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反派崽崽后[穿书]》 第1页 [穿越重生] 《捡到反派崽崽后(穿书)》作者:一只酥团子【完结】 文案: 慕柔穿书了,穿成了男主病弱早逝的白月光。 她穿来的不巧,正在白月光奄奄一息孤苦伶仃客死他乡的前夕。 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慕柔决定远离是非一心咸鱼。 然后她捡到了一只反派崽崽。 看着自己怀里白嫩嫩,软糯糯的还是个小团子的反派崽崽,慕柔想起了书中反派残忍嗜血,最终落得剥皮削骨,凌迟而死的惨状,沉默了。 她抱紧崽崽,下定决心,远离剧情。 结果崽崽转眼给自己找了个爹,傍上了大佬。 慕柔看着那副父子和谐的景象,恨得咬牙切齿之际,那人挡在她跟前,抱着崽崽温良笑着: “夫人,随为夫回府吧。” 慕柔:等、等等——这个剧情走向不太对吧—— #防火防盗防侯爷,戒骄戒躁戒珩修# * 身为本朝幕后最大boss的李珩修,前世机关算尽棋差一招下场凄惨,重生一世,决定将练废的傻儿子回炉重造再创辉煌,结果发现,似乎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 比如,他那傻儿子提前被人拐走了。 比如,那个拐走他儿子的小丫头成了他的侯府夫人。 再比如,他一不小心爱上了那个小丫头。 #敢拐走我儿子,就留下给我儿子当娘吧# * 被迫上任侯府夫人的日常: “夫人,宫里的召见。” “不,我不想——” “不,您想。” 婢女核善一笑,掰开她死死扒住床沿的手,替人梳妆。 哭唧唧的慕柔: 急!在线求问如何在一众虎狼情敌与修罗场中生存—— * 腹黑偏执黑心大佬×一心咸鱼却被迫营业的穿越女 注: *架空小甜文,1V1,HE。 *崽崽不是亲生的,双c 一句话简介:我被迫上任了侯府夫人 立意:培养正直勇敢的好青年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柔,李珩修 ┃ 配角: ┃ 其它:追妻,养崽 第1章 捡到一只崽崽 我爹说,我娘是世上最好…… “瞧瞧这日头,还不赶紧起来,老婆子我可不是养你吃干饭的!” 婆婆一把掀开慕柔的被子,骂骂咧咧往外走。 慕柔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揉着惺忪睡眼,打了盆水净脸。 水面映出张清丽的小脸儿,浅浅皱着眉头。 算来她穿到个世界已经大半年了。 不幸的是她穿来的不巧,正在原主奄奄一息孤苦伶仃客死他乡的之际。 幸运的是她刚一穿来就被婆婆捡回来,一碗姜汤灌下去将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就在这儿安顿下了。 桌上摆好了碗筷,慕柔将将落座,婆婆横眉一竖,唾星横飞: “整天天的不干活,还净给我添麻烦,今个采不一筐不许回来!还有那只肥兔子,自己带回来的麻烦自己解决!” 一旁正嚼着菜叶儿的小白兔被这番动静吓了一跳,撒开腿儿跑了没影。 慕柔端起碗轻车熟路避开婆婆的攻击范围,慢条斯理吞下了碗里半分没撒的白粥,餍足舔了舔唇,才向看向那个被婆婆大力在地上的箩筐,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是不能偷懒喽。 饭后,婆婆早早窝在后院里研究她那些宝贝药材,慕柔收拾好碗筷,从犄角旮旯里将小白揪出来,往食盆儿里塞了几根萝卜。 小白瞧见萝卜,登时也忘了害怕,只管扑上去大快朵颐。 慕柔瞧着小家伙贪吃的憨态模样,有几分手痒,正想着便向小家伙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嗯,胖了。 但是手感倒是越来越好了嘛。 说起来这兔子本是她从山上捡回来的,受了伤,她好不容易说服婆婆没把它炖了,才将小白留了下来。 这些天倒是养越发的圆润了,油皮光亮的,手感超好。 谁让她天生对这些毛绒绒小巧又可爱的小家伙一向没什么抵抗力呢? 慕柔正偷笑着,冷不丁被婆婆逮个正着。 婆婆从后厨的窗子探出头来,喊着: “臭丫头,又想偷懒不是,还不赶紧的,当心回来晚了碰见豺狼!” “知道啦。” 慕柔应着话,瞧着小白神气十足的模样,放了心,箩筐往身上一背,临出门前狠狠rua了一把兔子,心满意足出了门。 今个天儿好,艳阳高照,慕柔顶着个草帽哼着歌儿,从草丛中穿梭而过。 她对现在的生活十分的满足。 上辈子她是个忙碌命,年纪轻轻就将自个给累死了,身边也没个什么亲人,孤零零的去了也没什么牵挂。 这一世,老天爷让她重活一回,她自然要好好享受当下。 她依稀记得剧情,原身是男主的白月光,早早就病死在异客他乡,是个丝毫不会影响剧情发展的角色。 正合她心意。 婆婆住的地方是个人迹罕至的山头,离集市不远,却也不那么容易被找到。婆婆是个古怪的性子,整日在后院里捣鼓东西,时常要她上山采采药草。 要说原身这身子跟她生前比也好不到那儿去,是个病秧子,哪知性命垂危之际让婆婆一碗姜汤下去给救回来了。 -- 第2页 要说婆婆没什么神通她是不信的,婆婆不肯说,她也不好多嘴,问多了免不了惹人嫌。 不过这些日子她天天往山上跑,身子骨倒是比以前好多了。 这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每天跑跑山头,撸撸兔子的生活不正是她上辈子期盼的咸鱼生活吗? 思及此,她又哼起几个调子,正蹦蹦跳跳往前走这,一时得意忘形一脚踢上了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皱着眉,看着脚边一个黑色兜帽,将里头的人盖得严严实实,瞧着像是晕死了过去。 瞧瞧这上好的绸缎,这斑斑的血迹,这眼熟的场景,一看就是个走剧情的NPC。 此刻慕柔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偶然救下王爷/皇子/达官显贵的农家女一跃成为人生赢家的狗血剧情。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慕柔目不斜视,毫无留恋从人身上跨了过去,彻底无视了这个走剧情的NPC。 然而她还没跨出另一步,就被人轻轻拽住了衣袖。 事实证明,人类的本质永远是真香。 当慕柔回首对上那一双水灵灵,怯生生的大眼睛时,瞬间就忘记了自个的咸鱼大业。 被萌出一脸血的慕柔此刻只想将小家伙揉进怀里尽情蹂|躏。 咳咳,当然,理智让她扼制住自己罪恶的念头,换上温婉的微笑,用温柔俯下身来,问道: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会在这儿呀?” 面前这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满脸惊恐,一头扎进她怀里,哇一声哭出来,颤颤喊着: “救…救我……” 慕柔察觉到怀里小娃娃扒着她时颤抖的小手,顿时心生怜惜,将人好好哄了一番。 方才这小家伙藏在在这大兜帽下面躲进了草丛,她正踢上的一旁的石头,以为是个成年人,哪想是个小娃娃。 看这小娃娃一身金贵,又独自在外,此地恐怕不宜久留。 慕柔哄住了小家伙,正打算带人回去,冷不丁听见小家伙朝她轻声细语喊了声: “娘。” 慕柔拉着小家伙的手一僵,转过头来勉强维持着微笑: “你叫我什么?” “娘亲。”小家伙一双无辜的眸子看着她,尽显天真。 慕柔额际一跳,笑容僵住。 原身才是个二十不到的小丫头啊喂, 就算她心理年龄大原身个几岁,也没有到给人当娘的份上吧! 慕柔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蹲下来认真看着小家伙,说道: “乖,叫姐姐。” “娘。” 小家伙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固执不肯改口。 这一天,慕柔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将小崽子带了回去。 * 傍晚,慕柔坐一旁一脸慈祥看着被自己洗的白白嫩嫩小家伙,觉得此刻小崽子扒饭的模样都十分的可爱。 瞧瞧那白嫩嫩软糯糯肉乎乎的小脸,捏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她不仅这样想了,还这样做了。 慕柔一手轻轻捏起小家伙弹性十足的小脸,一手支着头,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叫我娘亲呀?” 小家伙抬起埋在碗里的小脸,扑棱着长长的睫毛,一派天真的模样: “因为我爹说,我娘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 慕柔唇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对小崽子的话深信不疑…… 信你个鬼啊。 “痛痛痛——” 见小家伙吃痛,她才松开手。 小屁孩个头小,心眼却还挺多,倒是跟她耍起来了。 “本来就是嘛……” 小崽子捂着被捏红的小脸,小声嘟囔着。看着他泪眼朦胧却不敢掉眼泪的小模样,慕柔到底是软了心,将小家伙搂进怀里哄着。 想来是个从小金尊玉贵的孩子,不晓得遭了什么变故,独身一人到了这山头,多几个心眼也不为过。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阿沐,爹爹一直唤我阿沐。” 阿沐…… 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 慕柔细细思索着,忽然变了脸色。 她似乎记得书中最大反派,那个年纪轻轻就登上宰辅之位的少年李慕渊,乳名就唤作阿沐。 传闻此人无父无母、心狠手辣、冷心冷清,最后棋差一招输给了主角光环。 如果她记得不错,此人最终的下场似乎是—— 剥皮削骨,凌迟处死。 慕柔默默看了一眼自己怀里这个日后将会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宰辅大人,如今蜷缩在她怀里可怜兮兮的小崽子,不动声色打了个冷颤。 “慕——小——柔,你今个不给处理了这只兔子,今个我老婆子把你,跟这个拖油瓶一起赶出去——” 婆婆围着围裙,一手拎着抱着个萝卜不肯撒手的小白,一手抄着家伙,半身被撒了泡新鲜的尿,黑着脸闯了进来。 慕柔眼看形势不对,手疾眼快将小白先行救下,往小崽子手里一放,借身形挡住小崽子,笑眯眯往婆婆跟前一站: “诶婆婆,小白它就一畜生您何必动气?” “那能行?”婆婆两眼一瞪,紧紧盯住埋在阿沐怀里的小白:“那个小畜生糟蹋了我的药,今个你说啥也没用,老婆子我定要宰了这畜生!” -- 第3页 慕柔无奈看了一眼藏在阿沐怀里啃萝卜的小白,恨恨咬了咬牙,一面想着如何教训这小家伙,一面摆出笑脸儿: “我晓得您心疼您那宝贝药材,但您瞧这糟蹋已经糟蹋了,就是炖了它也不济于事,不然明个我替您上后山再采两筐子回来?包您心满意足。” 婆婆剜了一眼小白,阴恻恻瞧了一眼安静缩在一旁的阿沐,忿忿不平收了家伙,撂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明个要是你补不回来,你跟这小子谁也别想呆在这儿!” 好说歹说劝走了婆婆,慕柔将小白从阿沐怀里拎出来,一把抢走了它心爱的萝卜,丝毫不为它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所动: “再敢惹了婆婆,今后再也没有萝卜了,懂吗?” 可怜的小白在人虎视眈眈的威胁下被迫屈服,悄摸摸躲到一边哭唧唧,一边不忘时不时偷看一眼心爱的萝卜。 慕柔瞧小家伙贼兮兮的模样,将萝卜丢进了角落,小白欢天喜地扑了上去,高高兴兴拖进了窝里。 一旁阿沐直愣愣站着,有几分出神,低着头有几分失落: “阿婆……是不是不喜欢阿沐……” 小孩子心思敏感,倒是将婆婆的话听到了心里去。慕柔闻言一愣,有几分心酸,叹一声到底是个小娃娃,将小家伙揽进怀里轻声哄着: “阿婆向来如此,阿沐不必介怀。” “呀,”小家伙忽然惊呼一声,捧起她的手臂,尽显紧张之色:“流血了!” 慕柔这才发觉手臂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口子,大概是刚刚抢回小白时不当心划伤的,她正想说不碍事,就见小家伙认真的神色: “爹爹说呼呼就不疼了,阿沐呼呼——” 慕柔被这小崽子天真的模样逗笑了,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倒是没拒绝。 她呀,上辈子也是极喜欢孩子的,只可惜上辈子孤苦伶仃一个人…… “那……”阿沐小心翼翼出声问道: “阿沐能叫你娘亲吗?” 她愣了一愣,随即展开笑颜,将小崽子搂进怀里,答道: “好啊。” 慕柔悄悄抱紧了崽崽,眸中换上了坚毅。 既然应了你一声娘亲,今后咱们娘俩儿就相依为命,去他的鬼剧情,去他的首辅大人,咱们不稀罕! 随为娘扛起咸鱼大业的旗来! * 夜半,慕柔哄睡了小崽子,悄悄溜回了房间。 燃起烛火,照亮了桌上的白瓷小瓶。 慕柔拿起一闻,便知是婆婆特配的疗伤膏。 祛疤去茧,功效极佳。 跳动的烛火映得瓶身忽明忽暗,慕柔忽然噗嗤笑出了声。 说着要炖了小白,却亲自替它做了窝;说着嫌弃阿沐,却特地给人加了床棉被,如今还偷偷摸摸给她送来了药,她这位婆婆呀,性子可真是别扭的很。 慕柔上了床将小瓶揣进怀里,和衣而卧。 不过就这样陪着婆婆似乎也不错? 夜深,四处寂寥,屋里屋外,同窗异梦。 第2章 梁远侯李珩修 事实证明,flag是不…… 事实证明,flag是不能乱立的。 慕柔没想到这现世报来得这样快。 梁远侯府的府兵将这荒山野岭里头的唯一一户人家围个水泄不通时,她就深刻意识到她的咸鱼美梦算是彻底破灭了。 “干爹!” 小崽子瞧见为首的男人,撒了欢一头扎进人怀里。 慕柔看着昨个还在她怀里卖惨的小娃子,转眼到别人怀里撒娇,为自己默哀了三秒。 为首那个浑身上下透露着尊贵的男人神情寡淡,看见小崽子扑过来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抱起阿沐,面无表情扫了她一眼,淡淡吩咐了一声: “撤。” “等等!”小崽子急急扯住他衣领,从他怀里溜出来,迈着小短腿蹬蹬跑到她跟前,紧张兮兮抱住她,回头对那人说着: “干爹,我找到娘亲了,我不要跟娘亲分开,不要丢下娘亲!” 慕柔正感慨这小子还算有良心,便被一道冰冷的目光紧紧锁住。 那人蹙起眉,思索了一番,走到她跟前,带着漫不经心几分与不容置喙,一张薄唇吐出那句霸总标志语: “女人,跟我回府。” 慕柔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且慢!” 婆婆健步如飞插在两人中间站定,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带着深深怀疑: “你要带她走?” 慕柔觉得他的自尊心一定受到了十万点暴击。 果不其然,那人眯起眼,闪出几分危险的光芒。 只是还没等人发作,婆婆又换了副面孔,转过身来拉着她的手万分不舍的模样,如果忽略婆婆那副暗自欣喜的神情: “逆天改命,一魄双生,丫头啊,一路走好啊。” 慕柔还没来得及感激涕零,只觉眼前一花,就被飞来的包裹砸了个正着,一同被扔出来的还有一只刁着半根草懵逼中的小白。 阿沐手忙脚乱接住了小白,还没回过神来就瞧见婆婆一副神清气爽站在门前摆手: “要走赶紧走,别磨磨唧唧的耽误我老太婆享清福” 慕柔拿着自己的包裹,苦笑一声就知道会这样。 至于那个似乎被戏弄了的人,她清晰无比看见了他嘴角抽搐了几下,额上青筋突起,暗道不好的慕柔厚着脸皮凑上前去,小心翼翼讨好: -- 第4页 “咳咳,侯爷,那咱们启程吧?” 李珩修深深看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 马车上,阿沐抱着小白窝在她怀里睡这正香,对面那人闭目养神,一派清冷。 慕柔悄悄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不得不说,此人生得眉目俊朗,这般安静的模样比之前咄咄逼人的架势顺眼多了。 她想起书中阿沐后来确实被人收养,似乎就是这梁远侯李珩修,这么说来,小崽子后来长成心狠手辣的那般模样,都是拜此人所赐了? 慕柔悄悄抱紧了怀中崽崽,一想起这样天真善良乖巧懂事的崽崽落到此人手里最后的下场,看向那人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愤恨。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略一抬眼,扯出个薄凉的笑。 慕柔有几分心虚,别开眼瞧向外头的雨幕。 思绪飞回刚刚,她记得婆婆似乎说了句“逆天改命,一魄双生”来着,这倒让她想起了一事。 那是她刚刚穿过来不久的事。 一天夜里她梦见了那个与她生的一般无二的女子,也就是原身。 原身絮絮叨叨同她说了许多,大概是什么此生有憾,你我一魄双生,望她能改了这凉薄的命运。 她记得她当时反问了一句既然能改何不自己去改。 原身愣了一愣笑着摇头说着什么罢了罢了,留给她一句“愿君此后行止随心,万事顺遂”后飘然而去,了无牵挂。 醒来后唯一改变的就是,她拥有了原身此前的记忆。 至于婆婆为何如此凑巧救下了她,又是如何知晓那句“逆天改命,一魄双生”,她不想去深究,也不愿深究,今后如何,她只愿平安顺遂,不生无妄。 慕柔看了一眼怀里的阿沐和对面清冷的男人,暗叹一声,只怕此后想远离是非,难喽。 她摸了摸婆婆给的包裹,里头是原身从前那身衣物,摸到里头裹着的几个银元与装着药膏的白瓷小瓶,她无声笑了笑,婆婆到底还是念着她的。 被人牵挂着的滋味还有那么一点好受,慕柔放宽了心,借着帘子缝隙瞧着外头雨幕连连。 车轱辘轧过泥泞的地面,溅起泥点,不远处隐隐约约现出两个蹒跚的身影。 慕柔眯着眼仔细瞧着,正疑惑这大雨天的谁在这儿荒山野岭乱晃悠,等她瞧清楚了俩人面孔,心中一惊赶忙缩回去时,已经晚了。 外头看清她面容的俩人扑通一声跪在马车跟前,一声清晰无比的“小姐”催命符似的传进来。 面前被扰了清净的男人冷冷瞧了她一眼,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慕柔心如死灰往座上一靠,得,彻底完蛋。 * “呜呜呜——小姐,奴婢可算找到你了,呜哇——” 慕柔无奈将挂在自己身上的珠圆扯了下来,拿帕子给她擦着脸,一边偷偷瞟着一旁坐着看好戏的李珩修。 路上遇见人拦路,李珩修命人寻了间客栈歇脚,大有看场主仆相认的好戏的架势。 珠圆玉润俩人正是原身从前的贴身婢女,从原主记忆来看,俩人对原主算是忠心耿耿,听两人描述,原主当时与家人走散,众人苦寻无果,只得放弃。 俩人虽不肯信,无奈人微言轻,随主母回了府,哪知主母将俩人发卖了出去,二人一路辗转到了她走散的地方寻人,正巧就遇上了。 这说起来就牵扯到原主的身世,原主本是尚书府家的嫡长女,生母早亡,继母苛待,原身病死他乡这事儿,其中有多少手脚,还不得而知,但她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原身这尚书府嫡女的身份,如今让李珩修知道了,可是个大|麻烦。 毕竟是能培养出少年宰辅的狠辣角色,谁知道会在她这身份上起什么心思。 只是如今人找上门来她也不可能不管,这珠圆瞧着精气神倒还好,只是身上像是吃了不少苦头一旁一直安静跪着的玉润瞧着像是受了不少苦,俩人半斤八两都是一样的狼狈,想来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慕柔心下一软,起了求情的念头,转头看向一旁的李珩修,只见人高深莫测走到她跟前,一字一句说着: “尚、书、令、嫡、女。 “很好。” 李珩修在她身侧一顿,侧过脸,勾起一个阴恻恻的笑,转身而去。 看着人出了门,慕柔才松下一口气来,抱着壶灌了口茶,苦哈哈想着,自个这回算是彻底栽在他手上了。 * “小姐!都已经日上三竿啦,该起啦!” 珠圆一把掀开她身上的锦被,慕柔迷迷糊糊抢过被子,蒙住头翻过身去不理会一旁无奈的珠圆。 “小姐,今个花朝节,侯爷许了带咱们去看灯,快起来珠儿给您打扮打扮,定让小姐艳压群芳。” 珠圆附在她耳边央求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无奈。 “唔——不去。” 慕柔拿手挡住刺眼的光,嘟囔着满是不情愿。 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人从床上拉起来,珠圆赶忙备上水,递上净脸的帕子,忙里忙外替自家小姐梳妆着。 “小姐,徐管事正在厅里候着。” 玉润撩开帘子进来,候在一旁搭了把手。 慕柔这才彻底清醒,那日李珩修算是默许了珠圆玉润俩人留下,一行几人到了京城别苑,将阿沐与她们主仆二人留下,李珩修便回了自己府邸,一连多日不曾来访,她也摸不清这位爷的想法,就在这别苑安顿下来。 -- 第5页 好在这别苑里的管事是个通情达理的,里里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条,倒不用她费多少工夫。 远远瞧见人来,徐管事凑上前来,恭敬一礼: “小少爷在里头等着姑娘,请。” “咳,有劳管事了。” 慕柔回礼,随着人往里去,瞧见了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研究小白啃萝卜的阿沐。 被逮个现行的阿沐瞧见他们一惊,飞速坐上自己的位子摆出端端正正的模样,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欢欢喜喜迎上来: “娘亲——” “咳咳,少爷,您是侯爷的义子,未来的世子,行走坐卧,皆是侯府的脸面……” 徐管事的话倒豆子似的滚出来,还未来得及说教一番就被机灵鬼截住了头。 “哎呀,等了那么久娘亲一定饿了,徐爷爷您也赶紧去用膳吧,你说是不是,娘亲?” 阿沐古灵精怪朝她眨着眼,她也顺势坐下,顺着小崽子的话往下说, “正是,徐管事辛苦,便不必在这儿候着了。” 徐管事见人开口,也不好再多说,只得告礼退下了。 慕柔将小崽子搂进怀里,捏了捏肉乎乎的小脸儿,嗔怪着: “小兔崽子,学会拿娘亲当挡箭牌了是不是?说,你最近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又去后厨偷吃了不是?” “没有啦,只是徐爷爷总是不许我做这做那的……” 小崽子委屈地悄悄对手指,拿眼偷瞄她。 总归是小孩子心性,一时半会儿也不碍什么事,想着,慕柔戳戳阿沐的白嫩嫩的小脸,笑道: “贪玩一会儿可以,但是也要听徐爷爷的话,知道吗?” “嗯!”阿沐得了许可开开心心从她膝上溜下去,将小白抱起到她跟前邀功, “娘亲你看!” 慕柔看着眼前这个胖成了球的小白无奈扶额,伸手将阿沐拉上座,让玉润将小白抱走,语重心长说着: “阿沐啊,你呢要按时吃饭,至于小白呢,其实你们两个的饭量是不一样的,以后就让阿玉姐姐替你喂小白,好不好呀?” “嗯,都听娘亲的!” 慕柔满意地看着乖巧听话的阿沐,至于胖成球的小白…… 慕柔瞟了一眼啃得正欢的小白,轻蔑一笑, * 这一个月的伙食扣下了! 毫不知情的小白突然背后一凉,悄悄挪了挪,挡住了自己的小粮仓。 第3章 戏子 台上台下皆是戏 这些日子无人打搅,慕柔还以为梁远侯忘记了他们几个,哪知前几日传人递话进来,说是今个要带他们出去。 要说花朝节观灯她还有几分兴趣,这看戏就兴致阑珊了,再加上身边跟个李珩修这么个附带冷场buff的人物,这一路上着实无趣。 小家伙头一次见着京城里的盛况,很是兴奋,扒着二楼的栏杆闪着星星眼瞧着台上咿呀唱念的戏子。 慕柔百无聊赖倚着栏杆听着昏昏欲睡的唱词儿,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珩修,琢磨起这位爷的心思。 要说他此行只是一时兴起,她可不信。将小崽子与她晾在别苑这么些时日,一露面就是这么大架势,一定另有所图。 至于图的什么嘛…… 慕柔眼珠子正四处乱瞟,冷不丁被人捉住了手腕。 “瞧什么呢,嗯?” 李珩修一伸手将人拉到跟前,俯首嗅了嗅她颈边,眉梢染上几分柔情, “今个熏了什么香?” 这样暧昧的姿势,以及蓦然凑近的一张俊脸让她险些花了眼,登时忘记了方才所思所想,话说得磕磕绊绊,早烧红了脸,只觉心中小鹿得了失心疯似的胡乱转悠。 “侯、侯爷?” 还没待她回味片刻这半分的美好,人便冷酷无情收回了手坐回了位子,眼底没有染上半分情绪,颇有整暇以待的阵势。 慕柔眼神扫过一旁目瞪口呆的人影,顿时心凉了半截。 那人张大了嘴,一脸的难以置信,十分艰难吐出几个字: “阿、阿柔?梁梁梁、梁远候?” 这一声,算是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他们这个隔间里。 得,这回算是丢大发了。 慕柔心灰意冷看了一眼在各色目光下淡定无比的李珩修,有种将自己埋起来的冲动。 方才叫出她小名的正是原身的闺中密友平川郡主,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她身后那位一定就是她的大姐,也就是与李珩修有婚约的平漓郡主。那方才他们俩人的举动全然落尽了这位未来侯府夫人的眼里?! 合着李珩修这家伙原是欺骗她感情,拿她当挡箭牌使? 您不乐意娶郡主,又何苦搭上人家的清白呢? 慕柔愤恨绞这衣袖,瞪了一眼欺人太甚的李珩修。 “怎么,对本侯不满?” 李珩修轻蔑扫过来一眼,慕柔顿时歇了气,蔫蔫答着: “没,没有。” 行吧,如今她的小命可是捏在这位爷手里,哪还在意什么清白不清白的。 慕柔认命似的恹恹一倚,毫无生气整个摊在座上。 李珩修瞧见她的小动作,端起茶抿了一口,掩下唇角弧度,心情有几分愉悦,只是这份愉悦,却在瞧见来人时,消失殆尽。 “国公府傅辛,见过侯爷。” 来人金冠束发,月白衣衫,一派清贵,朝人浅浅一拜。 -- 第6页 慕柔早收起方才那副模样,此刻呆坐在座上,仍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对来人毫不在意。 傅辛见她毫无动容,暗自捏紧了拳头,眸中闪过一丝晦暗,随即朝人吟吟笑道: “不知梁远侯至此,在下有失远迎,侯爷见谅。” “无妨。”侯爷惜字如金,不屑作答。 傅辛面上一僵,顺着话往下说: “不知侯爷来此这是……” 说着眸子瞟向早早躲进慕柔怀里好奇看着一行人的阿沐,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李珩修瞧了一眼一旁的两人,故意勾起一笑,答道: “自然是陪妻儿游乐。” 正喝茶的慕柔险些没一口气呛死,憋得满脸通红,眸中闪着水花,狠狠瞪回了回去。 只是这幅模样落到旁人眼里就是另一幅景象了。 比如,眉来眼去含情脉脉公然秀恩爱…… 傅辛表示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正巧听见方才那般动静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凑上来了,打头的便是那平漓郡主,身后跟着不停给她使眼色的平川郡主,往后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似乎是丞相家的小姐陆雪儿她们几个。 方才那么一呛,慕柔算是缓过神来,转了转僵住的思绪,将人物关系捋了捋。根据原书描述,原身与原男主傅辛有过婚约,平漓郡主与梁远侯有婚约,而如今她却在梁远侯身边还带了个半大的娃子…… 这下彻底乱套,而且她似乎还打乱了原女主平漓郡主跟原男主傅辛在此一见钟情的剧情…… 慕柔调动着自己仅剩的一丝理智,觉得面对这么些尊贵人物自个好像不该如此安稳坐在这儿。 平漓郡主上来见了礼,看了她一眼,委婉问着: “我瞧侯爷身旁这位眼熟,瞧着像是位故人,不知……” 李珩修拉着刚要缩到角落的慕柔,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毫不在意朝平漓郡主一笑: “这位正是您认得的,尚书府的大小姐,慕柔。” 被迫待在他怀里的慕柔维持着商业假笑,内心欲哭无泪。 您为什么要这么轻易说出真相啊啊啊啊—— * 外出走这么一遭,慕柔觉得自个丢了半拉魂儿。 珠圆瞧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守在浴桶旁,生怕她一个想不开淹死自己。 “小姐,您没事儿吧。” 慕柔动了动眼珠子,有气无力看了珠圆一眼,软绵绵说着: “珠儿啊,小姐我怕是早晚被人折腾死啊~” “小、小姐您可别吓我——” 瞧着小丫头一副要吓哭了的模样,慕柔收起了捉弄的心思,捏了捏珠圆的小脸儿: “行啦,你家小姐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小姐!”珠圆嗔怪着,替她往桶里加上热水。 一旁玉润整理好了衣物,焚上了檀香。 慕柔心中一动,问道: “你们两个,可曾闻到我身上有什么香?” “香?”珠圆歪着头想了想,疑惑道: “小姐从前不爱带香囊,身上也没什么香啊?” “要说香,小姐自从失踪回来以后,身上就多了浅浅的药草味。” 玉润向来仔细,这会儿插进话来补上一句。 从前她在婆婆那堆宝贝药材里呆的时间长,又时常上山采药,身上多些药香也不奇怪,这么想着她又想起白日里李珩修伏在在她颈边眉梢轻挑的模样,霎时红了脸,整个埋进了水里,任凭珠圆如何唤都不肯出来。 * “喂,我可是平川郡主,你们谁敢拦我!” 小丫头在门外忿忿叉腰,看着门口俩门神似的守卫破口大骂,怎奈人不动如钟,丝毫不为她动容。 宁溪企图撒娇耍赖: “我就是想进去看一眼阿柔嘛,你们至于这么绝情嘛——” 一转头瞧见来人的宁溪一惊,话给噎了回去,悻悻笑着打招呼: “侯、侯爷好。” 李珩修一双波澜无痕的眸子盯住她,淡然问道: “平川郡主来这所为何事?” 宁溪悄悄咽了口唾沫,在这位爷冷冰冰的气势下偃旗息鼓,虽说梁远侯是自个儿未来的姐夫,宁溪依然不敢在人面前造次,小声说着: “没、没什么事。” “若是来寻人,郡主大可自便。” 本来已经放弃希望的宁溪听见这话顿时眼前一亮,头也不回窜进了门,生怕他后悔似的。 李珩修看着小丫头窜的飞快的身影,无声笑了笑,眸中划过一丝精光。 本来是想利用那个女人来挡那个麻烦的婚约,不过,如今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 “呃,所以你就在这地方转了三圈儿才找到这儿?” 慕柔看着眼前抱着茶壶大口喝着的宁溪无奈问了一句。 “我我我不是怕侯爷后悔不让我见你嘛,哪敢找人带路。” 宁溪抹了把嘴,咧开一笑,又想起什么正色道: “别说我了,倒是你,到底怎么回事,人都说你失踪了,你怎么跟梁远侯在一起?” “唉,此事说来话长啊——” 慕柔想起这事儿就十分的头疼,只捡了无关紧要的说给她听。 “这这这分明是天赐良缘啊,才子佳人花前月下——” -- 第7页 宁溪闪着星星眼,还没脑补完一场大戏就被慕柔给敲醒了, “你呀,话本子看多啦。”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宁溪想起正经事儿,一脸担忧看着友人。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慕柔叹了口气,有李珩修这么个人儿压在那儿,她又能怎么办。 虽这般说着,她心中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比如如何从这位爷手底下逃走,继续自己的咸鱼梦,如果能顺便拐走小崽子那就再好不过啦…… * 夜色起,送走了宁溪,哄睡了阿沐,慕柔拢着大氅,挥退了珠圆玉润俩人,独自在院里溜达了一番。 嗯,虽说李珩修这人人品不怎么样,品味倒是不错。 这一处小小的别苑布置的清新雅致,夜色下别有一番风味。 夜深了,凉风阵阵,慕柔拢了拢衣衫,在假山旁站定,打算往回走,哪知一旁忽然窜出个黑影,将她整个拉近了假山后。 “谁!” 慕柔被人整个圈进了怀里,她紧张地攥紧了衣袖,似鼓的心跳声响在耳边,那人接下来却没什么动作。 慕柔大着胆子看了那人一眼,借着月光瞧清楚了来人面容。 “傅辛?” 慕柔惊呼一声一把将人推开,傅辛倒也没阻拦,任凭她连连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傅辛与原身有婚约在身,从前原身也是倾心于他的,只是这幅壳子早就换了芯,如今她不想跟这个大麻烦惹上半点关系。 这般想着,她谨慎后悔一步,暗自算计着珠圆玉润俩人的位置,一边发问: “不知世子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傅辛瞧见她谨慎的模样,神色晦暗,苦涩开口: “阿柔,你……” “世子大人!”慕柔提高了音量,放下狠话: “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份。” 与他有情的是原身,不是她,纵然他对原身有那么几分情谊,那也不该是她来承受,早断了念头,与他们两人都有益处。 傅辛红着眼,咬紧牙关,想要捉住她衣袖,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定住: “柔儿。” 慕柔心中一惊,瞧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树下的李珩修,他的神情掩在阴影后,唯有依旧不带任何情绪的嗓音传出来: “过来。” 慕柔深深看了一眼隐忍不发的傅辛,福了一礼,朝李珩修走去。 李珩修满意揽过她的腰,幽幽的目光盯住傅辛: “世子若有事,大可青天白日登门拜访。” “本侯,奉陪到底。” 第4章 官宴 处处都是修罗场 次日,梁远侯当朝求娶尚书府大小姐的传闻洋洋洒洒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且不仅如此,传闻那与尚书府大小姐青梅竹马有婚约在身的国公府的小世子据理力争,与梁远侯当廷对峙,俩人当着当今圣上与一众朝臣的面活生生上演了一出两男争一女的大戏。 一时京城秋风起,尽是闺房心碎声。 据小道消息,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梁远侯执一玉扇,潇洒入内,朝圣上一拜, “臣愿娶尚书府贵女为妻,望圣上恩准。” 圣上问,那尚书府有两位贵女,不知爱卿想娶那位? 梁远侯笑答,非那两位贵女,正是那尚书府嫡女。 圣上奇道,那尚书府嫡女不是早早失踪了? 梁远侯答,前日偶遇一见倾心,如今人正在我京城别苑。 圣上大笑,好,好啊,这一出英雄救美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此时一朝臣忽然开口,启禀圣上,老臣听闻梁远侯此前早有婚约在身,此事不妥,不妥啊—— 梁远侯泰然自若一派清风霁月,臣确与平漓郡主有婚约在身,但不愿辜负良人,只愿得一人相守,此后定当向平漓郡主登门谢罪。 圣上抚须,欣慰答,甚好甚好,难得爱卿一片深情,那就—— 且慢—— 圣上正准备应允,哪知一人忽然大喝一声,众人定睛一看,正是那国公府的小世子—— 啪—— 惊堂木一响,将慕柔惊得指尖一颤,手里的糕点一溜烟想拥抱大地,被一旁眼疾手快的珠圆及时抢救回来。 珠圆捧着糕点忧心忡忡看着自家失了魂似的小姐, “小姐,您没事吧?” 慕柔欲哭无泪看了一眼在众人不舍的目光中一本正经说着“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说书先生,只觉得人十分的面目可憎。 且不说那李珩修可是真这般说辞,但就方才那一出演绎,算是将她彻彻底底推上了风口浪尖,瞧着底下一众磨刀霍霍准备宰了她这个祸害了俩京城名公子的红颜祸水的虎狼之辈,慕柔只想为默默自己上柱香。 “嗯?那上面是不是尚书府的大小姐?” 不知是那个眼尖的,扯开嗓门一喊,众人刀子似的目光刷刷朝她投过来。暗道不好的慕柔二话不说拉起呆滞的珠圆一顿狂奔。 这一天,慕柔重温了一把百米冲刺的感觉。 在一众虎视眈眈的目光中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慕柔默默咽了口唾沫,苦哈哈笑着, 本……本同是女流之辈,就…就不必赶尽杀绝了吧…… * “过两日尚书府设宴,你与我同去。” -- 第8页 李珩修看了一眼魂不守舍默默扒饭的慕柔,开口。 “嗯。” 根本没在意他在说什么的慕柔机械应了一声,继续扒饭。 “哇!可以吃好吃的吗,阿沐也想去!” 一旁的阿沐亮起眼睛举着小手嚷着,蹭进她怀里。 李珩修将小家伙拎出来放在自己腿上,学着她以前的模样捏捏小家伙肉乎乎的小脸,浅浅笑着: “那是你干娘的母家,若是同去可要守规矩。” 头一次□□爹捏小脸的阿沐有些羞恼,扭捏答着, “阿沐知道了,一定乖乖听话,向外祖父请安。” 李珩修满意点点头,对自家的小崽子一点就通的悟性十分的欣慰。 得了应允的阿沐蹬蹬跑去自己的位子,规规矩矩吃饭,身体力行自己刚刚的承诺。 忽然失去乐趣的李珩修不自觉捏了捏空落落的指尖,心中正暗想着怪不得她如此喜欢小崽子的小脸,抬眼正对上她刚刚回过味来自己刚刚答应的什么的震惊眼神。 “等等!要我去尚书府?!” 李珩修不着痕迹将手藏到衣袖后,挑眉答道: “圣上亲允,准你回府待嫁,怎么,想要抗旨?” 我%@$#%—— 敢怒不敢言的慕柔将怒火撒向眼前的白米饭,愤恨戳着那白白胖胖的白米粒儿。 瞧着她那副憋屈模样,李珩修无声笑了笑,眯起眼往后一倚,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放心,本侯定不会让人欺辱了你,安心在那尚书府等聘礼便是。” 安心…… 安心你个大头鬼啊—— 慕柔摸着心里已经晕厥过去的小鹿,悲哀地觉得自己不会再好了。 * “这位便是那尚书府的大小姐?” 江清十分好奇看向对面坐立不安的慕柔,随即有几分惋惜摇着头, “唉,好端端的何苦祸害人正经家姑娘……” 慕柔看着眼前这个如今春光灿烂还裹着狐裘的病弱公子,点头如捣蒜以表示自己十万分的赞同。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一表知音之情便被一双手给按了回去,李珩修有几分不满看着跟前的友人,冷飕飕威胁, “我看你这少卿的位子是不想坐了。” “诶呦,”江清弯起一双桃花眼,毫不所动,“这还没过门就先护上了。” 李珩修冷着脸,拎小鸡似的将她和阿沐一起拎进了马车,转身上了另一辆马车,转头看了一眼江清, “还不上来。” 江清瞧着别扭的李珩修,笑着跟了上去。 马车内 “你真打算要娶那位姑娘?”江清捧着暖手的手炉问道。 “自然,我已在圣上面前请旨,还能有假?”李珩修敛眸,杯中清茗映出个模糊的倒影。 “那平漓郡主……” “她会是我们计划的障碍。”李珩修答的斩钉截铁。 “那你可想好了将那个姑娘卷进来的后果?” 李珩修手中一顿,将茶盏放下,面上瞧不出什么神情, “日后我自然会补偿她。” 江清叹了口气,无奈问道: “那国公府的小世子呢,想娶那个姑娘,可不容易。” “国公府……” 李珩修念着那个他恨了数十年的名字,垂眸转着手中扳指,掩下眸中疯狂的恨意。 * 这一路上慕柔都是懵的 她还没想好怎样面对原身那一大家子的破事。 据原书来看,原主是个柔弱的性子,自生母早亡,便不受重视。身为男主的病弱白月光,自然标配恶毒继母与尖酸姐妹。 原身常年病弱,小时候被送到古寺中养病,上次失踪时,正是在回尚书府的路上。 那时原身父亲带着一大家子游玩,顺便将原主接回去与国公府联姻,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就丢了原身一个人,要说起来婆婆还是在崖低将她捡回去的。 要说没人动了手脚,她是不信的。 如今她换了个芯,还毫发无伤的回到尚书府。 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回想起以前看的各种刁难陷害层出不穷的手段,慕柔默默为自己前途默哀。 感觉到小家伙在怀里拱来拱去不安分乱动,慕柔将小家伙拎出来,让他扒着窗好好看。 “红流酥!荷花团!还有胭脂糖——” 瞧着小家伙馋的口水要流出来的模样,慕柔有几分好笑将人抱过来,点在小崽子额头, “想吃啊,让你干爹给你盘一间零食铺子下来,天天吃过瘾。” “零食铺子!零食铺子!” 阿沐开心拍着手,又去扒着窗往外看,慕柔看拦不住就随他去了,只在后头虚托着怕人摔了。 外头铺子琳琅满目,慕柔看着那一间间胭脂绸缎铺子,忽然想起原身记忆中似乎生母还给她留了她之前陪嫁的铺子地契什么的,自从生父续弦后,那属于她的这份嫁妆便被捏在了继母手中。 古代的铺子地契可是十分值钱的。 慕柔眼前一亮,只觉那白花花的银子在朝自己招手。 嘿嘿嘿,回到尚书府先拿到东西,然后假死偷偷溜走,找个穷乡僻壤当她的小富婆去,那李珩修难道手还能伸到尚书府去? 慕柔喜滋滋做着白日梦,心里盘算起了小九九。 -- 第9页 * 尚书府内院 “我要这个!” “不行,那是我先看中的!” “昨个你还抢走我一对钗环呢,这个你不许和我抢!” 眼瞧着俩姐妹要打起来,黄氏一撩帘子急急忙忙进来制止了俩姐妹, “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今个你爹设宴,不止各家公子,连太子二皇子也赏了脸,还不赶紧打扮打扮,好出去见人。” “是。”慕瑶慕玥俩姐妹低着头应着话,俩人对视一番,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不服气。 黄氏赶忙吩咐着身边得力的婆子给俩女儿梳妆,又从自己的嫁妆里挑出来几副钗环,给俩人带上,左右瞧了一番,方才心满意足。 黄氏心里打着算盘,那小贱蹄子没死又怎么样,流落在外一年半载的,谁知道被人糟蹋没有,她这俩个女儿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等到攀上哪家富贵公子,成了皇亲贵胄,那个敢说个不是?看那小贱人到时候怎么嚣张。 “太子殿下,二殿下到——” 听见外面传唱,眼瞧着拾掇好了,黄氏赶忙带上笑,领着俩花枝招展的闺女就要出去迎。 “梁远侯大人,少卿大人,呃,大小姐到——” 外头传唱的人一顿,还是循例唱和着,黄氏听见这一声传唱,堆满笑的脸一僵,随即就听见外头有人一箱一箱的东西往里送,她听见外头唱“世子殿下到”,赶忙迎出去,笑容满面看着门前意气风发的傅辛,小心翼翼问, “不知世子殿下这是……” 傅辛一身金带衣裘,一把古扇敲在手心,端的是芝兰玉树一派清贵。他看向慕柔身旁的李珩修,一挑眉带着不加掩饰的挑衅, “自然是,给你们尚书府的大小姐下聘礼——” 第5章 新一代背锅侠诞生 傅辛看向慕柔,眉目含情,朝她一步一步走来,将将要执起一双玉手。 “傅小世子这是何意?” 李珩修揽过慕柔的肩,不着痕迹将人往后带,一挑眉, “本侯可记得当日圣上亲口许诺,只说准慕府大小姐回府待嫁,可没说将她许配给世子。” 傅辛的手有几分尴尬停在空中,随即坦然收回了手,也不恼,只带上了盈盈笑意,目光落在他在她肩上的手时黯了黯,随即笑道: “我与慕小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早年更有婚约在身,圣上虽未亲口应允,我如今下这聘礼也是无可非议的,倒是侯爷,不顾有婚约在身反倒求娶我的未婚妻,不知这世人又如何论断?” 这番话意有所指,明摆了是讽刺他抛却未婚妻觊觎有夫之妇,李珩修冷然一笑,反唇相讥: “本侯前些日子恰好听闻国公府老国公亲自登门,大有解除婚约各自另娶之意,不知是真是假?” 傅辛闻言面上一僵,他父母早亡,由祖父抚养,又是他很是敬重祖父,事事从不忤逆,自慕柔失踪后,祖父大有解除婚约之意,那次祖父登门亦是在他的默许之下,只是谁也没能想到她竟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既然她回来,那这次他绝不会放手。 思及此,他攥紧了手,目光扫过特意选在今日备下的聘礼,凌然不惧对上那这双淬了冰的眸子,一时气氛诡异,两人僵持不下,便听一清风朗月之声传来, “采纳、问名、纳吉、请期、迎亲,说起来这婚嫁六礼乃是缺一不可,这还没求得父王金口玉言,便想要迎亲了,傅小世子未免太过心急了些。” 迎面而来的两人正是听见这番动静折返回来的太子萧珹二皇子萧翊两人,只见二人一个少年老成不苟言笑,一位温润恭谦朗然笑着,两人并肩而立,隐隐有争锋之势。 方才开口的二皇子笑着走到二人跟前来,眸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番,一双桃花眼眯起,一派儒雅: “自古两姓联姻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最重要的却不在此处,二位如此争执也分不出个什么结果,倒不如问问这位小姐的意见。” 一时众人齐刷刷的目光全射向了一旁的慕柔,正抱着崽崽躲在一旁企图偷偷溜走的慕柔一愣,在众目睽睽下被捉个现行。 慕柔看着众人灼灼的目光,扯出个僵硬的笑容。 分明是阳春三月天儿,这风咋吹的人心里头哇凉哇凉的呢? 本以为这个二皇子是来当和事佬的,哪知是个和稀泥的,好端端的反倒将锅往她身上盖,慕柔觉得自己大概是个祸水体质,专门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的那种。 “阿柔,你可愿嫁给我。” 傅辛先行一步急急问出口,炽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旁是李珩修没开口,倒是目光幽幽,大有威胁之意。 夹在中间的慕柔看着这俩哪个都惹不起的大佬艰难咽了口唾沫,飞速思考着对策。 傅辛这个麻烦她是一点都不想惹上,而且看李珩修的眼神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同意嫁给傅辛,李珩修可以有一百种方式让自己生不如死…… 至于李珩修,她好不容易从他手里逃出来,并不想自投罗网,况且她还想多活两年QAQ 这两边又都不能得罪,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她想得焦头烂额不知所措之际,一道清亮高昂的传唱救了她一命。 “平漓郡主到——” 慕柔大喜,暗自庆幸劫后余生,趁着众人被来人吸引去注意力的档口悄悄挪动,努力减低自己存在感。 -- 第10页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很快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并不合时宜的漂亮绣鞋和精致的裙摆,彻底浇灭了她最后的希望。 “慕家大小姐,慕柔?” 平漓郡主面色平静无波,堪堪停在她跟前,问道。 慕柔将将展开的笑颜瞬间僵住,这才想起这场大戏里头她扮演的就是那个勾着傅小世子还不知廉耻魅惑李珩修,致使他抛弃未婚妻平漓郡主的红颜祸水。 显然平漓郡主的加入让这场狗血伦理爱情剧的局势更为复杂,这会儿慕柔只想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这修罗场杀我啊啊啊—— * 三皇子萧玹心血来潮到尚书府凑凑热闹,结果一来就瞧见一众人僵持在门口,他一抬眼瞧见大哥二哥俩人,一脸欣喜得凑上去, “大哥二哥,你俩咋背着我一块来了,也不叫上我,太不够意思了。” 众人:…… 萧珹萧翊:没脸看没脸看…… 萧玹厚着脸皮凑上去,到跟前才发现俩哥哥用同样宛如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于是有几分不解,又看了看在场脸色铁青的梁远侯和傅小世子,再看看一旁的神色淡然的平漓郡主跟一脸生无可恋的慕柔,挠了挠头憨憨笑着: “今个热闹啊,诸位这是在门口联络感情?怎生不到院里去,这儿多憋屈的,唔唔——” 忍无可忍的萧珹萧翊俩兄弟这次出奇一致地决定将自家丢人现眼的兄弟拎了进去,以防他继续暴露自己的智商。 “咳,”平漓郡主轻咳一声,稳重端庄, “家父与诸位大人早已入席,各位也不必在这耗着了,太子殿下,您说呢?” 萧珹微微颔首,沉声道: “聘礼一事为时尚早,这事就暂且了结,还请傅小世子先行领回聘礼,容后再议,诸位请先入席。” 在场身份最尊贵的太子殿下开口,自然不能驳了这个面子,这个闷亏,傅辛只能咬牙咽下,不过只要圣上一日未点头,他梁远侯也定然不会如意,今后有的是机会。 “傅小世子若是人手不够,本侯带的家丁也可借世子一用,世子可莫逞一时之快啊?” 李珩修笑得不怀好意,携着慕柔跟小崽子就往里去,傅辛咬牙切齿瞪了一眼那个耀武扬威的身影,恨恨指挥这人将聘礼重新搬回去。 他堂堂国公府小世子,给人下聘礼结果连门都没进去原封不动叫人给退回来,说起来便是奇耻大辱,倘若让人晓得是那梁远侯差人帮着送回来,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今日这口气,他日定要讨回来! * 慕家家主新上任尚书令一职,按理该宴请宗族族老与一众同僚,这请帖按说是该给那些皇亲国戚高官贵人递一份的,有人有意交好便差人送一份礼,心意到了即可,也有些高攀不上的贵人,送贴也不过做个样子罢了,送礼是心意,不送乃是本分。 只是这回慕父没想到这一个普普通通官宴竟惹来了这么多贵人,单就梁远侯和傅小世子就够他受到了,这回还加上三位皇子,哪边都不能得罪,慕父只得两边热拢着跑,生怕冷落了那位落了埋怨。 慕父忙不迭接待着,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歇了歇喘口气喝口茶,正听小厮汇报着,就听到人绘声绘色讲着那门前一场闹剧,猛地一口水喷出来,呛得满脸通红,心里却暗暗叫苦。 他可真没想到,这新官上任就给人当头一棒,这回怕是将人得罪个全喽。 说实话,他是有几分怨恨那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的,倘若她不曾回京,定然不会给他惹来这么多麻烦。 “是外祖父!” 慕父正哀叹着,猛然被一个小家伙抱了个满怀,顿时有几分惊愕。他低头一看,那个粉糯团子似的小家伙忽然想起什么,退后一步端端正正给人行了一礼, “孙儿拜见外祖父。” 这下慕父是彻底懵圈了,隐约只听到什么孙儿祖父的,脑中一片糨糊似的,难道是他远游求学的长子?那个兔崽子背着自己养了外室还给他生了个这么大的孙子? 慕父云里雾里正懵着,听见一清朗的声音由远而近, “见过尚书大人。” 慕父一瞧,正是携着妻儿而来的梁远侯。 呃,妻儿? 慕父正打算迎上去的脚步一顿,看了看梁远侯身旁的自家女儿,再看了看跟前学得像模像样的小家伙,脑补出了一场伦理大戏,再回头看梁远侯便是满目惊恐。 慕柔瞧见这位原身生父的模样,便知他是误会了什么,顿时有几分无语,一边回想着原身温顺知礼的模样行着礼,一面解释着, “见过父亲。这位是侯府的小世子,阿沐。也是女儿认的干儿子。” 阿沐乖巧站在她身旁,露出几分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十分激动的外祖父。 慕父闻言长出了口气,终于从荣升祖父的惊恐中回过神来,一颗心放进了肚子,总算是能安安稳稳周全将人接待进去了。 原身常年病重,一年四季都在寺里养着,于是与生父的感情十分的单薄,自原身生母去世,黄氏续弦,父女二人几乎再无交集。 能官至一品,这位慕父怕也是个人物,不过大概是太过专注投身官场,便少了许多对后院的关注,不然原身的生母也不会这般轻易就病重去世。 -- 第11页 原想着原身生父大概是个古板的人,没想到一见才发现,这原身的生父倒还挺有趣? 慕柔悄悄观察慕父的同时,慕父也在观察这位失而复得的女儿。 一年半载不曾见,原来自家女儿出落成这幅模样了?记忆还停留在小棉袄小粉团子的慕父十分的困惑, 半年不见自家女儿出挑了,漂亮了,似乎还面色红润起来,看着挺健康的? 不过说回来,她身上确实有几分其生母的影子。 他常年混迹官场,一心光耀门楣,便疏忽了很多家室,如今他已经记不清她的生母的模样了,只是隐约记得,似乎是个温婉的模样,那些日子他归家便有温好的茶,热好的饭,还有温热的被褥,身畔人睡颜恬静…… 只可惜当年小柔忽然得了病,也怪他疏忽,没安排个人照顾,小柔的生母也不幸病逝了,此后他续弦黄氏,便再没为她们母女做过什么。 这般想来,愧疚便由心生,既然上天让他这个女儿回来讨债,那他今后就好好待她吧…… * * 筵席男女分席,慕柔到底是本家女,不好与外男同席,便让李珩修带着崽子去了前院,她自个被安排到后院。 一旁悄悄观察的宁溪一瞧见领路婢女下去,便一溜烟扑上来抱住慕柔兴奋得直转圈圈,非要慕柔抗议才肯放手,随即一脸八卦凑上前来坐在她跟前小声问着, “怎么样怎么样,被京城两大男神眷顾的感觉怎么样啊?” 慕柔一个脑瓜蹦在她脑壳,然后一脸忧愁叹了口气: “什么眷顾啊,我看是折磨还差不多。” “你怎么跟我姐一个样……” 宁溪捂着额头可怜巴巴吐槽求安慰,忽然住了口,慕柔正奇怪,结果抬眼一看,便见这平漓郡主那古澜无波的面容。 慕柔吓得一哆嗦,磕磕绊绊给人见礼,然后便见人随意回了一句“不必多礼”然后十分自然的坐到她的身边。 慕柔维持着商业假笑,十分礼貌的给人留了空位,攥紧了一旁宁溪的手,努力忍住了跟宁溪一起抱头鼠窜的冲动。 这位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女主角,主角光环直接碾压,惹不起惹不起…… 宁漓看了一眼缩在人家后头企图掩盖罪行的自家妹子,又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慕柔,到底没说什么,端起了面前的茶。 不远处一道袅娜的身影靠近,宁漓执茶盏的手一顿,杯中倒映着那双清冷眸子的水面掀起一丝波澜,只听人娇声道: “丞相府陆雪儿见过郡主。” 第6章 人在家中坐,瓜从天上来…… 慕柔真心觉得,人和人之间果然是有差距的。 比如现在她跟前口是心非一口一个阿姐叫着的慕瑶慕玥姐妹俩。 那两双燃着嫉妒之火的眸子几乎要将她灼个对穿。 果然还是段位太低,慕柔摇着头看向了一旁与平漓郡主搭话的陆雪儿。 “郡主今日这身流云蓝月衫搭得果真好看,妹妹我可是自愧不如呢。” 慕柔记得陆雪儿此人,在原书中也是高级女配,是女主的强劲对手,给女主里里外外使了不少绊子,是个坚强活到大结局的人物,攒着坏心思的慕家俩小姐妹在这位面前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陆雪儿生的明艳娇媚,拿起腔调来能让人听得浑身酥软,那吴言侬语说得十分熨帖,直说到人心坎里去。 这番话说得也别有讲究,近日京城新开了一家布庄,绸缎花样甚多,惹来京城一阵穿搭风气,这流云段是店面上最流行的样式,却最挑人,鲜有人敢轻易穿出去。 这话一出就是再不领情的人也不好推却了,可惜她的对手是平漓郡主,那个拥有女主光环的女人。 平漓郡主并没有理会陆雪儿这番高明的拍马屁,慢条斯理饮了口茶,方才抬起眼,正眼瞧人, “不过是下人随意搭的便是,陆小姐不必妄自菲薄。” 听见这话的慕柔宁溪俩人差点没笑出声来,双双憋得满脸通红。 瞧瞧瞧瞧,什么是段位,这陆雪儿在女主光环面前果然不堪一击。 方才陆雪儿借机夸郡主眼光好,谁知人家并不领情,只说是下人随意搭的,那陆雪儿的话摆明了是说自己眼光不如一个下人,可不就是妄自菲薄? 这回正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厢俩人笑得直抖,陆雪儿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好歹是原书活到最后的高级女配,表情管理自然是一流,只见人缓和了面容顺着话往下说, “姐姐说的是,我瞧姐姐身边这位,可正是梁远侯救回来的、慕家失而复得的大小姐?” 陆雪儿眸子一转落在一旁正拉着宁溪看好戏的慕柔身上,分明是柔和的目光,慕柔却觉得那双含笑的眸子犹如毒蝎,狠狠蛰了她口,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雪儿特意提起梁远侯,可不就是提醒宁漓,她才是导致她平漓郡主被未婚夫抛弃,在京城丢尽了颜面的罪魁祸首? 慕柔心里委屈,自己不过就是看了会乐子,这锅咋还能往脸上砸捏? 察觉到平漓郡主投过来的目光,慕柔干巴巴一笑,硬着头皮回了人一声是。 一旁的宁溪却不乐意了,当即就要冲上去替自己好姐妹报仇,被慕柔一把拉住,回头瞧见人默默摇头,才不情不愿坐了回去,自个生闷气。 -- 第12页 幸好郡主是个明事理的稀有女主,只看了人一眼也没深究,只淡然道: “慕小姐能平安归来,是吉人自有天相,那是我等羡慕不来的福气。还有,我可担不起陆小姐这句姐姐。” 平漓郡主的态度再明显不过,陆雪儿面上白了一白,有几分想不明白为何郡主如此宽待抢了自己未婚夫的慕柔,却也不便多说,只低声应了声是。 听见这显然给自己解围的话,慕柔一时热泪盈眶,要知道自从她到京城来可没人为她说过一句好话,如此一对比平漓郡主这哪是稀有女主啊,这这这分明是国宝级珍稀动物啊!慕柔对这位天降贵人十万分的感激。 宁溪显然没想到自家不苟言笑的阿姐竟然会帮自己小姐妹出气,一时很是惊异,再看那一向趾高气扬的陆雪儿吃瘪的模样,很是解气,回头看向阿姐的眼神明显带上了崇拜。 察觉到两道狂热的目光,平漓郡主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挺直脊梁正襟危坐,淡然对着一旁本打算撤离战场的陆雪儿说着: “听说,你砸了我妹妹的笔砚?” 陆雪儿:??? 宁溪:??? * 这事要说起来,还是得从几天前说起。 世家子弟到一定年龄皆要入学,本朝民风开放,对女子少了诸多束缚,由是世家小姐也一同入学,当年原身与宁溪便是在私塾相识。 宫内设有学宫,供宫中皇子与世家子弟入学。当时原身体弱病重,去了寺中养病,宁溪便是那时入的学宫。 那时陆雪儿在私塾里头可谓是呼风唤雨,俨然一个小霸王,宁溪看不惯他们拿身份欺压人,一向与陆雪儿不对付。 前几天俩人又起争执,不慎摔坏了宁溪的笔砚,那本是宁漓送的礼物,宁溪一直瞒着没敢告诉阿姐,阿姐怎么知道的? 二脸懵逼的宁溪看着这形势有几分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大概是大事不好了,秉着坦白从宽的原则,戚戚然给人认错: “阿姐,我不是故意弄坏……” “陆小姐不打算解释一下?” 正绞这衣袖愁眉苦脸的宁溪突然被长姐冷冷的声音打断,才发现自己好像是被无罪释放了? 一旁恍然大悟的慕柔一把将宁溪拉回来,俩小姐妹很是欢快地嗑起了瓜子看起了好戏。 被这仨人的一顿骚操作秀了一脸的陆雪儿脸上一会青一会白,咬着牙认下了,柔弱开口: “这事是我的不对,都怪我没管好下人,才……” “下人?”慕漓冷笑着打断她,不给人推卸责任的机会,“原来丞相府教养出来的人竟是这般不知礼数,不如送到我娘那好好管教管教?” 听见这番话陆雪儿的心算是彻底凉透了,谁人不知平漓郡主生母长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妹妹,那是出了名的护短,这事倘若传到她耳朵里,怕是不会善了。 陆雪儿一咬唇,眼里水光盈盈,分外惹人怜惜, “郡主若是不解气,妹妹亲自上门给宁溪妹妹赔礼。” 这内院各家小姐在一处,各家夫人又在一处,本来平漓郡主是这里头身份最高的小姐,本就引人注目,这会加上丞相家的小姐这一出,连上头联络感情的各家夫人都给吸引来了。 这事倘若再争论不休,怕是要落人口实,宁溪紧张兮兮地拽了拽阿姐的衣袖,宁漓捏了捏宁溪的手,起身作势虚扶一把人,道: “那倒也不必,只是陆小姐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本是附在她耳边说的,旁人离得远自然没能听见,只是瞧见平漓郡主面色柔和,扶着垂涎欲滴的陆雪儿好言安慰着。 陆雪儿身形一僵,面色复杂看了一眼宁漓,柔柔回了一句: “妹妹告退。” * “我可从来没见过阿姐这幅模样,看那个陆雪儿那副霜打了的模样,可真是解气!” 宁溪拉着慕柔出来往前厅去,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兴奋得不得了。 “嗯嗯,郡主一出手便是威风八面势不可挡。”慕柔心不在焉回着宁溪。 “那是自然,我阿姐是最厉害的,就凭她陆雪儿还想挑拨离间,哼,想得倒美!”宁溪骄傲的像个小孔雀,恨不得满世界的炫耀自家长姐。 “说起来,平漓郡主对那桩婚事到底是如何做想?”慕柔忧心忡忡。 “这你就不用担心啦,我早就跟阿姐说过你的事了,阿姐本来也无所谓,都怪皇帝舅舅乱点鸳鸯谱……” 宁溪一时得意忘形口无遮拦起来,慕柔虽然十分赞同但也惊得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倘若让旁人听去这大逆不道的话,她几个脑袋都不够人砍的。 “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 “嘘。” 慕柔嘘了一声制止了小姐妹的玩闹,屏气凝神试探着往前头竹苑里走。 竹苑向来没什么人住,里头竹林丛生,棵棵青翠挺拔,慕柔瞧见竹影重重里头隐隐约约现出两个身影,一些私语断断续续传出来。 “殿下……小女子……早就心悦于你,不求名分……” “慕小姐,这男女之事不可如此草率,这份心意在下承受不起……” 里头断断续续的抽咽声传出来,那男子维持着不越礼的距离,似乎有些难堪,将将递出个手帕。 “咔——” -- 第13页 “什么人!” 好巧不巧,宁溪一个趔趄没站稳踩中了枯枝,慕柔暗道不好拉着她就往外跑,怎料前头一个雄壮响亮的声音响起,阻碍了两人的退路。 “诶?那不是慕家大小姐跟平川郡主,还有大哥也在,好巧啊,你们也迷路了?” 慕柔紧紧拉着宁溪的手,察觉身后人逼近,冷汗直流。 “哟,这别苑倒是真热闹啊。”萧翊不知何时从一旁出现,余光扫见竹苑里仓皇逃窜的女子身影,又看了一眼被憨憨三弟和面色阴沉的大哥夹在中间弱小无助的慕柔宁溪俩人,笑道。 “二弟又是为何在这?”萧珹阴着脸问道。 萧翊瞄见后头跟上前来的一众人,眉梢一挑从怀里拿出来张绣着“玥”字的手帕笑道: “慕家三小姐丢了帕子,好巧不巧让我给捡到了,这不正好遇见了大哥?” 这番话一字不差正落进后头跟来的慕父耳朵里,慕父再看身后神色慌张的俩女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脸色一沉。 * 慕家祠堂 “都给我跪着!”慕父一声怒喝,跪在跟前的俩人颤了颤,默默垂下了头。 一旁黄氏担忧的看着俩宝贝女儿,有几分焦灼想上前去,只是瞧见家主一副正在气头上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住了。 慕父将戒尺扔在地上,往一旁一坐,颤抖的手指着俩糊涂女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皇室那是你们能高攀的吗,啊?你们可到好,一个个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你们瞧瞧哪个官家小姐上赶着往皇子身上贴的?除了那个跟二皇子有婚约的陆家小姐,哪个敢打皇室的主意?” 慕父气极,一时说不出话来,黄氏瞧见了忙上去奉上茶,替人顺着气,赔着笑脸说着好话: “老爷莫气坏了身子,咱们女儿心悦于人,不过正好是皇室的子弟罢了,要说咱们家也能配得上,日后咱们就是皇亲国戚,咱们女儿也是为您着想,您瞧……” “糊涂!”慕父一把将茶盏掷在地上,一旁被一同叫来的慕柔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碎成数块的白瓷茶盏,隐隐觉得肉疼。 “你养的这俩女儿那是为我着想啊,她们分明是要害死我啊——” 眼看着慕父拎起戒尺就要打,黄氏慌慌张张拉住了人, “老爷!她们到底是咱们的亲骨肉啊——” 慕父看了看这俩自个素来疼爱的女儿,一时气结,到底还是将戒尺掷到一旁,扶着桌沿哀声叹道: “我可真是造孽啊,怎么就生出你们这两个不知羞的……” 慕父重重跌进座椅,一副颓然的模样: “我在这官场如临薄冰步履维艰,生怕行差踏错,谁能想到偏偏就败在你们手里,”慕父哀叹, “如今储君之争愈演愈烈,以太子二皇子为首的两党几乎势不两立,你们只想着攀附皇室,可曾想过倘若哪一方最终败北,咱们慕家是什么后果……” 听到这黄氏才想清楚其中利害,顿时冷汗直流,煞白了脸。 慕父瞧见黄氏变了脸色,便知已经说通了大半,才起身吩咐着: “这回就让她们跪着,好好想清楚了,到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慕父走到慕柔跟前顿了顿,叹了口气,仿若苍老了许多岁, “柔儿啊,你如今还是进了咱们慕家的门,有些该懂的就该记住了,这次叫你来也是长长教训,切莫糊涂啊……” 慕柔抿唇垂眸,一副温顺知礼的模样: “女儿谨记。” * 今日是她入府的第一天,珠圆玉润俩人早早就带着一众家当回了慕府,将原身从前的院子收拾了一番。 夜色渐晚,珠圆铺着床,玉润清点着账目,慕柔趴在窗前看着外头的星星发呆。 “这里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慕柔问。 “小姐不常回府,从前主母在时,这间院子从来都是给小姐留着的,如今小姐一走,这里就被二小姐给占了,还是家主亲自下令让小姐住回来,二小姐才不情不愿地搬出去。”珠圆手中不停,撇着嘴抱怨着。 “小姐,清点好了,没有什么遗漏。”玉润将账本呈上来给她过目,慕柔随意看了一眼,吩咐着俩人: “既然收拾好了你们便早早回去歇着吧,这一番折腾的,今晚便不必守夜了。” 俩人应声退下,慕柔关上窗子,坐在桌前披着外衣,眸中映着忽明忽暗的烛火。 如今她算是进了尚书府,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先前她惦记的母亲陪嫁的铺子如今还捏在黄氏手里,这如何开口是个问题,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还没出手黄氏母女就自个先栽了个跟头,看来慕瑶慕玥俩丫头是暂时翻不起什么浪花了,那便只能从黄氏那入手了…… 黄氏能在原身生母去世后执掌后院多年,想必不是什么善茬,倘若能说动父亲,事情便容易许多…… 思及此慕柔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体验一把宅斗,她分明只想咸鱼啊…… 慕柔合上书,披起外衣,执起烛台正打算就寝,却听见窗外响起一声轻叩声。 慕柔心下一惊,紧紧盯着窗外,没敢有什么大动作,窗外人等了一会,又轻叩两声,伴随而来的是阿沐熟悉的童音: “娘亲——” -- 第14页 慕柔闻言赶忙打开窗子,入眼只见一团雪白,正是多日不见的小白。阿沐的小脑袋蓦然从小白后窜出来,一双大眼睛布灵布灵的闪。 “你怎么进来的?不是让你好好跟着干爹吗?”慕柔嗔怪着。 “嘿嘿嘿,小白说它想娘亲了,我带小白来看娘亲呀。” 阿沐捧着小白邀功似的递给她看。慕柔哭笑不得看了看又肥了的小白,佯装正经将崽崽夸赞了一番,得了赞赏的阿沐很是开心,却想起什么,认真盯住她问到: “娘亲,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慕柔一愣,随即笑着揉了揉小家伙毛绒绒的脑袋: “快了,阿沐愿不愿意跟娘亲去一个地方玩呀?” “不带上干爹吗?”阿沐天真问着。 “干爹太惹人厌啦,而且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哦,不能让干爹知道!” “嗯,”小家伙认真地点头,挥舞着小手,“不让干爹知道!” “不让我知道什么?” 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正打算展开自己的拐崽大业的慕柔吓了一大跳,她看这那个踏着夜色携着一身凉意的从树上飘然而落的黑色身影,顿时有几分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怎么在这……” 李珩修一挑眉: “怎么,我不能在这?” 第7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 慕柔觉得自己太大意了。 只记得纯良无害的小崽崽,完全忘记了李珩修这个在背后虎视眈眈的豺狼。 慕柔看着抱着崽崽大刺刺参观自己闺房的李珩修,有几分无奈: “侯爷夜闯慕府,就不怕落人口舌?” 李珩修往座上一坐,闻言一笑: “你觉得本侯会在意这些虚名?” 您不在意我可在意啊,倘若叫人捉奸当场,她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慕柔十分忧伤,对一向不拘礼法的李珩修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暗暗祈祷最好不要有人半夜瞎逛…… 阿沐乖乖坐在干爹怀里,睁着双大眼睛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小白,一溜烟从干爹膝上滑下来,蹬蹬蹬跑到她跟前: “娘亲一个人住会不会很孤单,阿沐把小白给娘亲作伴!” 小家伙有几分不舍看了看被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小白,还是一咬牙将小白递给了慕柔。 这小崽子还挺有良心的,慕柔将小家伙的纠结看在眼里,十分的感动,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正打算开口。 “你娘她不会孤单的。”李珩修走到崽崽身后,一手拎起小白放进阿沐怀里,对上他那双充满迷惑的大眼睛,笑着将人抱起来, “因为她马上就会回来了。” 慕柔对上李珩修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默默抖了抖。 因为她马上就会嫁到侯府,是这个意思吧。 对小孩子说这些真的好吗…… 李珩修抱着崽崽走到她跟前,勾起一笑: “本侯等着你大驾光临。” 眼前一闪没了人影,确认人已经离去,慕柔关好了门窗吹灭烛火,躺在床上回味着最后那句话,默默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 “小姐小姐快起来啦,平川郡主在门口等着您呢。” 第二天一大早,慕柔就被辛勤的珠圆给叫了起来,迷迷糊糊坐在镜子前任人摆弄,一会儿玉润掀起帘子进来,背着个布袋到到她跟前来: “小姐,书卷笔墨都备好了。” 慕柔打了个哈欠点着头,带着人往外去。 昨个她方才回府,慕父就安排她进了宫里的学宫,说是这些年拉下的功课同宫里的夫子嬷嬷好生学学,他日出嫁不能丢了慕家的脸面。 宁溪听说能跟小姐妹一起上学很是兴奋,一大早就在门口催人,这会人坐上了马车依旧喋喋不休拉着慕柔说个不停。 昨晚慕柔被人一折腾,又为了那句话翻来覆去半宿没睡,这会瞌睡得直点头,丝毫没有听见小姐妹说的八卦。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夫子讲课,本来慕柔还有几分兴趣,结果这位夫子讲的实在太无趣,原身虽早年在山上养病,却也好学,看了不少古籍,夫子所讲并没有什么新意,慕柔与宁溪一同坐在后座,又有小姐妹掩护,便放心大胆的睡过去了。 慕柔并不知道,她这位在京城出了名的人物会在这学堂引来多少麻烦。什么侍郎家的小姐,太傅的孙女,鸿胪寺卿的侄女都想认识认识这位搅动京城风云的人物,有诚心交好的有故意找茬的,更多是来凑个热闹的。 身负守护小姐妹大业的宁溪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于是发挥了自己在学宫里浸淫多年的心得手段,将不怀好意的众人一并打发了去,守护了小姐妹的清净梦乡。 慕柔从甜甜的梦乡中醒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只觉浑身舒畅,一转头却被宁溪憔悴的面容吓了一跳。 “你这是咋了?” 宁溪面容憔悴,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幽幽来了一句: “各家的小姐战斗力太强了……” 听了宁溪一番描述,慕柔才终于知道那群看似柔柔弱弱的官家小姐为了见她那是无所不用,手段百出,将自己的小姐妹累得够呛。 慕柔好生安慰了小姐妹一番,答应了在醉仙楼请她一顿大餐才将人安抚好,正巧学宫放学,俩人正计划着逛逛京城,便被一宫人拦住了。 -- 第15页 “云起姑姑?”宁溪瞧见来人奇道,“可是母亲有什么交代?” 云起轻轻摇头,向两人福了一礼,却转向慕柔: “慕小姐,长公主有请。” “母亲见阿柔做什么?”宁溪一皱眉,正打算跟去,却被人叫住。 来人正是方才授课的内阁大学士,板着脸叫宁溪随他去,宁溪暗自撇了撇嘴,有几分担忧看了看慕柔,不情不愿跟人走了。 * 慕柔一路跟着领路宫人到了长公主府。 按理说公主出嫁后本该在宫外建府,先皇特例准许长公主住在宫中,自从先皇病逝,当今圣上登基,长公主便鲜少出宫了。 当年夺嫡之争惨烈,皇室手足所余不过寥寥数人,这位看似云淡风轻置身事外的长公主能从中幸存,想必是有些手段的,只是不知这次长公主召见是吉是凶了。 自打她入京以来,梁远侯与国公府之间就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连长公主都坐不住了,那长公主是平漓郡主生母,定是想看一看这位传言中的红颜祸水,顺便敲打一番,指不定今后会使什么绊子替平漓郡主出气。 慕柔神色复杂看了一眼长公主府前的牌匾,在宫人催促声中不情愿地踏进了宫门。 慕柔觐见时,平漓郡主正在跟前奉茶。 长公主瞧了一眼自己恭谨守礼形容端庄的女儿,放了茶盏让人退下。 宁漓垂首答了声是,恭敬退下了。 待宁漓完全退出去,长公主已经静静看了慕柔好一会儿了。 没听见人叫起身,慕柔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能在人带着压迫的眼神中战战兢兢跪着,良久才听见一声: “起身吧。” 慕柔暗自出了口气,还没放下心来,就听见长公主那平静无波的声音: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慕柔依言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 平漓郡主生得很像长公主,一样的倾城容颜,连那丝毫看不出情绪的神情也仿得极像。 慕柔拿不准这位长公主的态度,只能诚惶诚恐立在那静观其变。 良久才听见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声,问道: “你娘可是段蓉儿?” 慕柔愣住,段蓉儿却为她生母名讳,只是这长公主如何得知…… “回长公主,是。”慕柔垂下头恭敬答道。 “你跟你娘很像……”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声,这下慕柔却是彻底懵了,原身回忆里并没有生母与长公主相识的记忆啊,这如今是怎么一回事? 长公主没有给慕柔思索的时间,下令赶客: “回去吧,你既来了京城就需知这京城险恶堪比宫中,万不可轻信他人……” 这最后一句既像是劝诫又像是自语,慕柔最终恭谨一礼,退了下去。 长公主目送着她,看着那跟当年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目光带上了怅惘。 当年那个俏丽的倩影总归是埋没在了深宅大院,那个曾仗剑天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再不复从前模样,而她也被囿于这皇宫之内,只见四角天空,不见江湖广阔。 她始终记得,当年他们一行人行侠仗义快意恩仇肆意潇洒的模样,那样赤忱的少年时光,终究是葬送在皇权之下…… * 慕柔从长公主府里头出来后,总算放下了心,看样子长公主并不打算追究她的事了,只是,长公主最后那句话,总让人忍不住在意…… 慕柔走在路上琢磨了半天,就只能得出个长公主大概是以前受过情伤的结论,正走到一旁树下,猛然一盆水当头而下,淋了个透心凉,伴随而来的是一个放肆的大笑。 “喂,你,给本公主过来。” 慕柔瞥见一旁抱着个布老虎一身金贵趾高气昂的小女孩,也没生气,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衫,目不斜视坦然从小女孩身边走过,彻底无视了她。 从前她帮隔壁的阿姨照看过一段时间的幼儿园,哪种熊孩子没见过?治这种熊孩子,就得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喂,本公主叫你问话呢你没听见啊——” 萧欣欣瞧见人丝毫不理会自己,一时心急,抱着布老虎蹬蹬蹬想撵上去,谁知脚下一滑栽了个狗啃泥,怀里的布老虎在空中划出了一条漂亮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掉件了池塘里,小公主瞧见自己心爱的布老虎掉进池塘,顿时不乐意了,也不顾身上泥巴就地撒起泼来。 “都怪你!坏女人,赔我的布老虎,哇——”小公主抹着眼泪,一抽一抽地说,“我要跟父皇告状,说你欺负我——” 慕柔呵呵一笑,故意拿起语调,一副矫揉做作的模样: “哎呀,说得正是呢,小人替小公主下水捞布老虎,结果没捞上来反倒惹哭了小公主,定然是要让圣上好好责罚一番让小公主解气才是。” 小公主被慕柔这番做派整懵了,只是隐约觉得不对劲: “你…你什么时候帮我下水捞布老虎了?” 慕柔掩唇一笑,“小人这一身不正是替公主下水的证据?” 小公主看着浑身湿透的慕柔,这才明白自己到父皇面前定是要解释她这一身的缘由的,那父皇岂不是就知道了她故意泼人水?那父皇岂不是会讨厌不听话的小孩? 想清楚利害的小公主彻底傻了,赶忙拽住慕柔的裙摆,慌慌张张说道: -- 第16页 “不、不行,你不能去找我父皇。” “那怎么行,小人可不敢欺瞒圣上。”慕柔作势要走,小公主拽的更紧了,只见她涨红了脸大喊: “你、你撒谎——” “是吗,那公主方才不是在撒谎?” 萧欣欣想起方才自己的行径,羞得低下了头,拽住慕柔衣摆的小手慢慢松开,小声乞求着: “那、那我原谅你的无礼了,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父皇……” “嗯?公主殿下说什么?小人没听见。”慕柔坏笑着逗她。 小公主瞧见她那副得逞的笑脸,恨恨咬了咬牙,闭上眼大喊一声: “本公主错了——” “这才对嘛,知错能改才是好孩子。”小公主察觉到头顶上温柔的手,一愣,睁开眼对上了那双赞赏的眸子,忽然红了脸,扭扭捏捏绞着衣袖。 慕柔蹲下来与小公主平视,问道: “为什么要捉弄人?” “我,她们都说你欺负宁漓姐姐,还害大哥二哥被父皇责备……” 萧欣欣扭捏着红着眼圈不肯与人对视,慕柔却是心下了然,这个刁蛮的小公主是被人利用了,不知是那个爱嚼舌根的,竟然将太子二皇子当众出丑的事也推到她身上,自己可真不愧是背锅侠啊。 慕柔感慨一声,就看见一众人拥着一慌慌张张的妇人上前来,慕柔知趣站起,往后退了一步,那妇人一把冲上前来抱住小公主紧张地上下查看,确认无恙后才放下心,转头看见慕柔浑身湿透的模样,再看一旁神色紧张拎着水桶的婢女,当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妇人带上歉意的目光看向慕柔,十分抱歉: “这位姑娘是欣儿不懂事,让姑娘受累了。” “无妨。”慕柔笑着摆手,那妇人却过意不去,执意要将人请进宫去,慕柔婉拒,最终还是披上了妇人宫里拿来的外氅,她才得以脱身。 一众人拥簇着小公主与那妇人离去,小公主回头看了一眼慕柔,慕柔朝人笑了笑,向人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会记得她们之间的约定,小公主才放心拉着母妃的手蹦蹦跳跳离去了。 慕柔心想着这小公主还是孺子可教也,心眼倒也不坏,不自觉一笑,往前走着。 “噗嗤——” “谁!”慕柔一警觉,便见一旁树上飘下一个身影,来人一身白衫,执一玉扇,生得眉清目秀,朝人浅浅一拜,倒是彬彬有礼: “辽使顾风,见过姑娘。” 慕柔谨慎往后退一步,裹紧了大氅,看着这位辽国来使,神色紧张:“公子为何在此? ” 顾风见她这般行动,便知是误会了,笑吟吟赔礼:“顾某途径此地见姑娘十分有趣,便多逗留了片刻,倘若唐突了姑娘,顾某给姑娘赔罪。” 慕柔上上下下打量了人一番,虽说瞧着是个温润公子,不似那登徒浪子之辈,却不敢轻易放心,继续追问: “那顾公子看完了好戏为何还在此处?” 顾风扇面一展掩唇一笑,神神秘秘: “自然因为,是还有另一场好戏。” 慕柔觉得这人大概是有什么问题,正打算转身离去,却被人一把拉近了一旁的草丛。 “你做什么?!”被捂住嘴的慕柔低声怒斥。 “嘘……”顾风食指放在唇间,笑,“仔细听。” 慕柔正欲挣扎,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李珩修的声音。 第8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李珩修站定,看着眼前打量着他的人,吟吟笑道: “见过平漓郡主。” 宁漓冷冷看着他,凝眉: “李珩修,你究竟想干什么。” 李珩修面上不变,笑: “李某曾说过,会亲自登门谢罪。”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宁漓蹙眉,“嫁给你或是旁人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是你,为何非要与国公府作对。” 李珩修轻笑一声,带上几分嘲讽:“我为何与国公府为敌,郡主难道不知道?” 宁漓抿紧了唇,深深看了他一眼,记忆中那个永远鲜衣怒马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她再也看不懂的模样。 “你与从前不一样了……” “郡主,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这权力之下。”李珩修扯开一笑,对上那双探究的眸子。 皇权之下,从无乐土。 她生于此,长于此,自然懂得这番道理。 宁漓叹了口气,眸光一动,转过身开口: “你我婚约一场,我奉劝你好好待那个姑娘,倘若……敢将溪儿牵扯进去,我绝不手下留情!” 李珩修没有错过那双眸子里的狠厉,他哑然一笑,对着那个背影朗声道: “恭送郡主。” 待宁漓的身影消失在朱红色宫墙尽头,李珩修散了面上笑意,沉声道: “还不出来?” “侯爷这魅力果真不减当年。”顾风在他跟前站定,朗然一笑,执扇一礼,“见过侯爷。” 李珩修看了一眼披着大氅浑身湿透正手足无措站在一旁的慕柔,皱了皱眉,走到她跟前来: “顾来使既已经见过圣上,还是早早出宫为妙,毕竟在这宫里头若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顾风自然听懂了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垂眸一笑: “顾某谨记。” -- 第17页 李珩修正打算转身离去,又奇怪地看了一眼瑟瑟缩缩的慕柔,问: “怎么,难道要本侯屈尊亲自抱着你走?” 慕柔脸上一白,心道这回是逃不过去了,磨磨唧唧地跟了上去,身后远远传来顾风“恭送侯爷”的声音。 * 马车上,李珩修倚在座上闭目养神,眉宇间有一丝疲态。 一旁慕柔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偷看人的脸色,心里一团乱麻。 今个她撞破了李珩修跟宁漓郡主一段旧情,他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慕柔狠狠打了个冷颤,摸了摸身上起来的一层鸡皮疙瘩,越发觉得有可能。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慕柔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刚一转过头,没等她鼓起勇气开口,就正对上了李珩修那双冷冰冰的眸子。 慕柔最终还是偃旗息鼓,方才的勇气全然消散,她默默咽了口唾沫,尬笑着打招呼: “嗨。” 李珩修今日入宫陪圣上聊了好一会天,又为了应付宁漓郡主费了不少功夫,一顿折腾下来很是费神,这会儿正想清净一会,就听见身旁人不安分地乱动,他不耐烦一睁眼,就看见人傻傻跟他打招呼的模样。 李珩修目光往下滑,就看见她被湿透的衣物勾勒出的玲珑线条,这会儿慕柔呆呆坐在一旁,用一双盈盈水眸看着他,一时叫人挪不开眼。 李珩修觉得自己自打出宫以来就有几分不对劲,体温攀升热气四起,他烦躁地扯开衣领,眸子因浑身的热气染上几丝猩红。 慕柔无辜眨了眨眼,像个鹌鹑一样缩进大氅,弱弱问道: “你……你为什么非要娶我啊……我觉得宁漓郡主挺好的啊……” 李珩修正在与脑中混沌做斗争,猛然听见这一声轻唤,眸中覆上一片猩红,勾起一笑欺上身去,居高临下一只手捏住她下颚: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只要乖乖嫁进侯府便好,还是说,你吃醋了?” “你——”慕柔一时气结,便要挣扎起来,猛然摸到他那烫的吓人的胳膊,再看他眸中骇人的猩红,心中一惊,当即也顾不得生气,唤着他的名字, “李珩修!” 李珩修在一片混沌中听见一丝微弱的叫喊,似乎……是他的名字? 他猛然拉回一丝理智,松开身下人倚回座上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努力不失去理智。慕柔看着他良久没有动静,小心翼翼凑到跟前来: “喂,你没事吧……” 李珩修睁开眼,眸中猩红消散不少,带上几分玩味看着她: “怎么,心疼了?” 慕柔:…… 果然就不该关心他。 她气鼓鼓正打算坐回去,就听见人说: “停车。” * 慕柔披着大氅站到大街上时依旧是一脸懵逼,面前的马车里传出懒洋洋的忍着笑声音: “既然慕小姐不情愿撘李某的顺风车,那就请便吧。” 慕柔呆滞目送马车绝尘而去,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半路扔下了?! 这个李珩修,分明是他强迫她上车的,这会儿反而把她丢在大街上了,还说是她自己不愿意,可恨、可恨! 慕柔一边在心中扎着小人,一边咬牙切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披着大氅一步一步往回走。 这一天慕柔在街上吹了好一会儿的凉风,才碰见途径的宁溪,搭了一路顺风车回了慕府。 后来她果然不负众望的染上了风寒。 慕父听闻此事很是上心,特意在医馆寻了位老先生上门问诊。 * “小姐小姐,药来了。” 人未到,味先至,慕柔离大老远就闻见那一股苦味,有气无力看了一眼珠圆手里黑漆漆的一碗药,不用尝也知道是什么味。 在床上里里外外被裹了三层的慕柔皱起鼻子嫌弃地别开脸: “不喝不喝,先放那儿吧。” “小姐,良药苦口利于病,怎么能浪费呢。”珠圆苦口婆心劝着,奈何人就是不听,也只得放下。 慕柔在温暖的被窝里窝了一会儿,吩咐玉润去找找她之前的包裹。 “小姐,是这个吗?”玉润将一个小瓷瓶递到她手里,慕柔打开瓶塞放在鼻尖一闻,正是婆婆亲自调制的伤寒药。 自从跟着婆婆在山上生活了一段时间,她的嗅觉似乎越来越灵敏,每一种药草几乎一闻就能闻出来。 “就这个,帮我烧壶水来。” 慕柔吩咐下去,看了一眼小瓷瓶,婆婆既然能将她救回来,自然别的药也不会差,她从前在山上不小心掉进河里,回来就开始感冒,婆婆配了药丸,不出三天就好了,比起外头的郎中,她更信得过婆婆。 * 慕柔的病好得很快,但慕父并不放心让她去学宫,要她好好在家休养几日,连那位老郎中都被慕父给留了下来,不过这两日黄氏染病,人被叫去了主院。因为此事,慕瑶慕玥俩姐妹也提前结束了禁足,回去侍疾了。 这几天她病的消息传出去,国公府家跟梁远侯家的慰问里简直是层出不穷,这家送金钗那家就要送玉簪,这家送白瓷盏那家就要送琉璃盏,慕柔真真正正体会到了拿礼拿到手软的幸福感。 虽然一夜暴富的感觉很爽,但这些终究是她带不走的,到头来都归了慕府,还是真正拿到手里的才安心。 -- 第18页 就在她将夺回嫁妆一事提上日程时,慕父终于许她出门,而惦记她那顿饭的宁溪也找上了门。 * “啧啧,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饭馆,真气派。”宁溪坐在醉仙楼二楼靠窗的好位子,往下一看京城繁盛景象一览无余,不由凭栏而立感慨一声。 埋头风卷狂云的慕柔并没有回应小姐妹的万千感慨。 “嗯?你说是不是,阿柔?” “慕柔你个叛徒!居然不等我——” 宁溪一回头加入了战场,一时欢声笑语不断。 * “啊~好饱。” 心满意足的俩人喟叹一声,摸摸滚圆的肚皮相视一笑。 “喂,那天我娘没为难你吧。”宁溪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唠起嗑来。 “长公主没有为难我。”慕柔同样躺在椅子上,舒服得眯起了眼“说起来内阁大学士又罚你抄书了?” 宁溪撇了撇嘴,很是不满:“我爹就知道罚我一个,明明咱俩都没听啊。” “噗嗤——”慕柔轻笑一声,想起那日长公主说得话,“说起来,长公主以前可曾有过什么传奇经历?” “经历?我似乎听谁提起过,我娘她年少时出宫过一段时间,后来奉皇外祖父的旨意回京成婚,后来就在没出过宫了。” 年少?那这么说来,原身的娘亲是年少时就与长公主相识了? 慕柔正思索着,宁溪转过头来问道: “对了,我听说你上次入宫碰见了六公主?” 慕柔一愣,想起那个小女孩: “大概是的,不过到没什么事,后来她的母妃将人接走了。” “那是嘉嫔啦,”宁溪摇头晃脑说着,“嘉嫔如今正得皇帝舅舅盛宠,是个柔弱的美人,我见过的,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不过小六倒是叫皇帝舅舅给惯坏了。” “说起来六公主,我那几个皇子哥哥也是,一个一个的都不安分,”宁溪说起来就生气,腾地坐起身来, “太子哥哥早就娶了御史大人的女儿,还去招惹慕家的小姐;三哥是个铁憨憨,一点不懂情趣;二哥最是讨厌,明明跟陆雪儿有婚约,还眼睁睁看着她四处招惹,那个陆雪儿在人跟前就会装柔弱,最近还总是往那个傅小世子跟前靠,不要脸!” 慕柔轻笑着摇头,宁溪跟陆雪儿不对付惯了,自然看得清,只是那些人怎么想可就不一定了,说起婚嫁,她就想起那件令人忧愁的事: “唉,你说,梁远侯为何不娶平漓郡主呢?” “嗐,我也想不通那梁远侯是怎么想的,你说我姐她要品貌有品貌,要身份有身份的,还是帝师孙女,皇室血脉,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梁远侯怎么就偏偏看不上呢?” 宁溪忧愁托着下巴四处乱瞄,慕柔长叹一声,怕就是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李珩修才一心不肯娶平漓郡主吧。 自己估计也就关系少这一个能被他看上的优点了。慕柔悲哀地想。 正想着,慕柔被人拽住衣袖,才发现宁溪忽然一副羞恼的模样往她身后躲,眸子还不住往二楼入口处瞄。 “咋了?” “是…是穆小将军,哎呀你别看我……”宁溪捂着脸逃进去,也不看路,一头就要栽上桌角。 说时迟那时快,正好走到她们身边的穆小将军一把将人搂住扶正,避免了宁溪未来破相的悲惨命运。 “小姐没事吧。” 躺在人怀里的宁溪烧红了脸,心里怦怦乱跳,羞涩地抬眼对上那双温柔的眸子。 慕柔看了看自己伸出去方才要抓住她衣袖手,默默收了回来,觉得自己此时大概十分碍眼。 “喵呜——” 一旁的雅间响起一阵骚乱,一时人仰马翻,一只发狂的猫儿直冲她来,眼看着就要挠花她的脸。 一旁的掌柜眼看着就要煞白了脸,一旁窜出个白色身影,轻描淡写拿住那只猫儿,飘飘然落下。 一旁掌柜赶忙上前来,擦着冷汗: “多谢这位公子,是小店疏忽,让一只野猫惊了四座,今个这位小姐就不必付账了,权当小人一分心意。” 掌柜打着哈哈赔着礼,心里暗自庆幸,倘若叫这位尊贵的小姐花了脸,那可就不是一顿饭的事了。 慕柔也不愿深究,只摆摆手让人下去。 掌柜面上一喜,拍着胸脯保证:“小姐放心,小的绝不饶了这猫儿,定让小姐解气。” 慕柔听见这话有点汗颜,她也没要怎么着这只猫儿啊,再说她也没有什么大碍,何苦平白无故伤了一条性命,她正打算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拿住猫儿的顾风笑道:“店家若是不介意,这只猫儿就交由在下处理吧。” “这……”掌柜的面露难意,看向慕柔。 慕柔见那只猫儿在顾风怀里竟是出奇的温顺,看了看人略有深意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掌柜见人点头,如释重负,作了一揖退下了。 这厢收拾好一场闹剧,那边也不好再调情,宁溪红着张脸一溜烟躲进慕柔身后,穆玄峰挠了挠头,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向人打着招呼: “抱歉,我来晚了,顾兄。” “无妨,穆兄来得正是时候。”顾风眯起眼,瞟向一旁躲起来的宁溪笑道。 “咳咳,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入席吧。”穆玄峰脸上更红了,赶忙岔开话题。 -- 第19页 “那小女子先告退了,二位慢用。”慕柔福一礼,拉着跟熟透了的大虾一样的宁溪走了出去。 “看来顾兄此行收获颇多啊。”穆玄峰看了看慕柔的身影,笑道。 “的确如此。” 顾风看着慕柔匆匆离去的身影,摸了摸怀里的猫儿,勾起一笑。 * 成功进化为迷妹的宁溪拉着慕柔上了马车,一路兴奋的不行,然后慕柔就被迫听了一路穆小将军的赫赫战功与斩获敌首收复边疆的一众光辉事迹。 穆小将军她其实是听说过的,祖父是开国功臣,世代守卫边疆,穆小将军是这一辈最出色的,她方才离得近,这位小将军确实是生得眉清目秀,十分白净,也担得起京城闺中小姐梦中情人之一的名头。 但是同一个人再怎么优秀听多了也会觉得无趣啊—— 慕柔无奈听着小姐妹叨叨不停讲述某人的光辉史,一脸生无可恋。 * 回到慕府的慕柔终于获释,心情十分愉悦地向意犹未尽的宁溪摆了摆手,哼着歌一脚还没踏进自己院子,就被管家叫去了正厅。 正厅里头慕父正阴着脸坐在主座,一旁是看似十分虚弱的黄氏,身边静立着两姐妹,那位老郎中一脸正气坐在另一旁,地上跪着珠圆玉润,一旁还有一个眼生的婢女,正诚惶诚恐跪在跟前,面前放着几片眼熟的白瓷碎片。 慕柔打眼一瞧这阵势,便知是来兴师问罪了。 第9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慕柔踏进前厅,施施然行了一礼。 慕父沉着张脸,一巴掌拍在桌上,一众白瓷小瓶跌落桌沿: “给我跪下!” 那白瓷小瓶轱辘轱辘滚到她脚边,慕柔捡起脚边的小瓶,置于鼻尖一嗅,正是婆婆之前给她备下的药。 慕柔了然于心,面上不显,佯装不知笑道: “不知女儿犯了什么错,惹得父亲如此大怒?” “你还敢嘴硬!”慕父怒火攻心,气的浑身发抖,一旁黄氏一脸病容虚弱开口: “夫君息怒,许是误会了大小姐也不一定。大小姐早年丧母,又常年在外养病,如今刚入府,许是不熟悉我这位主母,也怪我之前只顾着打理账务,怠慢了大小姐,但大小姐是定然不会有这般心思谋害主母的。” 这番话说得明摆着说她不识好人心,对一片慈心的主母心存不满,才下次毒手。果不其然,听完这番话的慕父脸色更加阴沉: “哼,如今铁证如山,我倒要看看她怎么狡辩!老先生,您说。” 一旁的老郎中捻起白须,正色道:“老夫方才察验了一番这白瓷小瓶中的药,确实是寻常伤寒药,但这其中多了一味药,此药本身无毒,但加入此药中,便可逆转药性,至病者身体衰弱而亡。” “小翠,你说。”慕父对着一旁的那个陌生面孔的婢女示意。 那婢女悄悄看了一眼一旁的慕柔,颤抖着声音说着: “回、回家主,奴、奴婢是在大小姐前院发现这些白瓷碎片的,其他一概不知……” “还不说实话,如今父亲在这主持公道,你如实招来,便饶你性命。” 黄氏身后的慕瑶一脸得意洋洋,狐假虎威很是嚣张说着。 小翠抖了一抖,头压得更低,颤颤巍巍说着: “奴婢曾见过大小姐前段时间摆弄过这些白瓷小瓶,珠、珠圆姐姐还偷偷去过夫人后院的小厨房……” “你——你血口喷人!我何时去过主母后院——” 珠圆闻言就要上前理论,好在被玉润给拉住了,这会儿怒目圆睁狠狠盯着那个婢女。 小翠被珠圆吓了一跳,瑟瑟缩缩说着: “珠圆姐姐,不、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好多人都瞧见您进了主母后院……” “我不过是为我家小姐取些物资!绝没有进过厨房!唔——” 玉润适时捂住了珠圆的嘴,珠圆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一眼小翠。 果然还是太单纯了,慕柔摇摇头,虽然知晓珠圆是为了维护自己,但这番作为在别人眼里可就是恼羞成怒,瞧瞧那个叫小翠的婢女,这会儿那惊恐的模样,不知道的定然以为珠圆威胁了她。 慕柔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个小翠何许人也,前几天慕父觉得自己院里只俩丫鬟也太少了,从前侍奉在她院里的人都被黄氏遣散了,便吩咐黄氏调几个人去她院子里,如果她记得不错,这个叫小翠的似乎从前是慕瑶院子里的? 唉,还是大意了,本想着自己安安分分不惹人就好,谁知这锅硬生生往身上背,看来回去得好好管管院里头的人了,若是两三天就来这一出,她可受不了。 黄氏瞧见慕柔并不惊慌的模样,心下有几分没底,又想到自己这番计划定然绝无纰漏,那小贱蹄子带来的白瓷瓶里确实有这味药,这回定然能让家主厌弃这小贱人。 自从这小贱人入府以来,家主就很是上心,更是她一进门就让瑶儿搬出来,实在是个威胁。 而且这小贱人跟她娘一样,都是不要脸勾搭人的狐媚子,等她哪天嫁进国公府哪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她苦心经营这一切才坐上这个位子,为她两个女儿铺好了路,决不能毁在这个小贱人手里! 这回谋害主母的名声一出,看哪还有人敢娶了她这个毒妇。 黄氏下定决心,一脸憔悴开口: -- 第20页 “唉,是我疏忽,轻怠了大小姐,才让大小姐生出这番心思来博取家主疼爱……” “啧啧,主母这番话连目的都给我想好了,我可真是坐享其成啊。”慕柔赞赏一笑,差点就要给人鼓掌了。 黄氏脸上一白,勉强镇定,慕瑶尖锐的声音响起: “事到临头你还不肯承认,居然栽赃我娘,父亲,你可得给我们讨回个公道。” 慕父一向不大关心后院的事,但这次谋害主母的名声非同小可,绝不是闺房间的打打闹闹开个玩笑就能糊弄过去,这可是关乎慕家脸面的事,倘若是真的 ,那决不可轻饶。 思及此,慕父沉着脸,道: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呵,父亲问我?”慕柔轻笑一声,沉了脸色,“父亲何不问问黄氏母女都做了什么!” “放肆,哪有如此直呼主母的道理!”慕父一拍桌子怒喝一声。 “父亲可曾想过,当年我娘为何忽然病逝,我又为何在与国公府联姻的前夕忽然失踪?为何我完好无恙的回来后,就一直被黄氏母女针对?” 慕柔冷笑着,声声质问,忽然红了眼眶,她垂下头,像是渴望父亲垂怜不得,有几分沮丧的模样,低低的声音传出来: “父亲又可曾问过,我失踪的那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她拥有这原身的记忆,那段苦苦寻求亲人的时光里,那段遍体鳞伤满心绝望的时光里,她曾渴望过的,期盼过的,都未曾到来,在她绝望坠崖的一刻,她的血脉相连的亲人,正在江南的小雨里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就像从前的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连死后都无一个人挂念。她也曾怨过,但也释然,不过是因为没有这么一个人供她宣泄那些苦涩与艰辛。 如今有这样一个债主站在她面前,连同前世今生的怨恨一同迸发,与原主感同身受,晶莹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带着两世的不甘,消散在空中。 慕父一愣,一时有几分手足无措,面对被自己伤了心的女儿很是惭愧,神情便有些动摇。 黄氏一见家主被说动,心下一急,扯了扯一旁女儿,做出更为虚弱的模样。 “就算我们慕家亏待了你,你也不该起这样的恶毒心思!”慕瑶慌慌张张开口,满心急切。 慕父古怪看了一眼,但这事确实毋庸置疑,便沉了脸色: “那你也不该谋害主母,枉顾礼法!” “父亲怎知就是我谋害主母了?”慕柔缓过情绪来,问道。 “铁证如山,你就要狡辩!”慕瑶急匆匆开口,就怕她再说动了慕父。 “那就要问问这位老先生了。”慕柔笑着看向一旁的老郎中,那老郎中倒是不心虚, “大小姐有何高见?” “我后来是被一婆婆所救,这些药都是她亲手调制的,我的体弱之症就是婆婆治好的。我曾听她说过,这一味药计量小便无毒,计量多一点,便有剧毒,但若再多上一些,就是治病的良药,伤寒药加上配置好的计量,便是治伤寒的圣药。” “不可能!”老郎中开始冒虚汗,“没有医书这样记载的!” “老先生若是不信,大可去求证,毕竟这一山更比一山高,我不过恰好遇见了高人。我们走。” 慕柔一笑,行了一礼,带着珠圆玉润俩人施施然退下了,一时也没人敢拦,就让她这样下去了。 老郎中白了脸,这事他确实没听说过,但若真是遇见高人,那也是他孤陋寡闻,误导了他人。想到这他冷汗直流,此刻只想埋首医术回炉重造,腾地一起身,就要告辞: “慕家主,大小姐说得有理,此事还待小人求证一番,再下结论,在下告退。” 看着老郎中退下,黄氏急的直绞手帕,一回头正对上家主那高深莫测的眼神,忽然打了个寒颤: “夫、夫君,我……” 慕父幽幽看着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的黄氏母女,心下凉了大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真是可恶,竟然诬陷咱们小姐,从前二小姐三小姐就要处处压过小姐一头,这回反倒欺到咱们头上来。”回来路上,珠圆依旧忿忿不平嘟囔着。 慕柔看了一眼叽叽喳喳的珠圆,再看看一旁安静的玉润,叹了口气: “我知你们两个一心护主,从前我也没约束过你们,但今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己心中得有数,一些话在自家院里头说说无妨,但在着外头,要注意谨言慎行,尤其是你,阿珠,以后可不许这么莽撞了。” “知道啦,小姐。”珠圆吐吐舌头,凑到她跟前来,“小姐我听说厨房今个做了玉酥糕,咱们今天吃这个吧。” “珠圆,那是小姐的例份,不可贪吃。”一旁玉润忍不住开口。 “哎呀,玉润姐姐总是那么刻板,就一次,就一次嘛,姐姐通融通融嘛。”珠圆撅起小嘴,缠上玉润的胳膊撒娇。 玉润无奈看了一眼一旁含笑的慕柔,慕柔笑着转身: “无妨,今个就满足这个小馋猫吧,还不跟上来?” “得嘞!”珠圆兴奋的跟上去,往前走了几步,转眼看见与玉润还在原处,便一溜烟跑过去拽着人胳膊往前走。 玉润无奈摇了摇头,只得顺着人往前走。 * 这天慕柔吃了亏后特意整治了一番内院,打发了几个眼线,黄氏母女自导自演一场好戏后也被慕父下令禁足,李珩修跟傅辛也没什么动静,慕柔这几天窝在自家院子里舒舒坦坦过了好些日子。 -- 第21页 直到这一日,她的长兄回来了。 第10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慕柔接到管事的通知时,正在房里清点自己上次得来的慰问礼。 上次不止国公府梁远侯俩家,学宫里同席的各家小姐也送了东西来,连陆家的陆雪儿也象征着送了礼。 就为了这事儿,宁溪还同她怄气了许久,让她好生哄了一番才肯罢休。 “你说兄长回来了?”慕柔放下手里的银香盒,拿过珠圆递过来的手帕净手,问道。 “正是,老爷跟少爷一会儿便到前厅,小姐快收拾收拾吧。”管事一脸的喜色,高高兴兴被玉润送出去了。 慕家这位独子,名为慕承风,早年外出求学,本为慕父原配所出,很受老爷器重。 尚书府里头只这一个男嗣,原配早亡,慕柔娘亲也只留下她一个子嗣便去了,后来这第三任主母黄氏上任,却也只给尚书府添了俩个小姐,再无所出,只得一门心思扑在俩女儿婚事上,盼着女儿给自己争光。 王氏在家宅内斗里是把好手,但子嗣一事却也无能为力,眼看着没有盼头,也不敢苛待这唯一的嫡子,对他很是宽厚。 慕柔这位哥哥幼时在她娘亲膝下抚养过一段时间,兄妹俩走得亲近些。这些年哥哥外出求学,她又常在外养病,后来便慢慢生疏了。 慕柔听说这事儿时终于想起来,原书中她这位大哥考□□名,却遭人陷害落榜,此后尚书府一蹶不振,最终被人算计落得满门抄斩。 原身对这位大哥印象不错,如今她身在尚书府,倘若尚书府倒了,她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这事若是能帮一帮就帮一帮,但若是是在无能为力,那她也只得明哲保身喽。 慕柔一脚踏进前厅时,黄氏母女已经在那儿候着了。 老爷和慕承风还没到,黄氏坐在座上瞧见她时脸色铁青,身后俩姐妹狠狠瞪了她一眼。 说起来嫡母陷害小姐这事说出去总归不好看,老爷也就罚了人禁足几天,想着既是长子回来,嫡母的面子总是要给的,便让人沾了光提前解了禁。 慕柔心情不错,很是礼数周全地给人行了礼。 “见过母亲,母亲安好。” “猫哭耗子假慈悲……”慕瑶小声嘀咕着。 “说什么呢!” 老爷携着人进来就听见这一句,大喝一声,慕瑶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黄氏拉过慕瑶的手,换上欣喜的面孔迎上去: “是承风回来啦,快坐快坐。” 慕承风温和一笑,“见过嫡母。” 老爷脸色稍霁,招呼着长子坐下,却见人往慕柔那儿去。 慕柔察觉到人接近,一时有几分忐忑,虽说幼时感情不错,但这么些年过去,也不知这兄长可还记得那浅薄的情谊。 慕柔正要给人见礼,便被人扶起。 慕柔呆呆抬头,便看见一只手覆上自己头顶。 慕承风像幼时一样揉着她的头发,带上宠溺的笑容: “多年不见,小妹怎么生分了?” 慕柔:…… 她能说这里头换了个芯吗? 没等她作何反应,便有人制止了慕承风。 “咳,风儿,柔儿也不小了,不可像儿时一样不拘礼数。”老爷蜷起拳头放嘴边轻咳一声,委婉提示。 “是吗……”慕承风不无遗憾地放下手, “小妹都出落得这般好看了,说起来,是该议亲了吧?” 慕柔脸上的还未来得及展开的笑容一僵。 * 凉亭,慕柔躺在摇椅里,吃着珠圆剥开的葡萄,拿着玉润手里的鱼食,往湖里投食。 这个慕承风虽然看上去一副温华内敛的模样,可她总觉得他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她与他一照面就有一种被看穿了感觉。 按理说慕承风跟原身这些年接触并不多,应该不会看穿才是。 但想起昨日慕承风最后那个高深莫测的眼神,她总忍不住心慌。 湖里养的锦鲤游上来争食,眼花缭乱的花纹扰得人心神不宁,慕柔拍了拍手从椅子上站起来,有几分烦闷: “不吃了不吃了。” “是谁惹了我的小妹生气啊?” 远远瞧见慕承风浅笑着走过来的身影,慕柔心中一惊,赶忙行礼: “见过兄长。” 慕承风在凉亭里坐下,笑道:“你从前都是唤我风哥哥的。” 慕柔一时心慌,僵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慕承风笑着解围: “不必拘束,坐吧。” 慕柔战战兢兢坐在他对面,努力避开人探究的目光,端起茶试图压压惊。 “我都从父亲那儿听说了,”慕承风眸色渐深,不自觉蜷起食指敲了敲桌面,“你且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中意之人了?” “噗——”慕柔狠狠呛了一口,愣愣对上他那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试探着问道: “您、您说什么?” 慕承风揶揄笑着,“小妹还想瞒我?国公府也好,梁远侯也罢,倘若你不愿,咱们也不怕他们。” 慕柔闻言一时热泪盈眶—— 太好了,原来慕承风没有看穿她,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她可以继续安心苟在尚书府了! 慕柔掩面擦掉“感动”的泪水,垂着头,有几分羞恼的模样: “可是,父亲他——” -- 第22页 慕承风上前捉住她的手,坚定说道:“父亲那有我在,只要你说出来,为兄就算绑也把那人给你绑回来。” 慕柔吓了一跳,一面仍是我见犹怜的模样,一面试图悄悄将手抽出来: “不说这个……我记得娘亲生前有一副嫁妆,是些铺子地契,如今我也快出嫁了,那些还在嫡母手里……” 看着小妹有求于人的模样,慕承风一时气血翻涌,当即一拍胸脯: “铺子地契你不必担心,这些就包在我身上,定然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多谢兄长!”慕柔一脸欣喜。 “叫我什么?”慕承风莞尔。 “风、风哥哥……”慕柔羞恼低下头,小声说一句飞快溜走了。 慕承风看着溜得飞快的慕柔,不自觉一笑,自家妹子还是这么可爱,又想起小妹的嘱托顿时斗志昂扬,意气风发往书房去。 * 溜出好远的慕柔才敢停下来喘了口气,跟这位兄长打交道真有点费命,回想起刚才自己那一顿矫揉造作的模样,慕柔狠狠打了个冷颤。 不过好在嫁妆一事解决了,她本想着从慕父那入手,没想到送来了这么个大助攻,也省了她很多事儿。 不过既然人家主动伸出援手,她不替人做些什么似乎有点不厚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那她就好好替他过了落榜这一难关吧。 慕柔如是想着,为了下次更好的见面,特意搞起了秘密活动,窝在屋子里几天没出来。 直到上巳节,慕府打算举府出游。 * 上巳节在这儿算是比较重要的节日,一般世家都会组织踏青郊游,临水宴饮,不过长久演化,就成了世家子弟的大型相亲现场,是深闺小姐们少有的露脸机会,因此各家各户都十分的重视。 “小姐快看,是这件粉蝶流裙好看还是这身水蓝锦缎衫好看?” 珠圆拎着手里的两身衣服,左右拿不定主意。 “小姐,大少爷来催了。”玉润从门外走进来,说着。 “唔——”一大清早被人叫起来的慕柔迷糊着从一堆衣服里随便选了一件,这些还是慕承风送来的,说是什么她天生丽质自然不能辜负这一身的美貌。 她算是明白了,这哪里是兄长啊,这分明就是老妈子,还害她平白失去了一个美好的早晨。 等到她折腾好到门口时,也已经完全失去了睡意,慕承风立在马车前,瞧见她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笑吟吟上前: “果然还是得好好打扮一番,瞧瞧这身,定是艳压群芳,京城那个小姐比得上?” 慕柔默默翻了个白眼,她总感觉慕承风有一种吾家有女初养成的骄傲。也不与人废话,她从身后拿出来一块木牌,上面刻着“风”字。 这是慕柔为了激发他的斗志,早早给她要回来嫁妆,特意给人做的。 慕柔的绣工实在惨不忍睹,于是就放弃了荷包一类的,从前她跟着个老师傅学过一些雕刻,便给人雕了个木牌,虽说是带着目的性的,但这一个木牌也是她费尽心思雕坏了好几块李珩修送的红木才做出来的。 “这……是你亲手雕的?”慕承风看着那个牌上勉强能看出是个“风”字的雕刻,问道。 慕柔自觉有几分丢脸,别过头默不作声。 “嗯……这笔法颇有古意,妙,妙啊。” 慕柔:…… 她有理有据地怀疑慕承风在睁着眼说瞎话。 不过看着慕承风眼里燃起的斗志,慕柔觉得自己这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慕柔知道这事办的八九不离十,便上了马车,打算小憩一会。 到那郊外河边,那些世家贵族见面,少不了要客套一番,估计又是一场苦战,她得好好休整一番。 * “阿柔!阿柔!” 正在梦乡中的慕柔猛然被一声兴奋的叫喊惊醒,她挑帘一看,正是一身藕荷色衣衫的宁溪。 慕柔下了马车,宁溪亲亲热热凑上来挽住小姐妹的胳膊,俩人悄悄咬耳朵: “我听说国公府的小世子跟梁远侯都来了,太子哥哥跟二哥哥也来了,还有穆小将军!他骑着马的模样真是帅呆了——” 慕柔觉得,宁溪前面扯这么多大概就是为了引出穆小将军。 “喵~” 俩人正往前走着,一只漂亮的黑猫不知什么时候缠上来,在俩人腿边绕来绕去。 “这不是那天醉仙楼的那只?”宁溪奇道。 “平川郡主好眼力。”一人白衣玉带,踱步而来,正是顾风。 第11章 贼心初显 “它挺不怕生的。”慕柔摸摸小家伙的小脑袋,她还记得初见它时是个瘦骨嶙峋的小可怜,最近倒是长胖了不少。 宁溪警惕地看了一眼那只黑猫,对那天的事还有心有余悸,轻轻拽了拽沉迷于撸猫的慕柔,探头探脑问: “你……不怕它?” “嗯?”沉迷于小黑盛世美颜、粗线条到已经完全忘记那天发生的事的慕柔迷惑看了一眼小姐妹,“你说小黑?” 宁溪:连名字都想好了…… 宁溪彻底放弃了自己这个重度毛球迷恋症的小姐妹,有几分丧气。 “这猫儿只亲你。旁人可是从来不屑一顾的。”顾风走上前来眉眼温和,想要伸手抱过小黑,被小黑哈了口气。 -- 第23页 顾风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无奈笑了笑,转头朝向宁溪: “穆小将军正在凉亭外巡逻,郡主不去瞧瞧。” 果然,一听见穆小将军的名号,宁溪双眼一亮,又瞧了瞧含笑的顾风与逗猫的慕柔,小眼神在俩人之间流转一番,给了顾风一个“我懂”的眼神,一溜烟跑去凉亭那儿了。 慕柔看宁溪那副模样,就知道她心中定然又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却也知道顾风支开宁溪,定然有话要说。她抱起小黑,转向顾风: “顾大人有何贵干?” “不必如此生疏,唤我顾风便好。”顾风浅浅笑着,指尖不经意划过小黑的绒毛,刻意压低了声音,“顾某回去时发现,它被下了药,对某种气味最为敏感。” 慕柔一愣,怪不得那日小黑双眼赤红,状若疯癫,这么说来,她是被人盯上了? “阿柔!” 不远处慕承风一脸兴奋地朝她走了,离近了才看见一旁的顾风,面上一沉,一把拉过自家妹子挡在她身前,一脸警惕看着他,冷声道: “辽使大人,不知寻我舍妹有何贵干?” 顾风被人大刺刺针对,也不恼,只合礼一拜: “家养的猫儿顽皮,惊扰了慕小姐,特来谢罪。” “猫?”后头闻讯而来的傅辛在不远处站定,问道。 “辽使大人的猫想必不是凡品。”李珩修接上一句,摇着扇翩然而来。 顾风自然看出两人的明争暗斗,笑着打圆场:“不过是只家猫罢了,让诸位说笑了。” “猫……”陆雪儿跟着人上前来,瞧见慕柔怀里的猫儿,脸色一白,身形有几分摇摇欲坠。 顾风瞧见陆雪儿的异样,贴心问道:“陆小姐这是……” 陆雪儿咬住下唇,抓住身边婢女的手才堪堪站定,只见人勉强扯出个笑容,脸色煞白: “无、无妨,我幼时便怕猫,让顾大人看笑话了,小女子先退下了。” 陆雪儿福了一礼,匆匆离去了。 顾风别有深意看了一眼陆雪儿近乎逃离的身影,转过身来向人告退: “既然慕小姐无恙,顾某就告退了。” 顾风在三道冷冷的目光中从容不迫把不情愿的小黑从慕柔怀里拎出来,朝众人一笑,施施然退下了。 走掉了一个威胁,慕承风看着另外俩觊觎自家妹子的登徒浪子,依旧是满心戒备。 仨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傅辛神色复杂看了一眼被慕承风护在身后的慕柔,转身先退出了战场。 李珩修自然没什么可留恋的,目光扫到慕承风腰间那块眼熟的红木牌,一挑眉,朝慕柔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也一并离去了。 慕柔这回算是体会到拥有一个宠妹的兄长是多么的幸福了,她终于不用自己面对修罗场了! 慕柔欣喜的同时也有几分奇怪,李珩修跟傅辛可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就算是一个慕承风也不够俩人忌惮的,今个怎么这般轻易就放过了她? 慕承风瞧着群狼退散,喜滋滋转过身,正对上慕柔那双试探的眸子。 “哥,你是不是跟梁远侯他们俩说啥了?” 慕承风嘿嘿一笑,很是自豪:“小妹且放心,为兄我已经告诉他们你已经有心上人了,谅他们也不敢再来招惹你了。” 慕柔:…… 方才这人可靠的臂膀一定是错觉…… 好吧,她早就该知道自己这个哥哥表面上一本正经,其实本质就是个铁憨憨…… 想想那俩人离去前的眼神,慕柔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悲惨的未来…… * “可恶,可恶!”尖锐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候在外面婢女颤了颤,默默离得更远。 “那个慕柔,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慕家的人不是说她早就坠崖死了吗?”陆雪儿指甲掐进肉里,脸上因愤恨而扭曲。 “雪儿,不可如此心急。”丞相夫人气定神闲拉过女儿的手,叹一声, “可惜那太子早就娶妻,我们丞相府就你这一个女儿,自然不可能委屈你做妾,苦了你如今只能嫁去国公府。” “自从慕柔回来,傅哥哥便再没瞧过我一眼,那个慕柔一日不除,我就一日不安宁,娘,你想想办法啊。”陆雪儿拽住丞相夫人的手,焦急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你且放心,”丞相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眯起眼,“就算醉仙楼那次让她逃了过去,这一次,她也定然逃不过去!” * 上巳节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一堆人在河边唠唠嗑,设个宴,热闹热闹罢了。听说女孩子们还有共浴的茶话会环节,对于小女孩间的相互吹捧,慕柔表示自己毫无兴趣。 慕柔正百无聊赖坐在那嗑瓜子,不远处她的小姐妹正缠着穆小将军说话。少女娇羞男儿俊朗,倒是一副好风景。 慕柔看了看穆小将军眉眼柔和,面上红晕,暗想着穆小将军不会这么快就沦陷了吧?看来她那小姐妹还挺厉害的。 不过想想也是,少有宁溪这般率真大胆的少女,穆小将军动心也不奇怪。 “这位就是令妹?”一旁有人探头探脑的问,慕承风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起身挡住了人贼眉鼠眼的目光。 “正是。” “令妹可真是生得花容月貌,不负当年尚书夫人的盛名啊,哈哈。” -- 第24页 又一人端着酒杯上前来,拍着慕承风的肩膀,笑道。 “哪里哪里。”慕承风听见人夸自家妹子,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面上差点绷不住,轻咳一声假装正经回着。 “哈哈哈,慕小兄弟太谦虚了,走,咱们去喝两杯。” 慕承风被夸的七荤八素,这会儿被人哄着往前走,彻底忘记了自己守护小妹的初心。 慕承风不再也好,她也省的应付他过剩的热情。慕柔拍拍衣裳,从座上站起来,环顾了一眼四周。 慕家父在官场吃的开,这会儿正在一众同僚中陪酒;慕承风刚刚被拉去劝酒,一时半会也回不来;黄氏在一众官家夫人中,凑在丞相夫人跟前一副讨好的模样;慕瑶也跟在陆雪儿身旁,慕玥倒是没见踪影。 慕柔蹙了蹙眉,黄氏母女何时跟丞相府的关系这么好了?她也没细想,只嘱咐珠圆呆在这儿等兄长回来了告诉他一声自己去去就回,便带上玉润往一旁竹林去了。 竹林里十分清净,没沾染上半分烟火气息,夕阳余光给竹林渡上一层暖阳,倒是多了几分温暖。 慕柔在林中站定,确定周围没有什么人,才转头问道: “玉润,那日清点账目的时候,丞相府送的东西你可还记得?” 玉润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一番:“回小姐,丞相府送的是一盒胭脂水粉。” “可曾用过?” “那日小姐跟平川郡主出门,我瞧小姐大病初愈脸色有几分苍白,便上了些许脂粉。” 慕柔想起来,那一日她确实让玉润给她上了胭脂,也怪她病刚好,一时没闻出来有什么异样。 这么说来,就是丞相府了? 她一直很奇怪,明明陆雪儿已经与二皇子有婚约在身,偏偏一直缠着傅辛,还拿她当眼中钉肉中刺,难道丞相家并不想站队二皇子? 她似乎抓住了一丝灵光,却在揭开真相的紧要关头被人打断。 “阿柔。” 阴影处现出一个身影,来人正是傅辛。 他方才一直观察着她的动静,可惜一直找不到借口接近,如今总算让他得了这么个独处的机会,这一次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慕柔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知是她戒备的神情还是这后退一步激怒了傅辛,他脸色猛然一沉,抓住她的手腕忽然贴近: “慕承风说你有了心上人,让我不要再来招惹你,他说得可是真的?” 一旁玉润惊呼一声,就要上前来,却被慕柔喝住: “玉润!你先出去……” 慕柔手腕吃痛,却顾不及那么多了,现在在暴怒边缘的傅辛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玉润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如今只能让玉润出去唤人来了。 玉润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顿了顿,转身跑了出去。 慕柔正心惊胆战着,幸好傅辛对一个婢女的去留并不感兴趣,他猩红着眼,沉了声音: “还是说,你已经决定要嫁给李珩修了?” 慕柔被整个禁锢在他怀里,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她艰难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太对。 正在她飞速思考如何脱身时,一颗小石子飞来正打在他手背上,傅辛一时吃痛松开了手,让慕柔寻了空子挣脱了他的手。 “她就是中意于我,怎么,小世子有什么不满?” 第12章 大难不死 懒洋洋带着些许沙哑声音传来,慕柔平生头一次觉得,李珩修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不许欺负我娘!” 阿沐迈着小短腿跑到慕柔跟前张开手臂,狠狠瞪了一眼面前这个大坏人。 “不可能!”傅辛一时气上心头,伸手就要捉住她,却被赶上来的李珩修挡住。 李珩修执一柄扇挡住傅辛,一挑眉; “怎么,小世子不服气?” “李珩修,接招!”傅辛二话不说,当即拎出剑迎了上去。 * 一旁玉润匆匆忙忙赶到她身边来低语道: “小姐,方才路上正被梁远侯拦住,这……” “无妨,正好解了围,我哥那可有什么事?” “大少爷还在前院走不开身,不过那边有人在催让咱们去兰池了,珠圆先去准备了 。” 慕柔点点头,看了看打得难解难分的俩人,抱起有些不知所措的阿沐: “阿沐,干娘带你去吃好吃的,你爹还得等一会。” 阿沐乖巧点了点头,对自己的爹爹有种莫名的信心,便搂上了干娘的脖颈跟着人一起离去了。 * 瞧见仨累赘离去,俩人终于放开了手脚,傅辛提剑攻了上去,大喝一声: “李珩修!你一定要与我争吗!”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李珩修一把折扇耍得眼花缭乱,正抵住攻势。 两人僵持片刻,瞬息分开,堪堪站定,竹叶纷飞。 李珩修忽然轻笑一声: “说起来,我们又有多久未曾这般畅快淋漓打一场了?” “哼,”傅辛冷哼一声,长剑入鞘,冷声道: “李珩修,是你先背信弃义的。今日你我一战,此前种种,一笔勾销,但今后,你我各凭本事,他日再见,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李珩修看着人冷着脸走出竹林的背影,忽然笑出声来。 -- 第25页 原来,不知道么…… 那就更有趣了。 李珩修勾起一笑,看了一眼手里破破烂烂的折扇,十分嫌弃皱了皱眉,随手一丢,往回走着。 啧啧,可惜了王老爷子一副字,要不干脆回头再找他写一副得了…… * 兰汤沐浴是上巳节的特色节目,女子们在兰池沐浴,熏以兰草香薰,洗涤灾厄,祈福消灾。 慕柔对这种节目一向无感,她自寻了处安静地,避开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打发了玉润带着阿沐去玩。 这一处兰池,背靠一处竹林,前面一座假山,正好隔开前院一众宴饮声。 慕柔就在这偏僻的假山旁,身边是一壶备好的果酒,还有些许点心。 这桩盛事就开在皇家庄园,想是特意为这上巳节建的,这依山傍水的地势与贴心备下的酒食,自然是早早就打点好的。 酒香宜人,假山外偶尔传来几声细碎的欢笑声,慕柔斟着小酒好不快活。 她一直渴望的没有纷争没有烦心的日子,也不过就是这样歇一歇,在温泉里泡一泡,万般尘事不扰心,快哉快哉。 也不知是不是走过两世的缘故,自从有了阿沐,她看这些姑娘们,便有了一种沧桑的心态,不过是些小孩子罢了,自己又同他们置什么气? 这么一想,之前种种似乎也没那么重要,慕柔摇着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凡尘往事皆抛诸脑后。 这酒有点上头,她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直到一旁衣衫窸窣作响,她才被吵醒。 姑娘们三三两两皆准备散去,兰池里头人影渐少,她身旁站住一脸窘迫的慕玥。 慕家两姐妹,慕瑶强势慕玥唯诺,她常日总是见慕瑶张牙舞爪的姿态,却未曾注意过自己这个沉默的三妹。 “阿玥?”慕柔起身,环顾一周,却没见珠圆玉润俩人,“玉润跟珠圆呢?” 慕玥有几分手足无措,红着脸小声说道:“玉润姐姐带着侯府的小世子去了外面玩,珠、珠圆姐姐让我叫您过去一趟……” “珠圆?她为何不自己来见我?”慕柔蹙眉。 “珠、珠圆姐姐她、她一时有事绊住了手脚,阿姐,您就随我去一趟吧……”说到最后慕玥近乎要哭出来,可怜兮兮拽着她衣袖。 天知道她对这种小眼神最是没有抵抗力,慕柔无奈起身披上外衣:“走,我随你去看看。” * 慕柔随人走着,越走越是荒凉,才发觉这似乎是通往后山树林的小路,方觉出点不对劲,停下了步子,还没开口,便看见慕玥整个人颤抖着,惊恐看着前方,尖叫一声转身就逃。 慕柔正要捉住慕玥的衣袖,却听见那一块假山后传出低声的呜咽。 慕柔听着耳熟,一时没在意叫人跑出去老远,再听出,竟珠圆的声音,心中猛然一惊,赶紧绕过假山,便看到珠圆被捆住丢在后山动弹不得的模样。 “唔——” 珠圆瞧见她,满眼的惊恐,不住地摇头,急的眼泪直流。 慕柔赶紧上前给人松了绑,珠圆总算能开口,当即抓住慕柔的手,急切说道: “小姐你快走!” “桀桀桀,想跑去哪里啊,小美妞?” 珠圆话音未落,就瞧见慕玥满脸惊恐一步一步退到她们跟前,三个歪瓜裂枣的流氓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哟,今个咱还真是赚大发了。”瘦子瞧见里头神色戒备的俩人,掐着慕玥的脖子往一旁一扔,搓着手两眼放光。 “不是说只有主仆俩人?这怎么多了一个?”后头紧随的高个皱着眉。 “管他呢,有这么漂亮的美人儿送到嘴边还不满足?”一旁的独眼裂开一口黄牙,眼里闪着贼光,有几分迫不及待。 “刚才那小娘们嗓门老大,不会惊动其他人吧。”高个有些顾虑。 “怕什么,就算咱们干完那档子事也不会有人来。”独眼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不知道……” 一旁的慕玥状似疯癫,尖叫着往后退,慕柔并没有心思搭理她,只握紧了刚刚从发髻上拔下来的簪子,护住身后的珠圆,暗自比划着出手的胜算有多少。 从前她跟婆婆学了几招防身用的,不知道这些日子生疏了没有。 慕柔正警戒着,忽然眼前一花,脚下一踉跄,浑身疲软差点没握住簪子。 软筋散! 是……那壶果酒! 慕柔勉强站定,暗暗咬牙,看来这次是非置她于死地不可了! “哟,小美人这是等不及要投怀送抱了?” 一人吹着口哨,眼看着就要扑上来,慕柔眸光一沉,蓄力挥手将簪子狠狠扎进人脖子。 “啊——” 冷光乍现,血迹溅了人一脸,珠圆尖叫着满脸惊恐看着眼前瞬间倒地的三个流氓,以及剑已入鞘的数个蒙面黑衣人。 * 或许是她们幸运,珠圆那一声尖叫终于惊动了巡逻的羽林军,穆小将军以及随后而来的一众人,只看到尸横荒野,血流满地,以及蜷缩在一旁明显受了惊吓的三个姑娘。 “阿柔!”跟在穆小将军身后的宁溪瞧见这场景吃了一惊,赶紧到慕柔跟前紧张问着:“怎么回事,没受伤吧。” 慕柔不动神色捏了捏她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 第26页 宁溪会意,当即朗声道 : “穆小将军,我这为好姐妹受了惊吓,可否让她们先去休息?” 眼瞧着三人那模样,也问不出什么,穆小将军略一沉吟,点头吩咐身后的人: “你带一队人,护送她们先回去,其余的随我来。” *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要吓死我啊。”慕柔攥着小姐妹的手一阵担惊受怕的模样,慕柔叹了口气,将事情缓缓道来。 “你是说,有人故意设计?”宁溪蹙起眉,刚一开口就被慕柔捂住嘴。 “嘘,此事恐怕不是冲我一个人来的。” 慕柔神情凝重,单就她一人也罢,但此次上巳节,由圣上亲命二皇子主办,这在旁人看来,二皇子可是荣得皇恩,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难保没有人借此生事。 这一路下来平安无事,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生事,还是在重重重兵把守之下,做得这般悄无痕迹,定然打通了许多人脉,这般大动干戈,就为了她一个小小的尚书府嫡女,这恐怕也太不值当了。 这次倘若在二皇子萧翊的主办下官家小姐出了事,在圣上面前落得个办事不利的罪名,足以锉锉二皇子最近的风头。毕竟圣上的圣心,才是皇子们最为看重的东西。 “小姐!” “娘亲!”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冲进来将慕柔抱了个满怀,宁溪眼疾手快堪堪躲开才避免了被压成肉饼的命运,宁溪瞧见门口静立的李珩修,眸光一转,知趣悄悄离去了。 “都怪奴婢,没早点回去……” 玉润向来沉着冷静,这会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就要红了眼圈落下泪来,这泪将落未落,她就猛然被人一个熊抱。 “呜哇哇哇——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珠圆整个挂在玉润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抹在人身上,玉润那点泪意也被人一顿操作憋了回去,无奈好言好语安慰着。 一旁阿沐紧张兮兮看着慕柔,想要将人打量个遍,慕柔笑着将人拥进怀里,蹭着小家伙毛绒绒的脑袋,很是安心: “不怕,娘亲回来了。” 本来憋着泪的小家伙这下彻底憋不住了,哇一声哭出来,一边拿白嫩嫩的小手抹着眼泪,一边抽噎着: “阿、沐以为、为娘亲也要离开阿沐了,娘、娘亲别、别丢下阿沐,呜呜呜……” “好好好,娘亲不走……” 慕柔安慰着小家伙,忽然瞥见了门口脸色阴沉的李珩修。 她愣了一愣,刚想叫住他,就看见人一转身,没进了夜色里。 第13章 必有后福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阿沐,慕柔刚要歇息,就看见门口探头探脑的小丫头。 被人发现的萧欣欣索性不藏了,蹬蹬蹬跑到人跟前,趾高气昂掐着腰: “喂,我听二哥说你碰上坏人了,你可真是倒霉。” “不许说我娘亲!” 阿沐一听就不乐意了,挡在人跟前,气势汹汹瞪着萧欣欣,俩一样高的小家伙站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像是俩只炸毛的小奶猫互不相让。 “诶呦我的小祖宗,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后头一个老太监急急忙忙上前来,仔细看着这位圣上心尖尖上的小公主,确认人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 “阿沐,”慕柔唤着自家小崽崽,揉了揉人的小脑袋,“不许欺负妹妹。” “可她欺负娘亲……”阿沐趴在人怀里噘着嘴很是委屈。 慕柔笑了笑,朝六公主颔首: “多谢六公主关怀。” 被戳破心思的小公主脸上一红,一仰头不肯承认: “本、本公主才没有关心你。” 在慕柔怀里的阿沐疑惑眨了眨眼,这个任性的小公主啥时候关心娘亲了? 慕柔自然看出小家伙的困惑,却也不打算给人解疑,将人放下: “阿沐去陪六公主去外面玩,娘亲有些事情要跟玉润姐姐说。” “嗯。”虽然他很不情愿陪着个看起来就很不讲理的小公主玩,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自己秃噜下去拉着人就往外走。 慕柔带着笑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前,才敛了笑容: “珠圆。” “奴婢在。” “今晚遇见那群人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是。” 珠圆玉润俩人自然是晓得此事的重要性,很是恭谨答了声是。 那时那群黑衣人杀了那三个人后,未留下只言片语便离去了,随后来的就是被惊动的羽林军,说起来,那群黑衣人算是救了她们性命。 慕柔叹了口气,拉过两人的手,像是起誓一般: “今后,不会在发生这种事了。” 是她太天真,以为自己不争便不会招来祸害,没想到,他们想要的竟然是她的命。 倘若只是她一人也罢,两世走一遭她也不后悔,但是他们万不该在她身边人身上动心思。 这一次,倘若她没有跟着慕玥去后山,倘若没有那群黑衣人相救,珠圆会怎样,她不敢想。 这一次是珠圆,下一次呢,是玉润,还是阿沐?那些对她怀揣恶意的人,又会怎样一个一个夺取她身边的亲人? 上一世的遗憾,被这一世补偿,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亲人,又怎么能让那些人轻易从她身边夺去。 -- 第27页 不,她决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出现。 既然要争,她就要赢得漂亮。 “滚开,你们都滚开!我不要看见你们,你们走——” 隔壁厢房里传出尖锐的叫喊,正是慕玥的声音。 当时慕玥见那三人被杀,一时受不了刺激昏死过去,这会儿大概才醒,方才骂骂咧咧离去的一众人似乎是黄氏母女? 啧,可真是一场好戏,母女成仇姐妹反目,真是精彩。 慕柔捧着热茶喝一口,喟叹一声,舒适哟…… 隔壁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人跌跌撞撞下床的声音,听着声音渐近,她了然一笑,放下了茶盏。 * 慕玥自己一个人跑到隔壁时,珠圆玉润的脸色很不好,慕柔让俩人将跪在地上的慕玥搀起来时,珠圆还狠狠翻了个白眼。 “妹妹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慕柔端起茶很是悠哉地喝了一口。 慕玥面上一白,哆哆嗦嗦说着: “阿、阿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 “玉润,给阿玥上茶,瞧把人吓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慕柔面上十分温和,但这幅模样落在慕玥眼里却不亚于狞笑恶魔,慕玥抖了抖,喝了两口茶,总算能说全话了: “我之前并不知道他们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二姐她叫我去找阿姐,让阿姐去后山,我若早知道回这样我也不会答应二姐,阿姐你是听到了的,他们说多了个人,我若提前知道肯定不会被困在那儿的,阿姐!” 慕玥说道情急处一时激动拽住了慕柔的衣袖,满眼的惊恐: “阿姐!母亲她们是要抛弃我啊,她们要杀了我!阿姐你救救我……” 慕柔不紧不慢将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整了整衣袖,方才抬眼看她: “但是你知道她们想要害我,对不对?” 慕柔却是相信她之前并不知情,要不然也不会蠢到拿自己作诱饵,但很显然她是知道黄氏母女害人的心思的。 果然,慕玥闻言面上更是苍白,一时松了手,浑浑噩噩被玉润请了出去。 慕柔眯起眼看着这位三妹,如今黄氏母女内部反目,她确实是个可用之才,但就凭她此前为虎作伥,也不能轻饶了,自然是要好好敲打一番,才用的顺手。 至于此次的主谋…… 这样大的手笔,应该不是黄氏母女所谓。 倘若她猜得不错,大概就是黄氏新攀上的丞相府。 陆雪儿…… 慕柔敛了敛眸,眸色一暗,攒紧了茶盏。 *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棋,定然是你编出来诓我的!要不然我怎么赢不了你 !” 俩小人蹲在树下,萧欣欣先不乐意了,将小石子推到一旁耍赖。 “明明是你太笨了。”阿沐很是正经将自己的棋子捡回来,“这是我娘教我的,叫五子棋。我娘就很厉害,阿沐都赢不了。” “不玩了不玩了,真没意思。” 萧欣欣往一旁小石墩上一坐,撅起嘴晃着脚丫子。 “不行,”阿沐一本正经,“我娘说让我陪你玩,不能不玩。” “啊?”萧欣欣迷惑看了阿沐一眼,“你也太听你娘的话了吧,再说不玩这个难道就不能玩其他的吗?” 阿沐捡棋子的小手一顿,忽试探着开口:“……数蚂蚁?” 萧欣欣:??? “你好幼稚。”萧欣欣一脸鄙夷。 “那……捉迷藏?” “不要,玩腻了。”萧欣欣兴致阑珊晃着脚。 “那那那……”阿沐涨红了脸,绞尽脑汁想着,萧欣欣也看不下去了,从小石墩上跳下来拉着人就跑,一路大笑着: “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 与此同时,后山。 * “回禀殿下,这三人都是街头地痞,皆是一剑毙命,其他没有查到别的什么。” 穆玄峰对萧翊抱拳一礼,回禀实情。 地痞…… 做得倒是干净,看来这次是是有备而来啊。 萧翊低头检查这三人的伤口,沉思着。 “是那些人的手段。” 李珩修不知何时从他身后出现,看着那三个尸体,神色复杂开口。 萧翊看了一眼李珩修,无奈叹一声: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追查当年的事吗?” “我说过,只要我还在一日,就一定要查出当年真相。” “随你。”萧翊摇着头,并不打算劝他: “说起来,江清那小子去哪了?” * 夜色中俩个小小的人影藏在草丛里,躲开了巡逻兵。 “嘘,跟我来。”萧欣欣小声说着,拉着阿沐就往里头窜。 阿沐皱着眉,小声说:“咱们这么做不好吧,这可是皇家禁地。” “怕什么,我可是六公主,他们敢拿我怎么样?” 萧欣欣拍着胸脯向人保证,一面小心观察这巡逻的小兵,带着人上蹿下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进了门。 “这是……” 一排排的书架琳琅满目,满室金碧辉煌,阿沐被眼前一幕震撼住了,不自觉感叹出声: “好多书卷啊……” “嘿嘿嘿,这还是上次我来这儿发现的,父皇珍藏的藏书阁,从不让人进。” 萧欣欣很是得意朝小伙伴炫耀,从阿沐震惊的神情中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 第28页 “这算什么,还有更厉害的呢!” 萧欣欣拉着阿沐往里头跑,跑到一角落,神秘兮兮说着: “一会儿别忘了躲开。” 阿沐被萧欣欣神神秘秘的气氛感染,认真点了点头。 “我开咯!”萧欣欣按下一个按钮,飞也似的躲开,拉起阿沐就跑。 “咔,咻——” 机关应声而开,几束飞箭擦身而过,萧欣欣拉着阿沐躲进了暗门。 外头一阵兵荒马乱,人影重重,俩人躲在暗门里不敢出声, “诶呦。” 黑暗里传出一声痛呼,萧欣欣心下一怵:“谁!” “刺啦——” 那人擦亮了火折子,露出了有些狼狈的脸。 江清打着哈哈问好:“原来是六公主啊,失敬失敬。哟,小阿沐也在啊,哈哈。” “你为什么在这?”萧欣欣警惕看着江清,对突然出现的人很不信任。 江清挠了挠头,眼神在俩小人跟前一转,眯起眼带上和善的笑容: “那六公主又为何在这儿呢?” “你!”萧欣欣被问住,一时有些气急败坏,却被阿沐拉住。 阿沐对她摇了摇头,安抚了人,才对江清一礼: “见过少卿大人,此事因我而起,还望大人不要为难六公主。” 江清看着小家伙小大人的模样哑然失笑: “你到是将你干爹那副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他看了一眼不服气的六公主,笑道: “这样,不如咱们做个交易,今日之事就当我们都没看见对方,谁也不告诉,怎么样?” 第14章 迟到的后福 打发走了一众慰问的人,慕柔决定小憩一会儿,想着这回外头都是羽林军,大概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就让珠圆玉润俩人下去歇歇,不必守着她了。 今个珠圆受了不少惊吓,这会儿一惊一乍整个挂在玉润身上,玉润瞧她这幅模样也没辙,带着人退下了。 今个事多,慕柔这会儿也有些乏意,困意上来倚着床沿就要睡过去,她裹了裹被子,躺进床里任由自己进入了梦乡。 “咻——” “什么人!” 慕柔本就睡的不熟,被一声破空声猛然惊醒,一个激灵坐起来,大喝一声。 “姑娘可有什么事?” 门外的守卫执着火把在门口问道。 “无事,惊扰各位了。 ” 慕柔神色复杂看了床边插着的一枝箭,箭尾微颤,将一封信牢牢钉在她身旁 ——明日亥时,慕府内院。 慕柔收起手中的信,丢进了一旁的烛火里。 她一直很奇怪,那群黑衣人为何出现的这般及时,就像是算准了时机来救她们三人,倘若有敌意,在羽林军到来之前,她们绝对是难逃敌手,但那群人却并没有这么做。 大概也不是今日在场人的手笔,倘若早知道这事,定然不会让她们仨身陷险境,莫非是什么贵人相助? 这份信大概就是关键,是敌是友,明日自然见分晓。 “娘亲!” 慕柔正想着,听见门外玉润的声音: “小姐,侯爷与江大人到了。” 慕柔将东西藏起来,收拾了一番才让人进来。 阿沐一进来就扑进了她怀里蹭着,慕柔揉揉他的小脑袋,笑道: “阿沐做什么亏心事了?怎么一进来就这么粘人? ” “没、没有。”阿沐心虚对了对手指,瞟到一旁萧欣欣偷笑,觉得再在这儿一会他估计就要露馅,赶忙从娘亲膝上下来,拉着萧欣欣告退一声,跑了出去。 “这俩孩子,还真可爱。” 江清一如既往披着狐裘进来,笑着看向一旁的李珩修。 “少卿大人怎么这么得闲?” 李珩修一个眼神瞟过去,江清立马会意,笑呵呵往外走: “侯爷提醒的是,小人这就去办案。” 待到人都退下去,屋里只剩慕柔李珩修俩人,李珩修自然坐下,端起茶盏,慕柔则不着痕迹往一旁挪了挪,眼神瞟到藏东西的床上,有几分心虚。 “怎么,没什么想问的?”李珩修慢条斯理捻过茶杯口,抬眼问道。 慕柔一愣,“您说什么?” “只这一次机会,我可要改变主意了。” 李珩修含笑看着她。 慕柔咬了咬唇,决心开口: “我想问,那天我遇见阿沐以前……他都经历了什么,阿沐的父母与母族……” 慕柔并不觉得李珩修会那么好心将他的计划告诉她,有关阿沐的事情,她一直心存疑惑,从刚开始在山上的遇见,到他对自己的依赖,还有那样懂事的乖巧,还有她真心想知道的,李珩修的那些过往…… 书里有关阿沐的身世很少,只知道是被侯府收养的养子,而有关一手培养出少年宰辅的李珩修的过往,就更少了,她想知道,他为什么坚持要娶她。 “阿沐……”李珩修眸光黯了黯,随即如常, “他的父亲是我父亲的义侄,早年辞去官职回了老家,一直隐姓埋名,后来被仇家找到,满族灭门,我得知尚且留一遗孤,才寻回阿沐。” 李珩修说得云淡风轻,慕柔却从那一番话里瞥见侯门恩怨的残火,想要逃离权利旋涡的家族尚且皆葬送于此,那么站在权利旋涡中间斡旋的李珩修呢?他云淡风轻的背后又担着多少的恶意与骂名? -- 第29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李珩修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一种深切的悲伤。 就像这些事情曾真切发生在他身上一般…… 李珩修察觉到她的目光扯开一笑,起身走到门前,没有回头: “慕柔,你的眼神,变了。” 慕柔在原处愣了很久,捧住茶盏,良久轻笑一声。 原来竟是他最先看出,她改变主意了吗…… * “你别拦我,到底是谁敢动我妹妹!” 萧翊正一路检查着出了什么纰漏,就听见外头一阵叫喊。 “慕公子,您真的不能进去,殿下吩咐了,不准任何人放行,您就体谅体谅小的吧。” “我不管,今个我一定得瞧瞧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 “让慕公子进来。” 二皇子发话,那人自然不敢再拦,恭恭敬敬将人请了进去。 慕承风瞧见二皇子方才想起来自己身为慕家长子的礼节来,轻咳一声一面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一面给人见礼: “见过殿下。” “慕公子护妹心切,可以理解,不必多礼。” 萧翊笑着将人抚起来,慕承风礼貌回礼,二人皆是一般客气。 慕家在两党之中向来中立,这也归功于慕父在官场的谨小慎微与处处打点,太子二皇子两党虽然平日里针锋相对,但对慕家,该给的面子还是给的。 “不知是谁家的贼人惊扰了舍妹,让二皇子费心了,不知这事进展的如何啊?” 慕承风挂着招牌假笑,一面试探着进程。 萧翊苦笑着摇头:“如今死无对证,此案不好查。” “二皇子何必这么早说这些丧气话,这不还有微臣在嘛。” 江清从不远处走近,揣着暖炉带着笑意。 慕承风瞧着来人这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对其查案能力表示怀疑。 江清瞧见他脸色的神色,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笑: “慕公子别不信,你们随我来便知。” * 庄门 “这……” 慕承风看着门口喝得烂醉的守门人,十分惊异。 二皇子在一旁皱着眉,默不作声。 江清乐呵呵一笑: “我瞧这位老翁也是这儿的老熟人了,结果溜达一圈就发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老翁还醉着。” “就算守门人没看住门,那还有巡逻的士兵,怎会这般轻易就将人从正门放进来?”慕承风不解地问。 “这就要问穆小将军了。”江清含笑看向一旁的穆玄峰, “穆小将军想的周全,带着羽林军将庄子围得铁桶一般,但是却单单忽视了最重要的正门。” “不可能,我一早就在各处布下士兵重点把守,断然不可能放过正门。” 穆玄峰沉声道。 “穆小将军莫急,虽说小将军是布了兵重点把守,还亲自四处巡逻,但您犯了一个明显的错误。”江清故弄玄虚,顿了一顿才说: “您觉得正门有守门人和巡逻兵两层把守,定然安然无恙,也不会有贼人胆敢从正门进来,所以就将重点放到了容易进贼的后院,但是您不放心肯定是要过来瞧瞧的, 但是您穆小将军的威名人尽皆知,少不了有人攀谈,这一来二去,不就来正门的时间少了?巡逻兵稍有松懈,再有人收买守门人,可不就让人钻了空子?” 穆玄峰听到这儿已经是黑了脸,朝萧翊一拜: “是属下失职。” 萧翊看着烂醉如泥的守门人,长叹了一句: “看来这次我是非到父皇面前请罪不可了。” “不急不急,这不真凶还没揪出来不是?”江清笑着,瞥想一旁的慕承风,话锋一转, “说起来慕家俩位小姐在后山受了惊吓,慕公子可得好好宽慰一番,让二位小姐可莫要一时好奇往后山去了。” 这番话意有所指,慕承风这一路上听闻是阿玥带着阿柔往后山去的,至于为何这么巧就遇上贼人,他可得好好问个清楚。 思及此,慕承风目光一凌,朝人一拜: “多谢少卿大人,在下先行告退” * 发生了这种事,各家人心惶惶,天一大亮就开始抓紧时间出了庄子往回赶,慕家自然也在其中之列。 就算是早早赶路,一大家子回到慕府时,也接近了午时。 慕父脸色并不好看,黄氏母女自然也不敢造次,慕承风也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吃了饭就跟着慕父进了书房,不知道在密谈什么。 最近风头紧,黄氏母女并不想给人找不痛快,匆匆回了院里。 慕柔自然不会关心他人心里的想法,自己回了院子里开始准备今晚迎接的“贵客”。 未到亥时她就开始心慌了,攥紧怀里准备好的匕首,手心不住出汗,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响。 慕柔最终还是决定兵行险招,先会会他们再说,倘若是敌不是友,她唤一声,玉润自然就会叫人来,也不迟。 话虽如此,她却也心里发怵,毕竟原身的记忆里,可没有见过什么“贵人”。 外头冷风呼啸,亥时已过三刻,就在她以为自己被放了鸽子时,窗外传来一声细碎的脚步。 慕柔猛然清醒,紧张看着窗子,准备随时出手。 “咔——” -- 第30页 “诶呦我去,这窗户也忒不结实了,老二,你压着我脚了!” “哦哦哦,对不起啊,老大。” 慕柔保持着一个动作,看着跟前憨憨似的黑衣人,一时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那个看起来像是个头儿的疤脸男人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瞧见慕柔呆愣的模样,嘿嘿一笑: “小姐,事出无奈,您也别怪罪兄弟们哈。” 慕柔警惕看着他,并不答话,一脸的戒备。 “哎呦您瞧我都忘了,老阁主亲自吩咐的叫咱们来认亲,这是老阁主给的信物,说您肯定认识。” 疤脸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手帕包着的残缺玉珏,慕柔定睛一看,顿时瞪大了双眼。 第15章 身在曹营心在汉 慕柔从梳妆盒底层翻出那块原身母亲留下的玉珏,看着两块玉珏在手中完美贴合成一块玉扣,愣住了。 原身的记忆中,母亲曾对幼时的她说,倘若有人拿着另一块玉珏来认她,那就是她的外祖父…… 但是这相认场面怎么跟她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您瞧,这不合上了?小姐,咱可没诓您。” 一个干瘦猴子似的小子凑到她跟前来,笑嘻嘻说着,被一旁的疤脸拉下来。 疤脸搓着手笑嘿嘿凑上前来,小心翼翼问道: “小姐,您看这……” 慕柔“啪”地一声合上梳妆盒,正色道: “我就暂且相信你们没有恶意,但想让我认你们,就让你们老阁主亲自来见我吧。” 笑话,她还没见过人,哪能这般轻易就认了门亲戚,谁知道那老阁主是个什么样的老头,就想让她喊外祖父? 能对自己女儿数十年不闻不问,这会儿想起来要认她这个外孙女,若说突然良心发现,她自己都不信。 最近也是,跟李珩修待得时间长了,看人都觉得另有图谋,不过谨慎些还是有好处的,她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组织呢,哪能就将自己买了。 “这……”疤脸挠了挠头,“行吧,咱们回去就禀告老阁主,不过小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找俺们,猴子,燕子呢?” 被叫做猴子的干瘦小子回道: “刚才还跟着,这一会儿就不见了。” 疤脸叫了两声,发现没人应,就掏出一个小小的竹哨递给慕柔。 慕柔正研究着手里竹哨,冷不丁窗外飘然落下一个身影,将她吓了一跳。 疤脸憨厚笑着拍了拍站在窗边冷着脸的少年,向她介绍: “这是咱们的哨兵,叫白羽,外号叫燕子,轻功是咱们里头最厉害的,上次给您送信就是这小子送的。您一吹这哨子,他就来了,您有啥事跟他吩咐一声就是。” 疤脸凑近了神神秘秘说:“不过这小子不大喜欢人叫他燕子,脾气古怪的很,您多担待哈。” 窗外的少年冷冷看了她一眼,消失在了夜色里,一旁的小猴子也催: “老大,咱们该走了。” 疤脸憨憨一笑,跃出窗子给人挥着手: “小姐,俺叫梁山,咱们后会有期!” * “小姐,这窗子……” 珠圆一大早进来看见地上碎成八瓣的窗子,有些惊疑不定。 慕柔看了一眼地上一片狼藉的模样,将竹哨放进袖子里,十分淡定的坐在梳妆台前: “不用管,一会儿自然有人回来收拾。” “啊?” “别愣着了,还不快给小姐梳妆?” 玉润打着盆水进来,一个脑瓜蹦弾在珠圆脑门上,笑道: “小姐料想的不错,老爷遣人来叫小姐去前厅呢。” 珠圆捂着脑门委屈地撇了撇嘴,凑在慕柔跟前替人绾发: “小姐怎么知道老爷今天会叫小姐。” 慕柔合上了梳妆盒,一笑: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今个可是丰收的好时候。” 珠圆:??? * 慕柔到正厅时,俩姐妹正在地上跪着,连黄氏的脸色都不太好,慕承风正在慕父身后站着,座上的慕父黑着张脸。 啧啧,这幅场景还真是眼熟,只可惜如今风水轮流转了。 慕父瞧见慕柔,脸色稍霁,唤人坐下。 慕柔行一礼,在黄氏复杂的目光中施施然坐到了一旁,地上跪着的慕瑶狠狠瞪了一眼慕柔,很是不平喊着: “父亲!分明是大姐三妹私自去后山招惹了祸害,怎么便成了我指使三妹陷害大姐了,我是冤枉的啊——” “父亲,二姐撒谎!她分明是想置我跟大姐于死地,这样就没人和她争了!”慕玥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可是你亲姐姐!” “你处处与我争,这一次还想拉上大姐,你分明是存心要害死我!” 慕瑶气极,扬手就要打,座上慕父再也看不下去,大喝一声: “住手!看看你们可还有大姐闺秀的样子!一个个跟大街上的泼妇又有什么区别!” “老爷……” “你给我住口,看看你教出的两个好女儿!” 黄氏刚要开口,就被慕父挡了回去,她攥紧了手帕,却也不敢开口。这一次她们确实是听了丞相府夫人的教唆,只想着能让慕柔那小贱人不好过,哪想到她差点赔进去个女儿,让姐妹俩起了内讧。 -- 第31页 慕父这一吼,俩姐妹也不敢吭气了,只暗暗用眼神较劲。 慕柔看着这中场歇息,轻咳一声,开口: “父亲莫气,母亲向来仁慈,定然不是故意为之,说不定只是恰巧罢了,我瞧母亲最近跟丞相夫人走的近,想来最近应酬颇多,顾不上几个女儿也正常。” 黄氏听着前面的话还怀疑这小崽子抽了什么风给她们母女说好话,听到后面面色就苍白了起来,果然老爷一听丞相府脸色就一变: “你什么时候跟丞相府有联系了?” 黄氏紧张答着: “我……我那手帕交的好姐妹请我去筵席,也请了丞相夫人,这一来二去的,就……” “就什么就!我说过多少次不要跟两党的人扯上任何关系!你当我看不出来那丞相府铁了心要投靠太子!”慕父怒呵一声,恨铁不成钢: “且不说那陆家的小姐跟二皇子还有婚约在身,就算二皇子主动退了婚约,你能保证二皇子不心怀芥蒂?丞相府权势滔天不在乎,到时候遭殃的就是你们这些不知死活一头撞上去的蠢货!” 慕柔淡定喝着茶看着这场好戏,她这位父亲,最是看重名节,想方设法躲开夺嫡之争,就想求个安安稳稳的两朝元老,黄氏急功近利,只想着攀附权贵,两次触犯他的底线,这次怕是不会善了了。 慕柔看着差不多了,放下茶盏开口: “女儿此次来,也有一事相求,昨日风大,我那院子里的窗子不慎掉落,女儿昨夜吹了一夜凉风,今早还是想求一求父亲,为我那小院修葺一番。” “你那院子我不是早就吩咐了翻新?” 慕父看向一旁的黄氏,黄氏一愣,没想到在这个关头会将旧事翻出来,慌慌张张开口: “小姐刚回来那段时间,咱们府上的中馈有些不够,铺子也有些亏空,多余的都拿去填补那些铺子的空缺了……” “中馈不足?我看分明是你管理不善,我堂堂尚书府,连个窗子的钱都拿不出来可不叫人笑掉大牙!” 慕父沉着脸,“阿柔进府的那段时日,我还见你给阿瑶阿玥俩人置办了一套新衣,可也未曾见你说什么中馈不足。既然不会管理,你手里的中馈就交给小院管理吧。” 黄氏这才醒悟,这分明是那个小贱人设得套,就等着她往里钻,这回她算是栽在她手里了,但这中馈之权决不能落到妾室手里! “老爷!我知道错了,今后一定好好待大小姐,绝不见丞相夫人了,老爷——” 慕父有些头疼,起身就要走。 “父亲,阿柔就要到了出嫁的年龄,嫡母既然不管中馈,那阿柔那份嫁妆,不如也一并还给阿柔如何。” 慕承风忽然开口,止住了慕父的脚步。 慕父沉思了一番,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欣慰拍拍他的肩膀: “承风确实长大了,也好,这回就由你来办这件事,你妹妹的嫁妆跟院子,都要最好的,可别让我失望啊。” “是,承风恭送父亲。” “老爷,老爷——” 黄氏如今彻底被架空权利,连手里最后攥的一点嫁妆都做不了主了,那今后两个女儿的婚事她算是做不了主了,俩人的婚事向来是她最看重的,如今算是彻底慌了神,要扑上去抱住慕父的腿,慕父厌恶一挥袖,也不不管黄氏瘫坐在地上,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慕柔跟慕承风出了正厅,黄氏还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喊着,慕承风在慕柔跟前站定,问道: “你为何不让父亲问下去。” 慕柔笑道: “哥哥想让父亲问出什么?是陆家借由慕瑶之手故意陷害慕玥让我身陷险境?还是黄氏跟丞相府勾结来陷害一个嫡女?” 慕承风一时语塞: “可是,黄氏他们这样对你……” “哥哥,”慕柔轻叹了口气,正色道: “黄氏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重要的是我们慕家绝对不能牵扯进这件事中。倘若牵扯进去,那父亲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中立场面将会毁于一旦,那就可不单单是家事了。” 慕承风显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他皱了皱眉,说道: “你的意思是,只要让黄氏他们先被父亲罚禁足,避开风声,那样就算查到咱们慕家头上来,只要我们不认便是。那样就避免了卷进夺嫡之争?” “这只是暂时的,”慕柔摇了摇头,“哥哥迟早要进官场,总会有做出抉择的时候,哥哥该早早打算才是。” “阿柔,你……” 被妹妹说教一番,慕承风面上有些复杂,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惭愧还是对妹妹的疼惜。 慕柔回眸,温柔展开一个笑容,诚心实意认真说道: “哥哥不必介怀,科举在即,阿柔祝哥哥金榜题名,荣登榜首。” 慕柔走出去好远,慕承风还没回过神来,他傻傻一笑,自家妹妹果然可爱,想想方才那些话,他顿时充满了斗志,雄赳赳气昂昂走回了书房。 * 慕承风是激情迸发,挑灯夜读,这厢却是彻夜不眠愁掉了头发。 慕柔单知道慕承风被人诬陷,但也不知道是被谁诬陷,书里头也不过就是一带而过,这可愁坏了想法子帮慕承风的慕柔,整天窝在院里想破了脑袋,直到慕玥到访。 “你可想清楚了,真要投奔于我?” -- 第32页 “是。”慕玥咬了咬牙,点了点头,“我今日才终于看清了母亲的真面目,今后我保证不会再害阿姐了。” “那我又如何相信你呢?”慕柔眯起眼。 “我,我知道太子妃近日要开赏花宴,给、给母亲送了贴,丞相府的也会去……”慕玥慌慌张张说着,生怕人不肯留她。 赏花宴嘛,不错,还算有点用。 “很好,要取得我的信任也很简单,我要你与黄氏母女和好。” 第16章 (捉虫) 山雨欲来风满楼…… 慕玥的间谍计划进行的很成功,黄氏母女自然没在意这个向来懦弱的女儿,只以为她受了刺激,才一时想不开。 这样的安生日子过了几天,慕玥就带来了消息。 “你说丞相夫人要在赏花宴那天搞事情?”慕柔问道。 “是,丞相夫人特意嘱咐黄氏,要将阿姐也一并请去,而且丞相府似乎正四处搜罗什么人,也让黄氏多多留意。”慕玥低眉顺眼答着。 “丞相府还真是不死心啊……”慕柔往椅子上一躺,不过来得正好,她正愁没机会反击,这次她们敢来,她就敢应战。 “行了在我这儿待久了,那头该起疑心了,这话已经带到,回去告诉黄氏,我自然会去。” * 慕柔送走慕玥已是傍晚,她回了房屏退下人坐在窗前思考下一步计划。 一是要探明丞相夫人的阴谋,二就是她这位哥哥的科举功名,她还记得她这位哥哥考中|功名之后,被人诬陷是花重金收买另一位考生,让其替为答卷,自己则以其之名答卷,借此调换。 圣上闻此事震怒,不仅严令慕承风此生不得入官场,而且还降了一级慕父的官职,此后慕家更是一蹶不振。 慕承风一事,只能从那位考生下手了,至于如何找到此人,她还得费些功夫 至于丞相府…… 窗外冷风呼啸,慕柔正托腮仰望天空,忽然听见一声细碎的脚步声。 不是吧,还来…… 慕柔无奈叹了口气,起身一把打开窗子,跟窗外人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先挪开了眼,有些被人当场揭发的窘迫,不过,也就脸红那一瞬间。 慕柔深深觉得大概人越老脸皮越厚。 那老头用李珩修一般的泰然自若,大摇大摆走进了她的闺房,然后又拿出梁山那群人的好奇劲儿,仔细打量起来,还一边啧声一边摇头: “我说慕家就这样待自家闺女的,这也忒简陋了吧,啧啧……” 慕柔算是彻底死心了,她大概就是个吸引极品的体质,李珩修是,傅辛是,如今这个老头也是,而且如果她猜的不错,这位大概就是她那从未谋面的外祖父,苍天饶过谁…… “您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那老头一听,当即横眉竖眼,往桌子旁一坐,喝道: “不是你个女娃娃叫我亲自来见你?” 好吧,看来她猜得不错。 慕柔默默翻了个白眼: “您不亲自来,我怎么敢轻易认亲。” 老头看着她,哈哈大笑: “好啊,不愧是我段十三的外孙儿,还不叫个外祖父来听听?” “您这么轻易就让孙儿喊一声外祖父了?您可是几十年没来瞧过我们作长辈的难道不该拿点儿见面礼?” 慕柔心里打着小算盘,这位外祖父身为一阁之主,说不定身上带着什么宝贝,她可得好好敲诈一番,不能便宜这个抛弃了她们娘俩的老头。 “呔,小娃娃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你以为你是怎么活着回到慕府的,倘若不是我,那个糟老婆子哪能这么轻易就……” 老头自知失言,赶忙闭了嘴,转到一边去不吭气了。 慕柔愣了愣,出声问道: “您……一早就派人保护我了?” “哼,要不然你早就死在那个后山了!” 老头嚷嚷着,却不敢转过来看她。 “那……您又为何这么些年对我们不闻不问?” “我——”老头猛然转过来刚想嚷嚷,就对上慕柔那双认真的眸子,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又转过去嘟囔着: “还不是因为那档子事,要不然我哪能让蓉儿在这儿受苦……” 慕柔叹了口气,她算是明白了,这位外祖父大概也不是诚心抛弃她们母女的,虽也有过错,却也经历了儿女曲解,亲人离世的痛楚,如今的她大概是他的唯一慰藉了…… “外祖父,母亲她从没有怨过您。” 老头忽然愣住:“真的?” “自然。”慕柔笑得真切,却止不住心酸,原身与原身母亲的怨恨不解到最后的释然宽慰,其中苦楚,早就随风飘逝,又为何要将同样的痛苦加在活着的人身上呢? “好好好,”老头抹了把眼泪,连倒三声好,拉过慕柔的手: “就凭你这句外祖父,今后谁敢欺负你,就报上我段十三的大名,今后咱们就是你的娘家,咱不稀罕他什么尚书府,想走尽管告诉外祖父一声!” * 好不容易送走了老头,慕柔摸了摸袖中的竹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拿出来。 哨声才响了两声,一个黑色身影倏地出现在窗前,将她吓了一跳。 “燕、燕子?”慕柔试探着喊,瞧着人的脸色。 -- 第33页 那人一贯的冷脸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还是硬邦邦开口: “小姐可以唤我白羽。” “哦。”慕柔一脸恍然大悟,说道,“小羽子,你们这个阁叫啥名字啊?” 白羽的嘴角一阵抽搐,但是看了看慕柔一脸的求知若渴,还是压下去转身就走的冲动,惜字如金答道: “夜雀阁。” 夜雀阁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鲜少有失手的单子,情报网络近乎遍布各地,其阁主段十三更是有鬼见愁的名头,在江湖之上,谁人不敢尊称一声段爷。 可惜慕柔并不知道她捡了个多大的金手指。 “那你们平常都干些什么?” “杀人越货。” 哦,原来是个杀手团。 慕柔等了一会,发现人并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问道: “还有呢?” 白羽顿了顿,似乎思索了一番,开口; “买卖情报?” “对,就是这个!”慕柔眼前一亮,她从前就听说他们这种应该是有自己的情报网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打探到她想要的消息, “那你们能帮我打探一个人吗?不是什么高管贵族,应该可以……吧。” 白羽本来想说就算是天皇老子的秘辛他们也能给挖出来,但是看了看慕柔期待的小眼神,他选择了闭嘴,默默点了点头。 * 梁远侯府 江清进来的时候,李珩修正在屋里擦他那柄宝剑。 “哟,少见啊,你多少年没拿出来这把剑了?”江清一脚踏进来,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笑道。 “那些卷宗我已经看完了,你送回去吧。”李珩修并不抬头,一心擦拭着自己的剑。 江清翻了翻桌子上那叠卷宗,眼神一转想到什么奸计,故意撇了撇嘴: “唉,想不到我费了千心万苦,从皇帝老儿的藏书阁里给你偷回来这卷宗,你倒好,连句好话都不说,还冷冰冰让人给送回去。” 李珩修手中一顿,将剑收入剑鞘,看了矫揉造作的江清好一会。 江清被他这深沉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收起了那副模样,嘿嘿笑道: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您别忘心里去,我这就送回去。” “等等,”李珩修叫住他:“你去宫里告诉萧翊一声,山庄后山那庄事不必再查了。” 江清停住了脚步,有些困惑: “可是二皇子已经向圣上请示彻查了,如今反悔少不得落个不是。” “能在重重羽林军中不着痕迹动手的人不多,这事恐怕会牵扯到宫中,到时候盘根错节,得不偿失,不如就此作罢。”李珩修盯着前方,眸色深沉: “况且,圣上马上就没心思管这件事了,北疆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北疆?你说北疆会有战势?到时候二皇子得了战功,自然没人会追究这件事了,妙啊。”江清摸着下巴,忽然奇怪: “那你怎么知道北方会有战事?等等难道你也要去?” 李珩修冷冷一笑,并没有回答他,反而看着自己手中的寒光凛凛的剑,沉声道: “再此之前,我还要先除掉一个麻烦。” * 赏花宴开在皇家一处庄园,慕柔算是对皇家庄园有阴影了,就没遇见过一件好事。 这不一大早又被人叫起来催着赶紧梳妆,慕柔就不明白了,这些个世家贵族们怎么一个一个都喜欢大早上起来赏花,睡个回笼觉它不香吗? 虽然很是不情愿,但是该起来还得起来。黄氏母女最近过的很是寒碜,见着她都躲着走,都不愿跟她一起坐马车。 慕柔独占一个马车,乐得自在,正好趁着路上远多补会儿觉。 慕柔是被一阵小石子敲窗的声音吵醒的。 她刚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一枚小石子擦着她鼻梁嗖得飞过。 慕柔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身旁闪现的人又吓了一跳。 慕柔摸着自己的小心脏,可怜兮兮看着突然闪现的白羽,觉得自己再这样跟这个人待下去,非得被吓出心脏病不可。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吓到她了,白羽眨了眨眼,认真说道: “我提醒你了。” 提醒…… 是靠吓死人的小石子提醒的吗?! 若不是她相信外祖父不会残害自己的血脉,她都要怀疑白羽是被派来刺杀她的了。 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模样,慕柔十分绝望往后一躺,有气无力说道: “说吧,什么事。” “我查到那个人的身份了。” 慕柔一听顿时一机灵,挺直了腰板认真听着。 “丞相府找来的那人是前年的落榜秀才,自从落榜后就一直在京城转悠,靠卖字画营生,已经欠了三月的房租,而且是自愿被丞相府招去的。不过,线人还查到一事,这个秀才似乎与太子妃有一段旧情。” 旧情?那就更有趣了。 慕柔还没来得及展开笑容,就听见外面催: “小姐,该入席了——” 第17章 (捉虫) 恶人自有恶人磨 太子妃是御史大人之女,名许如意。许家出过两代监国,一代皇后,当今皇后就是许如意的姑母,许家近来被牵扯进水患贪墨一案,惹来众怒,大有式微之意。 外戚乱政向来为帝王忌惮,许家势力蒂固根深,这些年行事更是猖狂,惹来了圣上不满。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许家自然不肯轻易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滔天富贵,硬生生将自家女儿塞进了东宫,只盼着再出一位皇后。 -- 第34页 许家这位女儿,是个柔弱的性子,与她那强势的姑母并不相同,但是传闻其与太子的关系并不十分和谐。太子虽是皇后所出,却并不同意这桩婚事,这桩三年前你不情我不愿的婚事,只是许家谋权多利的牺牲品罢了。 今日赏花宴,皇后娘娘也在场,坐在上座,左手是丞相夫人,另一边陪着低眉顺眼的许如意。慕柔坐在一处角落,遥遥看过去,那太子妃当真是如传闻一般弱柳扶风,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瞧着那副在皇后娘娘面前怯生生的模样,还真是惹人怜惜,可惜太子却是个不解风情的,大概也是因为对许家那副嘴脸的厌恶吧,可惜喽。 一众官家小姐并不愿意跟她一起,小姐妹宁溪这会儿也被叫上去陪着各家夫人,慕柔独自一人乐得自在,这会儿嗑着瓜子眼珠子四处瞟着,冷不丁对上李珩修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 慕柔打了个激灵,坐起来,看过去,果不其然从男宾客席里瞧见了傅辛的身影,俩人凑在一起准没什么好事。 今个她还有更重要的硬茬要对付,只得暗暗祈祷这俩人最好不要给她找茬。 李珩修瞧见慕柔那副的模样,十分愉悦端起酒杯朝人一举,转身混进了人群。 * “那位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慕家小姐?” 皇后将手中的护甲戴好,貌似不经意问道。 一旁赔笑的丞相夫人脸上一僵,掩面笑道: “正是,我先前打过照面,却实是个漂亮姑娘,要不然能得傅小世子跟梁远侯的垂青呢。” 丞相夫人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嘉嫔正得宠,皇后娘娘很是看不惯,自然也不会看上这么个四处勾搭的贱蹄子。 皇后娘娘是宫里混过来的,自然知道丞相夫人的算盘,却也对这件事有所耳闻,自然不会对慕家小姐生什么好感, “珹儿上次在宴上被人缠住,可是慕家的小姐?” “这……正是,是慕家的二小姐……”丞相夫人有几分糗态,似是不好意思说别人家的不是。 她倒是没想到她还没敢提太子那桩丑事,皇后娘娘到先说起来了。 皇后娘娘斜瞟她一眼: “你也不必为我那儿子遮掩什么,他是什么性子本宫最是清楚,慕家的能勾上他,也算是有点手段,不过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 “是,娘娘说的是。”丞相夫人笑着应和着,拉过自家女儿的手,满脸的仁爱: “我还听闻,当年娘娘跟圣上是两情相悦,可叹我们家雪儿,就没娘娘这般福气了。” 皇后娘娘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故作娇羞的陆雪儿,知道丞相府的打算,懒洋洋说着: “傅小世子确实是一时昏了头,本宫瞧雪儿确实配得上他,我看老二对这桩婚事也确实不上心,回头本宫同皇上说说,给你们两家搭个线。” 丞相夫人面上一喜,拉着陆雪儿就要行礼,被皇后给拦住了: “今后入了国公府,得尽心辅佐才是。如意,你也该跟国公府多走动才是,回头就由你带着陆家小姐去见傅家老太太吧。” “可是……”许如意嗫嚅着想要开口,却被人打断。 “可是什么可是,”皇后眉头一皱,看向一旁的许如意“瞧瞧自打入了东宫,珹儿进过你房里几次?如今珹儿尚无妾室,日后珹儿登基,没有夫君的宠爱,你如何稳坐中宫?如今还不知道多跟各家夫人打交道,一会儿你就带着陆家小姐去见傅老太太。” 皇后动怒挥袖而去,许如意面上一白,噤了声不敢再说什么忤逆的话,只低着头答了声“是”。 * 座下看好戏的慕柔还不知道上头发生了什么,就看见皇后娘娘一脸怒容挥袖而去。 慕柔眯了眯眼看了看一旁几乎要哭出来的太子妃,摇了摇头,看来这位柔弱的太子妃在这位强势婆婆的手下过的不大顺利啊。 “哎呦,小心——” 慕柔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一旁端茶的婢女洒了一身的茶水,那人慌慌张张的模样,瞧着很是惊恐。 “小、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做事的!”珠圆一上来一皱眉就训开了,很是维护自家小姐。 玉润帮慕柔整理着湿透的半边衣裳,慕柔拎起袖子看了看自己正在往下滴水的新衣裳,有些肉痛。 这可是她最贵的衣裳,慕柔内心叹了口气,这就来了,不过幸好不是热水,倘若是滚水一淋,她这半边胳膊就不用要了。 一旁一个管事的宫女过来,先是训斥了那婢女一番,才给人陪着笑脸: “小姐这边请,随奴婢前去更衣。” * “还请两位在此稍后,前头就是皇后娘娘的鸾驾,闲人不得入内,还望两位见谅。” 被拦住的珠圆玉润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了慕柔,见慕柔点头,才停住脚步安稳站在了宫门前。 慕柔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红墙黛瓦,深深出了口气,回头对那个管事宫女展开笑容: “这位姑姑,咱们走吧?” * 此时的陆家母女已经拜访过傅老夫人了。 “两位先聊,小女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许如意柔柔弱弱给人行着礼。 丞相夫人自然知道太子妃开宴事务繁多,就这一会儿还是因着皇后娘娘那番话才给的面子,很是体贴地回了礼,让人离开了。 -- 第35页 “看来那傅老太太对你的印象不错。”丞相夫人满意拍着女儿的手。 “虽说老太太答应让国公爷说服傅哥哥,但傅哥哥真会听从国公爷的话?”陆雪儿有些忧虑。 “放心吧,傅小世子自幼跟着国公爷长大,自然不敢忤逆的。”丞相夫人安慰着自家女儿: “再说了,过了今天,那个小贱人就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陆雪儿想到今天的计划,有些安心,忽然瞧见一个陌生面孔的婢女低着头迈着小碎步着急忙慌往前走着。 “诶,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瞧见陆雪儿,顿时一脸喜色: “路小姐,正找你呢,傅小侯爷邀您到凉亭一见。” 陆雪儿心中一喜,看了一眼丞相夫人,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正想高高兴兴跟上去,忽然想起什么,故作镇定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高傲跟着人走了。 * “慕小姐,我家郡主邀您一见。” 平漓郡主身边的管事姑姑朝慕柔见礼,慕柔一旁的领路宫女有些慌张开口: “可是慕小姐正要去更衣,这一身见郡主恐怕不妥。” 管事姑姑看了那宫女一眼,朗声道: “我家郡主刚替慕小姐备好了衣物,就不劳您费心了。你可还有什么疑虑?” 那名宫女咬了咬唇,很是不情愿行一礼: “姑姑请便。” * 慕柔到了地方换了衣裳,出来才发现前厅就平漓郡主一个人在淡定泡茶,早就约定好的宁溪却不见踪影。 宁漓看了一眼慕柔,知道她心中所想,开口替人解了疑惑: “溪儿与穆小将军约定去了秋场狩猎,让我在这儿接应你。” 慕柔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她怎么不知道宁溪啥时候学会骑马了,依她看来,宁溪就是缠着穆小将军罢了。这个见色忘义的小姐妹,回头定要好好宰她一顿。 不过现下,她倒是不介意跟平漓郡主坐下来喝会儿茶。 俩人坐在一起,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平漓郡主大概是觉察出尴尬的气氛,轻咳一声开口: “溪儿在你那儿可还好?可曾闯什么祸,没给慕小姐填什么麻烦吧。” “噗——” 慕柔差点一口气喷出来,勉强忍住笑意,答道: “咳咳,宁溪在我那儿一切都好。” 怪不得宁溪总躲着她这位姐姐,这哪是个阿姐啊,分明就是个老妈子,慕柔觉着连长公主都不一定有平漓郡主来得像她娘。 为了阻止平漓郡主继续尬聊,慕柔决定先抛出问题: “听闻令尊此次主持这回科考?” “正是。” “有幸做过令尊的学生,深觉令尊秉性良直,想必是定然不会姑息徇私舞弊之事。” 慕柔听说过这位内阁大学士最是耿直,想必是不会轻易被人收买,这样一来也避免了慕承风被再次陷害的可能。 “慕小姐有话说?”平漓郡主好歹是宫里长大的人,一听便知她话里有话。 慕柔索性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道: “那我就直说了,我确有一事相求,我要殿试士子名单。” * 一个宫女慌慌张张跑到丞相夫人身旁,正悠哉喝茶的丞相夫人一惊: “你说什么?慕柔被平漓郡主半路劫走了?!” 丞相夫人惊疑不定,站起来踱了两步,忽然想起被人叫走的陆雪儿,脸色一变: “不好!” 第18章 自食恶果 慕柔出来时就看见珠圆玉润俩人直耿耿立在宫门前,瞧见她完好无损地走出来才明显松了口气,赶忙迎上来。 “小姐,你可算出来了,担心死我们了。” 慕柔安抚着扑进怀里来的珠圆,有些哭笑不得: “你家小姐可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担心什么。” “小姐,方才听见前院似乎出了什么事。” 玉润凑到跟前来,附耳说道。 “前院……”慕柔眸中精光一闪,笑道: “这就来了,走,去看看这场好戏。” * 前院凉亭,陆雪儿衣衫不整正伏在丞相夫人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一旁身形狼狈的傅辛立在那儿面色阴沉。 被惊动赶来的皇后娘娘同样黑着张脸,身后的太子妃更是脸色苍白,周围一众人站在那儿面面相觑。 慕柔到地方时,就是这番场景。 瞧着那陆雪儿虽然衣衫不整,却也没怎么出格,想必是什么还没干就被人捉个正着。不过名门闺秀出了这等事,也是奇耻大辱,此事可不好收场。 慕柔寻了处安静的地方看着这出好戏,颇有几分整暇以待的架势,毕竟,倘若不是她机警,如今被看笑话的可是她自己。 不过傅辛在这儿她确实没想到,丞相府也不可能蠢到将她亲手送到傅辛床上去,这事儿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娘,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 陆雪儿挂着眼泪扒着丞相夫人的衣服,生怕她不信自己。 丞相夫人被人摆了一道,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但看着女儿这幅模样,也是满脸心疼,拍着女儿的背安抚着: “娘信你,这事儿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你且放心,皇后娘娘定然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皇后娘娘方才才将人引荐给傅老太太,转眼就出了这样的事,心情十分不美好,但丞相府的投诚自己已经接下,这事她还非管不可了。 -- 第36页 皇后娘娘问一旁的婢女: “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小婢女战战兢兢答道: “回娘娘的话,奴、奴婢只是去膳房取糕点,途径此地,就、就看见陆小姐……” 那个小婢女住了口飞快看了陆雪儿一眼,又飞快低下头,瞧着害怕极了。 “你、你血口喷人——” 陆雪儿气极,涨红了脸失了理智上去就要抬手打下去,被一旁的丞相夫人赶紧拉住了。 “皇后娘娘面前不可放肆。” 丞相夫人悄声说着,陆雪儿才惊醒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一时有些惊慌,胆怯看了一眼皇后娘娘,磕磕绊绊说着: “皇、皇后娘娘,我、我……” 皇后蹙了蹙眉,对她方才失态的举止很是不满,却也不想追究,只淡然回道: “陆小姐一时受了惊吓,丞相夫人还是让她好生回去歇着吧。” “是。” 丞相夫人应声是,拉住陆雪儿就要走,怎奈陆雪儿却不肯: “娘,我不走,这事儿不对劲……” 丞相夫人瞧见她固执地模样,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心中也觉得此事不对,就吩咐人拿来一件大氅将她裹住,由她在这呆着。 “傅小世子,此事你可有话要说。”皇后娘娘问道。 傅辛早就整理好衣衫,自知是被人算计了,如今这局面却由不得他脱身。 “回皇后娘娘,事已至此,臣无话可说,臣与陆小姐两情相悦,愿娶陆小姐为妻。” 这番话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是给丞相府留颜面,倘若真是两情相悦,那先前傅小世子对慕家小姐那番作为又如何解释?再说了,看那傅小世子不情不愿的模样,这事儿,悬。 不过众人自然还是给国公府留面子的,看破自然不会说破,但要说附和也没人敢附和,毕竟那陆小姐身上还有二皇子的婚约,这正主不出面,谁也不敢出声。 “既然陆小姐与傅小世子早就两情相悦,那也算是一桩美事。” 李珩修与萧翊来得很是时候,萧翊笑着,没有半分被人抢了未婚妻的恼怒,说道: “正好今日母后也在此,不妨为我们做个见证,儿臣与陆小姐的婚事就此作罢,儿臣日后也好向父皇交代。” 萧翊近来很受皇上看重,势力逐渐强大,大有与玹儿争锋的架势,如今这般轻易就放弃了丞相府这一个助力,必然另有图谋。 皇后眯了眯眼,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说着: “既然翊儿这样说了,那此事就这样定了。丞相家的,你可还有什么异议?” 陆雪儿咬了咬唇,虽然她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嫁给了傅哥哥,但她从没想过以这种方式进国公府,日后傅哥哥恐怕更会厌恶自己。今日在这儿被看笑话被人指指点点的应该是那个恬不知耻勾引傅哥哥的慕柔才对! 那个世子妃的位子本就该是她的!那个慕柔明明早就该死了才对! 对,就是慕柔,是那个慕柔害她不能名正言顺嫁给傅哥哥!不是慕柔,她怎么可能落得如今这番地步—— “是她!是慕柔,是她嫉妒我,才这样陷害我的——” 陆雪儿看见一旁的慕柔,忽然疯癫了一样涨红了眼,张牙舞爪就要扑过去。 “陆小姐这话可就错了,柔儿她早就与我两情相悦,怎么会嫉妒你呢?” 李珩修挡在慕柔跟前钳住陆雪儿的手腕,笑着附耳道: “更不会,觊觎你的傅哥哥。” 陆雪儿狰狞的面目忽然一僵,从那张笑得如沐春风的面容下看出了彻骨的冰冷与□□裸的威胁。 陆雪儿被骇得忘记了挣扎,愣愣往后退了一步。 面前这个男人,他什么都知道。 丞相府的打算,她对傅哥哥的念想,她们的计划,他全都知道…… 而且只要他想,就能让她所拥有的一切全部灰飞烟灭…… 快跑,离开这个危险的男人!远远离开他! 她的内心尖叫着,两条腿却如钉子一般钉在地上,不得动弹。 陆雪儿面露惊恐,浑身颤抖着,终于挣脱了他的禁锢,逃也似的躲进了丞相夫人怀里不住哆嗦着。 李珩修心情十分愉悦,往慕柔身旁一站,毫不避讳拦上了她的腰。 慕柔对他不拘礼法的行径早就习以为常,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索性由着他去,彻底放弃了反抗。 慕柔目光在傅辛与李珩修之间转了一圈,又看了看傅辛对着李珩修喷火的眼神,隐隐有些猜出来: “这……是你干的?” “不然呢,我不过是全了陆小姐一片心意罢了。”李珩修笑道狡黠。 慕柔扶额,好吧,此人比她狠多了,陆雪儿是先起了狠毒心思才会自讨苦吃,他倒好,直接将情敌送上别人的床,而且还算准了陆雪儿会自食恶果,果然可怕。 “方才陆家小姐说你陷害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后娘娘蹙起眉,问道。 丞相夫人抱着女儿有几分心慌,从一开始那个人就没有出现,反倒是自己女儿与傅小世子出了事,倘若她们那些事被抖搂出来,那就不好办了。 慕柔施施然走到跟前来行礼,从容不迫答道: “回皇后娘娘,小女子并不知此事。” “此事我可以作证。”一清亮的女声而来,平漓郡主一身清冷,款款而来: -- 第37页 “此前慕小姐一直与我在静院相谈甚欢,并没有机会来陷害陆小姐。” 平漓郡主向来是不管这些事的,这回平漓郡主开口为慕小姐解围,想必这事是真的了。众人此时再看那丞相家小姐疯癫的模样,只觉得从前清丽可人的模样轰然破碎,再看慕家小姐那副温顺知礼,从容不迫的淡然,与传闻中那红颜祸水的模样截然不同,只觉得自己以前大概是昏了头,才会误会了这么一个人美心善的美人儿。 “既然宁漓妹妹这般说了,想必各位是没什么疑问了,此事不如就此作罢,各位也各自散去吧。” 萧翊笑着站到宁漓身边来,笑吟吟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 宁漓默默看了他一眼,眸中微微闪过一丝什么,悄悄躲开了眼。 丞相夫人眼看着这架势,赶紧上前告退: “皇后娘娘,今日小女一时受了惊,有些失态,您见谅。” 丞相夫人说完就要拉着人离开,却听见外头一阵喧闹: “你们让开,让我见她!如意——” 一旁皇后娘娘眉头一蹙,目光落在了一旁太子妃身上。 许如意面上一白,攥紧了帕子。 * 许如意先前被迫与情郎分离,嫁到东宫却不受夫君待见,如今主持了个赏花宴,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本就是丢了颜面,如今又被情郎找上门来,如今正被三堂会审,少不得要哭上几番。 慕柔走之前,还看见那个嘴里不住叫喊的落魄秀才被押走,太子妃哭哭啼啼跟着皇后进了屋子。 看这幅模样,太子妃定然是与那情郎情真意切,一个被迫入了宫门断了念想,一个落魄流落街头却依旧念着从前。 可当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啊。 见过长公主跟太子妃,慕柔觉得这宫门可真是万万进不得的,刚要感慨一声,就看见李珩修意味深长的眼神。 呃,侯门大概也是进不得的……吧…… 第19章 …… 李珩修刚从庄子里头出来,就看见了在自己马车旁抱着暖炉的江清。 “啧啧,谁能想到堂堂梁远侯竟然会出如此下策,陷害傅小世子,就为了美人一笑。” 江清笑嘻嘻凑上前来,朝人挤眉弄眼: “侯爷舍得出来了?不趁这会儿好好陪陪心上人,到了北地可没这般艳福喽。” 李珩修没有搭理江清,自顾自上了马车,坐在座上看了傻站在那儿的人一眼: “还不上来?” “来嘞。” 江清笑眯眯上了马车,一屁股坐在人身旁,神秘兮兮凑上前来: “我说,你要是担心傅小世子趁你不在钻空子,何不直接向圣上请一道赐婚的圣旨,以你的本事也不难吧。” 李珩修漫不经心转动着手里的扳指,答道: “娶她虽然是我们的计划之一,但好歹是名门闺秀,凭心而论,算是我们理亏。等从北地回来,军功加身,到时候求得一道圣旨,也算是对她的补偿。至于傅小世子这件事,能给国公府添堵,本侯可是求之不得。” 江清一笑,揶挪着: “我可不知道,侯爷何时这般有善心了。” 李珩修看了一眼依旧裹着狐裘揣着暖炉的江清,没有反驳,毕竟他上一世可从来都是不择手段的。不过慕柔对他来说似乎有些不同,上一世他机关算尽依旧落得个凄惨下场,或许这一世改变一下也未尝不可。 李珩修瞟到江清怀里从不离手的暖炉,眸中一阵刺痛。上一世,他与江清自幼一同长大,同一年上了沙场,只是他没想到,那些人是想让他葬身于此。 他在战场遭人暗算,却被江清挡下,如今他这一身的寒症,便是那时落下的。 李珩修重活一世,却依旧没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他至今都记得,当年那个在马上意气风发,驰骋疆场的身影。 少年的热血志向与似锦前程,皆断送在那场肮脏的政治斗争里。 倘若不是那场暗算,谁又甘心舍弃自己戎马倥偬,功名加身的功业。 上一世,他退居后线,成为他们计划的谋士,最终也随着那最后一场的较量落败。可李珩修知道,江清他从来都不甘心屈居人后。 李珩修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江清,神情从未有过的认真: “江清,你可愿意与我再次并肩而战。” 江清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李珩修会说出这种话。自从他落得一身伤病,他便从未肖想过能再次浴血杀敌,他看似洒脱,实则又何尝不曾艳羡那些能上阵杀敌的世家子弟? 喉咙涌上一股苦涩,他看向这个认真征求他一见的好友,敷衍的话在堵在咽喉,却在望进那双执着的眸子时消散,他眉眼一弯,像是许下了什么承诺,笑着说: “好啊。” * 皇后寝宫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倚在榻上,神情散漫,由着宫女替自己涂着豆蔻。 “这……妾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分明是派人看着的,怎知他会跑到前院闹事……” 丞相夫人一脸惶恐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一开始分明找人看着那个秀才的,就等着慕柔那小贱人到地方,他们就冲上去将二人捉奸当场,怎知中途横插进个平漓郡主,反倒坏了事。 -- 第38页 皇后娘娘欣赏着自己新涂的豆蔻,听着丞相夫人的哭诉,蹙了蹙眉。 她本是知道她这个侄女有一段旧情,没想到这个秀才倒是个硬气的,竟然一直蹲守在京城,就为见如意一面。 她也知道如意对此人念念不忘,丞相家听闻此事很是出力,将人拘进了府中。丞相夫人在这次赏花宴的小动作她也略知一二,本想着让那秀才与慕家的上演一场好戏,也好让如意死了心思,哪成想出了这等差错。 “罢了罢了,与国公府的婚期将近,你们丞相家最近怕是要忙上一阵,此人就尽快解决了。” “是。” * 许如意是在地牢见到那个秀才的。 许如意看见那个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时,几乎站不住脚。 她是哭着扑到人跟前的。 她捧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泣不成声: “三郎……三郎,对不起,对不起……” 秀才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勉强睁开双眼,指尖颤抖着抚上那这张清丽的脸,扯出一个笑容: “如、如意,我承诺过的,我、我找到你了……” “傻瓜,都说了不许你来找我了……” 许如意埋在他胸前,攥住他衣领的指尖泛白,生怕自己一松手面前的人就会彻底消失。 “咳,如意,能最后看你一眼,我死而无憾……” 面前的人带上一抹释然的微笑,血迹自唇边滑落,轻轻合上了双眼,再无声息。 “不,我不许你死,你不许死,你答应我的花灯还没看,你不许死,你给我睁开眼——” 许如意慌乱看着眼前这个曾许诺给自己一生幸福的人,紧紧抱住那还温热着的身躯,泪水肆意流淌,哽咽着哭喊,狼狈至极。 许如意来之前没有想到,她苦苦求来的相见,竟是最后一面。 她本以为姑母准她探望,是开恩。 她自幼温顺,从没想过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安安分分接受着家中安排的婚事。 父母从来都教导她,不可令家族蒙羞。所以她舍弃了自己的幸福,嫁进了东宫,事事听从姑母教诲,谨小慎微,生怕惹来夫家厌弃,令家族蒙羞,令许家蒙羞。 她曾想,只要三郎幸福,就算他是恨她怨她,她也认了。 可是他们依旧不放过她,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肯满足她。 他们要她彻彻底底的,全心全意成为许家谋权的工具,他们要的是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的,听话温顺的傀儡皇后。 直到今日,她才终于明白,他们从来都不会放过三郎。 当今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不可以有污点。 姑母的“开恩”是要她亲眼看着心上人死在眼前,是要她彻底死心,成为许家需要的完美无瑕的太子妃。 是她太过天真,以为自己只要处处小心,温顺知礼,听从安排,就能让他们心满意足。 可是她错了,无论她做得如何令人称心如意,许家都不会放过她。 这样处处委曲求全,逆来顺受,被人摆布的日子,她已经受够了。 许家延绵数代的权势荣耀已经足够了。 一切都在她这里终结吧。 地牢里一片阴暗,呜咽声渐歇,一时寂静。 一旁的婢女看了一眼抱着那个秀才尸体的太子妃,小心翼翼上前: “太子妃,该回去了。” 那个身影如同凝固了一样一动不动,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婢女不知为何有些战栗,诡异的身影衬着牢房里潮湿的气息,有些渗人。 婢女努力压住颤抖的嗓音,大着胆子试探着问: “太子妃?” 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太子妃的身影动了起来,将怀里的人放开,站起身,淡然说着: “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那个婢女总觉得太子妃转过身的一瞬间,眸中一片冰冷,陌生的像换了一个人。 * 反套路坑了丞相家的慕柔近来心情很好,再加上先前原身母亲的嫁妆到手,从穷鬼变成富婆的慕柔看着手里的地契眼神直发光。 再加上傅辛成亲,李珩修出征,没有这俩大麻烦,她的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小姐,别笑了,管事送衣裳来了。” 被珠圆提醒,慕柔从终于收起那副财迷的模样,将手里的地契收起来,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整了整衣衫,才出门迎客。 “小姐,这是您前些日子定的士子服。”管事一脸讨好笑着,让人将衣服呈上去。 管事是个精明的,如今大少爷忙着科考,黄氏母女又失了管家权,如今管这内院儿的,实际上是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小姐。 慕柔摸了摸那套士子服,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最近她拿到了殿试士子名单,寻到了那么一丝的线索,打算去会会这位上一世配合人演戏陷害了慕承风的士子,于是托管事定做了一身士子服,也好打入内部,从中突破。 此外她还有一个目的,这些铺子才刚到她手里,账目还未曾核对,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她打算“微服私访”一下,看看这些铺面的人可都是忠心的,若是忠心又是忠谁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体验一下当东家的感觉啦。 慕柔正幻想着那美好的场景,猛然被管事打断。 -- 第39页 “咳,小姐若无他事,老奴先告退了。”管事赔着笑,弓着背说道。 “辛苦管事了,玉润,送客。” “是。” 管事从玉润那儿得了好处,顿时喜笑颜开,高高兴兴出了院子。 慕柔矜持着目送着管事远去,直到看不见人影才迫不及待地回了屋,试上了那身衣裳。 慕柔看着镜子里眉目清秀的士子,再执一把扇,倒还真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模样。 陶醉在自己的美貌中的慕柔一时得意忘形,一撩衣摆就要往外去: “咱们走,跟爷一起快活去!” “等等!小姐,这可是内院——” 第20章 (捉虫) 慕柔偷偷摸摸背着人出了府, 站在街上很是畅快,颇有几分得意。 说起来她自从回到京城还没好好逛过街,不得不说, 这京城里头确实繁华,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街边铺子胭脂水粉绸缎首饰琳琅满目, 吆喝贩卖不绝于耳。 慕柔执着扇十分新奇, 这瞅瞅那看看,不时感叹几声, 转眼到了一处客栈。 慕柔看着客栈上头鎏金的云来匾额,扇子敲在手心, 踏进了客栈。 “这位客官, 打尖儿还是住店?” 店里的小厮笑着迎上来,很是热情为人介绍着。 “找人。” “那客官您请便。” 慕柔一笑, 负着手大摇大摆上了楼。 地字三号…… 慕柔到了门前, 看了看门前的挂牌,确认无误, 敲了敲门。 “谁?” 里头传出来一个疲惫的声音,房门应声而开, 露出一个眼下一片青紫的书生。 “您是?” “敢问兄台可是杨士林?”慕柔笑眯眯问道。 “正是, 不知这位小兄弟找在下所为何事?”杨士林有些疑惑问道。 “自然是有要事相求。” * 杨士林看着大摇大摆坐在在自己房里头悠哉磕着瓜子的小兄弟, 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位小兄弟来此处究竟所为何事?”杨士林还是忍不住开口,毕竟此人已经坐在这一句话不说看了他整整半个钟头了。 慕柔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笑眯眯岔开了话题: “这位兄台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想来是许多日子没睡过安稳觉了吧。” 这话里另有所指, 杨士林脸色一变,豁然起身: “你是什么人!是他们派来监视我的?!” “别那么激动嘛,”慕柔笑眯眯将人拉着坐下:“我不是来害你的, 我是来帮你的。” “我凭什么信你。”朱正生满脸的警惕。 “我看这位兄台衣衫破旧,却住在云来这样在京城数一数二的客栈,想必是有贵人相助,按理说兄台应当容光焕发专心备考才是,可是兄台已经一连多日不曾出过客栈,还一脸愁容,想必这贵人的恩惠,怕不是这么好接下的吧。” 慕柔笑吟吟看着脸色一儿青一会儿白的朱正生,她先前从平漓郡主那儿得到了名单,又从中筛选了几位,让白羽帮忙查探了一番,最终锁定了这一位嫌疑人物。 而且她还查到,这个杨士林老母卧病在床,急需医药费,他才到京城来闯闯运气。那些人就是拿准了他这一点,才找上门来的。 不过此人说起来也有几分本事,一路突围成功杀进殿试,也算是个人才。 慕柔见他今日这般模样,就知道这事有转机。 此人救母心切,是个孝子,却也熟读四书五经,秉性纯良,对陷害他人一事,多少有些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不然也不会纠结这么久。 “若我说我有法子让你能救老母还能全身而退,你愿不愿意听我一言。” 杨士林脸上闪现过一丝光彩,哪个士子没有能金榜题名衣锦还乡的梦,考中|功名光耀门楣又何尝不是他的心愿,只是如今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他却依旧无能为力任人摆布。他的眸子黯淡下去,摇着头: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你以为你按照他们的吩咐去做,他们就不会放过你了?”慕柔执扇掩唇一笑,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照那些人的手段,这是要彻底整垮慕家,为了此事做得干干净净,又怎么会轻易放过知道真相的他。 杨士林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一白,有几分丧气: “那我又能怎么办,那些权贵不是我能撼动的。” “如今就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慕柔走到人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了。” * 成功说服了杨士林后,慕柔一身清爽从云来客栈里出来,看着街上锦绣景象,心情很是愉悦,一路悠哉悠哉晃到了一处勾栏瓦肆。 慕柔眼尖一眼看见了被一众美人儿拥簇着往外走的顾风,刚想上去忽然想起自己这一身士子服,转头拿扇子掩面就要走。 “这位公子请留步。” 慕柔听见身后温润的声音,僵硬着转过身来尬笑着: “顾兄 ,好巧好巧啊,哈哈。” “我瞧着身影熟悉,果然是慕小姐,慕小姐这是……” 顾风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慕柔,欲言又止。 “哈哈哈,今个天儿好,不是出来溜达溜达,可巧就遇见了顾兄。” 慕柔打着哈哈,顶着一旁美人儿的媚眼,冷汗直流。 -- 第40页 倘若让慕承风知道她一身男装出来还逛青楼,非烦死她不可,少不了几顿念叨。 顾风看了一眼一旁挤作一团娇笑着的美人,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笑道: “慕兄大可放心,此事顾某会替你保密的。” 慕柔:放心你个大头鬼啊…… 慕柔默默翻了个白眼,一个字也不信。 跟这人相处久了她就发现了,此人表面一派清风,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头弯弯绕绕多得是,从上次陆雪儿一事她就看出来了,此人就是个白切黑的。 慕柔正打算找个借口开溜,就看见穆玄峰被一众莺莺燕燕裹挟着走了出来,带着一身的脂粉味儿上前揽住顾风的肩,笑着说道: “顾兄这又是跟哪位美人儿说话呢,这位是是是是慕小姐?!” 穆玄峰看清慕柔的一瞬间猛地跳了起来,俩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儿,一时有些尴尬。 慕柔:…… 这是她认识的那个被她小姐妹一撩就脸红的纯情小将军吗…… 这个大骗子!欺骗她的小姐妹感情! 她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慕柔很是气愤,撩起衣摆就要往回走,身后的穆玄峰一时跳脚赶紧追了上去: “慕小姐——慕小姐——这都是误会,误会!” * 慕柔被穆玄峰拦住,勉强相信了他执行公务的理由,决定再留校察看一些时日,再告诉她的小姐妹。 顾风看着笑话,丝毫没有上前澄清的架势。最后还是穆小将军求助,他才找了个借口将人拉走,又客套说来日将小黑送来,拎着人早早开溜了。 慕柔还是决定要去母亲留下的铺子那儿看一看。 慕柔自顾自问了几家价钱,倒还算合理,巡视一番竟然也没发现什么漏洞懈怠,她还有些奇怪,这些铺子在黄氏手里这么多年,黄氏竟然如此尽心尽力管理? 慕柔在一家布庄逛着,新近了玉锦段的布料,很是好看,她摸着都有些爱不释手。 “这位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到她跟前,慕柔看了人一眼,有些疑惑,却也随着人往铺子里头去。 * “外祖父?您怎么在这儿?” 慕柔一进门就看见了悠哉坐在那儿的段老头和一旁静立的白羽,吃了一惊。 “怎么,你以为你娘的铺子都是谁打理的?快坐快坐” 段根生哈哈大笑,让人坐下。 “难不成这些铺子近些年都是您在打理?” 慕柔试探着问。 “哼,那哪能落到慕家的手里?这可是我外孙儿的嫁妆,可不能让旁人给糟蹋了。” 段根生说起来这事就吹胡子瞪眼,又想起一事问道: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打算跟祖父走,离开慕家?” “这……我还没想好。”慕柔苦笑着。 如今慕承风一事不解决,她怕也是放不下心离开。相处了这么久,这说起来要走,她反倒是有些不舍了。 可可爱爱的小阿沐、欢脱的宁溪小姐妹、不靠谱的慕承风,还有…… 还没回来的李珩修…… “再等等吧……”等她处理完一切,就跟着外祖父去闯荡江湖,若是累了就寻一处世外桃源,过她想过的悠闲生活…… 慕柔低着头,段根生看出她的纠结,也不催她,只哈哈一笑: “行,咱们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这些日子就让白羽陪着你,有啥事只管吩咐他。” 得了承诺的慕柔顿时喜笑颜开,凑上去拽住老头的胳膊,撒娇似地附耳道: “外祖父,白羽可是你们阁里头轻功最好的?” “那是自然,他这一身轻功可是尽得我真传。” 老头得意摸着白须,在自家孙儿面前倍有面子。 “那您能让他教教我吗?”慕柔悄悄说着,眯起的眼里尽是狡黠。 她早就觊觎白羽那一身卓绝的轻功了,如今正有机会,可不得好好把握把握? “那可不行,”老头存心逗她,故意板起脸“白羽虽然是我带大的,却也没有以权谋私的道理。” 慕柔一撇嘴,松开了手坐到一旁去生闷气。 老头看着外孙儿气鼓鼓的模样,哈哈一笑,凑到人跟前去,悄咪咪说道: “要不然你亲自去问问他愿不愿意?” 慕柔眼珠子咕骨碌一转,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随即喜笑颜开:“好啊,外祖父可不许反悔。” “那是自然。”老头哈哈大笑着。 功力深厚听力非凡将这番话一字不落听进去的白羽默默站远了些,决定权当没听见。 * 阿沐是早早就进了学宫的,如今李珩修一走,接送阿沐的事就落到了慕柔身上。 这话一大清早慕柔就坐上了入宫的马车去接阿沐。 到了学宫门口,慕柔还没一脚踏进去,就听见里头鸡飞狗跳的声音。 第21章 “你凭什么砸我的砚!”一个生得虎头虎脑的小子忿忿不平嚷嚷着。 “明明是你先欺负人家的!”萧欣儿不甘示弱叉着腰跟人吵起来。 “他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略略略。”那个小屁孩做了个鬼脸,躲到教书先生身后。 阿沐静静站在一旁低着头,听见这话瞬间红了眼眶。 -- 第41页 “你——不许你这么说——”萧欣儿气急败坏。 “他又不是你伴读, 他爹他娘都不要他了,你干嘛这么护着他啊。” “就是就是。” 那小屁孩一脸耀武扬威看着她, 萧欣儿气的满脸通红, 冲上去就要打。 夹在中间的教书先生是个新来的, 被这群混世魔王折腾的不轻,哪个也不敢招惹, 急得直冒汗,挡在一群小屁孩儿跟前, 弱弱劝着架: “别打了, 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 外头萧欣儿身边的小厮站在门口急的直转悠, 慕柔正奇怪着呢,那小厮看见她来, 仿佛看见了希望,赶紧凑上前来: “慕小姐, 您快进去瞧瞧吧, 让我家公主赶紧出来, 我家主子就要等不及了。” “里头是怎么回事?” “您进去瞧瞧吧。” * 慕柔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救世主。 那个年轻教书先生看见她时,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劫后余生一般凑上前来: “咳,慕小姐可是来接小世子的?小世子等了好一会儿了。” 教书先生迫不及待将人塞到她怀里,那脸上就差写上“赶紧带这个罪魁祸首走吧”几个大字。 慕柔蹲下来抱住小崽崽, 还没说话,就看见小崽子红了眼眶,努力憋住的金豆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委委屈屈盯着她,两只小手绞在一起,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一旁跟那个小屁孩扭打在一起的萧欣儿看见人给惹哭了,顿时慌了神,放开了人蹬蹬蹬跑到跟前去,手足无措给人抹着眼泪: “诶,你、你别哭了,我替你教训他了,你不愿意当我伴读那我以后不烦你了,咱们还能一起上学宫,哎呀,你别哭了……” 这不说还好,这一说小崽子这会儿哭得更大声了,猛地扎进慕柔怀里,慕柔方才见崽崽委屈的小模样就心疼的不行,这会儿更是哭的人心快碎了。 她好生安慰着崽崽,将人安慰好了,才站起来,让萧欣儿看着抽噎的阿沐,看向了一旁的教书先生,核善一笑: “这位先生,这儿没您什么事了,您可以先退下了。” 教书先生在她的眼神下颤抖了一下,瑟缩着,有些不敢上前,但还是犹豫着到人跟前悄悄着说: “那个孩子是左丘将军家的,慕小姐您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贪一时痛快,莫贪……” “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慕柔维持着“和善”的笑容。 教书先生噤了声,灰溜溜出去了。 “你就是左丘将军家的小子?” 慕柔蹲在小屁孩跟前问道。 “哼,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左丘朗是也。”那小孩儿一撇头很是狂妄。 左丘将军是许家姻亲,这小子按理当唤皇后一声表姨母,左丘家大势大,很是横行霸道,左丘将军家有俩虎子,这一位就是小儿子。她眼珠子骨碌一转心下有了计量: “我可听说左丘将军家个个都是好汉,左丘将军家的梁小将军更是骁勇善战,却不想竟然出了这样不中用只会窝里反的小子,唉,这可真是家门不幸呐。” “你说我不如我大哥?!”左丘朗一瞪眼,满脸的不服气。 “是啊,我可从来没听说梁小将军干过什么欺负人的事儿。”慕柔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小小的人儿,末了还砸了砸嘴,明摆着不屑。 这厢人白了脸,还不算完,慕柔又接上一句: “唉,听说令尊家教甚严,不知若是让令尊知道这事儿,还不知丢了何等的颜面。” 慕柔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那般场景,掩唇笑了起来,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小子瞧着就是个争强好胜的,想必是处处被他那出色的哥哥压一头,那她就故意他大哥说事,这小子又专门挑阿沐的痛点来踩,那她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喽。 果然那小子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攥紧了拳头,盯着慕柔: “你想怎么样。” “左丘家的小子,不会不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要自己担吧?” 那小子咬紧牙关,做了一系列内心争斗,最终还是走到人跟前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没人要,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随随便便道个歉就完了吗,哪有那么容易——”萧欣儿就要嚷起来。 “六公主该回了。”慕柔笑着牵过萧欣儿与阿沐的手,说道。 “可是……”萧欣儿一脸不解看向慕柔。 “这事该阿沐自己做决定,不是吗?”慕柔温柔看向哭红了鼻子的阿沐。 阿沐想了想,松开了拽住慕柔的手,走到人跟前,认真说道: “那你保证以后不再说别人坏话,不再欺负别人,我就原谅你。” “好,那……我们以后还能一起玩吗?” 左丘朗有些局促,不敢看他。 “当然啦。”阿沐破涕为笑,跑向慕柔,一边朝身后摆手: “明天见!” * “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原谅那个大坏蛋呢,我要你做我伴读你都不愿意,你跟他一样是个坏蛋!”走出去老远,萧欣儿依旧忿忿不平,也不管身后追着的人,闷着头往前走,一边生着闷气。 “诶,你等等我呀。” 慕柔看着前头小两只,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 第42页 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先前小公主就想让阿沐做她伴读,还特意向皇帝要他来,哪知道人家不愿意,李珩修好歹晓得尊重崽崽意愿,就回绝了皇帝。 梁远侯面子还挺大,皇帝听了也没生气,只让俩人在一起上学宫。 大概是自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这小公主偏偏还就认准了阿沐,别的谁也不要。 “你、你等等。”阿沐好不容易追上了萧欣儿,气喘吁吁拉住人,“你刚才为什么帮我。” “哼,我早就说过了,你是我罩的,那小子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萧欣儿还在气头上,往旁边一站,都不拿正眼瞧他。 阿沐瞧了她半响,忽然笑起来。 小公主听见人嘲笑她,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粉拳就要落到人身上。 阿沐轻而易举捉住她手腕,认真盯着那双杏眸,说道: “我愿意给你当伴读。” “你、你说什么?”小公主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 “我说我愿意当你的伴读。”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当然。” 慕柔看着前头撒着欢的俩小人儿,笑着跟了上去。 * “欣儿,欣儿!” 不远处一夫人急急忙忙赶过来,一把抱住了萧欣儿,正是嘉嫔。 “见过嘉嫔娘娘。”慕柔拉着阿沐行礼。 “不必多礼。”嘉嫔一双柔出水的眸子落在两人身上,带上些许歉意, “快快请起,欣儿又给慕姑娘惹麻烦了……” “无事,今后阿沐还得多仰仗公主才是。”慕柔带上笑客套着,这位嘉嫔因为美貌得了盛宠,性子又柔,可谓是如履薄冰,本也只这一个女儿,生怕出了什么差池。 慕柔暗叹一声,拉着阿沐前行告退了。 * 慕柔拉着阿沐慢悠悠走着,一面欣赏着宫里的景色,虽说这红墙锁红颜,这四季花花草草,也算得上是一处美景。 慕柔正瞧着一树海棠花开,就在那影影绰绰的绿叶儿间瞧见了穆玄峰的身影,跟前一人,似乎是宫女打扮,两人凑得近,慕柔正打算好好瞧一瞧,就被一人给挡住了。 “顾大人为何还在宫中?”慕柔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将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顾风,没什么好话。 “这不是好好欣赏欣赏这宫里的美景?大辽可没有这般美景。这不正巧碰见了慕小姐?” 顾风丝毫没有在意她的冷言冷语,依旧是谦谦君子的模样。 慕柔并不想搭理此人,这个穆玄峰分明还在观察期,这会儿就又勾搭上了宫里头的,这回她非问个清楚不可。 “你让开。”慕柔冷冷看着他,撩起裙子就要往前去。 “慕小姐,”顾风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一只手牢牢挡住了慕柔,在她耳边说道 :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慕柔愣了一愣,那树后两道身影离去,穆玄峰向这边瞧了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了。 “昨日小黑还闹着,明日便送去慕小姐那儿好好瞧瞧,慕小姐,在下先行告退。” 顾风收了手,瞧见二人离去,笑着行一礼,离去了。 慕柔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立在那儿良久。 她总觉得,似乎有一个她承受不起的事实,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她平静的生活。 “娘亲?”一旁阿沐拽住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 “没什么,咱们走吧。”慕柔扯出一个笑容,拉着崽崽往前走。 * 慕柔带着崽崽出了宫门,到了梁远侯府的马车跟前时,正碰见从宫里谢完恩出来的傅辛夫妇。 四目相对,尽是尴尬。 第22章 (小修) “阿沐前去徐爷爷那儿等娘亲, 娘亲有些事情要处理。” 阿沐乖巧点点头,朝站在不远处的徐管事跑去了。 慕柔看着小崽子上了马车,才转过身来看着方才就在一旁站定的傅辛夫妇。 “见过傅小世子, 世子妃。”慕柔规规矩矩给人行了礼,没有半分越矩, 只是这番话落到别人耳朵里可就不是单纯这个意思了。 陆雪儿剜了一眼慕柔, 认定了人是来挑衅的, 不自觉抓紧了身旁人的胳膊。 慕柔有些无奈,天地良心, 她可真只是过来打个招呼,毕竟以她的身份, 就这么当看不见走过去, 指不定会被扣上个什么罪名。 “你来做什么?”陆雪儿一脸警惕看着慕柔,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一个不留神就会将她的傅哥哥拐走。 “既然世子世子妃没什么吩咐, 小人就先退下了。”慕柔轻咳一声,找个理由打算赶紧开溜, 却被人叫住。 “等等。”傅辛开口。 “傅哥哥……”陆雪儿看向傅辛,有些委屈的模样。 “你先回去, 我与慕小姐有几句话要说。” 傅辛并不为美人娇滴滴的模样所动, 陆雪儿有些难以置信, 没想到他竟然让自己回去,与这个小蹄子私会。 陆雪儿最终还是在傅辛冷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暗暗攥紧了手帕, 眼尾通红,咬着下唇带着哭腔低低回了一声“是”,退下了。 没人瞧见她转头时眼底划过的一丝恨意。 宫门前就剩他们俩人,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慕柔看了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匆忙从他们身边过去的宫女太监,想着傅辛大概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在宫门前闹事,放下了心。 -- 第43页 “咳,不知傅小世子见我可有什么吩咐的?” 傅辛一句话不说站在那儿看了她好久,看得她直心慌,慕柔尬笑一声,出声问道。 傅辛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 “对不起,阿柔,我……” “傅小世子没什么对不起我的,男婚女嫁,本就是自愿的。” 慕柔轻快回着,傅辛却并不这样觉得。 他被人下了套,只能被迫娶了陆雪儿,他本想将这个位子留给阿柔的…… 傅辛有些纠结,抿了抿唇,说道: “其实,我不是自愿的,我心中只有你,我们……” “傅小世子,您说出这番话才是真正对不起世子妃。”慕柔冷静看着他,并不为他的话动容, “傅小世子就算心悦于他人,也不该有了世子妃后,又去招惹别人。” 慕柔说着反倒笑起来: “傅小世子下一句难道是想说,让我做你的妾室?” 傅辛沉默了一下,他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只是,若是可以,他自然愿意将最好的东西送到她面前,就像他违背祖父的意愿,非她不娶一样。 “傅小世子,我虽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却也懂得嫡庶之别的,我不会嫁给一个只能许给我一个妾室的男人的。这样的求来的恩宠,我宁愿不要。” 傅辛摇着头,有些难堪,说道: “可是,我只是想补偿你……”补偿我从前做过的那些错事…… “补偿?”慕柔笑了起来,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让我陷入两难的境地,被整个京城人唾弃,被人骂是妖姬祸害,傅小世子就是这样补偿我的?” 慕柔冷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口: “我从前在后院内被人克扣银两,小世子可曾为我送过半分温暖?我在古寺养病,每日痛苦不堪,傅小世子可曾去看过我一眼?我为世子守身如玉,世子又可有半分领情?别天真了傅小世子,你不是补偿我,你做得这些不过是为了自己心安理得罢了。” 傅辛面上一白,眼睁睁看着慕柔转身而去,只觉从前种种皆是黄粱一梦,梦醒了,她却不愿同他一处,只愿化蝶离去。他想要捉住她,却只能任由她从自己的指尖蹁跹而去,不见踪影。 傅辛觉得,他这一次是要彻底失去她了。 他抬起的手颓然落下,车轮轧过他身旁,带着这些年的爱恋与倾慕,绝情而去,唯留下一地悲凉,一如他此刻心境。 他,被彻彻底底抛弃了。 傅辛看向自己的手心,苦笑着喃喃: “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的彻底……” * 马车里,慕柔抱着崽崽,半响没回过神来。 方才那股苦涩的心情,是来自原身吗…… 原身早年丧母,父亲又不关心,与她青梅竹马的傅辛,算是她唯一的冀希了吧。 她用了一生的时间,将自己包装一件礼物,一件合格的、配得上他的礼物,等着被送进国公府,当他的世子妃。 可惜没人记得这位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女子。 原身死后,傅辛不照样对平漓郡主一见钟情,美人江山两得? 白月光不过是没有得到的遗憾罢了。 入了国公府,等待她的不过是后院里枯坐到天明的苦等与红颜未老恩先断的悲哀。 倘若是原身,又该是如何的悲凉…… “娘亲,今天跟阿沐一起回去看小白好不好。” 怀里的阿沐察觉出娘亲心情不佳,小心翼翼问道。 “好啊。” 感受到自己低落的情绪已经影响了小崽崽,慕柔展开一笑,又恢复活力,狠狠抱了抱小崽崽,笑道: “阿沐长高了!” “嗯!” 管他呢,反正她如今有阿沐这个开心果了,那些个臭男人才烦不着她。 * 梁远侯府,凉亭 “这天儿也太热了,梁远侯走这么久,就不担心你被人提前拐走?” 宁溪坐在院子里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抱怨着。 慕柔给一旁的阿沐剥着葡萄,一边回: “你呀,在别人家乘凉还抱怨主人家的,真是。” “嗐,谁让梁远侯家冬暖夏凉,我可是恨不得天天来。” 宁溪坏心眼儿一把将小白手里的白菜拽出来,拎到半空,看着小白蹬着两条后腿去够她手里的白菜: “若不是梁远侯不在,我哪敢往这儿跑啊,还不是借了我的小姐妹的福气?” 慕柔一把推开宁溪笑的脸,又给小白拿了个小枝让它啃,将崽崽抱进怀里给他拍拍身上的灰,白了她一眼: “说起来,你跟那个穆小将军怎么样了?” “别提了,”宁溪有些垂头丧气,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戳着小白,“自从上次我们俩吵了一架,这些天我都没见他人影儿。” “啧,这种背着人上青楼的男人,踹了多好。” 慕柔给崽崽手里塞了点儿鱼食让他去一旁喂鱼,用冰块冰着水果,打算让崽崽一会儿再吃。 “我不要。”宁溪撇了撇嘴,“那不是白便宜了别家小姐,再说,我还没问出来理由呢。” 慕柔无奈摇了摇头,拎起抱着小枝不松手的小白,正打算起身,就看见徐管事一路小跑过来: “慕小姐,顾大人来访。” -- 第44页 * 顾风满面春风抱着小黑走进来,款款施了一礼,客气话还没说完,就被宁溪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了衣领。 “穆玄峰那个臭小子到底死那儿去了!说!” 只见人凶神恶煞威胁着,大有不说今个就不让人走的架势。 顾风苦笑着摆手,怀里的小黑趁机溜下来,绕着阿沐走了一圈,还嗅了嗅阿沐的手,将他怀里的小白吓得不轻。 “这……在下确实不知穆小将军行踪,想必是有什么要务在身……” “什么要务,连个信儿都不会回吗?!” 眼看着宁溪不依不饶的架势,慕柔只得上去打圆场。 “阿溪,还是先听听顾大人今个来的目的,今日顾大人造访,可有什么要事?” 慕柔拉开了宁溪,顾风才喘了口气,从容不迫说道: “今日顾某来是给梁远侯府递信儿的,宫里来了消息,今日二皇子与梁远侯想必就能回京,那穆小将军说不定也会去接风——” “你怎么不早说——” 宁溪还没等顾风辩解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慕柔笑着摇头,带着阿沐跟了上去。 * “人呢,我咋没瞧见人呢?” 宁溪扒着窗户探出去半个身子,被慕柔拉了回来: “大军班师回朝,信儿才传到宫里,哪有那么快。” “慕小姐说的是。”一旁顾风笑道。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他们会回来,所以早早定了这个位子?” 宁溪眯起眼,盯着顾风。 这个位子是醉仙楼二楼视野最好的一个位子了,不提前个几天可没那么容易订到,要说这人对她小姐妹没意思,她可不信。 “那平川郡主这不是也跟着沾光?”顾风笑得狡黠。 “你——”宁溪说不过他,趴在桌子上生闷气。 小黑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桌子,围着小白转圈,最后干脆围着它卧了下来,悠闲舔着爪子,被迫待在天敌怀里的小白瑟瑟发抖,求助的小眼神被一心一意瞅着窗外的慕柔彻底忽视。 阿沐乖巧坐在慕柔身旁,好奇看着正舔爪子的小黑。 夏日闷热,一室无言,还是顾风开口: “顾某听闻,先梁远侯是跟随先帝打天下的,想必梁远侯也不会差。” “是啊,李伯伯跟国公府当年都是跟着外祖父一起的,侯爷当年不到十四就跟着上了战场,”宁溪闷闷说着, “不过后来,梁远侯家不知道怎么回事招惹了仇家,在江南一带被人灭门,只剩如今的侯爷一个人回到了京城。” 那么说来,他是在十四五岁的年纪,就经历了这些事吗…… 慕柔心中一窒,父母双亡,虎狼环伺,那他这些年一个人从龙潭虎穴爬到如今的地位,又该是如何的步履维艰…… 正想着,就听见窗外一声叫喊: “伐北大军进城了——” 第23章 街头还未见大军踪影, 街坊都窗门大开,不少姑娘们挥着手帕,街旁早早站满了人群, 个个喜气洋洋,一眼望去红绸彩束满地, 热闹得很。 “快瞧快瞧, 他们来了!”宁溪比小崽子还兴奋, 抓着慕柔的胳膊使劲晃着,生怕人看不见。 “知道啦。”慕柔无奈将小姐妹的手放下来, 跟着人一起往窗外看。 浩浩荡荡的大军缓缓前行,迎着百姓热情的呼唤, 器宇轩昂踏进京城这片土地。 战士们黝黑的脸上洋溢出自豪之情, 在百姓崇拜的目光中走得铿锵有力。 当头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马额一只绣花, 神气十足, 正是凯旋的二皇子萧翊。只见人往那儿一站,悄然勾起一笑, 便成了多少闺阁姑娘们梦里头的风花雪月。 宁溪狠狠翻了个白眼,对二哥哥拈花惹草的行径十分不屑, 一转眼看见了他身后那人, 赶紧抓住小姐妹的胳膊: “快看快看, 是梁远侯!侯爷!阿柔在这——” 慕柔自然看见了,那个在二皇子身后驾着白马,仿若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人。 他着一身戎装, 眼里盛着笑意,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不是初见的冷然戒备,不是戏弄他时的懒散淡然, 那双埋着她所不知道的苦痛的眸子,一扫而净,盛着单纯的喜悦,纯粹的像个初上战场,杀敌归来的少年。 那些她未曾参与过的时光里,他可也是这般模样? 带着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凯旋。 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没有什么风云诡谲,只是一个少年的如愿以偿,堂堂正正,不问归期。 那双属于少年的眸子一闪而过,快得仿佛是她的错觉。等她回过神来,他早已恢复成她熟悉的模样,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笑意不及眼底,永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仿佛这世间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容。 等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他许久,他已经望了过来。 那双黑的纯粹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眸里,惊得人心中一颤。 慕柔猛地躲开他的目光,从窗子旁缩了进去。 躲在窗户后府慕柔依旧惊魂未定,又回想起了他那个眼神,止不住的心颤。 她认得他那个眼神,就像他从前无数次看她一样 ——那是对她志在必得的眼神。 而这一次,她大概再也躲不掉了。 -- 第45页 * “丫的混蛋!终于让我逮到你了。” 瞧见了接风的穆玄峰的宁溪一拍桌子暴起,还没等慕柔拉住她就跑得没影,慕柔摇了摇头,拉起阿沐的手说道: “咱们回府等爹爹吧。” “嗯。”阿沐乖巧抱起小白,跟上了慕柔的脚步。 小黑有些不情愿,扒拉两下桌子,被顾风抱在了怀里。 “顾某恭送慕小姐。” 顾风看着慕柔的身影消失在厢门,才转过来向窗外看去,对着下头的人勾起一笑。 李珩修方才瞧见窗前人影逃也似的躲进去,心情十分愉悦,不自觉带起一抹微笑,却在瞧见窗前出现顾风的身影时,彻底冷了脸。 那人只在窗前逗留片刻,朝他投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随即离开了。李珩修看着窗前离去的人影,唇抿成一条线,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臣穆玄峰,恭迎殿下凯旋。” 前头人下了马单膝下跪行着礼,坚毅的面容没有任何情绪。 还没等萧翊将人叫起来,就听见一旁一声大喝: “穆玄峰,你给我等着!” 穆小将军闻言面上一白,猛地翻上马,急急说上一句“殿下见谅”,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另一旁宁溪劈手夺过一匹快马,一边骂着一边撵了上去。 众人只觉一阵狂风卷过,跟前没了人影。 等待接风的二皇子跟负责接风的小副官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臣上前来化解了僵局,带着一行人进了宫。 * 这回北伐之战我军大获全胜,今日又正赶上科考放榜,这庆功宴跟鹿鸣宴赶到一起,圣上圣心大悦,决定大办宴席普天同庆。 这厢推杯换盏君臣和睦,气氛和乐正是快活着,忽然门外鸣冤鼓响。众人正稀奇着,待人进来一瞧,正是户部侍郎。 众人大笑,只说这户部侍郎吃醉了酒,倒是自己敲起来鸣冤鼓来了。 那户部侍郎却并不惊慌,带着人往圣前一跪,朗然说道: “臣有冤要奏。” 圣上大笑: “爱卿有何冤屈,为何不递折子上来,反倒是敲什么鸣冤鼓?” 户部侍郎答: “非臣有冤,乃是这位士子有冤。” 众人定睛一瞧,果然身旁有个士子打扮的书生,埋首跪着也不见真容。 圣上问: “此人有何冤屈,还不速速说来?” 户部侍郎凌然一拜,目光如炬直直看向一旁的慕承风: “回陛下,此人要状告的,就是今日三甲榜首,慕大人之子,慕承风!” 圣上正了脸,说道:“那还不快快道来?” 户部侍郎一脸正义: “回陛下,此人今日寻到微臣,向微臣吐露了此人恶行,此人不但威胁 他人替徇私舞弊,更是意欲杀人灭口,其德不配位,其罪更是当诛!” “一派胡言!”慕大人当即一步踏出,怒喝: “我儿从未行过如此事端,休要污蔑我儿!” “父亲息怒,此事想是有什么误会,且让圣上决断。” 那慕承风朗然而立,可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户部侍郎却也并不惊慌: “回陛下,陛下一问便知。” 圣上有些将信将疑,当即吩咐内阁学士: “宁学士,你执掌翰林院,又为此次考官,可曾发现什么徇私舞弊之事?” 大学士一拜:“回陛下,臣仔细看过各位考卷,并无此事。” 此时那户部侍郎多有几分心慌,却想到之前安排,定下了心。 圣上眯了眯眼,问道:“这位士子,户部侍郎所言,可为真?” 那一直埋首跪在殿前的人缓缓直起腰板,一时间众人目光全然落在此人身上,只见此人从容不迫答道: “回陛下,户部侍郎所言为假。” 那户部侍郎一时慌了神,脸色一白,愤然挥袖: “你——你这人求我来为你洗清冤屈,如今反咬一口,可有你什么好处!” 那人向圣上一礼,面上不变: “回陛下,此人寻我意欲栽赃慕公子,小人不忍心公子被害,才出演这样一出戏,望圣上明察——” “这不正是与我同考的杨士林,杨兄?”慕承风笑起来,“此前就仰慕兄台学识,不想今日一见。” 圣上眯起眼,奇道: “你就是那个殿试上写赋国论的杨士林?” 杨士林回:“正是小人,一点浅薄见解,污了圣上法眼。” 圣上大笑:“好啊,朕倒是喜欢你这小子的性子,这回可入三甲?” 杨士林一拜:“回陛下,小人学疏才浅,不在三甲之内,此行若不是被人威胁,断不敢到这殿前来叨扰陛下。” 圣上一蹙眉:“不在三甲之内?朕记得特意将此篇挑出来的,户部侍郎,放榜一事,可是你负责的?” 这会儿那户部侍郎可谓是冷汗直流,哆哆嗦嗦回道: “正、正是微臣。” 圣上怒呵一声:“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那户部侍郎还求着饶,被人押了下去,圣上看了一眼跪着的杨士林,想了想,说道: “朕倒是觉得,你这小子堪当大任,不如就随那慕家的小子,一起入了翰林院如何?” -- 第46页 这回众人算是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唯有三甲中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可直接入翰林院,其他进士,还得经由庶吉士,再行选拔。 谁能想到这小子因祸得福,竟一跃进了翰林院。 那人却不胆怯,只说自己家有老母,不可远游。 我朝崇尚孝道,圣上听了更是高兴,当即亲封县丞一职,许人倘若这些年干出些功绩,便将人提拔到中央来,破格与那些庶吉士一同拔擢。 那人当庭谢恩,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 慕柔嗑着瓜子听着台上说书先生说着“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喜滋滋拍了拍衣裳上的瓜子壳,很是开心。 她一早就从杨士林那儿听说那些人要他写什么抨击先帝不尊嫡庶的论文,然后栽赃慕承风。 先帝当年夺嫡之争甚是惨烈,如今的圣上可算是九死一生才坐上这个位子,如今去拿这事儿说事,那不是摆明了要至慕家于死地,她当然不能让他们如愿。 如今那杨士林得了圣上的庇护,那群人想必是不敢轻举妄动了,这回她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不过想不到那个什么夜雀阁还挺厉害的,竟然能从他们那群人手里把杨士林老母救出来,也不怕得罪人。 下回白羽来的时候她得好好问问。 不过那小子,自从上次她提了一嘴要学轻功就总躲着她,看她不好好修理他。 慕柔想着,伸了个懒腰,招呼着珠圆玉润俩人,回自己小院儿睡觉去了,自然也没听到那说书先生接下来要说的,那梁远侯愿以一身军功,换一美人的佳话。 第24章 等到慕柔醒的时候, 满京城都知道了梁远侯求娶慕家小姐的事。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慕柔正执这团扇,在院子里头纳凉。 “你说那李珩修要用军功换赐婚圣旨?!” 慕柔猛地起身, 惊掉了手里的团扇。 珠圆拾起地上的扇子弹了弹灰,笑着绕到人身后去: “哪还有假?宫里头特意传话来, 让小姐等着接旨呢。” 玉润捧着新冰好的瓜果进来, 放在她跟前的圆桌上: “想来最近传话的公公就该到了, 小姐安心等着便是。” 看着院里的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慕柔有些欲哭无泪, 又拿起方才被珠圆放在桌上的扇子,盯着上面的鸳鸯戏水盯了许久, 忽然抬头问: “你们可知道李珩修那一身的军功, 若是不换这一旨婚约,能得多少赏赐?” “这倒不是很清楚, ”玉润回着:“只听人说那梁远侯算是最高一级的军功, 若是赏赐,大概会得个上柱国的名头。” “我听人说还有良田百亩, 哦还有一处府邸,金银绸缎什么的, 大概也不会少……”珠圆适时接上一句, 成功在自家主子心头补上一刀。 慕柔默默算着这笔账, 只觉得把自己买了大概也还不上,她娘留的嫁妆才进她口袋没几天,还没捂热乎, 就要给人还债了。 慕柔默默捂紧了自己的小金库。 大概以为慕柔是在思虑什么,玉润给人开导: “小姐也不必忧心,虽说侯爷是拿军功换婚约, 但是该赏的,也不会少到哪里去,小姐也不用担心到了侯府会受什么委屈。” 慕柔有口难开,她是忧心梁远侯穷得养不起她么,她分明是忧心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就这一出,她以后要是跑了,李珩修还不得追着她讨债。 不成,这婚她结不起。 慕柔握着跟前珠圆玉润俩人的手,凄凄切切看着二人: “阿珠阿玉啊,咱们逃婚吧。” “啊?” * 慕柔到底是没能逃过这一劫,一是她如今是慕家小姐,倘若公然逃婚,那可是打皇家的脸,她好不容易才保下的慕承风,方才在官场有点儿起色,她也不愿人被连累。 二是…… 李珩修这丫的提前就派人把守这她的院子,早就料准了她的心思,如今她的院子连个苍蝇都进不来,她算是插翅难逃。 这回她是想逃也逃不出去了。 慕柔支着脑袋在窗子前盯着手里的竹笛发呆,想起来前几天段老头来过一次,想带她走,被她婉拒了。 如今她也算是有了牵挂,阿沐,宁溪,还有慕承风。 人啊确实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从前她无牵无挂,也不觉得自在,如今她被困守在此地,却觉得心满意足。 人总是贪婪的,尝过甜头,便不愿意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老头只叹息着摇头,只说着她若改了主意,他便随时来接她。 她很感激这个热心的老头,也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来自长辈笨拙的关心,他想要补偿她,却也尊重她。 她最终还是没改变主意。 如今她的院子被人守得固若金汤,她曾试过唤白羽来给老头带个信儿,却只有笛声响,不见人影。 想来是梁远侯府的府兵身手不凡,夜雀阁的到底怕被人抓住了把柄。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大概也知道了,夜雀阁在江湖上莫约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总之他们跟朝堂牵扯上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一时躲开梁远侯府的,也能理解 话是这么说,到底还是将信儿送了出去,不过多费些周折罢了。 慕柔看了一眼手里的竹笛,收了起来,正巧玉润传话来,让她去前厅瞧瞧,说是梁远侯家的聘礼到了。 -- 第47页 * 李珩修向来出手大方,这次在她身上大概是下了血本。 这聘礼属实丰厚,看得慕父眼都直了,赶紧迎了上去,将人请了进去。 慕承风看着这几乎从前厅排到大门口的聘礼,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总觉得,这人就是来羞辱他的。 这分明是卖妹妹的架势,当他真稀罕梁远侯府的聘礼? 这样的臭脸,一直延续到慕柔的到来。 “哥哥这是……” 慕柔进来的时候看见这满地的首饰绸缎,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见座上李珩修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心情更不美好了。 慕承风看到慕柔脸色才稍霁,招呼人上来。 “贤婿啊,今日登门,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慕父笑眯眯说着,一双小眼睛陷进了肉里,一副巴结的模样。 慕父心里自然高兴,能傍上梁远侯的大腿,今后官场少不得顺风顺水。 “小婿前来,自然是来拜见岳丈大人,虽说那圣旨已下,小婿自然还是要来问问岳丈大人的意见。” 李珩修说着客套话,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桀骜,这话也就走个场面,给足了慕家面子。 慕柔倒是觉得李珩修定然是说来恶心她的,特意找她的不痛快。 慕柔心里暗自嘀咕着,慕父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陪着笑脸: “贤婿说笑了,下官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慕父抬起头,直了直腰板,看里一眼一旁的慕柔,眼里带上几分疼惜: “小女自幼丧母,下官又不常关照,性子倔了些,若是……若是有什么不满的,还望贤婿多多包涵……” “岳丈大人不必多虑,小婿在此立誓,今后唯柔儿一人,如有违誓,今后必不得好死。” 李珩修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朝人一拜。 慕父眼里闪起了泪花,抚掌大笑: “好,好啊……” 慕柔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有些不可思议看着李珩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一丝认真的神情,就像是真给自己许了不可违的诺言一样。 她愣在那儿半响,直到对上李珩修那双含笑的眸子。 她忽然有些释然。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娶她。 慕父亦是真心实意盼着她幸福。 她向来是个容易满足的人,随遇而安,就冲着今日他这一番言论,她不悔。 慕柔余光瞄到了那些几乎塞满了整个尚书府的聘礼,忽然觉得肉疼。 但是!败家子不能忍! * 慕柔是被慕承风背进花轿的。 慕柔透过红盖头瞧见了慕府门前的各位。 老泪纵横的慕父,分明不舍却强装开心的慕承风,神色各异的黄氏母女与诚心祝愿的慕玥…… 说来奇怪,她初到慕府的时候,从来没觉得这儿像个家。 倒像是个客栈,由她歇脚的地方。 她不过一过客,萍水相逢,燕过无声。 直到她上了花轿,要嫁到另一个府邸,她才忽然意识到,不知不觉,这里早就成了她的家。 血脉相连,真是一种神奇的感觉。 慕柔放下轿帘,掩去所有人的身影,只剩满目通红。 “起轿——” 外头喜婆喜气洋洋唱和一声,敲锣打鼓一并起,热闹着往前送。 这场婚礼可谓举城欢庆。 红妆十里,彩绸满街,铜锣相继。 她坐在轿里,听着外头锣鼓喧天,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明白他的用意。 用功绩换她一场盛世婚礼,倾其所能给她一场十里红妆,不过是因为,他只能给她这些。 除了这些,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她觉得自己从来多没有这般清醒,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不可能爱上什么人,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爱上什么人。 她从他身上看到一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狠厉。 蛰伏了太久的饿狼,不会轻易放弃。 更不会让自己有什么软肋。 真是,清醒而悲哀。 慕柔看向被涂上蔻丹的指尖,轻笑一声。 她有时候想,为何不轻松一点,就沉溺在着温柔的假象里,甘愿沉沦。 可是她不敢,不敢放任自己,生怕陷进那温柔的皮囊,自此沉沦。 到恶狼狠狠撕开这假象,只会比今日的清醒痛上百倍。 “落轿——” 慕柔掀开轿帘子,想要扶上玉润的手,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提前越过玉润,递到她跟前。 那是李珩修的手。 她愣了一愣,终究没说什么,扶上了他的手下了轿。 直到她站稳,李珩修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 一旁喜婆没敢说话,只引着新人跨火盆。 两位新人沉默着,连着表情都没什么喜气儿,仿佛外头的热闹一点都没影响两人之间的气氛。 这大概是喜婆见过的最不像新人的一对新人了,喜婆嘀咕着,一面引着这对奇怪的新人往前厅去。 慕柔被李珩修一直牵到前厅,听见司仪唱和着“一拜天地——” 李珩修牵住她的手没动。 她听见他低声对她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 第48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李珩修牵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人分明是自己拐她来的,这会儿反倒开始退缩了。 她忽然有些生气,挣开他的手,自顾自拜了下去。 “这……”喜婆见新娘先一步拜下去,有些惊慌失措。 却见那个俊俏的新郎官低头看了看手心,轻笑一声,跟着拜了下去。 喜婆一颗心放进肚子里,招呼着司仪。 司仪会意,赶忙扯开喉咙喊: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第25章 前院的喧闹声渐歇, 银盘高高挂起,月辉泠泠,落在窗前。 屋里的慕柔盖着红盖头听着外头的推杯换盏, 自个坐了好一会儿。 外头的热闹多是宾客间的亲热,少有李珩修的声音。 也是, 哪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就算是这场合, 谁也没胆子给梁远侯劝酒。 闹新房就不必提了,估计谁也没这个胆子。 慕柔倒是乐得清静, 一点儿也不想掺和进去。 不过她从一大早就滴水未进,这会儿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 咕咕咕—— 慕柔捂住抱怨不停的腹部, 忍了一会儿, 实在难耐,索性自己掀了红盖头, 拆了头上一众沉甸甸的钗环, 摸到了桌前,正打算捻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 一抬眼正对上一双黑不溜秋的大眼睛。 俩热大眼瞪小眼,呆了好一会。 “娘亲?” “咳咳, ”慕柔放下手里的糕点, 抱起在桌子下面蹲着的阿沐, 企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小阿沐怎么在这儿?” “我——” “夫人,小少爷可在您这儿?” 阿沐正打算张嘴, 外头就传来了徐管事的声音,阿沐赶忙捂住嘴,可怜巴巴看着慕柔, 拽住人衣裳不肯松手。 慕柔一瞧小家伙这幅模样,就知道人是偷偷溜出来的,她捏了捏小家伙的小脸儿,一脸坏笑: “徐管事,阿沐正在这儿呢。” 慕柔感觉到抓住她衣裳的小手倏地一紧,才笑道: “先让他在我这儿,一会儿徐管事再来接他。” 听见外头远远的应了一声,小家伙才放下心来,松开了手,要去拿桌上的糕点。 啪—— 慕柔适时在小家伙贼手上轻拍了一下,小家伙委委屈屈缩回了小手,看着慕柔。 慕柔故意板起脸: “方才趴在地上,可曾净手了?” “没、没有。”小家伙看着桌上的点心咽了口水,委委屈屈答着。 慕柔吩咐外头的玉润打了盆水来,拿帕子给人擦了手,才许他拿糕点。 玉润瞧见慕柔自己拆了钗环,又看了一眼阿沐,终究什么都没说,奉命下去了。 慕柔支着头,看着小崽子抱着点心吃得欢快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抹去了小崽子脸颊旁的残渣,问着: “最近跟六公主相处的如何?” 阿沐点着头,笑开了颜: “嗯!欣欣她还会好多有趣的东西!” 慕柔看着小崽子天真的模样,有些心疼。 按理说,阿沐本是乡野长大的孩子,却还比不上宫里头的公主懂的玩意儿多。上一世他成为少年宰辅,想必也没有什么童真童趣。这一世,本就该补偿他的。 阿沐吃掉手里的点心,那帕子规规矩矩擦了擦嘴,忽然想起什么,有些低落,扭扭捏捏说着: “不过……欣欣似乎很怕一个人。” “什么人。”慕柔百无聊赖听着崽崽说话,捻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 “嗯……我还见过,是个穿着明黄色衣裳的人,他还问我爹爹的事。” 慕柔眼皮一跳,坐直了身子。 皇帝…… 他打听李珩修做什么? “那阿沐还记得你回了那人什么?” 阿沐皱起小脸仔细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 “我说爹爹总是很忙,一个月有好几天不见踪影……” 说着小崽子情绪又低落下去,闷闷说着: “就、就跟今天一样……” 慕柔敏锐察觉到一个月消失几天,又听见小崽子说今个也不见了,有些错愕。 她不是今天一大早还见人,怎么这一会儿就不见了? 大概是觉得娘亲不信他,阿沐瘪了瘪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爹爹就、就是不见了嘛。方才酒席上,就不见了……” 慕柔搂起小崽子安慰着: “好好好,娘亲信阿沐,好不好?” 小崽子埋首在慕柔怀里哭得一颤一颤的,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看得她心里软了一片: “那……娘亲答应阿沐,再也不会离开阿沐,好不好?” 小家伙赌气似的要一个承诺,眼里却满是忐忑,慕柔这才终于明白,李珩修的忽然消失,让这个小小的孩子,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慕柔让崽崽坐在她怀里,对上那双渴盼的眼神,认真说着: “娘亲答应阿沐,此生永远不会抛弃阿沐。” 阿沐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确认这话的可信度,脸上还挂着泪水,却展开了笑颜,扑进她怀里,像是有些害羞红了脸。 慕柔抱着崽崽好一会儿,才听见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出来。 -- 第49页 “自从阿沐记事起,爹娘就一直带着阿沐四处搬家。” 慕柔愣了一愣,才意识到阿沐说得是他亲生父母。 “阿沐从小就交不到朋友,因为总是还没有成为好朋友,我们就又搬走了。” 阿沐从她怀里爬出来,被她抱在怀里,愣愣看着前面。 “但是阿沐不孤单,阿沐有爹娘,有小翠,有福哥哥。” “可是忽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慕柔搂着崽崽,感受到他在微微颤抖。 “一群带着面具的坏人闯进了我们家……爹娘不见了,小翠也不见了,福哥哥送我出来,后来,福哥哥也不见了……” 小家伙蜷缩在她怀里,像是一个脆弱的瓷娃娃。 “后来,我遇见了娘亲,遇见了爹爹……” 阿沐仰起头,小心翼翼看着她: “爹爹和娘亲都不会离开阿沐的,对不对。” 慕柔良久看着他,轻叹一声: “对,爹爹和娘亲,都不会离开阿沐……” * 送走了崽崽,已经是深夜。 外头群星寂寥,唯有蝉鸣阵阵。 各处歇了烛火,门前连个守卫都没有。 梁远侯府里静得像是了无人烟。 慕柔一身喜服未脱,倚在窗前,转着手里的竹笛,看了一眼天色。 这么晚了,李珩修大概是不打算来了吧。 慕柔自嘲一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明明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李珩修娶她,不过是想利用她罢了。 如果她还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 既然她已经如他的愿嫁了进来,那今后她要干什么,李珩修大概也管不着。 慕柔转着手里的竹笛,有些疑虑。 毕竟在慕府白羽他们都没能进来,如今在梁远侯府,她也没报什么希望。 再说了,从她拒绝段老头开始,她就近乎算是跟夜雀阁断了关系。 她拿不定如今这竹笛有没有用。 但是今夜,她想试一试。 夜幕下,笛声短促响了两声。 一阵凉风吹过,带起树叶儿沙沙作响。 蝉鸣声响了几声,歇了气儿。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声响。 屏气凝神听着的慕柔有些失望,关上了窗子。 转过身的慕柔惊呼一声,被人捂住了嘴。 慕柔眨了眨眼,看着跟前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表示自己不会出声。 慕柔还没来得及卸妆,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衬着一张小脸娇艳动人。 白羽有刹那的失神,回过神来,猛地松开人,在远处站定,撇过头去脸上有几分微红。 慕柔十分新奇看着白羽,啧啧两声,笑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阁主吩咐,要我保护小姐。”白羽冷着张脸,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 “别那么绝情嘛,话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慕柔凑到跟前去,好奇地问道。 “本来是进不来的。但是,”白羽转过头来,看着她那张娇俏的脸看了半响,看得她直心慌。 慕柔谨慎后退一步,盯着他: “但是什么?” 白羽冷漠转过头去,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但是今天梁远侯府的守卫少了大半。” “哦,少了大半啊……” 慕柔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她想得回答…… 但是为什么会有一种隐隐的失落? 等等,少了大半? 慕柔想起崽崽说得李珩修一个月里回消失一段时日,难道…… 隐隐猜到真相的慕柔黑了脸,这个李珩修,摆明了耍她。 不过今晚她还有别的助兴节目。 慕柔看着白羽,眼珠骨碌一转,嘿嘿一笑,看得白羽后背一凉。 慕柔从陪嫁的嫁妆里拎出来几壶酒,走到他跟前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酒拎到他跟前,笑眯眯说着: “从老爷子那儿拐来的好酒,趁着今个府里的守卫都跟主子跑了,咱俩上房喝个痛快?” 白羽:…… 早知道不来了…… * 大半夜站在梁远侯府新房屋顶上吹凉风的白羽始终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来喝啊——” 后头一个勾肩将人勾住,白羽差点没一个趔趄连着人一起栽下去。 白羽黑着脸将喝的满脸通红的慕柔扶起来: “您醉了。” “我才没醉。”慕柔一把打开白羽的手,醉眼朦胧坐下来: “你看,我还知道这是梁远侯府,我是梁远侯夫人!哈哈哈……” 笑着笑着慕柔笑不出来了,她瘪了瘪嘴,有些委屈: “李珩修那个大混蛋,明明是他非要娶我,又不是我自愿的……” “你说,他凭什么反悔,凭什么冷落我,嗯?” 慕柔抓住白羽的衣领强迫人凑到她跟前,盯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质问。 白羽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看着那双眸子。 里头映着他的脸。 盛在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莫名的顺眼。 白羽沉默着不搭话,却是慕柔先觉得无趣,放开了人。 白羽直起身,鬼使神差坐在了她身旁。 慕柔看着他,忽然傻乎乎笑起来: -- 第50页 “小羽子,你是不是你们夜雀阁里最俊俏的一个?” 白羽皱了皱眉,没有搭话。 “嘿嘿嘿,肯定是段老头的主意,想使美人计把我拐回去,他想得美——” 慕柔还没傻笑完,就被人钳住了手腕。 慕柔有些疑惑看向自己手腕的另一只手,看着,傻笑了一会儿。 白羽有些心烦意乱,松开了她的手,却见人猛地一头要栽下去,赶紧将人拉回来,哪想人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怀里软软小小的一个,还带着些许的清香与酒香混在一起。 有那么一个瞬间,白羽以为自己也醉了。 他听见怀里传出来闷闷的梦话。 “小羽子,你教我轻功好不好?” 夜幕寂寥,清风拂过,夹杂带着平稳的呼吸声,消散在月色里。 “好。” 无人听见的夜里,一声低低的承诺,悄然消散在熟睡人耳畔。 轻巧,又珍重。 第26章 (捉虫) 梁远侯府某处温泉 云雾缭绕间, 一个身影现出形来,一滴水珠凝结在额前,划过高挺的鼻梁, 自下颚滑落,划过胸前几道狰狞的疤痕, 落入温泉中, 不见踪影。 沙沙—— 另一个腰间坠着长剑的黑影从身后而来。 “侯爷。” 泉里的人睫毛一颤, 抖落几滴露珠,缓缓睁开了眼。 眸中猩红渐淡, 恢复成原来纯粹的黑色。 那人有些羞愧,躬身一礼: “回侯爷, 昨晚那人……跟丢了。” 李珩修眯了眯眼, 倒是没想到他这位新进门的夫人还有几分本事,倒也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不过…… 李珩修从温泉中起身, 捞起一旁的衣物随意披在身上, 冷笑一声。 他这才一日不见,就急着给他戴绿帽子了。 看来还是少几分调|教。 李珩修拿起那枚扳指, 戴进拇指。 “侯爷,方才得到消息, 今日……王老爷子要来做客。” 李珩修手中一顿。 * 慕柔一大早从床上醒来的时候, 仍然是一脸懵逼。 她昨天喝醉都干了啥蠢事?! 昨天她是不是拉着白羽上房顶喝酒去了…… 她是不是……还调戏小、白、羽、了?! 似乎好像大概是这样……吧…… 等等, 昨天晚上她是咋回来的? 慕柔拎着自己身上红色被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深衣,有些发愣。 想起白羽那一贯的冷脸, 慕柔默默抖了抖,觉得自己大概祸福难料了。 “小姐,您起来了?” 珠圆掀起帘子进来, 瞧见慕柔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赶忙将刚打好的水放下,上来替她更衣。 “小姐也是,怎能半夜自个在屋里喝个烂醉,也不叫我们一声,要不是玉润听见里头有声响,也不会发现您自个在屋里睡着了,连衣裳都忘了换。” 珠圆将慕柔按在梳妆台前,嗔怪着给人绾发。 “哦。”慕柔有些失魂落魄,在镜前坐着发呆。 绾好小姐平日里常用的发髻,珠圆才忽然意识到什么,笑着打散了方才的发髻,替人绾成妇人的发髻,才意识到自家小姐闷声坐在那儿好一会儿了,也不吭声,有些奇怪。 “小姐?” “嗯?” 慕柔有气无力答着,不晓得为什么,珠圆总觉得小姐今个心情有些低落以为是为着昨晚侯爷的事伤心,从桌子上随手拾起一个玉簪替人簪上,试图岔开话题。 “小姐,玉润今个一大早就收拾好了咱这院子,这会儿正跟管事交界,说起来玉润姐姐说了,侯府里头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全是些粗使婆子,小姐,咱们去瞧瞧?” “哦。”慕柔兴致怏怏,宿醉的头疼还没消下去,这会儿对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头,至于这侯府里头有没有什么通房丫鬟,她就更没什么兴趣知道了。 好说歹说,总算将人拉了出来,慕柔打着哈欠坐在门前椅子上,看着玉润有模有样立威。 说起来玉润算是跟着原身娘亲长大的,跟在娘亲身旁的时间,比原身还长,这一身的本事,想是跟在原身娘亲跟旁耳濡目染学来的。 这么说来,原身娘亲也有几分手段,倒也不似传闻这般懦弱。 “夫人,外头来了个老头,像是……来闹事的。” 慕柔摇扇的手一顿,睁开了眯着的眼。 * “你们家侯爷呢,就这么招待我这个老头子的?” 老头嚷嚷着,拍着桌子十分的不满。 “师父,师兄他会不会不待见我们啊。” 一个小丫头有些担心,眼珠子瞟着前厅还没撤的红绸子,悄咪咪凑上前去。 “他敢!”老头胡子一翘,横眉一竖,呔一声吹胡子瞪眼的: “那小子就算是离了咱们庐山门,却也算是咱们庐山派出身,谅他们也不敢怠慢咱!” “可是……” “不知侯府哪里轻怠了各位,惹得各位不快?” 慕柔带着人进来,笑得体贴。 “你就是师兄新娶的夫人?” 慕柔微笑着,注意到一旁目光挑剔,一脸不服气的小丫头。 “正是,不知两位是……” “我们是——”小丫头抱着胸正打算报上家门,就被自个师父拽到了身后: -- 第51页 “这位夫人,咱们今个是来拜会侯爷的,不晓得侯爷可在啊?” 小丫头委委屈屈被挡在身后,抱怨着却被师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慕柔看着跟前明显来者不善的俩人,自觉坐在主坐,端起主家的架子,淡然捧起一盏茶,喝了一口,笑道: “那可真不巧,今个侯爷不在,要让两位失望了。” “你骗人!师兄怎么可能——” “花丫头!”老头低喝了一声,看了看上座的淡然自若的慕柔,晓得自个这事碰上硬茬子了,没想到李珩修那小子,倒是娶了个厉害的回来。 老头嘿嘿一笑,眼骨碌一转,心下有了计量: “那好办,不如夫人就招待咱们几天,等侯爷回来,咱当面说个清楚。” 这话说得清楚,意思就是有啥事儿只见侯爷说话,若是见不着侯爷,就在这儿赖着了。 慕柔自然晓得这话,淡然一笑,知道这是来找茬来了,将杯子一放,抿了抿唇角,轻笑着: “那也成,反正咱们侯府也不缺这二两的地儿,玉润,你吩咐下去,让人收拾两间厢房去,给这两位送上酒食,断不可怠慢了二位。” “你——”那小丫头叉着腰就要上去理论,被老爷子一把抓住。 老头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眯眯应下: “那就多谢夫人好意。” 慕柔满意撂下茶盏,拿帕子抿了抿嘴,第一场大获全胜,正打算起身离去,就瞧见外头跑进来个小小的身影,后头还跟着慌慌张张的徐管事。 “娘亲——” 小家伙欢天喜地扑进人怀里,才瞧见在场的俩人,有些羞恼从人身上下来,规规矩矩站着,忽然认出了人,一脸的惊喜: “王爷爷?” “哟,小家伙长那么大喽。”老头子哈哈一笑捋这白须。 倒是身后的小丫头一脸难以置信,脸色有些一言难尽。 “哟,王老爷子来了。” 后头跟来的徐管事瞧见来人,赶紧迎了上去,擦着虚汗,瞟见座上的慕柔,打着哈哈: “侯爷晓得王老爷子要来,早就吩咐小的接待了,这不是……” “那倒是不必了,你们这位夫人嘞,早就给咱安排好了去处,今个爷爷我服!哈哈哈。” 王老爷子大笑着带着不情不愿的小丫头大摇大摆出了门,徐管事还有点奇怪,但瞧见座上夫人那淡定的模样,也不好多说,挠着头,要带阿沐走,却不想人傍上大腿还偏不走了。 “小少爷,您今日的功课还没做,等侯爷回来了,咱可不好交差啊。” 徐管事一脸苦瓜相,有些为难。 “今日不才刚做过功课嘛,剩下的晚点做嘛,我想陪娘亲。” 小家伙拽着慕柔的衣袖不肯松手。 “这……晚上点烛火,老奴怕伤了少爷眼睛……” “那就换到晌午,我记得那时爹爹安排的,那个时间没安排什么功课,那时候不行吗?” 看着小家伙一本正经跟徐管事讨价还价,慕柔扑哧一声笑出来,将小家伙抱起来对徐管事说道: “今个就随了他的愿,这会儿你可也别烦他了。不过晌午的时候,可不许耍赖。” 后面这话是对着小崽子说的,得了小家伙的首肯,慕柔才捏捏小家伙小脸蛋,带着人往外去了。 * “你说侯爷新婚之夜抛弃新娘子到现在都没露面?” 宁溪一脸的难以置信,悄咪咪凑近慕柔,一脸八卦。 “李珩修露不露面干我什么关系,只是他不露面,这麻烦一个一个找上门来。” 慕柔叹了口气,翻着手里的账目,有些头疼。 李珩修也是放心,将这个府里的账目全权交到她手里,单说她娘留给她的账目还行,这整个府里头的账目分下来,可够她看上三四天了。 “你说厢房自称是侯爷师叔跟师妹的那两位?” 宁溪神神秘秘凑近了说着: “我听说过这事儿,侯爷独自一个人回来以前,消失了挺长一段时间,拜了个师门,兴许是真的也说不定。” “切,就算是真的,也是早就被赶出师门的,啧啧,我瞧着来者不善。” 慕柔摇着头,翻开一页儿。 “嘿嘿,别是侯爷那小师妹让你不痛快了吧。” 宁溪鬼头鬼脑探到跟前来,嘿嘿一笑,被慕柔嫌弃着推开了脸: “我这还忙着呢,你可别给我添麻烦。” “晓得啦,我的大忙人儿,我去找小家伙跟小白,嘻嘻。” “诶,别扰了他做功课!”慕柔看着宁溪蹦蹦跳跳的,赶紧嘱咐着,只见人远远摆着手: “知道啦。” 慕柔看着人的背影,叹了口气。 最近宁溪大概是跟穆小将军又闹了什么别扭,这些日子天天往她这儿跑,闭口不提穆小将军的事儿,慕柔也不提,生怕落人埋怨。 不过想起来那日宫里头遇见穆小将军那事儿,她就觉得头疼,这事可不好办。 看着手里的账目,慕柔只觉得自己算是杞人忧天,如今她手里的事可还没完呢。 “夫人,又有请帖送来了。” “知道了。” 慕柔叹了口气,这不麻烦又来了。 * 夜深,慕柔揉了揉僵直的脖子,看着桌上几个帖子,苦笑着。 -- 第52页 单今个一天,她就收了五六家夫人递来的请帖了,不是赏花就是酒席,幸好李珩修没什么令尊令堂的,不然就光晨昏定省就得要了她的命。 慕柔整个扑进柔软的被窝,正打算美美睡上一觉,就听见外头熟悉的小石子打窗子的声音。 慕柔:…… 她一回头,果然看见了白羽那张冷脸。 “小姐说过,要学轻功。” 你是怎么进来的!!! 还有,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第27章 (小修) 第二天一大早, 顶着个黑眼圈的慕柔出现在众人面前,将珠圆玉润俩人吓了一大跳。 “小、小姐,您没事吧。”珠圆小心翼翼问着。 “没什么。”慕柔坐在梳妆台前有气无力答了一声。 昨晚她被人好生折腾了一阵, 偏偏她累得不行,人还一脸无辜。 好说歹说劝住了她这位勤奋的师父, 说好了以笛声为信, 等她有空了再来授艺。 不过白羽倒是提到, 那天他走的时候被人跟踪了。 如果她猜得不错,应该是侯府的人察觉了。 看来最近也得小心行事了。 慕柔随意拨着奁里的首饰, 指腹停在那枝玉簪上。 “原来的嫁妆里有这玉簪?” “小姐,您那份嫁妆都是少爷亲自添的, 想是觉得少了些, 又往上添了。” 珠圆替人绾着发,回了一嘴。 慕柔看了一眼, 也没在意, 让人替她簪上,目光落到一旁的玉珏上。 自从那次梁山带着另一块玉珏来认亲, 这两块玉珏就都落到了她手里,她一直没找到可信的工匠, 便一直带在身上。 指腹摸过玉珏凹凸不平的断面, 有些失神。 她也曾问过段老头有关母亲的事, 只是老头每次都岔开话题……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母亲这般决绝离开夜雀阁,嫁给慕家呢…… “夫人, 外头送缎子的人来了。” 慕柔回神,将两块玉珏收进袖里,起身: “走, 去瞧瞧。” * 梁远侯府的铺子,加上慕柔陪嫁来的铺子,足有十几家,更是横跨各种领域,可谓应有尽有。 按理说,新近了花样缎子的都要挑上等的先送到主家去。 这会来的是慕柔陪嫁来的布庄。 慕柔瞧着这料子眼熟,可不就是上次去见段老头时,她一眼相中的料子? 当时她就对这料子爱不释手,没想到竟然让老头看在了眼里。 慕柔摸着料子,不觉带起一抹微笑。 “夫人,东家说了,今后每月初一新上了花样,都给夫人拿来过目。” 为首的那个精壮的粗使低着头,粗声粗气说着。 慕柔听着正耳熟,打眼一看可不就是老头手底下的疤脸猴子俩人,慕柔心中一喜,知道老头这是担心她,另辟蹊径来通信儿了。 还没等慕柔开口,一道声音插进来: “夫人这铺子的店家可真是忠心,小生我可从未见过上赶着给主家瞧的呢。” 不远处一人执着书卷而来,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说起话来却是咄咄逼人。 “罗先生,您回来了。”徐管事瞧见人忙迎上去,给人介绍: “夫人,这位是咱们侯府里的账房先生,前些日子出了趟远门,今儿才回来。” “小生拜见夫人。”栾罗笑眯眯给人行了礼,目光落在慕柔袖子里露出的一小截玉珏,眸光一闪。 慕柔皱起眉看向这个瞧起来就透着一股子精明气儿的罗先生,连徐管事在人跟前都有几分恭敬的意思,想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想到这里,慕柔微微颔首,虚扶一把,开口: “免礼,罗先生舟车劳顿,还是好生歇歇才是。” “多谢夫人抬爱,此事不急,”罗先生掩唇一笑,命人呈上来一件衣裳, “正巧成衣铺子里新制了一件衣裳,今日就当小生的见面礼,还望夫人笑纳。” 慕柔瞧着那绯红的衣裳,不至于夸张又不失大方,若是着进宫去,最是得体。 今个她才收到皇后娘娘的召见,正找到借口回绝了一众夫人的帖子,却又为穿着发起愁来。 皇后娘娘召见,大抵就是唠唠家常,说几句体己话,若是过于正式,显得人不通情达理,但太过随意也就掉了颜面,如今这衣裳正是接了燃眉之急。 慕柔摸着料子,心中冷笑,看来这位罗先生倒是消息灵通,人还没回来,就已经未雨绸缪,替她安置好了。 “罗先生劳心,早早替我备好的东西,那就多谢罗先生一番美意了。” 栾罗听出话里话外的警告,仍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目光落在她袖中。 “小生此行匆忙,没有什么值得拿的出手的,不过路途遇见一位故友,此人是位民间工匠,祖上曾宫廷打造玉器,若是承蒙夫人不弃,可愿将夫人这玉珏交由小生,让小生为您分忧?” 慕柔看向手里两块玉珏,瞟了一眼一旁早就急的骚耳挠腮的疤脸猴子,笑道: “既然罗先生如此美意,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还没等人接过玉珏,慕柔话锋一转: “不过,我瞧着这衣裳欢喜的紧,既然罗先生识得店家,不妨让这几个小厮随着罗先生将这新到的料子一并送去,多做几套出来,罗先生意下如何?” -- 第53页 栾罗脸上的笑容有一丝的僵硬,随即坦然道: “这是自然,这是小生的荣幸。” 慕柔给疤脸使了个眼色,人立马会意,赶紧跟了上去。她看着离去的一众人,忽然添上一句: “那身衣裳既然收下了,那这几身的价钱,就不必罗先生破费了。” 这话的意思,若不是她添上这一句,这几身也他一并出了? 正往前走的人脚步一踉跄,赶紧急匆匆离去了,生怕再被赖上。 慕柔看着人身影勾起一抹冷笑,当她没瞧出来人早盯上她的玉珏了?不过是想试试他究竟打什么算盘,这会儿有夜雀阁的人盯着,谅他也不敢出格。 说起来,那玉珏是娘亲留给她的唯一证物,认了段老头后基本就没什么用处了,但慕柔觉得事情大概不会那么简单,这回说不定能从这位罗先生那儿得到什么有关她娘的消息。 “夫人,这衣裳……”徐管事有些为难。 “劳烦徐管事差人送到院里了。” 慕柔一笑,带着珠圆玉润俩人款款回了房,准备下一场恶战 ——入宫! * 虽说这宫里慕柔来过不少次,可是以侯府夫人的身份拜见皇后,还是打头次。 瞧着慕柔站在殿前没有上前的意思,一旁的小太监有些着急: “夫人,人都到了,就等您了,快些进去吧,娘娘等着呢。” 都到齐了? 慕柔眯了眯眼,勾起一笑,那可正好。 慕柔一脚踏进门,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拜见皇后娘娘。”慕柔规规矩矩行了礼。 皇后娘娘正拉着陆雪儿的手闲话,瞧见人到跟前来,目光落在慕柔发鬓上的玉簪,眉头一蹙,眸光有一瞬间的波动。 殿里一片寂静,皇后娘娘的失神刹那而过,她展开眉头,笑着让人起身。 瞧见皇后娘娘笑起来,殿里的气氛才热拢起来,有人调笑着: “那傅小世子好福气,瞧这陆姑娘生的水灵灵的,瞧这就让人欢喜。” 慕柔将将落座,瞧着那说话的,正是左丘将军家出身的,苑嫔。 皇后娘娘身旁的陆雪儿闻言掩面娇羞,一时红透了脸,惹来众人一阵调笑。 趁着这会儿无人注意,慕柔将座上人认了一遍。 皇后一手拉着陆雪儿,一旁坐着许如意。太子妃一如既往的静坐着,不争不抢低眉顺眼,当个吉祥物。 苑嫔与皇后坐得近,能说会道,在皇后面前很是讨喜。 往下便是二皇子萧翊的生母淑妃,传闻常年吃斋念佛,与世无争,如今一见,确实是副慈悲相,无悲无喜,无念无争。 只是太子与二皇子之争初现端倪,宫里头自然也是风云诡谲,这位想要置身事外却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 如今单看着一场,皇后与淑妃隐隐自成一派,两派相争,自然也有两边都惹不起的。 比如再往下的嘉嫔与苓嫔。 宫里头的子嗣稀少,统共就三位皇子,四位公主。 其中四公主早嫁出了宫去,五公主夭折,小公主如今尚在襁褓,最受宠爱的便是嘉嫔所出的六公主萧欣儿。 嘉嫔出身名门世家,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入宫。 纵使在宫里步履薄冰,却也少不了因为圣恩招来的记恨,如今嘉嫔只愿小心翼翼守着小六,自然不敢掺进两派之争。 至于苓嫔,本是皇上身边的大宫女,得宠诞下三皇子萧玹,这个位子,大概就是她此生的顶峰。 苓嫔此人,入宫前曾跟随游医,精通医药,更是痴迷于此,整日泡在宫里研究,并不关心宫里的纷争,从这一点来说,倒是跟淑妃是一挂。 “说起来,本宫听说梁远侯府的小世子成了小六的伴读?”皇后娘娘状似无意扫过了座下的嘉嫔。 嘉嫔一颤,赶忙应和: “回娘娘的话,不过是孩子们间说笑罢了,做不了数的。” “是吗,本宫可听说小六特意到皇上跟前要人来着。” “小六不懂事,让娘娘见笑了。”嘉嫔脸色白了一白,战战兢兢回着。 “你怕什么,本宫又没罚你。”皇后笑起来,看向座下的人, “只要小世子乐意,咱也说不得什么,梁远侯家的,你说可是?” 被点到名的慕柔不慌不忙回道: “皇后娘娘说得是,也是六公主热情好客,体恤阿沐初来乍到,说起来也是嘉嫔教导的好。” “哦?嘉嫔,梁远侯家的说的可对?”皇后娘娘笑着看向了嘉嫔。 这皮球兜兜转转又被踢回嘉嫔手里,她脸色一白,抬头瞧见了慕柔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嘉嫔咬了咬牙,低声回道: “回皇后娘娘,侯府夫人所言……不假……” 听见嘉嫔的回应,慕柔勾起了然一笑。 皇后娘娘分明是试探梁远侯府,不管嘉嫔承认不承认,阿沐小六俩人的交情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这回嘉嫔想躲也躲不掉,索性她先认了,如了皇后娘娘的愿。 这回嘉嫔也算是接下了她抛出了橄榄枝,算是同他们侯府站在了一起。 此后嘉嫔若想要退出,那可就不容易了。 虽说这回算是坑了嘉嫔,她却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最起码,只要侯府还在,得侯府庇护,萧欣儿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 -- 第54页 这事儿算是告一段落,慕柔还没歇下气来,就听见苑嫔说着: “说起来皇后娘娘今个不是打算认下陆姑娘做干女儿,正巧陆姑娘跟慕姑娘都是新婚燕尔,又都没有婆母去敬茶,不如今个赶巧,让俩人一同给皇后娘娘敬一杯,算是全了孝道。” 陆雪儿脸色一变,很是不情愿,今个是她傍上皇后的大好机会,如今让慕柔捡了便宜,她自然是不愿意,但这事儿是由不得她的 一旁的皇后倒是饶有兴致,笑道: “那可得听听本人的意见了。” 陆雪儿紧紧盯着慕柔,眸子里不不加掩饰的紧张,皇后淡然看着慕柔,就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淑妃此时都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察觉到各色审视目光,慕柔轻笑一声,从容起身,敛衽一礼: “回皇后娘娘,妾身以为,此事不妥。” 第28章 “哦?侯府夫人有何高见?”皇后凤眸一挑, 眸中尽是寒意。 慕柔不卑不亢立在殿中,对上皇后的目光,一笑: “今日既然是皇后认亲的大好日子, 妾身本就不该插上一脚。再者,妾身又与傅夫人不同, 妾身前日大婚, 今日按理该与婆母敬茶。 皇后盛情, 妾身本不该推却,只是今日妾身这一敬, 可就是拿皇后自比婆母,乃是亵渎皇后凤仪, 妾身是万万不敢的;纵是皇后恩赦, 敬茶这事本也不该妾身一人做主,总要问过侯爷才是。” 皇后眸子一闪, 没有作声。 以梁远侯的名头, 皇上也要让其三分,这次慕柔抬出来他来, 皇后自然不敢当真应下这婆母之名。 这茶,自然也是敬不得了。 皇后本想着借此机会, 敲打一番梁远侯府。 传闻那梁远侯府固若金汤, 连个苍蝇都进不去, 连皇上都毫无办法,这次梁远侯府迎亲,正是敲打的好时机。 各家皇宫贵臣, 命妇闺眷,都归皇后所管。 她倒是不信,这梁远侯府, 当真连后院也插不进人去。 只是没想到这梁远侯新娶的小蹄子竟是个不好拿捏的主。 先抬出梁远侯来压她,让人先将了一军。 慕柔自然知道,皇后此番也无非是给人个下马威,软硬并施,惯用的手段罢了。 原本只要她顺着人的意,含糊几句,两相欢喜,此事也就罢了。 但她偏不如人意。 如今这一敬,那就是服软,可谓后患无穷。 皇后拉拢她自然也不会安好心。 一是敲打梁远侯府,二是牵制丞相府。 如今陆雪儿嫁进国公府,丞相府是如虎添翼,可谓权势滔天。 而梁远侯向来与丞相府不合,如今皇后借认陆雪儿为义女之际,却朝梁远侯府抛出了橄榄枝。 两者同为一主效力,又两相牵制,不会一家独大。 这一招坐山观虎斗,使得是炉火纯青。 慕柔自然不会让人轻易当枪使。 再者,她可不想给自己找个大麻烦。 真敬了这一杯,恐怕日后少不得入宫请安。 不如索性撕开脸皮,相看两厌,各过各的小日子。 皇后没发话,这屋里谁也不敢开口,一时气氛十分诡异。 方才苑嫔顺着人的意提一嘴敬茶的事,没想到讨巧不成反成拙。这会儿看着皇后面色不虞,也不敢再开口,坐在座上噤了声。 淑妃是久经沙场的人,方才看那侯府夫人拉拢嘉嫔的手段,便知此人并非池中物,如今看来,皇后算是碰上了硬茬,至于皇后心里那点算盘,自然也是泡汤了。 既然知晓结局,那这过程,就有些无趣了。 淑妃敛了眸,有些兴致怏怏。 嘉嫔方才被迫站队,如今自然也不想打头场就成了炮灰,梁远侯府出事,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眼看着慕柔与皇后不对付,她这会儿急的只冒汗。 在场都是精明之人,自然晓得这场势均力敌的较量看着声势浩大,真正落下来,也不过是雨点罢了。 所谓关心则乱,嘉嫔也不过是利益相关罢了。 苓嫔看不下去,拍了拍嘉嫔,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稳住。 嘉嫔想起了自己的欣儿,咬了咬唇,绞这手帕,坐了回去。 皇后盯着殿下不卑不亢没有半分惧意的人,忽然笑了一声: “既然侯府的夫人不愿意,那本宫也不强迫,今个本是个好日子,便不说这些了。” “正是,义母说得正是。” 得了皇后的准信,陆雪儿方才松了口气,赶紧附和几句,活跃起气氛。 底下的妃嫔们看着皇后面色稍霁,也纷纷附和着,一派和乐景象。 慕柔瞧见皇后似乎没有发话要她坐回去的意思,便自顾自坐了回去,对着一旁担忧不已的嘉嫔含笑示意。 她整理好衣衫,在座上坐稳,往上头瞧的时候,正对上皇后身后一双深沉的眸子。 那般神情消失的极快,瞬息又恢复成了她平日里所见的怯懦温顺的模样。 慕柔愣了一愣,这位太子妃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正在她愣神的时候,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回了她身上。 皇后满目慈祥拍着陆雪儿的手背,说着体己话,下头的苑嫔不时接上几句俏皮的调侃,惹得陆雪儿羞得满脸通红。 皇后又说起宫里亲进了一批宫女,宫里头人手太多,要将这些宫女散下去,这便又说起梁远侯府。 -- 第55页 皇后坐在上头,眯了眯眼,透出几分精光,半开玩笑说着: “侯府夫人,本宫听说,这梁远侯府里头少有丫鬟婢女,如今你身为侯府夫人,执掌后院少不得几个得力的婢女,不妨本宫将宫里的宫女们一并赏梁远侯府,这次你可不许推辞。” 先前她才驳了皇后的面子,这回再拒绝,那可就显得有些不通情理了。 说是宫女,谁又知道是哪方妖魔鬼怪,恐怕当中美人儿也不少。毕竟以李珩修的皮相,若不是他嗜血名头在外,打他皮囊主意的人可不少。 至于是塞眼线还是美人计,这都跟她没什么关系。要麻烦,那也是李珩修的麻烦。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儿,慕柔很是从容站了起来打算谢礼,甚至有那么一点小雀跃。 毕竟是能给李珩修添堵的大好机会,她做梦都能笑醒。 “咳。”意识到自己开心得太过明显,慕柔赶紧收起了唇角的弧度,敛衽谢礼: “宫里的贵人,那定然是极好的,妾身谢皇后娘娘恩典。” 话音未落,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禀皇后娘娘——长公主有请侯府夫人殿中一叙——” 门口小太监尖着嗓子传声,一旁站着长公主身边的掌事宫女,云起姑姑。 虽然不知道侯府家的为何轻易应下了宫女一事,但达到目的皇后还是有几分宽慰,这会儿也懒得留人,吩咐着: “如意,你去送送。” “是。” * 慕柔与这位生性柔弱的太子妃同行,云起落后一步,跟在二人身后。 二人一路无言,一直走到一处小路,两人站定,云起稍落远了些,那太子妃忽然低低开口: “如意劝夫人一句,还是莫于姑母当面作对的好。” 那太子妃匆匆一句,又匆匆离去,仓皇的像只受惊的小白兔。 慕柔站定,看向那个怯懦的身影,忽然无声笑了。 她没有看错,方才太子妃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子里是刻骨的恨意。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位许家培养出来的下一任皇后,恐怕已经起了异心。 能在绝对的劣势下向敌方示好,这位太子妃,可真是有趣…… 如意如意,又究竟是如了谁的意呢…… * 慕柔见到长公主的时候,平漓郡主也在。 这位本该与傅小世子情投意合的女主,因为剧情被打乱,此刻仍然是单身狗一枚,呆在宫里头悠闲品品茶尽尽孝道。 慕柔忽然有点心虚。 似乎是因为她的出现,才让平漓郡主错失了姻缘。 但她相信像平漓郡主一样优秀的女主,定然得配上最优秀的儿郎。 说不定还能触发隐藏剧情啥的,嘿嘿。 至于错失了聪明智慧人美心善主角光环庇佑的美丽女主,没人为其出谋划策的傅辛嘛,估计有点悬哦。 想着想着慕柔不禁开始天马行空猥琐发育。 于是端坐在桌前的慕柔开始了极其丰富的表情表演 一旁的平漓郡主默默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慕小姐尝尝这宫里的茶,可比得上梁远侯府的名茗。” 正脑补平漓郡主花边新闻的慕柔忽然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 “不,不必了,侯府里的怎能比得上长公主宫里的。” 平漓郡主淡然斟上一杯茶,悠悠添上一句: “梁远侯府里的春井茶,可是当年梁远侯琅冉一战立下首功,陛下御赐,当今世上只此一饼,全在那侯府里了,如今一钱可值百两,有价无市。” “噗——” 慕柔差点没喷出来,愣了一愣,原来侯府里那苦不拉几的茶居然是限量版?! 她她她她好像每次都给倒了来着…… 呜呜呜,她居然浪费了好几百两…… 别问,问就是后悔。 等等!平漓郡主为啥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慕柔猛地坐起来,后知后觉发现 平漓郡主似乎是自己的明面情敌……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慕柔更伤心了…… “母亲。” 慕柔正经历一系列心理斗争之际,长公主才姗姗来迟。 “坐吧。” 长公主随意吩咐着,目光落在了慕柔发鬓的玉簪上,一愣。 “你不该回来的……”长公主叹息一声。 “还请长公主明示。” 慕柔迅速恢复了心情,正襟危坐,说道。 慕柔知道长公主与自己的母亲有渊源,也知道长公主定然知道当年的内幕,长公主说她不该回来,那么她又为什么不该回来。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长公主拎起茶盏,斟上一杯,敛眸, “但我不会告诉你。” “那长公主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救我。”慕柔不肯放弃。 长公主执壶的手一顿,将壶放下,抬眸看向她,眸中掀起了波澜: “你是蓉儿的血脉,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但我能做得,也不过就像今天一样,从皇后手中将你劫下罢了。” “我不能告诉你当年的真相,但是,既然他信得过你,当年的那件事也就没必要隐瞒了。” 第29章 “当年先帝打天下, 国公爷与梁远侯随主征战,论功封赏。而后,国公府式微, 梁远侯却平步青云,深得重用, 直到当年灭门惨案……” -- 第56页 长公主敛眸静坐, 缓缓道来, “当年李家满门惨遭灭门,圣上震怒, 下令彻查,凶手却了无音信, 街坊传言, 是李家招惹前朝仇家,乃是江湖组织所为, 后来, 此事便不了了之。 “但是,十年前, 我接到一道密旨,圣上下令, 命秘密迎回李家遗孤。 当年, 我带着皇家亲卫, 在庐山上见到了那个李家小子。 那是我平生所见过的,最残忍的景象。 * “喂,小子, 你真是师兄的儿子?”花丫头一副不甘心的模样趴在桌上问。 “那是自然,还有,我叫李慕渊, 不叫喂。” 阿沐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坐在桌前写作业,一板一眼说着。 花丫头委委屈屈撅起嘴,转头扑进了王老爷子怀里。 “呜呜呜,师父,师兄他背着我有儿子了,呜呜呜,他还背着我娶妻,师兄是个大坏蛋,呜呜呜……” 小丫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欲绝,一时有几分滑稽。 老爷子忍俊不禁,忍不住逗她: “哦,你师兄娶妻生子那是人之常情,那你娘当初救了你师兄,把你们俩托付给庐山门,也没说不许你师兄娶妻生子啊,难不成花丫头也想嫁人了?” “师父!”花丫头对师父为老不尊很生气,不满撅起小嘴。 “好啦好啦,你师兄就算是娶妻生子,也肯定不会不管你这个小拖油瓶的。” 王老爷子笑眯眯安慰着小丫头,心里敞亮着。 小丫头片子打小跟在李家小子身后转悠,如今人娶妻生子,小丫头少不了心里难受,却也不过是小姑娘家被抢了哥哥的小心思罢了,一哄就好。 “真的?”小丫头脸上还挂着泪水,满是疑惑看向他。 “自然。” 得了肯定的小丫头立马喜笑颜开,把伤心事抛到了脑后,高高兴兴坐了回去。 “那么大了还哭鼻子,真丢人。” 目睹了全程且嘲讽技能满点的小大人阿沐抱着书卷施施然走过,顺便留下一句冷飕飕的戳心窝子话。 小丫头愣住了。 “李慕渊——我要跟师兄告状说你欺负我——” “这么大人了还告状好有出息哦——” “你给我等着——” “君子动手不动口,你别——” 王老爷子看着面前两个打得热闹的小辈,笑眯眯喝了口茶,悠哉趟进了躺椅。 嗯……算算日子,他那徒弟该出关了吧…… * “他在庐山养了大半年的伤,我就在庐山待了大半年。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他接手李家军,成了远近闻名的梁远侯。” 长公主抬眸,看向对面的两人: “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这些。” 慕柔深吸一口气,知道了一番皇家秘辛,此刻心中五味杂陈,只朗然一拜: “多谢长公主。” “你不该谢我,”长公主看向她发间的玉簪,“要谢,也该谢你那夫君。” 慕柔抚上那根玉簪,有些不解。 长公主长叹一声: “那根簪子,是先夫人遗物,那小子一向是视若珍宝,他既愿意给你,便是认了你” 慕柔有片刻的愣神,一时心中更是杂乱,便拜谢一声,告退了。 平漓郡主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前,转到长公主身后,替人捏着肩,开口: “母亲今日为何忽然说起这些。” 长公主眉宇间有一丝疲惫,她长叹一声: “当年,梁远侯于我有恩,而我能做得,也只有这些了……” 她拉过平漓郡主的手,神情流露出一丝少见的脆弱: “漓儿,今后,娘亲身上的担子,就要由你来接了……” 平漓郡主一顿,最终垂了眸,答了一声“是”。 “长公主,穆小将军求见。”云起立在殿前。 “让他进来。” 长公主恢复了平日里漠然的神情,平漓郡主知趣告退,在殿前正与那穆玄峰擦肩而过。 穆小将军目不斜视,径直而过。 平漓郡主站定,转过身看着那威严肃穆的宫殿,忽然觉得,这座牢笼,困住她母亲太久太久了。 那天,平漓郡主在殿前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查到什么了。”长公主隔着窗棂看着女儿离去的身影,开口问道。 “回长公主,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穆玄峰回道。 “是吗……” 长公主看向被威严宫墙分割开的四角天空,长叹一声。 在这皇权笼罩下的京城,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想要活下去,只有选择推翻它,或者,成为它。 这京城里的天空,正酝酿这第一场较量。 将那孩子牵扯进来,也许是个错误…… 蓉儿,你会怪我吗…… * 坐上回府的马车时,慕柔依旧是恍惚的。 但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清醒过。 因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可能逃出这座京城了。 从她踏进梁远侯府开始,她就彻底陷身这权利的旋涡之中了。 国公府与梁远侯府斗了整整两朝,直到梁远侯家灭门。 若说国公府没有什么嫌疑,她自己都不信。 但是皇帝迎回李家遗孤,其中大有深意。 -- 第57页 两党相争,是在皇帝的默许下进行的。 最后的结果,国公府式微,梁远侯灭门。 正是皇帝想看到的。 狡兔死走狗烹,帝王心思向来如此。 但是随着丞相势力壮大,皇帝需要制衡。 他需要一个能与丞相家势均力敌的人。 而李珩修恰恰就是这个人选。 梁远侯声望,加上李家军在手,是个得力的帮手。 所以圣上才会下旨迎回李珩修,命他袭爵,甚至暗中栽培。 不过如今梁远侯今时不同往日,皇帝忌惮,理所当然。 看来她今后的处境堪危啊。 慕柔苦笑一声,想起长公主所言,伸手拔下了玉簪。 簪子通体碧色,晶莹透亮,一看就是被精心保养过的。 慕柔摸过簪子,想起长公主描述的惨状,有些沉默。 当年的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甘心被人利用,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 “娘亲——” 慕柔才下马车,就被小家伙扑了满怀,阿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看着她: “娘亲今天能陪阿沐吗?” 慕柔笑着将人搂进怀里: “娘亲今天还有事情要处理呢,一会儿再陪阿沐好不好?” 小家伙嘴巴一瘪,委委屈屈拽住她衣袖不肯松开,小声嘟囔着: “可是娘亲都好久没有陪阿沐了……” “这么大还要人陪,略略略。”花丫头扮了个鬼脸。 “哼,我就喜欢娘亲陪。”阿沐不甘示弱。 慕柔看着俩人争锋相对的模样,笑着将俩小将轰出去,让他们自己玩,一边吩咐着玉润将徐管事请来。 徐管事到时,慕柔正坐在堂上,手里摩挲着那根玉簪。 徐管事看了一眼玉簪,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不知夫人找老奴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要紧事,”慕柔和善笑着,示意人起身, “就是想问问徐管事,可知道这玉簪的来历。” 她的嫁妆,都是过了玉润的手的,而这玉簪却出现在她陪嫁的妆奁里,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入府时经手了嫁妆的徐管事了。 徐管事知道这位是不好糊弄的主,索性也不隐瞒,一五一十招了: “回夫人的话,这玉簪是侯爷吩咐的,其他的老奴一概不知。” 居然是李珩修? 慕柔看着那玉簪顿时有些无语。 他李珩修想给什么东西,直接给就是了,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的。 不过…… 慕柔看了看手里的玉簪,一笑。 就当他的赔礼了。 “对了,我这次进宫,皇后娘娘赏了侯爷几个年轻貌美女婢,依我看,不如就安置在离侯爷书房最近的露缘院里吧,徐管事你说呢?” “这……老奴这就去办。”徐管事擦了把冷汗,赶紧应声。 “夫人,尚书府请帖,邀夫人携世子参宴——” 门外偷听许久的阿沐与怀里的小白齐齐竖起了耳朵。 * 后山温泉 泉水里的身影挺拔,眸子紧闭,额际青筋凸起,似乎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侯爷。” 李珩修睁开眼,眸中淡红色一闪而过,他长出了一口气,接过心腹递来的衣衫,随意一披,问道: “最近府里有什么异常。” “回侯爷,府里一切如常,没有再发现那人的踪迹,罗先生前日回府,只是,夫人她……”那人欲言又止。 李珩修眸光一闪, “她怎么了?” “夫人她今日入宫,带回来了一众宫女,说是皇后娘娘赏给侯爷的,全让夫人安置在了露缘院里,说、说是,方便伺候侯爷……” 这任谁都知道,侯爷向来不好女色,府里头都没什么年轻的丫鬟,夫人这明摆着是给侯爷添堵。 那人小心翼翼观察着侯爷表情,生怕人一不当心把自个给砍了。 李珩修冷笑一声: “她倒是想得周全。” “啧啧啧,侯爷这回可娶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哟。” 栾罗吊儿郎当大步走进来,拎着个玉坠儿递到人跟前,一双狐狸眼眯起来,笑道: “侯爷,您这位夫人的身份,可当真不一般。” 第30章 前日尚书府的请帖刚送到, 就被小崽子半路埋伏给截住了,小家伙待在府里头闷了好些日子,逮着个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今日一大早就嚷嚷着要出发,还是徐管事好不容易劝住, 盯着人吃了早膳, 又给人多裹了几身衣裳才放行。 今天既是应宴, 也算是归宁,府里头早早就开始准备了, 慕柔一大早就被珠圆叫起来,睡眼惺忪看着玉润井井有条指挥着人搬东西, 瞌睡的不行, 趁着早早上马车等小家伙的空档赶紧补了一觉。 “碦嗒——” 一声细碎的声响响起,慕柔愣是从中听出了熟悉的小石子敲在窗子上的声音。 不过这次等待她的不是突如其来的飞人, 而是破空而来的一枚飞刀。 慕柔看了一眼钉在自己身侧不过半寸之遥的飞刀, 困意早吓得没影了。 这群家伙,就不能用温柔一点的方式吗…… 飞箭飞刀啥的很难躲的好不好…… 慕柔从飞刀上取下信纸, 正是夜雀阁来的消息。 -- 第58页 疤脸猴子他们跟着那个罗先生观察了许久,并没有什么异样, 只是见人找了位工匠, 将那两枚玉珏修了修, 至于那个老工匠,只不过是个普通匠人。 近日侯府守备森严,他们传递消息也只敢在她出门的时候趁其不备, 连白羽近日都不曾现身了。 信结尾处添上一句,是白羽留的,最近老头给他新派了任务, 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前日他度给她一些内力,嘱咐她用心练习轻功。 慕柔指腹捻过最后一个“羽”字,不觉带出一笑。 她这位师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一丝不苟呢。 “娘亲!咱们能出发了吗?” 小阿沐里三层外三层被裹了个严实,怀里同样圆滚滚的小白,一股脑扑进了人怀里,亮晶晶的眼睛满怀期待看向她。 慕柔将信与飞刀一同藏进袖里,展开笑颜抱住崽崽,捏了捏阿沐软乎乎的小脸: “走喽,咱们去见大舅舅喽。” * 前日尚书府嫡子高中榜首,自然要邀请诸位同僚庆贺一番,正巧又碰上慕柔回门,这庆功宴与侯府夫人回门凑在一起,两边都不可怠慢,尚书府一大早就张罗起来,一时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慕承风听说自家妹子今日回门,很是高兴,连带着脸上都多了几分喜气,早早站在门前盼着人来,少不得让人笑上几句,这盼媳妇似的,早该娶一个进门来,省的一天到晚惦记旁人家的媳妇。 慕家大少不管这些闲话,只晓得往街上瞅着,终于盼来了侯府家的马车。 “阿柔!” 慕承风毫不避嫌就要上前挽上去,却被慕柔怀里的小家伙挡个正着。 “不许你碰我娘亲!” 小家伙气鼓鼓盯着这个企图非礼自家娘亲的人。 “你小子是谁,凭什么不让我碰我妹子?”慕承风盯着这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小崽子。 “我爹爹才能动我娘亲!” 俩人大眼瞪小眼,各自都不服气。 慕柔看着这不对付的舅侄俩,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啦好啦,大哥你怎么能跟个孩子置气呢,阿沐,过来,这是你舅舅。” 阿沐很不情愿的在这场男人之间的战争中低下头来认输,不情愿地喊了声“舅舅”。 “这就对了嘛,我很看好你,小伙子。” 慕承风一脸坏笑,按住小崽子的头,大力揉了两下。 小崽子瘪了瘪嘴,委委屈屈看向慕柔。 慕柔被这俩人暗搓搓的“针锋相对惹得笑个不停,被阿沐幽怨的小眼神盯住,才收起笑容,假装正经牵过阿沐的手,往里去。 “好啦,跟舅舅叙完旧,咱们先进去吧,就让舅舅好好迎客吧。” 慕柔给了慕承风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憋住笑意拉着这阿沐往里走完全无视了身后幽怨的眼神。 * 虽说是庆功宴,依慕父的性子,也不敢大张旗鼓操办,只邀了几个与之交好的同僚,连着慕承风的几个同席,在加上黄氏的几个手帕交,办起了一个小小的宴会,真算起来,慕柔算是里头身份最高的。 黄氏的手帕交里,有一位林夫人,林家是书香世家,处事低调,向来不愿出头,林夫人这次婉拒,派了自家的小女来赴宴,这位林姑娘又恰巧是左丘将军夫人的胞妹。 左丘家的小子左丘朗早在家闷坏了,听说有热闹可凑,缠着要来,将军夫人无奈,便央着自家妹子带这小子来赴宴。 左丘朗这小子先前跟阿沐有些不快,后来俩人关系倒是越来越好,这回俩小家伙一碰面,兴奋得不得了,登时就忘了自家娘亲姨母,把小白一抛凑一对往院子里玩去了。 慕柔同那林家姑娘坐一起,看着俩小家伙玩的开心,同时天涯被弃人,俩人自然聊了起来。 “左丘家的小少爷倒是活泼,行事进退有度,林家家风果然名不虚传。”慕柔企图开启话题。 “侯府的小世子也是温润大气,知书达理,想必是夫人的功劳。” 林家姑娘回的得体,将两人并列,不褒不贬,将两人夸了个遍。 慕柔对人颇有好感,在细细瞧去,只见人柳叶细眉,鹅黄脸蛋,一双含情眸,说起话来柔柔弱弱,半敛着眸子,却也不卑不亢,行止举动皆是弱柳扶风,一瞧就是个饱读诗书的美人儿,正在长在她审美上,不由多了几分亲近。 只是这话题开得不十分完美,俩人一番应承后竟没了什么话题,还是林家的姑娘一眼瞧见了慕柔怀里的小白,眼前一亮。 “夫人也喜这小宠萌物?” “我瞧它可爱,便养给了阿沐做玩伴,姑娘也想瞧瞧?” 慕柔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试她一试,果不其然,林姑娘瞬间亮起了眸子,对着胖乎乎小白爱不释手。 难得遇见同道中人,颇有几分他乡遇知音的感觉,慕柔一时喜出望外,就差携着人双手来个当场认亲。 有了共同话题自然话闸子大开,慕柔知晓了这位林姑娘名讳林聆,江南人士,知书达理恭顺温良,自小喜欢萌宠,苦于家教甚严,一直不得如愿。 慕柔这厢相谈甚欢,却有人不乐意了,一旁的慕瑶不合时宜插进话来: “姐姐既然这般幸福,怎不见姐夫陪姐姐回门?” 慕柔方才还沉浸在他乡遇知音的喜悦,冷不丁被这话齁了一番,一时心情不太美好。 -- 第59页 林聆是个爽快的姑娘,方才早就将人划进了自己人的行列,眼瞧着刚结识的好姐妹被人呛了一番,当即冷了脸,出声: “侯门自然不比尚书府,想必那侯爷多有要务在身,旁时都给了夫人,哪像某些人,一心待在后院里盯着旁人的夫君。” “你——” 慕柔没想到这小姐妹看着柔柔弱弱,怼起人来倒是有一套,被小姐妹帮了一番,倒也没什么值得气的,拉着人说着好话。 一旁慕玥拉住了慕瑶,对她摇着头,慕瑶一腔怒气全洒在了慕玥身上: “你拉我做什么,别挡我的去路!” 慕玥默默侧了身,给人让出一条路来,等慕瑶愤然离开后,才转过身来给人赔笑: “二姐今日不大爽快,姐姐与林姑娘别见怪。” “哼,你家这位二姐,气性可真大。”林聆轻轻蹙起眉,添上一句。 慕柔好言安慰着,拉着人连带着慕玥,一起拉起了家常。 这厢姐妹和睦,慕承风这边可并不好受。 今天一大早被小侄子呛了一番,还被自家妹子坑了,被迫待在门口迎客,末了好不容易得空,还被一群官老爷缠住介绍自家待字闺中的女儿花们。 慕承风好不容易摆脱了众人,迎面正撞上同席的杨士林。 杨士林在京多留了几日,正好赶上他的庆功宴,先前两人打过交道,同为性情中人,倒是有几分惺惺相惜。 “慕兄这是往何处去啊?” “正要去瞧我那没心没肺的小妹,杨兄不多留些时日?” “前日翰林院空了位职位,圣上命我急补,还要早日将家中老母接到京城来才是。” 俩人正客套着,便见慕柔一行人款步而来。 “阿柔!” 慕柔到跟前来给人见了礼,认出人来,笑着说道: “原是杨士子,我还说是谁呢,我正要跟李家小姐去寻那俩小子呢,你们怎么在这。” “恰巧碰见,多聊了几句,既是慕兄家事,杨某不便多留,先告退了。” 杨士林一礼,目光流转,似乎在她身后逗留片刻才转身而去,慕柔回头正看见慕玥整个羞红了脸,便晓得这事儿利害,也不好多留人,让慕玥先回去了。 慕柔正打算开口,却奇怪慕承风忽然歇了声,看看慕承风呆愣出神的模样,再瞧瞧身旁林聆低眉含羞,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这一个个的都背着她成了对儿。 “宴上还有些事要处理,不如阿柔自己去吧,聆儿前行告退。” 看着林聆逃也似的身影,慕柔无奈扶额。 慕柔转过身来,瞧见自家大哥还是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番,悄悄凑上前去。 “大哥什么时候找了个这么好看嫂子?” 慕承风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红了脸: “别瞎说,我不过在灯会那日与杨兄同行时,恰巧碰见了林姑娘罢了。” “哦,那是不是还顺手还了人的手帕?” 慕柔不依不饶,按着戏本子写的调侃慕承风。 “别胡说。”慕承风一时红了脸。 慕柔随口一说,不想竟猜对了,灯会那日,闺中女眷允许出门,想来慕玥也是那时与杨士林相识的。 “好啦,兄长确实应该成个家了,要把握好机会哟。” 慕柔摸了摸怀里的小白,笑眯眯凑上前去, “聘礼最好多带几只小兔子。” “娘亲——” 俩兄妹正说悄悄话,就见一小小身影飞奔而来,带着少有的惊慌失措。 第31章 “娘亲——” 阿沐整个埋进了她怀里, 紧紧攥着她衣袖不肯松手。 慕柔抱住小家伙,见小家伙这番模样,确实是受了惊, 当即抱起人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人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左丘家的那小子呢?” 小阿沐有几分慌乱, 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一旁的慕承风, 才低下头来委委屈屈开口: “我、我跟阿朗偷偷溜去了后院, 不、不小心瞧见了二姨母跟一个人在一起,阿朗说, 那是他小叔叔,然、然后我们就被发现了……” 左丘朗的小叔? 这次庆功宴左丘家的除了左丘朗, 就只有左丘将军家那个整日流连花街柳巷游手好闲的老三了。 慕瑶怎么会跟左丘家的人牵扯到一起…… 慕柔与慕承风对视了一眼, 面上俱是一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慕柔再问: “那左丘家的那小子呢?” “阿朗说要分头行动, 就先去找他的林姨母了,娘亲, 阿沐是不是闯祸了……” 阿沐心虚对其手指,偷偷瞄着慕柔的脸色。 慕柔蹙起了眉, 左丘家的小子既然也知道了此事, 难保不传到左丘将军的耳朵里, 等到那时,这事可就不好收场了…… 慕柔当机立断,起身抱起阿沐, 对慕承风说道: “兄长,你先去探明情况,我这就去向父亲禀明。” “好。” * 慕柔带着阿沐回到前厅, 一眼瞧见了躲在林聆身后一副心虚模样的左丘朗,林聆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只是此时不是商量对策的好时机,两人皆是面色复杂,点头示意各自匆匆离去。 慕父正在前院与人把酒言欢,瞧见慕柔面色凝重,当即找了个由头脱身,旋即知晓了事情经过。 -- 第60页 “孽障!与男子私相授受,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慕父恨铁不成钢看着跪在祠堂前的慕瑶,气的口不择言。 “瑶儿啊,你怎么能那么糊涂啊,那左丘家的,那是出了名的纨绔,你,你怎么那么糊涂!” 黄氏在一旁痛哭一声,直恨不得捶在自家女儿身上,悔不当初。 慕瑶跪在堂前一副凌然不惧的模样,开口便要顶撞: “三郎说了,他从前糊涂,今儿遇见了我,才晓得世间真心,他答应我今后定会收心,只娶我一人。再说了,大姐能嫁得侯府,我怎就嫁不得将军府了。” “你,你,好好,改明我就将你送到将军府去,再也瞧不见你这孽障!”慕父气极,当即袖子一率撂下话就要往外走。 慕瑶看不明白,黄氏在后院混迹多年,自然晓得这一送,那可就是奴籍,连个妾室都算不上,当即拦住慕父一时痛哭流涕。 本也怪不得慕父动怒,如今嫡子之争愈演愈烈,慕父巴不得把自己摘出去,这时候传出去慕家小姐勾引手握重权的将军胞弟,那可就不是丢面子的事了。 官兵勾结向来为圣上忌惮,这事要传出去,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父亲。” 慕柔适时开口,阻止了慕父的离去。 “事已至此,慕家想要脱身恐怕是不能了,此事左丘将军迟早会知道,那时就算将二妹送到将军府,恐怕也于事无补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 慕父此刻从盛怒中回过神来,也知道其中利害,知道方才一番气话不妥,问道。 “既然不能脱身,那咱们就等。” “等什么。” “等左丘家来提亲。” “这种丑事,左丘家怎么可能会登门提亲……” 黄氏急急开口,被慕父瞪了一眼才息声,慕柔一笑,继续方才的话: “这事虽然是丑事一桩,但若是传出去,对左丘家的影响显然大过对我们慕家。 此事只有左丘家,慕家,以及阿沐知晓,那么我自然也会知晓,也就是说,不仅左丘家的知晓此事,我侯府自然也知道此事。 倘若侯府拿此事大作文章,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而此时,在拿不定侯府态度的时候,左丘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我先前听闻,左丘家的老夫人为这老三的婚事头疼不已,以那老三的名声,想必这婚事自然是一拖再拖。但是二妹既然与那左丘家的老三情投意合,愿意结为连理,自然也是好事一桩。 左丘家为了结此事,必然会选择上门提亲。 只要左丘家的先登门,那么慕家欲意结党的嫌疑,自然可以摘除。但慕家想要完全置身事外,恐怕是不能了。” 单不论左丘家,只她身为侯府夫人这一茬,慕家就免不了牵扯进去。 自从上次入宫与长公主一见,她越发觉得,这京城会出什么大事。 此时慕家牵扯进去,不会是一件好事,但现在唯有这一个法子了。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慕父长叹一声,跌坐在座上,尽显疲态。 黄氏还在偷偷啜泣,慕瑶在堂前跪的笔直。 慕柔看了一眼堂内,悄悄退了出去,正瞧见站在门前正偷偷往里头瞄的小阿沐。 见了慕柔出来,阿沐乖巧站在一旁,唯有滴溜溜转的小眼神出卖了小人儿心里的慌张。 慕柔故意板起脸: “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阿沐不该不听话乱跑闯祸的。”小家伙耷拉着小脑袋。 “以后还敢吗?” “不,不敢了。” “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嗯……”小家伙沮丧应了一声。 慕柔见人真心认错,才缓和了脸色,蹲下来捏住小家伙肉乎乎的小脸,笑起来: “小笨蛋,下次遇见危险,当然是要保护好自己呀。” 阿沐疑惑眨了眨眼,忽然听懂了话里的关心,才阴雨过晴天,兴高采烈扑进了慕柔怀里。 “大姐……” 慕玥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身旁,自然也是听说了此事,有几分担心。 此事事关慕府今后的命运,慕柔也没什么隐瞒的,一五一十跟人说了,末了才问道: “阿玥,你实话告诉我,你可是真心想嫁给杨士林?” 这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心事了,杨士林身为科举新秀,又深得圣心,此刻又身但重任,今后定然是炙手可热,少不得牵扯进夺嫡纷争,倘若慕玥一心想嫁,那慕家算是彻底脱不了身了。 “我……”慕玥面露为难,却也不愿放弃这唯一一次为自己争取的机会,心一横下定了决心,狠狠点了点头,目露坚定: “非卿不嫁。” 慕柔长出了口气,只是拍了拍慕玥的肩膀,带着阿沐转身离去。 既然慕玥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今慕府已是自身难保,今后能依仗的唯有她自己了。 既是自己做出的选择,那么今后如何,皆由自己承担。 “等等。” 慕承风匆匆赶上前来,挡在了她面前。 慕承风盯着她看了许久,没有开口。 “兄长?” 慕承风终于叹了口气,有些无力: -- 第61页 “侯爷他……待你可好……” 慕柔愣住了。 慕承风似乎很久没叫过李珩修叫侯爷了。 自从听说李珩修想娶她以后。 慕柔愣是从中听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皇权,贵戚。 是因为忽然意识到慕家如今的处境,才生出的一种,无法保护自己在意人的无力感吗…… 慕柔心头五味杂陈,半响,展开一抹笑容: “哥哥不必担心,妹妹一切都好。” 慕承风还想追问,却被慕柔先截住话头: “那哥哥对林家姑娘又是如何做想。” 慕承风一愣,正对上她一双直击人心的双眸。 慕玥也就罢了,她活在种种限制下,如今想为自己争上一争也是无可厚非。 但慕承风不同。 他是慕府的嫡长子,尚书府的大少爷,是翰林院的新科进士。 他身上有整个慕府的重担。 容不得半分放纵。 慕承风沉默了片刻,蜷起手指,开口: “我没有什么其他想法。慕府已至此,我慕承风也绝不是陷人于不义的小人。” 那边是放弃的意思。 “兄长想清楚便好。” 慕柔留下一句,拉着阿沐转身而去。 风声瑟瑟,穿堂风迎面而过,慕家堂前,久久立着一个身影。 * 梁远侯府,凉亭 慕柔百无聊赖坐在桌前,拿着小白菜喂小白,满腹怨气。 七天了,整整七天了。 李珩修自从大婚露了露脸,已经七天没有出现了。 不仅李珩修,最近连王老爷子跟那个罗先生都不出现了。 丫的李珩修这家伙,一定是在耍她,让她做免费苦力! 这些天,从宫中贵人到各家夫人,她已经不知道接了多少请帖,被问候了多少遍侯爷了…… 各家夫人轮番上阵,想从她这个侯府夫人嘴里撬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偏偏她有口难言。 她一个堂堂侯府夫人,大婚后愣是没见过自家夫君一面。 各家夫人的功力不可小觑,最近这些时日那可谓是人间地狱。 丫的姓李的绝对是耍她玩的! 他若是再不出现,赶明个她就带着崽崽跑路! 慕柔咬牙切齿,一巴掌拍在桌上,将吃的正欢的小白吓了一跳。 小白贼兮兮看着慕柔怒气冲冲直奔屋里去,开开心心将小白菜塞进了自己的小粮仓,幸福地扑进了自己的口粮里。 第32章 前日发过牢骚, 慕柔决定说干就干。 既然要溜,轻功必不可少,那就先从练习轻功开始。 于是一个月黑风高夜, 梁远侯府的一处屋檐上出现了一个艰难蠕动的身影。 慕柔手脚并用,终于爬上了屋顶。 她喘了口气, 坐在屋顶擦着汗歇了口气。 没想到那天瞧着白羽那么轻易就将她拎上了屋顶, 自己爬上来却那么难。 慕柔站起身, 迎风而立。 那一日醉得厉害,也没细瞧这侯府的风景, 如今在这高处看来,倒是挺别致。 侯府占地广阔, 除了她去过的, 后山一带也从未踏足。 慕柔长出一口气,提气凝神, 身子便轻飘起来。 “喵~” 还没等她飞身而起, 一声喵叫打乱了她的心神。 “小黑?” 慕柔惊奇看着脚边一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猫儿,有些诧异。 “你怎么会在这儿。” 许久不见, 慕柔蹲下身来,挠了挠小家伙的下巴, 过了把手瘾。 小家伙眯起眼, 舒服得打起了呼噜, 又围着慕柔脚边蹭了一圈,一跃身跃到她跟前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她。 “你想……让我跟着你?” 慕柔猜测小家伙的意图, 迟疑着开口,却见小家伙一个跃身就没入了黑暗,她来不及多想, 赶紧跟了上去。 小黑跑得极快,慕柔几乎全神贯注运功才能跟上它,不知不觉就被引到了后山,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回来路了。 小家伙的速度慢下来,最后一个跃身蹲在了一处屋檐。 慕柔跟着小家伙一路飞奔,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方才一个走神,只顾辨认来路,竟没瞧见小黑踪影,正正好被拌了个正着,直直跌了下去。 一声惊慌的尖叫划开了寂静的夜色。 * 身为侯爷最信任的心腹兼跟班,李奇一直恪尽职守,除了照顾侯爷起居,保护侯爷安全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每日全方位精确掌控侯府动向,并如实汇报侯爷。 据府中暗卫来报,今日一切如常。 李奇满意点点头,收起了密信,打算看一看他们这位侯府夫人的动向。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汇报。 信上表明,侯府夫人午夜时分尚未安眠,正于侯府上空狂奔。 李奇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毛病。 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看这一行字,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堆在一块他咋就不知道啥意思了嘞? 然后李奇就在屋檐上看见了自家侯爷新入门的夫人一路狂奔的身影。 李奇面无表情收起了信,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要嘉奖这个用词精准的线人。 嗯,不是什么大问题。 -- 第62页 只要不惊动侯爷,以这位夫人的前史来看,侯爷是不会追究的。 李奇淡定收起了信封,目送这位夫人狂奔而去。 再然后,他就看见这位夫人直直掉进了侯爷所在的温泉。 李奇:…… 李奇觉得自己在侯府的职业生涯大概已经结束了。 *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慕柔一头扎进了温泉,然后就被人拎了起来。 没错,就是整个被拎了起来。 呆若木鸡的慕柔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正是放了她鸽子的李珩修。 然而他的状况显然有些不太乐观。 李珩修喘着粗气,额上青筋凸起,原本的黑眸被猩红完全覆盖,透露出一种野兽的光芒。 盯着猎物一样的眼神。 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让她挣扎起来,企图逃脱。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眼前的人紧紧钳制住她的手腕,猛地往前扑,将她整个禁锢在了温泉边沿。 慕柔强忍住后腰撞在岩石上的痛楚,尝试动了动手腕。 显然这个法子并不奏效,牵制住她的手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反而引起了眼前人的不快。 他伏在她跟前,发出了一声威胁的低吼。 慕柔艰难咽了口唾沫,知道如今的李珩修显然不是那个她可以耍聪明忽悠过去的人,虽然不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但是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她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李、李珩修?”她企图唤回他的理智。 眼前的人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盯着她,猩红的眸子一动,落在她脸上,似乎有些疑惑。 慕柔心中一喜,正打算开口,眼前的人却猝不及防猛得欺上来,伏在她颈边,细细嗅着,似乎在确认什么。 “李、李珩修,你冷静一点……” 慕柔战栗着开口,怎料他忽然被激怒,眸子一沉,狠狠朝细嫩的脖颈咬了上去…… 慕柔绝望闭上了双眼…… * “喵呜~” 后山的树林里,一只鬼魅般的小小身影跃上了树,跳进了立在那儿的人怀里讨赏。 “干得好,小黑。” 树荫后的人轻笑一声,挠了挠小黑的脑袋,看了一眼她跌下去的地方,转身闪没了身影。 * 脖子一阵剧痛过后,身前的人没了动静。 慕柔眯着眼睁开一条缝,发现人似乎晕了过去。 “李珩修?”慕柔小心翼翼开口。 跟前的人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确认人失去威胁后,慕柔才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嘀咕着幸好没咬到动脉。 不过这一口咬的也不轻,摸了一手的血。 慕柔费力将人从自己身上挪开,招呼着站在门口愣了老久的人。 李奇方才一路狂奔,生怕出了什么事自己脑袋不保,结果到了就瞧见侯爷夫人俩人抱在一起,状似亲密,一时也不敢进去,在门口犹豫了好久。 慕柔从前见过此人,自然知道是李珩修信得过的,这会儿看着人愣在那儿一动不动,眉头一蹙,喊道: “喂,叫你呢,还不快过来把你家侯爷扶起来。” 李奇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去扶人,一边吩咐下属: “你,赶快去把王老爷子跟罗先生请来。” “是。” 慕柔从温泉里起身,方才一番折腾,身上全湿透了,衣物都贴在身上,一身玲珑身段尽显,吓得李奇赶紧闭上眼,暗暗祈祷侯爷不会追究。 “喂,你给自家侯爷办事就这么懈怠?还不赶紧的。” 慕柔瞧见人没有任何搭手的意思甚至还转过身去,一时惊了,李奇狠下心来,对着人念一声得罪了,闭着眼拎着侯爷的大氅将她盖了个严实。 慕柔:…… 好不容易从大氅里扒拉着冒出头的慕柔十分的心累,披好了衣服只想赶紧送走手里这个瘟神。 李奇这才敢睁眼,扶起自家侯爷往前走,然后就遇到了一股阻力。 俩人目光一齐从李珩修身上溜到了慕柔身上。 慕柔看着还抓在自己另一只手腕的手,沉默了。 慕柔:…… 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 慕柔最终还是被迫跟人躺在了一张床上。 李奇还特意加了个枕头。 慕柔看着那张双人床,瞬间黑了脸,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李奇被迫加了一床被子。 不过慕柔依旧并不打算跟这个瘟神躺在一张床上。 慕柔拔下发上的簪子,不怀好意看向了李珩修。 榻上人正睡得安详,丝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慕柔将簪子轻轻划在他掌心,将手腕慢慢从他松动的手指间移出来。 顺利挣脱了手腕,慕柔得意勾起了唇,看向浑然不知的李珩修。 慕柔盯着那张俊脸看了许久,忽然有点不舍得移开眼。 不得不说,虽然此人的行径十分令人讨厌,但这张脸还是很耐看的。 这么安静的模样,倒是不那么讨厌了。 慕柔不知不觉伏在了床前,支起下巴,目光顺着他挺拔的鼻梁滑下去。 滑到了他半敞的衣襟。 若隐若现的胸膛上,遍布伤痕。 慕柔一愣,犹豫着伸出手,掀开衣襟一角。 -- 第63页 方才场面混乱也没有在意,如今一看,竟全是斑斑的伤痕,更有几处致命伤,一看皆是触目惊心。 慕柔忽然想起了长公主说过的,他失踪过的那三年。 没有人知道,他这三年里都经历过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活着回来的。 更没有人知道他的结局。 慕柔只知道,阿沐是少年宰辅,最后被凌迟而死。 而收养他,培养他成为宰辅的人,却没有提及。 他的过往,他的未来,他的结局,她都不曾知晓。 那她这次,还能改变他们的结局吗? 明明说过要带阿沐远离京城,却还是看着他被牵扯进来。 明明已经改变了剧情,却依旧阻挡不了大势所趋。 她真的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吗? 慕柔看着手里的玉簪,忽然有些力不从心。 皇家,慕家,长公主。 如今单一个慕家出事她都有些招架不住,要改变大局又谈何容易。 而她在李珩修眼里又算什么呢。 大概只是一个用来装点门面,顺便帮他应付宫里的工具吧。 一个工具人还想越俎代庖,要是他知道了,一定会嘲笑她吧。 慕柔想着想着忽然有些生气,看着那张脸越发的不顺眼,一时气上心头,拿着手里的簪子比划了比划。 当然她也是有贼心没贼胆,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久,终究没胆子下手。 然后她就看见李珩修的睫毛一颤,瞬间僵在了原地。 第33章 正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捉贼”当场时, 身下人又没了动静。 慕柔松了口气,赶紧将“作案工具”收了起来,掀开大氅随手扔在一旁, 打量了一番四周。 她记得她是从后山跌下来的,这地方她还真没来过。 后山的温泉还有这些屋子都不像是新建的, 估计是有些年头了。 想不到侯府里还有这等秘密基地, 怪不得她这几天都不见李珩修人影。 慕柔看向在床上的人。 他仍然安睡着, 睡颜恬静,一副岁月静好的假象。 不, 不对。 慕柔赶紧摇了摇头,提醒自己这地方可不是什么久待的好地方。 想起刚才他歇斯底里的模样, 慕柔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 还是走为上策。 慕柔下定决心, 踮手踮脚下了地,瞄一眼床上的人没有要醒的迹象, 猫着腰溜到了门前, 附耳上去偷听前厅的动静。 * “今日已经是药浴的第七天了,侯爷怎么会忽然复发。”栾罗皱着眉开口。 “李家小子这次情况不妙。”王老爷子面色凝重坐在厅前, 捻这胡子说道, “似乎是受什么影响, 导致气血逆流, 旧症复发。只是这药是老夫亲手调制, 断不可能出错。” “今日本是出浴之时,就算贸然被人打断,也不会出现如此失控的情况, 难道是……” 栾罗与王老爷子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王老爷子长叹一声: “此事不可妄下言论,当务之急是侯爷的发病越发严重, 药浴也不过是拖延的手段,倘若再找不到根治之法,恐怕这三年之期一到……” 门后慕柔听得不真切,只听见什么三年之期,还未来得及震惊,就听见外头人往里走的脚步声。 慕柔一惊赶紧溜回床边,手忙脚乱披起扔在地上的大氅,四处也没什么藏身之处,眼看着人就要破门而入,情急之下慕柔心一横,掀起被子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把手塞进了李珩修掌心,终于在人踏进来的前一刻伪装好了现场。 于是众人一踏进门,就看见侯府夫人半披着大氅,发鬓散乱,坐在床边,一只手仍与侯爷十指相交,微微侧着脸,含情脉脉看着侯爷的睡颜。听见众人进来的动静,才回头摆出个恰到好处的微愕,随即展开一个略带歉意又不失大方的笑意。 端的一副深情又知礼的侯府夫人模样。 慕柔只想默默为自己的演技点赞。 “夫人,这是为您新配好的金创药。” 李奇上前一步,呈上来个药瓶。 慕柔这会儿也不关心什么伤不伤的了,只想人赶紧走,然后自己趁机溜,当下不好发作,只好继续端着侯府夫人的架子,微微点头: “放那儿吧,有劳李侍卫了。” 王老爷子眯起眼,目光打慕柔跟李珩修之间流转了一圈,笑呵呵从怀里掏出些瓶瓶罐罐, “这些是祛疤用的,就当老夫的一点心意,夫人可记得用,不然那小子可得找老夫麻烦喽。” 慕柔耐住性子,强颜欢笑: “多谢王老爷子。” 栾罗倒是没出声,不过目光在慕柔身后还没来得及整理好的半拖在地上的大氅打量了一番,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慕柔在人打量的目光中有几分心虚,欲盖弥彰拨了拨身后的大氅。 好在栾罗到底也没说什么,跟着王老爷子就走了出去。 慕柔刚松了口气,就看见李奇还拄在一边岿然不动,于是瞪了他一眼,企图用目光在人身上灼个洞。 李奇十分困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他打算给侯爷换上的深衣,随即心领神会,吩咐人上来,对慕柔躬身一礼: “这些是侯爷的衣物,既然夫人在此,就有劳夫人了。” -- 第64页 人将衣物往她跟前一放,随即退了出去,李奇出去的时候甚至贴心带上了门。 慕柔:??? ……我无话可说。 慕柔十分头疼看了一眼跟前的衣物,又看了看攥住的手,才开始后悔。 都怪她,方才慌什么,这下可好了,她还非留这儿不可了。 慕柔松开李珩修的手,堵着气把被子掖好,又从床上卸下来另一床被子,在地上打好了地铺。 之前她落水,身上的衣物早就湿透了,李奇差人去府里取一件,方才才送到,慕柔环顾了一圈,瞧见了屋子一旁的小型屏风。 慕柔拎起手里的衣裳,瞄了一眼床上毫无动静的人,纠结了好一会儿,咬了咬牙,躲进了屏风后开始更衣。 方才在温泉被李珩修一个大力怼到边上,腰上磕了好大一块淤青,这会儿扯开外衫才觉出疼来,慕柔脱掉外衫,伸手拿过桌上的药膏用指腹晕染开,敷在身上。 * 李珩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醒来。 李珩修还记得,自己正在药泉疗伤。 今日是药浴的第七天,只要过了今晚,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就能以正常的姿态正常出入。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做贼一样躲的后院里,在黑暗里独自忍受痛苦。 十三年了,从十三年前开始,年年如此,月月如此。 他都不记得自己究竟在这样的痛苦里被折磨了多久。 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痛苦。 在外他是权势滔天的梁远侯,而实际上,却只是个见不得人的残破之躯。 外人只见他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小心翼翼地藏着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从富丽堂皇的谎言里脱去外衣,面对这样残破的自己,同样是一种折磨。 幸好这样的折磨不会持续太久了。 李珩修撩起一捧泉水,漠然看着肌肤上泛起的纷乱红线。 三年,还有三年…… 他垂下眸子,皱起了眉。 上一世他就败在了这三年,让傅辛钻了空子,毁了他数年心血。 这一次一定要赶在三年之期之前。 李珩修敛起眸子,拿起了一旁那块玉环,忽然想起了他新娶进门的夫人。 本是想借个人来挡平漓郡主,没想到她做得比他想的还要聪明。 如今他对她,是越来越好奇了。 不知道她还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惊喜呢…… 不过这么些天没出现,该是恨得牙痒痒了吧…… 李珩修将玉环放下,唇角不自觉有了弧度。 正在他闭目养神间,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他只记得混沌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伴着熟悉的香味,让人很安心。 * 慕柔发现穿衣服真是个体力活。 尤其是这种繁琐的衣裳。 然后她就发现穿着衣服给自己上药实在是个挑战。 无奈,她只好脱掉刚刚换好的衣裳,尝试给自己的脖子上药。 “嘶——” 慕柔对着镜子,看着脖子旁边一排整齐的血痕,有些欲哭无泪。 完了,明天可不用出门见人了。 遇见李珩修这个瘟神,她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这厢慕柔心里正犯着嘀咕,那头正主早就醒了。 * 李珩修清醒的早,不过不能动弹。 他睁开眼的时候,正撞见慕柔换衣服。 浅色的屏风后,几根烛火摇曳,将玲珑身段全映在屏风上。 一段藕节似的白嫩手臂探出来,如葱的手指捏住了白瓷细瓶。 李珩修不由得想起混沌中手里的触感。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 那里有一道很深的红色痕迹。 嗯…… 似乎是他的杰作…… 然后他就看见屏风后的人笨拙地给自己穿衣,然后反复尝试各种姿势上药…… 李珩修:…… 他错了,这怕不是个傻的。 实在看不下去又正好手脚可以动弹的李珩修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后他就听到了屏风后瓷瓶落地的声音。 * 正在屏风后努力给自己上药的慕柔忽然听见一阵衣物摩擦的悉索声,以为见鬼了,一时惊得没拿住手里的小瓶。 她一阵手忙脚乱收拾好东西,抱住换下来的衣裳,有些结巴: “李,李珩修?” “嗯。” 李珩修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来,慕柔才松了口气。 等等,不对。 李珩修明明比鬼还可怕好不好…… 慕柔嘀咕着赶紧收拾好衣服,一点一点从屏风后挪出来,警惕地看着坐在床边的李珩修,一副一旦有任何不对立马跑路的姿态。 李珩修:…… “过来。”李珩修十分头疼,喊人到跟前来。 “你,你现在清醒吗?”慕柔小心翼翼问道。 李珩修冷笑一声: “你说呢?” 慕柔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是熟悉的欠揍感觉,正牌李珩修无疑了。 李珩修的脸色看起来更恐怖了。 沉浸在今晚不用睡在瘟神旁边的慕柔完全没察觉到人心情不佳,甚至想火上浇油: “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既然您没事了,那我就先退下了哈。” -- 第65页 “等等。” 正打算开溜的慕柔被人拎住,哭丧了脸回头: “您还有什么吩咐?” 李珩修眸色深沉,面上冷笑,锋利的薄唇轻启: “我似乎记得,夫人不顾自身特意揽下为为夫更衣的差事,夫人这份心意,令为夫十分感动,怎么这会儿是想逃脱责任?” 被拎住的慕柔(满眼惊恐):???!! 第34章 “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慕柔满眼惊恐。 “哦?那也不知是谁, 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偷偷投怀送抱,想不知道都难, 啧啧,我竟还不知, 娘子真是好演技啊。” 李珩修一挑眉, 泠然的目光在旁边的大氅上扫视了一圈, 甩了甩手腕,暗示意味十足。 那不是说李珩修在她偷听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那她那般欲盖弥彰的作为, 都被他知道了? 她还跟他十指相扣,含情脉脉来着…… 等等, 重点不是那她更衣的时候都被人看去了?! 慕柔忽然后知后觉, 脸上爆红。 偏偏李珩修还火上浇油添上一句: “连上个药都不会,蠢死了。” “你——” 慕柔被迫与人同处一室, 还经历了一众糟心事, 心情并不美好,偏偏这时候还被人一顿冷嘲热讽, 顿时被撩起心火,一时气不过, 拎起衣裳就往外走。 这大爷谁爱伺候谁伺候, 她还偏不伺候了! “夫、夫人?” 门口站岗的李奇看着怒气冲冲出来的夫人, 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拦也不是放也不是。 “若不想你做得那些蠢事被人知道,最好乖乖给我回来。” 李珩修一贯慵懒的嗓音适时传出来, 解救了李奇两难的困境。 一脚踏出门槛的慕柔想起来自己偷听的事,顿时泄气,十分没骨气地溜了回去。 没忘了关门。 李珩修把玩着手里的瓷瓶, 看着她带上了门灰头土脸溜到他跟前,很是满意。 “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慕柔低着头,有些丧气,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李珩修放下手里的瓷瓶,伸手抬起人的下巴,冷然一笑: “既然知道了本侯的秘密,就给本侯好好听话,要是本侯心情好,就考虑考虑,饶你一命。” “哦。”慕柔很丧气,完全没有受人威胁。 反正已经嫁到侯府了,她本来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又有什么差别。 李珩修见人完全没有预料中的惊慌,有几分诧异,倒也没深究,放开人懒洋洋说着: “那就先从你答应过的事情做起吧。” “哦。” 慕柔还沉浸在丧丧的心情中,无意识接了话,然后开始思考。 嗯,先做她答应的事。 不是什么大事。 她答应过什么来着? 嗯……好像是给他更衣吧…… 等等!更衣?! 慕柔忽然想清楚他口中所谓的答应过的事,顿时满眼惊恐。 “怎么,不愿意?” 李珩修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狭长的眸子一眯,存了戏弄的心思。 慕柔裹紧了自己的衣裳,慌张的目光扫向了衣衫半敞的李珩修,想起了刚才的一片春光,默默咽了口唾沫。 李珩修达成了目的心满意足,也不再捉弄她,起了身: “不过我向来不习惯人服侍,你的心意,就等到下次吧。” 慕柔刚看清人眼中的狭促,知道自己又被人耍了,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见人背过身,自顾自开始脱衣服。 慕柔赶紧捂住眼睛,悄摸着挪向屏风。 李珩修余光瞄见她的小动作,勾起一笑,朗然开口: “本侯不喜欢与人同床共枕,你就把那屏风搬来,放在床前吧。” 慕柔如释重负,赶紧溜到了屏风后,将屏风搬到床前,把两人的床铺给隔开。 李珩修换好了深衣,坐到床边,看着屏风后的人一阵手忙脚乱裹紧了被子,然后吹灭了蜡烛。 夜深人静,有人酣睡如初,有人难以入眠。 慕柔睡得并不老实。 黑暗里,床上人睫毛轻颤,在黑夜里睁开了双眼。 被人翻身的声音再次吵醒的李珩修很是无奈坐起了身。 他叹了口气,从床头摸出了那块玉环。 上次栾罗来了一次,便将这玉环留在了他这儿。 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匠人,竟丝毫看不出断过的痕迹。 这两块碧色的玉珏合起来,倒像是枚浑然天成的青玉扣。 这倒让他想起很多往事。 那曾是梁远侯府最辉煌的时光。 先帝时,曾有十三贼自民间而起,声势浩大,为先帝忌惮。 昔日,国公府与梁远侯府争锋,伐贼一战,梁远侯首功,亲斩贼首,招安永定侯。 此后梁远侯府备受先帝器重,直到李家灭门…… 当年一战,他尚为世子,随父亲征,便曾见过这枚青玉扣。 十三义贼…… 呵…… 他忽然轻笑出声。 是义是贼,还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的一句话而已。 于他们而言,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手里的权利。 而梁远侯府,不过是他们手里的一把好用的利刃。 -- 第66页 飞鸟尽,弹弓藏。李家灭门,还会有下一个李家,下一个梁远侯。 父亲的失败,他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上一世的失策,他也绝不会再犯。 李珩修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青玉扣,良久,叹息一声。 这东西出现在慕柔身上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起来,他确实知道慕柔偷听了王老爷子与栾罗的对话,不过到底听到了什么他还真不知晓。 王老爷子讨论的大抵还是他的情况,他不过诈她一诈,就猜了个正着,被他拿捏住了把柄。 他笑着摇摇头,转到了屏风后。 屏风后的人睡相一塌糊涂。 李珩修目光落在她伸出去老远的手腕上,那一条深色的痕迹依然明显。 还真是迷糊,连手上的伤都给忘了。 李珩修拿过一旁的小瓷瓶,扣下来一点药膏,擦在她腕上,用指腹慢慢推开。 睡得正香的慕柔砸了砸嘴,擦了擦嘴角可疑的水渍,翻了个身,收回了手。 李珩修不着痕迹皱了皱眉,还是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执着给人擦完药。 忽然被人捉住了手,睡梦里的慕柔很是不满,一个大力甩开了人,一个翻身整个踢开了被子。 李珩修擦药的手顿在空中,最终还是伸手给人拉上了被子。 然后被人再次踢开。 李珩修:…… 尝试了n次后,李珩修放弃了尝试。 黑暗里,李珩修幽幽盯着慕柔睡得毫无负担的睡颜,十分怀疑她真的知道这枚青玉扣真正意味着什么吗。 李珩修叹息一声,将青玉扣放在了她枕边。 但愿,她不会知道吧。 * 慕柔一大早起来的时候还一脸懵逼,直到看到了枕边那枚修复好的青玉扣。 正在她研究那枚看起来浑然天成没有丝毫拼接痕迹的青玉扣时,李珩修的声音冷不丁从上面传来: “还不起来?” “哦哦。” 慕柔手忙脚乱从地铺上爬起来,整理好昨晚混了一宿的衣裳,然后看到了在一旁悠哉喝茶的李珩修,才发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这枚青玉扣为何会在您这儿?” “栾罗让我顺道带给你,怎么,有什么问题?” 坐在座上的李珩修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一挑眉满是不容置疑。 行吧,您厉害,咱不跟您争。 慕柔撇了撇嘴,心里默默给那个不守信用的罗先生狠狠记上一笔。 正说着,李奇送上了早膳来,两人各怀鬼胎一起用了膳,去了前厅就见王老爷子跟栾罗俩人大步而来。 “看侯爷这满面春风的模样,想必昨晚定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栾罗笑眯眯在俩人之间溜了一圈,尤其在瞧见慕柔身上的青玉扣时,笑得更开心了。 然后就收获了慕柔眼刀一枚。 外加侯爷的冷眼。 栾罗向来脸皮厚,早就免疫各种伤害,丝毫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大大咧咧坐了下去。 倒是王老爷子,笑眯眯给人行了礼。 李珩修赶忙拉起老爷子,倒是鲜有多了几分敬重。 “师叔快起,上次您答应的字可还没给在下,这一礼,可别免了那副字。” “哈哈哈,你小子,就知道一醒准没什么好事,当年花丫头她娘带你来庐山派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小子肚子里都是坏水儿。” 王老爷子哈哈大笑着插科打诨,而慕柔则敏锐的察觉到两个关键词。 庐山派,花丫头她娘。 长公主说过,当年李珩修就是在庐山派养伤,而花丫头她娘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慕柔陷入了思索。 敏锐察觉到气氛有点诡异的王老爷子顿住了,瞄了一眼神色如常的李珩修,给人使了个眼色。 “师兄!” 好巧不巧,正当此时,花丫头一脸惊喜飞奔而来,直直扎进了他怀里。 李珩修僵住了,但是没有将人推开。 栾罗与王老爷子默默吃瓜。 慕柔:…… 我是不是应该表示些什么…… 慕柔看了看这小姑娘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又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李珩修,满脸的一言难尽。 李珩修……难道吃这一卦的?? “咳,” 察觉到人明显已经跑偏了的思想,李珩修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自己正名。 他推开了小丫头,让人站好,正色道: “这位是我在庐山派的小师妹,亦是恩公之子,现于庐山修行。” ……所以并没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显然小丫头并不这么想,听到师兄一本正经介绍自己,很是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哼哼,没错,我娘可是救过我师兄,我还是师兄最疼爱的小师妹!” 慕柔表示,我懂了,非常懂。 李珩修:……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正当时,徐管事急匆匆从外头进来,面上皆是焦急的神色: “禀侯爷,小世子他——” 第35章 一更 “侯、侯爷, 妾、不不,奴婢不是故意的,侯爷, 你饶了奴婢吧,侯爷——” 李珩修沉着脸, 冷冷地甩开了被人拽住的袖子, 不带丝毫怜惜。 “带下去。” “是。” 李奇领命, 干净利落将跟前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拖了下去,没有给人丝毫在侯爷面前添堵的机会。 -- 第67页 倘若是平时, 慕柔瞧见那被她亲手塞进露缘院,此时此刻还企图以美色诱人的美人就这么被人冷冰冰拖下去, 定是要感慨一番宫里来的果然是尽职尽责, 将“勾引”二字演绎的淋漓尽致,末了还要再嘲他一番实在不懂得怜香惜玉。 只是她此刻并没有什么心情嘲讽。 她正待在床前守着浑身发烫的阿沐, 满是揪心。 自然也没瞧见外头间接因她而起的一场好戏。 “娘……娘亲……别走……” 若有若无的气声从小家伙身上传出来, 慕柔显然听见了这话,更是心疼, 攥紧了小家伙的手,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骨子里。 “娘在这儿, 不怕, 娘不走, 不怕,娘给你哼曲子……” 轻柔的小曲儿缓缓流淌而出,像一股子清凉的泉水, 熨过小家伙滚烫的身子,那灼热的炙热竟真的慢慢消下去,睡梦里不安稳的小人儿也渐渐展开了眉头, 呼吸逐渐平稳。 慕柔抱着小家伙轻轻哼着,感受到小子逐渐安静下来,才松了口气。 屋里点着昏黄的灯,晕开一片暖色,两人身影应在窗上,竟让人恍然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李珩修站在窗前,盯着屋里头那副场景,皱着眉头,站了好一会儿,才抬脚踏进了屋子。 此刻慕柔全身心都记挂在床上烧的意识不清的小家伙身上,浑然没有察觉身后站了许久的李珩修。 只是李珩修进来时带进来一身的寒气,慕柔下意识挡住怀里的小家伙,一回头正看见隐在阴影里盯着他们的李珩修。 那目光,有些奇怪。 像是羡慕掺杂着隐忍,又像是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自己都惊讶的事情后的惊疑不定,亦或是其他的什么,总之掺杂在一起,让慕柔恍然了一会儿。 “嘘——” 李珩修刚想开口,就被慕柔堵住了嘴。 她竖起食指,朝他示意了一会儿,将怀里睡得安稳的小家伙小心翼翼放下,掖好了被角,又往被子里塞了暖炉,确认人不会受凉,才推搡着他,将人赶了出去。 “阿沐烧得不轻,你这一身的寒气,还是少往阿沐跟前去。” 这话说得颇没有道理,分明是他李珩修的府邸,如今倒是她反客为主,先嫌弃起来,不许他随意进出了。 李珩修想得却是另一件事。 他紧锁着眉头,看着揣着暖炉的慕柔絮絮叨叨给下人吩咐着注意事项,眉头越锁越深。 慕柔事无巨细给人吩咐着,丝毫没察觉身旁人的脸色。 “慕渊病着这段时日,你便不必来了。” 慕渊是阿沐的大名,慕柔一时没缓过神来,等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一脸不可思议看着他: “为什么?” 李珩修皱了皱眉,躲开她的视线: “这里有太医即可,下人们自会好好照顾,不许你费心。” “可是万一有什么怠慢——”慕柔不死心想据理力争,正巧王老爷子诊了脉出来: “小家伙只是落了水,受了凉,并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可。” “有劳老爷子了。” 李珩修略一示意,李奇心领会神,将人领了下去,剩下李珩修跟慕柔俩人大眼瞪小眼。 “阿沐若是想我陪呢。” 慕柔垂死挣扎,却见人没有丝毫动摇,撂下一句“我们李家的儿郎,从不曾求人。”便一撩帘子进了屋,把人彻彻底底晾在了屋外。 “夫人,您请吧。” 看着李奇笑脸相迎却坚定不移挡在门前,身体力行践行着他们侯爷的话的模样,慕柔直恨得牙痒痒,忿忿朝李珩修的背影挥了挥拳头,最终还是跺着脚带着珠圆玉润俩人回了自个屋里头。 * 最近快入冬了,天冷得极快,回到屋里玉润就升上了碳火,给人怀里揣上了暖炉,珠圆端着一碗姜汤着急忙慌到人跟前,生怕一会儿热气就散了,催促着: “小姐快喝口姜汤,您今个抱着湿透的小世子抱了一路,又吹了好长一阵风,一直没歇着,别当真也染上了风寒。” 慕柔此刻心里窝着火,揣着暖炉,狠狠灌了一口姜汤,依旧不解恨,念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肯歇下来。 一口姜汤下肚,心口的火终于恹恹熄了气儿,慕柔歇下来揣着暖炉,琢磨着今个这档子事儿。 自打她从宫里把这一众人带出来,塞到露缘院也有些时日了,这段时日她忙着应酬,后来又被李珩修这位瘟神分散了精力,竟然差点忘了这一祸患。 露缘院里头都是宫里头“精挑细选”选出来的,能送到侯府来做探子,定然是有些能耐的。 毕竟女人窝里头少不了麻烦事,至少若能入得李珩修的法眼,进了侯府后院,说起来,她们应当算得上是竞争对手了,偏她这些日子也未曾听闻露缘院里出什么岔子,这才忘了这茬事。 不过能在被人不闻不问冷落在院子里头安安稳稳待上这些时日,也算是她们幸运,正闯上李珩修无心管府里事宜的时候。 只是到底还是沉不住气,方才碰上李珩修这个神出鬼没的主儿出关,就出了这档子事,露缘院的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慕柔拿脚指头想都能猜到那美人的心思。 无非是潜伏了这么些时日,眼看迟迟不得进展,连李珩修一片衣袖没未曾摸到,便打起了歪心思。 -- 第68页 这府里跟李珩修最亲近,且有身份地位的,也只有侯府的小世子了。 也不知是真存了歹毒心思,还是想投机取巧,总而言之,阿沐掉下水的时候,现场只有这位张皇失措的美人。 倘若是弄巧成拙也罢,若真是宫里头向侯府出手,那可就不妙了…… 跳跃的烛火深深浅浅映在慕柔眼底,勾起眸中思绪沉沉。 * 自打慕柔被李珩修一句“李家儿郎从不求人”噎了回去,呛了半天的火,最终还是耐不住忧心,还是偷偷隔着窗子瞧了几回。 幸好人捞上来的及时,加上小孩儿火气旺,没几日脸色就红润上许多。 瞧着人渐渐好转,慕柔才放下心来,才想起来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的李珩修。 李珩修一连消失了好几天,府里头一堆的事务等着他处理,这几天整天窝在书房里,彻夜不眠。于是侯爷不与夫人同房的事情也没人追究,正巧让她逃过一劫。 好在李珩修虽忙着也没忘了病着的人,偶然深夜也会去看一眼。 慕柔对这一行径表示十分欣慰。 再加上阿沐好的极快,偶尔娘俩还能打上暗号,背着人亲昵上几句,送上点好吃的。 也就原谅了人不许自个儿陪着阿沐的混账行为。 眼瞅着人就要大好,慕柔这天心情十分愉悦,带上一篮子的好吃的往阿沐屋里去,心里念叨着,如今人好了,再不许她去探望就说不过去了吧。 谁成想到那儿扑了个空。 再等到慕柔赶到现场的时候,就正正瞧见李珩修往那太师椅里头一坐,跟前的水池子里整整齐齐立着一众光膀子的大汉。 只见人一声令下,一众壮汉下饺子似的一个一个扎进了池子里头,不多时冒出来个头,奋力超前游。 然后慕柔才瞧见,跟一众大汉并排站,最里头那个小小的身影。 正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阿沐。 阿沐犹犹豫豫看着这池水,想起来落水那天刺骨的寒冷,狠狠打了个寒颤,看向了面无表情的李珩修。 李珩修面色一沉,阿沐又打了个寒颤,心里默默做了一番比较。 跟下水相比,果然还是爹爹最可怕了,呜呜…… 正当他一脸视死如归,准备下水的时候,一道声音破空而来。 “等等——” 李珩修看了一眼气势汹汹冲过来的慕柔,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在池边犹豫不决的阿沐,意思再明显不过。 就算是你娘来了,今天你也得下水! 阿沐艰难看向了脚下的池水,猛一闭眼,打算纵身一跃。 就在这最后一刻,慕柔及时赶到,成功在半空拦住了小家伙英勇就义的身影。 “你到底在干什么!” 慕柔搂住不只是冻得还是怕得瑟瑟发抖的阿沐,瞪着李珩修的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阿沐才刚刚大病初愈,你就要他学凫水,现在可是初冬!这池水寒气刺骨,你也不怕他寒气入了体,再得一场大病!” 她着实是没想到李珩修竟然心狠到这地步,这凫水何时学不得,非挑这寒冬腊月里头最冻人的时候,也不顾人方才好的身子,就是要学,好歹也温上桶热水,倒不至于冻成这幅模样。 慕柔抱着阿沐,瞧见人冻得通红的小脸儿,对这个自个捡回来的崽儿心疼极了,当即也不与人费口舌,带着人就往回走。 “侯、侯爷,夫人这……” 几个被请来做师父的壮汉傻傻站在池边吹着冷风,李奇瞧着夫人带着小世子走得毫不犹豫的身影,却见侯爷坐在座上八分不动的模样,没有半分要说话的样子,更是急的团团转,也不晓得究竟是怕自个被罚还是怕夫人这出惹恼了侯爷,此后更是不得安生。 李珩修坐在座上,盯着慕柔怒气冲冲离去的身影,盯了许久,眸光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也没吐出半个字眼,只敛了眸子,将眸中翻滚的某种情绪压了下去。 * 慕柔不管不顾将阿沐带了出来,李珩修出奇地没说什么,甚至做出了让步,让人备上热水,教授阿沐凫水,也不再拘着不让见人。 慕柔也不再阻拦,两人各让一步,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不过慕柔见了李珩修,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如今算是好的,谁知道这位爷哪天再搭错了根筋,又想出什么鬼主意来。 慕柔以为,让大病初愈受了惊吓的小孩儿寒冬里头学凫水已经是这位爷骚操作的极限了。 没想到,还有更让她难以置信的。 第36章 二更 “你说什么?!” 得知消息的时候, 慕柔正揣着暖炉琢磨着晚上给小家伙做些什么好吃的,惊得手里的暖炉都掉了一地,满是震惊看着来报信的珠圆。 珠圆也惊得不轻,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是李大人, 他传信儿来, 说侯爷一大早就带小世子去了校场, 还有那个犯了错的宫人,说、说是要小世子亲手杀了那宫人——” 慕柔这下彻底慌了神, 连滚了一地的暖炉都顾不得了,拉着人就往外走, 赶紧备上了车马, 着急忙慌往校场赶。 慕柔晓得那露缘院的人在李珩修手底下捱不了多久,所以当初才放心大胆将人领进府里来, 出了阿沐那事儿, 李珩修却也没大动干戈,只将犯了错了那个关了几日, 倒是不符合他惯来雷厉风行的习惯。 -- 第69页 慕柔也没多想,只以为人忙着处理府里头的事务, 一时忘了, 兴许过些时日自然就想起来了, 也没怎么操心,怎想到人竟然留着这一手。 让阿沐动手杀人,亏他想得出这馊主意, 那孩子平日里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更是整天抱着小白,对下人也是难得的宽厚, 刻在骨子里的良善,他怎么忍心…… 想到当初见到小家伙时,他一身血污惊慌失措,拼命想要抓住一颗救命稻草的模样,慕柔没由来一阵的心慌。 难道,难道她努力了那么久,那个满心良善的好孩子,还是逃不了最终的宿命吗…… 那个残忍嗜血心狠手辣的少年宰辅…… 那个最终众叛亲离凌迟而死的罪臣…… 不,她决不允许他变成那副模样。 绝不。 * 校场里,寒风瑟瑟。 阿沐骑在他的小马驹上,拿着那张为他量身定做的弓,手脚冰凉。 “怎么,不敢吗?” 李珩修冷漠的声音透着寒风从脊梁骨吹到心窝,激得阿沐猛一激灵。 阿沐回过神来,颤颤巍巍搭上弓弦,对准了不远处一脸灰白的宫人,却迟迟没有松开。 “下不了手?” 李珩修冷笑一声,一拉缰绳,驾着另一匹马绕倒他跟前: “你可别忘了,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这声音掺着风声,隐隐有些空灵,像是冤魂哭泣,猛然听起来,阴森森的,让阿沐不由自主想起来,那场他亲眼目睹过的惨剧。 滔天的大火,刺目的鲜血,他的爹娘,小翠,还有福哥哥…… 他猛然摇了摇头,双目通红,咬紧了早已没了血色的下唇: “可是,可是……” “敌人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李珩修彻底失去了耐心,伸手搭上了弦拉满了弓。 阿沐梦魇了似的,喃喃自语着,满眼的惊恐,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而即将被判死刑的宫人满脸的绝望,等着最终审判的到来。 就在这箭将将要脱弦而出,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搁在了弓弦上,轻描淡写把僵持的俩人扒拉了下来。 李珩修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失了准头的箭,转头看向了这位不速之客。 栾罗对自己搅和稀泥的行径没有半分自觉,笑眯眯看着李珩修: “我说侯爷,您这也太早了些吧,这孩子连弓都拿不稳,别说杀人了,不伤着自个就不错了,这一箭射过去,估计也就蹭破点儿皮,您这还不如给人来个痛快,再说了,你府上那位夫人若是听说了,指不定……” 李珩修不理会挤眉弄眼絮絮叨叨的栾罗,重新选了一只箭,给人搭上了弓弦,听见他提到慕柔,才顿了一顿,冷冷看了人一眼,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栾罗十分识趣的闭上了嘴,十分惋惜看了小阿沐一眼,表示了自己是在无能为力,只能自求多福了。 阿沐眼里希望了小火苗在栾罗摇头的瞬间“兹——”的一声熄灭了,然后又在看见一个熟悉的正朝这里飞奔而来的身影时,重新亮了起来。 “娘亲——” 阿沐溜得飞快,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就见人已经钻进了风尘仆仆匆忙赶来的慕柔怀里,颇有几分死里逃生的意味。 慕柔搂着小心肝,仔仔细细确认了人的上下完好,没有少胳膊少腿,的才放心把人搂紧怀里,再抬眼一瞧这般场景,心里猛然一咯噔,当真是没想到李珩修竟然丧心病狂至此。 小家伙溜走的时候,李珩修自然也瞧见了慕柔的身影,浅浅皱着眉头,瞥了一眼身后缩头缩脑一副心虚模样的李奇。 李奇默默缩得更小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苦哈哈的。 虽说侯爷不许走漏风声,尤其不许告诉夫人,但是吧…… 他总觉得夫人以后要是知道了,估计结果比这还严重…… 李珩修沉着脸,看着躲在慕柔怀里的阿沐,沉声道: “回来。” 阿沐躲在慕柔怀里,抖了一抖,却打定主意绝不回去。 李珩修皱了皱眉,再次开口,声音像含了冰渣子似的: “李慕渊。” 爹爹很少喊他的大名,这一喊,就是真的动怒了。 阿沐一向是怯这个冷冰冰的爹爹的,又抖了三抖,却依旧没有要动的架势。 李珩修消磨尽了耐心,彻底沉了脸色,一捞马鞍,马嘶鸣着转过头,朝人走去。 阿沐听着渐渐逼近的马蹄声,埋首在慕柔怀里,大气不敢出,紧紧攥着人的衣襟不肯撒手。 眼看着人要到跟前,慕柔刚才瞧见阿沐哭得通红的双眼,早就憋着一股子怒气,这会儿眼看着人依旧紧逼不舍,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顿时出言不逊,听得李奇都不禁为人捏了把汗: “我说你是疯了吗!就算他不是你亲生的,他也不是你复仇的工具!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难道你就这么想让他变成跟你一样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 慕柔的声音戛然而止,李珩修的手牢牢钳制住了她的下颚,瞬间让她疼出了泪花。 “娘、娘亲……”慕柔怀里的阿沐呆呆看着眼前的爹爹,总觉得,今天的爹爹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可怕。 李珩修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她,俯身缓缓逼近了那张搅乱了他心绪的脸,眸子里是喷薄而出的怒火,仿佛是宣泄着这么些天的压抑着的那躁动不安的情绪。 -- 第70页 他盯着那张有几分惊慌的脸,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话里却全是不加掩饰的威胁: “慕柔,你最近,是不是蹦跶得太欢了些?” “还有,你那该死的愚蠢,跟自以为是的善良,迟早会害死他——”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慕柔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彻底懵了过去,甚至都没注意到李珩修在说完这句话后,就拉着缰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李奇十分担忧的看了一眼委在远处同样有些回不过神的娘俩,还是跟上了侯爷的脚步。 栾罗看了看愣在原处的慕柔还有躲在她怀里的小家伙,再看看侯爷头也不回的身影,硬生生从人身上看出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啧,怎么感觉跟夫妻俩拌嘴似的,结果说不过,还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栾罗摸着下巴,深深觉得自个大概是中什么邪了,嗯,得找王老爷子好好给自个瞧瞧了。 * 校场的事情最终不欢而散,后来又正巧赶上了萧欣儿来访,到问阿沐为何不上学宫的事,李珩修才仿佛终于想起来这茬事似的,将人送进了学宫,校场这事儿也就算翻过了篇,也没人再提。 正如慕柔所想,露缘院的人,都被遣送回了宫里去,也不知道李珩修使了什么手段,宫里头竟然也没说什么,就这么安安静静接了回来,连半点幺蛾子都没出。 连那个本来要死在阿沐手里,后来被李珩修处理了的宫人,也无人问津。 如今阿沐一走,王老爷子也带着花丫头告辞,栾罗平日里没个正形,也不常在府里,府里头的正主就剩下李珩修跟慕柔俩人了。 校场的时候,其实慕柔晓得李珩修说得有道理,也知道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里,李珩修这般做法也没什么毛病。 只是她有私心罢了。 阿沐是她捡回来的崽儿,自个几乎是看着这个崽儿长大,也知道他今后会走怎样艰辛的一条路。 所以才想在自己能办到的范围里,给他一个尽可能美好的童年。 今后他是战功赫赫征战沙场的下一任梁远侯也好 是心狠手辣铁石心肠的少年宰辅也罢 她只是希望,无论以后的路怎样的艰辛,他都能在想起这一段时光时,露出真心的笑容。 但显然李珩修并不那么想。 理解归理解,认不认同又是另一件事。 这李珩修如今不说权势滔天,影响局势的能力还是有的,也不至于自身难保,再说阿沐如今虽比旁的懂事些,却也是个小孩子,哪急着就这么培养成材。 在她看来,明明有更温和更有效的法子,偏偏他选了最极端的一种。 现在她瞧见李珩修那张脸,就想起来那些糟心事,只觉得心烦。 只是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也不能总闷在屋里头生闷气。 于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慕柔难得心情好的出了趟门。 化悲愤为食欲,慕柔将满腔的怒火全泄在了醉仙楼的美味里。 等到吃饱喝足,慕柔才餍足拍了拍肚皮,懒懒倚在栏杆上瞧着下头戏子咿咿呀呀,支着耳朵听着人闲话。 “诶,那不是永安侯?” “莫非是当年十三贼的永安侯?” “可不是,就是那个出卖了兄弟,最后还混了个头衔的永安侯,这些年文不成武不就的,过得可是凄惨喽。” “就冲他当年那副没骨头的行径,哪个敢用他,我瞧倒是越来越窝囊了,整天在着里头买醉,亏得朝堂容得下他。” “嘘,小点声,这事可不能乱说,上头可是最忌讳这个的……” 一群人声音渐渐小了去,那“十三贼”三个字眼却清清楚楚落尽了慕柔耳朵里,她心思一动,朝一旁看过去。 只见那个被叫做“永安侯”的男人瞧着一身金贵,却胡子邋遢不修边幅,一副不晓身外事,只得酒中欢的模样,颇有几分郁郁不得志的意味。 慕柔目光望过去的时候,那人也刚巧望过来,一双醉眼迷离,却在看清她相貌的时候彻底愣住了。 “蓉、蓉儿?” 第37章 三更 “蓉儿, 蓉儿,是你吗……” 那人梦游似的站起来,愣愣盯着她, 晃晃悠悠朝这边飘过来,想看得真切些。 “什么人, 敢唐突侯府夫人——” 珠圆瞧着那人不怀好意的模样, 当即站起了身, 挡在慕柔跟前,一脸警惕看着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眼前挡路的人, 只执拗看着她,眼里像是容不下其他别的什么, 那愣神茫然的目光在触及她随身带着的青玉扣时, 瞬间变得狂热: “蓉、蓉儿!你终于肯见我了吗——你终于肯原谅我了吗——” 珠圆玉润俩人挡在身前,却到底是姑娘家的, 那永安侯在怎么颓废, 却也是个八尺壮汉,俩娇小的人儿挡在人跟前的身影略有些单薄, 一时竟然拦不住人。 慕柔略一抬眼,看着那个有些癫狂的男人, 皱了皱眉头。 她虽然不知道这人如何知道她娘亲的闺名, 又与她娘亲有什么渊源, 却也知道在这跟人扯上关系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远处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眼看事情就要闹大,慕柔放下了茶盏, 刚要开口,就看见一只修长的手搭上了那人的肩,一把将人捞了回去。 -- 第71页 顾风噙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看似云淡风轻搭在人身上,实际却压得人脚上长钉似的动弹不得,那人惊疑不定,抬眼就撞进一双隐隐含着威胁的眸子,只瞧人脸上的笑意不变,话说得倒是亲热: “永安侯这是吃醉了酒认错了人罢,许久不见,今个您可逃不掉我这杯酒。毕竟,认人何时不晚,当下可不是个好时机啊……” 最后这句话像是贴着他身侧传过来的,隔着俩人再没传到别人耳朵里去,却实实在在落进了唐永耳朵里。 唐永再怎么糊涂,这会儿也该醒了酒,瞧见一圈看热闹的,顿时想明白了自个干的糊涂事,赶忙陪着笑: “顾大人说得正是,小人一时糊涂,得罪夫人了。” 永安侯擦擦冷汗,朝慕柔一拱手,忙不迭给赔罪,一圈儿人瞧着原是这疯老头发酒疯,也觉得没什么热闹可看,三三两两也散去了。 慕柔本也不欲纠缠,倒也没怎么追究,放了人离去。 那永安侯得了谅解,满是歉意朝人再三作揖,最后才匆匆离去了。 不过慕柔倒是瞧见,那人转身的时候,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的那枚玉珏上。 看来那永安侯也不想街坊说得那般,是个毫无心机的人嘛。 啧,这京城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 慕柔收回目光,就瞧见一旁毫不客气坐下的顾风,以及许久不见的小黑。 大概是跟着主子伙食也好了起来,小家伙比从前圆了整整一圈,皮毛养的油光锃亮的,越发好看了。 慕柔“噌”地亮起了眼,抱起小家伙便是一顿撸,小家伙倒是受用的很,被挠的心满意足,呼噜呼噜拉着风箱。 顾风一手端着酒杯,失笑: “慕小姐这就不讲道理了,分明是在下替小姐解了围,怎的却还没这小畜生的待遇好?” 慕柔这些天压着火,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又心满意足吸足了猫,这会儿开心得有些得意忘形,连话都没经过脑子: “怎么还跟小黑吃醋,要不我也给你挠挠?” 这话一出口慕柔就察觉到不妥,却好像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对谁说过。 两人均是一愣,相顾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 慕柔尴尬咳了几声,打算岔开这个话题: “咳咳,一时失言见谅见谅。” 顾风不语,捏着酒杯的指尖泛白,脸上向来带着的温和笑意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无奈与几分怅然的神情,看得慕柔莫名生出一种惆怅的心情。 不知道自个究竟触到了这人的哪根筋,反正不能这么不对劲下去了。慕柔想了想,状似随意开口: “对了,这小黑平日里是一直跟着你的?” 顾风眸子闪了闪,回过神来,敛眸一笑,恢复了那副温润的神情: “自然不是,这小畜生不喜欢被拘着,平日里的行踪也是不定的。” 这话说得有理,慕柔点了点头,神情没什么变化,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手里有一搭没一搭捋这小黑的毛,不晓得琢磨着什么。 正在着两人又一次相顾无言的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却是店里一个小厮不当心冲撞了人,这会儿正被掌柜的领着给人赔礼。 慕柔瞧着瞧着,瞧出不对劲来,那个小厮的身影怎么看怎么眼熟,可不就是梁山身边一直跟着的小猴子? 自打李珩修出关,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收到夜雀阁的消息了,如今见了熟人,这下慕柔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就跟顾风告了别,临了没忘了恋恋不舍摸一把小黑亮黑的绒毛,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顾风将酒杯放下,脸上带着春风似的笑意,目光跟着慕柔的身影,直到人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她已经起疑了。” 身后悄无声息出现一个身影,正是消失了很久的穆玄峰。 顾风脸上笑意未变,示意人坐下。 喵呜—— 小黑伸了伸懒腰,轻巧一跃,窝进了顾风怀里,自顾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粘人的很。 穆玄峰也不客气,直接坐下,盯着他怀里黑得发亮的猫,语气毋庸置疑: “那天晚上的梁远侯府,是你让这小畜生引她出来的?” 顾风唇角弧度未变,抬手给人斟上了酒,却是答非所问: “她若看不出,也枉费我费这一番功夫了。” “啧,将人往别人怀里推,可真算是用情至深。” 穆玄峰毫不客气给人找不痛快,顾风却也不恼,只轻飘飘回了一句: “慕兄这般说,却打算躲那平川郡主躲多久?” 穆玄峰活似被人踩了尾巴尖,却也奈何不得,只攥紧了酒杯,隐忍着开口: “她决不能趟这趟浑水。” 顾风一挑眉,不置可否,只噙着笑,浅浅抿了口酒。 穆玄峰冷了脸,盯住他: “你究竟想干什么?” 顾风放下酒杯,弯了弯唇角: “你且回去回禀宫里那位,不管我做什么,与你们,都只会有利而无害。” “毕竟,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 慕柔带着珠圆玉润俩人追着人的行踪,却不想那猴子人如其名,窜得极快,费了好大功夫才追上了人。 等追上了人,她再一抬眼,正是原先老爷子盘下来的一处院子,乔装打扮了一番的猴子笑嘻嘻站在门前,冷不丁后脑勺挨了梁山一巴掌,梁山俩眼一瞪: -- 第72页 “笑着作甚,还不赶紧接小小姐进来。” “知道了……” 猴子嘟囔着,摸着自个后脑勺,跟在梁山屁股后头,将人接进了门,却将珠圆玉润挡在了门外。 慕柔回头瞧了一眼,虽然俩人是信得过的,但这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示意了俩人一番,抬腿进了门。 珠圆玉润俩人虽不晓得小姐与这人有什么渊源,却也未曾多嘴,老老实实候在了门外。 慕柔进去,却没瞧见老爷子的身影,刚想问一句,一转头身后的俩人也没了影,再看,她跟前就悄无声息飘下来一个身影,正是阔别了多日的白羽。 慕柔很是惊喜,上上下下瞧了人一番: “你没受伤吧?” 白羽显然没想到见面第一句竟然是关心,愣了好一会儿,才言简意赅答着: “咳,未曾。” “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子呢?怎么这么些天也没个信儿?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还是躲起来了?总不让人省心……” 慕柔见着亲近的人,一时有些刹不住闸,炮仗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问的人也不知道先答那个好。 白羽有些头疼得揉了揉眉心,瞟见窗前俩鬼鬼祟祟偷听的脑袋,手上一动,就听见窗外一声痛呼: “哎呦,猴子,你打我干啥?” “老大,我啥也没干啊。” “淦,赶紧走走走。” 猴子还懵逼着,梁山却红了老脸,拉着人火燎屁股似的没了影。 没了人打搅,白羽才叹了口气,捡了重要的答着: “最近不怎么太平,老爷子似乎遇上了仇家……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只是最近夜雀阁的不好出头罢了,老爷子让我给你带句话。” 白羽顿了一顿,盯着她看,慕柔却不管别的什么,只焦灼得拉着人: “什么话,你快讲啊——” 白羽眸子里倒映着她有些着急的面容,极为郑重地开口: “老爷子让我问你,这一次,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慕柔蓦地松开了他,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你、你们要离开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白羽静静看着她,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京城待不了多久了。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跟老爷子一起走。” 有那么一个瞬间,白羽甚至屏住了呼吸。 慕柔低下了头,深深吸了口气,再抬眸,眸子里满是清醒: “不,还不到时候。” 屋里一片寂静。 他兀自笑了笑,脸上闪过了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自嘲,又飞快地恢复了冷酷的神情。 不是慕柔不想走,而是如今的她,已经走不了了。 依照最近李珩修时不时抽风的状况,她丝毫不怀疑,如果她就这样悄无声息消失的话,他一定会那她身边所有人开刀来威胁她出现。 而且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慕柔抬头,极为认真地盯住了白羽: “我问你,你可知道,十三义贼的事。” 白羽面上神情一滞。 第38章 “先帝□□, 徭税繁重,有有志之士揭竿而起,这便是十三义贼的伊始。当年老爷子还不是夜雀阁阁主。” “你是说, 我娘跟老爷子闹了矛盾,这才一气之下加入了十三义贼?”慕柔皱着眉问道。 “恐怕不止, ”白羽却摇头, “据我所知, 当年十三义贼所拥护的三位领袖,其中便有一位姓段的姑娘, 这玉珏就是三人的信物。” 慕柔看着自己手里那块被修复了的玉珏,紧锁着眉头。 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 “那永安侯又是怎么回事?”慕柔问。 “永安侯唐永?” 白羽少见的露出些许嘲讽的神情, “他自然也是当年领袖之一, 只是后来十三义贼在桃勿被朝廷一网打尽,死的死逃的逃, 唯独他一人获封, 这等奸诈小人,自然为世人唾弃。” 出卖了兄弟换来的荣华富贵, 所以见到她时才会失神唤出她娘的名字吗…… 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看来还是得会一会这位“奸诈小人”。 慕柔收起了玉珏, 再次看向白羽: “那三位领袖里, 另一位是谁?” 没先到白羽却摇了摇头: “这一位从不露面, 自从十三义贼覆灭,就再也没出现过,传闻此人逃脱了朝廷的追杀, 自此隐姓埋名。” “也就是说,十三义贼很可能还有余部,说不定也在找那位人物。”慕柔分析起来, 神色凝重。 “确实,只是朝廷追杀一直没有停止,比起这些,你该更担心你的处境才是,这也是老爷子想带你一起走的原因。” 慕柔愣了愣,确实,以她这十三义遗孤的身份,一旦暴露,恐怕不只她自己,侯府与慕府都脱不了干系。 那她就更不能走了。 慕府自打与百里将军联姻,在朝廷处境越发岌岌可危,两派之争愈演愈烈,她走了倒是清净,却坐实了做贼心虚,侯府一句不知者无罪便可轻飘飘揭过,但慕府窝藏要犯的罪名可是扣实了。 “我不能走。” 白羽看着慕柔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心知自己劝不动人,心里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来一枚新的竹笛,跟从前那个一般无二,只是末尾缀了条红色丝绦。 -- 第73页 “这是我此行带回来的,从前那个竹笛用久了变了声,此后便用新的吧。” 慕柔点了点头,收下了竹笛,转头就走,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白羽自己都愣了一下,松开了手,想说什么,却最终只不咸不淡开口: “今后遇见什么危险,唤我便是。” “嗯。”慕柔郑重着点头,将竹笛妥帖收进了怀里,却没瞧见他微闪的眸光。 白羽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没说出口的那半句化在了心里。 不管什么地方,我都会第一个出现在你身边…… * 唐永一个人浑浑噩噩走在街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丝毫没有顾忌街旁人的指指点点。 他自然晓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永安侯,永安侯,就是要他永远安安分分。 都怪他,当年轻信了那个人的话,让兄弟们全遭了毒手。 可恨他偏偏无能为力,只能每天醉生梦死,浑浑噩噩。 他本以为自己本要就这样怀着愧疚,一辈子事事无成,就这样带着满身的伤痛死去,却也无颜面对黄泉下死不瞑目的兄弟们。 可谁也没想到,居然让他遇见了蓉儿的后人。 他不会认错,那样的容貌,还有腰间的玉珏,就是最好的证据。 那是不是说明,蓉儿没有死,他还有补偿的机会…… 那双整日里因为醉酒而混沌的眸子忽然亮起了一点希望的光亮,然后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黑影整个兜住了头,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 “诶,猴子,你不会是下手太重把人打死了吧,怎么这会儿了还不醒?” “老大你别说,你那一巴掌的可真不算轻的,咱商量商量,以后别揍我了,成吗?哎呦,不说了别揍了吗……” “哼,跟你爷爷我讨价还价,你小子张脸了不是——” “哎哎哎,老大手下留情,快快快快看,他醒了,燕子快看——” 唐永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后脑勺,看着眼前蹦跶的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立在窗边的白羽听见猴子吱哇叫唤着,只皱了皱眉,没有搭理俩人,径直走到唐永跟前,亮出了老爷子常年随身带着的牌子,段十三。 唐永自然认得这牌子,蓉儿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当即亮起了双眼,刚想要往前倾,便被梁山猴子俩人给摁住了。 唐永眼里却只有这块腰牌,神情急切,嚷嚷着: “蓉儿!蓉儿她在哪儿,她为什么不肯见我,蓉儿——” 梁山抄起一块抹布塞进了人嘴里,将人五花大绑在凳子上,才起身拍了拍手,看着跟前奋力挣扎的人,不屑说道: “我家小姐的名讳岂是你这个小人能唤的?你可老老实实待在吧。” 唐永此刻管不了旁的什么,只急切盯着拿着腰牌的白羽,只盼着人能给他个答案。 白羽将腰牌妥帖收进腰里,才掀起眼皮冷冷看了人一眼,言简意赅: “她见不了你了。” 唐永呆了片刻,疯魔似的疯狂挣扎起来,满眼通红。 见不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见不了,什么是见不了了,她为什么见不了他了,她,她为什么见不了了…… 唐永慢慢安静下来,像是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双通红的眸子极慢极慢恢复了原来的颜色,又变得极浅极浅,丝毫没有先前了光亮,甚至比从前还要混沌,就像彻彻底底失去了希望,只剩下茫然不知所措的空洞与绝望。 原来,她见不了他了啊…… 他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啊…… 泪水毫无征兆从眼眶里落下,他却依旧毫无察觉的模样,只愣愣待在原地。 白羽冷着脸,看着人从愤然挣扎到心灰意冷,再到终于安静下来,才示意梁山给人松绑。 白羽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既然你认得这块腰牌,那自然也听说过段十三爷的名头吧。” 跟前的人没有丝毫反应,白羽并不在意,继续说着: “正如你今日所见,那位正是你所念故人之子,更是尚书府嫡女,梁远侯之妻,如今的侯府夫人。” 跟前的人听见梁远侯的字眼,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动了动眼珠子,茫然看着面前面容凝重的白羽。 “所以,如果你还想做些什么补救的话,就永远不要说出你所知道的一切。” 白羽拧着眉,靠近了人身畔,声音落在人耳边: “包括你的那些旧部,以及那第三位活·着·的领袖。” 唐永猛地一颤,抬起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最终却垂下了眸子,用同以前一样的失魂落魄的声音答着: “我……什么都不会说……” * “你打算躲在这侯府里躲到什么时候?” 慕柔无奈看着饶有兴致盯着小白嚼白菜的宁溪,问道。 宁溪撇着嘴趴在桌上,可怜兮兮看着她: “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小女子已经无处可去了,你忍心把小女子赶出去嘛?” 慕柔十分头痛揉了揉额角,实在招架不住这位戏精: “行吧行吧,只是恐怕你也待不了多久,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 宁溪才不管这些,只要眼下能赖在着就行,继续逗着一身雪白的小家伙。 -- 第74页 慕柔叹了口气,前些日子长公主不知道为何操心起宁溪的婚事来,宁溪是个抵死不从的性子,长公主怕人生事,就勒令人禁足在府里头。 慕柔莫约能猜到些,长公主大抵是不想宁溪牵连到这些事情里头,才出此下策。无奈人是个闲不住的主,摸到梁远侯府的时候可把她吓了一跳。 最近慕柔也不怎么安宁,跟李珩修那事还没了结,这些天她又差人暗地里去摸了摸门路,奈何那永安侯不上道,死活不肯见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慕柔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她娘这事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唯一让她有些欣慰的,大概就是阿沐恢复的很快,校场那件事看起来没给人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这些天的功课也补回来了,最近跟萧欣欣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六公主也是有空就往侯府里跑。 只是却少见了百里朗那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本家的指使,最近与连两人都疏远了不少。 慕柔看着不远处两个凑到一起的小脑袋,俩人正一本正经密谋着如何才能抓到小鱼这件大事,倒都是一副天真的模样。 宫里头的嘉嫔借着小六传话来,说是最近宫里头一片太平,连平日里最爱挑事儿的苑嫔都安分了不少,皇后更是看出不出什么动作,宫里头两位人物都是稳坐如山,慕柔心下却隐隐的不安。 实在是平静的有些反常…… 慕柔端着茶盏,有些心不在焉。 却见珠圆急急忙忙闯进来:“不好了小姐,慕府出事了——” 哗啪—— 茶盏掉在地上应声而碎,慕柔却顾不上,急急抓住珠圆,一句“出什么事了还没问出口”,就瞧见李珩修踏进门来,脸色不怎么好,身后跟着一身朝服的江清。 江清上前一步,无奈一拱手: “恐怕夫人得随本官走一趟了。” 第39章 “小女有冤要奏。” 这是慕柔第二次面见圣上。 第一次还是随慕父进宫那次, 不过那时是宫宴,这次却是早朝。 文武百官神色各异,看着堂前丝毫不惧的慕柔。 哪怕是跪在那儿, 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正对上圣上探究的目光时也未曾动摇。 倒是跟传闻里怯懦的模样不同。 不,不对, 应该说自打这一位小小女子引起朝堂风云的时候, 他们就该知道, 她是如何的不同了。 江清苦哈哈立在她身后,一副牙疼的表情。 接到传唤这位夫人的旨意时, 他就知道这会这事儿不会善了了,这位夫人可不是好惹的性子, 他夹在中间实在是左右为难。 只是他早做好了“请”不来人的心理建设, 谁成想人是请来了,却公然击起了鸣冤鼓。 顾忌着李珩修, 他也不好为难这位夫人, 可是圣上旨意在前,他可真是难上加难。 江清战战兢兢立在那儿, 擦着冷汗,暗暗祈祷这位夫人莫要再口出狂言, 若是真惹了圣上动怒, 他可真保不住她。 “堂下人有何冤要奏?” 圣上眯起了眼, 探究的目光落在慕柔身上。 慕柔叹了口气,俯首一拜,目光炯炯: “小女确为十三义之遗孤。” 此言一出, 众臣哗然,一时议论纷纷。 毕竟,他们虽然知道慕家因窝藏要犯而下狱, 却不甚清楚真相如何,慕家向来左右逢源,又怎会与朝廷要犯牵连,当中不少人揣测慕家是被人下了黑手,如今竟是真相大白。 圣上闻言,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眸子里翻滚着复杂的情绪,瞧不出来喜怒。 庭下位列群臣之中的傅辛抿直了唇,盯着她从容不迫的身影,神色有些复杂。 也是,毕竟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妻,为了挽回还曾闹得人尽皆知,如今不知是庆幸还是伤心,不过这会儿心里头大概是五味杂陈吧。 慕柔这会儿没心思探寻这位前任的心理活动,只灼灼盯住圣上,朗声道: “不过,小女身为十三义之遗孤一事,从未有人知晓,梁远侯与慕府,皆受小女蒙骗。” 没错,只要她一口咬定,将所有罪名揽到自己身上,撇干净侯府与慕府,所谓不知者无罪,圣上也不好定罪。 只要能保下侯府还有慕家,剩下的事,她自有办法。 “哦?这么说来慕卿与李卿均不知晓此事?” 果不其然,圣上顺坡下驴,接了她的话,慕柔心中一喜,只要李珩修跟慕父一口咬定不知此事,最多落得个监察不严的罪名,也不至于全丢了性命。 “等等——你让我进去,谁敢拦我——” 正想着,慕柔忽然听见外头熟悉的声音,一抬眼正巧看见硬闯大殿未遂的宁溪。 宁溪本来偷摸跟着人,结果就瞧见自个儿好姐妹这是要英勇就义的架势,一时心急也顾不上别的,就冲了出来。 慕柔无奈扶额,这小姐妹可还记得自个是偷跑出来的吗…… 还没等她感慨完,就瞧见了另一个更熟悉的身影。 宁溪正跟守门的小太监斗智斗勇,冷不丁瞧见李珩修的身影,顿时一喜,一句“侯爷”没说出口,就被人猛地拉到了一旁。 “姐、姐姐?”宁溪终于想起来自个是偷溜出来的了,在自个大姐面前怂成一团。 “莫再添乱了,这儿轮不到你说话,快走。”宁漓神色冷淡,转身就走。 -- 第75页 宁溪不情愿跟在人身后,嘟囔着大姐越来越像母亲大人了…… 这一边慕柔瞧着李珩修一步一步踏进殿来,有些微愕。 这位爷……总不能是来帮她的吧…… 毕竟梁远侯可是比慕府更能撇的干干净净,这位瘟神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趟这趟浑水? 但是依他那性子,大概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兴致专程来给她落井下石吧…… 慕柔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然而李珩修接下来的话,更让她觉得自个在做梦。 李珩修不紧不慢踱进来,在她身旁站定,从容行了礼,才淡然开口: “不巧,前些日子臣恰好得知了夫人的身份,要说这窝藏的罪名,臣也该担一份。” 慕柔十分震惊的抬头,正撞见李珩修噙着笑看向她,眸子里温柔的不可思议,一时也忘了挪开眼。 慕柔觉得不是自己的脑子坏了,就是这位爷又抽风了。 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 而且她居然诡异的从中看出一点真心来…… 两人就这样当庭对视了许久,塞了文武大臣满满一嘴的狗粮。 当然最不情愿的自然是贼心不死的傅辛。 丞相府拿住慕家把柄这事儿,他本来是知道的,甚至这次的慕家倒台也是在他默许之下进行的。 他知道,倘若慕家倒台,慕柔定然脱不了干系,届时只要李珩修明哲保身,他就能有可乘之机…… 傅辛攥紧了拳,死死盯着他们琴瑟和谐的模样,越发觉得不顺眼。 “罪臣慕礼拜见圣上——” 慕父一身囚服,蹒跚着步伐跌倒她跟前,仿佛一夜白发,颤颤巍巍行了一礼。 慕柔略有几分惊讶看着仿佛老了很多的慕父,以及同样一身囚服的慕承风,有些急切: “爹,兄长,你们——” “不要再说了,咳咳,”慕父沙哑着声音开口,一副颓然之势,却鲜有的对她露出几分温情, “唉,是为父对不起你们娘俩,这些年是为父忽视你了……” 慕父深深看着那张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回忆起了他初见她的那日。 那一日,下着绵绵细雨,她就躲在墙角,明明自己已经是满身狼狈,却像受惊的猫一样,向每一个企图靠近的人哈气。 那天他捡了个人回来,没曾想这一捡,就是一辈子。 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他的错,是他一心想争个功名,却忘了她们娘俩真心所求,也不过是偏安一隅,家人团聚。 等他醒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而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好好护着,她在人间唯一的牵挂。 慕父轻咳了几声,蹒跚着走到慕柔跟前,声音轻的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喃喃自语: “当年我收留了你娘的时候,就曾想过今日。” “而我们慕家,断没有躲在女人身后的道理。” 慕柔愣了一下,却见慕父本来那副佝偻的身躯忽然挺拔起来,牢牢挡在了她面前,昏黄的眼珠里乍出一阵精光,浑然不惧对上了圣上的目光,话语掷地有声: “臣自知罪孽深重,断不敢推脱,只是故人已逝,稚子何辜,还望圣上开恩——” 分明还是那个佝偻的身影,她却分明从中看出了几分昔日的意气风发,这个圆滑了半辈子的老头子,终究还是为少年的抉择付出了代价。 只是,不怨,不悔。 那个曾在她娘走投无路时给了她一个容身之处,那个为他前半生的疏忽懊悔不已的男人,终究还是在这最后的时刻,用最敦实的后背,为她挡住了即将到来的风雨,虽然这后盾,来得迟了些。 慕柔看着那个步履蹒跚却坚定挡在儿女之前的背影,忽然笑了笑。 大概,也不算太晚。 * “母亲……”宁漓按住在一旁心神不安的宁溪,将人捉到跟前来。 长公主瞧着那殿上的境况,直到李珩修踏进殿,才叹息一声,放下了帘子: “走吧,看来这里不需要我们了。” 长公主踏出殿门的一刹那,顿了一顿,垂眸看向了一旁静立的穆玄峰,叹息了一声,朝前走去。 而跟在她身后的宁溪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跟了上去,甚至没有施舍他一个眼神。 自始至终垂首静立的穆玄峰在错身而过之后,终于忍不住攥紧了的拳。 * “臣以为,既然十三义已除,其后辈不必如此苛求。再者,当年十三义之所以愤然起义,乃是因前朝苛税,围剿之法,如今所见,却有草率之嫌。” 杨士林执着玉笏上前一步,淡然提议。 “哼,当年十三贼祸乱朝纲,若不能斩草除根,今后必成祸患——” “杨学士素来与慕家交好,却也不可如此不分轻重,徇私枉法啊——” “正是,圣上三思——” 几位朝臣纷纷附议,圣上脸色愈发阴沉,看着一众请命的朝臣,以及独树一帜依旧从容的杨士林,不语。 “呵,什么十三贼,”一直沉默的慕承风忽然冷笑一声,一身囚服仿佛都掩不住一身的傲骨, “就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蒙蔽视听,听信谗言,借着镇压之名滥杀无辜,算是什么明君——” -- 第76页 “承风!慎言——” 慕承风没有理会慕父急切的神情,依旧出言不逊大逆不道 “我看如今这朝堂,也是一般的腐朽,倘若我慕某尚有命在,自当效仿十三义,来一场大快人心的起义——” “大胆逆贼,竟敢出言不逊,诋毁当今圣上——” 圣上身边的小太监已经压不住自己颤抖的嗓音,捏着嗓子冲底下不怕死的人喊着,只盼着人赶紧住口,别让圣上的雷霆之怒殃及到自个这些池鱼身上。 朝堂上下议论纷纷,慕承风依旧一副傲骨铮铮的模样,笑得肆意张狂,却冷不丁听见群臣之间传出一声更加疯癫的笑声: “哈哈哈哈,好一个十三义,好一个慕家小子,好一个腐朽朝堂啊,真是有趣,太有趣了,哈哈哈……” 圣上沉着脸看着笑得几乎不能自已的唐永,眉头深锁: “永安侯殿前喧哗,成何体统——” “哈哈哈哈,你问我?你竟然有脸问我?” 唐永充耳不闻,一味大笑着,状似癫狂,目光炯炯直指殿上九五之尊: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你是不记得了,我记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为了区区一句豪言壮语,为了你这个小人,白白葬送了自己兄弟的性命——萧长靳!我看你早就被这荣华富贵迷了眼,丢了魂——” 圣上脸上的平静终于龟裂,他豁然起身,狠狠拍在了龙椅上,大喊一句“拖下去”,一旁的小太监猛地一抖,尖着嗓子喊着: “大胆——殿前直呼圣上名讳,还不快拖下去——” 唐永被两个侍卫压着拖出了殿,却似乎丝毫不在意,只是直勾勾盯着那个恼羞成怒的人,笑得肆无忌惮: “萧长靳——你错了!十三义永远都不会死,你就等着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殿上,久久回荡着他讥讽的大笑。 第40章 京城的这个冬天并不宁静, 慕家的倒台来得过于迅速,人们以为既定的结局,却被永安侯这个变数给打破。 传闻永安侯殿前失仪, 公然污蔑圣上,招来雷霆大怒。 提起这件事, 当时在场的众臣们皆是语焉不详。 这更招人议论纷纷, 更有人猜测永安侯难道是说出了什么皇家秘辛, 才让众臣如此忌讳,生怕惹祸上身。也有人不以为意, 说那永安侯疯疯癫癫,早晚出事, 如今只是正巧碰上罢了。 只是当时究竟如何, 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这场声势浩大的闹剧落幕的时候却是出人意料的平淡。 因着梁远侯杨士林以及最大变数永安侯的加入,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慕家虽逃不了罪名, 最终父子俩也只革职遣乡,断了入仕这条路。而那永安侯殿前失仪, 夺去爵位,被贬入宗人府。 而身处争议中央的慕柔, 则被禁足梁远侯府, 非诏不得入宫。 这说是罚, 其实也没吃什么苦头。 众人不奇怪,毕竟以梁远侯的手腕,纵是圣上也让他三分。 然而比起朝堂里的弯弯绕绕, 人们更关心即将到来的元日佳节。 没过多久,便没人记得这转瞬即逝的朝堂变幻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慕家举家归乡的日子。 * 两艘船停泊在河畔, 船头立着两个同为白衣的身影。 “杨兄,你其实不必如此。”慕承风叹息一声,有些惋惜,毕竟若是杨士林不为他慕家出头,以杨兄的能力,定然平步青云。 “慕兄不必多言,杨某得遇一知己,已是此生所幸,旁的不多所求。况且若是与我志向不合,这条仕途我也走不远。” 杨士林轻笑着摇头,略一拱手。 “还不快走?这船上风大,母亲受不了寒的。” 慕玥从杨士林身后的船仓里头撩帘子探出头来,目光落在夫君身上,红了红脸,出声催促道。 这些时日,杨家与慕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慕家还好,慕父为官多年,到底有些积蓄,如今归乡养老,也不愁吃穿。倒是杨家,本就是新科进士,家有老母,加上帮衬慕家,明里暗里受了不少挤兑。 慕玥看不过去,私心里也盼着心上人,便偷偷溜了出去,这些日子伺候在杨母身旁,哄得老人家舒舒坦坦,认准了这位儿媳妇,这门亲事索性就成了。 “兄长——” 一旁的船里头探出来个身影,一身斗笠,正是乔装打扮出来送别的慕柔。 “妹妹莫要担心,父亲最近身体不大好,回乡养养,也是好的。” 慕承风笑盈盈看着慕容宽慰着,慕柔却过意不去。 说到底,这些事情也是因她而起,也害得慕承风断了仕途,不过好在保住了性命,总也落得圆满。 “这是林姑娘让我带给你的。”慕柔往他怀里塞了个手帕,帕子上绣着白鹤腾云的图案。 鹤鸣九皋,而声闻于野。 慕承风指腹捻过精细的针脚,兀自笑了笑: “替我多谢林姑娘,慕某……” “这些话,兄长还是留着亲口对她说罢。”慕柔打断他,定定瞧着他。 * 慕承风一噎,随即朗然一笑,朝人摆手: “回去吧。” 慕柔立在船头吹了会儿风,看着人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她从来都知晓,她这位兄长是多么的心高气傲。 -- 第77页 哪怕在心上人面前展现出落魄都不甘心。 她也不愿看他如此颓然,白白浪费了他那一身的才华。 所以,兄长,不要放弃。 不要辜负那位姑娘的满心期望。 总有一日,他能昂首挺胸,驾着高头大马,来迎娶他心爱的姑娘。 * 今年的梁远侯府格外的热闹。 这是侯府里头一次由女主人操持的新年。 慕柔也是头一次操持这样的盛事,有意布置得更喜庆些,府里早几日便忙活起来,各处挂满了红灯笼。 加上可爱乖巧的小世子,向来没有什么人气儿的侯府里顿时添了几分人气。 “这儿,这儿,再往左点儿,诶,对,成了。” “灶王爷供上了吗,前几日让你置备的年货还没到?怎么不去催催。” “王婶儿,可别忘了把菜卤上,算准了时辰,可千万别误了。” “徐管事,我前些日子从珍绣坊定的新衣裳送来没,让我瞧瞧” 慕柔忙的脚不着地,将偌大的侯府布置得井井有条。 李珩修瞧着这红红火火的侯府,有几分恍惚。 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无所事事? 说起来,他确实很久没有过过新年了。 总归他一个人,过不过的其实也无所谓。 只是看着慕柔兴奋的模样,他忽然觉得,过一过说不定会很有趣。 慕柔正拿着新衣裳往阿沐身上比划,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让徐管事将人带下去换身衣裳。 她一抬头,就瞧见了站在屋檐下发呆的李珩修。 慕柔眸子一转,抱着身衣裳凑到了人跟前。 “咳,这是我托人看了样式,做了一身衣裳,按你原来的衣服裁的,你……要不要试试。” 其实说起来,自从十三义一事之后,俩人也没正经说上几句话,只是之间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至少不至于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了。 下人们都识趣,各自干着手里的活,悄悄给两人留出了独处的空间。 李珩修盯着她手里的衣裳,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什么,没有出声。 慕柔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劲,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一大片,只剩下他们两个,到底心里头有道坎过不去,就要收回手来: “咳咳,你、你要是相不中就算——” “不,”李珩修先一步拉住她想要往回收的手,往自个身前一带,眉梢染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既然一番好意,那不如就今日兑现诺言吧。” “诶?” * 慕柔实在没能想到,这位爷记性这么好,说好让她亲自服侍更衣,就得亲自服侍。不过幸好,她这件新衣也不过是外氅,里头隔着一件中衣,倒是不至于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慕柔很是奇怪,从前这样可以戏弄她的大好机会,以李珩修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他……似乎只是很单纯的想要她兑现承诺而已…… 实在太奇怪了。 但很快,慕柔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因为这单薄的中衣,实在是挡不住肌肤透出来的温度,慕柔觉得自个儿都快被这灼人的温度给蒸透了。 还有不经意间隔着布料的触碰到的结实的肌肉,以及健硕的胸膛…… 不得不说,李珩修这身材是极好的,这腰细的她都羡慕。 慕柔为人系上腰带,近乎贴到人腰身上时,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喵的,明明温泉的时候什么都看过了,自个真是不争气。 还有,她绝对不是馋他身子! 慕柔低着头,绕到人背后,为人扣上最后一层腰封时,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放在腰封上即将扣上最后一处的手却停住了。 她迟疑了很久,仿佛用了很多勇气,才问出这句话一样。 她问: “为什么要帮我。” 李珩修顿了一顿,伸手亲自扣上那层腰封,转过身来,极其认真的望进了那双眸子。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他们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同样的认真与执着。 他似乎极浅极浅笑了一下,浅到慕柔都没来得及确认,他是不是真的笑了。 “你是我侯府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梁远侯府也不至于沦落到让外人欺到头上来。” 慕柔极为认真的看着那双眸子,想要从中察觉出她所熟悉的戏谑、或者漫不经心的调笑。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那一双墨色的眸子里仿佛温着一潭温泉,真心实意的氤氲着雾气,让人瞧不出丝毫破绽。 慕柔忽然就放下了。 她原谅他了。 她本就知道,若不是他出手,慕家不会如此轻易脱身。 而他本可以不蹚这趟浑水的。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她。 不管此前如何,至少他是真心护着她的。 她平生所求不多,只求一个安安稳稳的日子,一家子团团圆圆。 若再得一真心,那就再好不过。 现在这样,就最好。 啪—— 外面响起了炮声,慕柔眼前一亮,拉着人来到了屋檐下,外头纯黑的夜幕下,一朵朵烟花绽开,映在人的眸子里,照亮一片暖色。 不得不说,慕柔的眼光极好。 -- 第78页 那修身的衣裳衬得他身姿挺拔,暗红色鎏金的绘图低调又不失尊贵,衬得人面容惊人的俊秀。 慕柔则是一身鹅黄衣裳,清丽不失几分娇俏,满是憧憬看着京城上空的烟花,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惊艳。 “娘亲——” 一团火红的小小团子朝她直扑过来,正是被裹成一团儿的阿沐,整个小脸埋在毛绒绒的衣裳里,可爱的紧。 慕柔将小团子搂进怀里,小家伙头一次瞧见京城的奢侈又艳丽的烟花,眸子里同样是不加掩饰的惊奇,忍不住惊叹出了声。 李珩修不知道瞧过这烟花瞧过多少回,早没了什么惊喜,只是瞧见身旁一大一小两只如出一辙的神情,却也忽然觉得,今年的烟花,似乎也格外顺眼。 李珩修难得耐心,立在了屋檐下,陪着身旁两人看起了烟花。 天时正巧下起了雪,六棱的雪花没头没脑从天上飘下来,晃晃悠悠落在孩童稚嫩的掌心,贴着温热的肌肤心满意足软成一滩水,带着些许沁人心脾的凉意,映进着孩子们惊奇的目光。 梁远侯府挑起了火红的灯笼,下人们仰头看着灿烂的烟花,偶尔有人往前院一瞟,却以为自个瞧见了仙人下凡。 只见那缥缈的雪帘里头,一对儿璧人并肩而立,怀里的孩子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映着满空的烟花,美得仿若一副画。 画里是妻儿伴身,烟火满城,万家团圆。 第41章 京城里的第一束烟花响起是时候, 唐永就知道新的一年又到了。 只是从前他辗转难安,如今待在这宗人府里头,听着熟悉的声音, 却觉得格外心安。 只是他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进一次宗人府。 不过也罢, 被关在这儿, 受些苦, 就像是给自己赎罪一样,他也能好受些。 倘若能在这里头就这么把这窝囊的一生过了, 也算是落得清净。 咔嚓—— 大门应声而开,脚步声停在他跟前。 唐永盘坐在草席上, 如老僧入定一般, 眼皮都没动。 他不关心来者是谁,也不在乎外头的纷扰。 萧翊躲开宫里的耳目, 摸到这儿来可不容易。 显然他千辛万苦寻来要见上一面的人并不领情。 不过他这次来, 是志在必得。 “皇叔。” 一声叹息似的声音落在空荡的牢房里。 唐永却仿佛一尊古佛,维持着盘坐的姿势, 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萧翊看着眼前这个与父皇年纪相仿,却仿佛苍老了许多岁的男人, 忍不住叹了口气: “皇叔, 我知晓你心中有怨, 但十三义之事……” 萧翊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毕竟是父皇他先毁诺违背诺言。 而身为后辈的他甚至都不知晓如何为父皇开脱。 最终他还是攥紧了拳头,开口: “皇叔,其实当年十三义并未完全覆灭, 对吧。” 一个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看来是有备而来。 “难道,皇叔就甘心这样一辈子待在这宗人府?甘心让那些有志之士, 就这么默默无闻的埋骨黄土?” 唐永眼睫轻轻颤了颤,最终还是睁开了眼。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情熠熠的少年,与当年眉飞色舞同他讲述豪言壮语的人渐渐重合。 轻信了那个人,是他此生,最大的错误。 他垂下眸,哑着声音开口: “你不必如此唤我,唐某早就不是这皇家的人了。” 是了,他从来都不是皇家的人。 甚至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皇家的耻辱。 他是在冷宫里头长大的。 被捡回来以前,是个街头乞儿。 他的母亲是前朝公主,而他是被抛弃的野种。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会在冷宫里待上一辈子。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皇叔,只要你我联手,定然能令朝堂焕然一新,自此民安国泰,太平盛世,这难道不是十三义最初的志向吗?” 一模一样,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如今再听上一遍,竟有些啼笑皆非。 “当年有个人,同我说过同样的话,只可惜我信了。” 唐永险些笑出声来,近乎是长辈看向晚辈慈爱的目光,对着他摇了摇头: “不必了,回吧。” “不,皇叔。” 萧翊却不甘心,他朗然而立,眸子里是坚定的意志: “我与父皇,从来不同。” 正巧外头最大的一束烟花绽开漫天的光彩,透着狭小的窗正落了他满身,唐永愣愣看着披了满身光彩的萧翊,映着眸子里熠熠的光,让他晃了晃神。 像,太像了。 同当年他们纵马长歌,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一模一样。 也像当年那个尚为皇子,依旧意气风发的人,在他面前发下宏愿,誓为一代明君的模样。 只是,一切都已经变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重新阖上了眼。 萧翊自然不指望单凭自己就能说动这位皇叔,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放在了他跟前: “皇叔,这是姑姑让我给您带来的,她说您见了就晓得她的意思了。” 萧翊有些迟疑看着入定了的唐永,最终还是作一揖,转身离去了。 -- 第79页 萧翊走后许久,空荡的没有一丝声音的牢房里,盘坐的唐永忽然睁开了眼。 他拿起了那块玉佩,指腹摩挲着那上面明晃晃的一个“义”字,眸子里翻滚着滔天骇浪。 那是他们当年约定好的,不管是谁最后拿着这块玉佩,都是十三义的统领。 所有人听从其指挥。 也就是说,这个人的决定,就是整个十三义的决定。 而这块玉佩经着萧翊的手送到他跟前来,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长公主萧钰,要他做这个决定。 最后一次的决定。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唐永忽然笑出了声,眸子里迸射出精光,笑出了癫狂的意味。 萧翊有句话说的很对,他确实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人耍得团团转,不甘心那些兄弟埋名黄土,也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怀着愧疚死去。 既然让他来选,那他就拼这最后一回—— * 小家伙吵着要一起守夜,兴奋了大半宿,却终究还是抵不住困意,在钟声敲响之前窝在慕柔怀里睡了过去。 徐管事将小家伙抱下去,领着一众人退出去的时候,慕柔还没觉出什么不对劲的。 等到玉润在外头问了一句可否落灯,李珩修站在床前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 这房里头只剩他们俩人了。 而这屋子,本是他们大婚时的婚房。 也就意味着,今晚俩人得宿在一个屋里头了。 这几天李珩修都宿在书房,她都快忘了这茬事了。 慕柔看着李珩修完全没有要走的架势,默默拉紧了衣裳。 虽说是表面夫妻,但是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的。 眼下这场景,再让人送一床被褥是不大可能了。 虽说也没什么人管得了侯府吧,但是日子久了少不了惹宫里头的怀疑。 再说今个大年初一,若是还分开宿,也太说不过去了。 正在慕柔做了一番心里斗争,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李珩修已经褪去了外衣,和着中衣躺下了。 他泰然自若躺进了被窝,丝毫把自个当外人。 当然也不是外人,这本就是他躺惯了的地儿。 他整暇以待的时候,一抬眼就正瞧见慕柔那副纠结的模样,模样暧昧不清一挑眉: “不落灯?” “哦哦,对,落灯。” 慕柔下意识应着,走到烛火跟前一罩子灭了烛火,站在黑暗里愣了好一会,怎么想都不对劲。 她怎么就听人话把烛火灭了??? 这黑暗掩这人的身形,外头的月光洒进来,映得人面容忽明忽暗,瞧不真切,慕柔心里头忽然就打起了退堂鼓。 黑暗里瞧不清,更令人心慌了。 “怎么还不过来?” 黑暗里出来一声压抑着笑的声音,慕柔心一横,不过就躺在一张床上,又不会掉块肉,李珩修总不会那么饥不择食吧。 再说了,要是他想干什么,一早干嘛去了。 慕柔下定了决心,黑暗里摸索着往床边走。 摸到床沿的时候,慕柔才松了口气。 李珩修还算是有良心,最起码给她留了半边床。, 慕柔摸着摸着忽然觉出这床铺手感不对。 怎么好像比平时硬实了些,还带着奇妙的触感。 还有些温热,嗯…… 手感有点好。 “怎么,还不舍得松手了?” 李珩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呼吸时扑面而来的气息让慕柔猛然一惊,赶紧收回了手。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她刚刚……似乎……好像吃了他豆腐? 手上还留着方才他胸膛上的触感,慕柔腾地红了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捞了衣裳裹上躺在了他身侧。 夜里静悄悄的,只剩下近在耳畔的呼吸声。 慕柔脊梁绷得直直的,却不敢侧过身去,只是背对着人,紧闭着双眼默默祈祷着希望自己半夜睡觉能老实点。 李珩修看着身侧辗转难眠的人,瞧瞧勾了勾唇角。 身上倏的一暖,一床被褥盖在了身上,慕柔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身侧人略微压抑着的声音: “我曾听闻,慕府向来是与国公府交好,你与傅辛也是自幼相识?” 用的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还带着说者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微微期待,愣是让人听出来些拈酸吃醋的意味。 慕柔却觉得好笑,说得像是在朝堂与傅辛当庭对峙,执意娶她的不是他似的: “怎么,难道侯爷毁我婚约以前未曾打听打听,我可是待字闺中尚未婚配?” 这话不自觉就带上些责备的语气,也是她从前与他怼惯了的语气,身后却沉默了半响。 慕柔等了一会儿,身后始终没什么动静,终于察觉出今夜这人的不对劲来。 不,不是今夜,是整一天这人都不怎么对劲。 似乎同旁日里有什么不同,不像是说来故意膈应人的,话里话外掺着不明意味的东西,像是极认真的像得到什么答案。 慕柔抿了抿唇,才缓缓开口: “是,我是自幼与傅辛相识,也是也因着打小的婚约,是拿人做未来夫婿看待的,自然尊他重他。若不是我不慎落崖,失了联络,那年我大抵就已经嫁入了傅家,相夫教子,做个最平凡不过的女子。” -- 第80页 李珩修默默听着,手背不自觉地绷紧。 “但那都已经是过去了。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独他一人的欢喜,不喜欢的时候,便也是真真正正的无情了。” 慕柔说得认真,却也真真切切是掏心窝子的话,从前的原主全心全意在一个人身上,却也未曾得来半点怜惜,傅辛不曾护好那个待他一心一意的人,是不争的事实,如今悔过,也不该她来承受这份心意。 黑暗里,他松开了掌心,兀自笑了笑,仰面躺在了她身侧。 慕柔听着身侧悉悉索索的声音,迟疑着开口: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与傅辛也是自幼相识。” 不晓得为什么,慕柔总觉得他的语气轻快了许多,不再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那时我们常在一处,总被两家大人放在一起比较,谁也不服气谁,后来竟有些惺惺相惜的情谊,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后来我李家灭门,国公府逃不了干系,我们自此便势不两立……” 许是谈及当年惨案,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不曾知晓当年的内幕,总以为我们之间无关上一辈的恩怨,于是怨恨我从此划分界限,也因着牵连了几桩案子,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傅辛这个人,太过天真,认准了一件事从来不会悔改,但不在意的却始终都不会在意,所以我才惊讶于他对你的执着。直到,我查到一件事。” “当年他似乎并不在意与你的这桩婚事,却在慕府迎回你以后执着与此事。我起初怀疑他是为了同我争一口气,后来才发现,他是为了自己曾经的过错—— 当年你坠崖的事,曾有他的手脚。” 第42章 慕柔知道这件事的时候, 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原以为傅辛不在意原主也就罢了,不曾庇佑丧母的原主,让原主一人独居山寺养病也不曾关心也算不了什么, 毕竟是国公府的嫡孙,少不了心高气傲放不下身段。 只是没想到为了摆脱这一桩婚事, 他竟存了如此歹毒的心思。 慕柔从来都知道, 国公府是看不上这桩婚事的, 如今的国公府式微,攀上丞相府, 强强联手才是双赢的局面。 只可惜国公府唯一的子孙,就只剩下傅辛这个自幼同她有婚约的嫡孙了。 那么体弱病重的原主自然就是国公府再次爬上权利巅峰的最大障碍。 所以国公府联合黄氏母女, 上演了一场坠崖大戏。 她丝毫不用怀疑, 以黄氏母女的智商与短见,根本不会权衡这其中的利害, 只会觉得这个前妻留下的眼中钉肉中刺终于能消失了。 甚至于, 这其中可能还有丞相府的手段。 毕竟陆雪儿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自然不肯屈居人下。 想清楚其中利害关系的慕柔只觉得心口发凉。 原来原主就是在这样孤立无援又绝望的境地里, 孤独的死去的吗。 怪不得她穿过来的时候,原主分明意识尚在, 却心如死灰毫无生机。 原是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再值得她留恋的。 李珩修听着身畔许久没有声响, 微微侧了侧头, 刚想开口,冷不丁人一个翻身躺平,将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那又怎么样呢?” 李珩修一愣, 夜色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熠熠生辉,像是永不停歇广袤草原,希望永远都能冲破黑暗, 生生不息。 慕柔彻彻底底放松下来,平躺在床上,用一种近乎解脱又欢快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那又怎么样呢?我现在不是依旧活蹦乱跳的,活的比谁都滋润?” “人这一辈子,总要往前看,纠结于过去算什么英雄好汉,再说了,那些心存歹意的人,不是没得逞吗?还不如舒舒坦坦过自个儿的小日子,神仙哪里塞得快活。” 李珩修看着身侧的活得通透的人,兀自笑了笑,学着她的模样并列平躺着,像真正友人谈心的模样。 是啊,那又怎么样呢? 他不是依旧活得好好地,而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谁不是日日夜夜寝食难安,等着复仇的铡刀落在自个脖子上? 迟早,他会将那些欠他的,一一拿回来。 “我说……今个是阿沐在京城的头一年吧,他很喜欢这个日子呢。” 慕柔忽然开口,李珩修愣了一会儿,才听明白这话里头的意味。 是阿沐头一次在侯府里头过年,也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我们以后,也会一起过很多很多像今天一样的日子吧?” 所以,能不能一直陪在阿沐身边,慢一点,别让他变成那副冷心冷清的模样,也别让他最后走向那样不可挽回的歧途。 慕柔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身旁人低声应了一声,才终于放下心去,安安稳稳睡了过去。 夜色里,李珩修神色复杂看着身旁熟睡的侧颜,眸子里翻滚不明意味的情绪,最终敛下了眸子,掩住深沉的眸色。 很多很多年吗…… * 镇远将军府里早早挂起了红灯笼,章华夫人望着雪地里玩闹的孩子们,有些出神。 算一算,从父皇将她嫁到镇远将军府里头,已经有些年头了。 小六都该七岁了吧。 宫里头子嗣稀少,小六自打一出生就备受宠爱,不想她这个默默无闻的四公主。宫里没人记得这个下嫁的公主,倒是苓嫔无事偶尔与她来信唠唠 -- 第81页 听说皇后与淑妃依旧不对付,苑嫔依旧跋扈,依着这般性子,迟早出事。嘉嫔倒是个胆小的,可架不住枪打出头鸟,一个小六就能拖垮了人。 不过宫里形势如何,如今于她也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说起来,她一向是不受宠的。生母早逝,家族羸弱,又生来寡言,自然不会博得父皇的欢心,不然也不会被嫁到这偏远的地方来。 所幸丈夫敦厚,这些年来待她很好,如今夫妻和谐,子女双全,也算是幸事一件。 只要能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阖家团圆,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慌。 这平淡的日子,仿佛是一场梦,脆弱得一触即碎。 就好像有什么大事,要找上门来,彻底打碎她的美梦。 “爹爹回来了!” “爹爹抱——” “诶,爹爹抱囡囡举高高喽——” 院子的门扉被推开,晨起打猎的丈夫拎着野兔子踏进门来,抱起女儿乐呵呵笑着,看着她迎上来,露出一个憨憨的笑。 她往人手里揣了个袖炉,拿出自个的帕子给丈夫仔细擦着汗,整理着衣襟。 丈夫拿自个青胡茬子蹭着女儿小脸上,逗得人咯咯直笑,她收起帕子,给人整了整衣裳,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一个青玉扣上,一顿。 “怎么了?” 迎上丈夫关切的目光,她赶紧收起那副恍然的模样,压下心底的不安,露出温婉的笑容: “没什么,快些进屋吧,天冷别伤了风。” 夫妻俩正往屋里走着,就听见屋外一声细碎的脚步声,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带着寒气踏雪而来。 她站定,有些不确定看着眼前人: “二、二哥?” 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俊秀的面容,正是二皇子萧翊。 “四妹,你我虽非一母同胞,却也同养在淑妃娘娘膝下,如今四妹嫁出去这么些年,可都还记得母妃为何单单为你选中了镇远将军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煞白了脸,萧翊却并不看她,只死死盯着一旁看似敦厚的人: “别来无恙啊,镇远将军,或者唤作李十七更为合适?” 此时这人周身气势一变,顿时失去了敦厚的表象,分明是同一张脸,却只剩锐气张扬,他冷笑一声: “二皇子萧翊,别来无恙。” * 皇宫里一片喜庆的氛围,却也是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母妃。” 萧玹立在堂下恭恭敬敬行着礼,苓嫔稳稳当当坐着,掀起眼皮仔仔细细看了自个儿子一眼,良久才叹息了一声: “确实是长成大小伙子了啊……” 明明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感慨,却让萧玹吃了一惊。 旁人不清楚,身为儿子的他却是在清楚不过,他这位母妃生性淡漠,从不在意有关医药有关的旁事,更不会忽然关心起他来,除非,出了什么变故。 “母妃,你——” 萧玹急匆匆开口,却被苓嫔制止。 “你上来让母妃好好看看。” 看着母妃带着慈爱的面容,萧玹最终还是吞下了心中的疑虑,顺从上前来。 苓嫔好生仔细的看着他,感慨了一声: “真像你父皇年轻的时候。” 萧玹从没见过这样迷离的母妃,直觉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由得抬头正撞进了那双带着怜爱的眸子。 苓嫔感慨着,又拿起了茶盏,像是自言自语: “母妃这辈子已经困在这皇宫里头了,玹儿啊不能再同母妃一般执迷不悟了……” 萧玹忽然听出来这话里的意思,急急开口: “母妃——” 苓嫔轻抬手指,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恢复了以往那副漠然的神情: “我已经向圣上请愿,册封你为南阳王,镇守南阳地界,此生不得返京,你且去吧。” 还没等萧玹震惊,苓嫔已经起身离去,一众宫人们拥簇着他往外走,清冷的殿里回荡着他不甘心的叫喊,却也只让那个离去的脚步慢了那么一刻,旋即消失在他的视野,走得决绝。 * 长公主府,宁溪呆坐在窗前,看着姐姐有条不紊指挥着一众人,发着呆。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母亲从来都在宫里不回来,这府里头只有她们姐妹二人,为什么每年都要置备的如此齐全。 往日里宁漓并不搭理她,这回确实得了空看了她一眼: “怎么,有心事?” 宁溪依旧发着呆,话没过脑子说出了口: “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这话一出,姐妹俩都是一愣。 宁溪从来都知道,母亲看重姐姐,培养姐姐做她的接班人,她没什么别的心思,自个又是个爱玩的,自然双手支持,只是最近这段时日里,母亲召姐姐入宫的时候越来越多了,时间也越来越长了,而姐姐也越来越想母亲那副冷清的模样了。 宁溪心思简单,但生在皇家也知晓世事,隐隐约约能察觉到,母亲姐姐还有二哥哥萧翊之间密谋着什么,她不想知道,但却止不住的心慌,她有些害怕了,害怕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宁漓没有回答,只默默将手里的一摞账本放下,站到了她跟前。 宁溪没忍住一头扎进了姐姐怀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着: -- 第82页 “姐姐你告诉我,穆玄峰现在是不是在为母亲做事?” 宁漓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可奈何答着: “是。” 宁溪在姐姐怀里肆无忌惮流着眼泪,她实在是无能为力,不管是慕柔还是穆玄峰,每一个与她亲近的人,她都救不了,连她的亲人,她也依旧无能为力,只能紧紧抱着姐姐,这个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仿佛只要她不松手,就能留住一样。 * “苓嫔请愿外封三皇子?”长公主一挑眉,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是,圣上已经下旨,三皇子萧玹外封南阳王,此生不得回京。”穆玄峰恭恭敬敬立在堂下。 “倒是个聪明人,”长公主起了身,像是喃喃自语: “一切,终于要开始了。” 第43章 正月里头还没过完, 边境就传来了告急的军情,胡人大军兵临城下势如破竹,边关再次失守, 而此时距离上一次的镇压不足一年的时间,驻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大意连连败退。圣上震怒, 令二皇子同梁远侯挂帅西征, 即日启程。 而隔日里还想着如何变着花样热闹热闹的慕柔一大早起来就被告知了李珩修即日远征的消息,惊得连鞋袜都没来得及穿, 气喘吁吁闯进了议事的书房。 “我要跟你一起去——” 书房里几个虬须猛汉看了看衣衫不整闯进来的侯府夫人,再一听这话, 一时表情十分精彩, 纷纷表示侯爷夫妇果然伉俪情深,夫人不舍, 各位都懂得。 李珩修看了看她光着的脚, 皱了皱眉: “此行乃是军务在身,你如何去的。” “不行, 这次我必须去。”慕柔分毫不让。 眼看局面陷入僵局,身为军师随行的江清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既然侯爷有家事要处理, 我们几位就不奉陪了, 侯爷先行告退。” “对对, 我等先行告退,侯爷不必着急,春宵一刻值千金呐哈哈哈。” 江清最后出去的时候, 朝人挤眉弄眼,在人彻底黑了脸之前赶紧带上了门开溜。 慕柔还气鼓鼓站在那儿,一副决不罢休的模样。李珩修揉了揉鬓角, 招手让人过来。 慕柔纠结着方才他拒绝自己的事,没好气回着,站着没动: “你想干嘛,你等会——” 慕柔惊呼一声,已然被人横打抱起,放在了榻上。慕柔惊恐的裹紧衣裳: “你,你想干什么——” 李珩修有些啼笑皆非,将手里的毯子扔到人身上,一边让李奇拿一双鞋袜来,一边没好气说着: “刚才还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怎么这会儿怕了?” “我、我才没怕。” 慕柔这会儿才感到冷飕飕的,赶紧裹紧了毯子,心虚地小声反驳着。 “说吧,为什么要随我一起去?” 李珩修居高临下问着。 “我、我担心你旧疾复发!所以想路上多一个人照应着点……” 慕柔灵机一动想出个借口,却也知道这理由不怎么站得住脚,越说越心虚。 其实也不怪她固执,这次的事情远超出了她的想象。按照原剧情,这次胡人的大肆进攻应该是在很多年以后,率军的也应该是长大的阿沐,而不是李珩修,也就是导致阿沐被陷害通敌,最终惨死的那场战役。 她记得清楚,当时的剧情,阿沐率兵出征,协助二皇子归京“勤王”,路上被人钻了空子,端了老巢,归来时已经是孤立无援人走茶凉。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的剧情会提前这么早,但是她知道,这次如果李珩修去了,一定是凶多吉少,所以她必须跟去,说不定就能帮上什么忙。 李珩修险些失笑,觉得人实在是不可理喻,但既然她如此坚持,想想似乎从未求过什么,那这次就算随了人心意。 “既然你执意如此,到时候可别后悔。” 慕柔还愣着,忽然听明白他这是同意了,一时兴奋过头扔了毯子赤着脚往外跑,迎面正撞上来送鞋袜的李奇,李奇一脸懵逼看着兴奋跑出去的夫人,再看看手里的鞋袜,最后求助似的看向了侯爷。 李珩修愣愣看着自个儿伸出去想要抓住人,现在却尴尬停在半空的手,决定假装无事发生收回了手,淡然自若踏步走了出去,吩咐着: “给她送回去吧。” “是。” 李奇看了看刚从人那里取回来又要送回去的鞋袜,挠了挠头,不晓得侯爷跟夫人在搞什么,一路上嘀咕着回头定要问问隔壁王大婶这是啥新奇的情趣。 * 说是即刻启程,筹备大军商议军事少不得耽搁几日,慕柔本是想带着阿沐一同前去,毕竟留他一人在这京城,倘若被人拿做威胁的把柄,可就牵制了未来的计划,但李珩修显然不会允许这样拖家带口的行为,破例带上她一个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慕柔没能说动李珩修,也晓得人不可能不留后手,只仔仔细细嘱咐了人好生呆着,莫出什么变故,又收拾了一些常备的东西,早早做好了打算。 隔日的时候,李珩修同二皇子一同觐见,慕柔却被长公主召进了宫。 殿里只有长公主一人,连同侍奉的婢女都被遣退了下去。 “想必侯爷下朝后,会到着儿来将你一同接出宫去吧。” -- 第83页 长公主斟上了茶,微微颔首,示意人落座。 慕柔摸不准这位长公主的心思,只得应声一礼,堪堪落座。 “本宫听闻,梁远侯此行出征,带了家小?” 长公主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慕柔自然不敢说出自个儿早就知晓二皇子会借机谋反的事情,额头上蹭蹭冒着冷汗,谨慎答着: “是妾身忧心侯爷,自愿前去的。” 长公主一挑眉,不置可否,只是目光深深落在她发鬓上那青玉簪子,感慨一声: “原来他竟没告诉过你么……” 长公主眸光虚虚落在半空,像是看她又像是看别人,喃喃问出了话: “你做出了选择,可会后悔?” “不会。” 慕柔敛眸,答得坚定。不管长公主此次召见她究竟为什么,她都已经做好了决定,绝不后悔。 长公主没有开口,殿里头有些寂静的让人发慌,慕柔觉出些不对劲来,有些忐忑看了长公主一眼,长公主依旧是那副冷然的模样,像是回忆起什么往事来。 “我曾说当年国公府与梁远侯争锋,二者本是旗鼓相当,梁远侯却更胜一筹深得重用,你可知道为何?” “妾身不知,还请殿下明示。” “当年,梁远侯正是凭借着镇压十三义叛乱之事获得圣上青睐的。” 慕柔一愣,没有想到长公主会说出这样的往事,长公主神色复杂看着她: “如此说起来,你与梁远侯之间,是隔着几重恩恩怨怨的。难得他不曾心生芥蒂,准许你随军同行。” 身为十三义遗孤的慕柔眨了眨眼,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长公主截住话头: “若是父辈间的恩恩怨怨也罢,只可惜你们之间,不止这一处恩怨。” 长公主搁下茶盏,从怀里拿出那枚她藏了许久的青玉扣,放在了慕柔跟前。 慕柔有些颤抖着手将腰间那枚被修复了的玉扣取下,两枚玉扣一般无二,整整齐齐并列在她面前,击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她颓然垂下了手,放弃了一切或许只是个巧合的冀希,终于开始面对这她从来不肯面对的残酷现实。 眼前一对一模一样的青玉扣明晃晃的提醒着她,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 萧钰始终都记得,当年他们四义结拜的模样。 彼时她还是娇蛮任性的小公主,厌倦了宫里头看似繁花似锦的日子,拉着冷宫里那个闷葫芦,仗着年轻大胆,踏上了闯荡江湖的日子。 后来他们结识了李大哥,还有段蓉儿。 她同蓉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彼时年少,只觉得世间的英雄也就是李大哥那般模样吧。 那时她是倾慕他的,就像闷葫芦对着蓉儿的心思一样。 越来越多的人们加入了他们,他们认可他,尊他为十三义首。 那时他们都叫他,李十七。 姓李,行十七。 她知道他的志向从不在此,所以她愿意等。 可是她却等来了朝堂无情的铁蹄。 当她在士兵的身后看见皇兄那张冷酷的面容时,就彻底明白了一切。 他们这些人的热血,那些报国的志向,在那些权高位重的当权者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他们的所有谋划,所有努力,都是他们上位的垫脚石。 闷葫芦被利用了,她也被利用了。 重重牢笼落下,那个已经黄袍加身的身影立在她面前,说: “小妹,回宫吧。” “为什么……”她长裙委地,沾染了一地的鲜血,愣愣质问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皇兄,为什么……” 为什么权利在他们眼里这么重要,为什么非要坐上那个位子不可,为什么一定要以所有人的姓名为代价,为什么,偏偏是她的李大哥,她的兄弟姐妹…… 已经成功夺位的皇兄负手而立,冷冷看着那个昔日里最疼爱的小妹: “小妹,在这皇宫里,没有什么为什么。” 那个身影走得决绝,隔着重重的牢门,像是被困住的不是她,而是那个一心热衷权利的人。 那时的她早已经心灰意冷,直到上一任梁远侯的到来。 他告诉她,闷葫芦被册封永安侯,李大哥逃了出去,隐姓埋名做了边关的一名小将。 那时候,她才知道,这冰冷的京城里,还有着忠良之人,竭尽全力,护佑着他们。 他说,这个天下需要她。 所以她选择了妥协,成为这弄权者中的一员,玩弄这她从来不屑的肮脏手段,蛰伏着,等待时机的到来。 她进了宫,也将自己永远困守在了皇城,从此再不踏出宫门半步。 所幸,她终于等到了这一个机会。 第44章 “当年, 梁远侯如日中天,却偏偏在最巅峰的时候惨遭灭门,市井传言皆是李家旧敌寻仇, 不少人猜测,是十三义作乱, 暗中杀害李家满门, 此后李家小子失踪十年, 更是印证这一猜想。 但是事实却远非如此。” 长公主垂眸,目光落在那两枚青玉扣上, 声音是彻骨的冰冷: “据我所知,当年国公府暗中买通的江湖组织, 正是夜雀阁。当年囚禁李家小子的, 也确实是夜雀阁阁主。 而你的母亲段蓉儿正是如今的夜雀阁阁主之女。 -- 第84页 也就是说,你与如今的梁远侯之间, 可不单单只隔着血海深仇。” 这一记重锤狠狠落在慕柔心口, 震得她神情恍惚。 她不知道那十年间,他究竟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心里积攒了多少的恨意,才会带着满身的伤痕, 爬回如今的位子。 却也知道, 他究竟有多恨那些害他家破人亡的人, 才能坚持到如今的地步。 国公府是,那么,夜雀阁也是。 国公府害李家灭门, 是最源头的恨意。 夜雀阁囚禁十年,是最直接的恨意。 夜雀阁是如此,那么, 她,也是如此…… 她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慌,她在想,他从前可知道她是夜雀阁的后人?可曾调查过她的身世?若是调查过,又可曾知晓枕边人就是昔日不共戴天的仇敌? 倘若知晓,又为何在朝廷力护她周全?若 是知晓,那此前种种,又算什么…… 穿堂风过,撩起衣缘逶迤,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猛然转过身,就瞧见李珩修立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就好像她将要失去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样。 慕柔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听见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希冀,唤着他的名字,连什么礼数都抛在了脑后。 “李、李珩修?” 李珩修沉着脸,越过慕柔,直直对上了长公主那双微眯的眸子。 两相对峙,不分伯仲。 长公主极慢极慢露出一个微笑,笑意未达深处,便敛下眸子收起了那枚青玉扣,恢复了以往的神情。 “既然梁远侯已至,本宫便不多留了。” * 马车上两人相对无言。 慕柔知道长公主此时挑破这件事,是为了借机敲打梁远侯,却不知道,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但是如今的当务之急显然不是长公主的目的,而是她与李珩修今后如何。 当年的事情,牵扯太多,也太过复杂,不是一句原谅就能解决的事。 况且李珩修筹备多年,绝不会因为她一个人而收手。 倘若,倘若他真的对夜雀阁出手,就算是为了段老头,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那时他们二人,便注定站在对立面了。 慕柔有些心烦意乱扯着帕子,一旁李珩修同样难以平静。 慕柔不知道长公主的目的,他确实再清楚不过,当年他爹确确实实是救了长公主一命,但是如今时过境迁,谁也不知道如今带着仇恨归来的他是不是跟长公主同在一个阵营。 更何况,这中间还掺着夜雀阁的事。 说起夜雀阁,当年长公主奉命从卢山接他回京的时候,也从未提过十三义中与夜雀阁有牵连。 原来当年的长公主就已经留了后手,就等着今天这一天。 如今这一出,正是试探他的态度,看他究竟能不能为她所用。 此事先按下不表,最紧要的是如何处理夜雀阁的事。 那是他最不愿意回忆起的记忆,那个整整折磨了他十年的地方,那个只有绝望的深渊,他靠着惊人的毅力,蚕食不尽的仇恨才终于爬起,却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回忆起那些不受控制发狂的模样,他的眼底泛出一丝丝猩红,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志。 他猛然咬破了舌尖,尝到了一缕血腥才终于拉回理智。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那些人。 眸子里的恨意翻滚,最终还是被压下去,埋在心底。 他微微侧眸,看了一眼一旁发呆的慕柔,眉头深锁。 只是在当下这个时候,让她知道了这件事…… 不过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反正他所剩时日不多,若是让她以为自己放不下,往后对自己淡了心思,三年之期一到,自个走的时候,兴许便不会放在心上了。 罢了罢了,反正也不过表面夫妻,如此也好。 如此想着,他敛下了眸子,咽下了口中苦涩,未曾开口。 这样的沉默便一直延续到了回府。 * 皇宫,长公主府里一片寂静,穆玄峰的身影悄然无声闪了进来,递上了信条。 烛火摇曳下,信上四个大字明晃晃映在眼前 ——护她周全。 这便是投诚的意思了。 长公主勾起一笑,伸手将信扔进了炉火里,化作灰烬: “没想到李家小子也是个痴情种。 小峰,这次你同他们一起前去。” “可是……” 穆玄峰欲言又止,有些担心这样倾巢而出,敌人趁虚而入,更担心……担心公主的安全,却被长公主一个横眉看过来,将话咽了回去,拱手领命: “属下领命。” * 府中人来迎的时候,就瞧见两位主一个赛一个脸黑,互不攀谈,相互之间流转着一众诡异的气氛,同出府时那份亲密的模样完全不同。 府里头的皆是成了精的人,自然知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各个把严了嘴,眼观鼻鼻观信,没有那个不长眼的敢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只是府里头的人原以为侯爷夫人只闹了几天别扭,夫妻哪有隔夜仇,谁料事情竟然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先是侯爷又搬出了屋,与夫人分睡,更不用说俩人自打进了府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甚至有意无意相互避着对方,更甚者,侯爷甚至增派了人手,严防死守着夫人屋子。这可下吓坏了府里头的人,总觉得似乎随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整天提心吊胆的,大气不敢出,跟从前夫人没嫁过来的时候似的,生怕哪儿坏了事招来杀身之祸。 -- 第85页 慕柔这几天钻在屋子里琢磨这件事,却发现这事儿无论如何都是个死结,现在她所能做的似乎只能是寄希望于老爷子别一个缺心眼自个儿找来了。 不过前些天她见白羽的时候,从他口中得知老爷子正在外躲着仇家,想必是不会轻易回来的。想到此处,慕柔稍稍放下了心,摸了摸怀里的两枚竹笛,一枚缀着红穗儿,正是白羽留下的。 虽说先前旧的失了音色,但她也没敢丢,如今侯府的守备越发森严,她自然不敢贸然叫人来自投罗网。 如今她摸不准李珩修的态度,若是起了以自己为饵的心思也未尝不可能,总要做两全的打算。 说起来,其实她心里头还是有那么一点微末的希望的,她时常在想,万一呢,万一不会这么做呢,万一他念着从前的情分呢…… “小姐,这些衣裳可还收拾?” 玉润撩起帘子进来,怀里抱着她前些日子收拾好要随军出行的衣裳问了一句,将她唤回了身。 慕柔将竹笛放在桌前,叹了口气,说道: “收拾,连着细碎的玩意一起收拾了。” “是。” 慕柔伸手从发鬓上取下那枚青玉簪,深深看了一眼,收进了脂粉奁,眸子里换上坚定。 不管李珩修怎么想,她这一次,一定要跟去。 “娘亲……” 慕柔听见一声怯生生的娘亲,一抬眼就瞧见扒着门帘可怜兮兮往里头看的阿沐。 唉,又忘了这个敏感的小崽子,虽然府里头从没人说闲话,这些日子怕他早就猜出来些什么了,可惜她如今自身难保,早无暇照拂他了。 慕柔感慨着,朝人招招手,小崽子一股脑扎进怀里,险些将人撞个趔趄。 慕柔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小脑袋: “怎么有空来见娘亲?爹爹不是马上就要走了?” “他们说,爹爹晚些走,不急了。” 小家伙埋在她怀里瓮声瓮气的说着,慕柔却有些出神,按理说,明日就是大军启征的日子,李珩修选在这个时候推迟了日子,尤其是在知晓她是夜雀阁的后人以后,这其中确实有些耐人寻味。 “娘亲,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们了?” 慕柔一愣,对上那双清澈到一眼能望到底的眸子,竟有些难以开口。 不是离开我,而是,我们。 原来连小家伙都已经看出来了吗…… 并非她想,只不过从前还有留下的理由,如今,却是再也没有什么牵绊了…… 慕家已经归乡,阿沐待在侯府李珩修不会不管,如今的她,可谓是真真的了无牵挂了。 她想说些什么安慰,话到了嘴边几经流转,却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阿沐听懂了这里头的意思,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她不肯松手。 两相无声,越发显得风声喧嚣,带着凛冽的寒意。 于是一道矫健的黑影闪过时,慕柔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她下意识侧身,想将小家伙护在身下,却不想小家伙比她更快的伸出手。 “喵呜——” 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了寂静,等到慕柔回过神来赶紧捉住阿沐的胳膊,他白嫩的小手上已经多了三道血痕。 而桌上的竹笛早已不见踪影。 第45章 “我、我见娘亲整日都不离手, 若是丢了娘亲会伤心的,可是我只来得及拿一个……” 阿沐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神色,朝她伸出手, 那枚坠着红穗的竹笛安安静静躺在他手心, “娘、娘亲, 对不起……” 慕柔这会又急又气, 赶紧让人拿了纱布清水来, 仔细清洗了伤口,简单包扎了几下, 这一会儿的功夫,徐管事已经请了郎中过来。 慕柔见人来, 赶紧将小家伙交给徐管事, 手里攥着那枚竹笛,带着玉润往外头赶。 刚才那会儿功夫已经惊动了府里头的警卫, 慕柔不晓得来人到底什么意图, 却也知道既然是冲者她来的,那必然来者不善, 可是她实在想不到,除了夜雀阁的人, 还能有谁知道这竹笛的用处。 “呜————” 一声短促响亮的笛声响起, 慕柔脚下一顿。 迟了一步。 等到慕柔匆匆赶到现场, 只剩下那枚旧的小巧的竹笛孤零零躺在地上,身旁散落着几枚猫爪印,一旁位列着一众卫兵自觉为她让开条道。 显然, 让人逃了。 慕柔上前拾起那枚竹笛,眉头深锁。 能神不知鬼不觉穿过侯府的警戒,再毫发无伤逃出侯府的包围, 来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那么究竟是谁,要整出这么一场大戏。 慕柔正拿着那枚竹笛,便听见身后李珩修阴沉的声音: “不打算向本侯解释些什么吗?” 这位阴晴不定的爷,晾着她也罢,如今开口就是一句质问,慕柔一时气结,转过身冷笑一声,正对上他那双墨色眸子,嘲讽道: “我在这侯府里丢了贴身的东西,侯爷不去寻贼人也罢,倒有闲心来我这儿兴师问罪了,堂堂梁远侯府让一个宵小之辈来去自如,我看这侯府的守备也不过如此。玉润,我们走。” 慕柔也不多纠缠口舌,当即撩了裙子带着人就往回走,跟在侯爷后头的李奇有些捉急,瞧两眼怒气冲冲的慕柔,在瞄一眼脸色阴沉却不动如钟的侯爷,直急的干瞪眼,实在不晓得小两口闹什么矛盾,只晓得侯爷夫人再这么别扭下去,他们天天看侯爷脸色的这些人,日子可过不下去了。 -- 第86页 李珩修没有拦人,任凭人往回去,只抬了眼,看着那一串猫爪印消失在墙头,眯了眯眼,心里已经有了计量。 * “啧啧啧,火气可真不小,看来忍了有段时日了。” 暗处一个人影现出面容来,正是顾风。 “喵呜~” 小黑亲昵蹭着人衣角,顾风丢给它半个肥鱼当做奖励,小黑腾空一跃叼住鱼头,大快朵颐。 顾风摸着小家伙的脑袋,喃喃自语: “干完这最后一次,咱们就该回去了……” * “小公子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蹭破了表皮,没有伤及筋骨,记得按时换药就好。” 老先生慢条斯理收拾着药箱,一旁阿沐乖巧得点着头,一边偷瞄着慕柔。 慕柔这会儿没什么心思安抚小家伙,只让人送了先生去,让徐管事带走了阿沐,才坐下来歇歇。 她今日故意与李珩修当面怼,就是为了看看他的态度究竟是什么,可是他依旧是油盐不进,完全看不出来什么心思。 当然若是能让她瞧出来,那也不是李珩修了。 当然现下她最担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白羽的事。 如今笛声已出,她只能寄希望于这旧笛子唤不来人了。 若是白羽当真来了,那才是出了大事了。 慕柔心神不宁在房里踱来踱去,只盼着人莫中了计。 只可惜,事与愿违。 * 白羽悄无声息出现在慕柔身后时,她着实是吓了一跳,连着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你怎么在这?不对,你怎么来了,你不知道如今侯府的守备有多森严吗!” 白羽冷这张脸,刚想开口辩解几句,却被心急如焚的慕柔拦住了: “算了算了,别说了,趁着没人发现,赶紧走。” 慕柔推搡着人往前走,却没注意他凝重的神情。 “恐怕,今日,你是出不了侯府了。” 伴着让人浑身发冷的声音而来的,是破门而入的守卫,以及那个让慕柔心里彻底凉透的了的身影。 慕柔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上前一步,警惕的将白羽护在身后,浑然不惧对上李珩修那双冰冷的眸子: “你究竟想做什么。” 李珩修的目光触及她下意识回护的动作时微微一凝,眸子直直越过她,对上她身后那双同样冰冷的眸子,勾起一抹冷笑,没有理会她的话: “原来是个只会躲在女人背后的孬种,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劲了。” 这后一句却是对着慕柔说得,她微微一愣,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顿时瞪大了双眼,怒火冲天,就要冲上去,却被白羽拉住了胳膊。 白羽依旧是那副冰冷的神情,牢牢拉住她的小臂,一个转身将她整个挡在了身后,默默对上了咄咄逼人的李珩修。 李珩修看着两人各自回护,冷笑一声: “倒真是郎情妾意,我侯府的守备确实不过如此,但拦住一个区区情郎,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珩修的声音猛然一沉,低呵一声“拿下”,暗卫鱼贯而入,加入了混战。 白羽以身法著名,倘若正面对起众多士兵,便落入了下风,更何况还顾忌着身后的慕柔,一个不慎被李奇钳住双手,不得动弹。 慕柔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再也无法忍受这样无能为力的局面,愤然冲到李珩修面前,泪水奔涌而出: “李珩修!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别忘了,当初是你非要迎我进门,怎么,如今知道我是你仇人的孙女,你后悔了是吗?啊?你后悔娶了我,后悔救了慕家,后悔因为我丢了你的前途是吗?既然你早就后悔了,那就休了我啊!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晾着我是什么意思,你利用是什么意思,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意思,李珩修,你回答我啊——” 叮—— 一声清脆的声音突兀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慕柔看着那枚从他手里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的,再一次碎成两半的青玉扣,彻底呆住了。 李珩修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微不可见皱了皱眉,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大氅一挥,带着人出了屋子。 而慕柔愣愣待在原地,缓缓蹲了下去,颤抖着拾起那两块玉珏,微不可查的呜咽出了声。 * “小姐,您没事吧……” 珠圆担忧看着失魂落魄倚着榻,看着手心玉珏的慕柔,小心翼翼拽了拽一旁的玉润: “小姐这样一整天了,该不会想不开吧……” “嘘——” 玉润食指抵在唇间,示意她小点声。 “我不是担心嘛,侯爷那副样子,太吓人了……” 珠圆小声嘟囔着,噤了声。慕柔呆呆看着手心的玉珏,有些出神。 那块青玉扣是经他的手修复的,也是被他再次毁掉。 毁掉的不只是她母亲的念想,更是他们二人从前的情谊。 从青玉扣在他手里碎掉开始,她就知道,他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们注定是仇敌。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不对。 或许,还有。 慕柔眼里忽然亮起微小的火苗,猛得坐起来拉住玉润急急问道: “李珩修在哪,我要见他——” * 慕柔再次见到白羽,是在侯府的地牢。 -- 第87页 虽然她已经做过心理预设,知道他定然会用刑,也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场面。 但是当她亲眼目睹这样的惨状时,她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几近是踉跄着扑到人跟前。 “小、小姐,咳咳……” 慕柔瞪大了双眼,颤抖着手想要伸向那血肉模糊的脚踝,却被人抢先一步收回了脚,带起穿过肩胛骨的铁链凛凛作响。 “他竟然废了你的武功……” 慕柔喃喃自语着,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亲眼目睹了侯府的残酷。 她从来都知道的,白羽是那么的孤傲冷清,最是以一身轻功为傲,而李珩修却毁了他这辈子的骄傲…… 慕柔抚上他沾血的面容,搂上他的脖子,他狼狈着想要躲开,却听见她附耳轻语: “燕子,记着,出去以后去京城以西,渊城五百里,有一断崖,去崖下找婆婆,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白羽从这些话里听出来了诀别的意味,他睁大了双眼: “小姐……” 她白嫩如葱的手指抵在他唇间,她从未笑得如此轻快: “嘘,记得,别去找老爷子,也别告诉他,我不走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一瓶白瓷小瓶被塞进了他怀里,她松开了手,站起身对上那个面色阴沉的人。 李珩修眯了眯眼看着面前这个面色平静的人,没有率先开口。 “我猜,你是想问出我家老爷子的下落吧。” 慕柔观察着李珩修的表情,他并没有说话,但是很显然,她猜对了。 那么她就有了谈判的资本。 “他是我家老爷子捡回来待在身边养大的,他不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你想说什么。”李珩修皱起了眉。 “他不可以,但是,我可以。” 慕柔一如既往的平静,连拔下发髻上早就准备好的簪子,抵在自己脖颈上的时候,都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放了他,或者我死在你面前,这样你就没有要挟我家老爷子的把柄了,不是吗?” 明明她笑得明媚,他却觉得,这深冬腊月里,寒意直抵心底。 第46章 “我可以放了他, 但是你——” 李珩修伸手钳住她的下颌,居高临下看着她。纵然是这般生死攸关的时刻,她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不觉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李家。” 慕柔露出一抹笑意, 却不达眼底, 她轻巧将簪子簪上, 拍掉了他的手 “我有一个条件—— 这次西征,我要随军同行。等西征过后,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李珩修意外挑了挑眉, 却听她添上一句: “反正等你们回来, 一切不都是大局已定?” 李珩修皱了皱眉,深深看了一眼慕柔。 “随军出征, 可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 “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交易罢了, 不劳侯爷费心,侯爷只要莫忘了答应的我的事。” 李珩修冷了脸, 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却听见身后平静无波的声音: “恭送侯爷。” 李珩修气结, 大步流星往外走, 却没注意身后,慕柔敛下的眸子里,闪着意味深长的精光。 这一次, 她一定不会输。 * 李珩修回到书房的时候就开始后悔了。 虽说不知道她执意要随军西征的原因,但是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是话已说出口,覆水难收。 不过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多少放心些。 这回, 她总该死心了吧…… 先前他还想着放人离开,但他不得不承认,听见她说休了他的时候,他竟产生了将人关起来,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冲动…… 尤其是看见她护着那个小子的时候,格外的扎眼。 不过…… 李珩修看着眼前那碎成两半的青玉扣,正是出自自己之手。 这可有点难办呐…… 手心摩挲过不平的断面,还是放进了锦盒。 算了,回头修一修再还回去吧……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李珩修出征的日子,这一趟倒是十分的顺利。 先前二皇子带着穆玄峰打头阵,已经镇守了边关,阻止了胡人进一步的攻势,这一趟倒是安安稳稳到了地方,没有生任何变故,顺畅的让人惊异。 战场上瞬息万变,李珩修一到军营就前去大帐同二皇子他们议事,而慕柔他们则交给了穆玄峰安顿。 “夫人,请。” “你既有军务在身,便不必多留了,这里我自会安置。” “是,夫人记得不可独自越过军营边界,如遇危险吹响哨子即可,属下告退。” 慕柔在帐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开始回忆这段剧情。 虽然时间线提前了,但是大致都是对得上的。 她如果记得不错,过不了多久,胡人就会发动一次夜袭。 正是这次毫无征兆的夜袭,折了不少兵力,让二皇子的实力大损,间接导致了夺位行动的失败。 夜袭过后,二皇子率兵奇袭,同辽国合谋,一举拿下边境,将胡人打回了老家。 但是该如何提醒李珩修他们为这次夜袭做好准备呢…… -- 第88页 * 慕柔在帐里安安稳稳呆了好些日子,终于让他们稍微放下了一点戒心。 这一日,慕柔决定出去转一转。 随从的小兵明面上为人引路,实则是监视她的行踪。 慕柔倒是无所谓,带着人四处晃悠,也没什么目的。 等到跟着的小兵都有些不耐烦,慕柔依旧兴致盎然让人给介绍着军营里的各项事务,活似没见过军营似的。 说起来,她确实没见过古代军营,自然是十分的好奇。 “诶,你给我说说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我瞧瞧。” 那小兵虽然心里不耐,面子上也是不敢露出什么的,绷着张脸给人: “回夫人,那只是将士们做饭用的粘锅,不是什么干净东西,还是莫脏了夫人的手。” 被人拒绝了慕柔也没生气,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起了身眯着眼看了看将要淹没在远处山丘里的落日,随手一指: “哪儿就是胡人的本营?” “回夫人,正是。” “离这么远,倘若是胡人率兵来夜袭,那可怎么办。” 那小兵险些笑出声来,堪堪忍住了笑意,抽搐着嘴角努力站定: “回夫人,那胡人行军打仗从来都是硬莽,从不讲什么战术,夫人大可不必如此杞人忧天。” 慕柔皱了皱眉,连小兵都如此轻视胡人,那夜袭成功的可能性,确实很大,正想着,慕柔便抬脚往前走,想看清楚些那些胡人的军营究竟是什么模样,却被人拦住了脚步。 慕柔看着拦住她的李奇,挑了挑眉。 李奇绷着张脸,神色肃穆,牢牢拦住了她的去路: “夫人,天色已晚,此处乃是军营重地,为了夫人的性命着想,夫人还是请回吧。” 慕柔越过李奇,看了看那离得不远的军营边界,再走几步就能出了这军营了,那些夜袭的胡人说不定就藏在那茂密的灌木里头,伺机等着咬掉过路人的一块肉来。 “既然李副将如此说,那咱们便回去吧,” 慕柔一昂首,将手放在玉润伸过来的胳膊上,作势要走。 李奇刚松了一口气,就瞧见自家夫人一副傲然的模样扫了他一眼,像是随口说道: “李副将还是好好带人查查,免得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人闯进来,到时候侯爷降罪,你可就担待不住了。” 李奇猛地绷直了脊梁骨,总觉着夫人话路有话,又想起侯爷嘱咐决不能告诉夫人,一时冷汗蹭蹭直下,眼看着送走了这尊神才叹了口气。 * 走了不远的慕柔自然不甘就这样无功而返,她扶着玉润,装模作样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摸了摸耳畔,皱起了眉头: “玉润你可瞧见了我今早带的耳环?” “回夫人,没瞧见,兴许是落在何处了吧,该差人去找找吧。” 主仆俩的目光齐齐落在了身旁亦步亦趋的小兵身上,那小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屈服下来,咬牙切齿说着: “属下这就去找。” 那小兵也不敢离得太远,举着火把四处摸索着,慕柔趁着人不注意的档口,让玉润赶紧掏出来早就备好的火折子,往前走几步,朝那灌木丛里头一扔,转眼就听见一声惨叫,几个黑影猛然从灌木丛里窜出来,暴露了身影。 那小兵正四处寻着冷不丁看着几个胡人从自家军营里蹦出来,顿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还是慕柔上前踹了人一脚,骂道: “还愣着做什么,没瞧见胡人夜袭吗,还不赶紧去通知侯爷他们!” 那小兵如梦方醒,赶紧连滚带爬往帐里去。这时已经有几对巡逻兵听见骚动前来支援了,慕柔看了一眼混乱的场面,紧紧攥住了玉润的手,深吸一口气,带着人赶紧往回退。 只要能通知到李珩修他们,撑到他们带兵来,正趁着如今胡人方寸大乱,说不定能扭转乾坤,大获全胜。 不管李珩修为人如何,她相信,他带兵打仗这些本事,还是毋庸置疑的。 毕竟,她可是曾瞧见过,他凯旋时,眼里的光。 “走。” 慕柔扯着玉润的胳膊,纵是再怎么历经世事,如今近距离接触人家打仗还是头一回,刀剑无眼,那可是活生生的你死我活的斗争,活了两辈子的慕柔也没见过这般场景,主仆俩紧紧攥着手都按不住微微颤抖的身子。 主仆俩正往后退着,冷不丁站住了,玉润正奇怪,却见慕柔死死盯着前方,那里有一块被埋进了半截在土里木牌,红木牌上刻着个模糊的字眼。 慕柔再清楚不过,那时她一笔一划刻出来,花了整整三个晚上做出来的,送给兄长做礼物的红木牌,用的还是上好的沉香木,她绝对不会认错。 那一刻,慕柔只觉得气血翻涌,她不知道本该老老实实随着慕承风回老家的木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她知道,她得把它拿回来。 这一刻慕柔从未有过的清醒,她松开了抓住玉润的手,让她老老实实站在原处,然后一步一步朝那块木牌走去,全然不顾身后玉润焦灼的叫喊。 刀光剑影血色飞溅,她的裙摆沾染上了斑斑血迹,却听不见四周的混战。她默念着,一步一步走进了那块被血浸染了的紫色土地,握住了那露在空中的半块木牌,扒开了它周围的土壤,将那块分明残破不堪,却宛如珍宝一样的抱进了怀里。 -- 第89页 天地颠倒星河倒转,万千声音潮水般朝她涌来,她看见了那疾驰而来的利剑,也听见了玉润惊慌失措的叫喊,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暇站起,甚至来不及出声。 一切都在她眼里慢下来,闪着寒光的利刃缓缓逼近,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入眼却是李珩修那张有些慌乱的脸庞。 不,不对,不是他。 他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应该永远都是那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模样,带上漫不经心的笑容,就像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模样。 就像他毫不犹豫那她作饵,来达到自己复仇的目的一样。 李珩修,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 不然,她会动摇的。 她展开了眉头,缓缓闭上了双眼,昏死过去前,似乎听到了一声,遥远的,带着慌张的呼唤。 “阿柔——” 第47章 “阿柔?阿柔?快醒醒。” 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脸庞, 像是怕惊扰了她的美梦一般,轻柔,却不得不将人唤醒。 她朦胧中睁开眼, 入眼却是慕承风那张关切的脸。 她眨了眨眼,有些发愣: “哥?” 见她转醒, 慕承风才放下心来, 端起药送到她嘴边来: “你可吓死我了, 快先把药喝了。” 慕柔捧过药,问道: “哥哥怎么会在这儿。” 慕承风笑意盈盈, 看着她: “我总在家侍奉咱爹也不是个头,又听说胡人进犯, 便想着参军效国。” 慕柔怀疑的目光在自家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兄长身上溜了一圈, 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慕承风被自家妹子看扁,佯怒着开着玩笑: “怎么能不相信你家大哥呢?我好歹也是圣上钦点, 堂堂正正的殿试榜首, 在这军营里那也是有用武之地的!” 看着自家妹子不信任的目光,慕承风揉了揉她的脑袋, 不再开玩笑: “我啊是遇见了三皇子,哦如今该改口叫南阳王了, 让我做了帐中谋士, 我是随他一起来的。” 慕柔皱起了眉, 她记得三皇子萧玹被封南阳王后,远离了朝廷纷争,并没有掺和进夺位之争, 如今不仅擅自封地,还集结兵力率兵支援,这是生怕不被扣上谋反的帽子? “不说这些, 你也忒胆大了些吧,不要命了就往前冲,那木牌就这样值你的命?” “我、我不是担心你嘛,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死了…… 慕柔之所以敢放手一搏,就是知道已经安置好了所有人,如今冷不丁在这杀人不眨眼的战场上瞧见自家人的“遗物”,顿时就慌了神,那还有空想别的。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幸好你没什么大碍,若不是侯爷他——” 慕承风忽然住了口,知晓自己说漏了嘴,满脸心虚端着空碗要走,却被人牢牢拉住了衣袖。 “等等,你说,李珩修他怎么了?” * 慕柔实际上没受什么伤,只是一时体力不支加上惊吓过度晕了过去,如今想起来那惊险一幕,慕柔自个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有这个胆子跨过混战的人去拿那块木牌的。 只是事情已经做出来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如今该考虑的是她接下来要干的事。 那天她还奇怪军队究竟是怎么来的那么快的,后来才晓得,李珩修他们早早做了埋伏就等胡人上门,她那一打岔,虽说乱了胡人的节奏,也误伤了友军,不过幸好这些将士训练有素,加上南阳王的支援,最后结果皆大欢喜。 只是,饶是她怎么想,都想不到李珩修居然会不要命的冲上来挡在了她跟前。如今她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先前还说从此只有交易没有感情,如今人好歹替自己挨了一箭,再冷着脸怎么都说不过去。 “诶?夫人站在帐前挺久了,怎么不进去,侯爷正等着呢。” 不知道哪来的小兵笑呵呵经过,冷不丁被人一记眼刀,也不晓得自个那句话说错了,挠挠头一脸疑惑离开了。 慕柔深吸了口气,反正已经被戳破了小心思,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她捧着军医送来的药瓶纱布,一脸视死如归掀开的帘子。 然后,看见了李珩修唇角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弧度。 慕柔:……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同样被逮住了小动作的李珩修轻咳了两声,随即正色看着她,虽然躺着的姿势不怎么有说服力: “你来做什么。” 慕柔默默翻了个白眼,本着照顾伤员的心态,还是回了一句: “来侍奉侯爷养伤。” 李珩修眯了眯眼,看着她走到榻前,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默默侧过了脸。 来之前慕柔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从前跟着婆婆学习也是卓有成效,这等包扎换药的精细活自然难不倒她,只是纵然做了心理建设,真瞧见那处伤的时候,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冷箭正中肩胛骨,箭头钳进骨肉,取出后的场景可谓是血肉翻涌,伤口深可见骨。 慕柔又想起这伤是因为自个儿,一时有些胸闷,默默给人清理了伤口,重新换药。 李珩修听见身后细碎的声响,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调笑着开口: “怎么,心疼了?” 慕柔嘴硬不肯服软,自然而然怼了回去: -- 第90页 “那是你活该,当初白羽可——”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了,慕柔知道说错了话,干脆闭上了嘴,一心一意给人包扎着伤口。 李珩修沉默了半响,从怀里摸出来一块青玉扣放在了她身旁,转过头去并不看她,过了许久,才有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等这次仗打完回京,你就走吧。” 慕柔拿起那块青玉扣,看着再次被修复府断痕,一挑眉: “怎么,你不想知道夜雀阁的下落了?” “你本来也不会说,不是吗?” 慕柔收起了那块青玉扣,笑了笑,没有搭话。 当然,她本来也没打算说。 她本想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死了她一个,不用与他为敌,也算是值了,如今他肯放她一条生路,那她自然欢喜。 “我一直想问,你究竟为什么要在军营边界晃悠?” 李珩修坐起身来,披起衣裳,泠泠看着她。 慕柔并不慌张,反而捉住绷带最后一角,扎了个完美的蝴蝶结,才十分满意的抬头看着他,反问: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连军中小兵都知道胡人作战从不讲兵法,为何侯爷能未卜先知,先前布下陷阱呢?” 慕柔笑得无懈可击,她早有怀疑,从李珩修急急忙忙出征她就开始怀疑了,自从李珩修到军营,胡人的步步计划似乎都被他提前知晓,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跟她一样,再活了一世。 李珩修眸光闪了闪,没有搭话,听慕柔继续说着: “我不仅知道胡人会夜袭,我还知道你会与辽国结盟,攻下胡人后,归京勤王,助二皇子登基,然后失败后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 慕柔说的自然是上一世发生在阿沐身上的剧情,不过如今放在李珩修身上依旧可行。 “但是,一切已经开始不一样了,不是吗?” 慕柔勾起一抹笑容,十分淡定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等着李珩修松口。 她并不着急,反正李珩修十有八九跟她一样,或者是个重生者可能性更大,这样他对原来那些人的仇恨值就解释的通了。 而且目前来看,他们两人一起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终于,李珩修敛下了眸子: “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改变一些我能改变的事。” “比如?” “比如阿沐,我不希望他变成最后那个模样,再者,成王败寇,这一次万一就成功了呢?” 慕柔毫不胆怯说着,真正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以后,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很多。 李珩修深深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慕柔,闭上了眼: “好。” * 慕柔与李珩修暂时达成统一战线,慕柔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起来,再加上战势一直稳高不下,慕柔觉得胜利就在眼前。 “辽国?说起来你究竟要怎么说动辽国呢?” 慕柔最近往大帐跑得越来越勤,俨然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丝毫不见外一屁股坐在那儿看起图纸来。 “哼,那到不必说动,自会有人前来。” 李珩修正说着,便有人来报: “辽国使臣求见——” “这么快!”慕柔吃了一惊,收起自己那副毫无形象的坐姿, “那我是不是回避一下?” “那倒是不必,说起来还是你的老熟人呢。” 李珩修冷笑一声,说着就有人掀起帘子进来,正对上慕柔那张呆滞的脸。 “顾大人?” 顾风只惊讶了一瞬,便恢复了神情,不失礼数行了一礼: “见过慕小姐。” “国师大人这便叫错了,合该是李夫人才对。” 李珩修阴着脸,揽着慕柔到自己身边来,慕柔不晓得这位爷又哪根筋搭错了,想着好歹还是合作关系,摆出个营业微笑,道一声“你们聊”赶紧撤出了战场。 溜出帐以后慕柔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李珩修为什么叫顾风叫世子? 难道顾风是辽国国师? 那李珩修为什么认识辽国国师呢? 世子又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化身辽国使臣呢? 慕柔百思不得其解。 * 账内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顾风虽然依然是那副清风朗月的模样,言语间却少了几分温润,李珩修更是直接沉了脸。 李珩修一早就知道,此人阴险狡诈,先是伺机接近慕柔,又三番两次在他府中生事,上一次竹笛的事情,少不了此人的推波助澜。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思,但是李珩修知道,这一次他们的目的一致。 顾风眯了眯眼,还是头一次同李珩修正面对上,不由得带上了几分针锋相对的意思: “顾某今日前来乃是与侯爷商讨联盟一事。” 李珩修冷笑一声: “那正好,本侯也正有此意。” 第48章 慕柔在帐外等了许久, 终于等到了人出来。 顾风十分意外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眉梢带上笑意: “慕小姐特地在此等候顾某?顾某真是受宠若惊。” “少废话,你说, 那晚是不是你指使小黑抢走了我的竹笛!” 慕柔懒得跟人废话,直奔主题, 却见人笑而不语。 -- 第91页 “你——我与你无冤无仇, 你为什么要陷害于我!” “慕小姐这可就说错了, ”顾风笑意盈盈, “顾某从未有陷害小姐的心思, 天地可鉴。” 慕柔看惯了他这副笑面虎的模样,自然不肯信: “你说, 当时在醉仙楼那一出, 是不是你安排好的来伺机接近我?” “这您可就是真冤枉我了,” 顾风笑得如沐春风: “只是凡事啊, 不能太刨根问底, 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慕柔看着他施然离去的神情,深深皱起了眉头。 * 战势进行的十分顺利, 有了辽国盟军的加入,胡人很快被打回了边境以外。 但接下来的才是一场硬仗。 “嘉嫔那边传来了消息, 宫里头的那位已经开始行动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转移阿沐他们。” 慕柔拿着情报看了过来,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 嘉嫔与萧欣儿一直住在宫里,连阿沐都正常上着学宫。但是如今战事渐渐歇,若是要调头回京, 要早做打算。 “不急,我自有安排,阿沐嘉妃他们不必担心。” 这些日子两人互相交换情报, 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配合紧密无间。 “那你呢,路上少不了有埋伏。”慕柔很是担心。 李珩修却摇头:“那都不足为惧,最重要的是宫里那场硬仗。” 慕柔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地图上的皇宫位置: “说起来,那个许家的太子妃,或许可以争取一下。” “许家?” 李珩修皱起眉,从一众情报里抬起头来,对上了她那双没有丝毫玩笑意味的眸子,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不说这个,这一路凶险,你另寻路离开吧,不必同我们一同冒险。” 慕柔愣了一愣,才明白他说的是许诺她放她离开的事情。 “那可不行,我当然要在所有事情都解决了才能走。” 慕柔瞪大了双眼,努力给自己找着借口, “再说,如果我能说动太子妃,那么夺位成功的几率就更大,你们的筹码也更多,不是吗?” 李珩修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说出口。 其实太子妃并不是最大的变数,长公主才是。 长公主萧钰,甚至关系到这场夺位的最终胜利。 不过似乎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的必要。 于是他只说了一声: “好。” * 慕柔最终还是没有跟随大军一同回京,反而被安置到了另一辆马车上,走另一条路回京。 这事李珩修多方考量后的结果,慕柔最终也没能扭过他的决定。 不过,她已经得到消息,阿沐嘉嫔以及萧欣儿他们已经被平安转移了。 前些日子还联系上了许家那位太子妃,这位太子妃显然很乐意一起合作,甚至拿到了太子他们密谋设下陷阱的路径。 剩下的也不必她过多担心了。 她执意跟着,也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这样想着,过着她的小日子,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回到京城的日子。 但是她同样没能想到,在这家门口一时松懈,就掉进了敌人早就设下的陷阱。 “傅小公爷,您这是做什么。”慕柔冷着脸看着跟前许久不见的傅辛,多日不见,他们二人俨然已经成为了不共戴天的敌人。 慕柔不再是当时那个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慕家小姐,傅辛同样也不在是曾经天真骄傲的少年郎,经历了种种磨难,二人如今再见,竟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只可惜当年的模样都已经不在。 傅辛经历了官场的磨炼,不在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执着于她的狂妄少年,倒是沉淀了不少,如今心思倒是越发内敛,看着她时竟让她瞧不出来什么异样。 傅辛沉默着看了她好久,最终还是敛下了眸子,收起了佩剑,吩咐人一句: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如今这京城里谁都保不住你。” 慕柔愤恨瞪着那里去的身影,心里担心自己被俘是否会被打乱李珩修他们的计划,可惜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不会自乱阵脚吧。 * 风雨来临的前夕总是格外的安静。 京城之上乌云盘踞,雷声作响,这一夜,没有人敢安眠。 淑妃宫里供着的佛像在劈开夜色的雷鸣中显出一丝诡异来,淑妃依旧神色淡然跪在像前,香烟袅袅,冷风灌进祠堂,骤然吹散了直立的烟火。 淑妃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外头的风雨交加的景色,慢慢起了身,到了窗前问道: “苑嫔那里如何了?” 一旁的婢女低眉顺眼回道: “回娘娘的话,苑嫔已经往养心殿去了。” * 尚在潜邸的时候,苑嫔就是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宫女。 她生性淡薄,却也知进退,明明是后宫里承宠最多的,却硬生生等到皇后诞下了嫡子,淑妃生下二皇子,才怀上了三皇子。 皇帝常常称赞她不争。 确实,她从来都醉心医术,宫里的纷争从不关心。皇后淑妃两派争了数十年,葬送在这场斗争里的红颜无数,却她却从来不被殃及。 她们都知道,苑嫔在皇帝心里有一席之地。 这一席之地足以护佑她在后宫不见刀剑的纷争里安然无恙。 -- 第92页 但是,皇帝的护佑也只能在当朝了。 她不关心纷争,不代表她不懂纷争。 她最懂这后宫里女子的心思了。 从前她孤寡一人,把皇帝放在最重要的位子。 可如今她有了儿子。 她可以淡然道一句自愿殉葬,却无法对威胁儿子性命的事坐视不管。 她在这冰冷的皇宫里等得太久了。 苑嫔看着铜镜里那个已然显出颓势的容颜,轻轻打开了梳妆盒。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用心打扮过了。 枯坐到天明的滋味,时间久了心会麻木。 最后一次,就让她主动找他吧。 * “苑嫔娘娘到——” 小太监尖细的声音传进了养心殿,已经显出病态的皇帝缓缓睁开了眼。 “阿苑?” “臣妾在。” 苑嫔隔着层床帘坐在了床边,身影映在帘上,脸隔着层层薄纱,让人瞧不真切。 “朕还记小时候害了风寒不愿吃药,都是阿苑陪着朕,那时候,阿苑的医术就已经比那些太医院的糟老头子厉害了……” 皇帝睁着混沌的眼,回忆起潜邸的事,带上一抹笑容。 苑嫔端起药碗的手一顿,随即拿起羹勺,吹散了热气,才递到皇帝跟前,看着人喝下了药,安稳睡了过去。 苑嫔放下了空了的药碗,默默立在床前,轻轻敛了眸子,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耳语: “是啊,靳哥哥最信得过阿苑的医术了,不是吗……” * 第二天,皇宫传来了圣上驾崩的消息。 同样传来的还有侍疾的苑嫔殉情的事。 最后一个在皇帝死前与皇帝共处一室的人再也开不了口。 没有人知道皇帝的遗旨。 这意味着,夺位之争,开始了。 慕柔再次见到李珩修的时候,是在皇宫的宫墙之上。 宫里被太子党羽控制,而宫门之外,是二皇子的兵马。 她在那些威猛的将士面前,看到了李珩修的身影。 “你想用我威胁李珩修?” 慕柔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大胆想法搞得有些啼笑皆非,但她实在想不明白,除此之外,傅辛还能有什么目的。 很不幸的是,看傅辛的脸色,她觉得自己猜对了。 慕柔表示对此人智商堪忧。 傅辛冷哼了一声,企图为自己找回场子。 “我只是觉得让你亲眼看着,他是怎么一败涂地的,会比较有趣。” 慕柔:……并不觉得有趣。 她发现此人不仅没有长大,似乎更幼稚了。 慕柔没心思与这个幼稚鬼计较,丝毫没有身处敌营的自觉,倒是有闲心打量起局势来。 太子党羽确实不少,还占据了皇宫高地,但二皇子那边手握兵权,两者现在看起来确实是势均力敌,到时候谁输是赢可还说不定。 底下的李珩修显然看见了城墙上的慕柔以及她身后的傅辛,面色一沉。 两虎相争,必定先要周旋个几个来回,显然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谁都不愿意先出手。 “二弟三弟,如今收手,我还能留你们一命。” 萧珹的目光落在为首的萧翊身上,一片冰冷。 萧翊倒是朗然一笑,岔开了话题: “皇兄可知道,为何皇兄与三弟都以辈字为名,偏偏臣弟不是?” 萧珹面色一沉,没有搭话。 萧翊维持着脸上笑意,继续说道: “珹者,美玉也,祭祀为用;翊者,为辅。你我之间,早就有高下之分了,不是吗? 可惜父皇忘了,我的母妃是被迫入宫的,就像我因为父皇一时的怨恨,生来就不能与你们平起平坐一样。 母妃不情愿,我自然也不甘心。皇兄,要怪,就怪父皇的偏心吧。” 萧翊说完最后一句话,脸色骤然一冷,正欲一声令下,却被一声细长的传唱打断。 “恭迎长公主——” 第49章 一众宫婢拥簇着长公主一行径直穿过了两方, 停在了中立位置。 “姑姑,难道您也要与我为敌?” 萧珹显然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长公主会突然插手,毕竟长公主执掌皇室秘卫, 倘若公然倒戈,于他而言十分不利。 长公主轻瞥了他一眼, 并没有搭话, 只是看着不远处盘旋的雄鹰, 吹响了哨子。 不多时,地面传来了一阵轻颤, 在萧珹近乎狰狞的难看面容里,南阳王萧玹、穆玄峰率兵站到了萧翊的身后。 “属下/臣, 拜见长公主。” “萧玹!你这是谋反——” 萧珹看到萧玹的一瞬间瞬间怒火滔天, 大喝一声。 萧玹并没有被扰乱心绪,只是异常平静的看着宫墙之上, 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 平静的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他说: “皇兄,我的母妃死了。” 而你没有任何值得我效忠的作为。 萧珹顿时噎住, 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姑姑, 就别怪我无情了——” * 萧钰的心, 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 如今支撑她这个空壳子在皇宫里虚度光阴的, 是曾经的梁远侯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天下需要一个掌权人,需要一个能在危难时刻力挽狂澜的人。 -- 第93页 需要她这样一个执掌皇室把柄, 知晓皇室秘辛的掌权人。 她以永不离开京城为代价,与她的皇兄做了一个交易。 执掌皇室秘卫,平定所有威胁皇权的叛乱。 她最终选中了萧翊, 为十三义的遗志铺路。 安定天下,国泰民安。 她知道,萧翊能做到。 如今就是她卸任的时候了。 她从话里拿出那枚令牌,交给了身后的宁漓。 “宁漓,你记住,永远不要回头。” “母亲……” 宁漓看着宫门之下傲然而立的生母,喃喃着出声。 长公主迎风而立,像是卸下了千斤的重担,终于能放下一切,放过她自己了。 她回首望去,看见了她的蓉儿,看见了闷葫芦,还有那个她曾追逐的身影。 她忽然笑了,早就是物是人非,如今她总算可以放下了。 过去的已经成为历史,这新的史书,便交由那些后辈们来写吧。 他们这些十三义的余孽,早该黄土埋骨,给小辈们让路了…… 风声依旧萧瑟,她不再回望,挥退了身边一众人,孤身一人走进了宫门。 一切都始于此,那么一切也结束于此。 就让她来结束这最后的罪孽吧。 “阿钰——” 重重宫门轰然落下,将那个举剑自刎的身影隔在了宫墙之内,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唤在宫门前响起,而那个爱笑的姑娘,却再也听不到了。 唐永呆呆跪在地上,看着纹丝不动的宫门,伸出的手颓然落下。 让他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一个一个离去,却依旧无能为力,这便是对当年他犯下的错误的惩罚吗…… 他原以为,这一次,他能做到。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是他的错,让她在这皇宫里生生消磨了一辈子的时光。 如果上天要惩罚,就惩罚他一人好了 他恍然举起了手里的剑,想要一个了断。 “混账,你给我起来——” 一人纵马而至,直直打落了他手里的佩剑,英姿雄发,就像是曾经带领着他们一样,英雄盖世。 “李大哥……”唐永看清了来人,忽然间泪流满门。 “混账,难道阿钰的牺牲,就是为了让你在这宫门前一剑给自己的了断吗!别忘了她为什么忍辱负重这数十年!如今正是大业得成的时候,你要做那最令人唾弃的缩头乌龟吗——” 李十七怒喝一声,将那把剑重新扔进他手里,转身投入了杀敌: “是男人就给我站起来——” 唐永愣愣看着他的背影,擦干了眼泪,最后看了一眼她消失的背影,终于拿起了剑,冲入了战场。 * 慕柔看着下面一场场好戏,砸了砸舌: “啧啧,看来,你们的胜算不高啊。” “那可不一定,不是还有你吗?” 傅辛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上来,阴恻恻掐住了她的脖子,笑得诡异: “你猜,若是李珩修倒戈,萧翊又有几分胜算?” 慕柔此刻只想翻一个白眼,妄想用她牵制李珩修,也太看得起她了。 傅辛自然看出来她怎么想的,不置可否笑了一声: “慕小姐既然不信,那试一试就知道了。” “诶你等等——” 慕柔不防备被人抵上了墙头,半边身子悬在外面,宫墙高有十丈,若是傅辛一撒手,她可就真的没命了。 慕柔没防备人来这一手,一时惊呼出了声,等反应过来捂住嘴的时候,李珩修已经望了过来。 战场上瞬息万变,容不得半分失神,李珩修被这一声惊呼乱了心绪,不防备被早有准备的太子射中了肩膀。 这一箭显然不轻,李珩修脸色一变,闷哼一声,却忍下了喉间的血腥,朝他们的方向杀来。 慕柔瞧见这一幕顿时紧张起来,满是担忧。 “呵,看来,慕小姐远没有我了解他。” 傅辛嘲讽一声,慕柔却没有心思与他拌嘴,此刻李珩修被打乱了节奏,而傅辛接下来显然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她,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如今之计,她只能拖住他。 只听她冷哼一声: “自古英雄光明磊落,哪有拿妇孺做饵的道理,纵是你赢了这场,也会被万人唾弃。” 傅辛脸色微变,却并不上钩: “成王败寇,到时候,自然也没人知道梁远侯的名头。” 她瞥见李珩修越发苍白的面容,心中焦急,却不能显露: “原来你竟是这般不择手段的人,我从前可真是看错了你!” 这下戳中了傅辛的痛楚,毕竟他当年纠缠她的时候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他沉了脸,咬牙切齿问: “我倒想问一问,我究竟哪里不如李珩修,让你对他这样死心塌地。” 慕柔不想跟他拉扯不清,李珩修已经陷进了包围,她此刻只想赶紧脱身,忽然间看到了太子身后慢慢靠近的许如意,她心下有了计量,一狠心与他撕开了脸皮: “他李珩修就算有千般不好,也比你设计陷害未婚妻落崖好上千倍万倍。” 傅辛一时惊骇,松开了手,还没从她早就知道真相里反应过来,就听见太子一声惨叫,竟然是太子妃趁其不备,刺中了太子要害。 “如意——你——” -- 第94页 萧珹满脸难以置信,看着素来温顺的妻子,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栽在了最亲近的人手里。 “萧珹,我早就厌恶着被你们安排好的人生了。这许家的荣耀,就停在我手里吧。” 许如意拿着那柄染血的匕首,面容沾上了血迹,露出一个令人惊悚的微笑,在萧珹震惊的目光中刺中了自己的腹部。 “三、三郎……如意来找你了……” * 趁着傅辛被太子那边的动静转移了注意,慕柔猛地挣脱了他的禁锢,朝台下纵身一跃。 “不——”傅辛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她想蹁跹的蝴蝶一样,毫不犹豫跃下了宫墙。 慕柔知道单凭自己是逃不出傅辛的掌控的,也不可能在这重重包围里全身而退,所以她选择了一种损失最小的方式,牺牲自己。 要说,这该怪李珩修那个大傻瓜。 谁让他连性命都不顾,非要冲上来救她。 他们老李家的命可都是她救回来的,怎么能让她功亏一篑呢。 所以啊,都给她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啊喂。 慕家,慕承风那个呆瓜也已经找到前途了,阿沐也不再用她担心,老头子跟夜雀阁都安置的好好的,她也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 要说,她白得了这几年的光阴,活了两辈子,不亏。 慕柔看见了那个疯了似的朝她冲过来的身影,灿然一笑,阖上了双眼。 再见了,李珩修。 * 慕柔似乎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前一世,那个没有人要,孤苦伶仃的孤儿。 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小身影,在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被抛弃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她一直跑呀跑呀,想要抓住那个离去的决绝的身影,却只能看着那个身影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 雾蒙蒙的道路上,没有一个人影。 她光着小脚丫,忍着泪水,不肯停下脚步。 后来,她遇见了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木匠老爷爷。 虽然整天骂骂咧咧,但是会教她雕字,会给她留一扇门。 再后来,爷爷去世了,她便又是孑然一身了。 算命的说这辈子是亲缘寡淡的命相,又说她本不该有这般命数,等下辈子定然是子孙满堂的圆满运势。 她不信这些,也就听个心安,得个好彩头,安慰自己罢了。 或许就是应了算命的那句话,她这一辈子,确实福薄,连知心朋友都没有交上几个,一个人孤苦伶仃病倒在了医院,最后合眼的时候,身旁没一个亲人。 再后来她似乎到了一处混沌的地方,只有一扇开着的门,里头透出光亮。 她走进了门,再一睁眼的时候,就看见了婆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慕柔一愣,眨了眨眼,满是怀疑地问: “婆、婆婆?” 第50章 “你个小丫头片子也忒不让人省心, 好端端的就往下跳,若是再晚一点,我可就就不回来你了。” 婆婆一脸的嫌弃, 却遮不住话里话外的担心。 慕柔刚醒过来有些缓不过神来,往身边一看, 这不大的屋子里塞满了眼熟的人, 倒是来得挺全。 段老头, 跟在后头的白羽,梁山猴子, 甚至还有王老爷子。 嗯?王老爷子? “你个死丫头这么大的事连你爷爷都不告诉?!” 段老头看着人没事,开始吹胡子瞪眼, 慕柔没搭理老爷子, 反倒是看向了白羽。 看着他如今活蹦乱跳的模样,她就知道让他去找婆婆就找对了人。 婆婆不满的哼一声: “小丫头别看了, 老婆子我早给人治好了, 现在跑个大半城都没问题。” 白羽上前一步,微微敛着眸子, 掩住眸中闪动的光,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激动的心情: “小姐不必忧心, 如今我已经大好, 武功自然也恢复了。” 慕柔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呃,我们现在在哪儿?” “咳,自然是在你夫君梁远侯府府里头。”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王老爷子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时机, 十分自得的捋了捋白须,完全没有在意慕柔瞬间变得古怪的表情。 “什么?!” * 后来慕柔才知道,那一日她从城墙一跃而下, 最终被李珩修给救了下来,但是李珩修那时已是强弩之末,加上一个重伤不知生死的她,于是府里人就请来了王老爷子,而听闻她负伤消息的白羽带着婆婆赶到了京城,同时给段老头送去了消息。 而十分巧合的是,婆婆正是王老爷子要找的,庐山门百年不遇的医药奇才,天机婆婆。 然后好巧不巧,他们家的段老头也认识天机婆婆,似乎交情不浅,于是一行人堂而皇之的住在了梁远侯府。 “你这小伤自然不在话下,你那个便宜夫君可不好办。” 天机婆婆皱起眉头, “这次的伤牵动了他那最重的内伤,当年未能拔除病根,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不能找到解救之法,恐怕时日无多。” 慕柔瞬间想到了他失去意识发狂时的情形,赶紧拉住段老头追问: “他说当年被夜雀阁捉住,你可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 段老头叹息一声: -- 第95页 “唉,当年的阁主追求长生到了疯魔的地步,四处滥杀无辜为他的药做实验,你娘正是看不惯这风气才跟我闹掰离开夜雀阁的,那时我尚不是阁主,如何得知他究竟中了什么毒。” “那,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慕柔有些心凉,颓然松开了手,神色有些恍惚。 “也不是没有,”王老爷子插进话来,话音未落就被慕柔死死盯住, “咳咳,但是这事,还得由你来完成。” “我?”慕柔不解。 天机婆婆长叹一声: “当初我为了把你救回来,用了这世间唯一一株天雪莲,要说如今谁能救他,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那要如何救。” 婆婆面露难色,说出的话却让她血液倒流: “一命换一命。” * 慕柔怎么都没能想到,自己能栽在同一个人手里两次。 当初她栽在李珩修手里,被迫卷入了京城纷争,如今她再次栽在了他手里,却把自个儿赔了进去。 慕柔看着躺在榻上毫无生机的李珩修,竟有些怀念他怼人的模样。 遇见她,是他命不该绝。 如今刚打下了江山,他怎么能就这样抛下阿沐,自己走呢? 她呀,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早晚都要走的。 尽管经历了这么多,有了这么多人围在她身边,她竟有些舍不得。 可是,可是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躺在那儿呢? 她早就说好了,要尽自己所能改变自己所能改变的。 你看,阿沐就已经像她预想的那样健健康康成长了吧。 所以啊,她也一定能把他的救回来的,对不对。 慕柔笑着笑着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安安稳稳待在京城里做他的侯爷,她也应该跟着婆婆成为一名出色的女郎中,然后一辈子都不相见。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不是吗? 她已经欠他太多了,这一次,就让她任性一次吧。 慕柔轻轻的俯下身,千言万语汇聚在那深深一吻里,再无声息。 * “不行,我绝不同意那丫头以身犯险。”段老头气鼓鼓说着,死命拦在天机婆婆跟前。 婆婆白了他一眼,径直绕开这个无理取闹的老顽童: “当初你求我把这丫头的魂魄招回来的时候,可是说绝不干涉她的意愿的,如今想反悔了?” “你——当初是你说她一魄双生,我才那般说的,如今让人白白给糟蹋了,你不心疼?”段老头气结,与人争辩。 “那是那丫头愿意,我总不能拦着她吧。” 天机婆婆自顾自捣鼓着手里的药材,配着药, “再说了,就算是一命换一命,那总还有机会两人都活过来了呢?不过是几率小一点罢了。” “那能比得上完完整整一个顶好的丫头?!反正我不同意——” 段老头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一旁缩着的王老爷子趁机插进话来: “咳咳,天机师妹啊,外头有个姓顾的小伙子想见你,你看……” 段老头看了一眼曾经是自个儿竞争对手的老王,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天机瞧他依旧是当年那副暴脾气,也不搭理他: “那就叫他进来吧。” * “顾风见过天机婆婆。” 天机看着眼前这个人,恍然回到了那年他来求助的场景。 当年,他用自己的轮回为代价,求她招回了一个魂魄。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事情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天机问。 “是,所以我不能让她死。” 顾风让人呈上了一个匣子, “这里头的东西足够换回她一命了。” “为什么。”天机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这个可怕到早就知道所有事情的结果的人,却偏偏为心上的人,与另一个人牵好了红线。 “为什么?”顾风迎风而立,笑得有几分伤感, “因为我知道,只有那个人,才能给她想要的啊……” “您不必告诉她这件事,我今后便不会再打扰她了。” 顾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轻轻摆一摆衣袖,回望了一眼她在的地方,黯然离去。 天机看着手里的匣子,叹息一声。 果然这世间,唯有情之一字,最难捱过…… * “这玩意儿还真能把俩人都救回来?” 段老头一脸狐疑研究着那匣子,偷瞄了一天一旁神色专注煮药的白羽,啧啧称叹, “啧啧,那丫头倒是欠下了多少风流债啊……” “少废话,对了,你不会还没有告诉你家那丫头,当年是你暗中把李家小子从夜雀阁救出来的吧?” 天机婆婆手里拿着药典,瞥了他一眼。 果然,看他脸色一僵,就晓得定然是忘了这茬事了。 * 五年以后 某处山坳的一处小木屋被人从里面推开,慕柔迎着晨起的朝阳,懒懒伸了个懒腰。 自从她醒过来,考虑到夜雀阁与李珩修那桩陈年旧事,为了避免今后的尴尬场面,慕柔决定趁着李珩修没醒,赶紧带着段老头他们溜了。 嗯,也算是提前兑现了她的承诺,不算违约。 -- 第96页 段老头是个呆不住的性子,跑去辽国拓展他杀人的业务去了,本来白羽是想留下的,还是慕柔劝他多走动走动,免得伤都好了轻功给丢了。 至于天机婆婆,这么些年一直在外游历,这一次终于决定回师门看看师祖,就跟着王老爷子回了庐山,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剩了慕柔自个一个人乐得自在,重操旧业,学着跟婆婆做学徒的时候,自个建了个小茅屋,偶尔上山采采药,逮几只兔子回来解解闷,日子似乎又回归了平静。 这一天她哼着小曲打算去山上挑些水回来。 “诶,阿沐,你说那是不是你娘亲。” “早说了,我叫李慕渊,不许再叫我小名了。” “好好好,你快瞧瞧。” 草丛里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鬼鬼祟祟盯着人从自个跟前过去,冷不丁屁股上个挨了一脚,一头栽进了土里摔了个屁股蹲。 “哎呦——” 慕柔一脸气定神闲看着眼前俩小屁孩: “谁家的孩子?大人没教过见了人怎么打招呼?” 萧欣儿委屈巴巴从地上爬起来,撅起了小嘴不肯先开口。 李慕渊羞愧的红了脸,扭扭捏捏低着头不敢看人,闭上眼一狠心抱上了人的大腿大喊一声: “娘亲——” 慕柔: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毕竟上一个叫她娘亲的人已经给她带来了深刻的教训,心软是不可取的,一不小心小麻烦就黏上你了,还附带一个大麻烦。 慕柔很是无情的扒开人的小手: “我不是你娘亲,快回家去吧。” 谁料小家伙还不肯松手,旁边一个也跟着抱上来,俩人泪眼汪汪看着她,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娘亲,你别不要我,娘亲,我想你呜哇——” 慕柔:…… 感觉摊上了大麻烦。 然而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一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在她还没有找到自己声音的时候,就向她露出了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温柔笑容。 那个让她朝思暮想了多少个日夜,废了多少的时光,才终于决定放下的人,此刻怀里抱着已经变了模样的崽儿,眉眼间尽是温柔的神情。 他说: “夫人,随为夫回家吧。” 第51章 零零碎碎 其一, 顾风 他生在皇室,却对争权夺利从不敢兴趣,反倒是对奇门遁甲周易八卦兴致勃勃。 父亲醉心权势, 无心管教他,他无意间结识了国师, 成了他的入门弟子。 辽国重卜, 国师之位位高权重。 他在国师座下听讲须臾数年, 便能窥探几分天机。 国师谓之天生奇才,那一年, 他随着父亲出使大梁的时候,便已经是内定了的下一任国师。 那时, 他第一次遇见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 他还记得, 那一日,他倚在谁家的桃树上乘凉, 忽的被一块石子砸中, 那时他仍是少年心性,自恃天才傲物, 辽国上下无人敢对其不敬,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当即跳起来要惩罚那个不长眼的小东西。 “喂, 谁许你糟蹋我家桃树的, 赶紧给我下来。” 底下那个蛮不讲理的野丫头气势汹汹叉着腰,竟是要恶人先告状。 他险些气笑了,一个飞身要下来与她争论个高下, 却在踮起脚的时候顿住了。 小丫头一双杏眼瞪圆了看着她,两颊气鼓鼓的,不甘示弱的模样。 他不为她小小年纪便展露出的美人坯子模样, 反倒是盯着她的面相欣喜不已。 那是极为罕见的,天生圆满的面相。 意味着她这一辈子,定然是顺风顺水,子孙满堂。 他玩味的站住脚,摩挲着下巴,想着要如何逗一逗这个百年难遇的气运之子。 “柔儿,快些进来,别让凉风吹了。” 屋子里传出来一声柔和的女声,那个小丫头“诶”地迎了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跑进了屋子。 他觉得有趣,又难得遇见这样一个罕见的命数,便偷偷在她身上留了标记,想看她今后命运的走向。 历代国师皆因窥探天机而短寿,回到辽国后,现任国师已经几近油尽灯枯,他也开始逐渐接手国师事宜,便渐渐忘了这件事,只是偶尔想起的时候,会看一看她走到了哪一步。 但是他没能想到,一切的变数发生在她八岁那年。 那个小丫头的母亲病逝,而她染上了重病,被送往了古寺养身。 再后来,她悄无声息的死在了悬崖之下。 等他处理完所有的事务,惊觉这一变化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天生圆满殒落,不该上位者强行上位,扰乱了整个大陆的天机。 他从不信自己的卦象会出错,可是这一次事实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分明是天生圆满的卦象,在她八岁那年,生生裂出了命运多舛的鸿沟。 很久以后,他才终于发现,她本是一魄双生之体。 八岁那年,另一魄被强行剥离了体外,已经不再他能占卜到的地方。 发现这个事实时,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不知道是出于问道者的求知,还是别的什么,他决定弄清楚这一切。 他动用了禁发,逆转时空,回到了一切未发生以前。 -- 第97页 但是他依旧无法扭转注定会发生的事情,眼睁睁看着她被病痛折磨到消瘦,然后无助的跌落悬崖。 那个时候,天机婆婆找上了他。 知晓一切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天机婆婆。 她说,天意如此,不要再做多余的挣扎了。 他抱着她的尸首,不肯相信这一切。 他下了一个决定。 用不入轮回,换她另一半魂魄。 天机婆婆长叹了一声,说道: “纵使唤回来,要得个圆满,少不得多番磨难啊……” 他痛苦的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是永远的坚定。 * 安置好所有的事情,他再次以使臣的身份,出使了辽国。 那个从别处回来的魂魄,因为曾被割裂的原因,在上一世,也是从先天圆满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看着她的时候,十分清醒的意识到,他曾经见到的那个嚣张的小丫头已经不在了。 另一个消散的魂魄,也不是她。 她们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她。 但他依旧选择了留在她身边,不时给予帮助。 他从那个李家的侯爷身上,看到了两人相互纠缠的命格。 那个带着记忆重生回来的侯爷,会是她的良缘。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被扰乱的天机,缓慢开始复原。 将能够救她一命的东西交给天机婆婆以后,他看到了因为被扰乱而混沌一片的天机散开了遮盖许久的阴翳,露出了它原有的面容。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究竟是他改变了天机,还是天机改变了他。、 他眺望星象,忽然与苍穹之下顿悟。 大道如此,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如此,最好不过。 * 后世传闻,青山之上,曾有一道人于山巅顿悟天机,留下旷世奇作后坐化与此,此后修道者无不慕名造访,向这位以身试法的先辈,奉上了最虔诚的敬意。 ------- 其二,白羽 其实白羽在很早的时候,就见过小小姐。 那时候他刚被段老爷子收养,整天不爱搭理人,老爷子便带着他一起偷偷翻慕府的墙头,去看他刚出生的小孙女儿。 白羽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躺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吮着手指,只会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凑在他面前痴汉模样的段老爷子。 而他负责放哨。 其实他不止一次看见那个慕夫人抬脚踏进门来,又佯装无事缩了回去。 看着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段老爷子,白羽决定还是不告诉他为好,如果让他知道了,估计就没脸再来了。 他不知道这父女俩打什么哑谜,但是也不想掺和进这种事情。 毕竟他最不擅长应对感情的事了。 再后来,小婴儿长成了小丫头。 那时候她并不是现在这幅性子,反倒是十分的闹腾,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誓要掀翻了屋顶才肯罢休。长大的小丫头已经学会了告状,段老爷子也就不敢近距离亲近他的好孙女儿了,只敢扒着墙头偷偷看上两眼。 他的身法,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头的过程中,越来越轻巧。 段老头子整天感慨,变的只有他越来越花白的胡子,跟他越来越出色的轻功,唯有他那张冷脸,愣是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他冷心冷清惯了,自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兀自独来独往。 再再后来,他被老爷子派去了保护那个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小丫头。 他敏锐的发现,她变得不同了。 不同于儿时的嚣张,也不同于病中的缠绵哀怨,有一瞬间他仿佛产生了他们是同类的错觉。 一样的独来独往,一样的无依无靠。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疯狂,却忍不住去靠近。 新婚的那一夜,其实他一直藏在暗处看着她披上嫁衣嫁给了别人。 看到拿起竹笛的一刻,他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笛声响了片刻,他僵直着身躯,看到了她有些失望的神情。 他不该现身的。 他心里如是说。 可是身体已经先他一步出现在了她面前。 看到她瞬间亮起的眸子,他恍然间觉得,既然错了,就继续错下去吧。 那样一个疯狂的念想种下来,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再也扼制不住疯狂生长,直把他的理智全部搅碎,淹没。 那一夜,她醉的厉害,絮絮叨叨同他说着心里的委屈不甘。 他只是听着,仅仅是抑制着自己不去触碰她的渴望,便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自制力。 理智告诉他,决不能踏过那条红线。 当她醉倒在他怀里,满脸醉态,像一只猫儿一样蜷缩在他怀里的时候,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彻底断掉了。 他对着她许下了此生最珍重的诺言。 护她一生无恙。 那枚无人知晓的吻,最终在她耳畔停下,散落在了微凉的夜色里。 止于此,便好。 食髓知味,不可贪心。 此生得遇,至幸。 ---- 其三,天机婆婆 回到庐山门的天机婆婆很受欢迎,毕竟是传闻中勘破大道的师祖奶奶,更是引得当年庐山门最出色的两位首席大弟子的为之倾心的人物,底下一众小辈闪着热爱学习的星星眼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求学好问: -- 第98页 “祖奶奶祖奶奶,当年那两位师叔祖为了您大打出手是真的吗?” “祖奶奶祖奶奶,听说您为了避免争端才决定隐世,为啥现在又回来了,难道是为了什么人?” “祖奶奶祖奶奶,您跟我们讲讲嘛,求您了。” 王老爷子看着一众燃烧着熊熊八卦之心的小辈,胡子一竖怒骂道: “都是些什么不肖徒孙,净打听些不中用的,各个的不务正业,课业可做完了?小心你们师尊罚你们——” “哎呀,师叔祖您这么激动干嘛,咱们也没说您不是,难道您当年真为了祖奶奶跟同门出手了?” 一个不怕死的小辈朝他挤眉弄眼,在他发作之前赶紧拉着一众笑作一团的同窗们夺门而出,留下了一路的哄笑。 天机看着恼羞成怒的王寻,扑哧一声笑了声: “啧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幅暴脾气。” 王寻眼睛一瞪,就要开怼起来,却见天机慢悠悠悠出了门,背着手哼着小曲,嘴里还念叨着: “哎呀,你说当年那个段十三也是个英雄好汉,如今求着我救了他孙女儿,也算是欠了我个人情,不晓得我如今回心转意他可还愿意。” 王寻一听便急了,登时也忘了方才的气,瞪圆了眼咬牙切齿跟了上去: “你敢!” 天机听见身后的动静,扯开一笑,慢悠悠往他的屋头里去了。 第52章 杂七杂八 其一 宁溪 新帝登基, 分功行赏,形势渐渐稳定下来。 母亲以长公主之礼下葬后,阿姐就救过了执掌皇室秘卫的重担。 新帝推行改革, 成立新署,收编原皇室秘卫, 负责监察百官。 那些一辈子活在暗处不得见人的侍卫们终于得见天日, 能发挥自己的才能, 为这个新生的朝廷的欣欣向荣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虽然秘卫被收编,但是阿姐仍然掌管这他们这支特殊的队伍, 更是遵从了母亲的遗愿,辅佐新帝, 打压权臣。 有阿姐在, 想必新帝是不会走向像先帝一样的前路。 如今新帝初登基,百废待兴, 需要处理的事务繁多, 阿姐渐渐成为了新帝的左右臂膀,为了便于处理公务, 阿姐甚至搬进了署里,不再回府了。 只是新帝召见阿姐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虽说是以君臣议事的名义, 但是一天三顿顿顿议事, 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新帝心思昭然若揭, 只恨不得当即颁下圣旨,封阿姐为后。 但是阿姐一直无动于衷。 新帝这摇尾乞怜的模样实在是没眼看,宁溪实在吃不下这口狗粮, 便将每日去宫里探望阿姐的行程给搁置了。 阿姐的性子,她摸得清楚,若是不愿意, 自当是连面都不肯见的。既然阿姐能答应母亲辅佐新帝,也愿意为他出力,那当然是有那份心思的。 但阿姐不应,自然有阿姐的道理。 如今新帝登基根基不稳,她为臣,尚能稳定局势,倘若入了后宫,这朝堂上的事可就不便插手了。 再怎样也得等到大局已定的时候。 宁溪并不担心阿姐的感情状况,自打阿姐入了宫,慕柔跟她家侯爷离了京去游山玩水,她就整日里百无聊赖守着空荡荡的公主府,实在无趣。 眼见得旁人对对成双,宁溪也偶尔想起来她那段年少无知的真情。 如今人是新帝新封的大将军,正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不知道多少大臣惦记着要嫁女。 宁溪想起来就生气,这人打着为她好的名义不吭一声甩了她,如今大势已定就跟忘了她似的,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今个是不是大将军入宫述职的日子?” “回郡主,正是。”一旁侍女打着话,宁溪却亮起了眼睛。 “许久没见阿姐了,走,咱们今日入宫去。” * 宁溪掐着时间正正好,前脚刚踏出阿姐的门,后脚就碰见了从御书房里出来的穆玄峰。 她端着一份郡主的骄傲,绷住了脸,尽量显出些冷淡的模样。 “大将军这是回宫述职?” “回郡主,正是。” 穆玄峰依旧是那副礼数周全的模样,俩人一个比一个端得板正。 宁溪咬碎了一口银牙,努力遏制住当场翻脸的冲动,冷笑一声: “将军如今早过了及冠,想必媒人早就踏破了门槛,不如早早迎了哪家的大家闺秀,省的人惦记着,我也好另寻良人。” 这宫里宫外的少有人不知道她当年追着他跑的破事,总有人嚼舌根说他不娶是为了等她松口,天知道她多委屈,这人不娶也罢,还非糟蹋她的名声。 宁溪气结,转身就走,一点不带留情的,看那样子当真是要甩了他。 穆玄峰站在那儿有些手足无措,终是闭上眼下定了决心: “等、等一等。” 宁溪脚步一顿,努力压下弯起的唇角,转过身来: “将军还有什么话想说?” 纵是沙场驰骋数年,面对心上人的时候,穆玄峰还是丢了战场上的杀伐果断,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涨红了脸: “郡主、郡主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好啊,那就要看将军怎么表现了。” 穆玄峰愣愣抬头,正看见她转身时笑起的唇角,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上去。 -- 第99页 * 成婚后 穆玄峰:(可怜兮兮)其实你不知道我当时给自己做了多久的心里预设才有勇气说出那句话…… 宁溪:(斜眼瞥)哦,那你估计也不知道我是故意选在那天进宫的。 穆玄峰:(被幸福冲昏头脑)一把抱起小娇妻转圈圈。 宁溪:(惊呼一声抱紧他脖子)你干嘛—— ----- 其二慕承风 新帝登基,为十三义平反,慕承风官复原职,慕家举家入京。 与慕家相反,随着太子党的倒台,左丘将军受牵连,被查出搜刮民脂与贪墨一事,被贬流放。 作为左丘家的连襟,林家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林家世代书香世家,并未参与夺位之争,只是林家老爷辞去官职,自此隐退,林家遭此大难,渐渐不如从前。 慕承风实在没想到,再次与她相遇,竟是这般模样。 “你们看,那不是林家的那个小姐?” “可不是,听说啊,她亲自上书,保下了那个左丘家的小儿子,若不然,那小子哪有命活。” “听说是她姐的儿子,她那个姐姐一早撒手人寰,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得保住。” “啧啧,林家统共两个女儿,打得是过继的主意吧,林家大女儿病死,如今小女儿过继了外甥,以后怕是也不好嫁人,林家可不就落在这小子手里?” “怪不得林家老爷要辞官呢,谁家过继了罪臣的儿子,可不是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一顶软轿里,林聆死死拉住小翠的手不让她出声,小翠忿忿不平: “小姐,你听他们说的什么混账话,让我上去撕了他们的嘴——” 林聆拍拍她的手背,轻轻摇了摇头。 她既然已经过继了阿朗,也就不怕旁人说些什么。 不过过继这事儿也不为什么,只是稚子无辜,倘若好好教导一番,日后也是能成器的,好歹是姐姐的儿子,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被糟蹋了。 她垂着眸子站起身来,不理会身后的污言秽语,打算离开,却忽然听见一声怒喝: “你们都给我住口,听听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如此诋毁良家女儿,这便是当今的风气吗?” 慕承风气的浑身发抖,那个他心心念念,清贵骄傲的姑娘,怎么能人人如此作践。 几个嚼舌根的人中有人认出来这是当今新贵,各自噤了声,四散而去。 慕承风过了气头,却忽然有些不敢面对林聆,僵在哪里不知如何是好,才听见身后一声客气的道谢: “多谢慕公子。” 慕承风愣愣转过身,目光略过撩开帘子的柔荑,落在那张清秀的小脸上。 林聆得知他官复原职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二人之间便隔了怎样的沟壑。 一个是罪臣之女,一个是朝堂新贵。 足以让她望而却步。 她轻轻叹息一声,放下了帘子。 慕承风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里头一声柔柔的“起轿”,一时情急叫住了人: “等等——” “公子要说什么便赶紧的,我家小姐还等着回府呢。” 小翠撩起帘子来叉着腰气鼓鼓瞪着他,怪不得小翠瞧他不顺眼,白白耽搁了她家小姐这么久,如今到头了却踌躇不前,我呸。 慕承风攥紧了拳,决定敞开了谈,他从怀里拿出来那方珍藏了许久的帕子,殿前侃侃而谈的状元才子此刻涨红了脸,说得磕磕绊绊: “斗胆想问一句,不知当年的一帕之约,姑娘可还记得。” 小翠让开了身,露出里头林聆的脸,林聆低眉看了一眼那方她亲手绣出来的帕子,淡淡一笑,脊背绷得笔直: “林家的女儿从不与人共侍一夫,慕公子,想做林家的女婿可不是那么容易。” 虽说林家没落,但风骨犹在,她有她自己的骄傲与矜持,眼里从来揉不得沙子,也绝不委屈自己。 慕承风却兴奋得两眼发光,当即一礼: “在下发誓,此生绝不二娶,只要姑娘点头,我马上去府上提亲。” 慕承风正说着,却见林聆挑眉一笑: “那就要看公子的诚意了。” 然后摸不着头脑的慕承风傻傻看着她放下了帘子,施施然离去了,愣了好一会儿才猛一拍后脑勺,赶紧往府里头赶,高高兴兴去备聘礼了。 ------- 其三唐永 他的母亲是前朝的公主,作用是招揽人心。 她不愿嫁给先帝为她挑好的户部侍郎,私逃出宫去寻她的如意郎君。 皇权不允许被挑衅,更不允许这桩丑事的发展。 是他的母亲用性命相逼,保下了他一命。 他被丢在了冷宫自生自灭。 那时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呆坐着,不言不语,看着光影从西移到东,循环往使,就像他永远逃不出这破败的小苑。 然而这样的寂静被一个小丫头的到来彻底打破。 那时他第一次见到萧钰。 那个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小丫头扒着墙头,沾上了灰的小脸抬起,冲他灿烂一笑。 “你就是姑姑的那个儿子?”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当朝最得宠的刁蛮小公主。 他们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是就是这样奇妙的缘分,因为一时的好奇,她成了这里的常客。 -- 第100页 不可否认,是她把他从这无边的孤寂里拉出来,见识到了这喧闹的世界。 被她拉着偷偷溜出宫的时候,他是心甘情愿的。 谁都没有料到,那一次的出宫,彻底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 他们与李大哥的相识,开始于一次路见不平。 “这位姑娘没事吧。”李十七笑着向跌坐在地的萧钰伸出了手。 萧钰看着那张年轻俊秀的脸,霎时涨红了脸,别过脸去抹掉脸上的蹭上的灰,企图掩饰自己的狼狈。 而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李大哥身后,那个朝他笑的女侠身上。 算是不打不相识,四人一拍即合当即拜了把子,晚上寻了一处酒馆喝了个昏天黑地。 “小妹好酒量!” “哈哈哈,那不比李大哥,来,再喝一个!” 萧钰喝的满脸通红,一脚踏在座上,要与李大哥争个高下。屋里欢笑不断,他不习惯这样的热闹,便一个人出来寻清净。 “你不喜欢这样的酒场?” 他一惊,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道倩影已经同他坐在了一处, “我叫段蓉儿,你呢?” 在她明亮的目光下,他慢慢涨红了脸嗫嚅着说出口: “我叫唐永……” 他想了想,又添上一句: “不是不喜欢,只是不习惯……” 身旁的人噗嗤笑出了声,他已经羞得满脸通红: “我从来也是不习惯,但是跟着李大哥久了也就慢慢喜欢上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了。” 他惊讶于她吐露心声的时候,她已经把怀里那块刻着“段”字的腰牌拿了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认得吗?” 她俏皮地眨着眼睛,像是朋友间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 他却白了脸,认出来那是江湖上有名的夜雀阁的标志。 那个传说中滥杀无辜无恶不作的杀手组织。 “看来是认得了,”她灿然一笑,十分随意的收了起来, “你想得没错,我确实是出身夜雀阁,但是我已经叛出了那个组织。” 她拢起手,往手里哈这热气,像是回忆起什么往事: “我爹总让我忍耐,说什么寻找机会,厚积薄发,总有一天他能改变这些。或许他能改变这一切吧,但是我已经受够了这样永无止境的日子。” 她垂下眸子,有些伤感: “我同他大吵了一架,然后逃了出来,遇见了李大哥。” “李大哥身上有一种神奇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围在他身边,成为他志向里的一员。他想要改变如今这一切。” 她笑了起来,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光彩: “与我爹不一样,他更愿意用更加直接的方式来改变。我们有这同样的志向——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让人们更安康。我们一直在为此而努力。” 她转过头来,眼里似乎落了满天的星辰,灿然闪烁着。 “所以,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唐永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他说: “好。” 第53章 长大以后 花丫头是从庐山被赶下来的。 自从天机祖奶奶回来, 她师父就整天腻歪在祖奶奶跟前,于是把她打发下山游历去了。 然后她就赖在了梁远侯府混吃混喝。 “喂喂,你到底要在这儿呆多久。”李慕渊(阿沐大名)十分头痛看着胡吃海喝的花丫头, 无奈问道。 “怕什么,反正你爹娘都不在, 这府里就你一个, 多一个我你又不会饿死;但我要是走了, 那可就真饿死了。” 花丫头咬了一大口鸡腿,满是无所谓的回着。 李慕渊深深叹了口气, 对这耍无赖的行径毫无办法。 第二天,实在忍无可忍的李慕渊带着花丫头一起来学宫, 勒令她学些礼义廉耻。 自从慕承风官复原职, 便又成了学宫里的夫子。 后来娶了林家姑娘,连左丘朗那小子都捎带上了。 如今学堂里满打满算也只有十来个人, 其中也就阿沐, 萧欣儿,左丘朗他们三个玩得来。 虽说左丘朗那小子最近有些寡言少语的, 好歹是熟悉的玩伴,如今忽然插进一个人来, 还整天黏在李慕渊身上, 萧欣儿心里头别扭起来。 课堂上, 李慕渊制止了花丫头企图拆书的行动。 再一会儿,李慕渊敲醒了公然打瞌睡的花丫头。 再再一会儿,李慕渊面无表情夺回来花丫头企图偷袭前桌的弹弓“凶器”。 而且二人的小动作也太多了些吧!!! 小公主忍无可忍的捏断了笔杆。 “喂喂, 今晚让厨房做水晶虾饺怎么样,那个可好吃了。” 正在李慕渊神情麻木推开凑在跟前一脸垂涎的花丫头,打算回绝的时候, 旁边插进来一个欣喜的声音: “哇,你家今晚做水晶虾饺啊,听说你家的厨子做这个最拿手了,咱们今晚也去尝尝!” 萧欣儿夸张的大笑着,不由分说一把勾住了途径的左丘朗,笑得一脸灿烂。 李慕渊看了看萧欣儿,还有被她强行拉住的左丘朗,摸了摸下巴,改变了主意: “那行,我今晚通知厨房多加几个菜,你们一起来。” 无辜被拉去充数的左丘朗:我是谁,我在哪??? -- 第101页 * 到了半晚的时候,四人齐齐聚到了梁远侯府。 餐桌上有人各怀鬼胎,有人食不知味。 当然也有人吃的很开心。 比如狼吞虎咽的花丫头。 比如秉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决定敞开肚皮吃的左丘朗。 等到俩人风卷残云填饱了肚子的时候,才发现另外两位几乎没有动筷子。 一个垂着眸子严格遵循着食不过三筷的严苛礼数,一板一眼把一粒米饭往嘴里送。 另一个狠狠瞪着他,不时扒拉两筷子,估计没尝出什么味道。 花丫头:…… 左丘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咳咳,我听说今天街上有灯会,不如吃完了咱们去逛逛?” 为了打破僵局,花丫头决定提议。 “看灯会好啊,还能赏烟花呢,妹妹果然善解人意,怪不得李慕渊他肯留你。” 不再瞪人的萧欣儿十分亲昵的挽上花丫头的胳膊,笑着一齐走出去,语气腻得花丫头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知道为什么,左丘朗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了狰狞的味道。 虽然摸不准她的性子,但是左丘朗有一件事很确定。 那就是,这个小公主又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落在后头的两位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李慕渊轻轻摇了摇头。 左丘朗十分惋惜但于我何干的表示,祝兄弟好运。 * 街上十分热闹,人群熙熙攘攘,花灯应接不暇。 萧欣儿当真被这五颜六色的花灯引去了注意力,也忘了生气,放了花丫头就去看他们提着花灯耍杂技。 “喜欢那个花灯?” 李慕渊看她的目光在那盏兔子模样的花灯上流连了好久,便开口问道。 萧欣儿刚想开口,就瞄见了李慕渊身旁的花丫头,当即脸色一沉,赌气道: “我才不喜欢。” 无辜中枪的花丫头耸耸肩,自觉自个打扰了人家浓情蜜意,走远了些,故意同那两人的路线岔开。 花丫头百无聊赖四处晃悠着,抬头就看见了躺在墙头上叼着棵杂草晒月亮的左丘朗,便一个飞身上去,坐在了他身旁。 左丘朗选得地方视野极好,抬眼就能将满街的美景尽收眼底。 花丫头看着在花灯下说着话的一对,不得不承认,确实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怎么,羡慕了?” “羡慕什么?”花丫头还没回过神来,左丘朗就已经吐掉嘴里的草根,翻身做了起来,随性说着: “小六跟阿沐他们俩自小一起长大,你肯定没机会了。” “你不是也跟他们一块长大,你就有机会了?”花丫头反唇相讥。 左丘朗一挑眉,不置可否。 “我才不喜欢他……”花丫头嘟囔着, “他哪比得上我师兄半点。” “你该不会是说梁远侯吧?”左丘朗毫不留情的大笑着,被恼羞成怒的花丫头一拳打落了墙头。 “要你管!” 左丘朗轻描淡写的落地,重新翻上了墙头,坐在她身边。 “喂,我听说你父亲是罪臣,你真的甘心做罪臣之子?没想过要复仇?”花丫头斜瞥他一眼,问道。 左丘朗低头一笑: “我知道,我爹他做错了。 “他不是错在站错了队,而是错在起了贪心。新帝不是为斩草除根,而是为了整治官场,此举只是杀鸡儆猴,但本来是我爹错在先,既没有仇,又何来报仇?” 花丫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的命是小姨保下来的,她希望我能成为有用之才,才不枉她冒着家族蒙羞的罪名上奏。新帝登基,一切都在变,你,我,李慕渊,萧欣儿都一样,都只不过是推动这一伟业的棋子,但是能实现抱负,见证这清明盛世,也算是心甘情愿的。” 花丫头这辈子只为自己活着,被着新奇的想法给吸引住,最糟糕的是,她居然觉得他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在发光。 左丘朗笑着看着她,好奇问上一句: “你呢,你从前就叫花丫头?没有姓氏?” “我没有姓,也没有爹。”花丫头收回目光,硬邦邦答着。 从小就是娘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她从来不知道她爹是谁,娘也从来不告诉她。 不过她觉得估计她娘也不知道她爹是谁。 她娘是个鸨妈妈,干着那种勾当,没几个有姓氏的。 姓氏这玩意儿,体面人才有。 就是以前有,进花楼以前,都得忘了。 意思是跟宗族彻彻底底断了关系,免得脏了以后子孙达官显贵的运势。入了这地儿从此就是个无姓人了,死了也就裹了草席埋了。 她们都叫她花丫头,师父也叫她花丫头,那她就叫花丫头。 后来师父想给她改改,她还不乐意。 叫了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有没有姓,旁人怎么想,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左丘朗愣了一愣,企图说几句弥补: “花丫头确实是个好听的名字,一听就想到百花繁盛的景象。” 花丫头正打算耻笑他演技的拙劣,就听见他问: “那你最喜欢什么花?” “那当然是开得最盛,最灿烂的花。”花丫头十分骄傲的挺起了胸脯。 -- 第102页 说她俗也罢,反正她就是喜欢这样大红的俗物,就跟她喜欢铜钱一样,一个能饱眼福,一个能饱肚子。 左丘朗看着在夜色里笑得肆无忌惮的小姑娘,恍然间觉得她就像那院子里开的海棠花,美得明艳张狂,毫不掩饰。 “你瞧那院子里开的花,你可喜欢?” 花丫头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就瞧见一簇一簇开得热烈的花瓣,争前恐后绽放着独属于自己的美丽。 “当然喜欢,那叫什么花?” “那叫海棠花。” 花丫头一愣,左丘朗却笑了,知道她才疏学浅的窘迫,十分贴心的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海棠”这两个字。 花丫头蓦地红了脸,一面是惊讶于这个艰涩的词,一面是手心传来灼热的温度,几乎将她整个蒸熟了。 花丫头猛地抽回了手,喃喃着念那个名字,“海棠”两个字就像是那开得热烈的花一样,带着香甜在唇齿间流转,带着旖旎的美妙,丝丝入扣,好听到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眸子猛然一亮: “我决定了,我要改名叫花海棠!” 左丘朗:…… 虽然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喂,你们两个,回府啦——” 左丘朗定睛一看,正是李慕渊他们两个,萧欣儿手里还提着那盏兔子花灯,看样子是被哄好了。 他正准备下来与两人汇合,花丫头却抢先一步一跃而下,稳稳停在了两人之间,十分淡定的拍了拍手: “我决定了,我不去侯府了。” “真的?”萧欣儿的欣喜之情险些流于外形。 “嗯,我决定了,”花丫头十分严肃地点点头,伸手一指, “我要去他家住。” 砰——地一声巨响,方才突然被点名的左丘朗一头从墙头栽了下去。 李慕渊、萧欣儿:!!! 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