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楼上的租客》 Chapter1序-错认 bsp; 1 序错认 赵赀抬头,吐出深深的一口气,满肺的疲惫。手指还留在最后敲打的字母上,配上结束的句号,终于结束了社畜的一天。 她关上电脑,放进包里,走出大楼。 终于碰到了流动的空气,她解开了呆板白衬衫的一格,整个人都驼了下来,只有脚下踩着的高跟还在提醒着她的身份。 她没入回家的人群,过着与大多数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昏暗的街灯提醒她回家的方向,她如往常走进街口。这里很静,旁边是个无人的荒废花园,几把掉了漆的绿色长椅在告诉过往的人它曾经的辉煌。 赵赀工资不高,租不起贵的房子,只能找了个过时的小区。绿意不在这里生长,对她来说却是正好,埋进曾经过分跳动的心脏。 黑发在眼角略过混着发黄的绿,她心角一抽,又埋回黑暗。 她理智的大脑给出最不合理的猜想:他是个盲人,看不见。 她极好地控制着脚步的频率,她想这是他唯一能够感觉到的东西。只差叁步,他就可以再次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你是打算装作看不见我吗,赵赀。” 从来没有事情能够如她所愿。 冷风在他们之间流灌。 “还是,你希望我看不见你。”声音像雪山上的泉水滴落在她的顶心,刺凉。 她是专业的攀山者,不理这小小的杂音。只是她的脚不自觉地加快,每一步都空气稀薄。 手腕被突来的力道攥住,血液回流。只是一瞬,她再次变回原来的样子。 她缓缓回头,带着亲切的微笑。礼貌而又疏远。 “抱歉,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现在应该找的人。” 我只是曾经是。 -- chapter2新租客 ℗o1⑧ЬЬ.coⓜ bsp; 2 新租客 “妈,怎么今天还是面包和牛奶啊。”赵赀看着这365天重样的早餐,忍不住抱怨道。 “干什么,有得吃很好了。” 陈桂萍用手指尖夹着刚弹出的面包片,丢进了另一个空盘子里。 赵赀的眼睛露出一丝眼白,抓起了一片,像是嚼蜡般咀嚼。 她这个妈每天就知道出去打麻将,早饭都不做。赵赀又喝了口牛奶,把不爽压回肚子里。 乱糟稀疏的头发在她眼前晃荡,许是牛奶反胃,她又把怨气吐了出来:“你说你每天打麻将也不看你赢钱,头发倒熬的越来越少了。” 陈桂萍手指一顿,立刻抬头,揪起她的耳朵:“小祖宗,你现在敢咒你妈了啊!” 门铃被人按响。 陈桂萍又向上拉了一下才松手。赵赀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咔嚓。” 门被打开。 “你好,请问您是房东吗?我是闵嘉成。之前和您通过电话今天来拿钥匙。” 少年的声音混着骄阳窜进赵赀的脑里,她一下子激灵。 “哦哦。”伴着一顿翻找的声音 “这是301的钥匙,你看我人年纪大了把这事给忘了,你行李多吗,要人帮忙一起搬吗?” “谢谢不用了,我已经搬上去了。” 赵赀放轻了嘴里咀嚼的声音。ⓨǎоɡùоsℍù.Ⅽом(yaoguoshu.com) “那你要是有任何问题,随时下来敲门就好。” “好的,那我就不多做打扰了。” 门被关上的声音。陈桂萍顶着乱糟的头再次回到赵赀的视线中,脸上带着不属于她年纪的花痴样。 “现在的小伙子怎么都长的这么水灵,声音也好听。” 好听?赵赀承认,但她隐隐感觉那个声音连起伏都似乎带着练习的痕迹。她在脑海里重播了第一句,又是一个激灵。 “啪。” 陈桂萍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给你吃就不错了,这么嫌弃。” 她刚刚只看到赵赀皱着眉拿着筷子在面包的散孔里乱戳。 “嗷。”赵赀一下回神。 “对了,别忘了过两天的时候把楼下和隔壁的一起收了。” 收什么?收房租。 赵赀是这片有名的小包租婆,她们现在住的这栋楼便是她妈名下的财产。而对于她十六的年纪就接手收租业务,这得多归结于她这位整日只专心研究麻将的伟大母亲。 她们现在住的这栋楼一共叁层,除了叁楼,每层都有两户,而叁楼因为自带了个阳台,便自成了一户,当然租金也更贵一点。但是再贵也贵不到哪儿去,他们这栋楼的位置不好,四不接街,也不处在绿色地带中,可以说就是破旧小区老屋中的一份子,还是处在旮旯里的那种。所以租金也都开的很低,但这也够她们两母女每月的基本开销。陈桂萍以前还是有工作的,但自从半年前突然有天回家说她要专心打麻将后,就真的再也没出去工作过,收租金的任务也渐渐交给了赵赀,甚至扫地洗衣等家务活。 赵赀不理解麻将的魅力,她更觉得陈桂萍不是这种会突然热爱什么的人,但时间长了,她也不得不向事实屈服。 “知道了。” 她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拿起背包出门。 不到七点的天还蒙着粉雾,阳光似有若无。赵赀的家离她的高中有一定的距离,加上她不爱挤高峰的公交,不得不早点出门。 她喜欢戴着耳机,沉浸自己世界,也隔离人群。从小区到公交,再到学校。 她踩着大门的尾巴,走进教室,放下书包。赵赀通常来得早,喜欢趴在桌上再睡一会儿。 直到“叮铃铃”把她再次吵醒。 “醒了。”任弋弋坐在她旁边的座位,正好看到赵赀睁开眼。 她可以算是赵赀在学校里最交好的同学。 “嗯。”她睡的有点迷糊,声音还含着未走的困倦。 “什么课?” “数学。” 赵赀最讨厌的课。她没有聪明的天赋,也不去后天的努力,因此数学总是她最差的一门学科。听不懂,还逃不了。 她看向窗外,绿荫成群,鸟成团绕在檐边。有点吵,又正好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本应紧张的高中生活被赵赀过的散漫。窗外的风景似乎只有在她喜欢的课上才会变得模糊。例如语文。 下午,她很认真地听着老师对课文的讲解,配上自己的附言。她发散的思维聚拢在笔墨里,挥出自己的答案。 “听说等会放学的时候,成柘要和徐思礼表白,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任弋弋的头跨过中间的走道,伸到赵赀耳旁小声的说。 赵赀稍微转向任弋弋,郑重地摇了摇头,她不是不爱看热闹。只是谁都知道成柘从初中就开始跟在徐思礼屁股后面了,要是有苗头,早就答应了,何必拖到现在。 所以,在赵赀的眼里,这场表白更像个变相的小丑大会,台上的人永远微笑地去接受自己注定的失败,太残酷了。多一个人,便是多一份后悔,她不想。 “没什么好看的,话说今天晚上有D组合的表演舞台你居然舍得不看?” D组合是任弋弋最爱的男团,赵赀知道,她不会错过的。 “哦对!差点忘了,我得早点回去守在电视机前边。” 赵赀配合一笑,吐槽她这不记事的脑袋瓜子。赵赀和任弋弋的家不在一处,但去公交车的路倒是相同的,过了一会儿,赵赀又多了一嘴,问她今天放学要不要一起去车站。 答案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从脑海浮到水面。 于是放学的铃声一响,赵赀就已经背上了包,转头示意,果然任弋弋也是。 她们一起走到公交车站,路上有说有笑,聊的多半是关于D组合的最新动向,直到各自等待的车来了才把她们分开。 赵赀一手背在背后,一手向着玻璃里的任弋弋挥舞,直到任弋弋坐的公交消失在路的尽头。 笑容和手一瞬回到原来的位置,赵赀拿出背包里常带的耳机,插上,耳边传来静心的音乐。刚刚的话题聊得她太累。 她跟着排队的人群上了车,努力挤上一个靠窗的座位,树影成迭向后倒去像是老旧而又清晰的电影胶卷,配上耳机里滋啦作响的电流声,而赵赀是影院里第一排的观众。 只是这场电影通常只能持续35min,帷幕在她面前落下,车门打开,赵赀提了下背包的肩带,下车。 日落时分,阳光已经枯黄,掉了星点在赵赀面前的小道里。他们小区因为是早远的设计,过路都设计的曲折而又不合理,楼与楼之间挨得很近,美其名曰节省空间,但却会有缝隙在两栋楼之间,留着占用公共面积。赵赀已经习惯了这样昏暗的小道,尽管现在还没到路灯亮起的时间。 赵赀往前走,小区的每条道她都太熟悉了,甚至不用抬头就知道正确的道路。 “这么想要我?”少年的嗓音卷在烟纸里,芯火随着声带的震动而燃烧,吐出撩人的烟。 赵赀似乎被无形的烟呛到,血液涌上脸颊。 而少年的嗓子却因为烧的太热,引来了水。碰撞的声音忽大忽小,是分离又合上的声音,带着满腔的水和灵巧的舌。 尽管赵赀感觉男女离她有两个拐角,但她仿佛当眼目睹结实和柔软的胸脯贴合,唇齿缠绵。她不是孩子,她懂这些男女之事,她想可能再不快点走,男女可能当场就能进行下一步运动。 她的脚步飞快,带着慌张,一路冲回家里。直到凉水下肚,她才恢复正常的体温。 赵赀不是没见过接吻,电视里,现实中。但大多在她这个年龄的都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她从未听过那般缠绕的热吻,甚至那个男声听起来还十分年轻。 赵赀晃了晃头,摇走这场过于赤色的意外。打开房间的灯,果然陈桂萍还没回来。拿出作业放在茶几上。 坐下,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喧闹的人声交织放大在音筒里。有叁两的脚步声,从楼下到楼上。又有脚步声,从楼下到外面。 大门被人打开。 是陈桂萍提着一只烤鸭和两碗芝麻糊回来了。单肩挎住的包被两个塑料袋挤到了腰后方,手里捏着钥匙,身体因为换鞋的动作而稍显不稳。 赵赀连忙上前,拿过她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问:“没主食的吗?” 陈桂萍的海马体一下子被人击中:“哎呦,你看我这脑子,我就感觉好像忘买了点什么。” “算了。” 算了,赵赀感觉她妈这脑子自从染上麻将之后,就没好过,她反而有些习惯了。 “今天只能这么将就吃吃了,委屈你了,女儿。”陈桂萍的双手覆上赵赀的脸颊,其中一个手指还套着钥匙,又丝凉又很热。她嘟着嘴,仿佛犯错的不是她。 明明她才是母亲,怎么比自己还会撒娇。赵赀想。但她仍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她的揉搓,顺便拎过她的包挂在了架子上:“去洗手。” 陈桂萍向她一笑,走向洗手间。赵赀拿出塑料袋里的烤鸭放在餐桌中间,两碗芝麻糊放在一边等要吃了再打开,以防凉了。转身从橱柜中拿出两双筷子和两个小碟放在了桌子两边,赵赀没等陈桂萍,就已经坐下吃起来了。 -- chapter3不眠夜 ℗o1⑧ЬЬ.coм bsp; 3 不眠夜 陈桂萍出来看到赵赀动筷,并没有说什么,反而笑着落座,夹起一块烤鸭啃了起来。 她们家只有两个人,向来没这么多规矩,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只有没钱了不能向爸爸伸个手撒娇道:“爸爸,我这个月没零花钱了嘛。” 赵赀其实不是很了解她的爸爸,从她懂事开始,她的生活便只有母亲和她。她从来没听过陈桂萍提过自己的父亲,也没去问过关于他的事。谁都不提起,怕扯出伤心。但她看得出母亲很爱这个给了自己基因的男人,因为至今为止她的床头还放着一张黑白礼服的照片,他看着她,她笑的灿烂。 这件事还是赵赀无意中知道的,是一天清晨,陈桂萍还在沉睡,相框被孤零零地摆在柜头,男人黑色的燕尾服在白色的家具中尤其显眼。赵赀这时才知道她的母亲只敢在浓夜之时偷偷思念。后来顺着年纪长大了,赵赀便吵着和陈桂萍说是要有自己的隐私,提出了她不要再进自己的房间的要求,怕她觉得过分,又加上了句自己也不再进她的房间。 赵赀放下筷,喝完了芝麻糊,丢下一句:我吃饱了,便回了房。她明天还要上学,得早睡早起。 她刷完牙,躺上床,将房间的灯全部熄灭,闭上眼,安静地等待睡意的到来。 木板枝吖。 翻身,用被子捂住一边耳朵。 喘息。ⓨǎоɡùоsℍù.Ⅽом(yaoguoshu.com) 睁开眼,一片黑暗。 “啊~啊,你好棒,我爱你。”?????? 赵赀不可置信地看向天花板,不是吧,不可能吧。这楼上是在……那啥吗?赵赀怀疑自己的耳朵,又在下一声娇喘中肯定了自己的答案。 赵赀想起早上那阳光少年的声音,明明说出来的话这么乖,晚上居然玩得这么开。 真的没想到。 她下次路过的时候可能得提醒一下他们这里隔音不好了,不然……赵赀想到那场面都觉得尴尬。 然而上面的人像是看到了她的心思,声音愈演愈烈。赵赀越躺越不能淡定,现在她的房间里似是有人替她按下了有声阅读的键,书名叫活春宫。 她拉起被子,整个人埋了进去,希望能阻断掉大部分的声音。 震动的频率反而越来越快了。赵赀担心她们家楼的木头承受得住吗,但现在比起这个,她更想安心睡觉。赵赀把头埋的更深了,还用一旁的纸巾堵住了两个耳朵。 似乎有效。 赵赀又多抽了两张纸塞到耳朵里,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闭上了眼。 大学毕业,她找了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每天随着性子上班,甚至每年都有一个月的旅游假,她笑着和同事谈论未来的人生。 彩花飞舞,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手指被人紧紧握着,套上一个璀璨的钻石戒指。身旁是人们的祝贺声,陈桂萍在一旁拿着个手绢哭泣。抬起眼,她看不清这个人的长相,但他泛着光,她想她一定很爱他,不然为什么会和他结婚。 孩子啼哭,无论她怎么哄都哄不好,男人过来轻轻说了声爸爸在,便止住了这一切,怀里软糯的团子笑了。她靠在他的肩头,笑的灿烂。 陈桂萍说什么也不愿错过她孙子十八的成人礼,驻着个拐杖就走来了,她头发花白却满脸的精气神。她站在门口和他一起等,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她的眼上。 眼皮温热。光仍然刺刺的向着她,不肯移动。她开始觉得发烫,她用手想要遮住,却发现什么都挡不住。 太烫了。 赵赀猛然睁开眼。正午的烈阳透过缝隙照在她的脸上,眼皮已经发红。 她抓起床头旁的闹钟:12:30。 糟糕,睡过头了。赵赀连忙蹦下床,着急地连裤带袜的一起换,怎么闹钟不响呢?她懊恼地看向闹钟,又抓起一件外套,带着书包,就往学校赶。 赵赀到学校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狠狠地批了一顿,顺带把上午考完的试卷扔到了她的面前。 她像只垂头狗,慢慢走回教室,坐到座位上仰面朝天。明明是睡过头,她却感觉更累了。 “你今天上午怎么没来?“ 任弋弋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 “睡过头了。” 一句话泄走了肺里所有的气。 “少见诶,你居然也会睡过头。” “是啊。” 赵赀自己也不理解。 “今天上午语文考试了哦。” “我知道,刚刚班主任给我了。”准确地来说是扔在桌上。 赵赀低头,叹了口气。 “那你知道等会要在大礼堂集合吗?” “大礼堂?是要开会吗。” “嗯,说是要说下未来方针什么的。” 无聊,不想去。 “我劝你今天别逃,老师会盯上你的。” “应该……”赵赀本想说不会,却发现会的几率明显高很多。 “的确,应该得去。” 赵赀妥协。 她撑着一边的脑袋,已经在想等会大会上打发时间的办法了。 -- chapter4转学生 bsp; 4 转学生 大会叁点准时开始,赵赀跟着班级坐到了分配的位置上,转头用眼角一瞥,果然班主任也来了。 还好。 她坐在位置上,从衣袖里偷偷抽出了手机,打起了积木堆堆乐。 “你居然还在用板砖机吗?”任弋弋惊讶地看着她。 “嗯。”赵赀不觉得不好意思,她早就准备好了这类疑问的说辞 “我只要能打电话和发短信就可以了,我不想被智能手机束缚我的时间。” 其实单纯就是赵赀觉得同样的这点钱不如攒着,现在陈淑桦不工作,两个人的开销全靠房租维系着,充裕但每月没有多余,她觉得还是要存一点钱以防不时之需。 “那你不是有微信的吗?” “现在板砖机也是能下载软件的好嘛。” 的确,很多人不知道这个事。 赵赀又补了句:“板砖机里面是有应用软件的。” 熟悉的声音接上了她的话,却不是来自任弋弋。赵赀抬头,看着台上演讲的人,震愣。 “大家好,我很荣幸第一天来到学校就有机会站到这个讲台上,我是高一一班的闵嘉成。” 声音从正中间传来,爽朗而又阳光。和那日她在家里听到的那个人如出一辙,只是声调低了点,揣着稳重。 赵赀是高一叁班的学生,几乎坐在大厅的最后一排,她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乌黑的发梢和凌厉的下巴,远看都能感觉到是个帅哥的坯子。 前排浮出嘈杂的议论声,多半是女生。 “哦哦,赵赀我和你说你今天真的错过一个大新闻。”任弋弋拍着她的手,语气激动。 “今天一班来了个转学生,你是不知道老帅了,又高又白,据说还是市里大学校转过来的叁好学生。” 赵赀感觉手上被拍打的力道更重了。 她知道他,只是不知道他们居然会在一个学校见面。 “市里大学校,还是叁好学生,那他为什么要来我们这?” 赵赀不解,好的高中就意味着半只脚踩进了大学,而他却特地转来她们这区级偏远的高中,图什么? “说不定人家父母工作一起搬过来了。”任弋弋歪着头猜道。 赵赀笑了一下,没有说,她不想让学校里的同学也知道她小包租婆的称号。 但昨晚的声音让赵赀已经半否定了这个猜想。她看向讲台中央,少年镇定地发表着自己演说,腰板直挺,的确是个典型好学生的样。 皱眉,他的轮廓在她眼里模糊,连带着他整个人。 “谢谢,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度过愉快的叁年高中。”台上的青年向着台下鞠躬,掌声雷动。 赵赀看着他走进后台。 过了几秒,又出来。 半弯着腰跑向赵赀前面一班所在的座位,明明上午刚来,周围的女生用目光迎接他,而男生有的搭上他的肩,有的拍了拍他的背,脸上无不堆着欢迎。 这种人似乎生来就是接受瞩目和好意的,可是却也不真实。 赵赀低头,收回了视线,拿出手机,继续打她的积木消消乐消磨这无趣的大会。 一局,两局,叁局,在赵赀即将开始第四局消消乐的时候大会终于伴着校长的结词而宣布落幕。 学生各自散去,放学铃也随之打响。赵赀离门口最近,几乎是第一批回到教室的,她直接走向座位,拿起书包便离开了。每次大会结束车站都会被同校的人挤满。 赵赀插着耳机,走到公交车站,此时人还不多。 上车,她坐到了老位置。 “不好意思,谢谢!”车门被人用力拍响,打开,又是那个声音。 闵嘉成的脸上滴着汗珠,胸腔起伏,显然是跑过来的。 他丢进两个硬币,往车厢里面走,坐在了赵赀前面不远处。 赵赀本能转过头,昨夜的场景浮现,她有点羞。可立刻反应过来,她知道是他,可他又不认识她。于是赵赀又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后脑勺,仿佛能透过脑壳看到他灵魂本体。 闵嘉成稍稍侧脸。 光透过车窗打在他的鼻梁上,反出一条直挺的线,唇微薄稍凉。黑发朦胧不清,遮住了他的眼,却又在下一秒被风吹起。高额,秀眉,深目,像是含霜的艺术品被孤立在玻璃之后供人观赏。 和台上乖巧阳光的他仿佛对立。 赵赀看的入迷,不仅是因为他好看的长相,更多的是每一次她都好像重新构建了对他的初印象。 神奇。 赵赀的小指摸上耳机线,听筒里传出的音乐变质,时好时坏。她的世界像是对着一个未知的漩涡,她好奇而又排斥。 少年站起,略过她,走向了打开的后车门。 赵赀惊起,立马跟着冲了下去,她看的入神,都没发觉已经到站了。 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向着一个方向,毕竟他们的目的地也不过一层楼的距离。 闵嘉成走的很慢,双手插兜,偶尔漫不经心地瞥向两侧的风景。 赵赀走的也很慢,因为她不想走到他前面去,此时她像个小心翼翼的采花贼永远对着目标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贪婪地看着他皮囊的每一处。 可就在下一个拐角,她丢失了目标。 赵赀疑惑,站在原地扫视左右,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身影,而且她已经走进了小区,这里的走道都又短又窄,一眼就能看到头,不可能遗漏。 他迷路了?她猜。 这是有可能的,她们小区的路对于新来的人来说特别不友好,蜿蜒曲折。 赵赀摘下耳机,仍然顺着正确的道路往前走,只是走的更慢了。 -- chapter5太差劲 bsp; 5 太差劲 赵赀没有碰到任何迷路的人,晚上也没了运动的动静,她一觉睡到第二天周五的早上,像平常一样,乘车,上学。 拉开椅子,趴在桌上,惯例小憩。 直到走廊窸窸嗦嗦的声音将她吵醒。赵赀揉眼,脸上满是睡意,她明明没有听到铃声。 迷茫地看向声源地。 闵嘉成和一个穿着正装的女人一起穿过走廊,是一班的数学老师,以前曾经代过叁班的课,赵赀认识。班级里许多女生都贴到靠近走廊的窗旁,成群结舌,生怕别人听不见她们的议论。 闵嘉成偏头。 一惊,她似乎穿过人群,与他四目相对。 他和昨天回家时一个样,插着口袋,只是目光澄澈,笑着像是与她们一一打招呼。窗边的议论声更甚了。 赵赀突然意识到那应该只是个错觉,毕竟这么多人挡在她的面前,他没有理由关注到自己。 她摸了摸自己刚睡醒乱糟的头发,想是不是该去洗手间一趟? 掌心压下翘起的部分,她顺了两下,还是没去。 铃声响起,很快成堆的课排着队从课程表中跳出来,早上小小的插曲终是回到日常。只是赵赀开始偶尔会看向走廊,可能她厌倦了绿景,突然也想看看人间烟火。 — 放学铃声响起,赵赀站在座位旁,她的包早就收拾好了。 “今天一起走吗?”任弋弋向她发出邀请。 赵赀不知为何看了眼走廊,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没理好。” “好,那我先走了,拜拜。”任弋弋一边拿起书包一边向她挥手。 赵赀拉开拉链,调整了下两本书的位置,又合上。 等任弋弋走了,赵赀拿起书包慢慢地向外走,踏进走廊的时候往里望了一眼。 她慢慢地走向车站,此时错过了刚放学的点,人已经很多了。 她突然感觉口有点渴,跑向了车站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水,结果错过了一班车。她懊恼地喝了一大口水,继续等在便利店的玻璃窗前。 闵嘉成走进她的视线中,他背着包,手里还拿着一袋纸,似乎印着密密麻麻的字。 应该是要补的试卷什么的。 忽然公交车来了,他上车,赵赀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她不能再错过一班车了。她喘着气,排到上车的队列里,闵嘉成就在她前两个。 她在机器上贴上自己的交通卡,成功扣款,往里走。 视线灼热,她不敢看两旁。 她坐到老位置,随便往前一望,就看见了闵嘉成撑着个头,看向窗外,似乎他上车后就一直维持这样的姿势。 她偶尔也看看窗外,更多的放在了车厢,她想她有点喜欢上烟火的气息了。 这次她先下了车。她走的很慢,稍稍偏头,看到身侧有两道黑影被拉长连进树荫里,嘴角不自觉上扬,脚放的更慢了,仿佛等着春天赶上她的脚步。 小区里的路灯已经亮起,今天赵赀回家晚了,等到了门口,天色早就发暗。路灯照出昏黄的灯光像是模仿夕阳,只是多了许多飘絮的绒白小点没有规律地在灯下游离。 赵赀停顿了一下,继续往里走。 她仍然走的很慢,闻着四周飘出菜肴的香味,却忽视了那愈发浓烈的人的气息。 手腕突然被人攥住,背狠狠地撞上墙壁。 “你知不知道追的太紧反而会招人讨厌啊。”语气戏弄,眼神如冰。 闵嘉成。 不敢置信,眨眼,还是他。 同样的面容,眼尾成角,泛着厉气。哪还有一点之前叁好学生的样。赵赀脑海里突然翻出那日公交车上看到的他。 “怎么,没想到?” 尾音向上,却也掩饰不住他暗哑的声音,像裹着浓烟吐在赵赀的脸上。 闪过,那同样的声音,从忘却的角落被拎出。 这么想要我?听听,这句话,这个音色,这个声调,简直一模一样。 赵赀看不见此时她的表情有多么的惊恐,虚汗从她的四肢冒出,一切都被串了起来。 闵嘉成的眼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扫视着她,像是机器在给送上的货物评级:“和我调到一个学校,还跟着我,想和我打上一炮?” 一下子寒意从心底回到赵赀的脸上,他唤回她原本的冷漠,眉头深皱。 神经病。 他用双指锢起她的下巴,猜:“莫非你是那种喜欢偷偷拍照,尾随,然后po在论坛上的闷骚女?恩?” “可惜,我已经决定不碰学校里的了,你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下巴一下子抽力,身高的差距使得她不得不抬头仰视他,他的眼下瞥,带着鄙夷。 火从四处而来,化作一声冷笑。 “你tm是精虫上脑吗?谁都想和你做。” 赵赀一把打掉他抵着墙的手,冷眼与他直视:“如果你是欲火难泄,想招鸡,出了小区左转就有一家,好走不送。” 她走出这寸尺之地,临拐角时,回头补了一句:“顺便一提,两天前你应该和你的小女友在这里热吻了吧,光是听那声,我都觉得你的吻技也,太,差,劲,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家。 大门被她从里面嗙上。赵赀拿起一瓶农夫山泉,就狠狠地往嗓子眼里面灌,满腹的水也浇不灭她的怒意。 “MD” 她极少爆粗口,今天却一连说了两个。 坐在沙发上,软垫被她的重量压出凹痕,她打开电视机,将音量开到最大。 盖过了门外交谈的声音。 “你这丫头怎么电视机声音开这么响!”陈桂萍的声音从赵赀的头顶传来,她看着电视,不想理任何杂音。 遥控被人夺过,音量一下子降到十。 “你今天吃错药了啊,开这么响,我门口就听到里面吵得要死。” “是啊!吃错药了。” 赵赀终于回头,气冲冲地对着陈桂萍。可就在下一秒震愣,再次冷脸。 陈桂萍挪开了她的身体,暴露出了在门口站着的闵嘉成。 他明媚的笑容僵在了那里。 “不好意思啊,这是你房间和客厅的空调遥控器,上次忘记给你了,让你还特地来跑一趟。”陈桂萍看不见此时背后的一切,从电视柜中翻找出两个控制器。 只给了一眼的时间,赵赀便再次回了头。 “是还有什么问题吗?”陈桂萍见闵嘉成呆站着,没有回应。 回神。 “没问题了,谢谢。”他礼貌地微笑,道谢,转身,仿佛他与她从未见过。 “长得水灵,还有礼貌,这种小孩现在可真不常见了。”陈桂萍关上门,感叹道。 “是啊,真是不常见。” -- chapter6闵嘉成(上) bsp; 6 闵嘉成(上) 之后的两天,周六周日,赵赀都没有出门。一是她爱宅的天性,二则她不想有任何意外能够遇见某人。 她靠着陈桂萍带回来的简单食材做了道蛋炒饭过活。她满足地搭上自己吃撑的肚皮,感觉自己厨艺也还可以,要不以后试着自己做饭? 却在晚上,差点把一天吃的给吐了出去。 木板,女人,这次甚至还有男人的低吼声。 赵赀蒙着耳朵,想让这声音从哪儿来滚哪儿去,犹豫了半刻,还是没下床。 她把被子盖过头,隔出自己的小空间。可女人的浪叫一阵一阵冲进她的心里。 MD,人渣。居然还换了一个人。 她骂出了声,盖的更严实了。 第二天,她很早就醒了,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到学校,她就趴着,身子已经快进入休眠模式了,脑子却很清醒。她愣是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睛半睁,却怎么都闭不上。神经因为任何细小的声音而被拨弄,直到铃声响起,赵赀才放心地合上了会儿眼。 她今天学的很认真,从语文到数学,每一个知识点她都做了笔记,还自己多刷了两套卷子,她第一次把时间过的这么充实,以至于都想不了其他。 只有到了放学的时候,心思甚浓。 赵赀一听到铃声就走,头都没回,在车站站着,时不时瞟一眼,看看有没有熟悉的身影。她不想碰到他,他来她就换。 车来,她上车,几乎是第一个,坐到后排的位置,看窗外,也放了叁分的视角在上来的人上。 还好,没有。 她安心地塞上耳机,融入成迭向后的树影。只有在下车时,开放了一个与外部世界的通道。 后悔。 “我没想到你是房东的女儿。” 赵赀能认不出来吗,人渣的声音。她没有停下,一边往前走,一边回了句。 “我也没想到你是个人渣呢。” 他的眉一挑,笑出了声。 “你叫什么名字?” 无人应他。 “我叫闵嘉成。” 他并排跟着赵赀的脚步,双手插在兜里,神情自若,甚至视线向着前面。 “那我们现在算是认识了,还请你保守这个秘密。” 他偏头,瞥眼,走到了赵赀的前面。黑色的发梢被带起的风吹出向后的弧度,眼眶成线,却框不住他溢出的自信。他的声音不再盖上伪装,沙哑而又低沉,似是朋友间的请求。 他不等她的答案,消失在尽头。 徒留赵赀一人呆愣在原地,半晌才反映过来。 什么意思? 她第一次感觉世界的普遍规则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她十六年来生成的个体思想也有失效的一天。 莫名其妙。 既不是威胁,也不是恳求。请求?明明他知道他们算不上朋友,她对他此刻只有厌恶,那么为什么?他有什么自信肯定她会保密,还是说不在乎?可若是真的不在乎,那为什么还要来和她说上这么一番话。 想不通。 她对戳穿他其实没有兴趣。可赵赀想,若是真这么做,她其实没有自信让学校里的人信她而非他,毕竟论这在外的形象他太过完美,而人有趋于美好的本能。 换句话说,秘密的保守根本不取决于她。 头胀的难受,他存在于她的认知之外。 他像高数中的公式,只让人学会表面的用法,却深藏了它演变的过程。没人能真正运用它,就连每日相见的老师也会在它之上卡壳。 何况她。 可是,他的本质仍是渣滓。 她看着他隐没在黑暗的背影,半晌,拉上外套的拉链,迈出脚步。 -- chapter7闵嘉成(下) bsp; 7 闵嘉成(下) 之后闵嘉成像是消失在赵赀的世界里,上学放学,甚至在学校里她都没有再见到他。除了几次楼上的运动声还表明了他的存在,赵赀几乎都快忘了这个新来的租客。 偶尔学校里有些风言风语会传到她的耳朵里,尤其是女生圈子里的小闲话。 说是闵嘉成从来没有谈过女朋友。 狗屁。 那这大晚上的声音是他一个人看黄片发出来的吗。 说不定真的是招鸡?她猜,毕竟她曾听到过不同女孩的声音。 离谱。赵赀想,也为那些对他虚假面具产生好感的女孩感到同情。 鲜花们盯上了形状好看的牛粪。可惜。 回家。 信箱被堆满,赵赀抽出几张,溢出的信一下子像积木塔般轰然倒塌,掉了满地。 “唉…”叹气。 蹲下,一张张拾起。 |小区大门维修通知:自明日起,请各位业主从后门出入,前门3号楼门前通道需做维修处理。预计工程时间:一个月| |水费通知单:今月您的用水量一共是5.3吨,共计76元。| 除此之外,多是一些广告单子。 “资助孤儿院……” 赵赀从花绿的硬卡纸里抽出一张藏在里面的信。 什么时候她们家有闲钱资助孤儿院了? 她仔细读那透明封面里透出的有限信息。 “收件人:闵嘉成。” 赵赀怀疑自己眼花了。她不近视,也识字。 犹豫,顿了两秒,放进了隔壁写着数字叁的信箱。 她没有上楼,皱着眉,看着那吞进信件的黑色洞口。 默默说了句:“真的假的…” 第二天,修路。 赵赀被迫走小区后门,那里总是有一群流浪猫,看着人就巴巴地蹭人裤管。小时候她看它们可怜,经常喂它们,可长大了,她发现其实它们吃的比她还好,每天只是睡和吃,过的比她舒适。 于是虽然心里还是可怜它们,但再也没去过,也省下了这费钱费时还落不着好的事儿。 这次她带了盒牛奶,想着难得一次。 她凭着记忆,走到野猫聚集的地方,看到的却是被猫围着的闵嘉成。 他蹲在中央,四周全是野猫,混着泥土的皮毛蹭上他的衣袖,他轻柔地抚摸,眼里全是爱怜。 真的是他吗……? 一只白橘色的猫踩着猫步走到他眼前,躺下,露出肚皮。 他低了一下头,再抬起,眼睛笑出了褶子。白净的手指划过猫的肚子,由上至下,游走,揉搓。最后轻轻地挠了下它的下巴,猫舒服地眯起眼睛。 他站起,给他们整顿了下窝,离开。 赵赀立刻躲进了拐角,确定他离开了才出来。她走到他刚刚的位置,蹲下,同样的动作,却没有猫围上来。 她拆开牛奶盒子,拉出一道口子,放在地上。慢慢的,有猫过来了,试探性地舔了一口。猫眼盯着她,身子弓坐着,很是警惕。 赵赀站起,往后退了几步,终于大量的野猫从四周角落里出来,围着牛奶舔食了起来。 她静静地站着,手拉着书包带子,看着它们,嘴里念了句。 “……闵嘉成。” -- chapter8包租婆 ℗o1⑧ЬЬ.coм bsp; 8 包租婆 到了月底,赵赀拿出了记账的小本,写下:101,102,202……她顿了下,又写下301。 她拿出一件带着花的外套又配了件紧身的牛仔裤,她想,她毕竟算是房东,应该穿的正式点,给别人留下个好印象。 她拿着本子,笔和一个文件袋,出门。 从一楼开始,按着顺序,她一个个敲门。 101住的是个来这儿远门打散活的,四十出头,整个人黢黑,一脸老实人的样。姓王,一般赵赀唤他王叔。 门开。 “王叔。” “小赀阿,收这个月租金的吧,给。” 一个有些许厚度的白色的信封交到了赵赀手上,她拆开,拿出里面的钱放进了文件夹,把信封还给了王叔。 “不点点吗?”王强喊住赵赀。 “没事,信的过你,王叔。”ⓨǎоɡùоsℍù.ⅭоⅯ(yaoguoshu.com) 王强一贯实诚,不会干故意少钱这种事,再者陈桂萍曾嘱咐她,若是真少点钱,也别太计较,王强每个月都得寄钱给他在老家的老婆和孩子,其实手里紧巴得很。 门被关上,带着的灰被抖下,赵赀转身,深绿色的网纱大面积盖住了另一扇门,敲门。 蹒跚的脚步声从门里传来,花白的老人穿着得体的一套衣服打开了门,手指像泡了水,胀得发皱。 她拉过赵赀的手,问道:“小赀阿,吃过晚饭了没?” 像是有人唤她回家,赵赀对着李婆婆总是不自觉地微笑,想起正事,又用较大的音量对着她的耳朵喊:“吃过了,今天月底了,来收房租了。” 从赵赀有记忆时,李英华就已经住在这了。她年轻的时候没嫁人,也没个继子继女,活了大半辈子都是孤着一人,但她不怨也不悔,觉得这样活着她反而快乐。 小时候赵赀一直去她家蹭晚饭吃,直到被陈桂萍发现后说了她一顿,她便再也忍不下心去了,因为这个近七十的老人平日里自己连肉都不舍得吃,却会在她来的时候买上一整只烤鸡放在桌上。赵赀心里,抽疼。 手里被塞进一把子零散的钞票:“这个月的。” 其实这点根本不够租金的,数额是当时陈桂萍象征性报的。 赵赀放进文件夹里,又喊:“齐了,这个月的收到了。” 李英华捏着赵赀的掌心,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的脸。赵赀知道,李英华又透过自己看到了她的爸爸,赵温杉。 赵温杉这个名字,赵赀还是从李英华嘴里听到的,这个陌生的属于她父亲的代名词。 据说她父亲从小就住在这栋楼里,直到去世,也是在这栋楼里认识的她母亲,将楼和女儿一起托付给了当时才二十六岁的爱人。 泪水从李英华的眼角流下,赵赀轻按眼框,收住她也即将落下的晶莹液体。这是一个她们谁都不能在嘴上提起的存在。 赵赀托住李英华的手,把她扶回屋里。 “婆婆,平时别舍不得吃,多买点肉补充营养,最近天也凉了,记得添衣服,还有要是有任何事,直接打电话或者上来找我哈。” 赵赀尽可能地将她想到的放进叮嘱里。 李英华慢慢回握住她的手,苍白的发随着时间向下挪动,再艰难地抬起。 赵赀替她关上门,深呼了一口气,上楼。 二楼,也就是他们家对门202。 “咚咚咚。” 一个男人穿着个裤衩就来开门了,骨节从他的皮肤里突出,赵赀站在门口也能清晰地看到他一条条的肋骨。 他倚着门槛,油腻的嘴张开,第一句话就噎住了赵赀:“小美女,来找我干嘛呀?” 太阳穴凸起:“这个月的房租。” “我怎么感觉前几天才刚收过呢。”他双臂交叉,手上没有任何东西。 “错觉。” 他眼睛泛着油光,盯着赵赀。 头顶像是有小虫蠕动:“快点,房租。” “好,好,好,别急嘛,小美女。”他终于放下双手往房里走,拖鞋在地板上摩擦出难听的声音。 赵赀离得远,也能看那破烂的沙发上挂着女人的内裤,泛着白渍。 她又退后半步。 男人从屋里出来,拿出一沓钱,同样泛着污渍。 她捏着手指接过,一张张数。 “数目对的。” 赵赀放进文件夹,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再见。” 头皮被盯得发麻,忍住,她对自己说。 -- chapter9三零一 ℗o1⑧ЬЬ.coм bsp; 9 叁零一 她走到叁楼,二楼的视线才缓缓收回。 赵赀平复了一下心绪,敲门。 无人。 又敲了一下。 还是无人。 不在家吗?她想。正想走下楼去,门突然被人打开。 闵嘉成裹着白色的浴袍,锁骨突兀地在外,修长的脖颈泛着潮红。他肩膀上的布料几乎都湿了,水珠不停地从他发梢尾部滴下,眼睛被遮在帘布之下,却盖不住曜石,朦胧却又勾人。 她呆愣,咽下,僵硬地开口:“那个…收房租。” “多少钱?”他看了一眼来人,没有半分惊讶,继续用毛巾在头上揉擦。 非礼勿视 “两千八。” “你等等。”ⓨǎоɡùоsℍù.Ⅽом(yaoguoshu.com) 光洁的手臂拉着门,人走到了客厅的最深处。 赵赀扭头,看到了屋内。 屋子好像被重新布置了一番,许多简陋的家具都被换上了高级的外壳,摇晃的小灯照出影子在洁白的桌面上舞蹈。走廊连着两个房间,赵赀一眼就看到对着她房间的门,脸不自觉绯红。 又凉下。 他举着一张黑白相间的卡重新回到门前,问:“信用卡行吗?” “额,只收现金。“ 他苦恼地看着她:“那可能没有。” “……” 赵赀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我明天给你,可以吗?”闵嘉成打破。 本能回答:“可以。”,太尴尬,她快速走下楼。 门关上。 闵嘉成打开手机屏幕,划出联系人一栏。 |母亲| 手指转成圈,点开,按下绿色的电话。 放在耳侧,冰冷的机械音刺耳。 “妈妈……” 接通的一瞬间,开口,他盯着地板,滴落的水在凿地。 那头的呼吸一滞,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声音传来,似是被岁月蹉跎,很是疲惫。 “……嘉成?” 声音被压低。 “你怎么会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睫毛被水的重量压弯,眼深。 “能给我寄点现金吗?我这里房租只收现金。” “你爸爸不是给你卡了吗?”声音有点无措又带着质问。 “嗯,但如果要取现金的话,得要他本人去取。” 他不想。 “那……”音节被拖长,声音像轻柔的棉花,又突然被人扯开“诶!马上就来了!” 闵嘉成把手机拿开耳朵,打开免提,扔在桌上。 他听到了那背景里讨厌的男人和婴儿的声音。他不想被第叁者的声音贯耳。 “那什么,嘉成,妈妈不和你多说了,钱的事情你还是找你爸爸昂。”她越说越轻,越说越急,最后归于一声忙音。 呵。 仰头,天真烂漫的大笑混着一滴蓝色的液体被肌肉扯住,固定在他的脸上。袍下半掩的手握成拳,看不见已经变黑的手机屏幕。 几秒肌肉就开始发酸,太累了,他想。于是嘴角归位,又变回原来的他,不带一丝颜色。 唯独手还成拳,直到手指充血,他才慢慢松开,信用卡在他另一个手里与桌面发出脆耳的敲打声。 又打开屏幕,点下|爸爸|,免提开到最大,扔到沙发的另一侧。 “喂~”一个字被娇媚的嗓音说出了千回百转。 “金薇薇,把电话给我爸。”他直呼她的名字,明明法律上她算是他的小妈,他却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 “戚……”她故意将声音传进听筒“逸仁,你那吃钱的宝贝儿子来找你了。” 电话被交到一个中年男人手里。 “喂。” 声音低沉浑厚,带着磁力,与他的声音很像,但更多了一份成功商业人士的底气。 “爸爸。”恭敬带着疏远。 低位的人总是先开口。 “我需要一笔现金,付房租。” “我给你的卡还不够用吗?这种小事你难道自己不能够解决?” 叁句话,一字开场,两句质疑。 “不是的。”闵嘉成很快否认,又说明缘由 “信用卡里的钱我如果要取出来,得本人在场, 而且手续很麻烦。” 他在说,这不是他自己能够解决的问题。 “自己搞定它。”男人的话像山渡着冰层压在他胸口“搞不定就给我回之前的高中继续读,你小妈会给你准备房子的。” 电话被挂断,茫然的电子音浑着他心口放大在整个客厅里,也传到门外女孩的耳朵里。 -- chapter10我爱你 bsp; 10 我爱你 赵赀站在门口,她本来已经下去了,犹豫了一下,想着还是提醒一声。 又回来了。 结果从第一个字到最后她都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后悔刚刚忘记和他说这里隔音不好,也后悔再上来。她像贼,偷了人家上锁的本。 还听的入迷。 此刻门里安静了,她却良心难安。 她看到了一个“阳光”少年压抑的家庭环境,又好像突然懂了一个“人渣”居然也能和爱心扯上边的原因。 她看到了他复杂面具下凛栗的蓝色玫瑰,刺正嵌进她的眼,而他早已习惯。 赵赀不是圣人,但却天生容易共情。 她的手放下,又抬起。 最后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撕下,塞进了他的门缝里。 屋内 少年把自己埋在黑暗里,胸腔一起一伏,他有活着的体征,但他却感受不到。指尖抚上手臂青色的经脉,他问自己血还在流吗,有人想要知道吗。 方形的亮光照在他脸上,他打开绿色的聊天软件,随意点开一个美女头像的聊天框,发了个字。 |做?| 亮光暗下。 他重新没入黑暗。 — 很久,门铃被人按响。 到来的女人捏捏歪歪,突然被人拽进门内,少年似是埋伏丛林的猛兽,直冲脆弱的下体。 “啊~” 痛混着愉悦,红唇哆嗦,女人张着她的口,手指摸着背后的墙,想要找到开关。 一顶。 似是说不,女人的手颤抖地攀上他的背。 他全力冲刺。 下体的快感和脑里的多巴胺交织告诉他血肉的温度,他还活着。 “今天好猛,啊,啊,我快受不了了~” 女人的声音他不喜欢。 可他隐秘地感受到自己正被人需要,哪怕只是身体,哪怕只是皮囊。 他送她至高潮,换来一句廉价的“我爱你”。 — 粘液被兜在套里,他拿下,扔进桶里。 灯终于打开。 女人喘息地倚在开关旁边,她的衣装还是完整,只有内裤被人撕裂。 她从小包里拿出一只口红,描唇,语气平淡地像是问家常:“怎么今天一上来就这么猛。” 腿心似在回忆,又一颤,坐下。 女人的手搭上他的肩,心口处在少年的大腿根摩擦,她还想要。 握住,放下。语气冷淡:“可以离开了。” 他已经站起,给自己倒了杯水。 “啧。”女人撅嘴。这个炮友什么都好,长相出众,器大又猛,甚至还年轻,也不会要求不带套。就是……女人叹气,没有售后也不带前戏。 但是,瑕不掩瑜。这样高质量的炮友已经难得。她拿起自己的小包,拿出一条新的内裤 穿上,撩头,飞吻:“小哥,多来找我哦。” 女人转头离开。 突然,一张纸混着高跟鞋踩过的痕迹被放在在闵嘉成的面前。 “对了,刚刚捡到的,在你门口。”女人再次离开,这次真的关上了大门。 他低头,纸被鞋底压出一个黑色的圆点,但字迹还很清楚,上面写了: |房租不用急着明天交,过几天也可以的。赵赀留。| -- chapter11一起吗 bsp; 11 一起吗 赵赀啃着手指度过了一晚,她想正常人在看到那张纸后应该是会给个回复或者口头感谢一下的。况且她离他就一个楼梯的距离,很方便。 但是很久,房间里静的只有电流声。 会不会是被风吹掉了,被猫叼走了,被水淋湿模糊了,又或者只是他单纯看了觉得没必要。 她忐忑,睡不着,也怕错过,万一有人突然来敲门。 直到再次醒来。 她起床,看向门口,突然笑了一下,为自己昨晚的“自作多情”。 她啃着面包,思考为什么自己这么在乎那张纸条,脑子闪过很多答案,最后得出:因为负罪感。 她站起,出门,如往常一样度过平凡的一天。只是好像有点颓,上课她听得迷迷糊糊,她想应该是昨晚没休息好,要不趁着课间睡一会儿。 却被突来的八卦惊得无心睡眠。 “徐思礼给新来的转学生写情书了!”任弋弋在她的耳边大喊这个在年级里传开的“秘密”。 一班的班花给闵嘉成? “真的假的?” 为什么?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今天成柘都冲到一班去找人了。” “什么?!”她摸上大腿,按下,又笑着问“那那个转学生该不会被揍了吧?” “这倒没有,好像今天一天徐思礼都和转学生待在一块,成柘根本没找着机会。” “那……还好。”笔夹在手指里,撑脸,不小心戳到,有点疼。 音乐课的时候她路过一班的窗口,看到了在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男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内,赵赀猜:成柘? 往里瞥,果然,徐思礼正和闵嘉成有说有笑,在那个窗口。 嗯,郎才女貌,很配。 她仔细看,他笑的灿烂,眼角甚至有了些许褶皱,是听了什么笑话吗?可她看向徐思礼,只是坐在桌子的一角,唇没有动,只是微微笑着。 脑子里突然浮现那日少年的电话,那许多细碎的情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心底一抽。 她突然为他高兴,发自肺腑,如果他能脱离以前那种状态也是好事。 路过,离开。 放学,因为值日,她被留了下来。太阳弯腰曲背,拉住地平线往里钻,泛白的天线混着黄照在了车站上众多归家的学子。赵赀从学校正对的窗户望了一眼,就索性决定在学校里做完了作业再走,她实在不喜欢去赶那人流。 她开了教室里的一盏灯,低头,写下第一个字。 直到脖子酸了,大灯照在她脸上,她才发觉四周早就蒙进了夜色,她一看时间:20:00。 赵赀赶忙将做好的成沓作业塞进书包,嘴上不停说着不好意思,保安站在外边,回道,算了,算了。 她拎起书包,跑到公交车站,赶上了一班刚来的公交,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 车里没有人,她却意外地感到热,许是跑的,她拉开窗,呼气,好多了。 “咕~”她下意识捂住,太丢脸了。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又放开,算了下时间,她今天早中饭都没怎么吃,离上一顿苹果已经快7个小时了,是该饿了。 可她又算了算陈桂萍的作息和相关历史参考,大概率是会忘记给她留饭的。 头疼。 下车,走进后门。 两旁绿意葱茏,破旧的栏被踩出口。昏黄的路灯打在她身后,冷色的空气散漫在四周,给生机镀上一层薄薄的凉意。赵赀耸肩,裹紧外套,速走。 茸黑的脑袋出现在一片茫色中,绿丛遮住了他的躯体。走近点,是闵嘉成。 绕开。 “赵赀。”被人叫住。 她回头,有点诧异:“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名字的。” 挑眉 “不是你自己写的吗。” 赵赀留。奥,她想起。 “谢谢你的延期许可。” 延期许可? “就是你留的纸条。” 啊,她突然明白。呼吸有点堵塞,血液循环至她的脸颊,挠头:“嗯…不急,我们这过几天再给也是可以的。” “咕~” 救命。赵赀懊恼,想打她的肚子。 “一起吃晚饭吗?我正好要去吃。”指了指外边的小店,礼貌的询问。 他的眼里泛着昏黄的光圈,无波澜,却有魔力揽进旁观的人。 “就当感谢你的延期许可。” “不用,我妈给我留饭了。” 她收回视线,但还是补了句。 “谢谢你的邀请。” 回家,打开冰箱,果然只有牛奶和面包。 赵赀叹气,看了眼已经关上的房门,又抬头,看向时钟:9:12。算了,去买碗泡面吧。 放下书包,从陈桂萍的钱包里拿了点钱,出门。楼梯间是正在往上走的少年。 视线相撞。 他看向她手中捏着的散钞:“出去吃饭?” “嗯…你怎么又回来了?” “忘带卡了。” “噢。” “那一起去吃吗?” “嗯…好。” -- chapter12我请你 bsp; 12 我请你 睫毛根节分明,扑扇,热气从碗里蒸腾至他的脸上,红润。 他点了一碗什么都有。 而她点了一碗素米粉,只加了份她最爱的片牛肉。 省钱是她养成的习惯,却在这个场合显得拧巴。赵赀夹起一片牛肉就着好大一筷子粉嗦进胃里,碗里被人放进了颗牛肉丸。 “我都说了我请客,为什么不点贵的。” “我喜欢吃素米粉。”她说。 又夹起那单只牛肉丸放回他的碗里。 “那还要再加一份片牛肉吗?” “……不用了。”她低头,嗦粉。 老旧的风扇在他们头顶不知疲惫地工作,吹走碗里冒出的白气,香味窜涌至外头街道上伴着带着小地方言的吆喝声。 外头喧闹,他们静谥。 水捞起撞入碗中,刀刃与菜板,磕碰在桌上。 “当心点…成柘。” 一愣 “谁?” “徐思礼的追求者,听说你和她在一起后,他好像……一直在找机会堵你。” 他好像有印象,有个男的今天一直在教室外。 咽下,不以为意:“所以呢?” “所以?他肯定会找机会报复啊……”赵赀搅弄着粉,越说越轻。 “万一他突然打你一拳怎么办?”抬眼,直视,她说的认真。 “哈哈哈” 他撑着筷子,似是笑出眼泪 “为什么他突然要来打我,我又没和徐思礼在一起。” 皱眉 “什么?” “明明……”木板和女人们的声音穿过,那一天的他再次浮现在赵赀眼前,她差点忘了,他的本性。 赵赀脸色瞬间阴沉 “还是说你只是喜欢玩弄别人的感情?” 冰从老板的铲子里滑出,落入发涩的柠檬茶,端上,在他们隔壁桌。 “玩弄?”他咬字。 “是啊,人渣。” 闵嘉成放下筷子,笑,非笑:“你看到什么了,就说我是人渣。” “我…听到你带不同的女人回家做…爱。” 挑眉 “你偷听?” “不是!”赵赀激动地差点站起 “你们的声音实在太响了,我在楼下不想听的……” “做爱不违法吧,赵同学。”尾音向上,着重。 “我既没交女朋友,也没强迫别人和我做,凭什么就说我是人渣呢,赵同学。” 他头前倾,故意凑近。 赵赀看见他细长的睫毛,伏下又起,对上他墨黑的瞳孔,世界都是四空的黑洞。 开口,浓烈的嗓音像酒,她吸进肺里,微醺却又瞬间惊醒。 “还是说你喜欢我?所以介意,赵同学。” 他说的平淡,眼尾却只有挑弄。 面凉。 “呵,自大狂。” 赵赀慢慢夹起一口粉,进胃。 “你以为世界上所有女生都会喜欢上你吗?” “冲着这个,她们会。”他的手指戳进自己的脸颊,像是撒娇般。 只有她看到了他冰冷的眼睛。 身体一顿,赵赀的眉心皱成一处。她扭身,从兜里拿出散钱,心里算了下总价取了个整,放在桌上。 “请你。” -- chapter13旁听课 bsp; 13 旁听课 “等会旁听课,我们早点去占个好位置吧?”任弋弋问。 笔停,纸上一撇出了边界。 赵赀抬头:“不了吧,我还是坐在后面吧。” 走廊开始有人头移动。 旁听课,学校有名的无聊课,由一班优秀的学生模拟真实上课,邀请市里教育界有名的教授来观摩,再让其他班的学生旁听学习,美其名曰,共同进步。 她找出压在底下的化学课本,往一班挪动。 果然不愧是一班,赵赀想,作为年级里教育资源的优先级,就连班级面积都比她们班大一圈,天花板上的投影机是高级的机械银色,射出光投向叁折板,拉开,是55寸的荧屏,白色讲台配有黑色立式的话筒,窗户外对着的是学校气派的大门。 书抱紧,往里走。 熟悉的气味从后至侧,男生们的笑声传入,擦肩。闻到,听到,到看到他的背影。 赵赀将视线混在人群,她看他。 今天一班的学生都穿的正式,白衬衫,黑西裤,穿在他身上有些阔大,透出微凸的两条白玉,他没有扣上袖口,透薄的布料随着他的手摆动,似是古时痞气的公子哥,扮着斯文。 想起那日戳脸,赵赀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应该有这底气。 低眼,挪开,挤进一排排的座位。 他坐下,在中心。 她也坐下,挑了最后一排的中心。 方才还空着的座位已经坐满了学生,赵赀的视线变得拥挤,但她本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不想被任何人注意。 一些穿着正式的中年男女走进班级,在旁听席的一排正中间坐下,铃声响起。 赵赀打开空白的笔记本,抬笔,又落下,最后决定画陈桂萍,拿回家去气气她。想到,她有些笑出声。稍稍抬头看了一眼,没人注意,凭回忆描摹。 前面黑影窜动,她低头专注。 “徐思礼同学。” 徐思礼高举手臂,被老师叫起,将所知道的知识点一五一十地背出,掌声从赵赀四周而起。 她刚画到陈桂萍乱糟的头发。 “那请旁边的闵嘉成同学帮她补充吧。” 她平白无故给陈桂萍的眉心画上了一颗痣。水笔画的,擦不掉。 被迫停下,看向前面。 闵嘉成站起,他个很高,突兀在坐着的人群,一起的还有刚刚答题的徐思礼,两人像水墨画里的山峦迭嶂,周围是点缀的花草。 瞥开。 斜左侧,黑色的卫帽罩住了一个男生上半张脸,露出部分的鼻梁,他唇抿成线,齿没入肉,发红。 只一眼,赵赀就觉得心慌,男生阴沉得让人不适。 她转头,可刹那,想起,一班外,那个站着的男生,那同样的唇齿。 血从粉肉里流出,男生站起,向前走。赵赀看到,那从袖里兀出的拳,泛着指虎的银光,顺势而发。 “当心!闵嘉成!” 赵赀大喊,她第一次希望她的声音是以光速传播的,她也第一次希望自己能跑得比时间还快。 但是现实是她只来得及看到闵嘉成转瞬的惊诧。 下一秒,少年的眼鼻嘴被银光敛退,白衫溅染上血色,四周一片喧哗。 一切发生得太快。 成柘被人摁在地上,黑帽被一把子扯下,他瞳孔带血,狰狞而又无助地看向徐思礼。 成圈的人群在另一侧以点围住中心,赵赀用手拨开一个又一个的肩膀,地上小摊的血迹先入眼,刺目,脚像陷入棉花,她拼命想要走出。 大手拦下:“往后退往后退,无关人士往后退。” 又一个声音“各自回各班,别看了。” “来每个班的班长,维持一下秩序,不是一班的都回到自己班级去。” 人头开始压向后面。她无法前进,却退到了自己的班级里。 赵赀坐在椅子上,耳朵胀满了同学间低声的碎语,她找有用的消息。 老师走进教室,大声压下刚刚的余波。他让同学翻开课本,可没有一个人的心思在那黑色竖直的字上,发艳的红绕在空气里,无人点破,却都嗅进肺里,吐出,再入。 最后变黑变臭变烂,无人再探究它原本的样子,只提炼出最劲爆的因子。 叩门,任弋弋从前门示意老师,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她是班里的班委,刚和老师处理完后事。 手突然被隔壁的人抓上:“怎么样了?严重吗?” 她第一次见赵赀这么八卦。 “能没事吗,父母都叫来了,我估计成柘这次可能要被退学了。” “不是,我是说闵嘉成。” “转学生?”她一顿“应该没什么事吧,据说只是留了点血,不过学校也已经通知他父母过来了。” “父母?他……” 任弋弋手臂上的手被放下,她见赵赀朝向窗外浮动的叶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 chapter14死沉溺 ℗o1⑧ЬЬ.coм bsp; 14 死沉溺 头痛,耳晕,目眩。 闵嘉成躺在白色的床上,周身站着叁个人。 化学老师,班主任和校医。 化学老师说,你没事吧。 校医说,只是鼻子和口腔出了点血,没什么大事。 班主任说,我已经通知了你父母让他们过来一下。 “不用了。” 风从外卷进白色的帘,他坐起,又慢慢重复一遍。 “老师,不用了。” — 翘臀尖乳随着步伐的频率颤动,尾部烫出的大波浪卷像弹簧弹起弹下。金薇薇打开写着校长室的门,坐在少年旁边,伸出手,四指并拢:“老师你好,我是闵嘉成的妈妈。” 校长堆笑,握上,说出本应是场面话的实话:“没想到闵同学的妈妈这么年轻啊。”ⓨǎоɡùоsℍù.ⅭоⅯ(yaoguoshu.com) 金薇薇咯咯一笑,手盖上红唇,似是掩羞。 没人看向沙发角落的少年,帘布打下的阴影和着绛蓝,似深海,贪婪地吞噬每一个微小的生物。 他正控制,却止不住胸腔的起伏,空气出不去进不来,他快要窒息。 他向上望,无人,永远不会有人在岸处看见他。 闭眼,落下,脑髓被无数的鱼儿钻入啃噬,表皮的面具崩坏脱落,露出他早已晦暗不堪的灵魂。 再裹上,用潮湿腐烂的废料掩盖赤裸。 门被用力嗙上,校长从未见过如此无礼的学生,而金薇薇早已见怪不怪,陪笑般说了句:“老师啊,不好意思,您多多见谅,我们家孩子被教坏了。” 无人的走廊。 橙色的火苗在少年的手中从头部一下子卷去半截白纸,他闷入肺再吐出,灰烟缓缓像乌云燎上廊顶,熏出黑色的圆痕。 烟是他仅次于性的阿司匹林。 闵嘉成两指夹住剩余的半截烟,倚在瓷砖制成的墙壁上,静静地看着它,变成灰掉落。 灰隙间,瞥见对窗熟悉的女孩,正低头看书。 忽然手抬起,抓住她旁边的女生,似是着急在问什么。 她的唇一张一翕,细看,似是他的名字…闵嘉成? 闪过,光影间她对他大喊,当心,闵嘉成。 烟尾掐出指痕,他偏头,又猛吸一口。 女生忽而转头,对着他斜角的方向,闵嘉成顺着视线望去,只有孤零的叶挂在枝头似坠非坠。 风起,带走最后的绿意。 烟落,闵嘉成踩灭闪烁的火芯,归于走廊深处。 — 校门外停着一辆高级的黑色轿车,隔板分离前后空间,后车门被人打开,金薇薇圆润的臀先一步入座。 “逸仁,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儿子脸上有点乌青,但医生说过几天就能消下去了。” 她看向旁边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为什么被打了?” “还不是你儿子魅力太大,被人告白,结果遭那别的喜欢小姑娘的人嫉妒了。” 金薇薇细长的手钻入男人胸前的衣料,却被人固住再拿出,一捆布的现金被放在他们座位的中间。 “去,把这个给他。”男人停顿,半晌,又补了句“以你的名义。” 金薇薇翻眼,无奈接过,顺了口气,说:“知道了。” -- chapter15素米粉 ℗o1⑧ЬЬ.coм bsp; 15 素米粉 放学,赵赀在教室里坐了很久,走廊里灯暗人去,她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孔。 她想问候一句他伤的严不严重,毕竟她也算是乌鸦嘴了这次的血光之灾,再加上她是他的同学兼房东,怎么想,她都有责慰问。 可是,她又觉得上门显得刻意,毕竟他们最后一次的对话结束的那么不愉快……她思她想,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结果人没遇着,回家还晚了。 她拖着书包离开了学校,快到家时已经九点多,在包里翻找出钥匙。 楼梯间的上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高跟鞋? 她走上两格,看到一个橘发大波浪卷的女人站在闵嘉成的门口,左手提着一个袋子,看上去很重,右手不停地摁着门铃,嘴里好像还在嘟囔着什么。 赵赀立刻回头,她猜就是平日里楼上亲密声音的来源,只是她没想过竟然是如此风情万种的女人。她盯着钥匙孔,手指摩擦得厉害。 人渣,她脑子里本能冒出。 可女人的样子匹上回忆里曾经被那人说出的话,这两个字又被撕碎。ⓨǎоɡùоsℍù.ⅭоⅯ(yaoguoshu.com) 他说的对,只要他没犯法,他们是你情我愿的,她就没有资格说他是人渣,反而是她多余的关心,管到人家自己都认可的炮友关系上了。 钥匙插进孔,她入门,关上。 打开灯,陈桂萍的房门又已经关上,不知为何她最近总是回来的早,睡的也早,早上也见不着她影。 赵赀叹气,从包里拿出那张她今日课上画的陈桂萍像放在了桌上,虽然许多地方她画错了,但总的来说还是像的。 她拿出一只黑色水笔,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大名,并写下 |你最可爱的宝贝女儿留。| 满意地看一眼,打开冰箱,又关上。 赵赀突然后悔,应该写你永远晚上回家要饿肚子的女儿才对。 真的是,这老妈做的,天天不知道给女儿留饭。 赵赀找出她包里的皮夹子,狠狠抽出一张红色大钞,出门找饭吃。 小区对面的“美食一条街”已经开张,各色霓虹的灯牌简略而又直接地点出店铺的代表美食。浓香在夜色里涂抹出白雾,似手揽住过往的路人。 馄饨、烧烤、小龙虾……几乎什么都有。 赵赀一一看过去,摸了摸兜里的大钞,却还是走到了米粉店前。 “老板,来碗……素米粉。” 熟悉的背影让她舌头卷出了结,甚至忘记再来一句片牛肉。 她坐下,在他后面一桌。 黑色的鸭舌帽盖住了他柔黑的发,早上的白衬衫已经换成了蓝白的宽松外套,下面配的是一条同款的运动裤。 赵赀看不见他的脸,却不由得担心,因为她从没见过闵嘉成带帽子,莫非?是脸上伤的严重。 墙上的风扇将他的气息吹向她,赵赀端坐着,满心煎熬。 “小姑娘,你的素米粉。”老板端上,放到她面前。 赵赀从一旁的筒里拿出筷子和勺,放进碗里,舀起一口汤,刚碰唇。 少年站起,吓得她直接仰头把滚烫的汤倒进了喉管,眼角呛出泪,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走过,等她缓过来,眼前只剩吃空的盘子和碗 水滚过脸颊。 她骂,这米粉为什么要放在汤里。 -- chapter16片牛肉 bsp; 16 片牛肉 闵嘉成从走廊直接走向校门,找了个无人看见的角落,翻过。 走到公交车站,车来,翻兜,却发现身上什么都没有,自己的交通卡还在学校的包里静静地躺着。 他眉心深蹙,嘴角却扯出笑。 他离开排队的人群,往租屋的方向走,从天明到天黑,最后把自己反锁在无灯的屋子里。 他脑子里不停地在重播“昏迷”时,隔布传来的那些声音。 “你好,我是闵嘉成的班主任,是这样的,今天闵嘉成被一个男生,可能他们之间是有点小误会这样,结果就被打了一拳,现在他在我们学校医务室里躺着,医生还在给他做检查,结果不好说,但得先请你们过来一趟。” “啊…这样啊。”妇女的声音犹犹豫豫“不好意思啊,老师,可是我今天没空,你看要不打给孩子他爸问一下吧。” “阿,那好,打扰您了,闵妈妈。” “嘟…嘟。” “你好,我是….预约?”声音一顿,又起“不好意思,看来我打错电话了。” 手机的按键声。 “你好,是闵爸爸吗?我是….怎么还是…..实在不好意思阿。” “这怎么还是那个预约前台的声音?” “你再确认一遍,数字对吗?”年轻的女人声音,是化学老师。 “对啊……没错,我又对了一遍,是对的。” “这孩子家长怎么都这么不负责啊,一个没空来,一个电话留错了都不知道。” “害,据说他父母离婚了,都各自再找了一个,小的都有了,谁还想得到大的呀。” “啧,怎么这样,看他平时这么开朗的样子,真是看不出,这孩子真是作孽啊。” 是啊,真是作孽。 闵嘉成想起最后来的居然是那只会靠两瓣肥肉和两脂肪堆来取悦闵逸仁的女人,他就忍不住笑,笑的肩膀发颤,笑的肌肉发酸。 停下。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吃碗米粉,素的,再加份片牛肉。 换衣,套上黑色的帽子,下楼。 他坐下,点单:“老板,来碗素米粉,再加份片牛肉。” 冒着白汽的碗端上,果然清汤寡水,只有粉和几片蔬菜。一起上来的还有片牛肉,他倒进碗里,学着回忆里的吃法,夹起,裹住粉一起吃。 不难吃。却也不好吃。 吃完,正准备起身。 “老板,来碗……素米粉。”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今天没加片牛肉。 低头,看向素净的汤。不知哪儿来的油与水分离出两层,白汤上翻出黄,搅开,又恢复成原样。 “小姑娘,你的素米粉。” 压低帽檐,他记得自己的右脸有些乌青,怪丑的。 快步走过,眼角是白洁的脸上泛出泪花。 -- chapter17运动会(上) 学校是一个无论内里再乱,外躯也能井然有序的地方。那件轰动全校的事件成了最好的响礼炮,为一年一度运动会的举办拉响帷幕。 赵赀站在班级中一起比划着跟着台上的人宣誓:“今天….我….什么…..代表….” 她其实听不清,也跟不上,嘴里一通乱说。 正午的太阳热烈,直晒在她的额心,此刻她只想让这个开幕式快点结束,她好去阴凉的地方躺着过完今天。 一声长笛,伴着台上少男少女响亮的声。 “第十九届运动会正式开始!” 树荫下站着不少“零参与”的男生女生,赵赀往里挤,找了个不大的空位坐下。 操场上正开始第一场百米速跑,一边男生,一边女生,以年级为组,各自决冠。 赵赀速来对这种体育赛事没有兴趣,但关系到自己班级荣耀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她用眼扫,终于找到高一组的比赛。 先是女生组,叁五的人往道上走,赵赀才发现她们班的代表居然是任弋弋。 “不是吧,她短跑一点都不行啊。”她站在树荫下有些发急。 可却在下一秒,看到了更离谱的人:徐思礼。 细弱的胳膊细弱的腿,一看平日里就不晒太阳的那种,认真的吗? 赵赀轻笑,突然觉得任弋弋或许还是那个高个子。 枪响。 果然,二班一个麦色的女孩第一个冲过终点,女孩被涌上的同学环住,热烈的庆祝声赵赀坐在远处都能听到。 任弋弋低头落寞地蹲在一旁,只有几个平日还算要好的同学站着安慰她。 赵赀站起,走进烈阳,来到任弋弋的身旁,蹲下:“弋弋,你跑得很快了。” 不知是晒的还是酸的,任弋弋的鼻头通红,开口几个音节扭成团:“真的吗?” “真的。”赵赀用背挡住太阳,也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任弋弋擤鼻,用手搓上眼眶,手指上沾了点水。 赵赀知道,任弋弋平日虽柔和,但骨子里其实极其在乎失败,所以每日才会在课上一边又一边地圈出自己的错题,画上红点。而老师只当她是记性不好,想了个笨办法来加强记忆。 四周簇拥声渐起,任弋弋已经从地上站起,脸上是她那随和的笑颜:“赵赀,快看,转学生。” 顺着手指看去。 闵嘉成穿着一身的运动衣,看上去轻松休闲,阳光顺打在他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微笑。脸素净,丝毫没有受伤的样子。 还好。 他叉腰站在第一根跑道上,身后是许多一班的人为他加油打气。赵赀细看,似乎还混进了一两个他们班的女生,气笑。 巨大的声却在她右耳炸开:“葛修奕!!!” 全场视线汇聚,任弋弋的脸颊在日照下像是过度成熟的苹果,泛着鲜甜的汁水。 第叁跑道上的人别过脸。 赵赀愣住,耳膜被冲击的一时忘了神,等反应过来,立刻捂住旁边人的嘴,自己还念叨着:“要死了,要死了。” 她真的,羞死了,羞死了。 赵赀从来没有如此被人群注目过,她偏头,尽量不和任何人有视线上的接触。 “唔唔唔。”声音从指缝里挤出。 手心发汗,她捂得更用力。 “阿,对不起,弋弋。”赵赀猛然放开,发现自己像是强盗蛮横地夺走了任弋弋的嗓音。 “呼~我还以为要窒息了呢。” 她脸发红,眼睛却散着光。 “赵赀,你快看,是葛修奕。” 对上,她只看到另一个少年痞子般的坏笑。 “不看了,不看了。” 赵赀此刻只想回树荫底下当一只带壳的龟,头一缩,什么都看不见。 可这好地,离久了,连个角都不给人留。 赵赀站在太阳底下,看着树荫里乌泱的学生,有些尴尬,突然想起以前任弋弋透给她的外卖圣地,破旧但是僻静,现在那里必定不会有人,而且还阴凉,于是她小跑向着无人的方向。 身后枪响。 -- chapter18运动会(下) bsp; 18 运动会(下) 绿藤攀上泛着黄的白墙,光散下,影从缝隙间被拉长,罩住蹑手蹑脚的女孩。 赵赀小心地走进,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没想到会是在一堵墙与学校围栏的中间,难怪说是外卖圣地,这从里面能直接碰到外面,杠与杠之间的距离大得能伸出两只手,而四周多半没在荒绿的杂植里,很是隐蔽。 她往里走,找了个墙壁的凹面,扫了扫灰,坐下。她拿出自己小小的板砖机,打开第73关消消乐。 反正都是打发时间对她来说哪儿都一样,只要无阳就可。 呼,吸,呼,吸。 短促的呼吸伴着急喘,赵赀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喉咙,不是她的。 定睛回望,她明明没有看到任何人。 斜面的玻璃反射出一男一女的身形,是成柘和徐思礼。 受伤的兽被困在牢笼,眼似是因犯错而低垂。他轻触爱人的手,小心翼翼地用唇覆上,唇皮干涩,碰到少女细嫩白净的手,划出小小的痕,吮住,神色专注,似是要填入永生的信仰。 他祈求主的怜爱,可他眼缓缓,一直垂着,想看,却怕亵渎了那一双美目,于是将眼漂到了脖颈,锁骨,再到隆起的布料。他止不住的口干,喉结滚上而又滚下,他渴水,可是更渴望她施舍的水。 “思礼……” 两个字拉出无尽的乞求,就连赵赀都不由得心颤,看向两字的归属。 那是……她印象里的徐思礼吗? 洁白的校服在少女的身上诡异地贴合,她的双目含水却抬眼成霜,她看着自己面前几乎贴地的少年,不带一丝感情。 突然对上,玻璃中那无情的双目。 ! 呼吸一刻回流,脑缺氧,空白。 赵赀本能后退,左脚却绊上右脚,“咚——”肉和地面相撞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彻在这个狭小的空间。 “谁!” 压着的字从栏杆外滚出,似猎枪发出最后的警告。 赵赀立刻爬起,脚虚浮,却跨着最大的步伐。 世界是幻旋的白色,赵赀感觉自己不断地在向前跑,可是眼部的神经却没有传输任何的画面到她的脑里,连风都不再眷顾她。 直到蓝白色的墙堵住她的去路,视线才一点点地回来,尼龙的面料触面。 “赵同学。” 他伏下头低沉地唤她。 “怎么跑这么急,见鬼了吗?” 闵嘉成玩味地扬起嘴角,弯腰,看向扑进怀里的人,小小的头低埋,抬起,眼汽氤氲。瞬间,嘴角跌入那泛着圈纹的湖,夏日的蝉鸣在他耳里无限放大,她似那日的叶,摇摇欲坠。 伸手。 熟悉的面孔,赵赀一下找回自己心里的安全阀,她整个人泄下。两侧是少年的手臂,似是愈来愈近,她本能地想要依上。 痛。 线割般的疼痛从肉到骨再到传入中枢,她一下子回神,退后了半步。这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手空悬,插回兜里。 “怎么了?”语速被有意放慢。 他盯着她逐渐下坠的睫毛,只得到一个无关的回答和转身的背影。 “没什么。” 她的世界无法与他分享。 发梢盖住他的眼,闵嘉成的脚在原地站了几秒,又继续往前走,似是无意来到了赵赀跑出的地方,狭小的空间似乎挤不下多余的人,墙上的绿蔓发出沙沙的响声,似蛇,在暗处,观察它的目标。 他走进两步,墙面光影婆娑,大块的玻璃倚在墙脚,细灰化成布,蒙上盖头。他没有看到任何人的痕迹,睫落,离开。 细密的脚步渐远,栏杆外慢慢拉出半目,少年的背影似点落入那逐渐狰狞的眼中,獠牙外露,仿佛要抓他入腹。 — 赵赀跑回操场,一眼便看到了正中间的任弋弋。 “弋弋,我……刚刚…”开口一瞬,憋住的气顶回她的喉,她说的上气不接下气。 “赵赀,你在这儿阿。” 任弋弋似乎也在寻她。 “刚刚老师来找你,说是你妈妈打电话来,有要紧的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你先去老师那儿吧。” “嗯。” 又突然被叫住。 “赵赀,你的膝盖…好像流血了。” 赵赀低头,浆红色在她的膝盖处的布料漫开,在蓝白的运动裤上很是明显。 她刚刚就感觉到疼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眨眼,过滤:“没事,刚刚不小心摔了一下。” -- chapter19李英华 bsp; 19 李英华 浓夜如墨,滴染在繁重的云层,似是乌云,低压在这个城市之上。 通白的建筑物内,一个孤零的少女站在无色褥单前,身后是一扇米黄色的门嵌着一块四方的透明。单薄的玻璃隔不住声,却割出了两个世界:外,叁两的人成一团,空调吹出来的风二十五度,室温叁十度;里,雪似乎提前来到了六月,打在赤热的人心上,化成冰水。 刺凉。寒意从赵赀的心里漫出,似洋流向四肢。她坐下,静静地看着眼前无声的躯体。明明前几日,还被称作为生命。 她赶到时,护士已经盖上了白色的布头,宣布死亡。据说还是隔壁的王强发现开着大门躺在地上的李英华,穿好了衣服,一副出门的打扮。 平常的一天意外的结束。 赵赀弯腰,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她看着一片白茫,眼底一片黑水,被封在了膜里,流不出来。 脑沉。她闭上眼。听见水在流动的声音,争啸着想要找出一个缺口。 缓缓睁开,赵赀看向时钟,又看向门,陈桂萍还没来。 今日的电话里,她的声音平淡似是在交代日常,仿佛这件事情只是睁眼闭眼般普通。赵赀第一次认识到自己与大人的差距,不仅仅是纸上的一个数字。 门被打开。 赵赀紧绷的肩松下,转身,肌肉再次固住她的骨:“妈妈……?” 进门的妇女穿了一身长袖长裤,松垮下垂,带着的布帽和口罩几乎盖住了她全部的头颅,只露出了双眼。 可仅仅那双眼,就让赵赀恍如隔世。 过去陈桂萍的眼虽不大,但有神,她还总喜欢拿这来嘲赵赀,说是只遗传到了她的大小,却没遗传到她的精髓。如今她的眼眶凹出,两个眼球挂在眼皮之下,似随时要落下。 怎么了? 她们明明才几日不见? 不。 细数来,似乎最近回家时她都早早睡下了,而出门也没遇到,这样的状态快一个月了,是她近日被其他的事给分心了……才没有发觉。 可是一个人的眼睛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没有外伤,却像仙人掌枯死在沙漠般,让人半思不得其解。 似是确认般,赵赀又喊了一声:“妈妈…” “嗯…”一字似是抽走了妇女全身的力气。 陈桂萍向赵赀走来,手里的袋子被放在床边,是电话里提到的需要整理的遗物。不多,但大多都泛着黄。 赵赀的心再次酸涩。满腔的话,却流不出,因为对上那更忧离的眼。 “大概理了点出来,这人啊,真的是说走就走…” “电话簿也没几个可以联系的人,来送个终。” 声音被人无意拖住,紫菀花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开,带着淡淡的忧伤。房内白色的墙面似是吸走了两人的呼吸,一时之间,安静得能听到秒钟在表内走动。 一下、两下。 厚重的呼吸突然从陈桂萍的口罩下传来,她走到赵赀身旁,轻轻搭上她的肩。 将自己吊着的眼愣是向上拽了两分,出口是她一贯的语气:“宝贝放心,李婆婆会化成天上的星星来看我们的。” 心被人碰落,酸涩终于看到了口,流出。 “妈……” 敲门,未成句的话被进门的人打断。 “打扰了。”白袍的男人微微点头示意。 “不打扰,李医生。” 赵赀不用看,都能听出口罩下陈桂萍堆出的礼貌笑脸。 “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她一顿,又启 “宝贝,这么晚了,你先回家好吗,正好妈妈也需要帮李婆婆把后续的一些手续办了。” 口又被人堵上,酸浓成团,腐灼出细密的烧痕。 “好。” -- chapter20无星夜 ℗o1⑧ЬЬ.coм bsp; 20 无星夜 浓夜压顶,路人如常。赵赀穿梭在人群里面,似是独自处在薄膜中,别人碰不破,也戳不进。 安全,但又难受。 她拿出交通卡,在读卡器上刷了一下,走到后面,一愣,又挑个位坐下。 她坐惯了平时放学的那一辆公交,突然换了,座位排局都变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陌生的夜景在窗框中似水流走,突然,她很想回家。 — 夜灯打在小区里的路上,映出光洁的一条柏油小道,似巨蛇匍在地面,泛出银白的鳞片。钥匙握在赵赀的手中,在空阔的路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进楼,一道盖着绿纱的门在眼角滑过,还关的好好的,像往常一样。 赵赀的手背轻轻擦过,走上楼梯。 钥匙入孔。ⓨǎоɡùоsℍù.ⅭоⅯ(yaoguoshu.com) 眼角是渐近的黑色。 扭头。 闵嘉成正从楼梯上走下,身后泛着月影,打在他手里拿着的白色袋子上,有点眼熟。 赵赀看了一眼,又低眸,视线放在孔上。 “怎么这么晚回家?” 楼梯上只有他们两人,显然在和她说话。 赵赀转头,勉强扯出一个应付的笑:“……有事。” 打开门。一双脚到了跟前。 闵嘉成右手臂直地提起袋子,另一只手插在兜里,声缓缓:“房租。” 赵赀茫然,又晃过。 “噢。”她立刻应下,又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是成捆的现钞。 “恩齐了。”她用眼大概的数了一下,放到屋内的鞋柜上,手指握上门锁,正打算关门。 “你受伤了?” 声音镀着月色落在她耳里。 她有些怔愣,看向声音的源地。 闵嘉成正直直地盯着她的膝盖处,浆红的布料早已干涸,此时成了暗红色的一块。 突然视线跟着降落。 他蹲下,在赵赀的膝盖前,抬眼对上赵赀的瞳孔,眼里在说,拉起来。 赵赀慌乱,瞳孔闪避:“不严重,就稍微碰了下。” 少年默然,黑色的瞳却将她旋在里面。 一秒、两秒。 她投降。 裤管拉起,一下子疼痛串上神经,是表皮被撕开的感觉。 赵赀看向自己的膝盖。 血凅成凹凸不平的肉面,残带着裤子的布料,一些边缘处已经发黑。在她洁白的膝盖上很是突出。 伤口被晾了一天,似乎变得已经有些严重了。 赵赀一惊,立刻放下裤管。 瞬间又被人用手卷起。 “家里有可以处理的药吗?”他说的淡,语气却沉。 赵赀脑里划过家里的柜子,弱声:“……好像没有。” 身下的人将她的裤尾又向上折了两圈,缓缓站起,说:“走吧,我带你去买。” “不用了,不用了。”赵赀连忙拒绝 “不用这么麻烦。” “你打算让这个伤口继续烂下去?” “……没有。” — 深绿掺黄的光牌下自动玻璃门走进两个人。 一个花白卷头的近五十妇人穿着宽松的白大褂站在柜台内,开口:“需要什么?” “摔了一觉,膝盖擦到地上了。” “消毒没?” 闵嘉成转头,看着赵赀,眼睛把店员问出的问题抛向她。 ……没。嗓子像是哑了,出不了声。 被先一步截断:“应该没有。” 他又面回店员,店员得到答案,转身在同体高的玻璃柜子上,拿出一个又一个不同包装的小盒。 赵赀站在两人的后面,远。 站着插兜等待的少年,在药柜里找寻的店员,眼前的两人自成一画。 莫名的,站在远处的她也在其中。 左手搓上右手。 赵赀恨,自己这听话的脚。 怎么就乖乖跟着来了。 “一共九十七。” “恩。” “等等!” 怎么这么贵?!赵赀往桌上看,好家伙,大瓶小罐的好几个。 她就膝盖擦个皮,至于吗? 赵赀瞪大眼指着桌上那一堆:“这我就只是破皮怎么要这么多东西?” “消毒的。” “愈合的。” “护理的。” “配套还有纱布,酒精球,棉花……” 快半百的店员脸上说的认真,嘴上仿佛飘出四个字:童叟无欺。 是童叟都欺吧。 “我们……” “能刷卡吗?” “喂……” — 小区里空旷的道上只有一前一后两个人,少女在前,眉头挤成一团,连着鼻和嘴巴,像是个皱包子。后面跟着一个少年,发梢盖眼,唇成线,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 少女突然停下,回头,从胸腔中发出音:“闵嘉成。” “我都这么给你暗示了,你怎么还是买了,那大妈明显在坑钱啊!” 她的声音是怒的,更多带着不解。 夜幕浆裹着他们,降温。 手从口袋里摸出几张散钞:“给,回去再补你二十。” 她向来把帐算得清,包括人情。 “谁说给你买的了?” 赵赀歪头,眨眼,清楚的帐突然糊成团。 “我给自己备着以防不时之需的。” “哈?那你……!” “顺便借你用。” 他看着她,笑的纯真,似是真那么回事儿。 月色下,闵嘉成把赵赀引到附近的一个长椅上,坐下。 拉起她的裤管,轻柔,再次露出那可怖的伤口。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根棒子,折开,酱色的液体流到白色的棉花头上,变湿,触到她翻红的肉上。 “嘶……”突来的刺痛,赵赀本能吐出一个音节,又咬下。 痛觉神经正忙着自我催眠,听觉神经却被人拎起,赵赀坐在椅上,耳朵里传来少年清冷的声。 清晰又模糊。 他说, 痛,要说。难受,就哭。如果这一天过得不好,别勉强自己笑,没人会怪你。 音落,静谧。 闵嘉成乌黑的后脑堵在她眼前,心被人戳了孔,积着的酸液一滴一滴落在夜色里。突然,膝盖很痛。 抬头,浓夜裹云,无星。 液落。 “好痛,轻点。” “恩。” -- chapter21白帘卷 ℗o1⑧ЬЬ.coм bsp; 21 白帘卷 白色的大门从里被人推开,芒亮中,缓缓走来两个人,他们相互挽着手,眼里是水折射出来的光和她,嘴里喃喃。 赵赀走近,眼眯细。 太远,听不见,也看不清。 忽地,字化成风,卷起白帘,温柔地裹住她,好像在说……爱? 爱……你? 风猛然变大,强硬地吹向她,周围的一切被掀起,桌,杯,框,最后是她的眼皮。 梦醒。 赵赀大口喘着气,环顾四周,还是她熟悉的房间,只是膝盖在隐隐作痛。 低头,白色的药膏似是已经被吸收,只留下一层白白的薄膜。 她看向钟:5:30。 昨夜,她等陈桂萍回家,不知等到了几点,就睡着了。 伸头望向客厅,喊:“妈妈……?” 无人回应。似乎还是不在。 拿出手机,拨打。ⓨǎоɡùоsℍù.ⅭоⅯ(yaoguoshu.com) “嘟…嘟…” 接通。 “妈妈……” “你好,我是李医生。” 顿,又启。 “抱歉偷拿了你母亲的手机,你应该是陈桂萍的女儿吧,我想我们昨天见过,麻烦能来一趟医院吗,我想有些事情我应该替你母亲告诉你。” “好。” — 诊室昏暗,一面墙上是透着诡异蓝色的光板,几张黑色的片子在上面像是某个器官的放大版图。 穿着白褂的男人声音镀冰:“你母亲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胃癌晚期了。” “现在基本上就是靠化疗在维持生命了。” “而且你母亲已经接受化疗将近六个月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的身体可能撑不了很久了。” “所以。”音抖出节 “还有多久?” “保守估计,叁个月。” — 十二月的天,落雪。 行人裹着厚重的衣服,带着帽在路上行走,大多穿得花色,嘴里时不时地冒出白烟,融进小道店铺的上方。 同一条路上,尽头却很是冷清。 一个大园,停着许多绿色的大巴,车旁是以团为单位的人们,无声,眼冷,齐齐地往前走。 目的地是一排正坐着的大厅。 其中,名为永安的厅里,站着一个全身黑色的少女,脸上有隐隐的两条痕,似是哭过。 一个身着正装的女人从黑幕帘后走出,鞠躬:“赵女士,是否现在可以火化了?” 赵赀的手轻轻地搭在棺材上,她还是听不得那两字组成的动词,凉液划过框,涌出。 女人颇有职业素养地退下,诺大的厅里再次只剩她一人。 明明脑子里排练过无数遍今天的场景,可真的来了……她似乎还是止不住地心痛。 陈桂萍活的其实比医生预估的要久很多。 那次之后,赵赀就向班主任说明了原因,进入了半休学的状态,她简单收拾了下平日的衣物,搬到了医院里。 她心里责怪极了陈桂萍,想着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一定要骂得她狗血淋头:都二十一世纪了,还玩瞒着病情的那一套,有什么好瞒的,有什么就一起担着……可是,当她真的看到病床上那骨瘦如柴的人,举起手,向她微笑时。 百字的骂句哽在了喉里。 开口:“妈,我来了。” 她们每日同睡,早上醒着的时候多数是赵赀陪陈桂萍到化疗室,或者去医院下的公园散步,到后来,陈桂萍站不动了,便是赵赀推着轮椅带她看树看花,再到最后,陈桂萍躺在床上,赵赀给她讲医院里看到的趣事,偶尔也会偷摸给她一点医生不让吃的食物。 赵赀一开始是不肯的,后来看着陈桂萍日益寡下的嘴角,便也撤开了手。 最后那天,透明的呼吸器被套在陈桂萍的嘴鼻上,呼出的气变成水珠挂在壁上,她的嘴一张一合。 赵赀凑得很近,很近。 那一辈子的话她要刻在心里。 “那栋楼……妈妈早就转到了你的名下…租金不多,但够你一日叁餐和读书的了…记得…钱要省着用…妈妈以后就陪不了你了…未来,找个轻松的工作……找个爱你的人,结婚,生孩子……不用大富大贵,普通就好。” 她说的长,断得也多。 “还有……把我和你爸葬在一起。” — 骨在火里化灰。 什么都经不起火烧。 赵赀接过女人双手捧着的盒子,抚过,放进碑中另一个空格,盖上。 崭新的照片贴在了泛黄的旧照旁,赵赀站了很久,说。 “爸爸,你接到妈妈了吗?” —— 附言: 下一章是前车也是中期开头,但是现在我有点抓不到当时这段想的那种感觉了,所以会先放出来到写完的初车的部分,但有可能我之后会再改一下这部分的。 完。 -- chapter22再回 bsp; 22 再回 生命是两点组成的一线,总有人会与你交错再分离,可无论这根线多么曲折圆绕,我们最终都会并为一点。 就像他们。 就像我和你。 2026年 赵赀留。 — 赵赀几乎半年没回过家了,打开,漫天的灰尘飘在空气里,桌上,椅上几乎都积了一尺厚的灰。 她苦笑。 拿出同样落了灰的打扫工具,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清扫,最大的房间里黑色的相框落入了她的眼,轻扫,拿出,放在了客厅里桌子的正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笑颜。 半年攒下来的灰实在太多,赵赀几乎废了一天的时间,最后瘫倒在沙发上,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发响,拿出,查看。 班主任的短信,说是明天就可以重新回学校报道了。 好的。她发送。 次日。阳光扫在她的脸上,醒来,自己居然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想,应该是昨晚太累,睡着了。 于是她大概梳洗了一下,便带上了书包出门,楼梯间,她的眼往上飘了一下,门关的紧实。 低头是膝盖上留下的疤。 拉紧书包,下楼。 学校里,陌生,换了楼道,她往原来的班级位置摸索,转头遇到旧人。 “赵赀?赵赀!真的是你!”熟悉的声音。 是任弋弋一脸讶异,又转而笑出酒窝。 半年不见,她一点都没变,只是笑的时候眼睛更有光彩了。 她大步走来,抱住赵赀。 “太好了。” 赵赀的手抚上任弋弋的背,缓缓开口:“好久不见。” 分开,两双独属少女的眼相视一笑。 “班级的位置是换了吗,我怎么找不到了?” 任弋弋愣了一下,又说:“噢!是啊。你忘了吗,你现在都是个高二的学生了,当然班级也换位置了。” 赵赀挠头,尴尬一笑,半年她活的忘了外面的时间。 “走,我带你去。” 任弋弋牵着赵赀的手往二层走,一间绿白的教室和以前一样。 还没到门口,许许多多的人围上。 “赵赀,你终于回来啦。” “赵赀,怎么那么久都不来看看我们。” “赵赀,我们好想你啊。” “赵赀…赵赀…赵赀…” 满耳自己的名字,带着亲切的关怀,像吸水的棉花,在耳里涨大。 过去一年自己的名字都没今天被叫得多,甚至有些人她都没说上过几句话,却出现在了“慰问”大队里。 赵赀有些无措,只会一个劲地:恩,恩。 一会儿,风头过了,她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喘息。 “太可怕了。”赵赀眼扬。 可她忽而垂眼,皱眉,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半年,她就在角落里被人打上了镁光灯,披着破烂的衣被迫登台。底下不是赞扬的掌声,而是他人自认崇高的同情,装成鲜花,骗过了自己,也想骗台上的人。 “大家是都知道我休学的原因了吗?” 赵赀问任弋弋,以陈述的方式。 “阿……”她顾左右而言他“这个……” 但赵赀已经得到了答案。 “没事。”她说。垂眸。 碎语飘进耳里。 “那个被喷了眼睛的还没好那?”声稚嫩。 “估计瞎了吧。”另一个女声干脆。 “啧啧真可怜。”音拖长。 嫌弃的口吻,仿佛能看得到那眯起的眼:“可怜啥,你是没看到那天来学校那样,就像个疯子,阴着个脸,突然把学校里的桌子都给砸了。” 同一个声音,顿,又启,最后七个字无限放大在耳里。 “唉,就是可惜那张脸了,难得一班的帅哥。” 尖锐的一触了神经:“她们在说的是谁?” “什么?” “刚刚,那些女生在说的人。” 任弋弋愣住,又脑里回流出记忆。 “哦。”她的声很弱 “就我以前和你提过的转学生。” “他怎么了?”喉变涩。 “据说那个转学生回家的时候突然有人冲出来,往他眼睛里洒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像现在,看不见了……而且人也没抓到。” 任弋弋凑近赵赀,突然轻声。 “不过啊,大家都说是成柘干的。” 手颤抖,握住:“……什么时候的事?” “就一周前。” — 云滚滚,阳台。 赵赀看到忽明忽暗的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整个下午都没了心思,只想快点回家,只想快点看到这栋熟悉的大楼和那莫名的叁楼。 于是脚自己走上了叁楼,站在门口,手举着,敲不下去。 说什么? 好久不见,你的眼睛怎么了? 太客套。 半年了,你现在还好吗? 太亲密。 赵赀这才发现,他们之间套了许多的身份,却没有一个能给她敲门的理由。 可是, 心在打着鼓点,越来越快,眼斥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 她太想知道他究竟怎么了。 太想知道,太想,太想他了。于是膝盖开始疼了。 手敲下,潜意识。 叁下,叁秒,无声。 她明明看到阳台的灯……忘了,他现在可能看不见。 咬唇,掐手:“闵嘉成,那个,我是赵赀。” “很久没见哈,最近也不是我来收租了……那什么我今天去学校,听到你好像眼睛受伤了,你还好吗……额,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下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或许,你现在不方便烧饭什么的,要我帮你带个米粉或者什么吗?额那什么……” 她越说越糊,越说越轻,所有的东西仿佛不过脑子就飘了出来,最后空在了那里。 突然,被人填上黑暗。她惊愕于一片无光。 又几乎瞬息。 背触地,冷意刺伤脊骨。 腕口被人固住,举上头,裙下贴着缝隙的布料被人一把子扯下,随之是下体突如其来的指感。 剧烈的疼痛,让她发懵,又让她清醒。 “闵嘉成……?”她不可置信。 指一动。体一抖。 立刻,羞耻,不堪,涌上脑,赵赀有不可描述的感觉在下面正在横冲直撞。 这不该是他。 “闵嘉成!”她用最大的分贝试图打醒他。 “你tm搞清楚,我是赵赀,你的房东,你的同学,不是你的那些炮友!” 急促的长句归于虚无。 “我知道。” 声浸骨,潮凉。 “所以……连你也嫌弃我吗?”他在她的上方无助地掉落。 手上的力松了。 落到地上,碎成沙。 “就因为我的脸毁了,就因为我看不见了,所以你们每个人都像瘟神一样躲着我是吗!” “口上说着喜欢,纸上说着爱,可是我一旦没了这张皮,所有人,所有人,都变了。” “我除了这张皮,一无是处吗?” 他说得快,说得急,说得喘。 最后斥着微颤的哭腔。 “你们只是把我当展览台上的花瓶观赏,却从没有想过给我插上鲜活的花,最后碎了坏了,就丢到垃圾堆里,对吗?” 风吹进夜里,成刀,割开了一个孩子成人的面具,血顺着刀面滑下,落进身下少女的眼里。 灼烫的泪从赵赀的眼角滚下。 她的唇线拉长又缩短,带着微微的颤抖,最后拉开。 说:“我给你。” 我把我给你。 -- chapter23献祭 bsp; 23 献祭 话出口,泪,就控制不住了。 她这是在做什么,她原以为自己与那些女人是不同的,如今却成了她们中的一员。还是他的候补品,保险线。 连……? 她原来在他心里连她们都不如。 漆黑的四方,眼里却晃着灯,照出了他的轮廓。 手指摸索着抚上那双眼。细密的凹条在他的眼四周,长长短短,深深浅浅。就像他们原本的生命线,刻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掌心顺着骨架聚到脸颊,是青春的肉感。她想起,他也不过是同她一般大的少年,他也会受伤。 于是,膝盖又疼了。 它在提醒她,你还欠他呢。他给她药,她还他药,人类社会中平等的交换,为何心痛,你不该。 可是她问自己,真的平等吗? 眼眶发了红,想不得。她捧起那黑色的轮廓,最终将自己撞了进去。 她发狠地吻,轻柔地啃。 她恨他的本质,又爱他的全部,最后妥协了,将她自己整个献祭给他。 牙磕碰,肉骨撞。闵嘉成僵硬地驻在了原地。那是不带技巧的莽劲,似孩子用石子砸向树上的果子,眼里只有果子,手里却没了石子。 体渐热,是被抚过的眼。手渐冷,是落下的珠子。 为什么哭? 他的眼看不到答案,黑暗只给了他无声的回应。于是,不安似藤蔓一点点长,一点点缠绕,一点点刺进他的心房。 顶端吸到了养分,花苞出骨,一瓣瓣旋开,绽放出血色的曼陀罗,芯蕊中缓缓流出炙人的蜜液,也映出了眼,鼻,嘴。 赵赀……? 他的神经被联结,底部的根似是受到了感应,长了,也涨了,鼓出了不该有的形状。 心没有得到答案,根起了反应。 可唇上还是用力的啃咬,少女的泪似乎还在落,他不解,但怜爱先一步登顶,按下了不安。 闵嘉成止住了赵赀的动作,凭着感觉摸上她的唇,随后低头覆上,他轻柔地吮吸她的唇瓣,描摹她唇口的形状。 隐着的情被撩了上来,身子跟着软了。赵赀小口地学着回应。 微弱的喘息被风吹动。 帘布飘起的窗口,惊雷毫无征兆地打下,似芒刃割开一切黑色的寥布。 他看不见,突如其来的声拉起了他的身,脸不知朝向何方。 她听不进,只看到他青紫的框内,瞳仁麻黑无光。周围是以血为道的裂谷,铺着浓黑,似毒虫攀过。 赵赀心惊,她难以想象什么样的东西会留下这种如虫蔓的痕迹,原本少年脸上的悠然自信只剩下警惕无助。 像极了那同样在沙漠枯死的眼。 心被揪起。赵赀不自觉出了声。 “眼睛……” “你看到了什么!” 雷打下,少年的脸庞诡异地侧着,黢黑眼仁被框在布满红丝的白色球体。 “很吓人是吗?” “害怕?” “所以哭了?” 他句句声柔,触底却是阴暗的水沟,正翻出所有的污秽,包括那涨大的脏物。 闵嘉成一手按住赵赀的下腹,另一手将赃物献上神洁的贡台,低头,侧到她的耳边。 魅声道:“放心,就算瞎了,我照样可以带你上天堂。” -- chapter24倒霉 bsp; 24 倒霉 天使与魔鬼,本就同属一线。 雷电廓出鬼魅的身形,正以跪坐的姿势匍匐在少女的身上,腰和大腿之间禁锢的是她逃跑的所有希望。 他的吐息很重,在她左侧燃烧出幽暗的蓝火,正轻灼着她的耳廓,撩人的声缓缓吐出恶魔之语:“放心,就算瞎了,我照样可以带你上天堂。” 闵嘉成的唇向下靠近赵赀的颈窝,鼻息正刺入她青色的大动脉,大脑本能地感到危险,却又在下秒,浑浊。 空凉的山谷迎来巨物,正上下翻动她的世界,每到一个谷点,她就仿佛涌来山泉。 这种感觉,在临界处失控,只有害怕。 赵赀慢慢地将双手空放在闵嘉成的背上,指尖在不可控制的颤抖,两手之间的距离,在模糊。 闭眼,猛地,拉住。 她在他耳畔开口:“……套。” 声冷:“呵,不用你提醒。” 音未落,赵赀的世界就突然竖起,话被遏在喉里,她立刻环住眼前唯一的依附,可重力仍然使她下落,双腿本能夹住少年的狼胯,下方传来炙人的滚烫。 绯红,赵赀一下子意识到那是什么,手环得更紧了,用力挂住。 紧接身体跟着横向移动,手臂似是擦墙,身下的人走的不稳。忽然,门开,一阵强光,赵赀手遮住眼,下秒身体似是落入棉花团。 眼睛吓得睁开,又被光逼成缝。 赵赀的手指本能蜷起,柔软,似是被单的触感。 她遏住不适,睁眼。 门,床,橱。 应该是他的卧室。简单的淡白墙壁,依着一个颇大的衣橱,深蓝的混纺地毯铺满了整个地板。软绵的大床,头顶是圆盘状的灯,正向人间投去它的关怀。 照在闵嘉成的眼里,却是一片黑色的死海。 些许幻化泛着重影的曝光白条站在视角右侧,点圈出芒,向右两步,摸到突条,向前,等到膝盖触壁,蹲下,第一个拉环,闵嘉成不停地念着在浮空的死海。 他触壁,准确来说是肩膀撞上,发出小小的声。赵赀的唇闭得很紧,她盯着眼前黑发盖眼的少年,神色冷淡,却每一步都迈得极小,肩膀细颤,似无助的幼犬循着人类的走痕。 他到底,蹲下,手指从平面到环,拉开,一抽屉排列整齐的盒装产品。 各种颜色的,刺目,她挪开眼。 摩擦,零碎的塑料声渐起,渐响,开始刺耳。 赵赀朝向她的旁边,闵嘉成的黑发顺着汗渍黏在他的额侧,他的手指不知上下地在包装边缘摸索,平滑的塑料拉条在他的指尖下不停滑过。 “我来……” 声承巨响,盒子与心脏一起炸裂。 赵赀眼怔,大脑一瞬无声,红色的塑料片装从她眼前飞过,下身沉浆般陷入床中。闵嘉成坐在赵赀的腰上,无光的瞳外,眼眶发红:“不用!” 他手心摸起偶然落到床上的一片,拿起,牙齿咬住,撕开:“接下来只有你求我帮你的份。” 套上,抵住洞口。 腰身下沉,他扣住她的肩,很轻很轻地说了句:“赵赀,碰上我算你倒霉。” -- chapter25疯子 ℗o1⑧ЬЬ.coм bsp; 25 疯子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疯子,曾经好看的疯子。 碰上他算是倒霉。 半年前,月底的一天,突然有个人敲门。 眉一跳,他知道是谁,于是,扬着嘴角开门。 原本预想的人突然变高,平视,是一个穿着廉价西装的男人,递上了一张名片,说这楼的房东家里有事暂时把租金委托给他们代收。 他无声接过,关门,将名片随手丢在了桌子上。 随后摔进沙发里,用双臂枕着头,眼闭着,仿佛小寐。 突然声音划破寂静,他说了两个字。 “无趣。” 空荡的心里,他看不见自己在男人面前坠下的嘴角。 之后的五个月里, 生活,如常;学校,如常。 偶然一次,他在早会上作为一班代表发言,望着下面,谈到学校近日来的重大变化时,卡顿了一下,又带上和煦的微笑,继续念着稿上的词。ⓨǎоɡùоsℍù.ⅭоⅯ(yaoguoshu.com) 重大变化?当然没有,少了一个人算不上重大的变化。 他和同学自嘲般说到早上的失误,他随意说了个原因,周围的人一起和着,欢声填满了空位。突然的,脸上的那根线被拉住。原来再熟悉的面具也会有僵落的一天。 可就几秒,他又恢复了,那个笑意皮具。 因为仅以秒为单位的时间里,他就理清了一个事情:谁都不会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痕迹,除了他不能死的父亲和不会死的母亲。 他仍然是“他”,准确来说,“他”不曾变过。 直到一周前,他想他是有预感的。 教室里,闵嘉成与隔壁桌的女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的眼看着,心散着。他不是那种爱分心的人,只是他有种感觉,一种说不上来的拘束,仿佛有人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眼飘过四周,明明什么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徐思礼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不解地问。 声音拉回了他的视线,闵嘉成微微地笑了一下,回道:“没什么。” 徐思礼温柔地回以微笑。 转头,盯着窗口外,很久,薄唇轻启。 |离我远点。| 这是她的猎场,而他早已被排除在外。 可徐思礼只看到猩红的眼在窗框里退下,却忘了兔子红眼都会咬人,更何况是一只驯养在外的兽。 喝的乳,饮的水,都是她的。 — 放学,铃响。 众多正值青春年华的少男少女跑在朝向夕阳落下的征途,前方迎着他们的是无数前人踩出的康桥大道。 在侧,是崎岖的单人路,笼没在老旧建筑中。黑直路灯成道,成对的脚步声踏响在路上。 闵嘉成插兜,目散漫。 风撺掇,在前拉动他,在后推动他,每一阵都想要吹散聚在他身后的阴霾。 可他仰头,只知顺着向前。 他在走。 影在跟。 两个,一瞬重迭。 肩膀被大力掰过,响烈的塑料挤压出满目的辛红成了最后的画面,固在椭圆里,越圈越小,远处泼出的辣油飞溅在白色的格子纸上。 成了一小滩红色的油渍。 “谁都别吃了!” “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是啊,我快被你逼得发疯了!要不是今天嘉成他老师给我打电话来,我都不知道孩子在学校里一个人等了快叁个小时。” “我不是给你发了短信,说我今天来不及接他吗?” “你还好意思说,下午四点发的,你让我半个小时里面从公司再赶到学校,就算打车也得给我留时间吧,更何况我在工作,怎么看手机。” “你扪心自问,参加过多少次儿子的家长会,又多少次他放学去接过他,屈指可数!就今天我实在请不了假,要你帮忙接一次,都能来不及,你究竟有什么国家大事需要你去操心。” “许钰,现在公司在上升期,我基本上忙的连吃饭时间都没有,你就不能理解下我吗?” “上升期,上升期,叁年前你就上升期了,我也没看你这破公司上升啊!” 尖锐的破裂声在墙上,明明隔着一道木门,可所有的碎片似是砸向了肉做的垫上,扎刺无痕。 小手摁灭桌上的台灯,窝进一米五的床里,闭眼,用力地闭上眼,眼睫处挤压出叁折线,手攥住被子盖过头。他不允许自己醒着。 再睁眼,是他渴望已久的疼痛。 不在心里,在眼上。 如未灭冒着火芯的烟灰,零零洒洒地落进了水里,结成片,星星点点地消亡。 “醒了。” 女人带着劣质糖果黏腻的嗓音。 “请医生来看过了,角膜受损,没什么大事。” 角膜……受损……? 手指顺着脸颊来到突起,粗粝厚重的布料,鼻尖这才传来刺辣的酒精味。 一把扯下,白色的强光像是有人拿着明晃的灯在他眼中摁下了电源开关。 闵嘉成本能用手掌按住,强烈的痛感这才从眼眶内反出来,如针扎,如刀刺。 -- chapter26续疯 ℗o1⑧ЬЬ.coм bsp; 26 续疯 “你疯了?!” 金薇薇尖锐的指甲扣住闵嘉成的手。 “不要眼睛了?!” 她立刻拿起布罩在他的眼睛上,呼气,吐气,说:“你现在可不能看亮的东西,也最好不要去碰那儿,这样你眼睛才能好。” 金薇薇拉住落到一半的医用遮光条,指尖利索地重新系上。 这小祖宗再怎么说也是闵逸仁的亲生儿子,万一没按照医生说的出了事,倒霉的还是她。 可就下一秒,精心打的结又被人一把子扯下。 “滚!我不用你管!” 闵嘉成的声音如洞底传来的嘶吼,遥远而又绝望。 他磕磕碰碰地向着满目的光,乱走。 害怕无助地伸出双手,与墙相触,与地相碰,与他幼时被带离母亲的那天重合。 短小的手尽可能地伸长伸直,眼里全是那个熟悉的手心,想要握住。ⓨǎоɡùоsℍù.ⅭоⅯ(yaoguoshu.com) 温暖的触感覆上,却带着疼痛的力道。 “干什么呢!” 威严的名为父亲的声音。 “都这样了还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闵嘉成膝盖半跪着地,脸向着上方。 他看不见他,可男人那皱起的眉头就在头顶。 “爸爸……”声很小,像蚊子叮咬。 “什么时候能消停点。” “爸爸……” 他听到了:“说。” “爸爸……” 眉皱得更深了:“学校那边你小妈已经帮你请假了,这几天她会留在家里照顾你的。” “爸爸。” 闵逸仁低眼看着摔倒在地上的闵嘉成,框起的唇刚要开口。 “送我回去吧。” — 黑暗的屋内飘絮着灰点,门阑踏进一双红色高跟。 金薇薇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走进这个闵嘉成在外面租下的房子,高简的家具浓缩在小陋的模型里,一个词形容:怪异。她右手嫌弃地用手捂上口鼻,弯腰放下另一只手里拎着的东西。 “东西给你放门口这儿了。” 她搞得定闵逸仁,却搞不懂他对他儿子到底算是什么态度。 平时见他这么关注他,以为是关心的,只是老一派的爱不出口,所以她也需要维持一点假惺惺的关爱。可当闵嘉成说要回家时,却又一言不发地就直接把他送到这儿来。谁都知道,这小兔崽子现在根本就没法自理,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破出租屋里待下去。 可她终究是灰姑娘里的后妈,不会泛滥多余的话。 门被人关上。 白色的布条取下,黑暗里指的尖锐摸上那无用的眼。 突然地什么在决堤。 指尖一下下想要划出出路,引水入骨。 — 次日清晨,金薇薇站在门口准备敲门,她本没有早起的习惯,但一个电话终是把她驱赶到了这儿。 她拿着替换的药品,棉软地扣响木门,一脸本不愿的样子。 “开门,你爸让我给你送药来。”她冲着紧实的大门喊。 门内无声,也无人。 于是,又敲,更响。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金薇薇双手交叉抱在胸口,偏长的指甲在小臂上点上点下,颇没有耐心地站在门口等待。 开门。 响亮的罐撞声从楼梯上一路滚下。 她向后退了一步,开口,声发颤:“你干了什么……” -- chapter27残花(接h) bsp; 27 残花(接h) 面对女人的问,闵嘉成沉默地寡着脸,推开关上门。 周间,他如常走。 在每一个曾仰视他的地方。那面上无法让人忽视的残破终是在人群前揭开了布。 掌声不再,欢语荡然,取而代之的是老师发出的惊愕,同学间低声的猜测,聊天框里冒出的叹声,以及路人擦过耳畔时鼻息的倒抽。 残破的脸进一步,他们就退半步。 他们仿佛用他们净亮的手指划出了一条无形的线,一下子就分出了同异。这个技能,就像他们的疏离,天生习得。 于是,可怜的,害怕的,厌恶的,他们的视线,他们的默语成了他脑里的蠕虫把他裹成疯子,人们口中的疯子。 他砸,他笑。他扔,他哭。 突然的,他想做一条狗,趴在人家脚下摇尾巴,就能得到掉下的施舍。可他全身都是硬骨头,尤其那脖子,只会往上对着天咆,也学不来那半点摇尾乞怜的本事。 终于月圆之夜,眼红了,站在山巅,暴戾地撕破自己的衣料,仰头长啸,带着怒,带着恨,将肺里的黑念全部撒出。 直到喉涩了,才尾音转下,隐隐地带着哀戚。 只是可怜了高山上的那朵花,被兽咬下,被风刺穿,从根上流下血。 破开的疼痛,从浅到深。 赵赀的手本能抵住闵嘉成的胯,泪在眼里转出层,张口。 狂热的大海向她袭来,她躲,他入,最后水漫入她整个舌腔,将她未出口的话浸没在海底。 “闵……” 掌心推着胯。 闵嘉成用舌卷住挣扎的音节,向下摸到那抵抗的腕,擒住,并成十字的枷锁,举过头顶,用身子牢牢压住。 齿还在胡乱地啃咬、从耳下漫到锁骨,留下遍地的红果。 上面缠绵,下面疯狂。 紧实的臀肉,似乎天生只知道不停地撞击,每一下都深至底,碰撞至赵赀的灵魂,发出震耳的响声。 伴着呜咽。 冷色的灵魂因律动而涨红,发烫的肉体沉至深渊。 赵赀的身体被一下一下地顶弄,肩膀退到了床板。黑发在发红的乳上散成一片,她咬住下嘴唇,忍着喘息。 咽下喉里的水,其实她本想说: 好痛,轻点。 — 附言: 没想到这章写出来有点短,过几天应该会并到前面一章去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