀着。 谢龄摸了摸眉心,道:那山顶的那层白色不会是雪吧?可下官从未听闻过川峡之地也会下雪。 这便是这黑白塔的奇怪之处。阆州从未有雪,但每年冬天白塔之上都会形成一层积雪,直至春末才会化冻,入秋又会再次结冰。因此,每逢这个时节,连着黑白塔的荡南区域的水流便会更加湍急一些,不是经验老道的船夫,一般是不敢乘船来此的。 距离军队经过此地时已过了十数日,江临他们此刻因起风而感受到的片刻波荡,远不及军队那时所经历的。 江临蹙眉道:那为何当时的队伍没有走荡北,也就是靠近陷空岛的那条路线? 谢龄正要去翻徐知州放在驿站里的案情记录,旁边沉默了一路的范纯仁却道:据押送军饷的何军校所言,当时北边的一座堤坝垮了,阆州当地军士与劳役们正在抢修,周围的环境十分混乱。运送军饷和玄铁要以私密和效率为先,所以他才选择走了更加难走的荡南。 说完,范纯仁端起一碗茶水抿了起来。 他的视线没有落在江临的身上,但江临莫名觉得自己被对方鄙视了。 不过中午那时,自己确实忙于确认文书和令牌的事情,还没来得及细细看过物证记录的内容。 江临正想着要不要解释,船舱却好像被什么重物给撞了一下,剧烈晃动起来。外面立即传来了蒋平的一声吆喝:喂,你怎么行船的?没看见我打的手势吗? 蒋平一边说着,也没耽误他操着长桨卡住了旁边的石壁,将船身给稳固下来可以说是船技非凡了。 江临透过舱门看了一眼,便见那艘撞上来的船本与他们相向而行,在对面的船夫努力下,那船在原地打转的速度才没过快。 明明是如此危险的情形,坐船上的几个半大少年一点儿也不怕,还冲着另一个扒在船边上的小少年抱怨:你干嘛拿这个破玩意儿当宝贝?都怪它指的方向一点儿也不准,才害得我们撞上了对面那船! 说着,那小孩儿便将一个圆形的物件儿往江临他们的船上一扔,道:你们也晕头转向去吧。 江临离舱门的位置最近,伸手便捡起了船板上的那个像碗一样的小玩意儿,但此刻两条船已背去较远的距离,他不觉得自己能有那个臂力,将它扔回还给那个看起来有些可怜的少年。 他摸了摸拿铜制小碗上刻着的印字,指尖沾了些水迹,但还是不太确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旁的白玉堂忽地凑过来,说:这个水司南做得还挺巧的,就是掉了片儿针,用不成了。 路上稍微耽搁了一瞬,江临他们从黑白塔中绕出来时,已是暮色时分。再与等在江边的官员们交接寒暄一番,天色就显得愈发昏沉。 此次江临见到的官员主要有三个。 阆州当地的责官是徐知州和苏通判。 二位皆是四五十岁的样子,前者说话圆滑体面,后者是中央派来监管地方的官员,谈吐很是克制严谨。 而剩下的,自然是负责押运军饷和玄铁的何军校。 在这起军饷失踪案中,何军校无论如何也难辞其咎。他一见钦差到来,便立即跪地认错,先要领失职之罚。 江临看了一眼他脸上的刺青和鬓边的白发,道:何军校不必如此。我等现在是要弄清这批军饷究竟去了哪里,放置着玄铁的船只又为何会不翼而飞。你还是说一说失踪当晚的具体情况吧。 是。何军校俯首道,三月初五下午,徐知州与末将提议待荡北堤坝修复后再运粮草,但末将想要尽快将军饷运入北部军中,还是抄了近道,带着船队穿过了那座黑白塔山下的洞穴之中。 末将一路上都十分注意江水的流速变化,一直行得十分小心,却没想到,在行至临近洞穴出口的地方,军队的船只碰上了暗礁,随后便连环地撞在了一起教全部的货船在此过程中沉没 船上的士兵也没有救下任何一点儿军饷或玄铁吗? 何军校懊恼地摇了摇头,说:此次押运采取了兵饷分离的形式,士兵们大多都集中于便于作战的军船之上,货船上留的人并不多。平日行在江上,这样的形式也有利于军船围守在货船周边,不教外人有机会接近军饷和玄铁 但在黑白塔下细窄蜿蜒的山洞之中,因队内通水性的士兵不多,末将考虑到人员安危的问题,把军船排布在了首尾之处可这恰恰是导致士兵们救援不及的原因之一。 一共有多少艘船,船只大小如何? 货船十丈左右,共七只,军船近八丈,共六只。何军校继续说起了当时的情况,那些货船的重量比军船大得多,所以即便它们与军船紧挨着,一旦碰上暗礁,沉船的速度也大大超乎了众将士们的想象。加上沉船在水中形成的漩涡,大多数士兵都难接近那些沉进水里的箱子只有极通水性的老吕一人看到了那些军饷消失在了水里。 江临回想了一下他们刚才穿过黑白塔洞的整个过程。 山洞内部较窄,光线漆黑,几乎不能视物。 水流湍急之时,两条普通的客船都有可能碰撞在一起,更何况是军队用来运物的货船。 江临估算着比对了一下船只的大小和整个洞穴的长度。 在较为紧密的布局情况下,当前面的三只军船接近洞穴出口的时候,除了尾部的船只,大部分的船都应处于洞穴的阴影之中。 江临的目光落在了立在何军校身后不远处的老吕身上,道:你当时是在哪一艘船上? 倒数第三艘军船之上当时卑职看到前面的船遇上了暗礁,无数箱子落入水中,连忙教人泊了船,自己套了绳索下水去救,却见那被撞破了的箱子里面,似有黑雾一层一层散开,待卑职拖着箱子浮出水面时,箱子里只剩下了水 老吕面色发紧地问:这、这难道是有鬼神在作祟? 谢龄闻言不禁打了个抖,江临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他刚才特意确认了老吕所在的位置,便是因为他十分在意,对方若处于一片漆黑的洞穴之中,是如何在水下看到黑雾的。 但老吕所在的倒数第三艘船应恰在洞穴的入口之处,结合当时日照的方向,确实有可能看到所谓的黑雾。 那么既然对方的证词有可能是真的,那他就得换一个角度去想,造成老吕看到这一团黑雾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不过还未待江临在脑海中勾画出所有的可能性,站在他身旁的谢龄却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攥住了他的袖子。 少、少卿你看,你看那边 此话一出,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顺着谢龄手指的方位看去,随即头皮一麻。 只见在那黑白塔洞的出口处,有一个似鬼魅一般的人影漂浮在江面上。 洞穴出口漆黑一片,仔细望去,才可看到那个人影鬓发散乱,手里提着长刀不说,庞硕的身躯被一身铠甲覆盖,周围还燃着幽幽的鬼火,在已黑的天色下显得分外狰狞。 再看那火光照亮的水面之上,竟有泛着血色的污浊缓缓蔓延开来。 这画面着实诡异至极! 江临一时不及开口,便听身旁有人喃喃道:龙首、猪身是他,是他,是前朝的那个鬼将军,那个叛贼 这话顿时引起了一个士兵的共鸣:他、他怎么会突然冒出来?难道是有、有人要反了? 江临心底蓦地一沉。 他明白幕后之人作下此案的真正目的了。 第51章 草色媚芳洲 52草色媚芳洲 江临原本就在想,这桩军饷失窃案虽然影响恶劣,又算是在狄青的手下出了点事情,却还不至于直接威胁到远在开封府里的狄青。 但一听周围的人用龙首猪身来形容那远处水面上的鬼影时,江临便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民间话本里常常作为恶贼出现的前朝叛将安禄山*。 众所周知,安禄山在盛唐时期发动了安史之乱,差点让政治经济发展都空前繁荣的大唐王朝走向灭亡。而唐朝分裂后,百姓们又经历了百年的割据和战乱,才终于迎来了宋。 宋朝百姓渴望和平,政治制度也一直尚文轻武,遇到与武将、兵权有关的事情总是极为敏感。 如果此刻出现了酷似安禄山的鬼魅作怪,将大宋军饷尽数吞没,那么风头正盛的狄青必然要受到舆论的指责。 可别小看流言的威力。 历史上,狄青会被最为欣赏他的宋仁宗给贬至外地的因由之一,就是因为有传言说,狄青家养的狗生出了犄角,是一条神犬。 可帝王家都没见过的祥瑞,怎么能轮到他一个武将的头上? 所以狄青即便再收敛锋芒、养精蓄锐,都会被文官集团们怀疑排挤,最后郁郁而终。 制造出鬼影的人用心险恶,教江临此刻唯一的想法便是将这谣言从根源上彻底灭除。他身边可有五鼠和御猫坐镇,还能敌不过一个鬼影不成? 江临转身道:展大哥,白司直,你们可愿上前一探? 鼠猫二人自然不会被这种小伎俩吓到,白玉堂挺身而出道:猫儿水性不好,就别来了。四哥,你与我走一趟吧! 说罢,白玉堂便和翻江鼠蒋平一起撑了条快船往那鬼影处去了,展昭也不愿示弱,看了眼周围的地势,便踏着岸边的杨柳往山洞顶上略去。 那鬼影不是活物,却也并非在原地一动不动。展昭行至近处时,便能看出那鬼影正在缓缓沉没,周围飘散出大量暗沉的雾。 光线昏黑,但展昭的牵丝袖箭仍是极稳极准地射中了那鬼影的一臂,他反向牵拉,竟将对方燃着鬼火的假胳膊拽了回来。 待等那胳膊落至展昭脚边时,只余一段似用钢铁制成的骨骼。 白玉堂那边的情况也不理想。水流湍急,他们到时,那鬼影几乎已经被水淹没。 蒋平二话不说便拿起竹钩,想要将之打捞上来,谁知那鬼影的身体被他一碰即散,竹钩最后只捞上来了作成鬼影头部的骷髅。 白玉堂眼睁睁地看着那鬼影渐渐消失,心中甚是不甘。他先拿了个水壶盛了些那发着血色的河水,又举着火把往飘出了那鬼影的洞穴出口处照去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留下的踪迹。 众人见白玉堂和蒋平湿了半身的衣服,却平安无事地回来,都替他们松了一口气。谢龄也疯狂念叨着阿弥陀佛,一睁眼便看见白玉堂把一个白森森的骷髅丢在了地上。 他拍了拍手道:喏,那鬼影的脑袋。 鬼!鬼,有鬼!有个年纪小的随侍登时被吓得大叫,白玉堂吼道:人的头骨,货真价实的骷髅! 他将那长长的竹钩伸到那随侍面前,说:喏,这儿还缠的有人的头发,真鬼会用这么下三滥的唬人玩意儿? 一旁的展昭轻咳了声,说:江少卿,还有这个。他将那手臂的残余部分也放在了地上。 江临教人收好证据,向众人道:各位都看到了,江面上的影子不是什么逆灵,而是被人伪造的。按照风向与水的流速来看,那鬼影应该是在临近洞穴出口的地方被人放出后飘到了江面上。 江临看向白玉堂,问:刚刚见你入了那洞穴,可曾有什么发现? 洞中昏暗,我并并未看到什么特别的痕迹许是那人轻功极好,没在湿地上留下脚印。 江临点点头,道:不止。或许是那个制造鬼影的人行事谨慎,特意抹去了脚印,不然你应看见江某来时撒在岸边的磷粉才对。 白玉堂轻轻皱了下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临便笑着继续道:但这样一来,反倒恰好证明了,有人在你我乘船路过出口之后,那个鬼影出现之前,还去过出口那处。 在场之人想通此事是人为的,顿觉得安心不少。 范纯仁眉头微凝,却顺着江临的话说了下去:那鬼影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如此特别,明显是有人想要我等看到刚才的那一幕,应是想让朝廷将此次军饷失窃的原因归结为鬼神或在城中引起什么风波。 江临与对方对视一眼,却没感受到什么和解的信号。他摸了摸鼻子,向众人道:所以还请在场的诸位务必将今日所见之事保密,以免有心人借舆论的力量浑水摸鱼。 那这背后作乱的人徐知州忍不住想要询问。 江某在那处洞穴里还有旁的安排,即便作案者知道要抹去磷粉的痕迹,他身上也沾上了我为他留下的其他线索。江临笑了笑,向苏通判和徐知州道,请二位放心,我想明日便能将此案的幕后之人彻底找到。 五鼠回了卢家庄,其余的人回了驿站,只有谢龄受了江临的嘱托,带着覃错悄悄溜了出去。 江临把找回的物证交给了留守于驿站的云殊,向她说明了今日他们在江边看到的景象,又说:在下看着这制作假臂的材料甚是特别,似铁又似土,还请云殊姑娘好好研究一下。 云殊点点头,江临又将带回的水壶里的水都分别倒入了两个瓷瓶之中。他将一个封上了盖,一个没封盖,随手放在了窗台上。 范纯仁在他背后冷冷开口道:江少卿这又是在做什么? 周围人都能看出他二人一路上的紧张气氛,不好开口说话。江临摸了摸鼻子,笑着说:在下也还没完全确定,或许明日就能知道了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35) 明日?范纯仁哼出一声冷笑,在徐知州和苏通判面前,江少卿也说明日就能寻到那幕后之人可是,如果在下没有看错的话,您当时只是在找那个水司南的指针,根本就没有在洞穴的出口两侧洒下什么磷粉吧。 一旁的展昭露出些惊讶的神色,旋即意识到,江临又在玩空城计了。 江临换上一副笑脸,转身道:范御史倒是很关心江某。 这话意在试探对方为何对自己怀有这么大的敌意,但范纯仁没有接话,江临便顺着道:那在下且问,若是范御史没有看到江某的所作所为,会相信江某今日所说的话吗? 不会。范纯仁的答案明显带上了严重的个人色彩。 江临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那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呢? 范纯仁犹豫了一瞬,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眯起了眼道:江少卿是怀疑幕后之人当时在场吗?这种猜测未免太过冒险若那人不在,你说的话就不会有任何的效果,反而还会在众人面前丢脸。 那若是幕后之人在场,不是很有可能会自乱阵脚吗?这样又不会害到无辜之人,丢脸就丢脸喽,反正江某没心没肺、脸皮又厚 江临用双手捏住自己的脸向两边扯了下,又笑道:范御史眼中的江某,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范纯仁一脸被江临说中了的样子,表情有些僵硬。 江临耸耸肩道:遇上了个没有什么线索的案子,还不能自己制造的线索也要查。江某已经尽了人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还等明日再说吧。 他摆手向众人道:都别看热闹了。展大哥,你今日辛苦,衣服都沾了些泥,还是快些回去换一身吧。 说完江临自己回了房间,展昭本也要走,却听见范纯仁喃喃道:这算什么?靠运气破案?当真儿戏。 展昭驻了足,静静地看了范纯仁片刻,说:范御史此言或许过于片面了。 翌日清晨,因着昨晚最后的那句话,同坐一桌的范纯仁与展昭沉默地喝着餐后茶,而另一位当事人江临则坐在桌前,只顾着摆弄手里的瓷瓶,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桌上的尴尬气氛一般。 封口瓷瓶的泥沙都沉到了底,开口瓷瓶里的水分已干了个七七八八,江临用长勺将半干的泥沙给挖了出来,放在纸上晾着。 见云殊终于从外面回到驿站,江临招呼道:姑娘可曾检查过那假肢的材料了?可否来看看这泥沙里有没有与之相同的成分? 云殊拿出镊子,将细砂中显深红色的部分拨了出来,道:有。这一部分就是朱砂碎,在那手臂中也有很多,正是让江水看起来泛了血色的原因。 那制作假肢的材料 还有,我刚刚去当地的集市上打探了一番,这物应该是 但还不待云殊说完话,蒋平便匆匆推门进了院内:江少卿,兄弟们按照您说的,在那山洞撒了磷粉,留了假的脚印,果然过了一段时间便有个黑衣人来了,想要确认自己究竟有没有留下脚印。 这招引蛇出洞还算顺利,江临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蒋平又道:可惜那人反应极快,不知怎的发现了那假脚印的破绽,瞬息便走了,我们几个竟都没能追上他,实在是 辛苦你们了,但也不必忧心。江临给蒋平斟了茶,又满上一杯时,谢龄恰好骑马而归。 他将茶水递给谢龄,道:如何? 谢龄虽也将自己拾掇了一番,但脸上还是透出些疲色:下官与覃差各守了半夜,只看到知州府中飞出一只信鸽。苏通判家中灯火燃到挺晚,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江临蹙眉道:又是信鸽?可有什么特征? 谢龄知他是在问那鸽子腿上是否缠了金线,摇头道:下官的目力不似少卿那般好,并不能看出那种细节可若只是一只普通的鸽子,便不能确定徐知州一定有问题。 江临拿起物证,站起身道:那我们就去徐知州府上拜访一下吧。 第52章 雨沉金屋暗 53雨沉金屋暗 此刻正是办公时间,江临他们收拾好了物证,便往衙门去了。 路上江临买了两个小物件随手把玩,耽搁了一小会儿,到衙门口时,提前得了通报的徐知州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徐知州寒暄道:江少卿、范御史,昨日在驿站休息得可好? 范纯仁昨晚被展昭怼了一句,脸色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好像还泛着起床气似的,完全没有搭理徐知州。 江临只得客气地答了声好,徐知州又问:江少卿昨日曾说今日便能找到这桩案子的幕后之人,现在一大早便来了衙门,可是事情已有了眉目? 暂时保密。江临笑着打了个太极。 虽然他们现在正在怀疑府中飞出信鸽的徐知州,但还没有拿到切实的证据,他们暂时不能轻举妄动,所以江临对待对方的态度仍是十分客气。 不过徐知州却慌乱得有些明显:那少卿前来,是为了 江某昨日只去了案发现场,还没来得及看过其他的证据,便想请徐知州来引个路。 嗐,瞧下官这记性。当然没问题。徐知州冲衙役一挥手,带着江临一行人往后院走去。 徐知州命人把案卷之中提到的物证都取了出来,让江临他们重新再看一遍。 物证大多是些破破烂烂的箱子残片,还有船只的部分残骸,江临很快将重点研究对象锁定在了那个唯一一个没有破损、却没了银两的箱子。 那箱子在被打捞上来后,原本附着其上的完整封条已被人取了下来,此时大敞着放在院中。 江临立在那箱子旁看了一会儿,道:云殊姑娘,可否将那箱底的泥沙挖出来一些? 云殊明白江临的意思,干净利落地取了些泥沙出来,与之前瓶中的那些泥沙做了对比,随即向江临点了点头。 二人似在打哑谜一般,白玉堂忍不住凑上前问:这泥沙有何特别的地方? 江临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昨天的事已经证明军饷失踪案是由人为造成的,那各位对于一开始的银两是如何失踪的,有什么样的猜测? 这模式和江临之前在法考复习时的讲课方式基本一样,白玉堂下意识地答题道:不是因为箱子破了,让军饷都掉进水里了吗? 那你要怎么解释银子还从完好无损的这个箱子里面消失了?江临道,且不说银子本身的重量足以让其沉在河底,但军队怎么搜寻也未能打捞上来分毫,我们还要想办法解释老吕看到的那团黑雾。 白玉堂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起来:其实我之前想过一种可能,就是箱子里的银子被人提前掉了包,箱子早就正剩泥沙了,所以一旦沉入水中的箱子生出任何破损,泥沙便能隐入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还能解释老吕看到的黑雾。 一旁的徐知州忍不住道:白司直这个猜测听起来挺合理的啊。为什么不能就是这样呢? 因为,根据何军校的证词,他曾在上船前带人开箱检查过那些军饷,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亲眼看到那些银子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箱子里面。江临看向徐知州,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这不是记录在案卷上的内容吗?难道徐知州竟然忘了? 徐知州登时有些慌神,结巴道:惭愧,下官年纪大了,上旬批过的案卷,现在就记不清了 江临没有再去纠结徐知州的反应,而是继续道:不过白司直的猜测也不完全不对如果有人用了某种方式,把泥沙造成了银子的样子,不就可以了吗? 少卿是在说点石成金的法术吗?谢龄迷茫道,不对,若真化成了银子,又怎么会变回泥沙呢? 江临没想到他的思路能跑得那样偏,不禁笑道:还真有些像点石成金。不过这金子是假的。比如说我们都知道小孩子们爱捏泥人,如果把泥巴制作成银块的模样,再在其表面镀上一层金属呢? 谢龄恍然明白过来。江临看向云殊,道:但这只是江某的一个猜测,具体的细节还要让云殊姑娘告诉大家。先说说你查出的这泥沙的成分。 云殊点了点头,说:江少卿命我弄清楚构成昨日那个鬼影的泥沙是何成分,所以我特意去早市上转了一圈,询问过一些手艺人,最终发现这些泥沙里包含了少量的瓷土、普通的黄土,以及某种特别的金属。 那位手艺人告诉我,如果将这三种东西按照特定的比例调和、压实、再风干具体的步骤比较复杂,简而言之,被制成的材料可以形成一种具有金属质地的坚固结构,但遇水又会变得松散。 江临道:而作案者只需在这材料中掺上染色的朱砂,便能做出昨日鬼影在水中溶解,飘散出血污的假象。 白玉堂反应过来,道:所以你刚才在比对完后点了点头,是因为箱子中残余的泥沙和那鬼影身上的一样! 展昭道:如此一来,按照江少卿之前的那种说法,只要在其表面镀上一层似银的金属,甚至真的镀上银,便能作成以假乱真、又能溶于江水的银锭。 应该不会是银。作案者即便有别的目的,主要肯定还是冲着银子来的,肯定不愿意在没有成事之前先搭上一批银子。江临回忆了一下自己化学方面的知识,那银子表面可能镀的是锡一类的金属。白锡的延展性很好,光泽度也很接近白银,但在零下十几度的时候会变成脆弱易碎的灰锡 江临喃喃半晌,忽然发觉周围人都在用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自己,他连忙打住了话头,轻咳了一声道:我是说,灰锡这东西有个奇怪的特性,光泽亮丽的白锡遇见它后也会被同化成易碎的灰锡,所以两样东西虽都是锡,却一定要分开放置 而作案者可能是在中间的泥土中包上了少量的灰锡,把外层镀上了白锡。何军校去检查时没有发现问题,但没过多久,灰锡就渐渐腐蚀到了白锡上,随后箱子沉入水中,那些假银子就逐渐消散开来,在水中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当时的何军校没有看出任何破绽谢龄忧心道,可究竟是什么人,才会用这样的手法,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了银子? 江临道:幕后之人想要制作这样数量的假银子,必然需要掌握相当数量的白锡和灰锡,并有适宜的场地才行。所以我建议徐知州即刻加派人手,严格搜索阆州上下所有可能出现灰锡的地方,千万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江临身为钦差,是可以直接越过徐知州,紧急调动阆州的官吏和役员的。 但他此刻刻意点了徐知州本人,顿时让后者感到了些许迷茫这人是在怀疑自己,还是相信自己? 徐知州咽了下口水,镇定道:那除了这件事,下官还有什么能帮上少卿的地方? 江临想了想,道:沉了的那两箱玄铁还没有着落呢。我们今日还打算再去那片水域探索一番,麻烦徐知州帮我们准备一艘好些的船吧。 出发去探索黑白塔的秘密之前,江临打算先在当地的酒楼里稍微消个费,顺便探听些消息。 他们一行人都没有亮出身份的打算,但白玉堂在他们卢家庄的地盘上可是个大红人,上到八十下至三岁都能认出他来。 一路上,各种茶馆酒楼的老板见着白玉堂就要把他往里招呼,还非说要给他打折。 啧,猫儿,看看五爷多有魅力。白玉堂的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带着四人到处乱绕,却一直挑不到合适的酒馆。 最后是读了十几年书的范纯仁先因体力不支而败下阵来。 他本也不是特别想与江临他们一道吃饭,只是因为想参与下午的行动,才愿意陪对方多走了两步。但意识到自己不被欢迎后,范纯仁也没有自讨没趣的想法。 白玉堂冲着他离去的背影略了一声,才豪气地说要请其他三人吃最贵的酒楼。 展昭不是拘泥于小节的人,未与白玉堂分什么你我。江临也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厚着脸皮蹭了上去,只有气喘吁吁的谢龄道:白司直是该请下官吃饭,若再陪你们几个武夫走下去,下官怕是回不了开封府了。 众人哄笑着着进了酒楼,江临一眼就相中一个看起来就很会聊八卦的路人,带着其他三人在那人旁边坐下。 你们刚才看见了吗?衙门里出来个官,往军队那边送信了,是不是丢军饷的那事儿有着落了? 可不是么?我听说这次来的钦差来头不小,好像连皇上亲封的御猫都来了!也不知道卢家那几个爷会不会来找人家的事儿 白玉堂在桌子底下踢了展昭一脚,引来后者投来一个无奈的眼神。 隔壁桌又将话题转回了案子:不过要我说,这个黑白塔还真够邪门儿的,不是第一次有船丢在那儿了吧?前年老李头他儿子从那洞里一穿,至今还没出来呢! 是啊是啊,我兄弟老爱往松江里头跑,有次说自己在黑白塔里发现了个可好玩儿的山洞,还特意在石壁上刻上了标记,改日再去看时,那石头上的标记竟然完全消失无踪了!你说吓人不吓人! 听完这话,江临忽然对货船的消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第53章 风断玉箫空 5□□断玉箫空 江临佯作吃瓜路人,上前询问了那个失踪的老李儿子的具体情况,对自己胸中怀有的大致猜测又确信了几分。不过这一切都还得等他们看过那处潭洞内部的具体细节,才能真正确定下来。 午后,一行四人带着衙役和官兵们,以及重要的负责人何军校,一起来到了荡南的黑白塔下。 在路上,江临与何军校再次确认了他们运送军饷的细节。 回少卿,卑职自负责押运军饷和玄铁的任务后,一直按照上面批复的路线行进,沿着川峡路一路向北来到了阆州此地。因当时松江北边的水坝出现塌陷,我们的队伍曾在北部军营中稍事调整,卑职也与徐知州商讨了行进的路线。但因为上面的命令催得太紧,卑职不敢耽搁时间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36) 江临知道何军校口中的上面指的是枢密院。北边正与叛贼做斗争,正是缺钱缺粮缺铁的时候,死命催着进度也无不合理之处。 但出了军饷失窃案后,朝廷不仅需要赶紧再给北边补上一波款,李元昊也愈发蠢蠢欲动起来,屡次骚扰大宋北部,眼见着是想要建立夏朝了。 原本刚刚立下战功的狄青是最合适不过的将领,但他此刻也被案子牵连,一时间被困在开封府中难以动弹。 所以江临必须要尽快查清饷银失窃的真相。 他们已经看过了货船的样式,知道货船长宽虽稍大于军船,但只都一层,高度较低。而完全消失无踪的两条货船运输的都是玄铁,江临并不觉得这件事会是一个单纯的巧合。 那何军校可否能回忆起那船只沉没的具体过程? 何军校按了按额角:失踪的那两艘船恰好都在船队中部,像卑职这样坐在前面船里的将士举着火把也看不见它的情境。不过据那些被就在货船上的船员们说,当时几艘货船连环撞在一处,他们的船莫名在水面上打起了旋。 后来有船触礁下沉,众人都慌了手脚,洞内黑灯瞎火的,很多细节都没注意到。但按照他们的说法,那两艘船打旋的样子确实有些诡异,就跟中了邪似的 不要再说这些话。你先下去吧。船已行入了洞穴,周围幽暗的石壁也透着些冷意,江临本是担心谢龄会害怕何军校的那些猜测,但后者却似在沉思着什么,并没有往日的慌张神色。 他眉梢轻扬,问:谢小判官在想什么? 谢龄愣了下:嗯?啊,大概和案子没关系吧,少卿不用在意。 江临又转向白玉堂和展昭:那二位看到装着玄铁的长船在洞穴里打转,可能联想到什么旁的东西? 白玉堂眼睛一翻,道:你们怎么都这么爱卖关子?多少钱一斤,五爷我包个称。 那,再看看这物呢?江临把一个漂亮精致的水司南放在了小桌中央。 江少卿的意思是说,那玄铁就似这水司南中的指针?展昭恍然道,见江临点了点头,他又问,可在下只见过水司南的指针方向不准,从未见过其旋转不停 唔。江临忽然反应过来,此刻的人们对于磁场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只知道司南能指方向,却不清楚其原理。 江临觉得这事儿讲解起来也有些费劲,试图举例道:还记得昨天撞上咱们的那条船上的几个少年吗?当时他们手里就拿着个水司南,指责它指的方向不准。 但其实有可能不是司南不准,而是那黑白塔洞内的地势特殊,导致了司南发生了这种情况。而司南的指针和玄铁的材质相同,即便它的体积庞大了一些,在进入洞穴后,也还是会出现类似的变化。 白玉堂皱眉道:你不是不信鬼神吗?怎么说起话来这么神神叨叨的? 江临用扇骨挠了挠脸颊,道:科学也是一种玄学,不用分得那么清楚。眼见自己的话让众人越发迷茫,江临一指桌上的水司南道:那便眼见为实吧。 此刻的船已行到了洞穴的内部,几人垂眼一看,果然发现那原本还能指清南北的指针开始剧烈晃动,随即诡异地飞速旋转起来! 这下众人虽仍一头雾水,却还是信了江临的话。白玉堂忍不住道:那即便我们知道了这个,又要如何才能找回玄铁呢? 江临想了想,试图启发道:我刚才去询问过丢了儿子的老李家的具体情况,得知他儿子是想往北部卖些农具,船上放了不少铁制的耕犁。 这又与我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白玉堂道。 江临这个老师当得有点儿受挫:啧,失踪的船上都有铁啊,你不会自己联想一下,举一反三吗? 哦你是说着洞穴里藏着吞金兽? 江临: 看到他一脸无语的样子,白玉堂咧嘴一笑道:真当五爷我傻啊,我当然知道你在说什么了,不就是磁石吗?我小时候常玩儿的。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黑白塔很有可能是一个天然的磁铁矿,所以才会导致司南方向错乱,玄铁遇它便沉展昭也终于明白过来,看向江临道,那既然如此,我们要怎么找到玄铁所在的具体位置呢? 江临看向白玉堂道:那就要请我们所有人中水性最好的人出马了。 白玉堂半眯起眼:你看我干嘛? 江临步入卢家庄时,颇有一种游客参观景点的感觉。 经过他们的商讨,最后被推选为下水勇士的自然是翻江鼠蒋平。 而锦毛鼠之所以能是锦毛鼠,就是因为白玉堂根本舍不得自己一身漂亮华贵的皮囊被河里的泥沙污染。 所以此刻的白玉堂充当了导游的角色,带着展昭和江临在他的快乐老家里闲逛。 江临看着卢家庄这个近乎八进八出的大宅子,满脑子都是我有一个梦想。 看着白玉堂那副财主炫耀家产的小得意样儿,还非要暗暗踩江临家的院子有多破烂时,江临微微眯了眯眼,心道了声浅薄,等着这次回开封府后,自己非要给盖一栋金谷园出来给他看看。 这边就是我家的通天窟了,瞧见那根柱子没有?光是雇人把它运到陷空岛上就花了这个数!白玉堂冲江临手比了个数字,一脸骄傲地说。 江临幽幽道:我觉得你这柱子还欠了个题字。 你想往上面写什么字? 江临张了张口,本来是想调侃《七侠五义》原著中白玉堂把展昭关在通天窟时所提的气死猫三字,不过鼠猫二人现在的关系和谐的紧,自己说这话反而有嘲讽展昭的意味在。 他甩开扇子,随意道:不知道。 白玉堂:姓江的,你有毛病不是? 见他二人又要打闹起来,展昭和谢龄一人一个把人拉到了一边。江临一路来到河岸边,也懒得到处再跑,便拉着谢龄一起席地而坐。 谢龄忧心忡忡道:让蒋教头独自一人下水探查那处,真的不会有事吗? 你放心,蒋老四极通水性,我已与他指了认路的方式,他的身上又套了绳索,有一众兵将护着,不会有事的。江临想谢龄应是担心鬼神作祟的事情,而且黑白塔内应该就是一座普通的瓷土矿而已,这世上根本没有害人的精怪。 谁知谢龄听完江临这话,表情从原本的担忧变成了严肃。 少卿,您真的不相信鬼神吗? 谢龄从未用这样奇怪的口吻与自己说话,江临有些怔然,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对方继续道:自您之前头部受伤后,行为举止皆有反常之处,最近更是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江临心里一个咯噔。自己这不会是又要掉马了吧? 而且,您都帮文氏寻回了月华明珠,我也向您透露了自己是朱雀秘宝一脉的后人,为何还说自己不信鬼神,不与我相认? 第一次听谢龄以我自称,江临努力消化着他话中的信息量,试图理解对方口中的相认二字。 难道说 江临不可置信道:奇变偶不变? 谢龄皱眉道:您在说什么东西,是还想装傻吗? 啊哈哈,发觉自己闹了个乌龙,江临疯狂找补,没,我在研究一种对偶的新写法,一时说溜嘴了。刚才跑神了,你说的相认是指什么啊? 若您真的不知道下官在说什么,那可能是我认错了。谢龄摸了摸眉心,垂下露出些许失望神情的眼睛,四象秘宝的守护者互相知道彼此氏族的名姓,下官记得您祖籍在临汝,又姓江,还以为您是守护白虎秘宝的临汝江氏后人呢。 江临心底一震。 谢龄没有看到江临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道:但下官既然已向您透露了自己的身份,自然完全信任您的。所以下官想告诉您,下官现在怀疑,那黑白塔下压的东西不止是您所说的磁铁矿,还有我谢氏一族守护的涅槃之凤。 什么?江临没想到自己来阆州一趟还能有这样的收获,登时警觉起来。 但还没待他二人通上更多细节,便被乘着船的覃错在江岸中间的大喊声打断。 少卿,不好了! 覃错神情着急,却又不敢直接说明,江临和谢龄还以为是蒋平那边出了问题,立即也往江心靠去。 但覃错带来的消息却让他们更加错愕:少卿,您快回去看看吧!范御史被歹人袭击,躺在驿馆里昏迷不醒了! 第54章 画楼人倦眺 55画楼人倦眺 范御史情况怎么样了? 一进门,匆匆赶回驿站的江临一行人便见到云殊正在为范纯仁施针。 他们从覃错那里了解到,范纯仁是在午饭过后,独自一人在城里时出了事,江临心中难免为自己的思虑不周感到些内疚。 云殊收拾着医箱:范御史被人击中了肩膀,只受了些皮肉伤,只需再过几个时辰便能醒来。 江临道:听说是姑娘听到了范御史的呼救声,喊来捕快救下了他? 云殊点了点头:我当时刚好路过城中工坊,听到了范御史的声音,好像是在与一群混混争辩些什么。眼见对方要动手,我赶紧叫了官兵。那群混混见势不妙,逃得很快。他们似乎常在阆州附近寻衅滋事,官府也拿他们十分头疼。 白玉堂皱起眉头:奇了怪了,阆州这边的混子从来不敢去招惹官府的人,他们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直接绑上了钦差?还是看这范御史穿得太过寒酸,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 展昭朝他投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白玉堂才举着手停了损人的话:总之这事儿发生得太巧,那群混混肯定还有别的目的才是对。 或许你们该看看这个。云殊给他们递来一张残破的纸条,这是范御史昏迷前握在手里的东西,似乎是从某个混混手里扯过来的 众人一看,那纸条上竟是用朱笔写了到此为止四字。 结合他们这些天的经历,这四个字中的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江临将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他昨日说了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引了那个伪造了情况的人出来,今天上午又破解了让那军饷消失的办法,原以为那背后的人会收敛一些,却没想到却更加沉不住气了。 谢龄推测道:或许是有人想要以绑走范御史的方式,来威胁我们不要再继续查下去?少卿,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不知道范纯仁和混混们起了冲突的原因,那么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什么怎么办?咱可是钦差,岂有因受了威胁就不查案的道理?继续查啊。白玉堂冲谢龄摆了摆手,道,咱们加强些防备,有我和展昭护着你们,肯定不会再出事了。 可谢龄还是有些忧心,白玉堂转向半晌没说话的江临道:喂,姓江的,你不会也怕了吧? 江临手里拿着那张纸条,挑眉道:没有。我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漂亮地速战速决。 徐知州府,后花园内。 您的意思是说?您之前的思路有误,并不能在今日锁定幕后之人的身份?徐知州恍然从椅子上站起,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江临。 他差点都要以为这人是来抓自己的了,对方却忽然给他吃了个定心丸。徐知州感觉自己的节奏都忽然被江临弄乱了。 徐知州仍未完全放下戒心。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临,只见后者一脸惭愧地挠着头道:是啊,在下之前想得太过简单。江某之所以会那样说,是为了让幕后之人乱一下阵脚但其实即便我们能查出来这假银锭是在何处制造的,没有实质性的线索,也不一定能那么快把他揪出来。 坐在一旁的苏通判神情严肃,并未说话,似乎是对江临的做法有些不满。 徐知州顺着话茬叹了一顿江临的年轻,又拍马屁般帮着他找补了几句,完全没看见江临冲一旁的谢龄挤了挤眼。 江临这话当然是一时的缓兵之计。 之前便曾说过,制作假银锭必须要有合适的场地,而灰锡的腐蚀速度又快,所以幕后之人必须在其制作完成后不久将假银锭与真军饷调换,赶上何军校上船前的复核。 已知何军校是在北城军营内检查的银锭,那么按照时间推算,这制作假银锭的工坊必不能离城北太远。 所以江临今天上午便将调查的目标锁定在了一间位于城北的制砖厂,而他派去的人果然从砖厂中找到了大量的残余白锡和瓷土,正是伪造砖块所需要的材料。 但可惜的是,那工厂的老板恰在他们赶去前不久逃之夭夭,他们在砖厂内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 所以江临他们只得顺着昨天晚上看到的鸽子,来徐知州这边试探一番,看看能不能从对方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苏通判竟也在徐知州这里做客。 严格来说,苏通判也不是完全没有与徐知州合作的可能,所以江临想用闲聊来放松二人的警惕,套套他们的关系。 江某没想到苏通判也在徐知州府上。 苏通判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今日舍弟带着苏某的两个侄子来家中做客,他们听说阆州一绝是徐知州家的后花园,便想来此观赏一番。所以苏某从午饭后,便一直与徐知州待在一处。 这话中似乎暗指徐知州今日下午还没有机会与外界联系,江临微微扬眉。 徐知州却还以为危机已解除,接话道:是啊是啊,苏府的阿辙和阿轼两位小公子聪明异常,以后应也是大有作为之人。 江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回廊下面晃悠,一会儿摇头晃脑地说着点儿什么。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37) 阿辙阿轼 江临略显滞塞的目光落在了苏通判的身上,悄悄问谢龄道:你还记得苏通判的大名叫什么吗? 谢龄与他们都交换过名刺,自然记得十分清楚,道:苏涣,水字涣。 江临: 得,不用怀疑苏通判了。绝世巨佬三苏家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正思索间,江临忽地注意到了湖边的一座小石碑,他似是随口赞道:这石碑上的岸芷汀兰四字写得甚是应景,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徐知州呵呵一笑道:不敢当,乃是在下手书,又教人刻印出来的。 哦?江临眉梢微扬,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徐知州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但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一旁边的树丛处却忽然飞起了一片鸟群。这是江临与白玉堂定下的信号,他见状一弹响指,便有几个衙役押了个汉子从假山后面转出来。 看着徐知州陡然变化的难看表情,江临道:看来徐知州看这位兄弟也有几分眼熟啊。 不 江临的声音直接盖过了他的否认:那您不妨与江某解释解释,为何江某在搜到了制造银锭的工坊后,那处的老板会在第一时间来找您通风报信呢? 徐知州强自镇定道: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见他犹不死心,江临抬指一点,覃错便踢了踢那个被带上来的老板。 只见那老板磕头跪地道:官爷!官爷,小的对不住您,小的原想来给您提个醒,提防着这些钦差,可他们伪做你家下人的样子在府外拦住了我,小的一时糊涂说漏了嘴 你徐知州喉头一哽,差点被气了个倒仰。他连忙看向江临道:江少卿,这人满口胡言,你可不能信他啊!一定,一定是有人要害我! 江临点了点头道:徐知州不必担心,江某定会将事情查个清楚,绝对不会平白冤枉了任何人的。不过,您最好也能想想,要怎么解释,我们在今日下午袭击了范御史的混混那里,找到了与你字迹一致的纸条吧。 说得客气,徐知州的宅院还是被江临直接派人圈了起来,等着仔细上下清查一番了。 江临回到驿馆时正近饭点,便见蒋老四已平安从松江归来。 江临忙迎上前道:辛苦蒋教头,可有什么发现? 按照江少卿您说的,我乘着装了许多铁器的小船,在水司南晃动最严重的的地方下了水,一路下潜至了深底,还在石壁上做好了刻印。蒋平道,如您听到的那个传闻一样,待我从水底返回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原本的标记了 江临啜了口茶:但是? 但是,蒋平笑了起来,还是您料得准呐!那石壁上是因为附着了好多水草植物,引得好多随时移动的小蟹小贝攀在那石壁上,才会让人找不到自己留下的记号的! 白玉堂闻言来了些兴趣,道:那我们昨日听到那人说黑白塔里有个很有意思的小山洞,不就有可能是真的了?说不定那两艘玄铁便在他说的那个小山洞里。 你说得不错,那两艘船确实沉在那个小山洞里。 蒋教头可是亲眼看见了?展昭问完话,便恍然明白过来,玄铁之所以会沉底,就是因为磁铁矿对铁器的吸引。所以江临让蒋平乘坐一只装了铁器的船,就是找到那两艘沉船最简单的方式。 但也是因为有那个磁铁矿的存在,取出那些玄铁也成了件艰难的事。 不知江临想出了什么法子没有。 他看向江临,发现江临正拿着蒋平画出的山体侧面图仔细研究着。 在那幅图上,左边是他们昨日穿过的大洞穴,从江水下方通到了藏着沉船的那片小山洞。而小山洞的水面上也有些许空间,与原本洞穴的空气完全不流通。 两部分的结构有些像一个装了水的U型管,只不过小山洞那边像是被塞了个塞子一般,只有少量的空气残留。 蒋平继续道:今日江少卿让我下水,就是为了探路。我已经测试过,从沉入江中到进入那个神秘山洞,只需不出半刻钟的时间。 白玉堂皱眉看向江临:探路?你不会是也想进去看看吧?半刻钟的时间也不短,水下又重又挤,不是说潜就能潜的 这我当然知道。江临从来没测试过自己的憋气极限,却也知道,半刻钟不呼吸,就算原主再怎么天赋异禀,他也是要没命的。 他当然不打算下水,但今日谢龄才同他坦白了朱雀秘宝可能在黑白塔里 江临觉得先向蒋老四确认一下再说:那你进到那山洞里,除了两艘沉船以外,可还有什么别的发现? 蒋平沉吟片刻,道:唯一算得上特别的,应是那处的水温,明明是江水,却暖得跟汤池一样 闻言,江临与谢龄对视一眼。 看来这所谓的涅槃之凤真的很有可能就藏在这处洞穴之中。 秘宝的事情不好向外人透露,恐怕江临很有可能得要亲自下水了。 第55章 银烛已烧红 56银烛已烧红 众人吃完饭后,江临独自一人拿着那黑白塔附近水域的地图研究了起来。 按照他们目前已知的情况,这黑白塔地势特殊。白塔山顶有雪,天气一暖便会化冻,造成松江水量增大;黑塔土地干燥,寸草不生。 塔下的磁铁矿对于浮于水中的钢铁有一定的牵引之力,顺着这一特质找到那失踪的玄铁并不难,但相应的,想将它们取出也要费更大的力。 更别说现在那小山洞里很有可能还藏着个朱雀秘宝,江临不好将这事直接推给旁人。而憋气半刻钟又实在是反人类,他怎么样也得想出一个更加稳妥的法子才是。 倘若不走水路,又能如何定位那处洞穴呢? 思索间,江临散步到了驿站外面,一回神,便看见大树后面有一双机敏的眼睛正看着驿馆的方向。驿馆住了钦差,门口都有官兵守着,对方被江临逮了个正着,却一点也不心虚地从树后绕了出来。 江临一眼便认出对方那个之前在船上被抢走了水司南的少年,对方似也认出了他,正要与他搭话,一旁的官兵却打断道。 嘿,这小子怎么还在这里守着?那官兵立即向江临小声解释道,江少卿,今日午后范御史遇袭,被送回驿馆后,这小子就一直在门口打探范御史的情况。我们问他是做什么的,他也不说,要抓他他就跑,赶他他又不走 江临眉梢轻扬,看着那少年道:我知道你想关心的人的情况。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少年露出些许意外的神色,忙道:那个被打了的官爷如今怎么样了? 不过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江临道,他的受伤和你有关,是吗?让我猜猜,是你先与那群混混起了冲突? 少年本不想答,但一听江临的问题,他就蔫了下来:算是吧。我也不大清楚是怎么回事。当时我正在路边蹲着看蚂蚁,突然有一群人跑出来非要拉我去别的地方,我和他们正吵呢,那个官爷就过来了。听那官爷说话,我才知道那群人可能是想要把我给拐走 这话并不令江临觉得意外。范纯仁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若是那群地痞流氓直接找上了他,他肯定能看出对方不怀好意。 但若是混混们先挑了个软柿子捏,范纯仁做了那见义勇为的出头之人,反而没料到那群人会来伤害他。如果范纯仁没撕下那张纸条,恐怕他们也不会那么快想到对方为了拖延他们的查案进度。 如今徐知州已经被他们半软禁了起来,以期能引出对方的其他同伙,江临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这群敢动朝廷命官的地痞流氓。 江临与少年又确认了几处细节,后者明显是把范纯仁的受伤都归咎在了自己身上,问什么就答什么,乖巧得很。见江临收集够了信息,少年便道:我就是来确认一下他有事没有,看你这反应,他应该问题不大,那我走了。 你顺便拿上这个。江临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少年。 我之前做的那个水司南?已经修好了?你少年抬头看向江临,江临笑着道:顺手一修。这小玩意儿做得挺精致的,摔坏可惜,我倒是没想到还有机会能物归原主。 谢谢。少年顿了顿,其实这水司南的精度还不够,在水面上又常漂流晃荡。若官爷想要确认方位,可以将磁针悬于无风之处,便能指出南北。 江临闻言一愣。他在心中算了算年份,感觉此刻的司南还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便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不大懂他的反应为何如此奇怪,因连累到了大官,他也没敢报出自己父亲沈周的大名,只报了姓名:沈括。 江临眼前一亮。 果然,自己这是交了什么好运,出个外差,有机会接触到三苏一家不说,还能遇见才十四五岁的沈括。 江临立刻戳了戳沈括的肩膀,模样看起来一本正经,说的话却人不人狗不狗,教范纯仁听见都能再气昏过去。 我看你对范御史还有愧意,不如来帮我个忙,还了他这个人情? 翌日清晨,黑白塔上。 白玉堂悠悠然倚在一块青石上,冲江临道:你昨天那架势,我还以为你也打算要下水了呢。没想到今日一早却带着我们爬山来了。 术业有专攻,下水这事儿还是交给蒋教头最为稳妥。 那你呢? 江临一甩扇子,笑道:当然是动脑子了。 白玉堂登时一个白眼,狠狠呸了他一口:不要脸。 展昭轻咳了一声,道:那江少丞可是想出什么法子,让我们从这山上也能进入洞穴? 江临点了点头,道:在下教蒋教头带了个密封严实的包裹,里面装着大量艾草,待他到了便燃起艾草,我们在山上循着味道找他就行。 你这是什么方法?这么大的两座山,靠点艾烟辨别方位?白玉堂叉起腰道,即使你真能闻见艾草的味道,蒋老四昨天不是说那山洞里不见天光,也无风动,应是与外界完全隔断的吗? 因着个人喜恶问题,江临确实对那些烟熏火燎的气息十分敏感,再加上原主五感俱佳,他很有信心能靠一双鼻子找到熏艾的位置。 他慢悠悠地答着白玉堂的问题:首先,不是两座山,而是一座。昨日蒋教头说了那地方水温偏高,不该是常年积雪的白塔,而该是黑塔才对。 因知道那朱雀秘宝就在塔里藏着,江临甚至怀疑,那火力极强的涅槃之凤就是导致黑塔干涸的原因。 再者说,那处洞穴也不可能是完全密闭的。为了解释清楚压强方面的问题,江临还特意拿出了一个U型铁管,把一杯水倒进去给众人看,瞧,若我什么也不做,这一杯水刚好能乘满整个铁管。但如若我堵住铁管的其中一端 他把铁管清空,堵住一端,再倒了杯水进去。 白玉堂不解道:这不也倒满了吗? 是吗?江临翻转杯口,那杯子里竟还有多余的水落在地上。 你是在变戏法吗?这铁管的水面明明和管口平齐 江临莞尔,把自己堵着一端管口的手指拿开,众人皆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啵,随即便看见那水面缓缓下降,填不满整个管道了。 江临道:众所周知,天地间存在着我们不可见的气,若那山洞真的是一个密闭空间,那么水流在进去时一定会挤压原本存在于山洞中的气。受到挤压的气会给人带来完全不同的感觉,但按照蒋教头的说法,除了水温以外,他没有发现别的问题,那也就是说,山洞里的空气是与外界流通的,才不会给他带来挤压之感。 江临这样的说法通俗易懂,白玉堂和展昭旋即明白过来,来跟着凑热闹的沈括也觉得很有意思,拿过那个U型的铁管摆弄了起来。 那这么一来,我们就只等着蒋教头给我们发信号了。谢龄话音刚落,便见江临道:我闻到了。 众人匆匆跟着他跑到那个冒烟的地方,江临一声令下教人挖起了洞。白玉堂忍不住道:终于找到这个洞穴了,里面沉船上的玄铁可不好拿,咱们再叫一些军士们过来帮忙吧? 江临看了眼谢龄,摇头道了声不必:我们先下去探个路看看情况再说。 不多时,冒烟的风口就被众多衙役们拓宽了些,江临与谢龄一人绑着一段绳索,便往山洞里面钻去。那小山洞的位置还是太靠下了些,石壁又滑,他们从高往低走,本就有些恐高的江临基本上一路打着出溜滑到了底。 好在洞里实在漆黑一片,他跟自己反复洗脑自己是在做噩梦,倒也没白玉堂逮到他的失态之举。 他们燃了火把,照亮了水面。 蒋平喊了下他们,白玉堂往他的方向去了,只有眼尖的江临注意到了水面上隆起的一座小山包,拉着谢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江临悄声道:你们家族守护的那个涅槃之凤,究竟能做些什么? 谢龄道:听先辈们说,涅槃之凤原是前朝皇帝花重金打造的炼丹炉灶,后来有位术士发现了火药的威力,又觉得涅槃之凤的材质特殊,将其改造成了一座火力极猛的大炮 那这大炮里面有弹药吗? 那不确定,可能有吧,得看了才知道谢龄喃喃着,便与江临上到那山包之上。那个山包其实是一艘破败已久的旧船,他们举着火把上去翻动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被青苔覆盖的朱雀秘宝。 江临伸手一抚,剥去污浊,还未见其全貌,便能从那一片闪亮的赤金尾羽中窥见涅槃之凤的美丽。 江临看了一眼,炮道内部还剩的有弹药,他问:这炮火的威力,能直接将黑白塔的山顶掀翻吗?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38) 谢龄瑟瑟发抖道:少卿您不会是打算把这山顶轰没,再取出涅槃之凤和玄铁吧? 那当然不会。 谢龄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江临道:我准备设置一个延时装置,朝着水里来一发大的,把沉在这片水域的所有东西都给卷出去,包括玄铁。 看着谢龄目瞪口呆的表情,江临笑了笑,说:放心吧,已与看着水坝的苏通判通过气了,他会在点燃炮火的同时开坝放水,保证把这山洞里的东西冲得干干净净。 正午时分,城中百姓皆听见城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一声轰天雷,过了那股惊吓劲儿后赶紧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不多时,钦差们找回了玄铁的事情便传在城里传开了。 我的天,想不到那个江少卿竟如此果断,也不知他从哪儿找来那么大一个炮,手起刀落便将那黑白塔给轰了。要我说轰了也好,每年化冻暴洪,都冲毁松江边上多少个村子了! 可不是吗?年纪轻轻便能当上四品大员,先不说那丢了的军饷找回了没,光找回玄铁也是大功一件啊。我那日在衙门口看见那群官爷了,这么有能耐,生得也标致,不知人家能不能看上咱南方的姑娘 说着说着,众人的话题便越跑越偏,都想着去见识见识这群钦差大人的风采了。 酒楼中,唯有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缓缓放下酒杯。只露出的下半张脸看不出喜怒,嘴角却稍稍绷紧了些。 片刻,一只腿上绑着金线的鸽子落至他面前的窗沿之上。 他取下信筒,展开纸条,只见上书:三更城西杨树林徐。 第56章 黄牛如断岸 57黄牛如断岸 虽然直接炮轰黑白塔的操作稍微猛了一点,但着实有效。 原本要花大功夫才能从洞中取出的玄铁和秘宝皆被水流卷着一股脑冲了出来。把涅槃之凤回收后,江临便把剩余的打捞工作交给了阆州当地的官兵,与谢龄又嘱咐了几句,便和苏通判约着喝茶去了。 苏通判一眼就认出了跟在他身边的沈括。二人闲聊两句,江临才知道,沈括的父亲沈周在阆中做县爷,与苏涣互通过名刺。 苏涣听说过沈括机敏有才的名头,想着让自己和弟弟家的孩子们都向他学学,便邀江临他们去了自己府上。 江临也想趁机去看看传说中的三苏一家,无视了处于叛逆期的沈括试图发的那点儿小脾气,欣然带着他去了苏府。 绕过回廊,便见五六个男孩女孩正聚在院里玩耍,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江临正从里面找着未来的两个大文豪,苏涣便进了书房,去把自家弟弟叫出来与江临一见。 还没辨出从那群小孩里找到谁是苏轼、苏辙,江临便先见到了他们的父亲,苏洵。 明允,这位便是朝廷派来阆州查案的少卿江临。江少卿,这位便是在下的弟弟,苏洵。苏涣介绍完,才注意到苏洵的嘴角竟沾了些黑色痕迹,忙小声说,明允,你是不是又将墨汁当成了午饭的蘸酱快擦擦 苏洵闻言捂了捂胡子,说了声失礼。苏涣解释道:在下最近拜托了舍弟来修我苏氏族谱,他品读先人事迹入了迷,吃饭时分了心,教江少卿见笑了。 哪里。江临摇了摇头,苏先生做事认真,对先辈功绩心向往之也是人之常情。 他之前听说过苏洵认墨为糖的故事*,知道这些文人读起书时能有多入迷,没想到今日竟能遇上一个现场版,一时间弯了眼睛。 苏洵眼神一动:江少卿谬赞。 他说话的语气略硬了些,苏涣找补道:舍弟早就知道少卿乃上届的进士及第,对您佩服已久了。 江临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此刻的苏洵虽然已经开始发奋读书了,但第一次科举还是没能考取到功名。他也没有可以自荐的人脉,所以才有时间游学四方,来到兄长家中小住。 江临不想过多地揣度苏洵此时的心境,只能把客套话说得更加真诚了些:江某也久仰苏先生的才名,一直想与先生相见。 这话本是个很好的台阶,但谁知他话音刚落,便有个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从苏洵背后探出个脑袋。 那男孩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江临:你看过我爹写的东西?觉得他哪篇文章最好? 他那小模样,摆明了是不相信江临真的看过苏洵的作品。江临笑着问:这位小公子是? 苏洵连忙把男孩从背后拽了出来:这是在下家中次子,苏轼。 苏涣解围道:阿轼,你先去和阿辙玩儿,不要打搅大人说话。 无妨。江临笑了下。苏轼不愧是哪儿有美食住哪里的东坡居士,小时候问起问题来也率真自然,一下命中的江临的要害。 苏洵的作品多是散文和书籍,江临一个理科生确实没有什么机会去读。 但,拍马屁,谁还不会呢。 江临伸出狗爪揉了揉未来大佬的脑袋,笑吟吟地说:在下觉得你父亲文采斐然,写什么都好。但若要论起最好,那这本如今在编的族谱,定是闻名于世的佳作。 实际上,连江临也不知道,苏洵在编的族谱不仅真的闻名于世了,还奠定了他唐宋八大家之一的位置。但他那句话,确确实实说进了苏洵的心坎里。 有谁不希望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得到肯定呢? 更何况在苏家兄弟眼中,江临还是个拿了进士及第的厉害书生,绝对不会质疑他的文学素养。 所以经过数盏茶的功夫,江临便与苏家兄弟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他甚至还邀请苏洵一家一起上京看看三月末的殿试在即,全天下最优秀的读书人都会在此刻汇聚于京。 苏洵被说得有些动心,但还担心着路上支出的问题。江临听了忙打起了包票,和他七拐八绕地攀起关系来,表明会好好招待他们一家的意思,请他务必要好好考虑。 江临这样做,也不全是为了自己想要结交更多大佬的私心,也考虑了三苏未来的发展。 虽然三苏之后靠着自身的天赋与努力成功名垂青史,但江临总觉得,让他们去接触一下京城里当代最优秀的教育资源和人脉,并没有什么坏处。 所以他帮他们一家铺好了路,就看苏洵自己是如何考量的了。 临离开前,江临还没忘记苏涣特意去拜访徐府的事。 若无他帮自己拖延徐知州的时间,那个伪造军饷的砖厂老板或许早就与徐知州联系上了,根本不会那么顺利地就被江临他们抓到。 江临道谢道:之前在徐知州府上,多亏有苏通判帮在下的忙。 相比与他弟弟的率直,苏涣身上已有了官场上的精明,道了声客气便问:江少卿可是想问,在下是什么时候发觉了徐知州的异常的? 江临一甩扇子,点了点头。 苏涣道:其实在他劝何军校再在阆州多逗留几日时,在下便生出了些疑心。但因一直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只能用这种略显笨拙的方法盯着他了。 指的是他为了不引起徐知州的疑虑,带了自己弟弟一家到对方的府上。 联想到遇了袭击的范御史,便知这其实是很危险的事。 江临本想嘱咐苏涣一番,但看对方眉头紧锁的模样,便能看出他肯定会比自己更加上心三苏的安危。 想来通判府应该是个极安全的位置,徐知州被软禁于府中,一言一行也受到控制,翻不出什么幺蛾子,江临便就不再多说了。 他与苏涣道别后,一路想着今天晚上的安排,走着走着才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 直到身后传来了几声不满的喂,江临才想起自己把沈括落在苏家了。 他一回头,便见苏涣嘴里的乖孩子、好榜样正一脸幽怨地瞪着自己。江临还没来得及哄,沈括就幽幽地开了口:江少卿,您今日带着我跑了一天了,到底是要我帮你什么忙? 江临的本来目的是想要和沈括培养培养感情,找个机会启发启发这位未来大佬的奇思妙想,但他没想到自己和三苏聊嗨了,竟然把沈括这边给忘了。 好在他脸皮够厚,又爱忽悠小孩。江临反问:那你今儿跟着我一天,学到了什么? 一看沈括嘴里不像要蹦出什么好话,江临赶紧道:比如说,为什么无论往那个弯曲的铁管里倒多少水,两边的水面永远都是持平的?*为什么我们在山顶可以闻见洞里的艾草味?为什么我在山洞里摔倒,总是向下滑? 这沈括被他问住了,不是一直如此吗? 所以我在问你为什么呀。江临笑了笑,又说,或者我换一种问法,为什么铁管里的水面不是高低不平的,为什么炊烟不往山下飘,为什么东西不是往天上掉为什么司南有浮水的,有悬丝的,却没有人把它放在一个细之柱上,让指针灵活旋转呢? 相比于某些穿越者来说,江临从来不怕自己做什么违背历史、改变世界的事。他的这套问法,来自于他偶然看过的两句名言:Good minds ask why.Great minds ask why not. 沈括现在还小,要真能学会这一套思维模式,答出了江临的这些问题,恐怕就能取代牛顿了。 江临完全不介意把后人的劳动果实挪用给先辈。 把一路上都在若有所思的沈小公子送回了住处,江临才回了驿馆。 刚进大门,谢龄便匆匆上前与他汇报道:少卿,军饷现已找回,一切准备就绪。下官安排了三百人马,于今晚三更埋伏在城西杨树林附近,只等与徐知州接头的人出现,将其一举拿下。 软禁徐知州后,不仅要忙找到军饷的事,还要深挖他打算把这批银两转移到什么地方,或是什么人手里。所以在发现信鸽飞到徐府时,江临让谢龄第一时间把伪造好的纸条放了进去,约对方今晚于城西见面。 他对谢龄的安排还算满意,点头道:咱们挖回来的玄铁和涅槃之凤呢? 已转移到城北的军营里了,由醒来的范御史负责去看。范御史似乎谢龄摸了摸眉心,不大高兴。 江临笑了一下。 他几乎能想象得出,范纯仁一觉醒来,发现江临已经把所有事情都给解决完了的样子尽管面上毫无波澜,内心肯定还是很不服气。 好。我今晚与你同去杨树林里。江临道,对了,展大哥呢? 展护卫接到密令,被召回京了。 可知是什么事情?江临眨了眨眼,谢龄摇头,建议道:不如还是请白司直过来,和我们一起去? 窗外有飞鸟略过,江临摇了摇头,说:白玉堂今天和我请了假,说要回家陪哥哥们。五鼠他们近日为寻玄铁一事忙碌了不少,今晚的事情也不叫他们去了。 他给自己狠狠插了一个flag:对方没有防备,我们这边有三百人手,肯定不会有事的。 夜半三更,江临他们伪装了模样,带着一小队黑衣壮汉,抬着几十个箱子进了城西的杨树林里。 箱子里和树林外都藏着他们的人。三百人马,怎么着都能将来接应徐知州的人拿下了。 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不过片刻,便有一黑衣人踏着树梢而来,落在江临的面前。看到对方脸上的银色面具,江临一怔,随即凭借身形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之前在藏书楼中与他交过手的那个踏雪堂的杀手。 文卿与他说过,那个杀手是叶逢秋,曾与他们有过纠缠。 若对方真的认出江临就是当年砍伤了他右臂的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江临。 看到飞到徐府的那只鸽子腿上绑着金线时,江临就怀疑过此事有踏雪堂的参与。 但在千里之外的阆州遇见这位老熟人,的确让没料到这一点的江临压力倍增。 银子,都在了吗?叶逢秋的声线中透露着冷血动物般的沙哑,被江临安排来演接头人的覃错粗声道:都在箱子里。你们来搬箱子的人呢? 你把箱子留下,我们的人自会把它们运走。 咱们做了这么多场生意,你却还记不住这规矩。徐知州是不把我们放在心上,还是叶逢秋轻轻一笑,让在场之人纷纷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你们的演技实在太 动手!江临抢先一步喝道。藏起来的捕快们或跃出箱子,或从树林外包抄而来,欲将那杀手团团包围。但沙沙声起,竟有更多的黑衣人从树上滑落,亮出长刀,瞬息间将江临等人制在了原地。 一排排钢刀相互对峙,江临的脖子上更是架了把重刃,整个人都被按在了地上,谢龄被吓得伏在树边瑟瑟发抖。 叶逢秋走到他们面前,随手揭开了江临脸上的伪装:我们又见面了,江少卿。 江临一凛,试探道:你早知道是我会来。 叶逢秋点了点头,说:你还算聪明,知道留着那个姓徐的,引我出来。只可惜防备得太少,没想到是我来了阆州吧。 见江临不语,他继续道:江少卿,这几次三番都是你在搅局,你也太会坏我的好事了吧? 江临从中筛取着信息,他盯着叶逢秋脸上的表情,缓缓道:你是踏雪堂的人,有和知州联合起来偷换军饷的能力,却还会受裴夫人的雇佣,去帮裴府杀人收尸?知道我设了局,却还要来抓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逢秋嗤笑一声:江少卿冰雪聪明,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前一桩案子有月华明珠,至于阆州,叶逢秋痛快承认道,本不过是一点军饷、一个由头而已,还不值得我上什么心。但是 江少卿今日上午从黑白塔里挖出了什么,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 闻言,谢龄瞳孔一缩,江临却表情未变。 他只道:哦?阁下是想要我们从江底挖出来的玄铁啊那你本事如此之大,为何不去明抢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39) 江临话音一顿。 叶逢秋看着他瞬间凝滞的表情,非常愉悦地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派人去你们城北的那个小军营里明抢呢? 他的笑声磨人耳朵,江临眉头紧锁,咬牙道:你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啧啧,拖延战术吗?我不是那种话多嘴碎的人,江少卿这招可不太高明。叶逢秋笑了笑,点了下挟着江临的那个黑衣人,唇角迅速下坠,动手。 下一瞬间,江临脖颈上的钢刀陡然一轻一转,便向叶逢秋方向袭去。叶逢秋本能向后一撤,随即被一人从下方擒住了双腿,一拉一拽便跪倒在地。 局势于瞬息间发生了变化,其他的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江临便喝住了他们:住手! 利刃转移到了叶逢秋的脖颈上,那个突然叛变的黑衣人一把扯下自己的面巾,正是白玉堂! 他冲江临抱怨道:你们叽歪得可真够久的。 江临直起身,笑着看向叶逢秋道:怪他废话太多。 第57章 白马暗通痕 58白马暗通痕 叶逢秋低头一看,发现擒住自己双腿的正是从土里钻出来的彻地鼠韩彰。 还未待他有所反应,卢方和蒋平便将他捆了个结实。 他手下的那些黑衣人想要伺机而动,却也忽然觉得有些提不起劲儿来。 别费力气了。江临看到他们试图挣扎的样子,重新蒙上脸道,之前学来的经验,我们在这林中熏了些香草,各位都是一个时辰前埋伏在这杨树林里的,早就中了那花儿的药性了。 不得不说,香寄语种在畅春楼里的那些花草当真神奇,少熏一点,便能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解了人的内力。 埋伏在树上本来就是极耗体力的任务,江临特意选择了半夜三更的时间,更教那些黑衣人以为身上的沉重之感是来自于疲倦,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吸入了慢性迷香。 就连穿着黑衣的白玉堂是何时混进自己团队中的,他们也不知道。 叶逢秋没想到江临预判了他的预判嘴上说自己就带三百人手来接头,故意让叶逢秋听到,实际上不仅带了五鼠,还留了这么多的后招,教自己的人被包抄了个措手不及。 叶逢秋弯了弯嘴角,似乎是觉得有趣。 银色面具被白玉堂用刀尖挑落,江临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叶逢秋的真面目,皆是微微一怔。 叶逢秋长得不错,若不是他此刻正在桀笑,他的模样应算得上清秀乖顺。 但白玉堂之前提过在叶逢秋脸上看到的痕迹,却让他看起来十分刺眼。那痕迹既不是红印,也不是红线,而是一片环绕在叶逢秋左眼周围的红色胎记。 那胎记的图案似龟似蛇,好像是修了什么邪功留下的,诡异得很,教人不敢多看。 江少卿,你果真令叶某大开眼界。叶逢秋的脸上变出了恶人独有的扭曲表情,这一招请君入瓮倒是被你反用在我的身上了。那北边的军营 我自然也与他们交代过,今日会有客人登门拜访,要他们好好招待各位。江临笑着说,从军营里抢东西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以阁下的心机来说,应是想出了不少损招吧? 让江某猜猜,比如说,在将士们的伙食里下药?还是从背后悄悄突袭?可惜,北营不会让你们的人有突入的机会了。 叶逢秋心知自己的计划已经全部落空,嗤笑一声,道:那我也来猜猜,江少卿如此淡然,应是根本没把我要找的东西放在城北的营地中呢? 倒不算太傻。 但江临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江某与阁下如今也算是坦诚相见了,你不如先回答一下我之前的那个问题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叶逢秋盯着江临的眼睛,坦然道:你问我背后之人,难道江少卿自己没有猜出来一二吗? 江临不置可否道:阁下若是不肯透露的话,那江某只能将你带回大理寺好好审问了。 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若是给了我机会,让我逃了出去叶逢秋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诸人,缓缓道,你们这里的所有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江临回到驿馆时,范纯仁就已经从城北的营地里回来了。 军营今日遇袭,还好我军早有防备,已将那群贼子全部拿下。范纯仁顿了顿,经过审问,他们那群人说自己是冲着那批刚刚被打捞上来的玄铁而来,但你并未同范某说过那处有什么玄铁。 江临眉梢轻扬,道:哦,那批玄铁啊,在驿馆中搁着呢。本来同您说的就是到北边的军营里视察,没说那儿有什么玄铁啊。 可他们为何会觉得玄铁在营地里?而且从他们的反应来看,那玄铁似乎大有玄机范纯仁严肃地看向江临,展护卫提前回京,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范纯仁学不会装傻,偏要在这件事情较真,江临微微有些无奈。 但与文卿那次直接上交秘宝不同,江临还没来得及与谢龄商议好处理朱雀秘宝的方式。所以关于涅槃之凤的话题,江临并不会向别人完全挑明。 所以他装傻道:展大哥是被官家急令召回的,江某也不知所为何事。 比起这个,江某更关心范御史之前受到歹徒袭击时的情况。云殊姑娘只目睹了您倒下时的样子,沈括,也就是被您救下的那个小孩,也说不清楚当时发生的细节。如今玄铁和军饷皆有了着落,还请御史同我说说那伙贼人的情况。 范纯仁抿了抿唇,道:当时在下正走在回驿馆的路上,看到几个拐子想把那少年往一马车上拉。 范御史如何知道那些人是拐子? 我在的位置刚好离他们要上的那辆马车近些,能听见那车夫的口音和举止不似本地人,打扮却不像行走的商人,疑心他们不是正经的生意人。 原来如此,范御史慧眼如炬,教江某佩服。 范纯仁微微一愣。 江临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不论是繁华热闹的京城,还是草木茂盛的川峡,都少不了人贩子这种恶心的败类。 他还记得在前案中,捕快们在收押香寄语时曾检查过,她身上有很多撕咬殴打造成的陈年旧疤,多半都是在被拐卖的途中留下的。 一想到有无数家庭被拐子所害,无数孩童受到他们的折磨,江临胸中总是怒火难平。 更别说像徐知州这样读过圣贤书的朝廷官员也有可能掺和进了这些买卖之中。 江临拿出那张写着到此为止的纸条,向范纯仁进一步确认道:那范御史可还记得自己曾从那些歹人手里拽过了一张纸条? 范纯仁皱眉回想了一会儿,说:这,在下确实记不清楚了 少卿,都查清楚了。江临正欲再问,却被匆匆赶来的谢龄打断。 他刚将叶逢秋暂且收押在了阆州大牢里,得到了徐府那边的清查结果,连忙给江临汇报。 捕快们在徐知州府中搜出了不少密信,发现他才到阆州两年,不仅敢与那砖厂老板合作制造假银锭,更是包庇后者以次充好,用朝廷批下来的银两购入那砖厂的劣质材料修建水坝松江北岸的水坝很有可能就是因此坍塌的。 那军饷呢? 听江临这样问,范纯仁一惊:江少卿不是早就找回了军饷,才拿着军饷去与那接头之人对质了吗? 说着,范纯仁也觉出了自己话里逻辑的奇怪之处。 江临拉去的那些箱子里明明藏满了捕快,哪里有真的军饷了。 范纯仁皱着眉头道:又是一招空城计? 江临一甩扇子,点了点头:没办法啊,那个徐知州不见棺材不落泪,以为只要咬着牙不说自己把军饷藏在何处,我们就拿他没办法。 但既然他一直没机会将银子转移给接头人,我们又控制了他们之间的通讯方式,为何不从他的接头人那边下手呢? 范纯仁不禁怔然。 这样的思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他一直自诩聪明,做事严谨认真,瞧不上江临整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却没发现对方才是真正的心细如发、算无遗策。 自己一路上都在与江临作对,却没能有所贡献,拖了对方一路的后腿。 但江临却未与他计较分毫,甚至不吝于对自己的赞扬和夸奖。 反观他自己 范纯仁胸中微微有些郁闷,看来他真如父亲所说,自己哪里也比不上这个江少卿。 但他舒出口气,向江临道:江少卿,抱歉。在下愚昧无知,之前多有得罪 江临知道范纯仁要说些什么,冲他摆了摆手,笑着打断道:收到你的道歉啦。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你能稍微改改就好。也不要那么文绉绉地和我说话,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范纯仁眼中愧疚更盛。 但江临是真的没往心里去。 人们很容易因为第一印象对人产生误解。 他曾读过范纯仁破案的故事,了解对方的严谨与认真,本就知道对方很可能会看不惯他的这套极限操作,早就放低了自己的心理预期。 如今能收获范纯仁的认可,反倒算是意外之喜。 江临不再多言,只让谢龄继续说徐知州的事情。 见他俩的事情终于翻了篇,谢龄才道:下官特意翻阅过徐知州的履历,发现他之前是在汝州担任知州,给现任汝州知州留下了不少烂摊子,一直便德不配位。 江临眉心一跳,表情也有些难看:他可是受了什么人的荫庇? 朝中的关系下官也未能确定,谢龄将一小块印章拿到江临面前,但您看完这个,或许会有些头绪 江临接过那块印章一看,只见上面刻印着的花纹,似是一种他看不懂的文字。 但江临的直觉告诉他那是辽国的契丹文。 军饷失窃案的重要嫌疑人全部落网,案子进入了收尾阶段。 在阆州又逗留了两日,收集完相关的证据后,江临一行人便要启程回到开封府。 渡江前的码头边上,一群人都来与他们话别。 五鼠都在京城内外任职,即使要暂时分开一会儿,白玉堂也未觉得有什么依依不舍之情。他只遗憾展昭没能在陷空岛上逗留太久,和自己玩遍整个阆中。 苏涣与江临说了不少客气话,沈括也来向他和范纯仁道别,不过不一会儿就看着山川江水出神去了,明显是在思考江临问他的那几个为什么。 他才十五六的年纪,不用那么注重条条框框,做什么事都自在随心。 一想到自己回了开封就要开始上朝,江临不禁有些羡慕少年人的状态。 不过,或许是因为他脑子里始终盘旋着案子的事情,江临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十分愉快。 说实话,徐知州、叶逢秋,也就是踏雪堂背后的人与辽国有关,江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对方冲着大宋急需的军饷和玄铁而来,中间还不忘造谣抹黑一把刚打了胜仗的狄青,心明显不向着宋朝。 而叶逢秋更是直接向他挑明,自己这两次参与进案子里,分明也是为了其背后的玄武和朱雀的秘宝而来。 连江临都能看出这些秘宝对于大宋军事上的增益,叶逢秋背后的那群人怎会不懂? 此次他们擒住了叶逢秋,看似取得了小捷,但也向对方暴露了自己手里握有涅槃之凤的事实,未来会面对怎么样的反击犹未可知 江少卿 似乎是见自己愣神了太久,苏涣冲他挥了挥手。 啊,怎么了? 苏涣笑了笑,说:没事。只是同江少卿说一下,不是要托你照顾的意思,舍弟一家也想赶在春闱结束之前上京去感受一下读书的氛围,可能要与你们同行了。 说罢,江临便看见苏洵一家三个爷们儿,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也来到了码头边上。 第58章 河清应献颂 59河清应献颂 要带回京城的玄铁和军饷由新一批军队守护,叶逢秋和徐知州等嫌犯也被一队特别的人马随行押送。 江临等人乘坐着公家提供的客船与军队同行,为了让苏洵一家跟上他们的步调,江临特意给对方按了个亲戚的名头,把他们带上了船。 经过一路的相处,江临才彻底弄清楚苏洵如今的状态。 稍微了解苏洵一些的人都知道,他年少时贪玩爱嬉游,觉得读书没什么难的,到二十五岁才开始认真读书,却屡次考取功名不中*。 人生不怕没有目标,就怕有目标,却实现不了。 而前些年,兄长苏澹的病逝,和长子苏景先的早夭都令苏洵备受打击。此时的他,的确算是处于人生的迷茫阶段。 甚至连苏洵自己都说,不知自己的闷头苦读有没有用。 江临听得心里一个咯噔,自己之前劝苏洵出来转转,不会是勾得苏洵想要回归少年时那种无忧无虑、游山玩水的状态了吧? 不过苏洵下一句话便转了方向:或许我起步得晚,便需要经过更多的磋磨。但此次上京与以前不同,是想要阿轼和阿辙看看那些考取了功名的学子是什么样的。让他们早些学会勤奋,不要像他们的父亲一样,空度了十余载的光阴啊。 一定没问题的。江临笑了笑,看着坐在船板上摇头晃脑地背着书的两个小孩,说,他们已经开始勤奋了。以后定会有大作为的。 一出穿船舱,江临便看见白玉堂抱着双臂,闭目靠着门。 江临眼睛一转,拍了拍他:在这儿懊恼呢? 白玉堂皱着眉头睁开了一双凌厉的眼:我懊恼什么? 江临耸了耸肩,往甲板上走去。 白玉堂看着他的这幅样子就来气,跟上他,解释道:五爷我走遍了五湖四海去行侠仗义,功夫练得好,书也没落下,才不会懊恼。你忘了,我就稍微努力了那么一下,不就通过你们那个难得要死的法考了吗?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40) 是啊,所以你不用觉得可惜啊。 你闭嘴白玉堂愣了一下,发现江临并没如他预期的一般冷嘲热讽,你小子在说反话? 白司直怎么非要把江某想得这么坏呢?江临一边踱步,一边摇着扇子,每个人的天赋不同,司直善武、善机械,那便去学武功、制战车。虽然大宋喜欢强调读书的重要性,但若是人人都去读书,那谁来保家卫国,谁来耕种田地? 江临这话教白玉堂微微有些触动,但他被苏洵影响得更深,难得和江临剖析起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就是听到苏先生的话,觉得自己从前当真蹉跎了不少光阴罢了。 相比于许多读不起书的家庭来说,白玉堂家境殷实,也受过很好的教育。 但相比其他人身上那些刻苦钻研学问的冲劲儿,他小时候肯定是没那么用功的。 你干嘛非要和别人比较?别人在读书的时间,你没有读书,不是因为你在训练你如今的一身好武艺吗?难道读书是用功,练武就不苦了?咱们这几日整天坐在船上,都没耽误你练武,难道这还不算勤奋吗? 江临抱起了手臂,说:白玉堂,我真没想到连你都会钻这样的牛角尖。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啊? 滚。白玉堂冲他举了举拳头,却没真的砸下去,你小子,一套一套的话还挺能忽悠人。 是你思路窄了,咱们得把格局打开。江临做了个张开手的手势,随即往边上挪了挪,再说了,你又不是真的一点儿也不会读书? 白玉堂下意识地有些警惕,觉得江临嘴里肯定没什么好话。 果然,他下一秒便见江临吐舌道:你那打油诗不就写得挺好的吗? 你!白玉堂正要飞起一脚,教训教训江临。 结果江临直接拉来了站在船头的谢龄挡枪,还转移话题道:哎呦,谢小判官,你在这儿看什么呢啊? 谢龄也差点被他俩的争端波及,左右躲着道:没,我就是有些担心展护卫那边的情况,想着咱们的船能不能行得稍微快一些 明日肯定能到开封,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谢龄嘟囔道:明明去阆州时走得那么快,回开封府却慢了许多。 这得看风向和水流啊。再说,军队那边的速度又不是咱们可以控制的。江临明白,谢龄这话的担心的不完全是展昭,还有涅槃之凤的情况。 江临已与谢龄确认过了,朱雀秘宝威力巨大,运回开封府后,他们谢家也不可能独吞,必然是要上交给朝廷的。为了确保将其顺利运入京中,江临特意安排了展昭先行一步,以免秘宝被有心之人盯上。 此刻北部的夏军又向大宋挑起了战争,而自己的父亲已经和官家通过气了,谢龄肯定会担忧,若涅槃之凤运送得不够顺利,会影响前方的战局,或是谢氏在官家心目中的形象。 而白玉堂不知道涅槃之凤的事,只知江临托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交给展昭去办。 一听到展昭那边可能会有情况,他立即蹙起了眉:到底是怎么了? 三人中,反而是江临这个被委托办事的人最不着急。 他对二人说:你放心吧,只要展昭那边不给我传来任何书信,就说明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似乎就是为了打他的脸,下一瞬间,便有一只灰扑扑的信鸽落在了江临的肩膀上。 看着谢龄倏然睁大的眼睛,江临感觉自己头顶似有乌鸦飞过。 他轻咳一声,展开了信筒里的纸条。 看到上面写得明明白白的遇袭二字,谢龄立刻着急起来:这怎么 全力加速,赶往开封府!江临冲着掌舵严肃道,随即把谢龄抓到了一边,冲着他挤了下眼。 信我,没事。 骗人的?! 客房里面,谢龄难得失了态,被江临一把捂住了嘴:嘘! 此时房中只有他们两个,谢龄被放开后还觉得疑惑,便压低了声音说:您的意思是,展护卫并没有真的去运涅槃之凤?为什么啊? 为什么?江临晃了晃手里的茶盏,道,你不觉得,猜到我要展昭去运送朱雀秘宝,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吗? 见谢龄不解,江临道:从叶逢秋他们那群人的角度来看,在取出朱雀秘宝的那日晚上,我带着你和五鼠埋伏在小树林里,让范御史守在了城北的军营中,我们调用了这么多人马,展昭却偏偏不在。 连范御史都不相信是官家急令把展昭调走的说法,更何况叶逢秋他们早就明确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涅槃之凤了呢? 所以他们怀疑展护卫先行一步,是帮我们去运送朱雀秘宝了? 江临点了点头,说:虽然我们这次要带回开封府的东西有很多,我还让人准备了几个装着粮食的箱子做掩饰,但在离开前,我特地让范御史去军营里清点了一遍那些东西,将朱雀秘宝不在我们手里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您怎么知道这条消息一定会被传出去? 因为之前军饷便是在城北军营里被人调包的。徐知州究竟和军中的那些人有勾结的事情还需继续调查,但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这部分势力很容易便隐下去了,暂时无法连根拔出。所以江临选择了利用。 不仅利用对方安插在军中的眼线来传递错误的信息,自己还利用了范纯仁一把。 虽然他没对范纯仁之前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事儿往心里去,不会和对方多作计较,但使唤个人,出点儿小气,还是没啥问题的。 谢龄稍微理清了些思路,叹气道:原来如此。但这样瞒着我真的有用吗?难道那群人抢过展护卫后,发现不了自己手里的秘宝是假的吗?退一万步讲,您也可以提前和我通个气啊我刚才真的吓了一个激灵。 他们若不拿那涅槃之凤开火,还真不一定能发现自己抢了个假的回去。江临笑着揉了把他的脑袋,这事儿我在与令尊联系时,已经和他通过气了。我们一致认为,这事儿不能提前告诉你,以免你的演技不过关,若是咱们船上藏了叶逢秋他们的人,你一下子就暴露了。 谢龄微微睁大了眼:连我爹也 旋即他便叹了口气,摸了摸眉心,说:你说得对,我是不太会撒谎。可你们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和多派点人手,好好地把秘宝送回开封府里又有什么区别呢?真正的涅槃之凤究竟是被谁运走了?如今又在哪里呢? 江临咽下一口茶水,把杯子轻轻磕在桌上。 当然是有区别的了。 北部战区,狄青立于城门之上,看着夏军正在战线之前架起一座五彩斑斓的大炮。 夏军的指挥看着他们好不容易从宋国手里抢回来的秘密武器,胸中一片自信。 他站得很高,装填炮弹的士兵嘶吼着的不对完全淹没在号角和战鼓声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指挥发射的红旗落地,另一个士兵点燃了炮火。在下个瞬间,巨大的响声在夏的整个先锋军中轰然炸起,无数件夏军战袍被炸得血肉模糊,指挥的将领也从高台上跌落。 狄青眉心微蹙,冲一旁临时担任副将的卢方比了个攻击的手势。 随即,其他三鼠带着一众将士把那个点缀着凤凰花纹的金色大炮被在了城墙之上。 远处,夏军的指挥睁大了双眼。 那是真正的涅槃之凤! 号角刚起,战局已定。 在江临所乘的船抵达开封府时,北方的捷报也于同一时间传至京中。 江临唇角一勾。 他所谋划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份振奋人心的胜利。 第59章 海若尽称臣 60海若尽称臣 城中现在已经传遍了北方军队胜利的消息,官家更是将玄武战车和涅槃之凤的威力好好渲染了一番,教百姓们都十分振奋。 在收到北边传来的捷报后,谢龄忍不住向江临道:少卿您真是太厉害了,狡兔三窟啊。 哪里哪里,小小的连环计策而已。江临冲他摇了摇手指,面上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心里还是美滋滋地飘了起来。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套操作很是厉害。 先虚虚实实地用假消息擒住了叶逢秋,再以展昭为幌子,致使其背后的人错误地认为涅槃之凤是被展昭送往了开封府。 但实际上,展昭运走的东西,不过是白玉堂早些年自己研究出来的一台废旧的火炮而已。江临找了个机会将那大炮刷上一层绿漆,又破坏了它内部的结构,让夏军自己好好尝了尝它的威力。 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从展昭离去的那夜起,直至江临他们同五鼠告别时,涅槃之凤从不在别的地方,一直都在松江北边的陷空岛上。 连白玉堂也被他蒙在鼓里。 得知了具体的前因后果后,白玉堂猛地搡了把江临,道:光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苦活累活全教别人干了。 江临冲他挤了挤眼:白司直懂得疼人儿,去慰问一下功臣呗? 白玉堂闻言轻哼了声,心里却也对江临十分佩服。 江临前前后后的所有举动皆为胆大心细之举,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却在战场上奇效,打了夏军一个出其不意。 这时候的李元昊刚刚称帝,正是要打响名号的时候。他们屡屡在北方挑衅,想要夺走四象秘宝,还和徐知州这样的败类联合起来,偷盗大宋的军饷,都是为了来削弱宋军的战力。 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教他们自己人遭受了江临为他亲手打造的斑斓大炮,破了自家的士气。 而他们设计想要诬陷的狄青,反而临时得了个指挥的差务,带着涅槃之凤在此次战役中获得胜利,将所有说他身位不正的谣言都消了个彻底。 再有人敢造他的谣时,都得掂量掂量,能够得到四象秘宝庇护的人,究竟是所谓的乱臣贼子,还是大宋的英才良将。 进了城后,一行人各自分散。 江临邀苏洵一家到自己家里做客,刚进院子时,正在温书的小石头便立即跑到门前。 临哥哥,我以为你明日才能回来呢! 怕你一个人在家闷坏了,特地教舵手加了速。江临一把抱起小石头,举高又放下,笑着说,怎么感觉才半个多月不见,感觉你就长高了?托付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小石头见了他高兴,原本脸颊红扑扑的,看见跟在他身后的苏洵几人才知道羞涩,连忙问,临哥哥,这几位是 江临回身冲他介绍道:这位是苏洵苏先生,学识渊博、文采出众,后面跟着的是他的两个儿子,都与你年纪差不多大,你可以多和他们一起玩儿。 江临有注意到小石头似乎没什么同年龄的朋友,性格也比较内向。 他自己忙起来时顾不上这些问题,又担心孩子过得不幸福,只能想办法多给对方找些朋友。 如果不是沈括他爹在阆中的工作还算稳定,江临本还想把那小子给小石头拉来做个伴。 他俩刚好一动一静,都喜欢钻研学问,又爱思考,似乎很是互补。 不过 看着眼睛明亮、礼数周全的小苏轼,和有些认生的小苏洵,江临不禁露出个笑,对小石头说:要照顾好两个弟弟,带咱们的新邻居去看看房。 小石头点了点头,一旁的苏洵有些没反应过来,道:什么房?什么邻居? 江临冲他笑了笑,说:我在这开封府买了块地皮,带了两间屋舍,不算大,却离国子学不远。先生若不嫌弃,在京时不如就住在那间小院中。 这怎么使得?苏洵心动之下也难免惊讶。 都说这开封府的房价极高,一租难求,这江少卿年纪轻轻,竟就积累下这样的财富,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买到一块地,还离国子学不远? 被江临劝到地方,苏洵看了那地皮上积着雨水的新土,才有些明白过来:这处的地 没错,江临点了点头,这里地势不好,常积雨水,很容易被淹,所以才能让江某捡了个便宜。 一听这话,苏洵皱起了眉,不赞同道:江少卿可能有所不知,苏某早年在外游历,对这样的地形稍微明白一些。京中本就多雨,近几个月份的雨水更加泛滥,江少卿若是想用这块地皮盖房子,恐怕会建一套便被冲垮一套 苏洵的话有些直,江临听完却笑了笑:其他人都是这样想的,所以这块地才滞销了这么久。 你早就知道这地为何卖不出去? 当然啊。他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每一分都会花在刀刃上。 江临会这样做,当然是因为 其实江某已经想出了应对的计策。江临抬手点了点远处正在忙活的工匠们,雨水的问题,我已经在防患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便见一群工人正在一处地方挖着土坑,再拿车把那些土拉往别的地方。 苏洵不由一怔。 年纪小些的苏辙有些不解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拆东墙,补西墙吗? 江临闻言莞尔道:苏先生不是担心雨水淹了江某的这块地吗?那江某便在这里提前挖好一个湖,把雨水都聚在一处,看它能往哪儿淹。 苏洵这下才明白过来江临的意图。 积累的雨水会淹没房屋,那不如就直接挖出一片湖来安置这些水。被挖出的泥土可以用来填平其他地势低的地方,直接改变了这块地原本的地理环境。 这块地被江临低价入手,如今没了地形方面的缺点,不说它临近国子学这一优势,单是这么大的面积,就难在开封府里找到另一块能与它相比的地方了。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41) 江临竟用本并不多的人力和物力,直接套出了这么好的一块地,一跃成为开封府排的上号的大地主。日后只要将此处稍微开发开发,成为开封府最吃香的房东也指日可待。 江临一甩扇子,冲苏洵道:所以苏先生不必为江某感到惋惜,江某不是一个会做赔本生意的人。 苏洵虽然是个读书人,却不禁也对江临的头脑感到佩服。不过他先想到的还是对方给他提供住处的情分,便说:但江少卿平白给苏某一家提供这样好的住处,苏某心中当真觉得受之有 先生不要这样说。江临弯了弯眼睛,道,其实江某邀您全家过来,也不是全无所图。 江少卿但说无妨。 江临便也不客气了:是这样的,江某想要在这块地上盖出些楼房,供文人雅客们聚集所用。最近春闱在即,城中汇聚了大量青年才俊,江某想要借此机会,为这些屋舍征集些好的名字,却还缺一篇文章,帮江某造造声势。 苏洵有些明白过来江临的意思,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所以江少卿是想让苏某来作这篇文章。 先生文章出众,江某若能得到一篇您写的文章,真可谓是三生有幸。江临拍起大佬的马屁来一点也不心虚,还不忘以退为进地体贴道,当然,江某知道您仍在修著族谱,异常忙碌,若是不能答应江某的 苏洵自然道:江少卿放心,苏某一定尽全力来作。 得了苏洵的承诺,江临对自己要办的事情更加明确了些。 买下这么大的一块地皮,江临自然是有要建房子、收房租的意思。但他追求的东西不止于此。 这块地方临近国子学,有很好的机会与学内的先生和学子,以及各路文人大家们接触。江临想要把这个地方打造成学问气息浓厚的文学圣地,必然要获得学子们的支持。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趁着春闱前的复习热潮,通过小石头和文远的经营,以及彭氏的帮助,《学霸笔记》已经在当届举子之间有了一定的影响力,也为江临积累到了一定的启动资金,让他来折腾这片地上的生意。 他目前的计划是,在开封府内发布一个悬赏信息,请各位才子为他的新楼取名,被采纳的好名字可以得到一份优渥的奖金。 而春闱之后,他会让邀请得到奖金的才子们参加一场诗会,将这片楼盘更好地宣传出去。 官家似也知道他这会儿要钱似的,很快便将江临办案有功的赏赐命人送了下来。 短短几个月间,江临已是第三次得到封赏,那赐礼的小太监非常会来事儿,凑到他跟前说官家如何夸他年轻有为、未来可期。 江临觉得他比手画脚的样子有些好玩儿,没表现出特别受宠若惊的样子,那小太监便给他下了一剂猛药:少卿可别以为我在跟您说笑,咱何时见过陛下待人这样好过?就连您那戍守边关的父亲上书,说想要休整休整,上京见见您,官家可都允了呢。要知道,这在外的武将想要回一次京城,那可是顶了天的难事啊! 江临本来还在默默算钱,一听这话猛地一个激灵。 你说谁要来见我?! 小太监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道:少卿您是听到令尊要回来见您,高兴坏了吗? 江临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他脑海里仿若闪过走马灯一般,只想到一个人可以帮他。 师兄!救我! 第60章 落花惊鸟去 61落花惊鸟去 江临刚穿过来的时候,还感叹原主独自一人住在京城,朋友也不多,不容易让自己这个冒牌货露了马脚。 此刻只恨了解原主家庭背景的人实在是少。 他曾向文远试探过相关的信息,但文远身为曾经原主的密友,却只知道两家父亲同是武将出身的渊源。江临现在除了知道他爹是驻守在大名府北部的一位老将以外,别的什么信息也不清楚。 至于谢龄,他和江临的交集基本止步于工作,虽然曾提到过什么临汝江氏,但他似乎知道得不多,没有记忆的江临也不可能向他托出自己的老底。 但谢龄曾说起过的一件事让江临灵光一闪。 四象传人之间互相知道姓氏,那也就意味着,他的师兄可能会知道他江家的事情,或许他二人本就是因此结识的,也不一定。 所以趁着原主他爹还没回来,江临立即跑去了尧节书院,打算和师兄好好聊聊。 刚进书院,却被他师父拦了一把。 你小子手脚越发冒失了。 江临刚才那疾步而行的模样确实有些失仪,他忙向邵雍行了礼,道:师父,徒儿是来找师兄的。 那你来给为师烹会儿茶吧。邵雍施施然坐在了凉亭里面,你师兄现在正在冥思,不要急着去打扰他。 江临欲言又止,觉得这封建迷信很不科学。但他还是陪他师父坐了下来。 邵雍问起:你那本《学霸笔记》用起来还不错,在外面卖得也好。我看里面的编排十分别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江临有些心不在焉:差不多吧师兄什么时候能打完坐? 邵雍看了江临一眼,笑了笑,点点他:水烧开了。 江临这些日子在大事上忙碌惯了,走在路上时,琐事都由下人操持,回了家,他也基本是带着小石头去街边的摊子吃饭,偶尔还雇人跑腿给自己送个外卖,鲜少在这种端茶倒水的事情上费心。 此刻被师父按在这里煎茶、沏茶,空等着师兄打坐的感觉,着实让他有些不适应。 不过即便是小事,江临也完成得很认真。而且他隐约发觉,沏茶这件事情似乎是他以前常做的,有些动作已刻在了他的肌肉记忆里,不一会儿便自如起来。 袅袅茶香氤氲在竹林之间,江临正觉心情舒适,抬起眼,便见邵雍正用他那双淡然的眼睛看着自己。 不带什么明显的情绪,却又很复杂一般。 江临忽地心头一跳,倒茶的手都略不稳了些:师父 邵雍拿过差点被他丢了手的茶壶,却话锋一转:为师之前替你算过,你命中有七道劫,需要你加紧防范。 江临的眼睛闪了闪,心情有些不上不下。 这七劫,可是与徒弟最近经历的这些案子有关? 是也不是。 江临想了想,说:那徒弟这次从阆州平安归来,可是已经度过这第三个劫? 邵雍微微眯起眼睛,叹道:一波未平一波起,谁说这劫难是要一个一个地来呢? 师父的意思是江临倏然皱紧了眉头。 近来行事,还是低调、谨慎为好。邵雍瞥了眼文卿所在的小院,茶泡好了,你去见见你师兄吧。 与邵雍聊完后,江临忍不住有些惴惴。 毕竟低调这两个字,与他这个人,和最近在做的事,基本上可以说是八竿子也打不着边。 他连忙拢了拢思绪,进了文卿的竹屋。 师兄,我最近想起来些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想要来找你求证一下。 文卿正拿了些粟米喂着小文,闻言眼皮微掀,问:是你自己想起来的?还是守护那朱雀秘宝的谢家联系到了你,同你说的? 江临挠了挠头,他就知道,涅槃之凤在战场上的威力已经传遍京中,这些小事自然也是瞒不过他师兄的。 那四象秘宝的传人之间,果然是互相知道彼此姓氏的吗?江临凑近了些,我就是向你来确认一下,那秘宝是不是真的也有我们江家的一份? 按照规矩,知道姓氏,却不会明确身份,偶然得知便假装不知道,文卿斜睨了江临一眼,似是有些不大高兴,根本不会直接找上门来。 这话教江临也没法解释自己与谢龄的渊源,他本想问自己和师兄明明都是秘宝守护人,却从未假装不相识。但他想了想,还是立即否认了自己这个不礼貌的问题。 文卿继续道:如今时过境迁,这些规矩也不再适用,彼此之间点破身份也无妨,但怀璧其罪,你一定要记得提防坏人。 那我们江家守护的是 你们的徽印是白虎。文卿说,只有你们家族里的人具体知道秘宝究竟是什么,只能靠你自己慢慢想。 江临脑中记忆翻涌,怎么想也只能具象成一本无字天书根本想不起来。 那还有一家呢? 你连这个也不记得了。文卿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青龙秘宝的守护人是青浼于氏,上一辈是关中一带有名的大善人,但早些年不知经历了什么变故,决意退隐山林,再无踪迹可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消失的时间,应该与文氏被灭门的时间相去无几。 江临从这话中听出了几分逻辑关系,却不知文卿的倾向,便问:那师兄是觉得,你们灭门的案子 应该不会。文卿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觉得只有四象秘宝的传人才能知晓彼此的身份,但且不说当年的文氏一族的确太过招摇,怀有秘宝之事在有心人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而且于家不过是在本地做些善事的地主,手还伸不到我们襄阳文氏。 所以我更倾向于,从那个时候开始,那些有心之人,也就是踏雪堂,已经对我们手里的四象秘宝蠢蠢欲动了。 江临点了点头,将话题直接引回自己的身上:那师兄可对我家里的事有什么了解? 但文卿明显会错了意,抬了抬单薄的眼皮,道:你是想起你爹去和于氏退婚的事情了吗? 什么?江临一时有点懵。 这是什么展开? 感情刚才师兄在说氏族之间不通姓名的规矩时,态度一直有些奇怪,原来是在酸他家不守规矩,不仅与人通了姓名,还想和人联姻 文卿瞧见他那副震惊的样子,竟难得浅浅轻笑了声,说:吓成这样,是知道了你爹同人退婚的时间节点,正是那于氏家中生了变故之后吗? 毕竟是一桩陈年旧事,江临倒还真没将于氏的存在放在心上。 反而是生怕错过了春闱的热度,他在随后的日子里都在紧赶着征集地名、楼名,想要在殿选之前结识这些才子。 毕竟殿选后,高中的才子就不那么好请了。 所以在收集到了一定的报名后,他便邀请了所有参赛的学子到他新建好的小楼旁,以比赛颁奖之名,行开幕宣传之实。 各路亲友纷纷前来捧场。 不错嘛临哥,你这处临湖小楼修得还挺像模像样的。许久不见,文远的皮肤似乎比之前更黑了一点,呲着口白牙揽过了江临的肩,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又破奇案的事情,你怎么摇身一变,就变成地主了? 彭英儿也带着贺礼与江临道喜:是啊是啊,京中都在议论,江少卿、江公子最会变废为宝,将原本风水郁结的一块烂地,给直接修成了一处金地皮!连我爹都要我向你好好学学了呢。 江临自己也不是个谦虚人物,把赞美照单全收,还不忘冲白玉堂挤眼睛:其实我在陷空岛时就想同你说了,江某现在手里的这块地、这片楼,应该不比你那卢家庄的宅子差吧。 白玉堂闻言呵呵一笑,往他的腰上撺掇了两拳,被身经百战的江临闪身避开。 江临往后退着,便撞到了一位他没想到会来的客人。 范纯仁将礼物放在了桌边,向他礼貌道:江少卿,家父与在下的一点心意,贺少卿选名之喜。 江临听了更加意外。 范纯仁这个倔脾气愿意来便很出奇了,怎么他父亲范仲淹范大佬也给自己送礼物了啊?这可真是夭了他的寿啊。 但范纯仁没多解释,被负责接待客人的跑堂领到座位上去了。江临身旁的司马光冲他解释道:你记得吧,前些日子,在下将《笔记》拿给了范老先生看。先生看了对咱们的书赞不绝口,范御史听了却有些不高兴。 白石兄当初去阆州去得匆忙,在下都忘了提醒你了。这一路上,范御史没有为难你吧? 江临闻言笑着叹了声否,心中有一些无奈。 原来就是因为这点小事。 不过看范纯仁这副死要面子的样子,恐怕是不会向自己说出事情的真相了。 司马光是作为评委来的,来前特意调查了一下参赛举子的基本情况。 他与江上了顶楼,看着楼下的举子们正随着导游四处观赏、思考名字,还不忘向江临介绍:这次来参加春闱的有才之人很多,比如那边那位一表人才的冯公子,和那边正抱书苦读的王公子,都是此次殿试夺冠的热门人选。 江临顺着司马光的视线看去,下结论道:那应该是这位冯公子的胜算更大一些。 殿试也要看五官长相的,颜值出众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司马光也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是啊。听说连张尚书都想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他呢不过他好像已经婉拒了人家,把张尚书气了个不轻。对了,之前你破裴府的那桩案子时,张尚书似乎就对那案子的结果很不满意 江临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是注意到了八卦,问:这位公子可是叫冯京? 你也认得他?司马光惊讶道。 江临弯了弯眼睛,笑着道:那我知道这次殿试的状元是谁了。君实可要与在下打个赌? 司马光说:冯公子在会试和乡试都是状元,我自然也是要押他的,这可怎么赌? 江临摇了摇手指,道:我可不赌这个。我赌的是,这次获得状元的那人的姓氏为马。* 不日后,江临果然如愿赢得了赌约。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有人向御史台写了匿名信不仅举报了冯京科举舞弊,还直指此事与江临有关。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42) 第61章 飞絮捲愁来 62飞絮捲愁来 江临这边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有这样诡异的展开。 除了那次自家楼盘的开幕式,江临认为自己与冯京完全没有任何交集。甚至为了从表面上贯彻一下他师父所说的低调方针,他都没有正式出面给举子们颁奖,而是隐在幕后看完了全程。 会在司马光面前点出了冯京的名字,也不过是因为他曾听过关于对方的一些逸闻而已。 冯京此人才学出众,在历史上便是宋朝鲜有的三元及第,即在会试、乡试、殿试中皆获得了第一名。但他获得第一的过程却并不完全一帆风顺。 与之前司马光提到过的情况不太一样,江临听过的那个故事中,张贵妃的伯父张尧佐并没有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冯京的意思,因为他更想让自己家的外甥石布桐夺得殿试的状元。 张尧佐甚至还去请法师算过,得人预言说本届的状元会是姓冯,还特意买通了不少官员拦截冯姓考生的试卷。 得了消息的冯京灵机一动,去掉了自己冯字上的两点水,挪到了京字旁边,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了马凉,躲过了张尧佐的拦截。 江临也不知这故事的真假,甚至在司马光提到张尧佐去与冯京说过亲时,都以为他二人间不会再产生这样的恩怨,只是一时觉得好玩儿,才随口与司马光立了个没筹码的赌。 但从他打听到的及第名单来看,冯京确实将自己的名字在试卷上错写为了马凉。也就是说,冯京与张尧佐之间的恩怨很有可能是真的。 宋朝这时候的殿试还是比较严格的,录取率在50%上下大幅波动。殿试不合格的举子会被无情淘汰,来年还要重新参加会试和乡试;被确认作弊的学生更是会被罢免考试资格,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 被请去御史台问话的路上,江临脑子里一直在回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儿,才累得一位难得的三元及第要背上作弊的嫌疑,再无出头的可能。 很快,他的脑海中便浮现了一个可能。 那封举报信既然是寄往御史台的,包拯自然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人之一。 但此事事关重大,即便包拯心中有所倾向,也不能违背判案的流程,给江临透露什么信息。甚至因为他知道江临此人很会反客为主,不按常理出牌,反而对其多了一分谨慎。 舞弊案中涉及的人员较多,且都需分开询问,包拯特意将问江临话的任务分配给了经验老道的韩琦,自己在屏风后面旁听。 即便他觉得江临升了官应该沉稳了些,却也担心对方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果然不出包拯的预料,不多时,他便看到了被差役们带来的江临一派来做客的悠然自得,甚至还指了指韩琦的茶壶,问:韩司谏这茶闻起来好香,下官可否也能尝尝? 江临完全没意识到这话把暗中观察的包中丞气了个倒仰,还给韩琦添了些茶,一点没有身为舞弊案嫌疑人的自觉,反客为主道:韩司谏这次请江某过来,可是为了要问我与本届状元郎之间的关系? 韩琦在办公时也是公私分明,即便江临一句话便点中了他想问的第一个问题,他还是绷住了自己身为司谏的铁面无私。 你说说看。 江临态度诚恳地说:当真没有什么关系,只略微听说过冯公子的才名,但下官根本不认识他呀。 韩琦凝视着他的眼睛:你前些日子在国子学附近邀请了一众举子,为你新建的楼舍起名,是也不是? 是。江临心道一声果然,坦然承认道,当时下官确实邀请了不少人来,冯公子似乎也在其列。不过那日下官一直都只在幕后观察,并未露过面,没有和冯公子直接接触的机会。 说着,他眼睛往屏风后面瞥了一下,随即弯了弯。 包拯: 韩琦轻咳一声,道:那日都有什么人去到了你那楼了 雁后归楼,是一位姓王的公子取的名字。江临说,人倒是很多,文小侯爷、彭大小姐、白玉堂、展昭、司马光哦对了,还有范老先生家的公子,范纯仁。 江临的目光一凝,问:韩司谏在意的可是范公子的出现? 韩琦眉头一蹙,看向江临的眼神也不禁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说:你怎么总能猜到 您先不用着急怀疑我。江临笑着说,其实这并不难猜。下官心里清楚自己与冯公子只有这一次交集,而在这场交集之中,出现的唯一一个与本届殿试有关的人,便是范纯仁的父亲,身为主阅卷官的范仲淹先生。 所以下官想,那封匿名的举报信里,应该是写了那范老先生收了冯京的贿赂,让自己的儿子向外透了题目。而下官身为雁后归的主人,自然是为他们传递消息的行为提供了一个不引人怀疑的环境,不是吗? 看着韩琦略显诧异的表情,江临便知自己是猜中了。 但这其实真的不难猜。 从古至今,科举考生在考场上取得优势的作弊手段无非就是那几种贿赂考官、夹带小抄、请人替考。 而带小抄和请枪手这两件事情在殿试中并不容易出现,即便出现,一般也都是当场抓获,事后没了证据很难追究。 像冯京这种出了成绩才被举报,又能和江临自己产生关联的,只能是贿赂考官透了题。 再把能提前接触到殿试题目的官员名字在心里过一遍,江临便筛出了这唯一一种可能。 韩琦皱着眉头道:你把这事分析得这样透彻,不怕本官觉得你就是这样做的吗? 江临不疾不徐地抿了口茶,说:下官怕自己分析得不够明白,反而更惹那位大人的怀疑呢。 江临这话确实将包拯的想法猜了个彻底,他从屏风后转了出来,面色不善地看着江临,道:江少卿倒是聪明。 江临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道:当然,除了这个,下官其实也是想了解更多的信息,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用你来自证,御史台自会调查清楚。 江临却道:只需同您二位确认一件事情便好下官记得,那日范御史也只在楼中小待片刻便离去了,应该是没有机会与冯京接触才是。所以那封信上提到的,说范御史给冯京传递考试题目的方式,可与他送来的那幅画有关系? 韩琦还是与江临接触得太少,不自觉便将目光落在了包拯的身上,而包拯的黑面也霎时黑了三分。 江临便知道,自己又猜中了。 事已至此,包拯也无法继续隐瞒,便和盘托出道:那写信之人声称自己亲耳听那范御史说,那礼物是他父亲与他的一片心意,还特意摆在了十分显眼的主桌之上。 而他所带的那幅画上便画了一片海,恰好能对上殿试所考的沿海之治的策论。那个冯京随意修改试卷上的姓名本就是引人怀疑的事情,而范学士作为殿试选题的主考官,竟也生出这样的纰漏 江临摇了摇头道:范御史虽确实那样说过,但那礼物里其实根本没有范学士的心意。 此话怎讲? 说来惭愧。江临摸了摸鼻子,一点也不惭愧地说,前些日子下官与范御史同往阆州而去,但因范学士曾在他面前表达过对下官的欣赏,范御史对待下官的态度略微妙了些。 后来我们二人误会解开,范御史一直拉不下脸来向下官认错,想来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却不好意思说是自己要送礼给我。那幅画画的也不是什么航海图,而是渔夫出海打渔的场景范御史隐喻的,明明是孔子曾作错过一首诗,渔夫指出,向对方认错的故事。* 江临叹了口气,道:看看范御史这人的清高劲儿,连道起歉来,也要自比圣贤呢。 韩琦听完这话,虽觉得江临的想法有些荒谬,却还是略有些犹豫道:但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您说得没错。那二位御史也可以去逼问一下范御史,看看他送画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正好下官也很好奇。 江临歪了歪头,冲包拯道:但是,下官真心觉得二位不应该受那封信的干扰,随便怀疑范学士这样的人物。殿试的流程那么严苛,考官们全部都请到了皇宫内院里出题,即便是亲子,也难有机会与他接触,拿到考题的相关线索啊。 包拯自然也明白江临所说的道理,他敛下眉目,未置可否,想把江临先请回去。 但江临却眨着双狐狸眼睛,对他说:其实若想检验这些学生有没有舞弊,完全可以让陛下自己随机出题,再考考他们呀。 包拯皱眉道:这信里只提到冯京一人,为何还要考其他考生? 当然要考了。那幅画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万一是其他的人受到了启发,才考到了高分呢?江临笑着坑人道,就比如说,下官就记得,有位姓石的公子便曾盯着那幅画看了好久呢! 御史台的办事效率非常之高,很快便询问完所有的相关人员,还重新出了些题目,简单考了考部分新科进士的能力。 没过几日,江临便收到了三个好消息。 一是那幅画确实是范纯仁自作主张给江临送来的道歉图。 这消息算不上特别好,但一想到范纯仁承认了自己有错的别扭样子,江临就难免世俗地暗爽起来。 二是江临提议的复核考试,不仅让冯京再一次地成为了官家钦点的状元郎,保住了他三元及第的名头,还揪出了一个浑水摸鱼的石布桐。 原本拿了第二名的他在复试中表现得极不自然,被罢免了原本的考试成绩,下次还需从头一步一步地考上来。 这事儿把为他铺路的张尧佐气了个半死。 恶人有恶报,江临心中自然觉得舒坦。 而第三,便是北部的李元昊不敌,狄青凯旋归来,官家龙心大悦,想要借着儿子满月的时机,大宴朝中重臣,江临也在受邀之列。 这样的邀请对于年纪甚轻的江临来说自是一种嘉奖与认可,他立即将他的官服又好好打理了一遍,规划着入宫觐见的诸项事宜。 见小石头放学回了家,江临正想帮他提前安排下宴会那晚的晚饭要怎么解决,小石头却先向他请了假:临哥哥,明日我可能没法回来和你一起吃饭了。 你明天要去做什么? 小石头却是一副支支吾吾、有些惶然的样子,说不清楚自己究竟要去干嘛。 江临上下扫了他一眼,看着小石头正在抽条的身板,和逐渐变化的外表,恍然大悟地弯了弯眼睛。 他十分理解地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道:放心去吧,哥一定支持你的人生大事。 这个小石头谈起对象的样子这么明显,还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呢! 第62章 浮云随水逝 63浮云随水逝 展昭听说江临被卷入舞弊案,来到御史台向包拯打听消息时,才知道江临已经靠自己解决了这桩麻烦事,并且还揪出了真正的滥竽充数之人。 你们江少卿可能耐着呢,你根本不必替他担心。包拯掀起眼皮瞧了展昭一眼,后者立即便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对江临的几分无奈。 展昭露出些了然的笑,只问:那官家那边的态度如何? 石布桐在之前的殿试之中成绩尚可,但二次复考时表现极差,甚至出现了低级的引用错误,很有可能是从考官那里偷到了题。我本想请奏石布桐涉嫌舞弊,但 包拯略有不平道:张贵妃恰好来寻官家,打断了当时的复试。官家与她聊过之后,便松了口风,说要被取消资格的人明年再重头考过便好。 展昭自然知道石布桐是张尧佐的亲外甥,与张贵妃关系密切。 他皱眉道:但若石布桐真的作了弊,按照规定,应永久免除他的考试资格才对,张贵妃这样岂非有包庇之嫌? 这样的道理官家怎会不懂? 包拯当然对此类徇私之行十分不满,但他也能猜到官家那边的顾虑。 官家以仁善治国,很给他们这些文官面子,但这也让官家有了一个比较明显的缺点他也会对与自己关系亲密的嫔妃心软,甚至时常纵容包庇妃子的母家。 而张尧佐那边没有亲生的儿子,几乎是将石布桐这个外甥当做亲子来看待,还为他讨了一个荫补的名额,让他不用科举,也有官做。 论道理,石布桐作弊的动机并不充分,若他是为了给张家挣些面子,那如今也已丢尽了。 所在,在石布桐作弊的事情尚未能被盖棺定论的前提下,官家如果直接选择彻查此事,局面无疑只会更糟。 若证明石布桐是被冤枉的,官家便无端寒了老丈人的心;若石布桐真的有违规行为,那么此举也必然会引发朝中大臣对外戚的长久积怨。 而官家从个人角度考虑,平民出身的臣子们先忠于国后忠君,反而是像张尧佐这样没什么能耐的皇亲国戚,更能为他所控制。 这其中牵扯到许多弯弯绕绕的制衡之道,包拯能明白,但以他的脾气来说,确实无法接受张家这样的行为。 展昭自然看出了他隐藏在沉静面庞下的愤然,试探着道:那中丞可要再向官家提一次建议? 此时若动了石布桐,反而不好处理之后的事情。 包拯这些年来虽因弹劾过许多不忠之臣,被老百姓们称为包弹,却从未真的被什么人针对过,都是因为他从不毫无目的地乱弹。 以他的能力,揪出一个成绩有水分的石布桐自然不成问题。但这样一来,隐在其背后的张尧佐势必会更加警觉,甚至给包拯使绊子。 包拯不愿打草惊蛇,他只想有的放矢、一击即中。 所以他向展昭道:此事暂先收作一个筹码,我们现在应趁对方不注意时,好好摸一摸对方的底细。 是。 对了,包拯叫住展昭,你也别忘了提醒一下江少丞,注意小心提防张家那边的动静。毕竟我看这桩舞弊案不像是冲着范老先生和冯公子去的,反而向是冲着他去的。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43) 在皇宫门口碰到也来参加小皇子的周岁宴的展昭时,江临对对方悄声嘱咐的内容并不意外。 毕竟之前在处理裴府的那桩案子时,司马光就曾经提醒过他张尧佐的问题,江临也留意过,对方与他初见时截然相反的态度。 他之前不知道张尧佐与裴府之人的牵扯有多深,但从对方不惜大费周章,也要把自己囊括进这桩舞弊案的行为来看,张尧佐应是真的被他坑得不轻。 想想最近听闻的一些关于石布桐的传闻,江临也能料到张尧佐不会善罢甘休。 他对展昭和包拯的心意道了谢,与之闲聊起稍后的周岁宴。 展昭道:在下算是与包中丞同来的,却不知江少卿也受到了这次宴会的邀请。看来官家当真青睐于你。 江临刚想说还好吧,随即才意识到,或许是听赵祯的仁善之名听得多了,他感觉自己所受的封赏也没那么了不起。 但仔细想想,对方身为一国之君,屡次对他多番嘉奖,带他参加祭天大典,破格给他这个年轻后辈升了四品的官 唔,确实还有点夸张。 进了皇宫内院,迎上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炯炯视线时,江临才觉出,他似乎真在这书中世界取得了不少的成就。 因前些日子出差时舟车劳顿,还没调好作息的江临怕自己上朝迟到失仪,特意请了几天的假。 他总共只上过一日的朝,按理说,这些受邀参加宴席的重臣与贵戚都不该太认识他,但光他行至自己席位间的短短一路,便有无数陌生面孔向他点头致意。 当然,以江临的目力,他自然没有错过夹杂在其中、来自于张尧佐的阴冷眼神只扫来一瞬,便教江临感觉到了再明显不过的寒意。 不过对方离他实在太远,江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同展昭道了声别后,便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没有谢龄或展昭给他指出周围之人的名姓,江临不便与人随意攀谈,但架不住坐在他周围的人说得起劲:江少卿,若不是你这次及时帮我朝找回了失踪的军饷,狄副使也不能将那北边的叛贼打了个落花流水啊。 是啊,可算好好搓了搓李元昊那个叛军头子的锐气,好好一个藩王不做,偏要自立?另一官员的尾音稍轻了些,又道,听说辽国那边知道咱们打了胜仗,这次遣宋的使者换了一批又一批,不知道是要有什么动作呢。 哈哈,他们应该也已经知道我大宋不仅有神将狄青,还有神兵坐镇的事情,心中也觉得害怕了吧?那说得起劲的官员还不忘让江临融入话题,与他碰杯道,哎,听说江少卿的父亲也要从大名府回来了?令尊早年战场英姿,当真不输现在的狄副使啊! 江临端起酒杯,心道这人还挺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正想着要如何接话,却忽然被人拍了一把。 回头一看,正是笑得一脸灿烂的文远。 文远撩起蓝色长袍,径直坐在了江临身边,道:临哥,你也来参加我家皇子弟弟的周岁宴? 江临掐指一算,一时没搞清楚他这胡诌的亲缘关系,便道:小皇子明明是苗贵妃的儿子,和你们家有什么关系? 他看向高座之上,苗贵妃身旁的宫女抱着那金尊玉贵的小皇子,她坐在皇帝左侧,正是受宠的模样。 啧,你怎么会从她那头算起呢?官家待我爹如亲生哥哥,我和小皇子自然能攀上关系见江临听不下去地冲自己摆了摆手,文远挑眉道,嗐,我就是想着我家男丁兴旺,官家如今难得有了一个自己的皇子,想让他好好沾沾我家的喜气嘛。 听文远这样说,江临才恍然想起历史上的赵祯一直没能留下子嗣。 那么,他们今日要见到的这位小皇子,恐怕也不能长寿。 江临心中叹了声惨,又想到了什么,问:哎,官家之前是不是还在宗室里挑了个孩子,养在宫里了来着? 是啊,那孩子可可怜了,自从苗贵妃怀孕便一直提心吊胆,后来小皇子一出生,他果然被官家送回家去了文远指了指远处的座位,道,他们一家人也来了,就坐在那边的席位。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见那片席位似有什么特殊的结界一般,周围之人都不敢与他们攀谈。 而文远口中的小可怜恰被一高柱的阴影覆盖了一半,江临只能看到他嵌着金丝的礼袍,和正襟危坐的身形。 不知为何,江临忽然觉得那个身影看起来有些熟悉。 他心头一紧。 发什么愣呢?一旁的文远戳了戳他,哎,等会儿宴会之后还有烟花能看,你这个位置观景正好,本侯爷来与你趁一张席,如何? 江临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堂前恰有击鼓声起,表演开始。 这宫宴的表演项目与江临想象中不大一样,不止是简单的唱曲弹琴、耍枪献舞,还有经验老道的艺人带着训好的兽类展示各种技能,钻圈跳栏,比马戏团里的狮子还能耐。 但令江临最惊讶的不是他们的表演,而是那正在表演的动物,竟是一只幼年的长颈鹿。 在场之人应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动物,但看那鹿温顺,也不好说它是妖,只得面面相觑地等着驯兽师的解释。 谁知最后是坐在皇帝右侧的张贵妃站起身来,道:启禀陛下,此乃臣妾父亲进山中打猎时偶然发现的神兽,父亲请大师占卜过,此兽应就是传说中的祥瑞麒麟。 所有人听完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临心中也大为震撼。 长颈鹿明明是自外邦传来的品种*,怎么可能被张尧佐随随便便碰到? 该不是因为他们见最近寻回的两件四象秘宝,让官家龙心大悦,便也想找来些祥瑞为自家谋得好处? 一旁的文远不知张尧佐此前的行为,只评价张贵妃道:这种争宠的手段,可真俗。 无奈官家情人眼里出西施,倒也不排斥张贵妃为了讨他欢心,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更何况,这个吉祥的神兽还是送给他宝贝儿子的生辰礼物。 赵祯完全没有不收的道理,他高高兴兴地让人把麒麟牵到别院,又给张贵妃赏了好些礼物。 所有表演都已完毕,只待众人酒过三巡后,便能开始烟花表演。 江临心中惦记着那高柱阴影下的少年,找了借口离席,想要绕到对方后面看看,但待他稍稍靠近那位置一些时,那少年竟起身离开了座位。 江临无奈,只得又跟着对方走到了院外,却猝不及防地跟丢了人。 正想着要不要回到院门口堵人时,忽然有个小太监跑到江临面前,问:江少卿?小的看您在此处徘徊了半晌,可是有什么事情? 在皇宫内院鬼鬼祟祟可是大忌,江临只得道:想去如厕,却找迷了路。 小太监一笑道:那就由小的带你去吧。 江临脑子里还惦记着那少年的身形和仪态,并未留心自己随着那小太监走了多远的路,待他想起询问时,那太监却忽然出手,一击击中了江临的右肩。 江临只格挡了一下,便被对方击中了睡穴,彻底昏了过去。 一声突兀的尖叫声将江临唤醒。 他睁开眼,入目的先是许多双鞋子,再往上看,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面色沉沉的官家,和一脸惊惶的张贵妃。 后者正指着江临背后,冲他厉声说着什么。 江临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本皮毛华亮的麒麟,此刻却四肢僵硬地瘫倒在了地上,似是彻底没了呼吸。 江临目光一滞,大脑缓慢地将贵妃说的话处理完毕。 江少卿,你为何要害死臣妾送给小皇子的神兽麒麟啊! 第63章 残照上楼台 64残照上楼台 参加宴会的大部分人都来到了安置麒麟的小小院落之中,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麒麟,和身沾少许血污的江临出现在同一地点,众人实在不得不多想。 即便不觉得江临害死了麒麟,他们也难免会去怀疑,江临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了这里? 赵祯也沉着面色,问一旁的小太监道:宴会之间还有什么人离席? 回禀陛下,除了濮王家的小儿子曾离去不足一刻之外,其余人皆有随行太监注意着,并未在宫院内四处走动。 江临闻言,抬头看向了往人群后微微一藏的纤瘦身影,不禁有些出神。 张尧佐站在队伍前面,看着江临沦为众矢之的,此刻哑口无言的模样,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得意。 他在江临这里吃到的暗亏可着实不少。 从月前那桩裴府的案子起,江临便一直同他唱反调,扳倒了与自家关系密切的裴府。虽然不必担心裴氏姊弟再说他办事不利,但也削弱了他张家在京中的势力。 光是每日应酬、来维护昔日的关系便要耗掉张尧佐不少心力,所以他一直对江临的所作所为怀恨在心。 故而在遇上军饷案时,他刻意撺掇了江临去查出真相。 谁都以为江临会在阆州那边栽一个大跟头,但没想到,对方不仅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甚至还将军饷在战争打响之前尽数寻回,成了此次胜利的大功臣。 与他相比起来,张尧佐这些日子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帮亲外甥跑遍了能用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提前筹备过了考题。 结果石布桐最后也只在殿试中取得了第二名,被那个不愿受自己恩惠的冯京夺去了头筹。 竹篮打水一场空,张尧向自己外甥询问了冯京连日的行踪,才得知江临不仅受到了官家的大肆嘉奖,竟还用御赐的封赏在城南买了一片便宜好地,在国子学门口盖起了楼! 张尧佐心中实在郁结至极,立即托人给御史台送去了一封举报信,试图把冯京和江临一起拖下水。 结果,江临在初次调查期间便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连职都没能被停上半日,还反手让官家组织了一次复试,把好不容易取得了名次的石布桐从进士及第里给刷了下来。 虽然有听闻风声的张贵妃赶去为他兜底,但谁还看不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丢面子都算得上是其次,更恐怖的是官家对他陡然转淡的态度。若不是他的侄女实在受宠,谁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面圣的机会? 里外里都赔了个彻底,张尧佐对江临恨得简直牙根发痒。 所以他便设计了麒麟这出戏,先是自己献礼,让自家在官家面前得了脸,后是推锅给江临,让对方的伶牙俐齿也尝尝百口莫辩的滋味。 要知道,不管官家心里相不相信此物是真正的麒麟,既然他收下了这份礼物,就代表着此兽与小皇子的福寿有了联系,它的死必然会引起官家的重视。 而张家作为送出麒麟的受害者,无论怎样都不会引起官家的怀疑。 但还没等张尧佐说出自己提前想好的指责,便听江临不疾不徐道:诸位先别急着给臣定罪。臣也是刚刚从这院子里醒来,麒麟根本不是为臣所害 你休要狡辩!在场诸公都看到了,你身上沾着神兽的血,和神兽同处一个院落之中,不是你害死了麒麟,还能有谁? 张贵妃说罢,转向赵祯哭诉道:陛下,这可是父亲好不容易才为最兴来寻回的祥瑞神兽了啊,您一定不要轻易放过害死它的真凶。 见官家对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有些无奈,张尧佐也以退为进地说出了台词:其实臣的辛苦还算不上什么,可今日毕竟是皇子的周岁,害死一件祝福皇子长寿多福的礼物老臣实在是不敢深想江少卿的居心啊! 一边的文远听到这话就来气,想帮他临哥骂回去,一个启禀才说了一半,便听官家问道:江少卿有何想解释的吗? 赵祯并不是什么偏听偏信的皇帝。 但麒麟之死事关重大,他也不能轻轻放下。 他心中虽相信江临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却也好奇对方在如此逆境之下,如何漂亮地全身而退。 江临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道:回陛下,臣是想问,有人亲眼看到是臣动手谋杀了麒麟吗? 不知皇帝的倾向,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要应答的意思,只有文远接话道:没有啊,来通报异常的小太监说的也是发现麒麟死了,院中有可疑人员,请我们过来看看的。是吧?包中丞,展护卫? 包拯和展昭自然应是。 张尧佐没想到皇宫内院也能成了江临的主场,不禁闷闷地朝文远投去一眼,被后者毫不客气地瞪了回来。 奇怪奇怪,臣在没有人跟随的情况下,自己寻到此院是何等的难事?张贵妃和张尚书为何不顾逻辑,非要一口咬死,是臣害死了麒麟呢?江临倒也没把话说死,一定是关心则乱的缘故吧。 江少卿,你是想靠兜圈子来拖延时间吗?张尧佐虽然有些心虚,但只觉得江临是黔驴技穷了,不禁想要乘胜追击,若不怀疑你,难道我们还要怀疑濮王家的小公子吗? 江临眸光一凛,没有接话。 站在人群后的身影一动,似是想要站出来,却被江临微微的摇头制止。 张尧佐又想起了什么,继续施压道:谁不知道你武功高强,甩掉跟着你的小太监,找到这间院子又有什么难的? 明明是你先在宴席间无故离开座位,又教我等在死了麒麟的现场发现了你,你说我们应如何想你? 张尚书别太咄咄逼人了!文远声音高了些,现在事情未明 江临抬了抬手,道:张尚书问各位该如何想我臣以昏迷不醒的姿态出现在本案的案发现场,当然是本案的目击证人啊。 听了这话,除了熟悉江临的包拯等人,在场之人皆十分惊讶,连赵祯都微微挑了挑眉。 张尧佐倏然睁大了眼。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问道:你说什么?! 江临冲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旋即躬身向官家行礼道:启禀陛下,臣会离席,皆是因为在席间看到有可疑的人影从墙上略过,不禁追出来一看。谁知才到此院,便看到了试图谋害麒麟的真正凶手。 对方武艺高强,臣不是敌手,才被其击昏,留在现场,任凭臣替他背锅!但臣已经掌握了能够抓到凶手的关键线索,还请您令臣彻查此案,揪出意欲诅咒皇子的真凶!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44) 闻言,张尧佐整个人的面容都扭曲了起来,还没等官家发话,他便大喝道:胡说!胡说!明明是你,是你害死了麒麟! 张尚书!江临厉声道,即便宴会中再无其他人离席过久,你也该清楚,这世间多得是比江某武艺还要高强之人,能够在皇宫里来去自如。 他话音未落,便有一人影从屋檐上落下。月白衣襟皎洁如婵娟,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听你提及武艺比你厉害的人,那五爷我不得不出面露一手了。白玉堂笑着向赵祯躬身行礼道,臣白玉堂,大理寺司直,参见陛下。 江临对白玉堂贸然现身的行为有些哭笑不得,但对方有主角光环在身,之前也来大内行走过几次,甚至还在呈给官家的奏折里面做过手脚。 赵祯丝毫没有质疑白玉堂的来历,反而笑着道:白少侠是来宫中赏烟花的吗? 白玉堂笑着扫了眼站在包拯身后的展昭,点头道:是啊。 被他这么一搅和,张尧佐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组织了半天语言,才道:可,可你二人同属大理寺,关系如此亲密,若彼此包庇,也不是不可能 张尚书说得是。 张尧佐心中一喜,转身去寻认同自己观点的知音,半晌才在夜色之中寻到了包拯的眼白,他心中一凛。 只见包拯话锋一转:可江少卿这样前途无限的青年才俊,之前还为官家寻回了月华明珠那样的祥瑞之宝,为大宋做出了许多的贡献,为何要来害这么一只像鹿又像马的畜生呢? 包拯难得如此阴阳怪气,如果不是实在看不过眼,他才不会话里话外都在踩着张尧佐捧江临。 以一敌多的张尧佐明显受到冲击,有些招架不住,只悻悻道:包中丞之前在办案时就特别偏爱江少卿,这话说得可有些偏心啊 但他话音未落,便有一个清脆的少年音从他身后响起。 那声音很轻,却不容忽视:皇帝叔叔,臣曾在院外回廊看见江少卿了。他确实是追着一个可疑的人影离了席的,臣都看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濮王之子赵宗实从人群中行至最前,直视着江临的眼睛。 儿臣*愿以性命担保,江少卿所言全部属实,他定无害人之心。 第64章 一天晴日丽 65一天晴日丽 张尧佐自以为为自己选了个不错的表演舞台,能在与自家侄女的一唱一和下,把脏水彻底泼到江临的身上。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皇宫里面竟然也有这么多支持江临的人文远侯、包拯和白玉堂这些人他都还算听说过,但被请出宫的濮王之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局面一时变得有些复杂,张尧佐难免惶恐起来:小世子,您、您可真的看清楚了? 赵宗实微微垂着的眼睛瞥了他一瞬,道:虽然那黑影离臣太远,看不分明,但臣的确将江少卿看了个清清楚楚。当时他离席时,确实有个小太监跟在他身后,并不是无故离席,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臣不清楚,但愿意相信江少卿。 在他说话之时,在场之人的目光皆落在他的身上。 小石头因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一直算是藏在江临家里的,所以并未与展昭和白玉堂直接接触过,但文远肯定认出了他。文远一边回想着自己在很早之前就看见过小石头往富贵人家所居的地界上走,一边为其真正的身份和此时的行为感到震惊。 江临也定定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熟悉的面孔,却穿着他从未见过的华服礼帽。江临在宴席中看到对方的身影时便有几分怀疑,刚才在人群中,更是彻底将人认了出来。 他是和自己挤着同一张床睡觉、被他当场mp3朗读法条的小石头,也是如今被皇帝赶出宫的养子、未来却又兜兜转转成了皇帝的赵宗实。 说实话,江临并不想让小石头出面为他作证。 因为张尧佐便是冲着诬陷江临谋害麒麟、意图诅咒皇子的名头来的,但他一个专管破案的大理寺少卿,又帮官家寻回了那么多的秘宝,能和这些皇嗣之争有什么关系? 反倒是策划了这一切的张家人乱了阵脚,说起话来连马甲都记得不带了,意图明显得很。 可是,赵宗实参与进来,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虽然他是未来的皇帝,但若非如今的他还只是个无依无靠、被圈禁起来的宗室子弟,他也不会跑到江临家里蹭吃蹭住。在皇帝的眼中,赵宗实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任何擅动之心,最好直接是个废人,以免还觊觎着他留给自己亲生儿子的皇位。 赵宗实不该参与江临的事情,不管会不会有人怀疑他这么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对小皇子居心叵测,他都不应该让自己卷入被怀疑的阴云。 但江临本就是因来寻他才离了宴席,他若不站出来,根本就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 张贵妃也明显意识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向官家说:嗯,宗实身为宗室子弟,又是最兴来的堂哥,肯定不会与意图诅咒皇子的犯人有什么勾结,选择刻意包庇他的对吧? 她阴阳怪气的污蔑引得在场之人无不皱眉,却入不了赵宗实的耳,他垂着的眸子只因官家的许久未语而愈发灰暗。 他刻意以儿臣自称,便是想要唤回些自己与赵祯之间的养父子之情。 但,他或许本来也不曾拥有这种东西。 他知道父母定会为他的行为而感到忧心,但他就是不能不为他的临哥哥挺身而出。 江临也注意到他脸上的失落与怅然,大刀阔斧地打断了张贵妃的话:贵妃说得不错!臣是头一回见到世子,没想到竟能得世子出言为臣作证,洗脱冤屈,臣实在是愧不敢当。 以性命担保倒是不必,世子想要为皇子揪出谋害麒麟的真凶,这份心意大家都能看到。只愿陛下也能如此相信臣便好。 张贵妃明显被江临直接的态度给弄懵了,慌不择言地挑明道:可这事还得站在小皇子的立场上出发,宗实到底是个被废弃的 住口!赵祯终于开了口,冷冷地看向张贵妃。后者也知自己说一时间失了分寸,连忙道:陛、陛下,臣妾一时胡言,陛下 张尧佐见官家的表情愈发不妙,连忙拉了拉侄女的袖子,教她赶紧闭嘴,自己却连句认错的话也不敢说。 赵祯终是收回了自己冰凉的视线,闭了闭眼,重新看向低着头的赵宗实。 正在惶然的赵宗实忽然感受到一只温热的大手放在了他的头上。 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却还注意着仪态,不动声色道:皇帝叔叔。 赵祯已经收回了手。 即使身为一国之君,他心底也总有软处。赵宗实这个孩子虽非他亲生,却也是他亲手从宗室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苗子。 相处过的点点滴滴都不是假,赵祯还记得这孩子孝顺尚儒、节俭质朴,即使他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无法再把赵宗实留在身边,甚至还要将其圈禁起来,但从情感上,他从来不觉得现在还是个孩子的赵宗实有过任何问题。 但可惜,他已有了自己的孩子。 赵祯只在心底叹了口气,转向包拯道:包中丞,今晚就由你来监督着江少卿,将这桩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吧。 因宫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护卫们将皇宫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教任何可疑人员有机会溜走。 大部分人暂时回到了宴席,只有包拯、展昭、白玉堂陪着江临一起留在了麒麟所在的小院之中。 他们三人都知道江临说的证词半真半假,便不着急着盘问,而是把守在小院的护卫和太监们一一叫过来询问。 江临初步筛了下可能参与此案的人选,最终只剩下了三个怀疑对象。 第一个人是张府送麒麟进来时的随行婢女小乐。据她自己所说,她自幼与各类动物一起长大,能通麒麟一兽的习性,知道如何喂养它,才被张贵妃看中,带进了宫里。 小乐身量高大,皮肤黝黑,手上也有许多茧子,似是练过武功。 江临虽未真的看见什么凶手谋害麒麟的场景,但也知道那击昏了自己的小太监身量如何。这婢女不能被排除扮成太监的可能,他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怀疑。 那只麒麟仍躺在地上,小乐给它罩了件外衣,仿佛还怕它着凉似的。 江临见惯了尸体,但乍一看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如此惨死,还是不禁微微别开了眼。 他只问道:请问小乐姑娘今日给麒麟喂了什么东西吃? 喂了小半斤新摘下来的草叶和水果。小乐搬来了放在院子角落的箱子,里面果然放着许多精致的瓜果树叶。 江临看了眼,道:麒麟不如厕吗? 小乐摸了摸鼻子,才说:神兽嘛,肯定与凡界的畜生不同,当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了。 抓到一个小谎,江临不动声色地转向了第二个人。 那人是守在小院门内的护卫许伟。 他上来便和江临等人请了罪,说自己在烟花表演快结束时,趁着同班护卫去如厕的功夫,跑到了距小院数十步距离的小亭上看烟花去了。 另一人的行程已被证实为真,而许伟也坚持说自己离开的时间很短,没注意到什么人进入了小院。 那儿虽不比院内,却也能看清院门的,不可能是因离得远了些,才造成了遗漏所以卑职猜测,少卿您走的或许不是门,而是翻墙进的院子。 江临眉梢轻挑,毕竟有个会武的小太监袭击了自己一下,也不排除对方没带自己走门的可能。 他与展昭确认道:烟花表演是从几时到几时的? 大约是从戌时二刻至戌时四刻。那时烟花声大,宴会上许多人都喝醉了酒,稍吵闹了些,在下没注意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展昭说完,看了眼白玉堂。 白玉堂大大咧咧地一摊手:没看到,就顾着看看烟花了。 展昭抿了抿唇,没说话。 江临继续去问第三人,是个个头稍低、年纪也小一些的太监。他本应负责今日宴会的接引工作,却不知为何无故缺席了很久,大部分太监都说自己没有在宴会上看到他这个人。 对此,小太监的说法是他被人迷晕了,扒了衣服,丢在了皇宫东头的一间空屋里头。他是被门锁打开的声音吵醒的,当时那人把太监服胡乱丢到了地上便离开了。 小太监说自己当时听见了几下烟花的炸裂声,出门却什么也没看见,所以对方应是烟花表演快要结束的时候给他开门的。 江临微微皱了皱眉。 侍卫和太监的证词里有一个时间上的矛盾点。 根据侍卫所说的话,自己唯一有可能被歹人带入小院的时间,只有在烟花表演快要结束的那几分钟里。但在同一时间,小太监这边却遇到了疑似伪装成接引太监来接近江临的那个人。 白玉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向江临小声说:是他们二人撒了谎?还是有两个人同时作案? 我离席后是被一个穿着太监服的人袭击的,如果是两人同时作案,那么便是人穿着太监服的那个人将我击昏之后,交给了另一个人,那人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了小院之中。 那那个侍卫不就很有嫌疑了吗? 可另一侍卫离开的时间并不可控,他们必须要亲自交接。江临道,可小院距东头的那间屋子有一定的距离,即使以轻功飞过去,想要避人耳目,怎么着也得用半盏茶的时间。但那个侍卫去如厕的时间点与烟花表演结束的时间点相去不远 白玉堂气哄哄道:那便是他二人撒了谎了,两个擅离职守的家伙,能是什么好东西。 可小太监的身形和那个袭击我的歹人对不上号,侍卫离开得又不够久。 可恶,姓江的,你能不能一次性把信息说清楚啊! 看他气得跳脚的模样,江临笑了下,朝在旁听了半晌的包拯看去一眼,果然见对方也同自己一样,已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了。 或许不用再有什么信息了。展昭试着安抚白玉堂,但所说的话明显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在下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白玉堂成了唯一不知谜底的外人,咬牙道:你快说! 展昭转向了江临:可否同江少卿确认一下,那个试图诬陷您的歹人是不是一人单独作案的? 江临闻言,点头称是:不仅如此,这人还是我们曾经的一位老熟人呢。而且,如果江某没有猜错的话,此人现在已经不在宫中了。 什么?白玉堂顾不上他们是怎么破解的谜题,只关心今晚能不能结案,那你若寻不到害死麒麟的凶手,官家岂会轻易放过于你? 江临揉了揉自己的左肩,轻松道:那便不必担心了。 他转向三人中的一个,说:如果你愿意出面帮我作证的话,我们今晚还是可以抓到真正残害了麒麟的人的。 第65章 满径乱香浮 66满径乱香浮 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场皇子周岁宴,却发生了如此不祥的事情,回到宴席的众人看着官家阴沉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请假去如厕,只能等着包拯和江临带回来的消息。 众人简直是跟在打坐似的,都盯着月影耗时光,文远本就不喜欢这些规矩繁多的宴会,才坐了几刻便觉得腰酸背痛,开始冲着赵宗实发出噗滋噗滋的声音。 袭爵的和宗室子弟的位置离得近,但赵宗实只盯着小院的方向,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文远无奈地往椅子上一靠,心里念着江临可要快些回来,如果不能早些回来,他肯定要喊着英儿从他那个《学霸笔记》的大业里撤资,虽然江临现在也不怎么缺钱了。 不过他刚想到一半,便见包拯、江临和白玉堂带着几人进了宴会之所。赵宗实眼前一亮,看到他们一脸轻松的样子,在场的其他人人也都松了口气解决就好,快些破案吧。 只有张尧佐是佯装出来的高兴:包中丞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有抓到谋害了麒麟的凶手? 但包拯的下一句话便让他连伪装的笑意也消失殆尽了:启禀陛下,臣发现了非常有趣的线索,正要来问问张尚书呢。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45) 赵祯眸光一暗,道:从头说起。 这个案子还要从江少卿的证词这头说起。包拯对江临做了个请的手势。 陛下容禀,首先臣要向各位介绍一下与本案有关的三个证人。江临把许伟和小太监带上来,又将刚才问话的过程同在场之人都复述了一遍。 涉及到时间差这一问题,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与白玉堂相差不多,不是觉得是有两人协同作案,便是这两个证人中有人撒了谎。 但江临却话锋一转,否认掉了他们还未说出口的猜想。 张尧佐眼睛一眯,问道:那么,江少卿口中那个假扮太监的人是如何做到在几乎同一时间将你送进了小院,又把小太监的衣服给送回了皇宫东头呢? 容臣提醒各位一点,江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向众人道,那个小太监确认时间的依据,是他在房间内,听到了烟花表演结束的声音,而不是亲眼看到。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明白过来。一直没被透底的白玉堂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说,当时那人是伪造出了烟火的声响,让小太监误报了时间? 江临点了点头:不错。仔细想想便会发现,那小太监醒来的时机甚是巧妙,可臣从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所谓的巧合,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有其必然的道理。小太监会被烟花吵醒,也是作案之人刻意设计的结果。 至于伪造烟花声的方法,大家也都知道我们大宋能人颇多,遇上一个善口技之人也没什么稀奇的,对吧? 众人都对江临的说法十分认可,但张尧佐还不愿放过他:那既然小太监那边的时间节点是被伪造的,那江少卿自己岂不是也不能洗脱嫌疑? 这话教麒麟听了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没等江临发话,白玉堂便帮他怼了回去:张尚书这话说得荒唐。小太监那边的时间只能是在烟花表演结束之后,只晚不早。但侍卫许伟刚看完烟花就回到了岗位,随即便发现了倒地不起的江少卿,他临时跑去如厕的同班也可以来作证。难道你觉得江少卿是会分身术,还是能瞬间移动到皇宫东边? 江临也说:所以按照正确的时间线,应是江某在追着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离席之后,被对方袭击了。那人趁着侍卫们看守不严,将臣带入了小院之中,然后赶往东宫,伪装了声音制造出了时间差,目的是为了让小太监和侍卫的证词相互矛盾,以此让他们二人的证言变得无效。 顺便说一下,如果当时侍卫没有偷偷溜去看烟花,他应该也会趁其不备直接将其击昏过去。反正在各位眼中,臣也会武功,可以做到这一点。 展昭点了点头,说:可惜歹人的奸计并未得逞,也因为小太监的证词没有被证伪,而他被人迷晕、扒去衣服的时间又在江少卿入宫以前,反倒证明江少卿全无作案的可能。 见他们几人一唱一和逻辑如此缜密,张尧佐一时哑口无言。 心中惴惴的张贵妃接话道:那你们可有抓回你们口中的那个假太监? 她看了眼被带上来的三人,皱眉道:江少卿说这两个证人的证言都是真的,难道意思是说我们张家带进来的这位婢女有问题? 江临道:关于袭击了臣的那个假太监,臣已对其真实身份有了一定的猜测,但可惜的是,他应该已经不在皇宫之中了。 一听这话张尧佐顿时又来劲儿了,他皱着眉看向官家道:那这案子到底算解决了,还是没解决呢? 未待赵祯沉吟片刻,江临先道:案子要想解决,首先要有案子才行吧。若臣要说,这案子根本就没发生过呢? 赵祯蹙眉道:你的意思是? 回禀陛下,臣的意思是说,那头麒麟根本就没有被害死啊。江临说罢,回身一指,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展昭牵着一只活生生的麒麟,和那个婢女小乐一起走到了宴席中央。 在场之人看到麒麟起死回生,无不大惊,就连赵祯都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张贵妃和张尧佐已经恍然明白过来,皆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小乐,口中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们心中皆已知道,完了,彻底完了。 胜券已经在握,江临朗声解释道:因为这位来自张府的小乐姑娘提前便知道了会有人暗害麒麟,所以提前给它喂了特殊的草叶,使其看起来就如同死了一般,一动不动。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臣想还是由姑娘自己来解释比较好请你务必将麒麟的来历也说说清楚。 小乐冲在座诸官行了个拜礼,才道:民女其实并不是张府一直以来的随行丫鬟,而是一个来自弼琶啰国的驯兽女。张尚书这些年一直派人在海外搜集各类奇珍异宝,他的人见民女与这种所谓的神兽关系亲密,便将我和它们一同带回了宋国。 苗贵妃眼睛一转,趁机道:如此说来,那这只东西便不是张尚书从山中偶然寻得,也不是什么神兽麒麟喽? 没等张尧佐有机会解释,小乐便道:没错。这种动物在我们国家被称为徂蜡或是吉利,与大宋的麒麟名字相似,却并没有什么关联。它只是普通的畜生,虽然比较温驯、通人性,但也会吃喝拉撒,会生病。 吉利们从海上一路被送来开封府,基本上都生了好几次病,死了好多。民女本以为张尚书将它送入宫中,它便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可他们却为了诬陷他人,不惜杀死一只吉利。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张贵妃已经听急了,即便麒麟不是家父从山中求来的神迹,那也是他好不容易从海外运回来的,害死麒麟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江临喝道:因为你们也想让麒麟起死回生,在你们张家的做法超度之下! 荒唐!荒唐,陛下 住口。赵祯厉声说罢,看向小乐道,你继续说。 民女也不知道张尚书为何要下如此大的功夫来诬陷一个人,民女只知,他们今日的计划便是要毒死送进宫的这只吉利,将它的死诬赖在旁人身上后,再说自己在山中寻到的得道法师可以让麒麟起死回生,实际上是用身体康健的另一只吉利将其替换掉若陛下不信,完全可以去张尚书位于城外的山庄里面检查! 小乐的眼睛里已满是泪水,声音也变得哽咽:民女陪伴它们共度半生,实在无法看这些活生生的小动物因为不明不白的原因无辜枉死,所以才会故意饿了它好些日子,又给它喂了些至其麻痹的草药,它身上沾的血也都是民女的,民女没有伤害它 小乐跪伏在地上,露出小臂上一段鲜血淋漓的伤口,叩首道:民女不敢奢求陛下宽恕民女的欺君之罪,只求能让吉利们好好活下去 小乐哀哭啜泣的模样令所有人都为其动容,那只吉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她哭得那样伤心,也挣脱了展昭的牵制,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肩膀。 见到这样的场景,饶是张尧佐在官场混迹多年,也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老臣冤枉 赵祯知道此人再保不住,不由闭上眼睛,沉声道:包中丞,去张府清查吉利一案的差事,就交给你了。 事情尘埃落定,江临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远远坐着的小石头身上。 对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到他朝自己看过来,立即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笑容。江临莞尔,隔空虚晃了两下手,做了个揉他脑袋的动作。 无论身份如何变化,他还是他的弟弟啊。 出了皇宫,白玉堂长舒一口气道:本以为是去看个烟花表演,没想到竟发生了这种事情。好在结局有惊无险,小乐没事,吉利没事,只有张府,这次怕是终于要倒大霉了! 展昭笑了笑,但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他问江临道:江少卿,你刚才说,自己已经知道那个假扮太监袭击了你的人是谁,是真的吗? 江临一甩扇子道:在官家面前,江某怎敢犯欺君之罪? 白玉堂急道:那他究竟是谁? 江临却笑着问:白司直先同江某说说,你对江某的印象如何? 白玉堂右手捶了他一拳,皱眉道:你有病吧? 江临又转向展昭,道:那展大哥呢? 江少卿的为人自是极好展昭反应过来,道,你是怀疑,我们二人是被人假扮的? 果然还是展大哥比较聪明。江临摇着扇子道,今日我被那假太监袭击时,虽认不出他的脸,却觉得他十分熟悉,加上他是从正面击中了我的右肩,这让江某不得不怀疑,是我的老朋友从监狱里溜出来看我了。 白玉堂一凛,道:你说的是那个踏雪堂的叶逢秋? 江临点了点头,沉吟道:口技、易容、越狱,这个叶逢秋会的东西,可比江某想象得要多。明日一早便去狱中看看情况。 但翌日一早,江临还没来得及去狱中确认叶逢秋的情况,便被家中的响动吵醒了。 他一时染上了些起床气。 小石头今天又不在他家里住,是谁这么不长眼,在不上朝的休沐日里打扰他睡懒觉啊! 江临满脸不爽地推开房门,不耐烦地问道:谁大清早地非要跑来惹人清梦啊! 嘭地一声,江临被一根马鞭直接抽倒在了地上,来人的声音低沉沙哑,让江临产生了一种本能的畏惧。 不知勤起,一碰就倒,哪有一点男人的样子! 江临的睡意霎时间一扫而空,他顾不得起身,慌忙抬起了头。 只见来人一身帅袍未脱,鬓发霜白整齐,脸上的表情也一如既往地端肃非常。 江临诧异地睁大了眼,瞬间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不仅因为原主本能的抗拒在他的体内作祟,还因为,对方的这张脸,和他在现代那个当了二十多年检察官的爹一模一样。 第66章 便是桃源路 67便是桃源路 清晨,江临家门口。 小石头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亲自来找他的临哥哥,解释一下自己隐瞒身份的事情。 他之前想来江临这里住,一是因为他每日出入王府可能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二是他觉得能从江临这里学到东西。 但或许是想要逃避,他所考虑的东西里,都没有赋予江临最基本的知情权。 要知道,收留一个被隐形禁足的落魄宗室,所要承担的风险,远大于他这些天来对江临的付出。 更何况,他所有的付出,江临也给予了更多的回报。 小石头的确给江临带去了不少珍贵的字画,但对方并不在意这些外物。那些字画至今都和他家里的其他墨宝堆放在一处,江临还说要给他攒着这些东西,供他以后娶媳妇儿用。 昨日的情况没有给二人直接沟通的机会,小石头不知江临究竟会对他是何态度,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得到对方的原谅。 但他隐瞒在先,总归是要来负荆请罪的。 可小石头刚走到江临家门口,便听到墙头上传来两声奇怪的鸟叫。他不禁抬了下头,便见到那位总和江临在一起的白少侠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冲他挤眉弄眼地比口型道:来找江临? 小石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白玉堂随即便问:那你上来看看? 他正犹豫间,白玉堂直接跳出了院子,抱着他一起上了树。 白玉堂的想法也简单,濮王不常在京中,他也不觉得一个十岁出头的濮王之子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所以他待小石头与其他小孩子的差别不大,还因知道小石头和江临的关系亲密,冲着人笑嘻嘻道:你家临哥哥正受罚呢,见不了客没想到啊没想到,江白石,你也能有今天! 小石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见看见他平日体面至极的临哥哥正两手提着水桶,站在后院的墙根处扎马步,姿势十分标准。 而他身旁还有三个人在,一个威严老伯坐在井上垂眸喝茶,还有一对年轻夫妇,正愣愣看着江临扎马步的狼狈模样,似是不知该劝还是该装傻。 提着水桶的江临注意到了躲在树上偷笑的白玉堂,脸色也愈发难看起来。他咬着牙冲他和小石头使眼色,鼻梁上拱起的皱纹都似在说滚。 白玉堂看到他的样子,无声大笑了好半晌,才揉了揉小石头的脑袋,道:哎呦,姓江的已经知道咱们来找他来了,咱在外面等他便成,可别把他气出了个好歹。 看着二人终于离去,江临这边才终于为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松了口气。 今日遇上原主亲爹,他可真算是倒了大霉了。 江临提前知道他这便宜老爹要回家的事情,之前特意去查过些资料,原主的父亲名叫江之皋,是常年驻守在大名府的指挥使,早年还立下过许多战功,算是大宋的得力干将。 后来他找过师兄文卿问过些关于他家的问题,自己又翻遍了原主与父亲来往的家书,揣摩了一下他二人之间的关系。 而令江临有些惊讶的是,他竟能在尚儒仁爱的古代,找到一对儿几乎与他和他爹一样塑料的父子。 江家毕竟顾及着名声,在外人面前,江之皋是一位严父,原主也是个孝子。 但在家庭内部,他二人的矛盾可就深了去了。 从江之皋见面后与他所说的三言两语,结合江临之前搜集到的信息,他很快对原主的家庭关系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与他自己在现代的家庭差不多,他爹是忙于工作,江之皋是连年征战,二人都无暇顾及家中事宜,原主自小跟着母亲长大,与父亲关系很是生疏,后来更是因为一件十分狗血的事情彻底决裂。 与文卿所说的一样,江临曾因母亲的撮合,与身为青龙秘宝守护人的于氏女立下了婚约。 后来江母去世,江临不确定原主是否与那于氏女有过什么情意,但即便是出于对母亲遗愿的尊重,他也大概率会与于氏女缔结婚姻。 可江之皋偏是强势地去与于家退了婚,当时正值叛逆期的原主似乎还跟他爹撂下了些狠话,导致二人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 所以时至今日,即便江临已经在官家面前得了脸,是官居四品的朝廷高级骨干,他爹还是要把他罚得什么也不是,还请来了早已嫁人的于氏女来围观他狼狈的模样。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46) 没错,把儿子的前任叫来看儿子出丑,这还真是江临他亲爹能干出来的事儿。 江之皋的神情,就差把我看你小子这么多年过去还敢不死心直接写脸上了。 江临不知道自己这个假儿子有没有引起江之皋的怀疑,但,他本来看江之皋那张脸就不是很爽,稍微代入一下原主的故事,即便没有谈过恋爱,他也能把原主对父亲爱恨交织的情绪演得淋漓尽致。 而看江之皋的反应他淡淡地瞥了江临一眼,终于搁下了茶碗,凉凉道:才一盏茶的功夫,连胳膊都开始抖了,也不知道从前的武功都学到哪里去了。 江临皮笑肉不笑地别开脸,朝向有些手足无措的于家夫妇,能屈能伸地说:教二位看笑话了。 或许是江之皋难得听江临在这方面服软,竟笑出了声:别看这小子现在模样狼狈,其实他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于家姑娘寻到我处,让我提你们办的那件事情,交给这小子便好。 江临看向于家夫妇向自己投来的视线,眉头一蹙,陡然意识到此事与秘宝脱不了干系。 啧啧,官家这次可算是雷厉风行了一回!光听你说我都觉得刺激! 离江家不远的馄饨摊前,白玉堂正冲展昭笑着,忽向他身后招手道:哎姓江的,你终于出来了!我们正聊张家的事儿呢,展昭今早亲手带着捕快们把藏在他家庄子里的吉利给搜了出来,哎呦你都不知道张尧佐当时那个脸色,这次他可是真的完蛋了哦 展昭轻咳一声,道:我没有说过他的脸色。 不用你说,我想象一下就能猜到啊!白玉堂给江临也点了份馄饨,道,要不是帮这个姓江的去牢里查验那个叶逢秋的情况,五爷我肯定要去你那儿凑一波热闹。啧,可惜。 所以那个叶江临看到小石头一脸忧郁地坐在桌旁,没避讳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唉,我还是先和你聊吧。 小石头有些惶然地站起身来,低着头和江临走到了安静的小巷子里。 临哥哥,对不 江临用扇子抵住了小石头的嘴,说:没必要,真的,我从不觉得你有错。 小石头闻言一怔,旋即眼眶泛了红:真的吗?可我我骗了你 那算你聪明呗。江临半开玩笑地道,我还一直以为我有火眼金睛呢,结果都没看出你的不简单。哎,咱们之前关系可好着呢,你不会因为你是个小世子就瞧不上我吧?我现在也是个四品官啊。 当然,若论起未来的成就,江临这个大理寺少卿肯定没法跟皇帝相比,他此刻这样胡说两句,只是为了缓解小石头心中的压力。 小石头忙道:当然没有,我不可能瞧不起临哥哥! 江临也弯了眼睛,说:那不就好了。其实我也懂你的想法,你就是觉得王府无聊,来外面体验生活,没关系的。 不是 哎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太喜欢我了,舍不得我,才来我家的,对吧?江临这话直把小石头给说红了脸。 他看小石头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揉他的头,说:交朋友嘛,并不拘泥于身份,你看,白玉堂不都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是敢带着你爬高上低的,他就不怕把你给摔了吗? 小石头眨了眨眼,有些被绕晕了似的:那也不能这么说,他是好心 你纠结那么多干嘛呀。江临拉起了他的手,揉着肚子道,好啦,你不都看到我今天有多惨了吗?一早上都没吃着东西,你要是真的觉得愧疚,就去给我买碗馄饨吧。 好! 另一边,展昭和白玉堂看到小石头乐颠颠的样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边感到欣慰,一边觉得江临这人身边发生的事情真是奇妙。 当然,白玉堂的脑子里还想:这人让个小孩子给他买吃的,还真够不要脸的。 江临没多在意,趁着小石头去叫馄饨,直接问白玉堂:那叶逢秋的情况究竟如何? 如你这家伙所料,他已不在牢里了。白玉堂叹道,不知他是在什么时候,有个人易容成了他的模样,与他替换了身份。那替身也是聪明,还会在牢里装病不见人,这么多天过去,竟也没人去提审过他,发现他的不对劲。 那我们该怎么样才能抓到他?展昭微微蹙眉看向江临,江少卿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江临一笑,说:展大哥是真把江某当做神仙了,觉得我什么人都可以抓得到。 可这叶逢秋武功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杀手 不止。江临道,你们仔细想想,从开封府至四川道,从裴府到张家,这个踏雪堂的杀手便一直贯穿在我们办的所有案子中。而每次每次,我们明明都抓到了主谋,他却总有办法全身而退。 那江少卿的意思是 我一直在想,他们背后的踏雪堂若有如此大的能力,那么一开始,究竟是裴夫人雇佣了踏雪堂,还是踏雪堂看上了裴夫人呢? 白玉堂有点受到了震撼,问:那既然如此,我们难道就拿这个姓叶的没有办法了吗? 当然不是。要想钓大鱼,必须舍得放饵。江临抬起头,目光遥遥落在城外远处的青山之上,而机缘巧合之下,江某的手中,即将会有一个很好的诱饵。 青龙山,到了。江临掀开车帘,回头冲坐在马车里的文卿一笑,师兄,我背你下去? 文卿虽然身子虚弱,总坐在轮椅之上,但在这一方面倒是不爱假手于人。 他摆了摆手,靠着腕力和拂尘,毫不狼狈地下了马车、上了轮椅。 江临被他行云流水的一套操作稍稍镇住了些,心道这世外高人果然与众不同。 与江临一同上山的白玉堂和展昭走在前面,于家夫妇走在后面。江临推着轮椅,轻声向文卿道:谢谢师兄陪着我来。要是我独自前来,倒真不知道该如何与那个前未婚妻相处。 与江临所猜测的大差不差,于家夫妇找上他爹,就是为了寻回青龙秘宝的事。 于氏身为青龙秘宝的传人,自然对其他家族的秘宝有所耳闻。 据她所说,知道玄武战车和涅槃之凤都对宋军的大捷有很大帮助之后,她便想将青龙一脉的秘宝也找出来。而就她的了解,那青龙秘宝出现的最后位置,便是在开封府外的青龙山上。 青龙山藏青龙宝,江临本觉得这事儿有些荒谬,但他向旁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青龙山似乎确实非常玄妙。 据说,这青龙山早年间有东西两座,还有河流从中经过,但有一天,它便陡然合二为一,引得开封府也一阵地动山摇。 这座山里常有玄妙之事发生,就连张尧佐之前编说自己在山中发现了麒麟,都是因为借用了青龙山的名头,才让他的话显得更加可信了些。 而这山上的青龙寺里也出过不少高人,据说那寺里的住持早些年折断了双腿,在青龙寺里生活了几十年后竟能健步如飞。 江临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怎么都想把文卿忽悠过来看看。 文卿却似早知了他的心思,淡淡道:无妨,我也早就想拜见青龙寺里的住持了。 江临点头道:我爹与那位住持同是旧时战友,他特意让我稍了封信,住持应该会格外照顾我们一些的。 说着,众人便已来到了青龙寺门前。 还未进门,便有一个圆脑袋的沙弥捧着几个小壶走来。 小沙弥礼貌地拦住了他们,道:各位施主,佛门净地,进院前请先拂尘漱口,收拾礼仪。 江临很少来到禅意如此浓厚的地方,见其他几人皆规规矩矩地用小壶里的清泉漱了口,把水吐回了壶中,他也有模有样地做了全套。 他将江之皋给他准备的信函递给那沙弥,很快便见到了寺里的住持,如一大师。 如一大师应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但或许是因为他在山中修行了多年的缘故,他看起来倒比较年轻。 江临特别留意了下,如一走起路来虽有些跛脚,但绝不是像他爹知道的那样,双腿筋骨寸断,再难行走。 阿弥陀佛,老衲已在此恭候各位施主多时了。如一的模样看起来也很是和蔼可亲,教人一见就有好感。 江临躬身道:江某也久仰大师高名。我等想来这青龙山上感受灵气,恐怕要在贵寺多叨扰一阵了。 如一与他们几人都寒暄客套了几句,随后向那最开始引着江临他们进来的小沙弥吩咐道:明达,去将各位施主带去禅房安置歇息。 是。 将行李安置妥当,又吃过斋后,江临便与于家夫妇简述了一下他们在山中的寻宝计划。 因为我们如今还不知道那秘宝究竟藏在何处,所以前几日需要先熟悉一下地形,随后再看这山中有什么难得一见的奇景,便有可能是那青龙秘宝造成的。 于氏也对他的说法比较认同,点了点头道:那江大哥你提到的,那个有意要夺宝的人 江临道:这个暂时还不用太担心,对方还没看见秘宝的真容,应该不会那么着急露头。我们这几日熟悉地形时也会暗中做些设置,以作防备即可。 这样我就放心了。看到于氏微笑,江临感觉略略有些不自在。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于氏的丈夫吴达明显不乐意了起来。 他硬邦邦地要把江临请走:多谢江少卿了,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你们也是。江临有点哭笑不得,他本身也有点担心和于氏接触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过如今看来,他二人之间的情谊倒是极浅,于氏待他也很生疏似的。 江临当然不会打扰人家夫妻的二人生活,便要回屋。刚走出门,便听山下响起一阵轰隆。 登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江临的心头,他快步来到寺院门口,问寺里的僧人道:那声音是怎么回事? 已经有僧人去寺外查探过,正往回赶:是有巨石滑在了山道上,下山的路被堵死了!快去找住持!! 江临还没来得及皱眉,沙弥明达便匆匆从院子后方跑来:师兄、师兄!住持他出事了,你们快去救救他啊!! 第67章 追随惬胜游 68追随惬胜游 看着明达身上沾染的血污,江临便觉此事并不简单。他让明达带路,与一众僧人一起赶到了住持所在的小屋门口。 那屋舍是青龙寺中的一处奇景,构造十分别致,下方架空,有溪水从间隙流过,位置也十分特殊,几乎有小半边都架在了悬崖外头。 外面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待在寝房里的僧人和旅客们也纷纷跟着人流围拢而来。 展昭和白玉堂疾步略至江临身边,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临看向明达,后者惊惶道:我、我刚刚和明亓师兄来找住持,商议明日诵经大会的安排,却看见往日都在临水楼里独自打坐的住持竟浑身是血,胸口还插了把刀 江临一行人在他说话间已来到了房间里面,只见屋内正中的蒲团之上满是血迹,周遭还有几个斑驳的脚印,却不见如一的踪影。 而血迹蜿蜒的方向,恰恰通往了临着悬崖的唯一一扇窗。 你们先不要过来,保护现场痕迹。江临走到了那窗子旁边,看到那窗台上及外墙也沾了不少血污,不禁心底一沉。 有僧人道:施主您 白玉堂拦住了想靠近房间的其他人,说:就听他的吧。你们面前这位可是大理寺的二把手,开封府有名的江大推官,办案办习惯了。 一众僧人倒也不是真的两耳不问窗外事,听到白玉堂这样说,纷纷知道了江临便是近来开封府里赫赫有名江少卿。 他回身,看向明达身上带血的衣物,道:小师傅,这蒲团边的脚印是你留下的? 明达眸子颤了颤,说:是,弟子当时上前查看了住持的状况,发现他、他已经咽了气,弟子立刻便去叫人了。师兄、师兄当时没有上前,但也看见住持他胸口中了一刀的样子吧 他回头,身后脸色青白的年轻僧人也点了点头,应就是他口中的师兄明亓。 江临看到明亓手里握着一把锁,问道:那你可曾离开过此处?住持去哪里了呢? 贫僧突闻噩耗,一时难以接受,不敢与住持同处只将房门从外锁上,便也匆匆去寻人去了明亓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个院子上下出入只有一条路可走,而住持的尸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凭空消失,你、你们是不是怀疑是我把他推下了悬崖?! 展昭闻言皱了皱眉,白玉堂揪住他说的话不放:你怎么知道住持的尸体是在悬崖底下?! 你看!你们就是想套我的话!明亓一副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样子,吼道,我都将这房间从外面关好了,但打开门却不见住持的尸体,那窗边还全是血迹,住持的尸体除了悬崖底下还有哪里能去?!但我没有,不是我干的 有人觉得明亓这话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禁不住提醒道:但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啊,我们是见你拿钥匙把门打开了,可谁知道你是不是把住持推下去之后才把门锁上的呢? 明亓又要跳脚,明达连忙抱住了他的胳膊,安慰道:师兄你别这样,江施主还未下定论,先不要着急 江临瞧了眼明亓着急的模样,道:那这位师傅可否把鞋袜脱掉,让江某看看? 这明亓顿时有些犹豫起来,周围的僧人也面露难色。明达皱了皱鼻子,劝道:师兄,你就脱一下吧。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47) 明亓也没立场拒绝大理寺少卿的检查要求,他把鞋一脱,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顿时在屋内飘散开来。 江临差点翻了个白眼,捂着鼻子忍耐道:袜子,也脱一下。 明亓拧着眉头把袜子也给脱了,只见那原本应是素色的袜子已经泛了黄,搁在旁边比他那双沾满了泥的破鞋支棱得还高,堪称历史上第一件生化武器。 江临感觉眼睛都要泛起泪花,却还是忍耐着往前走了两步,确认明亓的双脚依然臭烘烘的,便说:穿、穿上吧,没事了,你应该没进过这房间里面屋里没有你鞋上的泥,脚和袜子上没沾到任何血迹,也没有洗过的迹象。 为何不可能是他洗过了脚?他可能是刚出了汗,脚才变得这么臭的。白玉堂紧捂着鼻子,不过他确实不会轻功 江临没法和他解释什么臭的不是脚汗而是细菌,只能道:从他们发现尸体,到我们赶到了案发现场,中间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你觉得这个明亓若是曾经脱鞋进了屋,避开这地上的诸多血迹,我们会察觉不到吗 结合着明亓的硬核脚臭,江临这解释显得很有说服力,众人接受了他的说法,但仍是以十分具有压迫感的视线看向明亓,挥着袖子试图赶走周遭的污浊之气。 明亓明明被洗脱了冤屈,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什么轻松之意。 而江临的思绪已经回到了案子上来,一心只想着若将明达和明亓的证词全部当成是真的,那么这案子仍有许多古怪之处。 他重新回到窗边,把白玉堂和展昭也叫了过来:若大门真被明亓锁上了,那会不会是有人从这唯一的一扇窗子里进来,带走了住持的尸体? 鼠猫二人看了眼那窗下深不见底的悬崖,白玉堂嗤道:下方石壁沾水,湿滑非常,那人若是从下方而来,这轻功可是当世罕见。若是从屋顶上翻进这扇小窗里,再重新翻出去 白玉堂摸了下窗框,道:那这人的鞋底也是够干净的,沾不上半点血迹,也挨不着灰。 他这话的意思便是,若那个明亓没有撒谎,需得一位绝世高手才能将住持的尸体给抛出窗外。 江临闻言,心中微沉,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寺里的住持出什么事了吗?如果是生病的话,在下这里刚好有一位医师,可以帮忙看看住持的情况 江临出门一看,便见谢龄正迈步上着台阶,身后跟着的所谓医师,正是他们大理寺的小仵作云殊。 展昭有些惊讶地问:谢判官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云殊姑娘也在? 展护卫,江少卿,你们也在。那个,云殊姑娘来此处拜佛,下官也刚好想来听听这几日的诵经会,便用马车稍了她一程谢龄摸了摸眉心,转移话题道,哎,这屋里血腥气这么浓,是不是有案子?用不用云殊姑娘去看看? 尸体不见了,可以先去看看血迹。江临皱着眉头,他确实缺一位可以确认血液痕迹的仵作,便侧身让云殊进了门。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直只停留在小院之中的文卿和于家夫妇身上。谢龄也顺着江临的视线,看到了他们三人。 仿佛是传人之间自带什么磁场感应一番,山间的空气一时间都寂静了几分。 看着文卿微微颦起的眉心,江临便明白,对方心中也与他一样有着种不祥的预感。 江临喉结微动,看向展昭和白玉堂,轻声道:或许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罢,他转向众人,明知自己说的话充满了flag,却还是不得不说:请诸位今晚务必要好好待在房中,哪里也不要去。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下山的路又被堵死,青龙寺里的众人纷纷有些慌了手脚。 但江临还是仔细了解了寺中的人员分布,好好地把需要看门的僧人都三两成群地安排在了一处。住宿倒好安排些,和尚们都住在一个房间,睡大通铺,游人们也按照性别分房居住,最少便是两人一组。 他把云殊和于氏安排在了一处,教谢龄和吴达挤了一屋,白玉堂和展昭用不着他管,他只需照应着他师兄便好。 回到寝房之内,文卿确认了四下无人之后,便向江临轻声说:那位姓谢的公子,便是朱雀秘宝的守护人吧。 江临也不问他是如何知晓此事的四象传之间知道彼此的姓氏,江临之前又是在和谢龄同去了阆州一次后,寻回了朱雀家的秘宝涅槃之凤。 稍微对秘宝有些心思的人便能猜到谢龄的身份。 我们的处境可以说是相当不妙江临喃喃低语道,怪不得踏雪堂的那些人如此等不及地将下山的路给堵死,恐怕是已经知道白虎、朱雀、玄武、青龙秘宝的传人,皆在这一座小小的寺庙之中了吧。 江临按了按额角。 是他思考得不够周全,没想到踏雪堂对他们了解得如此之深,才导致所有的鸡蛋都被放进了青龙寺这一个小篮子里。 如今山下的路已被堵死,寺里又发生了一桩奇怪的命案。 即使他们一行人已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江临也好好地安排许多事宜,但在这种典型的暴风雪山庄模式下,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己方的处境先天便处于劣势之中。 而在住持死了之后,对方便再无任何动作,就更教江临揣摩不透对方的杀人动机了。 是踏雪堂的人做的吗?还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江临想不通,只得猜测住持或许与青龙的秘宝有什么关系,还得扳着手指去算谁有可能是作案者的下一个目标秘宝的守护人是自己、文卿、谢龄和于氏,那么展昭和白玉堂就相对来说安全一些,其他人又和秘宝没什么关系 江临恍然想起一件事情,转向文卿道:师兄,你们襄阳文氏还有其他后人吗? 文卿蹙了下眉,道:没有。 你确定吗?今天的那个女仵作,祖籍便是襄阳,也姓文 文卿摆了摆手,否定道:在襄阳姓文的人多了去了,但只有嫡系能够了解秘宝的秘密。而且你或许不记得了,嫡系的血脉自有其特殊之处,我可以确定的是,玄武一脉的守护人,只余我一人了。 听他如此云淡风轻地说起自己是家族仅剩的唯一一人,江临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道:师兄,你应该很恨踏雪堂吧。抱歉,我之前已经抓到了叶逢秋,但戒心不足,让他又从牢里潜了出去 我身为修道之人,仇恨不该是我所执着的东西,你不必挂怀。文卿默了一会儿,又道,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亲手抓住那个叶逢秋,与他好好清算一笔我们之间的账。 江临微微叹了口气,将灯烛熄灭,准备上床睡觉。 他们现在已经陷入了困境之中,能做的事情只有耐心等待想来对方也不会让他们等得太久。 而果然不出他们所料,翌日一早,躲在暗处的人便有了动作。 所有人的房间里都被塞进了一张纸条。 江临看了其上的内容,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窜起。 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第一个盯上的人,竟然是展昭。 第68章 恽箫和月擪 69恽箫和月擪 江临看完纸条后,立刻与文卿一道去了昨日住持所在的小院之中。他们来时,院中已经聚集了寺中绝大多数的人,江临疾步行至白玉堂身边:展大哥 未说完的话皆被咽回喉咙之中。 江临睁大了双眼,与在场的大多数人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只见那临着悬崖的屋舍门户大敞,隐约可见有几根细细的丝线左右横错斜出。 唯一的一扇窗户被木板钉死,正中的房梁上悬着一个长长的绳结,木质的地板被凿出一个洞,可以看见一双筋骨分明的手被长绳悬着,从其中露出。 江临对这双手的主人再熟悉不过,他还未俯身去看,便知道,被那绳子绑住的人是展昭! 而因为房屋架空的构造,和下方飞速流向悬崖的激流,中侧边看来,展昭被蒙着双眼,似已经没了意识,吊起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支点,有一半都淹没在湍急的水流之中。 那水中满是不可依仗的海藻和水草,若悬在房梁上的绳索出了任何问题,陷入昏迷的展昭无疑立即便会被溪水冲下悬崖。 有和尚想要冲上去救人,白玉堂拦住他们,目眦欲裂地吼道:住手!你是瞎了吗?看不见门口的丝线全是牵引绳索的机关吗?!想害死他是不是?! 他气得声音颤抖,却只能克制,冲着屋内朗声道:滚出来!别再装神弄鬼了!不管是什么人,有本事你快给五爷出来!不然我就是飞下悬崖去捞,也要把展昭 五爷可莫要说什么糊涂话了。在下怎么可能会让你有机会从屋子下面钻进来救人呢?屋内巨大的石佛像后传来一个雌雄莫辩的沙哑声音,那人闷闷地笑了一声,说,若再有任何人靠近这房屋半步,悬在展护卫头上的这根绳子,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在场之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唯有白玉堂几近崩溃地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不是已经将救人的方法写在了各位收到的纸条之上了吗?如果是那纸条上写得不够清楚,在下不介意为各位再解释一遍。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放慢了些速度,如机械一般缓缓地道:与纸条上写得一样,在下听闻这青龙寺中有一件世间难寻的宝贝,想请寺中诸位帮忙找找。而为了敦促各位早日寻到我所要的东西,在下会在诸位寻回宝物之前,每日随机斩杀一位你们的同伴 不幸的是,展护卫今早恰巧落了单,成了在下抓到的第一个人。 江临看着白玉堂眼中的绝望,也无法去问他们二人早上为何会分开行动。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安慰的话,那个沙哑的声音便继续道:而若你们想救展护卫的话,要么在明日此时之前找到秘宝,要么在寺里随便杀掉一个其他的同伴 那人说着说着竟发出了奇怪的笑声,似鬼魅一般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你们说,这个白五爷如此看重展昭的性命,会不会为了救他,而偷偷杀掉你们中的某个人呢? 你胡说什么?!白玉堂彻底恼了,你这个疯子,想要宝物就自己找去,用这样阴险的手段挑拨离间,到底有什么意义?!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救展昭了?可惜展护卫听不到你说的话那声音在沉默中停顿一瞬,带着笑意继续道,相爱相杀,真是不错的戏码。 白玉堂拳上青筋微微隆起,而那个声音却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好啦,不要闹啦。去找宝贝吧,或是去讨论怎么救出展昭的办法也行,他剩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众人昨日才见证了住持的死亡,今天又经历了如此惊险刺激的一幕。展昭被悬在水中的画面就像一场噩梦一样,深刻刻印在了每个人的脑海之中。 为了节约时间,谢龄、云殊和于家夫妇已经先一步开始在山中进行搜寻了。 江临、白玉堂和文卿与一众僧人和游客一同前往青龙寺的正殿,一为安抚众人的情绪,二是为了打探些消息。 沉重的气氛在大殿中蔓延开来,明达很少经事儿,明显被那神秘人的阵仗给吓到了。 他眼眶泛红,无措地说:那个躲在屋里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宝贝?我、我从来没听说过啊 一个稍微粗壮些的僧人冷笑了一声,说:明达师弟,现在咱们要担心的不是宝贝,而是寺里要死人的事吧。 这僧人名叫净启,他说话时,略显锋利的眼睛看着的不是展昭被囚的方向,与在场的许多人一样,他们看的是白玉堂。 只是其他人都担心被白玉堂盯上,没有净启不怕死般的明目张胆。 白玉堂暗暗咬了咬牙,江临也眉头一皱。 很明显,那个神秘人所说的话已经在众人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即便是不认识白玉堂和展昭的人,也能看出来他们二人的关系十分要好。 那么他们便会忍不住去猜测,白玉堂有这样好的武功,会为了去救展昭,而杀害他们中间的某一个人吗? 纵使白玉堂曾经是一位行侠仗义的少年游侠,现在是一位能担大任的朝廷官差,但只要人们感受到了威胁,猜忌与疑心便能不讲道理地肆意生长起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还不想着如何解决,还要在这里相互内耗,消磨时间吗?江临的目光扫向众人,沉声道,好啊,我们就让那奸人的计谋得逞,成为一盘散沙任由他驱动好了。 江临已经明白了那个神秘人的选人规律。 展昭不知秘宝的线索,却与他们关系亲密,对方把他绑走,便能在尽少降低江临他们搜索效率的情况下,让他们尽最大的力为寻回秘宝而出力。 所以青龙寺中与他们关系不大的其他僧人和游客,应该没那么容易成为对方的目标。 但江临还是以威胁作鼓励地说:今日诸位可以为死的不是你们中的人而感到侥幸,高高挂起,但谁又能保证明日轮到的不是自己呢? 大多数人听了这话,都略略低下了头,只有净启又往前迈了一步,道:江施主,白施主,贫僧知道你们都是朝廷里的大官,冒犯不得,可佛门清净地,众生一视同仁,你们可不要拿官威压人啊。 有人趁机附和道:是啊是啊,昨日我寺住持惨死,便是在你们这些人来了寺里之后,谁心里不觉得这事儿与你们脱不了关系?还使唤起我们来了? 江临等人本就是刚刚来到青龙寺,与寺中唯一的联系便是如一住持。 可如今住持已死,无人从中调和,对方想要把责任推到他们这些外人身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也是省力气的懦夫之举了。 你少含血喷人!白玉堂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青龙寺里竟养出了这样的僧人,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我们与寺中住持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现在临着这么桩人命关天的大事,真是刀子不落在你自己头上,你就不知道疼!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48) 净启道:呵,贫僧自小在青龙寺长大,却从没有真正见过什么稀罕从宝物,恐怕真能接触到这宝贝的,应只有住持一人!而你们对寻宝这么起劲儿,说不定昨日住持就是被你们逼问那宝贝的下落不得,而被错手杀掉了吧?! 其他僧人听了他的话,心中难免有些动摇。 白玉堂道:行了吧,要往我们头上扣帽子也得先解释清楚住持尸体消失的事情!别忘了,还是我们江临帮那个明亓洗清了拖运尸体的嫌疑,有他在门口守着,你倒是说说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把尸体从房间里弄出来? 够了!眼看两边的情况要愈演愈烈,江临大喝一声,制止道,事关展大哥的性命,若是各位不愿去那神秘人口中的宝物,江某也尊重各位的选择。但容江某提醒一句,务必要结伴而行,彼此提防 他话音未落,便被净启打断:我等只要提防着某、些、人,想必便能过得十分安全。走了,下山挖道去,懒得陪你们费这些功夫。 说罢,以净启为首的一众僧人便结伴离去,明达似有犹豫,却也被明亓拉走了。 白玉堂差点没被这群僧人的态度给气个半死,但江临无奈叹了口气,还是劝他道:好歹他们是下山挖路,不是回去睡大觉了。救人要紧,不要再和他们浪费时间了。 白玉堂想起展昭昏死在水里的模样,心中泛起一阵揪疼。 他难得在江临面前展露出来些许示弱:其实,展昭是因为看到我昨日吃斋饭吃得不习惯,想要趁我起床前去后山给我摘些果子,才会落了单,被那奸人擒住的 他手里攥着一张展昭留下的小纸条,上面利落挺直的字迹赫然写着摘果去也,静候佳音。 江临看到那纸条,眸光也忍不住湿热了一瞬。 他重重按上白玉堂的肩膀,道: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展昭出事的。 江临转向文卿,道:师兄,你刚才听那人说了许久的话,可以确认他的身份吗? 第69章 崖笛隔花吹 70崖笛隔花吹 江临会向文卿问出这样的问题,自然是怀疑那挟持了展昭的神秘人会是叶逢秋。 自己失了忆,近期与叶逢秋的交流也算不上多,只能来询问与叶逢秋旧时便打过交道的文卿。按照对方之前提起叶逢秋时的激烈反应来看,他的师兄应该同叶逢秋渊源颇深,对其还有别的了解。 而一个人可以伪造声音,却很难改变自己在说话时的断句、重音和节奏,虽然刚才那个神秘人可以放缓了自己说话的速度,但江临莫名觉得,文卿至少可以判断出来对方是不是叶逢秋。 但文卿并没有给出江临预想中的答案,他否定道:可能是踏雪堂的人,但至少不是叶逢秋。 这话让江临和白玉堂都不禁悚然一瞬。 他们原本来这青龙山上,便是想要借着青龙秘宝之名来引诱叶逢秋再次现身,可如今寺里发生了异变,叶逢秋仍隐于暗处。 白玉堂喃喃道:那神秘人教咱们去寻的宝物,指的不就是青龙秘宝吗?他若不是叶逢秋 这样一来,有两种可能。一是那神秘人与踏雪堂毫无关系,叶逢秋仍未上钩,或是隐匿在某个地方观察着我们。江临道,另一种可能,便是那人的确来自踏雪堂,而叶逢秋潜伏在某处,监视着我们的行动。 无论哪一种可能,只要叶逢秋有盯着江临等人的可能,他们面临的局面都算不上有利。 白玉堂握着拳头骂了声:该死!先不管那么多了,展昭性命垂危,耽误不得,我们还是赶紧去寻那个劳什子的青龙宝吧! 江临点头认同,又俯身低声去问文卿:师兄,你有将你那只灵宠带在身上吗? 文卿因为腿脚不便,无法加入临时组建的寻宝小队,便和谢龄、云殊一起探查寺中的各个院落。也幸亏文卿体弱,气场又温和,他们几人看起来没有白玉堂那么有威胁性,倒也没召得寺里僧人的反感。 而江临那边,除了白玉堂和于家夫妇以外,只有几个仰慕展昭的义士加入了他们的寻宝小队,一起出了寺院,在青龙山中各处寻觅。 江临提前问过于氏青龙秘宝的大概模样,得到的回答是青龙一族守护的秘宝应叫做苍龙骨刃,是一件近身作战的奇兵。 但它在攻击力和造型上,应该不会像玄武战车和涅槃之凤那么夸张,所以恐怕不好在山中寻到。 而为了避免他们对秘宝的了解惹人怀疑,江临还向那几位义士分析道:既然那个神秘人说,那宝贝一直在这青龙寺中,却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那要么是那宝贝所藏之处极其隐秘,要么是其本身的形态不够惹人注意。诸位在寻找的时候一定要仔细一些,若是注意到什么奇怪的山洞、特殊的石头,都请务必彼此告知,我们一同去寻找。 义士中,个子又瘦又高的青年名叫莫鸿宇,他站出来说:没问题,我自小在山野田林间长大,若是看到什么奇特的地貌,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江少卿就放心吧。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保证会在确认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力搜寻所谓的宝物。 于家夫妇都是有些武功在身上的,那吴安总是一副看江临不顺眼的样子,江临自然不会强求非要与人家小两口结伴。 他与白玉堂一道而行,不约而同地往山上走去。 为什么上山?二人同时发问,江临弯了弯眼睛,道:因为想观察那木屋的构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救猫之法。 白玉堂横看了他一眼,道:你也不傻。 在一天之内寻到秘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相比之下,把展昭从湍急的水流里面救出来,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而之前说过,展昭所在的临水阁整个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密室。 房间下方奔流汹涌,根本不能视为一条路,屋内的窗户被木板钉死,只有大门敞开,却牵了许多与展昭性命息息相关的丝线,教人无从接近。 但若是在那房子周围徘徊,会引起那神秘人的注意,那不如就考虑一下从上方接近。 如果能够落在房顶上,或许他们便可使用迷香一类的物品,致使歹徒昏迷,随后潜入屋中,解救展昭。 所以江临和白玉堂很快赶到了离那幢小屋相对较近的一座山头,从上往下望向临水阁的屋顶。 此时临水阁的大门已经被锁上,教人完全无法得知屋内是什么情境,白玉堂再次暗暗握紧了拳头。 江临驱赶着俯视带来的眩晕之感,勉力问道:如何? 很难。白玉堂说,咱们现在离那房子还是太远,下去的路上只有二三枯树,除非是轻功绝佳之人,不然很难准确地落在那个屋顶之上。 若是用绳索牵引 那也要在此处寻到好的借力点才是。白玉堂环顾四周,看着光秃秃的空地,怅然道,且不说这里没什么可以捆缚绳索的巨石,单是要做好一套确保完备的机关,便要花上几日的光景。根本来不及! 他的声音带上了少见的沙哑,江临忍不住心里一麻。 江临也觉得,即使是在可以飞檐走壁的武侠世界,想要在不被歹人发现的情况下接近临水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这并不代表展昭已经全然没了活路。 江临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今日我们离开时,已经见证着展昭被从水中拖出来了,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而那歹人绑架了展昭,也是为了找到秘宝,我们还有机会与他谈条件如果这些方法还不行,我这里还有最后的方法。 白玉堂几乎是在江临的每一个说辞之后都摇了头,只在最后怔怔看向他,问:什么方法? 江临正要开口,却被莫鸿宇的声音打断:江少卿!白司直!你们快来!有发现! 于家夫人刚才在这边发现了一块儿奇怪的石壁,我们就想着让你们赶紧下来看看。莫鸿宇在前面泡着,给江临他们带路,三人在茂密的林间七绕八绕,还走了许多不是路的路,才来到了他口中的石壁面前。 他们的身上的衣服沾了不少草木泥灰,白玉堂下意识道:于夫人没事吧?竟然能找到这个地方。该不会是掉下来的吧? 于氏却轻轻一笑道:白公子不必担心,我与夫君都会些轻功,或许是血脉指引的缘故,才偶然寻得了这个地方。 白玉堂有些无语地眯了眯眼,应是因为这莫鸿宇不会武功,才和他们一路走到这儿的。不过这也说明此处着实难寻。 江临举着火把,离那石壁更近了些。 火光照耀之处,能看到石壁上,有着被大部分都被青苔和杂草覆盖、却篆刻得密密麻麻的经文。根据那些字所受磨损的程度来看,其应是经历了不少风雨。 江临摸上一个用圈和点组成的字符(〇),道:这是武则天造的汉字。 众人对他口中的称呼稍愣一瞬,于氏才道:是的没错,这石壁上的刻字应是前朝时留下的古物。我曾经在父亲的遗书中见过这片碑文 于氏想起周围有旁人在听,道:似乎是什么世外高人留给他的,我想或许与那歹人要寻的宝物有关。 白玉堂在一片明灭火光中看得眼疼,道:可这上面的字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我便也不清楚了于氏讪讪地垂了眼,江临伸手抚上了石壁,用指尖感受其上的刻字。 随即,他侧头将耳朵贴在石壁上,细细去听所有的声音。 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林中树叶的沙沙声、莫鸿宇还为放缓的呼吸声、碎石滚落的声音、空气流动带来的潺潺水声水声?! 江临摹地直起身,转身道:这石壁里有水!这里面有空间! 这话令众人都立即兴奋起来,白玉堂也在石壁上四处摸索,道:那肯定是有机关,快找找看! 江临有条理地说:机关不一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我们分散一点,在这一圈的石壁上都找找看 话音未落,还未来得及有所行动的众人便听见咔嚓一声响,随即一道藏匿于杂草之间的小缝陡然裂开。 江临睁大眼睛看向白玉堂:你摸到哪里了?! 白玉堂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随便按的呀!唉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快把这石缝撬开,进去看看吧! 江临心里一边感叹白玉堂的欧气爆棚,一边和众人一起卖力去拉那石缝。可也不知那机关是年久失修,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不管他们再怎么拉扯,那道暗门都只能拉开一道极窄的间距。 满头大汗的白玉堂用胳膊量了量那门缝,道:这怎么回事?人能进得去吗? 于氏轻声道:是不是只有我能挤得进去 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子独自去闯这么危险的地方?白玉堂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落在了江临身上。江临这些天来只动脑,没练武,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似乎能够进入这道暗门。 我可以陪你一起进去。江临对于氏说完,感觉自己这话有点怪,他看了吴安一眼,后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临便被白玉堂一把按住:什么一起进去,你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第70章 金分杨柳带 71金分杨柳带 江临被猝不及防地一推,一个踉跄便进了那黑黢黢的山洞之中。好在白玉堂还算有点良心,给他递来一个火把,照亮了山洞里面的情境。 说是山洞,实际上更像是一个被人工开凿出来的密室或通道。四周的石壁光滑整洁,拐弯处都是规规矩矩的直角。 江临仔细检查了周围环境,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机关,才顺着那通道往深处走去。 但还没走多久,前方便遇上了一道被杂草覆盖的墙,江临眉头微蹙,伸手往那墙上摸去,却在下一秒被一根铁棍击中的手腕,手里的火把脱落,飞到后方的脚下去。 他往后一倒,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便被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捂住眼睛、按了在地上,对方还用刀尖抵上了他的脖颈。 江临感觉有点儿心累,这是自己第几次遭人偷袭了?还能不能来点儿新鲜的? 外面的白玉堂似是听到了洞里的动静,冲里面喊道:没事儿吧! 感觉自己颈间传来一阵刺痛,江临皱眉道:没事儿,找东西呢。别吵吵 好你个姓江的 江临并不打算呼救,一是此刻除了于氏谁也钻不进这个山洞,二是,他姑且觉得,面前这个人并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 下一刻,江临果然感觉到对方握着匕首的手微微一松,用腹语问他道:你到底是谁? 江临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他直觉认为对方是认识自己的,便道:阁下不知道江某是谁么?我还以为 谁知对方压刀的力气陡然又重了一些,即便是用腹语,也能听出他语气中的焦躁和不耐:你根本不是江临! 这话令江临悚然一惊。 他被捂着眼睛,凉气霎时间透过衣衫,蹿进了他贴着地的后背。 这人是谁?! 穿越以来,江临自认为在模仿原主这一方面,他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够周到,但到目前为止,他在师父、师兄、父亲和于氏面前都能蒙混过关,江临没想到自己还能被哪位故人给认了出来。 你在说些什么啊?我真有点儿听不懂了江临下意识地接话,对方却根本不听他所言,反而将他脖颈上的刀口压得更深:如果我把你给杀了,他是不是 洞内火光一闪,白玉堂的脚步声带着回音而来:磨磨唧唧的还要挑衅你五爷,姓江的,你真以为我钻不进来了是不是?你不知我三哥的名头吗?稍微缩个骨的功夫,五爷我还是会的。 江临感觉自己颈上一轻,捂着他眼睛的手也迅速撤开,待白玉堂转过弯时,只见江临一人正从地上爬起来。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49)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脖子上沾了这么多血?!白玉堂快步上前,才意识到江临刚才是被人袭击了。他举着火把向旁处照去,可洞里哪还有第三个人的身影? 不严重。江临的嘴唇有些发白,指着一个方向道,那里有一道暗门,此人应是很了解这处山洞,这里肯定还有别的机关,你快找找,我 白玉堂狠拽了他一把,道:好了!我自个留在这儿找,你快给我回寺里歇着去! 被莫鸿宇等人送回寺中,江临的整张脸还微微有些泛白。 他脖颈上的伤当真不算严重,被稍稍包扎过后便止住了血,但是他还是对那袭击了他的人所说的话耿耿于怀。 你根本不是江临! 江临按了按有些抽痛的额角,试图分析来人的身份。 走路无声,出手极快,或是有轻功在身。握着匕首的手掌握不好力道,没有杀意却割伤了他,应该不是惯用刀具的专业杀手。 不是踏雪堂的人?那是寺里的人? 那句如果我把你给杀了,他是不是的后半句,究竟是什么? 能够认出他不是原主,就说明对方至少认识以前的原主。而江临自己都不敢说他把原主的过去摸了个透彻。 原主文武双全,是难得的四象传人,又拜于邵雍门下,怎么会一直在大理寺里做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官? 他父亲毕竟是一位将军,家在临汝也算是大户,为何会在开封府过得穷困潦倒,家中只有些不值钱的字画? 更引得江临深思的,便是在自己穿越过来之前,原主究竟为何会受人袭击? 从自己目前的经历来看,这一切似乎都与秘宝脱不了关系。 江临越想越觉得心中惴惴,即便他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几个月的时间,建立了不错的人际关系,但他还是不敢百分百确定,如果有人在此刻站出来,说他假冒原主,会不会引起周围人的反噬。 所以,江临此刻有些去找他的师兄确认一下不管确认些什么,他只想求一个心安。 所以江临没顾上旁人让他早些歇息的嘱托,径直出了寝房,想去找文卿,却先在院墙边上,看见了模样有些古怪的谢龄。 院墙上镂空出了一尊双面佛像,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院外的场景,而向来端庄得体的谢龄正扒在那佛像旁边,目光死死钉在院外交谈的两人身上。 江临一看是文卿和云殊。 江临头一次见这两个人凑到了一起。 他们明明都是不爱说话的沉默性子,却仿佛很聊得来。更令江临惊讶的是,二人间,好像文卿才是话多的那一个。 想起谢龄似是一直与云殊关系不错的样子,江临一拍他的肩膀,道: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做什么?我师兄这是在干嘛? 他师兄是修道之人,总不能是在向云殊告白吧? 谢龄的目光一时没能切换过来似的,落到江临脸上才开始回暖。 他步子极轻地向后退了一步,道:不,他二人只是在探讨些修道之事,文道长似乎是想让云殊姑娘拜他为师少卿,你脖子上是 被蹭了一下,没事,江临被呛得不轻,但,云殊不是,信佛来着 谢龄摸了摸眉心道:所以她也拒绝了文道长。 江临着实没想到故事会有这样的展开,只得咳嗽两声,引起院外两人的注意后,转移话题的问起了他们的寻宝结果:你们三个在寺里可有发现什么? 谢龄说:我们走遍了寺中各处,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毕竟他们在山上有所发现,江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又问:那你们三人全程都在一起吗? 否。听到文卿淡淡的回答,江临倏然把他们在山上发现暗门的事情给咽了回去。 他转向云殊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江某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你可是去问云殊,关于假死药的事情了? 江临刚一回屋,关门时,便听见文卿如此问道。 他转身,讪讪笑道:师兄连这个都猜到了。 自从遇上了香寄语假死的事情以后,江临便觉得这假死药当真算是一件神器,便一直偷偷藏了一颗在自己的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他喃喃道:这不是,我怕咱们找不到秘宝,救不出展大哥,就想着,能不能用它来拖延一下时间。 文卿定定注视着他的眼睛,道:可此药一旦服下,虽是假死,却也要真真实实地经历一遍身体溃烂、五内俱焚之苦,你打算让谁吃它? 江临懒懒一笑道:当然是我自己了,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怎么会让别人替我受罪? 更何况,虽然我没有主动揽责、自怨自艾的习惯,但我必须得承认,如果不是因为我带着他来青龙山寻找什么劳什子的秘宝,他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 江临停顿一瞬,才向文卿继续道:师兄还不如盼着白玉堂他们今晚找到那个青龙秘宝的好。即便他们找不到,我肯定也会拖到最后一刻才去死的,让自己少受点儿罪。 即使服药早晚与他会承受的苦痛没有半分关系。 文卿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和以前真的很不一样。 江临微微一凛,心中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忍不住试探道:哪里不一样。 文卿望向他的眼神变得极淡,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以前的你,好斗,好强,颇爱离经叛道,还十分在意自己的容貌,根本不会吃这种药。 江临心头一痛,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句话。 琼林玉树临江风,缥缈降仙卿文雪。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带着抹不去的笑意,扇子轻摇,有暖风徐来。 文卿继续,嗓音沙哑,带着微咳:我早已斩断尘缘,与你相识也不过五六年的时间,却将你视为我的至亲。 江临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怔然道:师兄 可惜,造化弄人,生死有命。文卿说完这句话,便露出些笑意,止住了话音。 江临心头蔓延开巨大的悲伤和不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前的那些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师父和师兄的法眼? 他们早就知道自己身上换了个人,只不过一直没有说破而已。 文卿刚刚说的那番话,是在向过去的江临告别,也是在向现在的江临问好。 他们可以接纳他的存在。 文卿缓缓推着轮椅,走至近前,握住了江临的手:你放心,若真寻不到那秘宝,师兄定会助你,杀也要杀进那临水阁之中。 江临也用力回握住文卿的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但还未待他向师兄说起自己今日在山洞之中的遭遇,便听院中传来了莫鸿宇急切的呼喊声。 江少卿不好了!和尚屋里死人了!您快些去看看吧! 第71章 红换海棠丝 72红换海棠丝 听说和尚屋里死了人,江临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之前对他们气焰非常嚣张的净启。 不为别的,只是从推理小说或侦探漫画的角度出发,这人在自己身上实在插了太多的作死flag,简直太像是在暴风雪山庄的设定里,头一个死掉的炮灰角色了。 但等他们几人来到和尚所居的小院之后时,却发现死掉的人不是净启,而是小沙弥明达! 只见他双目圆睁,口齿微张,腹部插着一把刀,仰面倒在了一地血泊之中。端的是一副呼救不及,被人一击毙命的模样。 江临拧起了眉,教云殊立刻上前验尸。 其余人皆因寺中突然再死一人的事情而有些怔忡,没有阻拦他二人的动作。 谢龄一脸忧心地问道:怎么会死在了院子后面?都到了这个时辰,大家没有好好地待在房间里吗?守夜的人呢? 江临之前便说过此次事件的严重性,谢龄他们也记得叮嘱院中僧人,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夜晚不要随意在外走动。 明亓指了指净启和另一个师兄,吱唔道:当时是我们三个人守着,但大约一刻钟前,明达说自己要去如厕,很着急的样子,还说很快就会回来 闻言,江临皱眉道:屋内便有尿盂,再怎么样也不该出院子啊。你们都没拦着他吗? 明亓垂下头说:师兄说屋外不安全,我们都是在屋内守着门和窗户的。没人看见明达往院子外面去了,我们是看他过了一会儿还没回来,才结伴去找了他 够了!净启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跟他说那么多干嘛?依我看,害死明达师弟的人指不定就是他们!为了给自己的好兄弟好同僚争取些时间,不惜向无辜的陌生人下毒手! 这位师傅可得想清楚了再说话。江临压低了声音道,谢判官等人一直在外院各处寻找宝物,江某和几位义士更是在子时之后才归于寺中,这一点,守在寺中各处的僧人都可以为我们作证。我们根本就没有接近僧人院的可能。 在场僧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有净启忍不住嘴硬道:那又怎么样?你们几人武功高强,飞檐走壁的,说不定是靠着轻功飞来的,我等自然无法察觉。 江临被他的强词夺理逗得一乐,道:你说谁武功高强,会轻功?他们吗?他的目光在身有残疾的文卿、衣着精致的谢龄、苍白瘦削的云殊身上逡巡了一遭,又指了指自己,道:还是江某?可惜了,江某真的不会武功。 那个白五爷呢?!他总会吧?净启左顾右盼不见白玉堂人影,冷笑道,他该不会是做贼心虚,不敢出现了吧? 你五爷我在这儿呢! 他话音未落,便听一道嘹亮的嗓音从后方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便见白玉堂和于家夫妇正携一位年长的僧人缓步走来。 和尚们认出老僧是负责看守青龙寺大门的无名师叔,纷纷向其躬身行礼,眼神欲言又止,似是想问他怎么和白玉堂等人走到了一处去。 江临知道他们心中的问题,便帮了他们一把,躬身问道:请问这位师傅,白司直等人是在何时回到青龙寺的? 无名师傅慈眉善目道:江施主有礼了,白施主等人是在一刻钟前,抵达青龙寺大门的。 此话一出,情况再清晰不过。 院子里的和尚都知道,明达是在一刻钟前在小院外面遇害的,而如果是白玉堂等人动了手,即便他们的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抵达青龙寺的门口。 所以,白玉堂他们也不可能是凶手。 净启有些慌神道:可那也不会是我们院里的僧人做的!我们都在屋里,彼此照应着,不可能是杀害明达的凶手。 这话说得也不错。 这位师傅一味地搞内乱,思路明显窄了。江临笑了笑,说,既然我们都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不就说明凶手不在我们当中吗? 别忘了,这寺里除了在一刻钟前落单的个别僧人,还很有可能潜伏着其他的危险分子啊。 江临无视了净启的欲言又止,微笑着点了点云殊,道: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如你就直接说一说验尸的结果吧。 云殊站起身,道:死者明达,年约十六,根据尸体情状看来,死者口鼻曾被人用粗布捂过,凶手右手持一件五寸左右的利器,从正面插入其下腹半寸的位置,在死者体内转动刀尖,导致死者失血过多而死。 众人皆因这残忍的杀人手法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听云殊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江临问:什么? 云殊沉默了一会儿,比划着凶手行凶的动作,喃喃着说:这个凶手刺入的位置,似乎有些偏低。 江临微微皱起了眉。 通过死者身上伤口位置来判断凶手的身高、体型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一般来说,凶手在杀人时都会选择一个另自己最舒适、最习惯的位置,方便用出足够的力气来杀死死者。 但明达的个头本来就不高,凶手选择在他腹部偏下刺入刀锋,难道凶手能比明达还低吗? 江临暂且未将心中的推理说出口来,只道:那明达和凶手有无认识的可能? 净启简直一点就炸,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是想说凶手是我们寺中的人了?! 跟谁稀罕往你们身上泼脏水似的。白玉堂不耐烦地怼他道,你动脑子想想好不好,如果你大晚上的独自一人从院子里跑出来,迎面撞见个你不认识的人,甚至看见了对方手里的刀,不选择转身逃跑,也得大声呼救吧?但看明达的这副样子,明显是对凶手毫无防备,从被人从正面一刀捅了个对穿。 你们瞧,就连他的眼睛,都因意外和惊讶而瞪圆了呢。 云殊面无表情的补充道:是的,而且我已摸过,他腹中并无粪便,却着急从院中出来,这一点也很可疑。 众人对云殊的细致入微有些许的无语,只有白玉堂接话道:所以,或许走出院子,本就是想要与什么人见面,也不一定。 这样的猜测,如果和昨日住持被害的案子结合在一处,可以衍生的可能性就多了去了。 久未发声的于氏忍不住问道:难道这个小师傅是和什么人联了手,害死了住持师傅? 不可能!明亓立即反驳道,你们这些人一点也不了解明达,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他明明怕极了血腥的尸体,却还是往明达的跟前凑了凑,哽咽道:而且谁说睁大眼睛只能是惊讶,我师弟眼里明明是恐惧更多! 案子一时陷入了些僵局,眼见双方又要起冲突,江临便立即摆手喝止了他们。 反正暂时也没办法锁定杀害明达的人究竟是谁,江临想了想,还是让众人先行回屋,暂且小心提防。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50) 无名师傅和几个会武功的僧人守着和尚院,于家夫妇与江临和白玉堂前后各一班,轮番守着住客院。 虽没到江临和白玉堂值班的时候,但他二人都睡不着觉,便一路散着步,往临水阁的方向走去。 江临看不出白玉堂的脸色到底算好算坏,直接问道:没有发现我们要找的东西,对吗? 白玉堂闷闷地嗯了一声,把江临的情绪也带得低了一些。 那密室里空无一物,我甚至将于家那姑娘也拉进了密室,我二人在里面寻找了半天,什么机关也没有找到。 他们都知道,虽然未能找到秘宝,但与神秘人要求得一样,寺中确实死了个人,展昭便能多活一日。但他们两个谁也不会因为这个消息感到有任何安慰。 更何况,按照展昭此时的情况,便是还要多受一日的罪。 无论是什么方式,他们得快些把展昭救出来才行。 江临脑海里还思索着明达到底为什么会死,二人便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临水阁前。他们遥遥看着那紧闭的大门,白玉堂胸中涌出一阵想要不管不顾地冲进去的冲动,却又被他遏制下来。 可那神秘人就像是感知道了他们的到来一般,临水阁的大门在瞬间洞开,门间依然满是教人不敢接近的丝线。 那人用极其诡异沙哑的声音发出了闷闷的笑声,道:今日的事情倒是非常有趣。这算是我给你们的奖励。 说着,江临他们便看见展昭的整个身体被猛地拽起来,丢进了一张密密的网中。 被置于网中的姿势势必能让展昭感到更好受一些,可江临和白玉堂还是感受到了对方此举从满满的挑衅之意。 那神秘人继续说:展护卫今日有这样的好运,能教人替他去死,但明日就不一定了。 白玉堂怒喝一声:你这贼人,就算我们明日找到了宝物给你,你也不一定有命用它! 那就不劳你五爷操心了。 事实证明,事情总会在你以为他已经足够糟糕的时候,变得更加糟糕。 白玉堂本以为进了密室找不到秘宝,已经是足够倒霉的一件事了。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别说在第二天就找到青龙秘宝了,他们连石壁上的门都打不开了。 第72章 盖倾珠乱撒 73盖倾珠乱撒 这是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打不开就打不开了于氏忍不住看向正在发现暗门的石壁前四处摸索的白玉堂,可是这次不管他们再怎么搬动按压,那道石门都没有再打开的迹象。 若不是密室中那怪人的问话仍在耳畔,江临简直要怀疑他们昨晚所见皆是幻觉。 他忍不住走到好不容易被搬来石壁之前的文卿身边,放轻了声音问道:师兄,你可对这类机关异术有什么了解?白玉堂就很擅长机关术了,所以江临将问题的侧重点放在了异术二字上。 涉及四象秘宝,进门的方法再特别也不稀奇。 江临提示道:比如说,需要某些人在门前做出指定的动作之类的? 文卿沉吟片刻道:一般来说,四象秘宝的藏匿之处极为隐秘,非亲传之人很难知其所在,更不可能知道要如何开启相关的密室。而打开密室的方法亦多种多样,除了常见的机关、暗线,古籍里还曾记载过你说那些由声音或动作制成的密室,甚至有用血脉唤醒门神来开门的 等等眼见走向越来越奇怪,江临忍不住打断道,师兄你见过那样的密室吗?而且用血脉开启,那门、门神是怎么分辨不同人的血液的呢?难道秘宝传人的血还和别人不一样? 江临有点儿慌,在他的印象中,古代人的验血水平仍停留于滴血认亲,分辨人血和动物血都要靠闻味道,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级的设定了? 文卿有点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都说了,是古籍记载了。但秘宝传人的血脉确实有特别之处。 哪里特别? 直觉如此。文卿淡淡说着,还不待江临觉得无语,他又继续道,暂且不必再在此处耗费什么时间了。 师兄的意思是 你们之前可以进去,是有人想让你们进去。而你们现在进不去,便是因为那人不想让你们进去了。文卿意味深长地看了江临一眼,江临已经和文卿说过了自己在密室的遭遇,即刻便明白过来他们昨日可以进那密室,是因为有人想要问他的身份而已。 既能够自由出入疑似与青龙秘宝有关的密室,又能猜到他并非本人 江临背后顿时又冒上了一丝凉意。 文卿见他似又心烦意乱起来,打断道:先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还是先把展少侠给救出来吧。 江临问:终于准备好了吗? 灵鼠小文从文卿的怀里钻了出来,搓了搓还带着些许湿润的毛发。文卿淡淡一笑道:是。 喂!你要的宝贝来了,还不赶紧滚出来拿?! 白玉堂和江临共推着一个箱子,与众人再次来到了临水阁的小院。 僧人们看到他们竟真的找到了一件宝物,忍不住问道:江施主,我们寺中真的有宝物吗?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多数人都表现出好奇之意,只有净启挑刺道:这么有本事,怎么没早点儿把它找出来呢?我们的明达小师弟死得可真冤枉啊 江临心中微微一麻,皱眉道:稍后那歹人或会有其他的行动,还请各位站得稍微远一些。 他和白玉堂来到了院子中央的位置,向临水阁继续喊话道:阁下所寻器物在此,还请快快现身,遵守承诺,放了人质吧。 屋内立即传来了昨日那人的沙哑声音:还请江少卿将箱子打开,展示一下其中物品,以防有诈。 好,江临沉着道,但我们要先确认人质的安危。 下一瞬,大门被打开,展昭与昨晚一般安眠于密网之中,江临道:不行,太远了,看不清楚! 先开箱!那声音陡然一沉,极不耐烦一般道。江临立即打开了箱子,但是他提前计算了角度,从临水阁的角度,只能看到顶部冒出的尖角部分。站在院外的大部分人更是什么也看不到。 果然,下一刻那神秘人便着急道:箱子里是什么?! 江临瞥了眼箱子里堆叠的衣物和最顶上被磨得发亮的一口铁锅,胡诌道:青龙铠甲。 对方自然不信:你们都退出去,我要亲自查验你们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想得美!展昭还在你手里,你得了宝物,杀人越货怎么办?!白玉堂叉腰怼道,一手验人,一手验货! 空气在一瞬间陷入了沉默,江临微微屏住了呼吸,院外围观的人群也变得极为紧张。 时间似走得极慢,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缓缓道:可以,但只许你们一人过来。 神秘人要离开房间,就得拆下门口细密的丝线。江临倏然松了口气,他向白玉堂使了个眼色,自己向后退去,让白玉堂去接近展昭。 众人终于得见那神秘人的真身,可他的模样却诡异极了。 神秘人全身被黑衣黑纱黑面覆盖,他个头不算太高,走路速度极快极轻,恍若悬浮在空中,如幽冥厉鬼一般。 神秘人急速向箱子略去,与此同时,白玉堂也快速冲向展昭的方向。他俯身便要往屋下的湍流钻去,神秘人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反手一记暗器,直直扎向了悬着展昭的那道绳索,于氏夫妇也在同一时间急略而起,向他袭来。 下一瞬,绳索倏然崩断,白玉堂拉住了展昭,水流湍湍,卷上他们的红白衣衫。神秘人转身一闪,却被于氏的刀直接架在了脖颈之上。 神秘人不可置信地大喊道:你们为了抓到我,连展昭的生死也不顾了吗?! 是吗?江临微笑着问。 神秘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向着临水阁的方向望去,却见展昭和白玉堂并未如他料想的一般落入水中白玉堂手中紧攥着一根绳索,而那绳子正束缚在了临水阁下面支柱的干燥部分上。 是无水无解,遇水便散的缚龙索! 只在那一瞬,白玉堂便能将缚龙索精准地甩在了支柱没有沾水的位置上,然后一跃而下,拉住了摇摇欲坠的展昭。 何等的胆识啊神秘人喃喃感叹道。他不知道的是,江临还特意计算了水位,选了正午时分,水位最低的时间,来与他谈判。 一种僧人连忙上前把展昭和白玉堂给抬了出来。 展昭苍白着一张脸,却已经恢复了意识,向白玉堂喃喃道:谢 客气什么!白玉堂也费了老大的力气,忍不住一直喘着粗气。但他仍逞能道:行了,都把人给抓回来了,快看看是哪个孙子敢在爷爷们头上动土吧! 众人闻言,都又害怕又好奇地看向那神秘人,想摘掉他的面纱。江临却道:应该是我们的老熟人,如一住持吧。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还不待僧人们说什么质疑的话,于氏便皱眉道:怎么可能?如一住持不是已经去世了吗?而且他与江伯父乃是旧识,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的夫君吴达明显是想配合他的说法,才动手揭开了那神秘人脸上的黑纱,可却如江临所说,那人正是青龙寺的住持如一。 本来还想与江临争辩的僧人们登时失了声,只有明亓喃喃着鬼妖怪之类的话,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 白玉堂完全没想到那神秘人会是如一大师,急忙问道:怎么会是他?不是有两个和尚都看见他死了吗?而且那屋里有那么多的血,难道那不是人血吗? 江临对血液的气味已然很是熟悉,点头道:确实是人血,可那血迹却没那么难伪造。血液可以靠提前割伤手臂,放出来储存着,再布置便是。而人证方面,还记得,两个证人中,只有明达走近确认了如一住持的死吗? 白玉堂看着胆小如鼠、正在发疯的明亓,恍然大悟道:所以明达为他做了伪证?! 没错。按照明亓的说法,他一直守在门口,那尸体却能凭空消失。排除了他人挪动尸体的情况后,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江临锐利的视线扫向如一,是尸体自己动了起来。 这话让所有人的背后都冒了一层不轻的冷汗。 众人快速地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冒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都在自行消解。 为什么如一要这样做为了制造困局,让所有人帮他寻找宝物,却不会怀疑他。 为什么昨晚死的是明达因为他帮如一制造了伪证,随时有可能反水,引得众人态度反扑 妙哉,妙哉如一抚掌大笑起来,不愧是大理寺的少卿、四象秘宝传人,果然名不虚传 堵上他的嘴!唯恐对方说出更多不宜为外人道的信息,江临即刻向于氏道,可如一却反手一劈,将于氏手中的剑击飞出去。 吴达见状连忙冲上前去,却被如一反手拆解了招式,擒住了脖子。 没有武功的一众僧人大惊着向后退去,如一伸手便又擒住了跑得最慢的云殊。 手握两个新的人质,如一忍不住桀桀笑了起来:刚才会被那两个小毛头所擒,不过是因为你们确实出其不意。就你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全来都不一定能耐我何。 江临的心狠狠一沉。 如一笑着拧紧了吴达的脖子,在吴达的窒息与倒气之间,向所有人宣布了新的游戏规则:一日杀一人,说话算话。所以,你们可千万不要再与贫僧耍什么花样了。 第73章 蒲柳不禁凉 74蒲柳不禁凉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原本转好的局面竟就这样急转直下。 江临完全没料到于家夫妇两人竟没能制约住如一,令对方轻易劫持了云殊和吴达。 如今于氏手中无剑,展昭虚弱至极,白玉堂也耗费了不少力气,己方武力严重不足。江临暗暗握紧了拳,在心中将如一所说的话过了一遍,他略略觉得哪里不大对,却说不出来。 江临皱眉看向如一,试探道:没想到家父旧时战友,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我等当真不知那秘宝所在何处,阁下如此咄咄逼人,不担心我们联手反扑吗? 如一在听到江临提起自己的父亲时便冷笑了一声,随后更是嘲讽道:江之皋原本就是自私之辈,你作为他的儿子也不遑多让。说起来,你爹没教你武功吗?怎么一直缩在人后?若是你们真的不在意他二人的性命,那便上啊。 他手上动作又重了几分,吴达的整张脸都变得青紫,于氏连忙大喊:不要!求你了,什么条件都好,你快放开他们,不要杀人,我愿意许诺 如一笑着说:不必了。所有能帮上忙的人都终于被我聚集在了这青龙山上,你们的死活全掌握在我一人的手中,我有和理由和你们谈条件?再啰嗦,你夫君可真就性命难保了。 于氏的眼眶已然变得血红,她求助般地看向江临,道:江大哥,我求求你了,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答应他吧 院中气氛压抑,一时落针可闻。 江临的目光扫过众人,与文卿对视一瞬,随即转向了如一。 他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摊手道:我们也别无选择啊。 众僧都沉浸在他们被自家的住持威胁算计的震惊和悲伤之中,连常与江临抬杠的净启都变得哑口无言。 他们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一边觉得住持多年于寺中修行,应该不会对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弟子下手毕竟他抓的人质都是江临那边的人。可另一边,他们也为明达的死感到悲哀很愤恨。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51) 恐怕明达就是因为太过信任住持,才会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的挣扎和反抗,就被如一无情地杀害了。 江临这边只顾着庆幸这难得的清净。 他并不觉得寺中众人会知晓青龙秘宝相关的事情,毕竟如一青龙寺中生活了二十余年,与他们朝夕相处,若想从他们嘴里套出些信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而根据对方刚才提到的所有能帮上忙的人,江临心中难免有些令人不安的猜测,所以将展昭安顿回房间、有白玉堂把脉照顾他之后,他便立刻去寻了文卿。 他对文卿的信任是原主身体内自带的,也遵循于他自己的直觉。 江临推门而入后便直接问道:师兄,难道对方已经知道了我们所有人的身份了吗? 文卿的眉头也带着若有似无的轻蹙,他轻咳着说:多半如此。 江临心底一沉。 四象传人都汇聚于青龙山上,对于江临和文卿来说并不是秘密,但其他人是不太能够知道的。 比如白玉堂和展昭虽然已帮着江临寻回了两件秘宝,却也只知此次出行是来寻宝物的,一直都不知四象传人与之的关系。 比如谢龄虽然知道自己和江临的身份,但在他的视角,文氏一族早就被灭,江临也未向他正面介绍过文卿或于氏的身份,谢龄对二人的认知只停留在江临的师兄和吴达的妻子之上。 又或者说于氏,她作为江临的前未婚妻,又是一个多年隐居的妇道人家,怎么可能一下便知道文卿和谢龄二人的身份。 但是人心隔肚皮,如果他们再敏锐一些,再有所保留一些猜出了所有人的身份,却另有目的地和如一联了手 这是如一能够获取这么多信息的唯一可能,但江临情感上很难接受。 文卿也知道,江临愿意牺牲自己去救展昭,又与白玉堂形影不离,自是不会怀疑他们。他问道:那位谢小公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应该不会是他的江临开始仔细回想与谢龄相处的点点滴滴,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迷茫的神色,我们私交不深,但他之前自愿将朱雀秘宝献于朝廷,又与我互通过身份,应该不会是别有用心之人 那于氏 可她就是青龙秘宝的传人,如果想要找到自家遗失的宝物,需要大费周章地困住这么多人,还连累了自己的夫君吗?而且她是我爹找回来的人江临皱着眉头,慢慢说,虽然我爹待我很是苛刻,但应该不至于把我往死路上逼吧 文卿也觉得他说的话有些道理,可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更加诡异起来。 原本江临的身份暴露便足够令人毛骨悚然,而如今更是摆明了告诉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最为亲近的密友摆了他们一道,那便是有更加不可捉摸的人了解了他们的全部信息。 不知有没有跟上山来的叶逢秋,识破了江临真身、可以自由出入青龙密室的神秘人,以及早就将他们身份全部识破的潜在内鬼 这三人的身份是否交叉重合,山中又是否存在旁的势力 江临按了按眉心,觉得自己的思路前所未有地混乱。 但为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救出吴义士和云殊姑娘。文卿抬头看向江临,那件事情还要多久才能办好? 江临道:不引起旁人注意的话,还要明日一早。 如果计划顺利进行的话,应该就不会有人再死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了,可如今这样的局面里实在有太多未知的变数了。 他理了理衣服,站起身道:我要去寻于氏,试一试她的口风。 江大哥是想问我对于如一住持有何了解?江伯父没有向你说起过吗?于氏的眼圈还泛着红,一副很是惹人怜惜的模样。 说来惭愧,江某与家父都不善言辞,早年间又闹过一场误会,他很少向我提及他在军中的经历因为于氏不可能是识破了自己真身的神秘人,所以江临编起来没什么负担,他下意识地补了一句,也一直不想让我进军营,去打仗。 江临一愣,还未觉得奇怪,便听于氏慢慢道:在我与夫君寻到江伯父,与他说了我们要寻回秘宝的想法之后,江伯父便与我二人介绍了如一住持。按照他的说法,如一住持俗家姓李,早年间与伯父一同行军打仗,情谊甚笃,但自战场重伤双腿之后,如一便退了队伍,他二人甚少见面了。 于氏试图安慰道:其实我觉得你不必想那么多,伯父与他二十年未见,不知他如今变了个人,也是正常的事情我知你因为当年退婚一事怨上了他,但你切莫觉得他会害你,我觉得 或许是因为江之皋与自己那倒霉老爹长相和脾性都太过相似,江临倒真不会把人想得那么恶毒,但生些闷气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他不会在于氏面前表露出来,反而寒暄一般关心道:那当年退婚的事情,可对你你家,造成了什么影响? 毕竟是不太体面的事情,江临说完就觉得尴尬了。于氏也轻轻攥了下自己袖子,随即微笑道:江大哥不必放在心上,我们两家交情深厚,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生出嫌隙的而且当年我爹娘已经有要隐居的心思,只是念在我身负婚约,才迟迟未有动作。后来,我也遇到了我如今的夫君,他与我亦是同乡 见于氏的眼角又泛起泪花,江临心中略略泛起一丝不忍。 他叹息了一声,虽觉得此行应会无功而返,还是道:我稍后叫上几位义士一起,我们再去那暗门处看看吧。 不出江临的所料,暗门还是打不开。 翌日一早,未能寻到宝物的消息在人群之中传播开来。 用斋期间,江临暗暗审视着所有人得到消息后的神情,从中判断着对方的态度。 一个皱眉,一个呵欠他都不曾放过,只想要赶紧揪出隐匿在其中的敌人,停止无休止的向内猜忌。 忽地,江临的肩膀被人重重一拍,他回头看去,是一脸严肃的白玉堂:别再看来看去的了,干就完了。 江临用扇骨顶了顶眉心,道:展大哥情况如何? 虚得不行。话像嘲讽,白玉堂的语气却极不开心,好在那老秃驴没在他身上下什么药,不然等老子逮到他,定要生扒了他的皮,连带他的同伙一起 你也觉得他有同伙?江临有些惊讶,他忽地想起自己怎么还没问过白玉堂这个主角的意见,连忙道:你觉得是谁? 还能有谁?就那个吴夫人呗。白玉堂冲正垂着眼帘茶饭不思的于氏翻了个白眼,两把刀架在那如一的脖子上都制不住他,自己废物,教夫君被人抢了去,还好意思在这里摆可怜。要不是她,昨天什么事儿也不会有 这话有些过于难听了些,江临皱眉道:可若没有她,我们中的其他人更不会武,如何能制住如一? 白玉堂有些泄气地说:怪我,怪我不会分身,行了吧? 我哪有怪你的意思江临说着,忽然有只青鸟落在了窗外的树梢之上,江临与白玉堂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收了餐碗,悄悄向外而去。 不多时,外面轰然传出一声巨响,在吃饭的众人纷纷放下筷子,有僧人喊道:是临水阁的方向! 文卿、于氏、谢龄和几个胆子大的僧人连忙赶到了临水阁前,却见白玉堂和展昭已经破开了房屋大门,正站在门前。 而除了他二人,院中还有四个陌生或熟悉的面孔。 背着把铁锹的穿山鼠徐庆不耐烦道:你们这青龙山可是真的难挖啊,小白他没眼力见儿,你们有人给哥几个捎了茶水过来吗? 蒋平搡了他一把,道:说什么胡话,想喝水自己到那边的河里自己盛去 众人还在理解着他四人是怎么挖进山里的,救夫心切的于氏便先行一步,冲到了江临身边。 夫君他怎么样于氏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转成了凄厉的一声喊,夫君!! 只见房间之中,吴达浑身是血,已经没了气息,云殊被吊在网中,生死不明。 江临的目光从大门从内扣住的巨大锁链,缓缓挪至地板上已经被用木条封死的大洞之上。 这房间是一个极其完美的密室。 可是如一,竟然再一次地从里面消失不见了。 第74章 模糊城郭是 75模糊城郭是 卢方看到了屋内的血腥场景,心中翻起一阵不忍。 他们四鼠于前两日收到了江临让灵鼠小文捎来的求救信息,知道五弟他们竟被困在了青龙山上,还受到了歹人的威胁。 他们兄弟四人第一时间就让小文带着缚龙索飞快赶回了青龙山,让五弟先将展护卫给救出来。随后他们没有选择使用简单粗暴的爆破方式,去炸开那堵着山路的巨石,而是让三弟徐庆用了更笨拙的方法,一点一点从山下挖了进来。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就是不想让山上再出人命,可如今 吴达明显没了气息,云殊的情况也十分危急,而始作俑者如一却不在房中了。 他们连忙将吊在房间正中的云殊给救了下来,一探鼻息,还活着,只是混了过去,众人才倏然松了半口气。 于氏仍沉浸在悲伤之中,江临也劝不动,见她有保护现场的意识,便也没有阻止她坐在现场怔怔发呆。 白玉堂有些不可置信地说:昨晚我们是看着他进了临水阁的,为防他外出害人,我们还寻了几个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僧人围在小院周围观察情况,怎么还会让如一跑掉了呢?难道又有人帮他? 卢方观察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摸着下巴说:可是你看,这屋里没半分漏洞,门也是从内部锁死的,即使外面的人想要帮忙,那歹人也得自己有办法可以出去啊 江临的目光也巡视着房间各处。 房间内的摆设极其简单。 正中摆着一座半人高的佛像,其他的桌椅板凳都被随意搭靠在房间的角落,西边地上还铺了薄薄的褥子,似是如一之前用来休息的地方。角落里放了不少形状奇怪的木板和钢条,锤子凿子一类的工具,以及一双破破烂烂的僧鞋。 没了仵作,江临亲自去查验了吴达的尸体。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对方身上并没有捆着绳索,也并非被人拧断了脖子而死,而像是被钝器砸破了脑袋。对方下手非常之狠,吴达身上看起来少说就有十几道伤痕,尸体周围的地面上都满是鲜血。 房间内唯一的窗户被木板钉死,地板上破的洞也被补好,大门从内拴紧锁好,完全没有一丝供人逃窜的缝隙,恐怕连文卿的那只小灵鼠都不一定能从这房间钻出去。 江临仔仔细细检查了墙面和房顶,也没有发现任何秘密的出口。 可是如一已经不是第一次从这个房间里面消失不见了。 按照江临之前的推理,如一是和小沙弥明达合作,伪造了自己的死亡现场,但他们仍未解决,如一是如何在明亓锁上房门之后,仍然让自己的尸体消失不见的。 江临曾怀疑过是他们当时检查得不够仔细,没有发现藏匿在房间暗处的如一,也考虑过明亓撒谎的可能性,但如今看来,应该是如一自己用了什么特别的手段从房间里离开了。 江临怀疑的视线落在了那尊石佛像上,向卢方等人道:几位兄台,可否帮在下把这石像给挪挪位置? 我也觉得这石像有问题,一直搁在这房间正中央,之前还挡着咱们看凶手了。白玉堂也撸起袖子,和卢方两人一起把石像搬到了一边。 卢方感叹道:呵,还是山下的石头比较难挖,都给我锻炼出来了,现在抬个这么大的佛像都不费劲了。 白玉堂轻嗤一声,把佛像搁在了一边道:哼,明明是因为五爷我比较有力气。 江临却在佛像被移开之后,就皱紧了眉头。 只见那应是许久未曾动过的佛像下面,也沾染着明显新鲜着的血迹。 这佛像因为某些原因,刚刚被人动过。 云殊被送回房间,安置在了寝榻之上。 房门大敞着,江临和白玉堂两个大老爷们儿一起立在她的床头。 按理说,云殊是女眷,本应由出身于医药世家的于氏把脉照看,但江临见于氏实在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便想将此事拜托给白玉堂,顺便来探探云殊的口风毕竟她可是本案最后的目击证人了。 见白玉堂有点不情愿,江临道:善看妇科的金郎中就来帮帮忙吧,小姑娘家家的,受这么大的折磨,多可怜啊。 还没待白玉堂骂他,云殊就自己给自己诊上了脉。她的声音十分虚弱,却很平静:我没事。 她抬袖间,江临恍然看到她的手臂上似有几个形状奇怪的陈年旧疤。他暗自记下这点不寻常之处,给云殊递了一杯茶,道:姑娘受惊了。 云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抿了口茶后,才慢慢地说:抱歉,我当时昏过去了,不知道如一去了哪里,帮不上少卿的忙。 江临见她敞亮,也不拐弯抹角了:那姑娘可否与在下说说,你与吴义士一同进入那房间以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说,您也大概能猜到吧。云殊放下茶碗,闭上了眼睛道,如一把我吊了起来,却没去管另一个人他应该是打算先杀掉我的。 如一虽然暂时下落不明,但是江临他们已经得到了五鼠这边的外援,解了一时的危机。 他们之后做起事来便不用再那么束手束脚了早就准备好的炸药终于派上了用场,堵塞了整整三天的山路终于被轰开了。 尘灰散尽之后,江临看到了江之皋略显疲惫的脸。 他的父亲仍摆着与往日没什么区别的威严表情,可江临就是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憔悴与担忧。 但江临因为父亲介绍的旧友受了这么多的折磨,他一时不想给对方什么台阶下,便只躬身问候道:父亲好。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52) 江之皋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半天,忽地转向了站在她身旁的于氏道:静姝,你受苦了。吴生的事情伯父已经听说了,是我害了你们 江临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可真像他亲爹能干出来的事儿,对着旁人什么软话都能说,对着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江临没想到江之皋的下一句就提到了自己:如果你不嫌弃的话,犬子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娶妻 你胡说什么?江临胸中瞬间涌上了少见的愤怒,甚至口不择言地顶撞起了父亲。 江之皋登时瞪圆了眼睛看向他道:你小子还不领情了?当年是谁死活跟我闹着不退婚,在临汝闹得人尽皆知,如今都二十多岁了还不愿娶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静姝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周围有其他的视线向他们扫来,江临此刻没有任何旁的心思,他只觉得恼。 他一把挥开了江之皋伸过来的手,吼道:你整日忙得不见人影,从小到大都没管过我,结果我的婚你说退便退,如今你让我娶我便要娶?!我的事情怎么全教你管了去?你这么想娶,怎么不自己 轰然一声巨响,江临后面的声音被完全覆盖了去。 可江之皋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流露出被刺痛的愤怒与悲伤。 江临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好像和父母吵架,无论得理还是无理,双方都会伤心。 江临闭了闭眼睛,向于氏道:刚才的响动应是我们之前找到的密室被炸开了,我之前说过要找到青龙秘宝,便不会食言。我们走吧。 寺里的大多数住客都在山路畅通后离开了,所以这次来到那密室的人便基本上都是江临他们的自己人,只有行动不便的文卿选择了留在寺里照看云殊。 彻地鼠韩彰在前方布着小地雷,直接省去了江临他们找机关的麻烦,炸开了所有的暗门。 于氏一路上为他们指着路,谢龄缩在了展昭和白玉堂中间瑟瑟发抖,江之皋默默跟在了最后面,为众人殿后。 他们一路走了许久,间或向上攀爬,都没有遇到什么有伤害性的机关,出奇顺利地来到了一间比一般的山洞还要巨大的房间。 房间的顶部被四根高高的青龙石柱撑起,正中摆着一个巨大的宝箱。 白玉堂松了口气道:应该就是那玩意儿了吧? 江临点了点头,对于氏说:去打开看看? 众人围在了宝箱周围,于氏很是谨慎地盯着箱子看了半晌,江临问道:不知道要怎么开? 不是于氏犹豫道,就是有些紧张了。此物失传已久,我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找到它。 说完,她不再犹豫,掀起了箱子的盖子。 闪着暗金色的长刃就这样显现在众人眼前。 江临头一次见到这苍龙骨刃,却丝毫不会怀疑它会是由真正的青龙剔骨而打造的宝物。 于氏的眼中也闪起了亮光。 她正要伸手去拿起那长刃,却被江临展扇一挡。 于氏的目光陡然变得警惕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道:江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五鼠悄然靠近了些,江临往后退了一步,说:你不必再演了。刚刚我与父亲一同作戏试探了你,你却根本没看出来吧? 试、试探什么?于氏有些慌,眼神闪躲着瞥了下江之皋,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啊? 江临却下了结论:你打不开密室,不敢碰宝箱,再加上从前露出的诸多马脚,你根本就不是青浼于氏的后人,假作我前未婚妻的名义来到我身边,不过是想要侵吞这里的青龙秘宝! 于氏讪笑道:江大哥这话可是将我给说糊涂了,我就是于静姝啊 那我不妨再说得明白一些。江临微微眯起了眼,这几日与如一暗中来往、互通消息的人,就是你啊。 第75章 一抹绿烟长 76一抹绿烟长 因江临提前和五鼠他们通过了气,所以于氏此刻已经被他们团团包围。她的武功本就不算拔尖,手中没有兵刃的情况下,更是不可能有逃出去的机会。 她也看出情况对自己十分不利,便向江临道: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江大哥为何会怀疑我呢?你、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江临倒打一耙道:应该是你不记得我们的事情了吧。还记得你之前同我说过,我们两家在退婚一事上并无生出多少嫌隙吗?可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且不说被退婚的女性在封建社会要受到多少歧视和打压,在当年退婚之时,江临的父亲是一位将军,已故的母亲也被封了品阶,而于家说好听了是腐书网,说不好听了便是没有儿子的落魄世家。 在当地行善积德的名声听起来好,可他们家中没有一个官位傍身,还被江家退了婚,肯定会招致不少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 江临可不相信他爹那个哄起人来都一板一眼的人,会以什么谦和有礼的态度给于家留太多的面子。 而于家在被退婚之后便选择了隐居山林这一点,更侧面佐证了他们的处境。 毕竟宋朝经济发达,人们不似魏晋时期那般厌世,除了像他师兄那样修了道又遭了祸的人以外,根本没有人把隐居山林当成什么有风骨的事情。 而在刚才江临和他爹的对话中就更能看出,江之皋这样的人,竟能想着要去弥补于氏,还不能看出他家对于家的亏欠有多深吗? 不过江临也不是单靠这一点才注意到于氏的问题,而且他自己也没有记忆,不能跟对方对质两人的过去。 江临换了话题,转去分析假于氏的心路历程:其实你假扮于姑娘的思路很不错。毕竟于氏一族销声匿迹已久,住在临汝又姓江的人家实在不多,找到我们总比其他的世家容易一些。 你在一路上道听途说了不少我家与于氏一族的消息,担心我爹会对你生出顾虑,所以找了一个假夫君来帮你作戏可也就是你的这位夫君,让我看出了你身上的破绽。 于氏有些慌了,但她仍在嘴硬道:吴达本就是我的相公。江大哥非要这样说,莫非是想联合这些人,侵吞我们一族的宝物? 江临没有搭理她的问题,继续道:你的那位夫君,一开始还演得比较敬业,看到我与你有交流时,他还记得让咱们注意回避。但在我们第一次打开密室,发现只有我们两个可以进去的时候,他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情愿的神情。我想,如果不是白玉堂当时推了我一把,他也应该不会阻止我的。 江之皋闻言,视线落在了江临的身上。 白玉堂皱眉头质疑道:就因为这种小事儿? 江临点了点头。 不过他本就对自己周围出现的陌生人比较提防,虽然当时的于氏是被他爹带回来的,他没什么理由不相信对方但现在看来,他爹真得背一口识人不清的锅,介绍来的一个两个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当然,除了这些小事儿,我会怀疑你的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你打不开密室的房门。江临道,有心人若是知道了青龙山上有密室,花些时间也能大概找到它的方位,但开启它的方法应是除了于氏一族以外,无人知晓的秘密。但我们第一次进入密室却非你的功劳,而是 白玉堂连忙指了指自己:靠五爷我的好运气。 江临无奈道:靠我在山洞中遇到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啊。白玉堂恍然道,我说咱们后来为什么死活都进不去那密室了呢?原来是那人不让咱们进来了。 江临没有否认白玉堂的话。而因为江临脖子上有伤的缘故,众人都知道他在山洞中遇袭的事情。 展昭轻咳了两声,道:所以当时是有人从门内打开了山洞上的暗门,随后又顺着我们刚才来的路离开了?那他是什么时候进入的密室,又怎么知道你们会来的呢? 白玉堂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是啊,难道他一直藏在山里,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他压低了声音道:不会是之前逃跑了的那个叶逢秋吧。 如果他能够自由出入密室,为什么还要把宝物留在这里,我又怎么能全须全尾地站在你面前?江临打消了他们的猜测,转回头对于氏道,而后来,如一竟在与我们的对话之中,透露了自己已经攒齐了所有他需要的人。我当时便怀疑我们之中有人向他透露了这个信息,在我比对了所有人手中的信息量之后,觉得还是你们夫妇二人的嫌疑最大,而你们后来放走如一的行为也佐证了这一件事。 我现在想起你当时和如一的一唱一和都觉得好笑。江临弯了弯眼睛,道,而你也是,连我们当年的事情都记不清楚,却能将如一过往的经历解释个明白。我爹将那封介绍信递给我时,说的话都没你多。而如一也是,在抓走了吴达和云殊两名人质之后,却先将弱的那个吊了起来,身怀武功的吴达身上却连道勒痕都没有 他试探道:不过如一一开始会把吴达绑走,是不是就说明你们的合作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呢? 在江临说话期间,于氏面上的神情便已从强撑转为了放弃,听到江临的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脸上露出个诡异的笑:如一那个死残废,担心我找到了秘宝给他分少了而已,就敢拿我的人做威胁了。但他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我帮他演戏,引来你们这群人,他再在这青龙山里蹉跎二十年也不可能打开那暗门! 江临挑了挑眉,觉得她这话说得有些牵强:既然如一早就知道这处暗门,像我们这样用挖用炸不也能打开吗?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们? 于氏冷笑一声,道:因为按照他知道的说法,这密室中应布满了各种暗箭毒气,强行破入只有死路一条,但如今看来,倒真不如将这里全炸了,掘地三尺把宝物挖出来,也要比找了你们要好! 她的眼神也变得刻薄了几分:而且我都已经知道密室在哪里了,还有什么必要去给他传递消息?那秃驴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所需要的四个人,都已经在这青龙山上了! 这话令江临微微有些意外,他皱着眉,试图回忆起一件所有人都可能做过的事情。 片刻后,他皱眉道:难道是我们进寺前曾漱过的那口水 于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道:你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江临对这个设定有些无奈,师兄之前虽同他说过四象传人的血脉与旁人有所差异,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连漱口水都能测验他们的身份。 不过江临顾不上深思这个问题,而是打心底里泛起了一种奇怪的违和之感。 恐怕那个老和尚也是发觉了你的异心,才特意抓走了你的夫君,来制约你的吧。白玉堂总结了于氏和如一的关系,你们双方想着相互利用,结果谁也没落下什么好。不过知道那个死去的吴达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也算是能稍稍平些恨意了。 卢方深觉得自己看了好一场闹剧,叹息道:江少卿,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早些把这宝物带出去吧。 江临点了点头,五鼠几人便开始抬着那放了苍龙骨刃的宝箱,想往外面走。江临心中还觉得哪里不对,打算留在队伍最后面走,江之皋却忽然走到了他的身边。 二人对视片刻,江之皋先开口道:我们没有约好一唱一和地试探人。 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江临坦然承认道:是。 江之皋一本正经道:那为何要撒谎? 为了把于氏给揪出来,为了向旁人解释咱们刚才吵的那场架,也为了江临有些无奈地别开眼,找个由头让咱们父子重归于好。 似是不知该如何走下这猛然被递来的台阶,江之皋先是皱起了眉头,又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如今与从前有些不同。 江临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事情,也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气氛正尴尬时,正好白玉堂正挥手叫他,江临就三两步地跑前面去了。 一直不声不响的谢龄也念叨着自己害怕,在江临和白玉堂之间反复横跳。 众人来时便已清理过被炸开的碎尸,离开时的速度也快上了许多。但他们刚走到一个标记了离出口不远的拐角时,走在最前面的展昭却忽然抬手让人止住了步子。 有多余的脚步声。他轻声说罢,将火把递给了白玉堂,随即闪身往前方一探。 展昭的夜视能力极强,一眼便看到了拐过去的石壁上潜伏着好几个黑衣人,再仔细瞧去,对方手里还握着三寸长的短刀。 他当即回身向后退去,悄声说了踏雪堂三字,便要赶着所有人原路撤回。 谁知谢龄却闪出一把尖刀,对准了江临的脖子,冷笑道:今日有我踏雪堂的弟兄们在,你们谁也别想跑。 第76章 窥人廊外月 77窥人廊外月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谢龄会陡然对江临动了手。 你何时会了武功?白玉堂诧异地问着,一个不察,被他们捆了胳膊的假于氏想要不顾江临的死活就直接逃跑,却被谢龄腾出的一记飞刀正中肩膀,倒在地上痛哭嚎叫。 踏雪堂的杀手们像接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匆匆赶来,彻底堵死了江临等人的全部出路。 他们向谢龄汇报道:青龙寺里的僧人已经被属下全部控制住了! 众人闻言一惊,回头看向谢龄。 幽暗之中,谢龄额间的朱砂痣显得极为艳丽,反衬他平时的乖巧模样愈发妖冶起来。 他对众人道:劳驾,各位恐怕得原路返回中心的大殿一趟了。 白玉堂怒道:我们都已经找到宝物了,为何还要回去? 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相信,就这么一把破刀,能是和之前取得了两次大捷的战车、大炮相媲美的秘宝吧? 趁众人思考之际,谢龄从身后揽住了江临的脖颈,拿匕首的平面轻轻贴在江临的右脸上。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53) 他慢慢地说:江少卿之前说了,我们面前的这位吴夫人并不是于家的人,那我可不可以问一问,那个被如一给找了出来的秘宝传人究竟是谁,然后向他亲自确认呢? 在江临被挟持的情况下,众人虽心中不甘,但却没办法反抗。 所有人再次来到了苍龙骨刃所在的空旷山洞之中,谢龄把江临拉到了宝箱原本所在的石台之上,又纷纷着其他的杀手把其他人的手脚给捆上。 白玉堂气得咬牙切齿,狠狠朝踏雪堂的人吐了口唾沫,但他犹不解气,想了想,反手劈晕了和他们不是一心的假于氏,以免对方趁乱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白玉堂朝蒙着面的杀手道:看什么看,你们待会儿也是这个下场。 说着,他又转向谢龄和江临的方向道:姓江的,我算是想起来了,之前我们在阆中的树林里抓捕叶逢秋时,就数这个谢龄躲在树边什么忙也没帮上如今看来,恐怕叶逢秋就是被他放走的吧? 谢龄眉梢一挑,一个是字才说了一半,江临便道:不是。 白玉堂诧异:不是他放的还能是谁放的? 江临盯着谢龄脸上的表情,攀上他脊背的寒气便越发浓重了起来。他一字一顿地道:你根本不是谢龄你是叶逢秋本人。 白玉堂正惊讶着,站在他身边的展昭就提醒道:还记得陈知府被杀害时的情景吗?叶逢秋惯用左手,但谢龄却是又撇子。 而他们眼前的这个人,刚刚挟持江临时,却是左手握着匕首,横在了江临的脖颈之上。 江临这些天都没怎么和谢龄接触,刚才被对方从后面搂着,才凭着握刀的姿势认出了对方不是谢龄本人。 但他仔细瞧上眼前这个谢龄的脸,却看不出对方脸上有什么违和的地方。 不过还未及他深想,对方便坦然撕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承认道:江少卿果然敏锐得很呐,还是没能骗过你。 江临皱眉问他:为什么你假作的是谢龄?真正的谢龄呢? 叶逢秋冷笑了一下,道:为什么不能假作他,他在哪儿又关你什么事呢?说起来,你大张旗鼓地上山,不就是想要把我给引出来吗? 江临咬牙道:叶逢秋!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没有你,我哪见得到那位文道长啊。叶逢秋脸上的大片胎记在暗色中看起来极为阴森可怖,他用凉凉的目光扫向江临,不过你竟然成了他的师弟多奇妙的缘分啊。 江临喉头一动,陡然想起,叶逢秋便是参与了当年文氏灭门案的主要凶手之一。 限你一个时辰内探清楚这密室中所藏的全部宝物,否则,我可就要把真正的青龙传人带回来了。 叶逢秋声音极低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真正的秘宝传人,就是一直跟在大理寺里的那位云殊姑娘吧。 除了江之皋以外,在场的其他人可能都不太懂叶逢秋一直在说的青龙传人究竟指什么,但江临却再清楚不过于氏一族无子,除非他们老一辈的人出了家藏在这青龙寺中,否则根本无法对上青龙传人的确在寺中的这一信息。 云殊才最有可能是那个能够自由出入密室的人。 这样的事情一旦暴露便难以遮掩,但江临也并未因叶逢秋猜到了云殊可能的身份而感到慌张。 他气定神闲地反问道:那也容江某斗胆猜测一下,阁下在江某面前两次提到了青龙传人,却没有叫你的手下直接把云殊姑娘给带回来,是不是因为,她已经从寺中消失不见了呢? 江临看到叶逢秋的瞳孔骤然一缩,一副被他说中了的样子。而在此同时,位于山洞周围的四根龙柱上竟然咻咻地飞出了数十根羽箭。 假于氏说的竟然是真的,这密室里当真还有防御的机关! 众人皆迅速向隐蔽处逃逸着,江临也由本能驱使,一个旋身翻滚到了苍龙骨刃所藏的箱子之后。 白玉堂也快步越了过来,他已经解开是手上的束缚,开了那箱子冲江临招呼着:你没武功,往里钻一钻! 江临猛然一怔,脑海中似有灵光闪过。 但他还不及反应,整个山洞便轰隆隆地震了起来,地面的岩石先是裂开了一条缝隙,随后便似有向两边倾斜的侵吞之意。 抓住牢靠的石头!江临一手握上了苍龙骨刃,随即猛地扒住了一块竖立着的长石,却有些抓不牢。 江之皋见状连忙飞身过来提住了他的衣服后领,恨铁不刚地道:你的武功都学进狗肚子里去了! 江临这边的人纷纷依照他说的那样攀住了身边的牢靠之物,连假于氏都被卡进了一处缝隙,但踏雪堂的许多杀手却因为反应不及而跌进了黑洞里。 叶逢秋扒着已经旋转了一个直角的中心石台,在山洞不断震颤开裂的过程中,他想用轻功都借不上力,完全处于自顾不暇的状态。 直到连密室顶部都裂出了一个小洞之时,与安然无恙的江临等人相比,踏雪堂的人数优势已经荡然无存了。 而当叶逢秋试图往上攀爬时,一个清瘦的人影出现在了山洞顶部正是文卿。 叶逢秋在第一瞬便恨红了眼,他怒不可遏地说:文道长 文卿坐在轮椅之上,俯视着这位杀害了他全家的故人,眼底难得流露出一丝冰冷的情绪。 他低着头,开了口:师弟,把刀给我。山洞的回音极大,但他的话却不是说给叶逢秋听的。 江临知道他师兄是要用自己手里的苍龙骨刃来制住叶逢秋,他对文卿毫无还以,二话不说便将刀高高地向上抛去。 而在文卿接住刀的那一刻,叶逢秋却倏然松开了扒着石台的手。 此刻的山洞已经停止了震颤,他倒没像其他杀手那般直直地落了下去,而是在石壁各处横跳了几下,去找下方的出路去了。 白玉堂见状很想去追,但展昭却伸手拉住了他:不要去,太危险了。 江临也点头道:下面或许有更多的机关,不用我们出手便能制住那个叶逢秋。 他抬眼看向了立在文卿身侧的另一个瘦削身影,道:多谢云殊姑娘出手相助,还请快些把我们都给拉上去。江某刚才灵光一现,似是知道一直失踪的如一住持之前藏在了哪里了。 咱们之前不是看过了吗?临水阁这屋子里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啊?你怎么还要来?白玉堂皱着眉头,重新审视着临水阁一片狼藉的室内。 江临指着被他们搬动过的石像,道:这便是之前如一藏匿的地方。 什么?蒋平疑惑道,可这石像才半人高,即使是空心儿的,里面藏上个七八岁的小孩儿都费劲啊。 白玉堂也说:对啊,虽然那个老秃驴的个头不高,但即便他会缩骨功,也没法进到这石像里吧。 有可能的。如果他在缩了骨头的同时江临看向众人道,还少了一双的腿呢? 白玉堂被江临的惊人发言吓得一个激灵:他在我们面前活蹦乱跳了那么几天,怎么可能没有腿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展昭也猛然意识到了他的意思,立即看向了与如一曾是旧识的江之皋。他本来想问对方当年如一在军中受伤,导致双腿残疾,究竟残疾到了什么程度,但看到江之皋脸上明显变化的神情,展昭便明白了江临恐怕没有猜错,如一本来就没有腿。 江临指着堆放在角落的木板、铁条和鞋子,道:我之前就觉得这些形状奇怪的东西出现在这里很是蹊跷,但仔细一想便明白了过来恐怕如一便是用这件东西,给自己做了一双可以自由拆卸的假肢。 什么受了佛祖点化、灵气熏陶都是骗人的,如一的腿从来就没有治好过,他只是一直以一种极其扭曲的状态活着,每日在众人面前扮演着和蔼可亲的住持。 实际上,他比谁都想要得到青龙山里藏着的秘宝,寄希望于传说中的神迹,来治好自己的隐疾。 江之皋心中大受震撼。他原先不明白,当年和自己一起上过战场的战友为何性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如今虽然仍无法理解,却也稍稍懂了半分。 江临继续道:所以,之前我们两次进入临水阁,都没有发现如一的踪迹,对方当时恐怕就是卸掉了自己的双腿,躲进了这个石像之中。如果想要验证,可以看看这个石像有没有什么机关或开口,里面应该是空的 不等他说完,白玉堂便伸手搬动那尊石像,但有些出人意料的是,那石像仍然十分沉重,一看便是实心的。 江临正觉得意外,便见白玉堂不知摸到了何处,喃喃道:好像是空心的,这佛像鼻子上还有两个气孔,不知被谁给封上了。啧,怎么还有点臭味? 别动它!江临悚然一惊,大喝道,如一还在里面。 随即他目光一转,看向站在门边的云殊。 云殊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笑意,道:看来还是没有瞒住呢。 第77章 犹盻雪衣娘 78犹盻雪衣娘 白玉堂听了江临的话,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石像脱了手。那石佛像一倒地,堵在佛像鼻孔之下的两团破布便被磕了出来,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腐烂气息便从佛像内部传至了众人的鼻尖。 五鼠皆往后退了一步,卢方道:那、那里面真的有人 众人立即向站在门边的云殊看去。 云殊长发漆漆,又向来爱穿干净素白的衣服,给人的感觉一直是瘦削苍白、沉稳默然,但此刻,她逆光的身影却如鬼魅一般,教人看得脊背发寒。 不过一个虚岁十五的小姑娘,怎么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江临怔怔地看着云殊道:可是,不可能啊,你是于氏一脉的后人 江临才戳穿了假于氏的身份,在他的视角之中,云殊才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是青龙传人的人也就是当初在密室中质疑他的身份,割伤了他脖颈的那个人。 按照目前所有信息往后倒推,当时在门外等待自己的白玉堂、假于氏夫妇以及莫鸿宇等人肯定做不成密室里的那个人。 而在寺中僧人又大多居于和尚院中,展昭被囚禁在临水阁,如一在忙着杀人,那么剩下可以认出江临身份的人便只有当时在寺中各处探查的文卿、云殊和谢龄。 如果考虑了寺中也藏有青龙秘宝暗道的可能性的话,那么当时分别单独行动过的三人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江临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师兄有任何问题,所以他当时原本在怀疑谢龄,因为对方从不信佛,莫名其妙出现在青龙寺中本就蹊跷,但他一直没能想通,对方一个朱雀传人,是怎么自由进入青龙秘宝所在的密室的。 所以江临特意去向文卿确认了云殊是否会是襄阳文氏的血脉,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他便开始注意起了云殊的一举一动。 但云殊的年纪比假于氏小了不少,这是唯一一个江临一直没有去怀疑她的理由。 不过,在拆穿了谢龄是由叶逢秋假扮的事之后,江临便彻底打消了叶逢秋是那个认出了自己的人的全部可能,确认了云殊才是青浼于氏的后人。 虽然她的年纪完全不能和于静姝对上号。 云殊垂着眼睛,淡淡地解释道:于静姝是我的姐姐,但她,还有我们的爹娘,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江之皋甚至不知道于家还有一个小女儿,他试探道:怎么会?于然先生和景夫人一生良善,他们是怎么 云殊朝他瞥去了冷漠的一眼,道:您真的在意吗? 江临从她平淡的眼神和语句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凉意,随即便明白过来,他之前猜得不错,于氏一族在被江家退婚之后,过得应当十分不易。 而江之皋这么多年来一直驻守于边关,从未打探过于氏一家的消息,此时询问,倒只显得他惺惺作态了。 云殊身上应该还有很多其他的秘密,比如她明明是在临汝长大的,在无所依仗的情况下,她又是怎么拿到了襄阳的户籍,拜在了启游的名下的。 又比如,她为何一直没有与原主相认,还能认出江临的壳子里面换了一个人。 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江临看着地上的那尊佛像,有些理解不能地问:为什么要杀人?你本就是宝物的主人又信佛,可以自由出入青龙寺,能够随时进入山中的密室拿走秘宝为什么要杀人? 还是以把人困在石佛像中,活活闷死的方式。 就算如一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方式,也太残忍了一些。 云殊朝那个装着如一尸体的半身佛像投去了个眼神,却不带什么情绪地说:江少卿不如推理一下,如一究竟是怎样死掉的呢? 江临闭了闭有些胀痛的眼睛,慢慢回忆着他们当时破门而入的场景。 在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如一被闷在了石佛像里,只看到了吴达被杀掉的血腥场面。但江临当时之所以没有怀疑云殊会是杀害吴达的凶手,一是他当时觉得云殊被困在网中,并没有杀人的能力,二是吴达是被钝器痛击身体,失血过多而死的,但云殊的衣服上却干干净净的,半点血迹也没有沾上。 可是,在理清了如一和假于氏的合作关系后,便会发现,如一根本就没有杀掉吴达的理由。 相反,还是当初被他们从网中解救出来的云殊向江临点出了他们之间潜在的合作关系。 江临喃喃道:所以,你当时是因为看出了如一和吴达之间的猫腻,才选择了杀人 不止。云殊慢慢地说,无论当时被抓进来的人是谁,只要长了眼睛,便能看出那两人有所勾结。所以江少卿不妨考虑一下我当时面临的困境。 江临心念电转道:如一当时要求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宝物,否则一日便要杀掉一个人质,而你作为唯一一个可以帮助我们进入密室的人,却被困在了如一的手里,还是他要杀掉的第一个人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54) 白玉堂怔怔看着云殊道:所以你面临的是死局。 展昭蹙眉道:但如一和吴达二人本就不怀好意,如果云殊姑娘是因为遇到了危及自身性命的情况,才失手杀了人的话,自首后朝廷应该会从轻发落的。 云殊却仍看着江临道:江少卿觉得展护卫的提议呢? 恐怕,不太行。江临好歹研究过一阵宋朝律法,自然知道,洗脱一桩杀人的案子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而这年头的律法对于女性也十分苛刻,在《七侠五义》的世界里,男女通奸时都是男人挨板子、充军役,女人则直接被沉塘或打死,更何况是杀人的罪行。 而且,自首最重要的是要将犯罪事实全部供认清楚,但是 江临有些为难地看向云殊,道:你愿意告诉我们案发时的具体经过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云殊的身上,但她脸上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不愿意。 为什么?难道你想去坐牢?白玉堂正不解,却被江临伸手拉住了胳膊,冲他摇了摇头。 其实云殊的回答在江临的意料之内。 他已经考虑过了所有的可能性。云殊作为医药世家的于氏后人,又跟在启游身边那么多年,身上不可能真的没有任何自保的手段。 所以她或许可以用药迷晕屋内的两个男性来拖延时间,并不一定真的要动手杀人。江临认为,云殊这样的人会选择杀人,只是因为她真的动了杀心。 毕竟,在现场没有发现其他沾染着大片血迹的遮挡物的情况下,如果云殊想要不在衣服上留下任何血迹,又将吴达砸了个脑浆飞溅的话 江临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当时云殊身上并没有穿衣服。 这样的话,即使身体上沾染了什么血迹,她也可以用干净的衣服遮蔽。其他少量的血迹,自可以用别的方法抹去。 云殊缓缓对上了江临的视线,弯了弯眼睛道:看来江少卿是已经猜到了啊。 作为一名男性,说起这样的话题总是会令江临感到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还是一名律师,也是一名官员。即使如今的律法对女性再是苛刻,他也要替云殊争取。 江临放轻了声音道:如果你有一丝想要争取的心,我都愿意尽我所能地帮你 无妨,坏人已经伏诛了,我没能瞒过你们,便不再想再狡辩什么了。云殊用一派坦然的模样说道,而且,比起这个,诸位不如担心一下你们自身的安危。 白玉堂诧异道:你什么意思?! 云殊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似乎有些声音只有年轻人才能听到你们都没有听到吗? 众人皆静下心想要去听云殊所说的声音,却先感觉到了脚底地面的震颤,随即便听到了愈发刺耳的嗡鸣声。 快逃出去!江临边喊便往门外跑去,走时还不忘拽上了文卿和云殊。所有人前仆后继地离开了紧挨着悬崖的临水阁,才跑出数十丈远,便见原本屋舍所在的那块地面裂开了一条沟壑,随即断裂开来,临水阁的整栋房屋都塌陷了下去。 大地震颤得越发厉害,江临环顾四周,看到了他此生从未见过的可怖景象周围的山峰全都似在摇晃崩陷,他们所在的位置也在缓缓下陷,原本就十分湍急的水流因为势能加大的缘故显得愈发汹涌起来,冲刺着便往下方撞去。 众人纷纷躲避着天上落下的碎石和乱雨。 照这个情况下去,他们中迟早有人会被砸伤或淹没,甚至整个被倾颓的山峰给掩埋。 混乱之间,江临向云殊喝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殊的脸上却透露出了死人一般的麻木,道:江少卿来青龙山前,应该听说过山裂的传说吧。这便是传说中的山裂,又被少部分人称为开龙门,是我擅自使用机关而付出的代价。 没有办法挽回了吗?江临难以置信地攥紧了她的手腕,一个密室里面的机关而已,如何会有这样大的威力? 云殊冷冷道:江少卿这个鸠占鹊巢的外人,如何能懂四象秘宝真正的玄妙之处? 江临噎道:你 其他人离得太远,只有文卿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他以拂尘挥开了一块飞落的巨石,波澜不惊地说:是有办法的。于姑娘身为青龙秘宝最后的传人,一定有办法可以关闭这山中的龙门阵的。 江临登时用锐利的视线扫向了云殊,后者道:是有一种机关可以暂缓这山中的危机,但开启机关需要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 都要没命了还卖这种关子?!江临催促道。 因为无论如何都是死局啊。云殊的目光变得极为飘忽,山裂不可逆,若是我们关掉了龙门,水流便会被排入另一侧的山下去,那里还有不少山村呢。寺中所有人加起来不过几十人,而村中却有百余口人家。我想,江少卿应该不会为了解救自己,而残害其他人的生命吧? 江临倏然睁大了眼睛。 所以,江少卿还不如就此放弃。或者,您可以在死前满足我的一个愿望云殊忽然死死抓住了江临的衣领,怒喝道,告诉我,原本的江临到底去了哪里?! 第78章 横波留一寸 79横波留一寸 混乱之间,众人还是找到了一处小山洞,作为暂时的遮蔽之地。 江临看向洞外的景象。虽然他们此时已经不会再被飞石击中,但水流的速度也超出了他的想象。 如果按照这样的进度继续下去,他们所在的位置很可能会被淹没。 而且,山裂这么大的阵仗,他们所在的这处山洞也不是绝对不会塌陷。江临只能嘱咐了众人在三角形支撑起的角角落落里藏好,绝对不要随意乱跑。 白玉堂窝在一处小洞之中,连腿都无法完全伸直,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憋屈的时候,便向云殊道:秘宝都是你家的东西,那你到底知不知道该怎么去解这山裂? 你别觉得你要没命了,就也不让我们好活。如一和吴达死得不算无辜,尸体又被大水冲跑了,你是大理寺的人,只要肯配合,我们都会帮你争取机会。白玉堂直觉云殊有解决的办法,向他的几个兄弟敲着响指道,是不是?是不是? 其他四鼠都在表示同意,连江之皋都艰难地开了口道:姑娘,如果你愿意,老夫也可以去帮你求情。 云殊沉默地看向江临,不肯说话。 江临无奈地转回身,向众人解释道:云殊姑娘山裂之前就说过不愿让我们帮忙,并非是想见死不救。至于这机关,若是关掉的话,剩余的流水可能会顺着山崖冲至下面的村庄,到时候死的人就更多了。 其他人听完皆是哑然,只有韩彰不甘心道:江少卿,我们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来这青龙山上救人的。你不能真的放着我们兄弟五个的性命不管吧? 这话说得凉薄又难听,展昭忍不住开口向五鼠道:承蒙各位出手相救,展某才能苟活至今。若是各位想要算此次上山遇险的账,还是吧它算在展某的头上吧。若有来世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谁要跟你算账了?我白玉堂同意了吗?!白玉堂不满地冲展昭吼着,又恨恨地看向韩斌,恼道,你不愿来就别来,我也没求着你来!男子汉大丈夫出了手就别后悔!!再说了,江临他爹都还跟咱一起窝在这小山洞里呢!他的牺牲可不比你小! 韩彰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还是忍不住骂道:我就是觉得窝囊,想我彻地鼠一世英名,就这么草草埋进了山 水还要且涨一阵,你却嚷着像是现在就要死了!白玉堂不爽道,你有什么英明,这里论资排辈,英明的人比你多了去了! 够了!见他二人吵闹不休,卢方终于出面喝止,将两人都狠狠训斥了一顿。 山洞里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展昭连忙去问江临的情况:究竟有没有活路? 有。江临笃定地说,但九死一生。 白玉堂一抬身子,差点磕到自己的脑袋:有路就行,你说说看! 江临举着火把,在地上草草画出一个山的形状,向众人比划道:我们原本所在的位置,是山腰处的临水阁。但山裂开始后,此处地势降低,甚至低于了青龙寺最高的那处佛塔。我已计算了将会倾泄下来的大致水量,如果不再出现其他裂痕的话,我们百分之百都会被洪水淹没。 白玉堂惊道:那该怎么办? 江临在地上分别标记出青龙寺和他们所在的位置,说:但是,我们所在的位置比佛塔要低,也就意味着,水在涨到我们所在的山洞之前,青龙寺中的僧人都可以往佛塔上攀爬躲避。除非他们被乱石砖瓦砸中,否则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 比明亓那个秃驴死得还早不算什么好消息吧?白玉堂瞪他,快说出路! 所以,我们可以不用担心寺中之人的安危,清楚地观察水位,在其漫过山洞之后,在想办法游出洞穴。 洞外水流之湍急世所罕见,在场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有机会从中逃出。但若是等水彻底淹没他们,水流的冲击速度会被减缓,即使阻力依然强劲,但众人明显还是有逃出生天的机会的。 白玉堂闻言送了一口气,道:这哪算得上九死一生。有我四哥翻江鼠在,我们在水中便不会迷了方位,彼此互相搭救着,总能浮上岸的! 卢方也提议着:文道长行动不便,让蒋老四带着最好。云殊姑娘可以交给我照顾,老二拖着那个假的于家姑娘 白玉堂抢话道:猫儿不会水,得由我带着。 卢方点点头,道:那江少卿、指挥使,你们二人谁的水性比较好? 江之皋答道:江临是被他娘在河里养大的,水性极好,不必担忧。 江临喉头一哽,随即文卿便道:在下能够浮水,诸位不必操心于我,带着我师弟便是。 逼得一个下肢瘫痪的道人说出了这样的话,江临却也只能厚着脸皮呈情道:那我跟着蒋老四,师兄你跟着我就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计划好,云殊却突然插上了一句:我不走。 她漠然地看向江临,说:如果你不告诉我,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其他人不知她是何意,只有江临走到了她的身边,无奈道:其实啊,你要找的那个他 下一瞬,一记狠厉的手刀落在了云殊的后颈,江临半扶着被他击晕过去的云殊,转向蒋老四道:这丫头就麻烦你了。我跟着卢大哥便是了。 虽然江临的这个方法狗了一点儿,但一个人在平稳呼吸的状态下,被人捂死需要大约两分钟的时间。 所以云殊即便处于昏迷的状态,只要封上她的口鼻,以蒋平的水性,绝对能将她安全送至岸上。 云殊是被江临先进的心肺复苏技术给按醒的。周围人离得有一段距离,江临见她醒来,招呼道:你就是因为我不会水,所以在阆中的时候发觉了我的身份有异吧? 云殊不置可否,她按着自己酸痛的胸骨,默然片刻,说:他没有你按得那么用力。 江临恍然道:哦,那我他以前,救过你? 云殊平静地点了点头。 江临眼珠一转,趁机画大饼道:那你们还挺有缘分的哈,以后也肯定会见面的。 迎上云殊略显诧异的视线,江临诚恳地补充道:你不是问我他在哪里吗?这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我在期待着他的回来,也期待我可以回到我原本的家乡。 而且,你的师父还在启明医馆里等着你回家呢。 这话似是终于触动到了云殊。 她试图从江临的眼睛里看出些撒谎的痕迹,却只看到了一片坦然。 云殊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了:你真的不是为了要我去关闭机关,而骗我的吗? 恰巧白玉堂见水位还在上涨,想来叫他们挪个位置,闻言皱眉道:不是已经没事了吗?为什么还要关机关?难道这水位还会继续上涨?! 这话立即引起了其他几人的注意,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江临的身上。 他坦白道:是的。我计算过了,如果不关闭机关,任由水位继续上涨,即便是青龙寺中的佛塔,也会被水流淹没。 蒋平道: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能否拉一条船过去救人? 卢方叹道:老四糊涂,这高山之中,哪里会有能载得动数十个人的船啊。 所以我们需要云殊姑娘去关闭机关,让剩余的水从另一个方向排出去。不待众人质疑,江临道,据我所知,山下的村子里有一条小溪,如果从山顶倾泻下来的水没有那么多的话,或许村民们可以承受得住。 而且,如果他们感受到了青龙山传来的震感,很有可能会提前撤离村子,这样一来,洪水能够造成的伤亡只会更少。 云殊姑娘刚才就应该已经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不想和我们一起出山洞的吧。江临向云殊弯了弯眼睛,但江某现在已经强行救了姑娘一命了,姑娘不得向江某报恩吗? 云殊沉默一瞬,道:可是,但凡你的计划出现了什么差错,只要山下有一个百姓、耕牛或农田为洪水所害,那他们的亲友都会把账算在你的头上 江临想了一下,好像有些像那种经典的电车难题,还自带后果。 他现在面临的局面,就是在有可能会牺牲掉一个无辜的人的情况下,去更多更多的人。 电车难题永远无解,只有做出选择的人会因为自身的道德水平而困囿其中。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55) 江临不是一个爱给自己找烦恼的人。 他笑了笑,说:江某救下姑娘,不完全是出自善良,也是为了让姑娘能够出手一助。我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可能会对无辜之人造成影响,但人生在世,任何一件没有做到完美的小事都可能有无穷的后患。至少,江某愿意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相应的后果。 它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江临看向云殊似有所动的眼睛,道:姑娘如此提醒江某,是答应帮在下关闭机关了吗? 青龙山中再次响起一阵轰隆,传说中的龙门在震颤之中重新闭合。剩余的水流从另一个方位倾泄而下,江临一行人沐浴在在薄薄的夕阳之下,看着远处的瀑布折射出彩色的光。 江之皋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江临的背影之上。 从戳穿假于氏、查明密室的真相,到解开山裂困局、救出了所有人,江临每一次的行为都令江之皋感到意外和震惊。 江之皋忍不住去想,在江临的衬托之下,他这位父亲受人蒙蔽、被人背叛,显得实在是无用极了。 除却偶尔的帮衬,那只一直被他管束着的小鸟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出了自己的羽翼,甚至比他飞得还要更高。 之前江之皋返京面圣时,官家就曾向他说起他的儿子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但他直至此时此刻才终于看到江临的熠熠生光。 看来,是他太不懂得分寸了。 不知江之皋的所思所想,江临正坐在白玉堂身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侃。 白玉堂心中对江临也很是佩服,但说出来的话都不怎么好听,反而还跟江临翻起了他提自己是妇科能手的旧账。 白玉堂警告道:这件事情,绝对绝对不能告诉展昭! 江临哈哈大笑,引得白玉堂又锤了他两拳。 忽然,白玉堂脑海中似突然冒出了一个画面,道:我觉得那个叫云殊的小丫头有些眼熟 你都和她在大理寺共事一个月了,才想起来她眼熟? 不是是在进大理寺之前。白玉堂一拍脑门道,就是我当初给裴夫人看病的时候,她好像也在啊! 第79章 不管断人肠 80不管断人肠 江临刚听到白玉堂所说的话时,心中并非完全没有疑窦。 但他仔细一想,裴府那桩案子牵扯出来的人员众多,主要参与其中的便有云殊的师父启游。那么无论云殊出现在裴府是巧合还是有意,基本上都能说得过去。 他唯一担心的是,云殊有颗聪明玲珑的心,会不会早就看穿了他师父和已故陈知府之间的关系,知道了启游究竟是为何从大理寺离开了的呢? 青龙寺中的长辈和尚知道了江临等人所做的事情之后,一路赞着他们的善心。虽然明亓仍摆着一张臭烘烘的脸色,不过他说话时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呛人了,只是微微带着一些埋怨:喂,山里可还有个下落不明的如一呢,你们就这么走了,他哪天再冒出来害人可怎么办? 江临这才想起众僧还不知如一被云殊反杀的事情,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去说。 其他人有想帮忙岔开话题的意思,但云殊却很坦荡地说:他在囚禁我的时候动了杀心,我为了自保,已经将其反杀了。 和尚们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明亓难以置信道:你会武功吗?那如一的尸体呢? 江临打断道:凶杀案的细节不忘对外公开,还请各位师傅多多体谅。 他暂时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云殊的案子。 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云殊为了要自保而杀人实在无辜,放在现代社会也可能会被无罪释放,但也有另一个声音不断和他讲,要以时代的眼光看待法律。 在教化水平不足的古代社会,如果杀人所付出的代价不够巨大,那么便有可能会引起更多的人试图在杀人之后脱罪。 江临一时间没权衡好这其间的利与弊,但他觉得,云殊救下了山中众人的性命,或许自己可以帮她争取一下机会。 他们下山之后,第一时间去到了山脚的村庄中拜访了一趟。 坐落于青龙山脚下的小村子叫做青牛村,与江临预计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水流堪堪淹没青龙寺的部分矮屋时,剩余的水便不会对山下的村庄造成多少的伤害。 只见村子里的耕田上冒着刚长出的新苗,水渠里都蓄满了水,没有出现房屋被冲塌的情况,更没有人员伤亡。 村长见他们都是做官之人,连忙向他们说明了村里的情况:这些日子天热,从俺们村子里过的河都快干了,幸亏那青龙山来了汪泉,还救活了不少庄稼嘞。 白玉堂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又往村子里探了探脑袋,一旁有个壮汉觉得他行为奇怪,伸手拦了他一把。 白玉堂瞪人道:拦我做什么,我看你们村里人少,觉得奇怪而已。 这位官爷有所不知啊,前阵子雨少,庄稼不好活,许多年轻人都跑到城里去干活了。村长笑呵呵地拍了那壮汉一把,阿牛,还不快跟人赔礼道歉。 名叫阿牛的壮汉闻言反应了片刻,才憨兮兮地跟白玉堂鞠了个躬。 白玉堂皱了下眉,随即看向江临道:放心了吧?咱们早些回城歇息歇息吧,五爷我这一身的泥巴,快要难受死了。 辽国派了使者要来我们开封府面圣? 白玉堂重复完自己刚刚在酒馆里听到的消息,随即皱起了眉头,向展昭道:咱们刚和夏军打了几场胜仗,他们就要派了使者过来,我可不信他们是来找咱们议和的。 好不容易脱了险,三人都想要聚在一起放松放松。 江临与他们二人碰了杯酒,点头道:同意。 他隐约能够回忆起来,且不说在这一段历史之中,宋朝每次与辽国谈判交锋,都没有落得什么好处。 只考虑书中的世界,江临在阆中那边调查军饷失踪案时,就曾在徐知州的府中搜出来不少含有契丹文字的书信。 当时他第一时间就把全部的书信上交给了官家,只是不知对方是如何跟进这件事情的,在此次的谈判之中又会如何应对。 就算狄青近来在北方取得了几次大捷,江临也绝不会因为这点甜头就对辽国掉以轻心。他将此事简单放在了心上,打算回头再去探听些消息。 白玉堂与江临闲聊道:哎,所以,你打算拿那个于家的小丫头怎么办啊? 江临道:目前考虑的是,将她的罪名上报至大理寺。她和假于氏也已被大理寺收押,但我特别申请了晚些时日再审云殊姑娘的案子,让她做些旁的事情,尝试戴罪立功。 白玉堂诧异道:当仵作都可以赎杀人的罪了吗? 江临摇头道:怎么可能?我说的功是找到宝物的功。你们还记得吗?无论是那个假于氏,还是叶逢秋,都不觉得青龙山中只有一把刀那么简单。而且你想,山中有那么厉害的机关,难道只是用来保护一把威力尚可的刀吗? 展昭回忆了一下,道:确实,和之前找到的巨炮和战车比起来,那把刀确实显得平庸了一些。 江临点头道:所以我需要仔细和云殊商议一番,看看那青龙山中是否还有其他的玄机。 展昭道:这样也好。如果能够找到,既解了云殊姑娘所面临的困境,也助我大宋更强一步。 只不过江临摸了摸额头,有些疑惑地说,我一直觉得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们能想起来是什么吗?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都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 晚上稍微饮了些酒,江临吹着暖暖的夏风,惬意地往家里走着。 他来到这个世界也已有两个多月了,经历了许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却都能够化险为夷,还积累到了不少的财富。 他在国子学边儿买的那块地已经拾掇得差不多了,有不少富商贵族都想在他这里预定一处院落,让自家的孩子受受顶尖学校的教育熏陶。 江临自己不喜欢住太大的房子,没有什么安全感,所以只是将江家的小院子扩建翻修了一番,家具按照他在现实里的标准进行定制,全都是最舒服的。 江临迫不及待地奔回了自己的小院,想要好好睡上一觉,推门却看见了自己的便宜老爹江之皋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前面。 江临条件反射地挺起了腰背,生怕自己的懒散模样惹得他爹不悦。 但江之皋却好似没有看见他回来一般,双手捧着件东西,默默地看着。 江临走近了,才发现江之皋周身满是酒气,喝得相当醉了。而他手里抱着的不是别的,是原主已故母亲的牌位。 江临的心头一麻。 那块牌位自从他穿来之前便一直供奉于屋内的高台之上,出于对故人的尊重,以及与自身相似经历的共情,江临基本上每日都会擦拭灵牌,以慰原主亡母的在天之灵。 江临觉得那牌位十分神奇,每次触碰它时,他都会感到心底泛起一阵抑制不住的酸涩。此时看到江之皋抱着牌位的样子,江临略略有些动容。 他正想把江之皋扶回房间休息,却听到了对方极轻的一声叹息:小临啊。 十数年都没有人叫过的小名忽然被这样熟悉的声音唤着,江临一时间有些怔忡。 还未来得及应答,江之皋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现在过得很好,应该是你在天上保佑着他的缘故 江临这才意识到,江之皋是在对自己的亡妻说话。 他现在很好,很好,已经不需要我江之皋顺着脖颈上的银链,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儿才会戴的银锁。 他喃喃着说:你说得没错,到头来,是我对不住他 江临微微睁大了眼睛。 江之皋无论于原主还是于他面前而言,都不能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父亲。江临能够感受到他别扭的爱意,但他有更多的瑕疵,识人不清、专横武断、包办子女的一切、不愿承认自己犯下的错 可自己如今竟然听到了对方的道歉? 或许是因为他太像自己的父亲,江临恍惚地想,如果他亲爹给他道起歉来,是不是也是这么一副模样呢? 看江之皋这副不清醒的样子,或许他因为面子的缘故,永远也不会告诉江临,当年为何要毅然决然地退掉了和于氏一族婚约,也不会解释他们从前的陈年旧隙。 但听到这一声道歉,江临的心底却涌出了一股奇怪的释然。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江临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他小时候将父亲想象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才接受了对方忙于工作,无暇陪伴自己和妈妈。但期望放得高了,就让自己忘记了,他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有千千万万的父母比他做得更好,也有更多更多的人完全比不上他。 不必美化,也不必贬低。 江之皋自然很傻,傻到连自己儿子的躯壳里已经换了个人,却认不出来。 可这也许也是他身为人父的某一种包容或盲目。 江临说不清楚自己心头是何滋味。 他默默地立在了江之皋的身后,待对方呼吸平稳,陷入了深眠,才蹲下身,将父亲扛起。 原来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轻一些啊。 翌日一早,江家小院的大门便被人笃笃地敲响了。 江之皋宿醉未起,原本想趁着休沐补个好眠的江临不耐烦地起了身,开门却迎上了谢府的小厮。 江临的瞌睡虫都被吓飞了。 他此刻才恍然想起,那件自己一直都惦记着,却又没想起来的事情,就是确认谢龄的情况啊! 江临连忙抓住了小厮的肩膀,道:你家少爷呢,你家少爷这些日子可在府中待着? 那小厮也蒙了:我家少爷前些日子说要和您去青龙寺,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昨日听闻你们从那山上平安归来,却独独不见我家少爷,老爷才遣小的过来问您的啊 江临心头大震。 谢龄竟向家中报备了上山一事?这个叶逢秋到底是什么时候易容成谢龄的? 他还未来得及询问得更加仔细,却见一身差役制服的覃错也匆匆跑来了他的面前。 江临心头陡然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问:是大理寺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谁知覃错带来的消息却更加糟糕,他抱拳道:启禀江少卿,城外青牛村边的小河中发现一具腐烂严重的男尸,据仵作推算,年龄应该在十八岁上下,请您速速前去查看。 第80章 愿教愁岁月 81愿教愁岁月 任何人在同一时间听到这两条消息,都难免心中一个咯噔。 谢龄的年纪便是在十八岁上下,也恰好能与青龙山扯得上关系,江临当即便与覃错和小厮一起赶去了案发现场。 但只看了那尸体一眼,江临便立即放下了心来。 只见那具少年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虽然面部极其扭曲,几乎难辨身份,但他身上的旧茧和伤口都证明了此人身前过得并不体面,绝不是谢龄那般养尊处优的小公子。 江临觉得他身上的伤口有些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 到了少卿这一级别,村落中平常的命案本就不应经由江临的手。他还惦念着失踪的谢龄,虽然觉出这村中的死者死得蹊跷,却还是先教从刑部调来的新官韦秦去询问死者的具体情况,转而与那小厮说起了谢龄。 江临问:你家公子是在何日说要去青龙寺的?此前可有过什么异常? 小厮皆据实以答,江临推算了一下日子,正是假于氏和他爹回到家里,教自己去寻青龙秘宝的时候。 这叶逢秋的消息竟比他想象之中还要快一些。 怪不得对方能够在听到消息之后有足够的时间选好要假扮的目标、混入山中,直到最后才露出破绽。 可倘若如此,岂不是意味着被他假冒的谢龄凶多吉少了吗? 小厮见江临半晌不语,脸色还愈发凝重,不禁着急道:江少卿,您是不是不知道我家少爷去了哪里啊?少爷可是我们家里的独苗,若真的不见了,可该怎么向老爷和夫人交代啊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56) 江临陡然想起一个细节,问那小厮道:你家公子可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小厮说:大姑娘年前才被选入了宫里,男丁就小少爷一个江少卿有所不知,夫人生过个夭折的胎儿,小少爷也来得艰难,一直被当成了眼珠子似的给护着,可千万不能有什么差错啊 江临还没来得及说话,去查案的韦秦便带着消息赶了回来。 韦秦年纪不大,似乎是头一次勘察命案现场,身上泛着掩饰不住的生理反应。 他十分为难地开口道:江少卿,那发现了死者的和尚支支吾吾地说不清话,这青牛村的村长也不肯配合,可否请您与下官一同前去看看? 江临听到有和尚时,就觉得有种会遇到熟人的预感,谁知一见人,对方不是他刚刚在山上见过的明亓又是谁? 明亓本就胆小,独自一人发现了尸体更是被吓得一脸惨白。 江临知道他恐怕是真的说不清楚话,便耐着性子安抚了好一阵,但对方半晌还是颠来倒去的那几句,江临只能简单归纳出明亓是在下山来化缘时,无意中看到了一处被水冲塌的房屋里漏出了一具尸体。 随后的事情便被另一个路过的船夫拼凑了出来,明亓见到尸体,喊得声音大了,召来了一群路人的围观,众人才把尸体的事情报到了村长这边。 仵作已经验过了尸,那孩子竟是活活饿死在了房里的。 江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看向村长道:昨日江某特意来青牛村看过,水流刚过时村长说村内屋舍安好无恙,为何今日又出现了坍塌的房屋? 村长牛胜额头都冒起了汗,说:刚被冲的时候不明显,后来房子进了水,慢慢就塌了。在下说得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少卿大人啊 江临心中不悦。 他本就一直担心着自己更换水流时对山下的村子造成了影响,才特意来查看的,可见牛胜这副态度,明显是在隐瞒不报。 他皱着眉头继续问:那这死去的少年是何身份?能饿死在在家中,是没有人照顾他吗? 牛胜说:就是村子里没名没姓的一个小傻子,父母都死了,也没人照看他,平时就随便捡点儿地里的草叶乱吃,都这样过了好些年了,在下也没想到他竟这样死了 你连他的名字都说不清吗?江临目光锐利道,还是把你们村中的户籍档案全数调过来,让江某亲自查看吧。 牛胜一脸为难,惴惴不安地带着江临去取户籍档案。 见他神色可疑,江临教韦秦到村子里的其他地方转转,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蹊跷的地方。 进了村子,江临细细地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注意到小屋里偶尔冒头的小孩和在路上闲逛的大汉,他突然心底冒起了一丝违和之感。 江临翻过牛胜给他的户籍记录,问:这村子里有多少亩田地? 牛胜挠头道:七八百亩吧? 可我刚才一路看来,却只见到十几个青壮男子。江临说,就这么点儿人,耕得过来你们这里的地吗? 江少卿,在下昨日便跟您说了,这村子前些日子干旱,才跑了不少人出去 女人也跟着跑了?见牛胜被他问得一哽,江临又道,你这户籍上本就没有多少年龄对得上号的妇女,却有许许多多的孩子。 江临眼神一沉,问牛胜道:我能问一下,这些小孩都是从哪里来的吗? 听到江临这样问,牛胜当即变了脸色,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韦秦却匆匆赶了回来,他抱拳向江临道:下官发现村子后面的山上裂开了一处巨大的石缝,里面不见星火,却闷热干燥,如架着炉子一般。少卿可要前去查看? 江临心里一惊,这青龙山中的秘密,难道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地露头了? 拐卖?! 听说又有了宝物的消息,白玉堂和展昭又与江临在青牛村里碰了头,江之皋也执意要跟过来帮忙。而为确认那缝隙与秘宝有关,江临还特意把云殊从大理寺里调了出来。 后者虽然还是一直摆着一张厌世脸,却还算配合他们的行动。 在听到消息的第一瞬间,白玉堂先是惊讶于江临三言两语间便看出了这村中的端倪,再是惊讶这小小的村子里竟能藏着近百个被拐卖而来的小孩。 江临点头道:不仅如此,我们还发现这案子能与那吃人胡同牵扯上关系。这些人贩子遍布全国各地,在开封府外不引人注意的村子里设置这么一个据点,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 展昭也很是为那些孩子们不平:责官实在太过掉以轻心,竟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于京中地带 白玉堂也皱眉问道:可那群人抓这么多小孩回来是要做什么? 江临举着火把,带着三人正往石缝里面探去:尚在审问之中。但看那些小孩身上的伤疤,应当不是经历了什么好事 忽然,他声音一顿,回头看向云殊:你的身上 白玉堂也反应了过来,口无遮拦地问:云殊姑娘也被人贩子拐过? 话出口,被江之皋狠狠瞪了一眼,他才觉得不妥,连忙道了声不好意思。 云殊的反应仍是淡淡。 可江临却觉得脊背陡然蹿起了丝丝缕缕的凉意。 若只有白玉堂在裴府遇到了云殊这么一件巧合,江临或许还不会多想,但若是再加上一件和吃人胡同有关的拐卖案子,江临就不得不去重新考虑云殊在头一桩案子里的牵扯程度了。 发觉江临举着火把半晌没有动静,几人皆回头看他,云殊面上仍然没什么表情:江少卿,我族所守护的宝物应该就在这里面。但是,想要带走它们,可并没有那么容易。 江临陡然觉出了哪里不对,下意识地一侧身体,才躲过身后飞来的一记暗器,捕捉到云殊的眼神里微微流露出一丝讶异,江临又被江之皋伸手拽到了另一边。 怎么连这种暗器都能差点偷袭到你? 白玉堂和展昭也意识到了不对,抬头往暗器飞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立在那山顶之上的人,除了叶逢秋之外还会有谁?而更令众人感到心惊的是,他手里还挟持着已经失踪了多日的谢龄。 看到谢龄还活着,几人却顾不上高兴。 叶逢秋放声大笑道:如今你们皆是待宰的羔羊,还是乖乖把秘宝交出来,束手就擒吧! 说着,便有数十名黑衣人从暗处步步逼近。 白玉堂下意识地看向云殊道:怎么回事?那山洞里那么多机关,怎么能让叶逢秋活着从里面逃出?! 江临以舌尖顶了顶腮帮,背靠着石壁道:她恐怕不觉得自己有帮我们抓到叶逢秋的义务 什么?!白玉堂还来不及将刀锋调转至云殊面前,便觉眼前一阵晕眩,你 云殊将视线冷漠地转到了江临和江之皋的身上:要怪,只能怪他们把你们卷进这场纷争之中了吧。 江临都快要被云殊给气笑了。 站在山顶的谢龄不知他们为何不逃,还在哭喊着:江少卿,都怪我!是下官无能,快走!快走!不要管我! 江临背抵着石壁,抬眼看向谢龄道:哭什么哭?!我待会儿再跟你算你把叶逢秋从牢里放出来的账! 他转向云殊,沉声道:你就是这么报我的救命之恩的?! 第81章 换取病工夫 82换取病工夫 令人庆幸的是,云殊所动的手脚只是暂时限制了众人的行动能力,他们几人还保留了原本的意识。 听了江临的话,云殊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说:江少卿给我留的生路太过渺茫,我也没得选。 白玉堂骂她:可恶!当初就不应该费心费力地把你给救出来!果然杀人犯都不是什么好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云殊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把尖刀,对上了白玉堂的脖颈。 江少卿可是体会过小女子的用刀水平,白五爷小心一些,可别伤着了自己。 白玉堂瞪向江临,眼里写满了你被她用刀架过了脖子,却还敢救她的震惊。 江临闭了闭眼,选择沉默。 叶逢秋已经带着谢龄从高处走了过来。他仍用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对云殊说道:多谢姑娘的不杀之恩了。 云殊面对他的态度也算不上很好,淡淡道:与我没什么关系,是阁下命大,才能从机关里活着出来。之后的事情,就和我没有 叶逢秋勾了勾唇角,截断了她的话:哎,这怎么行呢?没有云殊姑娘这位秘宝传人在前面带路,我等怎敢放心进这石缝呢? 姑娘不必有什么担忧。见云殊冷眼看他,叶逢秋又逼近了两步,冷冷的目光落在了江临等人的身上,这里不是刚好还有几个垫背的,帮咱们开路吗? 与之前在密室中感受到的寒凉完全不同,这处新裂开的石缝竖直垂落,狭窄且幽深,还透着诡异的闷热之感,一次只许一人能过。 叶逢秋还是和之前一样,用一条长长的绳子将江临等人的双手全部串连着绑在了一处,让他们一个夹一个地进入了石缝。 江临打了头阵,后面绑着的是江之皋,云殊夹在二人中间,指挥着江临向下开路。展昭、白玉堂和谢龄跟在后面,每人中间都隔了一个黑衣的杀手,以防他们有所动作。 垂直向下的路并不好走,江临消极怠工,试着与云殊闲聊:姑娘可否说说,于家被退婚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又补充:罪魁祸首就跟在你身后跟着呢。现在不让他听,恐怕之后也没机会了。 江之皋无言以对,云殊也未犹豫,说:倒也算不上多稀奇的故事。 她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声音很小,跟在三人后面的杀手根本听不到。 江少卿大概能够猜到,姐姐当年被退婚之后的处境吧。 云殊说:她本是临汝郡中数一数二的闺秀,但无端被你们江家退了婚,名声闹得极不好听。当时我年纪还小,不知那些人具体说过些什么,但他们在姐姐身死之后,还在说她是被人污了清白,或是与人通奸,才被江家退了婚。 江之皋闻言,有些艰难地问:她她是怎么死的?为何我半点消息也未曾听闻过? 姐姐是自尽的。云殊慢慢地说,不是因为流言蜚语,而是有人把流言蜚语付诸了实践。 姐姐原本想告,爹娘也愿倾家荡产陪着她去告。可是,告不了,爹娘、全家都没了。 我和姐姐跟着管家往外逃,结果他转手就要把我们卖给那个罪魁祸首。躲不了,姐姐自己撞上了刀,我跌进了泥地里,他们没找到。 江临垂眸注意到下方的情况,只觉此地越走越热,却不像有什么宝物。 他不动声色地问:后来呢? 我想投河,没死成,又跑到开封,但没户籍,进不了城云殊说,我当时睡在了城外的小破庙里,没饭吃,就快饿死了,结果有个老妈子带着个小姑娘,把我们的衣服给换了 她好像是想让我替那女孩儿顶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们都被杀了。而我被人带着,去了一个有肉吃的地方。 江临皱眉道:什么地方? 云殊轻哼了一声,说:莫要乱想。其实江少卿以前也稍稍查到过一些,只不过没往深处去猜而已几十个小孩子,和十只发了疯的细犬你们猜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江氏父子二人霎时间觉得毛骨悚然。 江临想起了覃错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回头看向云殊道:所以,之前的细犬撵兔被严令禁止,是因为 云殊轻轻地说:是啊,兔子有什么好玩儿的。贵族老爷们当然想看它们撵人啊。 那你身上的疤痕 都有吧,被打的、被咬的、被同伴弄伤的,在那个地方,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稀奇云殊无所谓地说,后来有个好心人救了我,还说要我好好活。我出来了,想起那女孩儿藏在了城外破庙的包袱,从她那儿找到了户籍和信函,才进了城。 江临闭了闭眼,道:她是襄阳的文氏女。 嗯,文家也惨啊,死得只剩文道长了。云殊随意叹着,继续说,那之后,我就按着那信,去投奔了作为文家远方亲戚的启游。师父到现在,好像还以为我是文家的女儿呢。 江临觉得胸口有些郁结,道:自投奔了启游之后,你的生活便便算是回到了正轨。但你却执意要杀人、报仇从我接手的第一桩案子,你就一直、一直在犯错。 云殊眉梢轻扬,似是起了点好奇的意思:江少卿指的是什么?不妨说得清楚一些。 江临闭了闭眼,落在了一处平台上,道:那我便同你解一解你刚才设下的哑谜。 他回忆着自己穿越以来所经手的每一桩案子的具体细节,道:那个带着你们姐妹两个逃跑的于府管家,就是于良吧。 云殊回避了他的问题,向上方的叶逢秋道:快要到了,你们还跟着吗? 很快便是叶逢秋回答的声音:已经下来了。 江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其实,自于良当初在案发现场见到他的时候,便露出了许许多多的破绽。 比如,他当时是被展昭临时任命,第一次去到了开封府衙,于良却脱口便知他姓江。 江临还记得,那个平安酒馆的伙计跟自己口音一致,却还说他跟于良是同乡。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57) 这样的巧合,在理清了陈景玥和启游之间的同乡纠葛之后,他便不应该再错过了。 可他当初就是没有注意到。 如此一来,云殊在第一案中牵扯得便深了些。 江临继续猜测:那个把你从斗兽场中救出来的人,是路平,对吗? 江少卿为何这样觉得呢? 江临按了按眉心,试图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为第一案中杀死了于良和彭玉的凶手魏恒曾经提到过,有人告诉了他真相,他却不愿意说出那人的身份。而让他确认了他义兄是在平安酒馆遇害的关键性证据,就是平安酒馆那尊底座被血染成黑色的财神像 可你知道,我在开封府中第一次见到的财神像,是谁家的吗? 江临说着,目光落在了云殊的身上:是你家,在启明医馆的柜台上,放着一件木头雕成的财神像。 云殊缓缓点了点头,道:不错。想来我那雕木头的手艺,还是路平教会我的呢。 她弯了弯眼睛,说:江少卿问我救命之恩怎么报,我就是这样报的。 所以,你向魏恒透露了他义兄死去的真相,并以财神像为他指明了报仇的目标。看着他用你给出的方法连害三人,江临冷声道,还潜入了大理寺给于良传递了错误的信息,致使他为了女儿提前自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谋略、很厉害啊?! 云殊毫无愧色地说:那倒不会。我不是还算漏了一件么?早知道师父会因为陈知府的死而伤心欲绝,我怎么样也会给他设计一个更体面的死法 你还有脸提你师父?!他为了你向我求情,保全你在大理寺的职位,可是你,连被你无辜害死的于顺儿都忘了?她爹对不起你,可她的年纪比你还要小。 江临怒道:你这样的人,和畅春楼的那个香寄语又有什么分别? 谁说我和她有分别了呢?云殊拿着火把,靠近了江临寸许,我和她,本就是从一个地方逃出来的人啊。 江临眸光一闪,随即反应过来道:所以,当初她在衙门撞柱假死,你也完全知情 云殊道:若连死人还是活人也分不清,我还做什么仵作。倒是江少卿,明知道我能力不足,还要将我带在身边,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都是你自找的。 江之皋闻言皱起了眉,江临也差点被她气得吐血,叹着:好啊好啊,裴府的于良、与拐卖有牵扯的裴好竹,让我猜猜,阆中的徐知州曾在汝州任职,想必就是他一手遮天,不让你家上报官司,害死了你全家的吧? 不错,都已经学会举一反三了。 是你的招数太不新鲜!江临缓了口气,继续道,那你之前杀了如一和吴达,也不是因为什么防卫反击 觊觎我家的秘宝,他们本就死有余辜。 江临终于忍无可忍,道:行啊,如今你已经将全部的仇人都给赶尽杀绝,只剩我们江家父子没有动手了,是吗?那你可知道,那个在城外破庙里杀了文氏女儿,把你送进斗兽场里的人,就是刚刚跟着咱们进来的 云殊不知拌动了石壁上的什么地方,江临被突然弹出的机关困住了手脚,完全动弹不得。 你又要做什么?! 云殊深深地看着江临的眼睛,道:江少卿,你猜出了故事里所有的人,唯独漏掉了一个人。 当年在洛水河畔,将我从河心救起来的他。 说着,云殊抬手按上了墙上的机关。原本狭窄的山缝变得极为宽敞,正在下行的杀手们一个个地往下跌去,唯有牵连着绳子的江临一行人坠在了石壁上。 这才是我报恩的方式。 云殊朝他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随即纵身向着下方的岩浆跃去。 第82章 魂牵还自解 83魂牵还自解 陡然而生的变故令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但叶逢秋还是眼疾手快,他见江临整个人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墙上,便拽住了牵连着众人的绳子。 江临所在的位置有一处小小的平台,江之皋能够勉强立在上面,但其他几人就稍狼狈了些,手被困着,只能尽量往石壁上借力。 眼见绳子所承担的重量已经接近了极限,叶逢秋拿出匕首,正想坠在下方的白玉堂和谢龄割了去,谁知展昭一个飞踢,便将他的匕首钉在了远处的石壁上。 展昭冷冷看向他道:收手吧。 叶逢秋被展昭蹬得一个手滑,向下又落了两截:你们不是中药了吗?还是那丫头 不管她给我们喂了什么,五爷我打你这个下盘不稳的二流子都绰绰有余!白玉堂又往他身上补了一脚。 叶逢秋顺势往下,直接扒上了谢龄的肩膀,以手掐着他的脖子威胁道:你再敢动,我就直接把他掐死! 白玉堂恼道:还踏雪堂的杀手呢?我看你也就这点儿威胁人的能耐了! 叶逢秋嗤笑一声:手段如何不重要,有效不就行了? 阁下想让我们如何?放你上来吗?江临在最上方,紧紧攥着绳子,分散着手腕上的勒痛。 他一边看着机关旁形状别致的花纹,推测着潜在的出路,一边同叶逢秋拖延时间。 可你又没法带着谢小判官一起上来,而且,你上来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不就是把我们全部送下去吗? 叶逢秋的想法一下子就被江临给戳穿了。 他却不恼火,只凉凉道:无妨,那便等这绳索被拉断,有几个人陪着我一起死,那也是极好的 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动从江临所盯着的那片花纹处传来,随即,他身边倏然有一道石门洞开。 不会有人陪你死了。 来人竟然是文卿?! 叶逢秋当即变了脸色,恨声道:又是如此,又是你!! 只见文卿却未理他,而是不动声色地驱动着轮椅,来到了江临的身边:云殊姑娘与我说了出路,不过我在密道里稍稍有些迷路,幸好有小文在。 灵鼠小文在他的膝盖上跳来跳去,文卿轻咳着说:抱歉,来晚了些。 不晚不晚,江临连忙说,不过师兄你能把人拉上来吗?顺便解决那个该死的叶逢秋。 文卿轻轻敛了敛眼睫,拂尘一扫道:这有何难。 随后,江临就看他随便一伸手,便将展昭和白玉堂一个一个地拉了上来。众人正担心着谢龄该怎么办,文卿抬手撒了些药粉,两人便齐齐失去了行动能力。 叶逢秋差点直接摔了下去,不过为了从他口中多套出一些信息,文卿还是按照江临的需求把人给拉了上来。 江临他们解开了手上的绳子,用其把叶逢秋整个人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终于轮到叶逢秋气得破口大骂,但还没等他说两句不好听的,白玉堂便抓了一把石头旁边的杂草,连着根上的泥一起塞进了他的嘴里。 叶逢秋狂呸了好一阵,看得众人都忍不住发笑。 几人跟着文卿,从云殊为他们留好的退路向外撤离。 白玉堂和展昭都对云殊这番行为十分无法理解,江临瞥了眼仍沉浸在惶然之中的江之皋,说:她应该是杀腻了人,想要某人愧疚终生吧。 谢龄惊魂未定地看着江临道:云殊姑娘她 江临太久没见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一直受谢龄关爱有加的云殊突然变成了青龙秘宝的传人,从前还做过不少恶事。 他只朦胧地说:记得很早之前,我们想要找到谁是那个给于良通风报信,致使他自尽的那个人了吗?当时我们都以为那人是启游,但实际上,启游并没有害死于良的动机,真正做下那件事情的人,是云殊。 没听到他们对话的几个人都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白玉堂还没来得及感叹,谢龄就颤着声音说:那、那一天,是我带云殊来大理寺的。少卿你记得吗?当时你还给她分了糕点吃 江临当时还不认识云殊,自然不记得这种细节。 你不必自责,是云殊在利用你。说完,江临又看了叶逢秋一眼,这个人也是。 谢龄闻言,立即垂下了头:对不起 白玉堂忽然想起来了,看向江临道:对了,你之前说,是谢龄把叶逢秋放出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临举着火把,一把掀开了叶逢秋的面具,道:看看这张脸,有受到什么启发吗? 胎记吗?除了这个,他不就是个普通小白脸的长相白玉堂话音一顿,与展昭对视一眼,心头冒出了个有些荒谬的猜测。 他看着谢龄和叶逢秋明显有些相似的脸型,喃喃道:不会真这么离谱吧? 展昭却说:叶逢秋便谢倒也算是一个提示。 叶逢秋朝谢龄轻啧了声,说:怎么样,他们还是看出,你我兄弟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了啊。 谢龄的头垂得更低,权作默认。 众人已经走出了那片闷热诡异的石缝,白玉堂拍了拍江临的肩膀:喂,这么邪门儿的关系,你是怎么发现的? 江临道:我是听谢家的小厮提起,听说谢夫人曾经有一个早夭的儿子才想到的。 白玉堂有些明白过来了。 叶逢秋脸上有那么大的一片胎记,无论生在了什么人家,恐怕都要被当做不祥之兆。能长这么大,估计都是在外面摸爬滚打混起来的。 江临回头,抬眼看着在山顶夜色中唯一显出了一点灯火的青龙寺,继续补充道:而且,你还记得我们每个人进门时漱的那次口吗? 如一便是根据那些水,才知道了青龙寺中已经集齐了所有的秘宝传人。可那个时候的谢龄,就已经是被叶逢秋假扮的了。 白玉堂闻言皱眉重复道:所、有、的、秘、宝、传、人? 他眯了眯眼睛:姓江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还没跟我说过那些宝物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吧? 江临脊背一凉,讪讪道:啊这好像确实没有呢。 在青龙山中折腾了这么一趟,江临感觉城市的空气都显得如此新鲜。 江临流连于大理寺中,一想起他爹整天在家emo,连手中的公文都看起来顺眼多了。 叶逢秋已经被收押在了刑部的天牢里。江临这次特意去确认过那里的安保措施,如果还能教对方从监狱里逃出来,除非叶逢秋身负异能。 谢龄虽然遭了一通折腾,但心软放出了叶逢秋是真,他去给自己请了罪,正处于等待上方判罚的阶段。江临手边能用的人暂时还是只有韦秦。 韦秦把青牛村的事情调查了个七七八八,查明了村长牛胜长期参与人口拐卖的一系列罪行,还发现他们曾把那些小孩拿去试药。 亡羊补牢,受害的小孩子们都被大理寺的人给解救了出来,被带到了专业的医馆进行诊治。 启游原本已经把自己的启明医馆托付给了相熟的大夫,听说了青牛村中发生的事,以及云殊的死,他还是选择出来帮帮那些孩子。 不再带着什么旁的心思,若真有私心,也只是为到了地底下的云殊还一点孽。 江临说不上自己对云殊所经历的事情是什么看法。 但他永远也无法与一个故意杀人的罪犯共情。 云殊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复仇的概念,她更是为了泄愤,为了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即使打着为路平、江临报恩的名义,她也在以恶制恶,甚至让她的恩人也牵连进了血债之中。 她的做法实在掉san,江临不愿意深想,只能默默期待他老爹早日走出云殊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 而关于青龙秘宝那一部分,江临也把他们在山中的发现都告知给了官家。 不单单只有那一把青龙骨刃,还有山中错综复杂的密室和机关,以及其异常奇特的地理构造。 江临总觉得其中还有玄机,只是他暂时还没发现。 所以,那些关于秘宝的传说都是骗人的?白玉堂还是对他们的发现有些失望,好歹咱们这次差点把命搭进去了来着,怎么找到的东西这么没有意思? 江临喝完了最后一口羊肉鲜汤,抹了抹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青龙山位于开封府以北,内里能藏奇兵,能做成守卫都城的秘密武器,其重要性可比你想象得要强。 江临还记得,好多人认为,洛阳比开封更适合做宋朝的国都。因为洛阳三面环山,易守难攻,而开封一眼便能望得到底。 江临也曾考虑过,像其他穿越到宋朝的人都将迁都这件事情提上了皇帝的日程,但他没想到,自己穿进来的世界自带地理buff。 别人家的穿书苦苦迁都,劳民伤财,他家天降神兵,自带屏障。 江临正暗自偷笑着,便见城门号角声起,一众队伍彩旗飘飘地沿着主干道向宫门而去。 他下意识地问身边的人:这是发生了什么? 白玉堂抽了他一眼,不屑道: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前阵子就已经说过了啊,辽国的使臣要来入宫觐见,要跟咱们大宋商议和平条约了呢。 江临看向那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和走在最前面的契丹使者,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83章 分薄不如无 84分薄不如无 自从叶逢秋被抓进了大牢里,江临便觉得日子安生了不少。 不用在担心身边有人被人假冒,三件秘宝也都被上交给了朝廷,不用担心再有旁的势力来侵扰自己。 唯一稍微让他有点忧心的,是他自己白虎传人的身份。 他进入这个世界也差不多有三个月的光景了,原主的记忆却仍是七零八落。虽然江之皋被他瞒了过去,看不出来自己的蹊跷,但江临有时还是会犯嘀咕。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58) 他想要找到自家的白虎秘宝,却完全没有任何头绪,也不敢轻易去问江之皋。 江临只能将此事暂时搁置,去打理一下之前自己随手搞起来的几桩副业。 江临所创办的《学霸笔记》已经在彭家的支持下流传开来,不需要他操心太多的事情,每日便有一大笔进账。江临只用去书坊小转一圈,偶尔当当监工和校对,其他的时间都是在向司马光催稿。 江临着实体验了一把出版编辑的压力,但把这部分压力转移到司马光那边时,他又觉得有点爽。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江临这个人催稿也有一套,他不直接跟司马光说,而是从人家媳妇那边下手。偏巧司马光的媳妇也觉得搞教育是件大事,自发地帮江临催起了稿。 身为妻管严的司马光只能唯妻子之命是从,被江临偶尔宽慰两句,都觉得舒适贴心。 江临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狗,还笑眯眯地冲司马光道:实在是辛苦君实和弟妹了。对了,还要感谢君实,为我牵上了范老先生的那条线,才让我们的《学霸笔记》有机会进入国子监啊。 司马光连忙摆手道:一点小事而已,君实也是看中了白石兄的才华。哎,不知白石兄有没有时间来我府上一聚,我可为你引荐几位才子,帮咱们一同撰写《笔记》。 江临一听就来了兴趣。虽然他结识的名人才子已经不少了,但也乐意认识新的朋友。 他忽地想起来了什么:君实,你是不是有一位好友,名叫王安石啊? 司马光有些惊讶地说:是啊。白石兄也听说过他?不过也是,他好歹也是进士及第呢。下次见了面,我介绍你们认识。 江临有些高兴地说:好啊,我也新认识了一位有才学的前辈。君实应该已经听说过了,是自阆中而来的苏洵先生。 司马光惊喜道:我看过他写的文章!对了,我想起来了,他还给你新盖的那栋小楼写过散文,是不是? 江临笑着点头。 苏洵之前为他写了篇宣传用的散文来抵租金,此刻这篇稿子已经在开封府中传扬了开来。苏洵的文笔锐利强劲,将他重修的那片地夸上了天,教那处的房价都翻了一倍有余。 再过些日子,那片地上的房子就能建得七七八八了,到时候又是一笔客观的收入。 江临不缺什么急钱,打算把房子全部出租出去。毕竟宋朝的商人多,人口流动性比较大,房价市场还没有完全稳定的情况下,租房的风险更低,收入也不比卖房子要少。 江临毕竟是官,做这些生意都需要找人挂名。他也与彭家达成了协议,虽有少部分人知道江临的身家,不过大部分的人都以为是彭家赚翻了钱,京城首富的地位愈发稳固了起来。 江临不愁吃喝,大理寺也没那么多案子要处理,除了日常的办公和上朝以外,江临没事儿就爱到处溜达。 炎炎夏日已经来临,他买了一斤水果冰沙,跑去了尧节书院。 不是去看师父和师兄,而是去看小石头。 虽说江临已经知道了小石头真正的身份,以及对方未来的地位,但小石头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的落魄宗室。谁也不知道他会在十几年后当上皇帝。 所以,即使因为江之皋回到了江家的缘故,江临没办法在让小石头住在自己家里,但对方却没有耽误自己的学业,还是每日来尧节书院报到。 江临当然不会阻止他往好的方向发展,甚至有事儿没事儿使唤小石头两下,帮他锻炼身体。 毕竟江临记得,历史上的赵宗实才当了四五年的皇帝,就因病驾崩了。就算是出于朋友的角度,他也不想让小石头短命。 他撺掇着邵雍给书院里的小孩们安排了各种各样的农活,美其名曰是提高他们的身体素质。有些小孩儿正处于叛逆期,装酷不愿意参加集体活动,但小石头每次都非常积极。 不过,江临今日来到尧节书院时,却没在一群除草抓虫的学生里面看到小石头。 反倒是平日只在后院打坐的邵雍一反常态地坐在教室里,再一看,行动不便的文卿竟也在旁边陪着他。 来了?邵雍闭着眼睛同他打招呼,你小子可真是福大命大,竟然还活着。 江临嘿嘿一笑:有师父和师兄庇佑着我,我怎么可能出事儿呢? 邵雍睨了他一眼:别得意得太早,之前给你算的七次劫难,如今可还剩下两次呢。 两次?江临还以为只剩一次了毕竟还有一件宝物没有找到。 他心道自己要受得磨难也太多了,西天取经也不过如此。 不过江临没忘自己这次是来找小石头的,他举了举手里的冰沙,问:小石头去哪里了?今天怎么不见他来? 文卿轻咳了两下,说:他说家中有事,这两天不方便过来。 江临一怔,正想询问,便见邵雍向他看来:他家里有什么事情,你不知道? 江临这才恍然想起,今天早上才得到了通知,这些日子宫中在接待辽国的使臣,正谈判着宋辽两国的和平协议。官家在宫中设下了宴席,还邀请了各路宗亲和大臣前去参加。 像江临这样的新秀都在受邀之列,差点当上了太子的赵宗实自然不会缺席。 江临一拍脑门道:哎,那我也得回去准备准备了。 与之前皇子的满月宴很是不同,这次接见辽国使臣的宴席明显更加正式端肃了一些。 江临这次和江之皋一起出席,全程目不斜视,身形也不似往日那般松散,生怕被他爹逮住一个错处在众人面前狠批。 不过,江临没想到的是,他爹江之皋在宴席上更加引人注目。 他们落座后不久,辽国的几位使臣才姗姗来迟。其中为首的红衣男子向赵祯行完拜礼后,竟向江之皋打了招呼:江指挥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江临心头一跳。刚才太监宣读过这人的名头,应是辽国现在在位的耶律宗真的弟弟,耶律宗元。 传闻此人好斗善战,曾在宋夏对峙之际数次侵袭大宋边境,虚张声势。依他此刻的行为判断,耶律宗元应该与江之皋在战场上交过手。 江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江之皋,发现对方虽然按照礼数向耶律宗元行了礼,藏在案几下的拳头却稍稍握紧了几分。 但江临记得,如果是按照历史上的那一段的话,耶律宗元应该一直在战场上待着,怎么会前来开封谈判了呢? 而且耶律宗元不仅来了,还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小妾,跟赵祯说话的态度也只有表面上的客气,内里却十分嚣张。 不过其他的使臣倒能与江临脑海中的人物对上号,另外两位使臣中的萧特末乃是辽国公主的驸马,刘六符也是朝中的大臣。 家眷中的少部分人员在席中便三三两两地离去了,使臣三人充当了辽国主要的口舌,明里暗里都在暗示要增添澶渊之盟所定下的岁币。 萧特末顺着毛开了口:贵国此刻刚刚在北方取得捷报,应要乘胜追击,一举歼灭叛军为好。但若是不小心遇上了要转移兵力的事情,恐怕 但宋国知道夏政权和辽国早就互通了往来,彼此倚仗,所以他这话不是好心的提醒,而是在暗示,如果宋国不愿意增加岁币的话,那么辽国便有可能出兵攻宋,趁火打劫了。 在场的宋朝大臣也不是傻子,自然可以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 负责谈判的宰相富弼试探道:那贵使的意思是? 辽与贵国立下了多年盟约,自然不会刻意为难于宋。萧特末隐晦地说,传闻贵国南海处盛产鲛珠,一斛鲛珠可抵百金,不如就先来一千斛? 鲛珠之说本是无稽之谈,萧特末的意思是将岁币再往上提十万金。 在场之人皆变了脸色,都觉得这价格未免太贵了些。 大宋这边也是有心理预期的,这样的价格自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富弼也不跟他们绕弯子,直接不满地开了口:贵使说笑了,我国南海从未产过什么鲛珠,恐怕不能达成友邦的愿望。 萧特末本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耶律宗元话却更冲:原来贵国只有这么一点儿诚意,恐怕我等也无法满意啊 有宗亲出面打圆场,说酒宴之上不该谈这些事情。两边互相拉扯,最终也未能在席上取得一个共识。 但之后还会有更加正式、私密的谈判,江临并不算特别担心最终的结果。 虽然岁币这事的确可耻,辽国也确实无耻至极,但按照大宋目前的兵力来说,养兵抗辽的费用会比直接给岁币要多得多。 不如先花钱买一个暂时的清净,把夏那边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再来处理和辽国的关系。 而且江临觉得,这次辽国能谈到的岁币应该会比历史上少上许多。 毕竟在自己的协助下,大宋已经在北边的战争中取得了几次大捷,有了谈判的底气。而且,江临记得,原本这段谈判,辽国第一次谈判的筹码应该包含耶律宗元在东北地区的侵扰。 但如今他本尊都迫不得已地来参加谈判了,那不就说明,辽国手中并没有能够拿到一定岁币的底气吗? 富弼等人自然也能看出这一点,不断向辽国压价。 说不定这桩谈判谈到最后,辽国一分钱都拿不到呢。 所以,江临对此次谈判的结果并不算是十分担忧,他唯一觉得有变数的地方,便是耶律宗元的态度。 对方看起来,似乎真的不是很想达成和平的交易。 而江临也不知是什么体质,心中不祥的预感总能应验。 第二日,便有一个消息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辽国使臣耶律宗元的妻子,在昨晚的宴会期间,被人杀死在了皇宫里面。 身为大理寺最会查案的少卿,这桩案子当然落在了江临的头上。 第84章 依稀留色相 85依稀留色相 江临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跟展昭和白玉堂搓澡。 他们前一阵子在山里摸爬滚打了太久,江临一直想好好洗一洗,刚巧白玉堂生在南方,没体验过澡堂子,江临就想把他好好地拉来体验一下。 白玉堂觉着别扭,非要把没进过澡堂的展昭也拉过来。 他们挑了开封府最好的一家汤馆。江临自己也是头一回体验古代的澡堂子,从入门的地方就开始新鲜。进去了才知道,文人的年代连泡澡都格外讲究,不仅焚了香拉了帘,还特供了琴曲花鸟供客人欣赏。 江临比较了一下,觉得这地方跟某些讲究的温泉馆也差不了多少,环境还挺舒适宜人的。 大多数客人都遮着点儿隐私部位,并不与人坦诚相见。 展昭见状稍稍松了口气,穿了件简单的袍子。 只穿了条裤衩的白玉堂不满地去扯他的腰带:扭捏什么呢你,黄花大闺女似的。是不是怕自己的身材没有我好,在五爷我面前露怯了? 展昭无奈地往后退了一步:别闹。 白玉堂弯了弯眼睛:啧,更像闺女了。猫儿不会真是女儿家吧?让我瞧瞧 说着他便流氓似的伸出了手,被展昭反手一格,他又探脚去勾。展昭拧着他的手腕往他膝窝处踢了一脚,澡堂的地板湿滑,白玉堂一个趔趄,被展昭搂住了腰。 哈哈,上当了吧白玉堂直接摸上了展昭的肚子,展昭吓得一个回退,把他嘭地一声丢在了地上。 你 哎呦呦,这不是生得挺结实的吗?怎么不敢教人看啊。看到展昭脸上羞窘的表情,白玉堂笑得在地上打滚,猫儿的肚子怕人摸啊,哈哈哈哈 刚刚挑了一大堆花瓣的江临抱着木盆转过了屏风,诧异道:五爷,洗澡前可没有先在地上打滚的规矩啊,又不是真耗子 白玉堂跳起来对着他的木盆就是一脚,闹得个花瓣飞舞、鸡飞狗跳。 热水淙淙浇过身体,江临正享受着三个月来难得的放松时光,就听到了隔壁间传来的闲聊声。 都知道了吧?辽国派来的使者正跟咱闹呢,就耶律家的,死了老婆,非要把这笔账算到咱们头上。 凭什么啊?也不看看他们辽国带了多少人守在专门给他们准备的别苑里,衣食住行都由他们自己人经手,出事了怎么能往我们头上赖? 还不是因为那女人是中毒死的,死亡时间还恰巧是在宴会之后,那个耶律就非要说是我们宴会上的菜有问题 我呸!要说那女人好像还是咱们宋人出身,咱要真能在宴会的饭食里动手脚,去毒他耶律宗元,或是被他娇宠着的那个小妾,不比毒个备受冷落的夫人能挑事儿? 能来这个澡堂泡澡的人非富即贵,江临倒也不意外那些人能比自己还要早知道这些消息。他原本只是随意听着,却听对方忽然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桩案子,恐怕又得让那个江少卿去查了啊,他现在可是大理寺里的红人新秀,升职速度贼快不说,还颇得官家青眼 我也听说过江少卿的名头,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四品大官,前途不可限量。有他在,这桩案子一定能够顺利解决! 江临平时听到的夸耀并不少,但还是头一回在身上只搭着一件巾子的时候,听见别人在背后肆无忌惮地夸他。 白玉堂都忍不住揶揄他道:呦,神探江少卿,有排场得很啊。 江临摆了摆手,只想着要赶紧出澡堂。 他本是想着今日休沐,来享受一下生活,结果就遇上了这么大的事情。若因为大理寺联系不上他而耽误了案子,影响了两国的谈判,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结果江临刚从汤池里站起来,便看到了匆匆闯入的覃错。 覃错一见他们三人都赤着膀子,脸上一热,职业病似的吆喝了起来:江少卿,宫中有件案子,官家急令您前往调查!! 听到这一声音,在屏风后面的几人都忍不住探出了脑袋。展昭默默拿蒲扇挡住了脸,白玉堂噗嗤着笑出了声。 江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遇到了比在澡堂里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更加尴尬的事情。 那就是在澡堂子里被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点出了身份,还被传召入宫。 白玉堂毕竟也是大理寺的人,见他幸灾乐祸得厉害,江临反手就把他也捞进了宫里。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59) 这次的案子显然有着异乎寻常的轰动性,辽国的使臣们在别苑中严阵以待,宰相富弼亲自坐镇,包拯和范纯仁也已经来到了现场。 江临一进门,便注意到了侧身倒在屋中案几旁的耶律夫人。她身穿着昨日在宴会上见过的那身礼服,面前摆着一些精致漂亮的糕点。 她整个人的脸色青白至极,身上有明显的挣扎痕迹,应是他杀无疑。 夏日温度较高,她身上的脂粉香已经掩盖不住淡淡的尸腐气息了。 江临问道:仵作可曾验过她的死因和死亡时间? 死因为中毒,死亡时间肯定是在宴会之后,以及发现尸体的今天早晨之前。但具体的毒药和时间点包拯看向了耶律宗元,还需要征询贵使的意见。 江临正要问为何,耶律宗元便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假惺惺的宋人,不知在酒菜中下了什么样的毒药,害死了我的夫人,竟还想要剖开她的腹部来验尸!梦瑶她也是宋人,也讲究一个入土为安,你们可别欺人太甚! 贵使慎言!富弼生气道,如今两国仍在谈判期间,说话还请注意一些分寸。 耶律宗元冷笑道:呵,不是你们有问题,难道还能是我们自己的人害死了我夫人?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江临心道,这好处便多了,一看这个耶律宗元便不是想好好谈判的样子,此刻牺牲一个感情没那么深的女人,他就能有足够的理由来无理取闹、撕毁合约。 一旦宋辽无法达成交易,耶律宗元便能重回战场,做他威风凛凛的王。 不过,谈判就是要讲究一个有来有回,耶律此刻闹得再大声,未来大宋被洗脱骂名时,手中握着的道德筹码就更多。 虽然辽人的确无耻,但在谈判中占据心理优势,也能为大宋赢得更多的利益。 江临又听耶律宗元逼逼赖赖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提醒道:可耶律夫人所用过的餐食都由贵国使臣亲自检验过,如今出了事,会不会是夫人从别的什么地方沾染了毒药呢? 耶律宗元皱着眉头看向江临,原本还有些闹不清楚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忽然反应过来道:你是江指挥使的儿子? 在下江临,见过辽国贵使。江临微笑着说。 耶律宗元抬着下巴睨了他一眼,似乎来了些兴致:既然是江之皋那家伙的种那还有点儿意思。你不打算挖我夫人的肚子了? 江临心道不一定,面上却说:贵使先得告诉在下,昨日尊夫人都曾去过什么地方?是否一直待在别苑之中? 耶律宗元转眼看向跪在他脚边的一个婢女,道:这是跟在夫人身边的小翠,也是你们宋人。你有什么事儿就都问她吧。 小翠有些惶然,汉话却说得利落:回禀官爷,夫人前些日子都是一直待在别苑里的,但她昨日却说自己觉得闷,想看看开封府里的光景,便与娴夫人一起在城中四处逛了逛。 江临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那位娴夫人,也就是耶律宗元的小妾。 娴夫人年纪看着很小,漂亮的脸蛋上有着圆乎乎的肉感,正垂首道:是的,梦瑶姐姐说她想念家乡的美食,便携我一同在城中四处闲逛。 说说你们的具体路线。 娴夫人扳着手指数了起来:早上去喝了羊汤、吃了包子,中午去了相辉楼,尝了尝那里的酒菜,有肘子、烧鹅、炒竹笋,下午在集市上买了糖人、糖葫芦、桂花糖糕 众人听得有些无语,江临忍不住转向小翠道:稍后你把二位夫人分别吃了什么列个清单给我,先说说之后还做了什么事情。 小翠点点头,继续道:因要准备昨晚的宴席,所以夫人昨天下午没逛太久便回到了别苑。换好衣服后,她就同王爷一同参加宴席去了。不过夫人在宴席中途便说身体不适,才到戌时就回来了。 耶律宗元道:看看,梦瑶在宴会上便觉得身体不适了。还说不是你们的饭菜有问题? 江临没有理会,只问小翠:然后呢?你最后见到夫人是在什么时间? 就是陪夫人回来的时候,夫人不喜欢我们在院子里待着,奴婢们都在院子外面候着,所以直至今早,奴婢们都没有再见夫人了。 小翠说:不过,戌时三刻的时候王爷回来看过夫人,再晚些时候,娴夫人也来过。但奴婢们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娴夫人连忙说:我来的时候,看姐姐房间的灯都已经熄灭了,就没有进房间。不信你问我身边的丫鬟! 跟在她身边的小丫鬟连忙点了点头。 见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耶律宗元忍不住皱眉道:你们看我做什么?我走的时候,梦瑶还活得好好的啊!后来我就去阿娴的院子里了,怎么可能害得了她? 江临却露出个淡淡的笑:耶律使者,恐怕江某必须要开尊夫人的腹,验一验她究竟中得是什么毒、又是何时断了气的了。 我说了不能碰她的尸体 您还没有发现吗?江临打断道,如果您执意不验尸体,本案最大的嫌疑人,就会是您啊。 第85章 未许著纤尘 86未许著纤尘 江临这话一出,耶律宗元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你小子在说什么呢?梦瑶在你们宋国的地盘上出了事,我不追究你们就算了,你怎么还反过头来说我杀了人? 这很难理解吗?江临的脸上做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还故意跟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别苑内戒备森严,不仅有我大宋的侍卫看守,使团也有军人在此驻扎,我想象不到能有什么外人可以进入别苑,给尊夫人下毒。 可我夫人她昨天还在城中转了一圈啊!怎么不可能是在那时染上了毒药? 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白玉堂忍不住开口道,就算你的夫人是在外面中了毒,那我们也得检查过她的腹内,才能知道她是吃了什么毒药,那毒药又是加进了哪件食物之中的啊。这样不就能知道,她究竟是因为宴席上的菜出了问题,还是在城中就已经中毒了呢? 江临点头补充道:而且,夏季炎热,尊夫人的尸体腐烂速度较快,我们需要尽早验尸,才能更精确地判断出她的死亡时间。 可是那耶律宗元还在犹豫,包拯就铁面无私地开了口:耶律使者该不会是不想要查明尊夫人的死因,才在这里拖延时间的吧? 虽然宋朝看似处于每年给辽国上交岁币的劣势局面,但从名义上来说,岁币是如压岁钱一般的存在。宋在辽面前仍算上国。 况且在哪个国家就要守哪个国家的法律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即使耶律宗元本人再嚣张,他们也没法违逆大宋合理的执法决定。 耶律宗元和其小妾毕竟是重要的使者,录他口供的工作被交给了御史台的包拯。查案验尸的事情交给了江临。 耶律夫人的尸体已经被带回了大理寺中,韦秦正招呼着人进行查验。少了仵作云殊和判官谢龄,江临做起什么事情来都有些不习惯。 白玉堂看出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怔愣,戳了他一拳道:行了,查案。 真男人不会给自己留那么多时间去消化情绪,江临也锄了他一拳:查案。 韦秦已经拿着案卷走了过来,将案情又重新梳理了一遍:死者耶律梦瑶,汉人女,本家姓楚,开封府人士。父亲楚连经商,带着十二岁的楚姑娘进入了辽国,后来从军,一路被提拔至指挥的位置,又战死沙场。楚姑娘十九岁时被纳入耶律宗元府上做妾,其原配妻子死后,楚姑娘被扶正并改姓。 江临颔首道:那死者的死亡时间你们推算得如何了? 韦秦指着正在剖腹的仵作道:回禀江少卿,仵作已经将尸体腹部中的所有食物残渣都取了出来。我们先会验毒,随后根据食物的消化情况来进行推算,这样出来的死亡时间才最为准确。 江临眼前一亮。 他大致听说过这样的验尸方法。 食物在胃部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被完全消化,只要知道其所需要的具体时长,结合着死者吃饭的时间,便可根据食物残留来推算其确切的死亡时间。 一般来说,这样的推算方法所得出的时间前后误差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江临有些惊讶这么早的宋朝就已经出现了这样的验尸方法,不禁赞道:这个方法甚好,是我们大理寺的仵作想出来的吗? 是之前在大理寺的云殊姑娘琢磨出来的。韦秦并不知道云殊的具体情况,只如实道,她还写了一本仵作论,里面记录了许多我不曾见过的验尸方法。她小小年纪 哎呀哎呀,白玉堂听不下去道,现在是专注案子的事情,所以那毒药和死亡时间,你们到底验出来了没有? 白玉堂话音刚落,正在另一头忙活的仵作便道:验出来了,死者服用了一种名为白虎散的毒药,此毒无色无味,会在服用后一刻发作,当场暴毙,毫无挽留的机会。 江临还没来得及为这毒药的名字一凛,便听那仵作继续道:而我们在屋中的点心和死者腹中的点心残渣里都发现了这个毒药。所以,死者应是在服用点心后的一刻钟左右时死去的。 白玉堂舒了口气道:那这便简单了。我记得案卷上记录了,现场里的那盘点心十分蹊跷,没有一个下人见过,咱们去问耶律宗元和他小妾,看那盘点心到底是谁端来的不就好了? 江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真,真正的凶手怎么可能自己与那点心有关呢? 与江临料想的完全一致,耶律宗元和娴夫人都没有承认那盘点是来自于自己。 那盘点心精致可口,也很小巧,若说是被他们中的什么人随意藏在怀中带进屋里的也并非没有可能。 不过从腹中取得的证据已经可以证明凶手出在使团之中,要么是仆人们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耶律宗元和他小妾两人中的一个。 大宋这边已经拿到了一定的主动权,但案件还是要尽快解决地好。 御史台中,富弼在上座旁听,包拯正让范纯仁给江临和白玉堂说明着他们收集到的证词。 耶律宗元的说法是,他在戌时前后见到耶律夫人时,对方正独自一人坐在屋内练字,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他没有注意到屋内的摆设与平日有什么不同,也不确定桌上是否已经有了点心的存在。在戌时二刻的时候就离开了房间。 白玉堂轻嗤道:什么都没记住?就这还要装出一副关心夫人的样子,说什么她一回别苑就难受得紧,肯定是宴席上的饭菜有问题。 江临倒是仔细回忆起了屋中的其他摆件。 书桌上确实放了许多新练的字帖,从字迹就能看出笔者的平和与放松。衣柜处挂了几段长长的红绸,还有耶律夫人昨日从集市买回来的面人。 江临已经差人验过,那些东西都没有沾毒,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他问范纯仁道:那娴夫人呢? 她在戌时三刻来到了别苑,自称看到屋内烛火已熄,上前悄声询问了一下,觉得耶律夫人应该是真的睡下了,不出片刻就离开了院子。范纯仁道,我已经跟其他的仆人们确认过这件事情了,她待在院内的时间的确很短,应该做不到把点心留给耶律夫人,还让对方毫无戒心地吃下。 不用做这么多推理和假定,先看事实比较重要。包拯看向江临道,死者的死亡时间已经有了结果吗? 江临颔首:这个时间比较微妙。我们将死者腹中的吃食与丫鬟列出的清单做了对比,我们找到了耶律夫人早上吃的是包子,中午又吃了烧鹅和竹笋,以及她下午服下的糖。晚上她因为身体不适,并没有在宴席用餐,而是在回房之后才吃了点心。 根据食物的消化程度来看,羊汤和包子都已消化了六个时辰以上,烧鹅是四个时辰,比较能够确定的是,丫鬟看到死者服用桂花糖糕的时间是在下午的申时二刻,而其消化程度被确定是在两个时辰之内。 江临慢慢地说:这也就意味着,死者的死亡时间一定是在戌时二刻之前。而那个时间和他在一起的,就只有耶律宗元一个人。 包拯闻言,虽有些意外,但也算是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他正要说些什么,一旁的富弼便开口道:好啊好啊,如此确认了耶律宗元的罪行,也算他罪有应得了。 富弼笑着看向江临道:江少卿果然一表人才。从前听闻你正直不阿,严查真相,我还担心,如果这耶律宗元并非此案的凶手 富弼隐没了后半句话,江临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包拯沉着脸色,不愿开口。富弼有些惊讶地看着江临,随即委婉道:耶律宗元当然要是本案的凶手,我们才会有更多的筹码与辽国谈判啊。江少卿,他屡次对你父亲和你出言不逊,你应该不会有想要包庇他的心思吧? 你胡说什么呢?!白玉堂性子直,急起来连宰相也敢怼,我们查到什么就说什么,行得正坐得直,你怎么说得跟我们故意伪造出来了这个结果似的?! 富弼也冒了火气道:老夫只是感叹一句而已,又没有不尊重真相。但若那杀人者是小妾,或是使团里随便的某一个下人,对我们的谈判有任何好处吗?现在正是两国交际的关键时期,你一个小小的司直懂什么?! 江临听得心里有些发寒。 他查案只是为了探寻真相,探寻耶律夫人究竟因为什么而丢了一条性命。 在查案期间,无论面对着什么样的事实,江临从来没有想过通过隐瞒、包庇来谋取什么利益。 即使是国家层面的利益,如果用这种方式来获取,他觉得有些不齿。 或许是江临年轻,他仍然认为,在法律面前,非黑即白一些没什么不对,做人也该有气节和傲骨。 白玉堂正要再与富弼理论两句,江临却笑着按住了他的肩膀。 富宰相说了,会尊重真相的,对吗?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60) 富弼一怔道:是啊,但你不是已经根据死者的死亡时间,确定了案发现场只有耶律宗元一人了吗? 是这样的没错。江临道,可是别忘了,如果作案者真的是耶律宗元的话,他一个时时刻刻被人盯着的异国使者,又是在什么时候、怎么样接触到那盘点心的呢? 第86章 翛然辞逝水 87翛然辞逝水 法庭判案中,最讲究的便是一个完整的证据链。 不仅仅要证明在死亡时间内,案发现场只有嫌疑人一人出现,就锁定对方是凶手。必须找齐了凶器、动机,所有相关的证据,才可以给人定罪。 江临在大理寺中只管查案的事情,但他知道,宋朝的律法已然十分完善,刑部从来遵循着疑罪从无的原则。 可是富弼如今的意思,是想让他们把这桩案子往耶律宗元的身上推了。 毕竟,任谁都能看出,三个使者之中,只有耶律宗元最是消极好斗,完全没有想要促成合作的意思。如果能把他拿下,再以他所犯的罪来牵制辽国使团,那么宋国手中就有更多用来谈判的筹码。 而且死掉的耶律夫人也可算作宋人,事情又出在了开封府的地界上,谁理亏、谁占便宜,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大宋压制辽国使者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完全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指摘。 但即便这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皆大欢喜的结局,江临仍执着于其背后的真相。 富弼的眼中明显带上了一丝不可置信。 以他听过的那些与江临有关的传闻之中,对方应该不会是听不懂他话中意思的人。 所以说,江临是在完全明白了这个案子对于谈判的重要性,仍要继续把案子给查下去。 富弼一时不知该叹江临是有宁折不弯的傲骨,还是不懂变通的顽固。其实富弼也不是不能理解江临的想法,但他作为大宋谈判的核心成员,实在是无法站在客观的角度去看待耶律夫人的死。 思来想去,富弼决议为江临让出一步:江少卿,老夫只是觉得这死亡时间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案子我们当然要按照流程去查,老夫自然不会插手,但谈判方面的事情,老夫心中已然有了规划,只想提醒江少卿一句,请千万注意且莫因小失大啊。 江临闻言轻轻皱了下眉头。 白玉堂轻哼道:能查案就行,还不快让我们去见那些证人和嫌犯? 哎,富弼打断道,按照规矩,只有御史台的官员可以接触使团里的人,大理寺只能负责还原案件的真相 见江临朝包拯和范纯仁投向了询问的视线,富弼也转向了他二人,语中不乏深意地道:二位,老夫应该没理解错吧? 江临原本还在不解富弼口中的规划指的是什么,结果一出宫门,他便知道了。 只听路边的小贩们都在热火朝天的议论着:你们都听说了吗?辽国来的使团里面死人了,凶手还是他们皇帝家的亲弟弟呢! 真的吗?板上钉钉了?人家可是外使,杀人可是小事儿,不能胡说的啊! 怎么能是胡说呢!听说是大理寺那边调查出来的结果,用死者腹部的残渣推断出的死亡时间,结果发现当时跟死者在一起的,只有那个耶律王爷一人 听到如此细节都被披露至了市井坊间,江临简直被富弼如此发动舆论攻势的骚操作给整无语了。 辽国使团里有很多人都听不懂汉话,这会儿传这些流言出来,真的能在谈判上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吗? 白玉堂比他更忍不住火气,差点就要冲上去跟那些小贩们澄清真相,却被江临拦下:他不仁,我们却要遵守规矩。大理寺办案,不得随意对外披露信息。 白玉堂气得叉腰道:那怎么办?耶律宗元和娴夫人都被御史台的人请走了,我们又接触不到。那个富弼说得好听,但我们没办法去提审嫌疑人,怎么调查出来对方的行踪,判断那个耶律宗元有没有接触过毒药? 白玉堂越想越气:你说包拯会不会也跟他串通了一气,帮那个富弼改换证词啊! 包中丞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别着急啊。江临搭上了他的肩,把他往酒楼的方向一拧,道,看,我这不是把外援给请来了吗? 白玉堂抬头一看,立于相辉楼之上的,正是御史台的范纯仁。 怎么不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偷偷在私底下达成了交易?白玉堂不满的眼神在江临和范纯仁之间来回巡视,在他的印象里,范纯仁一直是一个拖后腿的笨蛋,没想到对方此刻竟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江临笑着说:这还用做什么交易吗?对视一眼,范御史这样聪明的人自然明白在下的意思。 白玉堂踢他坐着的凳子,道:好啊,你还有脸说。竟然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看对眼的。 他冲范纯仁轻哼一声,快言快语道:这次若非你带供词出来,我向你说一句辛苦,否则五爷我路上遇见你,连声招呼也不打。 范纯仁是个好面子的,听了白玉堂的话略微有些挂脸。 但他还是忍耐着,把大理寺需要的证词都给拿了过来。 在下根据江少卿的疑问对使团成员进行了新一轮的提审。范纯仁说,关于耶律宗元近几日的行程,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出现在了我方暗卫的监视之下,如果他是早有预谋的杀人,可能是一直将毒药带在了身上。但无论怎么看,耶律宗元都不像有机会接触到屋内那些糕点的样子。 我只能将其随侍的行踪也仔细调查了一番,这张清单上列出了他们这些日子可能去过的地方。 江临接过那张清单,看着上面一长串的地名后,有些头疼地说:耶律夫人房中的点心十分普通,在集市饭馆里随处可见,如果这些下人们真的去过这些地方,肯定是有机会能够接触到这些糕点的。 只是江临皱眉道,只是我想不通,如果真的是耶律宗元杀了人,这做得会不会太明显了一些? 白玉堂不以为然道:他那人本看着就是一副不想跟我们和解的样子,说不定就是为了挑起两国的矛盾,才故意在咱们的地盘上杀了他的宋人老婆吗?这可是□□裸的挑衅。你可别忘了,一开始可是他死活不愿意让我们去动耶律夫人的尸体的,不就是做贼心虚吗? 江临仍然觉得古怪:可我才说了两句话,便说动他交出了尸体。先说好,我可不觉得我,或者我爹,能有那么大的面子来让一个凶手交出锁定了他杀人的罪证。 白玉堂道:你这话说的。或许是他太掉以轻心了,没想到咱们能根据死者腹中的食物残渣把尸体的死亡时间推算得那么具体吧?也不是人人都跟云殊那个小丫头片子似的,年纪轻轻就有无数的鬼心眼儿 白玉堂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江临却沉默着陷入了沉思。 他总觉得自己查案的方向陷入了某种矛盾之中。 如果耶律宗元是杀害楚梦瑶的凶手,江临总觉得对方此举有些过于冒险。 但是,按照他们推定的死亡时间,耶律宗元确实是在当时出现在了死者房中的唯一一个人。 更何况,若耶律宗元不够有嫌疑,那么娴夫人的嫌疑只会更小。 她进入院子的时间正是耶律夫人被推定死亡的后一刻,待的时间又极短,根本不可能做出什么大动作。 江临总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某种误区,却又不得解。 好了好了,别纠结那么多了!白玉堂劝解江临道,若你想钻牛角尖,那问题可就多了去了。 江临问:比如? 比如,那点心随处可见,却无人知道它是如何进入耶律夫人的房间里的。又比如,若那点心当真来路不明,为何品鉴过不少美食的耶律夫人会毫无芥蒂地去吃下它呢? 白玉堂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这不都说明,杀死耶律夫人的人,应是与她十分相熟的人吗? 范纯仁也轻轻咳了一声,道:江少卿,不如我们还是先点餐吧,吃过饭后,再想这些事情,也不迟。 范御史言之有理。江临点头称是,随即朝想要上前招呼的跑堂道,哎,这位小伙计,你前日可曾招待过两位来用餐的夫人?长相都很漂亮,一个个子矮一些,长着张娃娃脸,身边应该还跟着许多下人 白玉堂和范纯仁有些无语地对视了一眼。 也是,既然江临把吃饭的地方选在了耶律夫人来过的相辉楼里,那就不可能不是为了查案。 哎呦,这位官爷,您说的是使团来的那两位夫人吧?想起城中关于那夫人被毒死的传闻,跑堂堆笑道,您放心吧,凶手已经落网了,我们相辉楼的饭菜可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啊。您就放心地吃吧。 三人都没想到谣言已经传到了凶手已经落网的层面上了。 江临有些无奈地说:我其实只是想问,你可曾有注意到,那位偏瘦的夫人都吃了什么? 跑堂有些为难道:她们那样的身份,吃饭都是要屏退下人的啊。我看昨日她们连个布菜的丫鬟也没在里面留,就两个人坐在里面吃饭。官爷您要是嫌不吉利,想避讳,我可与您指了她们那日点了的全部菜品 说着,跑堂便拿了几个红头菜牌给他们三人看。 跟娴夫人说的一样啊,肘子、烧鹅、竹笋,她们两个人还挺能吃的。白玉堂撇了撇嘴,并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对。 江临却忽地变了脸色。 我好像知道此案的违和之处在哪里了。 第87章 清境寄灵根 88清境寄灵根 这样真的能行吗 范纯仁一脸为难地看着坐在铜镜前忙活的白玉堂和江临,又说:假作我的样子去探使团的口风也太冒险了,在下觉得包中丞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对了。 白玉堂还在往江临脸上涂着黑粉,帮他把眉毛描得又黑又粗。 还不都怪你俩,长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累得五爷我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把江临化成你的样子。 见江临正要偷笑,白玉堂翻了个白眼骂他道:你也别得意。你就勉强靠着个天边,五爷我才是真正上了九霄的天人之姿! 展护卫,你看他们两个范纯仁正想让展昭劝劝他们两个,却见展昭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白玉堂翘着尾巴道:展昭当然是向着我的。等会儿他还要帮我们跟包中丞打掩护呢,是吧。 展昭点头道:嗯。 范纯仁心中更加无奈,建议道:其实如果江少卿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告知于在下,在下定会认真询问。实在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违规潜入御史台。这若是被包中丞或富宰相知道了 有些问题还是我自己去问过才最为清晰。江临侧着脸,任由白玉堂帮他梳理着发型,至于包中丞或富宰相那边,若是真被发现了,范御史装傻便是了。 范纯仁微微抿了抿唇。 他不太会撒谎,仍有些犹豫,但白玉堂却道:不一样的人问同样的问题很可能得出不同的结果。如果是你去问,你能保证看出被询问者的破绽吗? 范纯仁一滞。 的确,在阆州之行时,范纯仁就已经见识过了江临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对方是他平生见过的最会查案的人,无论从狡兔三窟的计谋或随机应变的手段上来说都无可挑剔,恐怕自己再花十年也难以望其项背。 想到这桩案子对于宋辽谈判的重要性,范纯仁颔首,将自己的令牌递给了江临,嘱咐道:好,在下愿意相信江少卿,定能查出此案的真相。 当日下午,扮作范纯仁的江临便和展昭一起来到了使团别苑。江临用扇子遮着半张脸,把令牌递给了门口的侍卫。 侍卫见了令牌,连忙恭敬道:展护卫安,这位是 展昭轻咳一声:包中丞要我同范御史来确认一下耶律使者的证词,事情紧急,劳驾。 没问题没问题。那侍卫有些尴尬地说,看范御史似乎比往日晒黑了些,卑职差点没认出来。应是这些日子奔波操劳的缘故,范御史辛苦了。 江临学着范纯仁平日那副装X样子冷淡颔首,和展昭一起进了别苑。 使团的所有人仍居于别苑之中,但耶律宗元、娴夫人以及涉案的下人们都被隔离至了不同的房间里,每日的吃穿用度皆需使者团和御史台亲自验过,才能被送入房间。 江临与展昭先差人将娴夫人请至问讯的小屋之内。 他们来之前便已了解过娴夫人的信息。 娴夫人名为萧娴,父母皆是土生土长的辽国人,自小在辽国的国都上京临潢府中长大,但她的家乡科勒里的位置却有些特殊。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科勒里是辽国在临近宋边界处的一片草原,位于大宋以北,辽国西南。 但随着大宋北边的李元昊叛乱之后,那处边界就成了三方势力的交汇之处,常年经历着战火和叛乱。 娴夫人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进了耶律宗元的家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过家乡了,但宋辽两国谈判牵涉众多,这一点早在她的名字被纳入了使团名单时便被着重标记了出来。 江临看着面前脸颊鼓鼓囊囊的娴夫人,礼貌问道:范某从相辉楼那边问出了二位夫人前日所点的吃食,想来与夫人再确认一下。 他刻意伪装着声音,没有被对方看出破绽。 娴夫人拿过江临记录下来的菜单,上面七七八八地列着许多菜。 她点头道:这不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些东西吗? 那您可否跟在下说一说你们吃饭的过程,比如说,耶律夫人当时都具体吃了哪几道菜呢? 娴夫人有些为难地回忆道:点了那么多菜,应该每样都吃了一些吧?我们二人就是很普通地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呀。哦对了,那个时候窗外有人在集市处耍杂耍,我没见过,便同梦瑶姐姐多看了一会儿,吃到未时才离开相辉楼。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61) 既然表演那么有趣的话江临眉梢一挑,您确定自己当时看到耶律夫人真的把饭菜给吃进肚子了吗? 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娴夫人不大高兴地皱眉打量着江临,我一个女孩子,饭量再大也不可能吃得完那么多东西啊?我记得可清楚了,虽然肘子都是我一个人吃的,当时那只烧鹅的腿,梦瑶姐姐可一个都没给我留! 展昭有些无语,心说这草原儿女对于饭量的定义果然比较豪放。 不过他还是不太明白江临是在问些什么。 难道破解此案的关键真的在于她二人的饭量吗? 只见江临继续问道:那下午呢?你们二人买了那么多点心,耶律夫人又吃了多少? 这个娴夫人有些心虚地转了转眼睛,梦瑶姐姐饭后确实没吃那么多了,似乎只尝了点儿桂花糕。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暂时无可奉告。江临微笑着答完,便让人把娴夫人请了回去,与耶律宗元见了面。 耶律宗元明显有些难以接受自己被软禁的事实,整个人的眼下都泛着青黑。看到江临和展昭二人便开始骂:上午问一次话,下午问一次话,你们还想关我多久?是不是想用这一招拖延战术逼得我就范?!没想到,你们宋人为了扫清在谈判中的障碍,竟还会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 江临与展昭对视一眼,压着嗓子试探着问:看来耶律使者已经听说过城内的传言了? 耶律宗元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却没顾上分辨,只冷笑道:我自有我自己的消息渠道。你们敢做,还不敢承认吗? 耶律使者息怒,我们确实不清楚那些传言是怎么一回事,已经在抓紧时间进行调查了。江临开始装傻,转移耶律宗元的注意力道,不过,根据我们从大理寺里拿到的结果来看,您确实是最有可能害死耶律夫人的凶手。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好端端地在你们宋国的地界杀我自己的夫人,让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我是有什么毛病吗?! 耶律宗元忍不住拍桌骂道:晦气!晦气!平日里我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她一次,偏偏就是在她死的那天 江临听他这样骂自己,还承认了自己与夫人的关系不睦,心中稍稍舒了口气。 但他面上仍不动声色地说:贵使勿要着急,在下提及此事,只是因为,您有没有考虑过,会是什么人故意陷害于您呢? 耶律宗元眼前一亮,江临趁热打铁道:您刚才说,您平日里几乎不去耶律夫人的住处,为何就那么巧,会在宴会当晚去到了她的房间呢? 这哪有什么为何?耶律宗元恼恨道,还不是她身体不舒服,随便去看了她一眼 有没有受到什么人的暗示呢?在去看尊夫人之前,您都和谁待在一起? 自然是使团里的那些个大老爷们儿啊。耶律宗元一拍大腿道,刘六符那个妻管严当时说他要早点儿回去陪老婆,这算不算什么暗示? 江临点头道:当然,您见耶律夫人前后的细节都可以再与在下说说看,在下定帮您仔细分析。 萧特末忙着写文书耶律宗元话音一顿,发觉不能将如此机要泄露给宋国,忙改口道,萧特末去忙公务去了,倒不像又什么异心。我从梦瑶那里出来之后,就遇上了阿娴。 阿娴说自己白日出门时戴着的簪子不见了,想去问问梦瑶有没有看到。不过后来她又在屋里找到了那簪子,应该从来就没有被戴出门过,是她记错了。 江临闻言,便陷入了思考之中。 问完话后,江临与展昭二人向别苑外面走着。 展昭轻声问道:可是能推出耶律夫人之死的真相了? 这倒是比较显而易见,不过还有些细节需要确认一下。说着,江临转弯便把展昭带到了耶律夫人所住的小院门前。 只见门内有几个下人正在拾掇耶律夫人的遗物,想要将房间清扫出来。突然,屋内传来了一声惊叫,江临和展昭连忙冲进了房间,却见一个丫鬟坐在地上,指着地上的一团干净的里衣道:老鼠!刚才这里有老鼠啊 展昭才松口气,江临却俯下身,拿起那件衣服轻轻嗅了一下。 屋里其他的下人都被他的操作给惊呆了。 再怎么说,那也是他们家夫人的贴身衣物。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宋国官员怎能如此无耻?! 展昭忍不住想要出声提醒,江临却淡定道:在下御史台范纯仁,这件衣服是重要的物证,范某便先行拿走了。 展昭: 刚把下人们给糊弄过去,江临的背后就传来了一道严肃的声音。 展昭,这里发生了什么? 江临一个激灵,缓缓转头,正对上了包拯的视线。 包拯眼眸微微一眯,喝道:江临,你一个大理寺的少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第88章 窗明尘不到 89窗明尘不到 江临向来觉得自己是个挺厚脸皮的人,可即便他此刻面上还粘着范纯仁的脸皮,却难得感觉到了一丝羞愧。 不过好在江临的调整速度极快,连忙左顾右盼地装傻道:江少卿?江少卿在哪里呢? 他假作自己才看见包拯,迎上前去向人行礼道:哎呦呦,包中丞,您怎么来了?范某在这儿发现了一件重要物证,正准备拿给您看看呢! 这一套操作下来,不明真相的下人们都以为是包拯认错了人。 毕竟他们之前也都见过江临,知道他绝对不长眼前这人的样子。 包拯磨着牙道:你这小子 办案需要,求中丞通融一下。江临把包拯拉到一边,附耳小声说,我已经把这案子的真相查了个七七八八了,御史台和大理寺要合作而非竞争,包中丞不至于要同下官内耗吧。 少在这里偷换概念,一点知错的诚意都没有。包拯睨了他一眼,又喊了声展昭。 展昭立刻抱拳认错道:展昭知错,展昭愿自罚一月俸禄,任凭包中丞处置。 江临:? 他还当自己干活勤勉,堪称一代卷王,结果这个展昭怎么比他还卷?而且竟然是靠克扣自己来卷?! 工作上多卖点力也就罢了,江临可没有自降身价的爱好。 他微微后仰道:包中丞,你不是我上司,应该扣不了我的俸禄吧。 你是大理寺的少卿,老夫自然没法管你。还不待江临松口气,包拯便淡定地理了理衣袖,但老夫身为御史中丞,若遇到官员不诚 错了错了错了江临立即狗腿地跟包拯认错,下官回去就写检讨,要扣多少工资就扣多少工资 嗤 见包拯眼中滑过一丝笑意,江临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耍了。 包拯笑道:就许你小子整日耍心眼儿,不许别人也整整你? 江临回头看向展昭,后者倒是一脸正直的模样,确实是想领罚似的。 江临不知是叹气还是松气,只道:行行行,不扣钱怎么着都行。江某就知道,包中丞还是向着江某的。 别说得老夫跟偏心徇私似的。包拯款步向前面走去,江临和展昭笑着跟在了他的身后。 既然你说你把案子都给查清楚了,那就快些说明真相吧。包拯回首打量了江临一眼,若你说不明白这桩案子,就要担心担心自己违规办案的事情了。 由于此次事件的特殊性,陈述案情的地点被安排在了皇宫内苑。出于尊重使团的考虑,赵祯也会前来旁听,加上谈判人员皆为两国重臣,使得江临的工作显得尤为正式。 临上堂之前,富弼忍不住把江临拉到了一旁询问:江少卿,你应该还记得老夫之前同你说过的话吧? 不要太执着于真相,或可在真相的基础上进行少量的加工。 见江临不置可否,富弼又道:那你先同老夫透个底,此案的凶手究竟是不是耶律宗元? 是或不是,江临故意卖关子道,对于谈判结果当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吗?这两日似乎并未推进正式的谈判吧? 富弼有些不满道:虽然未曾正式会谈,但私下的试探是免不了的。不知道自己手中握着多少筹码,我们怎知要给那萧特末和刘六符放多少利润合适? 江临皱起了眉头,心道两国间的谈判也有用利收买的? 不过他仔细一想便明白了,这倒算不上收买,只是双方在表达自己的诚意。只不过宋现在与北方叛军打得正欢,面对辽国的趁火打劫,自然要表现得更加有诚意一番。 江临暂且不管富弼的所作所为是否违规,只关心道:那萧特末和刘六符的态度如何? 富弼思索道:萧特末毕竟是辽国驸马,闭门谢客的态度比较果决。但刘六符的态度就暧昧了些,该收不该收的礼物都被他留下了,似乎对两国的和谈很有信心似的 江临眼底闪过一瞬流光。 富弼又问:江少卿,老夫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不愿透底吗? 江临微笑道:富宰相不必太过担心。此案的结果应该不会太让您感到失望的。 大殿之内,赵祯坐于高堂之上,使者团与宋臣分坐两边,颇有剑拔弩张之感。江临带着白玉堂,缓步走入了大厅中央。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江临的身上。 宋臣这边盼着他将凶手锁定在辽国使团之中,最好能抓住使团中的刺头耶律宗元,而辽国使团这边盼着江临翻车,最好能借机将锅推在大宋身上。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萧特末不怀好意地开口道:还当贵国对我使夫人的命案有多么地看重,原来就选了这么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来办案,看来贵国是真的没有能人了吧? 这逻辑不对吧?白玉堂丝毫不怵地回嘴道,江临这么年轻的一个后辈都能破解这桩案子,应该说你们使团哦不,应该说是藏在你们使团之中的凶手手段不够高明吧。 你 萧特末气得一噎,富弼出来打圆场道:萧特末切莫生气。让江少卿来查案也经过了耶律使者自己的允许,我们还是先听案情吧。 就是就是,拖拖拉拉的,谁知安得什么心。白玉堂小声嘟囔着,还冲人翻了个白眼,把萧特末气了个够呛。 江临轻咳一声,先让人呈上了证据,将仵作验出的毒药和死亡时间讲了个明白。 众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了城中流传的谣言,此时有了切实证据摆在眼前,不禁都看向了被锁定为真凶的耶律宗元。 不是我!说了不是我!耶律宗元气急败坏地看着江临道,你这小子就是为了帮你爹出气,故意来整我的是不是? 耶律使者稍安勿躁。江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江某只是将推算出死者死亡时间的过程简单说明了一番,还没有指向你呢。 可按照你的说法,梦瑶是在申时二刻吃下的桂花糖糕,食物的消化程度在两个小时以内,所以她死亡时间必定在戌时二刻之前。可我当时去她房中看她时,她确实还活得好好的 如果我说,江临打断道,尊夫人吃下桂花糖糕的时间不是申时二刻呢? 怎么可能?娴夫人忍不住开口道,说着又向一旁的下人们确认,我跟梦瑶姐姐就是在申时左右买下的桂花糖糕,二刻前姐姐就已经把手里的点心都给吃完了,对吧? 几个丫鬟连连点头,她们当初都是被分开问话的,串供的可能性较低。 江临却道:可是,如果耶律夫人是将点心藏在了怀里,假装自己已经吃下了呢? 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耶律宗元还在不解,他身边的萧特末却明白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耶律夫人可能是在申时二刻后偷偷吃下了糕点?那么推断出来的两个时辰的消化时间便需要再往后延,也就是说,她是在戌时二刻之后死的? 萧特末锐利的视线瞬间扎向了娴夫人,后者连忙辩解:我没有进屋啊,有人给我作证的! 不对。坐在一旁的包拯忽然淡声开口道,若真是这样,那么死者腹中其他的食物又该怎么解释?只悄悄改了吃桂花糖糕的时间,那么死者所吃的早餐和晚餐又如何能分别对上六个时辰和四个时辰的消化时间?除非 包拯微微一凛,江临颔首道:包中丞猜测得不错。江某也是这样认为的。 白玉堂被他俩吊足了胃口,忍不住道:除非什么啊?能不能一口气说清楚了? 简单来说,就跟萧特末所猜测得差不多。江临道,我们原本推算出来死亡时间的方法,是根据死者的吃饭时间向后顺推。例如,死者在早晨辰时许用了早餐,而她所吃下的包子约在六个时辰后停止消化,便代表着她是在六个时辰后的戌时时分死去。午餐和下午所食的桂花糕也是同理,这三次吃饭推演出来的时间皆为戌时二刻之前,我们就确认了死者的死亡时间。 但是,如果死者将每一顿饭都向后顺延了一段时间呢?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有些明白过来只要死者晚些时候吃饭,江临他们推断出来的死亡时间就应该要比她真正的死亡时间要靠前。 也就意味着,如果此事为真,死者真正的死亡时间应在戌时二刻之后。 白玉堂觉得这一猜测太过匪夷所思,忍不住问:可耶律夫人那日吃了那么多东西,下人们怎么会弄错时间?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62) 你再回忆一下,她那日都吃了什么。江临慢慢地说,包子、烧鹅腿、凉拌竹笋、桂花糕,皆是些便携的吃食。至于羊汤肘子一类的食物,我们根本就没有在她腹中找到。她应该是假作了吃饭的样子,实则偷偷把食物藏进了衣服里。 白玉堂有些不敢相信地说:你这么猜测,有实质性的证据吗? 江临颔首道:有。 包拯的目光落在了江临从耶律夫人房中拿出的那件里衣之上。 江临微笑着拿起那件衣服道:没错,衣服上沾染了不少食物的香气,才会招来老鼠的啃咬。这便是耶律夫人偷偷延迟了吃饭时间、想要模糊自己的死亡时间的证据。 富弼倏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江临:她竟预料到了自己的死?那岂不是说明 岂不是说明耶律夫人是自杀?! 这个江临还同自己承诺真相定会令自己满意,结果推出来了一个自杀?!这要他如何在谈判中拿捏辽国使团?! 耶律宗元完全陷入了震撼之中,但其他大多数人显然都想到了这一点。 萧特末隐了隐心中的高兴,淡然道:耶律夫人刻意伪造了自己的死亡时间,不就说明这桩案子从头到尾都是由她自己设计出来的?倒要感谢江少卿,证明了我们使团的清白 江临却截住了他的话:受人蒙蔽的自杀,也能被称之为自杀吗? 众人闻言皆是一凛,萧特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江临放慢了语速,将目光落在了辽国使团中的某人身上,若没有你的配合,耶律夫人自己一个人,如何能将自己的死伪装得如此天衣无缝? 第89章 香烬篆无痕 90香烬篆无痕 顺着江临的视线,众人纷纷看向了坐在使团之中的娴夫人。 娴夫人头戴珠钗,正扶着酒壶给耶律宗元倒酒。 注意到众人的视线,她微微一愣,犹豫着问:江少卿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但一旁的白玉堂已然反应了过来:是啊,耶律夫人想要通过错位吃饭的方法来伪造自己的死亡时间,那么一整天都陪在她身边的娴夫人不可能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尤其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你跟耶律夫人两个人,你怎么可能没发现她刻意没吃东西? 众人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娴夫人却仍在辩解:我已同御史台说过,当时我只顾着窗外的表演,没能注意到姐姐吃了什么。而且我们离开的时候她碗筷中还有许多残余的食物,我怎么能想到她一点也没吃? 她转了转眼睛,道:错位进食其实也只是你们自己的猜测,如果姐姐从一开始就好好吃饭了,只是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把食物藏进了衣服里呢? 虽然娴夫人给出的解释有些牵强,但江临并没有遗漏相关的可能。 其实娴夫人的猜测也不无道理,可是耶律夫人又没有受到使团的虐待,周边还跟了那么多下人,若无什么特殊的目的,为何要把食物藏在自己最贴身的里衣之内?江临重点强调了里衣二字,又说,而且,回到别苑后,她还没有让下人去清理她换下来的那件衣服,而是将其藏在了衣柜之中,以至于招来了老鼠。这样可疑的行为,实在不能不引起江某的注意。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赞同江临所说的耶律夫人别有目的,纷纷点头赞同。 不过使团里的人明显觉得自杀是已然是对他们有利的解释了,除了仍处于震撼之中的耶律宗元以外,基本没有人在意耶律夫人为何要自杀只要不是使团中有凶手即可。 只有耶律宗元向江临问道:可梦瑶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又为何说阿娴参与了此事 他看了娴夫人一眼,心中略有些别扭。 江临看向耶律宗元道:如果从结果来看的话,尊夫人肯定是想要自杀,而且想要为自己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点自杀。从她的行为可知,她没有在宴会上吃东西,而是特意选择了贵使前去拜访之后的时间 所有人听罢皆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耶律宗元不可置信地放下酒杯道:你的意思是,梦瑶想要将自己的死,嫁祸在我的头上?! 没错,而且,仅有她一人的话,是无法做到嫁祸这一点的。 刘六符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不行?若她刻意要伪装,一般人也不会盯着瞧她有没有吃饭啊,娴夫人也不一定与之有关吧? 江临对他说:可您就没发现,如果是耶律夫人自己策划了这一切,有许多关键的地方都对不上号吗? 比如? 比如说,根据我们所推测的死亡时间,耶律夫人必须保证自己在戌时二刻之前见到耶律使者。可贵使自己都说了,他平日并不常去耶律夫人的住所,对方完全无法提前预测他何时会来。江临看向耶律宗元,后者缓缓点了点头。 萧特末思索片刻,辩驳道:我记得耶律夫人在宴席上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了席,王爷回到别苑后去看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需要什么预测。更何况,耶律夫人想要嫁祸于人也只是你单方面的揣测,如果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离开呢? 还是那句话,若无其他目的,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江临道,即使你真心认为耶律夫人可以预料到贵使会去看她,那么我想请问一下,她所服用的毒药呢? 见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江临补充道:白虎散这种无色无味的致命毒药必须在密封容器中保存,否则就会变色,致死效力将会大打折扣。这也就是说,耶律夫人无法提前将毒药下在点心之中,必须当场下毒,当场服下。那么,若无其他人帮助耶律夫人,为何我们在房间各处都找不到毒药呢? 这样一说,众人便彻底明白了过来。 江临慢慢走到了娴夫人的面前,道:娴夫人不仅中午陪着耶律夫人一起吃了饭,还在其疑似死亡的前后时间里去到了她的小院之中。夫人应该能够理解,为何江某会觉得你有问题了吧? 娴夫人惶然地睁大了眼睛,道:可你这些都是凭空猜测,并无实据 江临却恭敬地打断了她的话:那娴夫人可否将你一直佩戴在头上的这根珠钗取下来,供下官仔细查验一番? 其他人或许有不解,但耶律宗元却注意到了娴夫人头上的那根珠钗,正是对方在命案当晚说要去寻找的那一支。 他顿时明白过来:难道那毒药就藏在 江某也不敢妄加揣测,其中有没有毒药,拿来验一验便知道了。 江临将手掌摊在了娴夫人的面前,后者动作一顿,随即便收了脸上的惊讶表情,微微眯着眼睛看向江临。 见她如此反应,众人都明白了耶律夫人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耶律宗元更觉震惊,不仅他的夫人要伪造死亡时间来嫁祸于他,他的小妾竟然也参与其中。 耶律宗元崩溃地指着娴夫人破口大骂道:你这贱人!竟然帮着那个毒妇一起嫁祸自己的夫君?! 娴夫人并不理会,耶律宗元矛头一转,又瞪向刘六符道:当时是你暗示我去看那毒妇的!如果不是你,我那晚怎么会跑到楚梦瑶那儿去! 刘六符被他骂了个趔趄,红着脖子嚷道我哪儿能知道那么多。 耶律宗元也道:若非是你故意,我压根不去楚梦瑶的房间,她又怎么能将命案嫁祸在我的头上?! 江临跟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心道这种没证据的事情可不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但看着耶律宗元气急败坏地跟刘六符吵了起来,大宋这边的朝臣心中都有些微妙的爽。 富弼看了眼江临,觉得这结果倒也不算非常令人失望。 耶律夫人虽然是自杀,但协助杀人还想要嫁祸给耶律宗元的却是他们辽国使团自己的人。而且如今耶律宗元甚至怀疑上了刘六符也要害他,使团内部出了矛盾,想必大宋能在之后的谈判中占得不少先机。 富弼忍不住悄悄拍了拍江临的肩膀,表示他干得漂亮。 坐在最高处的赵祯也将辽国使团的一场闹剧收入眼中。 够了。赵祯开口劝和了一番,使得耶律宗元和刘六符都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而闭了嘴后,才向江临道,江少卿,你可有推理出来耶律夫人和娴夫人的作案动机?她们二人究竟为何不惜以性命为代价,也要去诬陷耶律使者呢? 毕竟,她们二人作为耶律宗元的枕边人,想要什么时候报复对方,都有无数种方法,可她们偏偏就要在谈判期间动手,怎么看都像是别有目的。 江临颔首道:启禀陛下,就臣调查出来的背景而言,耶律夫人原本是宋人女子,娴夫人的家乡也在宋辽边界,离北部叛军很近,但具体的原因还需进一步盘问调查。兹事体大,臣不敢妄议。 说得虽然是不敢妄议,但都如此暧昧地提及了两人的身份背景,在场之人的思维便忍不住发散了起来。 若耶律夫人的死真被嫁祸到了耶律宗元的头上,势必会影响宋辽两国的谈判,那么在大宋与北部叛军正打着仗这样的时间节点,两国谈判失败,最大的获利者便是 而正当众人想得入神之际,娴夫人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和谈失败,不好吗? 原本带着些稚气的娃娃脸上没了表情,教人看出了些丝丝缕缕的凉气。 跟别人没有关系,只是我想让你们和谈失败而已。不过是打仗罢了,她看向耶律宗元道,你不也一直想打仗吗?我成全了你的想法,不好吗? 还不及耶律宗元反应,刘六符却忽然站起身,指着娴夫人的鼻子道:胡闹!谈判为的是两国的生计,岂容你在这里动手脚!依我看,你这贱人定是旁的势力派来的间隙! 刘六符抱拳向赵祯道:让贵国皇帝见笑了,此人所作所为一看便是要为贵国北边的那些叛军争取机会,却还要将事情归结为私怨。诸位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受到其他势力的挑拨,而影响了我们双方的谈判啊! 富弼忙佯装大度道:那是自然,我们一定会将这女子的背景调查清楚,怎会轻信她的只言片语呢? 刘六符和萧特末都赔笑着应和。 有旁的势力试图挑拨离间,宋辽两边的联盟只会更加稳固。而在辽国使团理亏的情况下,对方自然要在谈判桌上让出更多的利益。 此案查出的这个结果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期,大宋这边对江临的能力完全没话说,甚至临到散会时,富弼还牵着线为江临讨赏。 赵祯自然也是欣然应允,心中想着江临都已经受了这么多次封赏,还有什么更进一步的礼物能送。 眼见此案要尘埃落定,娴夫人也要作为重要的证人和嫌犯带回大理寺时,她却在路过江临身边时,弯着眼睛悄声说了一句:如果不是因为你,或者你爹,梦瑶姐姐原本是打算在宴席上用菜的。 江临微微眯起眼睛,揣摩着她话里的意思:如果在宴席上吃菜她一开始是想要构陷宴席上的饭菜有毒? 这样一来,似乎也更符合她们打算挑拨宋辽关系的目的。 娴夫人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继续道:但她却放弃了计划,想要安安静静地离开,却不知你真能根据时间差算出她真正的死亡时间。江少卿,看来你们家的确与姐姐有些缘分呢。 江临皱着眉头,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缘分? 娴夫人笑着看向江临道:你猜,姐姐自尽所服的白虎散,白虎、白虎,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江临心中一凛,瞬间想到了自家所守护的白虎秘宝。 可还不及他做出反应,众人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连串的惊叫。 江临和白玉堂回头往去,便见耶律宗元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已然没了气息。 他也中了白虎散的毒! 第90章 华年枝上露 91华年枝上露 耶律宗元身为堂堂辽国王爷、一国使臣,竟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毒药给毒死了?! 赵祯急传太医来,而扶住耶律宗元的太监却探出对方已然没了气息。 毫无疑问,害耶律宗元的人正是刚才还拿着毒药的娴夫人。 回想起对方之前给耶律宗元倒酒的行为,在场之人无不不寒而栗。 谁能想到这个女人竟能如此大胆?当着众目睽睽便敢堂而皇之地给耶律宗元喂毒? 你这恶毒的女子!!你这毒妇!!萧特末震声喊着,周围的侍卫也纷纷提刀而来,将娴夫人围了起来。 而她立于众人之间,仰头喃喃道: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娴夫人没有挣扎,任由侍卫们将她送入了大理寺的大牢之中。 由于跨国的限制,御史台在派人去调查娴夫人的来历和背景时,也从辽国使团那边获取了不少的资料,最终在娴夫人的身世上发现了一丝蹊跷。 娴夫人虽然姓萧,出身于辽国不错的家庭,但总有传言说她是被抱错进萧家的孩子,加上她的出生地位于宋辽边界,离如今的叛军逆党很近,总让人忍不住生出些怀疑。 江临只管查案,后续的审理和舆论都不归他去管--甚至因为牵涉到了外交的缘故,众人总是想将故事编造得更加完美一些。 比如,娴夫人必然是受了北方叛军李元昊的挑唆,才会在宋辽谈判之际做出这样的手脚。 案情的真相几乎已经没人在意,城内的谣言只管将耶律夫人和娴夫人的身份说得越离奇越好。 甚至有人将她二人都编成了妖怪,拼命贬低着叛军的名声。 但从结果看来,江临总觉得这事情还有蹊跷,更何况娴夫人还跟他说了那么多模棱两可的话。 提到白虎这两个字,江临怎么可能不联想到一直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白虎秘宝? 他这些日子时常做梦,每次都觉得有些隐隐约约的记忆浮现出来,但一离开梦境,他的脑海中只余一些无法被拼凑完整的影像。 娴夫人说的话让江临产生了一些新的猜想,他需要再跟对方确认一下。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63) 她的意思是说,耶律夫人原本想在宴会上吃饭?白玉堂陪着江临一起往牢房里去,却一时没绕过来这个弯子,可这又能说明得了什么呢? 我只是在猜测,有没有这种可能江临思索着说,或许耶律夫人一开始并不是想把自己的死嫁祸给耶律宗元,而是想假作自己是因为吃了宴会上的饭菜才被毒死的? 白玉堂闻言一凛,道:这么说来倒也合理,毕竟那耶律宗元自己都说了,他夫人根本没办法提前知道自己会去看她。 江临点头道:没错,而且,按照耶律夫人如此大费周章的行为来说,她应该在宴会上动手,才能引起更多的轰动,但最终,她最终选择了一个不痛不痒的时间点。 白玉堂认真思考道:所以,耶律夫人原本的计划恐怕是回房之后便服毒,在屋内无人的情况下,我们根据其腹中时间推定死亡时间,随后就会发现,她是在宴会上中的毒? 没错,我们只能将耶律夫人的死亡时间推定在戌时二刻之前,因为知道她在宴席上并未进食,所以我们才将她服毒的时间继续后延了些许,但若是她在宴会上吃了东西,按照正常逻辑来说,众人首先怀疑的肯定是宴席上的饭菜。 原来如此。白玉堂摩挲着下巴道,那为什么她又忽然放弃了自己的计划呢? 江临默然片刻,想起了娴夫人给出的解释--因为自己、也因为江之皋? 这太奇怪了。 他只猜测道:或许是因为耶律夫人不想连累到宴会上的什么人,所以才选择放弃了自己的计划?不过她已经存了必死的决心,所以回房间默默服了毒药,只是没有想到,有人利用她,将她的死嫁祸给了耶律宗元。 白玉堂眸光一闪,恍然明白过来道:你指的是 二人转过地牢,来到了娴夫人所在的刑讯室里。 娴夫人被绑在了铁架子上,已经受过了一轮的严刑拷打,她周围的地面布满了鲜血,早已一片狼藉。 江临觉得刑讯残忍,却又对杀人犯起不了丝毫的共情之心。 娴夫人看到江临和白玉堂走进来,淡淡扯出一丝笑意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已经把自己能说的话都说尽了。 可那就一定是真话吗?江临换了种问法道,或者说,你真的和北部的叛军势力有任何的关系吗? 娴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睛:你们不都已经查出来了吗?我又不是没有承认,何苦再向我确认一遍? 江临却认真地说:可从结果来看,我不觉得你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毁坏宋辽联盟、襄助叛军。 这话出乎了白玉堂的意料,他忍不住道:她在辽国使团里接连制造命案,都把谈判搅和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不是为了毁坏谈判? 这只是过程。但从结果上来说,辽国因为自己的使团中出了问题,而在谈判中位于心理劣势,最反对和谈的耶律宗元也已一命呜呼,甚至因为娴夫人疑似与叛军有过勾连,宋辽两国的盟约还更加稳固了一些。 白玉堂心中觉得震撼,忍不住看了眼娴夫人的表情。 江临道:不需要同她确认什么。你只要想想,如果是为了叛军做事,对方要给她怎样的好处,她才愿意犯险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毒杀耶律宗元?别忘了,她在下毒的时候还没有被我戳穿身份,还没有到要破罐破摔的地步。 白玉堂心中觉得更加别扭了:那她杀人,是为了促成宋辽两国的和谈,甚至让两国都恨上北边的叛军? 娴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江临简直是服了。 自从自己穿越而来,他的身边就充满了这种自以为在伸张正义的杀人犯。 以现代的眼光来看,宋朝的律法自然有其狭隘之--比如女子遇到的刑罚总比男子更重一些,刺字一类的处罚非常侮辱人格,严刑逼供或滥用私刑还未能从根本上得以减免 但每次遇到这些难以教化的杀人犯,江临还是深刻地体会到了时代与法律之间重要联系。 在教化不足的情况下,有些人就是得多挨两顿板子,才能变好一些。 娴夫人道:可惜了,这些都是你们的猜测,我并没有留下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的话 因为科勒里。或许你实际上是宋人,也很思念家乡,或许你不忍看两国边界沦为焦土,百姓流离失所江临淡淡地打断道,但我对你的杀人动机并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也不想理解你所谓的正义之举。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也为了跟你问清楚,你口中的白虎指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又和我有关系? 江临这话意在试探娴夫人对于白虎秘宝的事情究竟知道了多少,但后者却只轻轻嗤笑了一声。 江少卿,您不必如此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份,白虎秘宝少昊遗书在临汝江氏的手里,这个消息早就在五日之前就传至了所有赏金猎人的耳朵里,实在算不得什么秘密。 江临心中一凛,觉得少昊遗书这个名字如此让人觉得熟悉,似有无数记忆正从他脑海中被勾连而起。 不过他还是注意到了娴夫人话中的重点,便问道:什么赏金猎人? 当然是为了找到白虎秘宝,而去到你们家探索的高手们喽。娴夫人眉梢一挑,道,你猜,会不会有人已经潜入了你的那间小屋之中了呢? 得到了如此关键的信息,江临立即便赶回了家中。 他并不觉得什么少昊遗书会是在自己的那个小破院子之中,但既然会有人来夺宝,那他必须要回家确认江之皋的安全。 而且,他还要向对方确认,白虎散和原名楚梦瑶的耶律夫人,究竟和他爹有没有什么关系。如今回想起来宴会上的一点一滴,竟然连耶律宗元和他爹之间挑衅一般的互动都变得可疑。 江临心中总有有种预感,查清了白虎散、楚梦瑶和少昊遗书,他或许就能彻底找回原主丢失的记忆。 但江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刚一推开院门,便看到江之皋手中正拿着一幅女子的画像。 而那画上之人栩栩如生,五官轮廓都与耶律夫人十分相近。 江临迈步上前,脱口而出道:你真的认识耶律夫人?! 江之皋闻言却深深蹙起了眉,道:你在说什么呢?这是你小时候给你娘画的画像啊 他忽然觉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江临这个反应,就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亲娘长成了什么样子一样呢? 第91章 往事梦中身 92往事梦中身 江临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的嘴给锯掉。 他连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直到揉出一滴疲倦似的泪水:哎呀,查案子查得我晕头转向的,见了谁都能认成嫌疑人。爹,耶律夫人长得怎么这么像我娘啊? 江临拼命找补:对,我当初在宴席上看见她就想问你来着,但当时的场合太严肃了,不方便问,我后来就给忘了 江之皋微微眯眼,狐疑着打量起了江临:真的? 当然了!江临的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了江之皋手里的画,想要快点记住自己亲娘脸上的所有细节,以免江之皋临时提问。 他的模样像极了在考试时趁机偷瞄的坏学生,引得江之皋越发觉得奇怪。 江之皋这人能动手就绝不多逼逼,劈手对着江临的肩膀就来了一下,江临闪身躲过,却被对方戳中了腰心。 江之皋面色一沉道:教你的基本功都忘完了?连这么简单的攻击也躲不过? 不是,爹,您吓着我了,我怎么可能防您啊。江临露出个讨好的笑,甚至轻轻扯了扯江之皋的衣角,好累了咱就别折腾了,还是说说耶律夫人的事情吧您应该听过外面的那些传言了吧? 江之皋迟疑片刻,绷着张脸道:你你从前,只对虹君这样撒娇。 江临瞬间反应过来那是他娘的小名,觉出江之皋似乎有点儿吃这一套,他连忙笑得更加卖力了些:爹呀,你是因为看到了耶律夫人,才想起娘了吗? 江之皋还真的被他带偏了思路,面对他的示好也有点儿无措,只能看向自己手里的画像:她确实很像你娘年轻时的样子。 那爹认识耶律夫人,或者说楚梦瑶姑娘吗?江临斟酌着词句道,根据我目前查到的情况,楚梦瑶原本想将自己的死嫁祸于宴席上所食用的饭菜,但因为某些缘故,放弃了自己的计划。我在想,她那么做,会不会是因为爹? 听江临细细说完了案情的来龙去脉,江之皋皱眉道:怎么可能,她与你娘最多算是一门远房的亲戚,我怎会与她认识? 那她是因为 你小时候就爱跟人嘚瑟,说自己长得肖似你母亲,别人一说你长得像我你就哭。江之皋斜睨着江临道,怎么现在真得长得越来越像你娘了,反而不跟人炫耀了? 江临沉默一瞬。 其实之前为了应付江之皋,他特意去拼凑过原主本身的性格与形象,但原主除了挑些面料更好的衣服以外,主要的开支都放在了书上,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业余爱好。 江临实在很难想象,原来原本一直埋头苦读、却在大理寺中未能施展拳脚的江临在小时候也有这么烧包的一面。 倒是和他很像。 江临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脸,揣摩着原主的心意道:就是因为太像。 说完,江临又弯了弯眼睛,道:爹,您也是因为我长得太像娘,所以这么多年来才不敢见我的吧? 江之皋眸光一闪。 岂止是长得像,字迹也像,教他每每收到家书,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江之皋轻咳一声,还是将重心放回了耶律夫人身上。 说到底,耶律夫人和你娘都算是楚家的人。不过你娘早年爱四处游历,跑来临汝遇到了我,那位夫人应是一直居于开封府中,在赴辽之前都没有离开过家门。 江临才知道自己的亲娘本家原在开封府里住过,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这间房子的旧地契上,似乎就印着一个女人的手印。 江临之前还不知道为什么原主会将一张已经没用了的地契好好收在了柜子的深处,如今看来,那张地契,甚至这间她住了数月的小破房子,可能都算得上他母亲的遗物。 江临不禁望向了院中的一砖一瓦,忽然觉得连檐边的野草都看起来格外不同。 看到江临脸上流露出了讶异的神色,江之皋道:我从前没同你讲过,你没想到吧?你娘嫁人之前可是个风风火火的活泼性子,什么事儿都爱去帮、爱去管,倒跟你现在有些像。我只听虹君简单提起过,自己家中有个粘人的堂妹,小小年纪就跟着叔叔去了辽国,却不知竟能在宴席之上遇见她。 或许是耶律夫人这些年一直都在关注着我们家的消息,又或许是她看到你的样貌,认出了你如果她真是因为怕牵连到你我二人,才放弃了离间宋辽的计划,那倒也算不上一件坏事。 江临垂眼思索。 事情已经解决,或许算不上坏事,但人已经走了。他没办法知道对方究竟经历过什么,又为什么一定要寻死。 江之皋还在兀自感叹着:你娘真的帮助过许许多多的人,结下了不少善缘和善果。就连于家 江临眼睫一抬,没料到江之皋此刻竟提起了他醉酒时都不愿说起的故人。 江之皋似乎也不在意江临是否要听,顿了顿道:既然是我自己将善缘变成了恶果,也就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于家的那位先生,算是你娘的青梅竹马。他似乎受过虹君的恩惠,从开封府一路跟到了临汝,虹君跟他的关系很好,但我其实一直都有些 江临有些明白过来了。 为什么他家能和于家订上了娃娃亲,为什么他爹要在他娘死后非要让自己退婚,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去打探过于家的消息 原来都是因为这些往日羞于启齿的爱与恨。 可是没想到,我的一念之差,我的一时妒忌,竟错过了于家许多年前经历的灾祸江之皋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之中,定定凝视着画卷中的虹君道,你们如今在九泉之下,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江临轻轻地按住了江之皋微微颤抖的手,道:爹,不必如此苛责自己,你明白的,不是你的错。 江之皋有些怔忡:真的吗? 江临点头轻嗯道:或许您做得并不完美,但别忘了,连归来复仇的云殊也只是对着我们虚晃了一枪,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伤害。那就说明,您当年所做的事情并没有那么重大的影响。 可她当时说 爹,您什么时候变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性子了?江临刚想调侃一句爹是不是老了,旋即鼻头一酸,终是没有将话说得那么分明。 他只道:云殊就是那样的人吧。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们家当初应该确实受到了些谣言的影响,但她说的那些话也只是为了让您受些良心上的谴责罢了。您如今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不必再将其放在心上。 江之皋默了一瞬又一瞬,忽地问道:你早就看出那丫头编谎话骗我,却不告诉我? 江临眨了眨眼,歪头道:这总归您对当年的事情还是负有一定责任的嘛,爹,您不会刚承认错误就要反悔了吧? 江之皋简直不知自己是该释怀还是该生气,他指着江临的鼻子又气又笑:你小子 江临见势不妙,连忙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好啦爹,还有件正事儿要跟您说呢。据不知道可靠不可靠的消息来报,咱们家的秘宝可能被人给盯上了,有人悬了赏钱来取,你这些日子可得务必小心一些!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64) 江之皋闻言,再次地眯起了眼睛:你让我小心一些? 江临点头道:是啊,少昊遗书再怎么说也是四象秘宝之一,之前的青龙、朱雀和玄武秘宝都引得多方势力蠢蠢欲动,临到了最后一个还不得有点儿牌面儿? 对了,之前那个叶逢秋虽然被我们抓进了大牢里面,但是他背后的踏雪堂却彻底隐匿了下去。加上那势力与辽国脱不开关系,如今正值两国和谈期间,我心中总担忧着 江之皋漠然打断道:江临,那边的树上有个果子,你能不能上去帮爹摘下来? 江临一凛,不知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对方的话题转变得如此突兀。 他慌忙道:爹,刚才你打我那一下让我把脚给了,上不了书。 江之皋又道:那你给我再画一幅你娘的画像,就现在。 我之前手上受过伤,到现在阴天了还会疼呢。江临指着远处天边的一片云彩硬诹道,你看,这天儿多阴啊。 江之皋却忽然出手,三两下地制服了江临,直接把他按在了院中的石桌上,卸去了胳膊。 江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你究竟是何方小贼,竟敢冒充成我儿子的模样来骗取白虎秘宝的消息?!江之皋冷冷地摸上了江临的脸,试图揭掉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却发现江临脸上的皮肤顺滑流畅,没有一丝对不上的地方。 他诧异地松开了手,道:你这面具缝得还挺牢固的,不会真的是江临吧 江临刚刚悬起的心又悄然落地,终于明白了他爹的脑回路有多清奇。 江之皋竟然还没看出他儿子的壳子里已经换了另一个人,还以为他是贴了面具来探听消息的贼人。 感受着胳膊脱臼的尖锐痛意,江临一时也不知该感叹自己这马甲是没掉的好,还是不如掉了算球。 他心道也不能白受了这一顿的罪,连忙可怜兮兮地跟他爹卖惨道:爹,您可真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得去手啊。 第92章 荒庭春似梦 93荒庭春似梦 虽说江之皋这边只是闹了一场乌龙,却也算是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江临自知自己与原主差别很大,在很多方面都容易露出破绽,所以他把原主的字画又重新练习了一遍后,整日在外面乱玩儿不回家,以免再跟江之皋来次父子谈心,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从上次的对话之中,江临也知道了少昊遗书的关键在于自己。 或许是自己把秘宝给藏了起来,所以才会引起江之皋的怀疑。江临只能用开玩笑的借口去搪塞他爹,假装自己知道少昊遗书在哪儿。 辽国使团的案子暂时算是告一段落了。 江临不是参与谈判的人员,本没有机会知道两国谈判的具体情况,但他竟然收到了富弼送来的礼物。 对方直接托人将礼物送进了大理寺里。 自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只是一本小小的封册,可以把名刺、便签等东西夹在里面。江临想了想,把原主娘亲的画像放在了里面,随身携带着,以期待这张小像可以帮助他恢复些记忆,慢慢想起原主究竟把少昊遗书放在了何处。 忙完在大理寺的公务,江临要去赴司马光曾说过的那场约。他本只想带苏洵一家过去,可白玉堂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也想要过去凑热闹。 江临本想吐槽他那打油诗怎么好意思去司马光、王安石和三苏面前卖弄,但左不过只是一次聚会而已,白玉堂和司马光也算认识,自然没有什么去不得的道理。 这些日子江临得了空闲,江临给自己好好置办了一身行头,穿得一件张扬亮丽的白衣,配着宝石手镯,挽着个松散的发髻。 一路上,他的回头率比白玉堂还要风光,招摇着来到了司马家的院子里。 司马光还是个稍稍有些生活情趣的人,庭院里布置得很有雅意,甚至还牵了一条小渠,比起某些苏州园林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被邀请来的都是文人雅客,默认的饭后活动便是喝喝酒、听听曲,玩儿些词令游戏。 司马光的妻子稍稍嘱咐他了两句不要多饮,便带着下人们离去了。 除了司马光和王安石,在座还有三位江临叫不太上名字的读书人,应该也都是司马光的朋友。 其中有个名叫程安的男子爱活跃气氛,提出了一种新的行酒令。 从前我们坐在一起,总是玩飞花令射覆酒牌叶子或是曲水流觞,我却想到了一种将这三个游戏都结合在一起的玩法。程安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朝众人晃了晃,盒内传来了两下清脆的声响。 他继续道:这便是今日射覆的谜底,若有会算之人可以随时测算,但我也会将谜面上的笔划分别写在酒牌叶子上,分发给诸位,随后我们一起玩儿飞花令和曲水流觞,赢得人便的能获得别人的卡牌。 这游戏听起来倒是有趣。司马光摸着下巴道。 江临也点了点头,所谓射覆,需要一人将要被猜测的物品藏至箱篓之中,其他人靠占卜来推算里面的东西,需要用到一些周易八卦的知识。 江临自然不懂这些,只觉得如果是他的师父邵雍来了,定能一眼看破箱子里面的东西。 不过,算是给他这种不懂八卦的人提供了条旁的路子,玩家还可以根据自己拿到的、或从别人那边获取的酒牌叶子来推算谜底。 不过既然叫做酒牌叶子,那么拿到酒牌的人自然要按照上面所写的方式饮酒。 连向来有些端着的苏洵也对他们的活动起了些兴趣,不过程安的谜底只能写下八张卡牌,但在场除却程安以外,却有十人。 苏洵便道:那老夫就先不参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游戏了,先叫我的大儿子苏轼来试试吧。 江临却灵光一闪道:既然来了,岂有不参与的道理?不如这样,让阿轼和阿辙共用一张卡牌,我们再在酒牌叶子中加上一张空白卡,您也能参与进游戏里,教我们看看苏家的父子三人,究竟谁更厉害一些? 众人闻言,皆觉得有趣。 程安很快就备好了新的酒牌叶子,所有人都拿到了卡片,悄悄地看起了其上的内容。 江临拿到的叶子上有一横,算不上太好的牌,毕竟八个笔划的汉字里,没有一横才是少见,但总比拿到空白要好一些。 但江临已经开始演了:哎呦呦,我怎么抽到了空白卡啊? 白玉堂闻言诧异道:这是可以说出来的吗? 一旁的苏洵睨了江临一眼,道:江公子是想告诉我们,你手里的叶子没有任何的额外提示,我们在稍后的游戏中不用攻击你,是吗? 司马光闻言笑道:是么?那我也要认空白了。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白玉堂冲笑意盈盈的江临不爽地嘟囔道:鬼心眼儿还挺多的。 抽完了基本的提示,就是玩儿飞花令了。飞花令本身的规则是选定一个字,众人轮流说出带那个字的诗句,按照那个字在句子中的位置,来对应下一个要说的人选。 比如他们若选定花字,有人说了云想衣裳花想容,因为花在七个字中的第五个字,那么第五个人就要接下一句诗词,以此类推。 不过因为他们参与游戏的人数超过了诗句常有的七和五,所以程安特意抽了个任意数六,即若有人说出了花字在第六个位置的诗句,那就可以随意挑选在场的任意一人说下一句。 对不上来者便算淘汰,前一位的人可以获得他的叶子,并且触发一次曲水流觞托盘上的酒杯转到谁面前,谁就要根据题目赋诗一首。 但对于江临来说,虽然曲水流觞要现作诗,他却可以用后世的诗词搪塞,他更怕的是飞花令。 且不说他学过的诗词知识早都已经还给老师了,万一要是玩儿着玩儿着突然冒出来一句未来才有的诗句,那岂不是将原主的才子人设崩了个彻底? 不过好在,江临碰巧坐在了第六个人的位置,虽不如坐在末尾、几乎不会被提问的苏家父子等人要好,但比起其他随时有可能被Cue到的六个人来说,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他们所要飞的字为月字,江临的上下两位上分别是白玉堂和苏洵,游戏一开始,司马光作为地主,就频繁地被各位宾客攻击,坐在第七位的苏洵每每接招,都要说月在第一个字的诗句,把花令再抛还给司马光。 司马光忍不住嗔道:为何连苏先生也只针对晚辈一人? 苏洵捻须不语,江临笑着点破了他的心思:因为苏先生想要把前面的人给挤下去,他好顺位坐进第六人。 司马光恍然大悟,当即恩将仇报地对苏洵道:那苏先生,我们一起点白石兄吧?他半天都还没说上一句呢!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司马光一人难敌九,还是被欺负出了局。他气哄哄地把自己的酒牌叶子塞给了把花飞给他的王安石,道:介甫,来来来,痛饮此杯! 酒过三巡,一众雅士们都喝嗨了,江临靠着运气和实力终于走到了焦灼的半决赛阶段。 场上只余他、王安石、三苏,以及一个不知道怎么混到了最后的白玉堂。 按照座位,排在一号位的王安石手里拿了三张叶子,白玉堂一张,江临和苏洵都是两张,苏家兄弟也只拿了一张。 诗词接到了江临这里,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攻击手里卡片最多的王安石,他却突然来了一句明月出天山。 白玉堂震惊道:?你搞我?! 朋友,听说过杀猪盘吗?江临眨眼小声道,把猪养到最后,在最肥的时候取肉 白玉堂:? 江临轻咳一声。 从白玉堂问他怎么敢说自己是空白的时候,江临便已经确认,对方手里的叶子绝对不是空白。白玉堂本身的诗词能力不强,一被点到就有可能被淘汰,但叶子多了容易被人针对,江临不想在太早的时候拿到白玉堂手里的叶子。 而比赛到了最后,随时有可能会有人根据手里的笔划拼出谜面,以江临的诗词量也不宜同王安石和三苏虚耗下去,只得挑了白玉堂这个软柿子捏,尽早结束游戏。 白玉堂一脸幽怨地被淘汰了,江临也顺理成章地拿到了分别写了横、点和竖弯钩的三张叶子。 他连忙按照酒牌上的要求喝了酒,随即举手道:我已经能够猜出射覆里藏着的物品了! 程安却笑道:江公子,这一轮的曲水流觞转到了你的面前,你还是先来抽签作诗吧! 江临的酒量不是很好,此时已经达到了微醺的状态,抽了签,眯了半晌才知道自己是要作一首《临江仙》。 他站起身,题了笔,去拿纸,纸却滑进了溪水里。 没了纸,江临轻笑一声,直接撩起衣摆,在雪白之上挥毫写就 却忆当时伊水畔,画桨一梦初醺。蓬窗雪夜细论文。 我狂慕鹤影,君瘦思梅魂。 世路方长犹未惯,悠悠心绪如云。醉言梦语雁曾闻。 诗还别后好,歌是见时新。 好!!白玉堂已经靠在了一旁的青石上,听了个七七八八便大声地喊了起来。 略微有些醉意的司马光拍着江临的肩膀道:不愧是白石兄!七步以内,寥寥几笔,便写出了真情真景! 其他几人也纷纷为江临叫好。 江临却忽然清醒了几分。 他哪里会作词,也从未背过这首《临江仙》。 这些词句,根本不是他自己写出来的! 第93章 新绿旧苔痕 94 江临心中虽有无尽的惊讶,但已然喝得微醺的其他人明显没有注意到他的这点变化。 程安正同其他几个才子说着什么,白玉堂还在问江临:哎,你不是说自己已经知道了射覆的答案了吗?怎么这会儿又不说话了啊? 甚至,王安石还趁着江临怔愣的当口,提出要先猜一次试试。 程安自无不允。 虽然游戏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但王安石的话一直不算很多,此刻他也是沉静地说:我可以私下向你试我的答案吗? 司马光笑道:介甫啊介甫,你竟学会了藏答案? 他本还想根据王安石的答案猜两个相近的字,可对方却完全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王安石道:八笔的汉字本就算不上多,我们手里又各有些笔划提示,若我将答案透露出来,岂不是会让别人猜得更加容易? 他看向程安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是江公子先说自己知道了谜底 但是是我先将答案写下来的。王安石说着,便将拿起了放在桌案上的一张小纸条,这便是我的答案。 江临也没想到王安石在游戏中有如此幼稚执拗的一面,便道:没关系。恐怕咱们这局游戏就快要结束了,各位都可以将自己的答案写在纸条上,看看谁答得是对的。 王安石微微眯眼,一旁的司马光却道:好啊,那我们这些提前被淘汰的,也该有参与的机会吧? 王安石沉默一瞬,随即点头道:就这样吧。 众人拍板决定后,都将自己的答案写在了小纸条上,唯有还在扳着手指头数笔画数的白玉堂皱眉道:你们真都猜出来了吗?都说是最后一轮,不怕待会儿没一个人猜对? 那继续玩儿便是了。江临笑盈盈向他道,不过你应该是只有这一次猜测的机会了。 当然,最终众人的答题结果虽不尽如人意,但原本就胜券在握的江临依旧猜中了谜底。 司马光对刚才一心想要猜谜的王安石道:没想到,你拿到了三个笔划,却没有猜中答案?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65) 王安石正憋闷呢,江临道:王公子运气不好,手中拿到了白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司马光闻言便去看王安石手中的酒牌叶子,随即惊讶道:还真的是白板?白石兄,你怎么知道是介甫拿到了白板? 嗯,大概是根据王公子的游戏风格吧?江临笑着摩挲着下巴。 就像他猜出了白玉堂手里的叶子上必然有笔划一般,根据王安石对待游戏格外认真的态度来看,江临就觉得,他一开始拿到的底牌应该不会太好。 不然他这人虽然耿直,也不该会跟着苏洵他们一直针对自己在席间唯一相熟的主人司马光,之所有要找一个软柿子不断攻击,就是为了拿到对方手里的叶子。 江临笑着补充道:当然,像王公子这般才学出众之人,手握三个笔划却未能猜出谜底才是不合理的事情。 行了行了,当五爷我听不出来你在炫耀吗?白玉堂不耐烦地扒拉江临的胳膊道,所以你写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呀?还不赶紧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江临任由白玉堂夺过他手里的纸条展开一看其上赫然写着个卷字。 江临一摇折扇道:我拿到的笔划是横、点和竖弯钩,八笔能构成的汉字不多,加上程公子曾在游戏开始前给我们听过盒中之物发出的声音,我便结合着两边的信息,猜出其中应是藏了一卷书画。 众人皆明白了他的猜测思路,白玉堂叹道:你小子运气还挺好,含有横、点、竖弯钩的八笔汉字还真的不多。 所以嘛,这也算不得什么多厉害的事情。 江临嘴上谦虚,面上却用扇子遮了半张偷笑的脸。 他可是在跟司马光、王安石还有三苏一家坐在一起玩儿诗词游戏哎,即便有运气的成分在,得了第一是多了不起的事情啊? 按照游戏规则,所有的输家须得给江临敬酒。苏洵浅浅叹着江临的才思敏捷,苏轼和苏辙俩小子年纪还小,只沾了些果酒,乖巧地夸赞着说江临厉害。 江临一边儿觉得受之有愧,一边儿觉得爽爆了。 程安也向他恭贺道:江公子猜得不错,在下放在射覆之中的物品便是一幅由瑞鹤仙人亲笔所作的画卷,我这就将它拿来给您。 江临虽不知道他口中的瑞鹤仙人是谁,却见司马光倒吸了一口凉气,道:程兄竟能拿到瑞鹤仙人的真迹?! 其他人也一副从酒中醒来,要好好欣赏的样子。 江临心道,自己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头啊。 程安倒是一派低调的模样,将盒子的钥匙交给江临,让他自己将之打开。江临因众人的反应而生出了些期待,一开盒盖,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程安大惊失色道:我好不容易淘来的《临江仙》,怎会就这样消失不见?! 众人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展开,皆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 第94章 清因随逝羽 95清因随逝羽 瑞鹤仙人的这幅《临江仙》毕竟是珍贵之物,众人怔愣之际,司马光第一个道:这是不得了的大事,我们还得快些找出偷画之人才是。程公子,刚才那射覆的箱子一直放在小溪的对面,可有人曾接近过它? 我只看着在玩儿游戏的人了,未曾注意过被淘汰的人是否靠近过箱子。程安一脸为难地看向了被淘汰几个人。 除了司马光和最后一个被淘汰、还没来得及离席的白玉堂以外以外,游戏间离开过自己位置的还有江临眼生的三个人。 他们三人都坐在席末,若论外貌,倒可按照高、矮、胖进行分类。 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三人忍不住开始为自己辩解起来。 高的那个名叫曹岑,面带微须,模样也很是正直:我是在司马公子之后下场的,离开座位只是为了去方便,当时我还同程公子报备过呢,不出片刻就回来了。 个子稍矮一些的青年名叫楚士铭,他附和道:是啊,毕竟是在司马公子府上,除了这一原因,我们几个应该也不会随意到处走动。我回来时迷了路,托了一位小厮才将我带回来,这应该能证明我的清白吧? 谁说不是呢?胖子计文泽似已喝得醺然,直接敞开袖子道,不就是怀疑我们拿走了那幅画吗?瞧瞧,我手里根本没有。 白玉堂从三人身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便道:不是,那放箱子的地方就在咱们所有人对面,要是有人去拿的话,我们不应该发现不了才对。你当是有什么轻功绝顶的高手,来无影去无踪地偷走了宝物吗? 江临点头道:说得不错,我们还是要先去那放箱子的位置看看,或许蹊跷出在那里。 程安眼底滑过一丝趣味,重新抱着箱子,跟众人一起来到了他原本放箱子的石桌旁。 那石桌除了面上刻印着一个棋盘以外,与普通的石桌似乎并无差别。 可在旁围观的苏轼却忽然发出了好奇的声音:哎?这棋盘的格数是不是不太对? 江临垂眼一瞧,发现原本该是19乘19的围棋棋盘却少了外围的一圈,只有17乘17。 他伸手摸上的棋盘的眼位,原本的高目变成了三三。江临又看了眼程安怀中的箱子,道:程公子,可否允许在下仔细检查一下这个箱子? 程安颔首,把箱子放在了棋盘之上,恰好对上了盘上四个高目的位置。 箱子是正方形,似乎比较沉,外边还镶嵌着银色的花纹。 江临打开了半圆形的盒盖,里面确实没有任何东西。 白玉堂忍不住嘀咕道:这巷子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空的呢? 应该不会吧?司马光道,虽然我们没法开箱检查,但当时程公子不是给我们听过那画卷在里面发出的声音吗?而且只是玩个射覆而已,程公子也没道理骗我们吧。 射覆本就是聚会娱乐的酒桌游戏,很多时候出题者只会往里放根鸡毛,很少有拿射覆之物做彩头的玩法。就更别说是主动提出要送奖品,却虚晃了一枪的情况了。 江临道:那也不尽然,或许连主人家都在逗我们玩儿呢? 他朝司马光瞥去一眼,后者笑了下道:白石兄,你干嘛要这样看着在下呀? 江临的唇角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抱起手臂道:说好了游戏的赢家才能拿到着盒子里的奖品,所以找到《临江仙》的位置也可能算作游戏的一部分。 所以,这算是个解谜的游戏?白玉堂啧啧称奇道,这画和它的作者到底是什么来头?我们老家嫁个新娘子都没这么多步骤。 苏洵淡然解释道:关于瑞鹤仙人的传闻有很多,一说他是一位隐世的老人,也有人说他是天才的少年,但凡是他的画作,皆是颜色鲜丽、栩栩如生。可惜在下一直未能见过。 苏辙忍不住去扯他的袖子:那爹爹还不快找到那幅画,让我们看看它的样子? 王安石似乎对那画作并不感兴趣,只向司马光道:刚才江公子说你似乎参与了藏画的事情?既然你知道它在哪里,不妨直接告诉我们,我们好继续下一轮的游戏。 白玉堂对他的这套操作有些瞠目,司马光无奈道:介甫,你是不是有点儿醉了?既然要解密,哪有我给你透底的道理。 王安石慢慢地点了点头,迟钝地说:我有点儿累,想要回席边坐着。 说罢,司马光就赶紧把他给扶了回去。 得知这是一场解密游戏后,胖胖的计文泽立刻放松了下来:那既然知道了画不是我们拿的,我也就不掺和了我对拿奖品没什么兴趣,江公子刚才赢得漂亮,我能沾光看上一眼便是了。 楚士铭也点头附和着:还是刚才赢了游戏的人继续猜题,会更加公平一些。 苏洵倒不是想跟江临抢什么奖品,却带着股要把事儿给解决完的拧劲儿。他垂眼看着那石桌上的棋盘,道:这棋盘缺了四周的边缘后,恰好能跟这个箱子完全吻合,这应该是一个提示才对。 江临点头道:苏先生说得不错。江临对围棋所知不多,却听说过一句俗语,金角银边草肚皮,怎么都觉得,这条线索指向了箱子上的银色花纹才是。 真的假的?听他说完,白玉堂立即摸上那箱子上的银色花纹,可却摸不出什么名堂来。 一旁的程安见状,正想要轻咳着提示两句,白玉堂却有些怀疑地扶上了那箱子沉甸甸的盖,道:我怎么觉得这个盖子不太对劲? 说着,他轻敲了两下木板,声音果然有些清脆。 连苏轼都听出了其中的蹊跷:这箱子的盖子里有个夹层? 程安笑吟吟地点头道:不错,画卷的消失之谜正在于此,不过想要从箱子里把画给取出来,还需要破解几个机关 谁知他话音未落,便听砰的一声,白玉堂直接劈手将箱盖斩成了两段。 在座的大多都是读书人,哪里见过这个架势。除了醉醺醺的计文泽为他喊了声好以外,皆瞠目以对。程安更是吓得把画卷从那堆木头渣子里面给扒拉了出来:白公子啊,您怎么出手如此之快,若是伤到这幅画可该怎么办啊?! 虽然江临也不是很喜欢程安这种一步一步牵着人去解密的作风,但着实没想到白玉堂会直接搞起暴力拆卸。 他忍不住问道:你不也很擅长机关术吗?为什么不去试一下呢? 有更简单的方法我为什么不用?白玉堂轻嗤完,转向程安道,你这带着些小把戏的箱子,五爷我随时都能给你弄出来个更巧妙的。 程安十分哭笑不得。 江临心道人家准备的其他谜题才是大头,却没想到准备的箱子被白玉堂看穿了破绽。 白玉堂直接从程安手里拿过《临江仙》道:说好了谁找到画卷,这幅画就是谁的。咳,就让五爷我带着你们好好欣赏一番吧! 一众文人墨客聚在一起玩儿诗词游戏,最终让一个写着打油诗的白玉堂拿到了奖品,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滑稽。 不过大家显然更关心白玉堂手里的那幅《临江仙》。 只见他把画卷徐徐展开,露出了其上的内容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情不自禁地落在了江临的身上。 无他,只因那画上是一幅白衣男子的侧影,而那人从身形到着装都与江临此刻的打扮有着十成十的相似。 江临看见那幅画也是一凛,不仅觉得画上之人眼熟,甚至连其落笔的笔触都有十足的熟悉感。 他正思索之间,一旁的苏辙却忽然拉了拉他的衣摆:江公子,你有东西掉在地上了。 江临垂头,便见苏辙将他因落地而被翻开的小册捡了起来。程安看到了被他夹在册子里的小像,忍不住惊呼:江少卿,你竟也有瑞鹤仙人的作品? 江临愣住:什么? 程安激动地拿过那小册,细细看着说:你还不知道吗?我常年研究瑞鹤仙人的作品,对其画法和笔势再熟悉不过,你手里的这张小像,绝对是瑞鹤仙人的真迹! 江临喉结一滚。 一时不知自己是该震惊原主的这一身份,还是该惋惜,家里那些瑞鹤仙人价值连城的真迹,都被他随意插在了花瓶里。 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第95章 何处问前身 96何处问前身 江临当真有些无语。 要是早知道原主有这样的能耐,他就不用那么辛苦地倒腾什么《学霸笔记》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原主留着自己的字画应还有很多纪念意义,自己也不能随便就把人家的东西给卖了。 只是那么好的东西,他从前却没发现,实在是有些可惜。 程安还在激动地问着江临:江少卿,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幅作品的?这看起来像是瑞鹤仙人随手绘就的草稿,应不会对外售卖才是?难道你认识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江临瞎胡掰扯道:我不认识他呀,这幅小像是我一个远房的亲戚送给我的,我都不知道这是瑞鹤仙人画的。 白玉堂不大相信地看着他:可你跟这画上的人长得也太像了。 江临闻言心头一颤,不过还是说:没有吧,这只是个巧合而已,如果你换上我这身衣裳,你也像这画上的人。 不,五爷我要比这画里的人还要好看上百倍。 眼见白玉堂已经被自己糊弄了过去,江临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他心里依然惦记两个《临江仙》里的事情,打算回头找他的师父来算算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他略喝醉了些的几个人也没太在意《临江仙》的事情了,很快投入了下一轮的飞花令中。玩得累了就坐在一起聊天论诗,苏轼年纪虽小,却叭叭地给人讲了许多故事,还提到了他祖父会以米易谷,用囤积出来的粮食了救济遇上灾荒的人们。 江临在一旁听着,佩服着苏家老爷子的智慧。 而宴席中最让江临觉得有趣的人是王安石。 历史上都说这人不拘小节、不爱干净,也不会跟人相处,但江临却很新鲜地发现,对方在喝醉酒之后也依然秉持着懒惰的作风。 只见王安石酡红着脸,一个人独自坐在溪水边儿上,盯着水里时不时游过的小鱼,觉得口干就直接从溪里掬起了一捧水喝,也不肯去拿半步以外的茶杯。 江临忍不住拱了拱身边的白玉堂,叫人一起去看醉了酒的王安石喝水。 他们身旁的苏洵也注意到了王安石的行为,忍不住道:看来这位王公子是真的不拘小节。 江临听他把重音放在了真的二字上,忍不住问:为什么这样说?难道还有假的不拘小节? 苏洵沉吟片刻,道:我刚入京时,曾听人提起过王公子的故事。之前春闱刚过的时候,官家曾邀请了一众进士一同赴宴,但要求才子们自己钓鱼吃。开饭前,官家特意为他们准备了鱼饵,但那王安石竟直接就着盘子将饵料吃了个干净。在下觉得他这样的行为太过,未免带了些虚伪之意。不过如今看来,他应该是真的无所顾忌才是。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66) 江临有些明白了。 对于自己这个穿越过来的人来说,自然不会对王安石身上的标签有所怀疑,但在当下,王安石奇怪的行为习惯就像在立什么特立独行的人设一般,像苏洵这样注重仪态的君子肯定会有些看不惯他。 一个不拘小节的人或许会误食一个鱼饵,但怎么可能会把一整盘的鱼饵都吃干净呢? 也难怪苏洵会觉得王安石虚伪。 江临甚至还记得,在历史上,苏洵似乎一直就对王安石抱有偏见,甚至还写了一篇非常有名的《辨奸论》来骂对方,说王安石是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的伪君子。 大约在苏洵的眼里,王安石的打扮就是宋朝版的杀马特吧。 不过,江临的存在扰乱了这个世界里的剧情线,所以原本应该在官场上结识的苏王早早地在这个聚会里遇上了,而苏洵对王安石的印象也没差到会彼此作对的程度。 江临稍稍有些欣慰,虽然他对王安石后来发动的变法不尽然同意,却也佩服这人是个能成事儿的,总是少受些磋磨得好。 不过,随后江临又想到,自己穿越过来的节点恰在范仲淹提出庆历新政以前。他做了帮助大宋强兵的实事儿,是不是就是为了下一年的新政策做准备呢? 江临毕竟也不擅长政治方面的事情,只想着,如果能把王安石跟引荐到范仲淹面前,或许会对庆历时期的改革有所帮助呢? 像王安石那样强硬又不通人情的人,似乎正需要一位前辈大佬好好锉一锉他的锐气呢。 江临弯了弯眼睛,冲司马光招手道:君实,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转告范老先生。 惦记着自己身份的事情,江临第二天就带着自己家里的画卷来到了尧节书院。 他先同在书堂里认真读书的小石头打了个招呼,便去后院找师父和师兄去了。 文卿正坐在柴扉旁边晒太阳,江临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把自己挑选好几幅的画在他面前展开。 江临问道:师兄,你可曾见过这些画? 文卿抬眼看了江临一眼,淡淡道:你拿着自己和名家的画作一起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品鉴品鉴? 江临心道果然他师兄什么都知道。 他还没去深思家里那些其他的画都是从哪里来的,即刻拿着自己的画问道:所以,我这画能同名家比较吗?以前的我真的有个叫做瑞鹤仙人的马甲,啊不,假身份吗? 早些年你自己一个人在江湖上瞎跑的时候,的确如此。文卿慢慢地说,那时候的你烧包得很,总爱穿些样式新鲜的白衣,平日还总带着一副嵌着金色花纹的面具,认识我的时候便自称作瑞鹤仙人,还挺憨的。 江临有些尴尬地挠了下脸,心道原主的少年时代还挺叛逆的哈。 他道:真的有点儿难理解。我的这些画那么值钱,却一直住在城南的那间小破房子里,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那要问你舍不舍得把那些画卖掉了。 江临垂了下眼睛,道:的确挺好看的,舍不得。 虽然那画并非江临自己画出来的,但看到上面的笔触,江临还是不由地生出了几分珍惜之情。 觉出了心中的触动,江临道:师兄,我还遇见了一个特别奇怪的事情。在昨日的诗会上,我竟然当场写出了一首《临江仙》,可我根本没有那个文采啊。 我甚至怀疑,那是藏在我体内的另一个人写出来的东西。 你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循着声音,江临回头望去,便见他的师父邵雍正随意地倚在一方青石之上。 江临睁大了眼睛:师父,难道您也认可我说的话,我的身体里真的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原主还好好地待在他的身体里? 所以自己才总能在危急时刻爆发出一些类似于点穴和躲避的技能,能在看到江之皋时生出本能的畏惧,又能在酒宴上挥毫写下一首婉转的词? 江临心中被不可置信的情绪填满。 邵雍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我看你小子之前撞过的这颗脑袋是真的不好使了。即使你真的觉得自己是来自异世的人,也不要让自己的思维如此局限啊。 江临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但还不及说话,一旁的文卿便替他辩解道:江临没了记忆,不知道少昊遗书的事情,所以猜不透真相,也是很正常的。 江临更惊讶了难道少昊遗书就是他穿越的关键?! 他连忙向文卿道:师兄、师父,你们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不早些跟我说一下这些事情? 文卿道:从前不同你说,是因为既然我们就是在你当瑞鹤仙人的时候认识的,那么叶逢秋和踏雪堂的人自然也认识你的这个身份,告诉你只会让他们怀疑,你是当年搅局的那个人。反正现在的你根本没办法画画,再也不可能启用瑞鹤仙人的身份了,我不告诉你,你不就在外人面前就能装得更无辜一些了吗? 不一定啊!江临笑道,我昨日在宴会上不小心露出了我给我娘画的小像,被人指出是瑞鹤仙人的作品,差点都不知道要怎么编呢!好了好了,现在连我那迟钝的亲爹都快觉出我的不对了,你们就快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吧 等等。邵雍却觉出一丝不对,你的意思是,你昨天露出了小像,被人认出了不对? 嗯,那人似是我的画迷,拿了我的旧作当成诗会的彩头。我掉小像的事情应该只是个意外 不对。恐怕是有人已经发现了你! 邵雍反手一掐指,视线便向书院某处砖墙上射去。江临也回首一看,却只看到了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被人跟踪了! 第96章 苍凉诗外语 97苍凉诗外语 江临的第一反应便是翻越墙头去追那人,可他已没了武功,完全跟不上对方的速度。 邵雍也拉住了他的胳膊:行了,别追了,你追不上的。 江临灵光一闪道:那师父不如用你的那些卦术来算算跟踪我的人是谁? 邵雍挥袖把他扒拉到一边儿去,皱眉道:你当我的梅花术是随随便便就能用的?再说,你不会自己想想是谁盯上了你吗? 经邵雍这么一提醒,江临才觉出那日的聚会有些不对来。 他问:所以师父你的意思是,那日聚会时,之所以有人拿出了《临江仙》的画,就是要试探我的态度? 没错,按理来说,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反应应该会打消对方的疑虑才是。可是你偏偏将你娘的那幅小像带在了身上,就算对方原本没看出来你是谁,看到瑞鹤仙人私密的手稿出现在你的身上,肯定也会怀疑你的身份的。 江临心道一声何止,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好奇他和瑞鹤仙人的关系,这要是换到了别有用心的人的眼里,那不就是摆明了在说他就是瑞鹤仙人本人了吗? 那我到底用瑞鹤仙人的这个身份干过什么事情?为什么有人要来试探我的身份?江临转向文卿,皱眉道,我怎么会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给踏雪堂那边的人啊? 文卿道:算是个意外,叶逢秋当时跟踪我们,无意间听到了你的自吹自擂,才知道了你的身份。后来你为了躲避他的报复,也就不怎么在人前自称是瑞鹤仙了。再后来,你被你爹抓回家参加科举,进了官场,就更没时间经营你从前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头了。 江临睁大了眼睛道:我还有别的花里胡哨的名头吗? 文卿略显无奈道:当然,你以为你的那幅画为什么叫《临江仙》?还不是你想把自己的形象给秀出来,选了个跟自己名字相近的词牌当作画的名字,自诩为仙了吗? 原来我还有这么烧包的一面江临搔了搔额角,觉得这倒也挺符合自己的作风的。 他试探着问道:那师兄,你可听过这两句词我狂慕鹤影,君瘦思梅魂? 文卿淡淡道:是你写的。你应该能听出来你是在自夸吧? 江临狂汗道:可以,嗯师兄不用带着我分析了。 他原还以为这首词是在写自己看到了别人消瘦的模样,联想到了孤傲的仙鹤和梅花,结果原来这两句是以第三人称的视角来夸自己。 毕竟他都自称瑞鹤仙人了,还能有谁比他更能担得起他自己心里的鹤影呢? 江临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行了,不说我们之前的事情了,师父快和我说说,你之前说,我的思路有些局限,究竟指的是什么? 邵雍懒懒地瞥了眼茶碗,江临瞬间意会,又帮对方好好地沏了一壶茶。 你刚拜入我门下的时候,每日都要为我泡上一壶茶,日积月累,这事儿都快变成了你我师徒之间的习惯。 江临忍不住腹诽,难道这不是师父压榨他的证据? 邵雍似是能猜出他在想什么一般,脸上带了些淡淡的笑意: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沏茶的动作极其熟练? 您不是都说了吗?我每天给您泡茶,少说也沏了一千壶了吧? 邵雍却只看着他,并不说话。 江临行云流水地倒好了茶,手上的动作却忽然一顿。 师父,难道我他恍然有些明白过来。 原主泡茶是以前的事情,而自己现在依然能将其做得很好,那就说明 江临脸色一垮道:师父,难道我给你泡茶的频率比我平时写字画画练武还要高? 要不然他为什么能记住怎么泡茶,却写不好原主的字,身上也没有武功? 邵雍气得想把茶匙直接丢到他头上:我让你泡茶是为了磨你的性子,你怎么净把为师想成这个样子? 江临往后一躲,想要找师兄评理,文卿叹了口气,慢慢地说:因为你的右手受过伤,已经没办法再画画了。 江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自己的右手:可我不是左撇子吗? 你是新学了用左手写字,还不熟练,所以在失忆之后,忘得也比较厉害。至于武功文卿看向江临道,我在猜测,你是不是有一些恐高,也没有出手打人的习惯?所以才不敢使用轻功,也不会跟人动手。 江临沉吟片刻道:的确,在我来的那个地方,一般情况下,好人都不会跟人动手的。 文卿颔首道:那就是了。至于游泳一类的事情,你只是心理上觉得不会,上次我们从青龙山脱困的时候,你不是也适应得挺好的吗?起码闭气一类的基本能力,你都还记得。 江临喉结一滚,道:所以师兄和师父的意思是,我就是江临? 他说完便觉得奇怪,忍不住辩驳道:可我,可我其实算是从后世过来的人,有自己完完整整的一辈子,怎么会是真正的江临呢? 你怎么知道你所在的世界就一定是后世?且说说,你所在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你那辈子的最后一段记忆又是什么样的? 江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两个古人描述现代人的生活,手忙脚乱地说:我在的世界比这里要先进很多,有很多新的发明,比如现在我们最好的火炮就是涅槃之凤那样的,但在我的世界里,涅槃之凤根本算不上什么厉害的武器。 而且我知道你们是古时候的人,师父在历史上很有名,是写出了预言诗的大佬,所以即使我一开始没有记忆,也敢死心塌地地跟着师父。我知道宋朝的下一任皇帝是谁,也知道开封城未来的结局至于展昭和白玉堂,他们又都是书里的角色 说起这个,江临就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大概就是,这个世界原本应该是根据宋朝历史杜撰出来的一个话本,我我的魂魄不知何故,附在了原本那个江临的身上我那些熟练的举动,或许是藏在我身上的原主做出来的 邵雍听江临说了那么长一段,却也并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 他只道:那我且问你,你在泡茶的时候,可有感觉到自己被人操控?心中可曾冒出过任何不属于你的念头? 江临很想肯定,但他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邵雍道:那么,自你来到此处之后,所经历的事情是否都与那话本里一样? 当然不是如果是的话,他不就成了手握剧本的绝对男主了吗?可他遇上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还得靠邵雍来给他预言。 文卿也问他道:我也是书里的人物吗? 我没有在书里看到过你,甚至没有在书里看到我自己 江临话音刚落,邵雍就道:所以我在问你,如果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与书中并不相同,那你又怎么知道你所谓的现实世界和我们这里究竟谁先谁后呢?说不定,你脑海中的那些记忆,是你上辈子留下的记忆呢? 听完邵雍的问题,江临颇有一种庄周梦蝶的恍惚之感。 所以,师父你的意思是,我就是江临,只是因为某种缘故,失去了现在的记忆,记起了我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 江临有些理清了这其中的因果关系。 毕竟自己穿越的应该不是《七侠五义》的原著,如果这是一本后人所编的魔改小说,那么按照时间线来说,现实的确算得上是上辈子。 他连忙问道:那我会产生记忆上的错乱,一定是因为少昊遗书了? 邵雍并不答话,一旁的文卿道:我们并非江氏族人,无法知道白虎秘宝究竟有何效力。但结合你身上的经历来说,这其中应该不会没有联系。 邵雍也道:是的。其实去了解少昊遗书的最好办法是去问你父亲。现在你已经弄清楚了自己就是江临,不再需要担心他会不认你这个儿子,有些事情还是早点坦白才好,免得生出更多的误会。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67) 江临悻悻然点了个头,倒是有些好奇,江之皋如果知道这些天来自己压根儿没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爹,不知会是怎样一个暴跳的反应。 邵雍补充:对了,在那之前,还要先弄清楚,跟踪你,想要查你身份的人究竟是谁。以免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了去。 江临摸着下巴道:如果当真是宴会上的人有问题,那我已经有找出那人的思路了。 第97章 大结局 98潦倒醉中颜 步入戏馆子之时,白玉堂正同江临聊起自己听到的和谈结果:听说了吗?咱们和辽国的谈判已经结束了。好像是在之前的盟约上添了些岁币,也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结果。 江临问:给了几万? 展昭说:自明年起,每年三万。不过开放了宋辽之间的边境贸易,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江临点了点头。 这结果已比历史上增添的十万岁币要好了许多,而且谈判的重心拿捏在大宋的手中,表面上谈出了三万的和谈费用,却要比同辽国不欢而散、让人来年再战的结果要好。 而且展昭和白玉堂知道的明显也只是透露给大众的结果。 根据富弼给自己送来的那些礼物来看,宋在这次谈判中,应该为辽国设下了许多不能公开的条文。原本辽国会与同在北方的藩政势力进行私下的贸易往来,但是在知道有夏人试图挑拨两国关系的情况下,李元昊那边必然会和辽国生出一些说不清楚的龃龉。这时宋辽之间互通了贸易,不仅能给两国都带来一笔新的收入,也能削弱夏的势力。 哪怕辽国只是少给叛军提供一些战火或武器,对于大宋击败李元昊所带领的叛军来说也都是有好处的。 不过白玉堂明显不觉得送钱是什么占便宜的事情,颇烦闷地道:行了不说那些了。你不是说今天要请我们来看一出好戏么,特意选在了我头回见到你的戏院里,这得是什么样的一出戏啊? 他们所来的戏馆子便是当初薛清亲戚手里的那家,只不过随着薛清被贬,如今这馆子已经被首富彭家给购走了,整体的装潢都高档了许多,焚香也是从西域那边新进过来的。 台上表演的人也不是戏犬的覃错,而是近来最是出名的一家戏班子。 江临只抬手把展昭和白玉堂往上座上请:二位且先耐心观看便是。 江临要请他们看的这出好戏,当然是要引出那个在背后试探自己身份的人。 自从跟师兄和师父聊过之后,江临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一些新的认知。 他从前总觉得自己是一个现代社会的人,无故穿越进了书中,以后世的角度在看前世的世界。 但是,在他师父的启发下,他发觉自己所穿越的两个世界的时间线并非一定是线性的,也有可能是跳跃式的,甚至有可能是从后往前的。 具体来说,就是他以为自己是穿越进了一本古时候的书里,在经历以前发生的事情,但这个世界的逻辑有可能是在他之后的世界中被创造出来的,比他原本所在的世界还要更新一些。 而有了少昊遗书的设定后,江临更是不会随意揣度这个世界的由来。而面对觊觎着他手中秘宝的人,他自然也要尽快查出。 白玉堂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半带怀念地感叹道:上次被戏引出来的是我,不知道这次,你会能引来什么样的大人物。 江临笑了笑,说:应该不会有比五爷更厉害的人物了。 那是当然。 白玉堂志得意满地敲了敲手指,展昭淡笑着,被其他看客的叫好声吸引着看向了下方的戏台。 只见一群站在台上的花腔班子正舞刀弄枪,咿呀咿呀地演着破军的戏码,还从后台搬出了一架由木板搭成的巨型战车。 那战车被刷成了黑底金漆,看起来十分威风白玉堂却对它再熟悉不过,毕竟那图纸他曾看过无数遍,复刻的模型也是他带着人亲手打造出来的。 他当即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向江临道:这些班子是如何知道了玄武战车的事情? 纵然玄武战车威力极猛、名声在外,但听那戏班子都唱到是京中一位风流俊逸的少年郎把这件宝物历经万险给寻了回来,又根据图纸复刻出了许多件,白玉堂当即有些不高兴地说:姓江的,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呀?不仅买通人家戏班子说自己是什么风流少年,还要说这战车是你复刻出来的?当五爷我是死了不成?! 江临一摇扇子,哈哈笑道:所以五爷你听了这戏,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夸耀太过!我就算不知道这戏中唱的少年郎是你,也得觉得这人是个狂妄自大、骄傲自满之徒!白玉堂说着,向展昭比了个眼色以寻求认同,听说这出戏已经唱了有两三日了,这么高调,就不怕这戏传到上面,让官家心里生出不满? 展昭却不是特别赞同白玉堂的想法:当初江少卿为了将你引出来,也把破案的功劳归置在了我的头上。 他略带深意地看向江临,道:江少卿,你可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江铃这才低声与他们说起自己在宴会之后被人跟踪的事情:已经有人知道了我便是寻到了三件秘宝的人,可他明明已经追踪到了我的底细,却迟迟不肯现身,我便用这个方法激他一激。 白玉堂正想问他这方法究竟有用还是无用,就见那台上的戏班子唱完之后,换上的那位说书人一拍醒木,咿咿呀呀地说了起来。 他的话本登时引起了白玉堂和展昭的注意似乎是知道城中这两日都在聊着富家公子解救大宋的光辉事迹,那个说书人竟顺着江临寻出三宝的戏编造起了新的故事。 他说的内容半真半假,其中有好几处的关键词都与江临他们近来的经历有所重合,怎么都不像是个完全无关的不知情人士。 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他的细节到位,十分引人入胜,却在每每提到风流俊逸的少年郎时,就转换了些用词,把那位高傲的富家公子完全说成了一个反派角色反而受到了不少观众的好评。 其实这件事情理解起来也简单。 虽然戏本子里没有提那秘宝共有四件的事情,但那说书人却点破了这一点,而且补上了江临家里也有秘宝的事实,那么这个故事在大众耳中就变成了其他三家已经把各自的秘宝上交给了朝廷,在战场上派到了一定的作用,而富家公子却迟迟没有献上自己家里的东西,结合来看还真就有一种慷他人之慨的伪君子做派。 白玉堂听着听着觉出了不对,忍不住又为江临打起了抱不平来:这说的也太过分了吧!这不是胡编乱造吗? 江临笑道:还是五爷疼我。 白玉堂把头撇到一边:五爷我只是有些正义感罢了!对事不对人的好吗? 江临心说,自己可从来没向白玉堂解释过他家没有交出秘宝的原因,但对方竟愿意相信他并不自私这可不是对事儿不对人的态度。 白玉堂就是偏心。 展昭自然也听出了这一点,弯了下眼睛,又向江临严肃道:江少卿,这说书人这样说你,恐怕是为了激起你的反应,你 没关系的,我在明敌在暗,他们本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江临摆摆手道,后我同那说书的简单聊一聊,看看背后支持他唱这出戏的究竟是什么人 白玉堂不耐烦道:你可真有耐心! 说着,他撂下茶碗,直接拿起了身旁的钢刀,一刀劈向了那位说书先生的案板上。 那样威风凛凛的其实姿态与他当初听见夸展御猫的那出戏时的态度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上次被他拿刀对准的人是江临,这次是为了江临拔刀而向那说书人。 周围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呆,却见白玉堂一脚踩在了碎裂的木桌之上,冲那说书人不客气道:在你背后指使你说这话本子的人究竟是谁?! 那个说书人被白玉堂的怒喝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向后一看。一旁的展昭眼疾手快,身子又轻巧,疾步掠过,径直揪住了那个将欲逃跑之人的后衣领。 他单手将那人翻转过来,白玉堂也认出了对方:你不是那日在司马光家中见过的那个楚士铭吗? 白玉堂没想到会是楚士铭搞的鬼,便转向江临,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但江临却并不意外,只道:你还记得,在那次的诗会上,你是靠暴力破解了那个银箱子,但实际上,程安原本是想让我们好好的解一个谜的。 白玉堂有些没反应过来地啊了一声。 江临继续解释道:你想啊,当时程安在放置箱子的时候,全部的动作都在我们所有人的注视当中。但如果酒会时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席,就没有人会怀疑是别人拿走了箱子里的东西,程安就成了头号的嫌疑对象,又要如何引导我们去寻那凭空消失的奖品呢? 白玉堂有些明白过来了。 当初众人寻宝的潜在前提就是怀疑那高矮胖的三个人有可能从箱子里拿走了东西。如果程安无法保证这种可能,游戏就无法进行下去。 白玉堂摩挲着下巴道:那你的意思是,楚士铭是他的托? 他或许是被程安找来的托,也可能不是。江临道,你还记得楚士铭当初的行动轨迹吗?他先离开了宴席,去了很久之后才带着小厮从外面外间回来。 可为什么他走的时候悄无声息,没考虑过自己会不会迷路,返回的时候才偏要做作地带上一个小厮呢? 白玉堂推理道:因为他不想让人怀疑到自己对那箱子动了手脚? 江临道:倒不一定说明他就是那个帮程安启动机关的人,但至少说明他提前知道了有事情要发生,所以才想要提前做好不在场证明,以方便稍后自证清白。 展昭凛冽的目光看向楚士铭道:说。 楚士铭没想到江临把他猜得如此透彻,便说:酒会开始之前,我听到那个程安抱着个箱子同曹岑说话,让对方在宴席间触碰箱子上的机关,让箱子里的东西凭空消失。我当时并不确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还当他们想要来一出贼喊捉贼,就留了个心眼。但后面发现他们只是在游戏,便没有明说。 江临微微眯了眯眼睛,道:你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不知道箱子里放了何物? 楚士铭的眼神有些闪躲,喏喏着说:是 那阁下还真是细心又聪明。在发现程安设计出来的陷阱后就想好了要怎么自证清白,也能在小像从我怀中掉出的那个瞬间看出我的身份。江临垂眼看他的足下,一个读书人,走路无声又不沾灰尘,这轻功可是了得。 白玉堂眸光一凛,发觉了这人的不对劲之处。他伸手去抓楚士铭,却发现对方下意识的反应速度极快,若非有展昭在旁制着,白玉堂都有可能掐不到楚士铭的肩膀。 白玉堂沉声道:阁下这招妙手空空,不练探囊取物可就亏了! 江临一摇扇子,笑道:这么看来,当初我怀里的那张小像,根本就不是自己意外掉出来的,而是被你偷偷摸出来的吧? 这要我怎么相信,你之前当真对我瑞鹤仙人的身份一无所知呢? 见楚士铭咬牙不语,白玉堂气道:所以你究竟是何身份?为什么要编话本子来污蔑旁人的名声? 污蔑?!楚士铭气道,他江临分明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家里明明有那样的宝物,却只将别人的家底掏了个干净,还不能说明他的别有用心吗? 江临一听差点都被楚士铭的逻辑给气得笑出声了。 且不说江临在寻找宝物时废了很大的心力,那些秘宝都是人家几个家族自愿上交给朝廷的,又不是抢来的,何来掏人家底一说。 再说了,如果江临早些意识到自己白虎传人的身份,知道少昊遗书在哪里的话,肯定也早就把自己家的秘宝交上去了。 如果少昊遗书是像玄武战车或涅槃之凤那样的大型杀伤性武器的话,他们江家又不想造反,把那种东西留在家里又能有什么用呢?让他的记忆更加错乱一些吗? 一旁的白玉堂明显想要回怼楚士铭了,但江临才懒得跟对方那样的人解释这么多,只说:行了,别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借口,单你一个人不可能顺藤摸瓜地查到这么多,别在这儿藏着掖着了,出来跟我见面吧。 江临忽然放大的声音令白玉堂有些不明,问:你在跟谁说话呢?我们不是已经抓到楚士铭了吗 但他的动作却在环顾四周时忽然顿住,只见原本热闹一片的戏馆子全然变了气氛,虽然自己刚才劈裂桌板的动作实在吓人,却无一个客人向从前那样躲在了桌椅之后。 他们仿佛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简单地表现出了一点受惊的神色,随即就又恢复了按部就班的状态。 这个戏馆有问题! 白玉堂陡然意识到了这件事,但还未及反应,一位衣上布满华丽花纹的侍者便从三楼上走了下来。 那侍者冲江临微一弯腰,用不太标准的官话对他说道:江家公子您好,我家主人有请,还请您楼上一叙。 江临抬头望去,便见三楼的竹帘被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刀鞘轻轻掀开一条缝隙。从那刀上闪着的寒光便能看出,是有一位重要的人物在等着他。 江临收了扇子,挑眉道:你家主人,可姓野利? 99童心犹未泯 展昭和白玉堂一听到这个姓氏,脸色登时一变。 谁不知道如今那北方部族叛军首领座下有一位大将军,名叫野利遇乞。 如果这个控制了整个戏院、又把江临叫到楼上去的人真的姓野利的话,这其中涉及到的势力就比他们想象中要复杂得多了。 展昭和白玉堂二人心头一空,为江临的安危着实捏了一把汗。 但江临却十分沉稳,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般。 白玉堂有些着急地冲那侍者道:凭什么你请了我们就要跟你上去? 却被江临按住了手腕,悄声道:这戏馆内全都是他们的人了,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只是在这里等待就好。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68)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那侍者道:我想阁下定不会太过为难我们的吧? 那侍者不置可否地说:江公子既然如此识时务,就快些随我来吧。 上了楼,掀开帘子,果然看到一位形容粗狂、高鼻深目的壮汉正坐于茶桌之前。根据对方的年龄判断,应就是野利遇乞不错。 江临正想着,对方果然便道:你是如何猜出了我的身份? 其实在看到对方的相貌与年龄之前,江临也无法确定对方就一定是野利遇乞。 他只知道,顺着瑞鹤仙人这条线索找上自己的人,必定与自己伤过的踏雪堂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而之前他们在阆中时便曾查出,踏雪堂和外族势力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或辽或夏,其实一直都对大宋的四象秘宝虎视眈眈。 但江临想着,毕竟历史上的野利遇乞是为骁勇善战的将军,怎会轻易潜入开封府中同自己见面。 但此刻,对方的的确确为了白虎秘宝或是瑞鹤仙人的事情找上了他,那就说明,对方在军队中的作用,还不及跟自己的这次会面。 这个认知着实给江临带来了些许愉悦的情绪。 不知是不是大宋和辽国和谈的消息让李元昊感到了危机,但不管再怎么说,野利遇乞会出现在开封府里,只能说明北部藩政的情况真的不太妙。 江临只卖关子道:山人当然自有妙计。 既然都跟他跟到了尧节书院,野利遇乞恐怕也已知道了他有个邵雍那样会推算的师父,对他这样神神叨叨的说法只冷哼一声,并未放在心上。 野利遇乞的耐心似乎非常有限,直接开门见山道:行了,既然江家公子是个聪明人,就早些把你手中的少昊遗书给交出来吧! 江临却似不解般炫耀道:可是,大宋现在手握三件秘宝,军备良足,又刚与辽国达成了合和平谈判。为何你们会觉得,拿到了我手里的少昊遗书后就能打一个胜仗了呢? 野利遇乞毫不客气地拔出刀,直接插进了一旁的地板上,道:少废话!我只要你交出秘宝! 唉,你就没有考虑过,如果那个什么遗书当真像大炮一样有用的话,我为何不把他交予官家呢?江临却对他的恐吓不为所动,仍是笑意盈盈地说,你大概也从近些日子的戏曲里了解过江某的为人了我江临,不愿吃苦,还爱邀功,若能自己一人占便宜,就绝不会与他人同享。这样的一个我,不是应该瞒着其他的秘宝传人,第一个就把自己的宝贝交给官家讨赏吗? 江临的几个问题把野利遇乞的心理防线步步击退,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可是他坚定道:不,一定可以的。你少说那些废话,我的目标就是为了君上 等等,野利将军,江临一脸诧异地打断道,你口中的君上,指的可是李元昊那厮? 尽管知道宋人并不承认夏的地位,但江临这样直呼李元昊的大名还是让野利遇乞十分不爽,他怒道:君上的名讳岂容你这样的黄口小儿直呼?! 江临连忙道: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是想问,你可是因为你与李元昊从年少便在一起出入打仗,你的妹妹还嫁给他做了皇后,与他算是同气连枝,才要帮他 野利遇乞直接拿刀指向了江临道:这是我与君上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当然与我无关,可是江临举手笑道,你可知道,李元昊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掉了你的妹妹? 野利遇乞大惊道: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我可以保证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你全然不信,就不会是这样跳脚的反应了! 江临一下子戳中了野利遇乞的痛脚,又沉声道:野利将军,你可知道,少昊遗书之所以叫少昊遗书,是因为什么吗? 江临在来到戏馆之前,就已经跟他的父亲江之皋坦白了自己的经历。 他本想着好好鄙视一下对方的粗心,开场白却选得不是很好,一上来就说:爹,我曾经以为我不是你的儿子。 江之皋闻言立即瞪圆了眼睛,骂道:你什么意思?你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怎么不是 忽然他倒吸一口凉气,又问:难道你是发现了你于叔叔的什么东西 江临顿时意识到江之皋又把故事想歪了,连忙道:那都是几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爹,你在想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说,出于某种缘故,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来自外世的人,不是你的儿子,但如今看来,我似乎是受到了少昊遗书的影响,丢失了一段记忆 江之皋一头雾水地问:你丢失了什么记忆?为何我从未看出来过? 江临心道这答案真不令自己失望。 以江之皋那神奇的脑回路和粗得能过河的神经来说,能看出来就怪了。 当然,江临没把时间浪费在贫嘴上,而是说:总之,嗯,您得先跟我说说这少昊遗书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才能同你说清楚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江之皋竟然也对他说:看来你着实忘了不少自从你继承了少昊遗书之后,我就会自动丧失对其内容的全部了解,你如果连你都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的话,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它里面的内容了。 江临闻言感到十分震惊。 如果连我都不知道它的内容,这世上不不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它的内容? 难道这本遗书里面的东西,真就这样随着自己消失的记忆而烟消云散了?! 但随即,江临灵光一闪。 在这个世界里,的确有事情是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的,而且还不少。 那就是他穿越来前的世界。 只有他一个人了解那个世界里的军事、科技、文化。经济等等等等的东西,知道其中的绚丽灿烂和污秽肮脏。 难道,少昊遗书指的就是他理解之中的原世界? 江临试图捋顺自己的逻辑。 如果说如果说自己的确就是那个在宋朝长大的江临,有朝一日忽因意外而失去了记忆,把少昊遗书的内容当成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中的记忆呢? 那也就意味着不是什么现世转世,他从来就是原本的江临。 江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那个少昊遗书是什么样的东西,不是一本书吗? 他怎么会因为一本书而产生那么丰富而完整的记忆呢? 江之皋认真地看着他道:少昊遗书乃神创之物,它就藏在你的脑海之中。 江临彻底明白过来。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江临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更加顺畅了。 少昊遗书中所记载的内容就是另外一个大千世界,或许是后世或许是前世,但总归是一个足以让他认为自己在真实世界中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幻境?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江临竟一时生出了些恍惚的情绪,却也终于有了实感。 他并未在异乡,而一直都在故土。 此刻,对上野利遇乞疑惑的视线,江临胸有成竹地解释道:少昊一名乃是白虎神将。白虎又是司兵司史之神,有这预知未来、通晓世界的能力,而我刚才与你说的,就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野利遇乞对江临的说法将信将疑,冷笑道:你是不是要说,李元昊必败无疑,要劝我早日归降于宋? 江临弯了弯唇角:将军又没那么在乎藩政的建立与否,在下何必同你说那些。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妹妹当不成长久的皇后,你也只能比他多做一年的将军。 他说的话是真的,虽然按照历史上的发展,李元昊建立了夏的政权,但是他的确杀掉了野利遇乞那个给他当皇后的妹妹,野利遇乞也没有活过政权建立的第二年。 所以江临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如果我有半句虚言,愿遭天打雷劈。 即便他话里的意思,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李元昊不仅注定赢不了宋,还会背信弃义地杀死野利遇乞的妹妹,与他反目成仇。 他这誓言发得漫不经心,劝降之意被削弱了不少,却更让野利遇乞想要相信。 野利遇乞并不是被江临的那通预知之说给吓住了,而是因着其他的佐证对李元昊生出了嫌隙。 野利遇乞早年一直觉得,自己与李元昊之间的联系,既有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有些明主和忠臣之间的惺惺相惜,但此刻他仔细想来,似乎的确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亲密。正如江临所说的那样,李元昊最近新宠了一位妃子,对自己的妹妹甚至算不上好。朝野内外都在说他野利部族的权势太过,要李元昊小心提防。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一家生出了嫌隙? 野利遇乞稳了稳心神,道:不,除非你让我亲眼看到那少昊遗书 就算你拿到了也没什么用,那上面的字只有我一个人能看懂。江临耸肩道,除非我愿意说给你听,或是将它写下来,否则你们拿到的不过是一本天书罢了。当然,即便我写了,你们可能也不会相信。 啊,不如这样,我给将军展现一下少昊遗书的能力,将军就能相信我了? 野利遇乞蹙眉道:你打算如何展现? 江临微微一笑,指着窗外远处的山峰道:看见那座山峰了没有?不出一刻,那里便会传来一阵地震,有水流从西面倾泻而下。 野利遇乞直直看向青龙山的方向,却没注意到,江临一摆手,窗边的一只小鸟儿就遥遥飞远了些。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那青龙山处果然传来了一阵轰隆巨响,野利遇乞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可是天灾!江临如何能预知到这样的天灾?! 野利遇乞努力定心道:我已调查过你的背景,你有一位师父擅长推演,能算出这样的天灾实属正常 那我若是连人祸也能算到呢?江临笑着,说,近日宋军正与北部叛军作战,我预言今日之内必有捷报 那也有可能是你寻了其他传信的法子,提前知道了结果却故意瞒我!你 野利遇乞虽这样说着,却还是在听到了捷报特有的摇铃响声时,第一时间转过头,向窗外看去。 只见远处的山峰确如江临所说地停止了震颤,而长街之上,也的确有一骑马之人手中拿着根长长的杆子,上面绞着两个铃铛。 可那杆子上所栓的旗帜却并非宋字,而是一条单纯的红巾。 野利遇乞心道一声中计了,却在下一瞬感觉到沉重而冰凉的刀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是他自己的刀! 野利遇乞侧眼看向身旁的侍者,却发现对方竟已无力地躺倒在了地上,而他自己也觉得眼前一片晕眩。 江临笑道:我没有必要劝将军归降于宋,因为你注定不是宋的对手。 野利遇乞难以置信地看着窗外架起的无数弓弩,目光又落在了整间戏院都焚着的熏香之上,他颤着指尖道:你、你 江临唇角的笑意更加明显,轻声说:你在此处设下了埋伏,我又何尝不是呢? 100蝶梦醒应难 用青龙山和假捷报来吸引野利遇乞的注意力!江临,亏你想得出来啊!白玉堂忍不住去拍江临的肩膀,我那时候在屋内,看不到外面的场景,还真以为开封府又遇上了地震,前方的狄将军又带回了捷报呢。 展昭也忍不住叹道:运筹与帷幄之间,江少卿当真让在下觉得佩服。 江临笑道:哪里哪里,应该感谢我师兄帮我调制了这秘而不发的迷香,又去青龙山开启了地动山摇的机关。好在上次青龙山已经泄过了一次洪,这次水量不大,没给正在重新建设的青牛村带去什么灾祸。 展昭点头,适时补充道:不过私传捷报乃是杀头之罪,如果不是江将军及时请命,文小侯爷带着侍卫来得那么及时,覃差役当街举着红旗纵马的事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江临道:我当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的。覃错本就没有用捷报专用的旗帜,就算被揪出来了也可推说是没事儿想要摇个旗。而且,我自然同他说好了,只有等到我爹和文远带着人来了,他才能出来给我通风报信的。 展昭轻笑着摇了摇头。 即便江临说得这样周到,可在事情未尘埃落定之前,都算得上是一场豪赌。可他也知道,江临是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性格,总是爱在刀尖上行事。 白玉堂却没看出这其中的风险,只撇嘴不满道:哼,你都不事先跟我们同一个气,教我以为你真遇上的什么危险呢!结果你这人,就给我们喝了壶带解药的茶,不让我们被迷晕,随后又是在独自耍帅了。 江临哈哈笑道:我事先就同五爷你说过了啊。请你们看一出好戏,那必然只会让你们坐在台下观看,哪有亲自上台去演的道理? 呸!白玉堂直接锤了他一拳,道,没让我们上台去演?我们看到你被野利的人带走时的慌乱不算帮你演戏?肯定把野利那个老头给骗得死死的吧?! 江临灵活一躲,笑嘻嘻道:五爷这是承认你们在担心江某的安危了吗? 白玉堂脖子一红,骂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三人就这样嬉笑着,打闹着,影子在夕阳里被拖得老长老长。 野利遇乞降宋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至了前线。 宋人皆沉浸在喜悦之中,而不明真相的夏人都不知道野利遇乞原本来到宋国的原因,只当他在战事吃紧的时候还一心降宋,纷纷对其表示了鄙视和憎恶。 而他们心中本该在宋国锦衣玉食、华服加身的野利遇乞,实际上不过被囚禁在大理寺的天牢之中,几乎与不日就要问斩的叶逢秋关在了一处。 对于杀了我方无数将士的敌国将领来说,江临对野利遇乞没有任何的同情之心。本来抓叛军、找间谍也不是江临的本职工作,他只等着朝廷给他最后的判决。 恋耽美 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弥苏(69) 而官家对于江临的再次立功感到非常之惊喜,甚至要对江临大加赏赐。 从前江临总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或许有朝一日就会回到现实里去,收的那些房子宝物就像是在玩儿经营游戏里一个个跳动的数字,并没有什么实感,但如今,他真切地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就是属于他的世界。 江临感觉少昊遗书是他寻回勇气的一个契机。 让他在完全空白的情况下,以一个极其乐观的心态,接受了自己不能画画、不能武功的事实,不知不觉中熟悉了左手写字,交到了新的朋友,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神奇的冒险。 从前江临有许多时间虚耗在大理寺中浑浑噩噩,但如今却过得比从前更好,或许这次的失忆,对于他来说不算是一种磨难,而算是一种基地。 生活一切都平静而美好,除了每日需要去上早朝。 而作为最后一件秘宝的少昊遗书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脑海之中,并没有办法上交给朝廷,所以江临就暂时没有向对方曝露自己的身份。 毕竟让官家提前知道后世的历史没有什么好处,而且江临也已经打算改变原本的历史了。 以江临的年龄和资历,他在大理寺中基本上已经升无可升,但官家还是给他挂了几个虚衔,想要增加他的俸禄,但江临却主动拒绝了。 他手里有着京中最好的地皮,源源不断的书刊,和原主留下来的名贵字画,完全不容担心生计问题,又知道宋朝冗官严重,偌大一个朝廷几乎是被财政给活活拖死的。 他向赵祯上书道:微臣自知不缺衣食,不愿意霸占多余俸禄,还请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将朝廷的钱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此举令赵祯十分感动,却又引起了有心之人的挑拨:江少卿这样节省财政开支的想法很是不错,不如将大家其他的官爵都稍微去掉一些,来充盈国库呢? 江临可不愿意当那被枪打的出头鸟,当即把提建议的人给拎出来,转移了矛盾的焦点。 他自己一个人愿意交出自己的俸禄,可不想道德绑架其他人跟他一样。 钱这样的东西一旦给出去就很难在拿回来,宋朝冗官问题严重,牵扯到的人员势力多如牛毛,他怎么会随意站出来当那众矢之的? 况且,历朝历代都有冗官的问题,为什么别的朝代都能好好的,就宋朝的钱是真的不够花呢?事情总该有其他的解决办法才对。 他向小石头说了自己的高谈阔论,后者虽然比较聪明,却也只是个半大的少年,闻言有些不解地问:难道留着这些干吃俸禄不干活的人,反倒是好的吗? 江临却说:如果我们能多种出一些粮食,多赚一些钱,那不就能解决这些问题了吗? 把阶级势力矛盾放一边,先解决一下生产力这边的问题。 江临抱着图纸去找了白玉堂,跟对方提出了造船出海的想法。白玉堂对他的第一个回应是你可真会折腾人,第二就是奇了怪了你怎么跟沈括那个小孩儿想到一处去了。 江临许久没有得到沈括的消息了,此刻一听,才知道对方给白玉堂写的信中也提到了类似的想法。 江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在乡镇里奋斗的老一辈,又觉得自己干的事情很有意义。 曾经的那些空调WiFi离他如隔世半遥远,江临有时也分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但是那些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既然知道事情该如何发展,他自然要用自己的能力继续在这个世界好好的生活下去。 范老先生的寿辰即将来临,江临带着贺礼,扯着司马光和(梳洗干净的)王安石一同前去拜访。 因为他知道下一年,便是传说中的庆历新年。 江家小院所在的晓月坊外便是东市长街,叫卖喊声此起彼伏,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昨日立春,春花正开,不少女子采了鲜花于路边流连嬉闹,小贩们也选择用鲜嫩的花枝点缀小摊,店家更是以彩条装饰飞檐,于楼上洒下花瓣,迎合着满城的春意。 江临一行至长街之上便引来了一阵斑斓花雨。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于酒楼上撒花的娘子见他出来,激动得将手中花篮都抛了出去,还喊道:白石公子今日依旧艳绝无双! 众人,尤其是采花归来的众少女,一见是江临,纷纷趁乱往他身上掷物,投掷的物件除了零落鲜花,不乏颇为坚硬的瓜果。 只见江临足尖轻轻一点,灵巧一跃,便接来了撒花娘掉下的花篮。他在花雨中转了一圈,将众人投来的瓜果东西尽数纳入篮中,而后稳稳落了地。 围观群众们见他形如回雪,纷纷拍手叫好。 江临发丝犹自飞扬,抬头朝楼上女子一笑,多谢娘子赠礼。又朝掷物的众人微微一礼算作道谢,轻轻抚了袖子,任凭花瓣顺着洁白长羽滑落。 江临生得富贵白皙,笑容明亮无瑕,最合时下之美。 他双眉如挥毫勾画,长睫似羽舒展,翘卷地点缀着一双烟晶似的瞳。他的发间还挂着一朵软白小花,本人却犹不觉地笑着,艳丽的桃花眼下卧起一小段月牙,教人十分想要亲近。 江临的骨相亦是无可挑剔,细节处有鼻梁挺直如琢,整体上是身形卓立如松。 如今他换上一身羽袖白衣,由一条白玉镶金的腰带松松散散地束着,半散发髻,配着向来挺直的肩背和如风的身姿,平添了三分风流,却不至失仪,引得行人热议。 今日的江郎可真是白衣胜雪、飘逸灵动,这修长的脖颈配上朱红别饰,真如传说中的仙人鹤一般。 这发髻竟然衬得郎君如此俊美,想必不日便能成为各家公子模仿之潮流。 白石公子果然春风正得意,升迁之后的装扮一身比一身漂亮。 江临早已习惯了众人的目光和私语,一摇手中的折扇,大步走向长街的尽头。 琼林玉树临江风,说的便是我江白石。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