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问星辰(1v1,校园)》 01秘密 祝朝歌永远记得八岁那个秋天。 她穿着缎面的红裙子,从校门口高高兴兴走出来,一脚踩进了没盖盖子的下水道口。因为身子轻,掉的位置也巧,她刚好踩在一根突出的铁柱上,没彻底摔进那堆泛着臭气的垃圾里。 祝朝歌懵了。 她站在昏暗的下水道口,仰着脖子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大人孩子们说笑走路的声音无比清晰,却没人愿意停下来,留意这个明显有问题的洞口。 因为恐惧,祝朝歌哇哇大哭,嚎得惊天动地。直到顾嵬循着声音找过来,趴在洞口竭力伸出瘦弱的胳膊。 “朝歌,你拽着我,别松手。别哭……别哭。” 当时顾嵬也只有九岁。个子没比她高多少,还比她瘦,整个人像只皮贴骨的猴子。祝朝歌被顾嵬拽着往上拉的时候,一度担心他的胳膊会骨折断裂,或者两个人齐齐掉进垃圾堆里,患难与共。 但顾嵬成功了。 一手扣着下水道口的铁弧边缘,一手拽出了她。 受到惊吓的祝朝歌还在抽噎,眼睫毛挂着晶莹的泪,脸颊通红。顾嵬拍拍她身上的土,把翻卷的裙子边捋平,然后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家。 他们的家,都在城南的枣花巷子里。祝朝歌住巷头,顾嵬住巷尾。 自打祝朝歌念了小学,和顾嵬在同一所学校,两人就一起上下学。今天顾嵬值日,所以没有同行,结果就出事了。 “怎么有人掀了井盖也不提醒一下,真过分。” 回家路上,祝朝歌吸着气抱怨,“就、就在校门附近,掉进去也没人理……” 顾嵬牵着她出汗的左手,低低嗯了一声。长期未修剪的黑发遮掩了他略显凶戾的褐色眼瞳,薄薄的嘴唇抿成直线。 祝朝歌用力擦掉眼尾的泪,又说:“裙子脏了。” 深红色的缎面裙,下摆沾上了腻腻的黑色油污。顾嵬垂眸看了一眼,沉默几秒安慰她:“我回家拿瓶汽油给你。” 祝朝歌这才开心了一点。 两个孩子在枣花巷子前分手,一个跨进家门,一个继续沿着巷子往里走。 踩着高低不平的石板,穿过歪歪扭扭堆放着杂物的巷道,顾嵬停住脚步。他静静看着巷尾半敞的院门,视线越过乱七八糟的小院,落在泛着灯光的窗户上。 家里有人。 顾嵬左手按住裤缝,使劲蹭了蹭。掌心鲜红的血渗入布料,很快变成一片黑色污渍。 这是在拉拽祝朝歌时伤到的。下水道口的铁圈有个豁口,他当时着急,没注意就按了上去。把人拉上来,左手掌心也撕开了血道子。 胡乱处理完伤口,顾嵬抬脚进门。他绕过院子里散乱的零件和轮胎,推开屋门,果不其然看到坐在沙发里喝酒的男人。 “爸。” 顾嵬缓了一口气,说,“我放学了。” 拎着酒瓶的光头男人抬头,瞪起一双混沌鱼眼睛。喝醉酒的人反应总是很迟钝,连带着打量儿子的视线也变得黏腻湿重,像蛞蝓爬过玻璃。 顾嵬咬紧牙槽。 他还惦记着要给祝朝歌拿汽油,放下书包转身去门边挑空酒瓶,不料脑后撩起冰冷的风。 嘭——! 祝朝歌的晚饭是一碗酱油疙瘩汤。没有鸡蛋花,也没有菜。 这个月来,家里的晚饭都是如此,从未更换。 祝朝歌没什么可抱怨的。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穷是件很无奈的事,没钱就是没钱,哭闹不会让碟子里出现肉,也无法让自己穿上崭新的衣服。 现在身上这件,还是亲戚转送的旧裙子。祝朝歌很喜欢,舍不得把它弄皱弄脏。 帮着妈妈把碗筷洗了以后,她正好听见顾嵬的呼唤。出门一看,他果然拿了半瓶汽油,抿抿嘴角递过来。 祝朝歌没有接。 她看见了他头上缠绕的绷带,也看见了他脑侧渗出的黑红色血迹。 “怎么了……” 她觉得害怕,害怕中又夹杂着了然。 打小是街头巷尾的邻居,祝朝歌当然知道顾嵬家里的情况。他没有妈,家里只住着个酒鬼爹,靠修理自行车维生。这个爹不仅酗酒,喝醉了还爱打人,动起手来根本没轻没重。 祝朝歌抓住顾嵬的手,要把他拉进家:“我家应该有药,你擦过药没有?妈妈,妈——” 顾嵬不肯进门。 半大的男孩,看着瘦弱,力气却很大。他固执地站在门外,挣脱了祝朝歌的拉扯,只把那瓶冰凉的汽油塞进她手中。 “朝歌,你看看好不好用。洗不掉我再想办法。” 这只是他和她平平淡淡的一天。是无数个相处日子里抽出的片段。 但祝朝歌始终记得,顾嵬站在水似的月色里,孤独又执拗地望着她,眼睛仿佛存着微弱的光。 “朝歌。” 他安慰她,“就算裙子洗不干净,你也不要难过。” 顾嵬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总有好事在前面等着。 类似的话,他说过很多遍。无论是她丢失了心爱的橡皮,还是意外考砸。 他们一起度过了小学,初中,后来各自分开。 祝朝歌在县城最好的一中,而顾嵬就读于混乱的兰岭职高。原本交迭的生活轨迹骤然分开,驶向不同的未来。 日子繁忙而热闹,祝朝歌逐渐忘记了顾嵬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她因一场可笑的失恋蹲在路口哭,被关在寄宿制学校里的顾嵬翻墙跑出来,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神,脱掉外套盖住她的脑袋。 “朝歌,别哭。” 已经变得肩宽腿长的少年搂着祝朝歌的肩膀,哑着嗓子像以前那样哄道,“你不要难过。” 那也是平平淡淡的一天。 2002年的秋天,气温很低。祝朝歌没有回家,而是跟着顾嵬进了旅馆。因为很冷,他们披着同一条毯子,像傻子似的坐在窗前,共同看了那一年最盛大的狮子座流星雨。 当细碎的星光滑过夜幕,祝朝歌望向顾嵬。 少年的侧脸很好看,轮廓冷峻,眉眼写着几分桀骜不驯。漫天的光辉映在他眼底,堆积成暗沉的冷焰。 那场流星雨,事先就传得沸沸扬扬,电视和报纸都做了很多报道。许多人守着凌晨许愿,许愿仿佛成了十足浪漫的事。 但祝朝歌始终不知道,在流星坠落之前,顾嵬究竟许了什么愿望。 那是他一生的秘密。 —————— 开文啦。 求珠珠和留言…… -- 02我们怎么睡啊? 祝朝歌不记得顾嵬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了。 据说很漂亮,人也很文静。因为丈夫是个酒鬼,喝醉了就对家里人动手,顾妈妈实在撑不住,就找机会跑了。 当时顾嵬四岁,整天蹲坐在家门口,目光空洞又茫然地望着前方。 从冬天等到夏天,他没能再见到自己的母亲。后来巷头搬来了新邻居,是一家叁口,待人很热情,挨家挨户送见面礼。顾嵬在门口发愣的时候,便瞧见一对衣着朴素的男女牵着个穿背带裤的小女孩,从巷子深处走来,停在他的面前。 这是顾嵬和祝朝歌的第一次见面。 小祝朝歌顶着黑漆漆软乎乎的学生头,乌黑的眼珠仿佛浸着水。顾嵬被她干净的目光逼得站起来,将脏兮兮的双手藏在背后,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窘迫和慌张。 祝爸爸和祝妈妈询问顾嵬,家里大人在不在。顾嵬摇头之后,他们笑着将腌咸菜罐子塞过来,还要祝朝歌喊哥哥。 小祝朝歌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眼睛弯弯:“哥哥好。” 声音软软的,柔柔的,顾嵬僵直的舌尖都仿佛尝到一点轻飘飘的甜。 …… 十多年后,两人裹着毯子坐在旅馆窗前的这个夜晚。 时间已经很晚,流星也看见了,但是谁都没有起身。 深夜寒冷,顾嵬感觉到身边女孩的瑟瑟发抖,于是将毯子裹得更紧了些。祝朝歌紧挨着他,只觉得半边身体都被硌得发麻,挣扎了下,抱怨道:“你好硬啊。” 话刚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祝朝歌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是又不太清楚究竟哪里不对劲。她赶紧补充:“骨头很硬,硌得我不舒服。” 顾嵬喉结滚动,低低嗯了一声。 “……我困了。”祝朝歌招架不住这奇怪的氛围,率先站起来,故作轻松地说,“好晚了,明天还得上学。” 房间内只有一张很窄的单人床。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总算感受到迟来的紧张。 事实上,祝朝歌和顾嵬已经一年多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她有她的生活,而顾嵬在寄宿制的学校,很少回家。偶尔巷子里遇见,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 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奇怪。明明之前很多年都朝夕相处,却能随时变得冷淡疏远。看不见的隔膜横亘在两人之间,于是他们越来越远。 直到今天,狼狈难过的祝朝歌蹲在街口,边哭边翻通讯录,莫名其妙点开了顾嵬的名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他,甚至于电话接通的刹那,产生了挂断的冲动。 可是电话那头的顾嵬听见祝朝歌的呜咽声,问了地址就跑来了。 他带她吃饭,拉着她漫无目的地走。路过书报亭时,祝朝歌看见狮子座流星雨的报道,就拽住顾嵬的衣摆,带着鼻音说:“我不想回家。我要看流星。” 其实她根本对流星不感兴趣。 只是想找个发泄情绪的途径而已。 而顾嵬一直都很可靠。 他给她找了可以住宿的旅馆,条件算不上好,但是窗户视野不错,可以看见广袤的夜空。 因为她觉得冷,他还找老板娘借了毯子。 现在流星看完了,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会亮。祝朝歌情绪趋于平静,后知后觉地开始尴尬,对着狭窄的床说:“你怎么……怎么开了个单人间啊。” 房间内没有开灯。朦胧幽蓝的夜色笼着她的背影。顾嵬捏着毯子,视线落在祝朝歌细细的后颈处,被烫到般迅速移开。 “这间……” 他压住颤抖的舌尖,把话说完,“这间视野最好。” 祝朝歌胡乱喔了一声,有点局促地回头看他。 “那我们怎么睡啊?” ……她的声音也紧张得打颤了。 -- 03“投怀送抱”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一年多的隔阂,还像小时候那样牵手上下学,大概就不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了。 祝朝歌站在单人床前,顾嵬在她身后。彼此只隔几步远,却难以靠近。 陌生的、带一点点危险的暧昧情愫,悄无声息地流淌开来。 终于,顾嵬打破了沉默:“你先睡,我去找老板再开一间房。” 他拎着毯子走出去,合上门以后,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里面迭放着几张皱巴巴的零票,无论怎么数,都不够另外开房。 今天出来得太急了。 他顺着走廊走了几步,打量周围环境,随后回到客房,捞起床对面的椅子。祝朝歌没明白顾嵬的意思,赶紧追过去,抢在他出门前把人拽住:“你搬椅子干嘛?” 顾嵬动动嘴唇,一时想不出借口,垂眸避开她的视线。幽暗的光影遮掩了少年的表情,但祝朝歌依旧看懂了他的窘迫。 ——顾嵬打算在外面凑合一晚。椅子,加上毯子。 以前他不是没这么干过。 被发酒疯的父亲半夜赶出家时,莫名其妙被锁在大门外时,就随便找点东西裹住自己,坐在门前的石墩子上睡觉。早晨各家的人出来活动,便有不懂事的小孩指着他嘻嘻哈哈地笑。 叫花子顾鬼! 顾嵬单名一个嵬,不太好认。当初他爹取名,也并非寄托什么高远的寓意,而是觉得这个字丑,瞧着不吉利,挺配这个怎么都看不顺眼的儿子。 祝朝歌几乎都不用猜,就知道顾嵬肯定没带够钱。 她也指望不上自己,全身所有的兜加起来,总共一块五。 “现、现在老板肯定也睡着了……没必要再开一间……”祝朝歌抢着关了门,舌头都在打结,“进来吧,外面怪冷的。” 似乎是为了逃避接下来的处境,她呵着气抱怨几句,麻溜上床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 在黑黢黢的狭窄空间里,祝朝歌屏着呼吸注意外面的动静。 咔嗒。 是锁扣合上的声音。 顾嵬把椅子放回原位,窸窸窣窣的,大概在展毯子。没几秒,突然什么东西咣当倒了,祝朝歌猛地拉开被子,就见他坐在瘸了腿的靠椅旁,一脸意外茫然。 明明是很尴尬的情形,祝朝歌却忍不住噗嗤笑了。 客房设施太差劲,也不能怪顾嵬。 她抱着被子笑了一会儿,直到他走过来,扯起被角重新蒙住她的脑袋。 “笑什么笑。” 顾嵬的声音带着点儿故意的凶,“你到底懂不懂现在的状况啊?” 祝朝歌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倒在床上。 手长腿长的少年侧躺在旁边,一只胳膊隔着被子环住她,像吓唬小孩子那样拍了拍,命令道:“睡觉。” 有好一会儿,祝朝歌忘记了呼吸。 回过神来,滚热的温度从耳根一直烧到眼睛。心脏怦怦跳着,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别的。 其实也没什么——她努力说服自己,小时候两人也一起睡过,缩在沙发里午休什么的……现在顾嵬只能睡这张床,他没别的选择,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受冻,对吧? 乱七八糟想了很多理由,祝朝歌逐渐放松下来,在安静的环境中睡着了。 她今天本来就很累。 因为没脱衣服,祝朝歌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中途她就忘了自己还在旅馆客房,皱着眉头从被窝里咕涌出来,胡乱扯掉自己的校服外套,扔在顾嵬脸上。 顾嵬半梦半醒的,被衣服拉链甩了一下,目光重新变得清明。他眼睁睁看着她动作迅速地脱了里面的衬衫,只剩件薄薄的吊带。笔直的锁骨,流畅的腰线,甚至胸前微微凸起的两点,全都一览无余。 紧接着,祝朝歌调整姿势,一边踢蹬着碍事的裤子,一边翻身,迷迷糊糊滚进了顾嵬的怀里。 -- 04共赴死亡 早晨,定好的闹钟响起。 祝朝歌摸索着在枕头下面找到震动的来源,随手关掉。她脑子还糊涂着,没记起自己睡在旅馆客房里,直至肩膀碰到了温热的胸膛,才打了个激灵。 对了,她和顾嵬躺了一张床—— 祝朝歌捏着个破旧的小灵通,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顾嵬还维持着侧躺的姿势,只是位置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床沿,稍微翻身都会掉下去。 再看自己,吊带领口都歪歪扭扭的,大半胸脯露了出来。裤子也不见了,就剩条印着卡通兔子的棉内裤。 祝朝歌耳朵里轰地一声。 她揪起被子,胡乱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几根乱翘的发丝。 刚才…… 虽然时间很短,但她还是看到,顾嵬裤裆那里撑起让人心慌的弧度。某种朦胧陌生的性意味,像黏腻的藤蔓破胸而入,一圈圈缠住了她的心脏和气管。 顾嵬一直没睡,所以全程见证了祝朝歌的反应。 他知道自己该解释点儿什么,可是说到底,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手伸出去,连被子团成的茧也没碰到,就又收了回去。 “……别怕。” 酝酿很久,顾嵬只能挤出干巴巴的安慰。 “都是我不好。” 他出去给祝朝歌拿新的水杯和牙刷。 再回来,祝朝歌已经穿好衣服,很局促地坐在床沿,细长的手指抠着洁白床单。大概是为了平复情绪,她连被子都迭好了。 这本不是住宿客人需要做的事。 顾嵬没有提醒祝朝歌。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紧绷的肩膀以及并拢的双腿,不由得把手里的塑料水杯捏得嘎吱响。 太乖了。 又乖又干净,简直不该出现在这种破旧灰暗的地方。 更别提她身上还穿着一中标志性的蓝白色校服。 而顾嵬自己,寸头,旧外套,洗得起毛的牛仔裤。他不用看镜子,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用他那垃圾爹的话来讲,就是废物,垃圾,黑心的疯子,天生的坏种。 祝朝歌知道他是坏种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 …… 祝朝歌洗漱后就要去学校。 昨晚她没回家,只给祝妈妈打了电话,说自己在好朋友家借宿。 这年头手机是个稀罕物,祝朝歌家里不宽裕,为了方便联系,祝爸爸给女儿弄了个小灵通。顾忌着话费,每次家庭通话都很简短,也就省略了母女追问和解释的环节。 顾嵬拎着祝朝歌的书包,送她到旅馆门口。 没一起出去,怕给她招麻烦。 临别时,祝朝歌盯着顾嵬浅褐色的眼睛,嘴唇动了几下,说不出话来。反倒是顾嵬笑了,掂了掂她的书包,语气随意地调侃:“这么沉,难怪你都不长个儿。” 祝朝歌抢过书包抱在怀里,瞪他一眼,走了。 顾嵬站在门里笑啊笑,后来就蒙住了干涩的双眼。 兰岭职高离县一中很远。他在旅馆灌了杯热水,也不买早点垫肚子,在寒凉的秋风里徒步走回去。 私自离校是要写检讨的,而且得挨骂。顾嵬被主任劈头盖脸训了一个来小时,在操场跑了二十圈,带着一身热汗回到寝室。正好是中午饭点,寝室没人,他从床底拿了脸盆准备去洗澡。手指碰到塑料盆里的啤酒瓶,停顿一瞬,用力握紧。 有人推门进来,看见顾嵬蹲在床前,愣了一愣:“嵬哥回来了?什么时候买的酒,哇太好了求给兄弟分一口……” 顾嵬扯扯嘴角,修长手指捏着啤酒瓶,随意将其转了个圈。瓶内的液体晃晃悠悠,溅起细碎的白沫。 “不是给你们喝的。” 他本来要把它带回家,与那个男人共享。 他打算与他共赴死亡。 -- 05饥饿 祝朝歌进班时,班里还没来多少人。 她忙着补作业,一边咬着刚从小卖部买的袋装牛奶,一边在卷子上龙飞凤舞。题倒是不难,她成绩向来很好,脑子也转得快,就算赶时间也不是胡乱填写。 好容易趁着打铃补齐了作业,在书包里翻课本时,她摸到了几张发皱的零钱。 ……只可能是顾嵬塞进来的。 一张十块,一张五块,两张一块,甚至还有叁张五毛。 祝朝歌捋平纸币边角,整整齐齐折迭起来,塞进书包内侧的口袋。 早读已经开始,趁老师不注意,她偷偷打开小灵通,果然看到一条未读信息。 【记得吃早饭。】 顾嵬塞零钱的用意不言而喻。 在热闹的读书声中,祝朝歌盯着这条信息,恍惚又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刚搬来巷子那几年,祝家很穷。 祝爸爸在工地上干活,挣不了几个钱。而妈妈体弱多病,没法打零工,只能操持家务。每每买菜讨价还价,困窘时甚至盯着菜贩收摊的点儿,捡拾别人不要的、不新鲜的蔬菜叶子回家做饭。 祝朝歌的生活可想而知。 她很少有零花钱,也很难吃到一顿有肉有菜的饭。一年四季的衣服,基本都是其他亲戚穿旧了不要的,至于鞋子,秋冬有祝妈妈亲手缝纳,夏天则是买最便宜的塑料凉鞋。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祝朝歌,怕冷又怕热,且总有种难以填饱的饥饿感。 她嘴馋,馋一切花花绿绿的零食。上下学途中,老是忍不住盯着道路,期冀捡到一两个钢镚儿,或者未拆封的糖啊什么的。 顾嵬不知道她的心理,只牢牢抓着她的手,生怕把人摔了。 后来有一次,大概是一年级的时候,祝朝歌回家路上发现一袋包装破损但还没脏没融化的雪糕,高高兴兴捡起来就要往嘴里塞。顾嵬劈手夺走,很生气地训她。 不能吃地上的东西! 小小年纪的顾嵬,凶起来却很吓人。 祝朝歌哇地就哭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主要是委屈,还有心疼。因为顾嵬把那袋雪糕扔进了垃圾桶。 饥饿是种卑微而又深重的折磨,是祝朝歌最初的求不得。 顾嵬一声不吭回了家。过了个周末,再上学的时候,他带着她七拐八拐进了条巷子。巷子深处有雪糕厂,所以临近的小卖部会低价处理一些品相不好的冰棍儿雪糕。五毛钱能买好几根。 祝朝歌才不管雪糕长得好不好看,总归味道是一样的。 她兴奋地扒在冰柜边挑来挑去,而顾嵬从兜里掏出破损的五毛钱交给老板。走在路上,祝朝歌蹦蹦跳跳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顾嵬,你真厉害! 她全心全意地夸赞他,吹捧他,拍着胸脯承包他的美术课作业。 而当天晚上,顾嵬就被他爸用柳条抽烂了脊背。动手的原因,似乎是顾嵬周末出去捡瓶子卖废纸,他爸觉得丢人。 一年级的孩子不记事,也不思考前因后果。 直到现在,祝朝歌才明白,顾嵬挨的这顿打,都是因为她。 五毛钱算什么啊。 但顾嵬花了一整个周末,挣了五毛钱,又找到卖打折雪糕的店,只为解她的嘴馋,让她别那么难过。 后来,他也经常带着她找好吃的,变戏法一样,送她糖果和辣条。 这种投喂行为,一直持续到初中结束。 “祝朝歌!” 讲台上的老师声音严厉,“你在偷偷看什么?” 祝朝歌噌地放下小灵通,抓起课本大声朗读。 这两年她家里条件好了一点,最起码晚饭不会只有酱油拌汤。晚自习后回家,还能吃到妈妈准备的夜宵。 祝朝歌胃里的饥饿感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严重了。 但此时此刻,就此时此刻,她回想起昨晚两人裹着毯子紧紧挤在一起的触感,回想起早晨顾嵬冷峻的容颜和腿间夸张撑起的帐篷——她的胃袋又感受到一阵几近窒息的收缩。 祝朝歌饿了。 -- 06没有距离感的男生也会让人觉得很讨厌吧。 好不容易撑了叁节课,课间休息时,她把小灵通拿出来,手指摁着按键,一条短信编辑了又删,删了又编辑。 通讯框的“顾嵬”二字,仿佛都染上了奇怪的颜色。 要回个信息才行。 祝朝歌枕着胳膊想。 谢谢你昨晚的照顾、谢谢你特意过来、谢谢你的好意但还是找个机会还你钱……杂七杂八想了一堆话,没一句得劲。 她和他本不必如此客气。 太客气了,反而有种端着架子的欲盖弥彰。 可能是太久没好好说过话,再次相处又是那种奇怪的氛围,祝朝歌总算意识到,顾嵬已经不知不觉成为很有存在感的异性了。 脸很好看,是硬朗的好看。肩膀也宽,胳膊有肌肉,挨上去硬邦邦的。手指……手指也很长,像电视里的男演员,只是稍微粗糙些,指腹覆着硬茧。 个子…… 祝朝歌划了下按键。 顾嵬现在个头好高。两人面对面站着,她只够到他的胸口。 大概得有一米八几吧? 看她的时候,都得垂着眼睛。 浅色的睫毛掩着偏褐的瞳孔,狭长的眼尾微微下垂。由于光线折射,眼珠呈现出透亮的光泽。 祝朝歌想得出了神,身侧的窗台突然被人敲击几下。 她转头,看见个面容白净的男生站在窗台外,捏着几根棒棒糖,笑眯眯地打招呼。 “祝朝歌,吃糖吗?” 男生长得很斯文,算不上俊秀,但嗓音好听。他伸出手来,胳膊穿进窗户缝隙,要祝朝歌接糖。 祝朝歌没动。 她坐在教室靠走廊的那排,正好旁边是窗。每次这人过来,都会给她带点儿小零食,而且总是她喜欢的口味。 以前祝朝歌以为这是“喜欢”和“示好”。 然而昨天,他和高年级一个女生公开交往了。 “陈知然。”祝朝歌叫了他的名字,“你找我干嘛?” 陈知然愣了一下,好笑地回问:“没事不能找你吗?” 见祝朝歌不接,他干脆松手,五颜六色的棒棒糖掉在课桌上。祝朝歌抿紧嘴唇,眉心逐渐拧起褶皱。 她不高兴。 陈知然是隔壁班的,学习成绩不错,会弹钢琴也会打篮球,加之待人温和,所以入校不久就成了所谓的校草。 一次校内文艺演出,祝朝歌和其他几个女生负责背景美术,于是和有表演节目的陈知然相识。一来二去的,两人关系变得熟络,他就常常过来见她,和她聊天,送她小零食。 正是对恋爱憧憬懵懂的年纪,祝朝歌难免对陈知然动心,被他偶尔的玩笑和眼神搞得面颊发烫。 她本以为彼此之间有未挑破的暧昧。 结果现实刮了个大耳光。 失恋归失恋,昨天祝朝歌已经收拾好自己的狼狈,现在面对陈知然,情绪异常平稳。 “我不要这些。” 她抓起棒棒糖,递给窗外的男生。 陈知然笑了笑,没把她的话当回事:“不喜欢了?那你要啥,下次我带过来。” 祝朝歌盯着他的眼睛:“我什么都不要。” 陈知然双手插裤兜里,不接那几根棒棒糖。 一会儿的功夫,周围同学都注意到他俩的动静。祝朝歌不喜欢被人关注,干脆学陈知然,把糖扔了出去。 不料棒棒糖撞到窗框,弹了起来,白色的塑料棍恰巧擦过他的颧骨。 陈知然皮肤白。 剐蹭的红痕,因而显得格外刺眼。 祝朝歌的心脏沉了一下。 她看着他弯腰捡起棒棒糖,嘴唇嗫嚅:“我不是……” “我们祝同学不喜欢吃这个了。”陈知然弯着眼睛开玩笑,目光依旧温和,“祝同学长大了啊。” 微妙而粘滞的触感,缓缓爬过祝朝歌的内脏。 她张唇,还没说话,桌上的小灵通发出嗡嗡的声响。屏幕亮起,“顾嵬”二字清晰可见。 ——————— 这个行文风格我jio得也没啥前途了,自由发挥吧啊哈哈哈。 -- 07别让我期待 祝朝歌猛地抓起它,点开新短信。 顾嵬发来的内容很简短。 简短到难以理解。 就一个字。 【你】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祝朝歌盯着屏幕苦思冥想好一会儿,也没想通顾嵬的意思。 他是不是……发错了啊? 窗外的陈知然望着祝朝歌专注的侧脸,眼神沉了沉。 “要上课了,祝朝歌。” 祝朝歌不理他。 陈知然捏紧手里的棒棒糖,继续说:“我走了啊。” 祝朝歌还是没反应。 她根本就没听见他的话。 陈知然转身往隔壁班走。后门坐着几个打闹的女生,看见他拿着几根棒棒糖,嬉笑着要抢。 谁也不缺这点儿零嘴,但是好玩。 陈知然并不拒绝,很轻松地送了出去。他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像叁月的春风。 …… 左思右想,放学以后祝朝歌还是给顾嵬回了个电话。 接通时,对面很安静,安静得仿佛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祝朝歌小声叫他:“顾嵬?” 坐在车间操作台上的顾嵬拎着开盖的啤酒瓶,低低嗯了一声。 他刚刚洗过澡,头发还冒着湿气。实训车间没人,电话里祝朝歌的声音变得特别清楚。 “你那个短信,是想说什么?” 祝朝歌问。 顾嵬望着啤酒瓶里的液体,一时没有回答。 他刚刚坐在这里,周围空荡荡的,突然很想把酒瓶里的东西喝下去。但是,与此同时萌生的,是近乎汹涌的思念。 他想和祝朝歌说说话。不需要她回答,只是单方面的,说说话。 你今早感觉怎么样。是否还会为喜欢的男生难过。或者仍然对我生气? 放学路上记得不要低头,不要走神。注意安全,早点到家。 无数话语堵在嗓子眼里,喊不出来,也写不到短信里。 只打了一个字,手滑点错,没头没尾地发了出去。 兰岭职高的作息和一中不太一样,他这边早就到了中午休息时间,一中还没放学。据说是新换的校长搞改革,每节课时间贼长。午休更是争分夺秒。 顾嵬发错了短信,便也没有解释。他独自在车间坐了很久,直到等来祝朝歌的回应。 明明完全可以不回应的。 也不用问他短信的含义。 顾嵬舌尖抵住干涩的上颚,隔了几秒,问:“你放学了?” 祝朝歌轻易被转移注意力,边走边点头:“嗯,正回家呢,妈妈昨天说,会给我炖鱼汤……” 街道上车来车往,鸣笛声,发动机的轰鸣声,行人的脚步,商店咚咚咚的促销音乐,全成了祝朝歌的背景音。顾嵬听着听着,仿佛见到她轻快行走的身影,黑亮的马尾在脑后晃荡着,秀气白皙的侧脸勾勒着微微羞赧的笑意。 顾嵬喉间滚过灼热的气流。 他跳下操作台,拎着啤酒瓶走到废水处理间,将瓶子里的液体全倒进水槽里。 电话对面的祝朝歌听见了动静,问:“你在做什么?” “倒垃圾。”顾嵬说。 祝朝歌哦哦几声,实在找不到要说的话,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彼此的听筒发出呲啦啦的电流声,谁也没有挂断。 询问一条没有意义的短信,明明没话说却不肯挂断电话。 顾嵬闭了闭眼睛,良久,压着发涩的嗓音开口。 “朝歌,你别让我期待。” -- 08午间春梦 期待……什么? 祝朝歌想问清楚,恰巧一辆重载卡车驶过街面,轰隆隆的响声掩盖了她的话语。 等周围安静下来,通话已经显示结束。 祝朝歌捏着小灵通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新的来电。 她走在路上,脚底依旧能感受到发麻似的震颤。这种震颤感仿佛并非来自卡车遗留的动静,而是更隐秘、更难以追寻的某种情绪悸动。 到家的时间稍微晚了些。 祝朝歌急急忙忙吃过饭,就收拾着回到自己的屋子睡觉。这个阶段还不算太忙,但下午第一节是物理实验,不养好精神不行。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个很认真的学生。小学初中的奖状证书堆满了抽屉,进一中以后,也常常名列前茅。暗恋陈知然的那段时间,自身状态并没有受到影响,现在决定和陈知然拉开距离,竟然也没什么心痛感。 至于昨天丢脸哭泣跟顾嵬看流星同睡旅馆……大概是近年唯一失控的经历了。 祝朝歌没想到的是,这种失控感延续到了午间的梦境。 人做梦时是分不清真假的。她只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又回到了昏暗的旅馆里,半梦半醒地往顾嵬怀里蹭。顾嵬一直在躲避,眉心拧得死紧,按住她的手腕帮忙盖被子。祝朝歌很不喜欢顾嵬的反应,干脆整个人缠了上去,很凶地咬住他的下巴。 梦境没有逻辑,但情绪很真实。 祝朝歌沉浸在莫名的委屈和恼怒中,抱着顾嵬不撒手。顾嵬哑着嗓子说了句什么,就将她按倒在身下,表情阴鸷地低头,像某种狼科动物一样,叼住了她的侧颈。 不是很疼。 他咬着她,亲吻她,从脖颈到咽喉,流连而下。形状优美的薄唇贴着她的皮肤,在锁骨与前胸印下湿润的红痕。略显粗糙的手掌则是按在她起伏不定的腹部,向上滑动,顺着单薄的布料缝隙一直向上,直至握住柔软颤抖的右乳。 朝歌…… 顾嵬呼唤她的名字。 声音带着喘,又有点陌生的凶狠。滚热的吐息喷在她的胸前,撩起酸酸麻麻的欲望。 朝歌…… 祝朝歌整个身体都仿佛浸泡在热水里。顾嵬捏着她的乳,隔着吊带含住翘起的乳尖,又吸又咬。他还看她,用浅淡的、类兽的眼神看她。 胸前的布料很快渗开两团湿渍。 祝朝歌不舒服。这个念头生出的刹那,顾嵬便将吊带推了上去。两只尚显青涩的白桃,颤悠悠暴露在空气中,顶端浅红的尖还晕着一点晶莹的水光。 祝朝歌用胳膊遮住自己的胸。 顾嵬紧紧抱着她,继续亲裸露的肌肤。曾经祝朝歌不敢看的,某个鼓胀的部位,正隔着裤子抵住花阜,小幅度地顶着,推着,蹭着。 呜…… 祝朝歌听见自己发出了奇怪而甜腻的哭声。 她的肚子无比酸胀,发麻感沿着胯骨往下流窜,大腿根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某种类似尿意但又全然不同的感觉,如潮水反复冲刷而来,一次比一次更激烈。 要…… 要到了…… 抵达高潮的前一秒,祝朝歌的意识猝然挣脱梦境。 她满身是汗地醒了过来。 安静的房间里,闹钟指针嗒嗒作响。急促的喘息声渐渐落了下去,归于平静。 祝朝歌手心也是湿的。她缓了一会儿,将手指伸进睡裤。 在腿心摸到了一手的水。 -- 09死亡之前(100珠加更) 挂了那个电话后,连着四天,顾嵬没有再联络祝朝歌。 星期天他回了趟家,家里没人。屋子乱糟糟的,满地是空酒瓶,沙发和床堆满了杂物。 顾嵬拎了个瓶子,坐在门槛上等。 傍晚,哼着歌儿的光头男人摇摇晃晃地回来,看见顾嵬,含混地骂了句脏话。 “没人要的狗玩意儿……你回来干啥?” 顾嵬站起身来。 他已经不再是瘦骨伶仃的男孩了。站在父亲面前,反倒要高一头。 “存折。” 浑身酒气的男人鼓着眼睛:“什么存折?” 顾嵬抬手就用门框撞碎了酒瓶。 他捏着尖锐的瓶口,冷冷盯着对方,再次重复道:“把存折还给我。” “给你有什么用!” 男人被这动作激怒,红着脖子吼,“里面没钱!没钱!妈的,养你这么多年,你都不能给老子挣多点儿,每个月两百叁百的,还不够我的酒钱!” 顾嵬扯开嘲讽的笑意。 因为这个男人,他没能参加升学考试,浑浑噩噩去了兰岭职高。好在学校有奖学金和补助,虽然不多,名额也少,但他拿到了。 钱款只打到存折上。他在监护人陪同下办理了存折,却被所谓的“监护人”拿走,再没见到过。 起初顾嵬觉得,换个清净也行。 因为这个酒鬼爹说,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把存折押在家里,就不会去学校闹。 顾嵬搬进寄宿制的兰岭职高,日子过得很苦。上个周末,他有幸得知了母亲的消息,听闻她在花溪市,即将与富商结婚。 这消息是酒鬼爹带来的。 愤怒的男人在电话里夹七夹八地骂,顾嵬这才知道,当年父母结婚没扯证,就办了个酒席。后来母亲挨不住打,跑了,在外面打工的时候遇见不错的富商,于是重新组建家庭。 顾嵬的爹叫嚣着要砸了婚礼现场,告诉所有人,新娘是个二婚的婊子。 说这段话时,男人已经上了火车。从县城到花溪市需要四个小时,顾嵬急忙翻出身份证,搭大巴车赶了过去,勉强在婚礼宴会厅的门外拦住了人。 父子俩打得鼻青脸肿,惹得无数宾客侧目。 最终,顾嵬拖着死猪样的男人拐进了停车场。这个永远暴躁、永远酗酒的父亲,揪着他的衣领笑得狰狞。 ——你以为你这么做,你妈会感激你? ——你以为她还记得你?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坏种! 停车场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西装革履的富商背着喜气洋洋的新娘子,在宾客亲眷的起哄声中,走进宴会厅。 隔着半个停车场,顾嵬望着那个艳红的背影。 他们只相隔几十步距离,却又仿佛隔着千百里。 婚礼最终安然无事。顾嵬拽着面目肿胀的父亲回到县城,恐吓,威胁,哀求,撒谎,直至这个男人答应不再去找前妻的麻烦。 顾嵬说,爸,我们学校今年的奖学金涨了,能发很多钱。 顾嵬说,爸,我的就业方向定了,一毕业就能去厂里上班。只要你好好的,我能养你一辈子。 顾嵬说。 爸,如果你要破坏妈的生活,我们就一起死吧。 这些话全都是谎言。 顾嵬自知,父亲是个渣滓。而他自己,是渣滓养出来的小渣滓。 前途一片灰暗,生活恶心至极。 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没有坚持下去的意义。 所以,从花溪市回来之后,顾嵬就决定,为自己和父亲谋划一场看似意外的死亡。 一天时间,万事俱备。 紧接着,顾嵬接到了祝朝歌的失恋电话。 -- 10擦药 因为是周末,午休时,祝朝歌难得睡了个懒觉。 起来以后,祝爸祝妈已经把晚饭做好了,招呼她坐下吃。祝朝歌迷迷瞪瞪的,端起碗来喝鱼汤,听见父母在饭桌上闲聊。 “老顾家又打起来了……这次也不知道为啥,院子里叮铃咣啷的,听着吓人。” “唉,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倒也不算孩子了,我上次见他,长得挺高……” 祝朝歌听得神思不属,几口喝完汤,扒拉了半碗米饭,就往外走。 祝妈妈问:“你干嘛去?” “消食!” 话音未落,祝朝歌已经走出家门。 还没往巷子里走呢,顾嵬正好走过来。他背着单肩包,颧骨印了一块青黑,嘴角也破了,表情很是冷漠。待看见前面的祝朝歌,下意识停了脚步,拿手背擦拭嘴角的伤。 “你在家啊。” 顾嵬的声音略显沙哑,像带着粗糙的电流声,在祝朝歌耳朵里激起细细的麻意。 她有些尴尬地嗯了一声,视线落在他脸上:“你……被他打了?” 因为讨厌那个酒鬼,祝朝歌不愿意称呼为顾叔叔。 顾嵬摇头。 他哪是什么逆来顺受的好性子。为了要存折,他确确实实和父亲打了一架。彼此都对着紧要处招呼,如今那男人还躺在沙发上骂脏话。 存折……拿回来了。 放在背包里,封皮还染着血。 顾嵬看着祝朝歌。因为在家,祝朝歌穿着淡米色的居家服,口袋还是兔子形状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可她站在阴暗的巷子里,眼睛亮悠悠的,皮肤像温润的玉石。 顾嵬这辈子都没见过,比祝朝歌更明亮的存在。 她照亮他,也照亮他的污秽与阴影。 不知不觉中,顾嵬偏过头,像要躲开祝朝歌似的,向前踏了一步。 “顾嵬!” 她突然很大声地叫他。 对上顾嵬微微睁大的眼眸,祝朝歌很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声音又低下去了:“你等一下。” 她转身跑回家。 顾嵬站在祝家门外,耳听得少女拉长的声调:“妈,咱家药箱放哪儿啦——” 寒凉的秋风卷过巷道,周围人家暖烘烘的饭菜香气,跟着钻进他的鼻腔。 顾嵬忘记了饥饿与疼痛。 酸楚的、微温的情绪像水一样,缓缓漫过胸腔,浸透五脏六腑。他发不出声音来,耳膜咚咚地跳,眼睛却发潮。 祝朝歌从小就这样。 对谁都好,对谁都善意。搬来枣花巷子不久,她初次撞见顾父殴打顾嵬,黑葡萄似的眼睛写满了惊惧。可是当顾嵬被锁在门外,瑟瑟发抖地坐在石墩子上,她又踩着不稳的步伐跑过来,掏出自己心爱的小手帕。 哥哥,擦擦。 那么小的孩子,举着干净的手帕,不安地望着他。 满月的光辉都藏在她的眼睛里。 那年代枣花巷的孩子们都爱看动画片,没事的时候就扮演圣斗士,在巷子里呜哩哇啦地喊叫。顾嵬也看过一点,叫做小花仙还是什么的动画,里面有个长着翅膀的精灵,挥挥魔棒就可以为主角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嵬觉得祝朝歌就像动画片里轻盈又好看的精灵。 或者塑料管吹出来的,有着斑斓色彩的肥皂泡泡。漂亮,美好,但是一触即碎。 长大后的顾嵬不再使用这种尴尬得抠脚的比喻。但他依旧如此看待她。 祝朝歌捧着一堆药膏药片,胳膊夹着水瓶,跑到顾嵬面前。 “这个是消炎药,吃两片。这个蓝色的镇痛,还有这个……” 她把瓶子塞给他,挨个儿解释药的用法和作用。大概是怕顾嵬不肯接受,她语速很快。 顾嵬捏着外壁温热的水瓶,根本没听进去祝朝歌说什么。她要他吃药,他就一股脑咽下去,她拿着药膏要给他抹,他就弯下腰。 蘸着药膏的手指,冰凉且柔软。 顾嵬垂着眼睛,近距离地看祝朝歌。她专注做事时,脸上是没有表情的,菱形的嘴唇微微抿起。 “好了。” 祝朝歌收手。顾嵬看到了她指尖沾染的一点滑腻,喉头滚了滚,总算挤出句千转百回的邀请。 “朝歌……” “吃冰激凌吗?” -- 11性的欲望 祝朝歌恍惚了下。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听见这种话了。 以前两人一起上下学,一起玩,顾嵬总是变着法儿给她带各种零食。夏天的雪糕,冬天的辣条,初秋的时候,他们捧着小碗在路边摊喝冰冰凉的漏鱼。 “好啊。” 祝朝歌弯起眼睛,“我最喜欢吃冰激凌啦。” 她回家换了衣服,和他一起出来。 因为是从小到大的“哥哥”,祝爸祝妈也没说什么,只嘱咐祝朝歌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顾嵬带着祝朝歌,去附近一家甜品店。 这年头,在店里吃甜品算不得奢侈事,但也只有家境不错的学生这么消费。更多的孩子,选择在小卖铺买雪糕啥的,遇上走街串巷卖冰棍儿的,还能更便宜点。 祝朝歌上学途中常常路过这家店铺。但她还是第一次进来。 菜单上的名字五花八门,配图也很好看,她选了又选,拿不定主意。顾嵬坐在她对面,一手支着下巴,表情很冷漠。周围的小女生不敢靠近,但都躲躲藏藏地看。 “就这个。” 祝朝歌舒了口气,手指点着双色冰激凌球的图案。顾嵬嗯了一声,起身去点单。过几分钟,却端着很漂亮的芭菲回来了。 祝朝歌茫然:“这不是我点的那个。” 顾嵬把玻璃杯放在她面前:“嗯,我改了。” 他的表情毫无变化,还是生人勿近的那种漠然。 祝朝歌睫毛颤了颤。 水果芭菲很漂亮。有奶黄色的冰激淋球,淋着巧克力酱,杯沿还点缀着黄桃和榛子碎。 刚才,她选冰激凌的时候,目光忍不住老往这个芭菲图案上瞟。想吃当然想吃,但是价格太贵了,所以没有点。 顾嵬却注意到了。 祝朝歌捏起勺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冰激凌。 她不会问顾嵬为什么不给自己买。 “吃吗?” 她将勺子伸过去。 顾嵬扣在桌沿的手指蓦地收紧。他的嘴唇绷得僵直,视线落在挑着冰激凌的勺子上。 下一秒,他机械张嘴,将冰凉的勺子含进了嘴里。 说含也不恰当。 他的牙齿狠狠敲在金属柄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祝朝歌吓了一跳,猝然松手。 “你……你怎么像狗一样啊。” 她本意不是喂他。 桌上还有备用的勺子,祝朝歌本来打算和顾嵬分食。 现在…… 简直像互相喂食的小情侣。 她不由自主摩挲了下发麻的手指。 顾嵬放下勺子,很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也意识到自己举止失当,干脆一手按住嘴唇,支着脸,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夜已经黑了,外面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 迷离的霓虹光映在他脸上,像是为他蒙上一层生硬的面具。 祝朝歌看着看着,再吃玻璃杯里的甜品,就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她再次感受到了空虚的饥饿。 哪怕胃袋塞满,身体温暖。 饥饿感依旧顺着血管爬满了身体。 前几天午间的春梦滑过视野。梦中的少年形象,逐渐与面前的顾嵬融为一体。祝朝歌看到了他的侧脸,他冷漠的眼,凸起的喉结和宽阔的肩膀。他修长而粗糙的手指,深麦色的皮肤,劲窄的腰身和无处安放的长腿。 她看到了他所有关于性的特征。 然后意识到。 她在想象和他做爱。 -- 12绯闻(加更) 回去的路上,祝朝歌始终低着头。 虽然低着头,视线总控制不住地往顾嵬身上飘。 她从未如此明确地对一个人产生性的欲望,无论是电视里英俊的小生,抑或先前爱慕的陈知然。 关于异性的情感总是朦胧的,酸甜的,充满未知的期待——但自从顾嵬重新走进祝朝歌的生活,她的渴望变得如此直白粗暴,剥掉了一切欲盖弥彰的外壳。像春夏爬满墙的绿藤,扯断茎叶撕开脉络,暴露出惨烈而简单的本质,散发刺鼻新鲜的腥气。 枣花巷子很安静。马路的喧嚣,商店的音乐,都听不到。 祝朝歌走在清冷的月色里,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个不慎,险些被脚边的石头绊倒。 “小心。” 比声音更快的,是顾嵬的手臂。硬得像钢铁,紧紧箍住了她歪斜的身体。 好巧不巧,压在祝朝歌胸肋位置。 滚热的温度,立即从接触部位窜开,烧得她耳朵嗡嗡响,眼睛都是水。 “我……我回去了……” 祝朝歌拉开顾嵬的胳膊,慌不择路逃进家门。 沉重的门板咣当一声闭合。 顾嵬站在外面,愣愣的,仿佛依旧能看见祝朝歌临别前水光粼粼的眼。刚接触过柔软部位的手臂,整个儿都是麻的,没有知觉,却也无比敏感。 良久,顾嵬摇头,自嘲般笑了笑。 会觉得祝朝歌对自己有意思,一定是发疯才有的错觉。 她只是脸皮薄罢了。 脸皮薄,而且对每个人都很好。 *** 第二天上学。 祝朝歌刚把书包放在课桌上,就察觉周围几个学生对着她嘀嘀咕咕窃窃私语。 她觉得不对劲,但是问他们,他们便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笑着说没事。 怪里怪气的。 课间,陈知然又来找祝朝歌。 她正趴在桌上休息,听烦了玻璃的叩击声,抬头问:“干嘛?” 语气稍微有点凶。 陈知然愣了一下,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示意祝朝歌出来。 祝朝歌只好起身走到教室外。 走廊都是打打闹闹的学生,很吵,陈知然站得很近,低头问她:“你找了个社会混混吗?” 祝朝歌一脸茫然。 她看清他眼中的审视与疏离,身体突然打了个激灵。 “什么混混?” 大概是见她表情实在困惑,陈知然松了口气,笑笑说:“有人拍到了照片,传得好几个班都是。我就说嘛,肯定是误会。” 祝朝歌:“什么照片?” 陈知然掏出手机。他用的是大屏幕的叁星翻盖,照片清晰度也高。祝朝歌甚至不需要凑近看,都能辨认出画面里的男女。她,和顾嵬。 是在甜品店吃芭菲时被拍的。 喂食的动作倒是没拍到,但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起,的确很像情侣。 祝朝歌动动嘴唇:“他不是混混。” 虽然长相看起来的确不好相处,气质也比同龄人成熟。 “他那个伤……”祝朝歌下意识解释,“伤是有原因的,他没和奇怪的人打架。” 陈知然眼神变沉。 “祝同学。” 他声调稍微重了些,“这个人是谁?” 祝朝歌皱眉。 她不喜欢陈知然质问的口吻。 说起来,他凭什么质问她呢? “不关你事。” 祝朝歌转身就往教室走。陈知然情急之下抓住她手腕:“你得讲清楚,这样我好帮你澄清。现在好多人都传,说你和社会上的混混谈对象……” 祝朝歌用力甩开:“他不是!” 声音很大,走廊瞬间安静。 教室里的同学探头探脑,似乎都在关注这场绯闻。 祝朝歌是优等生。很乖,平时也很安静,所以昨晚被好事者拍了照片传播,才会有这么多人关注。 她站在各种意味的视线里,捏紧手指,灼热的气流顺着脊背往上窜。愤怒,慌乱,委屈,迷茫,乱七八糟的情绪搅在一起,像无形的巨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那些新鲜的刺鼻的欲望,仿佛被一刀剖开,鲜血淋漓地展览给每个人。 “不是……” 祝朝歌的胃在抽搐。 “不是那样。” -- 13生活充满腥气(200珠加更) 照片的事,很快传进了班主任的耳朵。 第二天下午,祝朝歌被叫进办公室,听老师迂回而委婉地打探了二十分钟。 班主任姓黄,性格比较严厉,平时扫个眼风,班里人都大气不敢喘。祝朝歌挺怕她的,进门忐忑半天,开口解释时便说得颠叁倒四。 “不是的,黄老师。”祝朝歌声音细细的,“我没有谈恋爱。他是我们家邻居的孩子,从小就认识,在兰岭职高念书。不是因为成绩差去的,当时他爸喝酒急救送医院……啊,也不是说成绩差人品就不好的意思……” 无论她怎么说,坐在椅子里的老师都很耐心地听,始终没有打断。 祝朝歌渐渐平静下来。 她意识到,对方没有质问和怀疑的意思。 “我没谈恋爱。老师,我想……” 她捏着袖子,把话说完,“我想查谁散播了照片。他应该对我道歉。” 黄老师意外扬眉,半晌,突然笑了。 “对,是该把人找出来。” 老师起身,摸了摸祝朝歌紧张的脑袋。 “别担心。” 离开办公室后,祝朝歌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她还有点懵,一时挪不动脚。秋天的风哗啦啦顺着窗户刮进来,吹迷了她的眼。 办公室隐约传出聊天声。好像是班主任和其他班的老师在说笑。 是个乖孩子……太乖了,第一次被叫办公室,我都替她紧张…… ……没啥大事嘛,只要不是乱七八糟的人……不影响学习…… 老徐不是还想把自家那个刚上大学的儿子,介绍给我们祝朝歌嘛? 越聊越没谱。 祝朝歌踮着脚一步步走远,身上的负担越来越轻。 她意识到,有些事自己想得太重,太重了。 可是她并没有犯错。 吃冰激凌不是错。 和顾嵬来往不是错。 想要这个人,似乎也不是错。 *** 没几天,拍照和传播照片的学生都找到了。 拍照片的,是本班的男生。据说是当晚路过甜品店,实在瞧着那画面震惊,所以随手一拍。给朋友看的时候,朋友又给朋友看,然后在有心人散播的谣言中越传越广。 这个有心人,叫做傅悦。 陈知然的女朋友。 周五快放学的时候,傅悦过来找祝朝歌。 因为照片的事,这人已经被老师训过,而且也做了检讨。 祝朝歌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来找她。 走到教室门口,她看见外头堵着的几个女生。傅悦个子很高,面相冷冷的,身上一股廉价香水味。 祝朝歌知道这个女孩儿。 毕业年级有名的刺头儿。 她向来很不会对付这类人,想着说几句话就结束。 但傅悦劈头就来了句:“不要脸。” 祝朝歌抬头,眼前一黑。在周围的惊叫声中,傅悦拎着铁簸箕砸下来。 一下,两下,四五下。 全都砸在脑袋上。 祝朝歌捂住鼻腔,闻见一股自内而外的铁腥气。 —————— 铁簸箕事件取材于学生时代的真实见闻。 嗯,这篇应该很快就能完结。 -- 14被顾嵬带着去医院 后来是怎么处理的呢? 周围吵吵嚷嚷的,祝朝歌记不清了。 好像是有同学喊了老师,后来老师又带着她去医务室。祝朝歌脑子嗡嗡的,耳朵里仿佛有很多奇怪的幻听,她想吐,又什么都吐不出来,校医问诊途中,就一点点从座椅里滑下去,弓着背不断干呕。 “朝歌……” “祝朝歌……” “……冰敷……水……” 听不清。 看不清。 祝朝歌呕得眼泪都掉下来。 “妈妈……”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要妈妈……” 跪坐在旁边帮忙拍背的黄老师赶紧站起来,拿着校医室的电话联系祝家。她向来有个为人称道的本领,能记住班内每个学生家长的联系号码。 祝朝歌哭了一会儿,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休息。 她渐渐缓了过来。 脑袋还是胀痛,如果仔细摸,可以摸到鼓包。 校医说应该没大问题,如果不放心,可以让家长带着去医院做检查。祝朝歌什么也没说,闭着眼睛身体半蜷。 她的难受反应,更多来源于心理。 大概是因为从小没被暴力对待过,突然来这么一次,冲击很大。 心情平复后,就忍不住思索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 她和傅悦根本没有什么来往。 可是傅悦对她的恶意藏都藏不住。 因为老师的电话,祝爸爸和祝妈妈都匆匆赶来学校,一个进校医室陪女儿,一个随老师去办公室处理情况。 处理的结果不甚满意。 傅悦的父母不肯来校。 傅悦早已习惯老师的教训,挨骂不当回事。至于为什么和祝朝歌起争端,也不说。 祝朝歌的家长都是泥人性子,对着这么个女孩儿也没辙,说了几句空洞的大道理,接受了对方不甚诚心的道歉,就算了。 祝妈妈握着祝朝歌的手,眼圈红红的:“妈带你去医院查查脑袋。” 祝朝歌摇头。 已经不怎么疼了。 她家不宽裕,去医院又得费钱。 祝妈妈叹了口气,带女儿回家。 刚出校门,祝朝歌竟然在马路对面瞧见个熟悉的身影。 是顾嵬。 他身上还套着蓝色的工作服,表情阴沉又焦灼。也不管交通情况,迈着长腿就跑过来,一手扶住祝朝歌的后脑勺。 修长的手指碰到肿块,祝朝歌忍不住嘶了一声。 顾嵬呼吸差点儿停了。 他和祝朝歌的父母点点头打招呼,然后不由分说拽着她的手:“去医院。” 祝朝歌问:“你怎么来了?你……” 顾嵬气笑了:“现在这个重要吗?” 口气挺凶。 祝朝歌默默闭嘴不说话了。 她被他拉着上了公交,来到县城医院。顾嵬轻车熟路地挂号交费做检查,单子拿给医生看,确认没有大问题以后,表情才好看了点。 取了药,两人坐在医院楼外的长椅里,对着满地落叶沉默。 祝爸祝妈没有跟来。顾嵬说了,他带朝歌去医院拍片子,让二老先回家。检查结果出来以后,他也第一时间致电,讲清了祝朝歌的情况。 现在祝朝歌坐在顾嵬身边,心想还不如让爸妈跟着呢。 她实在应付不了这个奇怪而窒息的氛围。 “朝歌。” 良久,顾嵬开口。 他解释自己在一中有认识的朋友。所以关于她的情况也能知道一些。 今天傅悦打了祝朝歌,他收到消息时正在车间实训,衣服没脱就跑出来了。祝爸祝妈的性格他很清楚,十有八九会凑合着把事儿翻篇,因此他无论如何也要拉着祝朝歌做检查。 祝朝歌问:“那,前几天照片的事,你也知道吗?” 顾嵬梗住了。 他看向她,寒气嗖嗖地顺着喉管往外淌。 “知道的。” -- 15你摸摸我 他说:“对不起,朝歌。” 他给她带来了麻烦。 少年的眼瞳淡淡的,有种玻璃般的破碎感。 祝朝歌突然不觉得他凶了。 她仿佛读懂了他的心,又好像朦朦胧胧差着点什么。 “如果……如果我好好的,你还会联系我吗?” 如果傅悦没有突然过来找事。 如果祝朝歌安安稳稳地念书。 他还会见她吗? 祝朝歌紧盯着顾嵬。 在她的目光中,他缓缓摇头。 脑海中的屏障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祝朝歌明白了很多事,很多细节,朦胧的猜想全都确定。 顾嵬不想打扰祝朝歌的生活。 顾嵬不愿影响祝朝歌的名声。 他关心她,照顾她,牵挂她,但是又远离她,漠视她,放弃她。 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 “……什么嘛。” 祝朝歌长长出了口气,装作轻描淡写地说,“你喜欢我啊?” 夜风卷着落叶哗啦啦地翻滚。 她听见他低沉艰难的声音。 “嗯。” “我喜欢你。” 告白其实也是审判。 少女的沉默,无异于冰冷的解剖刀,将顾嵬的身体凌迟成千片万片。 过了很久很久。 祝朝歌小声问:“要牵手吗?很冷。” 只剩骨架子的尸体动了动,重新长出血肉,拥有呼吸。 顾嵬挪动手指,碰到了祝朝歌的右手。然后紧紧包裹住。 他握得很用力,直到祝朝歌喊疼,才换成十指交错的姿势。 “这样才对嘛。” 祝朝歌笑眼盈盈,脸颊覆着薄薄的潮红,“情侣都是这么牵手的。” 顾嵬把“情侣”这个词儿放在舌尖尝了无数遍。 他好像活了,可是活得很不真实。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顾嵬送祝朝歌。 枣花巷很黑。祝朝歌没往里走,挥挥手告别顾嵬,就要转身进家门。 顾嵬拉住她的胳膊,稍微用力,把人拉进黑暗里。 祝朝歌撞到了坚硬的胸膛。她抬头,一片温热的吐息落下来。顾嵬离得很近,额头抵着额头,像是要亲她,却没有亲。 直到祝朝歌踮起脚,主动碰了碰他僵硬的唇。 *** 祝朝歌和顾嵬交往了。 这事儿算个秘密,没人知道。 她的生活没有太大改变,念书还是很认真,月考成绩也很好。傅悦再没来找过麻烦,唯独陈知然隔叁差五还要在教室外面晃荡。 “我替她和你道歉。”陈知然说,“她可能误会了你和我的关系,明明只是普通同学。” 祝朝歌没理他。 每天晚上做完功课,顾嵬才会打电话过来。 他问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开心或难过的事。他们聊的内容很简单,也很普通,只是,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和呼吸,祝朝歌偶尔会耳朵发烫。 她夜里依旧做梦。 梦的内容折射进现实,化作赤裸裸的好奇与渴望。 祝朝歌渴望顾嵬。 祝朝歌感到饥饿。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两人见面,祝朝歌赖着不肯回家。 天色很晚了,她抠着顾嵬的掌心,支支吾吾地:“要不要再去看流星啊?” 狮子座流星雨早就过去了。 下一场不知是何年何月。 顾嵬只当祝朝歌孩子心性,便顺着她,去了曾经去过的小旅馆。房间还是那一间,毯子还是那条毯子。 两人裹着毯子坐啊坐,祝朝歌把玩着顾嵬的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胸上。 她的声音又打颤了。 “顾嵬。” 她说,“你摸摸我。” -- 16浅浅插入 顾嵬碰到一片绵软。 他感觉手指骨节都是僵的,动弹不得。脑袋轰隆隆响个不停,血液直往脖子涌。 “你……” 他咬住牙齿,锉了一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祝朝歌被顾嵬的眼神和语气吓了一跳。 这人怎么恶狠狠的,看起来很不高兴。 “不……不行吗?”她往后缩了缩,“不想就算了,我再不提……” 话没说完,顾嵬突然站起来,拎着她的后脖领子把人按在床铺间。祝朝歌天旋地转的,心里有点慌张,张嘴被对方堵住。 顾嵬亲人跟咬人也没什么区别。力气很大,牙齿压着她的舌尖,吞掉所有尚未出口的呜咽。 亲了一会儿,祝朝歌脑子就晕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被脱了外套和裤子,只剩吊带与内裤。顾嵬也扯了卫衣,露出精壮匀称的上身,俯身继续吻她。嘴唇流连下巴,顺着脖子滑到胸前。 他掀起了她的吊带。像无数个朦胧的春梦那样,揉捏白桃似的乳fanG,偶尔用嘴含一含,牙齿咬住奶尖。 祝朝歌喊疼。 她眼里蓄满了水,晃一晃就能落下来。 顾嵬凑近来亲她的眼尾,把多余的水舔掉,呼吸粗重而压抑。 “朝歌。” 他抚摸着她,声音有点咬牙切齿,“还要继续吗?” 祝朝歌大概是懵了,稀里糊涂地点头。 顾嵬闭了闭眼,手指勾住她的内裤,往下一扯。 身体尽数暴露以后,祝朝歌终于感到了胆怯。她往床头缩,却被他拽住脚踝,往两边拉开。最隐秘的部位就这么展现出来,被少年赤裸裸地注视着。嫩红的阴道紧紧闭合,像一朵尚未绽开的花。 顾嵬说:“别怕。” 祝朝歌闭上眼,咬着嘴唇,听见清晰的解开K带的声音。她渴盼未知的行为,又恐惧未知的行为,心理挣扎着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偷偷去看顾嵬。 少年的腰身很好看。劲窄,没有赘肉,T线也翘。腿间翘起的东西,却呈现出陌生的狰狞。 祝朝歌的小肚子开始紧缩。 她眼睁睁看着他拿了床头的比i欲nTao,手法笨拙地套上。温度略低的性器在她腿心戳刺着,要么顶到敏感的肉珠,要么滑进臀沟,就是对不准位置。 润滑液黏满腿根。 顾嵬的脖子都红了。他扶着自己的东西,好不容易找到入口,沉腰顶了顶,怎么也进不去。 祝朝歌只觉自己要被劈成两半。 她这下子真的不要了:“别进来,算了吧,好疼,疼死了……” 顾嵬抱住颤抖的祝朝歌,亲她的嘴唇,咬颤巍巍的奶尖,直到她下面再度湿润。他没有尝试强行进去,而是拢着她的双腿,搭在自己肩上,就着腿根来来回回地抽动磨蹭。 祝朝歌的肚子越来越热,后来她忍不住开始哭。 太酸了。又酸又胀。 可是好舒服。 她像一颗饱满成熟的桃子,源源不断地被挤出汁水来。高潮时,两条腿都在抖,穴口一张一合的,诉说更多的渴望。 但顾嵬没有再尝试进去。 他只入了个头,浅浅地顶,浅浅地磨。双手抓着她胸前的r,不断地亲。 祝朝歌很快又被弄得意识混乱。 她流了很多水,床铺变得Sh哒哒的。脸上也全是水,分不清泪与汗。 顾嵬眼角晕着红。 祝朝歌高潮时,收缩的穴口箍紧了他的顶端。 他垂着眼睛,脊背绷成一张弓。释放的瞬间,连鼻尖都带着潮意。 灌注了液体的橡胶套子,被扔进垃圾桶。 顾嵬抱着祝朝歌,亲她额头的汗。然后带她去洗手间冲澡。 “我们算是做了吗?” 祝朝歌在蒙蒙的水雾中问。她的嗓音软软的,像猫爪子踩在顾嵬心上。 顾嵬捏着花洒,肉粗0她的黑发。 “嗯。” 他这样回答。 -- 17朝歌,明天见 因为觉得自己g了坏事,接下来一段时间,祝朝歌都很心虚。 在家的时候,祝爸爸祝妈妈偶尔提到顾嵬,她就心跳加快;去了学校,有人问她周末做了什么,她也紧张慌乱。 为了尽快恢复常态,祝朝歌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来。顾嵬依旧和她保持着每晚一通电话的联络频率,只是聊天的内容……有种说不出的暧昧亲密。 又一周过去,祝朝歌回家路上被傅悦堵了。 这次,傅悦把话说得更直白也更刺骨:“为什么老缠着别人男朋友?你贱不贱?” 周围其他女生跟着骂,骂祝朝歌小三,装乖乖女,骚货。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X尚未成熟,不知晓言语是锋利的钢刀,却能模仿着最肮脏的词汇,羞辱同龄人。 祝朝歌气得浑身发抖。 她性子软,气极了就容易哭。 “我没缠着他。” “是他缠着我。” “谁稀罕陈知然?” 说到最后,也没人听她的话。 四五个女生,将祝朝歌推来搡去。她脸庞湿漉漉的,一股火气烧透内脏,爬上喉咙。 “说了我没有缠着他啊!有本事去打他行不行!” 祝朝歌的叫声变了调。 她推开她们,捏着小灵通:“你们再闹,我报警信不信?寻衅滋事要关起来的!” 傅悦皱着眉嗤笑,但还是带着人走了。 祝朝歌原地蹲下,狠狠抹掉眼泪,给顾嵬打了个电话。当那边传来熟悉的话音,刚止住的泪水又下来了。 “朝歌,怎么了?” “没事……” 祝朝歌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我有点想你的声音了。” 顾嵬站在噪音巨大的车间里,轻轻嗯了一声。电话挂断后,他转而打开通讯录,给一中认识的人发了条短信。 祝朝歌沉默地过了一个中午。 下午到校,她走进隔壁班,找到人群中说笑的陈知然。 “祝朝歌?” 陈知然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进来了?” 祝朝歌卸下沉重的书包,对着他劈头盖脸地砸。憋闷了许久的郁气,断断续续地泄出来。 “交朋友还来找我干嘛?” “我说了烦,你别烦我,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喜欢营造所有人都喜欢你的假象?喜欢拉着一个再勾着一个?” “恶不恶心?啊?陈知然,你恶不恶心?” “别来烦我,滚蛋!” 班内的人都惊呆了,看着祝朝歌发疯。 她书包的东西哗啦啦掉下来,砸在陈知然脸上身上。 砸完了,祝朝歌扔掉空书包,跑了。 很快,就又进了办公室。这次挺热闹,傅悦,她,捂着脸的陈知然,还有闹事的几个女生,全都站在一起,聆听老师的问话和教训。 “我没有错。” 祝朝歌昂着脖子,“他们不好好学习,还来影响我。” 得,这话一出来,隔壁班的班主任也没啥可说的了。 毕竟祝朝歌刚在月考拿了全校第一。 h老师把强撑着的祝朝歌拉到身后,问陈知然:“联系家长吗?” 陈知然摇头。 他笑了一下,说:“祝同学打得对,是我的错。” 祝朝歌又想打人了。 她隔着h老师的肩膀,瞪陈知然。陈知然接收到目光,眼神虚了一秒,撇开脸。 这人就是个虚伪的玩意儿。 虚伪,又烦人。 祝朝歌总算看明白了。 几个人在办公室站了一下午,傅悦和陈知然都承诺再也不找祝朝歌的麻烦。 放学后,这对情侣磨蹭到校内没多少人了,才一起往外走。 傅悦看着陈知然脸上的淤青就烦:“你就坐着让她打?” 陈知然苦笑:“她个女生……” 傅悦又跟了一句:“行,我知道你活该。” 拐了个弯,有人堵住前路。 是个很高的少年,寸头,瞳孔颜色很淡,五官冷y且不好惹。陈知然迷茫地看着他:“兄弟,让个路?” 顾嵬扯扯嘴角,毫无预兆地抓住陈知然的衣领,把人拖进巷子里。 没怎么动手。 最起码,他还没下狠手,陈知然就嚎得像孙子一样。 傅悦中途就吓跑了。跑之前,顾嵬问:“还找祝朝歌吗?” 当然不敢。 任谁看见顾嵬这狠戾的模样,都得心里发怵。 教训完陈知然,他擦掉手背的血,给祝朝歌打了个电话。 “……写作业呢?” 陈知然蜷缩在墙角,偷偷打量着顾嵬。此时的顾嵬语气平和而亲昵,半点没有先前的疯狂。 “……吃饭没?吃了多少?” “……嗯,好好做题。” “我在学校呢,今天很忙。”顾嵬看了眼陈知然,“明天见。” -- 18你算什么? 朝歌,明天见。 明天复明天。 他们有无数个明天。 祝朝歌再没遇到麻烦。 每次遇见陈知然,陈知然总是绕着走。至于傅悦,下半年走了艺考,很少在学校。 她继续自己平静的生活。 和顾嵬偶尔出去…… 也是浅尝辄止。 放长假的时候,顾嵬开始实习了。他学的是机械专业,如今每天都在车间拆装零件。两人依旧定期见面,像其他情侣一样约会逛街,踩马路,偶尔也看看电影。 “顾嵬,你别怕。” 床上的时候,祝朝歌的腰都在抖,抱着喘息的他说话,“我知道你怕……没关系,我们以后还有很长时间。” 多奇怪啊,顾嵬想。 他从小护着她,哄着她,甚至于现在压着她,却能听到她口中说出的“别怕”。 他是父亲眼里的白眼狼,学校里打架不要命的疯子。他几乎一无所有,无法想象未来,哪怕抱着美梦一样的她,也忍耐着锁住自己的欲望与情绪。 他知道真实的自己会伤害她,甚至毁了她。 但她说,别怕。 ***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祝朝歌迎来毕业季。 她越发的忙,晚上和顾嵬打电话,没说几句就睡着。顾嵬听着听筒里的呼吸,无奈道声晚安,继续翻桌上的书。 他也在准备考试。考一些专业证书。为了继续往上爬,不一辈子做车间工人。 有次,两人约会回来,在枣花巷分别。顾嵬回到家里,碰见自己的父亲。 顾父没有喝酒,坐在沙发里抽烟。抽得满屋子烟熏火燎。 顾嵬没理他,径自从抽屉里拿了点自己的东西,转身要走。 “你别祸害人家的好姑娘。” 沙发里的光头男人突然开口,用力吐出一口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老祝家的姑娘有出息,以后要嫁好人家,你算什么?” 顾嵬没吭声。 他爸也不在乎他态度,嗤笑着躺下睡觉。 顾嵬沉默片刻,说:“我会努力配上她。” “撒泡尿吧你。” 祝朝歌不知道顾家的事。 她只是隐约发现,顾嵬的来电变少了。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短。 问顾嵬,顾嵬就说忙。 既然忙,祝朝歌也不缠着他。 她每天埋头在题海里,生活规律得可怕。闲下来的时候,就翻招生报纸,询问老师各个学校的情况。 班主任h老师建议她去首都。 如果发挥稳定,她能进很有名的高校。 祝朝歌定了目标,将这事儿告诉顾嵬。电话那头的顾嵬很久没说话,最后缓缓地笑了。 “我们朝歌真厉害啊。” 他说她一定行。 祝朝歌得了鼓励,高高兴兴挂断电话继续做题。然而顾嵬在月色里坐了很久。 真正煎熬的考试结束后,祝朝歌飞奔回家,抱着爸妈又叫又嚷。 成绩还没出来呢,父母哭笑不得。 “没事,肯定顺利!” 她向来对自己的水平认识很清楚。 到了查分时间,守着十二点打电话查,果然考了高分。比平时任何一次都要好。 祝朝歌哇哇叫了半天,也不管扰不扰民了,兴奋劲儿没过就联系顾嵬。 可是她怎么也打不通顾嵬的电话。 嘟嘟的忙音,贯穿了这个夜晚。 ——————- 下章完结。 -- 19你是我的星星 此后四天,祝朝歌也无法联络到顾嵬。 她担心他出了什么事,鼓起勇气去巷尾打听情况。顾嵬的父亲蹲坐在门槛上,掀起眼皮慢吞吞地自下而上看她,答了句不知道。 因为觉得这个人眼神很讨厌,祝朝歌没有久留。 她搭公交车去了兰岭职高。在门卫室讲了原因,拿到教务处电话,电话又转接电话,总算得知,顾嵬去外省实习了。 去外省,难道就无法联络吗? 不知怎的,祝朝歌心中涌起莫名的危机。 她从门卫室出来,迎面遇见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他们围着她笑嘻嘻地看。祝朝歌差点儿再次钻回门卫室。 “没事,没事!” 他们赶紧解释,“我们都是嵬哥的舍友!同学!” 这些男生跟参观珍稀动物一样看着祝朝歌,有几个还红了耳朵。 有人问:“来都来了,你想转一转吗?” 祝朝歌第一次来这里。 她犹犹豫豫地点头,捏着小灵通跟他们走。对方七嘴八舌地,边走边和祝朝歌讲顾嵬的事。 “他是个闷葫芦,肯定不跟你讲自己的情况……” “嵬哥很厉害的,刚来这儿的时候,王世强那个傻比逞威风欺负新人,反而被嵬哥揍得哭爹喊娘……我们整栋宿舍楼这才得了清净……” “别看他长得凶,他每年都拿奖学金……咳,虽然也没几个钱……” 祝朝歌认真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她意识到他们没有恶意,说的也都是真的。 顾嵬离家,一无所有地努力着,挣扎着。他把他的苦都藏了起来,又把争取来的糖都塞进她手心。 逛完学校,祝朝歌坐公交回家。 下了车,她尝试着又给顾嵬打了个电话。 在忙音结束的前一秒,接通了。 对面没有说话。祝朝歌喂喂几声,叫:“顾嵬。” 她说话时鼻子酸了,“你又要远离我吗?” 顾嵬这才开口,嗓音嘶哑得不像样:“朝歌,你别哭。” “我没哭!” 祝朝歌清清嗓子,边走边说,“我是生气。因为你是胆小鬼。” “……嗯。” 顾嵬似乎笑了笑,语调仿佛在安慰她,“对,我是胆小鬼。” 祝朝歌即将走到枣花巷。 她用袖子擦掉眼里的水:“有本事你就走吧,我才不追你呢。我过两个月就上大学了,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学,以后我要高科研……” 正是暑天,顾嵬却感觉自己站在寒冷的冬日。祝朝歌声音软软的,但每句话,每个字,都是能戳烂心脏的刀子。他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朝歌一直很厉害。” 他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朝歌是天上的星星。” 而他生于W泥。 祝朝歌气得踢脚边的石子:“顾嵬!” “但我也对星星许过愿。”顾嵬想起那个裹着毯子看流星的夜晚,“我当时想啊,如果可以的话,多给我点相处的时间吧。让我能常常看到她,听到她。什么时候她厌倦我了,才是结束的时候。” 祝朝歌:“我没有厌倦你。” “嗯。”顾嵬回答,“所以我回来了。” 她看见枣花巷口站着的少年。不,如今已经无法称之为少年了。他变得更成熟,更高大,风尘仆仆,背着包。 顾嵬放下手机,看着她说:“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实习的时候掉C作间,坏了……换了几个号码联系你都联系不上。后来跟着师傅跑高速,他不喜欢我接打电话。我给你发了短信……很多……” 祝朝歌这才想起来,她有几次接到过陌生来电。因为是外省的号码,恰巧当时很多奇奇怪怪的培训机构和学校打电话骚扰她,所以熟练地拉了黑名单。 这期间应当产生了很多误会。 但顾嵬还是回来了。 他问:“我还能呆在你身边吗?” 祝朝歌扑进顾嵬的怀里。 在夏日的蝉鸣中,她狠狠咬了他的嘴唇。 “你得多努努力。” “让我不要厌倦你。” 顾嵬闻言笑起来,沾着血的薄唇弯起浅浅弧度。他看着她,眼底跳跃着细碎的光。 “好。” “我会很努力。” Theend. —————- 写完啦! 是个没有大纲的小故事。 本来还有一些情节,但是不想放进来了。作为po文,没必要这么苦,也没要这么平淡。 (写的时候只想让朝歌好好学习因此甚至无法好好开车,道德感在谴责我自己) 下篇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