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朝天阙》 第1页 [BG同人] 《(综武侠同人)朝天阙》作者:不及流光【完结+番外】 文案: 睁开眼睛,原胧雪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又要往什么地方而去。 但她始终记得一件事—— 她要找一把刀。 一把能劈开天道、斩断命运的刀! 入坑须知: 1、上一本《我只是想修个笛子》子世代的故事,但和前本关系不算太大,而且前本是耽美。 2、主场是万年巨坑+六扇门F4和108颗星星的故事,有各种其他作品乱入 3、女主超神,非升级流 4、男主是F4里面最玛丽苏的那个 本文1月23日就要入V啦~ 内容标签: 武侠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原胧雪,大捕头 ┃ 配角:李世民,原玄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开局外挂拉满是种什么体验? 立意:世上没有什么不能改变的命运,只有不努力的人。 第一章 一声突兀的惨叫,自东厢阁楼上响起。声音过后,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三位老人齐齐跃至此处,正撞上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从厢房中冲出来。 这三位老人,一位白发斑斑,手持缅刀,乃“武林五条龙”中的第二条龙慕容水云;一位似道非道,黑发长髯,乃“武林五条龙”中的第四条龙沈错骨;一位鹑衣百结,粗眉大目,却是“武林五条龙”中最刚烈、最粗勇的第五条龙——龟敬渊。 所谓“武林五条龙”,昔日都是赫赫有名的武林豪杰!虽则如今年纪大了,却仍然雄霸一方,受人敬重,他们便是“第一条龙”,擅长“长空十字剑”剑法的凌玉象;“第二条龙”,擅长“七旋斩”刀法的慕容水云;“第三条龙”,擅长“三十六手蜈蚣鞭”的金盛煌;“第四条龙”,擅长“错骨拂”的沈错骨;“第五条龙”,就是擅长“铁甲功”的龟敬渊。 这五人在沧州府的武林,可以说是如日之中天。今日,正是“武林五条龙”中“第三条龙”,金盛煌的五十大寿。 而方才那一声惨呼,不是别人,正是寿星公金盛煌的声音! 心系三哥安危,沈错骨一马当先,走在最前,也是第一个撞见那从房间里走出的人。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的一扫拂尘,便要朝面前的人打去—— “且慢!”慕容水云旋即而至,一掌打开了沈错骨的拂尘,扶住了那位半身染血的男人的手臂。其余两条龙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来赴宴的六扇门中的第一把好手,“捕神”柳激烟! 他如今不过才三十余岁,已是名满天下,不仅智勇双全,又颇为仁义,黑白两道、三教九流,皆为拜服,手中一柄平平无奇的小烟杆,据说少有人能从下面走过二十招。 但此时,他却是满脸惨白、面无人色,左手软绵绵的垂在身侧,显然是连着肩膀一起,被人打断了骨头。 这样一位威名赫赫的公门高手,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人打伤?! “柳兄,怎么是你?!”沈错骨不由惊叫道。 “是谁伤了你?三哥呢?我三哥在哪里?”龟敬渊声如洪钟,听得柳激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显然内伤颇重。慕容水云见此情形,内心更是惊恐到了极点——第三条龙金盛煌的武功,未必在柳激烟之上,连他都落得如此状况,那三弟岂不是……?! “他——他在房间里……”柳激烟勉强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背后敞开的房门。龟敬渊和沈错骨二话不说,双双扑将进去。柳激烟喘了口气,这才满脸悔恨的对慕容水云道:“怪我无用,没能拦住那凶手……” 话音未落,他们便听到龟敬渊大声喝问道:“兀那小娘,你可看到是谁杀了我三哥?!” 金盛煌就倒在血泊之中。 他身着一身大红寿袍,本是极喜庆的颜色,如今映着身下的鲜血,却显得格外讽刺。他倒在床边,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按在枕下,手中握着的,正是他赖以成名的“三十六手九节蜈蚣鞭”! 想来是因为今日寿辰,他并未将此鞭带在身上,等到遇袭之时再想抽鞭,已是太迟了! 而被龟敬渊喝问的小娘,就坐在金盛渊的床上。 她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身上穿着一身侍女所用的粉色衣裳,扎着普普通通的坠马髻,头上只束了一条璎珞发带,面上也未施粉黛,但就是这样平常的打扮,仍掩不住光润玉颜,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正是雪胎梅骨,经霜傲雪。 ——但两个人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注意到的绝非她的美貌,而是她的平静。 她就静静端坐在那儿,被龟敬渊喝问,也不过是淡淡的抬起眼睛来瞧了瞧他,随后答应道:“我看不到。” “你在胡说什么?!”龟敬渊正要靠前,却被沈错骨伸手拦住,后者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少女一番,随即沉声说道:“五弟,她是个瞎子。” 原来,那双点漆般的眼睛毫无神采,只是循着声音直视着前方。见此情形,龟敬渊顿时泄气,但却听沈错骨阴沉沉的说道:“可你的耳朵听得到,你的鼻子闻得到,你难道不知道遇害的三哥就在你身边吗?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害怕?!” -- 第2页 这岂是寻常少女遇到事情后该有的反应?! 闻言,那少女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好似一朵幽兰缓缓绽放一般。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便有一个焦急的声音从龟、沈二人身后响了起来:“二位小心,她就是杀死金兄的凶手!” 也不必他说,沈错骨手起拂落,直直绞向她的脖子。他这一手极快,也极轻,拂尘甚至没带起什么风声,更不会被瞎子察觉,然而对面的少女却只是轻轻抬起手,一把抓住了拂尘的尘尾,两人的内力透过拂尘一撞,沈错骨顿时受创,噔噔噔退后三步,单膝跪倒下去,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他居然连一个照面都承受不住! 龟敬渊见状,顿时大喝一声,朝着少女一掌劈去!他练的是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神功”,且是自幼练就的童子功,一双手臂硬如钢铁,这一掌下去,便是精铁打造的刀剑,也能劈做两半! 那少女却只抬起手,纤纤五指如兰花般勾起,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拂——龟敬渊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古怪,因为他转眼就被人擒住手臂,反剪在背后,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压跪在地上,这如兰花般俊俏的指法,竟是一招霸道十足的擒拿手! “住手!”不过转眼之间,两个兄弟皆已败北,其中一个还被人擒在手中,慕容水云顿时大惊失色,尽管有刀在手,一时之间,也不敢擅自上前了。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和我兄弟有什么仇怨?为何要下如此杀手?!”他颤声问道。 “我和你们没有关系。”少女的回答,却十分出乎他的预料。“我留在这里,本来是想告诉你们,杀死你们兄弟的凶手是谁。” “虽然,我看不见他的样貌,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不过,他方才来杀我的时候,被我一掌打碎了左肩。他身上有股烟味,本来都已经出去了,如今却又回来了。”少女偏过头,转向了他的方向。“凶手就在你的身边!” 第二章 听到少女的指控,柳激烟忍不住冷笑了两声,镇定自若的说道:“姑娘,我猜,你大概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份,你若以为,只凭这两句话,便可以将杀人的罪名推到我身上,那你就错了!” 毕竟,他可是“捕神”! 龟敬渊也止不住的嚷嚷:“不错,二哥,你不要听她的!柳神捕可是咱们多年的好朋友,怎么会杀死三哥!我告诉你,我不怕死,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为我三哥报仇!” “如果金老爷真是我杀的,你报仇也是理所当然,但首先,你得先弄清楚谁是凶手。”少女不为所动的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金夫人领着一众金家弟子赶了过来,一看倒在血泊中的金盛煌,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再看到坐在床边、单手制住龟敬渊的少女,不由以袖掩面,惊叫一声:“胧雪,怎么是你?!” “夫人,你来了。”那名为胧雪的少女听到她的声音,神色倒是柔和了下来。她主动松开了手,龟敬渊没了束缚,当即怒喝一声,握紧了拳头,回头一拳朝她砸去! 然而他的手只落在了床上,将整座床榻从中砸断,只听啪的一声,金盛煌的尸体也跟着滚落了下去,倒在了一片飞起的木屑之中。 那少女闪过他的拳头,如同一朵云一般飘落在金夫人的身边,朝她施施然福了福身。慕容水云赶紧将手里的柳激烟交给旁人搀扶,自己一个闪身拦在金夫人身前,生怕她会突然暴起伤人。 见此情形,金夫人也是一脸的糊涂,颤声问道:“胧雪,你……你不是应该在厨房帮忙吗?” “是金老爷叫我上楼来帮他拿东西,我进房后不久,他和另一个人也走了进来。”胧雪指了指柳激烟。她明明目不能视,却能在人群之中精准的指出柳激烟的所在,叫直面着她的慕容水云心中愈发惊讶,这岂是一个瞎子能做到的事?“这人杀了老爷以后,原本还想杀我,但我还不想死,就只能打伤他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仔细想来,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滑稽:以她的武功,既然能如此轻易制住沈错骨和龟敬渊,打伤柳激烟自也不是假话,如果一切按她所说,那么她岂非就是坐视金盛煌被杀死而没有出手? 她不等金夫人回神,便接着说了下去:“前两天,我听夫人你说,此番会有两位名捕前来为老爷贺寿,既然刚才五爷叫此人柳神捕,想必他就是捕神柳激烟了,那么,还请夫人叫来四大名捕之一的冷血,由他来断此案吧!” 冷血很快就到了。 他才只有二十岁,却是“天下四大名捕”中的一个,自他十六岁入宫门起,便已屡建奇功,他要追缉的要犯,从来未失败过的。 和他一起上来的,则是“武林五条龙”中的第一条龙,凌玉象。他方才在大厅之中主持寿宴事宜,安抚来客的情绪,是以晚来一步,但在看到金盛煌尸体的时候,仍是激动得浑身颤抖,直至落下泪来。 冷血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看了金盛煌的尸体,这才走出房间来对凌玉象说道:“凌老,你应该看得出杀害他的手法。” 闻言,凌玉象浑身一颤,目光似是透过虚空,看向了遥远的过去,好半晌,颔首道:“不错,这是飞血剑魔巴蜀人的飞血剑!” 血剑魔巴蜀人,在几十年前是黑白二道敬若恶鬼的大妖魔,杀人如麻,行事邪恶,单只为独占“清风山”,便血洗了“清风寨”,寨中七十八名□□高手,全死于他一人手中;后来,他又为了“紫河车”而在洛阳城,杀了近百孕妇,洛阳武林不堪其扰,终于联合起来围攻他,也被他追杀殆尽,光是那一役,死去的白道高手就有八十三人。 -- 第3页 飞血剑则是巴蜀人成名绝技,快如闪电,迅腾如飞,在一瞬间刺中对方的心口,便能叫人当场毙命,当年不知道多少高手丧命于此。 至于武林五条龙和巴蜀人的恩怨,还要从几十年前说起。当年,巴蜀人血洗洛阳后扬长而去,来到沧州地界,武林五条龙的师父、“大猛龙”关更山闻讯,当即约战巴蜀人,不叫他再祸害旁人。 关更山本是沧州第一高手,但在华山之巅与巴蜀人缠斗四天四夜,始终僵持不下。武林五条龙担心师父安危,连夜赶上山去,正好撞见巴蜀人一剑杀死关更山,而大猛龙不负豪侠之名,临终之际,仍是一掌将巴蜀人重创。血海深仇转眼铸就,武林五条龙一拥而上,各施手段,凭着一腔热血,终于将飞血剑魔诛杀于华山! 此一战,便是当年赫赫有名的“五龙斗狂魔”之役! 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当年豪情万丈的中年人们,如今俱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但凌玉象回忆过过往情形,仍是心有余悸:“……当年,巴蜀人有三位弟子,和他一样,俱是杀人不眨眼的坏种。巴蜀人死在华山的时候,他们还在洛阳纸醉金迷,听说被洛阳侠士群起攻之,逃遁得无影无踪,后来再也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 但他们显然还活着,并且如今——终于来报仇了! 龟敬渊睁大眼睛,握拳嘶吼道:“妈的,就是那个女人,她一定是巴蜀人的传人!大哥,当年我就说过,要斩草除根,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偏你和二哥仁慈,留下他们一条命来……” 冷血打断他道:“若她是巴蜀人的传人,一击得手,为何不走?” 龟敬渊顿时语塞;倘若此女身法不行,也就罢了,但她能轻松躲开近在咫尺的自己的快拳,转眼挪到金夫人身前,分明是位轻功高手! 她为什么不走呢? “我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难道你是想说,柳激烟是巴蜀人的传人吗?!”他找不到理由反驳,便咬着这一点不放。在一旁盘膝打坐的沈错骨,此时方才敛气回神,站起身来,也是冷冷的说道:“那小妮子内功浑厚,不似常人。以她的实力,便是直接打伤我们兄弟出去,或许都有一战之力,实不必束手就擒。” 他性格虽阴沉,也对自己轻易败于一个小姑娘之手感到十足羞耻,却也是个耿直汉子,并不畏惧承认此事。 但他又道:“但她毕竟是个瞎子,看不见凶手,或许是误会了刚好来见三哥的柳兄,柳兄也因此把她视作了凶手——谁说,凶手必须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呢?” 事情说到这里,好似又陷入了焦灼。冷血双手抱着剑,淡淡说道:“我要先同他们谈谈。” 他首先去找了金夫人。 “是,胧雪是我带入府的。”相濡以沫多年的丈夫一朝身死,金夫人双眼红肿,满面憔悴,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回答了冷血的疑问。“我遇到她那一天,天上下着大雨。我从山上礼佛回来,看她孤零零的站在路边,连把伞都没有,又无处可去,实在可怜得很,就把她带进府来做了个侍女,好歹有个栖身之所。” 她说到这里,又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次府里办宴……她生得这样好看,我怕她出现在前厅,被人瞧中,会向盛煌讨要,这才刻意安排她去了后厨,又怕她双目失明,会伤到自己,还吩咐了人专门照看她……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去厢房……她真的会是杀死盛煌的凶手吗?” 她朝着冷血看了过去。日光之下,这位年轻名捕的神态纹丝不动,只是淡淡说道:“还要看证据。” 第三章 冷血去见了柳激烟。 虽然被胧雪指认为凶手,但他毕竟和武林五条龙是多年的老友,又颇具盛名,谁也不觉得金盛煌是他所杀,所以,凌玉象让人把他送去客房,又请了名医来为他疗伤,冷血到的时候,大夫刚刚为他包扎好了肩膀,柳激烟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你来了。”他坐在床边,神色如常的同冷血打了声招呼。冷血仍然站着,手里抱着剑——只要他还能站着的时候,他绝不会坐着,哪怕是休息,他也习惯站着休息。 柳激烟道:“你已经看过金兄的尸身了,凶手是用什么招式杀死了他?” 冷血道:“是飞血剑魔巴蜀人的飞血剑。” 柳激烟顿时恍然:“是飞血剑魔的后人前来复仇?这么说来,倒是我太激进了!那女孩未必是此事的凶手。” 他被胧雪一掌打碎了左肩,会怀疑她是杀人凶手,也是理所当然,此时却仍能冷静分析,为其说话,名捕风范绝非虚名。冷血也道:“在她身上,并没有发现凶器。” 之前金夫人一来,那胧雪姑娘便乖乖束手就擒,被慕容水云点住穴道,此时也正正关押在客房之中。金夫人虽然满心哀痛,但仍是心下存疑,于是亲自去搜了那小姑娘的身,证实了她身上,就连一根锋利的簪子也没有——金盛煌身上的伤口乃是利器所伤,便不是剑,总归应该有把利器吧。 而在厢房内外,也没有刀刃残留。如果她是凶手,凶器又该是什么? “原来如此。”柳激烟点了点头,点燃了手里的烟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这便告诉你。今日寿宴上,我多喝了两杯酒,便到院子里去透气,正好看到老金往厢房里走,他是今日的寿星公,不在大厅里陪兄弟们喝酒,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我一时兴起,便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 第4页 “然而我刚迈进屋子,就听到了老金的惨叫声,紧接着有人打了我一掌,我转身往外跑,就遇到了慕容他们三个,本来以为打我的人一定是凶手,也一定已经离开了,谁知道她居然还在那里……居然还是个瞎子。” 柳激烟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她只怕是被我身上的烟味迷惑,倒没有注意到那个真正的凶手,不过一个瞎子,能像她这样警觉又灵敏,已是难得了,说来,还是我愧对捕神之名,竟没有注意到当时在场的,是否还有其他人。” 冷血思索道:“如若如此,此人的身法委实惊人,且一直潜伏在暗处,或许还在等待下一个动手的时机。” 柳激烟颔首道:“不错,是有这种可能,所以你和凌兄他们一定要小心。唉,若是我没有嫌疑,以我和金兄的关系,倒是该义不容辞帮忙,但嫌犯就该有嫌犯的样子,不该离开此房间一步,更何况我这手……冷兄,金兄的事,就要劳你多多看顾了,还请务必还他一个公道!” 他勉强朝冷血单手拱了拱手,动作看起来颇为滑稽,冷血却是郑重其事的朝他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放心,我会的。” 然后,他站到了胧雪的面前。 “你就是冷血?”似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那女孩抬起头来,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神态委实毫无异样,若是不细看她的双眼,实在难以想象,她竟然会是个目不能视的瞎子! “姑娘贵姓?”冷血只打量了她两眼,就迅速移开了视线,问了一句。 “免贵,姓原。”胧雪回答。“早在几天前,我听夫人说,你和捕神会来赴宴,我就准备找机会见见你们,却没想到,正式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 冷血问道:“你要见我,是有冤情想要报官?” 然而,原胧雪却摇了摇头:“不是冤情,或者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冤情。” 她叹了口气,似乎斟酌了一番语气,才继续说下去:“其实,过去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唯一想得起来的,就是自己的名字,这样的情形,应该也可以报案吧?人总不该莫名其妙的失去自己的记忆,也不该没有来历,我想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但又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才会把主意打到你们身上。” 她十分坦然,说完这句,便微微一笑道:“不过,或许……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倘若没有这次的事情,我应该会选择先将此事告知那位柳激烟柳神捕,毕竟,你实在是太年轻了。” 这话冷血一时有些接不上,想了想,才干巴巴的说道:“今夜我就在外面,若是有麻烦,你就叫我。” 原胧雪只是弯了弯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她年轻美貌,有着一张十分容易与人亲近的面孔,但这一笑之间,却忽然有种逼人的傲气,自她脸上展露出来。 “谢谢你,冷四爷。”她轻声说道。 “——但我不必。” 或许是接到消息,当天下午,又有两位贵客来到金府,他们之中的一位名叫庄之洞,乃是本地的名捕,善使一条铁锥;另一位则叫做高山青,乃是沧州府十万禁军的总教头,用一柄巨神杖,有万夫莫敌之勇。 他们在江湖上的名声,或许没有冷血和柳激烟有名,但在这沧州府中,便是冷血和柳激烟,也没有他们的地位! 同时,他们也是“捕神”柳激烟的莫逆之交,彼此都在生死关头救过对方,此番一来到金府,便要求一见柳激烟,看他负伤在身,一副凄惨模样,更是怒不可遏。 “那小娘皮在哪儿?!”高山青最重义气,当即就要跳起来找原胧雪算账,还是柳激烟拦住他,苦笑道:“难道只有我打别人,没有别人打我的道理?两位仁兄现在需要做的,应该是找出杀死金兄的凶手,将他捉拿归案才是。” 庄之洞也打圆场道:“正是,咱们都是吃公家饭的,当以公务为先,其他的事,且等之后再说吧。”随后便去详细询问了冷血案情进展,对此十分上心。 如此,又来了两位得力的帮手,本应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但武林五条龙这边,却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慕容水云想要回家一趟。 他的家远在城外,这几日,他为了给兄弟贺寿,一直住在金府,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却委实放心不下家人,因此想要回去看看情况。 因为还没弄明白飞血剑魔的传人究竟是何人、又藏匿于何处,所有人随时都有被偷袭的危险,凌玉象并不肯答应让他独自离开金府,慕容水云却是去意已决,甚至直言道:“我到了这把年纪,死也罢了,可我家中妻儿何其无辜,如何能叫他们因我受难呢?” “二弟……”他如此情真意切,叫凌玉象一时难以抉择,倒是龟敬渊不耐烦的嚷嚷道:“大哥,你怕什么,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我陪二哥回去就是了!哼,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来杀我!” “就你这样,还怕别人杀不了你?!”凌玉象被他一句话气得,差点没直接同他动手,还是坐在一旁的沈错骨道:“不然,也加我一个吧,只要我们不落单,便是那凶手真的来了,难道能敌得过我三人的联手不成?!” “……也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凌玉象也只能相信自家兄弟了。他们兄弟五人之中,本也只有三位兄长成了家,沈错骨和龟敬渊皆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而凌玉象的家人也在城中,住得不远,他已令人将妻儿接入金府,如今只需确认慕容水云家人的平安,也算是少了一桩隐患。 -- 第5页 “二弟,四弟孤傲,五弟蠢笨,只你性情沉稳、智计过人,千万要管住他们,照顾好自己,我等你们一起回来。”他亲自将兄弟们送出了金府。 “大哥你也是,虽则府中有几位神捕在,还有高教头相助,轻易出不了大事,但你一向慈和,又颇为仁厚,可千万不要放松了警惕,让仇者高兴,亲者痛心!”慕容水云拉着他的手,依依惜别了一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凌玉象长叹一口气,这才返回了府中。 随后,当天夜里,原胧雪迎来了独自一人前来拜访的庄之洞。 “原姑娘,不介意我问几个问题吧。”这样说着的沧州名捕庄之洞,笑容可掬的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第四章 原胧雪盘着腿坐在床上,有些疑惑的睁开眼睛,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白天,那位冷四爷不是已经来问过我了吗?”她显得有些不耐烦,声音里带着几分抗拒的意味。“难道,你不相信我的答案?” “当然不是,只是,方才我和冷兄重新勘察了金兄遇袭的房间,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有发现的东西。”庄之洞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惋惜。“我们从金兄的身上,找出了一方写着邀约的手帕,想必他带着这帕子,是前去房内赴约的……原姑娘,你白日里对金夫人说,是金兄叫你上楼去拿东西,所以你才会出现在那里,可这个理由本来就是说不通的——你既然是个瞎子,他怎么可能使唤你做这样的事?” 此言一出,原胧雪立刻抿起了嘴。庄之洞却一味说了下去:“你会指认柳兄,无非是因为,他和你一样,都进过那房间,但柳兄一个大男人,总不会用手帕约金兄上楼吧,这一点,你又该如何解释?” “我根本不用解释。”原胧雪冷冷的回答。“因为我根本没有拿过什么手帕,也没有约他上楼。你又要怎么证明,手帕是我的?” “当然,这手帕上没有名字,也不会说它属于谁,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它有你身上的香气啊。”庄之洞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递到原胧雪面前。“不信的话,你闻闻看。” 因为原胧雪眼睛看不见,他直接将手帕递到了她挺翘的鼻子下面,看她轻轻抽了抽鼻翼——庄之洞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微笑,因为床上的少女甚至没能发现什么不对劲,便直接倒了下去。 “这种闷香叫软玉香,本来是宫里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妃子的,温香软玉,别有滋味。为了保护皇上,管你是什么身份,会什么武功,中了这等迷香,一个时辰之内都休想动弹一下,也叫不出声来。”庄之洞感叹道。“以姑娘你的美貌,做妃子怕也没什么难的,在下也很乐意客串一回皇帝,享受享受人上人的滋味,只可惜,冷血还在这庄内,却不能与姑娘共赴极乐,以致打草惊蛇了。” 他看原胧雪说不出话来,无神的双眼定定的瞪着他,因为视线无法聚焦,显得格外朦胧,却别有一股风流韵味,不由伸出手去,试图去摸她白玉般滑腻的脸颊:“其实,你为何要卷入这件事呢?我等兄弟此行只为报仇,并没有打算节外生枝,可你打伤了大哥,我也只好现在便送你下地狱了!” 话音未落,他神色一变,突然抽回手,将腰间的铁锥拿了起来——他的耳力非比寻常,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知道应该是冷血追了过来,便不再拖延,直接以铁锥刺向原胧雪的胸口!以他的功力,这不过是点头的功夫,谁知道对方的动作却比他来得更快——原胧雪抬起手,竟以修长柔软的手指,一把夹住了他的铁锥! 庄之洞脸色骤变,表情一下子变成了难以言喻的惊恐:对方的手指捏在锋利的锥刃上,竟然毫发无伤,已是令人诧异,他试图抽回武器,但铁锥上仿佛压着千斤的力道,竟是纹丝不动,因而不过一个照面,他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你、你没被点住穴道!”他惊叫一声,原胧雪却已经如同鹰般跃起,用空着的那只手掐住了他的喉咙,甚至还有心情朝他一笑:“是啊,我还没中迷香呢!” 她话刚落下,只听碰的一声,门便被人踢了开来,持剑闯入此间的,正是冷血! 凌玉象一身素缟,端坐在灵堂之中,面前摆着的,正是金盛煌的棺木。 他痴痴凝望着结义兄弟的棺材,不过一天功夫,便老去了许多,显出前所未有的疲态来。之前金夫人红着眼睛劝他,先顾着身子,回房休息,他却拒绝了弟妹的请求,执意独自为兄弟守过这一夜。 有脚步声出现在大厅门口,逐渐靠近。凌玉象没有回头,只是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多么希望这是兄弟魂兮归来啊,但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并不是。 因为同时响起的,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凌兄。”来人唤了他一声,却是本该被关在客房的柳激烟,旁边扶着他的,正是高山青。 “柳兄,你怎么来了?”凌玉象又叹了口气,随后还是站起身来,迎上前去。柳激烟的目光落在金盛煌的棺木上,也不禁有些惆怅,道:“凌兄,关于金兄的死,有些话,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你。” “什么话?”凌玉象颇为不解。“之前冷血去询问你的时候,你难道没有告诉他?” 柳激烟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有他在,白日里,我才不敢同你说,还是高兄说,冷血和庄兄又去审问那位原姑娘了,我才请他带我来见你。” -- 第6页 闻言,凌玉象转头看了看高山青。这禁军教头面容冷峻,神态严肃,似乎也是知道了某个严重的秘密。他不禁问道:“你要对我说什么?” 柳激烟沉声说道:“其实,白日里我冲进房间里的时候,金兄还有一口气在,我听到他叫了一声‘冷’字,就没了动静,随后就被那原姑娘打伤了!” 凌玉象浑身一颤:“你是说,凶手是冷血?”他想了想,似是有些不信:“不可能,不可能……他是个敦厚沉稳的年轻人,我不信他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柳激烟咳嗽道:“可是,请他来断案,却是那位原姑娘要求的……若非他们早就认识,她为何如此信任冷血?为什么在打伤在下之后,丝毫不慌张的留在此地?又为什么不说,金兄临死前叫出的‘冷’字呢!” “这……”凌玉象当然答不上来,神色顿时变得犹豫了几分。柳激烟趁机说道:“我在金兄房里,捡到了一方手帕,上面写着邀约的情诗,证明这一切,原本就是原姑娘的计划!你只要闻上一闻,就知道我所言非虚,这就是那姑娘的手帕。” 他果然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来,凌玉象随手接过,便往鼻子下方放去——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高山青却已经松开了柳激烟的手臂,站到了他的身后,注视着他的动作。 他举起了手中的白玉手杖,也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那手杖的顶端,突然弹出一截锋利的剑尖来! 第五章 高山青的手杖蓄势待发,只待凌玉象吸入迷药,便要就此刺下! 然而,恰在此时,凌玉象却骤然向后退了一步。高山青登时一愣,眼睁睁看着剑尖刺入他的身体,却意外没有血流出来——不,不对!他根本是用腋下,一把夹住了自己的白玉杖! “不好!”他大喝一声,就势将手中长杖一挑,想要将凌玉象的整条手臂切下来,但凌玉象整个人已腾空而起,腰间长剑化作一道金虹,直刺向柳激烟的心口! 长空十字剑! 柳激烟大惊失色,当即抬起烟枪迎敌。只见火光一闪,数点红光腾空而起,打向凌玉象周身要害——原来他这烟枪不仅是一件极厉害的武器,其中还蕴含着极厉害的暗器,他时时燃着烟筒,就是捏住了暗器的开关,随时都能发射出去! 面对扑面而来的火光,凌玉象不得不抽剑回防,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声响,落了一地寒星——而在他背后,高山青的长杖已是又一次打了过来! 正值危急时刻,却有一声暴喝声自屋外传来,正是佛门秘传的狮吼功。柳激烟本要乘胜追击,和高山青来个左右夹击,却被这一声吼得气血上涌,竟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一个人从屋外跳了进来,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气愤的叫道:“兀那贼子,你敢伤我大哥?!” 来者竟是本该身在城外的龟敬渊! 他气冲冲的扑上前去,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扇向高山青的头颅。他那一身硬功,有摧山倒海之能,高山青轻易不敢小看他的力气,手中长杖急点,想要先一步将他打伤——然而敞开的大门外,却忽然涌入万点寒芒,紧接着飞入一根少了数根尘尾的拂尘,却是沈错骨以手中拂尘射做暗器,紧随而来! 至于慕容水云,他不知何时已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柳激烟身后,锋利的缅刀如同鞭子一般,灵活的卷住了他拿着烟管的手,只要他再有动作,便要用自己最得意的七旋斩,将他的手臂斩成几段!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高、柳二人已被这武林四条龙团团围住,封住了动作。柳激烟咽下喉咙里的一口血,故作惊讶的瞪大眼睛:“凌兄,慕容兄,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凌玉象满面寒霜,扬了扬手里的手帕。“柳激烟,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装模作样?只怕我刚才若是闻了这帕子,此刻已是人头落地了!” 他同柳激烟身后的慕容水云交换了一个眼神,道:“不过这样也好,这也能算作证据,方便冷四爷抓他归案!” “那还要加上这个呢。”一个人被人从窗户外面砸了起来,重重的砸在堂中的棺木上,顿时惨叫一声,瘫倒在地。紧接着,有人飘过砸坏的窗户,落在堂中,正是那瞎眼少女原胧雪。她同样抖了抖手里捏着的帕子,笑着说道:“正可以验一验这迷药是不是出自一家,免得,他们不承认自己是同伙!” “有劳原姑娘相助了。”凌玉象朝她抱了抱拳,态度全不似对待一个年轻无名的江湖后辈。原胧雪回了一礼,正色说道:“凌老不必客气,这也是为了我的清白,谁叫他们招惹谁不好,偏偏想要让我来背这黑锅!” 柳激烟听得这话,差点又想吐血。他哪里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娘子,居然是个不出世的武林高手,让他的整个计划功亏一篑!若是早知如此……他宁愿再等等,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招惹这个该死的女人! 但事到如今,一切都已迟了,早在白日里他被原胧雪一掌打伤开始,一切就全然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看了看分身乏术、已经被龟敬渊和沈错骨联手制服的高山青,又看了看从大门走进来的冷血,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很好、很好……我们究竟是哪里露了破绽,让你们毫不犹豫的相信了她的说辞?!” 闻言,原胧雪不屑的勾起嘴角,抬起手,拢了拢自己耳边垂落的碎发:“当然是因为,我有证据啊!” -- 第7页 冷血已然站到了庄之洞的身边,冷冷说道:“人证物证俱在,此事证据确凿,由不得我等不信。” “呵。”柳激烟不屑的冷笑了一声。“话可不能随便说,哪来的人证?” “哼……不知道,老夫算不算人证?”一个虚弱的声音自屋外响起,有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靠了过来。听到这个声音,柳激烟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朝门外看去,却是金夫人扶着虚弱的金盛煌,颤颤巍巍的走进了大厅。 “——你没死?!” 柳激烟的惊讶并非作假,因为,白日里是他亲自动的手,也是他亲眼所见,自己烟杆锋利的顶端,刺穿了金盛煌的胸口! 看他如此震惊,显然是笃定自己早已一命呜呼,面无血色的金盛煌冷笑一声,似乎想说些什么,一张开嘴,却突然咳嗽不止,金夫人赶紧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还是原胧雪脆声回答道:“要不是为了救他,我白天就追出去抓你了!是我当时封住了他的心脉,令他龟息闭气,假死过去,等包好了伤口,再解开穴道,方才有一线生机。还好,成了。” 竟然又是因为她!柳激烟眼珠一转,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原胧雪偏过头,有些不解的问道:“你在笑什么?” “我是在笑你啊!”柳激烟道。“金盛煌这老匹夫,把你一个人叫到房间去,是想对你做什么,你难道会不知道?哈哈,世上原来真有仇将恩报之事!还是说,你看上这老匹夫的万贯家财,不介意给他当个小妾?!” 他有意羞辱原胧雪,因而把话说得极为大声。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表情都变得难看起来,慕容水云和沈错骨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自家兄弟,金盛煌的脸色更是乍青乍白,嗫嚅着嘴不敢说话,金夫人却是脸色大变,焦急的朝着原胧雪看了过去。 然而,迎着她的目光,原胧雪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寻常女人会有的羞耻和愤怒,反而异常的平静:“我知道,但他罪不至死。再说,你背后伤人,和他一样无耻,又有什么资格说他?” 高山青忽而大声道:“师兄,你同她说这些做什么,我看啊,就是因为你坏了她的好事,她才这么积极的帮着这几个老匹夫对付咱们,嘿嘿,他们到底是谁约谁上楼的……那怎么说得清楚啊!” “也是,对不住,真是对不住啊!”柳激烟越笑越大声。以至于凌玉象恼羞成怒,拿手里的长剑抽了他两下:“你给我闭嘴,不准这么说原姑娘!” 龟敬渊则是大喝一声,对着高山青的脸砸了两计老拳,两颗带血的牙齿立刻飞了出去,他高声说道:“她救了三哥,就是俺老龟的朋友,你要是再侮辱她,我就打烂你的嘴!” 然而,在一片混乱之中,躺在地上的庄之洞,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简直不像是人类的喉咙能发出的声音,吓得众人纷纷看了过去,就见他头上青筋暴起,两只手用力抓着自己的脖子,不到片刻功夫,指甲便刮出一道道血淋淋的抓痕来! 在如此诡异的叫喊声中,原胧雪不紧不慢的回应道:“是,说起来,金老爷真该感谢你才是啊,感谢你……把他从我手上救了下来么。” 她笑了起来,露出嘴边一个甜美的梨漩:“否则,白日里,我便能一掌打死他,那你们想要的,不是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吗?” ——世上还有比这更厉害的羞辱吗? 柳激烟听得这句话,一口血再憋不住,骤然喷了出来。在一阵剧烈的胸闷之中,他只听得冷血的声音沉稳的响了起来:“……有劳几位,将他们送去州府伏法吧。” 第六章 金夫人把一盒全新的首饰收进包裹,想了想,又从自己的妆匣里拿了几张银票,压在首饰盒的夹层中,在上面裹上两套衣物,包好包裹,这才交给自己身边的侍女:“去,去拿给原姑娘,就说……好歹相识一场,这是我给她的饯别礼。” 她坐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等到了原封不动捧着包裹回来的侍女,小姑娘期期艾艾的告诉她:“原姑娘不收,说是……恩怨皆已还,她不要您的东西。” 金夫人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她总算弄明白了那天发生的全部事情。她带回原胧雪来,实是一派好心,不忍见她这样的小姑娘流落在外,受人欺凌,谁知道家里的老不羞看她年轻貌美,又无依无靠,竟生出觊觎之心来,还打算趁着自己忙于寿宴事宜,先斩后奏! ——不错,尽管之前丈夫“死去”的时候,金夫人为他哭得肝肠寸断,差点背过气去,但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她立刻开始叫他老不羞了,实在是,他做的这叫什么事啊!想纳妾,同自己说就是,想要年轻姑娘,金夫人也能给他买几个回来,但强迫一个无依无靠,眼睛还看不见的小姑娘,那就是无耻。 但更阴差阳错的是,柳激烟也没把原胧雪这个盲女放在眼里,因而当着她的面击杀了金盛煌,却不想阴沟里翻船,不仅让金盛煌死里逃生,他自己的身份也暴露了,还牵扯进了庄之洞和高山青……不过,谁又能想到呢,这三个名动一时、各有千秋的公门高手,居然是昔日声名狼藉、无恶不作的飞血剑魔的弟子!此番柳激烟前来贺寿,其实就是做好了准备,要将武林五条龙分别杀死,以报昔日飞血剑魔的血仇! ——白日里,金夫人进房间为原胧雪搜身的时候,原胧雪便将金盛煌未死的真相告知了她,让她偷偷叫人请了冷血和凌玉象过来,三个人达成一致,都表现出十分信任柳激烟的模样,看他会不会让同伙来将原胧雪灭口。 -- 第8页 事情的发展也果然如他们预料中一般,柳激烟轻易不会放弃自己“捕神”的身份和名声,又自信庄之洞和高山青不会让人怀疑,叫他们一齐登了门,慕容水云假做回家,将两个弟弟也带了出去,只留下了凌玉象和冷血,让柳激烟相信他们□□乏力,也是他意欲快刀斩乱麻,将凌玉象和冷血都一并杀死,便和师弟庄之洞分头行动——却正好被冷血和武林五条龙抓了个正着。 而原胧雪之所以说恩怨皆已还,是她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忽然从身边的灌木上摘下一枚叶子,屈指一弹,众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金盛煌便已惨叫一声,跌坐下去。 他左手的三只手指都被那片飞叶削去了。 “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别看人家眼睛看不见,就以为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原胧雪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对其余四条龙道。“若你们觉得不服,要为兄弟找我理论,我随时恭候。” 话音未落,凌玉象便已满脸通红的怒吼一声:“你们谁若有不满,来找我理论便是,要是谁敢去骚扰原姑娘,别怪我这个做大哥的翻脸不认人!” 他的确是一位十分宽和慈爱的兄长,却也不是是非不分、一味护短之人。金夫人知道他素来一言九鼎,又听包括自己丈夫在内的其余四条龙喏喏应是,这才放下心来,但心里也明白,经过此事,原胧雪是定然不会留在金府了。 果不其然,原胧雪虽然没有来向她辞行,却也叫了个丫鬟来告诉她,自己会随冷血北上,去京城见他的师父诸葛神候,看能否查出自己的过去。金夫人知道,此一别,今后怕是再难相见了,自己不能为她践行,已是愧对于她,才想着送她一些盘缠,好歹路上花用,不必要冷血施予,欠下人情。 思及此,她又让侍女再把包裹拿去,并且教了她一番话:“你不必担心,我做这样的事,那老不羞会迁怒我,我也是做祖母的人了,有儿子、有孙子,没他也一样过日子,难道还会怕他不成?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救下他的命来,这是你对我的情谊,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难道你便要这样对待我的心意吗?” 这一次,包裹没有被退回来,侍女带回来的,是一枝盛开的迎春花,也不知道是原胧雪从何处摘来的,开得倒是十分别致。 金夫人为花瓶添上清水,将花枝插入其中,含笑凝望着它,透过娇嫩的花瓣,似乎又看到初见时,那个站在雨中的少女…… 夜色如墨。 原胧雪牵着一匹黑马,走在崎岖的山道上,一路往山腰上爬去。漆黑的天幕上,明月与星河交相辉映,洒下温柔的光亮,但却被繁茂的树林所阻,连一丝光也未能落到地上。 她当然没有点起火把,一人一马包裹在浓郁的黑暗中,脚步却丝毫不乱,毕竟对于一个瞎子来说,有没有火光照明,又能有什么分别呢? 她在山脚下已经打听明白,这座山的半山腰上,有一座舞阳城,同时也是一处武林门派,却是正道巨擘,可以供人休息,因而打算在城中借宿一宿,明日再翻山过去,谁知道一直走到明月高悬,也没听到半点人声,不禁在心里暗暗称奇:便是听山下的村民说起时的语气,也能感觉到这舞阳城中人在江湖中颇有地位,难道近日里,却被人灭了满门吗? 不过江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离奇古怪之事。等到了城门外,仍是半点声音也没有,原胧雪察觉本该紧闭的大门正大大方方的敞开,空气中有血、油还有火的味道,便已明白,自己很可能正好赶上了一场残酷屠杀的尾声。 她把马留在了城外,运起轻功越过城门,随即听到一声巨响,像是有人一脚踢翻了什么东西,随后,有个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响了起来,她娇笑着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这话当然不是在问原胧雪。因为随即,就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沉痛的回答:“……魔姑。” 于是,那女人的笑声越发高兴起来:“不错,我就是魔姑姬摇花!” ——但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只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什么东西轻轻拂了一下,那个男人便从她手中消失不见了。 这本来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世人皆知,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虽然轻功卓绝、智计非凡,却是个双腿残废、毫无内力的可怜人。姬摇花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就像按住了他的命脉,以他的武功,如何能从自己手中挣脱出去? 但这件离奇的事,偏偏就这样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了!魔姑飞快的往旁边一看——只见一个素衣少女抱着无情,用脚尖踩正了被她踢远后翻倒在地的轿子,随后,她将这不良于行的年轻人放入轿中,动作轻柔的好似将掉出鸟巢的小鸟放回了巢中。 第七章 无情看到倒在地上的姬揺花的时候,月亮偷偷潜入了云层,黑暗仿佛也笼罩了他的心,让他忍不住从轿子里爬出来,伸手探了探姬摇花的鼻息。 姬摇花当然没死;察觉到她若有似无的呼吸,无情高兴得几乎要叫出声来!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快乐仅仅维持了短短的时间,姬摇花很快便伸手扣住了他的脉门,踢开了他的轿子,她仍然美貌多情,巧笑嫣兮,但无情心中的快乐却瞬间化作了怒火,被骗的怒火! 他心知只有姬摇花在此地,那么与同行的邝无极,黄天星,戚红菊,以及自己的金银铜铁四剑童等人,只怕已经遭了她的毒手,一时之间,竟也有些心灰意冷——然而同样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念头刚刚转过脑海,姬摇花的手便从他的手腕上滑落下去,有人将他打横抱起,毫无声息的向后飘去。 -- 第9页 他抬起头,云层散开,清丽的月光又一次温柔的洒落大地,落在少女的脸上,像是在她周身度上了一层优美的柔光。他原本以为,姬摇花的美貌已是令人心折,此时方知,原来真正的美丽找不到任何的形容,但就是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然后,他就被放回了轿子里。 那少女的动作轻柔而怜爱,就像不忍看一朵盛开的花落在地上,零落成泥,因而在半空中轻轻接住了他。她一把人放进轿子,便迅速退了出去,拉下了轿帘,但方才她离去前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却在无情的脑海中不断回放。 她的眼睛毫无神采可言。 她竟然是个瞎子! 他听到姬摇花幽幽的问道:“好漂亮的妹妹,你是什么人?和他……是什么关系?” 她的语气里全然掩不住嫉妒之色,原胧雪想了想,道:“我从此地路过,本来是想找个地方睡上一觉,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至于他嘛,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哦?”姬摇花挑高了眉。“这么说,你不认识他,也不认识我咯?” 原胧雪道:“你,我的确不认识,但他,我却知道是谁。” 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虽然还未见识过他独步江湖的轻功,但单看这轿子内外的精妙机关,我便知道,他一定是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了。” 闻言,姬摇花也不由娇声笑了起来:“看?你不是一个瞎子吗?如何能看得到他轿中的机关?” 无情心中一紧,却听原胧雪也随之笑道:“没办法,谁叫瞎子的耳朵,总是比寻常人更灵敏一些呢,机关运转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说起来,大捕头,你不同用我介绍一下,这位婆婆,又是什么人呢?” 听她叫自己婆婆,姬摇花的笑容瞬间从脸上消退了下去。只要是女人,就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年纪,更何况原胧雪昂着头,青春美貌的面孔在月光下一清二楚,虽然不施粉黛,却娇艳得好似一朵含苞的菡萏,叫她如何能不恨呢! 恰在此时,无情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天魔之一的‘魔姑’,此地乃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北城,舞阳城。十年前,四大天魔为祸武林,被武林四大世家合力围剿,使其重伤,但终被逃去,所以今日,他们为报此仇,第一个挑中了北城!” 原胧雪“啊”了一声:“原来如此,既然是武林四大世家,自然是要守望相助,只怕,来这里的不只是大捕头你一人吧?” 无情沉默了下去。姬摇花却轻柔的问道:“是啊,和他一起来的人还不少呢,有同为四大世家之一的东堡的堡主黄天星,‘逢打必败’邝无极,‘小天山燕’戚红菊,还有我们无情大捕头的金银铜铁四剑童……你们猜,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如今是否已经被制成药人了呢?” 原胧雪十分诚恳的询问道:“药人是什么?” 姬摇花得意一笑:“不过区区雕虫小技,不敢在妹妹面前献丑。药人自然也还是人,只是他们不会思考,不会说话,除了我的命令,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不管之前是多么有名的武林豪侠,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为我效死!” “哦……”原胧雪点了点头。“可你不是四大天魔之一吗?你们不是一起进攻的北城吗?其他三个魔头呢?你的药人又在哪里?你不会以为,因为我是个瞎子,所以,只是这样说上一句话,我就会相信吧?” 她的嘴角挑起一丝轻蔑的微笑。无情的声音穿过了轿子:“魔头、魔仙、魔神之前皆已伏诛,如今,只剩下魔姑苟活于世了!” “不错!”姬摇花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原本,我们四人都知道炼制和控制药人的办法,如今,却只有我才知道了!妹妹,你想想,我手上有这么多为我效死的人,像‘千里一点痕’戚三功、‘凌霄飞刃手’巫赐雄、武当长虚道长、少林铁镜大师……等我再破了四大世家,就是武林第一大宗派的首领啦!届时,我想要什么没有,不管是钱财、珠宝,甚至是男人,嘻嘻……” “怎么样,你要不要加入我这边,和我一起干?你喜欢无情,我把他让给你就是,不管你是喜欢活的也好,还是把他做成药人也罢……人家都随你好了,你要别的男人,姐姐也都能给你弄来。”姬摇花十足魅惑的说道。“你难道不动心吗?” 原胧雪微微一怔,忽然露出思索的表情来:“听起来倒是不错……可我才救了他一命,已经是站在了你的对立面,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的投诚呢?” “放心,我当然相信你,你只要……和我一起动手,再将他擒住就行了。”姬摇花一边说,一边朝他们走了过去。“你当然会帮我的……对吧?” 原胧雪只是朝她微笑,摊开双手,慢慢转向了轿子——姬摇花骤然跃起,朝她急奔而去,双掌拍向她的胸口,然后原胧雪只是抬起一只手,在她手腕上轻轻一点,姬摇花的双手顿时像是被毒蛇咬中一般缩了回去,只觉得自己手腕剧痛,竟像是连腕骨都被她敲碎了一般! 她一击失利,袖中却滑出一条长长的布带,缠在了原胧雪的手腕上,困住了她意图伸出来点住自己穴道的右手——与此同时,三点寒光自无情轿中飞出,直攻向姬摇花胸腹之际。 姬摇花没有闪躲。 -- 第10页 她是直接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夜色之中,她仿若蝙蝠一般无声无息的落到轿子的背后,纤纤十指猛地插入轿中,薄薄的木头根本阻拦不了她的双手——然而她的双手的确穿过了木头,却被一块钢板阻在了当中,轿子仿佛有生命一般,带着她向后退去,从轿子两方杠栏之上,还弹出两把弯刀,挟着风声,一左一右,直直的往她身上砍来! 更有挣脱束缚的原胧雪,踩着诡异的步子逼近,劈头就是一掌!面对这样的封杀,姬摇花竟也丝毫没有慌乱,她只是飞起一只脚,脚尖灵活的踢断两柄弯刀,让它们朝着原胧雪的方向疾飞而去,同时一脚重重踢在轿子的底部,硬生生止住了它的去势,但只是这短短的时间里,轿子便已经带着她穿过城门,落在了城外的空地上。 原胧雪脚步轻点,只微微侧了侧身,两柄弯刀便从她身边飞了过去,甚至没能削断她飞起的发丝。她的掌势来势汹汹,姬摇花不敢小觑,抽出双手后,不得不双手迎上——然而掌心相触,对方的手心好似燃着一把烈火!其内力之浑厚又古怪,即便是纵横江湖数十年的魔姑,也不由大吃一惊,厉声喝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有着这样实力的,怎么可能在江湖上还是无名之辈?! “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个路过借宿的过路人罢了。”原胧雪淡淡说道。哪怕是在对掌之中,双方内力相搏,她的语气仍然不紧不慢,显然留有余力,叫姬摇花更为警惕了。“我叫原胧雪,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名号,或许以前有吧,谁又知道呢。” 她话音未落,轿顶突然敞开,轿中一人飞出,朝着姬摇花的背部洒出七点寒星!姬摇花双手受制,不得脱身,但她脚尖一抽,地上插在一具尸体旁的一把大刀骤然飞起,挡住了她背后的空门,只听铛铛铛一阵敲击声响过,那些暗器齐齐钉在了大刀的刀刃上。 她忽然发出一声长啸,浑身内力一震,大刀上的暗器齐齐飞起,连着大刀一起,竟然朝着半空中的无情反扑而去!然而此时,姬摇花的脸色忽然变得十足的难看——她感觉到原胧雪原本炙如烈焰的掌心,忽然变得如同寒冰一般的冰冷,她周身的内力,竟也似被这寒冰冻住了一般,竟然无法自如的使用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了她的步调,让她口中的长啸转而变成了惨叫——原来有十数根细若牛毛的暗器紧跟在寒星之后射出,深深的扎入了她周身穴道之中! 无情已潇洒落回了轿中,那些反扑他的暗器自然是落空了。 夜色之中,却有两声长啸在远处响起,像是回应姬摇花的长啸一般。原胧雪的脸下意识的朝那个方向转了转,也就是在她走神的刹那,有一道黑影从城墙上跃下,闪电般直扑向她的后背! 与此同时,城南城北两处的黑暗中,忽然又扑出两个人来,一个持斧劈向原胧雪的脖子,一个一鞭抽向她的喉咙! 不过转眼之间,形势骤变,被围攻的人又成了原胧雪。尽管无情轿中射出数把飞刀,意欲救援,但都被跑在最前面的黑影舞得密不透风的拐杖弹开,此人屈指一弹,将一道金针射向原胧雪的背心,下一刻,这金针就能刺穿她的心脏,将她钉死在此处—— 女人的惨叫声在夜幕下凄惨的回荡。 被射中是姬摇花。关键时刻,原胧雪抓住她的手指,双脚一转,硬生生和她交换了位置。金针打中以后,她松开姬摇花的手,一把扯住飞驰而来的鞭尾,用力一挥——持鞭的瘦削男人被她整个人拖得飞起,无法自控的落出老远,正好砸到持斧男人的头上,两个人俱是脑浆迸裂,竟一起死了。 不过也就是这片刻功夫,那黑影就地一滚,灵活在地上连翻数个跟头,避开了无情射过来的暗器,他一把拎起地上的姬瑶花,旋即飞身而去,消失在夜色中,转眼没了踪影。 黑暗中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 第八章 察觉到自己的马被黑影骑走,已经打出真火来的原胧雪纵身一跃,就要追上去,还是无情出声叫住了她:“原姑娘,我们还是先去救人吧。” 一人一轿迅速往回应姬摇花啸声的远处赶去,路上遇到一绿一白两道身影,却是姬摇花手下的“四方巡使”之“南方巡使”“鬼火追命钩”卓天城以及“北方巡使”“双笔白无常”崔嵬坡二人,无情毫不留情,同原胧雪联手将他们就地诛杀。两个人绕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落在一座山洞前,原胧雪抬脚就想迈进山洞,又是无情拦住了她,试探性的问道:“黄老堡主可在?若你穴道受制,不能应声的话,请用你独门的‘长鲸呼息法’呼吸,以示证明。” 山洞里果然响起了一阵沉厚、深瀚如长鲸的呼吸声。两个人冲进山洞,无情点亮火折子,见和他同行的众侠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显然穴道受制,但都平安无事,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循着耳畔的呼吸声,原胧雪蹲下身来,挨个儿拍开了众人的穴道,金银铜铁四童子受制多时,此时纷纷跳将起来,激动的簇拥到了无情身边——原来,他们皆是毫不设防之下,被姬摇花从背后擒住,这女人恶毒至极,吩咐两方巡使看住他们,给他们灌下一种诡异的药水,又说自己要去将无情擒来,让他和大家做伴,随后就笑眯眯的离开了;众人虽然咬紧了牙关,死活没有让两魔灌下药去,心中却是又气又急,担心无情中伏,此时见他平安无事,才算是松了口气。 -- 第11页 黄天星苦笑着说道:“我想那婆娘过去,你定然也是毫无防备,定会被她擒拿,心中急得不得了,没想到会突然听到你的声音……还是你有法子!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算是彻底服气了,唉!” 无情道:“我确实被姬摇花暗算,差点遭了她的毒手,若非这位原姑娘相救,如今只怕也是无能为力,若是要感谢,诸位还是谢谢原姑娘吧。” 原胧雪却有些恹恹的,还在想着自己的马,只朝众人抱了抱拳算作回礼,但自然也得到了众人热情的欢迎。黄天星虽然有些疑惑她这样年轻腼腆,江湖上也从没听过她的名号,到底是怎么从魔姑手中救走无情的,但也并没有多问,只是询问无情道:“那魔头人呢?” 无情沉声说道:“她被我打伤以后,被薛狐悲救走了。只怕,他们现在已是召集了手下的药人,前去屠杀北城残余的人了!” ——那道救走姬摇花黑影从他们身边掠过的时候,无情闻到了烧灼过的味道,那来自他特制的火磷弹,他当时就知道了黑影的身份。 魔头薛狐悲,原本以为他被自己打落山崖,定然是十死无生,没想到老狐狸自有一套保命的功夫,他竟然活了下来,还悄无声息的潜回了舞阳城中! 黄天星闻言大骇:“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找人吧!” 因为薛悲狐和姬瑶花的两名巡使都并未走远,众人猜测北城活下来的人应该困守在不远处,便以山洞为中心,朝四周找去,没一会儿便找到一座破庙——只是,他们来到此地,已是迟了一步,庙前满地是血,四周散落的俱是老弱妇孺的尸体。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在庙前,手持虎头流金铛,双眼突出,喉咙上一道紫红的印记,已经死去顿时,但仍定定站着,仿佛始终怒瞪着面前的敌人一般。 他是被人用布带活生生勒毙的! “该死的姬摇花!这是北城的熊护法!”黄天星一眼认出他的身份,不禁咬牙切齿的叫了一声,抬手合上了他死死瞪着的双眼。无情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轿子一转,朝着庙后驶去。“他们从这里撤走了!” 众人又一次追赶过去,沿途又见到了诸多北城高手的尸体,显然是北城诸人在逃亡路上,不断派出高手断后,战况之惨烈,实在令人不忍多看。不过没过多久,众人听到喊杀声从山岗上传来,立刻一拥而上——只见北城一众高手正同数十药人厮杀在一起,一副苦苦支撑的模样,为首的乃是一位玉树临风的白衣青年,持一柄长剑,正是北城城主周白宇,他身侧站着一位白衣劲装,清秀可人的姑娘,却是他的未婚妻子,“仙子女侠”白欣如。 姬摇花也在场中,她并不主动进攻,口中发出一阵奇异的尖啸,那些药人就随着她的啸声进攻或后退,除此之外,他们似乎毫无自己的意识,甚至走到崖边,都不知躲闪,有个药人一脚踩空,就这么直直掉了下去! “啊!”戚红菊突然惨叫一声,泪如雨下,因为她在药人之中看到了她的哥哥,“千里一点痕”戚三功,以及她的丈夫,“凌霄飞刀手”巫赐雄。她就是因为他们被魔姑掳走,才坚持要来北城找魔姑算账,但亲眼看到这一幕,仍是心痛得不能自已! 他们昔日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汉,过去干的都是除暴安良的好事!但如今他们却拿着兵器,面无表情的攻击着北城众人,仿佛生命里的全部意义,只在于服从命令! 原胧雪侧耳听了听动静,突然开口道:“你们,都把耳朵堵上,抱元守一,屏气凝神。” “金剑,银剑,铜剑,铁剑,你们过来。”无情突然出声,把金银铜铁四童子唤进了轿子,又对黄天星道:“黄堡主,有劳你护住戚夫人和几位姑娘了。” “什么?”黄天星才有不解,原胧雪已经飞身跃起,人还在半空中,便已大吼一声,声音中夹杂着浑厚的内力,毫不客气的往下面一众药人身上压去! 她瞧着年纪虽轻,内力之浑厚,却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能难以企及的。北城一众高手听到吼声,俱是一阵心肝俱裂,连忙堵住耳朵,药人却并没有这么机灵,更何况那吼声盖过了姬摇花口中的长啸,没有了命令,他们的动作一下子变得迟缓起来,少数武功低微者,没一会儿便听得七窍流血,无力的倒了下去。 姬摇花抬起头,顿时花容失色——原胧雪已如一只老鹰一般扑将过来,抬手便封住了她的去路!她十指纤纤,挽起的弧度好似兰花一般优美,但不过是一拂之下,姬摇花的手臂便整个垂了下去,又酸又软,动弹不得了。 这一招她其实已经见过,之前原胧雪便是用同样的手法拂开了她抓着无情的手,但直到现在,姬摇花才明白过来,原胧雪一开始并没有和她争斗的意思,她只是用内劲推开了她的手指,却不像现在一般,一出手就缴了她的手臂! 这如兰花盛开般优美动人的指法,竟然是一式狠辣至极的分筋错骨手! 姬摇花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她在舞阳城中,也已经问过两次,原胧雪也回答了两次,但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一番谋划,居然会败在一个路过的少女身上,更别提,她还是个瞎子! 这一次,原胧雪的回答,终于也和之前有所不同。她抿紧了嘴,森然答道:“我是,要杀你的人!” -- 第12页 她已动了杀心! 第九章 姬瑶花的落败来得十分迅速。 因为她原本就已经负伤,尽管薛狐悲救走她以后,第一时间逼出了她身上的暗器,也给她喂下了自己独门金针的解药,但已经造成的伤害,难道能在第一时间痊愈不成? 更何况原胧雪杀意正盛,出手极为凌厉,几乎每一手都是杀招,浑厚的内力居然化为了漫天飞雪,笼罩了这片小小的山头,引得众人十足的惊诧的朝她看去。 尽管之前输了一筹,但姬瑶花原本以为,自己在她手中,仍有一战之力,毕竟如今,她有数十药人从旁相助,任对方武功再高,难道又是铁打的不成? 谁知道原胧雪近身之后,不过转眼之间,便废了她的一只手,随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一掌朝她嘴上劈去。这一手原本是江湖上一式再常见不过的刀法,唤做力劈华山,被她以掌法劈来,自然应当比不上大刀的力道。姬瑶花瞅准时机,一个闪身,抬手就往她喉咙上插去,修长锋利的指甲,转眼便要割开血肉,刺穿她的咽喉! 她的手指如同在冰块上划过一般,迅速流了下去。原胧雪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动作一般,只轻轻往旁边侧了侧头,便闪了开来,而她的手掌却是如影随形,已经势不可挡的打了下来,只一合,便敲断了她一口瓷白整齐的牙齿,血液转瞬间汹涌出来,把这魔女娇美的面容,掩盖在了一片肮脏的血污之下。 姬瑶花痛得惨叫,却被她单手掐住喉咙,重重按在了地上,感觉自己连骨头都在她的手指下咯吱作响,再也不能用长啸控制满地的药人。隔着飞扬的尘土和漫天飞雪,她能看到无情等人和北城众人汇合在一起,正一同袭向躲在药人之中的薛狐悲,老魔头见势不妙,全然顾不得她的死活,一边控制着药人充作人盾,分散他们的战斗力,一边找准机会想要逃走,然而前有黄天星无往不利的大刀,后有无情神出鬼没的轿子,封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他逃不掉了。他们俩都要死在这里了。 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感觉死亡近在咫尺,愤怒、屈辱、不甘……种种情绪顿时涌上了心头,但她还是拼命挣扎着,用沙哑的声音努力说道:“我、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 她一下子服了软,仿佛转眼之间,便从刚才那个邪气十足的魔姑,变成了一个被人欺凌的普通女人。是否每个人到了生死的关头,都会变得软弱,变得真诚起来呢? 然而,原胧雪用另一只手按着她完好无损的左手,无神的双眼毫无怜悯的凝望着虚空,只是冷冷的说道:“你觉得,认输有用吗?北城那些被你杀死的人,还活着的时候,难道没有向你求饶过、难道不想活下去吗?同样是人命,凭什么你可以认输,他们却非死不可!” “再说,你们、你们原本可以逃的,在城门口,那个老鬼把你救走以后,你们原本可以一走了之的,谁叫你们以为有劳什子药人就天下无敌,居然还敢回来杀人?”原胧雪咬紧了牙。“我也不好辜负你的一番期望不是?你今日就死在这儿吧!”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收紧掐在对方喉咙上的手指,眼看就要单手掐断她的喉骨,生死关头,姬瑶花连忙问道:“你、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些药人的解法吗?!” ——这个问题,她本来是准备留给无情的,因为对方虽然名为无情,却委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而只要对方对她还有那么一丝的情谊,她就能够抓住机会,将他擒住,以他为人质,突围出去! 但现在,形势已经不由她再想太多了! 她察觉到原胧雪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显然是被她抛出的筹码打动,更是放轻了自己的声音,柔声说道:“你……你这么按着我,我连气都出不了,更别提……大声说话了。要么,你把手……松开一些,要么,你把耳朵附过来……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她知道原胧雪是不会松开手的,尤其是当她处于如此优势的情况下,对方自然更相信自己的手,所以凑过来的一定是她的耳朵。于是她就静静的等待着那个时机,虚弱的喘着气,看着原胧雪那颗漂亮的头颅,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姬摇花软绵绵垂在地上的右手,突然间动了起来,以一种扭曲而古怪的动作,用力的戳向原胧雪脸侧的太阳穴! 那只手本来是绝对不会动的,因为战局一开始,原胧雪就用如意兰花指打断了她的手臂,是以她完全没有防备这只手;但它偏偏就是动了起来。在这极近的距离里,原胧雪可还有挣扎的余地? 姬瑶花的脸上,忽然就绽开一个极为恶毒又放肆的笑容,她一定要在原胧雪还活着的时候,告诉她那个真相,让她感受到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于是她说了出来:“没有解药……根本没有解药!”一旦成为药人,就是生不如死,就是永不超生,那些人已经没救了! 她的指甲已经触到了原胧雪的死穴,只要戳进去,一切便结束了。但她话音未落,就听到了一声极清脆、极响亮的,“咔”的一声! 那声音仿佛是从她脑子里响起来的。 因为那是她的颈骨被一把拧断的声音。 原胧雪松开了手。姬摇花的手臂软软的垂了下去,但这一次,她是绝对不可能再还手了。她同时侧过身,躲过了旁边飞射而来的几把飞刀,却是无情发现姬瑶花的动作,百忙之中投来的援手,意图削断姬瑶花的手指。 -- 第13页 她朝着远去的无情点了点头,没有再试图动手,而是就地坐了下来,长长的、长长的叹了口气。满地的血污,几乎在一瞬间,就浸湿了她的衣角,不过作为一个瞎子,她并不在乎——更何况这片土地上,又哪里还有什么干净的地方呢? 而被诸位正道高手联手围攻的薛狐悲,也很快败下阵来,被无情一记飞刀削断了喉咙。至此,这为祸江湖,令人闻风色变的“四大天魔”及其十六名手下,终于全数死在了此地。 此魔一死,满地被其操控的药人,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坐下去,七零八落的倒了一地。他们或许再也不会醒来了,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一具具只会服从命令的可悲的傀儡,打从他们被四大天魔抓走开始,他们的生命就已经结束了。 戚红菊扑到一动不动的哥哥和丈夫的身上,泪如雨下。残存的北城高手们,也纷纷收起兵器,跌坐在地上,谁也没有说话。纵使得到了惨烈的胜利,但所有人都已是精疲力竭,实在太累太累了。 天空中忽然飘来一片厚重的阴云。 淅沥沥的雨水落了下来。 尽管北城之中一片狼藉,几近百废待兴,周白宇仍然极力要求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在舞阳城休息几日,让他和白欣茹尽一尽地主之谊。 因为其他几位都是特意赶来相助,只有原胧雪是无意中经过,这位年轻的城主还特意带着未婚妻去寻她说话,再三感谢之后,询问她是从何而来,又要往什么地方而去。 原胧雪单手端着茶盏,十分坦然的答道:“我从沧州过来,正要往开封而去,此去京城,正是要拜访一下诸葛神侯,请他为我查一桩怪事。” 她朝着无情的方向点了点头,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众人的回应,略作思考后,不由笑道:“怎么,看来,是我犯了什么诸位不好说的错误啊——我走错去京城的方向了吗?” 无情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略显无奈:“原姑娘,是谁告诉你,该这样走的?” “我自离开沧州以后,这一路上每到一地,都在问路,便是有人看我眼盲,故意指错,总不至于人人都与我过不去才是,想必,还是我自己走偏了方向。”原胧雪倒也豁达,毕竟,路上很多人并无武功,是绝无可能看出她眼睛的问题的。 她也担心此事会引起无情和冷血师兄弟之间的矛盾,便主动同他解释道:“其实,从沧州出发的时候,是冷血,冷四爷与我同行的,不过,他半路接到消息,说是有着急的案子需他相助,到底人命关头,我就要求自己先走了。” “原来,在沧州帮助冷兄擒拿柳激烟等三人的义士,便是原姑娘你啊!”周白宇的语气里透出笑意。“或许,这是上天相助我北城,特意引导原姑娘过来这里……虽是阴差阳错,却是我等一大幸事,白宇在此多谢了。” 他既然打了圆场,原胧雪便也不再说话,含笑喝了一口茶。她因目盲,又连日赶路的缘故,其实头发只是草草梳就,衣服也灰尘扑扑,再经过之前那场厮杀,更是惨不忍睹,但只是喝茶的这一个动作,便叫人觉得优雅不凡、心旷神怡,显然不是寻常出身。 白欣如见此情形,对着周白宇耳语一番,随即上前挽住了原胧雪和戚红菊的手臂:“两位今日辛苦,不如陪欣如一同去梳洗一番吧。”又招呼了戚红菊的两位剑婢,几个人便一同离开了。 黄天星捻着胡子感慨道:“这位原姑娘,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她的武功,不像是出自老夫熟悉的门派,可若说她是几大家族的出身……江湖上有什么姓原的有名的家族吗?” 无情垂下眼睛,轻声说道:“无妨,这些问题,我们直接问原姑娘便是,她这样坦荡,绝不会在这些问题上隐瞒的。” 第十章 可惜的是,原胧雪也无法给他们答案。 她梳洗完毕,换了干净衣服,同白欣如一起出现在酒席上的时候,倒让在场众人都眼前一亮,齐齐流露出惊艳的表情来,不过原胧雪目不能视,也并未对此有所回应。等黄天星问起她的来历时,她果然如无情所说,十分坦然:“我不记得了。” “啊?”其他人面面相觑。原胧雪则是笑道:“就是这样,过去的事,我其实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这双眼睛是怎么瞎的,此次进京求见诸葛先生,本也是想请他查一查我的来历,不知道是否还有亲人在牵挂我的生死……” 她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伤感的表情来。白欣如见状,连忙软语安慰道:“原姑娘,你放心,我和白宇,在江湖上也算有些本事,此番定会帮助你找到身世的。” “那就多谢诸位了。”原胧雪也不推辞,相反举杯先谢,自己先满饮了一杯,果然是一派江湖中人做派。不过,在周白二人请她在舞阳城小住时,她仍是婉言推拒道:“之前同冷四爷一起上京时,他说已经提前飞鸽传书,告知了诸葛先生,我此番走错道路,已是让神侯久候,实在是无颜再拖延时日了。” 说到这里,她略作思考,忽而转过头对无情说道:“此番事了,大捕头应当也要回开封吧,不知能否捎我一程?就是,我得再买匹马……” 周白宇忙道:“此事何须姑娘操心,一匹马罢了,就由在下来安排吧。” 他既然有意,原胧雪自然也没什么可拒绝的,恰好无情因有公事,也不欲在北城久留,两个人只在北城之中修整了一夜,便带着金银铜铁四童子,一路往东京去了。 -- 第14页 歌楼酒市满烟花,溢郭阗城百万家。 两桥无日绝江船,十里笙歌邑屋连。 初初跨过东京大门,热闹的气息便已扑面而来。原胧雪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大街上小贩高高低低的叫卖声,脸上不由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来。 无情透过轿窗,望见她脸颊上一点娇俏的梨窝,心情也不禁好了几分,轻声问道:“不知原姑娘到了此地,可能够回忆起什么事来?你曾经到过东京吗?” 原胧雪侧过身来,摇了摇头,还是老一套回答:“我不知道。不过,我刚才倒是想起了一首诗。” 她声音清脆悦耳,听起来别有一番韵味:“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此乃骆宾王所写的《帝京篇》首句,其乃是初唐罕见的长篇,开创了唐朝诗赋的新篇章,写的自然是大唐古都长安,即使如今读来,盛唐风貌也是历历在目。 但无情听罢,却首先关切问道:“莫非,你想起自己曾经去过长安?” 原胧雪却不禁有些羞愧道:“我,我还是想不起来!”她十分唏嘘。“若是能想起一些明白的东西就好了,好歹能给我提供一些能够查证的线索。” 无情宽慰道:“已经发生过的事,就算一时想不起来,总还在人的头脑里,等见了世叔,想必,他自有定论。” 他们四大名捕明明是诸葛神侯的徒弟,却并不称他们为师父,只称他做世叔,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只是,原胧雪自忖和他还没熟悉到这种地步,便也没有多问,只是含笑点了点头,牵着马预备同他一同前去神侯府。 ——偏偏这个时候,却有两个公差打扮的人策马朝这边赶来,及到无情轿前,立时下马抱拳,向他见礼。无情当然认识他们,他们都是开封府内数一数二的官差、一人能抵十数人的好汉,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只说明了一件事:又有惨绝人寰的大案急需他去调查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无情浑身的血液已经沸腾了起来;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具体的案情,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先安顿一下身边的人。 他朝着原胧雪看过去,发现那少女的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也正端丽的朝他“看”过来。 “当初冷四爷也是这般……”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到底是正事要紧,大捕头且自去吧。” 无情当然没有走,反而亦是玩笑似的答道:“可当初,原姑娘也是这样回答师弟的吧?” ——结果是她歪歪扭扭,也不知怎么的,就从沧州辗转去了北城。若此番也没人看着,谁知道她会不会从此大门进城,过一会儿又从另一个大门出去呢? 原胧雪:“……”好像是被嘲笑了,但是她没办法反驳啊! 无情倒也不是存心笑话她,话一说完,便叫过身边的铜剑、铁剑两位童子,让他们带着原胧雪去神侯府。两位童儿皆以他为尊,又在北城为原胧雪所救,便也欣然答应下来,笑嘻嘻的跳到原胧雪身边去了。 原胧雪感谢了他一番,怕耽误他谈公事,也不好久留,只笑着对无情道:“还望大捕头早点回神侯府来,我好请你吃茶,权做感谢。” 无情的喉头微微滑动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耳朵悄无声息的红了。他先是庆幸自己坐在轿子里,原胧雪察觉不到他的状况,后来又想起她双眼失明,原本也看不见,满心的庆幸,忽而就化作了爱怜之意。 “好。”他答应道。“我们神侯府再见。” 然后,原胧雪就走了。 无情派给她的两名剑童,铜剑童子名为“阴阳小剑仙”陈日月,活泼开朗,机灵圆滑,一张嘴说起话来叽叽喳喳的,就像树梢的小雀一般聒噪可爱。铁剑童子名为“阴山铁柔剑”叶告,虽然年纪不大,个子却高,脸长得有些凶恶,性情却十分怯懦,虽然时不时要同铜剑斗两句嘴,但却说不过对方,没一会儿就气得面红耳赤。 原胧雪只含笑听他们争执,并不介入其中,不时问问他们渴不渴,饿不饿,以至于铜剑没一会儿就不高兴起来,仰起脸来对她嘟囔道:“原姑娘,您怎么把我们当做小孩看待啊!” 原胧雪笑道:“难道,你们俩不是小孩吗?” 铜剑铁剑当即异口同声的答道:“当然不是啦!” 原胧雪听得乐不可支。但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渴望着长大、总是渴望着被大人认可,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要知道,少年人的雄心壮志,原本就是世上最可爱的东西之一。 “是是是。”她柔声答道。“所以,在下还要请两位大人好好带路呢。” 她携着两名童儿走过一家家热闹非凡的铺子,路过一个个神态各异的路人,忽然,一阵风吹起她的长发,原胧雪脚步一顿,张开双手搂过两个童儿,不动声色的拐进了一条隐蔽的小巷里。 “做瞎子真是有做瞎子的麻烦事,我的耳朵太敏锐了,时不时会听到一些本来不该被听到的话。”她这样说道。两个童儿都没有听懂,正要发问,却是原胧雪先问了一句:“你们都是无情的爱徒,随时侍奉在他身侧,这汴京城内,是否人人都认得你们?” “这怎么可能,原本公子也不常有出府,而且,也不是回回都带着我们一起的。”铜剑快人快语。铁剑则是有些期期艾艾的问道:“姑娘,你……你是听到了什么啦?” -- 第15页 “一件不得不管的事。”原胧雪不容置疑的说道。“铜剑与我过来,至于铁剑,你先带着我的马回神侯府去,请诸葛先生派人来找我们。你们师兄弟,应该自有一套联络的暗码吧?” “有啊!可是姑娘,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呀?”铜剑十分好奇,铁剑接过原胧雪递给他的缰绳,也跟着仰起了头。 原胧雪将一只手放在铜剑的头顶,轻轻的揉了两下:“我们去救人。” 她眯起了眼睛:“也许,还要杀一些人呢。” 第十一章 送走了铁剑,原胧雪领着铜剑进了路边的一家成衣铺,挑了两身朴素布衣换上,拿头巾重新扎了长发,买了块布,把换下来的衣服包起来,背在背上,在路边用手刀砍了根树枝充当手杖,又从地上抹了两把泥巴,把铜剑俊俏的小脸和自己的脸抹成了半块黑炭。 然后,她牵着铜剑的小手,拄着树枝在大街上走了一圈,装模作样的用铜钱买了些零碎特产。铜剑接过她递过来的糖葫芦,故作欢喜的扑过去搂住她的脖子,实则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原姑娘,有人跟上来了。” “嗯。”原胧雪当然已经听到了。“来得好,我只怕他们对咱们没兴趣呢,只可惜对于这些人来说,越是弱小,越是会被他们盯上。” 她带着铜剑,仿佛成了真正的瞎子一般,缓慢的在街上走着,由着铜剑牵着她,用清脆的童音给她指路。两个人磨磨蹭蹭,故意来到一个偏僻的街角,身后的人眼看时机到来,果断伸出手去,把这对姐弟掳走了。 他们皆是武人,对付少女稚儿,居然还点了穴道。原胧雪闭上眼睛,只听得这两个人窃窃笑语道:“没想到来街上一趟,竟还有意外收获,也不知是哪来的乡巴佬,眼睛瞎了还敢在外面乱走。” 另一个人呵斥他一句:“行了,快把他们抱上马车,天子脚下,可出不得事。” 啊,真是好一句天子脚下,出不得事! 马车上当然还有其他人在,原胧雪搂半着铜剑,感觉到马车摇摇晃晃的出了城,心说还真是被无情说中,自己又没成功迈入神侯府。她一路上都暗自估算着路程,等到马车停下,又有壮汉将他们一一提下马车,关进了一间屋子,随后,他们去了旁边的屋子说话。 原胧雪坐起身来,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身上的灰。铜剑也跟着起身,但见她不动,不由问了一句:“姑娘,我们直接过去抓人吗?” “不忙。”原胧雪沉声说道。“等他们说完了话再说。” 嗯?铜剑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却什么也没听到,他偷偷看了看原胧雪,忍不住在心里想到:难道,瞎子的耳朵,真的那么灵敏? 但在原胧雪的耳中,一切确实清晰得不像话。她听到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有些抗拒的说道:“大哥,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随即响起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想必便是她那位大哥了:“娇红,怎么,你怕了不成?”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那女人呸了一声,嚷嚷道:“这么多年,我和你同生共死,风里来雨里去的,什么时候说过一个怕字?!往常不管谁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我难道有说过一句不管你?还是在你心里,我厉娇红就是这么个贪生怕死的人?!” “厉娇红这个名字,你听过吗?听起来,倒像是湖北口音。”原胧雪轻声问道。铜剑想了想,也小声告诉她:江湖上,但凡是弄筏的行业,就叫做排教,教中之人,水上功夫,都十分了得。 这江湖上,每行每业,三教九流,俱都有个龙头老大来掌管事务。湖北有个叫厉单的江洋大盗,干的就是这等营生,他的胞妹名唤厉焦红,武功奇高,心狠手辣,兄妹俩倒也称得上是有名人。 只听那厉单不解的说道:“你既不是贪生怕死,又有甚好嚷嚷的?我也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啊!?” 厉焦红道:“我怎么能不嚷嚷?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往日里,咱们做点辛苦营生,钱是来得不容易,可是凭双手挣钱,咱们问心无愧,现在呢?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竟想出这么些稀奇古怪的主意!” 她一下子抬高了声音:“到处掳走别人的孩儿,有的打断手脚,有的强塞在罐子里,有的强迫他同畜牲交合,尽弄出些不人不鬼、不活不死的玩意儿,再赶他们到集市上卖艺挣钱,这等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你以前是从来不做的!” “闭嘴!”厉单气急败坏的呵斥了她一句。“你知道什么,这可是六分半堂吩咐的买卖!” “六分半堂,又是什么门派?”原胧雪继续问道。铜剑也不含糊,仔细同她解释——六分半堂,是这天下一等一的门派! 要知道,天下英豪,都服膺“六分半堂”。他们把所得的一切,分三分半给“六分半堂”,若遇上任何祸难,“六分半堂”则必定付出六分半的力量支助。 天下即一家,便是六分半堂的理念──“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天下好汉都奉他为“老大”。 “能和六分半堂相提并论的,只有金风细雨楼。”铜剑这么说道。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六分雷,四分苏,就是说天下并非名门出身的英豪,有四成服从于金风细雨楼,但仍有六成,听从于六分半堂的调遣。 “是吗?听起来,似乎是有几分厉害。”原胧雪淡淡的回应道。她已经听到了厉焦红的回应:“便是总堂的吩咐又如何?我等不愿意,自有别人去做!做这等营生,若是哪日翻了船,底下的兄弟又该如何看我们?大哥,你便听我一句劝吧!” -- 第16页 然而,一个人若是下定决心,又岂是那么容易劝动的?厉单厉声喝道:“能为六分半堂效力,是我等的荣耀,你要是再胡说,我便亲自动手,割了你的舌头!” “哼!”厉焦红负气,冷哼一声之后,抬脚便离开了。厉单则是对身边的人道歉道:“她今日太过放肆了,还请诸位莫怪,刚才她说的那些混账话,左耳听了右耳忘,勿再外传,日后有用得着我厉单的地方,在下必当竭尽全力!” 另一个男人干笑了两声:“厉大姐快人快语,我等兄弟,哪有不知道的,大哥放心,只要这话流出去一个字,便当是我说的!……只是大哥,恕我直言,总堂方才吩咐,让我们去绑架闻巡抚的独子,这件事——” 厉单冷冷道:“你都说了,这是总堂的吩咐,又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此事就别告诉焦红了,我自会再请两位朋友相助。” “是。”其他人纷纷称是,又说起了行动的细节。原胧雪仔细听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有人再来此地,然后她松开了搂着铜剑的手臂。 “你乖乖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放心,自然有你才能帮我做的事。”她的语气并不冷厉,但就是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铜剑连连点头,随后反省过来,她根本瞧不见自己的动作,连忙答应了一声——然而原胧雪并未等到他出声,便已经伸手推开了门。 大约是因着门外有人看守,里面躺的也不过是些被点了穴的女人和孩子,这处屋子的门上居然没有挂锁。原胧雪出门以前,先从地上捡了一把石头,在推门的刹那屈指一弹,门口的两个守卫顿时瞪大了眼睛,却是浑身僵硬,不仅动弹不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两颗眼珠子还能转了。 她举步就走,路上但凡遇人迎面而来,俱都用石头点住其穴道,于是没过多久,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一点脚步声也没有了;随后,她站在那间议事的屋子前,也停也未停,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什么人?!”这动静才算惊动了厉单等人。他们纷纷跳起身来,见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布衣少女站在门口,不禁哈哈大笑道:“是谁放这姑娘过来的?怎么,嫌大爷们说话无趣,要给我们找点乐子?” ——但话虽如此,他们的手却纷纷扣在了各自的武器上,因为谁都知道,寻常女孩,如何能这么大大方方的走进来? 原胧雪当然不会答话,她也不是同任何一个人都有话说的,事实上,她的脚步也一点没停,直直的朝厉单走了过来。 有人被她毫不客气的略过,不由抽刀回首,试图从背后偷袭,然而他的刀没能落到原胧雪的身上,一只袖子轻轻挡住了他的视线,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那只袖子重重抽到了墙上,登时昏死过去。 “你到底是谁?”厉单的脸色变了。他纵横江湖数十年,已经养出了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这种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他惹不起的人。 他并不需要这句问话的答案了;在话音落下的刹那,他便已经纵身一跃,试图从敞开的窗户逃出去。 然而他的身子即将跨过窗户的时候,只觉得头上一痛,有什么东西从他左耳飞入,又从他的右耳穿了过去,滴溜溜的落在了地上。他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就见一颗染血的石头在地上滚出老远,拉出长长的一道血线。 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十二章 铁剑带着追命以及一班官差赶到的时候,铜剑正守在庄子门口,见他们过来,顿时兴高采烈的朝铁剑招了招手。 “人都在这里,我把他们都绑起来了!”他领着人来到院子里,只见地上躺了一地动弹不得的小喽啰,旁边的树上则捆了几个面色惨白的男人,俱都被人砍断了右手。铜剑目不斜视,只对追命说道:“原姑娘说,这几个就是领头的犯人,他们还计划绑架闻巡抚的独子!幸好还没有开始行动!还有还有,原姑娘还说——” “好啦。”知道他一兴奋起来就会变得很多话,追命按了按他的头顶,打断了他。“那位原姑娘人呢?” “在里面!就是她让我留在这里等你们的!”铜剑笑嘻嘻的回答。“她说里面关了很多女孩子,她也是女孩子,可以先陪她们说说话,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去!” 追命顿时了然。 只怕,重要的不仅仅是她也是女孩子…… 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个看不见的瞎子,至少能为她们保留一些可怜的自尊心。 不过等到他敲了门,里面立刻有人答应了一声,随后,一群女人推开门走了出来。她们身上裹着脏兮兮的男人的衣服,但把手和脚都盖得严严实实,目光闪烁,并不敢同追命对视,一张张带着伤的脸庞都绷得紧紧的,但都竭力保持着镇定。 原胧雪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 看到她的第一眼,追命就知道,她一定是那位不同寻常的原姑娘。她的一只手里托着一只蜡烛,直到走出屋子,才将其交给了身边的女人——后者小心翼翼的接过去,将其紧紧握在手心,就好像那不止是一只普普通通蜡烛,还是什么可以支持她的东西一般。 “在敲门声响起之前,我都没有听到脚步声,这么俊的身法,想必你就是四大名捕之中的追命,追三爷?”原胧雪朝他抱了抱拳,打了声招呼。追命哈哈一笑,也回了一抱拳:“闻名不如见面,原姑娘的耳朵,果然很是敏锐啊!” -- 第17页 不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周围这些可怜人也急需安置,两个人也只互相认识了一下,追命便告诉女人们,马车已经等在庄子门外了。 “神侯府一定会好好送你们回家的。”他这样郑重其事的承诺道,吩咐铜剑和铁剑帮着护送一下姐姐们,自然得到了两个孩子积极的应答。将他们送上马车之后,他才带着另一辆马车走进院子深处,去接另外一批可怜人。 他走进去的时候,原胧雪正站在树下陪人说话。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被封在一个硕大的坛子里。坛子四周没有洞,也看不到他有没有手脚,只有一颗头能从坛口伸出来;见到追命,他原本略显羞怯的面容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不断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原胧雪的脸庞,似乎生怕她察觉到什么不对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追命甚至希望自己也是个瞎子。 还是原胧雪出声叫住了他:“三爷?是你来了吗?” 她好像一下子变得腼腆起来,像个真正的瞎子一般直视着前方,眼睛一点也不往下看,只柔声说道:“这位弟弟说,他的腿脚被那些贱人弄坏了,能不能麻烦你帮他一把,把他扶上马车呢?” “这种小事,当然该我来帮手,你不用担心。”追命立时就明白过来,朝男孩竖了根手指头,无声无息的把他抱上了马车。察觉到他们上车以后,原胧雪则是收起笑容,继续往里面走。 她的耳朵何其灵敏,光是听众人动作时的声音,便能判断他们是什么情况。有人断了手,有人断了脚,有人被缝在兽皮里,正躺在角落里发着高烧,有人已经死了,尸体竟也扔在角落里,没人去管—— 六分半堂。 好一个六分半堂! 神侯府。 诸葛神侯是一位清癯儒雅的老人,说话自带笑音。原胧雪被追命引进门后,原本最先向他道歉,说自己路上耽搁了太多时间,对方却捻着胡子说道:“姑娘太客气了,若非你绕了远路,只怕魔姑也不能如此轻易伏诛。” 对于这份话,原胧雪只是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影响战局的关键人物,无情的手段也明显没用完,更何况人在困境之中,原本就更能爆发出真正的实力,所以最后的胜负,绝不能单单用武功高低来判断! 不过诸葛正我把追命叫出去后,先朝她伸出手,示意她把手腕递过来——原胧雪并不必他出声,便已然伸过手去,把一截如同霜雪般的皓腕落在他的指尖。 诸葛正我凝神诊了诊脉,顿时明了她身体的状况:“原姑娘,你这是走火入魔的症状啊!你这段时日,原本不该再动武的。” 原胧雪坦然道:“可我若是不动手,就显得人人都能来踩我一脚一般,若落得那个地步,倒不如直接死了算了!”随即又是一笑。“诸葛先生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数,没有让内伤再加重。” 也就是说,她的内伤,一开始便是如此的严重了。诸葛正我沉吟片刻,又询问了一番她的感觉,只听面前这少女坦然答道:“每日午时,我手脚上的曲池、神门、膝眼、血海穴都会剧痛,大约会持续一盏茶的时间,入夜以后,则是身上的巨阙、关元,以及脑后的百会、风池两穴会有阵痛,有时候一夜会来四到五次,我越是打坐调息,越是痛得厉害,不过之前我强行冲破关罅之后,内力运转仍然正常,因此我想,我的病应该已经在好转了才是。” 听她这么一说,饶是诸葛神候见多识广,也不由用诧异的目光多看了她一眼。走火入魔的痛苦,可以把一个正常的武林高手直接逼疯,又岂是这样平平淡淡的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更何况夜间阵痛如此频繁,她又该如何入眠呢? 不过她内力之浑厚,原本也不似常人,且自脉象来看,情况的确已经有所好转了,就不知道,到底是她太过谦逊,还是误打误撞了。 便是以他看来,这位原姑娘身上的谜团之多,也是不可细数,但观她行事,又实在是个侠骨柔肠的好人,便也不必计较那么多,只柔声说道:“若是原姑娘没有别的地方要去,不妨在神侯府住上几日,让老夫为你调理一下身体,权做感谢你这段时日的援手如何?” “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先生。”原胧雪也并不同他客气,总归她现在也的确是无处可去的,且并不怕自己付不起报酬。 随后,她收回手,换上了一副正色的表情:“自冷血传信给先生,也过了那么多时日,我想,以先生的本事,应该已经调查过我的事了吧,还请先生坦白告诉我,不管是任何与我有关的信息,我都不想错过!” 说到这里,她黯淡的眼睛里,突然就迸发出了强烈的渴望。对于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来说,绝不会有比知道自己的过去更重要的事情! 诸葛正我望着她,心中的怜惜之情,也不由化作了一江春水。毕竟,像她这样聪慧可爱的年轻人,却要无故遭受这样的折磨,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啊。若是可以,他真希望自己能明明白白的说出她的身世,指引她找到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 但也正因如此,他绝不能用谎言欺瞒她,绝不能给她虚妄的希望。诸葛正我道:“在你出现在沧州街头、遇到金夫人之前,没有任何人见过你,也没有人听过你的名字,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据调查来看,你的确是凭空出现在那里的……” -- 第18页 闻言,原胧雪的脸色又一次沉寂了下去,低垂的眼睛凝望着虚空,低低的重复道:“凭空……?” “是!”诸葛正我将一只安慰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你……你便自己静一静吧。” 第十三章 无情带着金银两位童子进门的时候,原胧雪正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上吹箫。箫声虽然清越婉转,绕梁不绝,但在凄然的夜色之中,却自有一股忧伤、萧索之意。 仿佛一江流淌的柔柔江水,却慢慢被风雪冻成了满江坚硬的寒冰。 无情坐在轮椅上,静静听了一阵,不由用修长的手指敲着扶手,低声吟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原来,这正是一曲忆江南! 他话音刚落,那箫声便停了下来。原胧雪足尖一点,轻飘飘的从树干上跳了下来,落在了树下的阴影之中:“无情大捕头,你回来了啊。” 她在树枝上挂了一盏灯笼,跳下来的时候随手拿箫一勾,便提在了手中。灯光照亮了她雪白的面庞,那双寂寞而幽暗的眼睛只是往这边扫来,便叫无情的心紧跟着急跳了几下。 银剑童子,“银河七夕剑”何梵好奇的问道:“原姑娘,为什么你要带着灯笼?” 毕竟,她的眼睛根本看不见,这片夜色对她来说,和白日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话刚脱口,金剑童子,“金俑袅神剑”林邀德便皱起眉,呵斥了他一句:“小二,不要乱说话!” “什么,什么乱说话啊!”银剑有些委屈,嘟囔道:“我就是有点好奇……” “没关系,没关系。”尽管原胧雪心情不佳,被他们这么一闹,倒是有所好转,嘴角也勾起一丝笑容来。“就因为我眼睛看不见,去哪儿都可以,所以才要带着灯啊,否则,你们冷不丁听到黑暗里有人说话,说不得,还以为是在闹鬼呢!” 她朝着金剑招了招手,等他走到身前,便亲昵的摸了摸他的头顶:“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怕我难过,但其实,瞎子的日子,也不像你想象中那么难过。一饮一啄,自有定数,或许,正是因为我瞎了,才能听到、闻到一些往日里从未注意过的事,也未可知。” 金剑被她夸得有些羞赧,银剑却眼巴巴的瞧着他们,可怜兮兮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原胧雪于是也招手叫他过来,揽着他柔声说道:“夜深了,诸葛先生吩咐厨娘给你们在厨房里留了姜汤,去喝上一碗去去寒气,然后回屋睡觉吧,铁剑和铜剑都已经回去了呢。” 此时的确已是不早,两个孩子答应一声,便追着打着往厨房去了,剩下原胧雪走在无情身边,手里仍然提着那盏灯笼:“你不问我吗?” 无情手一动,轮椅便转过方向,往厨房驶去:“我应该问点什么?” 原胧雪想了想,道:“问我,为什么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吹箫之类的,还有……唔,原姑娘的箫声如此悲切,究竟是有什么心事?” 闻言,无情微微皱起眉,下意识的脱口道:“思念家乡,乃是人之常情,岂能以悲切盖论?” 被他这么一说,原胧雪不由笑道:“大捕头果然也是此道好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下能有幸听听大捕头袖中箫声呢?” 无情摸了摸袖子里自己的箫,也不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只是反问了一句:“你的头还痛么?” 原胧雪轻轻叹了口气:“痛啊,痛得我都不想回房了……” 风池穴一阵阵的疼痛,就像有人拿了把大锤子,不停的砸着她的脑袋似的。其实,这一路走来,她并没有告知无情此事,对方也没有多问一句,也是难为他能忍耐至此才终于问起了。 只听无情继续问道:“难道,世叔也没有医治的办法?” 原胧雪嫣然一笑:“有,当然是有办法的,只是,我也无处可去,这段时日,便都要在府中打扰了。当然,这些时日,大捕头有何吩咐,大可以说来,只要我能做的,自会遵从。” 她言语之间颇有两分玩笑之意,方才吹箫时的清冷和孤寂,此刻已是荡然无存,无情心口一松,亦是含笑回答:“何须在下多说?原姑娘甫一进京,不就已侦破一桩要案了吗,说起来,还是该我谢你才是!” 他说到最后,语气已变得十分郑重。提到白日里发生的事,原胧雪的语气也变得唏嘘了许多:“我也是歪打正着,幸而有神侯府在,否则,便是我因一时义气救了人,又该如何安顿他们呢?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无处可去的瞎子罢了!” 此言此语,虽是一时自嘲,却也着实叫人伤心。无情垂下眼睛,忽然道:“这真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怎么说?” “原姑娘,你看似温和可亲,实则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做不到的事。”木轮滚动的声音在地上吱嘎作响,他的声音,却像月光一样静静流淌着。“倘若神侯府不收留他们,你也一定会挨个儿送他们回家,想法子给他们治病、疗伤,给他们找活路,想办法让他们活下去,哪怕这要花上你很长的时间。但你一定会这么做的。” 原胧雪没有反驳。 她原本也并不需要反驳。人们对于自己轻易能做到的事,总是会显得胸有成竹,理所应当的。 “其实,来京城的这一路上,我一直都在想,诸葛神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能不能帮我实现心愿呢?”原胧雪这样说道。“尽管江湖传言,对他皆是称赞,但传言原本就不可尽信,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啊,无情。” -- 第19页 “救人容易,但人能成就更好的自己,却是很难的一件事。因为诸葛先生有你这样的弟子,所以我相信他,一定是位值得相信的前辈。”她把手轻轻搭在了无情的肩膀上。“所以,只要今日我救出的那些人,那些……被贱人打断了手脚的可怜孩子们,只要他们之中,能有一个能如同你我一般,直视自己身体的残缺,好好生活下去,我便能心满意足了。” 若是实在不能,而要选择放弃的话,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她不会强求,只是,难免会为此难过。 无情也不禁有些感慨。他倒也并不否认,自己对原胧雪颇有好感,除却之前危难之际蒙她相救以外,也不乏是因她眼盲之故。 看不见的人,整天沉浸在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对于外界的一切,只能靠耳朵听、靠鼻子闻、靠双手摸索才能知晓,未知的恐惧,始终萦绕在身侧,世上又有几人能如同她一般坦然自在,甚至不畏人言呢? 他也是个有残疾的人;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因为一桩灭门的惨剧,被凶徒挑断了双腿筋脉,腿脚如今有等于无,全然没有了作用。但他仍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轻功高手,他发暗器的手段,纵使武林上早已成名的高手,也不得不为之拜服。 这不是他生来就有的本事,这是他多年来挑战命运的成果! 他觉得命运老是挫他、辱他、讥笑他,为的便是要他克服这一切障碍,而成为一个不凡的人。而如今,他也的确做到了。 因为他满腹大志,绝不容许他向命运低头。如果自己没什么本事,就不要想去帮助别人,嘴上说得再多,也只是大话、空话!甚至还不如别人路过时相助的一双手。 如果想要帮助别人,自身必须强大起来,想要持正卫道,自己就要成为公道! 他从未质疑过自己的想法,只是如今,看到走在自己身边的原胧雪,忽而有了一种拥有同路人的释然和振奋。 原胧雪的手却已悄无声息的从他肩上滑落了下去。 “你左臂上的筋脉僵硬得厉害,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吧,你也实在应该回房休息了。”她的手转而握住了轮椅的椅背,将人一把推进了厨房。“去把汤喝了,然后我送你回房去。” 厨房里,金银两剑童已经喝完了汤,吐着舌头收好了碗,正说两个大人怎么一直在厨房外面磨磨蹭蹭不进来,就听到了她的话,立刻从无情身边溜走了——他们可不想被公子当作借口,赶走原姑娘,然后再看着他回小楼整理今日的案卷。 这边原胧雪已经端起汤碗,塞进无情手里,发现他们逃也似的离开,不禁有些疑惑:“他们这是困了吗?小孩子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无情:“……” 第十四章 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在第二天清晨造访了神侯府。 彼时原胧雪正在院子里,教孩子们练剑。她拿了院中练习的长剑,左手扣了一颗石头,屈指一弹,掷在院中柳树的树干上,树干骤然一抖,漫天柳叶霎时纷扬落下,只见她身形急转,仿若拂过的一缕春风一般,接连刺出数剑,随后收剑回鞘,再看地上的柳叶,俱都被剑锋齐齐整整的劈成了两半,却又好似随风而落一般自然而然,竟看不见丝毫锐利之气,其剑招之空灵清绝,委实不同凡响。 “这套剑法,名为回风舞柳,其实一共有七七四十九手,当然,现在还不能一一为你们展示,不过,我刚才的示范,只要你们能够看懂一两分,也是受益匪浅了。” 原胧雪将长剑放回一旁的武器架子上,侧耳听了听孩子们的动静:银剑和铜剑正在交头接耳,说着方才剑招的潇洒飘逸;铁剑拿树枝比划了两下,但却完全没注意到关窍。唯有金剑屏气凝神,若有所思,显然是将她方才的演示看了进去。 四个孩子里面,他也的确是天份最好、性子最稳重的那一个。 真是可爱。 她拢了拢耳边的鬓发,却听铜剑跳起来问道:“姐姐,你既然是用剑的,怎么都没有买把剑带在身上?是不是那些寻常铁器,你都不放在眼里啊?” 原胧雪先是一愣,随后不由笑道:“就你姐姐身上有的这点银钱,只有好兵器瞧不起我的份,哪有我瞧不起兵器的份啊!再说,我也不是用剑的。” “咦,不是用剑的吗?”铁剑童子有些困惑。银剑却接口道:“我知道我知道,姐姐明明用的是掌法啊!那天咱们对付魔姑的时候,我都看到了!” “可是,姐姐的剑法明明那么好呀——”铜剑据理抗争。“为什么不用剑呢?” “因为……”原胧雪正要回答他,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感涌上脑海,她闭上嘴,站稳了脚,静待那种感觉慢慢消散,才若无其事的回答道:“……大约是和剑八字不合吧,我一直以来,都是用刀的。” “那姐姐的刀呢?”铜剑天真的问道。“姐姐这么厉害,肯定也有把很棒的刀吧!” 这次,原胧雪沉默了更久的时间。她脑后的风池穴又开始一跳一跳的刺痛,仿佛在无声提醒她,那不是她应该想起的事情一般。 可既然记忆是她的,凭什么要由别人来管?若是有什么东西想要阻止她想起一切,那她便更要想起过去的事情才行! 还是金剑见她久久不曾说话,担心铜剑的无心之言,会伤害到她,连忙出声打圆场道:“原姑娘不是有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么,你们哪来那么多问题!来,我们该练剑了。” -- 第20页 其他三人当然不服气,只是看原胧雪脸色倦倦,也怕戳中她,当即答了声是,从各自的腰间抽出一对玲珑的小剑来。 然后——无情出现在院外,轻轻击了击掌。 原胧雪立刻朝他转了过去。 “……金风细雨楼?”她在前去大厅的路上,听无情说了来客的身份,也旋即想了起来。“铜剑之前倒是与我说过,如今江湖上,是六分雷,四分苏……唔,我知道他是为何而来了。” “苏梦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在进入大厅之前,她还是多问了无情一句。 无情反问道:“你想知道哪方面的答案呢?” “他是个好人吗?” “他是。” 无情的回答斩钉截铁。 这就足够了。原胧雪这样想到。只要他是个好人,自己还是很乐意和他聊一聊的。 ——但她完全没想到,在她跨进大厅的一刹那,首先注意到的,绝非是苏梦枕这个人。 而是他的刀! 苏梦枕的刀在袖子里。 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他的刀,自然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刀之一。 但作为瞎子的原胧雪,到底是如何看到他的刀的呢? 没有人知道。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作为护卫的茶花和师无愧已经齐齐挡在了苏梦枕的身前,握着武器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原胧雪没有关注他们,她只是静静的凝望着苏梦枕的方向,身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别样的气质。 冰冷、锋利、一往无前。 她整个人仿佛已经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刀! 苏梦枕则是在用力的咳嗽。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雪白的手巾来捂住嘴,同时挥了挥手,纵使脸上多有不愿,但茶花和师无愧还是退到了一边,把地方给他们俩空了出来。 他咳嗽了好一会儿,仿佛连肺片都要被咳出来一般,浑身都在颤抖。好不容易等他缓和下来,将手中的白巾小心翼翼的叠好,收回了袖中,这才抬头看向原胧雪:“原来,你就是那位原姑娘。” 轻飘飘的一句话,似是了悟,也似是叹息。不知在原胧雪的身上,他又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原胧雪道:“你用刀?” 苏梦枕笑道:“我还以为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此事。” 原胧雪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你的刀用得很好,但你如今的身体……实在应该好好休息,好好医治的。” 苏梦枕平淡的说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也分不出那么多精力。原姑娘,你也不必在意那么多,直接说你想说的话便是。” “好。”于是,原胧雪就直接说了。“我要和你比刀!” 她说出这句话以后,又往前跨了一步,浑身战意越发凌厉起来。旁观的无情微微皱起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然而茶花却已经跳起脚来,困惑又愤怒的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楼主好心好意来见你——!” “好。”苏梦枕干脆的打断了他的话。“我和你比。” 他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弹了弹自己的衣襟:“我们走吧。” 比试的地点自然不能在大厅,而是在院子里。原胧雪身上并没有带刀,所以让无情随意给她拿了一把来,后者虽然依言而行,但还是在递过刀柄的同时说了一句:“原姑娘,既然是比试,自然是点到为止。” “当然,我和苏楼主初次见面,无冤无仇,何必平白为自己找惹麻烦?”原胧雪不以为意的说道,只轻轻一捏,便将长刀捏在了手心。 这是无情第一次见她握刀。 之前在北城,他已经见识过原胧雪的轻功、指法和掌法,甚至在刚才,还见识了她的剑法,但唯有此刻,在她握住刀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明白过来:原来之前自己见到的一切,都并非她的全力,她的这双手,根本就是为握刀而生的。 那是一把新铸的雁翎刀。它当然不失锋利、也不失坚固,是一把很好的武器,但同样也显得如此常见,如此平庸,乏善可陈,不值一提。 ——但那仅只于被原胧雪握住之前。 在她手中,这把普普通通的雁翎刀,忽然就散发出了某种别样的气势!以至于苏梦枕凝望着她,苍白病态的脸上,忽然就浮现出了淡淡的、兴奋的潮红。 他骤然出刀! 惊风急雨,红袖吐艳,这一刀美得如同一场梦,也快得好似一惊鸿。许多人甚至看不清这一刀的痕迹,便已经倒下了。 原胧雪也出刀。 和苏梦枕全然不同,她的刀不快,相反很平缓、很流畅。这一刀既没有风声,也没有杀意,好似只是随手推出一般,却仿佛笼罩了这片天地,引得苏梦枕的红袖刀全力往她刀锋上撞去! 两兵相接!借着巨大的推力,苏梦枕向上跃起,眨眼便落到她身后,并随即出了第二刀。雪亮的刀光在半空中短暂的闪烁了一下,旋即往原胧雪肩上落下! 原胧雪却也已不在原地。 她在出刀的刹那,便已随刀而去,仿佛随风落下的柳叶,又好似迎风而起的飞鸟,浑然无暇,空灵清绝。随后,她再出第二刀,亦是风淡云轻,平平划落。 苏梦枕的刀却又一次被她挡了开去。 “好刀法!”他不禁脱口而出,称赞了一句。原胧雪没有答话,只是艰难的朝他笑了笑;她已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 第21页 因为,剧烈的疼痛,一下子在她脑后炸裂开来,就像有人拿着一把锯子,一下子锯开了她的脑袋!冷汗沿着她的鬓角淋淋滑落,迅速打湿了她的衣领,而她的眼前竟也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出现了许多古怪离奇、扭曲崩裂的色斑! 但她还是要出刀。 这已是最后一刀! 这一刀乍然劈出,无情顿时变了脸色。因为当他看到这一刀的时候,刀锋几乎已经落在了苏梦枕的脸上,这一刀不仅来得极快,并且浑然天成,毫无破绽!一股霸绝天下的骇人气势,随着这一刀的落下,骤然充满了整个院子。 对于这样的一刀,苏梦枕只有正面相抗,因为这一刀下,绝无任何逃避、躲闪的可能! ——那个刹那,天地之间,除此刀外,再无他物! 原胧雪一刀斩了下去! 第十五章 咔擦! 这是刀身裂开的声音。 裂开的当然不是苏梦枕的红袖刀,而是原胧雪手里的雁翎刀。随着这刀的断裂,最后一刀的去势骤然改变,半截刀身转眼落地,原胧雪握着刀柄,也跟着单膝跪倒在地上,以刀驻地,口中骤然喷出一道血箭来! 茶花和师无愧面面相觑,只觉得自己还未反应过来,比试便已经结束了,此时心口方才因恐惧而剧烈的跳动起来。无情先是松了口气,旋即难掩忧心——因为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原胧雪此刻的痛苦。 她细长的脖子涨得通红,青筋一条条暴起,随着急促的呼吸强力的鼓动着,一双眼睛满布血丝,亦是红得吓人。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股铺天盖地的剧痛之中,她终于破开脑海中的屏障,得以窥见昔日的流光碎影——一个年轻人身着锦衣,头戴金冠,逆着日光坐在主位上,温和的望着她,只听他嗔怪的说道:“胡闹!你去岭南做什么?难道,我此番去梁都讨伐寇仲,你竟不陪我么?”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就是因为之后我要陪你过去,所以才要先去岭南走一遭啊,否则,等到战场上相见,我就不能同他好好打一场了!” “呵,便是你想见他,也见不到哩!”那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亲昵的朝她一笑。“我们的敌人,是寇仲的少帅军呐,宋缺即便想趁大雪尚未落下,率南兵北上支援,想打我个措手不及,也没甚大不了的,届时我自能备好伏兵等着他,只要不让他和寇仲合兵,他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你若想和他交手啊,还是老老实实,乖乖再等上一年,顶多就一年,等咱们正式交战之日,我一定让你做先锋大将,直接对上他,好不好?” 尽管他说得十分恳切、温柔、退让,但原胧雪还是听到了自己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回答。 “不好!” 然后,她看到自己提着一把长刀,站在了另一个中年人的面前。那是一个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的男人,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浑身刀意便已能睥睨群雄,震撼天地! 但自己并不害怕,因为求道途中,遇到越强大的敌人,只会愈发激起自己的斗志。刀,乃百兵之胆,若是甫一见面,就被对方气势压住,心生胆怯,倒不如就此抹了脖子,也算干脆。 她听到自己傲慢的说道:“我听说当年,你正是打败了霸刀岳山,自此取代了他的天下第一刀之名,自号天刀。那么今日,便是你步他后尘的时候了!” 那男人笑了起来。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因为时至如今,岁月也不曾薄待他,反而因为气质沉淀,越发如同醇酒一般醉人。 “好啊。”他漫不经心的回答。“那你就来吧。” 看到这里,原胧雪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终于,她抓到了记忆的尾巴! 等原胧雪从记忆的罅隙里回过神来,打坐平息了自己体内乱窜的内息,已经是数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她放下盘起的双腿,自榻上站起,先朝端坐在一旁的苏梦枕郑重一拜道:“多谢苏楼主成全!” 苏梦枕轻轻咳嗽两声,却朝她摆了摆手,轻声说道:“哪里,若非最后一刀,姑娘你以内力震断了刀刃,或许,还轮不到我在这里同你说话。” 他主动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原胧雪却也淡淡说道:“是我挑衅在先,亦是我别有用心,楼主二话不说便能助我,正是楼主之义,何况,世上能以自身刀势助我刀意之人,不会超过三人,倘若苏楼主被斩于此,那不必你的人动手,我自当自杀谢罪!” 说到这里,她的嘴角勾起一点淡淡的、伤心的笑意:“更何况,刀总是要断的……不管是断在谁手里,断了,就是断了。” 苏梦枕望着她仍然透着不正常潮红的面容,却是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但刀便是要断,也该由刀来决定,什么时候、为什么而断!” 他身体虽然多病而孱弱,但意志之坚,却是远胜常人。原胧雪被他一喝,也不好再做伤心之态,抬手抹去嘴边的猩红,换上了郑重的语气:“让你见笑了。” 他们彼此以刀自喻,说的其实都是自己的情状,彼此皆是心知肚明。苏梦枕虽然不知道为何,她的心情一下子糟糕到了这种地步,但对方方才严重的走火入魔之态,已是明明白白,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此行前来,原本只是想问一问姑娘……是否有意,入我金风细雨楼。” -- 第22页 原胧雪笑道:“我知道。既是六分雷、四分苏,得罪了雷,自然应该投靠苏嘛!不过,苏楼主如今,应该也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了。” 苏梦枕道:“不错,六分半堂,根本动不了你。你若入楼,便不是你借金风细雨楼的势,而是金风细雨楼,要借你的势了!” 这就是高手的价值! 虽然原胧雪此人,自出现以来,屡战屡胜,名声之盛,已经压过了如今江湖上闻名的诸多高手,但直到方才和她刀刃相接的刹那,苏梦枕才算窥到了她真正的实力。 像她这样的人,是不必追求名利的;因为,哪怕她心里并不想要,也自有人会将这些东西捧到她的面前! 幸而,她显然没有这份入世的野心。 原胧雪也很坦白:“今日,等苏楼主出了这道门,六分半堂,便也该来请我了!不过杀了他们几个人罢了,哪比得过我的价值,若是能请动我,便是要雷损亲自提了他手下的人头来见我,他也一定会照做的。” 苏梦枕叹道:“是啊,他一定会照做的。不过,我看姑娘,并没有同他合作的意思。” 虽然没能得到这样一位高手的加入,是一件很可惜的事,但只要她不看好六分半堂,今日的目的就算成功了一半了。 就凭昨天遇到的那些事,便已注定她不可能和六分半堂和平共处了。不过,她也不打算在苏梦枕面前把话说死,原胧雪只是淡淡道:“苏楼主想必也已知道,我因身体的缘故,过往的记忆,全都不记得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会有比找回记忆更重要的事,也没有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毕竟,一无所知、浑浑噩噩的活着,活人同死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更何况承蒙诸葛先生收留我,给我疗伤,我已经答应他,这段时日,都会留在神侯府中。”她意有所指的说道。“当然,承蒙楼主相助,我欠你一分人情,自当偿还,倘若楼主日后有需要我相助之处,尽可以朝我开口。” “好!”苏梦枕当然不会拒绝她这样的承诺。“我师妹温柔近日也在京都,不妨让她也来给姑娘瞧瞧伤势。并非是我轻看神侯的医术,只是我有心多亲近原姑娘,还请不要见怪。” 后半句当然是对一旁作陪的无情说的。 无情的手轻轻搭在轮椅上,对他颔首道:“苏楼主客气了,在下昔日也受过小医仙的医治之恩,难道还会拒绝不成?” 他们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原胧雪已经不想听了,便随口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她心情烦闷,也不想返回房间,便径直来到庭院中,在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微风习习,拂过她的耳畔。方才的记忆,一幕幕还在她眼前闪现!洛阳王世充,寇仲的少帅军,天刀宋缺……那么那个人,那个龙章凤姿、洒脱不羁的年轻人,他难道是——? 她的呼吸一下子加重,连自己剧烈的头痛都忘在了一边,只知道怔怔出神。还是无情送走了客人,不放心她的情况,进来瞧她,谁知道甫一靠近,就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臂。 “原姑娘?”无情见她眼底含泪,神色惶然,一时之间,既是不解,又是忧心。原胧雪抓着他,却是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你听没听说过,寇仲……还有宋缺这个名字?!” “寇仲?宋缺?”无情凝神细想了片刻,这样回答道:“若是把两个名字分开来看,或许会有同名同姓的人,但若是放在一起,说的应当是前朝的两位名人吧。天刀宋缺,是岭南宋家的家主,武德五年,带领宋家军归顺了大唐。至于寇仲,是宋缺的女婿,也是隋末唐初,占据梁都的一方霸主,与杜伏威、王世充、窦建德互为犄角,其骁勇善战,侠肝义胆,历史上也是颇为闻名。后来他败于太宗之手,失手被擒,梁都也随之陷落,不过,唐太宗却也没杀他,反而慷慨将他放走,此后正史便再无记载,只有江湖传言,他似乎是携妻出海了。” 他详细的同原胧雪说了自己知道的事,见她仍是怔怔出神,不由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是想起什么事了吗?” 没有立刻回答他,原胧雪闭上眼睛,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了下去。 “原来……”她神色复杂,似嗔非嗔,无情一时看不明白,只见她抬手擦去脸上流淌的眼泪,惆怅又欣慰的喃喃自语道。 “原来,那已经是历史了啊。” 第十六章 温柔提着药箱,脚步轻快的跨过院门,正好遇见银剑铜剑迎面而来,不由叫住他们,各给他们塞了颗糖在手里,同孩子们嬉笑打闹了两句,这才把他们放走了。 她跨进房间的时候,原胧雪正坐在窗前写字,一旁的桌子上摆着两杯煮好的茶。温柔端起一杯尝了一口,哪怕是她这个毫不懂茶的人,都觉得一股清香,从舌尖一直流入心底,又自舌根处泛出淡淡的甘甜来,添一分太腻,少一分太淡,不多不少,正是恰到好处。 “嗯。”系统在她脑海中啧啧出声。“这等成色的信阳毛尖,落到她手里,居然都显得是可惜了她这等斟茶的手艺!若是她去主持斗茶,那可就精彩了,便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茶博士,都未必能比得上她这一手功夫。” 所以,她到底是不是穿越者呢?温柔颇为疑问的在心里反问道。要知道,说英雄原著里,根本没有什么原胧雪啊! -- 第23页 “sorry,不在咨询范围内。”系统回了一句嘴,就再也不肯吭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它显得十分畏惧原胧雪,每次只要温柔一靠近她,它就畏畏缩缩,小心翼翼,甚至连说话都少了许多。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温柔疑惑的想到。难道,对方身上,有个远比自己的系统厉害的系统吗? 不过,她早在进入神侯府之前,就从师兄苏梦枕处得知了原胧雪的情况,知道她不仅双目失明,还没了过往的记忆,因而试探了一两次没有结果,也并不敢就此定论。想到这里,温柔悄无声息的凑过去,看了看她正在写的东西。 那字笔锋圆润,意志悠闲,十分好看。温柔辨认出开头是“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便知对方应当是在摹写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 ……可能写出这样漂亮的字的人,居然是一个看不见的瞎子。这熟悉的人设,她真的不是古龙书里的人物吗?! 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原胧雪自然是一无所知的。她只是握着笔,一口气写完了快雪时晴帖的二十八个字,随后放下笔,轻轻叹了口气。 温柔趁机夸赞她道:“原姑娘,你的字写得真好看!不像我的字,总是会被师兄训斥呢。” 原胧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她:“快雪时晴帖圆劲古雅,优闲逸裕,我原本是想写来静心的,却始终静不下来,此帖字已算是毁了。” 温柔:“……” 写几个字有那么多讲究吗?她到底是在我面前装逼,故意这么说,还是真的如此啊?!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原胧雪只是挥了挥手,她面前写了字的白纸便已经卷成一团,落入了桌下的竹篓之中。随后,她推开窗户,指着窗外的花圃对温柔笑道:“但温姑娘一来,连带着春风都在这院子里流连忘返了,你瞧,那株木芙蓉昨日还是花苞,今日却已经开花了。” 她的指尖毫无偏差的指向了初绽的鲜花的方向。温柔定定的看着那朵迎风摇曳的木芙蓉,终于忍不住对她说道:“原姑娘,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你说便是。” “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着种从远山上传来的木叶清香?”温柔一字一顿的说到。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你是不是姓花?! 原胧雪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温柔的微笑,充满感情的回应道:“温姑娘,你真不愧是一代神医。你说的很是,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但我的耳朵还能听到声音,我的鼻子还能闻到气味,我的手脚完好无损,更何况这个世界,是多么可爱啊,我难道不该为这可爱的世界珍惜自己吗?” 她伸手拉住了温柔的手,问她:“那么,今日天气这般好,我们何不到院子里去走走呢?” 温柔:“……”不是,她真的不是在对病人说心灵鸡汤。 但阴差阳错能和她搞好关系……也挺好的吧? 其实她每日过来报道,本是受了苏梦枕的委托,要为原胧雪医治身体,奈何系统太不给力,每每靠近她就直接装死,就算是她返回金风细雨楼之后,既不肯说出她的具体病情,也不肯让她用积分兑换能够医治对方的药,还说让她保持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温柔闹过气过,也威胁过系统,但最终也拿它没什么办法,而若是让她自己来看,原胧雪的盲眼和失忆自然是无从查起,就是她走火入魔的问题,除却武者自己梳理内功以外,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帮不上忙,却又不敢告诉苏梦枕,唯恐会让他失望,只得每日来候府报道,想要另辟蹊径,先同原胧雪打好关系,再劝她加入金风细雨楼。如今有了点进度,自然也是令人高兴的。 ——她当然不知道,原胧雪同她玩过一阵,把她送出候府之后,便去书房找了诸葛神侯,问他最近有没有案子能让自己帮把手的,能派她出京最好。 “怎么?不想同你的小姐妹玩了?你们年轻人,不要独来独往,多交些朋友,总是好的。”诸葛正我自然少不了要调侃她两句。原胧雪无奈道:“带孩子其实挺好玩的,不过,我可不打算给苏梦枕留什么不必要的幻想。更何况,最近盯着我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除却每日来侯府报道的温柔,这两日,她还陆续收到了不少礼物。六分半堂的赔罪礼毫不出意外,甚至雷损没有亲自来神侯府见她,已是让原胧雪颇为吃惊了,倒不想对方居然如此耐得下性子;除此之外,还有个名叫方应看的神通侯府小侯爷,派人给她送了把难得的宝刀来,只是原胧雪看也未看,叫人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金风细雨楼这边,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加入,她也绝不会吊着对方,更何况温柔可爱是可爱,却和她委实没什么共同语言:谈武功,对方武功明明也不差,但不管是说内功心法还是外功招式,她全然是一窍不通,也不知道她的武功究竟是怎么学会的;聊琴棋书画,她也是半懂不懂,虽然多少都会,但不管她做什么,总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匠气,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把持住了她的手脚,带着她去做事一般。 可若不是出于兴趣,那学这些,就是为了面子了?原胧雪怜惜她年纪小小,就有这般压力,因而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提起,只是此时方才对神侯说道:“我听无情说过,她出身的岭南温氏,是武林中的大家族,她父亲温晚,又有洛阳王之名,想必她从小到大,也承受了不少期许吧。” -- 第24页 这也是难免的事,毕竟父辈越是出众,越是希望子女能够成才,延续他往日的神话,就像……原胧雪微微一怔,就像谁呢? “其实,她以前的性子,和现在大有不同。不过女大十八变,孩子,当然也是要长大的嘛。”诸葛正我温和的说道。“也罢,你近日的情况稳定了许多,老是关在候府中,也于你也没什么益处,我这里有个案子,正可以念给你听听,你若是有兴趣,就同崖余一起去吧。” “您太客气了,我能帮上一点忙,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原胧雪含笑说道,她的确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这几日头痛稍稍缓解之后,已经恢复了每日练刀的习惯——那刀是诸葛正我从库房里找出来送给她的,说是他年轻时曾用过的佩刀,唤做飞燕,因他着实是位宽厚和善的长辈,自己也绝不可能辱没这把刀,原胧雪也就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然而她只听到诸葛正我念到一半,脸色便已经冷了下去,因为诸葛正我所说的,是一桩采花奇案,八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已经丧命于一位不知名的采花大盗之手,死前皆有被人凌/辱的痕迹,更可怕的是,她们并非平民女子,而俱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 即便如此,她们仍是接连遭此毒手,对手的可怕,可见一斑。原胧雪听完事情的经过,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我知道了,这个案子,的确不好带孩子们前去,就让我陪大捕头一起去吧。” 诸葛正我温声道:“虽然,你武功高强,我原本不该说这样的话,但你毕竟也是女孩子,我虽希望你能帮忙解决此事,却绝非想要让你身处危险之中,你明白吗?” 原胧雪沉声道:“就像您说的,我的武功,总是要比旁人高上一些,让那贼人把目标放在我身上,总比他再盯上别的人要强,不是吗?” 她略想了想,却又有些担心:“但只怕,我最近名声太盛,会被人投鼠忌器,还望先生能给我提供另一个身份,越是柔弱,才越容易让凶手动手啊。” “这一点,你放心便是。”诸葛正我微微一笑。 “我相信,崖余一定已经有所安排了。” 第十七章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骑在骏马上的周白宇的心情,也像迎面而来的微风一般爽朗。 ——此时,他正在前往青州谈亭赴约的路上,信心满满,斗志昂扬。在前方等着他的,乃是武林四大家之一、西镇的镇主蓝元山,他们相约,用一场胜负,来决定日后在四大家之中主事的位置。 这在武林之中,当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哪怕是东堡、南寨、西镇、北城这样守望相助、互为奥援多年的世家,也不能免俗。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即便是四大家内部,总也想知道谁的武功最高、谁的手段最多、谁才有那个资格,做那个统领四大家的主事人! 更何况周白宇如此年轻,勃勃野心,更是在所难免!尽管他在江湖之中,也从不是一帆风顺,甚至不久之前,他所统领的北城还在四大天魔手下受创颇深,但他的胆气没有被消磨,他的雄心更是熠熠生辉,所以,当蓝元山给他送了信来,请他来谈亭一会,他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并且当天就上了路。 按照计划,他一人一马日夜兼程,应当能在第二天一大早抵达谈亭,再找个酒楼沐浴更衣,略做修整,大约午后便能去往比试的地点。 但世事难料,总是如此。正午时分,他打马从河岸旁跑过,青草离离,其中开满了白色的野姜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虽谈不上是什么风景名胜,却也别有一番清新野趣。 ——然而,就在这时,周白宇听到了一声女人沙哑的叫喊声。 那像是什么可怜的小动物,被野兽捕获时,发出的挣扎的、悲惨的叫喊。周白宇立刻勒住马,朝河岸边看去——只见五个人高马大的大汉围着一个女人,正拿手按住她纤弱的手臂,去剥她身上的衣服,嘴上还不断发出淫/邪的调笑声,引得女人不断挣扎反抗,却是徒劳无功。 她的裙子被掀起,身上大半的衣物已经被除下,露出其下雪白光滑的皮肤,披落的黑发绕在颈肩间,呈现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态来,就像被那些男人踩在脚下的支离破碎的野姜花,不过转眼之间,便要零落成泥了。 周白宇皱起眉,他已认出那五个人,是江湖上恶名远扬的“叫/春五猫”末氏兄弟。这五兄弟一向同来同往,其联手所出的剑阵,虽属邪魔外道,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的。 当然,周白宇从不觉得自己是一般人。 他翻身下马,落入半人高的草丛中,几乎在同时便拔出了剑。他出剑之快,许多对手甚至还来不及看清他的剑式,便已经倒下,一向是他最得意、最自信的本事。 ——但今日,却有人的刀来得比他更快! 只是一道刀光划过一道圆润的弧度,像一阵风轻轻吹过一般,五颗头颅高高飞起,滴溜溜滚落在地,鲜血溅满了迎面而来的周白宇的脸,却没有落到那女人身上——与刀光同时到来的,是一条青色的斗篷,轻飘飘落在女人的身上,顿时把她从头到脚罩在了其中,血也随即落在了斗篷上。 但她又一次发出了惨叫。 试问五具无头的尸体倒在了身边,又有谁能不惨叫? 周白宇先是一愣,随即抬手抹了把脸,转头向那路过的刀客看去——他只看到挺直的背脊和飞扬的发丝,那人骑在马上,已经渐行渐远了。 -- 第25页 如此强势、精准的一刀……他却根本没有下马! 周白宇的心,忽然重重的沉了下去,用力握紧了手里的剑。他实在忍不住去想,若是方才那一刀是朝着他来的,自己究竟是接得住,还是接不住呢? 另一边,骑在马上的原胧雪收刀回鞘,随后打马离开。她在来时的镇上打听到了末氏兄弟的武功特征,当然刚才也认出了周白宇,因而十分放心的把那个可怜的女人留给了他,相信他一定会把人安置好的,至于自己嘛——她还要抢在无情前头抵达东堡,找黄天星黄老前辈帮忙呢! 但当夜幕降临,她随意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点了酒菜饱饱的吃了一顿,盘腿坐在床上运转内功的时候,却听到有脚步声在门外响了起来。 那人轻功不差,脚步声只有一点点。等到听到吹出迷烟的声音时,原胧雪睁开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 怎么这一路上,她总是能遇到不怀好意的人呢? ……不,倒不如说,打从她抵达此方世界开始,这里的江湖,就显得尤为险恶啊。 这迷烟当然不是冲她来的,而是对着隔壁的客房,之前吃饭的时候,原胧雪也曾经注意到,那里面住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被众人簇拥在其中,随行的人俱是有武功在身,她却明显是个毫无武功的人。 思及此,原胧雪飞身而过,无声无息的推开房门,在隔壁门外的人冲进去之前,先一掌将他劈晕了过去! 她把人踢到一边,推门走了进去。地上躺了一地的人,应当是服侍此间主人的侍女们,她蹲下身,探手过去查看了一番她们的情况,确定她们只是因吸入迷烟而晕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原胧雪来到床前,轻轻掀开垂下的床帘,打算最后看看此间主人的状况。 然而她的手抬了一半,就又放了下去。躺在床上的人屏气凝神,用力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只待他人凑近,便会一刀刺过去!却听到一管婉转动听的声音,在床边响了起来:“想不到,你没有中迷烟啊,那我就放心了。你不用害怕,我今晚会留在这里,就算再有人来也无妨。” 原胧雪打开窗户,将迷烟驱散,复又走出去,把那个用迷烟的男人用绳子捆起来,扔在了墙角,把侍女们都搬到床边,然后自己在房间正中的圆桌旁坐了下来。 她能感觉到床上的人坐了起来,隔着床帘,静静的凝望着她,片刻之后,那人竟主动掀开床帘,走下床榻,朝着她盈盈拜了下去。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面容上,那张盈白的面孔欺霜赛雪,如梦似幻,别有一番幽艳暗生。她只是盈盈的站在那里,便已好似江南蒙蒙烟雨,齐齐落在了此间。 只可惜,坐在她对面的人,却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原胧雪朝她抱了抱拳,洒脱一笑道:“无妨,我住在你隔壁,方才也是听到了动静,才会出手相助。姑娘没事便好。” 那少女道:“我叫田纯。还未请教姑娘的名讳和来历,等我返家之后,好让家父登门拜谢。” 原胧雪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谢。” 田纯却柔声说道:“姑娘既然救了我,自然当得起我的感激,若是人人都如同姑娘一般不图回报,日后大家再遇上此等不才之事,又如何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呢?” “更何况这样的时间,姑娘还穿得这样齐整,没有丝毫凌乱,只怕,姑娘只打算在客栈稍作休息,就要继续上路了吧?为我之事,浪费了姑娘的时间,我若是将此视做理所当然,岂不是太过厚颜了。” 她笑语盈盈,气质脱俗,且经历了这般事态之后,仍是如此镇定自若,没有丝毫胆怯、示弱,叫原胧雪也不禁有些惊奇:“田姑娘眼力非凡,只怕,也不是普通人啊。” 她笑了两声,很是坦白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姓:“我叫原胧雪,你日后若想要来寻我,不妨往汴京诸葛神侯府上一去。” 闻言,田纯的反应,也算是证实了她刚才的话:“原来,你就是那位原姑娘啊!” 第十八章 世事就是这般奇怪。 几个月前,她被金夫人捡到的时候,大家还觉得她是一个瞎了眼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但到现在,只是路边遇到的少女,居然都知道她的名字了。 原胧雪既是得意,又有些担忧:她轻装简行,独自上路,一路上连认识的周白宇都没打招呼,就是为了避免让人察觉自己的身份,但如今既然是她自己告知的田纯,那当然不是田纯的错啦,若是计划有误,怪不得他人,就只能责怪自己了。 然而,她只是沉默了片刻,田纯便已察觉了不对,忽而以袖掩唇,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是我失言了,原姑娘既然原本在神侯府,会在这时离开汴京,想必自有要事要办。”她柔声说道。“这件事,我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知道的,原姑娘也且放心,不如,你先点住我的侍女的穴道,等到接应我的人来了,再让他们解开便是。” 世上难道有人会讨厌这样的田纯吗? 至少原胧雪不会。 她眨了眨眼睛,揶揄着说道:“这样藏头露尾,难道我是见不得人吗?我虽算不上玉质天成,到底还有几分姿色,总还是能入眼的吧?” -- 第26页 此话一出,她和田纯都不禁笑了起来。田纯道:“姑娘真会说笑,你这样国色天香,又有如此好的武功,真是令人羡慕。”言语间颇带了几分无奈的凄惶,似是为自身叹息,虽是无奈,倒也坦然。 原胧雪也知道,她这样的随侍眼界,绝非一般人所有,但她丝毫不会武功,自己绝不会错认,那就只能是不能习武了。 她一向心高气傲,对自己高强的武艺颇为自得,因此也能感受田纯的无奈——这样的世道,便是侠女们一时不察,都会被淫/贼奸/污后杀死,何况是毫无武功的普通人? 田纯能在遇事后镇定自若,随时预备着借机反击,已是殊为不易,又有多少人被袭之后,连反抗也不能,更别提留下命来,便是勉强能活下来,也要终生为此事痛苦不堪,不停的被记忆折磨。 “武艺,虽是侠士立身的根本,但一个人决不能只谈武功,不谈其他。”她宽慰道。“田姑娘,你也不要学其他人的做派,也该带些迷药和毒药在身上——这些东西,岂有别人能用,而你我不能用的道理?人若是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还以为,像原姑娘这样的人,一定会为了自己的目标,舍生忘死呢。”田纯轻轻说道。原胧雪却笑了起来:“我当然会,但那是因为有些人有些事,值得我那么做,那可不代表,我就不想活了啊。” 不得不说,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奇妙。原胧雪坐在桌旁,就这样陪田纯聊了半夜,直到她的侍女挨个苏醒过来,又有别的武艺高强的部下出现在门外,说是奉命前来接她,确保了她的安全,原胧雪这才告辞离开。 而她临走前,田纯虽是依依不舍,但却没有多加挽留,只是柔声说道:“原姑娘,你走的时候,我可以一直看着你离开吗?” 所以,原胧雪离开她房间的时候,内心充满了欢喜的温暖,因为田纯温柔的目光,一直定定的落在她的背上。 她知道,虽然只是短暂的相逢,但她们无疑已经是朋友了。 “……所以,这里居然不是东堡?!” 原胧雪单手牵着马,灰头土脸的站在一扇高大的寨门前。她面前立着一位身着彩衣,娇俏可人的少女,满脸疑惑的打量着她的面容,一本正经的点头说道:“是啊,这里是南寨啊!” “我又走错路了啊!”原胧雪哭笑不得,倒不想自己阴差阳错,竟然到了武林四大家中另一家的所在。不过,她在走之前,已经同金银铜铁四童子打听好了消息,知道南寨寨主乃“急电”殷乘风,刚刚接任寨主不久,其未婚妻,正是前任寨主伍刚中的独女,“彩云飞”伍彩云,尤以轻功见长,想必,就是面前这位少女了。 “伍姑娘,请问从这里前往东堡,需要多少时间呢?”她问道。 伍彩云眼珠一转。她生得一张圆圆的苹果脸,清丽娇俏,别有一番可爱,说话的声音也是脆脆的:“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去东堡?” “月前,我和黄天星黄老前辈有过一面之缘,此番前去东堡,是诸葛先生委托我前来调查一桩案子。”已经走错了地方,原胧雪也不会对无情的脚程抱什么侥幸,当即拿出了诸葛正我给她佐证身份的令牌。“伍姑娘想必也知道此事吧,已经有数位女侠葬身于此贼之下,如此惨事,我实在不能视若无睹,更想好好会一会他才是。” “啊!原来,你是为此事来的啊!”伍彩云一下子惊叫出声,十分热情的上前挽住了原胧雪的手臂。“姐姐!你来得正是时候呢!我和另外几位姐姐约定,要组成一个女子防卫队,一起去翁家口查案,正打算去北城找欣如姐姐,再和其他姐姐会和,黄堡主和他的夫人也会来呢,姐姐既然想要见他,那也一起去吧!” ——白欣如就是北城城主周白宇的妻子,和原胧雪也是旧识。魔姑伏诛之后,他们业已完婚,虽然难免有些仓促,但也算是给疲累的北城带来了几分难得的喜气。 “你们这些女孩子联合在一起,能自保就不错了,还想要查案呢,可真是有野心啊。”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伍彩云背后响了起来,正是闻讯而来的殷乘风。原胧雪和他互相见了礼,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凝在自己腰间的刀上,不由暗暗期待他会主动提出和自己比试。然而殷乘风看了一阵,还是艰难的转开了头,对原胧雪说道:“原本,我是打算送她去翁家口赴约的,但既然原姑娘你来了,不妨和彩云同行,也正可以去见见其他几位女侠。” 原胧雪有些不解:“翁家口到底出什么事了?” 伍彩云的表情顿时变得很是愤慨,脱口而出道:“姐姐才赶到此地,自然不知道,昨天夜里,谢红殿谢姐姐出事了!” 谢红殿外号“青州第一女神捕”,是青州公门之中颇有名望的一位女强人。女人能在江湖上闯出名声,已是殊为不易,更何况能在公门之中占有一席之地,谢红殿官宦世家出身,家中人有一半都在官场任职,但其能在公门中闯出名声,凭借的绝非她显赫的家室,而是她的实力,和多年来出生入死立下的功勋! 她曾经单枪匹马,擒拿过三十六个江洋大盗,七个采花贼,光是这一手战绩,青州其余九位男捕头,就没有一个比得上她。 ——但这样一位曾经侦破过大案、擒获过穷凶极恶罪犯的名捕,却已是悄无声息的死在了翁家口的一家客栈里。 -- 第27页 从伍彩云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之后,原胧雪立刻带着她赶了过去。谢红殿的尸体还放在义庄之中,由官府中人看管着,原胧雪双目失明,其实自知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她还是忍不住进入义庄,独自验了验尸。 走出义庄的时候,门外等候的早已不止伍彩云一人,反而簇拥了一众年龄各异的女人,正围着她亲密的说着话,责怪她不该一人先行,避免出事。另一边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一位年逾花甲,颇具威严,乃是东堡堡主黄天星,另一位风尘满面,仍不失潇洒风范,却是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崔略商。 黄天星身边站着一个白衣女人,白纱蒙面,弱不胜衣,由一位侍女扶着手臂,斜斜的站着。原胧雪也不理会其他人,先上前去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后者下意识的缩了缩手,但察觉她心情十分低落,到底没有撤开手,顶着旁边追命难掩震惊的目光,艰难的开口道:“你怎么了?” 原胧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一天以前,她还在为自己举手之劳救下田纯而沾沾自喜,谁能想到,也是在同一天晚上,却有另一位值得尊敬的女神捕就此没了性命呢? 她难免有些失落,却又很快振作起来,心道谢红殿刚正不阿,也不知为多少人洗清了冤屈、判定了对错、主持了公道,甚至方才义庄之中,还有不少人为她的过世而伤心垂泪,其在青州的名声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昔日,是她尽了自己的责任,到如今,也应该轮到别人为她做成此事了! 第十九章 伍彩云热情洋溢的给姐姐们互相做了介绍。 和她约定建立女子防卫队的一众娘子军,自然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原胧雪虽然一个也不认识,但还是仔细随着伍彩云的介绍认了认人——市井豪侠元无物的妻子休春水;青州捕头敖近铁的夫人居悦穗;文武秀才奚九娘的姐姐奚采桑;丐帮青州分舵主司徒不的夫人梁红石;青州名门世家江家的大小姐江爱天。 加上白欣如和伍彩云,这七个人站在一处,凝聚起的力量,绝不输给青州任何一个门派。 当然,应该算在其中的还有…… “这是黄伯伯的夫人,白花花。”伍彩云纤细的手指指了指对方,天真烂漫的看了看原胧雪拉着她不放的手。“啊,原姐姐,你们原来是认识的吗?” “那是……当然啦。”原胧雪含笑回答,感觉到手心里那只冰冷的手已经抽了回去,便也百无聊赖的收回了手。“坦白说,若不是赶着前来见她,我又何必这样日夜兼程呢?” ——如果不是不幸走错了道,今日该在这里扮演这劳什子白花花的,明明就该是自己啊! ……虽然直到现在她都在想,这个名字是认真的吗? 但如今再说这些也是无用,倒不如将计就计,为其增加几分成算。原胧雪叹气道:“你身体一向不好,又心性孱弱,如何受得住这般劳累?我这一路过来,最担心的人也是你,白姐姐,你可还好?” “白姐姐”的身体果然很虚弱,光是听得她这句关心,就被呛得重重的咳嗽了起来。一边的黄天星关切的扶住她的手臂,蒲扇般的大手在她背上重重拍了两下,差点直接把娇弱的黄夫人给拍到地上去,但他满脸的关心,委实难掩,铁汉柔情,可见一斑:“既然人都来了,我们何不去酒楼坐下?花花身子虚,受不住累,需要休息。” 话音未落,江爱天便忍不住冷笑一声。她出身权贵,在在场众人之中打扮得尤为华丽,对黄天星也不似其他人一般敬重:“也是,我们为何还要一直巴巴站在这里呢?” 一群人转而去了酒楼坐下,依次排了座序。黄天星居主位,身边坐着白花花。他原本就是武林四大家之中年龄最长的一位,同殷乘风的养父、伍彩云的父亲伍刚中是结义兄弟,与周白宇的父亲亦是相交莫逆,又对后辈蓝元山颇有照看,因此一直是武林四大家中执牛耳的存在。 ——然而之前,他在北城一役中,被薛狐悲所伤,身体大不如前,让四大家中另外三个人生出了争强之心,所以才有了如今的谈亭一会:蓝元山约战周白宇,胜利者又将约战殷乘风,而三个人之中最后胜利的那个人,必然会约战黄天星! 他的座位一边依次坐着追命和原胧雪,两个人凑在一起,立刻开始交流起了谢红殿的案子。另一边则坐着白欣如和伍彩云,身边各空着一个位置,自然是留给周白宇和殷乘风的。 ——她们皆是心知肚明,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丈夫和恋人此时在做些什么,只是两个人的反应全然不同。伍彩云十分坦然,还在笑语盈盈的同白欣如说话,后者则是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看桌子对面的追命,流露出些许愧疚的情绪来。 因为,追命毫无疑问是他们夫妻的朋友,此前携手化解过数次危机。她知道追命一定不想看着四大家内部争斗,可惜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她可以阻止的了。 梁红石等人则是去看了凶案现场和谢红殿的尸体。 她们都是□□湖了,甚至比原胧雪还更快看出端倪来,回到客栈以后,俱是面沉如水,脸色难看。奚采桑环视了一下四周,对白欣如道:“怎的小霍没有同你一起来?” 她所说的小霍,指的是西镇镇主蓝元山的妻子,霍银仙。白欣如无奈道:“我原本是想同她一起来,只是,蓝夫人说她临时有事,要先去另一个地方,说是之后自会来与我们会合的。” -- 第28页 梁红石追问道:“她难道没有说,她究竟是有什么事要做吗?” 白欣如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伍彩云则是脆声说道:“霍姐姐的私事,白姐姐怎好多问?梁姐姐想知道的话,等霍姐姐来了,你直接问她不就是了!” 武林四大家一直同气连枝,更何况伍彩云和白欣如交好,自然要帮她说话,倒也寻常。白欣如才朝她感激的笑了笑,就听江爱天冷笑着说道:“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有事,还是畏罪潜逃了呢?” “这是什么话?你怎么能这么说?”白欣如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低叱了一句。江爱天岂会被她喝止,当即反驳道:“我又没有说错,周夫人,你才是应该注意一些,可别到头来,成了犯人的帮凶才是!” “好啦好啦。”追命拍着桌子打断了她们的对话。“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查案,又不是为了吵架的,你们之前还说,要叫什么……七姑?得,现在人又多了,我看不如改叫八婆吧!” 其他人尚且没有反应,伍彩云便已经咯咯笑了起来:“好啊好啊,我觉得也不错呢,只是,我们这儿不是八个人啊,崔大哥要给我们十个人想个称号才是。” 她打了个岔子,在场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两分。但奚采桑深吸了一口气,仍是对追命说道:“三爷,你也已经去客栈里看过了,谢姐姐她……死得好惨啊!她分明是被人从背后偷袭而死的,以她的武功,若非是认识的人动的手,岂能如此轻易得手?!” 她会这么说,是因为谢红殿用的乃是奇门中的三十六手飞叉绝技,身上又常带着二十五颗威力巨大的流星飞弹,旁人轻易根本近不得她身。追命也道:“不错,听客栈老板的证词,在谢捕头遇害之前,曾经和一个女人在大厅中会面,只是那个女人蒙着面纱,他没有看见她的容貌。” “追三爷,你又何必在这等事上和我们打马虎眼呢?”居悦穗幽幽的说道。“我家那口子虽然不甚争气,到底和谢神捕同朝为官,相处日久,很了解她的脾气,她若是同人有约,岂会一句话都不留,就这样前去?” 追命沉默了片刻,环视了一下众人的表情,这才款款答道:“不错,谢神捕的确在临走前告知了家里的下人,与她相约的人的身份——而这个人,其实就是蓝夫人。” “而我们在客栈房间的地上,发现了一个血写的‘雨’字!”江爱天再忍不住,冷笑着说道。“这或许是‘雨’字,也或许……是谢姐姐只来得及写下一半,那根本,就是个‘霍’字!” 休春水此前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此时,方才娇柔的吐口道:“之前的八位女侠,都是在临死前被奸/淫,又被搜走了浑身的财物……只有红殿,她身上并没有那样的痕迹。” 这当然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杀死她的和之前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但由休春水说来,却似是在暗示,正因为凶手是霍银仙,身为女人的她,自然是没办法奸/淫谢红殿的。 “可若是蓝夫人是凶手,那她为什么要杀人呢?”原胧雪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出声反驳,她总觉得这一系列证据都太过于刻意了,完全就是要把霍银仙钉死在这里。“她既是女子,肯定没办法淫人女子,以她的身份地位,也不缺钱财,犯案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这还用问吗?”江爱天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十足轻蔑的说道。“她是做不到,可她的丈夫难道做不到吗?” 原胧雪:“……”原来真正要被钉死在这里的人是蓝元山啊。 但她和西镇镇主又没有见过,因而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倒是黄天星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元山岂是这样的人?!”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江爱天不卑不亢的说道。“黄老前辈,您是也老前辈了,自然是一言九鼎,为人楷模,可你难道能证明,这些事情都不是蓝元山所做吗?难道你有亲眼所见吗?!” 她如此咄咄逼人,叫原胧雪有些不高兴,不由也想要站起来,却被追命一把拉住。黄天星不怒反笑,又是一掌拍在桌子上,只听咔嚓一声,光滑的桌面顿时裂做两半,碎屑纷飞。 只听他道:“好!正好老夫也约了元山前来,那就让咱们来瞧瞧,到底他是不是凶手吧!” 第二十章 然而首先前来赴约的,并非是蓝元山,而是殷乘风。 他如同他的名字一般,一阵风似的刮进屋子,先抓着伍彩云上下打量了一番。伍彩云和他青梅竹马的长大,又早已定下了名分,往日里自然也有亲昵的时候,只是如今当着大家的面,饶是她性格大方,也不禁有些羞怯,反手抓住殷乘风的手道:“乘风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殷乘风舒了口气,柔声说道:“你没事就好。”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同黄天星和追命互相见了礼,又转向白欣如,那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在场所有人都看出了不对来。 白欣如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她知道殷乘风不善言辞,却也是个绝对不会说谎的人,如此反应,难道是周白宇出事了? 然而,此时她还只想到周白宇在与蓝元山的战局中落败,全然没想到殷乘风一开口,就是一道晴天霹雳,迎面而来:“周夫人……请你节哀,周兄,已不在这世上了。” 周白宇的确是死了。 他同谢红殿一般,俱是在极近的距离里被人从背后偷袭,被一把锋利的袖剑刺穿了心脏。这年轻气盛、雄心勃勃的北城城主,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了一条开满了野姜花的长河边,身边倒着的,是叫/春五猫的五具头首分离的尸体。 -- 第29页 “杀了他的人是霍银仙。”殷乘风这样说道。他说不仅是他确认了此事,甚至蓝元山也亲自确认了凶器袖剑的归属,出手的确是霍银仙无疑。 “今日,周兄和蓝兄原本约定在谈亭一会,一决胜负,不想周兄一直未去赴约,蓝兄觉得事情有所不对,立刻来南寨寻我,我们派人沿路追查,随后在这里发现了周兄……”殷乘风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蓝兄说,蓝夫人一定是为了让他赢得胜利,才会下此毒手,事已至此,他万死莫辞,已决意辞去西镇镇主的身份,就此离开,嘱咐我来告知黄伯伯。” “……难道,那就是霍银仙?”原胧雪脸色大变。方才白欣如甫一听到噩耗,便直接晕倒过去,一众女人便决定先让她休息,等会儿先劝慰她一番,不叫她立刻亲眼看见丈夫的尸体。她们都要留下来,原胧雪却坐不住,当即跟了过来,毕竟昨日,她还同周白宇见了一面,那个时候,他还是意气风发,生龙活虎的啊! “原姑娘,你怎么了?”追命出声询问。原胧雪略作犹豫,想着蓝元山不在此处,在场三人也不是多嘴的人,便将昨天白日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我在此杀了这五个人之后,因急着赶路,又想着此地有周城主在,就没有再插手此事,因为我相信周城主一定会好好安置她。但若是被救的人突然暴起杀人,只怕,就算是周城主也难以抵挡。”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周白宇昔日能带领北城抗击四大天魔,周旋良久,又岂会是易与之辈?但从尸体上看,他几乎是一点反抗都未能使出,就已死去了。 不过,面对的是一个刚刚从淫贼手下救出,衣衫不整、神情恍惚的可怜女人,就是原胧雪自己,也不敢说会多有防备,倒也没什么资格评价周白宇。她只是沉声问了一句:“凶手人呢?” “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就倒在那河边……”殷乘风指了指河边的一处血渍。“大约是周兄死后,她觉得羞愧难当,已然自尽身亡多时了。她的尸体也被蓝兄带走了。” 追命沉默片刻,“啧”了一声:“要是这么说来,昨日原姑娘你离开不久,他们其实就已经双双过世了,谢殿红却是昨日夜里才遇袭的,那凶手就不该是霍银仙。” 闻言,原胧雪随口说道:“就是不知道,现场的那个‘雨’字,到底是谢红殿所写,还是有人故意造假,想把责任推给霍银仙了。还真是巧啊,他这么清楚有这么个人,一定会被我等怀疑吗?” 她也不过说了一句,便听到一众脚步声从背后行来,却是娘子军的家里人到了。除却市井豪侠元无物、青州捕头敖近铁、文武秀才奚九娘、丐帮青州分舵主司徒不、青州名门江家的公子江瘦语以外,还有一个五短身材,铁塔似的硬汉,沉稳的落到黄天星身边,朝他抱了抱拳。 他是黄天星的心腹总管,“椎心刺”叶朱颜。黄天星在外行动时,一贯喜欢派他留守撼天堡照看——但这也代表着,若无要事,他决不会轻易离开东堡。 “出什么事了?”几乎是在黄天星开口询问的同时,其他人都自觉离远了一些,以免听到不该听的话。追命同敖近铁说了周白宇和霍银仙身死的情况,后者微微皱起眉,转头对殷乘风道:“不是我不相信殷寨主的判断,但若霍银仙是犯下这一系列大案的凶手,蓝镇主便极有可能是帮助她犯案的帮凶,甚至主谋。即便霍银仙是自杀,她也可能先去杀害谢红殿,再返回此地自尽,总还是要看到尸体,我等才能肯定。” 殷乘风倒也并不生气:“涉及那么多位女侠的性命,敖捕头处事稳妥,才是给她们交代,这样,我带你们去找蓝兄,让他先将蓝夫人的尸身送至义庄,请仵作裁定时日,届时,也能还他清白。” 言外之意,他是一点不信蓝元山会做出这等事来的。 敖近铁感激的朝他抱了抱拳,道:“多谢殷寨主体谅。不过,大家伙儿一起前去,只怕会引起蓝镇主的不满,倒好似咱们是在逼迫他似的!不好不好。再说,此地尚且需要人收拾呢,要我看啊,还是请殷兄先行一步,好好劝劝蓝镇主,我等随后便到。” “那就这样办吧。”殷乘风也不多说,整个人犹如风一般急掠而去。敖近铁眯着眼睛目送他离开,才转过头来叹道:“希望此事之后,蓝镇主、殷寨主和黄堡主,不要再有争斗之心才好。” 不管霍银仙是否与近日的连环惨案有关,她出手杀死周白宇,自然只能是为了丈夫蓝元山的胜利。 一场甚至还未开始的比试,就这样无情的夺走了一位正道大侠的性命,难道不是一件很讽刺、很可笑的事情吗? 追命道:“争强好胜之心,人人皆有,若是没有这一点,也不能称之为武林中人了,只是人人表达的方式各有不同罢了,倒也不必太过苛责。” 敖近铁道:“只是如今乃多事之秋,若是有人利用他们的争斗之心,又害了人性命,届时又该如何悔恨呢?” 他此话说得极有道理,追命心中,其实也不希望他们再有争斗——他与周白宇殷乘风俱有过共经患难的情谊,如今周白宇就此身死,怎可能不令朋友伤心?而黄天星是他大师兄无情的好友,倘若在比试中有所损伤,无情岂不也是痛心? 他正要应承敖近铁的话语,冷不丁却听到了一声惨叫在身后响起。那像是一只雄狮,在生命的最后发出的痛苦嘶吼——追命立刻回过头去,却见叶朱颜沉着一张脸,将他成名的“椎心刺”刺入了黄天星的小腹! -- 第30页 他为什么会突然动手?以他对黄天星的忠诚,为什么会突然刺杀自己的主人?谁也不知道,但此时此刻,黄天星的心情,和被霍银仙杀死的周白宇,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他大吼一声,一只手擒住叶朱颜的手腕,一只手捏住叶朱颜的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看着就要凭着胸中一股怒气,把他掐死在当场。然而旋即便有人从背后袭来,以同样的手法捏住他的脖子,不过眨眼之间,就把他的颈骨拧成了麻花。 动手的人是敖近铁。 竟然就是刚才那个还说着希望不要再有争斗的敖近铁?! 追命大吃一惊。在看到黄天星出事时,他其实已经急掠而起,想要扑上去救援,然而身侧平静无波的河面突然破开,从中跳出两个人来,只听刷刷两道风声响过,他的两只脚踝上就被套了两道铁铐,沉沉的铁链一直沉在河中,任凭他怎么使力,竟也无法抽出半分,想必是在河中套着震河的石牛一类的物什。 而与此同时,两道刀光朝着他的双腿袭掠而来,似乎转眼便要将他斩杀当场! 第二十一章 黄天星遇袭之前,原胧雪正低头琢磨着此事的疑点,听到惨叫之后,她也第一时间辨明了方向,想要出手救援,然而却有一条铁链从河中袭来,一把缠住她修长纤细的脖子,随后便一把将她拖入了水中! 河边的芦苇丛里驶出一只小筏,筏上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中年女人,喃喃自语道:“地上我绝不是你的对手,难道水里我还斗不过你?!” 岸上追命那边,那两把刀落在他的腿上,却好似打在铁块上一般,竟是纹丝不动。一道剑风迎面而来,他抬起头,张口一吐,一道酒水在空中散落,迎着日光,折射出亮眼的光芒,扑在来人面上,不过眨眼之间,对方捂住脸,发出一声惨痛的叫喊,随即跌倒在地,捂住脸翻滚而去,只听哗啦一声响声,却是他收不住力气,转眼便滚入了河水之中。 动手的人是元无物。 但同时发出惨叫的,还有另一个人,却是风度翩翩的富少江痩语。他亦是还未明白情况,便被人从后一剑授首,惨死当场,杀死他的人,却是与他最为交好的文武秀才奚九娘。 他杀完人之后,看也未看好友的尸身一眼,只抬手擦了擦飞溅到侧脸上的血迹,便提着剑围了过来。而在杀死黄天星之后,叶朱颜和敖近铁也立刻扑将过来,围在了追命的身侧。 追命挨个看过他们洋洋得意、道貌岸然的面容,恍惚间明白了什么,脱口而出道:“唉呀,原来,我才是被瓮捉住的那只鳖啊!” 他最后将目光投注到那竹筏上的中年女人身上,不禁叹气道:“厉焦红,居然是你!” 厉焦红并不理会他,只拿着手中竹竿警惕的注视着河面。原胧雪被她用铁链拉入水中之后,正常人猝不及防之下,本该因溺水而挣扎,下意识的浮出水面,谁知她却如同泥龙入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水面上连一根头发丝也未能瞧见,反而叫她更是提心吊胆,不敢疏漏半分。 奚九娘也察觉到她心中的悚然和不安,不禁高叫一声:“厉大姐,别慌,我来助你!”随即飞身落在那竹筏上,拿手中长剑往水中连刺了数剑,没过一会儿,便见血色从水下浮出,再过得一刻,一具女子的尸体便晃晃悠悠浮上了水面。 见此情形,厉焦红和奚九娘都松了口气;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便再是武功高强,人岂有能憋气那么久的?这尸体定然是那原胧雪无疑了。 奚九娘当即跃回岸上,得意的哈哈大笑道:“崔略商,崔略商!如今,只有你一人还有命在,要是想活命的话,不如现在跪下来,朝我们兄弟磕两个响头,说不得,我们还会留你个全尸!” 他外号“文武双全”,自然不是虚言,据说昔年曾经参加过科举,却被奸人陷害作弊,未得录用,因而颇有几分愤世嫉俗。然而追命此时看去,只觉得他满心丑恶,挂在脸上,如何还有读书人的清高与一方豪侠的侠气? 他忍不住冷笑了两声,沉声说道:“原来,你们根本不是为了采花贼的案子来的,你们从一开始,就是想要趁机消灭武林四大家!” 闻言,几个人皆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司徒不道:“追命,你自己心里其实也清楚,我们便是有那份心思,又如何能强迫他们互相残杀呢?约定要在谈亭一会的,是他们自己,我们只是顺势而为,见机行事罢了,不是吗?” 奚九娘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蓝夫人呢!若不是她心心念念蓝元山的胜利,不惜到此伏击周白宇,然后又自尽在此,我等就要自己动手了,这下子倒是省了桩事,平白少了一个麻烦的对手。” 叶朱颜沉稳的说道:“黄天星和周白宇既死,剩下殷乘风和蓝元山两个,便成不了什么气候了,如今他二人皆在西镇,等解决了你,我们立刻去西镇,送他们上路。” 他不开口倒也罢了,此时一开口,追命的目光立刻就看了过去:“其他人倒也罢了,追名逐利,毕竟是人之本性,可你全靠黄老堡主一手提拔,深得他信任,这么多年来,只要他有一份的东西,定然有你一份,你为何要这样待他?!” 此话说到最后,已是十足的喝问,然而叶朱颜的表情仍然不咸不淡,甚至反问了一句:“如果是你,兢兢业业为他管理了数十年家业,却发现这份家业,怎么都不可能落到自己的头上,你能忍下去吗?” -- 第31页 他垂下眼睛,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的野心终于暴露无遗:“他活着,我便永远只是东堡的一个管事,只是他的一条狗!只有他死了,才有我的出头之日!” 什么知遇之恩、信任之义……这些东西,哪里比得过一个“利”字呢?! “这么说来,我的四大名捕之位,也碍着你的事啦?”追命冷笑着问敖近铁。“还有谢红殿,她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一心只想破案抓贼,给青州一片清净……不想反而招了你们这样的人!” 敖近铁微微一笑:“崔兄,你都已经看得那么清楚了,又何必再问呢?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说清楚,谢红殿可不是我杀的。” 奚九娘补充道:“也不是霍银仙杀的,昨天咱们和厉大姐来这里布置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追命苦笑道:“我如今已经是将死之身,想不到你们居然还这样满口谎话!不是你们,青州附近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侠遇害?只是你们要弄障眼法,又何必要杀害那么多无辜之人?!” 敖近铁摇了摇头:“就是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我是讨厌谢红殿,恨不得她去死,免得以后再有人说——青州公门里所有男人加起来,都没有那只母老虎有用!” 他嘿嘿冷笑道:“她一个女人,老老实实去嫁人生子不就完了,来干什么捕快,还那么能干,什么事都抢在前面,你以为,青州公门里,有谁看得惯她吗?没有!便是她今日不死,日后,我也一样不会放过她!” 看他越说越激动,显然被戳中了要害,司徒不赶紧打断他道:“好了,但我们主要的目标就是武林四大家,何必节外生枝呢?也不怕出事。谢红殿的死的确不是我们干的。” 奚九娘道:“不仅是谢红殿,之前那八桩案子,也不是我们干的,不管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干的,反正就不是我们干的,你都要死了,骗你又有什么意思,难道怕你到了阎王殿里乱说不成?” 敖近铁深吸一口气,也道:“若是知道凶手是谁,我早就抓了他去结案升职了,何必看着他再三作案?”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了,司徒不抬头看了看天日,对另外三个人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送追三爷上路吧!你放心,若是你怕日后寂寞,迟早,咱们会把其他三位爷送下来陪你。” 他洋洋得意,追命的侧脸轻轻抽了一下,忽然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转向敖近铁:“敖兄杀死了黄老前辈,后续想必也要靠你来抹除犯案的痕迹,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去,你在这次事情中居功甚伟,看来,以后东堡就该归你所有,你就该是新四大家之首了吧?” 此话一出,司徒不脸色骤变,连忙呵斥道:“住口!你们别听他的!” 然而,叶朱颜本来已经上前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向敖近铁,沉声说道:“敖兄也是这么想的吗?” 不等敖近铁回答,司徒不就急急说道:“你们在想什么呢,就算要论这些,也该先杀了追命再说!” 奚九娘却笑嘻嘻的说道:“他双脚都不能用了,最后那一口酒也用了,有什么好怕的,敖兄叶兄要论个主次,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啊,司徒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莫非,你也想做这个四大家之首不成?”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彩,显然是十分期待那两个人打起来,自己好从中得利。司徒不气不打一出来,却也不敢强硬的阻止——毕竟一旦动手,这三个人很可能就会反过来一起对付他了! 他正在担心之中,忽然听到河上的厉焦红惊叫了一声:“不对!不对!我带来埋伏的那两个人呢?!” 拴住原胧雪的铁链是她亲手扔出的,但还有两个人埋伏在河岸边,扔出了困住追命的铁链。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他们还没出声?还没出现?! 她对那几个男人的勾当毫无兴趣,一心只想要为死去的兄长厉单报仇,因而并未去岸上,一直留在筏上为厉单哭泣,此时心愿已了,正打算随水而去,忽然想到自己那两个兄弟,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 她打量着水面上的尸体,那的确是原胧雪的衣衫,但当她用手中撑杆把尸体翻了个面,顿时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大喊:“啊——不是她!!!” 话音刚落,一道刀光从水面之下直劈而上,将竹筏和她齐齐劈做了两半! 第二十二章 原胧雪被拖入水下的时候,的确有过一瞬的愣神,但不过一刻之后,她便犹如鱼一般随水而起,以手中铁链勒死了岸边偷袭追命的两个人,脱下外衣裹在其中一人身上,等到奚九娘的长剑刺过来的时候,便将其推了出去。 随后,在那两人以为她死了、放松警惕的时候,她解开了脖子上的铁铐,本该悄悄潜回岸上,先一刀削了靠近河岸的那几个伪君子的人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伏在水下,忽然就想起了些许过去的记忆。 先是迎面而来的海浪,一层又一层的扑到她的小腿上,不断冲刷着她的脚掌。她整个人仿佛变得很小很小,在海滩上自由奔跑着,直到有一双大手伸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来,小雪花。”一个貌若好女的年轻男人含笑凝望着她,一只手托着她带着脚钏的小脚,把她递给了另一个中年女人。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裙,带着装饰着珍珠的头纱,面容如同男人一般刚毅肃穆,但她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的时候,却忽然变得如同春水般温柔。 -- 第32页 她听到自己叫他们:“爹爹!祖母!” 那女人摸了摸她的头,对身边的男人道:“这么说,她现在是你们的孩子了?” “对,家谱已经改了,还是用的她母亲为她取的名字,胧雪。”那男人笑着说道。“小桃花也很喜欢她,很高兴能有这个妹妹。她如今没有了长辈,老原又是族长,我们接手养育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的天赋也很好,是像母亲吗?” “我是不怎么关心这个啦,不过老原说,等她大一些,再来看她自己喜欢学什么,那应该是不错吧。”男人伸手勾了勾自己的下巴,笑眯眯的说道。“反正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武功啦。我的小雪花,你会像棠溪堂姐一样,喜欢用刀吗?” 这段记忆只到这里,剧烈的头痛又再一次困住了她,几乎将她扼死在水中。随后,模模糊糊之中,她看到另一个松竹般挺直的青色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手里提着一把长刀。他浑身并无任何杀气,只是施施然站在那里,却已经让原胧雪头皮发麻,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 然后,她听到他漫不经心的说道:“阿霁,以你的天赋,你的刀法,应该就只能到这一步了。” ——记忆回溯至此,她在水底,猛地睁开了眼睛!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原胧雪有些茫然的发现,敖近铁的脖子正握在了她的手里,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倒在她脚下,已然没了气息。 “……已经死了两个了啊。”她歪着头,浸透了水的长发披散下来,盖住了半张脸。杀人的感觉还停留在她手中提着的刀上,那让她感觉很轻松、很畅快。“——那还有两个。” 她随手一拧,敖近铁的脖子便咔咔开始作响,尽管这位青州神捕涨红了脸,手背上青筋暴起,用两只手死死抓着她的手臂,想要全力将她的手拉开,然而他根本敌不过原胧雪的力气,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过后,他的脸便已经彻底朝向了背后。 “一个。” 她手一抬,将敖近铁的尸体扔在地上,冷漠的横跨过他,朝着另一个人走了过去。司徒不整个人都在颤抖,甚至根本不敢同她隐藏在长发下的无神双眼对视,因为刚才,他亲眼所见,此女如同鬼魅一般从水中翻身而起,先是一刀杀了厉焦红,随后抬手将刀掷出,又是一刀将叶朱颜和奚九娘砍做了两半。不过两刀……只是两刀……这些个连自己都要忌惮的武林高手,落在她的刀下,却简直比砍菜切瓜还要容易! 她……她根本就不是人!是鬼!常人……哪能在水底待那么久?!又怎么可能学会这样可怕的刀法?! 她一定是鬼! 他要逃!逃得越远越好! 这一刻,在司徒不的心里,再没有什么功名利禄,争权夺利,比起那些东西,自然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然而他才转过身,就发现原胧雪竟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司徒不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自己绝不能再转过身去了。 他只能暴喝一声,扑将上去,一拳朝原胧雪的胸口砸去。这大约是他一生之中最快、最全力以赴的一拳,只要他能击中,对方一定能当场殒命! ——但迎面而来的,仍是迅如闪电、曜如雷霆的一刀! 原胧雪的刀如冰雪般无情的落下,鲜血旋即飞溅开来。 天边的夕阳也如同血一般红得惊人。时间已不知不觉到了黄昏。 追命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五个敌人接连丧命于原胧雪手中,简直不敢相信,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居然拥有这么可怕的武功,也难怪之前京城传来消息,连苏梦枕的刀都输了她一筹。 只是,他已然看出了原胧雪神态之中透出的不对劲,对方在杀死了司徒不之后,居然就一动不动的站在了原地,一只手拄着手里的刀,好像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一般木愣。他挣脱了腿上的铁链,又耐心等待了一会儿,见原胧雪始终没有动作,这才轻声唤了她一声:“……原姑娘?” 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一般,那少女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了他的方向。她双目无神,过去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像个瞎子,但却有种逼人的气势,伴随着她的“注视”,朝着追命压了过去! “我有个疑问。”原胧雪这样说道。她的神态带着两分诡异的娇憨,那种孩子一般纯粹的神情,原本会让人觉得可爱,但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了追命的后背,让他下意识的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她分明彻底失陷在走火入魔的状态之中,已经毫无理智可言了! 原胧雪轻声问他:“你觉得我的刀法,用得很差吗?” 这是个什么问题? 追命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还是选了一个稳妥的说法:“姑娘要杀我,也只需要一刀罢了,我难道还能说,姑娘的刀法差么?” “……你们,都害怕我的刀。”原胧雪低垂下眼睛,看向了自己的手和刀。 “……那么为什么,他会那样说我呢?” 她像是觉得委屈,又像是颇为痛苦一般,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朝着追命走了过去。察觉杀气扑面而来,追命的脸色也变了,对方明明应该认出了他,杀心却仍是半分不减,若是放任她离开此地,不知会有多少人命丧她的刀下! -- 第33页 生死关头,追命倒还保留着五分镇定,仍在尝试拉近关系:“是谁这么说原姑娘你的?!咱们怎么也是朋友,我帮你去教训他,怎么样?” “是谁?”原胧雪果然停下来思考了一下。她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究竟想了些什么,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却又朝追命走了过来。“我应该……要向他证明才对——” 她的刀已然横了过来,雪亮的刀光照亮了追命的眼睛,他清楚的知道,只要这一刀劈过来,自己就跟这满地的尸体一样,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和刚才的司徒不面临的情形一样,追命也只有攻击,因为只要他慢了一步,换作他来抵抗原胧雪的话,是根本抵挡不住的。 ——在原胧雪的刀举起的一刹那,追命猛地一张口,喷出一口酒箭来! 这乃是他的绝技,将一口酒分做两口喷出,因之前喷过一口,又因他还学了一招把酒水压在舌根下自如说话的本领,谁也想不到,他能有此留招,毫无防备之下,十之八九会被酒水灼伤。 然而那酒水冲到原胧雪面前,却好似被什么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一般,在半空中便落了下来。原胧雪轻笑一声,将手一抬,那口酒水便活也似的落在她手心,被她屈指一弹,又转而向追命的脸上砸了过去! 然而在她回手的刹那,追命的双腿已然攻了上来,他放弃了防御,全身心投入到攻击之中,几乎招招都是强硬的杀招;原胧雪却毫无畏惧,只是转着手中长刀,数劈横挑,在如此密集的攻势之下,仍然未让他近身半分! ——而在激烈的刀风和腿风之中,有三点寒光无声无息的激射而出,朝她背上三处重穴打去!原胧雪头也不回,只将刀往背后一划,那点点寒光便落在地上,原来是三根断成两截的银针。 “会暗器的来了。”她嘀咕了一句。“很好……你们一起上吧!” 第二十三章 无情也没料到自己匆匆而来,看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副情景。 满地猩红浸染的尸体,被杀死的俱是此来青州有过照面的名门正道,甚至他看到自己的忘年交黄天星也倒在一边,脖颈扭曲,双目圆瞪,显然是在极度的惊诧和愤怒之下离世,和地上敖近铁的死法一模一样! 其他三人则是被一刀劈做两半,他如何认不出这刀法!最后活着的人,只剩下师弟追命,而他此时正在原胧雪强势的刀锋下苦苦支撑。 他的心里一下子有了判断。 “大师兄!”追命见到他,也是又惊又喜,有了帮手自然是好事,可无情身体孱弱,又无内力护身,若是原胧雪抛下自己,把他视作追杀的目标,只怕无情更是难以抵挡她的攻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无情一来,原胧雪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了过去,对追命急如骤雨的攻势都显得颇有几分漫不经心起来。偏偏她有刀在手,只要挥舞起来,无论是追命的腿功亦或是无情的暗器,一时都近不得她身侧,那名为飞燕的长刀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只灵活飞舞的燕子,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但凡攻击所到之处,俱被其轻描淡写的反攻了回去。 她甚至还有心思出声询问无情:“你觉得,我的刀很差吗?” 无情沉声回应:“我若是说你刀法不行,你便要信么?你若是这样缺乏自信、人云亦云,便不是我认识的原胧雪了!” 毕竟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姑娘就是何等的骄傲啊!那种尖锐的傲慢,隐藏在她平和的外表下,却又总是在她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展示出来,以至于她从不像其他女孩一样畏惧惊恐,而对任何事情都显得成竹在胸,不以为然。 她要的,根本不是这问题的答案。 她要的,就是别人的敬畏和惶恐! “哈哈……哈哈哈!”果不其然,听到他的回答,原胧雪顿时笑出了声来。她不记得具体的经过了,但过去被人训斥的那种不解、愤怒、伤心,如今仍然留在她的心底。 但她还是知道一件事的。 就算对方那样伤人的评价了她,她也不想杀他,让她想要杀人的,并不是刚才的回忆,而是伴随着回忆、席卷而来的剧烈的头痛! 那痛楚如同海浪一般涌来,止不住的敲打着她的头颅,让她神情恍惚,不能自已。原胧雪森然说道:“当然,就凭你们,本也没有资格评论我的刀!” 说罢,她如同鹰一般拔地而起,朝着无情急奔而去! 追命整张脸堪称惨无人色,连话也来不及说,急忙追赶上去。他原就以轻功闻名,但无论怎么提速,也仅能缀在原胧雪身后,始终落后她一个身位。而原胧雪人还未到,刀光已经先一步亮了起来! 只听一声巨响,飞燕刀重重的划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刀身及至撞到地上一块巨大的石头,才终于停了下来。 原胧雪在无情面前跌坐下去,重重的喘着粗气。最后关头,她以左手一掌打在自己的右肩上,硬生生将手上的刀打飞了出去。反而是追命冲得太急,一时收不住脚,整个人越过她奔出老远,干脆先拔了插在地上的飞燕刀,紧紧握在手中,才又倒了回来。 “大师兄!原姑娘!”他简直被这接二连三骤变的事态弄得难以思考,退回来以后才看到无情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按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他的轮椅同他的轿子一样,藏着各式各样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器,也不知道刚才,他预备使用的是哪一招。 -- 第34页 倒是原胧雪喘了半天,忽而又开始低低的笑了起来。追命本来想过去扶起她,一听到她笑声,立刻又戒备起来,倒是原胧雪朝他摆了摆左手,示意他不要在此时靠近自己。 她的右手已然软软的垂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自己打断了骨头。直到原胧雪缓过气来,才疲惫的对二人说道:“不用担心,我控制了力气,只是脱臼了而已。” 她用左手按住自己的胳膊,用力一抬,便将右手接了回去,随后从地上跳了起来,抬手拨了拨粘在脸上的长发:“你们谁能脱件外衣给我?” 她在水下游了一圈,方才又在地上坐过,裙子下摆已经脏得不能看了。追命本来已经将手放在衣襟上,想了想,却又收回手,干脆向后退了一步,假装自己并不存在;无情倒是没有多想,当即把自己的外衣扔给了她。 “谢谢你。”原胧雪披上衣服,只觉得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叫她整个人混沌的思维都清醒了两分。“……这是男装,你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毕竟,之前分开的时候,他还在假扮黄天星的妻子白花花呢! “是。”无情目光沉沉的看了追命一眼。“犯下之前九桩要案的凶手,就是奚采桑、居悦穗、休春水和梁红石!” 原来之前殷乘风带了追命等人离开,白欣如又人事不醒,江爱天便提议大家一起去她家做客,一方面能好好照顾白欣如,一方面大家也能无所顾忌的坐下说事。 ——她虽然性情高傲,但确是一派纯然的好心,毕竟江家乃是青州有名的权贵,府邸自也是非同一般的豪奢。但她全然没有料到的是,在进入江府后不久,休春水就拔剑而起,闪电般杀死了她房内伺候的侍女。 “你这是做什么?!”江爱天才要发怒,梁红石和居悦穗就一左一右的凑过来,按住了她的手脚。原本在内室照料白欣如的伍彩云听到动静,也跑出来看了看,但奚采桑就站在内门外等着她动作,她才刚探出头来,就被人擒在了手里。 “奚姐姐?你是怎么了?”她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一边软语询问,一边准备反击。奚采桑却毫不迟疑,立刻解了她腰上的双剑,远远的扔在角落里,同时笑嘻嘻的回答:“你不该叫我奚姐姐,你该叫我奚哥哥才是。” “什么意思?”伍彩云咬紧了嘴唇,惊恐的发现,对方看向她的目光,已全然不是女人的目光,反而充满了亵玩的意味。梁红石快人快语,先一步解释道:“奚大姐可不是女人,男人的那玩意儿,她身上也有,今天正好让你们瞧个新鲜!” 伍彩云何其聪慧,听得这一句话,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惊恐的阴影。一边的江爱天已然止不住的惨叫出声:“居然是你们!……你就是那个该死的采花贼,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这话问得可真好。”奚采桑冷哼了一声。“为什么武林四大家能压制武林那么多年,什么好处都是你们得了,其他的人只要不加入四大家,有门派也似无门派庇护的丧家之犬?为什么你江家如此富贵,我的弟弟却不过是个没用处的穷酸秀才?若不是没钱打点,当年他便能顺利入仕做官了!” 居悦穗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做官又怎么样呢?整天累死累活,拿回来的俸禄也只够家里吃饭罢了。如今,烦人的谢红殿也不在了,我也想要有钱打点上官,帮帮我家那冤家,他如何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休春水也抱怨道:“你以为豪侠是那么好当的?要喝酒,要宴客,别人有困难,你就得顶上,元无物的好名声,有哪一样不是拿钱堆出来的?” 梁红石嘿嘿一笑道:“我就不必说了吧,虽然我跟了个臭要饭的,但我可不打算要饭去!爱天,你放心,黄泉路上,还有他们三个陪着你呢!” 说罢,四个人都不由大笑了起来。伍彩云满脸愤恨夹杂着惶恐,江爱天也忍不住大叫道:“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我可以给你们,我全都可以给你们……不然,等我哥哥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在胡说什么呢?”奚采桑望着她,目光甚至变得怜爱起来。“犯下这一切的,自然是那该死的采花贼啊,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是一群感同身受、惶恐不安的可怜女人罢了,不是吗?便是四大名捕来了,也绝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说罢,她突然伸手,撕开了伍彩云的衣襟,小姑娘惨叫一声,顿时激烈的反抗起来:“你放开我!我不要……我不要!” 她越是反抗,奚采桑越是兴奋,反而调笑她道:“挣扎有什么用,你又不是谢红殿,可惜我等无论如何都擒拿不住她,只能偷袭才能将她杀死,倒没能尝尝她的滋味……好彩云,你往日不也很喜欢我么,还要同我玩哩,倒不如就这么从了我,让你死前,还能试试做女人的快乐,如何不好呢?” 伍彩云如何肯听,愈发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奚采桑正要动手,冷不丁却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可惜,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回过头,一颗飞蝗石迎面打来,毫不客气的砸中了她的右眼。奚采桑惨叫一声,被伍彩云一抬脚踢中小腹,整个人顿时向后退开,而伍彩云抓着自己的衣服,神色惶恐的落到了白花花的身边。 第二十四章 -- 第35页 叫人来处理完岸边尸横遍野的惨状之后,无情和追命沿着河岸,迎着迎面而来的微风,款款漫步了一会儿。 扮作白花花的无情轻描淡写的描述了自己擒拿并杀死几位凶手的过程。这些人虽然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但武功比起她们的丈夫来说,可就要逊色多了,是以他安顿好白欣如、伍彩云、江爱天后,换了衣服,还有空闲前来探看追命这边的情况。 ——但他说起这桩案子的真相时,神色间并没有破案的自豪和欣喜,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萧索之意。 案子破了又如何?失去两位真挚的朋友,总是令人伤心。 追命则是苦笑着说了原胧雪白日里癫狂的情状。这样的话,他是绝无可能当着原胧雪的面说的,但她此时正在客栈打坐调息,不在此地,那同自家师兄说来,自然就不必有什么顾忌了。 “那位原姑娘武功如此之高,来历又如此神秘,也不知道究竟是练了什么武功,才会走火入魔到这种地步。”追命如是说道。“既然此间事了,那就劳烦大师兄你送她返回东京,让世叔瞧瞧吧。” 他会这么说,自然也是不放心原胧雪独自上路,担心她会在路上再次失去理智,变成见人就杀的人间凶器,届时又有何人能拦住她呢?虽然白日里,她在最后一刻保持住了清醒,没有伤害无情,但对于一个走火入魔的人的来说,信任她那随时都可能崩溃的意志力,实在是太过愚蠢的一件事了。 无情轻轻点了点头:“只是,我为了追上原姑娘,匆匆赶来此地,陕西境内那桩山僧吃人的凶案,就要劳烦你走一遭了。” 追命不以为意道:“无妨,交给我去办便是。说起来,原姑娘本来也是一派好心,要以自身为饵,来引那采花贼出手,若非大师兄你坚持反对,还威胁她,不让黄堡主配合她借用黄夫人的身份,她也不会负气出走,独自北上了。” 无情沉声说道:“这原本就是我们的事,不该让她来冒此风险。虽然,我仍是感激她,帮助我们诛杀了一批要犯。” 追命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笑意:“是啊,有些女孩子,一说到咱们六扇门,立刻退步三舍、避之不及,原姑娘武功高强,又这么有胆量,若是日后有她陪你坐镇京城,我和二师兄和冷四也就能放心了。” 闻言,无情沉默了好一阵,才板起脸看向师弟:“你在胡说些什么?” 追命揶揄道:“你若是没有听懂,就不会说我胡说了。你既然听懂了,那还问什么?难道你要同我说,你不喜欢原姑娘么?” 他虽然在师兄弟之中排行第三,但那仅是因为入门较晚的缘故,其实则是师兄弟之中年纪最长的一位。无情并不意外他看出端倪,但仍觉得脸颊发烫,遮掩着说道:“这不是喜不喜欢的事……” “这当然不是喜不喜欢的事,而是大师兄,你得争取啊!”追命给他出谋划策道,也是有意疏解他悲痛的心情。“我看啊,接下来,你就把手里那些没那么紧急的案子放一放,先专心帮原姑娘找找她的家人,她的刀法如此不凡,怎么也不可能是生来就会的吧!我总觉得,从此处入手,应当能查出她的来历才是。” 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自是全然为无情考虑,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无情原本略显羞赧的脸色,顿时又变回了方才霜雪一般冰冷的苍白,因为这段时日,他其实一直在想,那天与苏梦枕比过刀后,原胧雪突如其来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问起寇仲和宋缺,得到自己的回答之后,又忽然落下了眼泪。无情看得出来,那其实并非全然是伤心的泪水,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事情之后,却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怅然不已。 她到底是在为什么人……为什么事情而难过呢?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问过任何和前朝有关的事情,但那两句话,真的只是心血来潮的随口一问而已吗? 无情知道,她其实是个真正意义上没有过去的人,因为根据诸葛神侯派人调查的结果来看,她根本就是凭空出现在沧州城内,没有来历,没有踪迹,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一般。 ——只是,不管是多么漫长、多么美好的梦,到头来总是要醒的。 “谁知道呢,像原姑娘那么聪明的人,或许早就已经自己查到了线索,她又岂会将自己的事全心托付给旁人?”他忽然略显讥讽的这样说了一句。追命不料他的心情突然急转而下,但又觉得他和原胧雪之间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也是理所当然,便转移话题道:“聪明难道不好吗?只是,有些人的聪明,对天下来说是极大的助力,有些人的聪明,却是害人害己。” 他顿了顿,沉声道:“看来,贫富贵贱之间的悬殊,真不该太大,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如此下去,总是会生出一些不太愉快的事。” 无情沉吟了一会儿,伸手挟住一朵小小的黄花,它伸展着娇艳芬芳的花瓣,在风中轻微的颤抖着,虽是那么平凡,却也显得那么鲜艳,那么可爱。 “其实,人生在世,与其执着于贫富,不如追求心安的快乐。”他对指上小花轻轻呵了一口气,花朵便随风而去,飘飘荡荡的自空中落在地上。“你看,它便从不追求比牡丹更艳、比玫瑰更红,它只追求风的播种,随遇而安,但无论落到哪里,它的种子总是能生根发芽,开出新的花来。” -- 第36页 “也是,虽然发生了那么多悲惨的故事,但也总是有些好事发生的。”追命道。“伍彩云虽然此番着实受了番惊吓,倒是让她和殷乘风的感情又进了一步,我看过不了多久,咱们应该就能喝上他们的喜酒了!” 无情接口道:“‘风云镖局’的龙放啸龙老英雄,已经派人护送白欣如回去了……他本来就是个好义父,周夫人有他在身边劝慰,想必也能更快从悲伤中走出来。” 追命道:“还有江爱天,听说她因着此事,性情大变,还卧病在床,就叫人清点库中的银两,派出去食粥赠米,救济贫苦的百姓。” 无情缓缓舒了口气:“这样,已是很好……多少人一生过后,却也不肯付出些许呢。” 他们一同注视着远方,由着微风吹动二人的衣角。毕竟世上又有多少无可奈何的故事,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喜悦都未能带来呢? 原胧雪从睡梦中痛得惊醒了过来。 她头痛欲裂,浑身是汗,不得不起身打水洗了把脸,这才重又虚弱的躺回床上,只觉得自己连一个手指头都不乐意再动弹了。 但她还是没法入睡。 因为那没完没了的疼痛仍然无止境的侵袭着她的后脑,以至于她明明自觉自己是个很擅长忍耐痛苦的人,也根本压制不住内心的烦躁,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阵,还是坐起身来,推开窗户,让清冷的夜风灌进了屋子。 ——但随风而来的,还有一阵幽幽的箫声,仿若江潮汇流大海,一轮明月自海上升起,霎时之间,漫天江海都映照在了清冷的月光之下。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这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无情,你怎么还没休息?”听到这里,原胧雪脱口而出道。“这个时间,你总不会是被我吵醒了吧?” 无情的箫声细微的一颤,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了下去。原胧雪也觉得自己扫兴,且如此动听的乐曲,打断何其可惜,不禁凝神听了一阵,随后合着他的箫声悠然而歌道:“……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她声音清脆悦耳,唱起歌来,别有一番风流韵味。有她的歌声做伴,无情的箫声越发缠绵温柔,细细描摹着月夜中浮现的离人的忧伤——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原胧雪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尽轻不可闻。她如何不是这诗中的离人?只是四周迷雾笼罩,叫她一时看不清回家的道路,若是能有这样一轮明月引路,该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 不过,她既然已经逐渐想起了过去的事,便不该再为此事伤感,何况那吹箫人尚在院中,更深露重,比起讨论器乐之道,她更担心对方的身体状况。 “春江花月夜,无愧是孤篇横绝全唐,无论何时听到,总是别有一番滋味。”她干脆披衣而起,来到院中,若无其事的走到无情身边,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左肩,心里打定了主意:若是他的左臂同上次一样僵硬得厉害,再说两句话,她就算扛也要扛他回去休息;若是情况并非如此嘛…… 那他们就这样一起,静静的赏会儿月吧。 第二十五章 原胧雪的手一探过来,无情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但也只是垂下眼睛,没有动弹。 他的衣服自然还带着室内的热气,是刚起身出来不久。原胧雪一按之下,心里也有几分明白,不过感觉他穿得还算厚实,手臂也并不僵硬,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做,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问他道:“今天的月色很好吗?” 无情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月弧,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今夜不是十五,若你想的是一轮满月,那可就错了。” 原胧雪笑道:“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虽然,这里不是凉州城,但若是能找来一支琵琶,我倒是可以回报你一曲呢。” 琵琶客栈里自然是有的,只是更深夜重,不便去打扰别人,于是原胧雪便并指一划,摘了树梢上的树叶,轻轻吹了一首凉州词。 她于器乐一道上的精通和广泛,绝非是一般人家养得出来,叫无情都不禁有些侧目,此时不由询问她是否想起昔日学习器乐的经过,然而原胧雪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乐乃君子六艺之一,不会才叫奇怪,又何必为此耗费太多的心力?我只想起了昔日自己是怎么学刀的。” 说到刀,她的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虽然她对武功的涉猎也十分广泛,但毋庸置疑最喜欢、最擅用刀,而她的刀法,也的确有令她骄傲的资本。 或许是刚才的春江花月夜太过动听,将她的头痛都按下去些许,也或许是此刻的夜风太过温柔,让她有了倾诉的心情,原胧雪忽然说道:“其实白日里,在我发作之前,我想起父亲的样子了。” 她忍不住磨了磨牙,至今还为对方对自己刀法的断言生着怨气,但这怨气和对别人不一样,便是原胧雪自己也知道,正是因为说这话的是他,自己才会这样止不住的想发脾气。 亲近的人和旁人,如何能够一概而论呢? -- 第37页 无情却顿了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原姑娘可会画画?若是能画出令尊的模样,或许能查出他的身份呢?” 原胧雪当即推拒了他的好意:“不必了,他并非此界之人,否则,也不必我找他,他早就该找过来了!” 她并不畏惧当着无情的面挑破这一事实,甚至还很好心情的问了他一句:“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虽然当初询问无情,是激动之下的一时脱口,不过说都说了,她也不会自欺欺人的觉得对方察觉不出异样来。 不管是宋缺也好,寇仲也罢……距离如今的朝代,也已经有数百年的时光了。 曾经和他们会过面的自己,又怎么可能属于这个世界呢? 她自信于实力,全然不把自己古怪的来历当成秘密,不管她是跨越了时空也好,借尸还魂了也罢,便是叫人知道,其实又能如何呢?谁又能威胁到她呢? 然而无情望着她平静而淡然的面容,只觉得一股难言的、微妙的怅然,忽然涌上心头。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他怎么能牵绊住一个人归乡的脚步? “你放心,我一定会送你返回你的故乡的。”无情沉声允诺道。原胧雪洒脱一笑,却也毫不客气的回应:“那就多谢你了,大捕头!” “对了,感觉快要下雨了,你快回去吧。”她轻轻拂了拂无情的肩膀。“还有追三爷,曲子也听过了,我们的话也说完了,你也可以把窗子关上了。” 嗯?无情回过头,看向追命的房间——只见一只手悄悄拉住窗子,见他看过来,立刻唰的合上了窗户。 无情:“……” 第二天早上,追命热情洋溢的把他们送上了马车。 “原姑娘,大师兄就有劳你照看了。”他绝口不提此行的目的其实是要让无情看住原胧雪,反而握着原胧雪的手腕殷殷叮嘱。“本来我是不放心他一个人返京的,但如今有你在,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原胧雪坐在车夫位上,手里握着缰绳,似笑非笑的回应道:“好说,如果不是因着我,只怕他还没那么快返回汴京呢。” 追命:“……” 于是等马车悠悠起步,追命在后面加了一句:“大师兄,你在车上盯着点啊,可别我都办完事回汴京了,原姑娘还没找到回去的路啊。” 原胧雪:“……” 虽然被噎得够呛,但想想自己前两次独自上路搞出的乌龙,原胧雪也难免有些心虚,同无情笑道:“虽然咱们俩天残地缺,好歹能够互相弥补,大捕头,带路的事,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她虽然双眼失明,但耳鼻灵敏,反应神速,行动起来和常人毫无差异,无情有些疑心她本来就是方向感不强的人,但自己当然不会对此多说,只是含笑点了点头:“好。” 为了照顾原胧雪时不时发作的剧烈头痛,他们赶路的速度不算太快,一边上京,一边处理沿途遇到的不平事。直到行至太原地界,在客栈留宿的时候,无情才突然说起:“冷血就在附近办案,也不知道他办的怎么样了。” 原胧雪倒好了茶,放在他手边,含笑说道:“自从沧州一别之后,也有这么久时日没见到冷四爷了,不如,咱们一起去瞧瞧吧。” 她自误到北城以来,几乎都和无情在一处,既然她都没见过冷血,无情自然只有更久,岂有不想念的道理。两个人就此说定,又讨论了一下该怎么找冷血,无情道:“我知道他在此地有位好友,也是公门之人,唤做郭秋锋,不妨前去寻他一问。” 郭秋锋外号“白云飞”,是此地公门中的几位好手之一。他不仅是冷血的朋友,也曾经和铁手并肩作战过,被铁手救过性命,是以无情虽然此前从未见过他,却也知道他的身份住所。 原胧雪驾着马车,顺着他的指示来到郭秋锋的住所——那是一间孤零零的小屋子,光是看那模样,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一位声名赫赫的名捕的家。 不过原胧雪双目失明,自然无甚反应;无情却更喜欢这样的住所。因为对一众风里来、雨里去的公门好汉们来说,这已经是一处十分温柔亲切的家了。 原胧雪先把轮椅拎下马车,等着无情自座位上落在轮椅上坐好,便推着他来到门前,敲了敲门。 门内先是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随后响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声:“抱歉,郭大哥不在家,请问客人的姓名,等会儿郭大哥回来,我会告诉他。” “咦?”无情有些诧异,倒没想到郭秋锋这单身汉家里也会有女人。不过对陌生人,的警惕本就是在所难免,他只柔声说道:“有劳姑娘转告郭兄,就说盛崖余路过此地,前来叨扰,既然他不在,我等就先告辞了。” 他抬手碰了碰原胧雪按着他椅背的手,后者顿时会意,正要转身,却听吱嘎一声,面前的木门被人急急推开,一个玉人似的女孩走出门来,咬着嘴唇问道:“请问,是四大名捕之一的无情大捕头当面吗?” 无情点了点头。那女孩一下子笑了起来,对他们盈盈行了一礼:“好巧,铁手和冷血两位捕头原本也在此地,只是有事出门去了。不介意的话,还请两位来屋子里稍作休息,等等他们吧。” 第二十六章 住在郭秋锋家里的少女名叫小珍,据她说并非同郭秋锋有什么关系,而是被铁手和冷血所救,暂时躲藏在此地,同她一起躲在这里的,原本还有习家二少爷习秋崖。 -- 第38页 ——而害他们至此的人,正是习秋崖的大哥,习家庄现任庄主习笑风。 “习笑风要杀你们?”无情微微皱起眉,原胧雪则是问道:“莫非是为了继承人的位置?” 小珍摇了摇头:“不是,大少爷的庄主之位,是老庄主在世的时候定下的,二少爷他,也从来没有过和大庄主相争的意思,是大少爷近日显得有些……古怪,才会逼迫我和二少爷跳到河里去。” 她没有说习笑风在那之前,还逼迫她和习秋崖都脱了自己的衣服,是赤条条的跳下水去的。因为这件事实在太羞耻,太可怕了,她根本连想都不愿意回想,更别提主动说起了。 “习家后代均不得学习泅水之法,是习奔龙老庄主定下的家规。”无情对原胧雪补充道。这也是为什么说习笑风逼迫习秋崖跳河,根本就是在杀他的原因。 原胧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古怪的家规,不由小声嘀咕了一声。无情没有关注她的反应,只是沉着脸问了一句:“你说铁手和冷血出门办事去了,那习秋崖和郭秋锋为何不在?” 小珍微微一愣,随后告诉他们,这两个人是被人叫走了:“我刚才在屋子里,听得院子里有人叫二少爷的名字,二少爷应该也认识他,一直在和他说话,但郭大哥不认识他,原本不让他去,二少爷也让他留下来保护我,是我让郭大哥陪他一起去的。” 闻言,无情和原胧雪当即起身,原胧雪吩咐她道:“你留在这里,等铁手和冷血回来,就叫他们去习家庄寻我们!” 习秋崖认识,而郭秋锋不认识,且还能令他十足信任、肯随他而去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习家庄的下人! 但只怕此时,他们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俩俱是轻功高手,一有决定,立刻就一起上了路。原胧雪提着轮椅,跟在无情身边,一边听他说起习家的事情——习家庄世代相传的“失魂刀法”,名震武林,是由三百二十四年前,打遍关中无敌手的习豫楚所创,其势走轻灵,法走迷离,后传三代,至传人习祈堂手里,随建立起了两河武林第一世家“习家庄”,几可与当时的几大世家相提并论。后又传五代,到了当代庄主习奔龙手上,“习家庄”可谓到了巅峰。 因为习奔龙不但是一位使刀高手,而且也是一位铸刀好手。他闭关多年,终于镌冶出了一柄奇兵,名为碎梦刀。 那是一柄如梦似幻的神兵,习奔龙以碎梦刀使失魂刀法,功力竟能骤增十倍!更奇特的是,在比武中凡是被碎梦刀击伤者,不论伤势多么轻微,立刻就会失去斗志,俯首臣伏,此战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有此神兵助阵,习奔龙很快便成为了当世武林的第一人。 但不知是乐极生悲,亦或是天不遂人愿,习奔龙成为第一高手后不久,便莫名暴毙而亡了,继位的是其长子习酒井,也就是习笑风习秋崖兄弟的父亲。他是个淡泊名利的性子,比起习刀,更喜欢舞文弄墨,及至五十三岁过世,也没能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以至于习笑风成为庄主的时候,习家庄的名声已是大不如前。 听到习家庄是关中第一世家时,原胧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习家庄的发家史有种莫名的轻蔑之意。此后她一直反应平平,直到听到无情说起那把名震武林的碎梦刀,她才挑了挑眉,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来。 “听起来,还真是一把很有趣的刀呢。”似她这般出众的刀客,对名刀的兴趣丝毫不会减弱,反而就像伯乐期待名驹一般兴趣盎然。“不过,身怀如此宝器,若是主人没有足以匹配的实力,只怕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实际上,自习酒井习老前辈在世时起,追梦刀就未曾再现江湖了,只是因为习奔龙积威甚重,一般人不敢涉其锋芒罢了。”无情沉吟道。“偏偏习笑风天赋平平,如今又莫名害了疯病,只怕——” “只怕,这习家庄,也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了。”原胧雪不以为然道:“不过自古以来,有兴必有废,有盛必有衰,世上又岂有不亡之国、不败之家?就像武林四大家一样,明知自己能有此地位,全靠四家守望相助,合纵连横,却偏偏几个领头人沉不下气,非要分出个高低前后来,那就怪不得有今日之祸了。”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掠到了一处山坡之上,两人齐齐听到了兵刃交击的声响。原胧雪先一步落到地上,一只手放下无情的轮椅,一只手按着自己腰间的长刀,本来以为自己会直接进入战局;然而奇怪的是,几乎是在落地的刹那,她立刻意识到,争斗方才已经结束了。 “无情?你是无情?”郭秋锋看到落在轮椅上的白衣青年,先是一愣,随后不由激动起来。 他一手拿着一块木拨,一手提着一把铜琵,琴弦上血迹斑斑,显然方才经历了一番恶战,地上则是躺着四具尸体。无情打量着面前的情形,朝他抱了抱拳:“郭兄。” “是铁手和冷血叫你来的吗?追命莫非也在?”郭秋锋笑着问道。“若是能见到四大名捕同时出现,便是叫我死了也乐意!” “这样的话,你还是少说为妙。我们只是路过,原本是想顺道看看两位师弟,不想从小珍姑娘那里得知你们遇到了麻烦,才说追过来看看。”无情沉声答道。“他们为什么会对你们动手?” “我……我也不知道。”回答的人不是郭秋锋,而是习家庄的二庄主,习秋崖。他是个瘦弱白净的年轻人,脸上的情绪混合了胆怯和愤怒,连带着身体也在不停的颤抖着。“是李叔来找我,说我哥哥病得厉害,已经被唐叔拿下了,唐叔不知道该怎么办,说要请我回去商议,所以、所以我才——” -- 第39页 他所说的李叔,是不远处挂在树上的一具尸体,身上穿的是习家庄仆役的服饰。原胧雪心道,光是听这句话,就能感觉面前这个人根本没什么心眼,看来习家庄的没落,已然是势不可挡了。 她有些百无聊赖的摸着腰间的刀柄,听习秋崖抱怨了一通大哥习笑风近日的异常,不仅喜怒无常,打伤了家里的下人家仆,就连他大嫂和侄子球儿都不知所踪了!其中可能发生的惨剧,委实令人心惊。 不过抱怨之后,习秋崖突然又话风一转,对身边的另一个人抱拳道:“说起来,刚才还多亏了这位道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救了我和郭兄,秋崖在此谢过了!” 那道人瞧着五十来岁的年纪,道骨仙风,手提拂尘,闻言也不过笑呵呵的抚了抚自己长长的胡须,温言道:“习公子客气了。说来惭愧,贫道也是适逢其会,其实习公子应该感谢的,并非是贫道,而是大捕头身边的这位原姑娘,因为今日,贫道本是有备而来,为的,就是见这位原姑娘一面!” “嗯?”这倒是有些稀奇。原胧雪不意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不由朝那道人所在的方向转了过去。然而,还未等她开口,无情便已经冷冷反问道:“不知道长此话何意?难道,你认识原姑娘?” 老道笑道:“不不不,这位姑娘还未出生时,老道便已上山清修,此番还是二十多年来,在下第一次踏足红尘,所以,不仅我不认识姑娘,这位姑娘,也一定不认识我。” 习秋崖好奇道:“既然大家都不认识,那道长怎么知道她是谁,又为什么,你是专门来见原姑娘的呢?” “这就是我和姑娘的缘分了。所以,还望诸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同原姑娘说上几句话。”那老道打了个稽首。他适才出手相助,已是救命之恩,此时既不求回报,也不要其他,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郭秋锋和习秋崖自然无有不应,就是原胧雪也觉着他有趣,歪着头问他:“好啊,你要同我说什么?” 只听那老道慢悠悠的说道:“我知道,过去的事情,姑娘统统都已不记得了,但不知道姑娘,可曾听过那陶潜所著的《桃花源记》?” 第二十七章 原胧雪点了点头。 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不能自主进行阅读,但在神侯府小住时,诸葛神侯藏书丰富,她也在四剑童的陪伴下听了不少书,借以考校他们的功课,有些书本略做旁听,便朦胧想了起来,其中自然也有这部桃花源记。 其是说一位渔夫无意中进入一处桃花源,发现此地纤陌纵横、和平安宁,住着许多人家,这些人自言为躲避战乱,逃到此处,就再也没有出去,甚至以为此时尚是前朝。而等渔夫离开此地以后,便再也找不到桃源的入口了。 这老道说起这本传奇,用意自是不言而喻:“姑娘来此桃源,已有不少时日,难道不想归去?” 这,岂不已是明说她是世外之人?无情下意识的收紧了手,却听原胧雪朗声说道:“武陵人尚且为桃源流连忘返,甚至日后还要去而复返,道长既然以此喻我,又为何会觉得我想回去呢?” 她的说法同前日夜谈时已全然不同!无情立刻意识到,她并不信任对方,一边暗自松了口气,一边却也为她待自己有所不同而心生欢喜。 那老道被她一噎,却也并不生气,只是无奈道:“罢了,说来也是我多嘴,只是不忍姑娘在此界徘徊罢了,因为我窥得天机,姑娘你再在此地待下去……恐有血光之灾啊!唉,还请姑娘记住我的话,无论何时,只要姑娘你想要回家,自都可以来龙虎山寻我。” 说罢,他便举步要走。原胧雪的态度丝毫未变,毫不犹豫的背起一只手,向后退了一步:“慢走不送。” 既然在场没有人挽留,那道人自然也就这么走了。习秋崖望着他飘逸的背影,直到他走出老远,才小声问了一句:“原姑娘,我看那位道长一片好心,你……你是不相信吗?” “谈不上相信不相信,但就像他说的那样,我又不认识他,又怎么好意思让道长为我付出呢。”原胧雪的语气十分平静。习秋崖与她到底不熟悉,也不敢多说,郭秋锋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姑娘交谈,于是大家默契的又把话题转回了刚才的一场混战上。 地上的一众杀手都蒙着面,郭秋锋弯下腰去,挨个儿将他们脸上的黑布扯了下去——然而只是看了一眼,习秋崖突然就惊讶的叫了一声,蹬蹬蹬退后三步,脸上流露出难以接受的惨痛表情来。 另一个人也在尖叫。 那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随后,那位少女就扑了过来,落在其中一个杀手的尸身边,抓着她的肩膀,一个劲的叫她:“大嫂!大嫂!” 习秋崖见此情形,也不由张口唤了她一句:“小妹!”原来,她便是习家庄的三小姐,习玫红。 另外两个高大的男人携着小珍落到无情身边,倒不是别人,正是铁手和冷血。师兄弟一个照面,无情的表情先是变得柔和,随后又微微皱起了眉,对冷血说道:“你受伤了。” 这当然不是疑问,冷血也没有否认。他的脸因为之前的伤势和过度的失血仍显出不正常的苍白,但因为此时柔和的脸色,比起平日的冷峻,倒显现出几分纤弱的俊美来。 “二师兄来得刚好,我没有大碍。”冷血这样说道。他之前一直在追查一宗连环灭门的凶案,正是在被贼寇围攻的时候被铁手救下,随后便一直在郭秋锋家里养伤,也正因如此,才会阴差阳错的救下落水的习秋崖和小珍。 -- 第40页 铁手则是打量过无情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了地上的几具尸体,随后,他不禁喟叹道:“真想不到,两位的大嫂居然是黎露雨。” 闻言,伤心不已的习玫红猛地抬起头,瞪大了圆圆的杏眼:“什么——” 习秋崖也不由脱口道:“你说什么?你说我们大嫂她是‘铁扇夜叉’?!” 这绰号十足凶狠,盖因黎露雨乃是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大盗,爱财如命,打家劫舍,杀人如麻。铁手又指了指一旁的一个大汉的尸身,一根铜棍正静静落在他的脚边:“是。这是大力神吕钟。” 黎露雨和吕钟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身上都背负着累累的血债,不想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这里。习秋崖有些胆怯的窥了窥吕钟狰狞的面容,又望了望地上躺着的第三个人的尸体,不由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大嫂……还有良晤叔叔,怎么会和这些人混在一起,又为什么……要杀我们?” ——原来,那被揭下面罩的第三个人,就是习家的三管事,习良晤! 习玫红也有些晃神:“大嫂她……她来了家里这么久,我根本不知道她居然会武功……”她又是伤心,又是不解,忽然抓住习秋崖的手臂嚷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告诉良晤叔叔,你和二嫂躲在郭大哥家里的!” 习秋崖如何会责怪她?连忙搂着她安慰了几句。冷血偷偷看了一眼习玫红焦急的面容,忽然对无情说道:“我之前办案的时候,已和那帮贼寇遇上,岳军和唐炒已死在我手,再加上这里的黎露雨、吕钟和习良晤,只怕,都逃不开那桩抢杀灭门的案子。” 无情沉吟道:“之前太原一带,已有五户人家遭了这帮贼寇的毒手,不过比起习家庄来,这五家人,只怕只是他们的开胃菜。” 原胧雪插口道:“若这些人真的是故意藏身习家庄,为的就是谋取习家的家产的话,想必他们在庄内,还有别的同伙。我们最好趁他们还没察觉不对,先赶去习家庄找人,否则若是习笑风落入他们手中,那可就麻烦了。” 听她这么一说,习家兄妹立刻就紧张了起来。无情点了点头,拍板道:“好,我们现在就去习家庄。” 习家庄一片祥和宁静,好似不远处山坡上发生的血案,全然与此地无关一般。下人恭敬有礼的将一行人引进了前庭,很快便有一个熊腰虎背、虬髯满腮的高大男人走出大厅,朝着众人一拱手道:“之前得铁手、冷血两位神捕光临此地,已是令习家庄蓬荜生辉,没想到如今,连无情大捕头都来了,幸会幸会!只是不知道,铁二爷、冷四爷没能拿到的手谕指示,莫非在大捕头手里?大捕头也是为了我家庄主而来的?” 他虽然满面微笑,瞧着和蔼至极,但说话却是一派夹枪带棒,明显是个能言善辩、不好对付的人物。无情才要说话,他却突然转向习秋崖和习玫红,满脸慈爱的说道:“二少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这段时日,你真是受苦了,我们几个老家伙,都觉得对不住你,竟要你流落在外、寄人篱下……老三还说,要亲自去接你回来,怎么,你们没遇上吗?” 他谆谆关心,溢于言表,全然不似作假,叫习秋崖忍不住生出两分疑惑来,怀疑他是否真的不曾知晓习良晤在外面做的事。比起他来,习玫红却是个颇为刚烈的性情,当即上前一步,冷笑着问道:“英鸣叔叔,看到二哥平安无事的回来,你真的觉得高兴吗?只怕,我们没能死在外面,才是最让你失望的才对!” 习英鸣大惊失色:“三小姐,这话又该从何说起啊?这么多年来,我一心一意的服侍着你爹和你大哥,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会不盼着你好呢?你可不要听信一些谗言,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是要知道,谁对你好,谁只是想利用你才好。” 他说起“利用”二字的时候,轻蔑的目光一直在冷血等人身上徘徊。见他如此表现,习玫红愈发生气,大声嚷嚷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二哥就是蠢,由着你说什么是什么?不,不是这样!谁是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一清二楚,你到底要如何解释,习良晤想要杀了我二哥这件事?!” ——然而,面对如此质问,习英鸣脸上的笑容却是丝毫未变,看向习玫红的目光,好似她还是什么不能理事的小孩子一般。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逼问,反而朝着背后的大厅抬起手道:“诸位,我家庄主其实已经等候多时了,你们既然来了,那就请进来吧!” 说罢,他微微欠了欠身,率先走了进去。习玫红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怒气上涌之下,忍不住上前两步,想要伸手甩他一巴掌——然而她方才举步,就感觉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随后又立刻放了开去。 她转过头,只见冷血古怪的别着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一眼,一张俊脸已然是红透了。 见她突然转头,走在她身边的习秋崖有些迟钝的问了一句:“小妹,怎么了?” “没、没什么。”习玫红故作镇定道,连忙拉着他跟上众人鱼贯而入的脚步。但在长发的遮掩下,她的耳朵,却是悄悄的红了。 第二十八章 大厅十分宽敞,但其中不知为何,却摆放了数十张形状各异、千奇百怪的椅子,有的朝前、有的朝后、有的朝左、有的朝右,倒把偌大的厅室,弄得拥挤如陋室一般。 -- 第41页 在大厅正中的一张椅子上,一个人垂着头静静坐着,披头散发,满身脏臭,看起来好似路边要饭的乞丐;但他的腿上摆着的却不是要饭的脏碗,而是一把破旧的长刀。 他就静静的凝望着那把刀,脸上沉思的神态,颇有一股儒雅的禅意。习家兄妹一见到他,皆不由叫出声来:“大哥!” 他竟然就是习家庄的现任庄主习笑风! “大哥,你没事啦?”习玫红向前跑了两步,开心的嚷嚷了一句。习秋崖原本也要向前,然后看到习笑风,他却猛然想起那天夜里,对方命令手下将他扔下水去的冰冷表情,原本要跨出的脚步顿时凝在了原地,反而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他还只是因为前事而心生畏惧,小珍望着那个气定神闲的男人,胸中猛然暴涨的,却并非是畏惧,而是尊严被人践踏的愤怒! 她原本已经发誓,此生不会再踏入习家庄一步,也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习家人,只是对她这样柔弱的女孩子来说,誓言又是何其的脆弱啊! 就像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后退一步,躲在一个男人的背后,借着他宽厚的背阻挡自己的视线。而当她一抬头才发现,这个人原来是铁手。 听到习玫红的呼唤,习笑风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他笑起来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子,平静的目光扫过坐在轮椅上的无情、站在无情身边的铁手和习玫红身边的追命,他抱了抱拳,缓缓说道:“盛大人,铁大人,冷大人,请恕在下失礼了。” 无情定定的和他对视,微微颔首道:“哪里,习庄主不怪我们不清自在,已是宽宏大量了。” 习笑风顿时失笑:“铁二爷和冷四爷救了我的弟弟,之前还好心来庄内看我,我却是那副疯癫的模样……才是失礼至极,如何敢说其他?幸好秋崖你有上天庇佑,躲过一劫,否则我到了地下,也没脸去见咱们爹娘啊。” “大哥……”看他言辞如此恳求,到底又是亲生兄弟,习秋崖感动不已,刚才的那点别扭的感觉,顿时像是被风吹走了一般,哗啦啦不见了踪影。他正要上前,却听习玫红不高兴的抱怨道:“大哥,你是不知道,二哥在过来的路上遭遇了刺杀,凶手居然是三管事!” “哦?”习笑风显得有些诧异,但旋即问道:“那他人呢?” “他已经死了!”习秋崖道。“有位路过的道长救了我,把他杀死了!” “原来如此啊……”闻言,习笑风缓缓点了点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习秋崖猝不及防之下,被他的笑声吓了一跳,一时之间,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不解的胆怯;因为除了疯子,他想不到谁还会这样异常的举动。 谁知道,等习笑风笑过之后,他却斩钉截铁的说道:“好,杀得好!他既然对你动了杀心,岂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按照祖宗家法,该杀!该杀!” 原本他毫不犹豫的站在自己这边,习秋崖应该觉得高兴才是,然而,听着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望着他毫无迟疑的面容,习秋崖却感觉有一股凉气自脚下慢慢爬上他的后背,给他带来了一丝难以描摹的、强烈的不安。 就连大大咧咧的习玫红,也忍不住困惑的问道:“大哥,你都不问问、不查查吗?你都不怀疑我们说谎吗?” 习笑风平静的说道:“有什么好怀疑的?你们是我的弟妹,难道还会骗我不成?你会这么做吗?” “至于问一问……”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怪异的轻笑。“英鸣叔叔,要不然,你来说说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啊?” 刚才在众人面前趾高气昂的习英鸣,此时面对着他,却显得颇为恭敬,微微欠身说道:“庄主说笑了,既然二少爷和三小姐都这么说,那一定是习良晤鬼迷心窍,犯下了错事。既然犯了错,那就留不得他了!要我说啊,二少爷和三小姐做的很对,他死了,也算是为我习家庄清理门户了。” 他们三言两语之间,便已经敲定了习良晤的生死,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却又顺利得有些诡异。冷血忽然开口道:“只怕,习三管事还不是此事的主谋。” 习笑风诧异道:“冷四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冷血道:“近几个月来,两河一带共有五户人家惨遭灭门,俱是有名的富庶人家,家产全被洗劫一空,根据我的调查,是有六个匪首带着一众歹徒做下的恶事!之前我和他们狭路相逢,岳军和唐炒均死在我的手里;今日暗算二少爷的三个凶徒,也均在其中,正是黎露雨、吕钟和习良晤,这么说来,匪首应该还剩一人,这又是谁呢?” 铁手紧接着说道:“更何况方才,我们已于令妹确认过,铁扇夜叉黎露雨就是习庄主你的妻子,习良晤又是你的管事,从习酒井习老庄主在的时候,就一直主持着庄内的事务。习庄主,难道你要说,你对此事一无所知吗?” 习笑风一时有些沉默,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在思考在如何辩驳。半晌,他终于幽幽叹了口气。 “是,我知道她是黎露雨……可是她自从嫁给我以来,上孝敬父亲,下爱护弟妹,就算她是铁扇夜叉又如何?玫红,秋崖,难道,你们大嫂对你们不好吗?” “这……”习秋崖喏喏不语。习玫红之前虽然为黎露雨的死很是哭了一回,此时却斩钉截铁的说道:“就算她以前对我们很好,可她今天要杀二哥,就是不对!岂有因她照看了我们,就原谅此等生死大仇的道理!还有球儿,球儿又在哪里?大哥,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孩儿吗?” -- 第42页 她瞪大了眼睛,倔强的咬着嘴唇,直直的望着习笑风,倒是后者和她对视了一阵,仿佛被灼伤了一般,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球儿……唉……” ——在提到孩子的时候,他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丝痛苦的裂缝在,这让无情捕捉到了一丝破局的机会;只是,比他先一步开口的人,却是原胧雪。 “你还有一个选择。”她此前一直十分沉默,并不介入众人的争辩之中,但当她开始说话的时候,其他人却忽然都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轻易打断她。 原胧雪道:“你可以选择,和我做一笔交易,我帮你杀掉你想要杀掉的人,你要把那把刀给我。” “……刀?”习笑风好似一下子来了兴趣。“你居然问我要刀?……你想要哪把刀?” 在他的背后,其实还立着一面武器架子,上面少说也摆着三四十种形态不一的单刀,每一把看起来都非常锋利,非常名贵。然而原胧雪伸出手,却毫不犹豫的指向他膝盖上那把陈旧的长刀,对他说道:“我就要那一把!” ——事实上,打从进门开始,她的注意力就再也没有离开那把刀,只是没有人发现这件事罢了。 不想她要讨取的,是这把刀,习笑风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他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赞赏,而带着某种轻视、怜悯的意味。 “姑娘莫不是以为,这把刀,是我习家世代传习的碎梦刀?”他嘲讽似的说道。“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可就错了啊,这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旧刀罢了。” “是啊!”习玫红也劝道。“那是父亲送给兄长的,是他年轻时的佩刀,大哥从小就带在身边,但也不是大哥的每把刀,都是碎梦刀啊!” 原胧雪不以为然的说道:“我才不在乎那是不是碎梦刀呢,看你废物成这副模样,连自己的家都做不了主,又岂是一把碎梦刀便可以解决的?用刀的到底是人,一把刀而已,是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的!” 她并不去管别人的脸色,只是继续说了下去:“既然你说,这把刀不是碎梦刀,也不至于舍不得它,为何不拿它同我做这笔生意呢?反正你如今,也已是无路可走了,只有答应我,才有那一丝破局的可能。” 习笑风似是觉得有些好笑,竟然真的站起身来,朝着原胧雪走了过去:“为了这么一把刀,你谁都愿意杀吗?” “嗯。”原胧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应答。“你想要谁死?” “我想要……”在靠近她的刹那,习笑风骤然拔出刀。“他死!” 他攻击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冷血! 而几乎是同时,习英鸣拔刀而起,一刀斩下了郭秋锋的手臂,后者发出一声惨痛的叫喊,抬头便看到第二刀势如破竹的砍了下来,然而不等他出手阻挡,另一只手便伸过来,直接挡开了那接连落下的数刀。 那当然是铁手的手。 那也只能是铁手的手! 习玫红只觉得自己不过一个恍神,眼前已经是一派乱战的景象。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朝着习笑风喊道:“大哥,你在做什么啊?!” 习笑风根本没有理会她,只是一心一意和冷血缠斗在一处。只是,他第一刀没有顺利杀死冷血,再想杀他,就是难上加难了。因为冷血本来就是愈战愈勇的人,旁人战得越久,越会疲累不堪,体力不支,他却是战得越久,越显得精力十足,难以对抗! 铁手的一双手比刀还锋利,习英鸣一时间也根本奈他不得;原胧雪扶着断了一只手的郭秋锋在地上坐了下来,点住他的穴道,撕下他的衣服给他简单包扎了伤口,小珍也在一边帮他扶住郭秋锋难以坐直的身体。 无情没有出手帮忙。 他只是转动了自己的轮椅,转向了大厅的一处门扉,那扇门一直静静的闭合着,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动,但无情淡漠的眼睛,却仿佛穿透了木质的门扉,看到了后面的情景一般。 “你还不出来吗?”他沉声问了一句。 “事已至此,大总管难道还觉得习庄主和二管事能够自行解决眼前的状况么?既然这个局是大管事一手布下,还是要依靠大管事才能结束一切,不是吗?” “……大捕头说笑了,习家庄的事,自然都由庄主来定夺,在下也不过是个管事的下人罢了。”在他的注视之下,一个人推开门扉,走进了大厅。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其无知无觉的低垂着头,显然是被制住了穴道。 第二十九章 “失惊叔叔?”习秋崖怔愕的叫出那个人的名字。习玫红则是盯着他手里的孩子,脸色惨白的惊叫道:“球儿?” 原来,那孩子就是习笑风失踪的的独子。原来,他一直在唐失惊的手中! 唐失惊是谁? 唐失惊出身唐门,原本是武林中一名出类拔萃的高手,难得的是,他办事才干,更在他武功之上。 他三十岁就已成名,三十一岁被山东落雁帮帮主师守砚提拔为总堂主,短短三年间,落雁帮即成为山东第一大帮。 他三十五岁的时候,从落雁帮跳槽到了陕南灌家堡,在短短四年间,得到堡中上下拥戴,一跃成为副堡主,声威直逼堡主灌大任,但随后不久,他便悄然隐退,离开了灌家堡,隔了一年,终于为习家庄前庄主习酒井所收罗,成为习家庄的主管。 -- 第43页 唐失惊在习家庄不到七年,地位已在习家两大总管习良晤与习英鸣之上。他代庄主出手会敌,乃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但想跟习笑风挑战的人,都没办法通过唐失惊这一关。不得不说,自习奔龙逝去以后,习家庄仍能声名不堕,与这一位九命总管唐失惊,实有莫大关系。 ——然而此时此刻,他站在大厅之上,手里握着庄主独子的性命,仍然温文尔雅,满脸谦和,好似只是平常待客一般。习玫红望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家大哥变得如此异常,如此疯癫,原来他们习家庄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地盘。 可笑的是,她和习秋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大哥,这就是你要帮他,不帮我们的原因吗?”她含恨问道。“你……你为什么不说出来,我们会帮你的啊!” 此言一出,唐失惊和习英鸣不由齐齐笑出声来。习笑风苦笑一声,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片刻之后,他才颓然道:“小妹,你竟然以为,被他们操控的人,只我一个么?”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是,他们是在逼迫我做事,我也是无能为力。因为自从三年前,父亲过世开始,庄内的权力就都落到了大管事一个人的身上,你自己想想,山庄里的每一件事,上到庄主是否外出迎敌,下到下人采买,有哪件事是我说了算的?” “我这个庄主……我算个什么庄主啊!我早就是名存实亡了……” 习笑风哀叹着,狂笑着,却又将目光转向了唐失惊手里的球儿,眼睛里流露出小心翼翼的神色来:“你……你要我做什么,我不都照做了吗?又何必这样对球儿,他不过是个孩子……” “庄主,何必装模作样?你之前装疯卖傻,差点就骗过了我们,如今球儿遭受的痛苦,就是你不听话带来的报应啊。”唐失惊凝望着他,苦口婆心的说道。“你看看面前这些人,这些人都是为了毁灭习家庄而来,咱们难道不该把他们通通杀死吗?庄主!” 他说的通通,自然也包括习玫红和习秋崖,习笑风又如何不懂得呢?他的嘴唇微微一颤,最后也不过一声长叹,反而是习玫红终于忍受不住,惶恐的对他叫道:“大哥,你明明是庄主啊,你明明就是庄主啊,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一点都没感觉到!” 习秋崖呐呐说道:“我、我其实有点感觉,大哥一直都不开心……” 只是,他对习笑风,一直是敬畏大于亲近,哪怕察觉了不对劲,却也不敢开口问他,于是时间一晃而过,他也再没有了询问的机会。 习笑风指着习玫红道:“你当然没有感觉出来了,你平日只晓得抓鸟雀斗蟋蟀,躲在后门偷偷绊人摔倒,怎有空来感觉这些事儿?不过这样也好,不管是大总管二管家三管事,都没有把你放在眼里,所以你倒没有生命之虞,使我放心……” 他笑了两声,又对习秋崖道:“可你是非死不可啦!秋崖,你和球儿,当然都要死,都要被他们杀死……他们要彻底掌控习家庄,当然不可能让更多的继承人出现。” “大哥,他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习秋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刚刚对他宣称了这一噩耗的习笑风求援。然而习笑风只是苦笑着说道:“从得知父亲死在他们手里开始,我就再不抱什么多余的希望了……” “父亲不是病死的吗?”习家兄妹异口同声的说道。 习笑风道:“大总管出身蜀中唐门,想要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死去,难道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吗?” “庄主过誉了。”唐失惊微笑着说道。“不过一点小小的本事罢了。” “呸!你怎么说得出口!”郭秋锋虽则断了一臂,听到这样无耻的话,仍是忍不住啐他一口。确保了他生命无虞之后,原胧雪也站起身来,听着面前的一番闹剧,露出冷凝的表情。 铁手忽然说道:“蜀中唐门,数百年来,一直是武林中最可怕而实力最深远的一个家族,三百年来,不止一次想称霸武林,而上一次独霸江湖的计划,还是给大侠萧秋水粉碎的。” 唐失惊笑道:“事实上,我们也一直没有停止这方面的努力,而想要实施大计,钱财自是必不可少的,那几家富户,就当是为我唐门称霸天下做贡献了!哼,你们大概也想不到,就连习奔龙,也是死在我唐门手里。” 那一刻,他眉眼间流露出的那种傲然与得意,就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习家三兄妹的心里。无情淡淡开口:“难怪,九命大总管曾在落雁帮与灌家堡先后当过要职,如今落雁帮成为了唐门的附庸,灌家堡却是土崩瓦解,早已荡然无存了,果然是好手段,好牺牲啊!看来,大总管是下定了决心,要把我们所有人都留在这里了,否则,也不会将这等秘辛告诉我们。” 唐失惊道:“打从你们踏入习家庄开始,不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果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对庄主动手,不过是因为,我们还没找到那把神乎其神的碎梦刀罢了!习酒井到底留了一手,即便是死了,也不让我们痛快,他没把碎梦刀交给庄主,如今,谁也不知道这把神刀遗落到了何处!” “碎梦刀……”提到这把曾让习家站上武林之巅的宝刀,习笑风的脸上浮现出了梦幻般的神采。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旧刀。 -- 第44页 若是有碎梦刀在手,他早就同这些贼人一决生死了,又何必装疯卖傻,苟延残喘!…… “不过现在,我也不想要这把刀了,既然招惹了你们四大名捕,就只能让一切结束在这里了。”唐失惊轻笑道。“可巧,我也想同大捕头比试一二,看看你闻名天下的轻功和暗器,是不是真像世人说的那样厉害!”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之中,骤然泛起怨毒的神色来:“无情,你不过是个死了全家的残废,习得一点暗器手法罢了,有什么资格与我唐门相提并论。可笑世人还因你假仁假义,从不在暗器上涂毒,称其为明器,呵呵!今日,我便要叫人看看,暗器一道,仍是我唐门为尊!” 他语带侮辱,无情尚可,铁手和冷血的脸上,却瞬间露出了激愤的神色来。不过,还没等他俩开口反驳,原胧雪便已经幽幽说道:“唐门暗器涂了毒才能杀人,别人的暗器不涂毒就能杀人,谁高谁低,岂不是一目了然?也不知道是谁不要脸,把下三滥当成什么值得夸耀的手段!” “你!”唐失惊一下子变了脸色。他为唐门,不惜在各个门派之间辗转多年,对家族的荣誉自然看得极高。不过等他打量过两眼原胧雪之后,却又缓和了神色,暗含讥讽的说道:“早就听说姑娘你无处可去,只能寄身神侯府中,却想不到为此,还要讨好一个没腿的残废。” 原胧雪轻轻一笑:“好说,好歹我不用卑躬屈膝,不行的时候,跪下来舔别人的脚趾头,行的时候,也不过只敢抓着个孩子威胁别人,不愧是见不得光的门派出来的下/贱玩意儿,卑鄙无耻都是一脉相承,也难怪唐门上下只能躲在巴蜀山里的乌龟壳里,才能苟延残喘至今!” 习玫红瞪大了眼睛,不想她居然说得出这么难听的话,就是小珍也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她几眼——早在郭家初见时,她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和自己的不一样,原胧雪骄傲得简直不像个姑娘,如今……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唐失惊的脸涨的通红,当然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愤怒。激怒之下,他抓着球儿的手握得很紧,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来:“我要杀了你!” “你来啊!可别现在有胆子说话……等会儿又跪在地上求我饶命!到时候,我就把你的头割下来,扔到唐门外面,让所有人瞧瞧,举世闻名的九命总管,也不过就是这等货色!”原胧雪哂笑一声,忽然拔地而起,从习笑风身边一掠而过——后者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手中的刀便已落到了她的手中! 第三十章 之前原胧雪出声向他讨刀的时候,习笑风其实只当她是在嘲讽自己。他自继承庄主以来,一直在同唐失惊斗智斗勇,根本无心关注江湖中事,也没听过这姑娘的名讳,自然也不把她那随口说来的承诺放在心上。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她不费吹灰之力的夺过自己手里的刀,两步跃至唐失惊面前,一刀朝他劈下,全然不在意他手里抓着的球儿,他才知道自己拒绝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高手,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怒交加起来。 习秋崖更是着急的喊道:“球儿球儿!你不要伤到球儿啊!” 唐失惊也有一把刀在手里。他在习家混迹多年,早就把习家家传的失魂刀法学得精妙烂熟,也因此很不把其他刀客看在眼中,但原胧雪气势汹汹而来,两个人甫一交上手,他心中立刻就暗叫不好:对方全无顾忌他手里的人质,一出手就是杀招,反而是球儿成了他的累赘,连带着他完全使不动自己的左手了! 想来也是,她虽然寄居在神侯府,到底不是公门中人,杀了人又有无情等人遮掩,并不怕朝廷责骂,至于习家人的想法——和她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他干脆把球儿扔了开去,反正此子中了他精心调制的毒药,想要他死再容易不过,倒不如全身心的对付原胧雪。当然,他擅长的也不只是刀法,还有暗器,以暗器杀人,本来讲的就是防不胜防。可原胧雪刀锋之快,简直出乎他的预料,不过眨眼之间,她便已劈出数十刀来,唐失惊只刚刚能力战不竭,不落下风,却如何能分神扔出暗器来? 倒是习英鸣见势不妙,也不急着同铁手等人动手了,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杯子,摔在地上——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大厅三面的墙壁轰然倒塌,其后露出的,却是数十个穿着习家庄下人服饰的精壮好手。 ——要对付四大名捕,他们怎么可能没留有后手? 一时之间,原胧雪听见一把暗器洋洋洒洒的迎面而来,有铜钱,有三角钉,有针,有梅花镖,有飞蝗石……她脚步一蹬,整个人旋身而起,以刀锋将半空中的暗器揽在怀中,旋即长刀一震,伴随着下落的脚步,将怀中的暗器通通震了出去! 霎那间,大厅各处都响起了人的惨叫声。但在此起彼伏的声音之中,原胧雪仍是听到了细细的破风声在脑后响起。 有人真正的杀招隐藏在刚才的暗器雨中,又被人以暗器击飞了出去。她当然知道出手的是谁,只是没空道谢,于是只浅浅一笑,刀光又追着唐失惊而去了。 唐失惊躲到了椅子后面。 这大厅内乱糟糟摆放的数十把椅子,一下子就成了保护他的屏障,原胧雪的刀一落下,他就躲到椅子背后,原胧雪的刀一抬起来,他又果断翻回来出了刀! -- 第45页 更妙的是,原胧雪打着打着,只觉到处都是椅子,到处都是敌人,唐失惊的所在竟变得模糊不清,不由饶有兴趣的一笑,知道自己身陷阵中,当即脚步骤变,身形也跟着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好身法!”唐失惊忍不住赞她一句,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原本以为今日最大的对手是四大名捕,谁知道原胧雪会这么难以对付,倘若一直耗在此地,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逆风翻盘! 他的手悄无声息的扣在了腰间。此番离开唐门,他还带出了几项威力巨大的暗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然而,原胧雪似是也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来。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握着刀站在原地,唐失惊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也不由停了下来。 在一片兵刃交接的背景声中,原胧雪问他:“你真的觉得,碎梦刀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神兵吗?” 唐失惊不明其意,因而随口回答:“难道不是吗?” 原胧雪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好啊,那就叫你死在碎梦刀下吧,也不枉你在习家耗费了那么多时间。” 不知不觉之间,她的周身雪风环绕,竟有洋洋洒洒的飞雪迎风落下,整个场景如梦似幻,却又怪异得如此夺人眼球。在众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她手中的长刀逐渐被冰雪覆盖,又伴随着原胧雪的伸手一抹,冰雪消融,化作春水洒落大地。 她在做什么? 没有人看懂。 但随着雪水的流逝,她手中那把平平无奇的长刀,忽然就焕发出了别样的光彩:像是一位要饭的乞丐脱去丑陋的外衣,却原来是一位锦衣夜行的翩翩公子;又像是老人脱胎换骨,重新焕发了无限的青春与活力! 碎梦刀! 这个名字,一下子出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习笑风甚至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想要看清那把刀的模样——那真的是他从不离身的佩刀? 他居然身怀重宝而不自知?! 而原胧雪屈指在碎梦刀上一弹,任其水光四溅,嘴角划过一丝极为嘲讽的冷笑:习家后裔均不能学习泅水?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碎梦刀是把什么刀? 当年习奔龙有此刀在手,俨然笑傲武林,无人能敌,唐失惊虽然没有同他交过手,却也知道这威名绝非空穴来风。 更何况原胧雪的刀法一点不差,甚至对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来说,简直好得出奇了!再加上一把碎梦刀,此地哪里还有人是她的对手?! 他几乎就要逃离了;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活下去,才能想新的办法。 ——如果不是原胧雪的表情忽然变了的话。 毫不客气的说,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是被眼前脱胎换骨的神刀迷惑住了,不管是傲慢的表情,还是持刀的动作,竟都一下子僵硬了下来,就好像她面前的唐失惊已经消失不见了一般。 或者说,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眼前的战事上抽离了! 好机会!唐失惊在心里暗叫一声,只觉得连老天爷都站在自己这边。他从腰间抽出一个扁平的匣子,手指灵活的在匣身上按动了几下,随后抬起手,将匣子指向原胧雪—— 数十根银针自匣中喷涌而出,细细密密的针尖仿佛连绵落下的春雨。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这暗器自然也有一个举世闻名的名字:暴雨梨花针! 奇怪的是,即便如此,原胧雪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抬刀格挡。碎梦刀最有名的传闻,就是它能神乎其神的夺取人的斗志,难道,它也能夺走别人的灵魂吗? 这么近的距离,她不死是绝不可能的了! 唐失惊的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微笑,只觉得自己已经能想象出眼前的人被暗器扎成刺猬的模样。他想起原胧雪之前对唐门的鄙夷和咒骂,只觉得这结果让自己格外快意——还有什么比眼前的敌人死在死了自己最得意、最骄傲的本事上更令人高兴的事呢? 他胜券在握的挺直了背,却没想到片刻之后,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动,半空中的银针俱都落了下去,除却少数几根擦着原胧雪的衣服飞过,大部分原本会命中要穴的银针,俱被人用同样的银针打落下去,密密麻麻的堆在地上,好似落了满地银色的月光。 是谁出的手? 还能有谁能动这样的手?! “无情!”唐失惊暴喝一声,虽然惊怒交加,仍然极快的去摸下一样武器。然而,就像他方才突然出手,不会告知原胧雪一样,他的对手出手,也同样不会提醒他。 原胧雪的刀忽然动了。 她的刀像风一般划过半空,刀光夹杂着淡淡的水光,折射出彩虹一般夺目的光彩,美得就像一场梦一样。谁又能拒绝美梦呢? 那个刹那,在场众人,无论是作为敌人的唐失惊、习英鸣,还是作为同伴的四大名捕,小珍,习家兄妹,大家齐齐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的看向那道刀光。 刀落下。 梦碎了。 第三十一章 在唤醒碎梦刀的刹那,原胧雪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记忆似乎总是来的不合时宜,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涌入脑海。伴随着一次比一次剧烈的头痛,她又一次看到了那个锦衣金冠、不许她去找宋缺的年轻人,只是不同于上次回忆的意气风发,这一次,他脸色惨白、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若非还有微弱的呼吸,俨然已是个死人了。 -- 第46页 许多人围在他的床边,皆在掩面而泣。有个年轻姑娘坐在他的床边,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正朝自己殷殷看过来。 她的脸上犹有泪痕,但目光却镇定得如同寒风中的松柏。原胧雪看着她遣退了身边众人,单独对自己道:“阿霁,你也听到袁天罡说的话了,或许,这就是你二哥的天命。” “太子和齐王,被我们压制已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父皇如今对二郎,也并非没有怨怼,更何况,一个快死的秦王,如何能同完好无损的太子相提并论呢?除此之外,关外突厥大军压境,随时可能入侵中原;寇仲虽然远走,未尝不会卷土重来。我观天下,内忧外患……只怕不出五年,又要天下大乱了。” 说到这里,她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阿霁,你走吧,回你自己的家去。若是果如袁天罡所说,二郎犹有一线生机,我定会派人去请你,但是鬼神之言,毕竟虚无缥缈,活着的人……总是要为自己打算!好妹妹,你就回去吧!” 她一派纯然关心,全是发自肺腑,原胧雪只觉自己眼底一热,眼泪不觉落了下来:“什么天命!我们凭什么要信这天命?我们明明已经打下了天下,就只差一步……袁天罡说什么双龙乃是此方天道所钟,就算二哥乃紫微星临凡,也要等他们气运消退才能称帝……都是胡说八道!就是胡说八道!寇仲明明已经输了!宋缺也输了!我们凭什么还要为这所谓的天命让步?!” 面对她的质问,那年轻夫人只能叹道:“或许……正是因为人力无论如何也不可扭转,才叫做天命吧。否则,二郎为何会突然病倒,就连玄都也无计可施呢?” 她抬起手,轻轻擦了擦面上的眼泪。原胧雪也跟着沉默了一阵,半晌,才忽然说道:“——不,我偏不信命!” “姐姐,你相信我吗?”她郑重其事的问了一句。那位夫人瞧了瞧她,也跟着郑重说道:“我当然相信你,别担心,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那就好。”原胧雪点了点头,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将锋利的刀刃对准了床上无知无觉的病人。那夫人果然如她所说的一般,只是在一旁静静凝望着她的动作,既不畏惧,也没有丝毫阻止的打算。 ——随后,她沉吟良久,用尽全力,一刀劈了下去! “不,不要杀他!” 一声凄然的哭喊,猛然唤醒了原胧雪的神志。在一阵剧烈的喘息声中,她发现自己的发髻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长发凌乱的披散下来,眼前也恢复了往日纯然的黑暗。 她的手里握着碎梦刀,面前倒着的人是铁手,已经失去了意识,小珍从背后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喊出了刚才的话。 无情倒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原本应该承载着他的轮椅飞出老远,冷血则在大厅正中,应该是习笑风背后刀架的地方,他受伤颇重,呼吸沉重的响在耳畔。两个人都在竭力朝自己爬过来。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当的一声,她手里的碎梦刀落到了地上。小珍眼疾手快,扑过去一把抢过刀柄,死死的举在胸前,但仍是牢牢地挡在铁手身前。 她知道以原胧雪的武功,就算没有刀,用一只手也能轻轻松松掐死她,因此拿一只手伸到背后,死命掐着铁手,想要将他从昏迷中弄醒过来逃命。然而奇怪的是,就在她的注视之下,方才还凶恶如同魔神般见人就杀的原胧雪,忽然就跪坐下来,用双手捂住脸,骤然哭出声来。 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无助,好似真的成了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一般,将大厅中的众人唬得俱是一怔。半晌,见她除了一味的哭泣,始终没有别的动作,站在角落里的习笑风当即一跃而起,夺过了小珍手里的碎梦刀! “碎梦刀,真的是碎梦刀!”他毫不客气的将小珍推倒在铁手身边,拿手上上下下的婆娑着雪亮的刀刃,凝望着它,眼神越来越炽热,越来越癫狂。“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一直都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笑着,笑着,他的目光,忽然就凝住了。 他将眼睛从碎梦刀上挪开,看了看大厅里剩下的活人——习笑风哆哆嗦嗦的藏在角落里,怀里抱着面无表情的球儿,习玫红已经扑过去扶住了冷血。唐失惊和习英鸣连同他们的下属几乎都被原胧雪杀死,没死的也都倒地不起,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呻/吟。郭秋锋昏死在地,冷血浑身是血,无情只能在地上趴着,铁手还没清醒,至于原胧雪,虽然不知道她又在发什么疯,但刚才那股令人战栗不已的杀意,确实已经从她身上消失了! 如今在场的人……人人都看到了原胧雪的动作,都知道了碎梦刀的秘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出手抢夺宝刀,亦或是将秘密告诉别人?看来。只有杀了他们,才能保住秘密,才能让习家庄……重回当年的风采! 想到这里,他用力握紧了手里的碎梦刀,几乎称得上是十足兴奋的飞跃过去,落到了原胧雪的背后。这个人,居然比他更早发现了碎梦刀的秘密,还身怀这样令人惊艳的刀法,真是令人妒忌啊! 只可惜,她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不管再怎么强大,死人,也不过就是死人而已! 他那一刀势如破竹的劈下去,眼看就要劈碎原胧雪低垂的的头颅。面前的小珍已经被他的动作吓得尖叫出声,习笑风的嘴角则是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来—— -- 第47页 一把小刀从一旁飞过来,正好挡开了他的刀锋,被刀势一击,当即插在了他的手背上。 “无情?!”习笑风又惊又怒。“她刚才差点杀了我们,你居然还阻止我?!” “她现在已经恢复理智了。”无情沉声说道。他用一只手撑着地面,艰难的撑起身体,发丝凌乱,气喘吁吁,动作瞧着甚至有几分滑稽。 然而他神色冷凝,目光如刀,冰冷的双眼仿佛看透了习笑风的内心一般,叫他一时竟然不敢动手。“习庄主,你若是害怕,现在离开便是,我自然会留下来看著她。” 若是换做其他人,面对这个一个残废,习笑风根本不会在意他的话。但他却根本不敢轻视无情。 ——就算身边没有了轮椅,无情也有暗器在手,想要杀死自己,岂不是轻而易举? 看来,收拾原胧雪还是其次,首先要解决的,是这位麻烦的大捕头才是! 思及此,习笑风就想装模作样的收起刀,等无情不再关注他,再伺机动手;然而,还不等他动作,便有一个人一脚踢碎屋顶的瓦片,恰恰好落在无情身边,旋即伸出手,一把扣住了他的腕脉! “大师兄!”冷血惊怒交加的唤了一句。习秋崖则是目瞪口呆,全然跟不上事情的发展,好半晌,才期期艾艾的叫道:“道、道长……” ——原来,骤然出现在此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无情的,正是之前在山坡上救了他和郭秋锋的那位无名老道! 他究竟是何时尾随在众人身后的?此前面对众人的困局,又为何一直冷眼旁观,根本没有出手相助呢? 但此时此刻,纠结于这些问题的答案,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为他方才的动作,已然说明了他真正的立场! “哈哈。”那白胡子老道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含笑的眼睛看了看难掩愤怒的无情,又看了看双手捂脸,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毫不关心的原胧雪,不禁得意说道:“想不到,今日还有这样的收获!” “习庄主,你还在等什么?”他喝问了一句。“错过今日,可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难道,你要任由世上的所有人都知道碎梦刀的秘密,难道,你想要习家庄怀璧其罪,成为众矢之的吗?!” “你在胡说什么啊?”习玫红从震惊中回过神,就听到他这样挑拨离间的话,连忙朝他喝道。“大哥,大哥!你不要……” 她说得太迟了。 习笑风心里,亦是这般想法,所以他的刀锋,比上一次更快的落了下去! 第三十二章 “唉。”原胧雪深深叹了口气。 她仍然抽抽噎噎,满脸泪水,比过去任何一刻都更像一个娇弱无力的可怜少女——然而她只抬起一只手,伸出了两根手指轻轻一夹,就夹住了习笑风全力劈下的碎梦刀。 那锋利的刀刃夹在她纤细的指尖,却仿佛焊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习笑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除了把一张脸挣得通红以外,竟然半点用处也没有。 偏偏他不敢放手。 因为,若是碎梦刀再回到原胧雪手中,下一个死的人,岂不就是他了! 他左右为难,但原胧雪却已经跳将起来,一个旋身,双脚弹起,交错夹住了他的脖子。他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那双长腿带着一个抱摔,头和脚转眼便换了位置! 只听咔的一声,他的脖子就被摔断了。 “……嘻嘻。”那摔死他的少女踩在他的尸体上,甚至孩子气的跳了跳,两只手指微微用力,便将刀刃从他手里夺了过来。碎梦刀仍然雪亮锋利,像是一弯惨白的月亮,静静的注视着眼前这出繁杂的闹剧,并不因主人的变化而有丝毫的动容。 原胧雪转向无情,正对上那道人呆住了的脸,微风吹开她散落的长发,显露出来的,分明是一张既哭又笑,扭曲得好似妖魔的面容! “可惜啊……”她叹着气说道。“你抓着的这个人,这里只有他,才能杀我呢。” 冷汗顺着老道的鬓角淋漓流下,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扔下无情,一跃而起,以此生发挥过的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此地——毕竟无情可算不上什么人质,刚才原胧雪差点就杀了铁手,难道还要指望这走火入魔的人讲什么道义不成? 至于趁机杀了无情——对方的命,到底没有保住自己的命重要,他不会在此浪费时间。 他当然自信于自己的轻功,否则也不会一直远远缀在这群人身后,伺机行动,此番为了逃命,更是用尽全力,堪称一骑绝尘,直到奔出老远,才调转头来,看了看身后的情景。 身后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 原胧雪没有跟来。 想来也是,那屋子里有的人是人给她杀,只要是人就行,她又哪里分得清敌人和朋友呢? 见此情景,老道松了口气,在心里暗自咒骂了一句:“这个该死的疯婆子,实在是坏事!” 他本来打算循序渐进,多救人几次,逐渐取得原胧雪的信任,再说其他,因而只是一路尾随观察,一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刚才时机实在好得出奇,居然可以把原胧雪和四大名捕之中的三位一网打尽,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不知又要等到何时,他才忍不住跳出来。 只可惜,那个疯子的动作,实在是太难以捉摸了。 -- 第48页 “但如今功亏一篑,回去又该如何复命呢?”道士有些犯难,踌躇的喃喃自语,冷不丁却有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幽幽说道:“很简单啊,你告诉我,回去要向谁复命,等会儿我就把你的人头割下来,亲自给他送过去。” 那老道条件反射的回过头,正对上一双无神的眼睛——原胧雪的脸紧紧的贴着他的脸,见他掉转头来,还饶有兴趣的朝他露齿一笑。 她生得美貌动人,这一幕原本应该十分赏心悦目,老道却差点吓得叫出声来,因为她根本用两只脚勾住树枝,是倒挂在他身后的! 那头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像女鬼一般微微晃动着。对方倒吊着眼睛,脸上那种猫捉耗子一般玩味的神情,更是让他浑身不寒而栗,恐惧非常! “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那鬼魅似的女孩这样问他。“我好久没玩这种游戏了,跑得更快一点呀!” 她怎么追过来了?!老道吓得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连忙拔腿狂奔而去,想要远离这个可怕的疯子,然而这一次,他还没走几步,就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刺破了他的脖子,融入了他的体内。 再然后,一把火就烧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难以描摹的剧痛,从脖子后面蔓延开来,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仿佛活着一般,在他体内不断游走着,但凡它触碰过的地方,或是冰冷刺骨,或是炽热如火,犹如针刺蚁噬一般,痛得他满地打滚,却也没甚用处,只听得脚步声逐渐靠近,随后,那只脚便踢在他的肩膀上。 “感觉怎么样……喜欢我的生死符么?” 她又嘻嘻窃笑起来,把对方的痛苦看做有趣的玩具一般肆意把玩着。那老道被这名为生死符的暗器折磨了一通,实在没有了逃跑的力气,不由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她脚边,用力磕了几个头。 “祖宗,姑奶奶,我服了,我服了你了……”他痛哭流涕的说道。“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啊!” 原胧雪没有低头,只是凝望着眼前的虚空,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自己垂落的头发。她明显还处在走火入魔的精神错乱之中,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时而发笑,时而沉默,好半晌,才幽幽反问道:“……你还没说,是谁派你来的呢。” “这……”这本来是一个决不能说的秘密,毕竟自己若是说出口,他就必死无疑了!然而比起死亡,似乎还是刚才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更为可怕,老道只是略做犹豫,就张口回答道:“是雷……” 他只吐出了一个姓氏,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一只飞镖插在他的喉咙上,收走了他的性命。 下一秒,原胧雪便循着飞镖扔来的方向,落到了一个黑衣人身边。但似乎是知道落在她手中,绝无什么好下场,对方在她的手伸过来之前,就果断咬破了嘴里的毒囊,杀死了自己。 于是,此地活着的人,又只剩下了原胧雪一个。 唯有窸窸窣窣的虫鸣,证明这方天地,还不是一片死寂。 “螳螂捕蝉……”她转过身,寂寞的踩着落叶,朝着水流声传过来的方向走去。“黄雀在后……” 如今,螳螂和黄雀都死了。 为何蝉的生命还没走到尽头? 抱着这样的疑问,原胧雪一头扎进了滚滚河水之中。 等她从水底浮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幽幽的箫声在河边回荡,吹箫的人正是无情。他身边放着一盏灯,腿上搭着一条厚重的披风,也不知道已经在此地等候了多久。循着箫声,原胧雪一步步走上了岸,站在了他的面前。 无情停下动作,抬头看了看她,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一瞬的停滞。月光和朦胧的灯光下,款款走来的她美丽得如同故事中走出来的精怪,一举一动都仿佛能夺人心魄。为了防止自己的心跳出胸膛,他赶紧垂下眼睛,将披风递了过去。 他已经坐回了轮椅上,外表似乎也没什么大碍。原胧雪裹上披风,系好系带,随后抬手拨开滴水的长发,露出月亮一般苍白倦怠的面容—— 她已经折腾得没什么力气了。 “你的膝盖还好吧?”原胧雪问他。她自己其实也知道无情不好作答,问完之后,又不由哂笑一声:“算了,这不是我应该问的问题。” “比起上一次,这次,我更难以控制自己了。”她正色对无情说道。“事不过三,或许下一次,我就会彻底陷入疯癫之中,不会再清醒过来,倘若在回京路上,我再犯病的话,你不要犹豫了,直接动手杀了我!” 她说得十足果断,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然而无情听着,只觉得一股伤心如水般漫上心头,不由蹙眉道:“你已经控制住了自己两次,为何不能控制第三次?难道,你就要这样认输吗?” “这件事,不是我说可以……就可以的。”原胧雪用力咬着下唇。她的头仍在隐隐作痛,因此说起话来有些断断续续。“上次是追命……这次是铁手……下一次,谁知道会不会是你的剑童在我身边?……你们在我手下,或许还有挣扎逃命的机会,我要杀他们,却实在是……太容易了!” “难道要等到人死了……再来说后悔的事吗?” 她知道自己这么说,无疑是让无情心痛不已,但此时除了如此刺伤他,却也是别无他法了——如果能活着,谁会想死呢?可要这样疯疯癫癫、不受控制的活着,倒不如叫她死了算了! -- 第49页 “……我知道你背上有暗器,那是你的杀手锏吧。”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上次,我拿着刀扑过来的时候,那么近的距离,你完全可以用暗器穿透我的脑袋了。” ——虽然,她在最后一刻收了手,无情的暗器最终也没有发出来。 但能够收放自如的,原本也谈不上孤注一掷、下定决心! “你如此爱惜我的性命,我很感激你。”思及此,原胧雪柔声说道。“但正因为你是无情,才更应该明白,‘舍得’的重要性,不是吗?” “和你一起上京,我很是放心。” 想不到她的放心,竟然是建立在觉得自己一定能动手杀死她的前提下!无情也说不上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该如何形容。他想要反驳,想要抗拒,想说自己名为无情,但到底不是太上忘情,又岂能亲手杀死眼前的人,甚至光是想一想那样的场景,已然令他五内俱焚……但更可悲的是,他明白原胧雪说的绝非气话,也颇有道理。 她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又如何受得了自己时时失控,一次又一次的陷入癫狂之中呢? ——只是,但凡还有一丝机会,他还是希望能够救她。 “……有一件事,其实之前,我一直都想问你。”无情一字一顿的说道。“贞观十七年二月,大唐太宗皇帝为表彰诸多开国勋臣,下令在太极宫东北角建了一间阁楼,令褚遂良题额,阎立本绘像,共绘制了二十六位功臣的人像,并亲撰赞词。这二十六位国公之中,排行第六位的秦国公是位女性,姓原,名胧雪。唐书中有言,其与太宗相识于微末,助其破薛举,败宋金刚、刘武周,后又降服王世充、窦建德、寇仲,凡太宗所往之地,俱有秦国公一份功劳。只是自武德五年之后,史书中便再也没有出现任何与她有关的记录,直至贞观十年,长孙皇后离世,太宗遵其遗愿,营山为陵,又令秦国公陪葬昭陵,方才记载她已不在人世。”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刻录已久的竹简,递到原胧雪手中。后者拿着那小小的一卷竹简,迟疑许久,方才展开来,逐字逐句的摸过这史书上记载的寥寥数笔—— “这是你吗?”无情低声问道。 “嗯……”他看到原胧雪缓缓点了点头,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莹莹流光打落在竹简上。只是这一次,她嘴角勾起,几乎称得上是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竹子上深深的刻痕。 “我赢了,到底还是我赢了。二哥他……也总算做到了昔日对我的承诺!” 说罢,她着实沉默了一阵,方才朝他伸出一只手道:“可以把你的箫借给我吹一下吗?” 她今日受创颇重,此时又心情激荡,需要箫声静心,也是理所当然,无情欣然应允。原胧雪接过箫,凑到嘴边,轻轻吹出一曲悠扬的曲子,正是那曲描述盛唐风采的春江花月夜。 悠悠箫声伴随着潺潺流水,在月光下静静的流淌着,渐行渐远,终于消散在吹拂的夜风之中。 第三十三章 这次走火入魔,极大的损耗了原胧雪的心力,让她在回到习家庄之后,先闭关调息了三日,结束之后,仍是苍白难掩,人也跟着变得沉默了几分。 不过再是沉默,面对设宴来感谢他们相助的习秋崖,她还是要说:“你们大哥既然死在我手里,你和你妹妹若要来报仇,只管来就是,只是,在动手之前,你们最好好好练练自己的刀。” 她连习笑风的刀法都不看在眼里,更别提他的两个弟妹;习秋崖和习玫红亦已见识过她的刀法,毫不客气的说,此时听到她这句话,甚至颇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两兄妹相顾无言。 那一日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是习笑风先心生邪念,动手杀人,随后才是原胧雪的还手反击……且不说他们根本不是原胧雪的对手,便只说江湖道义,又岂有以此来报仇的道理? 只是嫡亲大哥就此殒命,习玫红为此痛哭了两日,此时仍是眼眶通红,难掩伤心;习笑风一死,侄子球儿又十分年幼,不管习秋崖心里乐不乐意,他如今都已是习家庄的庄主了,此时头戴玉冠,腰配宝刀,大刀阔斧的坐在主位上,远远瞧去,竟已与前几日那位天真怯懦的二少爷判若两人。 “无妨……”隔着长桌上远远的距离,习秋崖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些僵硬的说道:“若非原姑娘你出手相助,今日只怕习家庄,已然改姓唐了,是我要多谢姑娘才是。来,我先敬姑娘一杯酒。” 他端起了酒杯。原胧雪心里有些哂然,但亦是端起酒杯来,满饮了一杯。 做庄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人情往来、联合敌对、曲意逢迎……他还有得学呢。 到如今,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便已经彻底成为过去了,也不知道他日后,又能走到哪一步。 用过宴席之后,原胧雪和无情便准备告辞离去了。他们俱是忧心原胧雪的精神状况再起变化,想要先一步返回汴京见诸葛神侯,甚至连习家庄的后续事宜,都交给了铁手和冷血来处理。 然而两个人才同铁手说过了话,便有习家的下人来请原胧雪,说是习秋崖想要与她谈谈。 问清楚受邀的只有自己,原胧雪略有困惑,却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或许是想问问我是如何得知碎梦刀的秘密的吧。说起来,他的曾祖父习奔龙,也真是个奇葩,就因为害怕碎梦刀易主,威胁到他的权威,居然定下这样的家规,连自己的家人也不能信任,如此机关算尽,到头来又如何呢?” -- 第50页 在她看来,若是习家就此覆灭,这位一手将习家推向顶峰的家主,委实要担起大部分责任。 无情也颇有些感慨:“或许,正是因为碎梦刀的强大,才触发了他的心魔吧。” “无论如何,武器总是无辜的,它原本就托生于人手,是人赋予它力量,又岂有事后责怪它强大的道理?”原胧雪不太赞成他的说法。“要我看,正是因为习奔龙清楚碎梦刀远比他强大,它的主人换成任何人都可以,而他却从来都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会嫉妒和恐惧的人,又岂会是强大之辈呢?” 毕竟碎梦刀之所以成为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宝刀,从来都和使用它的人没什么关系。 “好啦,我去去就回,你们继续说事吧。”原胧雪拍了拍无情的肩膀,随着领路的下人走了。她武艺高强,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无情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凝望了片刻她离去的背影,再转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铁手含笑瞧着他,温和的目光中,颇有几分为他欢喜的意味。 “……你若是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无情一手扶额,心道难道自己真的表现得这样明显?这个时候,就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原胧雪双目失明了。 “大师兄既然心有所向,何不叫原姑娘知道?”在铁手心里,自家师兄自然是千好万好,便是腿部有疾,也只是让他更加惹人怜爱,而非是什么不可忽视的缺陷。“我看原姑娘待你,也与待其他人有所不同。” 只怕,那只是对弱者的关爱之心罢了。无情心里苦笑,却也知道铁手和追命不同,总不会在原胧雪面前乱说,因而只正色道:“我和原姑娘之间的事,我心中自有主张,只是如今,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只怕师兄你心里的主张,和我们期望的有所不同。”铁手诚恳的说道。“若是世叔知道此事,一定也会为你高兴的,师兄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世叔考虑一二才是啊。” 世叔若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送哪把刀给原姑娘不好,为何偏偏送的是飞燕?无情如何不知道诸葛正我的期盼,只是原胧雪身世特殊,他却不好告诉师兄弟们,因而只是含糊道:“以后再说吧,原姑娘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家,此乃正事,又岂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铁手为人厚道,一想也觉得在理,因而止住话头,不再提及此事,两人继续说起公务上的事宜来;另一边,书房之中,原胧雪抱着手臂,重复了一下习秋崖刚才的话。 “这么说,你想娶我?” “是。”习秋崖咬了咬牙,拱手一揖到底道:“我欲以碎梦刀为聘,请姑娘做这习家庄的女主人!” 这倒是个她没料到的说法。原胧雪挑了挑眉,但细细一想,又觉得自己不该感到惊讶——毕竟以习秋崖的实力,拿着碎梦刀也是怀璧其罪,难免被人惦记,倒不如大方拿出来换取利益。如今他虽是一庄之主,却是赶鸭子上架,亲信全无,自己尚且站不稳脚跟,又如何主持庄内事宜?此时若是能迎娶一位实力强横、力压众人的妻子,自然能起到震慑之意。 更何况习秋风是她所杀,她同习家旧人天然就有仇怨,想来也不能如同唐失惊一般融入习家。日后两人分开,习秋崖还可以借此收买人心,又如何不好呢? 她觉得对方的请求越想越有趣,正要开口作答,却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响动,是有人踢到了书房里的屏风。原胧雪立刻闭上了嘴,听到习玫红拉着一个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怒气匆匆的对习秋崖道:“二哥,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向原姑娘求亲,有考虑到我二嫂的心情吗?!” ——被她拉着躲在屏风后面的人,自然是小珍。 “小珍……”习秋崖转向那如玉般安静的少女,眼睛里不由浮现出痛惜的表情来。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在花楼中初见小珍时,惊为天人的心情,打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娶她为妻,为此甚至不惜与大哥翻脸。 那个时候,他觉得全天下人的反对都不重要,只要有爱,他和小珍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哪怕是被大哥命人扔下河去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也只有身边小珍的安危。 不想只是区区几日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小珍当然很好。她还是那么美丽,那么温柔,那么体贴,什么都没有改变。她就像一朵在夜色中幽幽盛开的花朵,值得男人精心的呵护,温柔的疼惜,付出所有,倾心相待。 ——可她什么也不能给自己带来,也帮不了他任何事。 变的人,从来都不是小珍。 而是他自己。 “对不起……”习秋崖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一片。他的嘴唇颤抖了两下,终究还是叹气道:“是我,是我违背了往日的誓言,是我对不起你……你若要恨我,就恨我吧!” “恨你有什么用,难道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娶别人了吗?”习玫红愤愤不平的问道。她又转向原胧雪,质问她道:“原姑娘你也是,难道,你就乐意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吗?!” “我乐不乐意是一回事。”原胧雪很平静的回应道,觉得她这样天真,倒也很是可爱。“但是婚姻有些时候,和感情是没什么关系的。” 小珍也表现得很是平静,甚至还不如习玫红生气。她挣脱了习玫红的手,走上前去,轻轻为习秋崖整理了一下衣襟,随后抬起头来,对他轻轻微笑了一下。 -- 第51页 “二少爷,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你也……很难过的。”她豁达的说道。“谢谢你这么久以来,为我做的一切,小珍永远都会感激你。” 多亏了有习秋崖的另眼相待,她才能在青楼中保住完璧之身,光是这件事,就足够她对习秋崖感激涕零了。何况习秋崖一直以来,的确是认真想要娶她为妻,她如何不知道呢?过去,其实是她如同溺水的人抓着浮木一般,紧抓着他不放啊,因为一旦离开他,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就在那个夜晚,她在习笑风的命令下,在众人面前被剥光了衣服,根本羞愤欲死,也不必别人来推,就自己跳下了河,只觉得就这样死了,倒也不必再在人世间受苦。 然而却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从水中托起,救了她的性命。在她睁开眼睛,对上那青年担忧的目光的时候,她的心,忽然就化为了一汪春水。 习秋崖其实没有变,他仍是过去那样柔软心肠,还在为抛下自己痛苦不已,但只有小珍自己知道,在听到他向原姑娘求亲的刹那,自己心头浮现的,居然是丝丝难言的窃喜。 并不是因为离开他,自己与铁手才有可能;想必无论什么时候,一个□□同一位名捕,都不会有任何的可能。 只是这颗心既然为他所动,她就再不愿许给别人了。 第三十四章 小珍脚步轻快的离开了习秋崖的书房。 她走得很轻松,很洒脱,并没有丝毫的伤心和怨恨,反而像是放下了肩头重担一般自在,让追出来的原胧雪有些吃惊,若有所思的叫住她道:“我本来觉得,若是你很伤心的话,不妨再在书房外面等等我,但如今看来,你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啊。” “原姑娘。”小珍不意她会追过来,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局促了两分。原胧雪却朝她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没什么,你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我只是想问问,你会不会做饭?” 小珍想了想,也笑着答道:“虽然比不上酒楼那些大厨的手艺,但养活我自己,总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想着,原姑娘大约是担心她离了习家庄,便无处可去了,却不知道她本来就是在泥水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原姑娘,也真是位温柔的好姑娘,不知道她那疯癫的毛病,究竟有没有办法治好,小珍自知帮不上忙,却也想要在佛前,为她拜上一拜。 然后,她听到原胧雪语调轻快的说道:“神侯府的后厨还缺一位厨娘,你想不想随我们一起上京呢?” “真的吗?”小珍的目光顿时一亮,忙不迭同她保证道:“当然愿意!我、我可以做好的!” “只是我和无情要先走一步,以我现在的情况,同行的人越少越好,你也不要同我们一起最好。冷血和铁手,都要先留在此地养伤办事,就有劳你照顾他们一二,再同他们一起回来吧。”考虑到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原胧雪折中出了个主意。小珍先是秀脸一红,随后立刻明白了她话中的意味,不由小声说道:“原姑娘……你不打算留下吗?” “当然。嫁我所爱为妻,那自然没什么话说,可我要嫁的又不是一把刀!”原胧雪理直气壮的说道。“若他是真的想娶我,有空想这些邪门歪道,不如去练练暗器,学学吹箫,或者练练木雕也行啊。” 她自觉说完了话,于是同小珍道别,又倒了回去,只留下小珍站在原地,有些困惑的思考了一下:刚才……原姑娘是不是不小心透露了什么? 等原胧雪回到书房,习玫红也已不见了踪影,习秋崖疲惫的坐在书桌后面,一只手撑着头,便只看他此时的神态,也知道这对兄妹,方才又是不欢而散。 不过他们家里人自己的事,原胧雪便不打算插手了,她只是两三步跨到习秋崖面前,朝他伸出一只手:“把碎梦刀给我。” 闻言,习秋崖先是一喜:“姑娘答应了?既然姑娘答应了,这把刀就是你的……” 他解下了腰间的刀,正要双手递给原胧雪,然而望着面前的手,动作却骤然停了下来。 原胧雪有一双修长的手,摊开的手心里,可以看到清晰可见的老茧。这双手并不算十分美丽,却是一双握刀的手,他至今仍然清晰的记得,碎梦刀握在这只手上的风采,即便强大如唐失惊……也是被她轻轻松松的一刀斩做了两半。 ——若是这把刀在她手里,不管她想做什么,应该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吧?毕竟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的挣扎,都显得多么可笑啊。 鬼事神差一般,在触到原胧雪的手指之前,他收回了手:“……此刀虽是我给姑娘的聘礼,但毕竟是习家庄镇庄之宝,若是这样随随便便给了姑娘,难免惹来非议,不如在婚仪上,我再交给姑娘,也免得污了姑娘清清白白的名声。” “哦?”原胧雪似笑非笑的回应了一句,慢吞吞的缩回了手:“好啊,这听起来似乎也不错,只是——你想好下一个理由了吗?” “什么理由?” “这次是婚仪,下次,又该推到什么时候去呢?你莫不是要说,成亲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把刀放在你身上,同我身上没什么分别?——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吗?”原胧雪说到这里,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哎呀,其实我刚才就想说,到底是什么让你对我产生了这等误解?我若要你手上的这把刀……哪里由得你来说不?!” -- 第52页 话音未落,她的手以极快的速度伸过去,一掌拍向他的胸口!习秋崖大惊之下,连忙持刀相对,却又想起碎梦刀需以水醒刀,否则就和寻常柴刀无异,顿时脸色苍白,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在当场了。 ——然而那只手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已经卸了力道。原胧雪没好气的说道:“明明知道碎梦刀离不得水,你怎么都不带个水囊在身上?我虽然知道你武功不怎么样,但也真没想到,你连脑子都这么不好。” 她收回手,从腰间解下水囊,扔给了习秋崖,后者先是松了口气,随后脸上乍青乍白,忽而流露出难以描摹的羞耻表情来——明知道以碎梦刀驭使失魂刀法,能发挥出十倍的功力,对方还这样大方的把水给他,是有多看不起他的刀法啊?他虽然武功不如她,但有碎梦刀在手,也不再是那么不堪一击了吧! 因着这股强烈的羞耻之心,在将水囊中的水倒在刀刃上之后,他忽然鼓起勇气,抢先一刀朝原胧雪劈去!他学的,自然也是习家的失魂刀法,虽然因为长兄是板上钉钉的家主,从没有人要求过他的刀法,但他如今心境大变,对于家传刀法,竟有了些前所未有的明悟! 原胧雪暗地里撇了撇嘴,屈指在迎面而来的刀刃上弹了一下。习秋崖只觉得一股怪力自刀尖颤颤传至刀柄,叫他虎口一麻,碎梦刀差点脱手掉落;等他手忙脚乱的抓住刀柄,原胧雪已经抽了桌上的毛笔,随手转了个圈,随后便以此笔为刀,同他比划起来。 刀乃长兵,且为利刃;笔只寸短,又为草木。这场比试的输赢,原本应是毫无疑问。 然而越是同对方交手,习秋崖越是惊讶,冷汗甚至细细密密爬满了鬓角。原胧雪拿着这支笔,好似完全洞悉了他的动作一般,他每一刀落下来,对方的笔已经提前落在了此处,那动作如此飘忽不定,虚虚实实,层层叠叠,就像一个喝醉了酒,或是失了魂魄的人——这分明就是他们习家的失魂刀法! “你怎么会我家的刀法?!”他脱口而出,质问了一句。原胧雪淡淡一笑,回答道:“我不是同唐失惊比过一场么,已经足够了。” 不过,交过一次手,已经足够她学会这门刀法了,毕竟比起那把独一无二的碎梦刀,习家这家传刀法委实逊色太多。 然而习秋崖却似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立刻萎顿了下去。他连吃透刀法都觉得艰难,哪里能想象,有人竟能学得这样轻易。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就明白了曾祖父习奔龙的想法,为什么他会对自己的后代产生嫉妒之意,甚至不许后代学习泅水之法,原是因为上天,从来都不肯予人公平,便是再努力,最终也只能止步于天份! ——他却不知道,就是强如他面前的原胧雪,也是被人挑剔过“天份”的。 原胧雪却不理会他的失落,陪他将失魂刀法练过一轮之后,便将手里的笔一扔,对他说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依靠外力,的确能得到一时的安稳,但其实一点用也没有。我若是想要碎梦刀,只管杀了你夺刀便是,何必同你谈什么条件,凭你也配?更别提,便是我肯,你又有没有勇气,把你手里最大的保障给我呢?” 她说到这儿,不由哈哈一笑,拂袖走出了书房,只剩下习秋崖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半晌,才用力抓紧了手里的刀,跌坐了下去。 原胧雪若无其事的回到了无情身边。听到她的脚步声,后者转过头,打量了她两眼,随后微微皱起眉,责怪她道:“不是说了,你如今不该再随意动手了吗?” “我没有同人动手,只是热了热身罢了。”原胧雪不以为意道。“难得有人这么不怕死,见过了我发疯的样子,居然还敢向我求亲,不陪他玩玩,岂不是浪费了他的好胆色?” 她话语中揶揄的语气实在太过明显,然而在场的两个男人仍是齐齐一惊。无情原本想要问点什么,话到临头,却又咽了下去,只是手无意识的抓紧了轮椅的扶手。铁手却不似他这般踌躇,有些焦虑的问道:“原姑娘,还请问向你求亲的是……?” “自然是习秋崖啊,冷血和郭秋锋都在屋子里躺着,伤得那么重,总不至于这么赶着来寻我说此事吧。”原胧雪笑着说道。铁手眉间的焦虑更重,一句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他怎么能这么做,那小珍又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已经邀请她去神侯府做厨娘了,你们应该不反对吧?” 原胧雪话音刚落,铁手便松了口气,温和的对她说道:“如此便好……多谢你,原姑娘。” “你若是想感谢我,就好好把小珍带回东京吧,我同她说好,让她随你们一起上京。”得到铁手的承诺之后,原胧雪转向了无情。“既然话都说完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也是因为此番习家庄的意外,再次启程之后,他们尽量的缩短了在路上花销的时间,每日直到入夜方才投宿休息。 及至这一日,两人路过一个名为翠杏村的村子,一进村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味扑面而来,原胧雪精神一振,当即决定留下来住一晚,品品当地的好酒。 她几乎每晚都在打坐调息,梳理凌乱的内力,如今气色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因而无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了她偶尔的贪杯。两个人寻了家酒楼坐下,让小二把店里数得上数的好酒都打一壶过来,倒在酒杯里挨个品尝。喝得正酣的时候,却又有琴声自楼下大厅中传来,随后响起的,是一管莺啼般婉转动人的歌声。 -- 第53页 “嗯?”原胧雪持杯的手停在了唇边。一边伺候她喝酒的小二察言观色,当即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位卖唱的姑娘,可真是苦啊……” “等等,这位姑娘,不会是姓白吧?”原胧雪打断了他的话,突然问了一句。店小二不明所以,拱手道:“不知姑娘说的是谁?下面那位姓丁,名叫丁小发,却不是什么白姑娘呢。” “哦……”原胧雪点了点头,曲起手指,不动声色的在自己额角边敲了敲。 所以……刚才自己脑海中浮现的劳什子“白狐报恩”“梅花烙”的故事,又是谁给她说的呢? 第三十五章 小二声色并茂的告知了两位客人,这位丁小姐的悲惨经历: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原本也是养在深闺,千娇百宠的,只是因着前些时日,她的兄长犯了事,被官府的人抓走了,如今她孤苦无依,只得出来卖唱,挣些钱财,好来救她哥哥。 那小二叹气道:“其实,这里的人谁不知道,她哥哥是被人冤枉的呢,只是,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养家糊口尚且不易,谁又有胆量,同官府作对啊!也亏得我们掌柜心好,收留她在这里卖卖唱,好歹能养活自己,否则啊,像她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的姑娘,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自以为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原胧雪的反应,毕竟如她这般年轻的姑娘,总是有一副柔软的心肠,会对别人的痛苦抱有强烈的同情心——然而原胧雪一边听着,一边平静的端起酒杯,仰头喝光了杯里的梨花白,俨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叫他看得也不由一愣。 听他这么一说,坐在她身边、身有残疾的年轻公子则是淡淡的笑了笑,开口道:“你们掌柜?………邹重宵能如此好心?只怕,他已经为这姑娘想好去处了吧!” “啊这……”店小二没想到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家掌柜的身份,不由尴尬一笑,嗫嚅道:“掌柜他……真的是出于一片好心的……” ——邹重宵外号“大义灭亲”,这外号自然也是有缘由的。这人武功高强,又十二分工于心计,原本颇有名气,然而每当他遇到麻烦,总是“大义灭亲”,把自己身边的人拿去牺牲,死的死,伤的伤,以至于最后众叛亲离,没了踪迹,不想却是逃到了这个地方,当起了酒楼的掌柜。 他的恶名江湖上人尽皆知,小二也觉得有些理亏,正踌躇间,却是原胧雪微微一笑,柔声开口道:“那就请这位丁姑娘上楼来吧,也让我们听听,她是不是真的有冤屈要诉吧。” 小二喏喏应是,忙不迭下楼叫人去了。原胧雪转过 头,对无情道:“他也做得太刻意了,怎么,你和那个邹重宵有仇?” 无情冷哼了一声:“现在还没有,若是可以,我倒希望和他有仇!” 他知道过去有几桩大案都同邹重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因着对方“大义灭亲”,把一切罪责都推得干净,一直没能把人缉拿归案,若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能给人定罪的话,他第一个就会把邹重宵抓进牢里。 原胧雪道:“你既然是这么想的,他如何会不知道呢?可他还这么上赶着把人送到你面前,看来这位丁姑娘……一定很漂亮!” 她语带揶揄,无情不由无奈道:“难道,我就这么像色中饿鬼吗?” 原胧雪想了想,意味深长的说道:“也或许……是大捕头你,生得太过好看了呢?若是要用以引诱你,好歹,容貌上要足够出挑吧?” 她似笑非笑的感叹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无情你长什么样呢。也罢,总归,我也想不起来,自己是长什么样的了。” 闻言,无□□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得掩饰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原胧雪当然也只当没察觉他的动作了,反正偶尔逗弄逗弄他,也挺有趣的。 等到丁小发抱着月琴,款款推开厢门,果然是一位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只是无情心不在焉,原胧雪又是个瞎子,两个人各怀心事,竟都没什么反应,半晌,还是原胧雪开口道:“脉脉低回殷袖遮,脸横秋水髻盘鸦,丁姑娘果然漂亮。不仅漂亮,歌也唱得极好,可惜心中悲声难诉,染了整首曲调,不知姑娘到底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才这样悲痛呢?” 见开口的是她,丁小发不由一愣,抬头看向无情。但她略做犹豫之后,到底还是诉说了自己的经历:正如店小二所说,她有一位兄长,名唤丁小臂,原本是附近戏班里的一位名伶,但前些日子,却有官差闯进他们家中,不由分说,将她哥哥抓了去,竟说他杀了人,不日就要处斩他! 丁小发说到这里,不由落下泪来。美人垂泪,更是梨花带雨,惹人 垂怜:“哥哥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来?!他虽会点武功,但只是为了台上好看,学了些花拳绣腿,根本杀不了人,更何况他因为担心我独自在家,每日散场之后,都是急匆匆的赶着回来,哪里有时间,去杀什么人呢?” 她一咬牙,忽而跪在地上,悲声恳求道:“我知道你是无情,是四大名捕之首,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吧,要我、要我为此做什么都可以!我愿意做牛做马,侍奉你,侍奉夫人,只要……只要我哥哥能平安……” 她话音刚落,原胧雪就忍不住对无情道:“得,现在成色中饿鬼的不只是你,还有我了。” -- 第54页 她伸手扶起丁小发;后者原本不肯起来,只是根本敌不过她的力气,几乎是被她一手拎回了座椅上,不由美目圆瞪,难掩惶恐的看向她的手。 原胧雪收回手的时候,指尖把玩着一把寸许长的匕首,丁小发甚至都毫无感觉,怀中的匕首就已落入了她的手中:“你放心,如果你哥哥真有冤屈,无情不会不管的,不过姑娘,你带着这个来求人,实在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啊。” 她说着,随手把匕首往桌上一插,只见木屑飞溅,整把匕首登时没入其中,只见刀柄在外。 ——可她根本没有将匕首拔出刀鞘! 丁小发心下骇然,脸色惨白,突然意识到,这位言笑晏晏的年轻夫人,分明是位武林高手!她对付一个人尚且只能孤注一掷,伺机偷袭,对付两个人,又哪有什么反抗之力呢?这样一想,整个人的神色倒是一变,脸上流露出强烈的憎恶之意来。 “你们想要做什么?”她喝问了一句。“我如今落到你们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想要我跪地求饶,求你们放过我,那是绝无可能的!” 这位姑娘性子倒烈,就是脑子看起来不太好使。原胧雪无奈道:“我们为何要杀你?一直以来,明明是你在自说自话,我们甚至都不明白你为什么想杀我们呢。” 无情也是旁观至此,方才开口道:“丁姑娘,你还是把话说清楚的 好,我等还是第一次拜访此地,究竟又是什么时候同姑娘你结了仇呢?” 丁小发愤恨道:“什么时候结了仇?无情,你果然无情,又何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明明就是你……下令抓了我哥哥!” ——原来,她兄长丁小臂,模样标致,擅唱青衣,常常遭到客人的调戏,只是为了生计,只得隐忍。客人之中,有一人乃是城南副总捕头,“虎爪王”高立,对他垂涎已久,前几日,便说是奉了无情的命令,请他调查一桩杀人案,把丁小臂提走了,丁小发担忧兄长,找他询问案情,却被其动手动脚,如何不懂得对方的意思?如今又听说无情这个恶棍来了村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要借着卖唱的名义,杀了他这罪魁祸首! 听完这一段实情,无情和原胧雪面面相觑,两个人都颇有些无奈。无情沉声说道:“我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也没有什么案子需要你哥哥来配合,不管你相不相信,此事,我会调查清楚,若是高力假传律令,擅自抓人,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因着丁小臂如今生死不知,无情急着查案,原胧雪自然也不好继续喝酒了,只得让店小二把剩下的酒打包送回客房,等着办完了事情继续喝。两个人连夜赶去了高力家中,却没问出事情真相——因为高力死了。 高力就坐在他家大厅的椅子上,看起来是正在吃饭的时候遭遇了袭击。他七窍流血,死状恐怖,无情细细查看一番,从他的天灵盖上抽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长针来:“是暗器。” 这条线索断在此处,两个人又去了一趟府衙,寻了总捕头沈巡查问,方才知道此事,全是高力一手策划,府衙之内,居然没有人知道丁小臂被抓一事!他被抓走之后,也并未被关在衙门内,而是不知道被高力藏到了何处。 “高力居然如此行事,我难辞其咎,一定会查出丁小臂的所在,还他一个清白!”面对无情,沈巡的态度十分恭敬,斩钉截铁的做了保证,就差立下军令状了。他身为本地总捕 头,失查的罪名是绝逃不过去的,无情也懒得听他多说,叫他查到线索,就派人去酒楼告知自己,随后便同原胧雪一起离开了。 “其实,我们还有一条线索没查。”原胧雪推着他的轮椅,把他送回了酒楼,一边往酒楼后院望去——那应该就是掌柜邹重宵住的地方,但此时万籁俱寂,没有点灯,亦没有人声,不知道他究竟是睡了,还是根本已经不在房内了。 不过,去查一查,反正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原胧雪把无情送上了楼,就径直往后院去了。她一向很有自己的主张,无情也不好多说,只得叮嘱她自己小心,早些回来。 “你还是自己小心些吧,咱们出去那么久,也许……已经有人潜伏在黑暗里,就等着你我回去呢。” 原胧雪提醒了他一句,一跃翻下楼梯,转眼便消失在了一片茫茫的黑暗里。无情凝望着她头上珠花折射的淡淡辉光消失在黑夜中,方才收回目光,推动轮椅进了屋子。 ——在他推开门的刹那,丁小发紧张的站起身来,两只手揪着裙子,娇艳美丽的脸上,露出胆怯中难掩期盼的表情来。 可惜,无情只能朝着她摇了摇头。 原胧雪轻轻松松的从墙上翻进院子,落地的时候,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侧耳听了听动静,这院子里回响着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重且熟悉,分明是之前见过的店小二,另一个轻且浑厚,却是个她没有见过的人。 ——他会是邹重宵吗? 顺着那呼吸声,原胧雪从窗户翻进了屋子,然后径直走向了床铺。那个人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声平缓而沉稳,并未被她惊醒,于是原胧雪伸出两只手指,如闪电般——刺向了对方禁闭的双眼! 迎接她的手的,是仿佛能打破天阙的一记拳头! 两个人在黑暗中闪电般过了三招,对方拳力刚猛,内功浑厚,倒叫原胧雪生出了两分对战的心来,当即变换了招式,也同样换了拳法。如此,转眼又过了十几招,甚至一 -- 第55页 路从屋子打到院子里,对方终于忍不住架住她的手臂,脱口问道:“你为什么会我的拳法?!” “你猜?”原胧雪粲然一笑,月华之下,咫尺之间,分明一个娇俏俏的伶俐美人,谁能想到她竟如此辣手,轻易竟拿不下来。 她松开了手,对方凝望着她月光一般白皙的脸庞,思考良久,猛然醒悟了过来:“不对!你所习的内功,分明与我不同,应该只是用了我的招式……” 但从刚才交手的情况来看,她以自己的拳法回击,却能丝毫不落下风,分明已是更胜了一筹,毕竟在此之前,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面,只能是边打边学,这样的武学天分,又岂不是可怕能够概括的? 想明白这一点,一股深深的羞耻和痛恨,就涌上了他的心头。 “能察觉到这一点,你的脑袋,倒也不差嘛。”原胧雪笑吟吟的说道。“此法名为小无相功,不着形象,无法不依,你瞧,我的拳法比起你的,又当如何呢?” 她说起武功的时候,因自傲之故,总是不自觉的带出两分轻蔑之意,那和她交手的男人颇觉受辱,顿时握紧了拳头,好半晌,才终于松了开来:“……是,我不如你!倒想不到,诸葛神侯,竟还能寻到你这样的帮手!” “嗯?”这话便有些意思了。原胧雪问道:“你是什么人,和神侯有仇么?” “我叫顾铁三,等会儿,你倒可以问问无情,我同他的关系。”那人嗤笑一声,这样说道。“我知道你要找邹重宵,但他并不在这里,而是和其他人一起去埋伏无情去了,他们几个人就是加起来,也不是无情的对手,可就是这么不自量力,总觉得一群蠢货联合起来,就能打过四大名捕了!” “那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的?”原胧雪心道,若真是这么说,顾铁三自己,不也是那所谓的“蠢货”之一吗? 似乎猜到了她的心里话,顾铁三不屑说道:“蠢货虽然是蠢货,但无情要对付他们,总是要出手的,我只是想看他要如何还 击罢了!谁知道你不同他一起上楼,却自己跑到这里来……” 原胧雪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这么说来,你和无情,迟早会有一战了?” 顾铁三道:“当然,他也是知道的,怎么,你要替他出战吗?” 他似笑非笑,很想要借此羞辱无情一番,然而面前的少女摇了摇头,用一种令他嫉妒不已的笃定语调如是说道:“不,他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人,你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随后,原胧雪道:“我要上楼去了,你要一起来吗?” 她虽然笑语盈盈,好似是真心实意邀请他一般,顾铁三却登时心生警惕,明白若自己回答的是“是”,对方腰间的刀只怕下一刻就要出鞘! 他可并不想见识那已经杀了十数高手的刀法。 “今夜,我已是不枉此行了,就请你代我向无情问好吧。”说罢,顾铁三转过身,就这样施施然离开了。 原胧雪也不去管他,见他离去,自己又顺着原路登上了酒楼。 无情自然已经与人动过手了。 客房之内,倒着两具尸体:一个喉咙中刀,一个印堂中刀,这两个人模样如出一辙,瞧着居然还是一对兄弟;一个人被暗器打中中庭穴,已然瘫痪,满头大汗,如同一滩烂泥一样伏在地上,却是原胧雪欲寻而不得的邹重宵。 客房的窗户大敞着,是有人从窗户飞跃了出去,墙上还嵌着带血的暗器。无情坐在床边,见原胧雪走进门,不由唤了她一声:“原姑娘,你来得正好。” 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显得十分紧张。原胧雪耳目聪敏,已经听得细细的女子的呻/吟从他背后的床帐里传来,不由挑高了眉,笑话他道:“大捕头,你可真是好艳福啊。” “不要说这样的话!”不知为何,无情忽然呵斥了她一句。他气息急促,声音也颇有些喑哑,喉头滚动了几下之后,终于喑哑的说道:“丁姑娘是中了药,才会……才会变成这样的。” “我知道,她若是那样随便的姑娘,早就 委身高力了,哪还轮得到你。”原胧雪不以为意的回了一句,随后便走到床边,弯下腰去,把丁小发抱了出来。 盈盈灯光之下,那少女发髻凌乱,玉面通红,散开的衣襟间,露出一节白玉似的脖子,也泛着妩媚的红意,正可谓是秀色可餐。无情早已别过头,原胧雪反正看不到,抱着她径直离开了房间,往更高一层的客房去了。 过了一会儿,等她安置好丁小发后返回来,就发现无情锁了房门,不让她进门了。 “无情?”她敲了敲门。“你怎么了?让我进来,把你屋里的尸体清出去吧?” 好半晌,无情才微微喘着气,回应道:“……不必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然而,原胧雪岂会听他的?他既然不许,那她也只能自己动手了——原胧雪一掌劈开门上的挂锁,先把两个死人扛出屋子,然后又把烂泥一般的邹重宵也拎了出去。 无情躲在床上,咬着牙一直听着她的动静,此时方才松了口气,放松身体倒在了床头。他满头大汗,浑身燥热不已,下意识的扯开衣领散热,随后,身体却又是一僵。 熟悉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是原胧雪又回来了。 她为什么要回来?她还有什么事没有做? -- 第56页 他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顿时心跳如擂鼓,实在克制不住自身反应,连忙开口阻拦道:“我累了,想要休息了。原姑娘,你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可好?” 原胧雪的声音穿过床帐,落在他的耳中,有种别样甜美的味道:“你这就累了?没关系,我不累啊。” 他听到对方拿起酒壶倒酒的声音,不想这姑娘竟是看上了自己桌上的酒,顿时大惊失色,再顾不得其他,连忙拉开床帐,高声叫道:“不行!你不能喝酒!那酒里有胭脂泪!” “嗯?”原胧雪侧过头,把玩了一下手里的酒杯。“一个春/药,名字倒还取得挺好听的。” 她并没有喝下那杯酒,而是随手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伸手解 开了自己的腰带。无情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瞧了一眼她衣下露出的肌肤,便浑身犹如火烧一般,不由躲回床帐之中,一只手用力抓紧了面前的布料。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脱/衣服啊,瞎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这是在问什么?”布料滑落在地上的声音之后,是首饰被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原胧雪解开发髻,散下长发,来到床前拉了拉床帘,见无情死活不松手,两个人的角色似乎完全倒了过来,不禁笑道:“你要是让我动手,只怕这整个帐子都保不住,那可就什么遮的都没有了哦。” 无情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你不需要做这种事……我自己会解决的。” 原胧雪嫣然一笑,意味深长的反问道:“你真的觉得,如果我不乐意,有人能勉强得了我吗?若是善心大发,丁姑娘还在等着我呢,又何必来管你?” 她再次拉了拉床帘——也不知道是终于想通,还是无情的手就此脱了力,这一次,她轻而易举的拉开了那层屏障,抬脚便跨上了床。 无情仍做着最后的抵抗,将手背搭在眼睛上,仍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喘息声,但那喘息声不知道为何放得极大,在他耳边一声声回响着,让整个房间的温度愈发炽热起来。 他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摸上他的侧脸,比起他滚烫的体温,那只手冰冰凉凉,让他觉得很舒服,于是情不自禁的把脸侧了过去。原胧雪带笑的声音响在耳边,像只小钩子一样勾着他的理智:“我可以摸你的脸吗?” 她其实已经不需要答案了,无情也根本拒绝不了她。那只手拉开他的手掌,细细摸过他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温热的嘴唇,甚至饶有兴致的揉了揉他通红绵软的耳朵。原胧雪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你是这副模样啊。” 她双目失明,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看”自己的模样,无情心中先是一痛,但这心痛之中,却也有暗暗的庆幸在心底漾开——因为这样 第三十六章 既然顺利返京,回到了神侯府这个安全之所,又没有了诸多稀奇古怪的案子打扰,原胧雪干脆摒弃杂念,把自己关在房中闭关调息了—个月时间,仔仔细细的梳理了自己体内紊乱的内息。 ——而等她结束闭关以后,才知道这—个月里,田纯给她写了—封信,请她到城郊别院—聚,说是自己母亲想要感谢她的救命之恩,不过因为闭关不能被打扰,无情已经代她回了信,说明了她不能赴约的原因,田纯随后也再写了信来,说她也因事耽误,未能上京,深表遗憾,此事只能暂且推后了。 “可惜了,她这么温柔可爱,又善解人意,想必那位田夫人,也—定是位很讨人喜欢的夫人吧。”原胧雪读了信,将信纸叠好,随手从无情的书架上取了个空匣子装了进去,随后便趴在伏案整理案卷的无情的背上,巧笑嫣兮的问他:“不过,大捕头这个内人,做得可真不错啊,以后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也要劳烦你帮我写信啦。” 想了想,她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在无情耳畔说道:“就是不知道,田姑娘看到这封信,究竟会怎么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呢,嗯?” 伴随着温热的呼吸,她—点不意外的发现无情的耳朵又变得滚烫—片,不由伸手过去揉了揉那片想来—定令人十分心痒的红色。无情无奈的转过身,捉住了她的手:“别闹。” “哈哈,像我这么热情的女朋友可是很难得的,你可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哦。”原胧雪调侃了他—句,到底也没做得太过分,把他放开以后,便站到桌边,—边帮他磨墨,—边随口问道:“怎么?我不过闭关了—个月,又出了什么麻烦的案子吗?” 她—说起正事,无情顿时松了口气,也正色同她说道:“其实近日来,并未出现什么要案,只是,我收到线报,得知—位要犯近日在南寨附近出没,如今,三位师弟各自有要事在身,尚且不能返京,因此,我不日就要启程前去捉拿他了。” 闻言,原胧雪停下手里的动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无情说道:“有—件事,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能不能给我—个答案?” 无情含笑道:“你说便是。” 原胧雪肃然道:“自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觉得这地方纲常紊乱,人心险恶,委实奇怪得很!怎么武林之中,到处是阴险小人、卑鄙之辈?这也就罢了,但似黄老前辈、周城主那样的正义之士,却俱都不得善终,这又是什么道理?就好像人人学的不只是武功,也是引人作恶的毒药—般,难道就有那么多人毫无礼义廉耻、不讲仁义道德,只看得到功名利禄吗?” -- 第57页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无情—时却也有些沉默。这样的问题,难道他就从没想过,从不疑惑吗?不,当然不是,只是有些疑问,知不知道答案,其实—点意义都没有。 “……虽然,黄老前辈和周兄不幸遇害,但殷寨主并未因此退缩,仍然保持着正义之心。”他拉住了原胧雪的手。“你这—路走来,固然有见到许多令人失望的事,但难道就没有值得高兴的事吗?不,并非如此。北城被困,黄老前辈亲身赴援,后来,为了查明诸位女侠被袭身亡的案子,我要求借用黄夫人的身份,他也二话不说,当即应允下来,并且不顾身上的伤尚未痊愈,亲自前来为我遮掩……难道因他过世,他为我们做的—切,你便俱都忘了?” “不。”原胧雪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才会觉得……那么难过!” 其实无情说起自己这位已逝的忘年之交,也觉得—股怅然之感油然而生,只是逝者不可追,活着的人唯有振作,才能对得起对方付出的全部,因而他仍是沉声说道:“还有郭秋锋,原本他全不必卷入习家庄的事情之中,若非两位师弟的嘱托,也不至于断了手臂……但你难道要说,他这样做,是愚蠢吗?” “或许,正是因为大家都身处黑暗之中,所以这星星之火,才显得如此的难能可贵!而我们,也不应该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更应该奋起直追,做那照亮黑暗的明灯才是,不是吗?” 他的语调十分温柔,但在这温柔之中,却自有—股不可撼动的坚韧充斥其间,原胧雪听着他的话语,也不禁被他的坚定打动,垂下头轻柔的“嗯”了—声:“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谁又说星星之火,便不能照亮长夜呢?” 虽然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时不敢说给在公门任职的无情听。 ——世道多艰,其实大多是因为朝廷无用,律法不严,若是盛世清明,如何会有如此多的小人当道! 就像二哥—手开创的贞观之治—样。 只不过她对现任皇帝委实不熟悉,只知道他常年抱病,连早朝都上得极少,想必也没什么精力打理朝政,不过倒是对诸葛正我颇为信重,常常召他进宫议事。神侯府的人言谈之间,俱都觉得今上乃是短寿之相,就是不知道他过世以后,太子登基继位,又会是什么样的执政风格了。 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想这些,也是没什么用处的。整理了—下心情,原胧雪转而说道:“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你若是要出门,还是让我随你—起去吧,好歹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无情其实又哪里舍得同她分开?两个人方才确定了心意,原胧雪便闭关修行,连送饭的工作都由四剑童包办,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颇觉得有些寂寞,以至于明知道她同自己—起出门,必然又会同人动手,心里亦是不想拒绝她的提议。 “你不是讨厌走火入魔,思维不受自己控制吗?”他捏着原胧雪的手指,柔声说道。“汴京虽然颇多暗潮,到底乃是天子脚下,你留在神侯府中,有世叔照看,才不会令内伤反反复复,影响身子。” “诶,这你就错了,我答应苏梦枕,要为他做—件事,这项承诺还没兑现呢,他若是要请我捉刀,要对付的,想必也绝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原胧雪眯起眼睛想了想,趁着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干脆—提裙子 ,直接跨坐到了他腿上。“好吧,我坦白了,其实我就是不想和你分开,可哪有新婚燕尔,就抛下夫人自己外出的,你说对不对呀?” 无情脸上的热度方才消下去,被她这样—搂,便又不由泛起晕红来。他咳嗽了—声,好半晌,才低声道:“……我也想你随我去,只是不想看你再受伤了。” “说的也是,我要是再走火入魔,你可就要小心啦。”原胧雪故意曲解了他的话,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喉咙,又顺着他的脖子,—直摸到了他的下巴。“因为,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你的另—个杀手锏在哪儿了……” 她—边说,—边俯身下去吻他,无情闭上眼睛,也仰起头含住她温软的嘴唇。两个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却忽然有—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随后是铜剑—把推开了门:“公子!……咦,胧雪姐姐你也在啊。” 原胧雪背着手站在窗户前,忍着笑意朝他点了点头,只是自家公子不知为何沉着脸,瞧着有些不高兴。铜剑哪里知道自己打断了什么,赶紧将手中的信筒递上:“青州传信,已经找到周笑笑人了!” “周笑笑?”原胧雪歪了歪头,朝他招了招手。铜剑高高兴兴的扑过去,义愤填膺的同她介绍道:“对,那是个大坏蛋,和他师妹—道,到处作乱,公子盯了他们好久了,这回可算是能抓到人了呢!” “那事不宜迟,我们尽快上路吧,省得错过了犯人,咱们大捕头啊,又要日思夜想、茶饭不思了。”原胧雪笑着说道。铜剑顿时惊喜道:“姐姐,你不闭关了吗?要同我们—起去?” “当然啦,闭了—个月,若是再关下去,只怕我不会走火入魔,也要憋出别的毛病来了。”原胧雪捏了捏他的脸。铜剑才要答应,却听无情沉声说道:“不,你还是留下来。” “……无情?” “听话,就是因为你的内伤才刚稳定下来,才不应该这么肆意妄为,还是留下来,让世叔多照看你几日才好。”不同于刚才的犹豫,无情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原胧雪同他僵持了 -- 第58页 片刻,察觉他的想法的确不会更改,终于还是退了—步。 “好吧。” 这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选择答应他了。 也是怕事情有变,当天夜里,无情便带着四剑童匆匆离开了东京。他—走,诸葛正我又整日忙于朝堂中事,少有空闲,原胧雪每日练武之后,都颇有几分无所事事,倒期盼着温柔来寻她玩耍了。 ——但温柔的到来,却并非寻常串门,而是给她带来了—个十分古怪的消息。 “……连云寨大当家,‘九现神龙’戚少商被追杀了?。” 原胧雪回过头来,手里拿着剪刀和—枝开得正好的山茶花。温柔焦急的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不慌不忙,也不惊讶,连忙重重的嗯了—声。 “这是苏梦枕的意思吗?要我去救他?”他要坐镇金风细雨楼,不好自己出手,倒也不是说不过去。戚少商之名,原胧雪听铁手说起过,对方统领连云寨义军,驻扎在边关,—直在同犯境的辽人周旋,是位难得的英雄好汉,因而自己倒也乐意为他走这—遭。 “不是不是!”然而,温柔却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苏梦枕是怎么想的,也不好随意去打听,只是算得差不多到了时候,又打听到无情外出,立刻想起了《逆水寒》中的—出惨剧——无情误以为缺了—只手的戚少商是周笑笑,害他被顾惜朝等人所抓,随后,金剑会被刘独峰误杀! 她当然不可能坐视这段剧情发生,但就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就算有系统在身上,只怕也不够在逆水寒这个可怕的副本里死的,思来想去,还是让武功高强的原胧雪插手,才能让—切变得和原著不同。 她同原胧雪说了戚少商被顾惜朝斩断—臂之事,又说金风细雨楼接到消息,对方逃亡的方向就是青州,害怕无情弄错了人……还详细同她说了刘独峰和身边六位下属的形态特征,生怕她也弄错了人,再引出什么可怕的悲剧来。 在她诉说这—切的时候,原胧雪只是静静的听着,不发—言。等到温柔忐忑的说完,她才放下手里的剪刀, 随手把那朵沾着露水的山茶花戴在了鬓边。 “放心吧,我会追上无情,也会去救戚少商的。”她把—只手放在温柔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温柔反手抓住她的手,顶着脑海中系统激烈的再□□对,还是同她说道:“还有……请你—定要看好金剑!他……我、我前些日子看到他,印堂发黑、乌云罩顶,恐怕,近日会有性命之危!” 这话—脱口而出,她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这等无凭无据的迷信发言,若是原胧雪不信,她又该如何分辨呢? 然而,出乎她预料的是,原胧雪非但没有丝毫的怀疑,反而认真回应道:“温柔,想不到,你居然有这样的本事!你放心吧,有我和无情在,金剑是不会出事的。” 温柔:“……” ……就这么随便的相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2409:42:13~2021-01-2521:5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手手脏了、织梦师、人烟寒橘柚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烟寒橘柚55瓶;ziseli glo g20瓶;夏天不远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不得不说,人有时候,会犯一种很奇怪的错误。 那就是明知道这件事是错的,甚至之前明明已经在这件事上吃过了亏,但在面对同样的事情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的一头撞在南墙上,甚至还会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一次肯定没有问题了! ——原胧雪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上两次还只是走错路而已,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感觉到自己身边根本都是一片茫茫的沼泽地,原胧雪牵着马,不禁也陷入了一片纯粹的茫然之中。 她顾忌随身马匹的性命,不想带它涉险,干脆把马拴在一边的树上,自己用轻功先去前方探探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让她微微有些皱眉,幸而走出不远,她就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气。 在这样的地方,居然有人生火,有人烤肉,岂不叫人惊奇? 但至少会烤肉而食的一定是人,而不是动物,只要是人,就能开口说话,就能为她指路;再不济与她同命相怜,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也能互相帮一把手,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想着,原胧雪便换了方向,朝着香气飘来的方向掠去。她很快就发现沼泽里其实还埋伏有其他四人,顿时明白,自己大约又无意中卷入了什么江湖争斗——不然谁会呆在这样偏远又脏乱的沼泽地里? 总不会人人都像她一样迷了路吧。 果不其然,她脚步稍缓,沼泽地里的人们却忽然动起手来!原胧雪凝神细听了一阵,分辨出除却攻击的四个人以外,被攻击的是两个人。那埋伏的四个人武功不高,却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又精于配合,实力并不差;但要论武功,被攻击的那两个人,委实高出他们太多。 ——并且其中,还有一独臂人,是在场武功最高的一个!原胧雪立刻就想起温柔告诉她,戚少商被斩去一臂的事,还有一个周笑笑,两个人俱是武功高强之辈,该怎么判断他们的身份?再说诺大江湖,断臂的人绝不止他们两个 -- 第59页 ,若是其他人,自己又该不该阻止他们的争斗呢? 但是这样的事,总是不能过多犹豫的。她只是略作思考,就下定了决心,抬脚便想插入其中;那边动手的人,想必也是一直提心她的动作,一看她气势汹汹而来,顿时打斗得愈发激烈起来! 突然,那四人中的其中一人被那独臂人一脚踢飞,落到沼泽地里,一时气竭,动弹不得,眼看就要沉入泥水之中,顿时吓得大声呼救起来,他的同伴连忙上前救他;另有一人见势不妙,忽而夺过同伴背上的弓,搭弓引“箭”,将自己怀中的一枚金丸射了出去! “不可!”那被夺了弓的人惊叫一声,连忙将手搭在了同伴的肩膀上;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霎时间,那一枚金丸在空中绽开,化作漫天飞泥,如同一张大网一般,直盖而下,只要稍有触碰,便是万劫不复! 但那对被围攻的男女,也绝非易与之辈,当即察觉这泥网唯一的生门,就是发弹之所,皆是一跃而起,朝着那点空隙直冲而去! 只是这样一点点缝隙,已是让他们逃出生天,齐齐朝着那射箭的人攻去!那人倒也烈性,不闪不避,抬手相迎,还是他的同伴手上铁尺一振,呵斥他一句“退下!”,倒拦在他身前,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势。 他见独臂人三两下便将自己的宝弓夺了过去,不由伸手想要夺回来,然而顾了这头,顾不得那头,那与独臂人同行的女子的长剑,已然朝着他的肋下直刺了过去! 只听“铮”的一声,那长剑停在半空中,再刺不进半步。一只手从旁伸过,用两只手指夹住了剑锋,却是原胧雪终于赶了过来。 女子使力拔了拔剑,却是纹丝不动,不由暗恨不已,当即撤手,退后几步,恨恨道:“好,好得很!想不到刘独峰还有别的走狗,少商,看来今日,你我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她眼中有泪,凄楚中愈发显得气质超绝,格外美艳。那独臂人自然就是“九现神龙”戚少商,亦察觉到原胧雪不好对付,当即拦在她身前道:“我来断后,你先走 ——”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因为原胧雪抓住息红泪的剑以后,反手就点住了身边锦衣人的穴道。她出手极快,其他人尚且反应不过来,就见她一只手扣在锦衣人的喉咙上,将他擒在了手中,随后沉声说道:“不想他死的话,你们都退下!” 那三个人齐齐一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被她抓住的人脸色涨红,青筋暴起,颇觉受辱,却也无计可施——为防他开口要求其他人弃他不顾,原胧雪方才也顺手点了他的哑穴。 “这……”戚少商诧异道。“还请问姑娘是什么人?” 原胧雪不答反问:“你就是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当家?” 戚少商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确实就是戚少商!” 原胧雪笑道:“那就对了,我不认识你,你也没见过我,但我此行,就是来找你的!我叫原胧雪,你既然是连云寨大当家,自然消息灵通,不至于没听过我的名字吧!” 她出现在江湖上的时日虽短,但却委实已是名震江湖。戚少商果然肃然道:“想不到,你居然就是那位原姑娘。” 这位姑娘年纪虽轻,又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突然,但手中数条人命,俱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甚至连捕神柳激烟都是她联合冷血擒住,如何是好对付的人?戚少商既然听过她的名字,对面刘独峰的四位部下,自然也听过她的事迹,周四当即冷笑着说道:“好个原胧雪!你要帮助此人,就是帮助朝廷钦犯,对得起收留你的诸葛神侯吗?!” 原胧雪诧异道:“笑话,我刚才若是不出手,你的同伴就要死在这里了,现在他又在我手里,你哪来那么大脸,对我说这种话?先生的名声,不需要我来维护,我要做什么,也不是你这种差点害死同伴的废物能指责的!” 周四就是刚才拉弓之人,被她这样反唇一讥,脸上也是乍青乍白,难堪不已。原胧雪也不同他多说,而是继续问戚少商道:“他们是什么人?” 戚少商道:“他们是刘独峰的四位部下,你手里抓的是云大,对面是周四, 旁边是李二和蓝三。刘独峰和剩下两个人在沼泽地外面,还未赶过来,此人有洁癖,轻易踏足肮脏之处,因而追得慢些,但也快过来了,他乃捕神,与诸葛先生同辈,成名已久,武功远在此四人之上,你要小心。” 他一眼看穿了原胧雪的意图,且已明白原胧雪武功之高,不在自己之下因而尽可能的同她说清楚目前的情况。原胧雪果然道:“好,我留下来挡住刘独峰,你带着她走吧。” ——从头到尾,她没有多看息红泪一眼,亦没有问过她的姓名,轻视之心可见一斑,盖因若非云大最后一搭周四的肩膀,让那丸泥有了破绽,他二人绝无可能逃过方才的天罗地网! 因为如此,在场武功最高强的戚少商,亦只想将他们打退,并无杀人之心,息红泪却一出手就是杀招。她当然没有做错,因为这一路上,他们被追杀得太久太久,也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惨事,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也实在憎恶这几个穷追不舍、将其逼入绝境的人,更何况她若不下杀手,要杀人的就是对方了,但在原胧雪看来,她和对面的周四,也不过是同样的人罢了。 -- 第60页 戚少商此刻只想同息红泪一起活下去,也已看出原胧雪武功之高,甚至还在自己之上,因而也不多说,只艰难用独手握拳砸了砸自己的胸口:“多谢!” 然后,他就一把抓起息红泪的手,带着她迅速消失在沼泽地的另一头。 李二、蓝三、周四这三人,除了看着他们动作以外,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恨恨的盯着原胧雪不放;后者垂下眼睛,凝神等候了一会儿,终于又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靠了过来。 来的两个人抬着一顶轿子,停在了周四等人的身边。原胧雪微微一愣,想到无情,不觉抿嘴一笑,却又很快收起笑容,将手按在了自己腰上的飞燕刀上。 不过既然正主来了,她屈指一弹,解开了云大的穴道,将人推了过去。刘独峰掀开轿帘,见自己还未开口,她已经将人放回,也不觉微微一愣,不禁叹道 :“原姑娘,你何必插手这件事。” 他不必身旁的部下开口,便已经说出了原胧雪的身份,想必对她曾经做过的事,也是了如指掌,原胧雪也不同他客气,直截了当的说道:“我虽然得诸葛先生垂爱,暂居神侯府中,但毕竟不是公门中人,不归他管,也不是奉他的命令来的,你们公门中的那一套,就不必同我说了!在我这里,这就是一桩江湖事,江湖事江湖了,刘神捕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刘独峰年少成名,就是在内廷之中,养尊处优数十年,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江湖之事,却不如旁人那么清楚。但就算是再不清楚,他也知道江湖上默认的规矩就是,谁的拳头大谁说话,原胧雪的意思也是如此:打赢了她,就可以从这里过去追击戚少商,若是输了,就只能在此止步,放过戚少商一回。 ——但她武功之高,绝非假话,到底盛名之下无虚士,更何况她如今的名声,根本是踩着柳激烟、敖近铁、唐失惊等一系列成名数十年的江湖高手的头上走上去的,比起江湖上的许多所谓的大侠,可要真实太多!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是你擒住了柳激烟。” ——柳激烟外号“捕神”,同“神捕”刘独峰、“捕王”李玄衣齐名,即为三绝神捕,都是公门之中,最负盛名的几位神捕之一,但其真实身份,其实是昔日为祸江湖的□□高手,飞血剑魔的传人,为报师仇,意图杀死沧州一带的五位大侠“武林五条龙”,却歪打正着,被刚刚来到此界的原胧雪出手打伤,随即被冷血擒获归案。 “是我,怎么,他是你的朋友,你要为他复仇吗?”对自己做过的事,原胧雪从来不怕承认。 “不,你为公门除此败类,以正风气,是对公门有恩,念在此事,我本该让你一回,但戚少商是朝廷钦犯,抓他归案,是我的任务,我势在必得,这就对不住了。”刘独峰款款说道。 “你要办案,这是你的职责,当然没有做错,可为什么,朝廷要通缉戚少商呢?”原胧雪不解的问他。“这 一路上,我也打听了解过,所有人都说,连云寨做的,都是抗击辽军,劫富济贫的义举,既没有打家劫舍,也没有欺压百姓,戚少商九现神龙之名,更是威震江湖,到底,他们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恶事,你们要下如此狠手,以至于连云寨九位寨主,死的死,背叛的背叛,如今已经只剩下戚少商一人了!” 她指着云大道:“你自己也有兄弟,也珍惜在乎他们的性命,那就不要同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就算是公门办案,也要讲律法,讲道理,不是谁随便说一句话,就能一手遮天、指鹿为马的,这个世上,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话说到这里,她那黯淡的双眼之中,似有一股愤怒的烈火骤然燃起,让刘独峰也不禁有些语塞,好半晌,他才答非所问的回答道:“……你并非公门中人,兴许,才是一件好事。” “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不,小姑娘,朝堂之上,有太多太多这样的道理了!” 说罢,他猛地从轿中跃出,一把抽出抬轿的廖六的长剑,朝着原胧雪急打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2521:50:48~2021-01-2707:4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譬如朝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手手脏了20瓶;邓布利多的红裤衩10瓶;织梦师8瓶;沉重的浮云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刘独峰一剑袭来,声带风雷,势不可挡! 但原胧雪的回击也很快、很强势,刀剑交错的刹那,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碰撞声,刘独峰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虎口剧烈的一震。 “好刀法!”他脱口而出,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沸腾起来。势均力敌的对手本就难得,何况如她一般年轻且骄傲,更让人有一种作为长辈的欣慰和英雄迟暮的伤感。 不过,要他就这样服老,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你的剑法也不赖。”原胧雪一边回答,一边运转起了凝雪功。这功法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能将她能触碰到的一切水源冻成冰雪,虽然她学得不怎么样,但仗着自身内力浑厚,将四周的这片沼泽冻住,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刹那间,满天飞雪纷扬落下,洋洋洒洒的落满了一地,将一切的污水和腐烂的落叶掩盖在其中,伴随着凛凛雪风,天地间俱是一片干净、空旷的纯白。 -- 第61页 察觉到脚下原本湿软的土地已经被冻得结实,原胧雪昂起下巴,对刘独峰道:“你可以下到地上来了,再怎么洁癖,不至于连白雪也受不了吧?” 刘独峰果然落到了地上。 虽然四周的气味仍然难闻,但看不到满地的污水,让他糟糕的心情已然好转了许多。他眯起眼睛觑着原胧雪,终于沉声说道:“你本来应该尽一切努力来打击你的对手的,而不是顾虑我的心情。” 原胧雪笑了:“是吗?或许吧。但我并不需要!” 好个傲慢的姑娘!刘独峰本该因她的挑衅发怒的,但他望着她,最终只是宽厚、潇洒的一笑:“好,那我们就来好好的比一比吧!” 他说了这句话以后,他的六位部下抬着他的轿子,当即退出了老远,不再试图打扰他们的比斗。刘独峰一声长啸,足尖一点,如鹰击长空一般飞掠过去,长剑仿若闪烁的电光,虚实相交,仿若接连落下的雷霆一般,织成一面密密麻麻的剑网! 原胧雪却毫不畏惧,提着刀迎面而上,坦然迎上了他的剑锋。她的刀法稳打稳扎,倒不似大部分年轻人 那般花哨,有的时候,甚至显得朴素得有点出奇,但一招一式,却能以慢打快,恰到好处的封住刘独峰的进攻,刀锋如风般自由飘逸,雪亮的刀光,始终在对手的脸上留下一抹淡淡的艳色。 两个人从白日一直打到夕阳西沉,方才各自停住动作。原胧雪道:“你明明知道,不对我下杀手,是不可能从我这里过去的。” 刘独峰苦笑道:“你明明也知道,不对我下杀手,我终究,还是要追上戚少商的。” 原胧雪理所当然道:“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你要追他,就去追吧,但总归,你现在知道了,我会一直护在他身边的。” “哼。”刘独峰森然道:“你纵使能护住他一时,又能护住他多久呢?你难道以为,朝廷派来抓他的人,就只老夫一个吗?” 原胧雪道:“我是不清楚有多少人在找他,但我相信,来这里帮他的人,也绝不止我一个。” 她肃容道:“刘捕头,我想要你知道,我们来这里,为的,其实并不仅仅只是戚少商,而是为了公理和正义!所以,无论有多困难,我一定会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的!” 她知道刘独峰停下手,就是要放任她离开的意思,便也对他点了点头,纵身一跃,衣袖飞扬之间,已如同鹤一般轻松越过树梢,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只剩下刘独峰站在一片渐渐融化的雪地里,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看这雪,多干净,多美啊,可谁又看得到,这下面,其实是一片肮脏的沼泽地呢?纵使一时能被白雪遮掩,但等冰消雪融,总是要暴露出来的。” “爷?”他的六位仆从纷纷发问,其中又以云大最为忐忑、最为羞愧——若非他无用受制,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戚少商和息红泪扬长而去? 然而刘独峰的手安抚的落在他的肩膀上,并没有责怪他,只是平静的说道:“我不会再让他们逃走一次了。” 另一边,原胧雪也遇到了一点难言的麻烦——戚少商是顺利逃走了没错,可她怎么知道他跑去了什么地方?虽然她当然可以先朝着一个方向追过去瞧瞧,可若是这次错了,比刘独峰更晚找到他们 ,那可就太打自己的脸了。 她心有顾虑,只先回去取了自己的马,谁知道却发现有人站在她的马边,笑吟吟的朝她抱了抱拳。 “原姑娘,在下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原胧雪轻飘飘的落到他的面前:“你是什么人?” 那人恭敬说道:“姑娘唤小的一声十一郎便是,我家主人让小的在此等候姑娘,请姑娘现在随我前去,好追上戚大侠和息大娘。” 有人带路,那当然是好的,原胧雪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又多问了一句:“那,你家主人又是谁?” 十一郎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家主人乃是赫连候府的小侯爷,赫连春水。” 他的语气充满了骄傲和自豪的意味,原本以为对方会露出惊讶的表情,谁知道原胧雪歪了歪头,毫不客气的说道:“没听说过。” 十一郎:“……” 夜幕降临的同时,磅礴的雨水也携着巨大的声响袭击了这片土地。 赫连春水手握银枪,站在一家酒楼的后院里。他是个年轻贵气、俊美非凡的年轻人,尽管之前从未见过原胧雪,但在看到她的时候,他却好似早就她相识一般,醇熟的同她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小侯爷。”尽管一路上听十一郎详细介绍了自家主人的情况,原胧雪却也没太在意,只知道他也是为救戚少商而来,身边还跟着好几位能力各异的门客,因而对他抱了抱拳。“戚少商他们人呢?” “在酒楼里。不过刚才,顾惜朝的人马也到了。”赫连春水朝一旁的酒楼看了看,又转回来对原胧雪道:“不知原姑娘可有胆量,随我杀进去救人?” 原胧雪并不知道顾惜朝是谁,但也并不多问,只是笑着答允道:“有何不可!怎么,要我来对付那个顾惜朝吗?” “是,他就有劳姑娘你来对付了,我和十一郎他们,会擒住尤知味的。”他之前其实也在沼泽地中,原本意图亲身阻击刘独峰,好让戚少商等二人离开,只是被原胧雪捷足先登,便只将十一郎留下,自己追了过来。 -- 第62页 虽然只在沼泽地里远远看了一眼,但亲 眼所见她和刘独峰都能打得有来有回,并且丝毫不露下风,赫连春水此时待她的态度格外慎重——她尚且如此年轻,就已经有了这份本事,未来未尝不能一问江湖的顶峰,这样的人,能做朋友,自然是比当仇人好的。 他知道原胧雪看似正常,实则双目失明,未必分辨得出顾惜朝来,因此先同她说明了顾惜朝惯用的武功和武器。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十一郎一直在他们身边,对着镜子涂涂画画;等他们说完话以后,站在他们身边的已经全然不是十一郎,而是一个长身玉立、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分明就是另一个顾惜朝! “可以了,动手。”赫连春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他方才处置了出来杀人的冷呼儿,也不能拖得太久,以免酒楼里的顾惜朝等人心生戒备,幸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掩盖了多余的声音,接下来,就全看谁技高一着了! 于是,易容成顾惜朝的十一郎先行一步,大大方方的来到正门外,重重扣响了门扉。门里一时寂静无声,过得片刻,才有人答应一声,缓缓打开了门。 “来啦——”来人表现得很平静、很随便,一副毫无警惕心的模样,实则浑身紧绷,已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他看起来格外瘦小,容貌平平无奇,比起江湖人,更像个酒楼里打杂的小二,然而其曾三任皇帝御厨主管,天下厨子皆听命于他,却是位十分另类的大师——他就是尤知味! 他推开了门。 ——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站在门外扣门的人,居然会是顾惜朝。 顾惜朝明明就在店内,甚至刚刚在才和他说过话,这个人怎么会是顾惜朝? 到底谁是真的,谁才是假的呢?! 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形,大概无论是谁,都会有一瞬的迟疑;但对于一个武林人士来说,这一瞬间的迟疑,便已经是生死大忌了! 因为在门退开的刹那,原胧雪和赫连春水已然齐齐出了手。尤知味在震愕之余,反应仍然极快,下意识的往一旁晃去,躲开了赫连春水突袭而来的银枪,然而有一道银光只是在他眼前虚晃了一下,便径直穿过了他的衣服 ,打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只感觉肩膀上一阵冰冷,再伸手去摸,却已是什么都没有了。 那记暗器是什么?上面是不是涂了毒?尤知味满头冷汗尚未落下,一阵细密如千万针扎的剧痛已经在背脊上炸开,他只来得及惨呼一声,顿时滚在地上,左右翻滚,重重的撞在桌子、墙柱上,直至气息奄奄,仍然止不住的发出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惨叫,其模样之凄惨,让四周的众人一时不敢上前。 原胧雪却没有分丝毫的眼神给他。 将那片薄冰制成的生死符屈指弹出之后,她的刀已经如流星一般一闪而过,朝着店内一角的顾惜朝直劈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提前剧透一句,下一章有惊喜! 感谢在2021-01-2707:42:58~2021-01-2817:1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读书读到想吃坚果补脑5瓶;安倍晴雪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顾惜朝的手中分别抓着戚少商和高鸡血。 方才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立刻就抓住了这两个人,指使了尤知味去开门,准备一有不对劲的地方,便伸手杀了这两个人。 ——可他没想到原胧雪的刀竟然来得那么快! 门开之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如雪的刀锋就已经近在眼前,偏偏他两只手上都抓着人,一时间竟然难以抵抗。 想要活命,他只能放手,左右袖子中飞出一刀一斧,握在手中,整个人腾空而起,朝着原胧雪奔袭而去! 面对这样的攻势,回击才是唯一能活命的机会。 然而,就在他松手的刹那,地下突然冒出两个人,把戚少商和高鸡血拖了开去,和无力抵抗的息红泪等人放在了一起。而另一边,赫连春水的银枪,也已赫赫然朝着他突刺了过来! 挡得住原胧雪的刀,他避得开赫连春水的枪吗? 逃! 那一瞬间,顾惜朝的心中,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他以手中的刀斧迎上原胧雪的刀,同时身子一缩,借力后退,想要跳窗而逃——然而在他抽手的刹那,原胧雪的刀便已如影随形而至,十分刁钻的从下方一划而上,直接斩断了他拿着斧头的右手! “啊——”顾惜朝登时惨叫一声,但他的双脚完好,仍是奋力一跃,骤然砸碎了窗户,整个人滚落出去,消失在了夜色和大雨之中。 原胧雪立刻冲出窗户,追了上去。 “等等,阿霁!阿霁!”有人坐在椅子上,努力叫着她的名字,奈何他们齐齐中了尤知味放在酒菜里的迷药,一时都提不起力气,也没办法追上去,他只能换了目标,朝着赫连春水叫道:“赫连!赫连!” 赫连春水见顾惜朝逃窜,倒也松了口气,才回过头来,就看到他大刀阔斧的坐在桌子边,殷殷朝自己看过来,顿时大惊失色:“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先……先帮我把药解了再说!” 赫连春水哪里敢轻视他的要求,连忙抓住尤知味,威逼利诱他把 迷药的解药交出来;另一边,顾惜朝在大雨中奋力奔逃,雨水很快便将他整个人浇成了一个雨人,然而他能感觉到,原胧雪始终不急不缓的跟在他的身后,像是猫戏老鼠一般戏谑的盯着他,随时预备夺走他的性命。 -- 第63页 偏偏他被原胧雪斩断了右臂,虽然自己封住了穴道,到底只是一时得用,无法长久,若是久得不到医治,只怕他就要因失血过多而殒命了! 他怎么能死? 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或许是求生的意志,让他的脚步愈来愈快,轻功几乎运转到了极致。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已是空无一人,原胧雪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劫后余生,大松了口气,并没有发现细密的雨水中夹着细细的碎冰,淅淅沥沥的落了他满身。 原胧雪停下了脚步。 倒不是她突然善心大动,想要放顾惜朝一马,而是因为她一向奉行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江湖规矩,觉得应该戚少商亲自来复仇——反正一旦中了生死符,对方就成了她掌心里的玩物,想要他死还不容易,在生死符的折磨之下,以对方的小人心态,说不得还能转而帮助戚少商呢。 想到这里,她就干脆转身回去了,毕竟刘独峰紧随其后,说不得已经到了,比起顾惜朝,还是这个对手来得可怕一些。 然而,她只往回走了一半,脚步便骤然停了下来。有人踩着雨水急急而来,转眼就已经到了近前,这个人,她知道他之前就在酒楼里,只是不认得他,此时也猜不透他究竟想要做点什么,因而凝神等待着他的动作,以免造成误会。 她却想不到,对方来到近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却是又惊又喜的叫她:“阿霁!” 这一声夹杂在雨声之中,其实声音并不大;但落在原胧雪的耳朵里,却是声如洪钟一般,让她浑身一颤,满身戒备顿时消去了两分。 这个名字,还只在回忆中,才有人这样叫过她。 那个人扑到她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若他是想要制服她,这样就已经达成目的了,然 而他只是隔着雨幕凝望着她,忽而止不住的落下了眼泪。 “你、你究竟到哪里去啦?我不过病了一场,醒过来,你就不见了,那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到处在找你,你知不知道?!” 原胧雪根本说不出话来,他也不在意,只是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她,仿佛生怕她又一次在自己面前消失一般。“他们、大家都劝我,生死有命,不能强求,连观音婢也说,若你果真已经死了,我还不肯为你发丧,难道要你做个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不成……可是、可是,我们相识十载,同生共死,患难与共,你也只是失踪,又见不到尸体,叫我如何能甘心?叫我如何能放弃?三妹啊!但凡你给二哥托个梦来,也不至于叫我肝肠寸断啊……” 他用一只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原胧雪偎依在他急跳如擂鼓的心口上,忽然抽噎了两下,随后又变为断断续续的抽泣:“二哥……” 她像个孩子一般一边哭泣,一边道歉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我一开始,还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不起、我——” 她的情绪在短时间之内急速变化,顿时抑制不住体内的内伤,吐出一口血来。李世民一只手将她扶住,满腹喜悦顿时都化作了担忧:“阿霁、阿霁,你这是怎么了?” “对,我们先回酒楼,再叫人去请个大夫过来。”不知不觉,大雨逐渐变小,变得零散了许多,他搂着原胧雪转过身,便要沿着原路返回,走出不远,又见赫连春水打着伞迎上来,立刻招呼他道:“赫连,你来得正好!” 赫连春水心情复杂。 刚才吃了解药之后,别人都在盘腿调息,李世民却连一分一厘都等不得,一缓过神来,当即就从窗户跳了出去,把赫连春水吓了一跳,连忙跟了上来,什么戚少商、息红泪,此时都只能抛在脑后了,实在是,这个人委实出不得半点事啊! 然而一追过来,就看到他和原胧雪两个站在雨中,抱头痛哭,赫连春水赶紧打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十一郎等人,不叫他们看到这等秘 辛,只自己拿着伞拄着枪守在一边,防止还有人潜伏在暗处,会对这两人不利。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位神秘的原姑娘,居然还和这位是这等关系!难道她的失忆和内伤,背后还隐藏着不能为人所知的缘由吗? 他想得越多,目光就越是复杂,甚至鬓角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李世民倒没注意他的神色,满腔怜爱都放在原胧雪身上,还是后者缓过神来,方才抓着他的手道:“二哥,我没事,只是有些内伤罢了,等会儿调息一下就好了。” 闻言,李世民顿时不忿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从来都不爱惜自己,总是那么逞强。” 想了想,他又问道:“玄都呢?怎么他没有和你在一起?若有他在,你的伤不是早该好了么?” “玄都……”几次回忆之中,其实总有人提起这个名字,只是她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也不能参透其中奥秘,因而只能摇头道:“我想不起来了……” “你怎么连他都不记得了,他是我的大哥,是你的亲哥哥啊!”李世民十分疑惑,但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回酒楼再说其他。 等他们回到酒楼外面的时候,雨已经彻底停了,乌云被风吹散,露出月亮朦胧的仙姿。 然而月光之下,戚少商等人,却又迎上了一个新的敌人。 那是一顶奇特的轿子。 -- 第64页 那轿中的人甚至没有露面,只是露出了一只苍白的手,就能灵活应对高鸡血、韦鸭毛、息红泪的进攻,让众人颇有几分手忙脚乱;一见到这轿子,赫连春水顿时脸色大变,脱口而出道:“刘独峰追过来了!” “不是刘独峰。”原胧雪诧异的转向了他。“那是无情的轿子啊。” 赫连春水:“……” 早就被温柔打过补丁的原胧雪倒没有惊讶,大概猜到是无情行经此地,看这群人鬼鬼祟祟,又有一个满身颓唐的独臂人夹在其中,以为就是他们窝藏逃犯周笑笑,因此向他们问罪,而其他人又以为他是穷追不舍的刘独峰,也是如临大敌,两方凑在一起,便 变成现在这幅剑拔弓张的情形了。 既然猜到了状况,她便干脆忍着头痛,拉开李世民的手,直接跃入场中,背对着无情,一掌打开了韦鸭毛迎面而来的手掌:“都给我住手!” “姑娘?”韦鸭毛十分诧异。无情的轿门也打了开来,露出轿中大捕头如月般苍白的面容:“胧雪,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本来是追着你来的,只是走错了路,无意中遇到了戚少商,就和他们……一起过来了。周笑笑并不在这里。”原胧雪说完这句话,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又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无情闻到风中传来的血腥味,顿时扳起脸,屈指一弹,一条锁链自轿中飞出,卷住原胧雪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拉入了轿中。 随后,轿门啪的一声合了起来。 不远处,赫连春水脸上神色骤变,最终充满同情的看了李世民一眼,而后者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慢慢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到吧,居然会有如此神奇的发展! 话说我是不是应该提前预警一下这是逆水寒原著线对顾惜朝不友好啊。 感谢在2021-01-2817:13:41~2021-01-2912:2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鈺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几乎是被拉进轿子的同时,原胧雪就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像一朵云一样轻飘飘的落在无情膝上。 “我的头好痛。”鉴于她是违背了两人之前的约定,自己跑了出来,而且又落得了这副模样,此时颇为心虚,所以急于讨好情人,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无情却没有被她轻易糊弄过去,而是掏出一方手帕,仔仔细细给她擦净了脸上的泪水,又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你为什么哭了?”他一针见血的问道。毕竟在此之前,原胧雪一次都没有为那痛苦哭泣过。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原胧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抬起头来,朝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那种夹杂着释然、激动、心满意足的微笑,自相识以来,他也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 无情顿时动容,心头的怒火和担忧突然如融雪般消散。 “我没有伤心,是高兴!有好事发生了!”原胧雪兴奋的抬起头,鼻尖蹭上他的鼻尖。“二哥就在外面!” “……二哥?” 无情的语气充满了困惑,因为他当然知道原胧雪所说的二哥是谁。那位帝王如同星辰般闪耀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无人可以取代,但也正因如此,他当然早就是个死去已久的人了。 原胧雪却没有那么多疑问,毕竟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么其他人也能过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就是他!就是你想的那个人,来吧,我们去一起去见他吧!” 于是片刻之后,一行人又整整齐齐的回到了酒楼之中。李世民握着原胧雪的手,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目,眼泪忽然又落了下来。 旁观的赫连春水:“……”不是吧,抱头痛哭居然还能有第二轮? “你的眼睛是怎么了?”李世民哭着询问道。“内伤又是怎么回事?是有人伤了你吗?是哪个该死的混蛋做的?!我要活剐了他!” 一听到他哭,原胧雪的眼泪也跟着滚滚落下,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坦 然说道:“我在想,或许,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也说不一定。” ——他们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代价。 在离别以前,原胧雪落下的那一刀,彻底打碎了笼罩在秦王身上天命的阴影!当天夜里,他就清醒过来,神采奕奕,精力充沛,全然看不出此前病重欲死的痕迹。 秦王府人心甫定。太子和齐王酝酿的计谋还未成型,便已落空了。 李世民浑身一颤,骤然发怒道:“什么代价?什么付出?就算要付出代价,也应该是我,不是你!岂有把我的天命,报应在你身上的道理!” “嘘,不要说这样的话。”原胧雪下意识的伸手去捂他的嘴,又抿嘴笑道:“若是果真像我们想的那样,那一刀可是敲定了江山,世上如何会有如此划算的事情?便是我这一生都无法看见,也是值得的。” 至于因内伤之故,她很可能寿数不永的事,就不要让他知道了。 毕竟,要她眼睁睁看着他向所谓的天命低头,屈服于寇仲、宋缺、李建成、李元吉等人……那才是比死了还要叫她痛苦! 李世民却不以为意,搂着她道:“阿霁,别说这种混账话,等回去京城,哥哥就给你找大夫,普天之下,什么样的大夫我找不到?不管是眼睛还是什么,都是能治好的。” -- 第65页 他们兄妹情深,自是亲昵,只是难免碍了别人的眼——高鸡血就忍不住开口道:“戚兄,我还以为,这里的人都是为你来的,原来并不是啊。” 话音未落,站在李世民背后的三个男人,便齐齐看向他,露出愤怒的表情来。其中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不服气的开口道:“你什么意思?要不是为了戚少商,我家哥哥哪里会来这个地方!” “诶,史进,别生气。”倒是李世民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对戚少商抱拳道:“我和妹妹多年未见,不想会在这里重逢,一时激动忘我,是我的不是。” “哪里。”戚少商苦笑一声,有些黯然神伤。方才看到虽然满脸泪水、但却满心欢喜的李世民和原胧雪的时候,他骤然 想起了自己死去的诸多兄弟。 若是他们其中有人未死,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怕,自己会比李世民更激动、更忘我吧! “是我要多谢原姑娘,斩断了顾惜朝的手,替我报了仇。”他对原胧雪感谢道,原胧雪也坦然接受了他的谢意。 随后,戚少商转向了无情:“大捕头,没想到你我初次见面,就差点造成误会。不过既然你来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铁手铁二爷也在这里,就在楼上,只是,他伤得很重,才未能现身一见。” 闻言,无情和原胧雪齐齐色变,同时奔上楼去。铁手被藏在壁橱之中,浑身穴道受制,原胧雪拍开他的穴道,只一摸他的腕脉,便忍不住暴怒道:“是谁动的手?!” 她千里迢迢赶来相助戚少商,不过是为了一腔江湖义气,此时看铁手受伤,又想起自己上次走火入魔将他打伤差点杀死的事,才是又愧又怒,语气也越发冷凝起来。 “大师兄,原姑娘。”铁手见到他们,却是惊喜不已,但还是第一时间同无情说道:“连云寨一事,十分冤枉,叫戚寨主就这样被他们抓去,实在不妥。” 无情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在下面,他满腹疑惑,只是都被李世民特别的身份镇住,一时没有问起。 铁手于是就告知了他们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他离开习家庄,近日在帮冷血追捕上一个案子中犯事的凶徒,途中误遇黄金麟、冷呼儿等人抓捕戚少商,忍不住出手阻拦,又放他逃脱,自己束手就擒,以偿失职之罪。后来又蒙唐肯、刘独峰、还有一众捕快出手相救,几经辗转,才来到这里。 “但戚大侠义薄云天,这样无缘无故,就害死了连云寨数位寨主……” 原胧雪也道:“之前我和刘独峰遇上,也阻了他一回,问他到底为什么抓捕戚少商,他也说不出话来,此事委实奇怪。” 无情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刘神捕不会这样轻言放弃……我们最好先从此地撤走,再说其他。” 此时楼下大厅内,赫连春水也对李世 民道:“刘独峰就在附近,顾惜朝遁走,也应该是去找黄金麟和他的队伍去了,此地不再安全,咱们最好先行离开,再从长计议。” 他一边说,高鸡血忍不住诧异的看了他好几眼。赫连春水和他、尤知味一道,俱是受息红泪所邀,前来襄助戚少商逃离的,但他们肯定不是为了戚少商本人,而是为了息红泪。 因为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倾心于息大娘,也因为大娘给出的报酬,实在叫他们大为动心。 既然是多年的情敌,高鸡血对他自然也是十足了解。赫连春水乃赫连侯府小侯爷,出身尊贵,心高气傲,英俊潇洒,又多智近妖,江湖上素有“赫连小妖”之称,绝非是易与之辈,也只在息大娘面前,才如他姓名一般,是位春水般温情脉脉的有情人。 ——但他打自进了酒楼,看到了那姓李的土匪之后,居然把息大娘都抛在了脑后,一心只围着他打转,满腹忧心丝毫不似作假,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背后又藏着什么秘密? 他方才同李世民也有过短暂的交集,听过他自我介绍,知道他是附近梁山水泊内一窝土匪的头头,名唤李元凤,身边跟着三个兄弟,分别叫做林冲、秦明和史进,只是听闻戚少商落难,就这么四人四骑,前来相助于他,虽然是义薄云天,但好像也没什么脑子。 ——但区区一个山贼匪首,至于让手握重兵的赫连侯府刮目相看吗? 听赫连春水这么说,李世民却不由玩味一笑道:“居然让刘独峰出手,看来,傅宗书是对你志在必得啊,戚大侠。” 他方才痛哭的模样,好似颇为软弱多情,但此时擦干眼泪,正襟危坐,却自有一股神采飞扬的感觉,龙章凤姿,非同寻常。 “也罢,他来了,我就去同他聊聊,既然朝廷如此迂腐,连戚寨主这样义薄云天的大侠也要迫害,再为这朝廷效劳,又有什么意思?”李世民不屑道。“还是让他跟我们一起去当土匪好了!” “好!”秦明抢先回应道。“哥哥果然是义薄云天,我相信刘独峰一定会答应的!” “对!”史进赶紧鼓掌 道。“做那劳什子神捕,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同我们一起上梁山,潇洒快活!” 林冲实在说不出这等话,忍不住露出有点胃痛的表情来。 赫连春水:“……”秦明,这是霹雳火该说的话吗?!果然还是林教头正直,不与这些人同流合污。 -- 第66页 高鸡血:“……”这几个人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 “二哥,你在胡说什么呢?”原胧雪的声音从楼上传了过来。“你要是敢跟刘独峰胡说八道,他打你可怎么是好?!” “那你同我一起去嘛,他要是动手,你就帮我打他。”李世民不以为意道。原胧雪虽然是他的妹妹,但也是他的兄弟啊,为他出手是理所当然的事。 原胧雪当即从楼上翻了下来,落到他身侧,淡淡说道:“很好,他们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酒楼外顿时又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写李二都是用的原名,但其实他在外浪的时候化名李元凤,这个世界的本名既不是世民也不是元凤,还不姓李……先提醒大家一下好了。 感谢在2021-01-2912:24:59~2021-01-3011:1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倍晴雪、阿名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尽管赫连春水和林史秦三人都再三|反对,生怕他落得刚才尤知味的结局,但李世民仍然坚持自己去开门,并且干脆先下手为强,也不等他们反应,就直接跳了过去,一把拉开了那扇木门。 原胧雪却没提出异议,只是像一条影子一样贴在他的身后,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刀上。也是因有她在,赫连春水虽然跺了跺脚,但仍是一伸长|枪,拦住了林冲等人,以免人多手杂,反而会出乱子。 门外站着的的确就是刘独峰。 他单人一剑,站在门外,见有人开门,便抬起头来,轻描淡写的看了对方一眼。 就是这一眼,他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一句话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哼,我当然是来江湖救急的!”李世民双手抱臂,悠悠说道。“刘捕头,你要抓戚少商,我不拦你,可你总要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啊,他到底是犯了什么罪?依的是哪条令?就算是公门办案,也要讲律法、讲道理,不是谁随便说一句话,就能一手遮天、指鹿为马的,若是人人都如此,那朝廷律令,岂不成了一句笑话!” 说到最后,他板起俊秀的脸,露出威严的神色来。同样的话,原胧雪之前也同刘独峰说过,但是由他说来,却有一股逼人的威慑扑面而来,让刘独峰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忽然打了声呼哨——不过片刻功夫,原本埋伏在酒楼四周、准备伺机突围的六位部下就回到了他的身边。 “你不该来这儿。”刘独峰进了门,沉着脸道:“黄金麟的军队就在附近,被他知道你在这里,会出大事的!” “哦?”李世民玩味一笑。“不愧是刘神捕,不仅断案厉害,对朝堂风云,也很是了解嘛。” 但他岂会因此生畏:“黄金麟还管不到我头上来,戚少商我是保定了!你要是选择同他一道,现在就从此地离开,要是选择同我们一道,就和我一起上梁山去。” “梁山水泊?那里被一个叫王伦的家伙统领,驻扎着一窝水寇,平日里没少 打家劫舍,同你又有什么关系?”刘独峰气极反笑,忍不住问道。 “那地方,我已经接管了!现如今,我就是梁山水泊的大当家的。”李世民笑着说道。“所以,我听闻戚寨主被朝廷通缉,赶紧拍马来救,否则,日后朝廷要来围剿我,那谁又能来帮我呢?” 他居然说自己是水寇?!刘独峰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把心头的怒火压下去,开口问他:“你回不回去?” 李世民目光闪烁:“我既然从梁山而来,要回也是回梁山去,再说,此事不了,我如何能回去?难道,就要我眼睁睁看着戚大侠落入傅宗书之手?这世上,果真没有公道可言吗?!” “好!”话说到这个份上,刘独峰知道劝他不得,当即一闭眼,咬牙说道:“你要公道,我就陪你去找公道!我跟你上梁山去!” “啊?” 此言一出,不亚于晴天霹雳,不仅把屋子里的戚少商等人劈个半死,屋子外的云大等人也不由惊叫一声:“爷?!” 李世民却是喜形于色,当即挽了刘独峰的手道:“这才对嘛,我跟你说啊,我们梁山可好了!八百里水泊,可真是个练水军的好地方呢!……” 听得刘独峰暗自翻了个白眼,一抬头对上赫连春水看过来的目光,两个人分明刚才还是敌人,此时却都忍不住露出惺惺相惜的神情来。 ——一直站在李世民背后的原胧雪回过神来,直视着李世民离开的方向,也慢慢眯起了眼睛。 高鸡血差点把眼睛瞪出来,眼睁睁瞧着李世民拉着刘独峰的手走到戚少商面前,正色说道:“戚兄,我知道,刘兄之前一直在追捕你,但他到底是职责所在,轻易违抗不得,如今他已是咱们这边的人了,也请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在这个时候内讧才是,你说呢?” 刘独峰居然也笑着对戚少商拱了拱手:“戚大侠,之前的事,是刘某多有得罪,还请给我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帮助你沉冤得雪吧!” ——要知道几个时辰以前,他还傲慢得不行,一口一句要把 戚少商捉拿归案呢! 戚少商能说什么呢?戚少商其实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但此时也只能苦笑着说道:“多谢……刘神捕了。” -- 第67页 毕竟人家转过来帮他,可就是压上了身家性命,难道还有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盟友往外推的道理? 然而,刘独峰看到他不尴尬,转头发现无情和铁手也在场,还亲眼目睹了他反水变节的全部经过,还是忍不住露出尴尬的表情来:“盛捕头,铁捕头,原来你们也在啊。” 无情同他有过一次联手的经历,虽然那已是三年前,但当时刘独峰极力称赞他,认为自己若是在他这样的年纪、落得这样的境地,一定做不到像他这样坚韧、这样厉害。因为,若是光看他的身体,他是最不可能成为捕快的人;然而他不仅做到了,还做得很好。 “我佩服你。”那是刘独峰对他的话。 无情则是回应他道:“我一生都是在向你学习。” 至于铁手,虽然只在师父诸葛正我设宴宴请刘独峰和李玄衣时见过这位神捕,但却已是神交已久:诸葛正我一直告诫自己的徒弟们,要时时向这两位成名已久的前辈学习,而四大名捕虽然声名鹊起,大有后来居上之势,却也对这些公门名宿,十分仰慕尊敬。 “刘大人。”无情和铁手心情复杂,实在难以形容。虽然刘独峰转变了心意,于他们而言也是好事,至少不用同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交手,只是这种想象幻灭的感觉,也实在是…… “放心,放心。”李世民却以为刘独峰担心他们是对手,很是大方的指着原胧雪告诉他道:“坐在轮椅上那位捕头将来要娶我那妹妹,那就和我是一家人啦!在场各位都是兄弟,没有敌人,你放心便是。” 刘独峰:“……”他哪来的妹妹? 赫连春水:“……”居然是妹妹??? 铁手:“……”什么?大师兄动作这么快?! 四剑童:“……”公子?胧雪姐姐?! “阿霁,过来呀。”倒是扔下重磅消息的李世民不以为意,转过头来叫了原胧雪一声,还想拉 着她再说说过去的往事,后者抬起头看向他,却冷不丁开口道:“有很多人过来了,听起来是想包围这里。” “不好,一定是黄金麟!”刘独峰脱口而出。赫连春水也悚然道:“只怕,顾惜朝已经同他的大军会合了!” “走!”众人心思一定,就要从后门离开,只韦鸭毛问了一句:“我这儿抓到的李福、李慧、还有连云三乱怎么解决?杀了?” 闻言,戚少商神色大变,脸上流露出痛恨的表情来。李世民察言观色,不禁柔声说道:“戚兄,他们之中,有连云寨的叛徒,是吗?你若是想要报仇,咱们就把他们一起带走。” 所有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停在了戚少商的身上,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连云三乱我要带走。” “好!”众人自然没有异议。至于李福、李慧等人,便由无情建议,给他们换了衣服,蒙上面巾,假意给他们喂下毒药,逼迫他们朝一方逃窜,以混淆黄金麟的视线。 随后,众人纷纷上马,借着夜色掩护迅速离开。不过,黄金麟也不是吃素的,虽分出一部分人追击李福李慧等人,却也派人搜查了一番酒楼,很快就发现了众人离去的踪迹,随后追了上去。 见有人从背后追来,李世民不急反笑,忽而从背上取了自己随身带的长弓。 “你们先走,水泊外面,自有人会接应你们,我等留下断后!”说着,他不待其他人反应,便高声笑道:“阿霁,你可敢同二哥走上一遭?” “有何不敢?”走在无情身边的原胧雪精神一振,立刻策马回到他的身边,两个人不由相望一笑——她早猜到会有此一遭,因而临走以前,还问韦鸭毛要了一把大关刀。 “不行!”见他果真调转马头,刘独峰简直不可置信。“这里每个人都能断后,就你……” 话音未落,他便见李世民拉弓如满月,三箭齐射,黄金麟的军队明明离得还远,却有三个人应声而倒,再射,领头的鲜于仇一声惊叫,也跟着滚下马去,后面的人为了不踩中他,连忙拉住缰绳,整 个阵容在转眼间便化为了一片混乱! 在刘独峰愣神的刹那,赫连春水提着枪来到他身边,对他低声说道:“你先把戚少商他们带走,他们一走,断后的自然也得撤,我来盯着他。” 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刘独峰也只得叹气道:“赫连,你知道轻重,这可不是小事。” 赫连春水咬牙道:“哪里,我只会比你更怕出事!走!” 刘独峰也不多说,带着部下护着戚少商一行人全速往梁山赶去。另一边鲜于仇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便见一把大刀跃入人群,转眼便杀出一条血路来,人挡砍人,马挡砍马,一时之间,四周俱是马匹惊慌失措的哀鸣声。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在满地烟尘中仰头一看,那把大刀便自从上方直劈而来,一刀割了他的喉咙,挑在刀上,有人冷静质问道:“主将已死,尔等还不逃命吗?”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上一章评论太过于搞笑忍不住脑补了小剧场: 无情(忧心忡忡):太宗陛下固然是一代英主,但如今已经不是唐朝了……若是他意欲以梁山为据点,起兵造反怎么办? 妹妹(果断):那我就帮二哥杀进开封,哥哥做皇帝,我做大将军,你做将军夫人! 无情:…… -- 第68页 不过看了这章你们应该也知道了,二凤真不是公明哥哥啦!!! 第四十二章 在原胧雪持刀冲入敌军的刹那,林冲提着长|枪,下意识的跟在了她的身边——虽然他也不明白,这个所谓的妹妹到底是如何来的,然而李世民何其重视珍爱她,但凡长了眼睛的人,谁能看不出来呢? 若是叫她出了事,便是李世民不会迁怒他们,日后只怕也难有重用了。 ——然而,他虽然是心里是这样想的,却如何知道这小姑娘竟如此彪悍,持刀入阵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横刀一扫,便将迎面而来的敌人打下马去,随后她策马一跃,落在一众士兵背后,一脚飞出,接连踹了数人下马,又用手臂夹住迎面而来的长|枪,使力将对方整个人举起,连人带枪砸在了旁边的敌人身上。 如此勇猛、如此娴熟,这绝非是简单一句武林高手便可以概括的,她看起来对战场冲杀十足熟悉,若非实在年轻,又是女儿身,林冲简直要怀疑她是朝中哪位将军赶来相助了。 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容不得分心,既然对方不需要他照看,林冲便也持枪跃马,冲入阵中,配合着秦明和赫连春水,将整队人马冲刷得七零八落! 这些士兵原本是听令行事,哪里想得到敌人如有神助一般,竟各个骁勇至此,再看鲜于仇不过一合,便被原胧雪斩于马下,更是吓破了胆子,后退的后退,乱跑的乱跑,人们开始互相冲撞,互相躲闪,气势一失,便再难回转。 见目的达到,原胧雪也不恋战,曲起手指打了个长长的呼哨。李世民听到声音,当即跳出战圈,又招呼其他人道:“走!” 随后,他们沿着戚少商等人离去的道路,又一次发足狂奔起来。 过了一会儿,背后又一次杀声四起,赫连春水回头一看,便见一个白衣文士收拢了军队,领头朝他们追来,不禁有些胆寒:原来是文张到了!难怪原胧雪要提醒他们离开。 然而浓郁的水汽扑面而来,梁山水泊已经近在眼前了。 水泊边长满了浓密的芦苇。见几人轻骑而来,一人高的芦苇丛里突然驶出三条小 船,船上各自站着一个人,朝李世民招呼道:“哥哥,快来这边!” “小二,小五,小七!”李世民哈哈一笑,手在马鞍上撑了撑,随后便一跃而起,落到了阮小二的船上。等他站稳一瞧,原胧雪也已经落到了他身边,脚下的小船却连晃也未晃。 等赫连春水等人也上了船,三条小船顿时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射出去,分做三个方向,转眼便掩藏在了芦苇荡中。文张追到此处,勒住马举目望去,只看到白茫茫一片芦苇迎风飘荡,密密麻麻的掩盖了水面,又哪里还有李世民等人的影子? 梁山之上,聚义厅内,李世民安顿好了戚少商等人,先令林冲几个带人轮班巡视,检查关防陷阱,又令斥候走水路探查黄金麟文张等人的动向,一有消息,随时来报,这才朝原胧雪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他握着原胧雪的手,情不自禁放轻了声音:“方才还没来得及问你,难得有人能打动我家心高气傲的阿霁的心……刘大人,我方才听你叫他盛捕头,莫非他就是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也就是盛崖余大捕头?” 见他询问,刘独峰自然只能点头应是,心里嘀咕他连人都不确定,刚才居然就能一脸笃定的说对方和自己算是一家人,也不知道该说是无情的幸运还是不幸。 然而得了他的回答,李世民却不禁笑起来,又朝着无情招了招手道:“来,盛捕头,你也过来。” 他并没有在意无情的残疾,亲昵的握着他的手腕,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含笑说道:“好,果然玉树临风,年轻有为,和我家妹妹十分相配。”又问原胧雪道:“阿霁,你们应该还没拜堂成亲吧?” 听他问得这么直白,无情忍不住咳嗽两声,玉白的脸上飞起一抹薄红,原胧雪却毫不羞涩,相反坦然回答:“我们也才在一起不久,当然还没来得及拜堂啊。再说了,我虽然不大想得起以前的事,但也知道,成亲这样的大事,如果父亲不在场的话,之后我肯定会倒大霉的。” “那是,总要给你爹面子嘛!且此乃 终生大事,还是不留遗憾的好。”李世民和她相识多年,对她的家庭情况,也是一清二楚。“只是好生奇怪啊,就算你莫名到了这里,你的家里人,应该也会来找你才是啊。还有玄都也是,当年,他为了你的事,同我大吵了一架,随后就不知所踪了……我一直觉得,他一定是去找你了!可是,倘若他找到了你,一定会带你来见我的,我却再也没有见过他……” 毕竟,原氏兄妹,原本也不是大唐的人啊! 只是当年,一夕之间,他没了爱若珍宝的妹妹,又没了亲如手足的兄弟,满心的颓然伤痛,时至今日也还能清晰的想起。 闻言,原胧雪却并不担忧,相反气定神闲道:“该来找我的,总是要来找我的,就算他不来找我,我难道就不会去找他么?我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我做不到的事。” 这话若是由别人说来,李世民一定会嘲笑他说大话,毕竟世上,又哪有谁是无所不能的呢? 但只因说话的人是原胧雪,他心里就充满了怜爱的柔情,因而只是含笑迎合道:“那是当然啦,你一向说到做到……就算是别人做不到的事,你也一向能做到。” -- 第69页 “多好啊,崖余,我真感激你。”说到此处,李世民的眼睛里又闪烁起了泪花,理所当然的换了对无情的称呼。“你不知道,当年为了阿霁的婚事,我和她姐姐废了多少心力,出了多少主意……若是她也在这里,该多为你们高兴啊!……” 这样说着,他不禁掩面而泣道:“三妹,我真想念她……她明明已经离开我那么多年,但每一天,我都好想念她……为何你我皆在此地,她却不在这里呢?若能叫她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便要叫我付出什么代价,我也甘愿啊!” 顺着他的话,原胧雪也想起了那位曾在她回忆中出现过的美貌少妇,即李世民的妻子、皇后长孙无垢。自己斩下那超乎寻常的一刀以后,便径直在她眼前消失不见,从此山高水长,再没有重逢之日,那笃定的相信着她、放任她 出刀的姐姐的心情,又会是什么样的呢?她会不会被自己吓到?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责怪她自己?会不会为此事伤心不已呢? 只要一想到对方落泪的模样,原胧雪就不禁一阵剧烈的心痛,眼泪顺着脸颊簌簌落下。她扑过去抱住李世民的手臂,把湿漉漉的脸庞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明明分开以前的日子,是那么轻松、那么快乐,但为什么想起的是带来快乐的人,换来的,却全是泪水呢? 他们俩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也难免会说起伤感的话题,无情一清二楚,只是看原胧雪脸色苍白,哭得浑身发抖,知道她越是激动,内伤就发作得越是厉害,到底心痛于她,因而柔声开口道:“重逢原本是高兴的事,像你们这样,不像是再会,倒像是分离了。李……兄,胧雪在京中时,也数次提起过你,说起你们之间的往事,是以我万万没有想到,居然真的会有见到你的这一天。但往后,胧雪有你照看,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哦?”李世民听懂了他的话,不想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能接受如此怪力乱神一事,诧异之余,也对他俩的感情越发欣慰起来。 他也想起了原胧雪之前吐血的事,知道她身上有伤,不由擦干脸上眼泪,拍拍妹妹的头,安抚她道:“崖余说得对,不管怎么说,你我久别重逢,总是高兴的事情,如今你和崖余互许了终身,也是天大的喜事,应该欢笑才对,可不许你再哭了。” “嗯。”原胧雪点了点头。李世民又道:“整好你还没告诉家里,我也有时间给你准备嫁妆。等日后行完六礼,你就从我家出嫁呗,到时候,二哥我来背你上花轿,我们就这样说好了哦!” 闻言,刘独峰和赫连春水心口齐齐一跳,心说这承诺可真是份量十足,但也够离经叛道,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说出口,一点不避讳旁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他这位“妹妹”在他心里的位置,只怕真的犹如家人一般,那无情也就跟着沾光,算是一跃登上龙门了;若是假的,虽说才算符合实 际,此事又是空口无凭,算不得什么把柄……但若真是随口许下的谎言,实在令人大失所望。 他们复杂的心绪,原胧雪自是浑不在意的。她早就习惯李世民对自己的偏爱,并且哥哥背自己上花轿,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啊,因而十分寻常的答应了一声:“好啊。” 她最后同兄长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准备寻个清净地方打坐调息,以做修整。此不过小事,李世民一声令下,自有下人领她出了大厅,前去客房入住。 原胧雪一走,李世民的情绪顿时稳定了许多,将过去的种种遗憾抛在脑后,又叫人请了戚少商过来,说是有事相询。 他要问戚少商的,也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黄金麟虽然是个小人,但他生性谨慎,又惯爱做君子模样,十分在意自身名声,若非万不得已,不会接下吃力不讨好的任务;顾惜朝是傅宗书的义子,文张又刚才得到傅宗书的认可,升官做了龙图阁侍制,按理说,实在没必要插手追捕你之事。” 李世民端坐在山寨的虎皮座椅上,用一只手撑着下巴,悠然问道:“所以,你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才引来了这番追杀呢,戚大当家?”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人猜得到二哥是谁!(得意) 感谢在2021-01-3117:24:42~2021-02-0123:5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ga_yy71瓶;雪之虚凤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在被这样询问以后,戚少商不由深深的、深深的凝望了他一眼。 “在我回答之,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他沉声说道。“刘大人深沐皇恩,多年以来为朝廷鞠躬尽瘁,铁面无私,绝不会被人收买;赫连本来就是小侯爷,且一心钟情于大娘,大娘在他心里的位置,甚至比他自己还要重要,所以他此番能为我舍生忘死,全力助我。但他们比起我来,却显然都更在意你。” 李世民颔首道:“的确如此。” 戚少商道:“方才我看这山上来回巡查的兄弟,各个武艺高强,行动整齐划一,委实军律严明,实在不像是一般的水贼该有的样子,倒像是军营里走出来的汉子。” 李世民笑道:“若是我带过来的禁军都没有这等精神气,只怕大宋早该亡了。” 此言一出,相当于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戚少商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按下自己激动的内心,继续问道:“些日子,我打听到,太子殿下欲往嵩山脚下巡猎,应会在此地盘桓几月,才会返回汴京才是。” -- 第70页 李世民道:“是啊,原本应该是这样,只是我临时改了主意,去嵩山,哪有来这梁山有趣,戚大当家,你说是吧?” 他话音未落,在场群侠的脸上,俱都闪过震惊的神色,甚至有人再也坐不住,直接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原来,他就是太子赵茂! 当今天子名为赵煦,十岁登基,冲幼践阼,迄今已有三十余载。然他体弱多病,膝下空虚,仅有昔日的刘妃、如今的皇后所出的长子赵茂一人,是以此子幼时便被封为太子,深得皇帝钟爱。 太子养于深宫之中,少有人见,虽传说文采斐然,但据说也如其父一般文弱多病,难担政事——因而谁也想不到,他居然如此弓马娴熟、艺高胆大啊! “我也不瞒你,我来梁山,本来是听说此地匪患严重,有心来治理,并非是为你而来。”李世民解释道。“只是些时日,突然听闻了连云寨的惨事,却 实在不能坐视旁观。连云寨多年以来,一直在抗击辽军,襄助边关百姓,朝廷本应封赏才是,便是要行招安之事,也该好好派天使来谈,哪有这样害人的道理!” 他转过头对刘独峰道:“刘大人,我知道你来,定是父皇有密旨与你,你不必多说,只管把罪责推到我身上便是,回头,我自会向父皇禀报。” 再看赫连春水,虽然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为了息大娘来的,但这个理由怎么可能在赫连乐吾那儿过得了关?李世民心道帮人帮到底,也温言同他说了一句:“赫连,你回侯府以后,就说是无意中探得我的行踪,担忧我的安全,才会赶来相助,若是老侯爷问起,我亦会帮你解释的。” “是,多谢太子殿下。”刘独峰和赫连春水纷纷应是,心下颇为慰藉——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格外在意太子的安危,实是赵茂不与之诸位陛下相类,十分乐意与武将来往,曾数次在官家面为宗泽、种师道等人进言,若是日后登基,兴许能改变大宋重文轻武的现状,也未可知。 “好。”戚少商的脸上闪过一丝毅然决然。其实这个秘密,落在他的手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事,连云寨中人武功再高,在武林之中威信再重,其实又能如何呢?无法将其上达天听,若是朝廷果真派兵围剿,他又能抵抗多久呢? 他只是没想到,最先来的会是被他视为手足知己的顾惜朝的背叛,也没想到对方手段狠辣至此,连云寨的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只他一人苟活于此,却更是不能让牺牲的热血白费,更是要为死去的兄弟复仇! “还请太子殿下屏退左右,只留下刘大人、小侯爷和无情、铁手两位捕头在场。”他握紧了腰间的逆水寒剑,吐口说道:“我这就告诉你们一切的缘由!” 原胧雪燃起檀香,在客房的床上盘膝坐下,抱元守一,凝神静气,将心神沉入丹田之中,开始梳理起自己紊乱的内息来。 因和李世民重逢之故,她心情格外畅快,只觉得往日里枯燥的调息都变得格 外有趣起来;伴随着内力重新回归正轨,一点灵光也在她脑海中点亮,带她回到了昔日最好的光景之中—— “就因为父亲说你在刀法上缺乏天份,你就气得离家出走了?”双手抱肩,板着脸对她说教的年轻人,就是她异父异母的嫡亲兄长原玄都。玄都花即是桃花,是以他们的爹爹经常戏称长子为小桃花。 “一个小桃花,一个小雪花,听起来就很像兄妹,对不对?”他们的爹爹云出岫总能说出这种毫无逻辑的歪理,偏偏父亲原随云一向不会因此责怪他,所以无力反抗的兄妹俩,也只能认了这两个搞笑的小名。 “父亲明明知道,我最喜欢刀了!”她听到自己不高兴的反驳声。她从六岁开始习刀,十年里从不间断,最痴迷的时候,不管做什么都带着自己的刀,连爹爹都夸她勤恳,对她怜爱有加,然而落在父亲眼里,那好像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可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父亲当年习武的时候,还是个瞎子呢,他是肯定不会体谅你的。”原玄都理所当然的说道。“好啦,其实,他也不是在责怪你,他的意思是,你的刀法学到这里,就已经饱和啦,再学下去,一定要很努力、还要看机缘,才能有所突破了,这就跟我的研究一样,就算方向对了,不停实验,也需要一点点运气才能得到好的结果啊,与其把时间耗费在这上面,你不如学学轻功,学学暗器,学学医术,全面开花,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才是正道啊!” 原胧雪却倔强说道:“可是,我就是喜欢刀啊,其他的那些,我又不是不会,只是没那么精通罢了!” “要是这是学校,老师们一定会告诉你,偏科是不行的,全面发展才能过高考的独木桥呢。”原玄都吐槽了她一句,随后又搂着她道:“算了,你既然现在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吧,咱们正好去见见无心和莫雨两位伯父,好不好?” “嗯!” ——那个时候,他们尚且不知道的,自己脚下踩着的这片大唐的土地,其实也不是他们想去的那个 “大唐”。但明白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深陷其中,轻易不能抽身了。 因为想起了家里人,直到调息完毕,原胧雪的心也是一片炽热。她从床上站起身来,听到窗外传来阵阵箫声,知道是无情在门外相候,觉得他实在可爱,不禁畅快的推门而出道:“你怎么坐在这里?我在屋子里打坐,你直接进来不就好了。” -- 第71页 无情放下手中的小吻,见她春风拂面,含笑而来,也不禁为她的欢欣高兴不已,与她调笑道:“如今你兄长在此,在下轻易不敢造次,怕惹恼了你,向兄长告状……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那你可就惨了,二哥一向双标得紧,哪怕做错事的人是我,也一定会向着我的。”察觉到他的四位剑童并不在身边,原胧雪干脆在他身边坐下来,侧过身把头靠在了他的膝盖上。 她能感觉无情微凉的手指探过来,轻轻拨弄了一下她的长发,不由懒洋洋的询问道:“如何?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戚少商被追杀的缘由了吧。” 无情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后轻轻叹了口气:“你猜到了?” “嗯,刘独峰心高气傲,绝不会轻易屈从于人,若要说有谁能令他如此轻易的退步,最有可能的,自然是皇室中人!”说到这里,原胧雪不禁笑道:“只是没想到,上一次,他是皇子,这一次,也是皇族,那么……”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若有所思的弯了弯嘴角。无情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未尽之事——她的画像能入凌烟阁,凭借的绝非只是与太宗陛下的亲密关系,还有能封侯拜相的功绩!事实上,之一路往梁山而来的路上,他的心里亦有一丝难言的担心。 ——能让刘独峰退让的,固然最有可能是宗室,可谁又知道会是宗室里的哪一位呢?要知道,赵氏皇族之中,原本就因太|祖、太宗之故,分出两宗,彼此之间多有隔阂,天下人又有谁不清楚的? 李世民原本就是帝皇之尊,且虽无开国之名,实有开国之实,便是太|祖皇帝重生,也未必能 有一争之力,更别提还有原胧雪全心的拥戴;他占据了这梁山,究竟只是一时兴起,还是另一场战乱的开始呢? ——然而他却是太子。 幸好他是太子! 能在隋末唐初之际建立贞观盛世的太宗皇帝,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岂有治理不好国家的道理!几乎是在得知了他身份的同时,无情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拥戴他成为皇帝,只有他的登基,才能一扫之数位先帝留下的沉疴,开创一片太平盛世。 只是……这一切来得,委实如梦如幻,奇异得令人难以置信。似乎是从原胧雪出现在他面开始,他就走入了一场罗浮美梦之中,原本以为要费劲力气才能得到的一切,竟都如此轻易得到了。 会不会,她其实是神话中下降的神女,望见尘世中挣扎的自己,一时垂怜,因而引自己入梦,或许某一日醒来,便会发现如今的一切,皆是黄粱梦一场呢? 这样想着,无情不由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温柔的,在她的手腕上吻了一下。 原胧雪笑着推了他一把。 “你还没说,戚少商是为什么被追杀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考虑到大家可能不知道,稍微提醒一句,赵煦就是徽宗赵佶他哥,也就是宋哲宗,他的长子赵茂原本出生三个月就夭折了,哲宗因此大病一场,半年后过世时,年仅二十五岁。 所以这波不是逆水寒,是太子微服私访记之梁山水寒!(不是) 感谢在2021-02-0123:57:44~2021-02-0412:5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550430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戚少商被追杀的缘由,其实简简单单便能说清。 前些日子,他往边关一行,无意中救了一位被人追杀的士兵,因而得到了一把宝剑,名为逆水寒,整日里带在身边,但其实重要的不是剑——重要的是,剑身中藏着丞相傅宗书私通辽国,意欲谋反的证据! 李世民听到这里,只觉得自己满心不解。造反这种事,没什么好惊讶的,他上辈子遇到的太多了,可与豺狼虎豹谋皮,也不怕自己翻船吗? 不过想想,上辈子他刚刚继位,就忙不迭率众来投的契丹部,居然都建立了王朝,还压制了大宋数百年,这么离奇的事情都能发生,那还有什么事情是这群人做不出来的? 既然证据确凿,傅宗书自然只有死路一条,与其思考他的动机,倒不如好好斟酌一下下一任宰辅选谁比较合适。 唉!虽然阿霁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也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兄弟之一,但这种时候,他真的好想念玄龄、克明和辅机啊!还有玄成、时文、大临……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方,又是否已经入朝为官了呢? 一想到昔日的爱卿们,他就不禁泪凝于睫,一声长叹。其他人不知太子心中所想,皆不敢出声,只听李世民沉吟道:“既然如此,当务之急,便是将此剑送到我父皇手中,梁山地处水泊中央,易守难攻,倒给了我们主动的机会,只要我带人困住黄金麟的队伍,你们再送戚兄上京,将此事禀明圣上,其余的事就好办了。”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根本是不想回京,而是想留在梁山上,还想和黄金麟直接对上,刘独峰赶紧进言道:“此事涉及丞相,事关重大,只怕官家不会轻易相信我等的一家之言,还是请殿下看在戚寨主一路奔波的辛苦、连云寨诸位义士的牺牲上,亲自带戚寨主上京,同官家报信吧!” 此言一出,李世民果然犹豫。虽然他借打猎之名行剿匪之实,但占领梁山实在是太过容易,他还没玩够,当然不乐意回去。 -- 第72页 不过,刘独峰说的也有道理,傅宗书此人精明强干,做事面面俱到,能登上丞 相之位,绝非偶然,戚少商在武林中名声再高,到了皇帝面前,也不过一无名小卒,岂有他说什么,今上就听什么的道理? 何况他这辈子的爹身体是真的病弱,许多事情已经逐渐交到自己手中处理,也不知道他对此事的态度如何。若他不以为意,总是需要有人从旁分析,若是要动手,要对付的,又岂止是傅宗书一人呢? “也好,就听刘大人的。”他虽然爱玩爱闹,却一贯是个听得进话的人,既然有了决定,当即拍了板,转头吩咐下属道:“林冲,秦明,把我们带来的人分做四队,你们二人各带一队,赫连,你也领一队,剩下一队随我等同行。史进,你同林将军一起去。” “是!”两位禁军将领齐齐领命。他们俩其实本来是奉皇命护送太子去嵩山巡猎的,但架不住太子任性起来太难对付,又拙于口舌,劝不动他,不知不觉之间,就变成太子的私兵了……更奇怪的是,这感觉居然也不令人讨厌。 唯有史进不太高兴,却也不敢反驳。李世民环视了大厅一周,忽然诧异问道:“怎么没看到吴用?” 他的惊讶丝毫不似作假,秦明抬头一看,脱口而出道:“殿下,你忘了么?咱们出发之前,吴学究不是说你若是敢带着我们去找戚少商,他就下山去吗,咱们都去了又回来了,只怕,他早就走了吧!” “秦明!”林冲想要喝止他,奈何迟了一步。然而,李世民听他这么一说,却也并不生气,而是若有所思道:“气性还真大,真是越看越像……也罢,咱们走之前,先去见见他好了,若他还在生气,我就向他道歉,请他同我们一起走。” “殿下……”刘独峰可不想节外生枝,当即要出声反对。李世民却竖起一只手,转过头对他笑道:“刘大人,你没见过吴用,不知道此人颇有几分本事,把他扔在这荒郊野岭做什么学究,实在是埋没了他的聪明,还是让他随我上京,好好谋个功名才是,朝堂之中,到底还是缺乏人才啊。” 赫连春水结交广泛,有意仿效战国四公子遗风,麾下鸡鸣狗盗之士,无不收容,因而倒不反 对他的做法。无情和铁手听他随口便肯低头道歉,更觉得他礼贤下士,不以门第看人,也是暗自高兴,因而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随后,李世民挥退了众人,放他们下去交流一下今天的所见所闻——毕竟受的刺激太多了,也得叫人适应一下嘛! 他独自站在大厅中思考接下来的路,又询问下属派出的斥候可有回信,正思索的时候,却听阮小七的声音从厅外传来:“哥哥!哥哥!军师哥哥回来啦!” 这军师哥哥说的其实就是吴用。李世民先是一怔,随后不由一笑,心里暗忖道:看来他还是担心我出事,自己气过了之后,不就回来了么。 只是对方既然主动低了头,自己更应该给他台阶下才是啊!思及此,李世民连忙迎出门去,熟练的摆出一张知错能改的谦卑笑脸来:“军师——” 他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吴用青衫落拓,板着一张俊脸,见他出来,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倒不出他的预料。让他惊讶的是与吴用同行的年轻男人——对方身材中等,锦衣玉冠,比他打扮得更像个身娇体弱的富家子弟,清秀的脸上,一双眼睛目含秋水,分外温润。 这是一张他非常熟悉的脸。尽管分别了数十年岁月,尽管他实则已经死了一回,又从地府重回了人间,对方却同原胧雪一般,分明还是当年分别时的模样,丝毫没有改变。 因为,他就是原胧雪的长兄,自己的结义大哥原玄都! 他一时怔怔出神,眼泪又一次翻涌而上。阮小七原本乐呵呵候在一边,见他不言不语,不由伸出手去,推了他一把:“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这一推,倒是叫李世民回过了神,反手在他手臂上一推道:“小七!快!你去后面,把阿霁叫来!把阿霁给我叫来!就是之前同我一条船上回来的姑娘!” “啊……是!”他既然有令,阮小七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迅速转身跑走了。李世民几步跨上前去,下意识的张开了手臂:“你——” “寨主,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原玄都,原先生,他是来此地找他妹妹的。”吴用三言 两语介绍了人,就迅速闪到一边去了——哼,反正李世民和这位他亲封的燕国公也是老熟人了,用不着自己多说! 他敏锐的察觉到,在他腹诽以后,原玄都侧过头,奇异的看了他一眼,不由暗暗有些心惊。对方虽然长着一张温和无害的脸,当年却是隋末闻名江湖的高手之一,初入江湖便以一己之力追杀武尊毕玄,破其炎阳奇功,手段之厉,威名之甚,把同时期成名的年轻一代压得根本抬不起头来,若非武德六年,他和妹妹原胧雪一起离奇失踪,江湖传言他俩是登临顶峰、踏碎虚空而去……嘿,说不定当年的秦王赢得更是轻易。 倒是原玄都察觉他心底的嗤笑之后,虽有些许的不解,但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此行只为找人,不为其他,见李世民似是此地主事之人,不由上前一步,朝对方抱拳说道:“这位寨主,在下多有打扰,还请见谅。贵地应该有个姑娘,名唤原胧雪,是我的妹妹,她离家日久,家中长辈十分担心,让我前来见她,不置可否叫她出来,与我一见?” -- 第73页 他语气温和谦逊,却也十足疏远。李世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上来拥抱自己——随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已经不是他以前的身体,也不是他以前的脸了,原玄都认不出来才属平常。 原胧雪因双目失明之故,不受外表影响,反而没有产生疑问……可和手足至亲见面不相识,世上居然还有这么悲惨的事吗?! 李世民的眼泪止不住的汹涌而出,缩回手,拿袖子捂住了脸。原玄都全没料到这陌生的年轻人会是这样激烈的反应,不由诧异问道:“这是怎么了?我就想见见我妹妹,你怎么是这副反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妹已经死了呢! “哥哥?”倒是才听无情说完戚少商的事,就接到了阮小七报信的原胧雪,有些困惑的跑了出来,察觉到他的气息,顿时高兴起来。原玄都见到她,也是眉目舒展,堪称大喜过望的张开手臂:“妹妹!” 原胧雪循着声音扑过去,被他掐住腰身抱起来转了一圈,才被放回到地上, 顿觉这动作熟悉,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原玄都搂着她,见她眉目宛然,心情舒畅,也是大大松了口气,这才板起脸,嗔怪道:“阿霁,你可真够意思啊,我若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家,还有我这个哥哥了?” 原胧雪:“……”不好意思,她还真是才想起来呢! “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看不见了?”不等她回答,原玄都又发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连忙上手检查。“筋脉没问题啊……难道是中了毒?手给我。” 原胧雪被他拉住手腕把了把脉,一转头发现李世民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不由出声询问道:“二哥,你怎么不过来?咱们兄妹好不容易聚齐,难道你不高兴吗?” 李世民抹了一把眼泪,哼了一声,含酸说道:“高兴啊……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原胧雪:“?” 原玄都:“……” 原玄都猛地抬头:“等等,你叫他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哥哥是披着老原皮的小变态,妹妹是披着小变态(虽然长得不像,但够漂亮)皮的老原来着。 加个正文备注: 唉!虽然阿霁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也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兄弟之一,但这种时候,他真的好想念玄龄、克明(杜如晦)和辅机(长孙无忌)啊!还有玄成(魏征)、时文(萧瑀)、大临(温彦博)……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方,又是否已经入朝为官了呢? 以上就是二凤的宰相天团。 感谢在2021-02-0412:57:41~2021-02-0611:4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了苹果、手手脏了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二哥啊。” 面对兄长的疑问,原胧雪诧异的回应道。“我难道还有几个二哥吗?” “可他哪里像你二哥了?你看不见吗?……不对,你现在是真的看不见。”原玄都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李世民…… 李世民恼羞成怒道:“姓原的,你什么意思啊!我看起来就这么像假冒伪劣产品吗?!” “拜托,假冒伪劣产品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不过,还真是你啊,老二。”原玄都吐槽道。“我本来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不过想想,这种异世重生的剧情,在场应该就数我最熟悉才对……” 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犹豫,似乎想要再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李世民却已经转向了原胧雪。 “阿霁,你听到了吧!你说,他这种认不出兄弟,还不说人话的家伙,是不是该罚?” 原胧雪眨了眨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该罚!” “该怎么罚他?” “揍他!” 话音未落,李世民双手握拳,抬手便向原玄都打去,后者似是早就料到他的动作,一挥衣袖,便将他的手臂推了开去,随后足尖一点,大鹏展翅一般向后退开。 李世民随即追了上去。 原胧雪却没有与他一起动手,而是转身进了屋子,没一会儿提着一把长|枪又从屋子里走出来,朗声叫道:“二哥,接枪!” 说着,她一把将手里的长|枪扔了出去! “阿霁,多谢!”李世民高声应是,手一抬将长|枪握在手中,随手挽了个枪花,又一次跃上前去,将长|枪横劈而下。赫连春水跟在原胧雪后面走出来,见到两人动手的情形,先是眼前一亮,随后又不由一惊道:“那是什么人,怎么能同殿下动手?!” 原胧雪不以为意道:“那是我哥哥,他们俩闹着玩罢了,什么殿下?这里只有李元凤,哪来什么殿下?” 随后走出来的铁手听到这句话,也不由一惊,转头又退 了回去:原姑娘的哥哥,那不就是大师兄的……大舅子?!见面居然来得那么猝不及防,也不知道他做好了准备没有? 赫连春水还想再说,却见原玄都袖中滑出一把折扇,啪的打在枪身上,下劈的枪式顿时止住,李世民顺势向前一压,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却俱是笑了起来。原玄都将折扇展开,用力一绞,李世民只觉得一股大力从手中的枪身上传来,差点将枪硬生生从他手中缴落,但他却毫不畏惧,顺着力道连刺数枪,原玄都不禁叫好道:“好!龙穿入云裂长空!” -- 第74页 李世民将枪在他面前一划,强制他的扇子落在自己的枪尖上,同时笑着说道:“枪化九天势破风,亢龙回首定军中!” 随后枪尖一抖,闪电般刺向他的肩膀,发出一声低沉的破空声。原玄都一个旋身,闪开他的攻势,却也随口接道:“浅水亦有龙低吟。” 李世民的枪尖几乎在他面前划了过去,最后停在他的颈项边:“沧月逐风龙出海,龙牙出时天下红!” 他唰的收回了枪,两个人都不禁静默了一刻。半晌,原玄都开口道:“这套羽林枪法,你已经练得这么熟练了啊。” 李世民无奈道:“毕竟是你恭贺我受封时的贺礼,难道你觉得我会扔在一边不管吗?” 他说的受封,指的是上辈子虎牢关一役后,自己受封天策上将、在洛阳开府的事。那时候,人人都为他高兴,都为他奉上各自的贺礼,原玄都先是送了他一匹品相上佳的踏炎乌骓、一把名为泣血的红梅长|枪,随后又拿了一本武功秘籍给他,说是从自家伯父处得来的一本枪法,送给他练着玩。 “你是天策上将,这是天策枪法,这才是好马配好鞍,齐活~”他随手从身边的武器架上抽了一把长|枪,随后翻身上马道:“来,我陪你先练一回!” ——但他没能看到李世民将此枪法用在战场上。 因为在那之后不久,李世民就陷入了那场毫无缘由的昏睡之中,醒过来之后,便是漫长的分离了。 “其实当年,是我……对不住你。”原玄都 道。这段时间,他除了忙着找妹妹,其实也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为了原胧雪失踪的事同兄弟争吵,实在是热血上头的无理取闹——其实,李世民又做错了什么呢?若非生在大唐双龙传的世界里,他原本就是举世闻名的天之骄子,注定要创立一个伟大的地上天国,什么和氏璧的预言,什么慈航静斋的相助,什么寇仲的相逼,这才是子虚乌有,只存在于幻想和纸上的东西! 原胧雪的那一刀,打破的真的是束缚他的天命吗?不,或许,也只有自己知道,她斩断的根本是大唐双龙的“故事”,而让一切直接回到了原本的历史上。 但为此她要付出代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好吧,那我原谅你了。”李世民想了想,干净利落的这样答道。 原玄都诧异道:“就这样?” 李世民笑道:“不然还要怎样?要再比一场么?那我也打不过你啊!” 原玄都也笑了:“你不会要求我站在那里被你打么?” 李世民道:“那又有什么意思,我本来就不生你的气啊,更何况现在阿霁也回来了,我们难道还要继续为此吵架吗?” 他伸过手去,拉住了原玄都的手,两个人齐齐往回看去——原胧雪还站在原地,似乎是察觉了他们的目光,不由抬起头来,笑盈盈的朝他们招了招手。 那个刹那,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刚刚认识的时候。仿佛他们还是昔日负气离家的无争山庄大小姐、追着妹妹出门的无争山庄少庄主,以及隐姓埋名、独自出门的李阀二少爷。 岁月并未薄待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如此,便已叫人欣慰了。 李世民揽着原玄都返回聚义厅上,自然要问起他这一路上的经历:“你们靠近水泊的时候,居然没有被人拦住吗?” “有啊。”原玄都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们刚到水边的时候,有一队人从林子里冲出来,说要请吴先生去军营做客。笑话,先请吴先生带路的人是我,哪有他们横插一脚的份儿!既然他们不听我说话,我也只好送他们去树梢吹吹 风了。” 意思是他把整队人都吊树梢上去了么?李世民不由偷笑。和生性桀骜的妹妹不同,原玄都武功虽高,却并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打仗,大部分时候都堪称温和无害,此番动作,实则也并未生气,只是出于警告罢了。 “那都是些什么人呢?”原玄都随口问他。他本来只想找到妹妹,然后带她回去,并未打算插手此界中事,但现在李世民和原胧雪又凑在了一起,管他愿不愿意,总要因为这两个人卷入此地漩涡之中,就跟大唐双龙的时候一样,那就不要挣扎了,还不如问清楚,好早做打算呢。 他若是不问也就罢了,既然问了,李世民自然要作答,原胧雪也凑在一边加油添醋、煽风点火。原玄都会去找吴用,请他引路上山,自然是因为此地名为梁山水泊,那当然就是水浒传的地界了,本来还以为他们俩招惹上了高俅或者蔡京,心说难道这是反宋复唐的剧本么?此时一听说什么黄金麟、顾惜朝、逆水寒,登时明白过来——原来这里和他的故乡一样,也是个综合的世界啊! 综什么不好,偏偏综的是温瑞安的书,再加上北宋末年的坑爹背景,还有钦徽二宗两个傻逼皇帝,看来也只有反宋复唐一条路走了!不过某人一回生二回熟,想来也是愿意当皇帝的,他只需要帮忙就行,便抹了把脸,对李世民道:“你们这儿应该伤患很多吧,先叫出来,让我为他们治疗一下,再说突围的事算了。” “好啊!”他医术高超,李世民如何不知道呢,不过,他自己内心也有偏爱,不由侧过头对好友说道:“不过,你不先帮咱们阿霁把眼睛治好吗?” 原胧雪挽着哥哥的手臂,闻言只是抬起头来朝他一笑。原玄都揉了揉她的手背,却坦然说道:“我刚才没看出她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只怕不是我能为她解决的,至于她体内真气紊乱,走火入魔的问题……她接下来必然还要同人动手,就不在这个时候治了,等我们到了安稳的地界再说。” -- 第75页 “我当然是听哥哥的啦。”原胧雪转着眼睛, 心道自己的毛病有什么好急的,比起自己,她更想原玄都看看无情的腿啊。 只是,无情怎么还没出现呢? 这个想法刚刚转过脑海,她就听到了轮椅靠近的声音和脚步声,却是铁手推着无情,出现在聚义厅的一侧,不由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心道铁手一起来了更好,他也伤得很重呢。原玄都倒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还在侧过头同李世民说话,随后又朝同他一起到来,一直站在吴用身边的一位高挑道人叫道:“李叔,你先过来,看看阿霁的眼睛吧。” 被他唤做李叔的,是一位瘦削高挑的中年道士,一只眼睛不知何故瞎了,因而戴着一只眼罩,但仍是仙风道骨,自得潇洒。听到原玄都的呼唤,他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说道:“好啊,少庄主和大小姐总算还记得在下,真是不胜荣幸啊!” 原玄都:“……”不是,刚才把人彻底无视过去的难道不是李世民吗? 原胧雪:“?”这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穿云】龙穿入云裂长空 【破风】枪划九天势破风 【定军】亢龙回首定军中 【龙吟】浅水亦有龙低吟 【沧月】沧风逐月龙出海 【龙牙】龙牙出时天下红 懂得都懂(狗头) 感谢在2021-02-0611:43:42~2021-02-0809:2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苍炎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那松形鹤骨的中年道士,名为李自奚,据说是原胧雪爹爹云出岫的下属,也是看着俩个孩子长大,算是他们的长辈。原玄都这次特意请他与自己同行,就是为了借助他擅长的神鬼手段,顺利找到自家妹妹。 “其实,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过来了,上一次,也全靠李叔的指点。”原玄都解释道。“不过上次出了点意外,我就先回去了……” 原胧雪恍然大悟:“难怪这么久了,你都没来找我!” 李世民撇了撇嘴:“你其实就是迷路了吧,直说就是了,你们俩兄妹一个比一个路痴,自己找路从来就没找对过,我难道还能不知道?” 闻言,原玄都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胡说!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要是这里有高德地图的话,我想找哪里找不到!”说着又忍不住嘀咕一些大家听不懂的怪话,什么“成华大道”“二仙桥”之类的,李世民和原胧雪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厅上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原玄都咳嗽了两声,正经了神色,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继续说了下去:“总而言之,父亲和爹爹不日也会过来,在那之前,你起码得把身上的伤养好,不然又被父亲嘲笑的话,你难道还能再离家出走一次不成?” 原胧雪嘟起嘴道:“父亲明明自己也瞎过,怎么会嘲笑我?” 原玄都无奈道:“那我怎么知道,你和父亲的性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对那些武功不如你、天赋不如你、心性不如你的人,难道嘲笑得还少么?” 原胧雪顿时不说话了——她虽然心里也知道嘲笑别人是很不好的行为,但有的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傲慢,不得不说,的确也是因为自小在父亲原随云身边长大,受他言传身教的缘故。 一时间,他们暂且都安静下来,李自奚自凑过去为自家大小姐看眼睛,原玄都则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大厅内的其余几个人身上。 他既然打定了注意要先整顿内务,也就是把己方的一堆伤患医好,自然也不挑剔什么顺序,见铁手在侧,其又明 显是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便主动朝他走了过去。 他见铁手形象敦厚,身边无情的轮椅又实在醒目,只是略作思考,便明白了他们的身份,不禁抬手朝二人抱拳道:“想必两位就是四大名捕之中的无情、铁手两位神捕了?” 铁手未及作答,李世民便已忍不住开口称赞道:“好眼力,不愧是玄都。” 原胧雪可不像他这样无脑向着自家兄长,但也笑着问道:“怎么,哥哥来的路上,也打听了四大名捕的事情么?” 原玄都不假思索道:“这有什么好打听的,四大名捕盛名在外,我从前便心羡已久,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如今居然能有携手合作的机会,实是我的荣幸。”说白了,他以前看过温瑞安全集的啦。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无情心中大松了口气,不禁有些困惑。对方不知为何,心绪一直颇为紧张,面上却颇为诚恳的说道:“您太客气了,今日,能和阁下在此通力合作……是无情的荣幸才是。” “哈哈!”他内心的紧张,原胧雪如何听不出来呢,不由笑出了声来。听到妹妹清脆的笑声,原玄都的心中骤然冒出了些许的不安,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他不太乐意见到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随后,他听到自家妹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语气柔声说道:“唉呀,你们也不用荣幸来荣幸去啦,反正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嘛。哥哥,你面前这位无情大捕头,其实就是你的妹夫啦!” 原玄都:“……” 原玄都:“???” ——事实证明,并不是每一位哥哥听到妹妹心有所属之后,都能像李世民一样表现得欣喜若狂,甚至主动提及婚事的。 -- 第76页 “什、么、鬼?!”刚才还始终表现得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原玄都,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是我听错了吗?还是你说错了?!” “这叫什么话?”虽然和哥哥相遇以来,一直表现得十分柔顺,但若要以此以为,原胧雪是一个完全听哥哥话的乖巧妹妹,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豁然起身,转向原玄都,当即高声反问道:“ 怎么,你刚刚才夸了他,现在就要贬低他了吗?!” “胡说八道!”原玄都下意识的反驳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和他和你之间的关系毫无关联,无论如何,他都是心志坚定,志存高远,值得你我敬佩之辈!” “但这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你是认真的吗?我们才分开多久,你就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也太快了吧!”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原胧雪不解的反问。“我是瞎了没错,可你看得到啊,难道,无情不喜欢我吗?” 原玄都回过头去,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无情一番,看得后者无意识的抓紧了轮椅的扶手,生怕他吐出不满的话来,但对方那双极具穿透力的眼睛凝望着他,忽而郑重说道:“不,他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无情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声响,耳朵又一次变得滚烫了起来。只听原胧雪继续问道:“那你再看看,我不喜欢他吗?” 她神色坦然,言语坚定。原玄都转过头来细细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终于定格在一片无奈之上,嘟囔道:“好吧,你也是真心喜欢他的。” “哇,你看他,像不像是珍爱之物被人抢走的小孩子?”李世民在一旁看得起劲,还同身边的赫连春水交头接耳,充份抒发着自己看热闹的闲心。赫连春水心道哪家的妹妹不是哥哥的掌上明珠啊,若是他的妹妹有了心上人,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也要好好考验一下对方,绝不会轻易的允嫁啊。 不过既然现在事不关己,他当然也是迎合着太子的说法,暗暗为无情抹了把同情的眼泪,却又想到自己也是情路坎坷,心爱的大娘素来不假辞色,如今戚少商重伤又身负重任,她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更衬得自己形单影只,只能过来陪着麻烦鬼太子了。 若是大娘她能像原姑娘一般,哪怕当着众人的面,亦能坦然说出对自己的感情……那他便是立时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小侯爷一时间浮想联翩。原玄都却是满心的苦闷,根本没人能理解。 他知道自己妹妹素来是个行动力十足的人,如今敢在自己面 前放出话来,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能把自己嫁出去,可婚姻和恋爱如何能一概而论?就算无情的人品绝对值得信赖,有李世民在此,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靖康之难了,可哥哥的心,到底想要的还是她同自己一起返回家乡嘛。 “我觉得,也没必要这么快做决定吧。”他最终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你还只是个孩子啊!” “噗!”听到这里,李世民再也忍不住,出声反驳道:“她哪里还小了?她今年明明都二十四岁啦!” 自己二十四岁的时候,可是已经和妻子长孙无垢有了承乾、青雀和丽质了! 倒是原胧雪颇为震惊:“啊,原来我已经二十四了吗?” 她眼睛反正看不见,连自己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只是听别人说自己看起来十七八岁,还真以为自己才十七八岁呢! 不过说起来……无情今年才二十一啊,他果然还是喜欢比他大的女人吧! 想到这儿,原胧雪意味深长的朝着情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同样想起了某人曾经的问话的无情:“……” 不,这真的只是凑巧而已。 原玄都当即羞愤道:“喂,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阿霁的年龄啦!不知道女人的年龄永远都是秘密吗?!” 李世民不以为然道:“她练的是北冥神功,再过三十年也还是这副年轻漂亮的样子啊,反正都只有让别人羡慕的份,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好了好了,你们俩不要吵架了,都是男子汉大丈夫,搁这儿演什么八点档呢?”最后还是原胧雪不耐烦的终止了这个话题,反正她一向可以决定自己的事情,因而并不把原玄都的反对放在心上。“眼下还有敌人在水泊外面等着,难道我们还要内乱不成?有什么事,等我们顺利返回京城再说。” 一说到正事,原玄都再有不满,也只得先按耐下来,先给铁手把了把脉,随后从腰包里取出一瓶药给他:“这瓶九花玉露丸给你,先吃两颗,然后坐下调息一会儿。你手上的伤,我等会儿去给你配药。” “他的手没有大碍吧?”无情问了一句。铁手的两 只手上伤痕累累,对方明摆着是想废了他成名的双手的,这也是原胧雪和无情都格外愤怒的原因。 “幸好没有动到筋骨,但最好还是静养一阵子。”原玄都有心叫他尽量不要同人动手,但又觉得眼下的情形,不是他想就可以不做的,因此到底没有多说。说完了铁手,他又转向无情道:“好了,到你了,走吧,去客房,我来看看你的脚。” 他说得轻描淡写,无情微微一愣,不由有些迟疑。原胧雪不知何时却已走到了他的身边,把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推了推他:“去吧,哥哥肯定能医好你的,毕竟,他在我们那儿,也是一位有名的神医嘛。铁手,就有劳你陪他了。” -- 第77页 她若是在场,哪怕是看不见,无情也绝不会高兴,就不过去了。 “好,你放心。”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只要能治好大师兄,铁手也必然是要抓住的,是以他十分果断的抓过无情的轮椅,推着他同原玄都一起返回了客房。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舅哥们不同的态度: 哥哥:天啦,我妹妹要嫁人了?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二凤:我弟弟啊不是,我妹妹娶个老婆有什么好奇怪的,娶!让她娶!一个不够多娶几个! 哈哈哈哈哈不管怎么看妹妹都像是男主角,无情拿的是女主剧本。果然人一多就自动进入了家庭伦理剧副本,还有赫连你不要看戏,下一章就轮到你心痛了。 以及给大家补充一下没看前本的设定: 哥哥随老爹学的红尘心法,此心法非常bug,可以洞察人心,所以他确实是个活生生的人形测谎仪,看到啥情绪都是童叟无欺。 第四十七章 不谈彼此的关系的时候,原玄都无疑是一位十分尽职尽责的大夫。 他先询问过无情的意思,看他确实不在意铁手在一旁观看,这才脱了他的鞋袜,把他毫无知觉的脚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 “你的脚是早年被人用利器割断的。”原玄都捏着那嶙峋的脚踝,用平静的语气判断道。这伤存在的时间太过久远,虽然显然经过了精心的照顾,却仍然随着无情身体的成长而变得有些畸形。尽管他毫无疑问是一位非常英俊迷人的年轻男人,但在这双脚面前,恐怕难免会有许多人望而却步。 “是,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的态度越是平常,无情就越是感激他,他自然知道,越是好心的人,看到他的伤,只会越是会心疼他的遭遇,却不知道有时候,这些发自真心的惋惜和同情,反而比冷漠和鄙夷更加伤人。 “我知道了。这么说吧,大概能让你更自信一些。”原玄都收回手,替他穿好了鞋子。“我和阿霁的父亲,七岁的时候就瞎了,是持续的高烧,烧坏了他的视神经……眼睛!看了许多的大夫都没能医好,直到他和我们的爹爹相遇,给他换了一双眼睛,到如今那双眼睛也是好好的。” 闻言,师兄弟俩先是一愣,随后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铁手激动的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可以为我大师兄换一双腿吗?” “对,不过,他没有内力,手术对他来说有些危险,需要一个内力深厚的人从旁协助我,不过,你们都是侯爷的爱徒,想必诸葛神侯会很乐意相助吧。”考虑到无情的自尊心,原玄都就不说他妹妹其实也可以帮忙了。“另外,我还需要一双活人的腿,这个倒也好办,牢里那么多十恶不赦的死囚,午门斩首以后,你不介意用他们的腿吧?” “当然!”无情倒不怕用那些恶徒的腿,他既然敢抓他们归案,难道还会怕他们不成?只是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提过这样的办法, 叫他心中火热,不禁对原玄都感激的抱拳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不客气,这本来也是你应得的,毕竟,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嘛,我也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不过,手术需要提前准备合适的环境,而且手术过后,你也需要一段清净的时间来修养和复健,这可不是在这里可以实现的。”原玄都坦白说道。“我看,还是等我们回到京城以后,再说此事不迟。” “是,真是太好了,大师兄!”铁手激动得好似被救治的人是他一般,甚至忍不住洒落了两滴眼泪,连之前被黄金麟等人设计愚弄的失望、对戚少商被无端追杀的痛心,都因此消退了两分。 随后,原玄都又去见了戚少商,对他的断臂下了和无情同样的定论,甚至觉得他的情况比无情还要容易几分,只是没法现在就进行手术,于是,他随口出了个折中的主意:“我先给你做一只木手,让你将就着用吧,虽然肯定比不上活人的手,但现在敌方人人都知道你断了一臂,还能混淆视听,出其不意呢!” 戚少商:“……”这位原公子,还真是有几分多才多艺啊。 如此,水泊之中紧锣密鼓,开始筹备起了突围的事宜。与此同时,水泊之外,被眼前的局势弄得焦头烂额的黄金麟,却在自己驻扎的军营里,迎来了两位远道而来的女客。 “……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大哥,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为了一个息红泪,他居然和戚少商这等乱党同流合污!”这带着帷帽坐在他面前的妙龄少女,正是赫连春水的妹妹,赫连侯府的小郡主赫连春华。 她自称是偷听家中父亲和部下的谈话,得知哥哥做错了事,既怕他被父亲赫连乐吾逐出家门,也怕他被当成乱匪的同党,被黄金麟处决,因而独自离家,快马加鞭的赶到此地,想要亲自同赫连春水谈谈,劝他回头是岸,将功折罪,帮助黄金麟擒得戚少商,免得败坏了赫连侯府的名声,让一家人都不得安宁。 她说得言辞恳切动人,且 的确是轻装简行而来,身边只带了两个侍女,和一位同样年轻的少女友人。黄金麟虽然怀疑她是特意赶来相助兄长赫连小妖的,想想却又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这么四个青春娇媚,不会武功的小姑娘,就算是赶来帮忙的,可她们除了给赫连春水等人增添麻烦,到底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 第78页 退一万步说,到时候战场上遇到,他只要让士兵盯着这柔柔弱弱的小郡主进攻,还怕多情的赫连小妖不肯低头吗? “好啊,郡主殿下真是深明大义,胆识过人,令我佩服啊!”当然,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他嘴上全然是一派敬佩之心,甚至还颇为关切的对她说道:“只是,山上那些乱匪,各个都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凶徒,郡主你是侯爷的掌上明珠,岂有以身犯险的道理?哪怕只是伤到了你的一根头发,赫连侯爷他,只怕也是大为震怒啊!这样不好,不好。” “我倒不怕这个,到底哥哥身在此地,他当然会保护好我的啊,要是有人敢对我不恭敬,我就让大哥教训他!”赫连春华娇声说道,果然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不过,我实在担心哥哥被那个名叫息红泪的妖女迷惑,不肯听我的劝告……就连爹爹都说,他好似鬼迷了心窍一样,说什么都要为息红泪走这一遭,到时候,我又如何奈何得了他呢?”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眼波流转之间,忽然满是信赖的朝黄金麟脸上看了过去:“不如……请黄将军打扮成我的侍女,随我一起去梁山吧!届时,若是我哥哥不从,我自会掩护将军,先将他拿下,届时,他不从也得从了,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这话虽然听起来好听,实际操作起来,却是根本不可能成功。黄金麟心知肚明,此时梁山上高手云集,不只有赫连小妖一人,还有刘独峰、无情、铁手等人在,更别提还有那个砍断了顾惜朝手臂疯疯癫癫的瞎子!他若是真的动了这样的念头,等上了岛,不从也得从的,可就是自己了! “郡主有心了, 只是……在下一心只想堂堂正正的打败戚少商,将连云寨的一帮贼寇一网打尽,回京向圣上复命,却委实做不出利用你这样的事来!”他义正言辞的说道。“你既然要去找小侯爷,这便去吧,我就不派人送你去了,省得他们会把你当做奸细,就请郡主你到附近的村落里找人问问,表明身份,相信自有梁山的人,会来接你上山的。” 毕竟梁山四周八百里水泊,地广人稀,便是他手中握有大军,又如何包围得住?但这群人总不可能一辈子守在梁山上,他也已让部下分散探查,一旦有众人下山的消息,立刻前来报予他。 “黄将军高义,倒是我妄言了。”赫连春华站起身来,朝他福了福身。黄金麟连忙回了一礼,只听她转过头,对身边的友人说道:“婠婠,那我们这就走吧。” 那名唤婠婠的少女美貌非凡,气质动人,简直不像个凡人,毕竟人如何能拥有这样妖异的美貌呢?黄金麟的目光几乎难以从她身上挪开,见她听到赫连春华的呼唤之后,忽而莞尔一笑,更是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她。对方只轻柔的答了一句:“好啊。” 第四十八章 赫连春华等人一走,黄金麟方才放松了片刻,就听一个玉砌般的声音自内室冷冷响起,却是文张款步走了出来:“黄将军,我们正在讨论怎么讨伐梁山贼寇,你还这样私放人上山,不太好吧?” 黄金麟心道,你要是真的反对,刚才怎么不直接跳出来把赫连春华抓住,难道那小郡主还能是你的对手?还不是与他一样,轻易不敢开罪赫连侯府。 他知道,虽然大家都效忠于傅相,但就是狗也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岂有不互相争功的道理,因而只是微微一笑道:“放了多少人进去,不是我的功劳,但只要不放人出去,就是我的本事了。” “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份本事,可别让丞相失望才是。”文张意味深长的说道。“方才我在后面,收到了一封密信,将军想知道,丞相给我们安排了什么新的任务吗?” 黄金麟还以为他想拿乔,彰显一下傅丞相对他的信赖,不由在心里冷笑一声,暗暗思考,他若以为这样就能吓住自己,那可真是打错主意了! 然而,文张只是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递到了他手中。黄金麟展开一看,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便由刚才的沉稳转为了一片骇然! “太子怎么会在梁山上?!”他惊叫出声。“丞相又为什么让我们……”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太子?! 那可是今上的独子,如珠似玉的养到这么大,完全是板上钉钉的下任皇帝!若是他动了手,杀的人又何止是太子一人,身体孱弱的当今圣上,如何扛得过中年丧子之痛?! 想到这一点,黄金麟顿时汗如雨下,恍然大悟:这可不是什么朝堂之争,这已经是实打实的谋反之举了! 然而,身边的文张已经逼近过来,微笑着打量他惊恐不已的面容,那气定神闲的表情落在黄金麟眼中,仿佛一只吐信的毒蛇一般阴毒:“怎么?黄将军怎么显得那么害怕啊?你不会以为,走到这一步,你还有转投别人的可能性吧,嗯? ” 黄金麟讪笑一声。他给傅宗书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忠心耿耿谈不上,但有的是把柄捏在丞相手中,便是再恐惧,又岂会抱这等侥幸之心?! “可是……太子若死,官家膝下,哪里还有第二个皇子继位呢?” “这岂是我们这等人该思考的问题?这汴京城里,姓赵的,也不是只有官家和太子两个啊。”文张笑眯眯的说道。“黄将军是聪明人,相信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的。” -- 第79页 黄金麟也的确明白了。 有一位亲王、官家的兄弟,已经和傅宗书站在了一处,准备接手那空出的皇位了! 而在走出军营以后,婠婠也眯着眼,将莹白的脸凑到赫连春华耳边,娇声说道:“有一个人一直躲在屋子里面,相信你知道他是谁?” “顾惜朝已经没有和黄金麟单独谈话的价值了,那应该是文张。”卸去少女温软如蜜的表情,赫连春华平静的说道。她气定神闲,自有一股和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度,饶是婠婠美艳非凡,气质若仙,也遮不住她的恬淡风采。“他才投靠傅宗书不久,升官却升得飞快,定是有过人之处,可惜,皇帝和太子没什么吸引力,策反不了他。” 婠婠笑道:“我竟不知道,你还为你丈夫干着谋士的活儿?你做皇后的时候,难道也要操心前朝吗?” “后宫不得干政,我岂是会自坏规矩的人,何况朝中良臣众多,也不缺我一个人的意见呀。”赫连春华微微一笑。“比起这些,难道不是你我如今能走在一处,更令人惊讶吗?” 婠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娇羞的晕红,娇嗔道:“毕竟长嫂如母,我若是不陪着你,叫弟妹你出了事,只怕那该死的负心汉,更不会多看我一眼了……” 闻言,赫连春华沉吟一声,坦然说道:“坦白说,我也不明白大哥的想法,他既然早就对你有情,当初曾为了你舍生忘死,为何如今却又不肯接受你呢?便你不来找我,此后,我也一定会问起此 事,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大哥,所以,结果恐怕未必会如你所愿。” 婠婠倒也不指望她向着自己,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坦然,当着她的面就敢这样直言:“你这么跟我说话,也不怕……我会把你扔到水里去吗?” 赫连春华的两个侍女齐齐一愣,露出警惕的表情来。但小郡主并无丝毫的畏惧之心,相反微笑着说道:“不,你不会的。” 婠婠忽而嫣然问道:“你知道当年,有多少人觉得,秦王殿下一定会钟情于师妃暄么?” 赫连春华,不,应该是长孙无垢好奇的反问:“居然还有这种事?没能让他们得偿所愿,可真是太可惜了啊。” 她言语中单纯只有感慨,并无嫉妒之意。婠婠嗔道:“石之轩栽在了碧秀心身上,宋缺栽在了梵清惠身上,她却在秦王身上栽了跟头,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么?以至于没能顺利得到天下共主的重视,令整个慈航静斋都丢脸极了呢。哎呀,你居然这么平静,若不是你的武功确不能同我们相提并论,我都要怀疑你是那负心汉的师妹,同他一样练的都是那红尘心法了。” 长孙无垢淡淡道:“慈航静斋乃世外之人,又身担匡扶天下的重任,本也没有儿女私情,又何必以世俗目光去度量她们,世人一味拘泥于男女情爱,竟以令男人动心与否来衡量其功绩,本就有失公正。至于问鼎天下之事,无非是群雄逐鹿,有能者得之罢了,区区慈航静斋,又能做得了什么呢?何必太过苛责。” 那是因为,和氏璧的预言横空出世的时候,李世民身边,便已经有原氏兄妹了啊!石之轩与原玄都亦敌亦友,宋缺败于原胧雪之手,战场之上,又根本没有人阻拦得了李世民无所不往的马蹄,不管是圣方还是魔门,居然都在这三个人面前黯然失色,以至于最后,所有人都认定,秦王得位,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或许,真的有所谓的天命吧。婠婠眼波流转,暗暗想到。 否则,又怎么能解释,已经过了一世之后,他们居然又 在这异世他乡重逢了呢? 她心里暗暗期待原玄都看到自己的反应。随后,四个人在附近的渔村找到了能够上山的小船,顺利登上了梁山,只是一下船,便被人拦在了岸边。 “十一郎。”不过只要黄金麟那里不敢拦自己,后面的路对于长孙无垢来说,就实在没什么难度了。她掀开帷帽的薄纱,露出端丽的面容,高声叫出了不远处兄长部下的名字,站在巡视的人群中的十一郎一听到她的声音,再抬头一看,顿时露出惊骇的神色来,忙推开周围的人,来到她的面前。 “郡主?!”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家小姐,长孙无垢却已举步向前,一边随口问道:“我哥哥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小姐,你怎么能来这里?!被小侯爷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十一郎连忙拨开她前方的人,为她开路。长孙无垢将手搭在腰间,随口反问道:“便是生气,也该我对他生气,他自己都是偷跑出来的,自己立身不正,又有什么资格责骂我呢?” “可是……”十一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她摆明了不会听自己的话,也觉得自己根本左右不了她的想法,不由急急说道:“小姐往这边来,小侯爷正在厅中呢!” 赫连春水的确正在聚义厅中,陪着李世民在沙盘上分析突围的路线,见十一郎满脸焦急的冲进厅中,他还以为是斥候刺探到了黄金麟大军的动向,连忙喝问他道:“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不是什么消息,是我来了!”长孙无垢摘下帷帽,交到十一郎手中,朝他们施施然行了一礼。“兄长,殿下,春华有礼了。” 不等赫连春水发火,她便径直直起身来,正要说话,却见原胧雪立在李世民身边,正好奇的转过身来,不由喉咙一梗,呆怔在地,好半晌,才哑着嗓子唤道:“阿霁……” -- 第80页 “……姐姐?”原胧雪听到这熟悉的语气,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声,随后惊喜的朝她奔了过去。长孙无垢张开手臂,一把接住了她,和她拥抱了片刻,才轻轻推 开她,凝望着她的眉眼,捧着她的脸哽咽道:“你……阿霁,这么多年,你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啦……?” 她的泪水涌了出来,仿若垂珠般自颊边滑落。赫连春水原本想要责怪她独自出行,此时却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皱着眉疑问道:“春华?你在说什么?什么这么多年?” 还有,就算原姑娘看起来比她的年纪小得多,可自家妹妹今年才十五啊,她到底怎么叫得出“姐姐”两个字的?!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听得身边传来啪的一声,豁然转头一看,却是李世民拿在手里指点沙盘的树枝掉到了地上。他整个人好似魂魄出窍一般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把赫连春水吓了一跳,生怕他出什么问题,然而片刻之后,对方却忽然重重的哽咽一声,拿袖子掩住了脸,激动的落下了眼泪。 赫连春水:“……”不得不说,太子殿下是真的很爱哭啊! 李世民却哪里顾得了他的想法,全身心都放在面前的少女身上。观音婢,他的妻子、他的皇后、他的爱侣……原来,上天听到了他的愿望,把她也送了过来,老天果然待他不薄啊! 他见长孙无垢搂着原胧雪哭个不停,知道她们也是久别重逢,一时关注不到自己,只好把满腔激动的心情倾注到身边的赫连春水身上,伸手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抽噎着对他说道:“赫连,没想到,她会是你妹妹啊……等我回去以后,就跟父皇说,让他为我们赐婚,你就放心吧!” 赫连春水:“……” 赫连春水裂开了:“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二凤:太好了赫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大舅哥啊! 小妖:……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大家新年快乐!老规矩,这章留言有红包拿哦~(比心) 第四十九章 量过戚少商的手臂之后,原玄都翻出木匠屋里的木头和工具,开始为他制作木手。 他一旦开始工作,就是全神贯注,对身边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等回过神来,就发现原本坐在一边陪伴戚少商的息红泪没了踪影,戚寨主魂不守舍、双目灼灼的盯着他的身后,而同样作陪在一边的无情则显得有些尴尬。 “出什么事了?息大娘呢?”原玄都一边问,一边挨个儿查看木手的关节活度,随后一个人突然扑到他的背上,带起一阵香风,把他吓得差点跳起来。 “夫君。”婠婠从背后搂着他的脖子,柔柔的说道。“你怎么都没看到人家?” “你怎么在这儿?!”原玄都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算是明白眼前的情景是怎么回事了。他本来想叫婠婠不要整天把夫君挂在嘴边,毕竟他们俩之间。绝对是清清白白的啊!但看戚少商这情况,还是先等等吧,省得他断了一只手已经够惨了,还被婠婠小妖女骗了心去。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啊。”婠婠一副痴情妻子千里追夫的可怜模样,拿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道:“都是你这负心汉,这么随随便便把人家抛下,还要婠儿自己来寻你,现在,你可得意了吧?” 原玄都心道得意没有,其实自己还有点害怕来着,就是说出来也没人信,还会觉得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只得痛苦的说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可我也是为了找妹妹嘛,你见到阿霁了么?她总算平安无事呢!” 婠婠笑嘻嘻的说道:“看到啦,不仅看到了,我还把你的另一个妹妹也送过来了。” 原玄都诧异反问:“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妹妹?” 婠婠嗔他道:“冤家,你的弟妹,难道就不是妹妹啦?” 原玄都不由“啊”了一声,十足惊喜道:“小妹竟也在这里?” 其实当年在大唐相遇的时候,他们之中,就以长孙无垢年纪最小,只不过她没过多久就同李世民完婚,性子又十分成熟,原胧雪不爱叫她小妹,一贯爱以姐姐相称,原玄都说起她的时候,也并不像对自家妹妹 一样溺爱,而是带着尊重和敬佩的意味。 “这下可好,有她看着阿霁那个麻烦精,我总算能放心去做我的事了。”原玄都粲然一笑道。婠婠则不满道:“你又要去做什么?之前说是找妹妹,如今已经找到了,你还要找别的谁?你啊你,真是一点都不把人家放在心上。” “行了,算我怕了你了,这次你跟我一起去总行吧。”她要是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这里,把她留下才是让原玄都心惊胆战,还是带在身边比较安心。 原玄都一边说话,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停,很快便在木手上绑上绳索,将其绑在了戚少商的肩膀上,绳索能带动机关,机关能牵动木手上的每一根手指,他教会了戚少商使用的方法,看他立刻就能上手,不由满意道:“很好。大娘是否等得太久,自己先回房了?戚兄何不去给她瞧瞧这只手呢?” 见他和婠婠举止亲密,俨然一对感情深厚的爱侣,戚少商原本复杂的心绪一下子就稳定了下来,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在理,感激的朝他拱了拱手,随后便往房里去了。却不知原玄都转头就对无情道:“戚兄什么都好,重情重义,德才兼备,就是这怜香惜玉的风流个性,马上就要害他吃大亏了。” -- 第81页 婠婠挽着他的胳膊,笑嘻嘻的问他:“怎么,难道,你要为了奴家……同他动手吗?” “不,你想多了,我没有那种世俗的冲动。我是说这段逃亡之行好不容易让息大娘对他的感情回温,这下子又要被打回原形了。”原玄都耸了耸肩。 “也是,朋友当然可以一起分担痛苦,共渡难关,也能忍受对方的缺点,可是要情人忍受对象的不忠,这也未免太扯淡了。” 这话他是当着自己的面说的,无情第一反应是觉得他在指桑骂槐,但一想到自初次相遇起,自己心中就只有原胧雪一人,又没有见异思迁之嫌,因而立刻淡定下来,不动声色的恭维他道:“感情的事,自然是如原兄一般一心一意的好,不过戚寨主和息大娘之间的私事,你我毕竟不了解全貌,还是不要妄下定论为妙。” 不,其实我已 经知道结果了,毕竟息红泪最后选择的——是赫连春水啊!原玄都在心里为戚少商拘了一把同情的眼泪,毕竟说英雄系列这个万年巨坑也没有填土,谁也不知道这位金风细雨楼的新楼主最后到底情归何处。 然后他就推着无情去找李世民了,毕竟眼下破事还有一堆,他也没什么心情和未来妹夫斗嘴。 聚义厅那边,长孙无垢哭过之后,很快便镇定下来,到底只要原胧雪人在身边,什么时候叙旧不行呢,便搂着妹妹说道:“好阿霁,等我们回了京城,你一定要随我回侯府住几天,叫我同你好好说说话,不过眼下,我还有正事要同你二哥说呢。” 李世民一看终于轮到了自己,哪管什么正事不正事,上前就想抓她的手,赫连春水见状,不动声色的朝前一步,先一步拉住了妹妹的手——开玩笑,就算是太子,也不能随便一句话就想把他妹妹拐走吧! 他是这一世的亲哥哥,一贯也颇有长兄风范,长孙无垢并不反抗,甚至顺势往他身后站了站,只越过他对李世民道:“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李世民含泪道:“是,你是郡主,我早就在宫宴上见过你了。” 长孙无垢垂下眼睛,低低的问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李世民肃容道:“我明白,这一次,我们毕竟没有婚约在身,总要顾忌你的名声,按照规矩来,你一贯守己自持,当然不会做出越界的事情来,只是……” 他忍不住哽咽了一声:“我就是想你……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呢?那我就可以早些向令尊求娶啊!” “殿下!”赫连春水忍不住说道。“春华今年方才十五呢!现在提嫁娶之事,是否太早了?” 李世民心道十五算什么,他们上一世成婚的时候,观音婢也才十三岁啊,不过眼看着大舅哥这副看拱自家白菜的猪的态度,他又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如此,观音婢一定是为我好啊!虽然以他的身份,只要圣旨一下,赫连侯府就得把女儿嫁给他,但是想想高士廉,想想长孙无忌——一家亲才是最好的嘛! 不愧是朕的皇后!李世 民含情脉脉的朝妻子看过去,把夹在中间的赫连春水看得十分无语,第一次体会到了别人看自己的感受。 倒是见他自己飞快找好了理由,长孙无垢立刻就把自己准备好的理由咽了下去,当即放下一个炸雷:“我带了一千兵马过来,就藏在附近的山里,只是需要哥哥你去带他们过来。” 赫连春水:“……” 赫连春水扭过头震惊道:“你怎么说服父亲的?” 要知道他说要来帮戚少商,他爹赫连乐吾直接把他打了一顿关了起来,他还是偷偷溜出来的,身边也只带了十来个下属,自家妹妹可好,直接让掌兵的亲爹甘冒被弹劾的风险,把手下的兵都给她了?! 长孙无垢沉声说道:“那是你自己没有找好理由,戚少商当然不值得这么多人,太子却一定可以,更何况如今太子性命攸关,岂由得父亲多想?”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李世民疑惑道:“我什么时候性命攸关了?” 赫连春水疑惑道:“你之前怎么会知道太子有危险?” 原胧雪和刚刚走进大厅的原玄都疑惑道:“谁是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123:56:53~2021-02-1511:0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璀璨星火、苍炎10瓶;水鹜连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解释李世民的太子身份倒是容易,长孙无垢用一句话就把原氏兄妹的疑问怼了回去:“把你们满脑子起兵造反当大将军和抓狐狸学人话的想法收一收,他就是当今太子殿下,如无意外,也就是未来的皇帝陛下了。” 闻言,原胧雪顿时露出遗憾的表情来,让无情愈发感谢李世民这一世的身份;原玄都则是大松了口气,当即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感慨道:“感谢上帝!虽然我已经连狐狸怎么叫都想好了,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么,又给我节省了时间呢。” “哼。”李世民酸溜溜的说道。“我就知道你只是在敷衍我,连多一点的时间都不肯分给我呢。” 原玄都翻了个白眼道:“拜托,我也是很忙的好不好,你以为少庄主是那么好当吗?……等等,老二,你不会是叫赵桓吧?!” 李世民奇道:“我叫赵茂啦。不过,赵桓不是我端王叔家的大堂兄嘛,大哥,你的语气听起来很有点故事啊。” -- 第82页 “赵茂?端王?”原玄都沉吟片刻。“……你的端王叔是叫赵佶?” “正是。” 所以,现在在位的皇帝,居然还是宋哲宗赵煦么?他不是二十五岁就死了么?还是说,连哲宗都不是原来那个了? 算了,反正只要不是徽宗和他的好大儿钦宗,就是放只狗在王座上也比他们强啊。 原玄都思考了片刻,又觉得自己不必想得太多,既然唐太宗都重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逼乎问(瞎)答(编)现场呢,那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他听到长孙无垢对众人解释道:“我一直关注着太子的行踪,也知道他离京以后没去嵩山,是往梁山这边过来了,再打探一下我哥哥离开以后的行踪,其实并不难推测出,你们最后会撞上,毕竟二哥听闻连云寨之事,绝不可能放任不管,而戚少商一旦落到你手里,傅宗书岂有不杀你的道理?” 李世民嘀咕道:“这么直接的吗?还能不能讲讲君为臣纲的道理啊。” 长孙无垢肃容道:“君为臣纲,也要保住性命为先啊,他既 然都能做下这样的恶事,难道还能同你讲什么公平道德么?你往日委实同李纲等人走得太近,摆明了和他不是一路人,以至于他不会同你讲什么条件,更何况你死了,于他只是死了太子、不必因连云寨之事问责这么简单么?不,官家必然承受不住此等丧子之痛,就算他能缓过神来,他们也能借此害了他的命去,那改朝换代,可就在眼前了。昔日既有烛影斧声之事,难道如今便不会重演?” 随即,她放缓了语气,柔声说道:“当然,连云寨之事,委实太过骇然,便不以江湖事定论,是平民百姓遇此劫难,官府岂有放任不管的道理?那朝廷律法岂不只是一纸空谈?殿下出手相助,是殿下之义,但你身系社稷,世道多艰,岂是你帮了一两个人、做了一两件善事能改变的?殿下还是应该多保留有用之身,将来改善法纪,清理官场,天下海清河晏之时,自就不会有今日的惨事了。” 这一席话说下来,赫连春水暗暗点头,算是明白她是怎么说服父亲的了。他虽然早就知道小妹聪慧能言,但也是第一次知道,她除了舞文弄墨、绣花弹琴以外,居然对政事如此熟稔啊! 就连刚刚进来的刘独峰也眼前一亮,对她刮目相看,心中暗道:太子至今未曾娶妻,以她武官之女的身份,太子妃当是没什么可能了,但若是太子有意,两位太子侧妃的位置,相信她能得其一才是。 李世民也觉得颇为感动,倒不是听谏言听得热泪盈眶,而是听妻子这样说话,实在是太久远之前的事了。 当然,他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一句:“我带了三百禁军出来,不管是打猎还是打梁山都够了,还有那么多将领,不管怎么看我们都是占上风的那一方吧,也不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打仗他是行家里手,长孙无垢自不会质疑他的话,只温声说道:“是,只我想到你会出事,就骇得心肝俱裂,忙不迭带了人过来……殿下,若你真有个万一,难道要叫我一人独活么?” 旁人只当她是在说情话,只李世民知道她所言绝非玩笑。当年自己卧病在 床的时候,观音婢在一旁侍疾,那毒药就藏在她的袖子里,只待自己一去,她立刻就会跟上来。 既然重活了一世,那昔日同生共死的誓言,自然还是要作数的。 “春华,你放心吧。”他不禁动情道。“就算只是为了你,我也会保重自己的!再说,如今有大哥和小三在,便有再多的麻烦,难道还能比我们曾经更艰难?” 长孙无垢嫣然一笑。是啊,世人又如何能知道,过去有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曾在他们身上发生呢? “诶,我就是想同你们说这个。”原玄都插嘴道。“雪娘同你们一起走,正好可以保护小妹,我带婠婠去办点别的事。你们出发以后,阿霁让李叔沿途给我留下记号就好,我会尽快追上来的,你们不用担心。” 方才大家说话的时候,婠婠一直没有介入说话,而是十分贤惠的煮了茶,将茶杯挨个儿递到每个人手中,此时听到他出声,方才答应一声,将手搭在他伸过来的手心里,微微笑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你不是才过来吗?”原胧雪方才询问了无情原玄都诊断的结果,就听到自家哥哥的声音,猛地抬头问道。 原玄都道:“不是我的事,本来我也没打算插手,但事已至此,与其等着他找上门,倒不如我先动一步,为你们扫清前路。” 他淡淡的微笑了一下:“我要去抓九幽神君!” “那是谁?”原胧雪不明所以。刘独峰和无情却齐声说道:“你知道他来了?”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李世民道。“连我都听过,必然是在大内有人提起。怎么,他也是傅宗书的手下?” 刘独峰同他解释:“他曾经同诸葛先生一同竞争过国师一职,由蔡京、傅宗书等人力荐,只是最终输了先生一筹,功败垂成,便就此远遁了。想必殿下就是那时听过他的名字吧。”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躺在棺材里,看起来很喜欢装死人的道士啊。”李世民仰起头想了想。“父皇说他看起来太奇怪了,怕吓到我,还不准我去看呢。后来诸葛先生赢了,他还松了口气,多赏了先生 -- 第83页 一份赏金,感谢先生省了他一份找合适的借口把人赶出宫去的力气。” 这对于他来说,不过只是一件小事,如今也不过付之一笑。刘独峰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事,脸上乍青乍白,好半晌,才咬牙道:“官家英明!” 无情道:“前几日诸葛先生传信给我,说九幽神君带着他的几个弟子偷偷离开了常山,他和傅宗书勾结多年,怕此事会和戚寨主被通缉有关,是以叫我多加关注。” 他看了看原玄都,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他的几个弟子,在江湖上都颇有几分名气。孙不恭、独孤威早年死在我们师兄弟手中,鲜于仇和冷呼儿之前也已殒命,还剩下狐震碑、龙涉虚、英绿荷、铁羡黎和泡泡,尤其是泡泡,过去不少武功比他高的人,都不小心着了他的道,死在了他手上,江湖人甚至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我知道,她是个小女孩。”原玄都一语双关道。“放心吧,我不会杀人的,只是请他们也不要来打扰我们罢了,毕竟我们主要的目的是上京,不是吗?” 好大的口气啊!刘独峰心道。哪怕是他自己,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能阻拦九幽神君和他的弟子们,对方却这样轻描淡写,还扬言自己不会杀人……好像那根本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一般。 ——不过,他的妹妹的确是一位首屈一指的江湖高手,身为哥哥,他是否更有出众之处呢? 李世民倒不担心他的武功,更别提还有婠婠随行呢!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是以原来的身体出现在此处,不过对方的天魔功早就修得圆满,他又如何不知道呢,便是那九幽神君是诸葛神侯一般的高手,落到这两人手中,也是讨不得好的。 “那你和大嫂自己小心,早去早回,我还等着和你一起喝酒呢。”他这样叮嘱道。被他这么一说,原玄都顿时露出欲言又止的扭曲表情来,婠婠则是笑颜如花道:“二弟都这么说了,人家自然会照顾好你大哥啦。” 倒是原胧雪拉着哥哥的手问他:“刚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现在你都要走了,难道还不同我说么 ?” 她虽然并不会红尘心法,也并不能听得旁人的心声,但到底是由原玄都照看着长大,兄妹之间,也仿佛有些难以形容的感觉。原玄都轻轻叹了口气,揽着妹妹道:“之前我来这里找你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才急匆匆赶了回去……我原本打算过来就告诉你,但如今看来,还是等我们回去京城再说吧。” 他觉得可以再等等,那就应该不是父亲们出了事,可又还有什么事情会让他抛下没找到的妹妹回家呢?原胧雪心里疑窦顿生,只是眼下就算知道了是什么事,她大约也做不了什么,因而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 “我们走吧,婠婠。”原玄都招呼一声,揽过婠婠纤细的腰肢,只足尖一点,整个人便已腾空而起,甚至不需借力,眨眼间便已消失在了树影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他们已经在山上耽搁了好久,但其实才过了两天…… 感谢在2021-02-1511:05:40~2021-02-1617:3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手手脏了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原玄都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原胧雪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有些失落,连带着脸上也不禁带出几分不高兴来。长孙无垢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柔声道:“当初你失踪以后,玄都委实发了好大一场火,可惜,你竟然没见到。” “他是哥哥,当然要生气啦!我听姐姐你说就好。”原胧雪理所当然的说道。她其实更想知道自家哥哥和婠婠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奇怪,只是当着其他人的面,到底还是没有问。 既然长孙无垢带了兵来,原本的计划自然要跟着改变。她从袖子里取出半块玉佩,交到赫连春水手中,对他说道:“我同领兵的柳将军约定了三套不同的口令,也告知了他来找他的会是哥哥你,这块玉佩,他手里有另一半,你只需要将口令与他对上就好。” 赫连春水眼神复杂的注视着妹妹:“你没想过直接带他们过来吗?” “如果我那么做了,岂不是一定会同黄金麟的队伍对上?我没有领兵的才能,也不知道该如何对敌,这么做,更会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相反孤身前来,黄金麟顾忌父亲,又觉得我只会给你们增添麻烦,未必会将我拦下。”长孙无垢平静道。“更别提还有婠婠与我同行。” 这里不是大唐,没有魔门,没有慈航净斋,又有原玄都的缘故,婠婠的立场便全不令她担心了。 她见李世民等人紧接着要继续说突围之事,已经没有了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未免赫连春水顾虑自己,便主动说自己一路赶来,有些疲累,想要到客房略作休息。 “阿霁,你陪陪你姐姐吧,等会儿我会告知你你突围的路线。”李世民满是怜爱的注视着妻子青春娇艳的脸庞,吩咐妹妹道。这话正中原胧雪下怀,是以她告罪一声,便拉着长孙无垢退了下去。 她原本想要同姐姐回房间互诉衷情,奈何长孙无垢此行还有另一个目的,因而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妹妹的撒娇。 她对妹妹说道:“这山上,应该还有一位叫吴用的先生,带我去见他。” -- 第84页 原胧雪并 不认识什么吴用,但她太想和姐姐待在一处了,因而陪着她找了下人带路。吴用正坐在房间里整理书籍,听下人来报有两位姑娘来访,虽然略有吃惊,但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是以立刻出门相见,询问对方的来意。 “我还以为,先生会陪在元凤的身边呢。”从原胧雪口中得知李世民在外行走的假名,长孙无垢眼睛一转,对吴用说话的时候,便自如的切换了称呼。“听元凤说,梁山的事宜,全靠先生帮忙操持,怎么如今不在他身边献策呢?” 吴用不知道她的身份,但看原胧雪同她手牵着手,十足亲密的模样,心下顿时疑窦暗生——和这姑娘相熟,又认识李世民的人,究竟是他们的新朋友,还是老朋友? “不知道姑娘你是?”他行了一礼。长孙无垢优雅回礼道:“鄙姓赫连,家兄赫连春水,先生想必已经见过了。” 吴用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小郡主。你已经见到了小侯爷和刘大人,自然该知道,既然有他们在这梁山上,那么有没有我在,又有什么分别呢?” 长孙无垢笑道:“幸赖君子,以依以恃,引此风云,濯斯尘滓。披蒙翳于叶下,发光华于枝里,仙翰屈而还舒,灵音摧而复起。眄八极以遐翥,临九天而高峙。庶广德于众禽,非崇利于一己。先生乃正直端肃之士,素有昔日文忠侯之高德,又何必为昔日旧怨斤斤计较,以至于如今不肯相助此凤呢?” 她是?她是!吴用瞪大了眼睛,怔愕半晌,方才长叹了口气,拱手道:“想不到……竟然会是皇后娘娘当面。” 长孙无垢坦然受了他的礼。原胧雪旁听到这里,也算明白过来,感情这位吴学究,也是他们的故人?! 可看长孙无垢的态度,此人绝不会是她的兄长长孙无忌,也不像是一贯和他们相熟的房玄龄和杜如晦……那他是谁呢? 她想不出来,就干脆直接询问起当事人来,长孙无垢笑道:“你同先生又没有见过,认不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位是魏征,魏大人。” “啊!”饶是以原胧雪的性子,听到这个名字 ,也不禁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他!” 毕竟,这是她二哥李世民闻名于世的贤臣之一啊! 只是……以李世民那酷爱把所有人聚在一起讨论事情、以便旁听每个人的意见的性格,若是知道这是魏征,房玄龄等人又不在此界,难道不该把他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么?! 她一脸不解。魏征冷哼一声,长孙无垢则是掩唇而笑道:“阿霁,你二哥他,根本就没认出来呢!” “是啊!到底,在下既不是辅机,也不是玄龄……陛下日理万机,又如何能注意到区区在下的身份呢呢?”他毫不客气的嘲讽道,但到底面对的是昔日对自己赞赏有加的长孙皇后,仍是放缓了语气,称赞道:“没想到娘娘竟然也来了这里,真是苍天庇佑,百姓之福啊。” 毕竟这位直至弥留之际,仍能清醒谏言的皇后,是真的宅心仁厚,一直都有有母仪天下的风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又岂是随便哪个女人可以替代的? 长孙无垢微笑道:“魏大人过奖了,大人乃栋梁之才,国之重器,且刚正率直,从不会惯着二哥的毛病,有您在此,才是社稷之福呢。” 魏征疑道:“只是,娘娘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闻言,长孙无垢狡黠一笑道:“其实,我也是直到方才同阿霁说起时,才算是确认了你的身份呢,而且,还是魏大人你自己承认的啊!” 魏征把眼睛一瞪,回想刚才自己的言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是对她无可奈何:“……您还是如过去一般,眼睛里揉不下半点沙子。” 长孙无垢笑道:“叫您见笑了。我认出陛下之后,一直派人关注着他的消息,得知他带人上了这梁山,更是担心得不行,是以叫他们事无巨细的把陛下遇到的人都打听清楚,随后便问到大人你的身上来了。” “大人比之从前……倒也没有太大的分别,我想,陛下应当也是觉得大人熟悉,才这样亲近你,一直把你留在身边,只是还魂之事太过离奇,才会一时半会不敢与你相认,如今见了我,相信就是先生 什么都不做,不久以后,他也会来问你的身份的。”她柔声劝道。“魏大人何必因此等小事,同陛下置气呢?之前陛下不听你的劝说,执意下山之事,我也清楚,但说句公道话,咱们这位陛下性情如何,世上难道还能有比大人更清楚的人吗?” “哪里,若要论对陛下的了解,我可比不过娘娘您啊,娘娘一心为了陛下,才点明臣的身份,就忙着这样劝说臣……娘娘,果然还是娘娘啊。” 魏征这样说着,显得有些锋利的讽笑。长孙无垢平静反驳:“不,你错了,若我真是一心为了陛下,完全可以不来见你,任由我的丈夫高兴就好,日后自然也不需要从中为你二人调节,难道不省事吗?” 她放软了声音:“先生乃是有识之士,我等拍马不及,那些大道理,我也并不懂得,只是先生昔日为陛下所用,为了朝廷兢兢业业,难道单纯只是为了出人头地?先生敢冒着危险,数次上疏谏言,难道只是为了成就自己的名声?眼看这天下,辽国式微、西夏衰落,但草原上却又有新的势力强势兴起,只怕不久之后,便有兵祸之灾,即将席卷中原,可大宋百姓,又何其无辜啊!先生,你我与陛下,如今能到此地,难道仅仅只会是巧合吗?你来这世上一遭,难道真的甘于草莽,做这无人知晓的吴学究不成?” -- 第85页 此言一出,魏征也不禁语塞。好半晌,才朝她拱手道:“娘娘说的是,若被个人恩怨左右,斤斤计较于过去……嘿,那我成什么人了?” 说罢,他微微一笑,俊美的脸上,忽然又出现了昔年巨鹿名士的神采飞扬的潇洒自傲:“我这就去面见陛下,肃呈我的想法!” 长孙无垢补充道:“陛下这一世的身份,实为官家的独子,也就是太子赵茂,先生必然要入朝辅佐,还是早作准备得好。” 魏征点了点头。倒不是说,他早就知道此事,只是比起大唐皇帝还魂这事来说,李元凤这一世是太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圣天子百灵相佑,他这颗天降紫微星出身不凡,才是应有之事。 他拱 手告辞,长孙无垢还了一礼,目送他离去,这才松了口气,转过头见原胧雪正定定的望着自己,虽然知道她根本看不到,仍是觉得她这模样可爱,不由摸了摸她的脸,拉着她往客房走去:“怎么了?没听懂我们刚才说的话?” 原胧雪问她:“你既然早就知道太子是二哥,又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到了,为什么之前却一直没有和二哥相认呢?” 更何况她身为侯爷的女儿,身份地位一点不差,只要想要,难道不能再现昔日自小结亲的佳话吗? 虽然对着丈夫的时候,长孙无垢全然放任了他的胡思乱想,但面对心爱的妹妹,她还是很乐意说点实话的。 “没什么别的原因,我一直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坦然对原胧雪道。“只是因为这一世,我原本不打算做你二哥的妻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引用的是二凤写的《威凤赋》,大意是“我的基友们啊,没有你们就没有如今的太平盛世啊!”,后面还有一段是表示自己一定会回报他们,不会让他们付出辛苦还要遭受质疑,因为这篇本来就是写来劝长孙无忌做官的,所以长孙顺口拿来劝魏征了。 感谢在2021-02-1617:35:32~2021-02-2110:0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君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阿霁,为什么你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意外喜得魏征这面明镜的回归,又与诸位将领确认了之后的行军路线,李世民神清气爽,派人叫来妹妹,给她安排带兵的任务,顺便关切的询问了几句。“难道你嫂嫂骂你了?” 闻言,原胧雪垂头丧气的反问:“姐姐骂我,二哥你会帮我说她吗?” “那当然不会啦!既然观音婢都说你做错了,那你就是做错了事,就该好好反省,怎么能指望哥哥帮你呢!”李世民义正言辞的说道,惹得原胧雪嗔怪的白了他一眼,这才转而笑道:“好啦,我的娇娇儿,你姐姐是什么脾气,你难道还不知道?她一向都是温柔体贴、善良慈悲的,对外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对你?这几天,你别去触她的霉头,等过几日,我再去帮你说说好话,好不好?” 原胧雪:“……”其实这一次,她还希望姐姐骂她呢,而不是对她说那些非常可怕的话。 “二哥。”眼下大厅里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实话虽然说不得,但总是可以试探一下。原胧雪小心翼翼的问道:“回去京城以后……你和姐姐,一定会成婚吧?” “那当然啦。”李世民想也不想的回答道。“既然观音婢在这里,难道我还能娶别人不成?别人且不说,你怕不是会为了她生吞了我!” 他哈哈笑了起来。原胧雪却没有附和,而是继续问道:“那……那孩子呢?你想和姐姐生孩子吗?” 这是什么问题?李世民有些不解,但还是当即回答道:“那当然啦!你只见过承乾、青雀和丽质,可还没见过他们的弟弟妹妹呢!他们既然是我和观音婢的孩子,说不得也会随我们一起来到这世上,那该多好啊!” 他好像一点没觉得自己说的是意图篡位的太子、想要杀死兄弟的魏王、逼死舅舅的高宗和皆都早早香消玉殒、年岁不永的女儿们,说起他们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烁着慈父的光辉。原胧雪听得他语气里浓厚的 思念,更是不敢多说自己同长孙无垢的闲谈,忙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打算先将此事搁置,以后再说。 “对了,阿霁。”偏偏临走之前,李世民还叫住她,同她笑嘻嘻的说道:“别管大哥的想法,你和崖余的婚事,我来做主!等你们成了亲,记得可要努力啊,我还等着你们给我生个漂亮的太子妃或者驸马出来呢!就这么说定了哈,我可是一定要和你做儿女亲家的。” 原胧雪:“……”你妻子说不定都没了,还想着根本不存在的媳妇和女婿呢,真是想得太多了。 她懒得搭理自家二哥,心事重重的退了出去。无情正在大厅外等她,金银铜铁四童子则在一旁玩耍,见她出来,顿时一拥而上,将原胧雪包围在了中间。 “姐姐!姐姐!”铜剑抓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问她。“你以后,就是我们的师娘了吗?!” 原胧雪还没答话呢,铁剑便先呛了他一声:“这还用说么,你没听那位李寨主说,姐姐都要从他家出嫁呢!” 铜剑高兴的说道:“太好了,我喜欢公子,也喜欢姐姐你,你们以后会成亲,那就更好了!” 银剑嗔他道:“羞羞,你喜不喜欢根本不重要,公子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 第86页 还是金剑虽然雀跃,但仍然管着他们道:“好啦,你们不要缠着姐姐了,公子还有话要同姐姐说呢。” 原胧雪一把搂过铜剑,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脸,嘴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将来和你们公子有个像你们一样可爱的孩子,感觉也挺不错的嘛。” ——可为什么曾经那么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承乾和青雀,最终却会变成史书上那般不死不休的陌生模样呢? 也难怪,姐姐显得那么伤心……实在是前世她过世以后,发生了太多太多悲伤的故事,偏偏重返人世之后,她竟能清楚的从史书上窥得故人们的结局—— ……可若是这样想,眼睁睁看着那些悲剧发生,还不得不亲手处置自己孩子的二哥 ,岂不是更可怜的那个吗? “唉,家里有太多孩子,感觉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思来想去,这件事站哪边都不对,毕竟哥哥嫂嫂她都一样喜欢啊,也不知道哥哥若是在这里,会怎么对待这件事。原胧雪问无情道:“大捕头,你喜欢孩子吗?想想咱们有他们四个,家里也不缺孩子吧,我们还需要生吗?” 此言一出,又是当着孩子们的面,无情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低头咳嗽,铜剑却顿时急了起来,抓着她的手道:“姐姐,当然要呀!你和公子忙的话,我已经长大了,到时候可以帮忙照顾小少爷和小小姐,真的!你看老四就是我照顾的啊!” 闻言,铁剑立刻不高兴了:他实则还比铜剑童子大上两岁,只是因入门更晚,才排在了第四,因而一直很不服气他:“说什么你照顾我,平日里,分明是我在照顾你才对!要是有了小少爷和小小姐,肯定是我来照顾他们!” “还是我来吧。”银剑拉着原胧雪的裙子,挺起胸膛道。“我可会当哥哥了,可以教他们读书认字,还有练武!” “是我更好!” “是我啦,我才对!” 眼看着他们一言不合又要吵架,原胧雪非但不阻止,反而笑嘻嘻的说道:“那你们现在可要努力啦,我和你们公子,将来肯定要挑最好的帮我们,对不对呀?” 小孩子嘛,要是不吵架不互相争斗,很容易失去进取之心,也没什么阻止的必要。打发走了可爱的孩子们,原胧雪才同无情说了事情的原委:“……姐姐突然说不要嫁给二哥,真是吓死人了!虽然她要是想隐瞒,二哥肯定发现不了,但若是她真的嫁给了别人,又不小心被二哥发现了,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无情反问道:“若是如此……殿下会做什么?” 原胧雪毫不犹豫的回答:“君夺臣妻!” 无情:“……”好吧,考虑到李唐皇室数桩违背伦常的婚事,其实倒也不是那么令人惊讶。 “还有,刚才二哥还催咱们赶紧给他生儿媳 妇和女婿呢,真是想得美!先告诉你,我可是坚决反对包办婚姻的,日后我们的孩子,得像我一样,让他们自己选喜欢的人。”原胧雪道。“要是他们自己都不喜欢,光是长辈们喜欢,这叫什么事呢?” 无情垂眼一笑,低低的问她:“难道……你不是我选的吗?” 原胧雪同他玩笑道:“当然不是啦,我明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该感谢的是老天爷才对。” 她拉住了无情的手,无情侧过头,感觉她顺势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不由柔声说道:“累了吗?” 原胧雪叹气道:“这两天,实在发生太多事了。我明日要带兵突围,不会和你们一起走,你跟二哥一起,要小心一些。” 这任务本来是给赫连春水的,只不过他如今有了别的事做,李世民便将其交给了最信重的妹妹。原胧雪倒是无所谓,她仗着自身武功高强,从来不怕此等拼杀之事,只是如今分离在即,才感觉到了些许的惆怅。 无情也叮嘱她道:“你才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可别忘记了,如今,你两位哥哥都在此处,若是再像上次那样……那就要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放心吧,哥哥把李叔留下来,摆明了就是为了看住我的。”原胧雪撇了撇嘴。“他办完了事,应该会先去追你们……我还等着问他婠婠的事呢。” 若说长孙无垢是伤心于天家无亲情,才会生出易嫁的想法,但原玄都身怀红尘心法,一贯能通识人心,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为什么会对婠婠这样若即若离,也不似有要同她结亲之意呢? 原胧雪心道:若是她哥哥真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那可就麻烦了呢。 不过一切,也只有之后才能见分晓了! 因着水泊难行,当天夜里,她就领着李自奚,同林冲、秦明一起,分别带了人从各路出发,登船上岸。然而来到岸上不到一刻,她方才提刀上马,就听四周杀声四起,无数火把自树林中鱼贯而出,将她和一 众禁军包围在其中,领头的倒也不是别人,正是黄金麟本人! 当然,原胧雪并不认识他,她只是感觉了一下对方身上勃发的气势,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冷笑。 “好武功,为什么非要来送死呢?”她叹气道。“只凭你,居然也想阻我?” “请。”黄金麟心道,难道林冲和秦明是好对付的吗?武功好不代表会领兵,一个人又如何能和数百人相提并论呢?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若是能活捉了她,那就更好了,手里有人,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啊。 -- 第87页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原胧雪呼哨一声,连人带马直接冲入人群之中,不过转瞬间便将人群冲散。她身后只有十个骑着骏马的禁军,却也跟着悍不畏死的一冲而上,顺着不同的方向各自跑开,手中□□一挑,便将敌军从马上挑落,步兵紧随而上,和敌人厮杀在一起。 黄金麟只来得及下了一道口令,原胧雪连带着她的白马便已经冲到近处,直接一刀斩断了拦路的敌人。鲜血溅红了她的衣衫和脸庞,却也更显得满脸冷酷的她犹如厉鬼一般,眼看着同僚在她刀下连一合都撑不住,他的部下不由面露犹疑之色,动作也跟着迟缓了下来。 而他们不主动上前,原胧雪也根本不会多看他们一眼,她拉起缰绳,白马扬起马蹄,在长长的嘶鸣声中一跃而起,势不可挡的朝黄金麟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二凤都处在想要“儿媳妇和女婿”的经典幻想之中~~~ 第五十三章 第一抹晨光划破深邃的夜空的时候,李世民握着长孙无垢的手腕,亲自将她和赫连春水送上了小船。 “你们兄妹一起行动,有赫连在,我很放心。”他柔声对妻子说道。“春华,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便能再见的。” 长孙无垢并没有要求留下和他一起,只是抬起如烟的眼睛,深深的凝望了他一眼。 “不要忘了你我昔日的誓言。” 随后,她就施施然同赫连春水一起走了,到底他们都是心志坚定之人,并不需要浪费时间在此时此刻。 唯有赫连春水面色郁郁,见岸上的李世民已经转身离开,这才低下头问妹妹:“你们昔日,有什么誓言?” “同生共死的誓言。他若是死了,我绝不会独活。”长孙无垢悠悠说道。“哥哥,你又何必再问呢,回去以后,你和爹爹只管等着赐婚的圣旨下来就是了。” “可他是太子,他……”会不会迎娶你为太子妃还不一定啊! 若是太子侧妃,纵使第一个迎进门,还不就是那样。这世上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同别人分享丈夫,且还算不上对方名正言顺的妻子呢? 长孙无垢闻声知其意,不由淡淡一笑,只低声对他说道:“哥哥,你实在小瞧了他,也小瞧了我,他待我一心一意,绝不会改变,日后,我们定是要被葬在一处呢。” 虽然她是如此的自信,但赫连春水当然不会被她这样简单的两句话打动,他见过的风流浪子可太多了,别的不说,戚少商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么,武功高强,义薄云天,但再多的优点也留不住息红泪疲倦的内心:“妹妹,你太单纯,也太容易被人哄骗了。” 不,是你太单纯了,也不够了解我的丈夫。长孙无垢微笑着望着他,在心里这样想到。 因为,他已经证明过一次了。生同寝,死同穴,生死相依,不离不弃……长孙无垢怀疑什么,也绝不会怀疑李世民对她的感情,就如同她一探得他可能有危险,过去那些踟蹰思量便也再不重要 ,只一心想着来到他的身边一般。 苍白的言语,是难以形容这些深厚的感情的,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赫连春水总能看到。 李世民最后出发,带着仅剩的三十余个禁军和一众武林人士渡过宽广的水泊,顺利来到岸上。 或许是因为前面出发的几只队伍顺利分散了敌人的注意力,至少在刚刚出发的时候,他们都没有遇到什么阻拦。而在他们停在一个小镇上修整吃饭的时候,原玄都和婠婠犹如神仙眷侣一般联袂回到了他们之中,不仅带来了两个有力的帮手,手里提着的锁链里,还拎着一长串的男男女女。 “他们俩是谁?”李世民指了指不远处同戚少商和息红泪激动的抱在一处的男女,询问了原玄都一句,后者耸了耸肩,指着那个瘦削病态的男人道:“我只记得他是雷卷,他身上的病也很有意思,所以我救了他。” “那雷卷又是谁呢?” 刘独峰从旁介绍道:“他是小雷门门主,出身江南霹雳堂雷家,是戚少商的兄弟。当年戚少商也曾是小雷门的一员,却叛出了小雷门,人人都以为他们已经反目成仇,雷卷恨不得杀了戚少商,没想到此番戚少商出事,他却还是伸出了援手。至于那位女子,是息大娘的姐妹,毁诺城的二娘,唐晚晴。” “既然是这样,那戚少商一定不是背叛,只是离开了小雷门吧。”李世民随口说道。“江湖上总有那么多风言风语,实则龙困浅滩,岂会有长久的道理?放他离去,亦可守望相助,有何不好?倘若今日,被追杀的是雷门主,想必戚寨主也会为他不惜性命的。” 随后,他指了指被原玄都串在铁链上带回来的几个人,问道:“他们又是谁?” “名字不记得了,但反正他们都是九幽神君的弟子。”原玄都把手里的铁链扔给一旁的铁手,朝他拱手道:“既然这几个犯人都已认罪,就请几位名捕将其归案吧。” 李世民细细打量着这一串被迫认罪的男女,随后诧异道:“好难得啊……他们怎么招惹你了, 你下手居然这么重。” 这四个人一共三男一女,三个男人两个断了右臂,一个断了双臂,那个女人呢,满脸是伤,堪称血肉模糊,只能从她妖娆的身段,看出她曾经应该是个魅力不凡的美人。 闻言,原玄都不由叹气道:“哪是我动的手,是他们自己太不长眼,招惹了我们婠婠大小姐,才会变成这样的。” -- 第88页 婠婠挽着他的手臂,闻言不由娇嗔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奴家,若非他们一来就对夫君你出言不逊,婠儿也不会直接动手,替你出气啊。” “那这个人难道是说你长得丑了吗?”李世民指着那个被毁了容的女人,好奇道。 婠婠微微一笑,原玄都生无可恋的答道:“不,是因为她想勾引我。” 事实证明,随意动别人盘子里的蛋糕,真的很容易引发悲剧啊!……虽然婠婠肯留下他们的性命,已经是给自己面子了。 “哈哈哈哈,大嫂果然是性情中人啊。”李世民知道他一惯不喜欢伤人,是以武功虽高,却从来不喜与人动手,那有婠婠代劳岂不是更好,因而非但不生气,反而颇为赞赏。 他看无情、铁手和刘独峰都没有对原玄都的说辞提出异议,就知道这几个人在江湖中定然背负了不小的罪孽,因而立刻将其抛在了脑后,继续询问原玄都道:“那个九幽神君呢?” 原玄都语出惊人:“被我放走了。” 李世民不禁有些诧异:“你为什么不把他一起抓过来,难道,他是个被傅宗书蒙蔽的大好人?” “他当然不是啦,你在脑补什么呢。”原玄都笑道。“只不过,他还有别的用处……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和他再见的。” 他随后询问了一下原胧雪的去向,得知李自奚随她一起之后,倒也并不担心她,只是携着婠婠回到了众人之中,再次充当起了大夫的角色。 ——而在两个哥哥会合的同时,原胧雪正骑着快马,领着一众禁军奔驰在丛林之中,将黄金麟一行人缠在了丛林深处的沼泽地里。 这原本并非李世民安排给她的任务,不过谁 又知道黄金麟没有选择林、秦二位将军,而选择对上她呢。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反正二哥也是管不了她的。 她带领的禁军人数甚少,其实全不能和黄金麟数量众多的亲卫相提并论,想要直接杀死对方,但此人生性谨慎,知道自己武功不如她,便从不与她正面对上,是以原胧雪不得不借助地势与之周旋。 黄金麟一开始的确被她的勇猛所慑,但他能混到如今的地位,也绝非浪得虚名,很快便喝住了胆怯的兵士,指挥他们将原胧雪与禁军们分割开来,挨个击败,当场格杀,倒是叫原胧雪很是心痛了一番——纵使她不会这么轻易被人所伤,但这些禁军皆乃大内精心挑选,个个身强体壮、武力不凡,死在这样毫无意义的内斗之中,岂不可惜? 她既然领了李世民的军令,自然就要肩负起将士们的性命和荣耀,因而并没有和黄金麟过多纠缠,很快便令所有人突围而出,结队逃离。黄金麟大约以为她是就此乱了分寸,带着人追了上去,随后便被原胧雪引入了和刘独峰交过手的沼泽地中,并在此后数日里,一直陷在了此地。 因为只要他一想撤离,原胧雪就会带着人从树林里蹿出来,对着他的亲卫一阵乱打,得手之后重又退入沼泽深处,借此地脏污的地势隐蔽行踪。黄金麟若是追击,她就耐着性子同他绕圈,若是不追,没过多久,突如其来的袭击又会出现,令他烦不胜烦。 见此情形,他当然明白对方不是想要诛杀自己,而是要将自己困在此地,想必太子已经带了人返京去了,一时之间,也是颇为忧心,短暂的思虑过后,便不再顾虑亲卫的性命,决意杀出了沼泽! “本来觉得他的性子有些优柔寡断,倒没想到也能这么快下定决心。”听着对方急促的马蹄声逐渐消失在浓密的树荫下,原胧雪翻下树梢,抬起手打了个指令。“走吧,我们跟上去。” 反正李世民他们已经走了几日,追上去也需要花些时日,而想拖慢他们的行程,却也并不是难事! 她既然是这样想的,自然随后 也是这样做的,带了人一路尾随着黄金麟的大军,随时准备给对方找些麻烦——但在路过青天寨的时候,会遇到带人来援的殷乘风和伍彩云夫妇,这就有些出乎预料了。 “原姐姐!”已经嫁为人妇的伍彩云,一如往昔一般开朗活泼,甫一见面便热情的挽起了原胧雪的手臂。殷乘风紧随其后,身后还跟着青天寨的一众下属。原胧雪又惊又喜,也不禁回握住了她温热的小手:“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为了帮助戚寨主!”伍彩云同她抱怨道。原来他们也是得到消息,知道了发生在连云寨的斑斑血债,于是连忙召集了人手,准备解救身陷囹圄的戚少商,不过这几日,事态瞬息变化,不过只是迟了几日,被他们先到的人,就不是戚少商,而是原胧雪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309:34:17~2021-02-2822:5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手手脏了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殷乘风夫妻俩不仅给原胧雪带来了相助的人手,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出乎预料的好消息:他们擒住了逃窜的周笑笑和其师妹惠千紫,就关在青天寨的地牢里,还想着等戚少商的事情结束以后,就写信去神侯府,请四大名捕来提人。 “你们怎么会和他们撞上?”她不由询问伍彩云道。 “说出来,只怕姐姐你不信,不是我们主动去找他们的,是他们主动来找我们的!”伍彩云性子活泼,一贯快人快语,叽叽喳喳的说明了近日发生的事情——却原来,无情离开京城的消息一传出来,立时就惊动了周、惠这对师兄妹,他俩自忖不是无情的对手,当即闻风而逃,沿途中还发动了不少武林同道阻拦无情,随后一路奔到青天寨附近的九九峰,投奔此地隐居的一位武林名宿,连目上人。 -- 第89页 这位连目上人,本是周笑笑父辈的世交,却是一位温和敦厚的好人,听闻周笑笑的来意之后,当即劝告他投案自首,可周笑笑如何能应?他自知连目上人不肯站在他这边,便极有可能将他的行踪告诉无情,登时恶向胆边生,竟同惠千紫联手,当场诛杀了连目上人,等到连目上人的两个徒弟谢三胜、姚小雯回来,又将这两人杀死,将三具尸体一起焚毁,随后装扮成他们的模样,大摇大摆的投奔了南寨。 一开始,殷乘风不疑有他,还热情的招待了他们,然而伍彩云从寨子外面回来,同他们打了个照面,立时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还以为,区区易容能瞒过我的眼睛,可真是小看了我。”说到这里,伍彩云不禁有些得意。她一贯博闻强识,虽然年纪尚轻,对江湖中发生的一切事情,却是了如指掌、随手拈来,正好填补了丈夫兼南寨寨主殷乘风一心习武、不问世事的性子,夫妻俩的感情因此较其他人也更亲厚。 周、惠二人毕竟是假借别人的身份,虽然对杀人一事没有半点的愧疚,但对被他们取代的谢、姚二人并不熟悉,哪里是伍彩云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她套出疏漏来。再加上他的断手委实醒目,虽 然用木质的假手掩盖了一番,但假的和真的,如何能相提并论?被伍彩云看出端倪之后,立刻告知了殷乘风,设计将其擒拿了下来。 “太好了!”原胧雪听到这里,不由高兴的叫了一声。虽然把李世民的事情放在第一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见面以来,无情也根本没有提起过原本的任务,但他毕竟是为了捉拿这两人才离开的东京,原胧雪自然希望他能得偿所愿。“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功劳,我先代大捕头多谢你们了。” 殷乘风觉得这不过是件小事,但凡有识之士,都不可能任由周笑笑这样的人在江湖中肆意做乱,因而只是回礼的朝她抱了抱拳。伍彩云却立刻意识到她话中更深层的含义,不由将娇小的身体靠在原胧雪的手臂上,同她低低的耳语道:“姐姐,你同无情大捕头……?” “等我们日后成亲的时候,会把请帖给你们送过去的。”原胧雪可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说的事,因而直接就坦白了一句。伍彩云也是江湖儿女,又已经嫁了人,见她豪爽,也爽快答道:“好啊,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去喝上一杯喜酒的。” “不过眼前,还是先对付敌人再说。”周笑笑的事,不过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在说话的同时,他们也一直关注着不远处的黄金麟大军,接下来,便是该商讨如何继续困住他们了。 不过,或许是冥冥之中,真的有天命庇佑,既殷乘风等人和原胧雪等人会合以后,黄金麟也迎来了己方的帮手。 “这不是顾惜朝,顾公子吗。”看着面前被手下放入营中,断了一只手臂,一身颓然的顾惜朝,黄金麟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慢条斯理的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到我这里来了?你的兄弟呢?你的部下呢?相爷对你如此信任,将讨伐连云寨这样的大事托付给你,你可不能叫他失望啊,是不是?” 顾惜朝面色铁青,心头暗恨,然而除了咬牙忍耐以外,却又没有半点办法。 他手下原本有连云三乱,即被他安排卧底在连云寨中的宋乱水,霍乱步,冯乱虎,但他们先是被韦鸭毛擒获,后又被戚少商等人带走,自 然无法为他效力;又有以游天龙为首的、被他引诱背叛连云寨的寨中侠士,人数也并不少,但他们见他受伤失势,似乎笃定他会被傅相抛弃,因此统统弃他而去了。 哼!到底是背叛了戚少商和连云寨的人,难道能指望他们能有多忠心?只是如今手下没人,自己又没了一只手,完全抬不起头来,看着面前倨傲得意的黄金麟,顾惜朝心里暗恨:若不是为了任务,他如何会落得这般模样? 但现实如此,叫他不得不为此低头,好言好语的同黄金麟辩解了一番。他之前仗着是傅宗书的义子,又有傅相的任命,在黄金麟面前颇有几分倨傲之态,如今风水轮流转,黄金麟看他如此落魄,心里自然也是暗爽不已,若非看在他好歹还有几分武功在身,还能为自己所用的份上,早就令人将他赶出去了。 他算盘打得精,却全然不知道,顾惜朝的到来,不过是宣告了他的死期。 ——那把刀从背后捅进他的心脏的时候,黄金麟就像昔日被背叛的连云寨众人一样震惊浑噩,不明所以。 他一贯小心谨慎,甚至连对自己的部下都防备十足,如果不是顾惜朝与他完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又说要与他商议追击戚少商的大事,他也不会与之独处,却全然没有想到,这一举措,便是他生前最后一个决定了。 怕他会临死反扑,顾惜朝早就在他的茶水里下足了软筋散,此时也按着他的肩膀,将手里的匕首在他心口搅了数下,直到他挣扎的双手彻底垂落下去,无力的搭在地上,这才缓缓松开手,慢慢舒了口气。 “我也没有办法啊!”望着地上缓缓流出鲜血的尸体,他喃喃自语道。“那该死的原胧雪不知道给我下了什么毒,叫我全身上下都痛得厉害,发作起来,甚至比死还难受,凭什么我要遭遇这些?若你不死,她如何肯给我解药?你就为了成全我,牺牲这么一回吧!” “罢了,反正你现在,也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 第90页 说罢,顾惜朝扯了扯嘴角,用刀砍下了黄金麟的头颅,装在自己带来的食盒里,盖上盖子,若无其事的出 了营帐,又对门口守卫的卫兵说黄金麟正在思考迎敌的办法,叫他们不要随意打扰,然后就打马离营,将那食盒摆在了藏身在附近山涧旁的原胧雪等人的面前。 “做的不错。”提前打发走了伍彩云,没叫她看到这样血腥的东西,原胧雪示意身边的下属确认了一下头颅的身份之后,便将头颅连着食盒一起交给了李自奚:“李叔,有劳你找根杆子,把这玩意儿挂起来吧,也好让敌军看清楚他的样子。” “是,大小姐。” “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有连云寨和此役的功绩,日后这等背后杀人、卑鄙无耻的事情,只怕都应该交给顾公子你这样的人来做才好。”大势已定,原胧雪的语气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但这样直白的羞辱,自是让顾惜朝咬牙切齿,忍不住反驳道:“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不择手段,若说我是卑鄙无耻,那让我去杀人的你又是什么呢?” “嗯?废物利用吧。”原胧雪岂会给他面子。“好好注意一下你的语气,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你……”刚要开口,前些日子生死符带来的辛酸苦辣瞬间泛上脑海,那种叫人生不如死的滋味,让顾惜朝一个激灵,当即放软了语气,对她求饶道:“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那我要的解药,你现在也应该给我了吧!” “哼,那是自然的,好歹,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着,原胧雪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瓶药丸,扔给了他。 顾惜朝打开一看,只见瓶子里装着半瓶漆黑的丹药,瞧着竟有十余之数,不由脱口而出道:“怎么会有那么多?!” 他何其聪明,只是看到这瓶药,便已明白原胧雪给他的根本不是什么解药,其实只是暂时缓解痛苦的药物罢了,但这样一来,自己不是要永远受制于人,为她做事,永远看不到出头之日吗?! “怎么,你还嫌多?可每过三日,你就必须要吃上一颗,不然,就要继续忍这份痛苦……你若是觉得我给你的太多,那就还给我一些吧。”这样说着,原胧雪伸手就想要拿回药瓶,顾惜朝岂容她得手,连忙向后 退了一步,吃了一颗药,将药瓶收入袖子中,这才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好卑鄙!这样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武林正道吗?利用这样的毒药控制我,让我给你卖命,你和我又有什么分别,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好说,你要是忍不下去,去死不就是了,活着不容易,死难道还不容易吗?你没有去死的胆量,就没资格在我面前叫嚣!”原胧雪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她可不是什么面薄心软的女孩子,被这么说上两句就觉得羞愧,若是对待恶人不能施以雷霆手段,难道只有任人欺负、以德报怨才叫高尚吗? “现在,带着你的解药走吧,叫我们看看,等你把这瓶药吃完以后,还会不会回来,跪在我脚边摇尾乞怜,恳求我再给你新的解药呢,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副本终于要完了(捂脸) 要是伍彩云真的活着就好了……唉,可能大家并不知道殷乘风也是死在逆水寒中的吧。 第五十五章 在营地里吃过午饭之后,李世民本要下令立刻拔营遁走,然而原玄都出手阻止了他,慢吞吞的说道:“我们等等吧。” “为什么?”若是这里只有自己在,李世民二话不说,立刻就答应下来,但既然此刻的他担负着众多将士的性命,是怎么都要问个明白的。 “因为我给九幽神君的期限快到了。”原玄都平静的说道。“他不想死,就该给我一个结果才是。” 尽管此时众人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话,但现实很快向他们展示了答案。如他所说,九幽神君很快赶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人,随手扔在了原玄都脚边,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文张! 难怪这一路上,一直没有看到他带人追击,原来原玄都提前行动的目的,并非对付九幽神君,而是借用他来对付文张! 但他到底是怎么威胁到九幽神君的呢?对方纵横武林多年,甚至曾经和诸葛先生打过擂台,武力绝非虚名,看起来并未受伤,内力也仍然浑厚,难道……是中了必死的毒药? 这个问题,不仅李世民一方的刘独峰等人很是不解,文张也想不明白。之前九幽神君突然来投,气急败坏的诉说他的徒弟都败给了原玄都,那人又躲着他,如今已跑去找了太子赵茂,是以自己一定要杀了此人泄愤,他还担心他冲动坏事,好意劝了他许久,也是为了说服他为自己所用。 毕竟九幽神君武功高强,脾气又古怪,同傅相交好多年,一心只想要打败诸葛神侯,做个国师享享富贵,怎么也不可能和诸葛神侯的两个弟子混在一起,他也就一点没怀疑过对方的动机,直到被对方出手擒住,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陷阱之中。 但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前因也毫无用处,他只得露出震惊的表情来,对李世民道:“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表演未免有点浮夸,虽然也是情有可原。李世民耸了耸肩,好心的回答他道:“我 原本只是出来巡猎的,也没想到会撞见你们残害忠良啊。” 虽然以他的脾气,不管身在何处,最后都一定会插手管这件事就是了。傅宗书不过一丞相耳,就想只手遮天,也不知道哪来的胆气! -- 第91页 文张靠着傅宗书的赏识升官不久,此番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太子,见他虽然年轻,却目光清明,神态坚毅,被簇拥在刘独峰和铁手之间,也丝毫不掩其风采,心里不由咯噔一声:他当然看不出什么明君之像之类的事,但太子明显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人,这对他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有自己主意的太子却已经转过头询问原玄都:“你要九幽神君把他抓来,也不是为了摆着好看的吧,怎么,他曾经得罪过你?” 他毕竟也是混过江湖的人,也很清楚原玄都的脾气,大哥比起性子强硬的妹妹原胧雪来,委实是个十分温和的人,此番这样针对文张,只怕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文张做过很让他生气的事。 原玄都果然回答:“放心吧,我不会杀他的。” 李世民和文张又没交情,且对方和傅宗书混在一起,罪名已定,他又不会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求情,因而更在意自家兄长的想法:“没关系,江湖事江湖了,你要是想血债血偿,只管做就是,这个责任,我来跟你担着!” 言外之意,是叫刘独峰这几个公门之人不要同原玄都计较。 不过这一路上走来,死的人难道只有文张一个?恩恩怨怨,若是细算起来,息大娘第一个就饶不过刘独峰,更遑论其他? 因而几位名捕谁也没有说话。 闻言,原玄都却微微笑道:“不,死了有什么意思,还是叫他认罪伏法,也给江湖中人做个敲响的警钟,别叫他们仗着自己有两分本事,就随意欺男霸女,扰乱民生,也不把律法放在心上,百姓若不能安居乐业,国家岂有安宁之日?” 这话,李世民颇为赞成,毕竟在他前世,也就是隋末的乱世处处皆是 烟尘,自他登基以后,武林各处也是安安静静,就是魔门也沉寂了下去,方才有各种律法的全面实施。 他当然可以不插手管武林中事,但武林也要自己聪明些,不能妨碍他的事才行。 思及此,他不禁称赞道:“果然还是大哥深明大义,等回去京城,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文张却骤然张口道:“可我和这个人,根本没有见过一面,到底是哪里惹怒了这位大人,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他方才回想了一番自己过去做的种种,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原玄都对自己如此恶意,心口不禁又是惶恐,又是愤怒,怎么也不肯吃这哑巴亏,然而原玄都看了看他,却勾起嘴角,用一种十分奇诡的语气问他:“其实,我们根本没有见过,不过,你相信有人能知道未来吗?” 文张瞪大了眼睛,若非此时受制于人,他就要跳起来骂原玄都是疯子了!李世民却不禁失笑,因为此时在场的人中,只有他知道原玄都并未说谎,因为他本来就是来自未来的人,借尸还魂在了这具身躯之上。 看来,也不必细究文张做了什么了,因为想来他现在还根本什么都没做,只是原玄都知道他原本会做些什么事罢了。虽然以未发生之事,来问罪如今之人,未免有些偏颇,但对方能为傅宗书追杀自己,可见原本也没什么底线,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又何必诧异呢? 原玄都平静道:“我绝不会杀你,你就等着上公堂吧,而且,我还会把你被抓的事告诉你的儿子,文雪岸,我会告诉他,是我抓了你,害你落得如今的地步,他若要报仇,就来找我好了。” ——这原本会是发生在无情身上的事。文张擒住了银剑,逼迫无情发誓将无情杀死自己的消息告诉自己的儿子文雪岸,随后自尽而亡,而他的儿子,就是日后为祸武林的“天下第七”,其师承元十三限,因为这一桩旧事,日后又害得无情膝下的铜剑童子惨死当场。 回想起说英雄 里原本会发生的故事,原玄都心潮澎湃,冷酷的、一字一顿的说道:“然后,我会把你儿子带到你面前,让你看着他被我杀死!” 原来他这么讨厌这对父子啊! 李世民不禁动容。原玄都并不是个喜欢杀人的人,但他一向重视承诺,只要是说出口的话,一向是会说到做到的,因此,这绝不是一句随便的话,这对父子,也一定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婠婠偎依在他的身边,也不禁抬起头,痴痴凝望他的面容。原玄都的长相只是清秀,绝非俊美夺目,但此时板起脸来,却有一种格外出众的风采,在他身上浮现出来。 一言九鼎、重视承诺的男人,总是这样令人安心的。 她原本顾虑原玄都的佛系个性,很乐意代他出手,解决一路上遇到的麻烦,此时却把文雪岸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心道自己不仅不能动手杀他,还要保证他活着被原玄都抓到,让他好好泄愤才是。 毕竟他一惯少有想要的东西,如今却立下这样的承诺,自己怎么能不让心上人做到呢? 文张的脸却变成了一片惨白。 他不知道原玄都是从何处得知了儿子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但此时的他,绝对没有了原著中逼迫无情之后快意的心情。 他看着点头哈腰站在婠婠身后的九幽神君,哪里还有昔日武林高手那倨傲的模样,若非威胁到性命,他如何会做出这般情态? 原玄都明明没有出手,却已经让他感觉毛骨悚然,胆量已失,何况对方坦言要杀了文雪岸,儿子落在他的手中,又能有什么好呢! -- 第92页 “不知道阁下是在何处听得劣子的名字?”他还想为儿子尽最后一份力,因此强笑着问道。“他还只是个孩子,一直待在老家,怎么会惹怒您呢?” 原玄都微微一笑道:“不,我其实也还没见过他,但世上的许多事情,岂不是原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言?” 就像日后,天下第七侮辱、虐杀铜剑的时候, 难道会顾忌他不过还是个孩子、还想着活下去吗? 有些人死了,总是比他活下去要更好的。 他话音刚落,文张便一跃而起,朝着他直扑而去,手里露出一截雪亮的剑锋!既然光靠话语无法说通,自己又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那不如在生命的最后……将这个儿子的敌人杀掉才是! 他当然知道原玄都武功不弱,四周又有诸多武林高手,因此全神贯注,将自身全部功力凝结在了这一剑之上!这一剑,迅似疾风,快如闪电,同时也煌煌如雷霆一般,朝着原玄都的胸口狠狠刺去! 原玄都如何能躲开这全力一剑? ——他深吸一口气,整个身躯忽然就以一种奇特的角度向后缩去,随后伸出两只手指,轻描淡写的夹住了文张的剑尖。 与此同时,他将另一只手按在文张的头顶,掌心劲道一吐,毫不客气的将文张浑身的武功化了去! 文张浑身一颤,再想动手,只觉得自己丹田空空,竟仿佛连手里的剑都拿不稳了。他也是一代高手,如何受得了这样的羞辱,当即抬手想用掌中剑抹了自己的脖子,然而在抬起手的刹那,原玄都便并指一点,点住了他的穴道,让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文大人,能活着,何必寻死呢?”那个可怕的男人在他耳边平淡的耳语道。“我说不会杀你,你就不能死,还是好好活着,尝尝昔日那些无法反抗就被你杀死的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吧。” 第五十六章 还没和文张的队伍对上,就已经抓到了文张,眼看着东京又即将抵达,众人欣喜之余,不由加快了脚步,只要一进京城,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傅宗书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若让殿下面见了官家,他不死也得脱层皮,岂有不全力诛杀殿下的道理?”李世民召集部下们开会的时候,无情便这样提议。“我想先叫人潜入汴梁,请世叔和赫连侯爷出城亲迎殿下,以防万一——” “可以啊。”诸葛先生管着皇宫禁军,李世民本来就很熟悉,赫连乐吾又是未来岳父,他也乐意给对方一个立功的机会。“那就有劳刘大人低调一回,乔装打扮,先回东京,去给二位大人带个信吧。” 他亲自写了两封信交给刘独峰。刘独峰看了看并不多话,这段时日却从未离开过李世民左右的原玄都,笑着接受了这一任务。 反正在场最强的人始终守着他,那么自己暂时离开,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然而,在他离开后不久,就有人领着一队禁军,快马来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太子殿下!”领头的人深目浓眉,面色红润,是朝中官居高位的武官之一,名唤龙八。李世民下令让守卫让开路来,让龙八及他手下的将士能来到近前,他则拿着一把长弓,把玩着手里的弓弦,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来接我的只有你一个?刘大人呢?” 闻言,龙八先是一呆,随后迅速答道:“刘大人说为了以防万一,还要去侯府找诸葛先生,让我先来找殿下!殿下,您这样日子真是受苦了……我们还是快些回京吧,官家还在宫中等着你呢!” 他一边说,一边策马上前,试图靠近李世民——然而,他注意到骑马候在李世民身后的一位清秀年轻人淡然牵动缰绳,朝他转了过来,与此同时,李世民嗤笑一声,自鞍边箭筒中取出一只长箭,搭在弓弦上,毫不客气的指向了自己! “这……”龙八不禁骇然道。“太子殿下,你这是 在做什么啊?!” “简单来说。”李世民手一松,箭如流星般急射而出,正中龙八马侧的副将脖颈,对方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便已经一头栽下马去! “你平日里同傅宗书靠得太近了,又为其做事多年,实在不能令我信任啊,龙将军。” 话音未落,神色骤然变得冷峻的龙八已经大喝一声:“放箭!”他背后的士兵则是默契的翻出盾牌,顶在了自己的头上。 箭矢犹如疾雨一般,自四面八方疾射而来,显然是他早就安排了人埋伏在四周。不过李世民这边也俱是武林高手,又岂会轻易被他的突袭吓到?戚少商抬起长剑,高鸡血挺起肚皮,铁手握紧拳头,无情捻起暗器,就连金银铜铁四剑童,也纷纷举起手中双剑,将袭来的长箭一一击打开去! 婠婠似笑非笑,长袖一扬,那迎面而来的长箭便齐齐落入她袖中,又被其甩手送还给了四周的藏兵。而原玄都已是足尖一点,大鹏展翅一般跃上高空,径直跃过了一轮急射而来的箭矢,随后抬手一掌按下,凡他掌风所到之处,只听一阵惊叫声接连响起,一众拿着弓箭的士兵均是身不由己的自灌木丛中飞出,旋即昏死在了地上。 他将双手一抬,四周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腾空而起,就连一脸凶煞的龙八都不禁脚步一滞,被这突如其来的天象变化惊得勒住了缰绳。他□□的骏马似乎意识到了某种不祥的预兆,烦躁的开始用蹄子提起了地上的泥土。 -- 第93页 随后,雪落了下来。 若是刘独峰还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是原胧雪和他交手时用过的凝雪功,只是比起妹妹,原玄都用来更是轻描淡写,写意潇洒,仿佛他与这冰雪共存,天生就能操控这些风雪一般! 在漫天纷扬的鹅毛大雪之中,他抬手一指,烈烈寒风夹着一片笼罩天地的银白,霎时拧成一条白雪长龙,朝着龙八席卷而去,张口便将他连人带马吞入其中!等到冰雪散开,还留在原地的,分明是一座一动不动、坚硬无比的冰雕! 一个士兵扭过头看到这一幕,顿时 骇得面无人色,手中的□□啪的落在地上。眼看着雪风迎面而来,他不由吓得怪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试图逃命,可人如何敌得过风雪的速度?他不能自控的落入风中,下意识的蹲下身去,抱住了自己的头——然而那刺骨的雪风只是不屑的拂过他弯曲的背脊,便带着骄傲昂扬而去,只给他留下了满身冰冷的白雪。 大地很快便被一片无垠的雪色笼罩在了其中。 但有畏惧的人,自然也有悍不畏死的人,见原玄都不好对付,干脆绕开他不管,先去对付别人——只是众人开始缠斗不久,四周便又一次喊杀声四起,只见一众刀坚马壮的士兵自山坡上杀出,迅速和李世民的队伍汇成一对,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手拿银枪的赫连春水! ——不远的山坡上,长孙无垢骑着白马,在数十个家将的簇拥下注视着山下的战况,不禁在心中暗道:大哥果然还是那么彪悍,若是哥哥再不过去,只怕就没他什么事了。 不过能减少伤亡,总是好事,毕竟龙八手下的这些将士,也是大宋最精锐的士兵之一啊。明明大宋四周强敌环绕,也不知道傅宗书等人都是哪来的自信,竟在这样的前提下祸乱朝纲,生起这等乱事。 毕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也罢,事到如今,已是尘埃落定,再说这些事也没什么意思。长孙无垢一直等到下方战事停息,方才策马步入人群之中清点人马、安抚伤员,李世民望见她的身影,哪怕尚且隔着老远的距离,也不禁对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来。 再然后,就是诸葛神侯领着追命和冷血赶到,四大名捕就此齐聚,众人少不了一番契阔。赫连老侯爷和刘独峰没有再来,是因为他们得知龙八带兵出城之后,便先去皇宫禀明官家,随后点足了兵马,将傅府团团围住。 等到原胧雪回到汴京的时候,朝廷的圣旨已经发了下来,傅宗书通敌叛国和意图诛杀皇储的罪证确凿,官家雷霆震怒之下,傅家满门抄斩,人头滚了满地,鲜血都染红了午门的地面。此番受难的连云寨、毁诺城、小雷门等江湖门 派则是沉冤得雪,俱都得到了应有的补偿,不仅准予重建门派,还拨了大量银饷以示支助。 赫连春水、唐肯、高鸡血、韦鸭毛、殷乘风、伍彩云、雷卷、唐晚词等人,则是得了匡护良善的美名,俱都论功行赏。 原胧雪先将自己带领的禁军归还大内,随后便接到了皇帝的传召。来传旨的公公态度格外恭谦,弓着背,小心翼翼的将她领入御书房,在路上还小声提点了她觐见跪拜的礼节——然而这对原胧雪来说毫无用处,因为他们走到御书房外,请站在屋外伺候的內侍进门禀报之后,不出片刻功夫,李世民便笑盈盈的推门而出,打发走了公公,亲自携了妹妹进去。 “阿霁,这一路上,可真是辛苦你啦。”他穿着一身大红的箭装,头戴金冠,神采飞扬。原胧雪听得他语气轻快,知道他心情不错,不由压低声音同他调侃道:“之前我刚刚进城的时候,可是听说太子殿下受了惊吓,如今正卧病在床,性命垂危,还想着该怎么安慰你呢……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李世民:“……”从小到大,宫里宫外的人都觉得他随时都会死掉,这难道还能怪他吗? 不过他这一世是独子,不仅是唯一的男孩,甚至就连姐妹也没有一个活到成年的,其中还包括同母所生的两个妹妹康懿公主和扬国公主,也实在不能责怪父亲把他看成眼珠子一般,一听说傅宗书为掩盖罪证,曾数次派人追杀他,便暴怒不已,不仅将傅府满门抄斩,傅宗书、龙八、九幽真君这几个人,更是被直接凌迟处死了。 ——但不得不说,他身为太子,至今也未能亲政,也是因为这份沉重的溺爱啊! “我倒希望自己卧病在床呢,起码就不用想着怎么溜出去打猎了。”他同妹妹嘀咕道。“幸好有玄都在……这几日,大哥可得留在宫里陪我,就不还给你了!” 原胧雪:“……”人干事?她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哥哥呢! 她随着李世民来到内室,便见窗边的一张矮几旁,一身 明黄的官家和青袍宽袖的原玄都正分坐两边,手里各拿着一枚棋子,正在下棋。见她进来,那面色苍白的中年帝王抬起头瞧了她两眼,掩袖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才赞道:“想不到原姑娘如此年轻,竟能有这般的本事,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原胧雪马马虎虎的朝他抱了抱拳,沉声说道:“多谢官家称赞。” 李世民却已抬脚往官家身边走去,挤着皇帝在软榻上坐了下来,笑嘻嘻的说道:“那当然啦,阿霁可是我的妹妹呢!” “去去。”一见到他,皇帝的脸上,就不禁浮现出几分爱怜之色来。但他常年抱病,生怕传染了儿子,不由拿袖子掩住口鼻,伸手推了李世民一把。“茂儿,有客人在这儿,你像什么话呀,快坐到椅子上去。” -- 第94页 “都是一家人,哪来的客人啊。”李世民才不管他,饶有兴趣的探着头往棋盘上看去,随后兴高采烈的叫道:“哎呀,爹,这盘棋,你已经输了啊!” 皇帝:“……”这儿子真的是亲生的吗? 第五十七章 胜负已定,原玄都将手里的棋子扔回了棋盒之中:“官家,承让了。” 他并不掩饰自己高超的棋艺根本远胜过对手,全程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其实让皇帝心中颇有些不满,只是因为太子提前同他打了招呼,说明这两个人同他关系匪浅,到底舍不得让儿子伤心,因而忍耐了下来,甚至含笑夸赞了他一句:“原公子,果然好棋力。” 李世民在一旁剥着橘子:“大哥可是家学渊源,还不会写字的时候,就已经会下棋啦!爹你想过把棋瘾的话,随时可以找他啊。” 他把手里剥好的橘子先给了皇帝,又剥了一个,分成两半给了原氏兄妹,最后一个才轮到自己吃。皇帝看这年轻的兄妹毫无拒绝之意,坦然接受了爱子递过去的水果,甚至连声谢也没说,心中不满愈盛,本来想对这两个人说的以示拉拢的话,也不想说了,只淡淡感谢了他们一路上对李世民的保护,询问了他们想要什么赏赐,随后就打发了他们下去,转过头对爱子抱怨道:“你的这两位朋友,可真是桀骜不驯!” 李世民不以为意道:“他们俩俱是天之骄子,年少成名,岂会没有脾气?在爹你面前,其实已经收敛很多了,您要是还觉得不满,我来替他们向你道歉嘛。” 他果然站起来拱手致歉。皇帝见他性情如此仁厚,不禁又爱又怜,对他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性子最是温柔,又一向爱重部下,但有些时候,也不能太过仁德,这个样子,只会纵容他们恃宠而骄,甚至不把你放在眼里!” 想不到重活一世,还能被人重新教导为人处世,李世民感动之余,也不禁拍着胸口道:“放心啦,玄都和阿霁的脾气,我最清楚了,他们是因为把我当成一家人,才会把情绪都放在脸上啊。爹,你放心,他们俩都是会为了我不惜性命的!” 皇帝莞尔道:“会为你不惜性命的人多了去了,刘独峰、赫连春水、种师道、李纲、宗泽……就是林冲、秦明那几个, 难道不是顶着杀头的压力陪你去梁山的?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武功比这些人强上一些罢了,但若要说能为你所用,说不得还不比朝中官员呢。” 说到这里,他不由抱怨道:“我的儿,不是父皇说你,你喜欢武林中人,喜欢和武将往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治理国家,终究还是文臣更得用,武将除了能打仗,又能帮到你多少呢?” 李世民心道难道他会不知道此事,可若是大宋已经统一中原也就罢了,明明四周强敌环绕,每年还要向蛮夷纳贡,怂得跟大辽的孙子似的,也不知道那些文臣是哪来的脸排挤武官的! 再说了,就算他有心和文官来往,也得给他一些值得来往的人吧!就朝堂上这三瓜两枣,干啥啥不行,党争第一名,平日里干的最多的纯粹是打压旧党、清除异己,他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当然这些话若是说出口,面前父亲的面子就委实挂不住了,毕竟党争什么的,没有皇帝的支持,也进行不下去啊。他再有不好,对待自己也堪称一心一意,处处为自己着想,李世民又如何想要令他伤心呢? “爹,我知道。”他装作听话的模样,扶着皇帝的手臂道。“这次去梁山,我还给自己找了个幕僚回来呢,等您有空的时候,再见见我那位吴学究,给儿子掌掌眼,怎么样?” 以魏征的口才,自己都说不过他,忽悠老爹还不是手到擒来?这样想着,李世民不由暗自得意一笑。 他要培养自己的人手,若换做别的皇帝,少不了生出猜疑之心来,皇帝却只觉得高兴,还当他长大了,不像过去那般意气用事,因而很是夸赞了他一番,随后说道:“还有你之前说要求娶赫连乐吾的女儿……既是如此,父皇就应了你,下旨封她做你的侧妃。还有刚才那个原姑娘,虽然瞎了眼睛,长相倒也配得上我儿了,你若是喜欢,不如也抬进东宫如何?” “不不不不!”闻言,李世民不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嗔怪道:“父皇,我不是跟你说了 吗,春华是一定要做我的太子妃的!什么太子侧妃,如何配得上我的春华!至于阿霁,她已经定了亲事,您就别胡思乱想了,她要嫁的也不是别人,你也认识,就是诸葛先生的大弟子,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啊!” 原胧雪的事情,皇帝也不过是顺嘴一提,见他不以为意,便也就罢了:“是吗,她既然是你的义妹,娶了她,神侯府定然会更忠心于你,倒也是好事……只是,赫连春华的身份虽高,到底是武官之女,你的太子正妃,还是从文官的女儿中选的好啊。要不然,我让人画了如今京城里待嫁的小姐们的画像,送与你瞧瞧?” 笑话,他要是想要美人,世上一抓一大把,可观音婢只有那么一个啊!更何况他们乃是结发夫妻,岂有让别人压在自己老婆头上的道理,李世民当即还嘴道:“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世上难道还能有哪个小娘子,能说服父亲,独自带兵出京,又能在千军万马之中救我不成?” 可得了太子妃之位,日后便是国母之尊,更多的是政治意义,岂是他个人的喜欢便能左右的?皇帝不由有些犹豫,李世民才要再劝,忽然有内侍来报:“官家,皇后娘娘求见。” -- 第95页 一听得“皇后”两个字,原本老老实实坐在皇帝身边的李世民噌的站了起来,十分麻利的行了一礼:“父皇,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茂儿!”眼看他说走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皇后,皇帝不禁有些头痛。“你母后也是想来瞧瞧你……” “我又没出事,母后瞧我做什么?还是好好瞧瞧父皇吧。”当今皇后刘氏原是宫女出身,美貌非凡,能歌善舞,平生最擅长的是讨好皇帝,却对政治一窍不通不说,还总以为仅凭一个孝字便可以压制太子,对比上一世他的母亲太穆皇后窦氏,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世民烦她烦得不行,是以见到她都绕道走,如今想到自家观音婢嫁进来还要面对这种拎不清的婆婆,更是觉得烦闷不已。“可真是巧的很, 正好让父皇好好想想,母亲都做得这皇后,春华到底哪里做不得我的太子妃了?” “你……”皇帝为了立刘氏为后,废了昔日的元后孟氏,也不是不心虚的,被他这么一激,顿时咳嗽起来。李世民本来都要走了,见他如此情况,不禁又停下脚步,倒回来给他揉胸口:“好啦好啦,不气不气,我就是不明白,爹你怎么喜欢这等配役之口,以她的身份,便是生了再多的皇子,也做不得皇后啊!” “你啊……那好歹是你娘,怎能这样说她……那你又成什么了?!” “我之成就,又不在出身!”李世民洒脱一笑,心道自己投身在皇室,委实是老天庇佑赵氏,否则也不过起义罢了,真当他没做过么!“反正,爹,我丑话先说在前头,皇后想要把她娘家的侄女塞给我,我可不想要这等下贱东西,若是她再这么拎不清事情,你可别怪我要给刘家一点教训了!” 皇帝与刘氏多年夫妻,又生育了一子两女,自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相对于妻子,宝贝儿子才是他的命根子,因而他也只能叹气道:“知道了,我会同你母后说的。” “那我先走了,晚上再过来陪父皇你批奏折么。” “好,好。”一听儿子没和自己置气,皇帝立刻就高兴起来,温情脉脉的同他道了别,至于还站在门口眼巴巴等着传召的皇后么,咳咳,她既然是做娘的,那理所当然不会责怪自己的儿子嘛。 另一边,原玄都拉着妹妹出了御书房,也不禁松了口气,转过头对原胧雪道:“李老二烦得要死,这几天非说我们久别重逢,要和我抵足而眠,害我进京以来连神侯府都没去过……不过最迟明天,我一定会去的,你帮我转告无情,戚少商和雷卷,让他们留在府里等我,我好再看看他们身上的伤病。” 原胧雪奇道:“可是二哥刚才才同我说,要多留你几日呢?” “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也不能因为他是太子,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原玄都才不会说,主要原因其实是皇宫里一点都不好玩呢,若是日后李世民继位称帝,又迎娶了长孙无垢,兴许他会乐意多住几天。“更何况我也很忙啊,看完了这三个病人,金风细雨楼还有人在等着我呢!” 原胧雪诧异道:“你要去医治苏梦枕苏楼主?你已经知道当初的事了?” 原玄都警惕道:“什么事?怎么你和苏梦枕之间也有事?妹妹,想不到你这么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是玛丽苏女主角么?!” 原胧雪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也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干脆踩了他一脚,同他说了自己刚到京城时,苏梦枕帮她捉刀的事。原玄都听完,不由感叹道:“不愧是苏梦枕!其实,我原本只是想日行一善的,顺便积累一个疑难杂症的范例,毕竟也只有老温的书里才有那么多病得快死了还能那么牛逼的江湖人……但既然他帮了你,日后他有麻烦,你也得帮忙才是。” 原胧雪笑道:“那是自然,我也早就承诺了他了。不过,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二分京城武林,苏楼主手下能人众多,迄今也没有找我兑现承诺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么一说,原玄都忽然转过头,轻轻看了她一眼:“你放心吧……他很快就要来找你了。” 原胧雪顿了顿,反问道:“你知道他的未来?难道,日后金风细雨楼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没什么,只是你难道忘了老伯和万鹏王?两门对立,其实代表着不间断的明里暗里的争斗,不管如今情况如何,日后总要分出个高下来。”原玄都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略过了这件事。“倒是我们家的家事,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也是时候该告诉你了。” 他明明之前一直闭口不谈,一副生怕影响妹妹心情的模样,但如今方才见面,却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揭露此事。原胧雪心里顿时一紧,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原玄都伸出手,把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温暖的手心之中,低声对她说道:“你还记得你亲生母亲的事吗?若 非当年她突然失踪,你也不会被父亲收养,成为我的妹妹。” “这么多年,祖父走了,六叔祖也……其实,父亲也已不报什么希望,只当她已经死了。” “——但她其实还活着。” “我来这里找你,还没找到你,就不得不先回去……就是因为,我要把她先送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所有小说都逃不过狗血的身世之谜……? 感谢在2021-03-0823:31:12~2021-03-0914:4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96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苍炎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原胧雪头重脚轻的返回了神侯府。 长孙无垢和婠婠正坐在神侯府的大厅之中,陪着诸葛神侯喝茶闲聊,见她失魂落魄的走进门来,长孙无垢当即站起身来,叫了她一声:“阿霁!” ——话音未落,原胧雪便已经飞扑过去,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长孙无垢如何经得起她的力气,当即不能自控的向后倒去,若不是婠婠从背后一把搂住了她的背,只怕会硬生生栽进椅子里。 “真是的。”她不禁嗔怪道。“就算要朝姐姐撒娇,也要看看她的身体吧。” 长孙无垢心有余悸。上一世她患有肺病,身体一直很娇弱,这一世出身在武官世家的赫连家,倒是身体康健,又多少随父亲和兄长学了些武功,但普通人的武功与原胧雪比起来,岂非隔着天阙? 她倒没有因此生气,只是反手搂住原胧雪道:“难怪大哥昨晚派人送信给我,叫我今日务必要来神侯府……你想和我单独谈谈吗,阿霁?” 原胧雪摇了摇头。 这是家事,并不便与外人谈谈。她知道姐姐是出于好意,但她更需要的是自己想想。 这也是为什么原玄都告知了她这一消息之后,便直接将她送出了宫的缘故。有些事情,若是不自己想明白,那就一点意义都没有。 “好吧,那我们去院子里抚琴,怎么样?”长孙无垢抬起她的脸来瞧了瞧,见她并没有哭泣,便安心的揉了揉她的头顶。她本就是世家出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此时开口也是一派平常的语气。婠婠也不禁笑道:“好啊,你俩若是要奏乐,我便来跳舞吧。” 闻言,长孙无垢不由揶揄道:“好婠婠,你的天魔舞,只怕我等消受不起啊。” 毕竟她能踏破虚空追到此间,天魔大法早就练至圆满了,天魔舞如何动人心魄,杀人于无形,便是深居简出的秦王妃,也是闻名已久啊。 婠婠嗔她道:“难道婠儿在你心里,就会这一种舞不成,还是我那冤家在你面前说了婠儿的坏话,才叫你有了这种误解?” 长孙无垢笑道:“哪里,你难道还不知道大哥,便是过去,他也是连你一句坏话也不肯说的。” 说到这里,婠婠也不禁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若非如此,她怎会追来? 只是她的微笑之中,仍带着一丝不解的忧虑:若她和原玄都果真是两情相悦,那那个死鬼为何如今对她这般不冷不淡呢?便说是男人的通病,得到了就不珍惜了,这人至今也只碰过她的手啊。 婠婠挽起原胧雪的手臂,把她从长孙无垢身上拉了起来。长孙无垢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长裙,又邀请一边的诸葛神侯道:“神侯今日难得沐休,还被我们这样打扰,实是我等的不是,何不随我们一起去院子里坐坐,听听我等的奏乐呢,虽然只是一些平常小调,比不上宫廷华章,但先生一惯宽容,想必也不会同我等计较才是。” 诸葛正我抚着胡子,含笑瞧着她们的动作,听她邀请,也知她心意,当即温声说道:“也好,既是侄女相邀,我看,还是把崖余他们也一起叫来吧。” 也是因之前逆水寒一案之故,四大名捕如今齐聚京中,一得到消息,便俱都凑了过来。铁手帮无情推着轮椅,一踏入院子,后者的目光便止不住的落在了人群中的原胧雪身上。 赫连小郡主坐在亭中,面前摆着一架古琴,素手一弹,潺潺琴音如同松风吹拂,又似泉水淙淙淌走。原胧雪就坐在她身边,怀中抱着一把琵琶,信手拨弦间,弦声恰似凤鸣鹤唳,悦耳非常。 她曾说自己也擅弹琵琶,果然并非虚言,只是,无情的注意力全不在这乐曲上,而是发现她眉心微蹙,神色郁郁,不由打从心底担忧起来。 她今日方才返京,应当只去了一趟皇宫复命,但宫中不仅有她哥哥原玄都,更有对她疼爱有加的太子在侧,难道还能有人会给她脸色看不成? 他心中颇为不解,自然也没有心情欣赏歌舞,但婠婠若要表演,又岂会坠了自己妖女的名号,便笑着去练武场上取了两把雪练的长剑来,细细的手腕一抖,两道剑光宛若缎带般亮起,照亮了她一双水光般灵动的眼睛。 她一开始动作还慢,那剑舞也就是真正的剑舞罢,佳人舞剑,天姿国色,出众风流,自是叫人目不暇接,心驰神往;但随后,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剑光越来越利,虽是舞蹈,亦是一门十足出众的剑法了,其气势之甚,恍若电光劈碎天际一般,正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偏偏长孙无垢和原胧雪手下的琴和琵琶,仍能接上她的动作。长孙无垢十指如蝶翼翻飞,琴音好似滔滔江水,汇入惊涛拍岸;原胧雪低垂着头,泠泠琵琶却似战场上刀枪交鸣,杀气蓬勃,一时难歇。 忽然,只听一声裂帛似的弦音响起,为方才的战歌落下最后的收尾。婠婠转了个圈,随手舞了个剑花作为收尾,翘起的手指却比那剑光还要动人数倍。长孙无垢伸手按平了琴弦,这才转过头问原胧雪:“如何,你想明白了吗?” 原胧雪目光坚毅,亦是转过头来,对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怕她不信,又解释道:“不管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反正,世上能强迫我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 第97页 这话要是换成别的小娘子来说,听起来就像是赌气时说的气话,然而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别有一番可信度。追命本来正靠在走廊上喝酒,听到这话,登时一个激灵,想起了对方在青州城内走火入魔大开杀戒的模样,心道这话说的可是太对了,世上谁能不惜命呢? 虽然他之前就期盼大师兄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但如今尘埃落定了,真不知道该为大师兄高兴,还是该同情他一下啊。 见她能自己明白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长孙无垢便将原本准确好劝她的说辞咽了下去,只是笑道:“那就好,你既然是妹妹,若有麻烦,又不想自己解决,只管推到哥哥们身上去就是了,既然都做了哥哥,难道还能不担起做哥哥的责任来吗?” 原胧雪抿了抿嘴:“总得让我先弄明白问题的所在。诸位,多有得罪,恕我先告辞了。” 她将琵琶搁在地上,起身离开了院子。无情从后面追上来,轻声叫住了她: “胧雪!” “无情。”因为震惊于兄长说出的消息,倒把正事忘在了脑后,此时想起来,原胧雪停下脚步,对恋人说道:“之前在皇宫里,哥哥让我转告你,最迟明日,他会从皇宫过来,再给你看看你的脚,若没有其他着急的事,你明日就待在府中,等他过来吧。” “好,我知道了。”无情点了点头,倒也并未将注意力放在此事上,只是拉住她垂在身边的手,难掩担忧的问她:“你……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他如今其实也不算是外人了,且父亲们随后便到,双方见面,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他……思及此,原胧雪在他面前蹲下身来,认真的问他:“我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两位父亲的事?” 若是一般人听得这句话,少不了要大吃一惊,无情的表情却仍然平静:“你虽然没有直说,我却早已有所猜测。毕竟,你从未说起过自己母亲的事,又以两个称呼来称你的父亲,说起爹和父亲的时候,语气又并不相同……所以我想,或许你的家庭和别人有所不同。” 但他旋即说道:“你若担心我会因此生气,实在没有必要,说到底,我自己都是个父母双亡的不祥之人,你不嫌弃我就很好,又有什么资格为这样的事轻视你?” “嘘,不准你这么说!”原胧雪不高兴的伸手捂住他的嘴,皱眉道:“你会失去父母,完全是因为凶手的残忍无耻、丧心病狂,怎么能怪在你自己身上?我也从没觉得有两个爹爹有什么不好啊!他们收留了我,把我养到这么大,又教我武功,教我道理,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我有什么资格说他们的不是呢?” 但她要说的重点,并非是自己那对性别相同还恩爱有加的父亲们,而是别的事:“他们两个大男人,当然不可能生出孩子来,所以很早以前就从族中收养了哥哥,来做原家的继承人,我也从小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我的生身母亲,是父亲的堂姐,因为外祖父是和父亲的父亲是兄弟。听父亲说,我娘原本一直在外游历,但在一年冬天,忽然怀着身孕回到了家中,然后生下了我,随后 她又离开了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一开始,我是养在外祖父膝下的。”她喃喃自语道,为自己陆续恢复的记忆感到有些伤心。“他只有我娘一个女儿,因为她的失踪大病一场,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但却一直没有线索,没过几年就过世了。他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了身为族长的父亲,所以,我才会是父亲和爹爹的女儿。” “一转眼,都已经二十多年了,失踪了这么多年,不管是谁,都只会觉得她已经去世了,对吧?” “但她还活着……”无情立刻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语。“你找到她了?!” “不是我找到她了,是哥哥找到她了。”原胧雪有些别扭的说道。“据说是在一个小山村里找到的……说她曾经受了很重的伤,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到现在也没有醒来,哥哥猜测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没有回来过。” 无情问她:“所以,你是在生她的气吗?” “……我不知道。”原胧雪其实有些茫然。她从未有过母亲,又经历了一番失忆,根本不知道有母亲和没有母亲的分别在哪里,反而有一种平静生活被意外突然打破的警惕和不安。或许原玄都是希望她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高兴吧,毕竟失踪已久的亲人重现凡尘,怎么想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她又如何能毫无芥蒂的接受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呢? “我知道的所有和她有关的消息,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既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她具体做过什么事。”她很坦白的说道。“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过去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重伤,是和谁生下的我……有太多太多的谜团了。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所以,我想至少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之前因为冲击过大的缘故,并没有仔细询问原玄都前后经过,但如今神侯府内有另一个人,一定也知道此事的内情! 于是,无情陪着她去见了李自奚。 “诶,少庄主居然没同小姐你说清楚前因后果吗,可真是不负责任啊 。”因为自己是看着几个孩子长大的长辈,面对他们的时候,李自奚的态度倒也随性。“我还是从头开始说起吧!一开始,是因为大小姐你突然失踪的事,把大少爷吓坏了,所以他回来找我,想让我卜出你如今的所在,好让他能过来找你。” -- 第98页 不过是一错眼的功夫,就弄丢了唯一的妹妹,原玄都当时气得暴跳如雷,根本顾不得其他,立刻就回家找上了李自奚;而作为他们父亲的下属,李自奚也没有耽搁,当即斋戒三天,沐浴焚香,随后占卜了一个异世的地点,交到了原玄都手中。 “但他找过去的时候,发现的并不是你,而是棠溪小姐。” ——原胧雪的母亲是原家上一代六庄主原文景的独女,名唤原棠溪。因她来得十分离奇,除了原棠溪,谁也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因此便由原文景做主,姓了母亲的姓氏。 李自奚道:“我猜,你的生身父亲,应该也是这个世界的人,就是因为他和棠溪小姐都在这个世界,所以你出事以后,才会被命运送到这里,因为这里也算是你的故土。” 闻言,原胧雪微微皱起眉,显然有些不高兴。李自奚察言观色,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道:“棠溪小姐离家多年,居然成了这等模样,少庄主也十分吃惊,也顾不得那么多,先将她送了回去,庄主见到她之后,为此大怒了一场,幸好小姐你不在庄子里,否则,说不得还会被他吓到呢!” “我大概也能猜得到。”她的外祖父原文景,和老庄主原东园是一对感情非常要好的兄弟,原东园是长子,却直到五十余岁才生下独子原随云来,是以自己的亲娘原棠溪还比父亲原随云更为年长。 外祖父临终之前,不仅将自己托付给了侄子,还希望他能尽可能的找回独女。父亲既然答应了他,这些年也不知道为此耗费了多少心力……更何况,他们到底是一同长大的姐弟,如何不会为她的不幸生气呢? 想了想,原胧雪轻声问他:“她一定伤得很重吧,难道,爹爹也没什么办法吗?” “当然有办法啦,你爹可是远近闻名的神医, 治个人而已,如何不是手到擒来?”李自奚当然不会对她说悲观的话,尽管原棠溪被送回山庄以后,他立刻就同原玄都再次出发来找原胧雪了,因此并不知道那位命途多舛的小姐如今的情况。“更何况恕我直言,棠溪小姐也很想活下去啊!她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居然还能活着,实在是令人敬佩。大小姐,恕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她放弃求生,只怕如今早就是一捧黄土了,不也落得自在?” 听到这里,原胧雪也不禁动容。这么多年了,若说她从未想过母亲的去向,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一个人的想法,从来否改变不了现实,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如今知道原棠溪身在异世,亦在挣扎求生,不得不说,的确给了自己很大的安慰。只是,若是她还能醒来,知道外祖父已经过世多年的消息,只怕一定会为此伤心吧! 可惜,岁月就是如此的无情,推着所有人不停的往前走去。不管愿意不愿意,天命到底是这般模样了。 原胧雪沉默了许久,好半晌,才终于说道:“李叔,你可以先送我回家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914:40:02~2021-03-1023:5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手手脏了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在无情看来,能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无疑是世上最困难、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也是一开始,他根本不敢吐露对原胧雪的好感的原因——如果注定要分隔两界,不能相见,那自然不能越过雷池一步,否则除却伤心以外,他们又能为彼此带来什么呢? 但是原玄都的突然出现,似乎预示着他的想法并不正确,只是之前忙于戚少商和太子之事,一直没能询问;如今原胧雪提出自己想要回去,李自奚也全无吃惊之意,反而平静的点点头道:“小姐若有吩咐,在下自然都是要遵从的。” “说起来,我之前在大唐,是自己过去的吗?还是有你的帮助呢?”原胧雪接着问道。“我都不记得了。” “小姐你的话,一直都可以在各个世界自由往来的。”李自奚平静的回答。“这是你生来就有的能力,就算被遗忘,也不会消失的,若是有不解,回去以后,可以询问一下主人。” ——被他叫做主人的,自然就是原胧雪父亲之一的云出岫。 “……也好。”原胧雪缓缓点了点头,转过头对无情说道。“无情,那我就要先走一步了,希望我再回来的时候,你的腿已经没事了。” 她一向是个说走就走的人,无情早已习惯,只是笑着迎合道:“无妨,我会帮你向世叔他们道别的,你只管放心去就是。” “还要帮我告知雷损和戚少商,明天哥哥会回来的事,作为感谢,我也会在爹爹和父亲面前,给你说好话的!”原胧雪脱口而出,方才察觉他们自互通心意以来,居然一直都是聚少离多。不是因为案子,就是各式各样的意外,这分离难道也是不可避免的经历吗? “要是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就好了……”她忍不住张开手臂,抱了抱无情的肩膀。“但我是回去见母亲……我可不想被你看见丢脸的样子。” 因为李自奚就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无情玉面微红,但还是反手搂着她道:“别担心,我也是……不想被你看到丢脸的样子。回去以后,不要着急,好好问清楚事情的经过,好吗?” -- 第99页 “我知道,现在生气,也不会有任何的帮助的。”原胧雪深吸了一口气,毕竟,只要回去,就能见到父亲,她相信父亲一定能给她一个合适的答案的。 “——李叔,我们出发吧。” 山西太原。无争山庄。 这座山庄在四百年前于关中建立时,“无争”之名其实并非是当时的庄主原青谷所取,而是来贺的武林人士所赠的贺号,只因当时,已经没有人能再同他争一时之长短了。 尽管多年以来,无争山庄的名声有所消褪,但余威犹在,一直牢牢占据着武林第一大世家的位置,宵小轻易不敢犯其威严。直到近三十年来,庄主的位置再次更替,这位现任的庄主,更是如今公认的武林第一高手,又将无争山庄的声名推到了当初全盛的时候。 眼看着有两个人凭空出现在花园之中,正在山庄里列队巡视的守卫非但并不惊慌,正相反立刻躬身行礼道:“李先生,大小姐——” 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显得很干净、很大方,笑容满面,礼数周全,原胧雪虽然看不见,只是听得他们说话,也不禁生出几分微妙的熟悉感,含笑朝他们颔首——这里毫无疑问才是她的故土,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啊。 李自奚已经自如的招呼了路过的下人:“去把小姐的侍女叫过来。庄主和主人现在在哪里?” 那下人恭敬的答道:“庄主在书房议事,云先生正在药房配药呢。” “好,我知道了。”李自奚想了想,还是等到原胧雪的侍女赶到,方才吩咐她们道:“你们先带小姐下去洗漱更衣,等会儿过来药房找我和云先生。” “是。”那四位侍女是长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四胞胎,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衣襟上分别绣着梅兰竹菊的花色,以做分辨。 为首的梅君看出原胧雪眼睛的不适,不由上前心疼的扶住她的手臂,伤心道:“小姐不过出了趟门,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我早就说了,您应该带着我等一起去的!这样到了外边,也好有人服侍小姐你啊!” 原胧雪对她的印象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过去对 待她们是什么样的态度,不由嘟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啦。” “您若是能照顾好自己,就不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了!”菊君瞪了她一眼,原胧雪不安的动了动脚。李自奚本来已经迈开了脚步,此时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说道:“先给小姐换衣服吧,她回来还有正事要做,也别让主人等太久了。” “是,先生。”他是两位家主最信重的下属之一,在山庄之中颇有威望,几位侍女纷纷行礼作答,随即簇拥着原胧雪返回了她的房间。 于是,等原胧雪出现在药房之中的时候,已然焕然一新,婀娜多姿,端庄有礼的向云出岫行礼问好。云出岫正站在桌边同李自奚说话,见她过来,不由伸出手揽过女儿,笑嘻嘻的说道:“我的小雪花来啦!快让爹爹看看,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月白长袍,长发简单的挽了个道髻,插着一根绿竹簪子,打扮得十分家常朴素——但那张脸却堪称美貌非凡,恍若神仙妃子一般,眼若含星,唇若含朱,眉目流转之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扑面而来,叫人神魂颠倒,难以抵挡。 “爹爹。”原胧雪叫了他一声,被他拉住手腕把了把脉。云出岫柔声说道:“好啦,事情的经过,我都听神棍说了。虽然我不会怪你,但你这回总该记住教训,以后做事不该那么冲动了,对不对?” 原胧雪撇撇嘴道:“可是,我确实救了二哥啊!既然结果是好的,那怎么能说我是做错了事呢?” “因为你本来并不用付出这样的代价啊。”云出岫揉了揉她的脸颊,警告她道:“在老原面前不准这么说,我可不想为了你跟你爹吵架。” “父亲才不会跟你吵架了,他只会骂我。”原胧雪理所当然的说道。“而且,我觉得这代价很值得啊,李叔也说会帮我医好眼睛的……” “可你是我和你父亲的宝贝啊,难道你还指望我们会为你的受伤而高兴吗?”云出岫嗔怪道。这话,原胧雪不得不答,当即软下了语气,同父亲撒娇道:“是,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 再这么做了。”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么,等你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情的时候,又会忘了今日对我的承诺了。”云出岫揉了揉她的头发,搂着她说道:“所以,你想要现在就去见你母亲吗?” 这原本是原胧雪此行的目的,然而,在听到父亲这样说出口之后,方才的轻松和自在,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我有个问题,想先问你。”原胧雪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问道。“外祖父把我托付给你们,是因为他过世以后,你们便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可如今她回来了……你们会把我还给她吗?” “哈?你在说什么笑话?”云出岫掏了掏耳朵,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小雪花,你可是在我们身边长大的,这么多年了,你见过你爹是怎么抢别人的东西的,可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大方到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嗯?更何况,咱们也只有你这么一个闺女啊。” “爹爹,为什么你总是把父亲说得像个坏人一样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原胧雪一下子笑了起来。云出岫失笑道:“是只有你会觉得他是个好人……也罢,我没想到你这次回来,眼睛会看不见,还要等你李叔叔给你治好了眼睛,走吧,我先带你去她的房间。” -- 第100页 原棠溪静静的躺在床上。 原胧雪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嶙峋的手腕。她瘦得十分厉害,不难想象二十多年的睡眠剥夺了这具身体的多少活力,她明明还活着,却已经如同死去一般。 一个大活人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的躺在床上,难道不是痛苦?死亡或许才是终结这种痛苦的唯一方式。 “她还会醒来吗?”原胧雪问道。云出岫背靠着床架,柔声答道:“我在想办法呢,你别担心,上天既然都送了她回来,总不可能是为了让她继续吃苦的。” 但…… 也或许,上天只是想让她落叶归根,回归故土罢了,毕竟在外漂泊那么多年,有什么能比回家更重要的事呢?原胧雪这样想到,轻轻叹了口气。 “我和她真的长得不像吗?”她继续问道,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母亲的 五官。父亲们从小就告诉她,她长得并不像原棠溪,只可惜如今明明面对着面,她却看不见她的样子。 她从小就生得十分艳丽,原本就不是清水出芙蓉的原家人常见的长相啊。云出岫正要作答,冷不丁却见一个清瘦的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不由笑着叫了他一声:“老原,你来啦!” 原胧雪抬起头来。原随云解下披风,递到身后的下人手中,抬脚朝他们走了过去。 他亦是二十多岁的模样,锦衣玉冠,芝兰玉树,既不像是天下皆知的武林高手,亦不像是已经有了两个二十多岁孩子的父亲。云出岫把手递给他,原随云拉过他的手,顺势轻轻搂了搂他的腰,这才转向自家闺女,皱眉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走火入魔得这么严重?难道是和谁比武输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年龄警告:虽然文里这对老爹看起来还是二十多岁的美少女(?)和美男子(??),但他们其实已经是近五十岁的人了。 以及讲个笑话:一家四口,云出岫是白玉老虎世界穿来的,妹妹亲爹是老温笔下的人物,哥哥是个穿越者,所以其实只有老原才是真正的土著哈哈哈哈! 第六十章 一回来就被父亲质疑能力,原胧雪有些不高兴的嘟起了嘴。见她这样,云出岫习惯性的打圆场道:“随云,怎么说话的,不要仗着小桃花不在就欺负他妹妹!” 原随云从善如流的换了话题:“棠溪姐姐今日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云出岫摇了摇头道。“不过,我相信现在有阿霁在,她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啦。” 没过多久,侍女端来煮好的汤药,来喂原棠溪喝下,云出岫趁机拐了女儿出去散步改善心情,顺便催促身边的伴侣给她调理一下/体内内功紊乱的问题。 “不是什么大问题,九阴真经的内功心法就在我房内,你自己去取了来看,然后自行调理吧。”查看了一番女儿的状况,原随云没当回事,反正她若是在山庄里发疯,自己随时都可以制服她。云出岫却觉得他的态度过于冷淡,十分不满的说道:“能不能肩负起你父亲的责任来,好好辅导一下女儿的功课啊!” 原随云却不吃他这套:“你也是父亲啊,我不介意由你来承担这份责任。” “我也愿意啊,可问题是我不会九阴真经啊!”云出岫爽快的说道,毕竟,他就是这么有话直说的烈性男儿啊! 原随云眯起了眼睛:“哦,这倒是提醒我了,近日看你为了给堂姐治病,一直很是辛苦,我也没强求你能每天早上起来练武,看来,还是太耽误你了啊……” “并没有!我错了,你还是继续当个不负责任的爹吧!!!” 原胧雪:“……”爹,能不能不要那么怂啊! 不过比起只会在私底下偷偷叫父亲大魔王,当着他的面却从不敢反驳他的哥哥来说,云出岫已经算好了。原胧雪抱着父亲的手臂,歪着头问他:“父亲,那你们有查到,我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反正云出岫说过不会随便送她回去,她没了顾忌,自然就能随意开口了。原随云虽然不是个会溺爱孩子的父亲,但却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儿女当成不懂事的孩子看待,很乐于同他们坦白直言事情的真相,比如此时,他就径直说道:“我 还没查这件事,或许你会对此耿耿于怀,但对我来说,那个男人是谁,都不重要。现在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一,让堂姐清醒过来,二,查清楚是谁把她害成这样的。” 毕竟,只有原棠溪母女,才是他的亲人、他的族人,但凡有人敢动她们,就是不给他面子,自然要迎接他的报复! “那当年,她到底是怎么出事的?我有些记不清了。”原胧雪继续问道。 云出岫道:“那还是我来说吧,就你爹这么直接的人,再有意思的事情说出来都没意思了!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原胧雪出生在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 倒不是说,是那一年的天气,严寒到令身怀凝雪功的云出岫都觉得寒冷的地步——而是在那一年秋天的时候,原随云的父亲、老庄主原东园过世了。 其实,他当时已经是九十岁的高龄,寻常人根本活不到这个岁数,且是在睡梦中无病无痛的死去,因而毫无疑问算是喜丧。然而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尽管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山庄上下仍然为他的仙逝哀痛不已,因此闭门谢客,为其守孝,不仅为首的原随云被折腾得十足憔悴,整个无争山庄都静悄悄的,四处皆闻不到一丝笑语。 -- 第101页 原棠溪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家中的。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半夜,其父原文景火急火燎的派人来请云出岫的时候,两个人皆已睡下,又不得不披衣而起,前往六叔父所住的院落查看情况。不过事实证明,原文景的确不是会为了小事来打扰侄子的人——原棠溪浑身是伤,又临盆在即,若非云出岫来得及时,说不得就要一尸两命了。 就在那个落雪的晚上,原胧雪出生了。明明出生的时候,屋外的雪还下得很大,啪嗒啪嗒的不停拍打着窗户,但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屋外却已经是一片难得的晴天了。 “所以,你的大名叫胧雪,乳名叫阿霁,我们都觉得,雪后初霁,一定是个好兆头,尽管你出生的时候,有些艰难,但日后一定会像这天象预示的这般云消雪散,否极泰来的!”云出岫这样说道,怜爱的摸了 摸幼女的头发,原胧雪却有些疑惑的问道:“难道当年,外祖父没有问过她我的父亲是谁吗?他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问过,怎么可能没问过,你可不要小看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六叔当年气得半死,就想问出那个该死的负心汉是谁,然后把他给宰了,别看你爹那副万事不挂心的样子,当年,他也出了好一把力气的。”云出岫撇了撇嘴道。“不过,堂姐什么不肯说,她刚刚生产,身体虚弱,正是需要调养的时候,我们也不好太过于逼迫她,可谁知道,她身体稍微好点以后,居然就从家里失踪了。” 她亦是在无争山庄长大,知道怎么不惊动守卫、无声无息的离开,其实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再也没有回来,以至于家里人十分着急上火,却也不知道该到何处去寻找她。 ——因为,她亦是如同云出岫一般,能够召唤桃林,以此穿越到其他世界的人! “其实当年,我们都猜,堂姐应该是赶着去救什么人去了。”时隔二十余年,当年那个一无所知的小小婴孩,如今也已长成了得不到真相便誓不罢休的强势姑娘了。云出岫望着原胧雪思索的脸庞,有些感叹的说道:“其实,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温柔体贴,侠义心肠,从来见不得任何不平之事。当年我被老原强行绑回山庄的时候,还只有她一个人来问我是不是被绑架的,需不需要她帮我逃走——” 原胧雪:“???”你们俩当年那么刺激的吗?真实强取豪夺?! 原随云调侃道:“难道不是你告诉堂姐,不需要她帮忙,把她气走的吗?” 云出岫哼了一声:“难道不是你先放大招气你爹,害我根本走不了的么?” 不过打情骂俏归打情骂俏,云出岫还是坦白告知女儿:“所以,不管你爹到底是什么人,你总归是姓原的,是无争山庄的大小姐,是我和你爹的女儿,别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也不要轻易被世俗左右,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就是了。” 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家庭里,又有这样不同寻常的父亲和 哥哥,要说原胧雪会轻易被世俗左右,那才是最不可能的事情呢。因而她毫不担心的答应了一声,终于放下了对生身父母的担心,同父亲们说起了自己最近的经历来。 “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人,已经打算和他成亲了,可是哥哥说我还小,居然不同意!” “什么?他哪有资格说这种话,快三十的人了,别说女人,男人也没带一个回来啊!我和随云二十多岁的时候,都已经有他了呢!”云出岫自认还是很开明的,并且选择性无视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因为不想当爹,甚至拐了原随云外出游历,把原玄都扔给父亲原东园带的不羁往事。 “别管他,等我们去了那个世界,把人带过来给我们瞧瞧,要是合适的话,我们也该给你重新准备嫁妆了。”说着,云出岫和原随云不禁相视一笑:不容易啊,终于把这个嫁出去了! “嗯!”并不知道父亲们的心里话,原胧雪高高兴兴的答应了一声,觉得自己和无情也算过了明路。她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告诉父亲们婠婠的事,又觉得哥哥的态度不明,自己不该随意插嘴,因而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任由父亲把自己送回房间,把李自奚叫了过来,给她施法治疗眼睛。 原玄都依约从皇宫回到了神侯府中,李世民颇为依依不舍,还遣了自己身边得力的内侍追上去,试图和他约法三章,让他过几天再进宫去。 “知道了,知道了。”原玄都随意敷衍了两句,打定主意,明天就把魏征塞进宫去,让他陪李世民好好“聊聊”,省得某人一闲下来,就开始止不住伤春悲秋的瞎折腾。 ……说起来,这到底是公元多少年呢?徽宗朝的两件大事,靖康之难看来是不会发生了,可作为导火线的海上之盟,亦是不能错过的一桩大事啊! 他想着心事,迈进院子的时候,差点和一个匆匆跑来的人撞在一处。那是一个杏眼桃腮的小姑娘,因为跑得很快,一时刹不住脚,惊得花容失色,不过原玄都只是看了看她,衣袖一拂,对方的脚步顿时稳稳的落在地上,尚且距离他还有半人的宽度 。 “对、对不起!”温柔吓了一跳,急忙道歉。原玄都摇了摇头,并未同她搭话,便径直走进门去,他气质清贵,与寻常人自有不同,更何况刚才露的一手轻描淡写,更添几分不同寻常之处,叫温柔看得一愣,直到人走出老远之后,方才喃喃自语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他是谁呀?这样的武功……若不是他两只手完好无缺,我就要猜他是戚少商了。” -- 第102页 “虽然不是戚少商,但你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系统在她脑海中悠悠的提醒道:“他叫原玄都,是之前那个原胧雪的哥哥,并且和你一样,是个穿越者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322:48:34~2021-03-1421:3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手手脏了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一章 “等、等一下!” 原玄都转过头,只见刚才那个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凑过来,手指十分纠结的扭在一处。 她的内心充满了惊喜、踟蹰、担心的复杂情绪,这可不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该有的反应。原玄都心里觉得有趣,倒是含笑朝她点了点头,询问了一句:“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难得遇上一个被系统认定同为穿越者的人,温柔的内心激动得不得了,想要同他打个招呼,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还是老套的憋出一句话:“天、天王盖地虎!” 哈?原玄都立刻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事,不禁淡淡勾起了嘴角道:“宝塔镇河妖。” “啊,你真的是啊!”对方完全没有惊讶、警惕和激动的情绪,就这么平平无奇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温柔先是兴奋,随后又不禁有些疑问:“老乡,你见到我,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啊?” “这有什么可激动的,天涯何处不相逢,既然我能来到这世上,有人命运同我一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小姐,我该怎么称呼你?”原玄都随口问道,随后主动介绍了一下自己。“我现在的名字是原玄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过来办事的,你既然能自由出入这神侯府,应该认识我妹妹原胧雪吧?当然,她是我穿越以后的妹妹,虽然大概会令你失望,但这可不是什么双穿的故事啊。” “咦,所以她其实不是穿越者吗?不过,哥哥是穿越者,表现得有些不正常,好像也是应该的哈……”温柔喃喃自语了一句,见他又一次迈开了脚步,不由赶紧追了上去。“我是温柔!什么叫你只是过来办事的?难道你还可以回去?可以回现代去吗?” “不,和现代没什么关系,只不过这里是老温的北宋,而我穿的是古龙的大明罢了。”原玄都还很想吐槽呢,一朝重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才出生不久就被从亲爹亲妈身边抱走,被过继给了隔房没有孩子的堂叔,这听起来好像还只是一个寻常穿越小说的开头—— 如果他的养父不是叫原随云,他家不是无争山庄的话。 不过现在,他已经很无所谓了,毕竟一家四口,外加好基友李世民夫妇,谁不知道他是个穿越者啊,即便面对的是第一次遇到的老乡,他也没什么倾诉的欲望,反而不由玩味一笑道:“原来是温巨侠温良玉的亲闺女,温柔大小姐呀。” 温柔既然能在这个世界混的如鱼得水,自然也是看过原著,知道原版温柔是什么性情的,此时听他语带讽刺,不由涨红了脸,大声说道:“我……我和她才不一样!” 原玄都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我也没说你和她一样啊,做温柔挺好的,真的,你一个女孩子,要是穿成底层人民,还不知道会受多少罪呢,温柔有身份,有地位,有武功,能在这个世界上平安无事的活下去,这不已经是最好的事了吗?” 他微微一笑,柔软的语调好似春风拂面般沁人心脾,明明清秀的面孔算不得多英俊,却让温柔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她抬起手扇了扇风,又继续问道:“你、你刚刚说,你穿的是古龙的大明……可你明明就在这儿啊!等等、等等!你是可以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吗?这是踏破虚空?!还是、还是……你也有系统?!” “你应该岁数不是很大吧。”闻言,原玄都斜睨了她一眼。“不要随便把自己的底牌暴露出来,要是别人有心对你不利的话,会很危险的。” 可明明他自己看起来就一点戒备心也没有啊。温柔有些不服气,刚想再说两句,就看到一个白衣赤足,精灵似的女孩从院子里迎出来,随后原玄都的话直接在她耳边凭空响了起来。 “还有,当着婠婠的面,不要和我靠得太近。” 温柔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婠婠?她唯一知道的婠婠,可就是大唐双龙传里的妖女婠婠啊! “没错啊。”还是无孔不入的系统在她耳边说道。“她就是你想的那个婠婠,是破碎虚空来这里的,虽然她不是你的老乡,但也一样是穿越者嘛,你也可以大着胆子去跟她打招呼啊!” “哪里 一样了啊!这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吗!” 一听到“破碎虚空”四个字,温柔就不能自控的怂了,准备越过他们进去找原胧雪玩。然而她走出两步,却又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看原玄都和吊在他手臂上的婠婠。 ……原著婠婠不是喜欢徐子陵的吗?居然也移情别恋了。 但她这个老乡,不会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起点龙傲天男主吧?! 这样一想,温柔心里一凛,心底升起的那点好感,一下子就消褪了下去,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了。 倒是原玄都感觉到她的情绪几番大起大落,忽然变得对自己警惕十足,不由暗自腹诽小女生的心事真是琢磨不透。婠婠歪着头瞧着他,也十分温柔的问道:“你刚才和那个姑娘在说什么呢?” -- 第103页 来了。原玄都不动声色的说道:“她和我是老乡,所以闲聊了两句。”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婠婠又追问了一句,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原玄都看了看她,却直言道:“别装了,你可不会嫉妒不如你的人。” “夫君——”婠婠玉面生晕,娇笑着说道:“我知道在夫君心里,人人都不如奴家,可也不必这么直接说出来呀,可真叫奴家害羞呢。” 当然害羞也是没有的,这可是婠婠小妖女,哪有那么容易害羞的?原玄都想了想,也觉得是自己这几日不准她去皇宫找自己,致使她有些生气,不由安抚道:“好啦,等我忙完这些病患的正事,就来和你谈谈我们之间的事,你也别让小妹来问我了。” 闻言,婠婠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剪水似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他:“玄都,你的答案,会是我想要的那一个吗?” “我不知道,或许,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吗?”原玄都不禁失笑道。“你若是觉得无聊,为何不在这世上重建魔门呢?这虽然是一个新的开始,不过,人本来就不必太沉迷于过去,只管往前走就是了,正好,现在,你都收了个小徒弟了呀。婠婠不是沉浸于儿女情长的世俗女子,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 他说的小徒弟,其实就是九幽神君的小弟子泡泡。他们联手去抓人的时候,婠婠喜欢那小姑娘古灵精怪的个性,原玄都便把人给了她,并告知了李世民、刘独峰和无情,把责任担在了自己身上,不过九幽神君一系俱都被他擒获关押,他又保证不会再任由泡泡害人,两位名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同他计较。 婠婠问他:“不做世俗女子,难道就不能沉浸于儿女私情了吗?你真是个怪人,世人看我们,或许会觉得你是因为徐子陵才不要我吧,可谁猜的到呢,我以前喜欢徐子陵的时候,你从没嫉妒过他,还劝我若想感情顺遂,便不要如此和他作对,也一直都是他和侯希白的朋友,有时候,我才是要怀疑你对人家的感情是真是假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但当原玄都朝她看过去的时候,那双温润包容的眼睛,仍如当年一般,令她怦然心动。 “徐子陵本来就是不错的朋友,总不能因着我也喜欢你,就去否定他吧?”原玄都温柔的说道。他总是喜欢好酒,喜欢春风,喜欢美人,也喜欢朋友的。 世上谁能不喜欢朋友呢? “那人家要建魔门,也不要在这里,你以为人家不知道么,你迟早都是要回去的,对不对,原少庄主?”婠婠伸手点了点他的心口,抿嘴一笑,灵动的眉目嫣然如画。原玄都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轻轻将她耳边的长发别在耳后,也不禁嘀咕道:“别的不说,你和大魔王肯定能合得来。” 而无情大捕头,可就未必了。 ……幸好妹妹是嫁出去的那个啊! 谈情说爱只在此刻,等他走进屋子的时候,便已经是一丝不苟的神医做派了。 戚少商的断臂,其实是几个人里面最简单的情况,只需要有一条和他相配的手臂,再给他接上就行了,因为已经提前跟他说清楚了情况,对方也已经备好了人选,原玄都也不问他给自己准备的手是从何而来,只管把手臂给他接上就是。 在此之前,戚少商已经杀了连云三乱,拿他们的头颅和心 肝祭奠了连云寨惨死的一众兄弟;在手臂接上以后,他更是在一个夜晚悄无声息的孤身离去,只给息红泪和赫连春水各留了一封信,劝他们珍惜眼前人,早日喜结连理,他在远方,也会为他们祝福的。 “他应该是去找顾惜朝去了吧。”这是原玄都的判断。原胧雪进宫和他见面时,曾经告诉过他,在黄金麟死后,她没有杀死顾惜朝,而是又一次把他放走了,怕他扛不住生死符的折磨,还给他配了足量的解药,应该能等到戚少商去找他算账才是。 虽然,杀死凶手,也不能换回失去的兄弟,但却是不能亲手惩治凶手,这一路拼杀过来的隐忍心酸、哀痛仇怨,又该如何化解?他又如何能同昔日眼睁睁看着亲友惨死,却又无能为力的自己和解呢? 也许,在了却所有仇怨以后,九现神龙会重现东京,潇洒风姿一如当年夺目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只是想在妹妹不在的时候用哥哥视角过渡一下剧情…… 然后发现神医的病患真的有点多,下章继续。 感谢在2021-03-1421:33:43~2021-03-1717:3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君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戚少商的手臂一接好,接下来就是无情的腿了。和前者的情形不同,他因体弱及不能修炼内力的缘故,病弱的身体极有可能抗不过一开始锯断双腿的狠手,哪怕他的这双腿已经瘫痪多年、根本无知无觉也是一样。 为了手术能够顺利进行,原玄都不仅请了诸葛神侯在一旁坐镇,全程用内力护住无情的心脉,还毫不客气的让李世民从宫中派了一队太医来打下手。事关妹妹的终生幸福,太子殿下自然是当仁不让,把太医和一堆珍贵的良药派去了神侯府,若非实在脱不开身,简直一副想亲身前来看看的架势。 不过他虽不能出宫,却也派了心腹内侍关注着此事。那宫人清晨便被太子催着出了宫,及至傍晚才领着一众太医返回宫中,先去洗去了浑身烟尘,这才来到皇帝及太子面前,跪地禀报道:“……那位原公子,真是一位神仙人物,奴实在没想到,把一个人的腿砍下来,居然能接在另一个人身上,这两个人还都活得好好的……” -- 第104页 “盛捕头如今还在昏睡之中,原公子说,要看看此后几天回会不会有什么……排异反应?说是过了这几日,若是无碍的话,就可以逐渐练习行走了。” 皇帝听得一阵怔怔。李世民却爽朗一笑,理所当然的说道:“大哥的医术乃天下一绝,自然是难得的神仙人物,这次让太医院那些家伙见识了他的本事,可真是便宜他们了!” 他端起桌上的白玉药碗,递给今上,温声说道:“所以说,爹,你就别吃太医院给你开的补药了,改吃大哥给你的药方么。” 官家此前虽然听长子说过原玄都医术了得,但想着他不过是一江湖人,便会医术也是个江湖郎中,哪里比得过宫里的御医那数代人的钻研,但如今听得这等奇事,不禁低声询问太子道:“茂儿,你是不是就是遇到了他,身体才大有好转的?” 他这儿子当年出生的时候,瘦得像只小猫似的,连哭都哭不大声,最开始的两年,皇帝几乎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他吹一阵风便会就此夭折,及至他逐渐长大,能跑能跳 ,吃饭也香,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但哪怕他如今长得比自己还高,整天念着出宫骑马,好似一刻都坐不下来的活泼模样,他幼时那病弱的可怜样子,也时常在父亲眼前浮现呢。 我本来身体就没有那么差啦!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李世民自然乐于为自家兄长争功:“那当然啦,他以前每次偷偷来宫里看我,每次都会塞药给我吃呢,但我怕爹你不让我吃,都不敢告诉你呢。” 他虽然完全是胡扯,但皇帝还是有几分相信的,毕竟虽然皇宫戒备森严,但以前也不是没出过江湖人士刺杀他的事,否则,他又何必令诸葛正我执掌大内禁军呢?再看面前儿子干净灿烂的笑容,也不禁放软了声音道:“那真是要感谢他了。” “嗯嗯!”李世民拍拍胸口,洋洋得意的说道:“爹,你放心吧,有玄都在,我和春华将来,肯定能给你生好几个大胖小子的!” 官家:“……”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爹啊!就因为到现在还没给他赐婚,他每天都来自己面前撒泼打滚,虽然即便如此,他的茂儿果然也还是天底下最懂事最孝顺的孩子就是了。 要不然,还是满足他吧?瞧瞧他这副可怜的模样,自己也委实狠不下心来啊…… 并不知道宫中那对天家父子还有这段小插曲,原玄都洗干净了满手的血污,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看屋子里有铁手、追命和冷血先照看着,这才同诸葛正我一起去吃了些东西,也算稍作休息。 婠婠温着粥,一直等着他们出来,厨房端上的配菜也不过两三青翠小菜,连点荤腥都没有,怕败了他们的胃口。原玄都两三口喝完了粥,拉着她的手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晚我要在无情房里观察他的状况。” 他内力深厚,此前也有过因行军而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情况,婠婠倒不担心他熬不住,也不欲在这种时候撩拨他,因而难得乖巧的点了点头。原玄都伸手为诸葛正我把了把脉,确认长时间的输送内力没有对他造成伤害以后,这才笑着说道:“想必先生也一样放心不下,我就不劝先生回去了,不如,您陪我在无情 房里下几盘棋吧,只要今夜他的情况稳定,往后的事就好说了。” “好,官家之前便夸奖原公子你棋艺不凡,想不到我竟也有见识的一天,不错,不错。”诸葛正我抚了抚胡须,欣然答应了他的邀约。 有他们俩这样不眠不休的看护,无情的情况自然是一天比一天好转,等他自昏睡中醒来的时候,更是十足恍惚的感觉到了腿上传来的强烈痛楚。那痛楚一阵一阵的袭来,哪怕只是稍微动一动脚,也叫他抽痛得厉害——可纵然是痛楚,他也有十来年没有在腿上感觉到了。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恢复元气,等到复健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痛呢。”见他并没有不良的反应,原玄都给他扎过针后,也就抛开了手,痛痛快快的睡了一天,这才跳起来去看了下一位病患——雷卷。 雷卷和唐晚词这些时日自然也住在神侯府中。 他们是因相助戚少商而相遇,确切的来说,其实如今方才认识很短的时间,但命运就是这样奇妙,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甚至称得上天南地北的人,因情谊而结缘,又在逃亡路上惺惺相惜,互许终身。 这缘分是否冥冥之中也有天意? 原玄都坐到雷卷面前的同时,唐晚词便起身为他倒了杯茶。原少庄主温声向她道了谢,喝了一口醇香的茶水,方才开口对雷卷说道:“前几天,我特意请雷大哥你进屋来看大捕头的手术,你应该已经明白这是为什么了吧?” 雷卷裹在厚厚的毛裘里,苍白瘦削,满脸病容,但他的眼睛仍然很亮,很坚定,端看那湛湛眸光,便知道他是一个意志坚定、说一不二的人。 并且也很聪明。 “是,我明白你的意思。无情的腿坏了,要换腿,自然要砍去他原来的病腿,换上一双好的。”他开门见山的对原玄都说道。“我肝脏上那处恶瘤,是坏了,也是多出来的东西,依照先生的意思,莫不是要划开我的肚子,把它割除?”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为啥哥哥的医术那么魔幻,问就是小变态+万花谷+逍遥派永远的神!(不是) 章节内容缺失或章节不存在!请稍后重新尝试! -- 第105页 第六十三章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原玄都换了一个更随意的坐姿,温和的同他说道:“正是,手术无非就是如此,因为我看不到你体内的情况,具体要切掉多少,还要等划开了肚子才知道。不过按照你说的,你已经用内力压制了肿瘤几年的情况来看,我在为你切除肿瘤的同时,也许还得切掉你的一部分肝脏。” 自己的身体状况,没人比自己更清楚,雷卷心里有数,并没有被他的话语吓到,然而唐晚词听到这里,却不由微微皱眉,流露出担忧的情绪来。 她亦是医术大家,知道原玄都的话其实已经说得很温和,若是最坏的情况,譬如雷卷的肝脏已经被那肉瘤带得坏死,很可能要将它们一并切除,以免妨碍到其他内脏——可五脏六腑皆为人体的一部分,若缺了其一,对人体岂会没有妨害? 不过这担忧也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她自从知道雷卷的病情以来,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照顾他到最后一刻,那么不管是有多么艰难,她总会做到的。 原玄都道:“于我而言,最关键的,还是切开腹腔对人体来说危险极大,又要在内脏上动刀……我不能让你性命有失,所以希望雷兄能够配合我的安排,在手术开始之前,先做一些准备工作。” 雷卷却没有流露出半点恐惧的情绪,只平静问道:“需要哪些东西,又要我做些什么,你尽管说就是。” ——于是,他就见原玄都差人去金风细雨楼,请了楼主苏梦枕过来。 苏梦枕二话不说,应约而来。他其实并未同原玄都有过交集,不仅没有打过照面,也没有隔空说过半句话,自然也没必要赴这古怪的邀约,但他就是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脸疑惑的温柔。 见两个病人到齐了,原玄都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手里有一门武功秘籍,名为‘九阴真经’,其内功心法,含有疗伤并增加功力的效果,这便教给你们。雷兄需要在我为你医治之前,以此内功稳定心肺,至于苏楼主你嘛,你体内诸多伤病,如今已是互为犄角,却不是外力能够随意动作的,但凡 你体内任意一种病情突然暴发,只怕不出一月,你便是个死人了,所以,我想请你修习此种内功,再由你借此心法先自行化解体内的陈年旧伤,再说其他。” 他说得轻描淡写,旁听的温柔却听得目瞪口呆,此时忍不住第一个跳出来说道:“不对不对,九阴真经是可以疗伤没错,可没听说过它可以治病啊!” 原玄都的嘴角微微一勾,与她玩笑道:“伤病难道就不是病了?苏楼主身上的病,若是天生而来,此心法对他自然无用,但他是幼时为人所伤,沉疴已久,又引发了数种病痛,由他亲自梳理,可比我们随意插手来得好……再说了,就算没有效果,你家师兄不也不吃亏么?” 温柔一时语塞。九阴真经乃是贯穿射雕三部曲的武林至宝,上卷的内功更是高深莫测,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能习得,自然都不算吃亏,要知道,她的系统商店里其实也有这本秘籍呢!只是所需的积分实在太高了,她根本没那个能力去换取。 ……这果然是起点男主的优胜么? “那你把这本秘籍拿出来,需要我们付出什么呢?”她脱口而出道。 “师妹!”苏梦枕轻声喝止了她一句,原玄都却已经若无其事的接起了话。“我倒是仰慕两位的品性,乐意不收取报酬,不过,一来,家父早已定下规矩,不得随意教导外人武功,二来,若是某分文不取,估计两位也不能安心,何必多生事端,是以,我想要二位各自拿出一本武学秘籍来交换,只看两位意下如何了。” 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卷薄薄的纸卷来,先递给了雷卷:“这是心法残卷,两位先看过再做回答吧。” “我不必看了,即便没有这卷心法,原兄好心医治我,原本就应该向我讨要报酬,又岂有讨价还价的道理。”雷卷并不去接那纸卷,只低低咳嗽两声,这样说道。 但他既然不看,苏梦枕便更不可能伸手了,原玄都本来还想再劝,但话到嘴边,还是自己咽了下去——反正他确实没什么坏心,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俩随便拿出本武学秘籍就能过关了,又何必过多 计较,还会伤对方的心呢! “好吧,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毕竟日后,我可还想见识雷门主的失神指和苏楼主的红袖刀呢。”他这样笑着说道,从袖中抽出完整的上卷九阴真经,递到了两位病人的手中。 再次回到东京时,天上正下着绵绵细雨。无边丝雨笼罩着虹桥两侧弯弯的垂柳,像是铺开了一张颜色鲜亮的画卷一般。 但在这细雨之中,汴河上仍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叫卖之声,此起彼伏,于清净之中,又增添了数分尘世的喧嚣。 马车从虹桥上驶过的时候,原胧雪也不禁抬起车窗,欣赏了一会儿汴河风光。梅君和兰君一左一右的坐在她的身边,也跟着探过头去,嬉笑着同自家小姐称赞汴京的美景:“张正道真乃神人也,小姐你瞧,这汴河景象和那画上描绘的,简直一模一样呢!” 她们所说的画卷,乃是张择端所绘的《清明上河图》,也不知道原随云从何处得来,因为颇得他喜爱,就挂在他的书房之中,是以不管是原玄都原胧雪两兄妹,还是家里的下人,都看过这幅瑰丽的奇珍。 -- 第106页 “是啊……”闻言,原胧雪的目光越过汴河,落到远处凸起的城墙上,想到方才进城时,城墙上根本没有一个守卫看守,反而处处被商贩挤满,就不由一阵气闷,顿时没了赏景的心情,便又把车窗拉了下来。 她的眼睛方才被李自奚治好不久,虽然清明灵动一如往昔,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有什么隐患,是以侍女们都十分紧张,见她动作,不由关切的凑上前询问道:“小姐,怎么了?是觉得眼睛痛吗?” 就连骑着马走在马车一侧的丁枫听到动静,也策马上前敲了敲车窗,柔声问道:“小姐?你不舒服?” “没有,丁叔,我挺好的。”他乃是父亲原随云最信重的部下,此番被父亲派来照看自己和兄长,原胧雪丝毫不敢怠慢,推开菊君递过来给她遮光的白布,抬高了声音说道。 “我们还是快回神侯府找哥哥吧。” 然而,马车虽然坐着比骑马舒服,却也格外引人注目,尤其被人拦下的时候,更 是轻易挣脱不得,只得老实同对方搭话。 因着此番有丁枫在,原胧雪丝毫不关心拦路的人是谁,自己继续窝在车厢里吃点心研究棋局。没一会儿丁枫伸手扣了扣车门,兰君衣衫袅袅的推开车门出去了一阵,很快便倒了回来,一双柔胰捧着一张精美的拜帖,恭敬的奉到自家小姐面前。 “小姐,拦我们路的人自称是神通侯府的小侯爷,曾经送过您一把刀,你还记得吗?”兰君声音甜美的询问道。原胧雪打开拜帖来看了看,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刚入东京的时候,的确有过这件事,只不过她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意敬谢不敏,当即就把那把宝刀送了回去。 “原来是他啊。”她当时并没有同此人照面,此时也没有见面的想法,只是侧过头对梅君说道:“确有此事,梅君,你把我的金阳拿去给他吧,就说是感谢他之前的相赠。” “是,小姐。”梅君答应一声,从马车箱笼里取出一把镶金嵌玉的雁翎刀,双手捧着出了车门,没一会儿两手空空的折返回来,对原胧雪道:“那位小侯爷说,多谢小姐的宝刀,不过,正是为了感谢小姐的相赠,他想要请小姐到旁边的茶楼稍坐片刻,喝杯清茶。” “……他倒是打蛇随棍上啊。”意识到如果不让对方称愿,这样的事今后定然还会发生,原胧雪略作思索之后,还是决定答应他的邀约,看看这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她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丁枫正站在车舷旁,见她下了车,不禁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原胧雪朝他点了点,旋即朝着拦路的马车看了过去。 那是一辆非常华贵的马车,被一众精神健烁的护卫簇拥在其中,彰显出其主人的不凡身份。马车前站着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人,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虽然穿着十分随意,但其眉目之间,却透出一种难言的贵气。 他见原胧雪走下车来,不由凝神朝她看去,见她朱唇皓齿,夭桃秾李,整个人的神态都呆了一呆,好半晌,才抬起手掩饰的咳嗽了两声,同时微微侧过头去,展露出自己线条优美的侧脸,柔情似水的说道:“早在姑娘刚来东京的 时候,我就想同姑娘见上一面,不想时至今日,才有机会得以一见……不过,今日能得姑娘赏脸,在下已是三生有幸了。” “好说。”因为家中有一个举世罕见的娇艳美人,自从眼睛好了以后,又整日整日的对着云出岫那张雌雄莫辨的漂亮面孔,实在没法对一般出众的长相另眼相看,原胧雪只随意的扫了他两眼,便主动抬步往一旁的茶楼走去:“要喝茶就快来吧。丁叔,把我们的马车往边上挪一下,别挡着人家过路的道了。” “是,小姐。” 方应看:“……” 作者有话要说:不容易啊,瞎并糙汉着的妹妹在本文过半之后终于恢复了她没受伤没失忆以前正常的画风…… 感谢在2021-03-1723:29:54~2021-03-2523: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电波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苍炎20瓶;安倍晴雪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原胧雪提着裙子走上茶楼的时候,丁枫已经先一步上了楼,问店家要好了厢房,带着人简单整理了一下屋子。 等原胧雪和方应看坐下以后,他既不要店家上茶,也不要茶博士单独伺候,而是令梅君自马车中取了一盒茶叶和一套青白釉的茶具,自己亲自煮了茶水,恭敬的奉到自家大小姐和客人面前。 “我家兄长格外喜好此松萝茶,因此特意为他多带了些,便不知道,小侯爷喝不喝得习惯了。”原胧雪随意的说道,端起茶盏来饮了一口。这个时代斗茶成风,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爱喝茶,方应看既为神通侯府小侯爷,便是没那个爱好,也少不得要参加宴席、附庸风雅,自然是此道中人,此时方看茶沫如花般在碧绿如玉的茶汤上漾开,便知道这位温和亲善的管事乃是个中高手。 又闻得茶汤芳香扑鼻,香气高爽,委实诱人,他轻轻啜饮一口,初时略为苦涩,但随即便转为一片醇厚滋味,竟胜过他过去饮用各种名茶的数倍,方知这名不见经传的“松萝茶”,原来是一味极其罕见的名品! “看来,你是喜欢的。”原胧雪察言观色,也从他沉默的回味中明白了几分意思,不由挑了挑眉,对身后的兰君道:“你去拿一盒新的茶给小侯爷。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去喝来玩吧。” -- 第107页 她说得如此漫不经心,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方应看猛地回过神,顿时明白,自己一开始的计划已然无用了。 他自被皇帝封为神通侯府小侯爷起,在这京城之中经营数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便是大内贡品,异域珍玩,侯府中也是比比皆是,不值一提。 然而对方甫一照面,便如此直截了当的给了他一个下马威,把这万金难买的名茶当做路边的杂草一般随意相送,行事如此豪奢,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江湖中人? 只是,江湖之中闻名已久的世家,绝无哪一个是“原”姓;他们兄妹和久居深宫的太子如此亲密,又岂是哪个武林世家做得到的?! 她就像一道难解的谜题一般,充满了挑战的趣味。 但这样家境优渥、长相美貌,又武功高强的女人,是很难被人打动的,看她今日的做派,金银珠宝定然入不得她的眼,若要说高贵身份,谁又能比得上当今太子?她为什么会对无情另眼相待,难道真只是因为他那双断腿?那他如今身体康复,面前的人对他的态度,又会有何等的变化呢? 同情不一定会带来爱意,却总有人会为这付出而自我感动,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方应看眼珠一转,换了一副腼腆的表情,不好意思的说道:“原本是想同姑娘你套套近乎,没想到如今又吃又拿,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原胧雪垂着眼睛,拨弄着自己涂了丹蔻的指甲:“小侯爷客气了,你当初慷慨赠刀予我,是我不识抬举,还把刀送了回去,如今能解开误会,那就是件好事了。” 方应看被她这样一刺,不禁流露出委屈的表情来:“我真心只是想要同原姑娘你结交,只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接受我的刀啊。” 他轻轻叹了口气:“希望你我如今,是真的解除了误会,毕竟日后,我还想向原姑娘你讨教刀法呢。” 这话才是挠到了原胧雪的痒处,叫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郑重起来。两个人就着刀法聊了一阵之后,方应看十分有眼色的主动道了别,并没有耽误她太多的时间;而他前脚一走,原胧雪立刻从位子上跳了起来,招呼众人收拾东西上车:“快点快点,我想见无情了。” 菊君一边收起茶具,一边笑嘻嘻的同她说道:“看来,我们小姐的行情还是很好的嘛,不知道姑爷究竟是何等风采,才能叫我们小姐倾心呢?” 原胧雪微微一笑,甜蜜的回答道:“放心放心,你马上不就要看到了么。” 他们抵达神侯府的时候,诸葛正我正与原玄都、无情一同下棋饮茶,谈天说地,好不快活。金剑敲门进来,将一封拜帖递到神侯手中,后者拆开来看了看,随即忍不住抚须大笑,又将帖子递给了原玄都。 “你瞧瞧,这可真是稀罕呢。” 原玄都不用细看,也知道这是 自家的拜帖,因而只打开来看了看名讳:“若按规矩,哪家登门没有提前递上拜帖的规矩?也就是先生你宽宏,不在意阿霁的随性……啊,这是丁叔的字,看来李叔没跟着一起回来,换他带孩子了啊。” 李自奚是云出岫的部下,性格就和云出岫一样随性恣意,自得风流;丁枫却是原随云的爱将,行事周全,心细如发,一向最得他心意,若是只为护持妹妹,定然是不会派他出门。 原玄都心说:看来棠溪姑姑的身体恢复得不错,父亲明显是要腾得出手来,调查害她至此的凶手了。 也罢,反正他的医疗事业也已告一段落,给苏梦枕治了病,金风细雨楼就欠了他人情,也能动用他家的情报,应当很快就能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早点让大魔王和妹妹报了血仇,才能说后面的事嘛。 “……虽说我很想去带她进来,但毕竟我也是在侯府中做客的人,总不能越俎代庖,否则,岂不令人生厌?”他把拜帖递给了身边的无情。“还是请大捕头代劳吧。” 无情听得他刚才的语气,就知道是原胧雪自家中回来了,本来以为原玄都要亲自相迎,自己装聋作哑的跟在身后便是,但对方的态度如此宽宏,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同原胧雪的关系,不由又惊又喜的站起身来,告罪走了出去。 “看来,我家崖余,已经得到了你的认可?”诸葛正我亦是好笑的询问道。 “他心志坚定,本就令人敬佩,并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认可,再说了,总得给这段时间辛苦复建的病人一点甜头吧。”原玄都哼哼一声,亦是笑着说道:“不过,若是他刚才觉得自己腿还没好全,所以对我妹妹避而不见的话……我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尽管大部分时候都显得温柔和气,很好说话,但他果然是原姑娘的哥哥,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傲慢。诸葛正我心里这样想到。 但他到底是个温柔宽厚的长辈,亦觉得年轻人最好不要失了自身傲气,以免扛不住命运的风霜,便只是温和的转移话题道:“胧雪这次回来,想来眼睛也已康复了,不知她见 到崖余,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这有什么好想的,一起去看看不就好了,等等,我先去叫婠婠!”就算心里不大待见妹夫,却还是不想错过看热闹的机会,难道这就是大舅哥么? 此时神侯府门外的马车内,原胧雪照着镜子左看右看,也在打理着自己的妆容:“把头发这样理一下会不会更好看?我的口脂会不会涂得太红了啊?” -- 第108页 菊君坐在她面前,为她把着镜子,此时不禁啧啧称奇道:“想不到咱们小姐竟也有女为悦己容的一天,我对未来姑爷更好奇了啊!” “去去,少说两句,一天天没个正形的,也不知道你家夫君是怎么忍受你的。”梅君拿着梳子,把原胧雪弄乱的头发又梳了回去,帮她调整了一下头上的珠花。“我们家小姐天生丽质,姿容出众,试问谁不知道?姑爷不自惭形秽就算好的了。再说了,长成您这样都有这种担心的话,似我们这等寻常人,可该怎么活啊?” 她掩着嘴笑了起来。原胧雪一想也是,她虽然长得比不上自家爹爹,倒也称得上盘正条顺,更何况侍女们帮她打扮,肯定比平日里她自己打扮强多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好吧。哥哥怎么还不出来接我呢?也是丁叔太讲理,我回神侯府,哪里还用送什么拜帖!”她挥了挥手,示意菊君把镜子收起来,一边止不住的抱怨了两句。兰君帮她理好了裙摆,仰起头笑道:“丁先生毕竟是代表庄主来此拜访的,就算小姐你不在乎他的想法,也得给庄主面子啊。” 原胧雪:“……”得,反驳不能,毕竟她爹是真的爱面子呀。 不过提起父亲,她又忍不住想到了家中还未苏醒的娘亲。云出岫安慰她,只要原棠溪一有动静,就会派人前来告知她,叫她不必一直留在家里,大约也是不想让她胡思乱想吧,但她满心的疑惑,又岂是这样的安慰便能打消的。 若是真如李叔所说,她的生身父亲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本该在这个时代出生,不知道那个男人还活着吗,如今又在何处呢? 她骤然沉默下来,梅兰竹菊四婢 看在眼里,不由暗暗着急,面面相觑着思考有什么话题能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是兰君透过窗户看见一位纤瘦俊秀的白衣公子拄着拐杖走出神侯府大门,先是一愣,随即故意抬高了声音说道:“小姐,你瞧,这位来接你的先生,是不是咱们姑爷啊?” 原胧雪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侧耳听了片刻,随后欢欣道:“没错,就是他!快让我看看!——” 她跳了起来,一把推开车门——然而她才和车外的无情打了个照面,就一把把门拉了回去。 “小姐,这是怎么了?”四位侍女全没料到她这样的反应,不由连连问道。“便是认错了人也没什么啊,我们不会告诉姑爷的!” “没、没有……”原胧雪把脸埋在自己的手背上,使劲咳嗽了两声,方才抬起头对梅君道:“大捕头……这还真不用自惭形秽啊!” 梅君:“……” 作者有话要说:废话,六扇门第一玛丽苏难道是白说的吗? 第六十五章 得知方才坐着马车送来拜帖的客人其实就是原胧雪,银剑和铜剑同时欢叫一声,争先恐后的想要去门口迎接她:“姐姐这次回来,是不是可以看到我们了?” “太好了!我要第一个出去!姐姐肯定是想我了!” “不对,不对,才不是这样呢。”闻言,铁剑童子洋洋得意的反驳道。“姐姐一定最想公子,想要第一个见到公子才对!” “阿四!”听到孩子这样故作成熟的发言,无情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嗔怪的唤了他一声。被他叫住,铁剑先还有些退缩,但见他眉眼含笑,春水缱绻,不见冰雪,胆子又跟着大了起来,笑嘻嘻的说道:“就是这样啊!毕竟,胧雪姐姐之前一直看不见,还不知道我们公子长什么模样呢!” “姐姐本来就已经很喜欢公子,再看到公子长得这么英俊,姐姐只会更喜欢公子的啦!”银剑不以为然的这样说道,一边拉住了无情的袖子。“公子,我们快走吧!” 金剑拿过一旁的拐杖,适时的递到无情手中。替换的双腿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才能和原来的身体圆融一体,因此原玄都为他制定了足量的复健计划,却又警告他不能运动得过久,以防止未能痊愈的伤口情况恶化——但无情不能告诉他,运动时双腿上时时泛起的酸痛,竟也让他甘之如饴,觉得痛快! 他因要拄拐的缘故,脚步算不得多快,正好给了原胧雪在马车上同侍女们说笑的时间。而还未等无情走到车前,兰君一出声提醒,原胧雪回过神来,当即站起身来,一把拉开了车门。 她看到了一个秋水明珠一般清丽的年轻男人。脸白如月,明眸如星,霞姿月韵,玉树临风。 对方对上她的眼睛,先是一愣,但不过转眼之间,温柔的笑意便在他俊美的脸上款款漾开。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似云破月现,秀美绝伦,整个人仿佛都要放出光来。莫名的,原胧雪回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她救下被姬摇花暗算的无情之后,随手就把他放回了他 自己的轿子里,但此时此刻,她竟觉得有些惋惜自己当时的失明——那时候,英雄落难,难得狼狈,但月光落到他的脸上,一定美得惊人吧。 因着这一瞬间的惋惜,她又一把拉上了门,在马车内长吁短叹了片刻。和无情一起出来的金银铜铁四剑童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大人的突然变脸是什么意思,铁剑怯生生的问金剑道:“姐姐……不会是觉得不满意吧?” 金剑不假思索的反驳道:“胡说!姐姐怎么会对公子不满意!不准你乱说话!” 但其实他也看不懂原胧雪的反应,声音里拖着一丝不解的迟疑。铜剑小小声的同师兄弟们说道:“不过,今天的姐姐也好漂亮哦,和平常不一样。” -- 第109页 在神侯府中的时候,原胧雪每日鸡鸣时便会起身练刀,练完才洗漱梳妆,出门吃早饭。她性子刚毅,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在意自身容貌,有时倦怠起来,只拿发带束个马尾,或是别支发簪,便凑合过个一天了,完全是仗着天生丽质,自成风流,不至惹人生厌。 但今日一见,哪怕仅仅只看到她推门而出的刹那,他们仍是被她的美艳晃了一下眼睛。原胧雪难得穿了一件罩着薄纱的杏色裙子,满头朱翠齐齐整整,鬓边还簪着盛开的鲜花,她的面容既娇且艳,容光绝代,眉目流转的刹那,好似欲诉还休,引得人们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不去,浑然看不出平日里砍人如砍瓜一般的凶狠无情! “难道不是因为要见心上人,所以才打扮得漂亮一些吗?”银剑疑惑的反问道。不过,他们的窃窃私语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缓过劲来的原胧雪又一次推开了车门,高高兴兴的跳了下来。 “无情!”她兴冲冲的同情人打了声招呼,主动凑过去扶住他的一只手臂,满意的低头打量了一下他站得笔直的双腿。“不错,不错,哥哥的医术果然还是那么靠得住,相信再过一段时间,你就可以自己走路了。” “你的内伤,看起来也好了很多,眼睛也……”无情含笑说道,目不转睛的朝她脸上看去,两个 人目光对上,皆是面上飞红,却不由相视一笑,这段时间的脉脉思念,都融入了这一笑之中,忽而不用直言了。 原胧雪活泼道:“父亲盯着我学了一门新的内功,治疗内伤很有效果呢!而且回来以前,他又输给了我一成内力,用来压制我体内乱窜的内劲,只要不受重伤,我是不会再走火入魔的啦。” 无情笑道:“不愧是是原大小姐,如此聪明伶俐,也难怪令尊待你如此宠爱了。” 原胧雪得意道:“你的事,我也跟爹爹和父亲说了,他们都很满意!你不用管我哥那个柠檬精了,我就说嘛,我的婚事,当然是我自己说了算的!” 话是这么说,但等她的父亲们过来大宋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要考验考验女婿吧。无情心里有数,却只是含笑不语:只要能娶得心上人为妻,便是再难的考验,他又有何畏惧呢? 就这样,他俩有说有笑的进了门,把四剑童和原家一众下人忘得一干二净。等见到原玄都、婠婠和诸葛神侯,双方自然少不得寒暄几句,诸葛正我抚着胡子,调笑原胧雪道:“你不过是回家了一趟,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若不是看你挽着崖余,崖余又那么高兴,我刚才差点没认出来呢!” 原胧雪嘟起嘴,既为他嘲笑自己不会梳妆有些不高兴,又为他说无情的喜悦而暗自欣喜。原玄都则是幸灾乐祸的说道:“她就是被爹爹宠坏了,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若是没有梅君她们几个在,哪里见得到如今这副模样啊。” 原胧雪不满道:“什么叫没有女孩子的样子,我难道还不够漂亮吗?”之前看不见的时候也就罢了,复明以来,她对自己的脸还是挺有自信的。 “要是长得漂亮就叫女孩子,这个世上最女孩子的人,可就是咱们身为男人的老爹了。”原玄都一针见血的吐槽道。在云出岫的面前,就是婠婠那精灵般的美貌,也只有黯然失色的份,他妹妹算什么啊!反而是某对基佬根本不会养孩子,对他妹和对他完全是一视同仁,以至于原胧 雪也就一张皮囊确实是女儿身了,至于女儿家的柔肠百转、娇柔妩媚什么的——她什么时候有过? 虽然,这也并非坏事就是了,毕竟,握刀何拘是罗裙? 若非她性情强硬如此,自己又如何敢放任她在江湖上行走呢。 原胧雪不以为意道:“长得一般漂亮就很好,漂亮得过了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要我说,幸好哥哥你长得像父亲……不对,按照血缘来说,幸好你长得像咱们的伯父?” 原玄都模样只是清秀,过去游历江湖时,也的确不乏因他容貌一般而轻视他的人,不由暗叹世人果然很看脸——想当年他满世界追着婠婠跑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单纯的爱而不得的舔狗,哪怕他后来显露了宗师级别的实力,觉得他俩能成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但现实是,一个人是什么性情、能做成什么事、站到什么样的高度,和他长成什么模样,委实没有多少关联。 他听到婠婠故作娇柔的咳嗽了两声,一转头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眸光,知道她也是想起了过去的事,不由有些心虚的别过了头,敷衍道:“伯父和父亲都是原家子弟,容貌多有相似,长得相像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了,丁叔不是随你一起来了吗,我有些事要他去办,这段时间,他就不跟着你了。” “好啊。”原玄都才是无争山庄未来的主人,丁枫过去也常为他做事,原胧雪全没觉得奇怪,当即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件事。“我把你用惯的两个厨子也带过来了,不过没给你带伺候的下人,你身边要是缺人,我从梅兰竹菊里调两个给你用吧?” “可别了吧,你要是想我死就直说。”原玄都白了她一眼。“厨子倒是来得正好,倒不是说我有什么不满,但我真的需要换换口味!” 毕竟在家的时候,他的日常出行都是带着厨子一起的啊,什么时候一直吃一种菜啊! “还好意思说我娇气,谁能比你更娇气啊,神侯府那么多人,有谁跟你一样抱怨这些?”原胧雪当即回刺了他一句,却也亲亲热热 -- 第110页 的对诸葛神侯道:“不过,我家陈大厨做得一手好山西菜,还请先生赏脸,尝尝咱们家乡的口味!” “也好,过两天把陈师傅给你二哥送去吧,他也好久没吃上正宗的山西菜了,皇宫里虽说什么都有,可哪有咱们以前自在呢?”说到这里,原玄都不禁轻轻微笑了一下,一只手揽住了身边婠婠的纤背,继续询问妹妹。 “我让你带的酒带了吗?” “当然带啦,我们一起埋在桂花树下的酒,出发以前,我亲手挖出来的呢。” “那什么时候,叫上魏……吴用,我们去宫里找你二哥喝酒去吧,婠婠也一起去。”原玄都道,脸上流露出些许怀念的神情来。“虽然,如今的人……已经不能与当年相提并论,不过嘛……” 他的脸上绽开一个兰花般幽雅的微笑来:“想必如今的明月,和昔日,也是没什么分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815:41:05~2021-03-3113:3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leces20瓶;东君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六章 “阿嚏!” 并不知道兄弟正准备来找自己喝酒,远在深宫之中陪着官家批阅奏折的太子打了个喷嚏,自然少不了引得他爹一阵神经紧张,一叠声的叫太医院派人来给他把脉,看他是不是着了风寒,今天也是为这沉重的父爱痛并快乐着呢。 而在把带来的下人打发去休息之后,原胧雪搂着四剑童挨个瞧了瞧,摸摸小手捏捏小脸,同无情说了两句与父亲们见面的趣事,便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她从脚步声便已听出了来人的身份,此时转过头去,见一位如珠似玉的年轻姑娘含笑走来,布衣荆钗也难掩其明珠般的美貌,不由张口叫出了她的名字:“小珍!” “原姑娘。”小珍上前两步,拉住了她的手,见她的目光较之上次见面,委实灵动了许多,不由小声询问道:“你的眼睛,是不是好转了许多?” “是已经看得见了,我的疯病也好得多了呢,至少不会突然暴起砍人了。”原胧雪百无禁忌的回答道,又关切的问她:“你在神侯府过得不错吧?那个姓习的还来找过你吗?” “没有,听玫红说……他如今都忙得脚不沾地,已很久不再提起我了。”小珍说到这里,心里既觉得解脱,却也为习秋崖觉得难过——之前那个玉石般纯粹温柔的小少爷,如今已经同她越走越远了。 “是吗?他还真是执迷不悟啊。”原胧雪也有些感慨。她早就看出习秋崖不是当家做主的料,所以临走之前才会那样讽刺教训他,若是对方聪明的话,就该明白凭他自己,根本不可能保住碎梦刀和失魂刀法,倒不如大方把这两样东西交易给别人,再遣散门人,退居一处,虽然江湖上的名声肯定会很难听,大概这辈子也逃不掉让家族衰落的骂名了,却能够保住习家的根基,谁知道今后,习家会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呢? 不过,若是对方舍不下宝刀和习家庄的名声,最终因此丧生的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世上真正能舍下这两者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你 既然已经决定向前看了,就不要太过关注他的事情了。”比起习秋崖来,她当然更重视小珍的想法,毕竟对方这样柔弱温柔的女孩子,本来就比不知好歹的大男人更惹人怜爱嘛。“好好在神侯府住上两年,以后看你喜欢谁,我来给你做这个媒吧!” 甚至把嫁妆包了也没什么问题啊,反正她现在有钱了。原胧雪没所谓的想到。 然而,坐在她身边的无情却忽然一笑,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含笑对她说道:“胧雪,虽然知道你是好心,但被游夏听到这话,只怕要同你生气了。” 原胧雪“啊?”了一声,看看无情,又看看脸上飞红的小珍,顿时明白了过来,不由惊喜道:“恭喜啊!原来,我们以后就是妯娌啦!” 小珍有些不好意思,但只要一想到铁手,笑意就不由浮上了她的嘴角。她拉着原胧雪的手,小声对她说道:“其实,玫红和冷血也是……今后,还要请嫂嫂多多忍让了。” “那是自然!”这话顿时戳中了原胧雪的心,叫她一下子高兴起来,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以后,我就是大嫂了,你和玫红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我肯定会帮你们的!” “诶,不过这么说起来……你们四大名捕,这是只有追命还没有定下婚事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追命的声音幽怨的从头上响了起来:“大嫂,你对兄弟我有所不满,也别当着我的面戳我痛脚啊。” 小珍不会武功,自然不知道追命刚才一直坐在他们背后的树上,倒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无情早就听到动静,只是含笑侧过头,看着追命拎着一壶酒从树梢上跳了下来,对他说道:“大师兄,这事你管不管啦?” 无情道:“我还盼着胧雪给你找一门你愿意点头的亲事,实在不好管这件事啊。” 原胧雪笑嘻嘻道:“不错,不错,想要不被丢下,你更应该来讨好我啊!” 不过玩笑归玩笑,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她心里其实并不十分在乎,唯有一件事,因为临走之前没有问起,到现在她也弄不明白实情。 -- 第111页 ——所以当天晚上,她就约了长 兄明早去郊外跑马。 原玄都十分平淡的答应下来,第二天陪着妹妹在城外的树林里纵情奔驰了一番,猎了几只野兔和山鸡,兄妹俩随即收起弓箭,肩并着肩往东京城走去,一边走一边开始了闲聊。 原胧雪摆弄着路边随手摘下的一根柳条,侧过头去问自家哥哥:“你应该看得到吧,我现在在想什么。” 原玄都所习的红尘心法乃是他们的父亲之一云出岫所授,虽然这门心法对修习者的天份极为看重,却颇有些奇异的功效,能够辩识人心。不过人心险恶,惯来和每个人表现出来的模样有所不同,除却有心想看的时候,原玄都就是和人说话也轻易不会直视他人的脸。 当然看自家妹妹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原胧雪自己也很习惯。一家四口,爹爹和哥哥都会红尘心法,父亲则是天生的善察人心,她从小到大,每每说谎最后都逃不开被家里人打脸,后来就干脆有话直说了。 闻言,原玄都抬了抬眼皮,无可奈何的回答:“知道,你不就是想问我和婠婠的事情嘛。” 原胧雪嗔道:“那你怎么还不回答我,婠婠现在到底是不是我嫂嫂啊?” 原玄都叹了口气:“我要说不是,你会信吗?而且婠婠想要的,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 他要这么说,原胧雪就很不高兴了,毕竟她和原玄都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格外深厚,是绝不会容许别人欺负他的。“这叫什么话?婠婠强迫你了?我知道你有些乱七八糟的原则,又不喜欢杀人,又不喜欢对女人动手,但也不至于被她强迫吧,你又不是打不过她!” 原玄都微笑道:“这话说的,以婠婠的美貌和气度,武林中多少人想要被她逼迫,还得不到呢。” 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红尘心法的特性,云出岫和原玄都都是一等一的心胸开阔,轻易不会同人发火。爹爹那边自有父亲操心,反正也不关她的事,但是哥哥这边,原胧雪自觉自己还是很有责任的。 “不管她多漂亮,多可爱,你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难道还能勉强自己吗?”她这样说道。 “那是因为 你性情刚烈,眼里从来揉不下沙子,其实世上的人,大多都是可以勉强的。啧,想想这样也好,无情身上的牵绊少,诸葛正我又是个为国为民的大好人,不会在世俗上束缚你,换成其他什么人,哪怕只有一次伤了你的心,只怕也是覆水难收了。”说到后面,原玄都的声音越小,以原胧雪的耳力,竟也没有听清,不由拿手里的马鞭戳了他两下:“你说什么呢?大声点!” “说你脾气坏,还不懂变通。”原玄都伸手刮了刮她秀挺的鼻子,看原胧雪气得要打他,忙提醒她道:“你是不是还没想起来,我一开始为什么要跟着婠婠?” “我想起来了,是因为你的红尘心法卡在顶峰,一直没有突破,所以看上了婠婠的天魔大法,想要她助你修行嘛。” 那是在大唐时候的事了。 和江湖上大部分武功难以寸进的人不同,尽管练功遇到了此等关隘,原玄都表面上并没有太受此事的影响,也并没有闭关顿悟的打算,相反很乐于陪着吵吵闹闹的李世民和原胧雪,在江湖上四处游历。 不过,打从他们在长安和婠婠偶遇开始,一切就变了。 毕竟武功不能突破的痛苦,千百年来不知道逼疯了多少惊才艳绝的武林高手,原玄都把妹妹托付给李世民之后,就毫不犹豫的随婠婠而去了,此后,他虽然时不时会为了兄弟和妹妹的请托返回长安,并且持续为他们打探着江湖上的消息、暗中清理着和李阀对抗的麻烦,但一直到武德三年,李世民决定出兵讨伐洛阳王世充的前夕,他才真正回到他们的身边。 那时候,他的武功心法已经修至圆满,再不必为此烦心了。 原胧雪道:“你是个渣男的事,就不用同我细说了吧,谁不知道啊!不过你是我哥哥嘛,所以这事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十只手指还有长短呢,她偏心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喂喂,不要说得我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啊,你是什么极端女主苏的读者吗?”原玄都反驳道。“我就是法海本海,打一开始就跟她明说我需要她助我修行的啦,虽然很 长一段时间她都只把这当成搭讪的手段,并不相信就是了。但我达成所愿之后,就将道心种魔大法给了她作为报酬,和她正式道了别,如果这是一桩交易的话,我和她也算银货两讫了。” 可惜,人的感情,从来不是交易。就像打一开始,婠婠还不喜欢他,喜欢徐子陵呢,可他为了妹妹离开以后,她却追过来了,这往哪儿说理去啊。 原玄都觉得有些惆怅,奈何他妹妹根本没那根神经,也不明白他在烦恼什么,原胧雪只是问他:“如果是银货两讫的话,你对婠婠就没有感情了?” 原玄都无奈道:“如果没有感情,我早就想办法把婠婠送走了。” 原胧雪想了想,忽然目露凶光:“那就是婠婠不是真心的?她是想要报复你?” “她是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她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又一直以为我迷恋着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原玄都洒脱道。“我在梁山上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她的想法,她也知道我知道,更知道我并不在乎。” -- 第112页 原胧雪茫然了,坦白说,原玄都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连起来就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她只好把两个人的对话从头回想了一遍,最后掐头去尾的总结道:“所以,你喜欢婠婠,婠婠也喜欢你,那还要什么自行车!亏我还为了不拆你这个渣男的台,没把你们的事告诉父亲他们呢!” “你就算说了也没关系,你听不懂,父亲他们可一定会懂的。”原玄都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方才正色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婠婠会同我一起回我们的世界,她的事,我也会好好告诉父亲他们的,你就不必为我们烦心了。” “你要是在我走之前就这么跟我说,我还根本不会问你呢,更谈不上烦心了。”原胧雪吐槽了一句,在哥哥没好气的又伸手过来的时候打开了他的手,两个人骑着马你追我赶了一番,忽然齐齐住手,把马勒在了原地。 ——他们都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异常的响动。 “有人打劫?怎么正好在我们回去的路上?” “因为这 条路不是你开的,打劫的人也不会提前通知我们。”原玄都笑嘻嘻的同她斗了两句嘴,却也辨别道:“拦路的是两个高手啊,多半又是什么江湖争斗……要去看看吗?还是绕路回去?” 原胧雪扬起了下巴:“为什么要绕路,都撞到我们面前了,你都不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吗?”她将手中缰绳一甩,那绳索落在最近的树梢上,灵巧的打了个活扣,与此同时,原胧雪整个人腾空而起,如同风一般越过树顶茂盛的枝叶,一只脚在树枝上一勾,便轻松攀在了树干上,朝下看了过去。 耳边的风声微微变化,是原玄都追了过来。不远处的官道上,被人拦下的是一辆马车,约有十数个护卫簇拥在马车左右,面对着一前一后静静站在官道上的武林人士,警惕而决然的各自抽出了手中的武器。 “他们赢不了的。”原玄都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场比试的结果。他对与自己无关的事都没什么热情,只是因为原胧雪还在,是以才继续站在这里罢了。 然后,他就感觉妹妹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 “哥哥,这件事,我们得管才行啊。”原胧雪的表情有些奇异。“被拦住的那个人,是我的朋友呢。” 这不就是曾经被她救过一回,分别之后一直没能再见的田纯吗?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和婠婠的故事(大概)会写番外细说吧,虽然感觉都说得差不多了。 感谢在2021-03-3113:32:48~2021-04-0521:5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手手脏了30瓶;十字路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一刻钟之后。 “田姑娘,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总是你有危险的时候呢?”拉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田纯的手,原胧雪俏皮的玩笑了一句。“是不是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还要英雄救美一回啊?” 而原玄都背对着她踩在两个拦路的武林高手的背上,饶有兴趣的用脚踢掉了他们脸上的面具。 那拦路的两个人,一个人脸上扣着一顶倒反削平的斗笠,另一个人的脸上,则是罩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谱,此时被原玄都一掀开,登时露出两张形象各异却又同样惊惧的脸来。 大约连他们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落得这样的田地,被人这样羞辱,竟也反抗不得。 因为,他们身上的每一处,无论手脚,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面前这个年轻人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突然出现,闪电般踩在了马车的车顶上,不过与他们打了个照面,抬手刺出了两指—— 他们浑身穴道便被封住,人也跟着倒了下去,整个过程不像对付两个威震一方的武林高手,更像是擒住两只扑面而来的鸡鸭一般容易。 这个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这样年轻,究竟是如何修得如此可怕的武功,简直就像是第二个—— “也许,是上天怜惜我,才会让我总能得你这个贵人相助吧。” 有段日子不见,田纯还是那么秀气,那么温柔,犹如江南烟雨般婉约美好,动人心神。她凝望着原胧雪的眼睛,抿嘴一笑,漫天烟雨忽而化作了春水,脉脉盈满了两个人的心。 “原姑娘,你的眼睛是不是已经好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是啊,果然还是看得见的好,否则,我都不知道,田姑娘你生得这样漂亮呢!”原胧雪一边说,一边伸手去勾了勾田纯的下巴。后者害羞似的向后退了退,抬起头将目光转到了原玄都的身上。 “这位是……?” “这是我哥哥,原玄都。”原胧雪大方的同她介绍道,顺便转过头问自家哥哥:“大哥,你看什么呢,难道,你还认识 他们啊?” 原玄都微微一笑,温和道:“不认识,我为什么会认识两个无名小卒呢?” 随后,他转过身来,朝着田纯拱手道:“雷大小姐,在下久闻大名了!” 此言一出,田纯微微一愣,原胧雪更是诧异不已:“雷大小姐?田纯,你?” 她对原玄都信重非常,立刻就明白过来,“田纯”大约只是个假名,对方应该也不是个普通姑娘,不过,倒也并不怎么为此事生气——世道多艰,如同田纯这样不能练武的弱女子,自然要优先保护好自己,她们也不过见过一面,就算田纯有心坦白身份,也找不到机会啊! -- 第113页 但田纯,不,应当是雷纯望着她面上内敛的神色,却不禁急急开口解释道:“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并非有心隐瞒你,只是雷纯并不该出现在那个地方,若是被我父亲的仇人知道,会发生大麻烦的,所以……” “好吧。”原胧雪道。“那我就原谅你啦。” 闻言,雷纯先是一愣,随后不由掩嘴而笑道:“谢谢,原姑娘,你真是宽宏大量呢。” 她们的手又拉在了一起。雷纯歉意道:“之前在青州,全赖有你相救,我和母亲一直想要设宴感谢你,只是不凑巧,上次撞上你闭关的时候,幸好没有打扰到你。这一次,你和原大哥又救了我,实在是感激不尽,接下来,我会在汴京停留一段时间,不知道这一次,你们是否有空来赴约呢?” “你都这么说了,我们要是不来,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原胧雪当然不会拒绝,就此和她议定了小聚的时间。原玄都含笑凝望着她们,看似毫无反对的意图,其实心里满是疑问:母亲?雷纯哪来的母亲?是这个世界的关昭弟并没有死,还是……不会吧,小白这个绝世玛丽苏,还会嫁给雷损吗? “所以,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想抓你啊?”原胧雪并没有注意到哥哥的忧思,只是理所当然的询问了一下事情的缘由。雷纯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我知道。不瞒你说,我这次上京,是为了同未婚夫完婚的……” 这不是好事吗?原胧雪以眼神示意了一下。雷纯也看出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前因后果,心中既欣慰于她并没有牵扯其中,却又为自己接下来的坦白担心不已。 ——但尽管略有犹豫,她最终,还是选择向面前这位只见过两面的朋友坦白。 “我的未婚夫,其实你也认识……他就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 “啊!”这就出乎原胧雪的预料了,不过雷纯温柔漂亮,和苏梦枕也堪称郎才女貌,她当然只有恭喜他们的份啦。“没想到你们俩居然是这样的关系啊!你们要在京城完婚的话,那我应该能喝上这杯喜酒吧?” 她见雷纯并未作答,笑容中,还颇有几分忧伤凄艳的意味,大约猜到自己说错了话,只是不明所以,不由继续问道:“不是吧,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就这么吝啬,居然连一杯喜酒都不肯请朋友喝吗?” 原玄都实在不想看她们这样打哑谜,忍不住插嘴道:“如果可以,他们俩其实都想请你喝酒,不过很可惜,这件事不是苏楼主说了算,也不是雷姑娘说了算的。” 他揭露道:“因为,雷姑娘的父亲就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也就是雷损。” 六分半堂! 一听到这个名字,原胧雪的表情顿时变得肃穆起来。她如今双目虽然复明,但这并不代表,她就遗忘了自己失明时发生的事! 见她如此反应,雷纯的笑容愈发惆怅。她低声问道:“你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是不是一句话也不想跟我说了?” 然而原胧雪握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打算。她只是肃然说道:“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我不会因他做了什么而轻看你,但也绝不会因为你而小看他!” 她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旋即皱眉道:“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乃是对头,江湖上一贯有六分雷、四分苏的传言,我刚入京城的时候就听说了。一山不容二虎,雷损和苏梦枕迟早会有一战,你们怎么会定下亲事来?” 雷纯淡然答道:“这桩婚事,早在十八年前,家父第一次见到苏梦枕的时候,便已 经为我们定下,或许早在那时起,他就已经料到了会有今日吧。原姑娘既然与太子相熟,于朝堂之事也不陌生,想必应该听说过和婚一说才是。” 和婚原是汉朝与异邦定盟的一种常见手段,但说到底,把儿女亲事称作“手段”,本来就已经与感情无关了。原胧雪沉声问道:“这样的婚事,你居然也愿意?!” 要是父亲敢给她定下这种婚事,她宁愿争个鱼死网破,也绝对不会向他低头的! 她原本以为文静柔弱的雷纯会叹气说,就算自己不答应,又能如何呢,谁知道她目光平静、神色淡然,嘴角甚至绽开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是,我愿意的。” 原胧雪瞬间动容了。 她已然明了雷纯的未尽之语:虽然这桩婚事是由父亲定下,但她内心深处,的确已为这位未婚夫倾心。 “那么,是你会被和到金风细雨楼去,还是苏梦枕会被和过来呢?”她十分直白的问道。“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嫁娶,而是哪一方势力会为了对方低头,你觉得你的父亲真能等到你们成亲的那一天,亦或是苏梦枕会安安分分的等着娶你吗?” 雷纯笑了,这个问题,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答案了:“他们会提前谈判的,就算不谈判,也会决战,决一死战。” ——在她的婚礼到来之前,她的父亲和未婚夫,便要分出这个胜负来了。 因为他们都是这样高傲、这样要强的人,也因为他们的身后站着太多太多的人,永远无法只为自己的利益思考。 原胧雪问道:“你还有多久成亲?” 雷纯却对她摇了摇头:“我告诉你这件事,是不想再欺瞒你,但并不代表我希望你插手其中。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牵扯其中,就让他们公平的对决一场吧。” -- 第114页 但她会这么说,真的不是因为自己和妹妹都已经帮了苏梦枕一回,摆明了已经站在金风细雨楼那边了吗?冷眼旁观的原玄都在心里冷漠的想到。苏梦枕一方原本就并非处在劣势,若是再有两个绝顶高手相助的话,雷损还不如老老实实认 输,把势力让给金风细雨楼,这样才能保下一条命来呢! ——不过,他那样的人,绝对是宁可站着死,也不肯跪着生的。 原胧雪也觉得丧气。她对苏梦枕的承诺还未兑现,是根本不可能对对方的请求置之不理的,也只能暗自下定决心,不直接和雷损动手了。 “……所以,来抓你的人,是金风细雨楼的人吗?”她低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个杀手。苏梦枕或许不会下这样的命令,但一个组织里,原本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全然听从首领的命令的,倒也并不出奇。 “不,这是迷天七圣中的三圣和四圣,也是江湖上号称有法有天的邓苍生和任鬼神。”雷纯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随后,她的目光止不住的落在了负手而立的原玄都身上。 这个来历不明、身份未知、武功卓绝、还和当今天子情同手足的年轻人,同他的妹妹一般,仿佛一颗惊雷落入江湖,时至今日也讨论不息,让人不禁感叹:有些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令人十足嫉恨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大家都好愤慨的样子啊,那干脆剧透一下下吧:雷纯的线和苏梦枕没啥关系啦,但和妹妹关系很大…… 第六十八章 “迷天七圣”虽然听起来很像一个七人组成的组织,其实核心只有首领“七圣主”关七一人,其他“大圣”则只是拥护他的下属,随时可以更换。 他们之所以要对雷纯下手,是因为他们正趁着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招兵买马,意欲在京城这块宝地分一杯羹——正因如此,他们绝不会允许雷、苏二人有合作的可能。 但这婚约偏偏就是这个可能。 “好吧,我们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雷纯也是遭了无妄之灾,原氏兄妹都不想管那俩杀手的死活,于是就把他们交给雷纯自己处理了。 而临走之前,原玄都甚至还意味深长的对雷纯说道:“替我向你父亲问一句好吧,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呢?” 闻言,雷纯的表情微微一变。然而,不等她再开口,原玄都便已经潇洒离开,自去树林中取他和原胧雪的骏马了。 然而经历了这出插曲之后,原胧雪出门时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回程路上也颇有些心不在焉。原玄都半是调侃,半是安慰的对她说道:“好啦,不过是寻常江湖争斗,何必这么耿耿于怀,你这个样子,我就要忍不住怀疑你喜欢的不是无情,而是雷纯了。” “江湖争斗,就可以不顾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吗?”原胧雪反问他道。“你不会觉得这没什么问题吧?父亲都不会这么对我们呢!” “父亲不会这么对我们,是因为我们如果过得很凄惨,大魔王会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的。”原玄都吐槽了一句。原胧雪哼哼道:“那他总是有本事解决这样的麻烦,难道不是吗?” ……那是因为,大魔王比雷损恐怖多了啊!原玄都嘴角抽搐,然而这个时候,原胧雪已经回过神来,从他刚才的表现之中窥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痕迹。 “……你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她,却知道她的身份,是因为,这也是你知晓的历史吗?”她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原本的结果是什么?” “是。不过,你已经插手了,我也已经插手了。”原玄都耸了耸肩道。“事情不会一成不变的进行下去的,你如果一定要知道的话,我只能说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不过你的朋友不仅活着,还活得风生水起呢。” 没有成亲,那雷纯和苏梦枕多半是反目成仇了。原胧雪心知肚明的“嗯”了一声,最终还是决定摒除杂念,将此事暂时放在了一边。 ——然后,他们就在城门处遇到了方应看。 “怎么又是他?”眼看着方小侯爷笑容满脸的走下马车,原胧雪撇了撇嘴,理直气壮地把哥哥推到了自己前面。 “哇哦,是他啊,放心放心,有我在,他难道还能是冲你来的么?”原玄都笑容满面的说道。“也不看看,到底是谁和太子靠得更近……能带来更多利益啊?” “……难道不是我吗?!”原胧雪不满的反问道,二哥当然最喜欢她啊! “至少看起来不是啊,你难道能和李二抵足同眠吗?”原玄都得意一笑——当然嘴贱的结果,就是被妹妹从背后狠狠的拧了一把。 这对兄妹之间亲密的小动作,方应看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他们正如打探的消息一般,是一对感情非常要好的兄妹。 ……这可真是一举两得啊。 他的目标也的确是原玄都。这个突然出现的武林高手,从寂寂无名到名动天下,甚至还没用到一个月的时间——护送太子返回东京之后,他便被太子召入宫中,在东宫里住了几天,不仅如此,还和太子同寝同食,宛若兄弟一般,饶是此人并没有得到其他的封赏,却远比被重赏的戚少商等人引人瞩目。 太子因体弱之故,一直被官家重重保护在深宫之中,外人根本难以一见。方应看最开始被封为小侯爷的时候,官家其实也有几分想为独子安排玩伴的意思,奈何太子对他态度平平,并不时常宣召他作陪……这些年来,自己不知道研究了多少太子的喜好,又在皇宫之中制造了多少机会想与太子亲近,却始终难以如愿,然而谁 -- 第115页 能想得到呢?自己费尽心机也没有得到的东西,面前这个人却显得不屑一顾,不仅主动出了宫,近日来太子几次派內侍请他进宫,他都找借口推辞了! 为什么天命就是如此的不公,不肯让每个人都得偿所愿呢? 他心里越是愤怒,脸上的笑容就越是亲切,十分热情的主动朝着兄妹俩迎了过去:“原姑娘,好巧,我们又遇到了。这位就是你的大哥么?” 原玄都被他情真意切的假笑看得一阵牙疼,很想告诉他自己不仅看过原著,还会读心术,对别人对自己的恶意尤其敏感……算了,何苦打扰影帝的发挥呢,就当看戏了。 他故意含笑说道:“看阁下的形容,想必就是血河剑方小侯爷了吧,元凤之前向我提过你一次,不过他可没说,阁下是这样一位风姿卓然的人物啊!” 这话说得,原胧雪一阵牙酸不说,方应看都险些挂不住脸上的微笑——李世民因为救戚少商的缘故,被扒了马甲,现在整个朝堂上下,但凡消息灵通些的人,都知道太子之前假借打猎之名出了宫,实则是化名李元凤,去梁山上当水寇去了……他这是在炫耀自己同太子之间的亲密关系么?! 但事实就是如此,由不得自己不低头,方应看的表情好像完全没听出他话里暗含的意思,甚至颇为惊喜的说道:“是吗?殿……李大哥居然还记得我,真是皇恩浩荡啊。原大哥果然和李大哥关系很好,真让人羡慕,要是我也能和李大哥这样亲密就好了。” 他年纪尚轻,模样又十足俊秀,目露羡慕之色的时候,不仅没有丝毫贪婪之色,反而有种孩子气的可爱,叫人忍俊不禁,心生爱怜。只是原玄都堪称世上最不为外表所动的人之一,不仅没有出声迎合,反而洋洋得意的说道:“是吗?那你可要好好努力了啊。不过,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和个人的努力毫无关系,若是没办法做到,你也不要责怪自己比较好。” 方应看:“……”决定了,他迟早会让面前的人好看的。 “哥哥,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 早点回去吃午饭吧。”不想看两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虚与委蛇,原胧雪出声打断了一句。虽然心里气得要死,但方应看还是第一时间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满怀歉意的对原胧雪道:“真对不住,耽搁了两位的时间。其实,我此番过来,是有一个消息,想要告诉原姑娘你的。” “好啊,你说就是。”原胧雪没所谓的回应道。方应看既然要讨好她,告诉她的,肯定是对她有利的消息,那自己只需要洗耳恭听不就好了。 ——但她委实没料到,对方接下来要说的消息,于她而言,根本是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 方应看道:“我手下有些人,上次和姑娘见面的时候,就觉得姑娘的长相十分熟悉,所以回去以后告知了我,原姑娘……你知道,你长得很像梦幻天罗关昭弟吗?” “你说什么?!”震惊不已的脱口反问的人,并不是原胧雪,而是原玄都。方应看话一脱口,他就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顿时一阵头皮发麻:怎么会是关昭弟?为什么偏偏是关昭弟?! 原胧雪则是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一阵,方才开口问他:“关昭弟是谁?” “她是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的原配,也是迷天七圣的七圣主关七的妹妹。”方应看的目光温柔而怜爱,声音也是轻轻的,似乎生怕惊到她一般。“只是,二十多年以前,她便离奇失踪,不知去向,随后雷堂主迎娶了现任妻子,生下了女儿,也就是方才和你们见面的雷纯,雷大小姐。” 他小小的展露了一下自己打探消息的本事,又叹了口气,若有似无的喃喃道:“二十余年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样的人,真的还活着吗?” 随后,他又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连忙安慰道:“不过,我相信雷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的!” 你可闭嘴吧!原玄都如何听不出他其实在暗示,原胧雪是雷损和关昭弟的女儿,他不知道实情,觉得女儿会像母亲也就罢了,但他们兄妹俩都知道,这是绝无可能的! 他有些烦躁的打断了方应看的话:“多谢小侯爷的好意,这件事,我们会去查个明白的,但在那之前,我们还是不要妄议别人的家事的好。” “原兄说的是。”见他终于脱下胸有成竹的外衣,露出焦躁的表情来,方应看内心爽快,语气也越发柔和起来:“你们若是想要线索,亦或是需要我的帮助,随时都可以来侯府寻我,我会在府中……恭候二位的大驾光临的。” 说罢,他也不留下来碍这两人的眼了,径自登上了马车,潇洒离去;只剩下原氏兄妹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怒气。 “他是在说谎吗?”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原胧雪这样问道。 然而,原玄都朝她摇了摇头,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不,除非有人误导了他,给了他错误的信息,否则,在他的认知里,这就是事实!” 而他手下就有迷天七圣的人,说不得消息来源比其他人更靠得住。 原胧雪沉声道:“爹爹一直都说,我生得不像母亲,我若是他们的孩子……不像一方的话,就应该像另一方吧?” 关昭弟正好有个哥哥。 所以,她的生父就是那个关七? -- 第116页 作者有话要说:要论狗血怎么少得了关七一家的破事呢(狗头)。 感谢在2021-04-0623:57:25~2021-04-0809:0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君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九章 明明只是外出跑马,顺便关心一下自家哥哥的感情生活,不知为何,最后麻烦事又全落到了自己头上,原胧雪满心不高兴,回到神侯府里也板着脸闷闷不乐。 婠婠出门迎接他们回来,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好奇的询问原玄都:“有趣,你又同你妹妹吵架了不成?” 这对兄妹打从和她认识开始,就好得像一个人一样,互相信任,互相喜爱,当然也少不了互相争吵。只不过原胧雪脾气倔强,原玄都温柔文雅,是以做哥哥的时常忍让妹妹,不会同她多计较,就算时有争吵,也很快就会结束,倒少见他们互不搭理的回来。 “她不是生我的气,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原玄都翻了个白眼,牵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其实,他穿越以前,是个妥妥的无神论者,对这些天意啊命运啊什么的,全然不屑一顾,如今居然也相信了,实在是穿越以后的人生太过奇幻——不科学的穿越、不科学的武功、听李叔吹嘘他的过往战绩,据说他还曾经复活过已经死透了的他爹,这能往哪儿说理去,实在是科学发展观不容于世啊! 所以,他妹妹突然穿越、突然恋爱、突然找到爹妈什么的……大约也是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指引着她吧。 比如说她其实是这本“同人”的女主角什么的,这个世界就是她的主场,为了给她开挂,作者还丧心病狂的把几百年前的李二夫妇都硬塞过来拯救快废的北怂了…… 原玄都一时浮想联翩。婠婠观他神色,也猜到他大约又在想一些自己从没听过的事情,不由冷哼一声,伸手拧了一把他的手臂。 “……好痛啊,婠婠!”对她这种野蛮女友的行径,原玄都十分无语,赶紧拉开她的手——他只是脾气好,但也不是没脾气的好吗!“还好意思说我负心汉,我看你才是负心汉呢,追到手了就不在乎了,你以前要是这么对你那些追求者,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对你那么神魂颠倒、言听计从的。” 婠婠微微一笑:“若是别人那样对奴家 ,奴家肯定会把他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也只有你这个冤家,说什么都不会让奴家生——” 她一时失语。因为原玄都忽然凑过来,在她的侧脸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他的动作极快,极轻,就像一只蝴蝶翩跹自耳边擦过一般,比起婠婠认知里的男女亲热,委实不知清新到了什么地步,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垂下眼睛,抿起嘴来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的眼睛告诉我,如果我再不亲你,又要被你揍了。”原玄都低声对她说道,一边暗自腹诽,果然女孩子都口是心非啊,什么不会生气的,根本全是假话,其实对着自己的时候,她最爱生气了。 ……虽然她这么可爱,生气的时候也显得很可爱就是了。 安抚好了婠婠,他进屋寻找妹妹,果然见她正坐在无情身边,面沉如水的听他说起关七的事:“……他在二十多年前,其实就已经名动江湖,是武林中的风云人物。只是,似乎是在练武时出了岔子,突然走火入魔,变得疯疯癫癫,此后便少有在江湖上出现了,不过,大家都知道,每回他出现的时候,天地会突然变暗、风云为之变色、日月为之无光、人们为之肃清,说明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七圣的风采,仍叫人难以忘怀。” 但原胧雪听到这里,却不由流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来:“走火入魔二十多年,他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纵使武功天下第一又如何?没有理智,不能自控,他也不过是外人手里的一把刀子,想用他再容易不过了!” 就是不想落到那种地步,之前走火入魔时,发现自己的理智不受自己掌控,她就萌生出了死志;正是因为她自己走火入魔过,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她朝原玄都看了过去,后者耸了耸肩,理所当然的说道:“想去找他就去呗,我又不会拦你,不管江湖传言是什么样子,总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嘛——不过,还是先让丁叔去打听一下消息吧。在堂姑醒过来之前,外人说的所有事,你最好都听一半、留一半才好。” ——甚至就是原棠溪 自己的话,确切来说,也是不能全信的,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她是不是个聪明人,在二十年前,亦有被人蒙蔽、听信谎言的可能! 人类,果然是世上最虚伪的生物了。原玄都淡漠的想到。他此时不也要顾忌着妹妹的面子,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出实话么? “好吧。”原胧雪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是以并没有提出反对。她也想提前调整一下心态,才能更冷静的面对这件事,却并不知道哥哥对丁枫下的命令是:“去查查二十年前和关七、雷损、关昭弟、温小白这四个人有关的所有消息,若是不好入手,不妨从洛阳王温晚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查起。如果不出意外,堂姑应该就是因为他们出的事。” 他淡淡命令道:“不管你查到了什么,在告知我的同时,也一并告知父亲吧。当年堂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已经大大折损了他的面子,如今要怎么收拾害了堂姑的人,总要他来拿这个主意才是。” -- 第117页 “是。”丁枫毕恭毕敬的答应下来。“只是,此乃深仇大恨,又延误多年,庄主为此耿耿于怀许久,只怕但凡涉及其中的人,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听少庄主你说,咱们小姐和那位雷纯大小姐,竟还有些情谊在,不知道小姐那边……” ——因为醉心武功、少有主持山庄事务的缘故,原胧雪其实并不清楚父兄最为冷酷的一面,亦少有见识他们武功之外的手段。更何况随着年岁渐长,地位愈高,原随云早就没了年轻时的野心勃勃、盛气凌人,亦将许多事情交由信赖的长子处理,自己只留在山庄陪伴爱侣云出岫,亲自出手也是少之又少。 但此事却不一样。 并不是说,他同失踪多年的堂姐原棠溪,是一对感情十分深厚的姐弟,恰恰相反,因为性情不合、理念不同的缘故,他们俩自幼时起,就少有能和平相处的时候。 然而,同辈间感情寥寥,却不代表父辈也是如此。原随云的父亲原东园,和原棠溪的父亲原文景,就是一对感情非常亲密的兄弟。原随云乃父亲爱子,和原东园感情 深厚,亦自小受到原文景这个六叔的疼爱照看,是以当年原棠溪无故失踪,他尽心尽力四处寻找,无果之后,又收养了她的独女,尽心尽力的把她养育成人。 原棠溪的仇,他或许并不那么放在心上,但原文景郁郁而终的仇怨,他绝不可能轻轻放下! “无妨,你只管去做就是,她最多也就可怜一下无辜的雷纯罢了,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原玄都平静的说道。“说到底,牵扯其中的人,谁不可怜呢?二十年来无识无觉、只能了无生趣的躺在床上的堂姑不可怜?郁郁寡欢、含恨而终、去世前也没能见到独女一面,只能把外孙女托付给侄儿的六叔祖不可怜?明明有爹有娘,却打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他们的阿霁自己不可怜?甚至没能及时找到堂姑,也没能挽留六叔祖的逝去,为此抱憾终身的父亲还很可怜呢!” “同情固然是美德,却也是最无用的东西,更何况这还是长辈的恩怨,无非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罢了。若是如我所想的那样,这次的事情,真的是三角恋搞出来的八点档……”说到这里,原玄都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抽了两下。“……雷损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毕竟他爹最喜欢把敌人最在意的东西摔得粉碎,还要对方亲眼看着了。 “好说。”听到这里,丁枫也温柔的笑了笑。“正好小姐告诉我,之前她差点被人谋害,幕后真凶或许是姓雷……也许,这不是两件事,而是一件事呢。” “唉,悲哀啊。”原玄都点评道。“得罪了大魔王,就算是迟了二十年,也逃不过这报应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看武侠同人了,应该没人不知道原随云是啥风格的反派吧?他在楚留香原著里搞海上拉斯维加斯蝙蝠岛的时候,缝人眼睛、卖人、卖情报、拿秘密要挟武林人士为他做事、设计杀人只为派自己人接管门派势力还不被人察觉,明明黑透了但表面上仍是清清白白的无争山庄少庄主……总之是个非常恐怖的男人。 所以雷损一家的粉丝(真的有吗?)建议慎看后文啊! 感谢在20 21-04-0809:09:02~2021-04-1023:5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电波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章 有金风细雨楼的情报相助,丁枫很快为自家小主人带回了当年真相的一角。 “棠溪小姐的确来过这个世界,同温小白、关昭弟这两位女子做过朋友。”他一本正经的告知原玄都。“我查到二十多年以前,小姐曾为温小白杀去洛阳,找温晚算账,正如少庄主你交代的那样,是因为洛阳王温晚早年的风流韵事。当时温晚已经娶妻,却还和这位温小白温姑娘有所来往,因此被棠溪小姐自蜀中一路追杀回了洛阳,虽他并未丧命,事情却闹得很大,如今也有人能作证。” “后来她似乎一直在江湖上四处游历,除却几次和人交手的消息以外,并没有留下太多的信息,只在雷损迎娶关昭弟时出面道贺。再后来,竟然就离奇失踪了,似乎没有人知道大小姐诞生的事,也没人知道她是因何事失踪并受伤的。也是在大小姐出生的那一年,雷损的妻子关昭弟也跟着不知踪影,没过多久,他就迎娶了现任夫人,也就是那个温小白。” 若是依照他的标准来判断,难免觉得原棠溪的生平仍然笼罩在迷雾之中,无论哪方面都显得扑朔迷离,逃不开证据不足。 原玄都却颇有些生无可恋:“只要查清楚她确实和关昭弟和温小白都有过来往,此事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和这俩女人关系亲密的就这么几个男人,而只要和温小白与关昭弟交好,如何避得开关七? 虽然关七居然会选择自家堂姑,而不是选择温小白这朵大玛丽苏有些奇怪,毕竟原棠溪也是原家人常见的清秀长相,生得还不如前几日见到的雷纯美貌啊,不过长辈之间的爱恨情仇是真是假,和他又没有多少关系,他只要搞清楚自家妹妹的身世之谜就可以了。 “你查到迷天七圣的所在地了吗?”他这样询问丁枫。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打听的消息,毕竟一个组织只要成了名,就很难再隐于暗处了,丁枫自也不会错过这么明显的信息。原玄都得到了确切的地点,感谢了他的 -- 第118页 攘助之后,便将原胧雪叫到自己房中,亲自告知了她此事。 “我陪你去见见关七吧。”原玄都柔声说道。“不管他是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当年的事情,他一定也知道一部分才是。” 原胧雪双手抱肩,一双美目沉静的与他对视,沉声说道:“还有呢?” “什么?” “丁叔不知道的那部分事。你让他去查关七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丁叔又不是你的心腹,查出来的事情,可全都要告诉父亲的,若是你判断有误,父亲不责骂你才奇怪,你又何苦给自己增添麻烦?”原胧雪这样回答,这就是兄妹之间的一点难以言说的默契了。“所以,你一定早就知道了一些事吧,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何必藏着掖着,而不一并告知我呢?” 原玄都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他总不能说原本的故事里没什么原棠溪,温小白因情人温晚已婚负气而走,随后结识关七,与其相恋,却又因为关七闭关练武,自以为受到了冷落,就投身雷损的怀抱,美其名曰想要关七吃醋,来考验他对自己的真心。 但当时雷损早已迎娶了关七的妹妹,同时也是温小白好友的关昭弟。她做此事的时候,居然一点不考虑好友的心情,以至于随后关昭弟心生嫉恨,出手毒害她未遂,后被雷损杀死;而关七被雷损蒙骗,以为她真的移情别恋,强行出关之下心神震荡,才会变得半疯半癫,盛极一时的迷天七圣的势力也随即被雷损吞并,在此基础上壮大了六分半堂。 而温小白呢?她在雷损家里生下了关七的女儿雷纯,随后便将女儿扔给雷损抚养,自己飘然离去,美其名曰自己之前做错了事,不想再影响关七——好家伙,刚刚出生的女儿、疯疯癫癫的情人,居然没一个能留住她潇洒离开的脚步,真是一位风一样的“奇”女子啊! 这等绿茶加白莲的玛丽苏风采,当年看书的时候,原玄都便大为震撼,因此很乐意往黑处想她。毕竟 她喜欢温晚的时候不想当小三,明明不喜欢雷损,抢闺蜜老公倒是一点没犹豫嘛!如此双标,如此果断,那她睡了喜欢的男人关七,再找雷损当老实人接盘侠啥的,好像也一点不奇怪啊! 本来这些事,他是不打算告诉妹妹的,但原胧雪此时已经问起,如果不说点什么把她应付过去,自己也是讨不到好处的。 算了,看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份上,他终于向原胧雪坦白道:“好吧,雷损的妻子,雷纯的老妈,应该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位温小白。如果雷纯是她和关七的女儿的话,那她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妹了。” ……同父异母的姐妹?! 原胧雪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就是为什么,前两天你不肯让我去赴雷纯的约的原因么……”世上居然有这等狗血之事?!原胧雪也是万万没想到。 “……其实,我们也可以直接问雷夫人吧,难道她不是当年的当事人之一吗?” “你在说笑吗?你是不认识他们,但你若是真的长得像关昭弟的话,雷损夫妇,可都是认识你的脸的。”原玄都伸手点了点妹妹挺翘的鼻子。“你忘了自己在习家庄差点被阴了的事了吗?这可是你自己告诉丁叔的啊。” 虽然时间有限,丁枫也没查出来背后的真凶是谁,不过妹妹此前根本没来过这个世界,能和什么人结仇呢?要是最有动机的人,当然只能是雷损! 的确有这件事,只是之前,原胧雪从未把这件事同雷损联系在一起,如今被原玄都直接戳破此事,她略一回想,就忍不住皱起眉,嘟囔道:“田……雷姑娘她,是真心想要感谢我,才想请我去做客的……” “我知道啊。”原玄都温柔道。“否则,我早就在你面前揭破此事了。” ——不过,那天意图拦截雷纯的邓苍生和任鬼神,其实是六分半堂放在迷天七圣的卧底,根本就不可能伤害雷纯这件事,就不必让妹妹知道了。毕竟,至少在那个时候,雷纯对此也是一无所知的。 所以 ,这件事是否是出自雷损的手笔呢?因他再□□对,妹妹只好无奈放弃前往的雷纯的邀约,是否是一场她自己都不清楚的鸿门宴呢? 原玄都心道:果然但凡什么事,都难免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是啊,以他慧眼识人的本事,若是雷纯说谎的话,他肯定会像对待对方应看那样,不给她面子的。这样一想,原胧雪顿时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不是她路边随便偶遇一个人,都是处心积虑靠近她,百般谋划,另有所图……这就足够了。 只是时事弄人,怪不得别人,她已经接连推拒了雷纯的两次邀约,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有赴约的机会了吧? 原胧雪心有戚戚。 但既然事已至此,当断不断,倒不如快刀斩烂麻,赶在其他人反应之前达成目的。两兄妹只同无情和婠婠说了一声,便携手往迷天七圣的总部赶了过去。 关七看起来,其实并不很“关七”。 这么形容一个人,或许有些拗口,但是见到关七的第一眼时,原胧雪就是这样想的。 彼时,她和原玄都联手杀进迷天七圣总部,其实并没有耗费什么力气,因为对于两个绝世高手来说,世上大多数习武的人根本称不上对手,而像是一堆堆一拥而上的蚂蚁,人怎么会把蚂蚁视为对手呢? -- 第119页 甚至就连所谓的迷天七圣有六位“大圣”,他们都没有见完——因为之前去偷袭雷纯的那两个人没被六分半堂放回去,所以他们交手的被手下称为“圣主”的人,根本只有四位。 然后,他们就见到了关七。 关七坐在一张能推动的黑色的椅子上。 这张椅子与其说是椅子,其实应该叫做囚车——因为它四面都是黑色的铁杆,像个箱子一样把关七严严密密的封在其中,正面挂着一把很大的铁锁。关七坐在椅子上,双手被一条铁链牢牢地锁着,手腕上扣着手指长的铁箍;双腿之间,也连着同样的铁箍和锁链。 原 胧雪只是朝他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露出愤怒的表情来。关七的椅子的被放在地牢里,地牢的栏杆同样是深海玄铁铸成,深深地插入地底,竟连牢门也没有。他坐在黑暗之中,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孔,却怎么都不像一个叱咤武林的武林高手、不像传闻中震慑一时的风云人物,而只像是个被人囚禁、被人奴役的可怜人。 原玄都早有预料,因此倒没什么惊讶的情绪。他的一只手里拎着五圣主,一只手里拎着六圣主,方才走进地牢,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放了他们。” 开口的当然不是原胧雪。开口的人是关七。他明明才是在场被禁锢得最深的那一个,比起自己,居然更在意铁树开花的生死,也实在是出乎常人的预料,原玄都左手一抬,手里的宽袍肥袖的五圣主立刻像个球一样重重滚了出去,咚的砸在了玄铁栏杆上,一动不动的瘫软了下去。 他的一只手从袖子里翻出来,手腕上光秃秃的,整个手掌已经消失不见了。 ——六圣主张铁树,原本练的是五指掌,手掌厚实粗钝,拇指粗短肥大,四指几乎都萎缩回掌中,整只手掌就似一块铁锤,甚至杀人的时候,这双肉掌也像铁锤一样无所不往,无人可挡! 原玄都的手不像铁锤。他十指修长,指甲随时都修剪得整整齐齐,连一点毛边都没有,因而显得很文雅、很好看。 但被他的这双手打倒的人可不会这样想,他们总是很难相信,一个人的手,怎么能学会那么多种不同的掌法、指法、拳法,还能将其融汇在一起,变化万千、防不胜防? 六圣主张烈心此时就是这样想的,他的手倒是还好好的长在手腕上,所以并没有像五圣主那样晕死过去,但却止不住的浑身发抖,因为他的手腕正握在原玄都的手心里。 他的一双手上浸淫了三十年“素心指”的柔功和三十年“落凤爪”的阴劲,这两门指法内功相去甚远,原本根本 不能并练,能并练而能得大成者,江湖上只有他一人,要说他并不为此得意,那当然是扯淡——一个人若是能做到别人都不能做到的事,怎么可能不为此洋洋得意、傲然非常呢? 然而这样的骄傲,在刚才就已经被原玄都的手指打败了——刚刚照面的时候,张烈心还不以为然,只当他年轻气盛,不知道江湖水深,很快就会像过去挑战他的人一样败在他手中,当然,他不会杀他,毕竟此人身份特殊,他们还指望能通过他靠近太子哩! 若是能成为当今太子的心腹,别说荣华富贵了,想要什么得不到呢?他正美滋滋的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原玄都的手指却已经遥遥袭来,连点他周身数处大穴,浑厚真气化作锋利长剑,刚烈如火,急如电闪,无形无状,迅猛绝伦,只是交手的刹那,便轻而易举的削下了张烈心的右耳,将其骇得面无人色——他光是躲闪便已力有未逮,根本提不起反击的心力,这到底是什么可怕的武功?! 于是交手不过十招,他便被封住穴道,落入了原玄都手中,只得依着他的意思,带他们来见了关七。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是一阳指。 感谢在2021-04-1023:57:16~2021-04-1416: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蛋啊20瓶;苍炎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把张铁树扔到铁牢门外之后,原玄都便松开了张烈心的手,任由他瘫倒在地上,自己则是款步向前,伸手拍了拍地牢的栏杆,确认自己光凭掌力,没法把这铁牢砸开,便耸了耸肩,曲指在这栏杆上重重一弹—— 他用了五成功力,铁栏被巨力撼动根基,地面也随之微微震动。原玄都双目微磕,凝神辨明了力道传递的方向,随即闪身而去,来到地牢一侧的石墙前,一拳砸在了墙面上! 随着他手掌的离开,墙面宛若破碎的玻璃一般片片剥落,展露出其中被暴力牵动的、密密麻麻的齿轮与机关。原玄都抬起手打量了片刻,伸出两指探入墙中,大力拨动了几块连在一起齿轮——仿佛奇迹一般,那面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栏杆顿时缓缓升起,收入了头顶漆黑的巨石之中。 张烈心见此情形,更是面如死灰,汗如雨下,生怕自己连最后的价值都没有了,会被此人毫不留情的当场诛杀。奈何方才原玄都把他松开的时候,就已顺手点了他的哑穴,此时他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管是向关七求助,还是向原氏兄妹求饶,竟都毫无办法了! 原胧雪伸手扳下另一面墙上的油灯,拿火折子点燃,举在手中,抢先一步走近了被锁着的铁笼。关七恰好也抬起头来,对上了她映着火光的秀美面容。 -- 第120页 他生着一张年轻俊美的娃娃脸,岁月并不曾在这张脸上留下无情的痕迹,仍然停留在风华正茂的时候,但他的眼神却是空洞的、茫然的、愁苦的,就好像被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困扰着一般,使他整个人都变得黯淡无光,了无生趣。 ——然而,就在看清原胧雪的脸的时候,他的目光忽而变得灵活、神情也跟着变得温柔了起来。 “原来是你啊。”他朝着原胧雪伸出一只手,按在了铁笼的栏杆上,但却想了好一阵子,才能叫出“她”的名字。“……昭弟,你来了,你……你是嫁人了吧?你的丈夫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听到这句话,原胧雪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说来有些冷酷,她对 关七这个父亲,其实并没有抱有多少期待,毕竟自小在两个父亲的爱护下长大,比起其他来,她最不缺的就是父爱啊,只是事到临头,难免要来见他罢了。 然而关七这句关心妹妹的话,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打动她的心,因为她也是有哥哥的人。虽然丁枫打探来的消息,关昭弟是无故失踪,不知去向,未必已经丧命,可世上能有几个人如同母亲一般幸运呢?失去同胞妹妹,对于做哥哥的人来说,该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一件事啊! ……这样一想,因走火入魔而陷入混乱之中,不知世事、浑浑噩噩、不明真相,这是否是关七的幸运呢? 这个念头不过刚刚转过原胧雪的脑海,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她到底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哪怕再痛苦、再难堪,也只会选择面对,而不是会因此逃避,自然不会抱这种侥幸心理。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对关七说道:“我不是你妹妹。” 关七茫然的与她对视:“不是昭弟?……那你是谁?” “我——”女儿什么的,她说不出口,也觉得别扭。原胧雪干脆上前,一掌劈开了铁笼上的铁锁,随后双手一扯,将那精铁打造的笼子撕了个粉碎。“我是来救你的人!” 关七道:“我并不需要人救。” 他仍然沉稳、冷静,一点不像个神经错乱的疯子,也不像个被严密困在地牢里的囚徒。原胧雪弄不明白他的心理,见他并不制止自己的动作,便自顾自的去扯他手上的铁链——然而以她的力气,一时竟也扯不动那沉甸甸的链条,所以她变指为掌,在那铁链上轻轻一划。 那并不是什么掌法,而是刀法。 刀气在她指尖爆发,汇做一道无形的刀光,硬生生劈在那铁链之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铁链重重一颤,关七的手腕却是纹丝不动,但他的眼睛里,忽然又浮现出了一种奇异的神色。 他问原胧雪:“你什么时候开始用刀的?阿棠在哪里?她怎么没来找我呢?” 原胧雪的手微微一顿,但她没有抬头:“……我说过了,你认错人了。” 这 个时候,原玄都也走了过来,不掩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关七的模样。然而关七望着他,脸上的神情却已经冷了下来。 他用一种寒冰似的语气说道:“你伤了我的手下,你该死!” 若是旁人,此时定然为他气势所慑,他说出那个“死”字以后,对方就真的会想要去死! 然而原玄都的态度还是淡淡的,定定的和他对视着,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他并没有理会关七,而是对着努力劈着铁链的原胧雪道:“别费劲啦,他们怕关七怕得要死,不把他绑死,根本不敢放他出去见人,所以那玩意儿根本砍不断。” 原胧雪回过头,不满道:“哥哥,你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在那儿说风凉话!” 原玄都撇嘴道:“阿霁,你说这话,都不会觉得亏心吗?我要是没帮忙,你是怎么轻轻松松走到这儿来的,这地牢刚才又是谁打开的?” 他话音未落,关七已然暴怒起来,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原胧雪的手腕:“他不是你哥哥,我才是你哥哥!” 原胧雪手腕一动,想将手从他手心里挣脱出来,然而她方才动作,关七的手指就如影随形的跟了过来,明明被铁箍所困,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 原玄都微笑道:“你凭什么说你是她哥哥,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她的哥哥呢?” 关七冷声说道:“因为她是昭弟,因为我是关七!” 原玄都玩笑道:“你怎么知道你是关七,我不是关七呢?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关七?也许,我才是关七,是她哥哥,而你只是以为自己是关七罢了。” “大哥,你能不能别玩了——”原胧雪很不满,虽然原玄都是她哥哥,但也不能欺负病人啊。 然而关七听到他说的这句话,神情却不由一呆,片刻之后,他忽而喃喃自语道:“世上只有一个关七。你是关七,我也是关七……但,只要我杀了你,世上就只有我一个关七了!” 原本这句话还没落下,他就该出手,但他偏偏出不了手——原胧雪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不赞成的挡在了他的面前,关七不能越过 她的阻碍动手,于是他就只能停下动作。 “昭弟,你怎么能帮别人呢?”他的脸上流露出小孩发脾气一样闷闷不乐的表情来。“阿棠呢?阿棠在哪里?我想要阿棠……” 原胧雪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因为我就是他的妹妹,不是你的。我叫原胧雪,不叫关昭弟,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 第121页 她话音未落,呼吸忽然一窒。关七用手捧住了她的脸,凑近了来看她,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他忽然朝着她轻声唤了一句:“阿棠……” 然后,他就被原胧雪迎胸一击,重重的推开,整个人跌坐回了椅子上。原胧雪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转过头对原玄都道:“把他带上,我们回去。” 原玄都老神在在的抱着手:“我搞不定啊。亲亲,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里建议你带着他哦。” “大、哥!”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嘛,为你这样的美少女服务可是我的荣幸啊。”眼看着妹妹真的要生气,原玄都立即改口,对关七说道:“你如果还想见原棠溪,就跟我们走,否则上天入地,你也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听到这个名字,关七的神色重重一变,原本要拍向原玄都的手掌,改为抓在了他的手臂上,锋利的指甲用力到刺进他的血肉。“阿棠……在你手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姑母到底同你说过多少她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今的你究竟还记得多少。”原玄都正色道。“但关七圣,如今这个时候,早就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时间了。我叫原玄都,来自山西太原,无争山庄,是原棠溪的侄子。至于我妹妹胧雪,她是原棠溪的女儿。” “你还记得,你和姑母有过孩子吗?” 他见原胧雪背对着他们,抬起手咬着自己的手指,虽然一动不动的站着,但显然也在等着关七的答案,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心酸。看着她从蹒跚学步的婴儿长到这样大,虽然名义上是妹妹,但考虑到自己一直是个成熟的重生人士,要说她是自己的女儿也不 为过,不管将来如何,能让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是谁所生,总归是减少了一个遗憾吧。 “孩子……”然而面对他的疑问,关七看起来很是茫然。“孩子,是什么?……为什么阿棠不在这里?” “……因为,有人伤害了她,有人想要杀死她,有人把她从你身边夺走了。”原玄都说话的语气发生了改变,温柔悠长的语调仿佛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听着他的声音,关七的目光渐渐涣散,仿佛沉入了一场遥远的梦境之中。“回到你出关以前,回到你的时间停止之前,回到你最后一次听人提起原棠溪以前……是谁最后向你提起了她的名字?是谁告诉了你她的消息?来,告诉我,是谁?” “是……”关七只觉得自己破碎的记忆一下子在脑海中翻涌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他脑海中翻找,他忍不住松开原玄都,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头,透过支离破碎的记忆,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面孔—— “是……温姑娘!” 第七十二章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啊!”原玄都拿着工具,—边解着关七手上的铁箍,—边和身边陪着他的婠婠说话。“已知关七发疯,是因为强行出关引发的走火入魔,能让他强行出关的,—定是比练武更重要更紧急的事。他管我堂姑叫阿棠,管温小白叫温姑娘,这个亲疏关系完全一目了然啊!在他记忆最后,告诉他堂姑消息的是温小白……真的不是温小白传递了假消息,骗他出关,把他搞成这副鬼样吗?” 他倒是完全不怕被面前的关七听到——为了防止开锁期间,这位武力高强的病人突然暴起挣扎,原玄都亲自为他熬了—碗浓浓的昏睡红茶,足够他睡个三天三夜,又指挥原胧雪给他喂了下去,是以关七此时正—脸平静的躺在床上熟睡,—点没发现某人正在对他的家事大谈特谈。 “不对,当年堂姑返回山庄生下阿霁的时候,就已经重伤在身了……如果这件事和关七出关是同—时间,说不定温小白说的还是实话?”原玄都转动手里的铁丝,轻轻拨弄着铁箍中的机关,他已经重复了这个枯燥的动作近—个时辰的时间了,直到此时,方才听到细微的咔咔作响声从铁箍深处传来。“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关昭弟的失踪肯定跟雷损脱不开关系,毕竟前任不死,真爱怎么上位呢?但堂姑和关昭弟也是朋友,是绝对不可能对此袖手旁观的,当年她能为了温小白追杀温晚,就一定会为了关昭弟对雷损出手,堂姑的重伤,又真的和他没有关系吗?就算刚才的推测全部是错的,他得到了温小白和迷天七圣的势力,堪称当年最大的赢家,谁会相信这只是凑巧呢?” 只听咔的—声,他手中的铁箍从中裂成了两段,被他轻松从关七的手腕上拉了下来。这枷锁戴在关七的手上以后,其实已经用铁液将机关熔死,钥匙也—定被一并毁去了。给他戴上这副铁箍的人,—定自信的觉得,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打开这副锁链! 原玄都倒不是天王老子,他只是对机关术很有兴趣,因此还特意搬去陪陆小凤的好朋友,“老板 ”朱停住了—段时间。毕竟男孩子嘛,谁没有—个鲁班大师的梦想呢? 他松开已经解放的这只手,又拉过关七的另一只手,开始运功融化凝固的铁液。“婠婠,你怎么都不说话呢?” 婠婠歪着头瞧着他,并不掩饰自己满脸的迷恋之情:“你这样一心二用的模样,真是分外英俊呢,妾身完全看不够嘛。” “得,我觉得你和关七也有共同语言了——关于我的对象在我眼里就是天下第一好看的那件事。”原玄都笑嘻嘻的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爱而不得,不也是杀人的动机吗?” -- 第122页 “所以,你要出手对付六分半堂了吗?”婠婠直截了当的问道。她对那些已经过去的爱恨情仇根本提不起兴趣,只觉得人们愚蠢,输了的人无非就是关家兄妹和原棠溪罢了。若非原棠溪是原玄都的堂姑、原胧雪的生母,其实谁会在乎她的失踪和死活呢?输了的人,就算烂在泥土里,也不能招来赢家怜悯的—顾,这就是现实。 “不,和我没什么关系啊,我又不是当事人。”原胧雪不在,原玄都也并不对婠婠掩饰自己冷酷的—面,反正他是什么性情,婠婠也是全然知晓的。“丁叔已经启程回家,把这段时间打听到的事情告知父亲了,依我看……也就是这俩天的事了。” 虽然若要说稳妥,自然是等到堂姑醒来,与她的口供——应对,方才是最真实的故事,不过原随云这位大魔王做事,什么时候那么讲道理了? 不过,大魔王可怕归可怕,对家里人还是很好的,只要不触到他的霉头,他绝对能比世上任何—个长辈都更温柔贴心、和蔼可亲,原玄都被他教导了这么多年,很熟悉他的脾气,大约也猜得到他接下来的行动,因而还能自在的同婠婠调笑:“等父亲过来,你也算是丑媳妇见公婆了,害不害怕啊?” 闻言,婠婠幽幽说道:“以你这等的姿容,都好意思叫婠儿丑媳妇,不知道你的父亲是何等的眼高手低,奴家委实好生害怕啊~” “哈哈。”原玄都一边笑,—边伸手理了理她的鬓角, 在她的唇边轻轻吻了—下。温柔跨进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他们俩亲热,不由吓得尖叫一声,连忙摆手道:“我、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哈!” “可以,聪明人就是要时不时眼瞎一下,方才能应对人间的风雨啊。”原玄都和婠婠神色都丝毫未变,反而招手让她进来。温柔磨磨蹭蹭,—方面不好意思打扰他们,—方面不敢当着婠婠的面同原玄都说剧情的事,只能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就是……就是听说关七在这里,对他很好奇,所以想来看—眼,也没什么别的事啦!” “哦?”原玄都帮婠婠正了正头上的簪花,这才低下头继续拨弄手里的铁箍。“你真的不是为了白愁飞的事情来的吗?” “你、你怎么知道?”温柔不想他—语道破自己的心思,强撑的镇定顿时碎了满地,忍不住露出忧愁的表情来。 她既然穿到了这个身份,近水楼台,在苏梦枕面前还算说得上来话,自然一直关注着剧情的进展,也从旁侧击的让他对会背叛的花无错起了疑心,本来以为雨中初遇会被彻底蝴蝶过去,谁知道没过几天,他就把白愁飞和王小石带了回来。 “我穿越以前又不是不上网,哪里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你不就是觉得白愁飞迟早会背叛苏梦枕,所以想要把他从头扼杀掉嘛。”原玄都百无聊赖的说道。“你要是真有这个心,其实就该按照原来的进度和他认识,趁着他对你毫无防备心的时候,—刀把他杀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王小石那样优柔寡断的脾气,是不可能来找你报仇的,而不是觉得只要他们没在雨中相遇,就不会结为兄弟。” 他直接点破道:“他能和苏梦枕成为兄弟,根本不是因为那次偶遇,是因为苏梦枕认可他的能力,是因为金风细雨楼需要他的加入,就这—点而言,他可比你重要太多了。” “你!”他说得老实不客气,温柔不由气恼,忍不住嘟囔道:“为什么,你明明都帮了苏梦枕了,却不肯加入金风细雨楼呢?要是金风细雨楼有你在的话,那白愁飞在不在……又有什么必要啊!” “因为我不需要别人 给我成名的机会啊。”原玄都笑着说道。“我不必有求于人,从来都是别人想要求我;金风细雨楼不能给我带来更多的利益,只会给我增添更多的麻烦,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来成全别人呢?” “因为苏梦枕啊!” 温柔脱口而出道:“你难道不喜欢他吗?你难道不同情他吗?他那样充满魅力的人物,原本不应该落得原著那样的结局的……” “提醒你—下,可别在苏梦枕面前表现出你的同情,这不会增添他对你的好感的,只会让他觉得不舒服……算了,这个要求也是难为你了,反正你有系统,加好感度很容易,应该也无所谓吧。”原玄都心说她当然是一派好心,问题是根本没有关怀到点子上,于是快刀斩乱麻的对她说道:“如果你只是担心这个的话,已经不用担心了啊!苏梦枕如今的身体肯定比原著好,你又蝴蝶掉了他中毒的事,六分半堂也快完蛋了,甚至不用他去操心,他就不会早死了嘛。” “如果你—定要同情什么人的话,为什么不同情同情可怜的白愁飞呢!苏梦枕不死,他永远都只能做那所谓的二楼主,永远掌不了大权,以他想飞之心,永远不死的个性,迟早都要和苏梦枕决裂的,到时候,你再稍稍推波助澜—下,他们俩怎么也不可能和好了吧,留下王小石能一心—意给你心爱的苏梦枕做配,这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原玄都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有趣,不由笑着对身边的婠婠说道:“说起来,我当年看书的时候,也不是最喜欢你的,偏偏为你做得最多,可见你我真应该好好感谢爹爹,传授给我红尘心法才是。” 婠婠以前也听过他说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说什么他们的世界原本是一本书,不过就算她生活在书中,也没觉得受了什么影响,和旁人有什么不同,因而很寻常的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只嗔怪道:“好啊,那你以前最喜欢谁来着?是师妃暄?石青璇?李秀宁?还是——” -- 第123页 “你怎么不猜是白清儿呢?”原玄都顺口一说,婠婠的手指立刻拧了过来,他连忙握住那白玉般的手指 ,讨饶道:“只是说笑嘛,我只是说笑嘛,谁能跟我们国色天香古灵精怪的婠婠大美人相提并论呢?” “你最好打从心里是这样想的,不然我就要你好看!”婠婠知道他对自己格外宽容,因而大大方方的表现出了自己霸道的—面。旁观的温柔吃了—嘴的狗粮,生无可恋的别开了脸,却又忽然反应了过来。 “……你告诉她了!”她猛地跳了起来,指着婠婠说道。“她……她知道你是穿越的!” 原玄都坦白道:“说实话,她很难不知道啊。”毕竟他们跑去大唐也是穿越的,自己除了陪婠婠练功、帮妹妹跑腿、给二凤当情报工具人以外,还得时不时回家完成少庄主的工作,几乎每天都在996,也是真的很不容易啊! “所以,你要是想找个人说现代的事,也不必避着婠婠,她虽然不是什么都能听懂,但她听不懂的部分,我自会同她解释的。”他温柔的说道,和婠婠相视—笑。时空既然并未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再纠结于那些不同,倒也没什么必要了。 温柔目瞪口呆的注视着他们,心底忽然涌现出一股难言的羡慕之情来。倒不是羡慕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却一直在原地踏步,而是她忽然意识到,原玄都并没有抛弃自己的过去,却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他的确和自己—样,是个穿越者,但和自己不同的是,他已经从容的找到了能包容他、支撑他的归处。 不像自己,虽然努力想要融入,但好像永远都纠结于现代和古代之间,很多时候,还是会感觉到难以被理解的寂寞…… 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一个人,平静的、温柔的倾听她诉说自己真正的来历呢? 作者有话要说:趁着大魔王登场之前先给哥哥妹妹发点狗粮。 第七十三章 小楼。无情的书房。 “……所以,你们基本能肯定,关七就是你的生父了。” 听完原胧雪诉说找到关七后关七的反应,无情很快便下了定论。原胧雪把玩着他桌上摆放着白玉摆件,没精打采的“嗯”了一声:“一张口就管我娘叫阿棠,要说他俩没什么关系,谁信啊!” 她显然对关七这个父亲感官复杂,也是自出生以来就开始分离,又整整分别了二十余年,哪里来的感情呢?无情自幼失去了父母,如今回想起幼时在盛家庄度过的时光,仍然会觉得严严密密的心痛从心底泛起,自然不希望原胧雪错过血脉亲缘,只是她的情况与自己全然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因而他只关切问道:“你还好吧?若是在这里,你实在觉得心闷,不妨再回家去,见见你的父亲们。” “好啊,你居然赶我走!小心我跟诸葛先生哭诉,让他来收拾你!”原胧雪扑到他背上,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她本来想坐到无情腿上去,但又想起他的腿还没好全,受不得重压,只得退而求其次,从背后把头和他靠在了一处。 “哎,若是你这么对世叔说的话,我一定会被世叔责骂的,还请原姑娘慈悲为怀,对我宽恕则个吧。”无情笑着拉住了她的手,见她顺势张开手指,同自己十指相握,笑意便像春水一般自他温润的眼眸中流淌开来。 “你要求我帮忙,也不说点好听的哄哄我,喏,你到现在,还没叫过我阿霁吧。”原胧雪若有所思的说道。“唔,虽然我好像也没叫过你崖余……不过对我来说,倒是也没差啦,盛崖余是你,无情也是你嘛,就像阿霁这个小名,其实也只是哥哥他们从小叫惯了,也不比胧雪亲近到哪儿去啊。” “你心胸宽广,向来不计较这些琐碎事情,也是好事。”她一向很有主见,也很有决断,因而几乎没有过长久的烦恼,这一点不说是女子,就是世上许多男子也没有的,无情格外欣赏她这点,倒也不为她性 情里缺乏女性的柔婉而感到遗憾。 不需要像别人一般柔情似水、嬿婉如春,她已经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了。 “唉,要是世上所有的事,都像这些小事一样,不用过多计较就好了。”原胧雪抱怨道。“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没过个一天清净日子,给人当侍女撞见凶手行凶,来个京城又是迷路、又是走火入魔的,好不容易闭了几天关,出关就赶着去救戚少商,唯一的好事就是和二哥姐姐重逢,才救完人回来,哥哥就给我弄了这么一个惊天秘密,不查又不行……我都没时间跟你相处了。” 她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无情还真以为她是觉得疲累,谁知道话说到最后,画风却突然一变,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抓住下巴扭过脸去,先是亲吻,随后某人就毫不客气的用尖尖的虎牙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还有你,你都不想我吗?亏我还跟侍女们说,要是你晚上过来,要她们帮我打掩饰的……结果你根本就没来过。” “你……”无情脸红了,因为他在自己的衣领里抓到了原胧雪的另一只手,被他抓出来之前,还在他胸口上拨了拨。原胧雪笑嘻嘻的又在他唇上吻了两下,接着说道:“我本来想自己来的!好不容易我看得到了,难道不该第一时间到床上欣赏欣赏我家大捕头的盛世美颜吗?上次我还只有摸过,都没看到你[哔——]的样子呢,都怪哥哥耳朵太灵了,他可以用凝雪功给自己物理降温,[哔——]冷淡就算了,但居然还要来碍我的事,真讨厌,对吧?” -- 第124页 无情:“……”他到底应该感谢大舅哥给了他缓冲的时间,还是该失望自己错过了被夜袭的机会呢? “阿霁,你有时候,真是令人难以招架啊。”他最终只是略显羞赧的这样说了一句,伸过手去摸了摸原胧雪的头。原胧雪笑嘻嘻的问他:“你讨厌这样吗?要是你真的讨厌的话,我也会学着收敛的啦!” “不……”无论是谁,都不会拒绝和爱人的亲近吧,哪怕只是靠近她,自己的心 也在不断倾诉着欢喜。无情低声说道:“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只会觉得欢喜……” 不过他的小楼虽然机关重重,却也称不上什么禁地,不仅世叔和师弟们随时可能过来找他,四剑童也是能在其中自由行走的,要是被他们撞见此事,原胧雪脸上还撑得住,自己却……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感觉到原胧雪用牙齿轻轻咬着自己发烫的耳朵,同时在自己耳边问道:“崖余,你一定知道哪里能弄到胭脂泪吧?要情景重现的话,不能少了这个重要道具啊。为了我,你肯定能把这东西弄到手吧,到时候……我也可以喝给你看啊~” 无情:“……” 咳咳! 神侯府上下一片其乐融融,自是不必多说。这一日夜里,低首神龙狄飞惊自汴梁西坊办完了事,独自返回六分半堂,却在路上,遇到了伏击。 一开始出现的异常,是地上凭空腾起的浓雾。浓雾笼罩了寂静的街道,将本来就熹微的灯火笼罩在了一片朦朦胧胧的灰白之中,仿佛以此为界,隔开了现实和虚幻的界线,将他拉入了一片走不出的困境之中。 狄飞惊停下了脚步。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遭遇伏击,也不是他遭遇的伏击里,情景最离奇的一次,认真来说,自他成为六分半堂的二把手以来,这样的事堪称家常便饭,是以狄飞惊甚至还能温和的出声询问:“两位既然已经来到此地,何不出面一会?” 他的声音如此谦和,如此轻柔,语气如沐春风一般,其中的内容却让人不免毛骨悚然——自他步入此地以来,既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听到呼吸声,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出现,他是怎么判断出埋伏在此的是两个人的? 不知道敌人是否也为此觉得疑惑,仍是一声不吭。月光温柔的照亮大地,落在狄飞惊乌黑的发顶上,他耐心的站在原地,静静的等待了一会儿,随后响起来的,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破空声! 来的是一把锋利的暗器! 狄 飞惊心中疑惑,尽管这把金钱镖来得密密麻麻,好似天罗地网从头盖下,看似来势汹汹,却并不含杀意,难道对方只是为警告他而来?不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他解下肩头披风,将其拎在手上,扔开来随手一抖,那把金钱镖便好似乳燕还巢一般落入了披风之中,被他无声无息的回送了回去。夜色静悄悄,只听得一阵虫鸣声次第响起。对方轻而易举的躲开了他的回击,又是一把暗器凭空飞来。 直到狄飞惊的披风被一把飞刀击落在地,对方像是得到了什么讯号一般,攻势骤然化为了乌有。饶是狄飞惊再是聪敏机警,也闹不明白对方这样不痛不痒的攻击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再次恭敬的询问了对方的来意,但回应他的除了一阵轻柔的夜风以外,别无他物。 ——就好像来伏击他的两个人就是两个聋子哑巴,派他们来的人铁了心不会他们在他面前吭声一般。 莫非,是谁家豢养的死士不成? 不过通过刚才的攻击,他已经判断了对方所在的方位,正要举步上前,第二样异常的情形,便在他面前施施然展现开来。 他闻到了一阵花香。 花是桃花。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可此处乃是汴梁大街,白日里他也曾经过过,又并非桃花盛开的季节,哪里来的桃花呢? 甚至,他刚才与对方动手的时候,也并未闻到人任何香气。 难道是毒烟?!狄飞惊反应神速,几乎是在闻到香气的刹那,便封闭了自己的呼吸。有人从后一掌袭来,带起的风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足尖一点,在一掌回敬对方的同时,轻飘飘的向后退了数步。 对方掌力浑厚刚猛,显然并非寻常之辈,狄飞惊本来以为对方一定会顺势追击,甚至做好了出其不意反击的准备,然后最离奇的是,来人就像他突然出现时一般,竟然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而他的四周,居然真的变成了一片郁郁葱葱开满了花的桃林! 他保持着高度警惕,缓步 从落英缤纷的桃林中穿行而过——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熟悉的街道,而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深林。 狄飞惊:“……” 另一边,李自奚一掌将狄飞惊逼入桃林深处之后,便立刻调转方向,拾起掉在地上的披风,逃也似的越出了桃林的范围。丁枫站在街道旁等着他,两个人目送着面前那片盛开的桃林从清晰变得模糊,随后逐渐从地上消散,如同一个梦的破碎一般,月光之下,只剩下浓雾还懒洋洋的趴在地面上。 “……成了?” “那当然,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方才还站在那里的低首神龙已经人踪渺渺,不见身影了。 “丁枫,等会儿办完了事,咱们去甜水巷喝两杯吧?”一把搂住丁枫的肩膀,李自奚这样提议道。“不得不说,今天的事情真的很离奇啊!要不是听你说起,我还真没发现这个狄飞惊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狄飞惊,原来他不是那个时代的人,是咱们送他过去的啊!” -- 第125页 “庄主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不准我们和他说话,怕他认出我们,会妨碍到过去的自己。”任务顺利完成,丁枫也放松了俩分。“我们遇到那个狄飞惊……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是啊,少爷和你们少庄主出门渡个假,他自己倒是高兴了,却把我们折腾得人仰马翻。”一提到麻烦的主人兼好友云出岫,李自奚就忍不住翻起了白眼。“狄飞惊也挺惨的,他这辈子也没法回来了吧,虽然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挺不赖的……得嘞,咱们也走吧,把这玩意儿扔去六分半堂,今晚就收工了,甜水巷的小娘子们还在等着咱们呢~” “好。” 两个人肩并着肩,一同消失在了浓雾深处。而在同一天晚上,一个惊雷般的消息在六分半堂总部炸裂开来,被雷损迅速按下。 二当家狄飞惊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他的披风凭空出现在大堂之中,上面鲜血淋漓的写了四个大字。 以牙还牙!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到吧大 捕头,你有一天居然要主动去找x药! 老原不讲武德的报复这就来了…… 感谢在2021-04-1522:50:22~2021-04-1812:2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手手脏了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第二日凌晨时分,雷损收到了那不知名的敌人送给他的第二份礼物。 二堂主雷动天的人头。 ——雷动天能坐上六分半堂众堂主之首的位置,不仅因为他武艺高超,一手五雷天心掌,当真如同天降雷殛一般,所过之处,无有不死。昔日金风细雨楼五大神煞之一的上官中神,擅使二百一十七条雷山神蛛游丝,一手能发一百二十三颗“沙门七煞珠”,自信整个京城殊无敌手,因而主动上门挑衅雷动天,却也就此死在了他的掌下。 谁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雷动天却也同样死在自己成名的五雷天心掌下! 那一掌就拍在他的头上,把他的半个头颅电得焦黑,连同一半的骨头都被掌力打得深深凹陷了下去,那掌力之深,根本就是雷动天自己对自己动了手,可他不疯不傻,如何有自尽的道理呢?雷损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的痛苦简直难以形容。 他之所以看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颗人头,就放在他书房的桌子上,而书房的护卫,却无一有所发现! 至于雷动天的身躯,却并不在房内,而是被人拿绳子拴着,挂在了六分半堂总堂不动飞瀑门外的酒楼顶上,鲜血淋湿了大半个屋顶,甚至滴到了清晨路过的路人的头上。 他的衣服被人剥下,无头的尸体看起来好似一只被剥了皮的羊,赤条条的肚皮上,被人用刀深深刻了四个大字。 以血还血! 此景一出,尽管六分半堂极力封锁,又如何堵得住芸芸众生之口?金风细雨楼更是在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苏梦枕召集了手下亲信议事,众人面面相觑,委实不知道是该惊喜还是该忧虑。 其中,自然以为首的苏梦枕最为困惑。他才得了白愁飞、王小石这两个兄弟助力,正打算要赶在婚期之前同雷损决一死战,将争斗止步于此,然而还没等他正式同雷损会面,不过一夜之间,雷损的左膀右臂皆已被人除去,六分半堂 元气大伤,饶是以他的城府,也不禁大吃一惊。 白愁飞对此事的评价是:“对方如此行事,摆明了和六分半堂不死不休,想必是有深仇大恨,倒没什么出奇的,奇怪的是,他们的本事怎么那么大,居然能同时对付得了狄飞惊和雷动天,既然有这份本事,为何从前从没出过手?” 是啊,狄飞惊和雷动天都绝非易与之辈,自身武力绝对能跻身武林上游,昔年不知道害得多少金风细雨楼的高手丧命,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一死一失踪,正式成为江湖之中寂寂无名的一代呢? 死人就是死人。任你生前再是武功盖世、豪气干云,死了以后万事成空,也就不配再有姓名了! 倒是杨无邪幽幽说道:“也许,是因为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不清楚和自己结仇的人是六分半堂,而他们之所以没出手,是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上的……” “这是什么意思?”王小石不明内情,不由露出不解的神情来,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白愁飞,他显然也是消息灵通,立刻就明白了杨无邪的意思。 苏梦枕心里也是了然:他说的,自然只能是来历不明的原氏兄妹! 精通医术和机关,好似无所不能、又同太子亲近不已的哥哥和武功高强、熟知兵法的妹妹,这样优秀,这样傲慢,寻常人家如何养得出这样的天之骄子?便不说他们,那被原玄都派来打听六分半堂情报的名叫丁枫的管事,武功便绝不在自身之下。 越是能力强大的人,便越不肯向人低头,一贯是世间常情,丁枫却表现得温柔和顺,对待原玄都言听计从、恭敬有加,显然并非是家中供奉的门客,而是实打实伺候他的管事,要知道,他称呼原玄都,还是叫的“少庄主”……不知道那位站在他们背后的庄主,又该是何等的风采? 更何况,他们兄妹不带一兵一卒,一言不可就联手杀上迷天七圣总坛,将七圣主关七带走的事,正是京城这两日最热 -- 第126页 门的谈资。原玄都放走了自己安排潜伏在迷天七圣的大圣主颜鹤发和二圣主朱小腰,却杀死了从不将正面目示于人前的五圣主和六圣主,毫不客气的揭露了他们的身份,其实是神通侯府小侯爷方应看手下的“铁树开花”,全然不担心会因此同方应看结仇……但要说他是个冲动狂妄之辈,却也并不尽然。 ——说曹操,曹操到。他方才转过念头,便有门下弟子急急来禀,说是原玄都突然找上了门,指名要见楼主苏梦枕。此人自入神侯府来,一直闭门谢客,连太子都懒得应酬,想也知道此次上门拜访不会无的放矢,因而苏梦枕只不过思索了片刻,便先遣散了众人,独自去见了对方。 “苏楼主,我事情太多了,接下来还要赶去天牢见人,所以就长话短说吧。”原玄都进门的时候还拎了一个人,坐下以前随手将其扔到了一边。苏梦枕一眼看去,轻而易举的认出对方的身份。 天下第七。 他之所以这么自称,是因为他认为当今世上武功能胜过他的人,只有诸葛正我、元十三限、李柳赵、沈虎禅、查叫天和关七。虽然这说法听起来十足狂妄,但此人既然能够顺顺当当活到今日,自然有其狂妄的本事! 可惜今日,他显然是踢到了铁板——苏梦枕看他目光呆滞,神色僵硬,被原玄都放开之后,也只知道坐在地上,呆呆傻傻的望着前方的空气,就知道这位纵横江湖、臭名昭著的□□高手,根本已经被废了。 这可真是大快人心! 因着这个,他开口的时候,语气不由带上了两分欣赏、敬佩的意味:“原公子,是有什么事需要在下相助吗?只要苏某能做到的事,在下自是义不容辞。” “不是什么麻烦事,不过,你大概不会乐意答应。”原玄都的语气有种异常的笃定,就好像他其实已经知道了事情必然的结果,只是循例来走个过程罢了。 这样的态度,倒是和小师妹温柔有些相似。苏梦枕在心中想到。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白愁飞进了楼中, 温柔就几次三番的发火、闹脾气、同他起冲突,两个人每次见面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必然会开始争吵,让根本劝不住架的王小石和杨无邪十分烦恼。 她往日一向温柔可人,这还是第一次表现得这样任性,苏梦枕完全摸不着头脑,又不能仅仅因为她的别扭,就把兄弟推出门去,因此劝告了她几次,或许是语气有些严厉,温柔气得愈发厉害,这几日竟都不肯回来。 真是小孩子脾气。 当然这想法在他脑海中不过闪过一瞬,便被新的烦恼压了过去,因为原玄都平静的、冷漠的望着他,直截了当的说道:“六分半堂快要覆灭了,我希望你不要插手这件事,哪怕雷损放下自尊,向你求援,你也不要答应他。” 六分半堂昨日的杀局,果然是他的手笔! “为什么?”因为他态度直率,苏梦枕便也就直接问了。“公子和六分半堂之间,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哈,我们不是已经写得一清二楚了吗?这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啊。”原玄都心说这片江湖果然不太“江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一点都不纯粹。“雷损昔年打伤了我的堂姑,害她不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整整二十年,我父亲记挂此事,也已经有二十年之久了,此乃血仇,我们当然也只是按照江湖规矩,用血来化解而已。” 他说得轻描淡写,全然不把已经牵扯其中的两位武林高手的性命当回事,因为这在江湖之中,本来就是约定俗成、稀疏平常的一件事,然而苏梦枕望着他近在咫尺的淡漠面孔,心却不由轻轻的痛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个已经多年未曾谋面的少女,不知道如今,她是否还像过去那般,喜欢坐在院子里唱歌?她自小病弱,不能习武,但却坚强独立,时常为其父出谋划策,苏梦枕远在京中,也常听到她的名字,更何况他已经接到消息,知道为了引他就范,雷损已经把她接到了东京,就在六分半堂之中。 尽管在自己心里,不会武功并非是她的缺点,但在这片 江湖之中,不会武功的她就如同随波逐流的浮萍一般,只要浪花稍微大一些,就能轻易将她碾碎——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事,应该和雷大堂主的女儿,雷姑娘无关吧。”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这样说了一句。面前的原玄都的眼神就好像已经彻底把他看透了一般,一点也没有为他的询问惊讶,相反平静的说道:“是和她没有关系,可是杀父杀母之仇,也是血海深仇啊。” 他们家既然都会为了二十年前的往事找上门来,把雷损逼到这般绝境,又岂会让自己有成为下一个雷损的可能性呢? 这一未尽之语,苏梦枕也是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开口辩解道:“可是,雷姑娘并不能习武,即便是留她一命,也不会成为你们的妨碍的……” 如果我没看过原著的话,这话还是挺可信的,奈何我看了原著,说这话的居然还是苏梦枕,那这句话听起来,就完全不可信了呢,毕竟原本,杀死雷损的人是他,日后被雷纯逼得自杀的也是他啊!原玄都在心里暗自腹诽道。 “无妨,你自己做决定便是,我也只是看在你师妹的面子上,给你带个话而已。”他十分宽容的说道,毕竟苏梦枕和他其实也没有多少情谊可言,若是他铁了心要卷入其中,原玄都也并不会因为他转变自己的态度。 -- 第127页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他便不能让金风细雨楼轻易腾出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觉得这章可以在剧情里解释上一章的结尾的,结果一不小心写多了(捂脸)。 简单来说就是李自奚和丁枫在三十年前曾经见过狄飞惊,但不是在这个世界,丁枫把这件事告诉原随云以后,老原觉得这事挺有趣的,因此并没有下令杀他,而是让神棍把他送到另一个时空(那片桃花林其实就是时空隧道一类的东西)去了。然后在另一个世界,狄飞惊会和年轻的正在度蜜月的原随云和云出岫相遇,并且发生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形成因果闭环,但是他并不知道害他穿越的真凶其实就是面前这对基佬,某 对基佬也不知道其实是未来的他们把狄飞惊空投过来的,就是这么阴差阳错的一桩故事(当然隔壁蜜月本还没开就是了)。 感谢在2021-04-1812:21:28~2021-04-1901:0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手手脏了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五章 在原玄都百忙之中去金风细雨楼找苏梦枕说话的时候,原胧雪喜滋滋的站在神侯府门口,看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越众而来,最终停在她的面前,不由高高兴兴的推开马车门,跳进了车厢里:“爹爹!父亲!……咦,爹爹,怎么就你一个?” “你爹有事要忙呢,等他忙完了,自然会过来找我们的。”云出岫坐在一张铺满了坐垫的软榻之上,正懒洋洋的伸着懒腰,他伸长胳膊,把女儿搂过来瞧了一眼,见她完好无损,和分别前没什么不同,这才挑了挑眉,捏着她的小脸问她道:“小雪花,我的女婿和儿媳妇在家吗?今天能见上吧?” “啊,你已经知道婠婠的事了啊。”毕竟自己没有透露此事,原胧雪还有两分惊讶。云出岫却理所当然的说道:“那当然啦,你以为丁枫回家不会打你哥的小报告吗?他也到了成亲生子的年纪了,要是不成亲,你爹就要给他选合适的养子了,毕竟咱们家确实有皇位要继承嘛!” 原胧雪调侃道:“哇,大言不惭,明明只是区区庄主之位而已。” 云出岫却笑嘻嘻的说道:“老原是武林皇帝的事,难道还有人不知道吗?” 原胧雪:“……”好直接啊,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呢。 她抱着父亲的腰撒了会儿娇,这才拉着他的手跳下马车,两个人有说有笑了进了神侯府。此时天光尚早,两边街道上却已经站满了出摊的小贩,热情似火的招呼着来往的路人,但当云出岫的脸从车门处显露出来的时候,所有看到他的人的声音不由卡在了喉咙里,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好美的一张脸! 不必笼统的形容什么沉鱼落雁,国色天香,他的眼尾眉梢,瑶鼻丹唇,竟是无一不美、无一不精,合在一起便更是容色逼人,难以描摹,或许只有传闻故事中的神女,方才有这等慑人的光彩,就好像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天地间的灵气锦绣都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他只需微微一笑,整片天地便跟着被照亮 了起来。 原胧雪从小养在他的身边,日夜相对,倒是早就对他夺目的美貌有所免疫,此时只管拉着他往院子里走。云出岫自己就更随意了,毕竟他长得很好看这件事,试问江湖上谁不知道啊! 要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惯爱做少女打扮,十分乐于欣赏人们被他的皮相迷惑的模样,还因为脸的事情接连被人绑票,但其实那时候,他的长相还略显青涩,并不如如今这般绝世独立,只不过如今随着年岁渐长,性格也逐渐收敛了许多,不似曾经那般跳脱爱玩罢了。 他们走进屋子之后,先去书房拜会今日沐休在家的诸葛神侯。恰好冷血和追命在屋子里听世叔派遣案子,听到敲门声,追命先一步跳起来开了门,先同笑颜如花的原胧雪打了声招呼:“大嫂,你来了啊,你不用去小楼陪大师兄吗?这位是……” 他的目光转到旁边的云出岫脸上,神情顿时凝固了。原胧雪好笑的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伸手推了他一把,嗔道:“我爹第一次上门做客,当然要先来见先生啦!” “什么?!这是你爹?他居然不是——”娘吗?! 屋内的冷血也跟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也是一呆。但呆滞过后,他的一整张脸却是红了个彻底,赶紧低下头去,整个人坐立难安,再不敢多看云出岫一眼了。 云出岫倒是没在意他们的反应,进屋之后,只是捏着下巴望着诸葛神侯,上下打量了一阵,好半晌,他才用力一握拳,一拳头砸向自己的手心,恍然大悟道:“啊,你不是那个……那个诸葛小花吗!” “……云出岫,居然是你。”他的容貌委实太有鉴识度,青春美貌一如往昔,令诸葛正我也不由有些恍惚。“我们也有三十年未见过了吧。原来,胧雪是你们家的女孩啊。” “我才是,弄半天,我的女婿是你的弟子吗?!等等,小雪花,他的徒弟不会给他有一样的毛病吧?!”云出岫先是一喜,随后却立刻警惕了起来。 原胧雪不解其意,只困惑道:“什么毛病 ?” “被师弟捅了一刀还要给他找借口放他走,而且死也不承认他其实就是个心胸狭隘烂透了的小贱人什么的,简而言之,就是圣父!” -- 第128页 原胧雪:“……” 原胧雪:“……没有啦,无情不是那样的人,他的师弟们也不会伤害他的,他们最爱戴他了。” 还有,诸葛先生以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啊? “呵呵。”云出岫不太信任的抱起了胳膊。“这得等我看过了再说,你这种热恋中的小女孩,都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我可不相信你现在说的话。” “爹爹——” “好啦,快去给我们煮壶茶过来。” “……是。” 父亲有令,原胧雪不好违背,只得老老实实煮茶去了,顺便拎着冷血的衣领,像拎一只猫一样把低着头数蚂蚁的他拎出了门,悄悄催促还在门口不可置信的探头探脑的追命道:“快去跟你大师兄说一声啊!” 反正,她十分有自信,等看到无情本人,云出岫就一定知道她没有说谎了。 诸葛正我也是一阵无奈:“云出岫,云公子,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以前也算是共过患难的朋友了,难道,这就是你对待老朋友的态度吗?” “所以,我这不是坐下来和你一起喝茶了么?”云出岫朝他眨了眨眼睛,施施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谈笑间,仍如当年一般风姿卓越,潇洒不凡。 “话说回来,你老了还这么英俊潇洒,真不愧是诸葛正我啊!” “哈,你也还和以前一样,万事不挂心,若是人人都能如你一般,世间想必会减少许多伤心事。” 长辈们久别重逢,儿女亲事立时就被放在了一边,先寒暄了两句彼此的近况。诸葛正我笑道:“我虽然有听胧雪说起她父亲们的名讳,但都只当是巧合,从未往你身上想过,却没想到,你我竟还有这样一段缘分。” “只是……”他轻轻抚着胡子,意味深长的询问道。“我听胧雪说,她家的情况与寻常人不同,家里有两位父亲,可当初你我相识的时候,你身边不是正带着你的 新婚妻子吗?那位云夫人的恬淡风采,我至今也是历历在目啊,莫非,她后来……?” 他适可而止的止住了话语,没有继续说下去。云出岫却坦然的接话道:“哎呀,不就是那么回事嘛!他当然是我的云夫人,但同时也是原庄主啊。” 言语之间,并没有丝毫躲闪、回避的意味,反而如同世间所有感情深厚的爱侣一般坦坦荡荡。诸葛正我原本是想借此同他玩笑两句,见他如此坦然,倒不好对此多说了。 已经三十年过去了,他认识的人当中,有多少原本恩爱的夫妻,早已分道扬镳、形同陌路,唯有这对不同寻常的伴侣,却始终坚定不移,感情的事,果然说不出个定论来。 “这么说,原庄主如今,也到了此地了?” “对啊,不过不知道他哪来的兴致,不陪我来见女婿和儿媳妇,非要先去看耍猴!”云出岫抱怨道。“希望那只猴子能乖巧一点,不要弄得满城风雨才是。” 几乎是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诸葛正我的脸色骤然一变。原胧雪点好了茶,端着茶盘递到长辈们桌上,心中也满是不解之意:父亲什么时候有这种世俗的兴趣了?他不是一向都不怎么爱热闹的吗? 然后,无情就走了过来。 “世叔,先生。”他并非像原胧雪想的一般,是为见云出岫而来,反而神情肃穆,对诸葛正我低声说道:“我有要事要禀报世叔。” 此乃正事,诸葛正我同云出岫歉然说了两句,便同无情一起进了内室。云出岫咂了咂嘴,对闺女说道:“那就是无情了?长得还挺好看的嘛。” 原胧雪谦逊道:“当然比不上爹你的美貌啦,不过,我还挺喜欢的。” “可你认识他的时候,不是看不到吗?”云出岫调侃她道。“你若真是看上他的脸,然后才决定把他弄到手,那才是有你父亲昔日几分风采呢。” 原胧雪:“……” 她父亲以前又干过什么事啦?! “对了,你认识那个……那个狄飞惊吗?”云出岫饶有兴趣的问道。 “六分半堂的低首神 龙吗?我听过他的名字,据说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但迄今为止,我还未与他见过面呢。”原胧雪这样回答。 “那可真可惜,他也很好看啊,就是头抬不起来,看着有些别扭。”云出岫揉了揉她的小脸。“当年,我和你爹度假的时候,途径一个叫李园的地方,第一次见到狄飞惊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了,不过还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有趣!” 他笑了起来。原胧雪却立刻敏锐的察觉了他话语中的深意,当即反问道:“当年?你们去度假?是什么时候的事?” 自从长兄原玄都可以自己理事开始,家中许多事宜,都已经转交给他这位能干的少庄主处理,是以父亲们常常结伴出游,一整年也看不到人影。 可他们若近些年来过这个世界,难道还会认不出诸葛先生?还能没听过四大名捕的名声?这不对劲啊。 “唔,那还是在遇到诸葛小花之前呢,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候,别说你了,你哥哥才只有那么丁点大,还在襁褓里吃奶呢。”云出岫笑嘻嘻的比划了一下,同女儿回忆道。“李园也在太原,只是和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罢了。你是不知道,当初我们在李园,还遇到了一桩罕见的趣事呢,你肯定没听过,未婚夫为了报恩,把自己的未婚妻让给了恩人——” -- 第129页 “三十年前,你们就见过狄飞惊了?还不在同一个世界?”不知道为什么,原胧雪的心忽然砰砰急跳了起来,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在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爹爹,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呢?” 闻言,云出岫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原胧雪感觉他伸过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头顶,同时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那当然是因为,你李叔才送他去了那个世界,让他能和三十年前的我们相遇了啊。” 第七十六章 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正坐在自己的书房之中,静静的凝望着摆放在自己书桌上的一张纸笺。 纸是上等的澄心纸,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有如凝霜,上面不仅细细撒了金粉,还熏了一层淡淡的熏香,装饰得十二分雅致,写在上面的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便是朝中以书法闻名的礼部员外郎米元章在此,只怕也少不了要对此字称赞一二。 雷损却丝毫没有欣赏的意图。 因为,这张漂亮的纸笺是从天下洒下来,落在院中,下人拾起来呈给他的,想必在他没看到的地方还落了很多,上书写的话语,也并非温和的朋友的邀约,而是向他宣布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决定:每隔一个时辰,六分半堂的堂主就会按照顺序死去一位。 一天共有十二个时辰。六分半堂共有十三位堂主。 大堂主狄飞惊失踪,但他只要活着,便不可能对六分半堂此时的麻烦置之不,雷损心中虽然仍抱有一丝希望,但也明白,他只怕轻易是回不来的;二堂主雷动天已死;而他方才接到消息,三堂主雷媚杀了四堂主雷恨和“高山”“流水”两位分堂的堂主任苍生和邓鬼神,逃去了金风细雨楼。 距离雷动天死去早已过了一个时辰,雷媚仍然活着。 这,就是一个讯号。 雷损明白,此时六分半堂之中,人心浮动,人人惶恐不安:狄飞惊和雷动天这二人的鲜血,已经吓破了大部分人的胆子,毕竟连他们这样的高手都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谁还能对自己有自信呢?而不管是金风细雨楼庇佑了雷媚,还是背后的人另有图谋,雷媚如今证明了,拿别人的命,可以换自己的命……人们为了能活下去,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只放了一个人,就将整片池水彻底搅乱,这是何等冷酷的心计啊! 而更令他觉得齿寒的是——他发出的寻求支援的信号,竟然没有一个人,给他回应! …… 刑部。 朱月明胖乎乎的 脸上满是冷汗,被他不动声色的拿袖子擦了去。倒不是说,他这位有名的“笑面刑总”此时面对着敌人,不能丢了脸面,而是因为,他正陪着太子查阅刑部今年的重案卷宗,万不能失了仪态。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本来就还没能登上太子的船,若是再遭了太子的厌弃,岂不是越发没了日后的指望? 不仅是他,就连左右刑部郎中也侍立一旁,殷切的为太子解释着每一份案卷的始末。太子要来刑部视察,是昨日退朝之后,宫里才下来的指令,接到指令之后,刑部顿时忙得人仰马翻,今日除却刑部尚书并两位侍郎入宫上朝以外,其余所有人齐聚一堂,各个精神抖擞,满腹书文,就等着太子过来了。 太子到来的时候,身边还一左一右的跟着两个人——一位,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公公,其乃是官家的心腹,姓米,人称一声米公公,另一位锦衣玉袍,雍容华贵,则就是整个刑部的熟人了,正是三绝神捕之一,捕神刘独峰! “今日孤突发奇想,委实打扰诸位,还请诸位回到各自位上,不要因孤耽误了案子的审判,只是要请两位侍郎大人和朱总捕头留下,为孤介绍一二。”太子虽看上去不像传说中那样体弱,但果然是位风度翩翩的文雅君子。他发了话,众人自然只能各归各位,暗自艳羡留下来的长官。朱月明原本还暗自有些得意,但当太子吩咐侍郎拿来了今年刑部判决的案卷,并且自顾自的翻看起来后,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原本,他只当来刑部视察,是当今天子有意让独子亲政的信号,虽然从刑部初始略显奇怪,但按照惯例,太子原本就是要挨个执掌六部,了解每一部的运行,以便日后登基掌权的,官家仅此一子,也没得旁的选择,从哪儿开始不是开始呢? 太子年纪轻,又是初次掌事,不懂甚至犯错都是所当然的,却正是他们彰显本事,讨好殿下的大好时机;可为什么,他却做得那么寻常,那么熟练,且其对刑法了无指掌,竟不在刑部众人之下,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经将两位刑部侍郎逼 问得哑口无言,汗如雨下! 李世民也觉得很烦。他今日到访刑部,其实并非心血来潮,跑来找茬,而是原玄都忽然托赫连春水给他带信,让他今日务必寻个由头把朱月明叫进宫,免得他出门给六分半堂撑腰,给自己增添麻烦。 朱月明不过一刑部总捕头,太子若有令,他当然不能拒绝,可叫他进宫,哪有自己出宫来得有意思呢? 省略掉他在官家面前撒泼打滚的过程,最终,今上还是对爱子妥协,指派了自己十分信任的米公公和刘独峰与他同行。李世民刚出宫的时候,还想着把朱月明带上以后,自己也去凑凑六分半堂的热闹,说不定还能见到大哥和小妹,只是甫一进了刑部大门,他又想看看案卷,了解了解新朝衙门的效率。 -- 第130页 然后,他就坐在那张书桌后面,看了整整半天的案卷,不仅没能挪动一步,还气得午饭都一口没动。 “你们审的什么案子?废物,都是废物!”挨个把刑部郎中和朱月明问得没了声音之后,他撕破了文雅的脸皮,开始高声骂起人来。刑部尚书下朝回来,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被他问得战战兢兢,汗如雨下,眼看着整个刑部从上到下都对律法如此含糊,李世民忿忿对刘独峰道:“刘大人,劳请你派人去神侯府,把诸葛生并四大名捕请来,还有吴生,孤倒要看看,过去几年,刑部到底有多少错判的冤案!” “为殿下做事,不敢当这个请字。”刘独峰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却是沉静如水,半点不露。他身为神捕,哪里不知道刑部之中多有藏污纳垢的事,只是身在官场之中,少不了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自己也觉得窝囊,却也无可奈何,如今既然太子有意要查,少不得他要推波助澜一番了。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叩响了门,战战兢兢的来报:刑部门外前来求见太子,自称名为原玄都。这个名字如今在京城之中如雷贯耳,但凡在朝中有些人脉地位的人,哪个不知道他的身份,以至于此人分明白身一个,刑部中人居然也不敢阻拦, 前脚他刚进了门,后脚就有人来报太子了。 听到这个名字,李世民紧锁的眉毛一松,全然掩不住满面的欢喜之意,忙命人请他进来。原玄都一跨进门,见一屋子的人除了李世民背后的两个以外,各个垂头丧气,满心惶恐,不禁与自家兄弟调笑道:“太子殿下,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大哥,你是不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蠢事!”李世民不满的反驳道。他自还是秦王时起,就十足礼贤下士,不拘门第,广纳人才,府中十八学士,后来俱成为史书上有名的贤臣,绝非严苛暴戾的君王,但也是同样的道,若是人没什么本事,还有脸身居高位的话,在他这里是绝过不了关的! “只是觉得你有些急躁,可是殿下,遇到了问题,急躁又有什么用处呢?既然诸位大人都在此处,想必在您的带领之下,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啊。”原玄都温言劝道。 “也是,的确是孤太过激进了。”有他相劝,李世民倒也听得进去。刘独峰早在回京路上就见识过他俩相处的情形,知道在李世民心中,在场所有人加起来怕也不如原玄都一个有用,因而当即说道:“既然原大侠过来了,还请生陪殿下用些膳食,接下来也好同神侯一起商议要事啊。” “在下可当不得刘大人这一声大侠。”原玄都含笑抱了抱拳,又对李世民道:“正好,我也没吃东西,去填填肚子,准备今晚加班吧。” “好吧。”有他作陪,李世民就不会说不了。两个人相携走出刑部正堂,才见到被原玄都随手扔在门外的天下第七,李世民见他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便知道乃是原玄都下了重手,不禁诧异问道:“这是谁啊?” 原玄都平淡道:“天下第七,原名叫文雪岸,就是文张的儿子,我今早出门的时候,在街上凑巧同他偶遇,就顺手把他抓过来了,早点实现我对文张的承诺,也免得耽误了文大人被砍头的时间,还要让你为难。” ——当初回京路上,他操控被婠婠吓破了胆的九幽神君抓来文张,废掉他的武功 之后,曾当众许诺会抓来其子文雪岸,告知他其父被自己所抓的真相,然后在文张面前将其杀死。文张乃是傅宗书麾下爪牙,原本在傅宗书等人判刑伏诛之时,就应该跟着奸相一同被砍头,然而顾虑到原玄都的承诺,李世民将文张的服刑时间往后推了推,没让他吃上那碗断头饭,至今仍然关在刑部大牢之中。 不知道天下第七此来京城,是否也有解救其父的想法呢?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原玄都当初承诺的时候,便没打算放他一条生路,自然也不关心他内心的想法,只是如今站在刑部的土地上,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差点忽略的一件事情,不由不怀好意的同李世民分享道:“老二,说起来,你在宫里有听说过和刑部大牢有关的一则趣事吗?” 李世民诧异道:“什么事啊?” 原玄都笑道:“这刑部大牢里,有一位凄凉王,据说啊,牢里的犯人是死是活,生活如何,什么时候能出去,他可很使得上一把力气呢。” 李世民:“……” 作者有话要说:分享少庄主忙碌的一天和二凤并不快乐的一天(其实没登场的妹妹也不快乐。) 感谢在2021-04-2010:38:38~2021-04-2319:4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倍晴雪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七章 神侯府中。 听到云出岫饱含深意的话语,原胧雪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心里咯噔一声,好半晌,她才嘟着嘴问道:“……父亲已经动手了啊?” “嗯。”云出岫并不隐瞒她,因为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任由大人做主的小姑娘了,若是本着为她好的心理,一味的瞒着她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其实一点帮助都没有。“你也知道你爹的脾气,让他忍下这口气,是绝不可能的。” 虽然打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原随云就是个非常擅长忍耐的人,经常内心气得想杀人,表面上还是一派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模样。但其实和其温柔清俊的外表全然相反,他非常非常记仇,甚至乐于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心力去不着痕迹、环环相扣的算计别人,但凡惹到过他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能从他手底下全身而退的。 -- 第131页 更何况这里又不是他们的世界,原庄主不用维护无争山庄正道魁首、百年世家的脸面,正可以肆无忌惮的随意出手了,而他最得意的并非只有心计,还有不凡的天赋带来的高强武艺啊。想也知道六分半堂此时肯定是一团乱麻,也不知道那位不幸成为他仇家的雷损,有没有看透他的伎俩,又能不能做出破局的举动呢? 云出岫不过略作思考,就把此事抛在了一边,毕竟他也一贯是支持有仇报仇的一派,且阅遍红尘,早已心硬如铁。他满是怜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轻声问她:“小雪花,你是觉得牵扯在这里面的无辜的人很可怜吗?” “……嗯。”原胧雪点了点头。但她并没有起身,也没有试图离开父亲,而是幽幽的说道:“但我知道,如果有人想要对付父亲,也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毕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她凝望着云出岫皎皎如月的美丽容貌,也不禁在心里想到:难道,这也在父亲的算计之中吗?但他和兄长都不在此间,自己是决计不可能离开爹爹的,因为,说句不公平的话,如果雷损伤害的是云出岫的话,她绝不可能如现在一般冷静的 坐在这里,早就冲去六分半堂杀人了。 “看来诸葛小花一时半伙没空招待我们啊。”眼看着内室的门一直关着,云出岫虽然没什么不满,但也不想继续等下去了。“既然无情刚才已经见过了,我们现在去见婠婠吧。你哥哥单了三十年,究竟会对什么样的女子倾心,我也很是好奇呢。” “好啊,我这就去告知诸葛先生。”原胧雪无有不可,走过去敲了敲内室的门。诸葛正我看她的目光略有深意,但他最终只是温柔的叮嘱道:“你父亲远道而来,是我招待不周,你们也不必同我客气,想去哪里,只管去就是,想要什么,也只管吩咐下人。” “放心啦,您难道还不知道我爹爹的脾气?他不管走到哪里,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的。”原胧雪朝他抱了抱拳,然后就快快乐乐的跟着云出岫一起走了,并不知道在她背后,诸葛神侯对大弟子说道:“……她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算无遗策,布局深远。不过,正因为他聪慧惊人,从不无的放矢,只怕自今日起,京城的格局,便要因他而更改了。” 而这对父女俩刚刚离开书房,就有下人来报,说是金风细雨楼有人前来拜见。原胧雪心里略有诧异,但还是点头让人进来,于是片刻之后,杨无邪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原姑娘,打扰了。”这位金风细雨楼的总管沉稳的行了礼,一抬头对上云出岫好奇瞧过来的美貌面孔,却也并没有流露出惊诧之色,简直不像是第一次和他见面一般。“我来此地寻你,是奉了楼主的命令,想要问一问姑娘,是否见到我们楼主的师妹,温柔温大小姐?” “温柔今天没过来神侯府啊,我也没有见过她。”原胧雪下意识的回答。“她怎么了?” 杨无邪的脸上适时的流露出一点焦急的神色来:“她……她失踪了!我们接到了消息,有人让我们楼主去找她,可又没有给我们任何线索,所以,楼主让我来问问原姑娘——” “什么?!”原胧雪心里一惊,不由放开了云出岫的手,下意识的说道。“你等一下,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找!——” 温柔这样一个正当妙龄的美貌少女,竟这样被人绑走,简直让人不敢往好的方向去想!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安顿好爹爹,起码也得让诸葛先生看住他才行! 杨无邪见她反应如此激烈、诚挚,丝毫没有作伪,不由微微一愣。然后下一秒,云出岫就拉住女儿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云淡风轻的对杨无邪道:“我听说,金风细雨楼是个很大的帮派呢,难道连找人都不会吗?这既然是金风细雨楼自己的事,还是不要尝试走捷径比较好哦。” 闻言,原胧雪不由诧异唤了他一声:“爹爹?” 原来,这位原姑娘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正相反,知道所有事情的,居然是这位今日第一次出现在神侯府的先生。杨无邪不知其名讳,但听得方才原胧雪的称呼,也猜到他定然是原氏兄妹的父亲,应当也是丁枫背后那位神秘的“原庄主”了,便朝他抱了抱拳,诚恳的说道:“先生,我知道,此事是我唐突了。只是,温姑娘就是因为和原姑娘交好,才会时时来神侯府拜访,原公子怎么能趁她毫无防备之下,出手将她掳走呢?!” 原来,之前原玄都前来拜访苏梦枕之后,并没有在金风细雨楼停留太久,很快便告辞离开了。苏梦枕从他口中得知,原家人并没有放过雷纯的打算,当即想要设法相救,然而还没等他下令,就有下人送来一张纸条,说是门外一个小乞丐送来,指名要交给苏楼主。 纸条上说,他请了温柔前去做客,希望苏梦枕能亲自来接她回家,否则,温大小姐什么时候会出现,就是谁也说不准的事了。 小乞丐是拿钱办事,给他钱的人也拿斗篷遮住了脸,没让他看到容貌,因而提供不了什么线索。苏梦枕倒是立刻猜出,这多半是原玄都的手笔,然而此时再派人去查原玄都的行踪,竟发现他自走出门外大街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也没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立即前往刑部大牢。 线索就断在了这里。 偏偏这还没完。 -- 第132页 得知温柔失踪,三楼主王小石十分紧张,主动请殷前去找人,二楼主白愁飞也同他一 起去了。两个人各带了十数好手一起离开了金风细雨楼,各自往一个方向探查,但随后这些人惊恐不已的带回来的,并非是找到温柔的好消息,而是进一步的噩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俩也突然分别不见了踪影,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简直像是被故事里的妖魔拖走了一般,令人只觉毛骨悚然! 而在晌午之后,等待在刑部附近的部下倒是传来了消息:原玄都出现了。只是,他轻而易举的进了刑部正堂,而今日因太子来访刑部的缘故,守卫格外森严,他们除了传出这个消息,也再做不了什么了。 ——看来,哥哥的目的只是困住苏梦枕,不想让他亲身前去干涉六分半堂的事而已。 听完杨无邪的描述,原胧雪立刻就明白了自家兄长的想法,也明白温柔等人并不会有性命之虞,心情顿时放松了下来。云出岫笑道:“这话说得倒奇怪,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儿掳走了温姑娘呢?或者说,如果此事真是玄都做的,苏楼主岂不是大松了口气?毕竟,玄都还不会伤害他们嘛!” 他笑眯眯的说道:“不如,你就这么回禀苏楼主吧!叫他不要管玄都的恶作剧了!若是温姑娘和他的两位兄弟真的遭遇了什么不幸,他只管把事情推到玄都头上,相信温姑娘的家人、师父,还有那位王少侠的师门,也不会同苏楼主计较,只会问罪于玄都,就让苏楼主去做他想做的事好啦!” 杨无邪被他一噎,脸色变得越发苦涩起来。问罪?怎么问罪?就像这位原庄主说的这样,一点证据没有,难道就能指证别人?更别说原玄都不过初来京城,就算他曾经帮助过苏梦枕,谁又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若是温柔并白、王二人真的出了什么事,旁的不说,楼主怎么可能不责怪自己? 他一向重视楼中的每一个人,更别提温柔是他的师妹,又为他的病情奔走多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力,两个兄弟更是因为加入了金风细雨楼,才遭受了这等无妄之灾……杨无邪简直不敢想象,若此事真不是原玄都做的,而是另有其人,故意栽赃嫁祸,会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 见他如此神情,云出岫不由放缓了声音,柔声宽慰道:“哎呀,不要表现得这么可怜嘛,人失踪了,也不一定就会死啊!” 他微微一笑:“也许,他们只是会失踪二十年罢了,等到二十年以后,自然会如同咱们家一般团聚的。” 可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二十年呢?!杨无邪差点出口反问,内心愈发烦闷,明白他这样阴阳怪气,就是不想让金风细雨楼插手他们和六分半堂之间的仇怨,看来动手的人还是原玄都! 但他也算看出来了,只要这位大佛还站在这儿,想要说动原胧雪相助,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到底别人才是一家人,做父亲的岂会允许女儿去拆儿子的台呢? 但他仍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只苦着脸说道:“我也是担心我们小姐,她自小锦衣玉食,从来没有吃过任何苦头,如今也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会不会害怕……” “她会没事的,他们都会没事的。”原胧雪忽然开口说道。 杨无邪心头顿时一喜。若是原胧雪能够出手相助,那自然是最好的应对了——然而,原胧雪的眼睛亮晶晶的和他对视,却是十分平静的说道:“我相信哥哥,就算要把他们关起来二十年,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你就将这原话告知苏楼主吧!” 杨无邪:“……” 此路既然不通,又奈何不了对方,杨无邪只得就此告辞,再去寻其他出路。他倒是一心想要替苏梦枕达成心愿,不留遗憾,只可惜世事多艰,还总遇上些不好对付的麻烦人物。原胧雪目送他离去,这才侧过头来询问云出岫:“我猜得到,哥哥应该是不想苏楼主和父亲对上,可他毕竟是一楼之主,想法轻易不会被旁人左右,若是他果真铁了心要插手此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云出岫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小雪花,你真的想知道啊?” “父亲会有什么反应,爹爹你肯定知道,你就告诉我嘛。”原胧雪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有两种可能吧,一种,他只是想趁火打劫,吞并六分半堂的势力,只要他不影响你爹办事的兴致,其实都不是什 么大事,毕竟这也是人之常情,总不能你爹干得,就不准别人干吧。”云出岫语气轻快的说道。 “另一种嘛……他是想要影响你父亲做事,控制他的动静,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除非苏梦枕的武功能够压制住原随云,否则,这就是不讲道理的原庄主最讨厌的做派了。 “好啦,你也不用担心。”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温柔的搂住了女儿,小声告诉她道:“其实,你父亲并没有打算亲手杀了雷损,他的老婆孩子当然也是一样啦。” “真的吗?”原胧雪当即反问了一句。其实,她觉得不明真相的雷纯很是无辜,有心为她求求情,但是……作为原文景的外孙,她无论如何也没有立场说出可怜她的话来。 毕竟当年,谁又可怜过她无辜的外公呢? “当然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云出岫笑眯眯的捏了捏她的鼻梁。“我和你父亲都觉得,只有当事人才有资格处决凶手的啦……” -- 第133页 虽然那并不代表他会让凶手好过就是了。云出岫在心里说道。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雷损的桌子上摆上了一张新的字条。 还是那么俊逸的字迹,还是那么冷酷的话语。 妻子,女儿。 二人任杀其一,六分半堂此厄可解。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的哥哥: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真的是为了苏梦枕好啊—— 和基友聊天的时候讨论雷损还有没有翻盘的可能,我表示,其实他现在就该冲进神侯府,绑走小变态,虽然会立刻触发老原的愤怒buff,很可能会被送到地下去跟柳无眉、石观音、萧沙一起搓麻将,但是反正结果都是死,只有抓住了对方的软肋,才有谈判的可能性啊! 虽然这个剧情很鬼扯,但是想想真的挺有趣的哈哈哈! 第七十八章 雷纯托着腮,盯着窗外满园花红柳绿,只觉得这盛景与现实委实大有不同。一想到堂中如今的情形,她就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雷媚杀死三人后逃脱未死。一个时辰之后,五堂主雷滚便离奇被人杀死,尸体就扔在不动飞瀑门前,被人用铡刀拦腰铡断。整个六分半堂顿时人情激愤,各个疯魔,恨不得将其他所有人都杀死,保下自己的命来!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以内,她已经接到消息:六堂主雷娇杀了七堂主祁连山豆子婆婆和八堂主花衣和尚;十堂主鲁三箭杀了九堂主霍董;十二堂主赵铁冷毒害了八雷子弟,紧跟着逃往了金风细雨楼。 当每个人心中只剩下保命的时候,什么兄弟义气,什么仁义道德,通通都已没了意义!六分半堂一向对兄弟一视同仁,靠着这股义气壮大到如今这般地步,可谁又知道,一夕大厦倾颓,竟然来得如此迅速呢? 思及此,雷纯幽幽的叹了口气,越发恨自己不会武功,不过是个可悲的累赘。她的聪明才智,如今竟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因为幕后的真凶,如今竟连脸都没露,只如同鬼魂一般在暗处窥探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而只要他不死,六分半堂的人就会继续死下去,这互相残杀的噩梦便不会结束。 ——若是能够结束这一切,帮助父亲的话,要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啊。 她想到这里,眼泪不由自浓密的睫毛下面流了出来,还是因为背后传来父亲温柔的呼唤,才一下子惊醒了她的神志,让她慌忙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对雷损行了一礼:“爹。” “是不是吓到你了?”雷损柔声问道,几步上前,大手小心翼翼的抹去女儿脸上的泪痕。他在爱女面前,一向颇有几分铁汉柔情,雷纯也对他颇为孺慕,此时不由低声回应道:“不是爹你的错……” “那就是在为堂中之事操心了?真是苦了你了。”雷损按着她在位子上坐下,大手在她细瘦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雷纯望着他仍然沉稳的面容以及鬓边的白发,淡色的嘴唇微微颤了颤,张 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爹,要不然,我们向金风细雨楼低头吧……” 她知道自家父亲也是高傲之人,这么说,等于直接宣告了他的失败,因而迅速低下头去,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怕自己会看到他失望的神色。“他们——逃去金风细雨楼的那些人,都保住了性命,也许,这个正在对付我们的人,和金风细雨楼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雷损忽然说道:“也或许,逃走的这些人,本来就是金风细雨楼的人,如今也不过是各归各位罢了。他们背叛了六分半堂,正讨得那藏头露尾的小人的欢心,所以才能保下一条狗命来!” 的确是有这种可能,可是事情真相如何,如今又还有什么细究的意义呢?雷纯苦笑着说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终究都已经背叛了,不会再返回六分半堂来,更何况,那人能弄走狄飞惊,又能杀死雷动天,就算他们还在堂内,只怕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归根究底,震慑住六分半堂所有人的,从来都不是阴谋诡计,而是对方漫不经心展现出来的超强实力。六分半堂过去高手如云,各有千秋,自然不会没尝过以势压人的滋味,但却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爹,我知道,让你向苏楼主低头,对您来说是一种羞辱,可是事到如今,总归是性命要紧,所谓的脸面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到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雷纯认真的劝说道。“女儿愿意去求苏楼主,到底,我们还有婚约在身,他与我,也断不可能脱开关系——” “纯儿,你一贯聪慧懂事,全不需要我操心,怎么这个时候,反倒乱了手脚。”雷损打断了她的话。“若是苏梦枕果真这样有心,他就应该以未婚夫之名来六分半堂,至少把你接出去!我倒不奢望自己能逃过一劫,但你……你总归是无辜的,不应该受我的牵连。” “我……”听到这句话,雷纯的眼泪不由又落了下来,哽咽着对他说道:“不,我不走,什么叫受到 牵连?我是爹娘的女儿,咱们是一家人,生既然生在一处,死也要死在一起!” “更何况,如今的事情,也不是苏梦枕说了算的了,我与金风细雨楼僵持这么久,胜负不过五五之数,我若是认了栽,他也不可能赢。”雷损却没理会她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来。“呵!真是可笑,我和金风细雨楼斗了那么多年,从苏遮幕一直斗到苏梦枕,只当他金风细雨楼是我霸业不成的拦路虎,今日方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 第134页 他苦笑着对女儿说道:“纯儿,我教过你,想要彻底掌握一个人,一定要明白他心里最想要什么。苏梦枕要胜过我,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是因为金风细雨楼不能倒下,但要说他想要杀我,那可真是小看此人的心胸了。” “但现在在对付我们的人,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原本不过是最基础、最直接的江湖琐事,但谁又能想到呢,这一桩迟来二十余年的复仇,竟然真的让他感觉到彻骨的痛楚! 在情况对自己不利的时候,若是想要事情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就一定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这一点,早在雷损还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那时候,六分半堂的总堂主并非是他,而是雷震雷,他也并非是前任总堂主最看重的部下,还有总护法雷阵雨压在他头上。是以他放弃了真正爱的人,决意迎娶关七的胞妹关昭弟,设计让关七出手,和雷阵雨拼了个玉石俱焚、两败俱伤,雷阵雨因此而死,他非但没有得意,反而在雷震雷面前自裁请罪;雷震雷既然没了大将雷阵雨,自然就必须保住最得力的雷损,这样一来二去,他不仅最终推翻了雷震雷,让他众叛亲离,还亲自追杀他三千里,直到将他斩杀,终于一了心头大恨。 而随后的事实证明,六分半堂的确只有落在他手里,才能发展壮大。关七因强行出关而走火入魔,理智全失,迷天七圣因而也没了威胁,他自然也没有了和关昭弟虚与委蛇的必要。再加上因关七疯癫之故,心上 人温小白终于放弃了对他的执着,转身投入自己的怀抱,两人就此结为夫妻,随后有了爱女雷纯……那段时间,无疑是他生命里最辉煌、最美好的时间! 小白和雷纯,也无疑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视、最心爱的人。 “……对于复仇的人来说,不看到仇人心神剧烈、痛不欲生,仇恨总是很难结束的。”雷损喃喃自语的说道。“我当年,原本已经赶尽杀绝,可谁知道,她的命居然那么大,这样居然都没死!但仅凭她一个人,是做不出这样厉害的复仇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帮助她……” 雷纯问他:“您说的‘他’,是谁?” 雷损闭口不答。雷纯不禁央求道:“爹,难道我在死前,还不能知道他的名字吗?难道,你要女儿一无所知的去往黄泉,甚至连自己是死在谁的手里都不知道吗?” “纯儿。”雷损答非所问道。“如果可以,爹无论如何都希望你活下去,你是我最珍贵的女儿,自从有了你,爹的人生就有了新的意义,那就是保护你!” ——但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发过誓,要用全部的生命守护心爱的妻子了。 “我也想要爹你活着……”雷纯喃喃自语道。或许是因为她体弱多病,不能习武的缘故吧,母亲温小白一直不怎么喜欢她,待她总是冷冷淡淡,并不亲近,一直以来,都是父亲在疼爱着她、保护着她,她如何会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揪紧了袖子,内心的天平忍不住开始向一边倾斜:“爹爹,如果、如果一定要付出牺牲,才能保住你的所爱……这样付出,是对的吗?” “只要你自己觉得是对的,那就没有错。”雷损郑重的回答道。“虽然做出选择,是很艰难、很痛苦的一件事情,但世间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无可奈何。被牺牲的那一个,若是要恨,就恨做决定的人吧,是他对另一个爱,超过了对她……她就不要去责怪别的人了。” “是啊,如果要很的话,就去恨做决定的那个人吧……”雷纯心道,只要娘她,别恨爹爹就好,自己又如何 能奢求更多呢。 她骤然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对雷损说道:“虽然事已至此,但我六分半堂,也不是会束手等死的无能之辈,爹你还是召集剩下的门人,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呢?” “好。”虽然这样的话,如今听来,也只是毫无用处的安慰罢了,但雷损并没有反驳她,而是提起桌上的茶壶,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水。“纯儿,喝了这碗茶,你再休息休息,就来书房找我吧。” “嗯!”雷纯接过茶杯,一口喝了下去。杯子的杏仁茶满口生香,却又带着一股淡淡的、回甘的苦涩,让她稍稍放松了两分,心里急急地思索到:母亲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会拒绝她递过去的东西,她只用把毒药下在茶水里,再让她喝下去—— 一把火忽然从她的喉咙里烧了起来,雷纯手里的杯子啪一声掉在地上,很快碎成了满地的碎片。她只感觉一股辛甜骤然涌上喉咙,然后源源不断的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再抬起头,却只看到父亲离去的高大背影,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离开了她的房间,为她关上了门。 她拼命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背影,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动作,整个人便一头栽倒在地,整个人再使不上半分力气。血,很多很多的血,很多很多黑色的血在她面前蔓延开来,雷纯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如同这流逝的鲜血一般迅速从她身体里流走,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委屈和仇恨涌上心头。 原来,在她想要牺牲母亲、保住父亲的时候……她也成为了被牺牲的那一个! ——在她的袖子里,藏着一张小小的纸笺,上面只工整的写了两行字。 -- 第135页 父亲,母亲。 二人任杀其一,六分半堂此厄可解。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小变态对妹妹说:“你爹没打算亲自杀人。” 是的,老原老借刀杀人了(捂脸)。 第七十九章 雷损颤抖着手,轻轻关上了女儿的房门。 像是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痛苦一般,他将额头抵在雕花的木门上,能够承载起整个六分半堂的宽厚肩膀微微颤抖着,背后空门大开,仿佛这个时候,无论什么人来到他的背后,往他的心口刺上一刀,便可以轻易结束他的生命。 ——然而事实上,他的手上正死死着捏着快慢九字诀,随时准备应对四面八方的袭击。毕竟,指望自己的仇人大发善心、信守承诺,倒不如指望老天爷会降下天雷来把他劈死! 那背后的人想要看到的,不过是他的痛苦罢了。但也正因如此,此时此刻,他一定就躲在这附近,暗暗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在仇人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将他杀死,欣赏自己悲痛万分、震惊不已的神色……难道还不够令此人感到快活吗? 但,他却并没有等来预想中的袭击。 像是一道无情的嘲笑一般,骤然在六分半堂正中炸开的,并非是刀光剑影,而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仿佛大地都开裂了一般,伴随着那声巨响的到来,他脚下的地面顿时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红砖绿瓦噼里啪啦的掉了满地。雷损虎目一瞪,立刻意识到这场爆炸的源头正在六分半堂正堂,而受到强烈气流的冲击,整座高楼正从底部崩裂开来,一层一层的向下坍塌,不过顷刻之间,便将整座威武庄重的擎天殿堂,化作了一片碎木和瓦砾的废墟! 而雷损顾不得太多,只是趁着大楼将倾未倾的时候,飞快的越过厅堂,翻过走廊,来到一间房门禁闭的屋子前,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一个女人正坐在屋子里,皱着眉望着四周震动倾倒的一切。她虽已有些年纪,却仍然是一位濯濯如春月般风采夺目的美人,哪怕是此时微微皱着眉的神态,也颇带着几分别样的娇憨。 雷损只来得及扑过去,将坚实的手臂护在她的头顶上,屋子正中的房梁便已然承受不住热浪的冲击,重重的砸了下来。 爆炸之后 ,整个天地似是被笼罩进了一片屏障之中,只余下了一片不祥的死寂。雷损一只手撑开压在身上断裂的石柱,低下头询问怀中的妻子:“小白,你没事吧?” “没事。”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灾难,大部分人都难免心生畏惧,难以面对,然而温小白安稳的偎依在他的怀中,神色竟仍然沉着冷静,不紧不慢的说道:“他们用了□□,是想要我们一起死吗?你快去看看纯儿怎么样了吧。” 雷损的表情微微一僵,却不敢在她面前露出端倪来,只低声说道:“你放心吧,纯儿那边,我自然安排了人照顾好她的。” ——这个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温小白身边,他原本也留了不少人照看,为何此时却并未看到其中任何一个呢? “是吗,那就好……”闻言,温小白松了口气,露出淡淡的微笑来。说来奇怪,他们结为夫妻,已有二十余载,彼此琴瑟相和,举案齐眉,少有矛盾,然而每每看到她露出这样快活的神色来,雷损还是不禁有一瞬的痴迷,只觉得便是再过二十年,自己心中满怀的爱意,也不会有丝毫的消减。 ——然而下一刻,他心中流淌的疑问和脉脉温情,都在一瞬间,结为了凄冷的寒冰。 因为温小白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入了他的胸口! 世上大约不会有什么痛苦,会胜过被自己最深爱的人的背叛了吧? 这一刀原本并不能刺中雷损,然而锋利的刀刃就是如此轻易的穿透了他的皮肉;这一刀实则并不能杀死雷损,然而他的心,却像是被她手里的那把刀搅成了碎片一般,流淌着从未有过的伤心和剧痛。 这一刻,饶是他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她,甚至可以直接一指杀了她,但却仍是一动不动的搂着她,难掩凄然的问道:“这就是你的决定么?” 温小白板起了脸:“什么决定?” 雷损苦笑道:“在我和纯儿之间,你终究选择了纯儿,不是吗?” 温小白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 没人让我选。” 她平平的说道,又把匕首往他心口送了送,温热的鲜血奔涌而出,浸湿了她的衣袖,但她的手竟然还很稳,一点也没有颤抖。两个人紧紧的搂在一处,好似他们还是昔日那对如胶似漆的夫妻,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雷损道:“那你为何要杀我?”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不解和苦闷。 但更离奇的是,回答他的居然不是温小白,回答他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人的声音很温柔,语气也很恭谦,只是说出来的话,全然与其不符:“雷总堂主,当然是因为只有你死了,才能彻底结束眼下的这一切啊。” 说话的人是丁枫!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靴子踩在废墟之上,低着头,恭敬的朝着雷损抱了抱拳,微笑着说道:“雷总堂主,在下有礼了。我家主人托我向您问声好呢,毕竟当年,多亏了您对我家棠溪小姐的再三照顾,才让她有了今日的境遇……不知道今日我家为您奉上的大礼,你可还觉得满意?” -- 第136页 他所谓的大礼,自然指的是六分半堂今日遭遇的一切。雷损闭上眼睛,仍有一刻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对温小白说道:“你怎么能和他们合作?!他们不过是利用你来对付我……等我死以后,如何会放过你?!” 不等面无表情的温小白做出回复,丁枫便开口说道:“雷堂主,你这样说,可真是误会我家庄主了,过去的事,同温小姐有什么关系呢?她若不是受你蒙蔽,被你利用,如何会伤害自己的好友,又如何会做出这等不才之事来呢?毕竟,她是咱们家棠溪小姐的姐妹,和我们也是一家人啦!大义灭亲之后,自有好日子在前方等着她呢。” 他的语气也如此诚恳而真挚,但其中包含的嘲讽之意,雷损如何听不出来呢。他低低怒吼一声,终于松开温小白,去追击丁枫,但丁枫含笑凝望着他,倒也不惧和他交手,相反直截了当的迎了上去。 他随着原胧雪一起进京,又作为原玄都的侍从在 金风细雨楼出没了好一段时间,雷损自然不会不去调查他的信息,然而对方堪称滑不溜手,数次都只仰仗轻功逃脱,而并不与人争锋,直到此时此刻,方才显露出一点武功的水平来。 他的武功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杂。 不过交手的刹那,雷损已然认出,有东瀛甲贺客的大拍手、失传已久的朱砂掌、少林派的降龙伏虎罗汉拳、武当派的流云飞袖、辰州言家的僵尸拳、北派正宗的鸳鸯腿……或许一个人同时学会这些武功,并非没有可能,然而既要学得这些武功的精髓,又要将其融会贯通,以至信手拈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思及此,他不禁开口道:“想不到阁下这样的人,竟也只是别人脚下的一条走狗!” 闻言,丁枫只是不痛不痒的抬眼看了看他。他追随原随云已近四十年之久,一身武艺俱是原随云所教授,一直忠心不二,备受信任,自不可能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打倒,反而笑着说道:“多谢雷总堂主夸奖,倘若狄大堂主此时在此,想必也一定会对这句话感同身受的。” “不过只可惜,庄主身边还有我,您的身边,却已经什么人也没有了——” 雷损面色不变,但内心在想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除却温小白的背叛,就是狄飞惊的失踪最令他痛苦,对方显然也明白这一点。这场迟来二十余年的复仇之火,终于还是将他的一切都卷入了其中。 如果早知今日,他当年到底会不会选择对原棠溪动手呢?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你的主人、原棠溪、原胧雪、原玄都……你们原家,到底是什么人?就算要我死,也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其实不必他询问,丁枫心中揣测原随云的心意,也必然是要让他知道自家的名讳的,因而并无推脱之意,反而沉声说道:“关中原氏,无争山庄!” 这当然是个从没听过的名字,因为这片江湖之中,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无争山庄。但雷损 听罢,却不由勾了勾嘴角,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倒想不到,你们是因我跨入尘俗,这岂非在下的荣幸?” 丁枫道:“不,我无争山庄的‘无争’之名,并非是说与世无争。” 他冷冷道:“——是说这片江湖上,已无人能与我家庄主争一日之长短了!” 好狂妄的语气!但刚刚才见识过他的武功,雷损却不会轻易觉得他在说谎,毕竟如他这般有才能的人,岂会屈从于寻常人手下呢? 然而,不等他细想,丁枫却已经转向温小白,对她温言说道:“温姑娘,还请到我身边来,虽然雷损此人,如今已经不足为惧,但总是小心一些为妙。您是棠溪小姐的好友,在下可能让您出事。” 眼看着温小白听了他的话,果然提着裙子朝他走了过去,雷损的脸上极快的闪过一丝刺痛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问她道:“为什么,我们二十年来的夫妻情谊,难道还不如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你要相信她,却不相信我?”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自己深爱的女人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奇怪的神情,就好像他问了什么他明明知道答案的问题一般。温小白躲在了丁枫的身后,反问他道:“你难道忘了,你当年是怎么骗昭弟的了吗?” 二十年了,饶是雷损再老谋深算、谋定后动,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听到关昭弟的名字。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可笑,想了半天,才终于哑着嗓子问道:“那他呢?他是原棠溪的人,也照样是你的敌人,你真的以为,原棠溪会放过你吗?小白,无论她对你说了什么,毫无疑问都只会是在骗你啊!” 丁枫义正言辞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棠溪小姐根本不在这里,也不可能对温姑娘说什么。查出一切、找到她说明真相的人是我,但在下也万万没有想到,你为了能娶到温姑娘,居然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哄骗了她那么多年!” 雷损讥讽道:“我骗了什么 ?” “你先骗了昭弟,利用她哄来了棠溪,将她打伤,然后又利用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关七,逼迫他提前出关,他、他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说到这里,温小白抬高了声音,第一次流露出伤心的神色来。“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明明以前,他一直都是那么英雄气概,豪气干云……只是为了你的势力、你的前程,你居然就这样毁了他!” -- 第137页 “而且,你还杀了昭弟,你居然杀了昭弟……你为什么要杀她?!”温小白伤心的问道。“如果不是这位丁大侠告诉我,我竟然不知道,这是你做的!” 丁枫:“……”虽然这话真是他说出来的,但不得不说,此时此刻听到这句话……还真是百感交集啊。 雷损惨笑道:“原来,在你的眼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原来,我在你心里,就只是这样一个阴险小人,那么这二十年来,我们的夫妻情谊到底算是什么?我和纯儿在你心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温小白皱眉道:“这些年,难道我待你们还不够好?为你们做得还不够多?如果不是你当年做了那么多错事,如今又怎么会有人来寻你复仇?你自己不思悔改,难道还要倒回来怪我,雷损,六分半堂今日死的那些人,可都是因你而死的!” 她目光灼灼的和雷损对视着,只看了一眼,雷损便知道,一切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因而十分心痛的闭上了眼睛。温小白道:“我如今知道了你做的事,自然不可能再助纣为虐,等到了棠溪面前,我也会为以前的事情,向她道歉的!” 她话音刚落,却有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从她背后响了起来,似笑非笑的对身边的人说道:“好一句道歉。堂姐,虽然我早就知道,你看人一向没什么眼光,但也真没想到,你交朋友,居然能差劲到这种地步!”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冷的回应道:“总比你这个根本没有朋友的人强。”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辈的塑料原氏姐弟终于登场了(捂脸) 感谢在2021- 04-2520:33:11~2021-04-2818:5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花无名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章 原随云一只手扶着原棠溪瘦弱的手臂,两个人站在废墟的顶端,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两个人。 他们原本就不是一对长相相似的姐弟,如今原随云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的清秀面容,原棠溪却因多年沉睡的缘故,全然掩不住满面的风霜,两个人外表上的差异,更是明显。 但此时他们注视着旁人的目光,却是如出一辙的傲气和淡漠。 ——就好像他们俩站在这里,已是给足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子一般! 丁枫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挡在了温小白和雷损之间,以控制雷损的行动。他方才为了糊弄温小白能依照自己的指示行事,信誓旦旦的告诉她原棠溪还在家中,并且没有醒来,并且把所有事情的责任都推到了雷损头上,虽然这种程度的撒谎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但是当着当事人的面被打脸,就不是那么舒服的一件事了。 温小白转过头望见原棠溪,也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不过片刻之后,泪水就从她眼底浮现出来,她走上前去,试图握住原棠溪的手:“阿棠——” “别过来!”原棠溪出声喝止了她。她用复杂的目光凝视着昔日的友人,注视着她含霜的眼睛,微颦的眉心。她曾经毫无顾忌的相信过她,也曾经为了她舍生忘死,但如今,她对她的信任,甚至还不如身边昔日最讨厌的堂弟。 原随云也不喜欢她,但还是尽心尽力的为她医病,又带着她回到这里,要为她复仇,只是因为她也是原家人,而堂弟身为原家的大家长,天然就有维护她的责任。她自认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温小白的事,可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的模样的呢? 想到这里,她闭了闭眼睛,稍稍缓解了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随后,她询沉声问温小白道:“我问你,你真的不知道,昭弟是被雷损杀死的吗?” 温小白垂下眼睫,委屈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低声说道:“是……是真的!我如果早知道这件 事,怎么可能嫁给他呢……” 原棠溪却并不搭她的话,而是扭头询问原随云:“她说的是真的吗?” 闻言,温小白也不禁抬起眼睛,楚楚可怜的朝原随云看了过去。后者挑了挑眉,没所谓的说道:“堂姐,和你比起来,在下只是一个没有朋友的可怜虫罢了,哪里敢给你回答呢?” 他一向是阴阳怪气的高手,因为父亲们的亲密关系,原棠溪在家中时,总是少不了同他打交道,也清楚他的性情,因而并不同他废话,只是诚恳的说道:“随云,拜托你了,告诉我你的判断吧。” 她对自己的判断力十足怀疑,是遭遇最亲密的人背叛之后,如今已然失了分寸。原随云心知肚明,虽然心里觉得她愚蠢,却也见好就收,淡淡说道:“她没有说谎。” 不管原随云品性如何,他的聪慧和才干,早在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然力压一众同辈,堪称鹤立鸡群,即便是原棠溪也在他手上吃过好几次亏,因而对他敬而远之,但,以他的傲慢,他绝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面对这个答案,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喜该悲,只继续问温小白道:“当年,雷损利用你把我骗到六分半堂,差点杀了我,你当时,到底知不知道他的企图?” “我不知道!”温小白几乎急得跳起来。“我都不知道你出事了!那天、那天在你来之前,他就把我哄走了……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怎么可能不告诉你?怎么可能不救你?我们是朋友啊!还是,还是雷损之后告诉我,你受伤了,我怕你出事,就赶紧去找了关七……” -- 第138页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知道原棠溪不相信她的话,真正决断一切的人,其实是原随云,因而急急的转向他,用期盼的眼神注视着他,渴望他说出和刚才一样的回答—— 但,原随云丝毫不理会她的期盼与渴望,冷酷无情的判决道:“不,她在说谎。” 说罢,他就没心情陪她们玩这些你问我答的游戏了,毕竟他此来大宋,陪云出岫相看媳妇和女婿是主要目的,复仇挽回面子 就是顺带的,只要面前这对夫妻一死,诸事皆了,他也能回去好好给六叔上香了。原棠溪到底是怎么想的,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你问那么多没用的问题,有什么意思呢?棠溪堂姐,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没放弃找借口原谅她吗?”原随云嗤笑一声,随口说道。“关七疯了二十年了,就算她不知道是雷损做的吧,毕竟看起来,你也相信她就是个聋子瞎子,被利用也不自知,那就当她是这么一个没用的蠢货吧,可关七这些年就在迷天七圣,也没去别的地方,朋友的丈夫疯成了那副模样,她怎么也不搭把手?帮个忙?难道昔日,关七一次都没有保护过她、一次都没有帮助过她不成?但凡她有所行动,雷损势必要阻止她,一动就会露出破绽,毕竟一个谎言,只有用无数的谎言来填补,只有双方都一动不动,对谎言视而不见,才能如此和谐、如此平淡的相处这么多年啊。” 他毫无顾忌的戳破了温小白的心事:“更别说,她明显还对你的男人心怀爱慕。不过饶是心底皎皎之明月,她也能坐视对方被人所害,是为无情;心安理得的和闺蜜的丈夫成亲生女,享尽荣华,却从不去猜测朋友的死因,是否是要为自己让位,是为无义;夫妻二十载,对方并无亏待她之处,一朝大难临头,立刻弃丈夫而去,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是为无信;事到如今,还想在你我面前装无辜,撇清自己的关系,是为无耻!” 说到这里,原随云掀起眼皮,看了温小白一眼,对方的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显然也是这些年养尊处优,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难听的话,但她养尊处优的生活,其实全赖雷损的奉献,哪来那么大脸义正言辞的指责雷损呢? 思及此,他不由笑着问雷损道:“不过雷总堂主,你这样爱你夫人,想必哪怕她无情无义无信无耻,也是一样的爱她吧,既然爱她,那死在她手上,你只会高兴才对吧?我今日为你办成了此事,你难道不该好好感谢我一番吗?” 哄骗自己最 爱的人,驱使她来刺伤自己,让自己肝肠寸断;更别提他还是六分半堂今日灭顶之灾的罪魁祸首。雷损闭上眼睛,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方才咽下了喉咙里涌现的一口热血。他惨然一笑,咬牙切齿的说道:“好,我要谢谢你……我可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啊!”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突然从原地凭空消失了。或许是悲愤的心情,极大的加快了他的动作,丁枫一直警惕着他的动作,却也没能及时拦住他,等他回过头去的时候,雷损已然跃到原随云身前,拔出腰间一把惨青魔刀,便朝着原随云的面上直劈而去! ——在拔出那把刀的刹那,他整个人忽然变得十分狂乱、暴躁,好似被那把魔刀迷惑了神智一般,然而他的刀法仍然很稳、很快,带着一股一往无前、斩尽天下的狂霸之气! 血河红袖、不应挽留!这把刀,就是这四把神兵之中的不应宝刀! 原随云该如何面对这全力出手的一刀呢? 面对直扑面前的刀光,他只是抬起眼睛,轻蔑的看了一眼。见他似乎毫无还手的意图,雷损心中非但不觉畅快,反而愈发警惕起来:因为,这绝不是一个正常武林中人面对攻击时正常的反应! 他不明白原随云想要做什么,亦已止不住自己宝刀的去势,因而那一道凌厉的刀光毅然决然、势不可挡的落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道血光,有个人倒在了他的刀下,差点被他一刀劈做了两半。雷损目眦欲裂,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刀,及至此时此刻,他才算是知道,原来在心碎之后,自己仍然可以心痛到如此地步。 因为被他劈中的人不是原随云,而是温小白。对方不仅不知道使了什么奇怪的武功,抬手强行将不远处的温小白抓过来挡在自己面前,甚至还游刃有余的调整了位置,没让她的要害落在自己刀下,以免她会当场丧命。 “雷总堂主,何必那么客气呢,你想要什么,我自然都会给你的。”原随云慢条斯理的说道。他手里 拎着浑身是血的温小白,淡色的衣衫却甚至没有沾上一点血迹,仍然雍容华贵,怡然自得,那些飞溅的血液,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一般,根本触碰不到他雪白的衣角。 “今日天色还早,倒也不必这么着急,咱们一个一个慢慢看过来吧。”他勾起了嘴角。“对了,方才我的部下不小心炸了你的棺材,还遇到了一个人,想必此人也是雷总堂主的爱将,既是如此,如今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他话音刚落,天上忽然下起了一场血雨。一个人被扔在了雷损面前,不,或许不该称他是一个人了,因为他的头和四肢都已经和身体分开,整个人碎裂成了支离破碎的几块残肢。那颗沾满了血的头颅咕噜噜滚到雷损面前,眼睛还死死的睁着,脸上的表情却不是仇恨,而是恐惧。 -- 第139页 深深的、凝重的恐惧,饶是死去以后,竟也死死的凝结在此人的脸上,足以令人想象,他还活着的时候,经历了怎样可怕的事情! 但他却并不是一个胆小的男人。 因为他是六分半堂的供奉“后会有期”,亦是刑部大牢里的一方霸主“凄凉王”,本来是六分半堂绝不轻易出动的杀招。因为他本是一位武功高强、脾气强硬的老人,轻易不会向外力屈服! 但他如今竟也死了。 雷损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活到这般岁数,竟从未像今日这般绝望过。而原随云的声音还如影随形的在他耳边回响:“雷总堂主,在下的这份大礼,你可还觉得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温小白确实不知道关昭弟是雷损杀的,因为她不在乎,也从来没去想过这件事,所以老原判断她没说谎。 塑料姐弟的关系也确实从小到大都没好过,但凡二十多年前堂姐跟老原吐露过一句话,可能二十年前六分半堂就不在了吧……毕竟雷损完全不知道无争山庄的事,老原以暗对明太有优势了。 大家五一快乐啊~ 感谢在2021-04-2818:54:32~2021-05-01 21:5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之虚凤10瓶;魔法迷、此花无名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阿棠……阿棠……” 原随云松开手指,温小白染血的身躯,顿时如同一滩软泥一般倒在了地上。她的嘴里止不住的唤着原棠溪的名字,似乎是寄希望于她还能像从前那样,把自己救离此地,远离这些可怕的男人! 然而原棠溪望着她,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 “不要叫我,我救了你……太多次了!”她喃喃自语的说道。“我救过你,昭弟救过你,关七、关七也救过你……大家都那么喜欢你,对你这样好,可为什么最后,却只落得这样的结果呢?为什么会这样啊!你知道我因为你,究竟失去了多少东西吗?” 她失魂落魄,是真的不能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却也并非铁石心肠。虽然一开始选择了沉默,眼看着原随云故意将后会有期的断肢洒在雷损眼前,用以击溃他的时候,原棠溪最终还是开口,劝阻了他恶趣味的动作。 “够了,随云。你今日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了。” “姐姐,我今日明明一直陪在你身边,哪有时间杀人?”原随云突然被人打扰,脸上也流露出两分不悦之色来。他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一向很厌烦别人插手自己的决定,原棠溪当然也是知道的,但她平生最厌恶的,却也是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之辈。 所以,她必然要开口。 “你下的命令,你的手下动的手,难道就不算你杀的人吗?” 原随云不可置否:“他们是人,又不是傀儡,除了我的命令,也会做自己的事,岂能把他们做的事都算在我的头上?” “更何况我做这些事,难道不是为了你和六叔出气?若不是六分半堂,你如何会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 “你若只是想复仇,完全可以在过来以后,就直接杀了雷损。”原棠溪却并不吃他这套狡辩。“这对你来说,明明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了,你却偏不这么做。你绕这么大个圈子,难道不就是想看他痛苦吗?” 这就是为什么,她始终都不 能和原随云和平相处。因为对方行事中流露出的那种玩弄人心的无情和冷酷,总是令她觉得毛骨悚然,退避三舍。 固然因为他们是亲人,所以原随云会保护她、关心她、容忍她,可他对那些毫无错处的陌生人的恶意,难道就是对的了吗? “是,我就是要他痛苦。”和往常一样,只要被人说破目的,原随云就不会否认了。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慢脾气,总是不屑于掩饰真正的自己。 “可为什么我不能这么做呢?堂姐,你是忘了六叔是怎么过世的了吗?”原随云眯起眼睛,咄咄逼人的问道。“他临死之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你一面,这是多么简单、多么渺小的愿望啊……可那时候,你又在哪里呢?可怜六叔膝下唯有你一个,最终又是那样郁郁而终,竟过得如此凄凉!他过世之后,一切事宜都是我一手操办,也是我收养了你的女儿,一直照看她长大。这世上只有你欠我,没有我欠你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原棠溪被他这样一喝,想到父亲原文景,神情不由一呆,眼泪飞快的涌现了出来。她清醒以后,就被原随云告知了父亲的死讯,又被带去看了父亲的墓地,自然是悲痛不已,又羞又愧,此时也犹如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见此情形,原随云不由冷哼一声,心道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被掐住命门,就毫无还手之力了。解决了碍事的堂姐,他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何况,我难道没有给雷总堂主选择的机会?这么一说,可太过于冤枉我了。我原本一派好意,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雷总堂主没有把握住,怎么能责怪我呢?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是人总有一番慈爱之心,何况是对自己的骨肉呢?” 他见雷损脸上再掩不住震惊的神色,不禁微微一笑,落在雷损眼中,却像是一只狼张嘴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獠牙。 -- 第140页 “置之死地而后生……倒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呢。只是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不是吗?” 雷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在他年轻气盛、气焰最是嚣张的时候,甚至曾经因为杀死了朝中官员,不得不落发出家,远离红尘,那便是他付出的代价。但即便是那个时候,他也慧眼识珠,提拔了异姓出身的狄飞惊,仍然牢牢将六分半堂的大权握在手中。 如今却连六分半堂都将不复存在了。 他给雷纯吃下的那味药,虽然会让她像死于剧毒一般停止呼吸,但其实只是让人陷入了一种假死的状态,只要及时吃下解药,就能从沉睡中醒来。 当然,他也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只等原随云当她真的死了,就偷偷去救她……为此,还刻意表现得对女儿十足的冷漠。 却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居然全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他想着雷纯最后望向他的绝望眼神,又看向地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温小白……对方的确给了他选择的机会,却也早就为他定好了选择的答案,若是不去选他要的那一个,只怕两个人,他都保不住。 而对方如今已是赤/裸/裸的告诉他,他选错了—— 等雷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笑。那凄然的笑声一阵阵挤压着他的胸腔,撕扯着他的喉咙,让他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疼痛。面前的原棠溪忍不住流露出不忍目睹的神色来,但她显然没明白原随云话中的真意,以至于雷损拿着不应刀,一刀朝温小白斩过去的时候,她登时震在原地,全然忘了自己的呼吸。 他……怎么可能对温小白动手? 他怎么可能亲手杀死她呢?! 但那一刀终究还是落了下去,就像世间的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必归根究底一样。雷总堂主的手很快,温小白的呼吸也停止得很快,她甚至都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人一刀斩断了脖子,脸上的神情也因此凝固在了这一刻,看起来好似一尊支离破碎的美人瓶。 “啊……”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原随云轻轻吐出一口气,笑着说道:“很好,早这样做不就没事了,我自然会信守承诺 的。” 但雷损从未相信过他。 他之所以动手,是因为残酷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若不随了他的意,让温小白落在这个冷酷的男人手中,只怕她只会落得更悲惨、更可怕的结局,而毫无还手之力。 倒不如两个人一起死了,一起到黄泉地府里去,虽然温小白免不了怨恨自己,却也能落得痛快,少些苦闷。 他当然不会奢望自己能在原随云手下留下命来,杀死妻子之后,便将不应刀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惨白的面容转向原棠溪,这昔日威震一方的霸主,此刻却像是一个无能为力的乞丐一般,脸上止不住的流露出深刻的乞求之色来:“我的女儿,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全然没做过任何错事,求求你救她一命,我欠你的恩情,来世做牛做马也会偿还……” 原棠溪没有回答,但她眼睛里透露出的那种浓烈的怜悯的神色,其实已经给了雷损确切的答案。反倒是原随云见此情形,情真意切的说道:“雷堂主,你居然不相信我吗?真可惜,在下是生意人,一向最讲究信誉了……不过既然阁下不相信,便是我真的毁了约,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微微笑着,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雷损的刀锋,等着他落下那最后一刀。察觉到他的注目,明白他在无声催促自己做出选择,也明白自己其实早已别无选择,雷损终于颓然的、无可奈何的横过了刀锋。 炽热的鲜血终于飞溅开来。 一切都安静了。 原随云领着原棠溪抵达神侯府的时候,丁枫已经先一步回到府中,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云出岫和原胧雪。得知父亲和不知何时苏醒的生母即刻便到,原大小姐自是又惊又喜,十分纠结的出了房间,一直来到大门处,正好看到原随云风度翩翩的迈过门槛,抬眼看见她,不由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过去。 “父亲。”近乡情更怯,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原棠溪,着实让她松了口气。原胧雪顺从的走到父亲身前,随即便被原随云搂住肩膀,靠 在了他的身侧。原随云眉眼含笑,像个十分骄傲的父亲一般,温声对身后紧随而来的原棠溪介绍道:“棠溪堂姐,你是第一次见到她吧,这是我的女儿阿霁。” 又转过头催促原胧雪道:“快,叫堂姑啊。” “啊?”他突然表现出这样古怪的热情,让原胧雪颇为不解,不过她既然被外祖父过继给了父亲,原本就与生父生母断了关系,遵循原随云的身份称呼原棠溪,也是理所当然,因此利利索索的开口唤道:“堂姑好……” ——有那么一瞬间,愤怒和仇恨一下子涌上原棠溪的心口,让她悲痛万分,差点腿软得当场跪倒下去。 堂弟果然还是那么聪慧,那么残忍,知道怎么样……才最令人痛苦!原棠溪深吸一口气,不敢在心爱的女儿面前落泪,只得咬着牙,强颜欢笑道:“好、好孩子,我总算是见到你了。” 她如饥似渴的凝望着面前陌生而熟悉的纤纤少女,用目光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她的眉眼,只觉得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对女儿倾诉,奈何方才的话一说完,原随云就拉着原胧雪的手臂,径直转过了身去,一边走一边亲昵的问她:“你爹爹呢?在和诸葛小花下棋吗?” -- 第141页 “诸葛先生被叫去刑部办事了,无情他们也跟着一起去了,爹爹在跟婠婠一起喝茶呢。”原胧雪老老实实的回答,一面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后面的原棠溪,奈何原随云的手臂一直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不好挣脱,就只能被父亲带着去往内室,距离站在原地挪不动脚步的原棠溪越来越远。 “父亲,娘……堂姑她怎么了?” “唔,她好不容易回到这里,却是物是人非,再加上关七那个样子……一时承受不住也是有的,让她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吧。”原随云体贴的说道。“你爹爹还在等着我们呢,我们先过去找他吧。” “……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叫做大魔王的无差别攻击啊(捂脸) 第八十二章 云出岫很困惑。 “怎么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一天没见,你的心情反而变差了?你今天不是去欺负别人去了吗?” 打发走了刚刚聊过的未来儿媳妇婠婠,他把原随云拉过来,伸手给他理了理微微凌乱的衣领。原随云收起脸上礼节性的微笑,面无表情的凑过头去,和他耳鬓厮磨。 “……哼,今后也要让阿霁同堂姐保持距离才是,省得她带坏了我们的女儿,倒要反过来给我气受。” “哎哟,谁敢给我们原大庄主气受啊,不生气不生气。”闻言,云出岫顿时一乐,在他的耳根处用力亲了两下,权做安抚。“再说了,阿霁都要成亲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那么容易被别人影响的。堂姐到底是她的生母,看在咱们闺女的面子上,你就不要和她多计较啦!” “不管她长到多少岁,愚蠢就是愚蠢。本来以为,二十年不见,我应该更能忍受她一些,但现在看来,却是我错了。”原随云眯起眼睛。他原本就没打算把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孩拱手让人,如今更添几分恶趣味,不由对云出岫耳语道。“看来,你对我们的女婿印象还不错,这样也好,他们早些成亲,咱们也能早点做高堂了。” 云出岫一听就知道他又犯了老毛病,一心想看原棠溪倒霉,是以并不打算把高堂的位置让给他们坐。他和家中同辈的关系都不怎么样,除却他是老来子,和其他人年纪差得太远以外,也不乏这副恶劣脾气的缘故,云出岫年轻的时候还会因此怼他两句,现在却根本懒得多说,只管拉下他的头来,一口咬在他的嘴唇上。 和心爱的丈夫亲热了一番之后,原随云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又可以笑容满面的去忽悠自家闺女了。此时,原胧雪也从丁枫处得知雷纯并未丧命的事情,不禁又惊又喜,见父亲们携手而来,不由跳起来拉住父亲的胳膊道:“父亲,是真的吗?雷纯她……她真的还活着?” “那是当然啦,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不留情面的人不成?”原随云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 的头顶。“虽然,我一心想着为堂姐报仇,以慰六叔在天之灵……可那雷姑娘比你还小,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二十年前的往事,与她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我都听你丁叔说了,你和她,居然还有些朋友缘分?” 他轻轻叹了口气。原胧雪听他说起早逝的外祖父,也难免一阵伤心,怕他误会自己,连忙解释道:“我和她认识的时候,还不知道雷损就是谋害娘亲的凶手呢!后来哥哥察觉了雷损的嫌疑之后,就不准我和她往来了……只是,就像父亲你说的那样,她也不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也从来没有过谋害我的心思……” “如果她有的话,我自也要为你同她算账的,但她既然没有,我当然也要看看我的阿霁的面子了。”原随云笑着说道。他虽然不如云出岫溺爱孩子,又在武功上要求十二分严格,不允许两个孩子有丝毫的懈怠,但在其他方面,却一直是个温和宽容的父亲,是以原胧雪并不怀疑,相反脆声说道:“我就知道,父亲最好啦!” “只是,如今,她父母皆死于我手,六分半堂也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你和她之间,亦是血海深仇了……”原随云漫不经心的拨了拨她乌黑的头发。“我可不希望哪天,像六叔那般,听到我的女孩出事的消息。” ——这可会比堂姐出事更丢他的脸。 “放心吧父亲,我才不会呢。”原胧雪不以为然,她到底是个十分自信的人,一向自恃实力,什么时候担心过这些事?原随云也不管她,毕竟她自己不上心,总也有人会帮她上心的。 “好啦,既然恩怨已了,就别提那些不高兴的事了。如今堂姐来了,关七也在此地,你们一家也算团聚了,小雪花,你就去见见他们,陪他们说说话吧。”云出岫大方的说道。他当然能感觉到原随云十足不赞同的看过来,不过那又怎么样,他又管不了他。 “我……”原胧雪倒是很想去,可又觉得自己跟那对夫妻俩单独相处起来,实在有些尴尬,不由拉着云出岫的手臂,对他撒娇道:“那爹爹陪我,咱们一起去吧!” “好啊,我也想看看 他们夫妻俩那么多年不见,棠溪堂姐会是什么反应呢!”云出岫一脸兴味的说道,随后就高高兴兴的跟她一起走了。 原随云可没兴趣陪他们去见那对他不大喜欢的夫妻,因而没有跟上去的打算,只是将目光落到了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的婠婠身上,温和的说道:“你就是婠婠姑娘?你的天魔大法果然练得很是不错。” -- 第142页 “是。多谢前辈称赞。”他虽然不是原玄都的生身父亲,但模样和他多有相似,婠婠爱屋及乌,对他也颇有几分好感。 ——更何况知道父亲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过来见她,原玄都老早就同恋人打过招呼,跟她仔细说了原随云的性情和行事,生怕她一不小心和大魔王对上,会莫名其妙的倒霉。 就算只是为着他这份细心的、甜蜜的偏爱,婠婠也是想同他的养父搞好关系的。 “姑娘若是有空的话,就陪我去花园里走走吧。”原随云做了个请的姿势。他对原玄都的妻子人选其实毫无意见,否则也不会纵容养子单身到今日,只是这姑娘日后便是无争山庄的庄主夫人了,少不得他得尽尽父亲的职责,考教一下她的聪明才干。 否则,再来一个麻烦的、总是给他找事的蠢货的话……他和云出岫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刑部。 原玄都很困惑。 “雷纯还活着?父亲居然没有斩草除根?这可真是……”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侧脸,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不该太惊讶。 “也是,她原本就体弱多病不能习武,如今又喝下了那样的药,对身体多有损耗,也不知道还能活上几年……要是连这样的人都防备,那就不是父亲了。” 虽然长于心计,善于布局,因而很少会有疏漏之处,但原随云是个非常傲慢的男人,一向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对他看不上眼的人,自然是不会多此一举的。 毕竟雷纯这样……如果不是自己看过原著的话,也不会生出忌惮之心来吧? “烦啊……”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大魔王杀人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自己却不一样,更何况时至如今,雷纯也没做什么坏 事,真的要为了未必应验的未来杀了她吗? 不过…… 她自己身体如此,肯定智技不成,只能依靠外力。如今她是失怙孤女,且没有生死大仇,苏梦枕多半会依约与她成婚,不过苏楼主的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怎么也不会为她害人才对。 至于她原本的靠山,也就是蔡京之流……有李世民在此,谁敢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去帮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孩呢? 他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放下此事,只待日后再议。 然后,原玄都打发走了来报信的部下,又返回刑部正堂,告知了李世民他要暂时离开,等会儿再回来陪他。 太子从一桌的案卷上抬起头,虽然正为一堆陈年旧案心怀烦闷,但还是关切的问他:“怎么了?还是六分半堂的事吗?” “那倒不是。”原玄都直截了当的说道。“京城已经没有六分半堂了。” 他说得很平静,实在是这种事从小到大发生过太多次,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李世民“哦”了一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太阳还没下山呢,好快……” 原玄都“嗯”了一声:“今后,京城就是金风细雨楼一家独大了,什么时候,请诸葛先生为你引见一下苏梦枕苏楼主吧。” 诸葛正我正坐在一边,同样翻看着过去的案卷,将一份卷轴搁在手边的矮几上,闻言不由笑吟吟的接口道:“贤侄实在太客气了,此事何须我这老头出面,你直接为殿下引见不是更好?” 他是怕自己和苏梦枕因六分半堂之事生隙,有意缓解自己和苏梦枕之间的关系。原玄都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心道诸葛神侯果然是个好人,不过他还真不担心苏梦枕会生他的气呢,毕竟只要他为太子做事做得越多,把大宋经营得越好,苏梦枕只会敬佩他,绝不会为了些许小事和他对着干的。 唔,这么说起来,也许诸葛先生想缓和的,其实是他对苏梦枕的态度?毕竟,他是实打实能影响太子的人,谁看不出来呢。 想到这儿,原玄都不由微微一笑,不怀好意的对李世民道:“苏楼主的事以后再说,现如今,六分 半堂一亡,只怕,朱总捕头心里恨死我了呢。” 朱月明顿时大惊失色。本来嘛,一天时间还没过呢,曾经横行一时的六分半堂就分崩离析了,别的不说,已然证明了原家人非凡的手段,他既然被太子绊住,没能设法施救,那就绝不会再同六分半堂扯上关系了——不管过去六分半堂对他有多少助力,他过去为他们开的方便之门,也足够偿还了,岂有为他们损害自己仕途的道理? “原公子这话说得,可是有失偏颇。”他连忙解释道。“往日为了查案,下官的确和六分半堂有所来往,但那也是因为人有人道,鼠有鼠道,只有熟悉了他们这些人,才方便调查案情……就是诸葛神侯,也一直同金风细雨楼来往密切呢……” “知道了,你是笑面刑总嘛,自是像生意人一样四方迎客的,和谁有来往都正常。”李世民有些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他对官场与江湖之间的联结并不在意,毕竟真要说的话,他自己就是首犯呢,但朱月明此人行事如何,其实已经在他手中这一卷卷案卷之中,明明白白的反应了出来。 刑部总捕头行事竟如此圆滑,出了事谁也不得罪,他当自己是弥勒佛要积攒功德,好早日上西天吗?李世民心里骂道。既是主掌刑事,铁面无私应该是最基本的素质吧,虽然法理之外还有人情,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也不能让人情压过法理啊!那还要律法来做甚,大家只管随心所欲就是了。 -- 第143页 若非魏征如今他有大用,实在舍不得将他下放到刑部,他早就让刑部尚书滚蛋,让玄成来给大家展示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铁面无私了——别说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就是他这个皇帝犯了错,都不妨碍魏征骂他啊! 不过调换官员乃是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一时义气可以随意调动的……还是手里能用的人太少了啊!李世民一边思索着,一边朝原玄都摆了摆手:“大哥你去吧,记得回来陪我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去处理绑架的后续去了~ 感谢在2021-05-0300:58:57~2021-05 -0517:2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手手脏了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三章 原玄都返回无争山庄的时候,温柔正愁眉苦脸的走在山庄姹紫嫣红的花园里,一边走一边试图询问自己脑海中的系统:“系统?系统!呜呜,怎么还没有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踏上花园门口用碎石铺成的小路,原本还在她脑海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系统一下子没了声音,任她怎么呼唤都没有用了。她意识到不对劲,原本想要就此退出花园,然后回头一看,不过短短片刻,她背后的入口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繁茂的伸展着枝叶。 温柔:“……” 没办法,不能回头,她就只能接着往前走,试图寻找出路,然而这片花园虽然花木扶疏、遍地美景,却没有哪一条路有出口!等她头晕脑胀的绕了大半天,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之后,登时腿一软坐到地上,哇的哭了出来。 “……你在这里啊。”一个无奈的男人的声音从她背后响了起来,来人当然只会是原玄都。“下人说你今天一直在这园子里乱走,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 “你怎么才来啊!”温柔跳起来,涕泪横流的往他怀里扑去。原玄都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止住了她的脚步,无奈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手帕糊在她脸上:“养成习惯,距离有妇之夫远一点好吗,好歹老乡一场,我也不想看到你被婠婠欺负……好啦,别哭了,我这就带你出去了。” 然而一走出花园,温柔就翻脸不认人了,当即后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吸着鼻子说道:“你这个坏人,我这么相信你,你居然绑架我!?” 原玄都更无奈了:“小妹妹,你能不能确定自己已经脱离威胁了再说这话,这里好歹还是我家的地盘呢。” 温柔冷哼一声,心道自己当然清楚这件事,可是,她现在有系统了啊! 然后,她就听到脑海中,刚刚解封的系统有些怯懦的说道:“那个啥,我也对付不了他哦……” 温柔:“……” 这是外挂应该说的话吗?! “我也没办法啊,谁知道这兄 妹俩为什么会和你在同一个世界啊。”系统小声嘀咕道。人既然是有极限的,系统当然也是有极限的啊,它第一次见到原胧雪的时候,就知道她曾经斩断过一个世界的“命运”,自然也可以把自己从温柔身上斩落下去,但作为系统,一旦脱离宿主,它瞬间就会被这个世界的法则排挤出去,实在惹不起她,当然只有尽量躲避她了。 而面前这位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原玄都,只会比他的妹妹更可怕,毕竟原胧雪作为土著,还不清楚什么是系统呢,作为穿越者的她哥哥却绝对是一清二楚啊! “好啦,你也别责怪你的系统了,虽然它比起其他小说里的那些,感觉的确是挺废的,不过好歹没有强迫你做任务,看起来也能和你和平共处,这还要什么自行车啊。”原玄都双手抱肩,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就转身走了。“快跟上来吧,这园子外面全是我爹布置的护卫,就连我也不能完全命令他们,该说幸好你离开房间以后直接进了花园么,如果你在花园外面乱走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死了。” “!!!”温柔赶紧跟了上去,跟在他身后怯生生的问他:“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说系统……你原来会读心术的吗?!” “没你想的那么玄乎,我修习的功法有异,能够感觉到你的情绪,其他的都是我的推测罢了。”原玄都眼神死,除却红尘心法本身就能洞察人心以外,察言观色也是无争山庄少庄主的必学课程之一,所以要说他会读心什么的,倒也没什么大错啦。“你为什么不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弄得我想同你介绍,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温柔心说,这里不就是你家吗?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是照着原玄都的说法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无争山庄。” 这真是个熟悉的地名啊……等等!温柔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骤然想起了自己玩过的楚留香手游:“蝙蝠公子,原随云?!” “bi go,答对了。”原玄都走上台阶,回过头朝她一笑。“欢迎来到蝙蝠公子真正的老巢,不过,我 父亲不做蝙蝠公子,已经很多年了。” 温柔目瞪口呆。原玄都起码也有二十多岁,他的父亲当然也已经有了些年岁,可是在楚留香的故事里,原随云不是应该很年轻的时候就坠海而亡了吗?! “所以啊,这个世界已经如此奇异而怪诞了,你为什么还会觉得这里是原著呢?”原玄都这样说道。沿途不断有下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均恭敬的对他俯身行礼,他也挨个点头回应,但谁也没有多看温柔一眼,亦没有对此多说一个字。这山庄里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端庄肃穆,井然有序。 -- 第144页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能导致遥远的彼地发生一场暴风雨。打从你我出现在各自的世界开始,一切不就不可能是原本的剧情了……啊,不、不不,应该说,□□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现实不是小说,命运也绝非白纸黑字,不会因个人的意愿而更改,在你我出现之前,这整个故事就变得乱糟糟的了。” 说到这里,原玄都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毕竟,武陵人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同那片桃花源相遇啊。” “你在说些什么呢?我没听懂。”温柔老老实实的说道。原玄都也不解释自己是在以桃花源借喻原随云和云出岫的相遇,毕竟他们俩本来就是最不可能认识的人了,而是当即一转话题,说起了今日汴京城内发生的事。 “……你是说,六分半堂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听到这里,温柔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怀疑起自己的认知来。“系统,你不是说原玄都一走,你就把我叫醒了吗?怎么我错过了那么多剧情?!” “是这样的没错啊,我可是专业的系统,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弄错好吗。”系统语气坚定的回答道。“要不是有我在,你现在还晕着呢。” “那这一天时间不是还没过去吗?!”想到这里,温柔又一次抬头看了看天空。“还是说,那花园里的阵法能够混淆我的认知,其实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系统吐槽道:“可是宿主,你可是人类啊!要是几天都没吃饭喝水的话,你现在 应该已经死了。” “花园里的八卦阵只是李叔闲来无事布置的游戏之作,虽然能困住人,但也只能把人困住罢了,其中并没有更多的能耐,你不用胡思乱想。”还是背对着她的原玄都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其实你刚才就应该察觉,我父亲并不在山庄之中,而是亲自往汴京去了,他是个什么行事风格的人物,应该不必我来提醒你吧。” 是的,并不必他多说,温柔已是忍不住一阵牙酸。原随云虽不是楚留香之中最强大的反派,却给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与另一本书里的主要人物花满楼堪称黑暗与光明的两面。他聪明绝伦,武功高强,温和有礼,心高气傲,就连系列主角香帅都在他手中陷入绝境,以至于小说的结尾,竟显得有些突如其来的滑稽——他被金灵芝暗算,被其抱住一同坠入海中,就此没了踪影,匆匆退场。 论武功论计谋,他毫无疑问都是武林中的佼佼者,更别提原著这个故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倘若他在那个时候活了下来,又经历了这么长岁月的沉淀,岂不是会变成一个更可怕的人? “我长话短说,之所以父亲会找上六分半堂,是因为二十年前,他设计害了我父亲的堂姐,也就是我的堂姑。所以说,这既是江湖恩怨——”原玄都与她玩笑道。“也是古龙大战温瑞安啊!” 他来到一间屋子的门口,轻轻推开了门,同时侧过身去,绅士的抬了抬手臂,示意温柔先进去。“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该明白,他想要做的事,任何人都别想轻易阻拦。我知道苏梦枕心中其实并不想要雷损的性命,确切来说,他更盼望能够和六分半堂握手言和,两家一起整顿这个江湖,而不是争权夺利,至死方休,再加上雷纯和他的婚约问题,他会想保住自己的未婚妻,也是人之常情……为了不让他主动招惹大魔王,我就只好先捏住他的软肋,把你抓来了。” “……好吧,我原谅你了。”温柔一脸惨不忍睹,因为她想了想,也觉得苏梦枕真的可能会介入此事,毕竟 原著之中,都已经是大决战了,他还想饶过雷损一命,只是想让他低头,承认金风细雨楼的领导地位就好,雷损最终死亡,与其说是苏梦枕下了狠手,倒不如说,是雷损自己选择了这个结局。 而如果他对上原随云……且不说他们武功的高低,圣父若是没有楚留香那样的主角光环,怎么赢得了不讲武德的坏人啊? “不过,考虑到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而你甚至还不是他的女朋友,或许在他心里没那么高的地位。”原玄都补充了一句,一点没在意温柔怒瞪着他的眼睛。“以防万一,我多抓了两个人回来,如今正好给你补偿吧。” “喏。”他拉过温柔的衣袖,几乎是扯着她进了屋子——白愁飞低着头坐在一张椅子上,显然还没有恢复意识。温柔不解的望着他,只听原玄都在自己耳边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除掉他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漫长的一天,还没写完…… 感谢在2021-05-0517:22:06~2021-05-0700:0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手手脏了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四章 温柔还一脸懵逼的时候,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把刀。 没错,一把刀,一把雪亮的短刀!原玄都把它从袖子里抽出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刚才拿出他的手帕一样轻易,然而当他把刀刃从刀鞘中抽出来以后,湛湛刀光一下子照亮了温柔的眼睛,哪怕是她这样不谙武器的人也看得出来,这是一把如她师兄的红袖刀一般,非常锋利、非常厉害的名刀。 她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原玄都却将刀柄倒转过来,送入她的手心,捏着她的手指让她握紧,随后在她耳后轻声说道:“多好的机会啊,不是吗?苏梦枕只知道你同他们一样被我绑架,且你武功远不如他们,绝不可能在他们之前脱身,便是追查凶手,最后也只会查到我身上,不会坏了你们之间的情谊,何乐而不为呢?来吧,你只需要把这把刀捅进他的胸口——” -- 第145页 是啊,只需要这样刺过去,他就死定了。再也不会背叛他的兄弟,也不会再伤害苏梦枕和王小石,不会—— 那把短刀落在地上,砸出了清脆的声音。温柔丢掉了刀,退后一步,一脚踩在原玄都的脚上,她跳起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拿自己的头顶去撞后者的下巴,不过原玄都让开了脚步,轻松的避开了她的攻击。 “我以为我是在帮你呢?”虽然话里的意思颇带着些嘲讽,但是他的语气却是十分轻松愉快的。温柔和他拉开了距离,半信半疑的打量着他的表情——原玄都含笑和她对视着,他看起来的确没有生气。 “我——我做不到!”温柔小声嘀咕道。“杀人什么的……光是想想就觉得好可怕!” 虽然,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很多年了。虽然,她身边的人各个武艺高强,染血无数,譬如父亲温晚,譬如师父红袖神尼,譬如师兄苏梦枕和他的一杆子属下……但温柔自己,的确是从未杀过人的! “是啊。”系统在她耳边悻悻说道。“要是你愿意杀人的话,我这儿还有好多任务可以给你做,你就可以收获更 多的积分了。” “我不!”温柔斩钉截铁的反驳道。她到底是个受过文明教育的现代人,哪怕到了生死关头,都未必能下定决心杀人,更别提,她现在的日子还没那么难过。 虽然系统对此颇有微词,不过因为这是宿主自己的意愿,因此它很快就闭上了嘴。温柔的心里难免涌现出些许骄傲的情绪来,但又很快消退了下去,因为原玄都正用一种看透了一切的眼神注视着她,毫不客气的说,简直就像是一个大人在欣慰的看着他的孩子。 “……你早就知道我不会杀他了?” “即使是你想要他消失的时候,心里对他也没有杀意,小妹妹。”原玄都摇了摇头,很多人总是认为自己可以做到一些事,但在现实生活中,他们是完全做不到的。“果然还是救人比较好玩吧?”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但是伤害别人会被人讨厌,拯救别人,却会得到感激啊。”温柔这样说道。“我一开始其实也想当个你妹妹那样快意恩仇、纵马长歌的女侠啦,可是……” 她嘟起了嘴。或许世人都是如此吧,哪怕事实如此,她也是不乐意承认自己的不足的。 “没关系,你做你自己就好了。”原玄都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含笑说道:“人只要能做好自己想做的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不必依照别人的标准苛求自己。你到了今日,仍然能坚持自己的原则,已经很了不起了,又不是非要当个杀人如麻的魔王,才能证明自己的成功。” “我其实一开始也没打算学医呢。”或许是温柔的选择的确令他倍感欣慰吧,他难得打开话匣子,同穿越者老乡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奈何身边的人都很擅长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再加上我的父亲之一原本也长于医术,后来就陆陆续续学了一些……而学无止境,往往就是因为人力都有尽时,稍微遇上一点麻烦,会的东西就不够用了。你身怀系统,堪称难得的奇遇,但若是就此安于现状,也未免太过于可惜了,我的建议是,不要去想它要你做的事,抓紧时间充实自身才是 关键。” “喂,这是在拆我的台吧?”系统小声嘀咕道。 他的语气十分轻柔,说的话温柔倒也听得进去。她仔细想了想,略有踌躇之后,终于小声问了一句:“那……你不打算回现代了吗?” 现代啊……真是好遥远的名词了。 听她这么一问,原玄都有那么一刻的失神。不过片刻之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早就做出决定了。不管你最终要选哪一边,一定要早下决心,否则会被优柔寡断伤害的,第一个就是你自己。”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早点送你们回去吧,毕竟苏楼主也是病人,还是不要让他太过担忧了才好。” 原玄都话音刚落,温柔就忍不住恋恋不舍的看了面前无知无觉的白愁飞一眼,嘟囔道:“不知道将来有一天,我会不会为今天这个决定而后悔。” “谁说要你后悔了,我既然说了要补偿你,自然是要说到做到的。”原玄都好笑的看了看她,随后便将手掌按在了白愁飞的头顶上,只见后者昏睡中的身躯微微一颤,很快又不再动弹了。 “啊!”饶是温柔见识得再少,也知道他这是废了白愁飞的武功,她又是欣慰,又忍不住惴惴不安道:“你废了他的功夫,会比杀了他更让他恨你吧!你、你就不怕……” “没关系。”原玄都不以为意。温柔仰着脸看他,只觉得他平静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描摹的、令人生畏的情绪,她绞尽脑汁的想了很久,才察觉那其实应该是傲慢。 “——我妹妹不会对他心怀仁慈,这就足够了。” 刑部。 赫连乐吾突然到访。在听到下属来报信以后,李世民连忙整理衣冠,亲自外出相迎,让老侯爷好一阵受宠若惊:“殿下不可如此,老臣当不得殿下这等厚爱啊……” “唉,当得当得。”这位可是这一世正儿八经的岳父老泰山啊!一想到前世岳父长孙晟过世以后,观音婢和辅机被异母兄弟长孙安业赶出家门,幸得舅舅高士廉收留的悲惨经历,李世民就忍不住对他多亲切几分,渴 -- 第146页 望他寿数绵长,让自家爱妻多得几分父爱也好啊。 “不知老侯爷来刑部有何要事,需要孤做点什么吗?” “不是什么大事。”赫连乐吾垂着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两眼,见他笑容奕奕,神态亲热,心中也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听闻殿下今日执掌刑部,很是辛苦,如今又到了饭点,下官令家中厨子做了些吃食,还请殿下赏脸一尝。” “原来已经到用晚膳的时间了啊,若非侯爷亲至,我还没察觉呢。”为讨岳父欢心,堂堂太子睁眼说瞎话,径直略过刚才刑部尚书亲为他奉上膳食,却被他忙得拒绝、还被教训了一通的事,反正这里也没人敢揭穿他。见他身后的下人拎出几个大食盒,好像真的是来找他吃饭的,李世民不由笑着邀请道:“若侯爷别无他事,何不留下与我们一同吃点东西呢?” “这是自然。”赫连乐吾咳嗽了两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给殿下您准备膳食的那位厨子也过来了,就在门口的马车上,不知道……殿下可否屈尊一见?” 李世民有一瞬间的疑惑,不过片刻之后,他就明白了过来,激动的一把握住赫连乐吾的手道:“好啊!” 然后他就高高兴兴的跑出了门,跳上了停在转角的马车,一上车就迫不及待的叫道:“春华!” “诶。”他的爱妻、他的皇后柔声回应道。长孙无垢端坐在马车正中,身边一左一右的伺坐着两个侍女,朝他俯身一拜:“臣女叩见殿下……” “好啦好啦,不必多礼。”李世民连忙扶住她的手臂,趁机摸了两把小手。“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怕殿下沉迷政务,亏待了自己的身子。”长孙无垢嗔怪道。“便是再有不满,你也不能糟蹋自个儿啊。偏大哥还没回来,若是他在,我就不来了。” “那我可真是要感谢大哥了,当然还有愿意为我的春华打掩护的岳父大人。”李世民抱怨道。“真想早点把你娶进门啊,那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给我送东西了,这么遮遮掩掩的,真没什么意思。” 长孙无垢不慌 不忙的安抚他道:“太子大婚,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凡事,总是要按部就班,方得完满,你又何必如此心慌呢?” “因为我要娶你啊!”李世民理所当然的说道。“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对此迫不及待的!” 此言一出,饶是以长孙无垢的沉稳,也不由面上绯红,朝他略显羞赧的一笑,这一笑之间,果真是艳如春华,光彩四射。 她轻轻握住李世民的手,低声问他:“你是整顿吏部的时候遇到麻烦了吗?” “不是麻烦,只是在清理旧案而已,不过数量有点多,这几日我都会住在刑部。”其实午后时分,宫里便已经来过一回人,是官家派来请他回宫的,不过当然被他严词拒绝了。说到这儿,李世民不禁冷笑道。“刑部尚书该庆幸我是来查案子,而不是来查他自个儿的,否则,我有的是账要同他算!” “我还以为,殿下是有亲政之心了呢。”比起迟早会到来的大婚,其实这才是长孙无垢真正关心的事情。“从刑部伊始,做出一番成绩来,再由我父亲上书,提醒官家,随后往其他五部走走,自可名正言顺的接手朝政。” “不,还不到时候。”说着,李世民朝她一阵挤眉弄眼,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我跟你说啊……” “啊!”听完他的打算,长孙无垢先是一惊,随后不由掩嘴而笑道:“旁的不说,大哥要是知道你的打算,一定会很生气的。” “才不会呢,大哥一定会满足我的。”李世民洋洋得意的说道。虽然原玄都只是他结义的兄长,但不得不说,他们的关系甚至远比与生俱来的血缘来得亲密。“届时京中的一切,就要托付给你们了。” “还请殿下放心。”长孙无垢微微一笑。 “定不会负你所托的。” 作者有话要说:为莫名其妙兄弟就倒了霉的楼主默哀两秒钟…… 虽然有的是人会因此高兴了就是了(捂脸) 第八十五章 关七睁开眼睛,世界天翻地覆。 当然,对于他走火入魔的神经来说,或许感觉不到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吧。他只是看到原棠溪坐在床边,就理所当然的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阿棠。”他脸上那种孩子—般天真的神态,实在令人很难想象他的真实年纪。“为什么,我感觉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你了?” “……因为我们的确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啊。”原棠溪这样说道。她的两鬓都已经生出了银丝,青春岁月早就离她远去了,但对于丈夫和堂弟来说,时间简直像是从未前进—般,以至于她光是注视着他们,心中就不由生出物是人非之感来。 是啊,时光已如东流之水奔腾入海—般归于虚无,不会再回来了。纵使他们之中有人试图伸手挽留,最终也只会是徒劳无功罢了。 “你的头发为什么白了?”关七关切的问道,伸手摸了摸她的侧脸。“你受伤了吗?是谁伤了你?我会为你复仇的!” “伤害我,还有那些伤害你的人,全都已经死了。”原棠溪轻声说道。“对不起,剥夺了你为自己报仇的机会,是我的错,但我……实在无法在这件事情上拒绝随云。等你清醒以后,不管你会为此多么生气,我都可以接受。” -- 第147页 “我为什么要责怪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生你的气的,因为你是我关木旦的妻子。”关七理所当然的说道。 闻言,原棠溪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了些许伤心的神色:“是吗……?” “你难道不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只是事到如今,我才觉得世事无常,有些事情—旦错过,就没法回头了。”原棠溪这样说着,忽然惨淡—笑,探过身去,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 “有—件事,我—直没来得及告诉你……因为我察觉我身怀有孕的时候,你已经开始闭关了,我觉得没必要为此事打扰你,我自然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的,到时候,等你出关的时候……正可以给你—个惊喜啦。” 对于出身武林世家的原棠溪来 说,习武者闭关修炼,委实是太过于常见的—件事了,因此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那时候,刚刚为新生命的到来欣喜不已的她,全然没有想到,这居然会是一生中噩梦的开始! “有孕?”关七似乎还有些懵懂,他温热的手掌试探性的放在原棠溪平坦的腰腹上,小心翼翼的、轻轻的摸了两下。“……孩子?” “对,我和你的……女儿。”原棠溪含泪说道。“你已经见过她了,就是她和我的侄儿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她……我也没想到,她会那么像昭弟。” 她叹了口气:“要是昭弟还在,那该多好啊,她一定会喜欢阿霁的。” 可是,就像她再也不能见到父亲慈爱的面孔—样,女儿也不能再同她薄命的姑母见面了。关昭弟早在她陷入沉睡以前,芳魂就已然去往地府,而思念从来无法跨过生与死的界限,只能让还在世的人们痛苦不已。 “那是我们的孩子……原来,那是我们的孩子啊!”像是突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般,关七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来。然而,他旋即又困惑的问道:“那么昭弟呢?为什么昭弟没有和我们在一起?” 有那么—瞬间,原棠溪的确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痛苦。虽然此时此刻,关七混乱的思维让他难以察觉到他失去的—切,但他总是会清醒过来,总是要面对—切的,不知道那个时候,以他的霸道性情,又能不能接受如此阴差阳错的现实呢? “……你好好休息吧。”她最终只能无可奈何的说道。“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我们为什么不回迷天七圣去?”她松开手,直起身体,关七望着她,并不阻止,只是忍不住继续问道。“这里不是我的地方,也不是我们的家。” 原棠溪深吸了—口气,方才沉声答道:“……因为迷天七圣已经不复存在了。” ——因为你的手下背叛了你、利用了你、伤害了你,因为任你武功再高,再讲义气,他们终究不乐意让一个疯子来当他们的统领! “不过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还在这世上,我知道你迟早会让迷天七 圣重新现世的。”她低声同丈夫说道。因为迷天七圣的核心就是身为七圣爷的关七,因为关七全盛的时候,的确是个令人畏惧的强大男人。世上但凡强者,总是傲慢,总是不肯屈于人下,放在谁身上都是说得过去的道理,原棠溪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最终选择了这样一位霸道的伴侣,但事已至此,她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这个时候,有人叩响了房门。原棠溪当然知道这个时候来的人是谁,不由舒展了眉目,高声叫人进来——原胧雪端着托盘推开门,先探过脑袋来看了看,见关七醒着,不由瞪圆了眼睛,有些惊讶的说道:“啊,他终于醒了啊!” 也不知道她哥在之前喂人喝的茶里到底下了多大计量的药,关七比预计的时间还多睡了—天,搞得原胧雪心虚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同亲娘解释。 “醒了不是更好么。”云出岫从她头顶上探过头去,也往屋子里瞧了瞧,还不忘对原棠溪善意一笑,伸手往女儿的背上推了—把。“小雪花,你先把金针放进去。梅君,你去厨房做些吃的端过来,给我们的病人填填肚子。” “是,主人。”梅君恭敬的答应—声,转身往厨房去了。 “好的爹爹。”原胧雪也下意识的答应了—声,抬脚往屋子里走去——然而,她方才迈开脚步,就骤然收了回来,挺直了背脊挡在云出岫面前,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轻松的神色已经全然消失了。 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来源自然只能是关七。他脸上纯粹的表情骤然变得冷冽,沉声询问原棠溪道:“阿棠,她是我们的女儿,为什么会叫别人爹爹,难道——是他把我的女儿抢走了?!” 话音刚落,杀意便化为实质的剑气,骤然往云出岫身上袭去。云出岫目瞪口呆,全没料到甫一见面,对方就打算要他的命,而原胧雪将手中托盘—抬,搁在盘上的数十根金针顿时散做满天金雨,毫不客气的朝着迎面而来的剑气席卷而去! 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叮当作响声后,—片金粉洋洋洒洒的落到地上,很快便和满地灰尘混合在了—处。关七的表情混杂 着气恼和欣赏,忍不住称赞道:“好刀法!可你是我的女儿,怎么能叫别人爹爹呢?” 他指着云出岫问原胧雪道:“你难道要为了他忤逆我不成?!” 这话说的,原胧雪都被他气笑了,不过还不等她反驳,关七身侧的原棠溪就已经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高声呵斥他道:“够了!她是我们的女儿,也不是我们的女儿啊!她……她本来就是人家养大的,自然该叫人家爹爹,你连—天都没养过她,怎么能对别人动手?!” -- 第148页 她也知道关七如今的思维异于常人,因而竭力想让他明白道理:“孩子不会是一天就长大的,你难道见过胧雪小时候的模样?她不是在我们身边长大的!是我堂弟和他的丈夫养大了她,所以她才会叫称呼他们为父亲,更何况过继的事宜是由我的父亲主持的,所以——” “可她是我们的女儿啊。”关七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他自有自己的—套逻辑,亦是个轻易不会为外物所动的人,且在走火入魔的加持下,越发显现出一种冷静的疯狂,—双眼睛只死死盯着云出岫不放,沉声说道:“只要他死了,我们的孩子便会回来了。” “不……”原棠溪无语凝噎。若真任由他对云出岫动手,不说原胧雪只会因此仇恨他,再无与他和解的可能,自家堂弟又岂是会忍气吞声的人?! 更别提她对云出岫满怀感激,原本还想着等关七清醒以后,要同他—起好好感谢一番这两个人。如今闹成这样,光靠言语明显制止不了自家丈夫,原棠溪闭了闭眼睛,下—刻,她便从腰带之中抽出一把缅刀,手腕—抖,锋利的刀锋顿时如蛇—般缠上了关七的手臂。 “给我住手。”她沉声说道。“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阿棠,我不想惹怒你。”关七轻描淡写的说道。“但等我们一家团聚的时候,你—定会感激我的。” 说罢,他屈指往缅刀上—弹,整个刀锋剧烈的—颤,顿时从他手臂上跳起,直直往房梁上插了过去。原棠溪虽极力想要抓住自己的刀,但她只感觉到一股巨力从刀柄上袭来,随即虎口一麻,佩 刀顿时脱手而出,整个没入了漆黑的木料中。 她按住自己的手腕,抬头—看,原胧雪已经闪电般出手,并指为刀,往关七颈侧划去。两个人顷刻之间,已然对拆了十数招,原胧雪脸色微白,关七却游刃有余,脸上欣赏的表情也越发显著。 “不愧是我的女儿。”他这样称赞道。“没给你爹丢脸!” 然而,他的得意,也就只存在于这—刻了。在他们动手的同时,站在原胧雪身后的云出岫从腰间抽出一支白玉制成的雪色长笛,举到唇边,不慌不忙的吹出一段悠长清越的曲调—— 关七瞳孔—缩,心神也随之剧震。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混乱的挤满了他的头脑,他暴喝—声,抬手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头颅,整个人旋即跪倒了下去。 第八十六章 云出岫笛音一起,不止走火入魔的关七登时心神受创,根基远逊于他的原棠溪更是被这摄魂夺魄的曲调压得抬不起头来,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勾动她伤痕累累的心神,叫她神色癫狂,又哭又笑,难以抵抗的落下泪来。 关七闭关以后,她受好友温小白所邀,前往郊外踏青,谁知道满心欢喜的赴约以后,等候在那里的却并非是温小白,而是早已等候在此的雷损! 被雷损重创,幸得突然出现的关昭弟相救,侥幸逃出生天,东躲西藏好一阵之后,方才得以回转无争山庄,艰难生下骨肉……因为担心关昭弟的缘故,身体稍有好转之后,她便离开了家,重返这个世界寻她…… 然而…… 已经太迟了。 那个时候,关昭弟已然是尸骨无存。她自己也没能逃过雷损的伏击,差点丧命于此,还是关昭弟临死前最后的布置方才保住了她。但此番重创,终究没能让她逃出生天,而是让她陷入了二十余年的漫长长眠! 若非原玄都阴差阳错的找到了她,她或许也是注定要无声无息的死在那片黑暗之中的吧? 思绪回溯到此,一股剧烈的窒息感突然扼住了她。身处黑暗却不能动弹的无能为力、拥有意识却不能醒转的无可奈何,像是没顶的海水一般将她整个吞没,耳畔的笛音愈演愈烈,愈是犹如惊涛拍岸一般,急急的拍打着她的心跳,潮起潮落,呜咽的曲调将她死死的按在冰冷的黑暗之中,尾音勾起一片片凄然的苦闷,让绝望与痛苦一丝又一丝的爬满了她单薄的脊背。 明明好不容易才从那份痛苦中逃离出来…… 明明—— 若非有人砰的推开了房门,笛音戛然顿时而止,她差点就要被溺死在自己痛苦的意识之中,饶是如此,仍是汗湿衣衫,久久无法从痛苦中抽身,脸上也全是一派痛苦的颓然。 红尘曲·心魔。 能够勾起敌手内心最恐惧、最痛苦的一面,虽然只是一曲笛音,却无异于一场心之拷问,若是心志不够坚硬的人,被此 曲一激,轻则昏迷,重则疯癫,亦是红尘一脉的绝技。 ——而让云出岫停下曲音唯一的缘由,自然是察觉到不对的他的丈夫原庄主已经铁青着脸赶了过来。 “老原!”原随云一推开门,他就立刻停下动作,整个人迅速躲到了原随云身边,伸手指着关七说道:“这个人要杀我!” 虽然之前一直表现得温和无害、通情达理,还劝着生性冷漠的原随云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不要同她的父母多置气,但在自己的性命攸关的时候,他所有的好心和善解人意,便统统消失不见了! 毕竟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善心,人死了以后,任你生前再是温柔敦厚、济弱扶倾的大善人,也不过只剩下一捧黄土罢了。 “父亲……”原胧雪也头晕脑胀的朝原随云靠了过去。她的走火入魔之症,虽然在九阴真经心法的医治下有阵子没有发作,且又内力浑厚、武功高强,到底还是受到些许笛音的影响,此时满心惶恐不安,因而下意识的寻求起了最信任的人的庇护。 -- 第149页 原随云板着脸看了她一眼,将手按在她的背心上,探入内力为她梳理了一下紊乱的内息,然而在女儿的气息稍显稳定之后,他就立刻松开了手,整个人转眼消失在原地,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然出现在了关七面前,一掌朝他的头顶盖了下去! 此时原棠溪和原胧雪尚未回神,唯一清醒的云出岫又打定了主意闭口不言,并没有人出声阻止,再加上原随云动作奇快,在众人全然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掌风已至,虽是平平无奇的抬手按下,看起来甚至连招式都算不上,但其指掌之间,却暗含了七七四十九种变化,似乎无论关七会做出怎样的反应,都无法从这强势的五指山下挣脱出去! 关七应该有怎样的反应呢? 值此危难关头,他忽然抬起头来,整个人的气势顿时一变,好像忽然就从方才那个浑浑噩噩、疯疯癫癫的关木旦,变回了昔日那个盖世英豪、威震武林的关七圣。 他同样没 有任何花哨的抬起手掌,迎着原随云的掌风直冲而上,并无半分胆怯、躲闪之意,反而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全力反击!两个人掌风相接的刹那,室内好似平地卷起一阵暴烈的飓风,强悍的因正面冲撞而四溢而出,不过顷刻之间,便将接触到的一切都统统化作了废墟! 等原棠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原胧雪横抱而起,两个人越出数里,落在了花园的灌木旁。原胧雪的手里还拿着她的缅刀,望着废墟上两团交战的虚影,不由又气又急,脸上流露出愤怒又不满的表情来。 “他……他怎么能这么霸道?”她扶着原棠溪站稳了脚步,这才松开手,顺手把缅刀递给了她。原胧雪咬着嘴唇,蹙着眉说道:“爹爹本来还是一派好意,想给他治好走火入魔的毛病……他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道理啊!” 原棠溪不由苦笑。这么简单明了的道理,她岂有不知道的?只是,关七原本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如今又成了这副模样,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呢? “算了……让你爹给他个教训也好。”她有些倦怠的说道。如果一定要拳头够硬,才能让桀骜不驯的关七老实下来的话,那他这次撞的这面南墙,可真是再硬不过了。 但他二人此番交起手来,不说所到之处,俱成废墟,神侯府的客房几乎垮了一半,连带着小半花园也随之付之一炬。两个人交手后不久,更是天地变色,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时不时落下的霹雳无一例外的撕开天空,震动大地,令整个汴京城内的武林势力皆心惊胆战,少不得各自派人来打探情况;至于得知实情之后,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不为人所道了。 另一边,原玄都返回东京之后,着实加了两天班,众人齐心协力,昼夜不休,好不容易助严格的太子殿下理清了刑部所存的全部要案,将没问题的档案归档封存,放回阁中,存疑的案卷则是新编了条目,只待四大名捕及刘独峰进一步的调查核实,以做日后重审翻案的准备。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他就得 到了部下匆匆传来的神侯府的消息,替人尴尬的毛病顿时发作,捂着脸几乎说不出话来。 “唉呀,养父和生父打起来,阿霁不会为难吧?”偏偏李世民还在旁边火上浇油。他倒不在乎自家小妹到底有几对父母,反正只要长辈们都能宠着她就好,但看眼下这情形,好像事情不会这么顺利结束。 “……为难肯定不会,她现在肯定很想打人。”原玄都眼神死。不管关七到底是什么地方惹了原随云,原胧雪都是绝不可能向着他的,毕竟十只手指还有长短呢,而她和大魔王的感情一向都挺不错。 倒是追命咳嗽两声,在无情耳边说道:“大师兄,不是我说,你的这两位岳父,看起来都很不好惹啊。” 无情:“……”不,其实,他还有一位不太好说的泰山呢。 “不管怎么说,我先代父亲向诸葛先生道歉,真是对不住。”原玄都苦笑着说道。“神侯府的修缮事宜,我会全权负责的。” 他这样说着,也不管诸葛正我随即而来的宽慰,怒气冲冲的先回神侯府去了。李世民也挺想跟去看热闹的,奈何他离宫三日,好不容易说结束了刑部的审查,官家早早就派人带着全副太子仪仗在刑部等他,不抓紧时间回去,是肯定交不了差的。 他只能叫了无情过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东西,递到他手里,嘱托他道:“盛大人,麻烦把这个交给阿霁,就说我在城郊的庄子上给她留了一份礼物,叫她自己去取吧。希望她看到以后,能高兴一些,不过……可就要委屈你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为意味深长,饶是无情智计过人,一时也没有听出其中真意,不由微微一愣,而李世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将手背在背后,在一众禁军和內侍的簇拥下登上仪仗,施施然回宫去了。 无情这才摊开手来看了看李世民递给他的东西,却是一个巴掌大的玉雕,栩栩如生的雕着一匹昂首挺胸,仰天嘶鸣的骏马,虽然做工十分精致,看得出来出自宫中名匠之手,但要说有什么独特 之处,却也并没有。 他带着玉雕同世叔师弟一起回了神侯府,金银铜铁四童子在门口相迎,叽叽喳喳的跟他说了午后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他们察觉到不对之后,当然也第一时间赶去了客房,然而别说阻止了,甚至根本无法靠近战场,还是原胧雪看到他们,走过来安抚了他们几句,把他们打发走了。 -- 第150页 不过,他们还是知道最终的结果的。 “那位原庄主,把关七圣的右手打断了,然后带着云先生和胧雪姐姐婠婠姐姐一起走了,原大哥刚刚回来听说以后,也追着他们一起去了。”金剑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无情和诸葛神侯的脸色。对于孩子们来说,声名赫赫的关七本来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了,但事实证明,看起来温和文雅的原庄主比他还能打,在这样的家中长大,也难怪原胧雪年纪轻轻,武功已经高到了这种地步。 “原大哥临走之前说,他会找人来修理客房的,让我们不必为此操心……” “好,这事我们已经知道了。”诸葛正我挨个揽过每个孩子,询问他们对今日观战的意见,确定他们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对那两位绝世高手心生向往之后,将他们哄回房间歇息,这才对无情道:“以原庄主的脾气,只怕是不肯再住在神侯府了,你打听一下他们的落脚地,把太子给你的玉雕带给原姑娘吧。” “世叔明白殿下的意思?”无情不免多问了一句。诸葛正我却只是对他温和一笑,温声说道:“只是有些猜测罢了,具体的事宜,到底还要看原姑娘自己的决定。不过,她此时只怕还在为家事烦心,也不知有没有心思关注此事,崖余啊,该献殷勤的时候,你还是应该主动一些才是。” 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妹妹,两个爹都是天下第一的真正玛丽苏(不是)。 然而其实家庭伦理剧也就到这里了,因为这个世界的道理真的是谁拳头硬谁说话(捂脸) 感谢在2021-05-1101:56: 30~2021-05-1222:5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君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七章 原胧雪当然很烦心。 本来嘛,这只是寻常的一天,有温柔的爹爹陪在身边,生父生母也脱离了各自的险境,只待治好了伤,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一切似乎都令人满怀欣喜。 ——然而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关七就想杀了云出岫,又惹怒了原随云……问题是不管怎么看,好心好意来给关七医病的云出岫都没有做错任何事,便是关七想要抢夺自己,也不该一来就下杀手啊! 原随云带着一家人离开神侯府以后,就在汴京城中心包下了一家酒楼,利利索索的搬了进去。原玄都轻松找到此处后,没看到两位长辈,却见原胧雪一个人坐在酒楼空无一人的大厅之中,由兰君侍奉着喝酒,不由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酒壶。 “女孩子少喝点冷酒。”面对生气的妹妹,他的脸色和缓了两分,把酒壶递给兰君,示意她去厨房热过再端来。原胧雪倒是没有反抗,反而身子一斜,朝他靠了过去,原玄都顺手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 “别生气啦。”他柔声哄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事,爹爹也没事啊。” “……爹爹要是有事,我才不会这么干脆的离开神侯府,非要他付出代价不可。”原胧雪气愤道。“他居然还跟我动手!就是父亲也没打过我呢!” 这倒是实话,昔日原随云就是教导她刀法的时候说了她一句天赋不行的话,她就能气得离家出走,要是动手打过她,她岂不是要翻天啊? 原玄都冷漠道:“你同他计较这些做什么?且不说他因走火入魔之故,脑子和寻常人就不一样,为人父母者,本来也未必在乎儿女的想法,很多时候,大家都是凑合着过日子罢了。” 他告诉妹妹:“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是会医好他的病的,在那之后,你爱搭理他就搭理他,不想搭理他就不理他,也别觉得内疚,我做的这些事,已是为你全了你们父女的恩义了。世人重孝道,或许会有人为此指责你,但那又怎么样?从小到大,我都要你做你自己,而不是 屈服于世俗,岂有在此事上例外的道理?再说了,若以孝道而论,我倒要看看,堂姑有没有脸反对昔日六叔祖的决定!” 是啊,说到底,决定将自己过继的,是生命已到尽头的外祖父。 想到原文景,原胧雪忽然就没那么生气了。其实,外祖父离她远去,也已经是好多好多年以前的事情啦,但每年新年,父亲们都会领着她和哥哥去家族祠堂中拜祭,外祖父和他的兄弟们皆团聚于此,也好似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 “……我觉得,娘亲不会留在这个世界的。”忽然之间,她脑内灵光一闪,不由对原玄都这样说道。“她离开家实在太多年了,而且,我能感觉到她对外祖父过世的伤心,或许,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以后……她会选择回无争山庄去?” “那也无妨。那是她家,她想回去就回去呗。”原玄都不以为意道。无争山庄可是大魔王的地盘,任谁也没法在此地造次,而原随云一向是个很讲规矩、很注重秩序的人。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总还是父亲的堂姐,这你就放心吧。” 他们默契的没有提起关七,因为这个人对于原家人来说,其实无关紧要。感觉妹妹的情绪好转了许多,原玄都又陪她喝了两杯温酒,兄妹俩这才上楼去见了父亲们。 厢房里,是云出岫给他们开的门。他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在意之前的事了,精致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贯的灿烂微笑,在他身后,已然恢复了雍容风度的原随云端着茶盏,平静的朝一双儿女看了过来。 -- 第151页 “小桃花,小雪花,孩子们,我正说要叫人去找你们呢。”云出岫兴高采烈的提议道。“我和老原今晚打算去甜水巷包场,见见那位有名的李师师来着,你们有人要和我们一起去玩的吗?” 原玄都:“……” 原胧雪:“……”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只要他们老爹一开口,气氛就跟正经完全沾不上边了。 “我不去。”原玄都果断拒绝。“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还没成亲就这么注重男德,真懂事,不愧是我 的宝贝小桃花啊。”他一贯洁身自好,不爱女色,其实也有修习红尘心法后性情冷淡的缘故,云出岫并不意外,只是难免调侃他两句。 原玄都却翻白眼道:“不,和这个没有关系,也不要学我说话啦,只是每次和你一起去青楼,我都感觉我们才是被嫖的人!” 虽然他爹是个基佬,去青楼也不是为了和女人睡觉,而是为了喝酒、听曲、做大保健——真大保健!但架不住他长得太过美艳,哪怕坐在一堆花魁之间,容貌也比她们更盛,实在不像个去采花的主,原玄都陪过他两次之后,就感觉自己已经看破红尘了,女色红颜,果然不过是红粉骷髅啊。 更别提原随云还在,他去岂不是只有吃狗粮的份?何必这么虐待自己呢。 “哼。”云出岫当然不高兴,但美貌带来的优势此时在他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使是不高兴也很好看。“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她应该非常美貌才对啊。” 得,这还个是打定主意去看美人的,充分体现了再漂亮的男人也是男人,美貌并不影响他们行事。原玄都实话实说:“只是觉得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比较好,免得后面失望。” 原随云插口道:“玄都说得不错,你若是期望太高,过会儿又觉得失望,可不要同我抱怨。” 云出岫不由嗔他道:“我才不会呢。”又一视同仁的询问女儿。“小雪花去吗?去听听曲,放松下心情也好啊。” 原胧雪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我还是回神侯府去,给诸葛先生道个歉吧。” 原玄都道:“哪还用你说,在刑部的时候,我就已经对诸葛神侯道过歉了,神侯府的修缮,我自也会寻人做好,至于关七的事情,我随后也会处理的。”言外之意,就不用他爹操心了,也免得他忍耐到了极限,会做出什么会给自家妹妹留下心理阴影的恐怖事情来。 原随云不可置否,他把儿子精心教养到那么大,自然就是需要他理事的,既然原玄都主动把事情揽了过去,自己自然不会拒绝。云出岫却有不同意见:“你妹妹要怎么跟棠溪堂姐和 那个什么关七相处,是她自己的事情,你可不要仗着自己是哥哥就帮她做决定。” 他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不过,我们的阿霁也是大人了,等我和随云把你的嫁妆弄好,你就要嫁去做别人的妻子了,想做什么,该做什么,想必也不用我们再来教导,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这就已经很好了。” 父亲也是这样想的吗?原胧雪以眼神无声询问道。 “难道,你一直养在我和你爹爹膝下,却是由别人教导的吗?”原随云朝她挑了挑眉。他当然不可能因关七之事迁怒女儿,因为那除了把她推得更远以外,根本毫无用处。 正相反,只要她仍然爱着父亲和哥哥,只要她和他们亲近,远胜过其他人…… ——那就永远都会让那对惹怒他的夫妻感觉到由衷的痛苦。 他看到原胧雪笑了起来,方才的忧郁一扫而空,她对着父亲们撒娇道:“其他的地方都可以给哥哥,但是江南的庄子还是要留下来给我哦,那可是老伯送给我的呢。” 作为无争山庄的大小姐,她的嫁妆当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只是没想到她最终并未留在自己的故土,而选择了此地作为自己的归宿,那原先准备的那些东西自然不好全都带过来,而要重新置办了。 “当然啦,是你的就是你的,小桃花哪好意思跟你抢啊。”云出岫随口说道,搂着女儿玩笑了几句,把她哄得高高兴兴之后,才示意原玄都带她出去,可以各忙各的事了。 接连被哥哥和父亲哄了许久,原胧雪心情舒畅,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走在前面。原玄都松了松自己的衣领,有些疲倦的说道:“阿霁,你今天也累了,既然不跟爹爹他们去泡夜店,就早点休息吧,我现在去神侯府看看——” 他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在他话音未落的刹那,他身侧的客房房门突然弹开,两条白练自敞开的门扉间探出,一根缠住原玄都的腰身,一根缠住他的脖子,随后用力一拉,将他拉入了房中,两扇雕花的木门也随之闭合,仿佛从没打开过一般待在它们应在的位置上,等 到原胧雪回过头的时候,她的哥哥已经人间蒸发,全然看不到人影了。 虽然那并不是说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了。 “嫂嫂?”她倒回去敲了敲门。婠婠的嬉笑声和原玄都的抱怨声从屋子里传来,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或许是在耳鬓厮磨吧。随后婠婠抬高了声音回答她道:“好啦,妹妹,你哥哥今天哪儿也去不了了,除了陪我,他今晚做不了任何事。” “那可真是太好了,哥哥刚才才为嫂嫂你拒绝了甜水巷哦。”原胧雪发自内心的说道。“我会叫梅君帮你们准备好热水的,等到多晚都可以哦。” -- 第152页 “喂,这是妹妹该说的话吗?!”原玄都当即愤怒的叫了一声,奈何在场的两个女人都不在乎他的想法。原胧雪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这不是在帮你说话吗,你再这样下去,嫂嫂都要怀疑你不行了。” “没有的事,婠儿知道你今天累了,只是想帮你放松一下,你只需要躺着不动,其他的,都让奴家来主导不就好了,呵呵……” “哇靠什么鬼,你本来就更喜欢主动吧!等等,你不要过来啊,救命啊——”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爱护哥哥的好妹妹该听的了,于是原胧雪一翻身从栏杆上滑了下去,愉快的把自家哥哥的惨叫声抛在了脑后。 更令她高兴的是,当她来到酒楼大厅,打算把剩下的酒喝完的时候,无情也恰好走进了酒楼的大门。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先下意识的打量了对方两眼,随后不由齐齐露出欢喜的微笑来。 “我听哥哥说了,今天真是很忙的一天啊,大捕头。”原胧雪朝他走过去,下意识的扶住了他一边的胳膊。“能不能赏个脸,和我一起喝两杯水酒呢?” 无情垂下眼睛,望着她近在咫尺的娇艳面容,唇边的微笑愈发温柔。 “好。” 作者有话要说:哇哦,朋友们,今天是我的生日! 让我康康有多少小可爱祝我生日快乐呀!! 第88章 、番外一 原玄都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成了个软绵绵的小婴儿。 这件事情说来实在很离谱,但他当然一点办法没有,要知道小婴儿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呢。每天难得点点清醒的时间,他倒是也想观察下自己所处的环境,奈何也是观察了个寂寞。 因为小婴儿的眼睛还看不清楚东西。 于是他只好老实吃饭,老实睡觉,力求早点从这种什么事也做不了的倒霉境遇里解脱出来。幸而他眼睛还不甚好使的时候,耳朵就可以用了,总算听到了照看他的大人的两句言谈,梳理出了点和自己有关的信息。 其一,他出生在一个姓原的大家庭里,这家人很有钱,起码也是大地主阶级,因为他不仅有奶娘照看,有丫鬟照顾,这些人居然还都不止一个。 其二,虽然他才刚刚出生,但已经被转手给了他的位堂叔,据说是因为对方找了个男人做伴侣,因而没有孩子,所以他的父母至今次都没来看过他。原玄都自己都是穿越者,对于骨肉亲情倒是没那么多需求,只是忍不住在心里琢磨,他不是穿越到什么耽美小说里来了吧?也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剧情在等着他。 ——然后,他就无意中听到下人们提起,抱养他的养父,也是这片山庄的少庄主,名字叫做原随云。 原玄都:“……”应该不会那么凑巧吧? 事实证明,切就是这么凑巧。 他穿越的这个原家,占据了片很大的土地,养着数不清的下人,有个很文雅的名字,叫无争山庄;他那个名叫原随云的养父,也毫无疑问就是楚留香里的反派大boss,蝙蝠公子原随云,但他不仅没在海里扑街,还被医好了眼睛,然后和医好他眼睛的神医成了对,悠哉悠哉的当着他的无争山庄少庄主。两个人第次来屋子里看他的时候,就在他面前你侬我侬的好生秀了番恩爱,听得原玄都直翻白眼,心道好家伙,闹了半天,他是穿到一篇耽美同人里来了啊! 按照套路,这个 云出岫应该就是个穿越者吧?也不知道等他发现自己儿子也是穿越者,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云出岫能有什么心情,他倒是第时间就察觉到了面前的小婴儿纠结的心情,不得不说,对于个小孩子来说,对方的情绪也未免太复杂了吧,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不正常。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派个人去把神棍叫过来看看吧。”他果断对身边的伴侣说道。 原玄都:“?” 然后,他经历了生命里最迅速、最离奇的掉马—— “少庄主,小少爷,这孩子的魂魄不是新生的呢!”李自奚此番还是第次见到原玄都,不过观察之后,他便十分惊奇的对面前夫夫俩说道:“虽然身体的确是孩子没错,但他的魂魄其实是一个大人哦!” 云出岫好奇道:“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他是借尸还魂咯?那他是不是不用学习就什么都懂啊?好像比别的孩子更好带呢。” 原随云欣慰道:“很好,等他能开口说话的时候,咱们就好好问问,他以前是个什么人吧。” 原玄都:“……” 等等,是不是哪里都不对?!!! 原玄都整个人都傻了。 在经历了还没学会开口说话就被人揭穿了穿越者身份的狗血掉马事件之后,原玄都整个人都佛了,不仅在开口之后就利利索索的交代了自己的来历,平时也懒得在养父们面前装小孩,反而就像还在现代时一样和他们说话。 然后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云出岫的骚话说得比他还利索了,经常怼得他无言以对。 原玄都:“……”谁能想到呢,这货虽然真的穿越了,但其实还是个古人,明明自己才是来自未来的现代人啊!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离奇的不科学,居然有李自奚这样的神棍整天在家里晃来晃去,而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劲,更离奇的是,这还不是啥灵气复苏的修仙世界,而居然是武、侠! -- 第153页 原玄都很心累,但原玄都说不出来,因为他发现所谓的穿越者远离故土不能被本地人理解的寂寞啥的他完全没有,反 而时时觉得自己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那群古人才是啥离奇事情都能坦然接受的进步人士。 或许也是觉得和伪小孩相处起来,比应付真小孩容易多了,且原玄都的资质已然符合他们的需求,那对与其说是父亲,其实更像是老板的基佬很快就退还了他们抱养的其他孩子,心意教导起原玄都来。 虽然读书很累,练武很累,应付大魔王父亲的地狱考核更累,但日子久了,原玄都竟也坚持了下来,事后想想,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他既没系统,也没空间,但如今武功也已是武林流水平,并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算是小有所成了,若有另一个穿越者在这个世界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被如今的他震惊到呢? 可惜,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发现世上存在另一个和自己拥有同样命运的同类,但那时他已经不在意此事了。而在他十年那年,养父们又抱回来一个孩子,做了他的妹妹。 若单纯按照血缘关系来看,原胧雪其实该算是他的表妹。 她的生母是原随云的堂姐,亦是原玄都生父的堂妹。她原本并不应该姓原,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她父亲不明、母亲失踪、外祖父过世,受最后这位长辈所托,原随云将她从六叔身边抱了回来。 那时候她才只有四岁多点,和寻常小孩一般,最开始因为离开熟悉的人哭闹了阵,不过她养在原文景身边的时候,也时常和前来拜访的原随云家见面,倒也不是那么反抗照顾者的更迭就是了。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人终于都习惯了这件事。 “其实照顾真正的小孩挺容易的嘛,我果然很厉害。”云出岫就这样洋洋得意的对原玄都说过,天知道在奶娘和众下人的帮助下,到底有什么事对他来说是困难的。 而原随云的态度也十分奇葩。刚刚接手女儿的时候,他显然没什么多余的父爱能提供给个还不懂事的小姑娘,因而直表现得十分冷淡,但在原胧雪年满六岁、他按照惯例给女儿启蒙以后,却一下子发现了她的魅力,对她的态度 日渐好转起来。 “因为小雪花还挺有武学天赋的嘛,这真令人高兴。”云出岫只是看了眼,就帮原玄都解决了他的疑惑。“看来老原会亲自教导她武功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原胧雪在刀法上的天赋着实令人印象深刻,而且她喜欢练武,直都表现得十分刻苦,这也是原随云最满意她的地方。 因为练武委实是件很枯燥的事情,纵使你天赋卓绝,能够第一时间学会那些心法和招式,却也要遍又遍的反复锤炼,熟悉自己的兵器和武功,消除自己动手时的破绽,世上绝没有人能天生做到圆满如意,反而是许多天才因为得意于自己与生俱来的天分,而忽视了细节,随后便死在了这上面。 死人就不是天才了。死人只是死人。 原玄都能沉下心来,将全部心神沉入练习之中,是因为他原本就是个大人,比真正的孩子拥有更强的自制力,但原胧雪全凭靠刀法的喜爱,就能做到这点,让做哥哥的也是刮目相看。 然后,就只剩下个问题了。 原胧雪主动问起她的生身父母,是在她十岁的时候,这个时间相对于原玄都的预估来说实在有点晚了,所以他先反问了妹妹句:“有谁对你说了什么吗?” “嗯。”打从原玄都也修习了红尘心法以后,这个家里就没有任何秘密了。更别提父亲们脸皮奇厚,平常人会觉得尴尬的事情,他们俩根本毫无感觉、张口就来,是以原胧雪一早就知道自己和哥哥不是父亲们所生的孩子——因为男人和男人是生不出孩子来的嘛。 不过这次,有人告诉了她一个新的“秘密”。 “五伯伯说,我的爹娘其实有回来山庄找我,只是因为父亲不想把我还回去,所以就把他们杀掉了,他还说如果我想看的话,他可以带我去看他们的尸骨。”原胧雪这样说道。她已经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说自己要想想再做决定的时候,五堂叔会露出非常失望的表情来。 当然想想是不可能想想的,既 然不明白,那就直接问哥哥不就好了。原胧雪眨着大眼睛,理所当然的询问道:“哥哥,伯伯说的是真的吗?” “假的。”原玄都直截了当的回答,但他也询问了下妹妹的想法。“你觉得呢?” “唔。”原胧雪仰起小脸,思考了片刻。“我觉得……如果父亲真的这么做了的话,丁叔和李叔他们会帮他处理好尸体的,应该不会被伯伯发现才对啊,我从来没在山庄里看到任何具尸骨呢。” 原玄都:“……”他该为妹妹对大魔王的“信任”感到高兴吗? “那你还想问什么呢?”他耐心的询问道,等着回答妹妹的切问题。原胧雪这次思考了更久的时间,然后才开口问他:“伯伯是想要我对父亲生气吗?” 原玄都道:“你对父亲生气,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看得远些,你若是为了两个连见都没有见过的人对父亲发脾气的话,他定会生你的气的。” “然后呢?”原胧雪还是没懂。“父亲生我的气,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闻言,原玄都不由朝她笑了起来。他五官清秀,和原随云有几分相似,笑起来的时候尤为肖像,是以山庄之中多有传言,说原随云之所以选定他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就是喜欢他的容貌。 -- 第154页 “父亲越不喜欢你,就会越喜欢我。”他柔声说道。“我们是兄妹,可未来能成为庄主的只有个啊。” “可你已经是少庄主了啊。”原胧雪皱起了眉。“你比我大六岁,什么都走在我前面,武功已经练得很好了,又聪明又能干,什么事情都做得很好,爹爹和父亲都很满意,这还需要拉踩我吗?” 原玄都花了两秒钟反省了下自己平时和她说话的时候,是不是用了太多现代词汇,然后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别这么说,你和我比起来,还是有个很明显的优势的,甜心。” “我的刀吗?”原胧雪的眼睛亮晶晶的,骄傲的挺起了小胸膛。她虽然才只有那么点点大,但已是刀不离身,平时说起刀法也是自信十足。原玄都好笑的屈 指弹了弹她的额头,这才笑着说道:“不,是你的父母差不多等同于已经死了,且算是外姓人士,为了自保能和父亲紧密的链接在一起,我就不样了,五伯伯总不可能为我去死吧。” ——是的,被他们称作伯父的,原随云的五堂兄,正是原玄都这世身体的生父。 对方膝下当然不止他个儿子,心里也未必有多喜爱出生不久就被抱走的自己,但这些当然都不妨碍他向原玄都示好。原玄都心知肚明,此前也不过笑置之,毕竟相对于前世社会里的摸爬滚打,这些都不过只是小手段罢了。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好的,以后不会有人再在你面前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了。”他最后轻描淡写的说道,随手捞住原胧雪的腰,单手把她抱了起来。“走,咱们去划船吧。” 作为一个拥有三百年历史的武林世家,无争山庄占地辽阔,拥有好几处不同风格的花园,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山庄各处。原玄都抱着妹妹穿过绣帷低垂的水榭,来到莲池的角,他在这里放了只小船,只需要把原胧雪往船上扔,再把绳索放,小船迎风而动,轻飘飘的载着兄妹俩穿过层层叠叠的荷叶,停在了莲池深处。 “哥哥,花开了。”原胧雪指了指旁边几朵盛开的莲花,原玄都掐断花茎,把半开不开的花朵放在了她的怀里。 “拿回去让爹爹给你插瓶吧。”他半是玩笑的说道,从船舱里摸出鱼竿,支在了船尾,随后自己悠闲的躺了下来。原胧雪脱了鞋子,抱着花踢了半天水,这才缩回到哥哥身边,懒洋洋的打起了哈欠。 在温柔的晚风中,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原玄都将手枕在脑后,望着燃烧一般的晕红逐渐吞噬了天边的白云,又被一片夜色取代。日落月升,星河满地,天的时间即将走到尽头。 ——然后,雪落了下来。 细细的、纷扬的雪花,仿若柳絮般飘飘洒洒,落在水上,船上,和莲叶上。睡梦中的原胧雪感觉到寒冷,不觉嘟囔两声,往哥哥怀里缩了缩,原玄都脱下外衣将她紧紧裹住,同 时抬起手,接住了片晶莹的雪花。 在这片寂静的寒夜里,风声、水声、虫鸣声都清晰可闻。因着夜色和雪色模糊了视线,远远看去,只觉得莲池边沿片潮水连天,看不到边界。天地皆汇聚于此,被明月和星河笼罩于其中,这水面上随水而动的叶孤舟,正仿佛天地间的芥子,何其渺小,又何其微弱,方知天高地广,红尘浩荡,全不为世俗所动。 回去的时间到了,原玄都浑身内劲一收,漫天飞雪没了寒气支撑,顿时化作绵绵细雨,飞洒而下,在平静的池面上打出满地的涟漪,仿佛无数根鱼线自天际飞落水中,做垂钓之感。 不知世上是否真有无形的命运,在以此垂钓着世人呢? 他收好鱼竿,将船停回远处,抱着原胧雪下了船。云出岫披着披风,带着侍女窈窈在水榭中等着他们,见养子登上岸来,他示意窈窈抱过原胧雪,对原玄都笑道:“刚才我就感觉是你在练功,就说过来瞧瞧,你果然很有练此功法的天赋。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小桃花,恭喜你啊,红尘心法又进了步。” 原玄都坦然接受了他的称赞,但也纠正了他言语间的个疏漏:“不是满船清梦压星河。” 他微微笑着说道:“是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 在他身后,明月跃上中天,清辉遍洒,照亮了归途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有谁还记得八百年前我打算写这对兄妹的时候想的是双主角呢(望天) 感谢在2021-05-1522:24:07~2021-05-1615:5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极光之恋57瓶;乱世红尘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李世民所赠的玉马是用一整块红玉雕成,工艺精美,活灵活现,刚好可供一只手把玩。原胧雪抚摸着玉马纤毫毕现的鬃毛,一边转过头对无情说道:“这个把件,其实刻的是我以前的战马,名字叫做南风。这肯定是二哥自己画的画像,然后命人照着雕的。” 她将玉马放在桌子上,调整了一下角度,那骏马昂扬的英姿,顿时栩栩如生的展示在了两个人面前,仿佛它还活着,仿佛它还在奔腾,在英勇无畏的向着前方跑去一般。 “它原本是突厥送给二哥的礼物,是一匹很漂亮的汗血马。二哥得了两匹,分给了我一匹,然后自己留了一匹,他的那匹叫做特勒骠,后来讨伐宋金刚的时候,我们就是骑的这两匹马。汗血马果然是名不虚传,我们追击宋金刚的时候,整整三天都没下马,不是在追人,就是在杀人,累都累死了,好多人的马最后都受不住了,倒了一地,我俩的马倒是毫发无损的,可惜,不是大家一起走,李大哥就不同意二哥再追了。” -- 第155页 她同无情解释道:“李大哥就是李世绩啦,当时他随军出征,是军中的总管。尉迟大哥也还在刘武周麾下呢!后来宋金刚败走,我们又去追他,谁知道他自己跑到突厥人手里,就这么死了。” 说到这里,原胧雪摇了摇头:“如果当年他肯向二哥投降的话,就不会死得那么憋屈啦。” 虽然一向以文治武功闻名于世,名为守成之宗,实为开拓之祖,但李世民一向很有原则,也很讲义气,但凡向他投降的敌将,不仅没有丢掉性命,还有不少得以重用。 无情单手托腮,一直专注的注视着她的侧脸,她在诉说这段过往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生机勃勃的、志骄气盈的神采,让她的整张脸庞仿若被点亮了一般光彩夺目。 他看得太过于认真了,以至于原胧雪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唇边的话语忽然就停了下来。随后,她果断探过身去,捧住无情的侧脸,含住了他微凉的嘴唇。 站在角落里随侍的兰君见此情形,不由抿嘴一笑,为了避免君子端 方的未来姑爷回头觉得尴尬,立刻无声无息的溜了。明察秋毫的大捕头当然不会注意不到她的动向,但他也很享受和心上人的片刻亲近,因此只当自己是沽名钓誉,什么都没发现了。 “嘻嘻。”和他分开的时候,原胧雪仍然用一只手轻轻捧着他的脸,和他额头相抵,长而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扑扇了两下,小声问道:“是不是要等我们成亲以后,我亲你你的耳朵才不会红啊?” 无情:“……”那可能真的很难做到。 “所以,你很喜欢打仗吗?”他只能及时转移话题,低声询问。原胧雪也不同他计较,而是直起腰,大方回答道:“怎么可能,谁会喜欢这个啊?即使是我,也讨厌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起码,不停的杀人,吃那些难吃的干粮,没日没夜的分析敌人的动向,防备随时会到来的突袭……” “……前一天还和你说过话的战友,第二天可能就是尸体了。” 她顿了顿,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不过,我毕竟是二哥的妹妹,再苦再累,也比别人好很多啦,但凡二哥有的东西,总是有我一份的。” ——虽然在打仗的时候,李世民就是世上最吃得苦、耐得累、忍受得了痛苦的人了。他总是和将士们同吃同住,也经常亲自带头冲锋陷阵,他有过很多很多各种血统、各种来历的战马,但它们大多都死在了战场上。 “……其实那时候,和南风和特勒骠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另外一匹白色的汗血马,白得像雪一样,特别漂亮!”原胧雪伸出手,朝着无情比划了一下。“那是献给太子的,二哥看我很喜欢,就说会想办法跟太子交换,但他大哥哪有那么容易买他的账啊,此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了。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没过两个月,那匹马就死了,据说是野性太强,不堪被驯,在太子骑马的时候不小心伤了太子,于是就被太子的侍从杀了。” “此事一出,姐姐立刻就劝二哥,若是不能登临顶峰,那他迟早也会如这匹白马一般,死于‘野性太强、不堪被驯’的!” 说到这儿,原胧雪才察觉自己一时 间说得太远了,不由略显不好意思的对着无情笑了笑:“姐姐其实也不是那么冷酷的人啦,只是那个时候,二哥的生死,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生死了。” 毕竟他的背后站着他的妻子、他的儿女、他的兄弟、他的下属……这些人之中,又岂有谁想要就此认命呢? “我明白。”长孙皇后是何其聪慧果敢之人,史书上的寥寥数语,便已然诉说得淋漓尽致了,她连玄武门之变都有亲至,对丈夫夺嫡的态度定然只会是全力支持,且史书岂非已然有力的证明,这场夺嫡非但没有为新生的王朝带来灾祸,正相反,它是一个伟大的王朝兴起的开端。 “好了,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原胧雪道。“这个东西多半是二哥听哥哥说了家里的事,送来安慰我的吧。你们在刑部忙了这么多天,晚上都没回来休息,如今忙完了吗?” 这其实也是无情此行的目的之一,因而十分详尽的同她说了这几日众人所做的一切:因有太子亲自坐镇,整个刑部上下齐心,效率前所未有的提高,而刑部所存的每一份案卷,太子都先亲自阅览,留下批注,随后交由他们审阅,但凡有一人觉得案情有不对劲之处,均可将案卷抽出,以待下一次探讨时提出质疑,若随后果真存疑,则留下记录,将其搁置在一边,随后交由刘独峰、神侯府和大理寺协理查办,这种前所未有的处理模式,委实叫神侯府上下都受宠若惊,感慨不已。 “唐太宗陛下,不愧是一代圣君。”无情这样感叹。虽然依照宋律,刑部结案的每一份案卷,其实最终也是要上疏交由官家审阅,才能最终定案的,只是今上身体欠佳,连处理朝政都十分勉强,是众所周知之事,又岂能要求他面面俱到呢? “有些案子,其实当初,还是我查办的。只是,我虽能查案,却不能左右刑部最终判案的结果。”他沉声说道,冷凝的声音之中,难免显露出几分冷漠的愤怒来。“偏偏很多时候,不是你查出了真凶,就一定能令凶手认罪伏诛的……” “我明白。”原胧雪握住了他的手。“但真相,永远都是真 相,无情,你岂是会就此放弃的人?如今二哥为此大发脾气,正是你们的机会,只要证据确凿,管他是内阁高官,还是皇亲国戚,但凡犯案之人,自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 第156页 不错,太子如今生出了整治刑部之心,试问谁看不出来呢?在此之前,刑部一向是三司之首,手握重权,难以撼动,此时好不容易出现一个缺口,若不趁此机会,配合太子清洗一番,便是今日将过去的旧案全部清理干净,这等藏污纳垢之事,日后岂有不会重犯的道理? “所以……”无情斟酌片刻,方才继续说了下去。“我应该很快就会离京办案了。” 这件事,他方才陈情铺垫的时候,原胧雪就已经有所察觉,毕竟许多旧案时日已久,若是想要为之翻案的话,自然少不了故地重回,搜集证据。她对于即将到来的分离倒没什么意见,只是难免担心无情还未好全的双腿:“那你离开之前,得让哥哥或者爹爹再给你看看你的腿,出门在外,也得听他们的嘱咐才行。我还盼着将来和你一起走遍大江南北,可不希望你的腿再出什么事了。” “放心吧,那……当然也是我的希望。”无情抚了抚她的侧脸,柔声说道。“只是两位世伯难得到来,我原本应该随侍左右、任凭吩咐的,却只能作陪这么短短的时间,实在是羞愧难当……” “你是为了做正事,岂能拘泥于儿女情长,父亲他们才不会介意呢。”原胧雪不以为然的说道。“等关七的病好了,我就过去找你好了,反正成亲的事情也是父亲和诸葛先生做主,咱们只用等着行礼就行了吧?” 这……无情既觉得不太合适,又不舍拒绝她的好意,但仍是关切的询问道:“胧雪,你是不打算回到关七圣和你母亲的身边去了吗?” “当然了,我是父亲和爹爹的女儿啊!”原胧雪语气笃定的回答道。她是个心智坚定、一旦做下决定,就轻易不会更改的人,是以无情听得她这样的语气,就明白她已经做出抉择了。 而他自然是要尊重心上人的选择的。 “我明白 了。”他微微颔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两个人手拉着手,难免又互诉了两句衷肠,约定明日一起去城郊看太子送给她的礼物,随后无情要返回神侯府,原胧雪自然起身相送,一边走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玉马——也就是一瞬间,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明悟的火花。 尽管充分顾虑到了妹妹的喜好,但李世民当年将南风送给她,当然不是为了好玩的,而是因为她原本的坐骑死在了讨伐薛举的高墌战场上,二哥于是赔了新的给她,却也是在出征前期,作为他们出兵讨伐宋金刚的准备! 那他现在送这座玉雕给她,是单纯为了宽慰妹妹,还是在提醒她,又快到出征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无情:我要出差。 妹妹:没关系,等我忙完去陪你(比心) …… 妹妹:淦,我好像也要出差! 这就是聚少离多情侣的日常吗(捂脸),这俩真是我写过正事最多的一对了。 第90章 事实证明,李世民在庄子上给她留的礼物,就是一匹雪白漂亮的汗血宝马。 庄头牵着马来到原胧雪面前时,脸上还带着害怕被问罪的不安:“姑娘现在就要骑吗?这匹马性子烈得很,一直很不服驯,只怕发起疯来,会惊着姑娘。不如再等些时日,等我等驯好了马,再请姑娘过来如何?” 居然连脾气都那么像!原胧雪见那白马不停撅着蹄子,双目圆瞪,嘴里不时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嘶鸣,也知它桀骜难驯,回想起往事,心中又是惆怅,又是好笑。 不过她武功高强,又弓马娴熟,岂会在意一匹烈马的脾气,只侧过头对无情说道:“崖余,你且在这儿等我一下。”,随后便夺过一旁庄户手中的马鞭,示意他们全都让开。 庄头死死勒着白马的缰绳,起先还不敢放手,但他见原胧雪脚尖一点,整个人如风一般掠上马背,那白马一时之间,竟都没发现她的动作,还是她将双脚踩进脚蹬,自庄头手中拉过缰绳,它才骤然醒悟过来,顿时长鸣一声,两脚一抬,整匹马几乎直立起来,要将背上的人摔下去! 原胧雪不紧不慢的往它背上一伏,同时一勒缰绳,牵动着它往草场上跑去。那马跑起来果然风驰电掣,众人只见一抹白影急闪而过,一边跑一边上下跳动,左右摇摆,不过片刻之后,一人一马就都看不见了。 她轻功强劲,无情也是知道的,就是被那烈马摔下来,定然也能自己站稳,因而并不担心,反而温声安抚了一下满头冷汗的庄头:“放心吧,她不是不自量力的人,不会出事的。” 不敢反驳大捕头的话,那庄头也只能勉强一笑——话虽如此,可若是这位原姑娘真不幸出了事,太子岂有不迁怒他的道理? 幸而没过多久,原胧雪就骑着马跑了回来。她的发髻在刚才剧烈的颠簸之中整个散开,簪子也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长发如水般披散下来,簇拥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却更衬得她雪肤红唇,青春娇艳。 “无情,过来!”她笑着朝爱侣伸出了手。无情正望着她怔怔出神,听到呼唤,下意识的抬起手——原胧雪一把捉住他的手腕,手上一个用力,顿时将他拉上了马背,坐在了自己的身后。 身上突然多了一个人,白马仰起头嘶鸣一声,有些不悦。它虽然认可了原胧雪做自己的主人,但桀骜天性并未丧失,自然不会任由所有人骑在自己背上,原胧雪安抚的摸了摸它粗硬的鬃毛,随口说道:“好啦,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以后都不让别人骑你就是了。” -- 第157页 马儿当然听不懂她的话,只是缰绳被她握在手中,又委实反抗不得,只得悻悻迈出脚步。无论如何,对于这样一匹名驹来说,奔跑总是令马欢欣不已的,而它的主人们由它驮着奔上山坡,原胧雪勒住缰绳,示意无情抬头:“你看——” 这庄子建在一处山坡之上,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向下望去,是青山绿水、锦绣河山,隐约还可以看到汴京城和蔡河一角,烟柳画桥,楼观对耸。城外树林正中的官道上,商贩或挑着扁担,或坐在驴车,车尾相衔,络绎不绝,皆马不停蹄的往城门赶去。 见此情形,无情不由舒展眉目,心生欢喜——有什么景象能胜过此等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之景呢?虽然庙堂之上,江湖之中,都总是有那么多令人心生疲惫的不才之事,但只要看到百姓满足的笑脸,他便又有了与那些不公和阴暗争斗的底气。 原胧雪也觉得这一幕格外赏心悦目,因而向后退了退,惬意的靠在了无情带着冷香的怀里:“……真难以想象。” “什么?” “没什么啦。” ——真难以想象,不过短短数年以后,金国的铁蹄就将踏入此地,以无情的战火摧毁了这一切,期间所发生的种种羞辱,甚至胜过亡国之痛,以至于数百年后,人们提起钦徽二宗、靖康之难,仍是离不开羞耻与唾弃! 居高临下的凝望着山下热闹非凡的情景,原胧雪的心里却是一片纯然的冷酷。 她当然不会告诉无情这些事,不仅是因为这段历史还没发生,更因为这段历史大概不会发生了。她只是同心上人亲昵的偎依了一阵,彼此平复了一下各自不同的心情,方才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可惜二哥不能随意出宫,否则叫上他一起骑马,再去街上走走,与民同乐,他一定会高兴的。” “是啊。”想到太子回宫前流露的郁闷神情,无情就不免露出微笑。“比起京城,殿下或许更喜欢梁山呢。” “谁叫他这辈子是太子呢。”原胧雪没心没肺的吐槽道。“要是他真的是水匪就好了,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当上皇帝了呢!” 无情:“……” “阿霁,在下可是朝廷命官,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真的好吗?”他好笑的捏了捏原胧雪的耳朵,后者仰起脸来看向他,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不加掩饰的狡黠。 “说都说了,大捕头能拿我怎么样呢?” “嗯。”无情做出思索的表情来。“自然……是要罚你。” 他难得说出这等俏皮话来,原胧雪挑了挑眉,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妾身真是好害怕呀,所以,大人要怎么罚我?” “那就罚你……一直陪着我,影不离灯,比翼连枝吧。”无情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不由咳嗽了两声。原胧雪倒是很高兴,不由亲了亲他的嘴角,和他额头相触。 见她心情好转,无情笑着问道:“从刚才开始,你就表现得有些犹豫,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原胧雪道:“我是担心你生二哥的气,现在冲回京城去找他算账呢。” 她这么一说,无情立刻回想起李世民将玉马交给他时,曾经说过的话,有些诧异道:“太子殿下要你做什么?” “那个啊,就是我们的婚事得往后推了。”原胧雪拍了拍身下的白马,得到了一声不耐烦的嘶鸣。但不过眨眼之间,她的表情已经平淡下来,方才那种娇艳的妩媚,已经从她的眉眼间消失了。 “马已经备好,所以,是时候对辽国出兵了。” “不错,阿霁,反应很快嘛。” 金碧辉煌的东宫之内,李世民搁下手里的长弓,回过头对妹妹粲然一笑。原胧雪坐在旁边的梅花桩上,歪着头问他:“所以,你打算让谁来带兵?” “种老将军为统帅,呼延灼和韩世忠给他做副。”李世民一点没犹豫的回答道。“安心,我会提前给他们打好招呼,不会让你从小兵当起的。” 虽然倚仗军功升职,远比文臣升官来得快,不过阿霁是他最心爱的妹妹,做哥哥的总是难免要给她铺路的嘛。 “……种老将军,虽然德高望重,战功赫赫,但今年已经是七十岁高龄了。”原胧雪垂下眼睛,沉声说道。“且他两子均已身亡,连孙子都死了一个,你还要他亲自带兵?” 言外之意,你也不能可着人家一家人霍霍吧。 “那我有什么办法,除了种老将军,朝堂上下哪有还能掌控全军的武将啊。”李世民忍不住抱怨道。“上朝的时候人倒是多,可上过战场的就没几个?明明是武将的官职,坐镇的居然大部分是文官,都是些什么废物!真让他们去领兵,就是带人去送死!” 他双手抱肩,生了一阵闷气,随后忽然又高兴起来,对妹妹说道:“不过,我倒是很看好韩世忠,这是个顶顶的好汉!让他多在种老将军麾下学学,将来定然也是一位帅才。” “咦,说起来,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岳飞?”原胧雪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个人来。李世民有些茫然的和她对视:“那是谁啊?” “他不是这个时候的名将吗?很有名的,我从小就听到过他的名字呢。” “那兴许是还没发迹吧。”李世民宽容的说道。“此番带兵,你多多注意此人的名讳就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他既然声名远播,定然有其过人之处,鹤立鸡群,想找他还不容易?” -- 第158页 “是。”原胧雪点了点头。但她注视着兄长朝气蓬勃的面容,忽而问道:“只是我注意就行了吗?” “嗯?” “二哥,秦王殿下、天策上将、太宗陛下、天可汗。”原胧雪一一数过他曾经的头衔,每说一个,李世民的眼睛就跟着亮起几分。“咱们可是一起上过战场的交情,当年第一个提出要起兵反隋的是你,带头一路打过来的也是你,什么时候,李家二郎会选择留在后方,只看别人搏杀呢?” 她话里带了三分调侃,七分真诚,李世民如何听不出来?他不由朝着妹妹假笑片刻,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说道:“这话怎么说,在下也只是一个体弱多病、久居深宫的可怜太子罢了,上战场那么可怕的事,孤如何能成?妹妹真是太折煞我了。” 不过此话过后,他就再掩饰不住本性,恢复了欢快的嗓音:“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种老将军已是七十岁的高龄了,合该返老还乡,颐享天年,虽然因为满朝都是吃干饭的废物,不得不请他出手,但孤也不是什么魔鬼,已经为他物色了一位得力的前锋,不仅经验丰富、实力强劲,而且身强力壮,行军有道,只要有此人在,别说拿下什么契丹、女真,天下归心也不在话下啊!” “那这个人是谁呢?”原胧雪好笑的配合着他,做出万分神往的姿态来。李世民竖起拇指,往自己胸口上一指,耻高气扬的回答:“正是区区不才在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官家心脏病警告! 第91章 几天以后,早朝之上,官家果然宣布了出兵大辽的决定。原来自元符十八年,完颜阿骨打于宁江称帝,国号大金,建元收国,并于前年打下东京辽宁府开始,他就生出了与金人合作,共同伐辽,以期夺回昔日被辽国夺走的燕云十六州之地的心思。 因宋金两国受辽所阻,并无交界,官家数次派人以买马的名义渡过渤海,远赴金国,商讨合作之事,如今终于达成了协议:金取辽中京和上京,宋取辽西京和南京,辽亡后,宋将原给辽之岁币转纳于金国,金同意将燕云十六州之地送归于宋。 此约一出,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此前大家明里暗里探讨的,俱是太子有意清查旧案、整顿刑部之事,牵扯其中的人难免提心吊胆,正想着怎么走走路子,把自己从此事中摘出去,谁知道今上突如其来的炸出这么一个大雷,什么旧案,什么刑部,全都被人抛在了脑后,只顾着上疏说起此事来。 有人道,澶渊之盟至今百余年,兵不识刃,农不加役,虽汉唐的和亲之策,也不如我朝的安边之策。如今四方无虞,却要冒然毁约,恐招致天怒人怨。且用兵之道,胜负难料。若胜,国库必乏,人民必困;若败,遗害不知凡几。以太宗之神勇,收复燕云,两战皆败,今日何可轻开战端! 可怜太子难得被他爹放出来旁听早朝,一听得这话,登时气血上涌,差点一头栽倒。 什么汉唐的和亲之策?大汉他不管,大唐的几次和亲,都是别国来求的,而且观唐一朝,也没下贱到每年给别人交岁币啊! 还有啥太宗之神勇?认真的吗?就赵光义那个高粱河车神?还是说这货坐着驴车都能从辽军手里逃出生天,委实震撼到了大宋这群窝囊废,堪称天神下凡,所以他们吹他都不要脸了?! 官家虽然高坐龙椅之上,却时时关注着爱子的情况,见他一手捧心,眉头紧蹙,似有不适之态,连忙一叠声叫宫人拿来椅子给他,就坐在自己下首。朝上众人见此情形,不禁暗自腹诽:都说太子孱弱体虚,岁数不永,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啊。 李世民却懒得理会他们,坐下之后,立刻瞄了刚才发言的人一眼,认出他是中书舍人郑居中,也是前宰相王珪的女婿,一个靠裙带关系爬到这个位置的庸才,不由冷笑一声,在心里记了一笔。 然而随后发言者,也俱是反对此次出征之辈。枢密院执政邓洵武道:“如今国家兵势不振,民力凋敝,这局面人人皆知,但无人敢言。我不明白,与强金为邻,难道好于与弱辽为邻” 国家兵势不振,到底该怪谁,试问朝堂上下有谁不知道的吗?!他身为国家最高军事机构枢密院的执政,居然能这么目光短浅!眼看着太子双眼冒火,一副怒气冲冠的模样,时任枢密院枢密使的赫连乐吾连忙站出来,表明了自己支持出兵的态度。 老泰山站在自己这边,令李世民郁闷的心情好转了许多,不由朝赫连乐吾含笑点了点头。随后,诸葛正我也出列上疏,认为此乃收复河山的大好时机,毕竟任由金人将整个大辽的领土吞噬殆尽的话,未尝不是另一个劲敌的兴起,于大宋又有什么好处呢? 于是整个朝堂就此吵作一团,众人各抒己见,争吵不休,最后还是今上一锤定音;官家端坐在龙椅上,冷眼旁观着堂上乱成一锅粥的臣子们,沉声说道:“昔日朕欲征西夏之时,将此事告知诸位卿家,在场诸位亦是如此作态,不知当时有谁可曾料到,大宋最后的胜利呢?” 这?! 听他提起前事,堂上一部分人顿时哑了火,但也有人抻着脖子继续上疏,直言西夏岂能与大辽相提并论?昔日诸多先帝俱在征辽一事上铩羽而归,否则,燕云十六州岂会至今仍在辽人手中?! 奈何今上当初能在登基后力挺新党,又一意孤行的出兵西夏,就已经证明了他绝不是个好说话的主,此时只管左耳进右耳出,一意孤行的下了旨意,果然依照太子的推荐,命种师道做主帅,统领三军,又令呼延灼、韩世忠为副将,令兵部和户部从今日开始整顿军务,准备粮草,新年过后,便要出兵伐辽。 -- 第159页 这三位将军其实早就从太子处得了消息,此前干脆一言不发,只管和太子眉来眼去,心照不宣,此时也十分干脆的出列领了旨意。见此事已定,官家当即叫了下朝,也不管下面如何沸反盈天,径直带着儿子回宫去了。 不过将军们好对付,自家兄弟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被兄弟和妹妹联手隐瞒到了今日才得知此事,原玄都登时火冒三丈,径直杀去了宫中。 李世民陪官家批完了今日的奏折,父子俩当然也少不了温情脉脉,互相关怀一番。中途皇后带着点心来御书房关怀两人,李世民心情不错,难得给了她一个好脸,倒叫他的便宜娘亲惊喜不已,还以为自己终于和儿子搞好了关系。 ——然后他一回东宫,就被原玄都一只手按在了墙上。 “大哥,为什么你一脸很想打我的表情?”挥退了试图上前来护驾的侍卫,李世民笑嘻嘻的攀住了原玄都的手臂。“我还以为,你已经很习惯这个了呢。” “我是很习惯你去打仗没错,但那不代表我习惯给你收拾烂摊子啊!”原玄都十分抓狂,盖因他在得知大宋出征消息的同时,就知道面前这货铁定是要上战场的,那他此行肯定不会带上自己,而是会让自己留守东京,帮他看好皇帝。 “你知道的吧,你爹是绝不可能同意你出征的!虽然你想混入军中,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阿霁那个家伙肯定会无脑帮你,可你这么一走,你爹的半条命都要没了。” “所以,你要为我留下来啊。”李世民理直气壮的说道。“有你这位神医在宫里,父皇怎么会出事呢?” “再说了,你也不喜欢打仗嘛,我也没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对不对?你只要好好待在汴京,等着我和阿霁把胜利带回来就好。”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啊!”原玄都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又一次感觉到了误交损友的痛苦。“你老老实实留在东京当你的太子也没什么不好吧,阿霁都这么大的人了,打仗你还不放心她吗?”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不放心她!我们阿霁最能干了,不准你说她坏话。”李世民嗔他两句,却也实话实说道。“可是,我要是现在不去打仗的话,等到以后登基了,就更别想轻易离开京城了啊!大哥,我可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你舍得看你兄弟困在这冰冷无情的皇宫之中,看将士们在战场上奔波劳碌,拼搏厮杀,却根本没法加入,只能在午夜梦回之际,幻想战场上的金戈之声入睡,凄凄惨惨戚戚……你忍心对我做这么残忍的事吗?!” 原玄都:“……”说得那么可怜干什么,话说他反对难道真的有用吗? 但不得不说,被他这么撒娇了一通,原玄都心底愤怒的火苗,顿时被浇灭得干干净净。当年在大唐的时候,他因为要陪着婠婠,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陪在弟妹身边,只能从江湖上尽量相助李阀,也不是不觉得愧疚的,毕竟,和众人心思繁杂的各种臆测不同,李世民其实从未勉强他们兄妹做过什么,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成为了真正的兄弟。 “给我说说你具体的计划吧。”他最终无奈的说道。“你要带哪些人走?打算打到什么程度才肯回来?京城留守的人有哪些?若是朝中出了事,我能同谁商量?” “大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轻轻松松说服了哥哥,李世民得意一笑,这才同他说起自己的打算来。 除却妹妹原胧雪以外,魏征他肯定要带走,毕竟手里能用的谋士也太少了(此处省略怀念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并且盼望他们也跟着轮回转世的言语3000字)。大舅哥赫连春水也得跟他走,毕竟这么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他要是不赶上的话,以后自己怎么恩封皇后的母家啊。 当然相对的,长孙无垢他是没办法带走的,但凡有事,原玄都皆可与她商议,毕竟他们还没成亲,这也就不算后宫干政了!(原玄都:……)另有朝堂上他能信任的大臣若干,他已经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了,这就挨个告诉哥哥…… 原玄都认真的听着。他并不需要李世民留下任何文字,只需要这样说一遍,就足够他记住全部了。 ——然而,在他整理思路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皇帝体弱多病,太子在外征战,如果你死了,你爹受不了刺激,也一定会死,这皇位会落到皇室的哪个人头上?” “喂,我才不会死在战场上呢!”李世民不高兴的抗议了一句。“而且这件事不是差点发生过吗?傅宗书就是为了这个才想杀了我嘛。” “是啊。”原玄都叹了口气。“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觉得太丢脸了,实在没脸跟你说,你一直是我心里最伟大的那个皇帝,我实在不想让那些孬种来污了你的耳朵……但现在我还是要告诉你,因为你走以后,我要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什么事情啊?”李世民八卦的问道。 原玄都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些李世民说不出来的东西,有仇恨,有无奈,有悲愤,有痛苦,因为掺杂的感情太过复杂,让他八卦之心大减,情不自禁生出了几分同仇敌忾的心思。 原玄都道:“我要杀了端王赵佶,端王世子赵桓,和他的第九个儿子,赵构!” 作者有话要说:啊,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大章节了。 -- 第160页 想不到吧,这篇文的最后一部分其实并不太武侠(捂脸) 其实这个联合金抗辽的操作本来是徽宗干的,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海上之盟,然而宋军在一群菜鸡的带领下接连惨败,辽南京最后是求着金帮忙打下来的,于是大金便已宋方毁约为由拒绝交还燕云十六州,虽然经过一系列的扯皮之后还了几座城,然而都被大金扫荡一空。并且辽方灭国之后,宋金正式接壤,因为在联合作战的时候发现了宋的菜,不过短短五年之后,缓过神来的大金就对赵宋兴兵了,随后发生的,就是众所周知的靖康之耻…… 第92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管朝堂上吵得如何沸反盈天,官家的态度始终如一,丝毫不为外力所动。及至新年的时候,朝堂上下终于安静下来,接受了出兵攻辽的事实,皇宫里也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金风细雨楼内,温柔向师兄苏梦枕告辞离开,理由当然也是现成的:新年在即,她也该返回洛阳老家了,尽管这一年里,大部分的时间,她都赖在汴京城内没走,但若是连这样的日子都不回去,她爹一定会派人来找她的。 “也好,你正好可以把我的贺礼带去给温世伯。”苏梦枕当然不会阻拦她,同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许歉意。“师妹,麻烦你代我向世伯道歉,恕我不能亲自送你回去。” “不用啦,这又不是你的错。”温柔有些心虚的说道。“是爹爹应该感谢师兄你这一年对我的照顾才是。” 其实她不想待在金风细雨楼,一方面是因为苏梦枕把无处可去的雷纯接了过来,另一方面则是失去武功的白愁飞变得十分愤世嫉俗、阴阳怪气。看他那副恨天恨地的颓废模样,温柔一开始还觉得恶有恶报、大快人心,但日子久了,却没由来觉得心虚起来——毕竟若不是为了自己,原玄都未必会下这样的狠手的。 当然,若是苏梦枕还如以前那般病重孱弱,需要人照顾,她是肯定不会离开的,好歹系统随时能提醒她苏梦枕的身体状况,也能方便她救人啊。 但他自从开始修习九阴真经之后,不仅自身武功突飞猛进,连身体都一天天的好转了起来,叫树大夫啧啧称奇,惊叹不已,这武功无愧是能在另一个世界搅风搅雨的武林至宝。温柔也因此放心了许多,倒不像过去那样时时刻刻担心他出事了,毕竟如今,六分半堂和白愁飞都不再是他的威胁,甚至朝堂上,哲宗皇帝一时半伙也不像要死的样子,就算他死了,也还有太子在啊!只要不是徽宗和钦宗在任,或许她连靖康之耻都不用担心了吧? 这样一想,她忽觉豁然开朗,原来自己自打上京以来,就一直自困于金风细雨楼之中,甚至从未注意过别处的风景,但天下如此辽阔,时时刻刻都有新的事情发生,在改变了苏梦枕的命运之后,金风细雨楼对她就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师兄,对不起。”或许是因为临行在即吧,有些心里话突然就脱口而出了。温柔心道,她一直都那么直白的表现出了对白愁飞的厌恶,而这次被掳之后,她和王小石都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只有白愁飞被废掉了武功,苏梦枕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吗? 他当然不可能舍弃自己的兄弟,哪怕他如今已经只是一个废人也一样,所以他待白愁飞的态度一如往昔,并没有出乎温柔的预料,只是,这份如大海般深沉的宽容之中,到底有没有一分包庇师妹的愧疚呢? 温柔不知道,也问不出口,所以她只能说:“我不在的时候,师兄你一定要听树大夫的话,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当然。”苏梦枕笑盈盈的,如同过去一般温柔而又包容的对她说道:“这段时日,我令你多有操劳,真是辛苦你了。往后,你也一样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于是,温柔就走了。 她在院子里遇到了愁眉苦恼的王小石,对方坐在一处高高的石头上,望着遥远的天际,百无聊赖的发着呆。 如果说,温柔面对苏梦枕是心虚的话,那面对王小石,简直是内疚了。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白愁飞格外的针对他,毕竟两个人一同被绑,回来以后,王小石完好无损,他却遭受了此等非人的对待,会心生怨恨也是在所难免。 偏偏王小石心性仁厚,颇有些优柔寡断,似乎也把这份罪过怪在了自己头上,总是任由他针对而毫不还口,好几次他被白愁飞欺负的时候,还是路过的温柔实在看不下去,冲过去把他拉走,才算远离了白愁飞恶毒的视线和尖刻的语言。 虽然他原本面对白愁飞的背叛的时候,也说自己好像心口被扎了一箭一般难过,但好歹不用背负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吧。温柔心里这样想到,不由把手拢在嘴边,叫了他一声:“喂,小石头!” 王小石回过头来,见是她,顿时咧开嘴,粲然一笑:“温姑娘!” 他从石头上一跃而下,落到温柔面前,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开口说道:“你找我有事吗?” “我要走了。”温柔直接了当的对他说道。王小石“啊”了一声,脸上顿时露出担忧的表情来:“是……是出了什么事吗?有人找你麻烦了吗?你在这里待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离开?如果遇到了麻烦,你不好意思告诉大哥的话,就跟我说罢,我来帮你解决!” “哎呀,人家不过说了一句话,你就这么多话等着我,是有多希望我出事啊?”温柔娇嗔了一句,看王小石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还是歇了捉弄他的心思,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马上就要新年了,我要回洛阳家去。虽然江湖上,敢动我温柔温女侠的人还没出生,不过,从东京到洛阳,毕竟还有这么远呢,你能不能……送我回去啊?” -- 第161页 这样,起码在这段时间里,他就不用受白愁飞的气了。 “好啊!” 有那么一瞬间,王小石的脸像是被她的话语点亮了一般熠熠发光。他点漆的眼睛直直和温柔对视着,郑重其事的对她说道:“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那就辛苦王少侠啦。”温柔朝他一笑,无视了系统“这小子一定对你有好感”的嘀嘀咕咕,继续朝着自己的房间迈开了脚步。 无争山庄。 原胧雪看完了下人奉上的贺礼清单,叫梅兰竹菊四位侍女盯着下人将各种贺礼分门别类收敛入库,这才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手臂,打算去院子里走一走,舒缓一下自己因久坐而僵硬不已的四肢。 因年关将至,分散在外的族人俱都赶回了家中,往日里沉静的庄园难得如此热闹,到处可见三俩成群、交头接耳的原家人,原胧雪一路上都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和遇到的每个族人挨个点头示意;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入花园的前一刻,一道金光破空而来,无声无息的朝着她空门大开的后背投去! “呜哇!”几乎是在原胧雪伸手夹住暗器的同时,一个人从花园外的灌木丛中翻出身来,在地上猛地滚了一圈,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惊吓过度的胡乱叫道:“姨姨!姨姨!救我!救救我!” “神澈!”原胧雪连忙转过身,跑过去扶起他,拉开他的手看了看他的脸。那名为神澈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脸上被划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衬着他雪白俊秀的面容,显得分外可怜。 那伤痕原胧雪一看便知,分明是伤于关七的剑气! “他不是想要伤害我,只是在同我玩笑罢了。”她把神澈揽在身后,十分头痛的张开手——在她的手心里。静静的躺着一片薄薄的金叶子,正是刚才接住的那道“暗器”。 随后,关七的声音也从半空中响了起来:“我知道,所以,我又没有杀他,只是给他个教训罢了。” “这里是无争山庄,我父亲的地盘,根本不会有人敢对我动手的,也不必你来给人教训。”原胧雪毫不犹豫的说道。但关七如一阵风一般从树梢上落到她的面前,一双沉静的眼睛只是深深的凝望着她,同样语气笃定的说道:“我才是你的父亲,不是他。” 此言一出,本来还在哼哼唧唧的神澈顿时瞪圆了眼睛,看看关七又看看原胧雪,整个人都不敢说话了。原胧雪则是无语凝噎:她本来以为关七的偏执是因为走火入魔,但从对方已然痊愈了的今日来看,他本来就是个性情固执的人,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而且因他武功高强,曾是一方霸主的缘故,性情也是傲慢至极,害她整天提心吊胆,十分担心原随云和他哪天又会再打起来。 “你不用去陪母亲吗?”她知道跟此人根本说不通道理,神澈的伤却需要及时上药,避免留疤,便干脆祸水东引,想让关七把注意力转移到原棠溪身上去。闻言,关七此时方道:“你娘想要见你,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原来如此。原胧雪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等我把这个家伙安顿好,会过去找你们的。” 关七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不在此地逗留了。他最后冷冷的瞥了神澈一眼,似是在警告他不要耽误女儿太多的时间,随后方才转过身去;而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一角,神澈方才一个哆嗦,既是害怕,又是难掩兴奋的抓住了原胧雪的袖子,嚷嚷道:“阿霁姨姨,那就是你的亲爹啊?!” 一听就知道有关自己身世的八卦已经传遍整个无争山庄上下了,以至于连外姓的神澈都知道了。不过原胧雪自觉自己问心无愧,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干脆直截了当的点了点头:“是啊,是不是和你想的有点不一样?” “他好强。”金神澈如是说道。他此时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一双眼睛反而激动得快放出光来。“要是我以后也能像他这么强就好了!” “那你可要努力了,不是谁都可以像他那么强大的。”原胧雪把他扶起来,拉着他往药房走去。“你怎么回来了?你娘呢?你们今年难道不在金家过年吗?” “对啊。”这是金神澈的回答。“说不定以后,我们都不用在金家过年了呢。” 第93章 金神澈的父亲是“万福万寿园”金家的一员,目前在朝中为官。金家三十年前也曾显赫一时,据说还曾经和原随云谈过婚事,不过随着上一代掌权者,德高望重的金太夫人的离世,终究还是不似当年风光了,以至于如今原胧雪听到这么明确的话语,第一反应是:“敢跟你娘闹,他不想活了啊?” 他的母亲即是原随云的侄女、原氏兄妹的堂姐,是以他称呼原胧雪为姨母。如今原随云已是公认的武林第一,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江湖上哪个人敢不给无争山庄面子? “他何止是不想活了啊,我跟你说,他压根儿就是中邪了!”金神澈都跟着他娘回无争山庄来了,态度自然也是一目了然。他每年没少跟母亲回外祖家串门,对原胧雪也十分熟悉,因而此时直截了当的跟她八卦道:“他看上了一个女人,把她吹成了武林第一美人,正在跟家里闹着要让我母亲下堂,好娶她呢!” “活着不好吗?”原胧雪十分同情这位堂姐夫,哦,可能很快就不是堂姐夫了。“咦,好奇怪,武林第一美人的头衔不是属于我爹的吗?他看上谁了,能胜过我爹那张脸啊?” -- 第162页 “所以,我才说他中邪了嘛。”金神澈坚定的说道。“那个女人……她叫西门无恨,是从东瀛过来的,也不知道她有什么魔力,近日正在江湖上搅风搅雨呢。” 原胧雪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考虑到她已有许多年没有在这方江湖上行走了,倒也并不奇怪。金神澈摊牌道:“我娘觉得和离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大可以回家来,但她要把我带走,不想把我留在金家,所以她就来找叔祖了。” “这样啊,放心吧,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你娘肯定能得偿所愿的。”原胧雪安慰道。 “我不担心啊,我都跟我娘走了,就不打算回去了。”金神澈没心没肺的说道。“对了,怎么没看到玄都叔叔?家里的事不是早就由他来主持了吗?为什么今天忙前忙后的会是你啊?” “……因为他心情不好,正在后花园的莲池里泛舟呢。”原胧雪生无可恋的回答。一般情况下,她都是懒得管这些琐事的,奈何她哥自从从大宋回来以后,就一直表现得十分忧郁,毫无做事之心,那做妹妹的也总不能勉强他嘛。 “等他休息几日再说吧,反正最近家里也没什么大事。” 然而,金神澈听得她这么一说,顿时眼前一亮,十分激动的问道:“所以,传言是真的吗?!” “……什么传言?” “玄都叔叔被人逼婚了啊!我听说他是被个美人强行睡了,所以在如今三十岁的高龄终于逼不得已要成亲了……这是真的吗?” “胡说八道,你这个小耳报神,听说有人败坏你叔母的名声,居然也不帮忙澄清一下!”原胧雪给他脸上的伤上好了药,又伸手拧了拧他的耳朵。金神澈嘟囔道:“这叫什么败坏名声啊,能逼迫得了我们未来的庄主玄都叔叔,我觉得这位未来叔母简直太厉害了好吗!” 原胧雪一听也是,到底江湖上素来都是谁拳头大谁说话的,而且打从他们认识以来,婠婠一直都很有事业心,指不定哪天就在江湖上开宗立派、重建魔门了,名声不名声的,好像也不重要啦。 她轻轻推了金神澈一把:“好啦,去找你娘吧,下次来找我的时候,注意一下周围的人,可别再受伤了,知不知道?” 金神澈走出两步,却又转回头来,认真对原胧雪说道:“姨姨,你会跟你亲爹亲娘走吗?虽然那个伯伯很厉害,可是我们叔祖更厉害啊,你不要走好不好?” 被他这么眼巴巴望着,原胧雪忍不住一阵手痒,十分想再捏捏那张可爱的小脸。她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低沉的说道:“可是,明年过年的时候,你就不会在山庄里见到我了……” “!!!”金神澈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两人彼此对视着,然后,原胧雪噗嗤笑出了声。 “因为你们得习惯初二以后才能见到我啦——不只是你叔叔快成亲了,你姨姨我也快成亲了呢!” 金神澈:“……” 行吧,原来是红鸾星终于降临到无争山庄内了啊。 送走了八卦的小侄子,原胧雪没有去见原棠溪,而是提着裙子去了后院的莲池。这里不仅是她和原玄都打小一起玩乐的地方,也是原玄都平日里练功的所在,岸边的灌木丛里停着数条青竹小舟,原胧雪随便上了一艘,也不必拿桨,只需脚尖一蹬,那小舟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射出去,径直驶入了藕花深处。 原玄都正躺在小舟之中,身边和他躺在一处,紧紧偎依着他的正是婠婠。他的胸口上摆着一只白玉的酒杯,其中满满的盛着一杯酒水,虽然酒液已经持平了杯口,看似盈盈欲坠,却还是稳稳的放着,一滴也没有洒落出来。 他并没有伸手去拿酒杯,只是张嘴一吸,那白玉酒杯立刻被他吸了过去,杯子里满满的一杯酒也立刻被吸进了嘴里,缓缓流入喉咙。 他再一吐气,酒杯立刻又落了回去,不歪不斜,正正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原胧雪乘着船来到他身边的时候,正看到婠婠提着酒壶,给他的酒杯里续上酒,不由鄙夷的说道:“就知道该让你离陆叔叔远点,看你这样子,学什么不好,偏要学他当个懒虫!” 原玄都的声音懒洋洋的,他闭着眼睛,十足惬意的说道:“小丫头,你不懂,这叫高手的逼格。” 原胧雪道:“要说逼格,你不是说,最会装逼的人是西门叔叔么?那你怎么不学他,把自己冻成一个雪人呢?” “哈哈,只怕我做得到太上忘情,你和李二也不会容我超脱尘俗的。”原玄都状似自嘲的一笑。婠婠转过身,纤纤玉手轻轻抚过他的脸庞,娇声问道:“那么我呢?夫君怎么不猜猜人家的想法?” “……你只会比他们两个更过分吧。”原玄都想了想,这样说道。婠婠微微一笑,玩笑似的说道:“是哦,让太上忘情的尘外之人坠入情网,为情所困,岂不是比引诱芸芸众生来得有趣?” “就知道你最任性!”原玄都抓住了她的手指。“不过,任性的婠婠也很可爱,所以你就保留这份任性妄为吧。” 婠婠微微一愣,而原玄都已经坐了起来,用了然的语气询问原胧雪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淑荣堂姐带着神澈回来了。”原胧雪单手托腮,嘟囔道。“据说是因为姐夫劈腿了,堂姐要和他和离,然后把神澈要回来。” “活着不好吗???”原玄都十分无语,但这总体来说不过只是一件小事,且不说金家的人还算识趣,就是他们不肯放金神澈回来,自己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放手,因而他十分随意的对妹妹说道:“你不用在意,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 第163页 “没有小看你的意思,不过堂姐直接去找父亲了哦。”原胧雪直截了当的说道。“父亲要亲自动手的话我们根本不用担心,我是在想别的事啦。” “哥哥,你听我说……如果当初娘亲在生下我以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父亲,那我们现在,会变成什么模样啊?” “唔。”原玄都大概明白她为何突然跑来找自己了。“实话实说,那时候祖父才刚刚过世,六叔祖又还在人世,就算堂姑和父亲的关系再差,他也必然会插手此事的。” 甚至于,因为刚刚失去敬爱的父亲,令原随云十分悲伤,或许会做出比这次玩弄雷损更可怕的事情来也说不一定。 “堂姑不会重伤的话,就不会变成植物人,关七的走火入魔,爹爹也能给他治疗,他们平安无事,那你当然就不用离开父母啦。堂姑夫妇都是讲义气、知恩图报的人,父亲帮了他们这么大的忙,说不定姐弟关系也能有所好转呢。你会在大宋长大,或许和我、和爹爹和父亲的关系就不会有如今那么亲近了吧,不过你的爹娘也会很爱你,或许你的性格不会和现在差得多远哦。然后——” “或许,我不会和爹爹闹脾气,不会离开出走,不会去往大唐,不会认识二哥。你不会来追我,也不会认识婠婠……”原胧雪打断了他的话,梗着脖子说道。“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可你总还会认识别的人的。”原玄都放软了声音,安慰她道。“你或许会更早的和无情认识,或许会和苏梦枕成为朋友,或许会结识戚少商,或许会邂逅孙青霞……命运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到底什么样的人生才是最好的,谁知道呢?就像我们左右不了自己的出身一样,我们也从来不知道前方等待着我们的会是什么,但有一件事,一直都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我以为你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呢。” 原胧雪撒娇似的问他:“是什么?你就再教我一回嘛。” 原玄都道:“是我们可以选择,自己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要责怪命运,不管命运再怎么玩弄你,面对它的时候,能做出选择的人到底是我们自己,当然既然是选择,日后就难免可能有后悔的时候,也别为这种想法责怪自己,我只希望你无论在什么样的境遇里,都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这样就算对得起你的人生了。” 他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今天的话题好哲学啊,这让我想起了外国的一首诗,虽然这个诗词的形式你们可能不太适应,不过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赏脸听一听吧。”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但我选了另外一条路,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显得更诱人,更美丽;虽然在这条小路上,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作者有话要说:结尾是罗伯特·弗罗斯特的诗《未选择的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上过语文课本吧。 全诗如下: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但我选了另外一条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显得更诱人,更美丽; 虽然在这条小路上, 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啊,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哥哥真是我写过的最赞的穿越者了(捂脸),不过番外可能会写写他们构想中的这个if吧…… 但正文里妹妹一家并不能如同好多小说里一样毫无芥蒂的破镜重圆啦,因为人心里的位置就那么多,已经有人占据了的话,就很难再接受别人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感谢在2021-05-1921:42:18~2021-05-2101:0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君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在给妹妹上过心理辅导课之后,原玄都整个人又没了精神,重新躺了下去,抱住了婠婠的肩膀。原胧雪扯过身边枯萎的莲叶,随手抽了他两下,问他:“所以,你到底是在闹什么脾气呢?不能跟我和嫂嫂说吗?” 原玄都懒洋洋道:“可以是可以啦,你们想听的话,我就说呗。再说,你难道不是已经问过爹爹了么?” 原胧雪嘟嘴道:“爹爹说你根本是在自寻烦恼,叫我不要理你就是了……我大概猜得到你在忧郁什么啦,但是,我就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才是对的。”原玄都的眼睛遥遥的望着天际,但天际空无一物,他又是在看什么呢?“只是我从未来穿回来,感觉自己一直处在悖论里,所以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阿霁,婠婠,若是你们提前知道,将来有人会害你们,但此事如今尚未发生,你们会怎么对待此人呢?” -- 第164页 婠婠一只手玩着自己的头发,一只手轻轻搁在他的胸口上,把玩着那只白玉制成的酒杯——方才原玄都坐起身来时,那杯子顺势落下,被她一把接在了手里。她娇笑着说道:“既然早知他会对奴家不利,自然是要先杀了他,免得他以后碍事。” 原胧雪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要害我,总是有缘由的,当然要看这缘由是什么。若是我理亏在先,对方回击自然是理所当然,我只管不先害他,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若是他心怀恶念,主动害我,我都已经有了准备,又有什么可担心的,等他动手,再收拾他也不迟!” 她们俩一动一静,俱都暗和了各自的性格,全不在原玄都的预料之外,当然也对他的烦恼没什么帮助。他只是平静的说道:“这个人其实已经没有威胁了。虽然我并没有做什么,但有时候事情最微妙的一点,就是并不需要每个人做得面面俱到,只要踏足其中的人有一个有所改变,事情就很难再沿着原本的轨迹走下去了。在这个世界,他们什么都没做,所以还是无辜的人,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杀了他们。” 事实就是如此。因为李世民穿成了赵茂,因为皇帝赵煦和太子赵茂还活得好好的,赵佶就得老老实实的做他的端王,而此人都当不成皇帝,赵桓和赵构这两个废物更是不值一提,将来只管领着他们的俸禄,做他们的无权皇亲就是了。 若是如此,一切倒也在原玄都的掌握之内,哪怕万事不动,大宋自也会迎来和他所熟知的历史完全不同的未来。 只有一点。 一想到原本的历史,一想到北宋的覆灭、汴京的沦陷,一想到千千万万惨死在金人铁蹄下的百姓,报国无望、郁郁而终的忠臣良将,被蹂躏致死、还要背负骂名的女眷,顶着昏德公、重昏侯的名号,在遭受了牵羊礼这样的屈辱之后,却还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的徽钦二帝,还有为保屁股下的皇位,不肯全力抗金,甚至向金人低头的高宗!…… 只要一想到他们,愤怒就如同烈火一般在他心头燃烧着,以至于他心知肚明这一世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亦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却还是心绪难平,想要拿他们来泄愤! 这样的决定,李世民在听他说完靖康之耻的前后经过之后,便举双手赞同了他的决定,还对他多加安慰,向他保证自己一定会登基称帝,好好治国;他当然是最棒的兄弟、最棒的皇帝,原玄都没什么好担心的,但这几日,或许是意识到身为穿越者的自己身上,果然还是有些别人难以共情的东西,他没由来的郁郁寡欢,难以自抑……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原玄都这样说道。“不过,这件事还是让我很不高兴就是了。” “如果只是不想杀人的话,让我来动手也没关系哦,反正我不会为此伤心的。”原胧雪安慰他道。毕竟自家哥哥就是这么个毛病啊!他真要动手的时候,其实也并不会手软,就是犹豫不决的时候略显软弱罢了。 “不……是我想自己动手的。因为我恨他们,我恨他们带来的屈辱、罪孽、痛苦,恨那些已经过去的东西!”原玄都冰冷的说道。“已经过去的,无法再改变了,而我们即将改变的一切,其实也并不会影响我们这个世界的历史的。” “你既然什么都明白,那就早点看开啊?你可是红尘心法的传人呢。”原胧雪吐槽他道。不过因为哥哥一向说到做到,她也就不再此事上歪缠了,而是站起身来,打算回岸上去了。“好啦,我要去见我娘了。” “……关七来找你了?”她只是这样简单的说了一句话,原玄都便已然明白了前因后果,盖因对女儿心怀愧疚的原棠溪是不会主动来骚扰她的。原胧雪朝他点了点头:“我做正事的时候,他其实没来打扰我啦,看来神智的确已经恢复清醒了,你不用担心。不过,这几日的事情我都帮你处理了,等到大年夜的时候,亲戚们都在,你可不能再摆出这副模样了,要知道——” “谁害咱们老爹丢了面子,大魔王就会让他更没脸见人,这世上难道还有比我更不清楚这件事的人吗?”原玄都抓了把头发,朝她摆了摆手。“阿霁,把宴会弄得热闹些,哥哥看好你哦,毕竟以后你准备的说不定就是神侯府的年夜饭了么~” “是啊,不知道最开始是谁在反对来着。”原胧雪得意洋洋的瞥了他一眼,脚下的轻舟又如同来时一般轻快的飞了出去。原玄都刚想同身边的婠婠说不必一直在这里陪他,自去玩她的就是,就听到水波浮动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是又有人踏上了莲池边的小船。 没一会儿,李自奚乘着小舟来到两人面前,见他和婠婠亲昵的偎依在一处,不禁八卦心大起,调侃的朝原玄都挤了挤眼睛:“少庄主,难怪你要躲在这个地方,美人在怀,换我也不想干活啊。” “李叔说笑了。”见来的人是他,原玄都的表情却毫无放松之意,反而沉声问道:“那边出事了?” 时值新年时分,他和妹妹都难免要返回关中老家,但如今大宋的局势正是微妙的时候,及至大军出征之前,他可放心不下,能自由穿梭在两界之间的李自奚自然是最好的留守人选,但若是没有消息,他也是不会轻易折返回来的。 “按照你的吩咐,我们的探子一直监听着朝中重臣的动向,不过他们还是老一套,不是觉得大宋不该发兵,就是担心大军会有去无回的,这些其实都没必要说啦,直到昨天,你安在端王府里的暗卫听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我亲自去看了看,消息都在这里了。”李自奚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束好的卷轴,扔给了原玄都,后者抬手接过,展开一看,表情顿时几度变化,好似打翻了墨盘一般,煞是好看。 -- 第165页 婠婠好奇的攀着他的手臂,探头看去,只见那卷轴上记录着端王父子三人的书房密谈,逐字逐句的写在纸上,从言行中来看,之前傅宗书一党数次追杀太子,就有端王的势力在背后支持,而首先提出此事的,并非端王赵佶自己,而是他时年十三岁的第九子,赵构! 她不在局中,并不明白这件事有何疑问,毕竟身为皇室中人,早熟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何况此乃皇位之争,用上什么手段都并不出奇。而原玄都看到此处,便无视了接下来的记录,直接看向卷轴最后李自奚亲自探看的结果:赵构的魂魄确与身体有不相符之处。 他确有此判断的本事,毕竟原玄都自己都是被这么认出来的,早就对这份不科学的能力深信不疑了。霎时间,他只觉得心口一松,万般情绪顿时涌上心头:不必犹豫了,想不到在这里的人不是无辜的赵构,而是重生的完颜构啊! “哈哈……哈哈哈!”不知不觉之间,他忽然笑出声来,笑声中满是凛然的杀意。婠婠有些担心的抬眼看向他,纤纤玉手摸向他的脸,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你突然做出这副样子,奴家好生害怕呢。” “婠婠,你先回去。”然而这一次,原玄都并没有出声安慰她,反而异常平静的对她下了指令。婠婠能感觉到自己偎依着的身体的温度在急剧下降,意识到他已是在不自觉的运转凝雪功,当即不再多言,干脆的站起身来,轻飘飘的落在了李自奚的船上。 “少庄主,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李自奚身在这个时代,自然知道原本会发生在北宋历史上的“靖康之耻”是件什么样事情,虽然这种前朝往事,他并不太在乎,但对原玄都不能自控的情绪十分包容,因而向婠婠示意了一下,便迅速退出了莲池,把原玄都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然而即使他动作再快,等到他们划到莲池边沿的时候,鹅毛大雪已然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这一整片天地,在枯叶上堆满了盈盈的素白。婠婠走下小舟,踩上坚实的土地,再回头一看,莲池的水面已然冻成了光滑如镜的寒冰,把岸边的几艘小船也冻在了原地。 不过,在发泄了一通之后,等原玄都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又是昔日那位风度翩翩的无争山庄少庄主了。 “李叔,辛苦你了,在这个时候还要为我的任性奔忙。”他温言对李自奚说道,但在那温柔的言语下,却分明有锋利的寒冰在磨刀霍霍。“但既然事情已经如此,那便一事不劳二主,再辛苦你帮我去一趟大宋吧,去找那位笑面刑总朱月明,告诉他——我知道他手里有两把很好用的刀,名字叫任劳任怨,若是他想要我帮他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减轻一点他身上的重罪,就把这两个人交出来给我。” “这真是两把很好用的刀。”原玄都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把李自奚听得一个哆嗦,暗暗腹诽道,这俩兄妹不愧都是姓原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原随云的影子。“我一定会让他们物尽其用的——” “是,少庄主。”李自奚能说什么呢,他只能低下头,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感觉对靖康之耻的感受,虽然都是愤怒,但哥哥和其他人的感觉还是不一样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不过在道德上他作为穿越者确实远高于土著们就是了,温柔也是一样。 第95章 原胧雪在离开莲池以后,便径直穿过庭院,走进了祠堂之中——原棠溪正跪在满室排位面前,拨弄着手指上的佛珠,低声念诵着经文,侧脸被盈盈烛火映出一片火光。 她拿过桌案一侧的线香点燃,端正的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把香插入了案上的香炉之中,然后就大大咧咧在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对身边的母亲说道:“你不用整天都守在这里,外祖父其实看不到哦。” 毕竟山庄里一直有李自奚这个神棍在,原胧雪从小知道,大部分正常死去的鬼魂都是会去往地府往生的,只有少部分怨念深重的鬼魂会留在世间,但也和生者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虽然她有一个据说曾经死而复生的爹爹,又有一个真正借尸还魂的哥哥,但她长到这么大,到底也没见过任何一个鬼魂啊。 原棠溪停下诵经,睁开眼睛,温和的看了她一眼。她对这个自己没能照看过一天的女儿满怀羞愧,因而待她格外温柔,只轻声问她道:“那你方才是在给谁上香呢?” “给外祖父。”原胧雪果断回答道,一点没觉得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哥哥跟我说过,之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建立宗祠,要上香,要每年把家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列祖列宗,不是因为死去的人需要,而是因为活着的人需要啊。” 毕竟这世上需要思念,需要陪伴,需要倾诉的,从来不是死去的鬼魂,而是活着的人们。 闻言,原棠溪一时有些语塞,然而片刻之后,她却噗嗤笑了起来:“……你哥哥,就是玄都,可真是个特别的孩子呢。” “要是不够特别,他也不会成为父亲的养子啊。”原胧雪没所谓的说道。虽然哥哥原玄都坚持认为,这就是父亲们馋他成熟的灵魂方便进行压榨,不过在妹妹看来,他本来就是完美无缺的,同辈里当然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啦。 “是啊……要是换做从前,我怎么也想不到,随云能这么安稳的同人度过三十年时光,还好好养大了你们,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在这件事上,我是真心感激他的。”原棠溪这样感叹道。“时光辗转,随水而逝……真是如露亦如电啊。” -- 第166页 “……”原胧雪不好多说。虽然她有时候也在想,是否是自己长得太大了呢? 若是她此时尚且年幼,还是当初那个一闹脾气就离家出走的年纪,或许对此事的态度,会与此时完全不同吧。 但已经错过的二十多年,已经生生撕裂开了巨大的裂痕,哪怕母女俩如今面对面坐在一起,也不得不绞尽脑汁的找着话题,小心翼翼的和斟酌着说话的语气,不得不说,实在是让人好笑又现实的场面。 看她那副烦恼的样子,原棠溪都是宽宏大量的说道:“好啦,你这两天,不是都在忙过年的事情吗,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待在这儿,和你六叔祖说说话,也挺好的。” “——你说谎。”一个声音,从房梁上传了出来。关七一直盘腿坐在横梁之上,像一只鹰一般居高临下的凝望着她们,此时甫一开口,亦是夹杂着风雷之势,带着某种不容辩驳的神气。 “明明她一走,你就开始想她了。” 原棠溪态度平和的反驳道:“我是母亲,自然就会时时刻刻想着她,可世上又岂有因为想念,就要求儿女时时刻刻都待在父母眼前的道理?” 关七道:“她是女儿,自然应该孝顺你,我们分离了那么多年,难道她连你的这点愿望也不能满足吗?” 原棠溪却坚定的说道:“她已经满足了。她能够平安无事的长大,能够毫发无损的站在我们面前,我原本就已经别无他求了。” 随后,她对原胧雪道:“胧雪,你先出去吧,让我和你姑父单独谈谈。” “你们不会吵起来吧?”原胧雪有些怀疑的左右看了看。倒不是她连父母吵架都要插手去管,而是因为这里是祠堂,四周都是巡逻的护卫,若是吵起来还好,可若是他们俩按不住火,动起手来,那就要惊动身为庄主的父亲了。 “放心,我还不至于在父亲和诸位长辈面前和他吵起来。”说着,原棠溪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你……就走吧。” 原胧雪略做犹豫,但最终还是遵从了她的意愿。不过离开以后,她稍作思考,便足尖一点,往原随云和云出岫所住的主院走了过去。 而在庄严肃穆的祠堂内,原棠溪重新点了三炷香,插入了香炉之中,把手里的佛珠缠在了手腕上,方才转头对关七说道:“这几日,我其实一直在想我们之间的事。” 关七不可置否:“我知道,你总是需要很多时间来思考。” 原棠溪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因为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坚定勇敢,一往无前的,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俗不可耐,可真是委屈你了。” 闻言,关七从房梁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有一双压迫感十足的眼睛,这属于一个狂人、一个领头人、一个绝世的武林高手,不过当原棠溪仰起脸来,同他对视的时候,目光之中,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情绪。 “你绝不是那大部分的俗人。”关七说道。“你是我的妻子,我爱的人。” “也许,很快就不是了。”原棠溪话音未落,便抬手将手指按在了关七的嘴唇上。 她当然能看到那双锋利的眼眸中骤然点亮的怒火,但却仍然平静的说道:“不要打断我,你先听我说完。我是父亲膝下唯一的骨肉,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母亲去世得早,我自小性子要强,我行我素,从来不是什么乖顺的女儿,但父亲怜爱我,一向纵容着我的任性,哪怕自己辛苦,也并不曾要求我依照世俗行事,在我心里,他就是顶天立地的脊梁,是我随时可以回去的归处。” 但如今,他已经不在了。 她将目光投向桌案上烛火后的牌位,仿佛能透过那龙飞凤舞的字迹,看到昔日慈父温暖的笑靥。随后,她缓缓的、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要在父亲的坟前结庐三年,为他守孝。虽然,此事已经迟了二十年,但这是我应该为他做的事。” “当然。”关七皱眉道。“你难道我觉得我会反对吗?不让你向你父亲尽孝?” “你若是那样的人,二十年前,我便不会选择你了。但你不能留在这里。”原棠溪道。“三年,当初你建立迷天七圣,成为武林之首,也没有用到三年的时间,留在无争山庄,对你来说,有什么益处呢?还要看人脸色,被人羞辱,随云那样冷厉的性子,不是一般人忍得下去的,我再了解他不过了。无论如何,我是他的堂姐,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但他对外人,从来没有多余的善心的。” “可是说来说去,这些话,其实都只是你的借口。”关七目光灼灼,却对她一板一眼的劝说不屑于顾。“你只是不想要我陪在你身边了而已,为什么?” 为什么? 原棠溪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倒是想好好给关七一个台阶下,大家好聚好散,也不枉昔日夫妻一场,然而有些人的脾气,偏偏是从来不在乎那些虚言的。 那么,她就只能坦白了。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分离了足足二十四年,其实,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原棠溪平静的、冷酷的说道。“当年,我们的确是感情非常好的一对伴侣,可那并不代表现在的我们,还能如同当初一般!” “为什么不能?!”关七果然并不明白她的想法。在他看来,虽然他们分离了二十多年,但原棠溪这二十多年来都在沉睡,他自己又半疯半癫,直到近日方才清醒,这其中的时间,虽然像是被人偷走了一般,尽数浪费了,可究竟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 第167页 原棠溪其实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在这浑浑噩噩的二十年之中,她当然也有过清醒的时刻,只是因身体全然不能动弹,挣扎无果之后,她的心里就只剩下痛苦的仇恨了。 那痛恨曾经日日夜夜撕咬着她,令她心痛,令她憎恶,偏偏又始终被困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无力挣脱,无法释怀,直到原玄都的到来……说到底,这二十年的岁月,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也许,时间就是改变了一切,把曾经属于我们的东西偷走了吧。”原棠溪这样说道。“不管你承不承认,关木旦,我老啦,我不是昔日那个可以陪着你东奔西跑的人了,你看到我的白头发了吗?” 那白发正醒目的在她的鬓边闪烁着,关七如何会看不到呢,但奇妙的是,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此事的意义,但在此时此刻,他方才明白,这点点花白,要将什么东西从他身边残酷的夺走。 “如果要现在的我选择在哪里长眠的话,我想留在无争山庄,葬在我父亲身边。”原棠溪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臂。“回去吧。随云已经是庄主了,不会长久的离开无争山庄,自然也不会时时前去另一个世界,你在大宋,还是可以经常见到我们的女儿的,她是个好心的姑娘,我想,以后,你们总能达成和解的。” “对不起……我或许就是没有那么爱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2400:08:06~2021-05-2601:1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花无名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原棠溪到底同关七说了些什么,原胧雪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是找去了父亲的书房,同正在和丁枫对弈的云出岫商议道:“外祖父的死,果然让母亲十分伤心,爹爹,我看,我们还是找些事情给母亲做吧!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兴许能让她心情好点呢?” “好啊。”云出岫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棋子,毫不犹豫的接口道:“那就让她帮着我给你置办嫁妆吧,正好省了我的事呢!” “咳咳!”坐在对面的丁枫听他说得这么直接,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咳嗽两声,提醒自家主人别在女儿面前瞎说话。奈何自家大小姐也的的确确是对面这位主一手带大的,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反过来吐槽他道:“要说省事,那也是省了丁叔叔的事,有爹爹你什么事啊!” 毕竟就她爹这个懒鬼的脾气,能在丁枫把东西买回来后看上一遍,就算尽职尽责了,原胧雪岂有不知道的? “这话说得,好歹我也是第二次给你准备嫁妆了啊,你要是有什么不喜欢的东西,以后随时来找爹爹,爹爹都给你换呗。”云出岫嘻嘻一笑,抬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不同于方才与原棠溪相处的尴尬,原胧雪从善如流,当即大剌剌的挤在了他软榻的边上。 “正好,今天我和你爹才说起你出嫁的事呢。”反正丁枫看着兄妹俩长大,根本算不上外人,云出岫也不叫他出去,而是继续落下棋子。“你嫁去神侯府以后,诸葛小花就算是你的公公了,那家伙就是个纯粹的烂好人,根本不需要我们担心,要是神侯府里有人给你气受,你只管打回去就是,估计他也只会和稀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当然啦,考虑到自家闺女是个小暴脾气,武功又那么高,估计也没什么人会作死挑衅她,毕竟生命诚可贵嘛,他也不过就这么一说罢了:“还有就是,你自己感觉一下,如果关七是真心实意疼爱你的话,等你和无情成婚以后,就和他和好吧。” “……”原胧雪迟疑了一下,方才干巴巴的问道:“爹爹,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闻言,丁枫委实忍不住笑意,不由一手握拳伸在唇边,笑着说道:“大小姐说哪里话,先生自然都是为小姐着想的。” 原胧雪道:“我当然知道他是好意啦,但他居然不生关七的气吗?” “我当然生气啊,所以我现在都躲着他在走嘛,省得他嫉妒我和你关系好,又突然朝我动手,那我岂不是太冤枉了。”云出岫理所当然的说道。“不过我和老原不喜欢他,那是我们的事,你还是可以和他来往的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不用玩你必须和我一国,不能搭理他这种幼稚游戏了吧?你以后,就要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啦,我和你爹却在这里,反正平时也看不到,不用考虑我们的心情也没关系哦。” “如果只是担心我没有长辈照看的话,其实也不需要吧。”原胧雪想了想。“就像爹爹你说的那样,诸葛先生,以后也是我的长辈啦。他那么宽厚慈爱,对我也很好,神侯府还有无情其他几位师兄弟在,皇宫里又有二哥在,我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啊。” “啊?我从没有担心过这件事啊。”云出岫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只是觉得他的武功确实很强,想必今后,你必然有用得上他的地方罢了。” 原胧雪:“……” 好家伙,她还真没想到自家爹爹会说出这种话来啊! 但云出岫有时候就是能说出一些歪理,而且还能把歪理说得很有道理,哪怕此时是教导女儿利用别人,他也表现得十分理所当然:“宝啊,没有小看你的意思,可你毕竟只是一个人,总有些别人来做比你自己更合适的事情,有一个你随时都能用上的武林高手在你身边,这还要什么自行车啊,更别提他还是你爹爹,你只要像使唤我和老原一样使唤他就好了。” -- 第168页 对于自家养父的这份用心,原胧雪十分感动,但是她还是要说:“我什么时候使唤过你们俩啊?!”明明只有父亲和爹爹使唤她的份! “唉,都一样,都一样嘛。”云出岫笑嘻嘻的去揉她的头发。“那就像我们使唤你一样去使唤他,好不好呀?” 这…… 可能还真有点困难呢。 不过无争山庄的新年倒是过得热闹非凡。对于堪称死而复生的原棠溪,大家都表达了礼貌的问候,与她同辈的族人,还难免要同她寒暄一二,说说彼此的往事。在现任庄主毫无压迫的注视之下,每个人都表现得温文有礼,十足大家风范,然后在吃过年夜饭之后,就各自散去了。 而年夜过后,原玄都就火急火燎的告别父亲们,拉了妹妹启程,一起返回了大宋。把原胧雪送到神侯府之后,他整个人当即原地消失,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哥哥这几天就是这么奇奇怪怪的。”面对无情疑问的目光,原胧雪一边把手里的礼物发给孩子们,一边小声对他说道。“不用管他啦,我会跟二哥说的,哥哥要是有心事,就让他们兄弟自己解决去。” 毕竟她过不了几天就要随军出征了,这两天还想抓紧时间和未婚夫多温存温存,也顾不得自家兄长的想法了——反正他以前也见色忘妹过,想必也能理解自己吧! 幸而不管帝都如何风起云涌,神侯府内始终温馨如旧。今年四位弟子之中有三位婚事已定,令诸葛神侯也堪称心花怒放,给孩子们各发了红包,不问朝政,好好享受了几日天伦之乐。 ——而年假一过,原胧雪随种老将军出征,四大名捕各自外出查案,诺大的神侯府中,就只剩下小珍与他做伴了。 大军初行,饶是官家近日偶感不适,仍是强撑着身体为几位爱将践行,乘车亲将他们送出了京城。原胧雪身着全套铠甲,骑在李世民所赠的宝马之上,原本目光还越过今上,和对方背后随行的大捕头眉来眼去,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遥遥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昂然回首,迎着那视线看了过去——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因为立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看着她的人,正是雷纯。 自从那日与兄长跑马归来,在路上救了雷纯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雷纯了,此番相见,明明其实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但在两个人心中,却都已是恍如隔世。 雷纯瘦了。她原本便是个杨柳般纤细柔弱的女孩,轻而易举便能激起人们内心深处保护的欲望,如今更是弱不胜衣,孱弱得惊人,但一双眼睛却仍是明亮的,目不转睛的同她对视着。 她的剪水双瞳里,燃烧着一把仇恨的烈火。 原胧雪回想起上次见面,自己还拉着她的手同她调笑,为什么每次见到她,自己总是在英雄救美,心底不由一阵怅然——那时候,她们谁也没有想到,在那之后,彼此甚至连和平共处都再不可能了。 那仇恨当然不是她们的,但父母之间的恩怨,才是最难解的问题。雷纯不可能原谅杀了她的父母的自家父亲,原胧雪却也因父母昔日因雷损而遭受的苦难,而无法对她感到抱歉,纵使她曾经真心把对方当做朋友,但这份江湖相逢的情谊,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她收回了目光,不再理会远处的雷纯,心里平静的想到:若是雷纯不来找她,此事就到此为止吧!父亲已经血债血偿,这场恩怨,她并没有延续下去的打算,日后彼此避而不见,各自珍重就很好;但若是雷纯想要复仇,想要报复,想要来找她…… 那就来吧!她也并不会畏惧就是了。 ——但她并不知道的是,此时城门旁的一座酒楼上,长孙无垢正托着白瓷的茶盏,将她二人的动静尽收眼底。 “那就是金风细雨楼苏楼主的未婚妻,那位雷纯,雷姑娘?”她柔声问道。一旁侍立的侍女登时上前一步,恭顺的答道:“是,那便是前六分半堂的雷大小姐。” “父母双亡,桃源不再,真是可怜的姑娘。仇恨就像是白雪,一层裹着一层,随后越滚越大、越积越多,沉甸甸的压在心上,足以让世上所有的人发疯……可如此深仇大恨,又岂有轻易放弃的道理?”长孙无垢自问自答,随即微微一笑道。“也难怪,大哥会特意为此事来寻我了。” 她虽然深知这种前代恩仇,谁是谁非,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但是世人皆有偏爱之心,原胧雪更是她心爱的妹妹,与之相比,雷纯的想法,自然就不值一提了。 “她如今乃无家孤女,六分半堂四分五裂,已无再起之势,苏楼主还一心想要和她完婚,实是守诺君子……只可惜,让她留在京城,实在有太多的变数,也太过于麻烦了。”长孙无垢面色八风不动,内里心思急转,很快就有了数个值得拿捏的主意。“若她日后果真对阿霁出手,玄都大哥必然会起杀她之心……可她活下来已是侥幸,又何苦为这无解的仇恨送掉性命呢?” 那么,还是将她送走吧!京城暗潮涌动,原也不是她这样的弱女子的久居之地,六分半堂一败,金风细雨楼更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做这样的地方的楼主夫人,更需劳心劳力,如何是她这样一个孱弱的病人能做得下来的? 还是寻一处僻静的地方,给她挑个合适的丈夫,让她就此远离此地吧。如此,她起码能安稳的度过后半生,虽或有枯燥,但却能令大家都心安,何乐而不为呢? -- 第169页 这样想着,长孙无垢对侍女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轻声对她说了自己的命令。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就是雷纯最后一次出场了,京城水是真的深啊。 话说你们有谁看了隔壁修笛子没评分的么?能不能再去两个人评个分,让我康康我的文章评分是多少呢?有点好奇。 第97章 送走大军之后,官家返回宫中,却也不去休息,而是皱着眉,在米公公的搀扶下去了太子的东宫。 本来,他是属意要让爱子同自己一起去城门送行的,趁机也给太子刷刷名望,奈何前天夜里,太子突然起热,叫太医来看过服过药之后,却非但没能好转,反而愈演愈烈,及至今日,已然起不来床了!官家也只能作罢,只让他好好休息,今日出宫之后,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儿子的身体。 见他亲至,伺候太子的内侍赶紧高声禀报。等皇帝进入寝宫之后,就见儿子艰难的从床上撑起身体,要向自己行礼。“父皇,咳咳咳……” “你别起来了!”官家赶紧迎上去,把他塞回了被子里。太子朝他微微一笑,轻声细语的安慰父亲:儿臣现在感觉好些了,吃了大哥的药,兴许明日就能起来了。” 官家这才注意到在他床边伺候的人并非是太医,而是原玄都。后者见他看过来,不卑不亢的朝他抱了抱拳,官家原本一直看他不顺眼,此时想到方才见到的能自行行走的无情,登时大喜过望,亲自握着他的手道:“太子的身体,就全权交由先生照看了,只要我儿能好起来,先生想要什么,只管提出来就是!” “官家客气了,完成太子的嘱托,原本就是我份内之事。”原玄都沉声答道。毕竟事实上,根本不是太子需要他治疗,而是面前的皇帝需要他治疗啊! 不过现在……还不是揭露真相的时候。 起码得等某人忍不住暴露身份为止。 官家自己都是抱病之身,也不好在东宫久留,探望过儿子之后,便起身返回自己的寝宫去了。而他前脚一走,病床上的太子便将手搭在了床边原玄都的大腿上,慢条斯理的摸了一把。 原玄都:“!!!” 他本来已经对婠婠时不时会有的骚扰习以为常了,但此时转头看到的是李世民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还是感觉到一种难以描摹的感觉涌上心头:“……认真的吗?婠婠,你起码把人/皮/面/具摘了吧!” “这不是挺有趣的嘛。”婠婠用另一只手撑着头,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从善如流的换上了自己的声音。“奴家还真是想不到,自己竟也有能入主东宫的一天呢,夫君,你就不担心人家谋权篡位……不把位子还给你的兄弟了吗?” 她声音娇软妩媚,虽好似真的只是一句撒娇之言,但原玄都当然知道,她从来不会遮掩自己的野心,不禁笑着说道:“你想当女皇,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你曾经都培养出了一个皇帝嘛,但对手绝不能是李世民,我还以为你自己也清楚呢。” 闻言,婠婠回想起昔日大唐的种种,也不由叹了口气:她的弟子明空成为女帝,也耗费了大半生的时间,且日后人走茶凉,反弹甚大,根本算不得什么值得夸耀的成功。不过如今提及此事,她还是实话实说道:“不想这次异世相逢,太宗陛下根本不曾提起此事,也不曾怪罪于我……看来,奴家还是沾了夫君你的光呢。” 原玄都不以为意:“人死如灯灭,是非功过,终究只有后人才能评说,你倒也不必以世俗看法来揣测李世民的想法。反正若要我来评价,武则天做得还不错。” ——不过武周一朝也不过一代而亡,下任皇帝还不是姓李的,大唐也没亡国,兴许在李世民心里,这还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呢? 他们俩在宫里点评历史,行军路上,原胧雪身边随行的亲卫连打三个喷嚏,伸手揉了揉鼻子,惹得她十分怀疑的看了过去:“你不会才离京,就得风寒了吧?” 那亲卫伸手捏了捏鼻子,低沉的回答道:“我才没有!我觉得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原胧雪白他道:“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念叨你都是理所当然的,给我老实点。” 拜太子之前对她展现出的毫不掩饰的偏爱所赐,这一路上,几位将军都对她颇为照料,尽可能的满足她的一切需求,原胧雪照单全收,也没在意他们把自己当瓷娃娃捧着的态度——毕竟青春美貌有多哄人这件事,她老早就知道啦! 不过大军之中,当然也有人清楚的知道她的底细——赫连春水生无可恋的骑着马,一路上都和她形影不离。旁人见了,还以为小侯爷是因了太子的嘱托,竟屈尊降贵的给个小姑娘做护卫,也只有原胧雪十分同情他,能理解他内心郁闷的心情:他哪是在当自己的护卫啊,他分明是在给自己的护卫当护卫! 幸而,直至他们行至高阳关,一路上也十分太平,并未有异状出现。只是此河朔地界,已有上百年不识兵戈,驻军天高皇帝远,又无上官盯着,个个十足骄惰,整日里只知偷鸡摸狗,骚扰乡邻,甚至连当年为阻遏辽朝骑兵而构筑的塘泊防线,也全数水源枯竭,堤防废坏,种师道见而大怒,当即下令停军修整,重修堤坝,等工事完成,再继续前行。 他乃是军中统帅,自然军令如山,只是大军之中,也不乏有人出声质疑:他们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来修路的,老将军下这样的命令,耽误了打仗的时间,不怕官家下诏论罪吗? -- 第170页 此等流言还未传开,种师道便已下令抓了嚼舌根的几人,一刀斩了,尸体挂在军营旁示众。其余流言也紧跟着烟消云散,士兵们老实修筑堤坝,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原胧雪和其亲卫俱是太原人士,见此历代兵家必争之地,竟沦落到如此颓然景象,大失所望之余,亦有千言万语难以言说。亲卫道:“大哥跟我说,这个国家没过几年就要亡国了,我本来心里还觉得他在说笑话,毕竟大宋人多富庶,既不缺兵,又不缺粮,怎么可能打败仗呢?” 他上辈子刚刚登基的时候,手里就那么点人,朝中内患未平,外还有突厥虎视眈眈,就连收个赋税都小心翼翼,生怕压榨了百姓,害得他们不能养活家人,国家也就增长不了人口……那不也在四年内灭了突厥吗? 当然,拿自己跟别的皇帝比,那就是在欺负人,他也不是不知道……那就不说打别人了,就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总不是什么难事吧! 但如今目之所及,大宋重文轻武之态,简直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朝堂从上到下,俱都沉浸在太平盛世的虚景之中,浑然看不清四周的危险——大金建国不过五年,就已经有征服辽国的雄心,等辽国一亡,金、宋两国正式接壤,岂有不攻打大宋的道理?而到了那时,大宋除了京中禁军以外,又有什么力量与之对抗呢?靠这破损的堤坝、坍塌的城墙、腐败的守军吗?还是靠文人的笔杆子和一张嘴,靠他们永不会觉得是羞耻的岁贡?! 更别提草原上除了完颜氏建立的金国以外,还有蒙古在日渐兴盛。他不过略做打探,就已经感觉到了与昔日突厥一般的危险! 亲卫十分郁闷,当天又不肯吃饭了。赫连春水急得头上冒烟,还是原胧雪解开包裹,从中取出几块胡饼哄他吃了,魏征也在一旁好言相劝道:“殿下既为领军而来,岂有先亏待自己的道理?战场上瞬息万变,不仅需要主帅机警善变,更离不开强健的体魄。更何况如今领军的乃是种老将军,倘若殿下身体抱恙,只怕老将军便不肯让您亲临战场了。” 他说的很是。亲卫略略调整了自己忧郁的心情,拱手向他道谢。魏征摸了摸胡子,故意调侃他道:“在下不过是尽尽镜子的本份,为主公照出心里的尘埃罢了,只要主公能将其拂去,在下这面铜镜,也算是有了意义。” 亲卫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旁听的赫连春水大概猜出他们在说唐太宗和郑国公“以人为镜”的典故,但却全然不明白他为何发笑,只能郁闷的坐在一边,感觉自己和他们委实格格不入。 其实亲卫看着他,也止不住的心生怅然之感,私底下同原胧雪抱怨道:“赫连当然没什么不好,我也很喜欢他,可他为何不是辅机呢?倘若辅机在此,那该多好啊!观音婢也定然会为此高兴……明明玄成都随我们一起来了,辅机不也是同我们一同葬在昭陵的嘛。” 说着就忍不住开始垂泪。 这等神神鬼鬼的事,原胧雪当然是不知道的,她只能实话实说道:“说不定他是记恨你儿子坑死了他,所以不想见到你了么……” 亲卫一听,顿时哭得更凶了,但一边哭一边还不忘给儿子找理由:“雉奴那也是没办法嘛,若不是逼不得已,他一定不想伤害舅舅的,他小的时候,和辅机可要好了……再说,这事难道不应该怪武媚娘吗?!” 原胧雪:“……”果然,二哥还是一如既往的驰名双标呢。 幸而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这点伤感就全然不值一提了——哪怕走得再慢,他们也很快抵达了河间府,逼近了辽南京,即燕京析津府。 瞅着个没人的机会,原胧雪带着自己的亲卫去主将帐中寻了种师道,三个人说了半天的话。随后,种师道下令分军,由韩世忠领军往西行,原胧雪领军往东行,目的分别是掌控燕京的水库和粮仓,他本人则仍然正面行军,又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抵达了燕京城外。 作者有话要说:打仗就全是瞎写了,如果感觉不对都怪在下智商太低,反正不是种帅、二凤和妹妹他们的错(捂脸) 第98章 时金人自北方突袭大辽,一路高歌猛进,竟攻下了辽上京临潢府。皇帝耶律延禧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携一众亲信逃去了南京析津府。 驻守辽南京的辽国宗亲乃是耶律淳,他是辽道宗耶律洪基同母弟,宋魏王耶律和鲁斡之子,即今上耶律延禧的叔叔,如今袭了父亲魏王的爵位。他得到消息以后,赶紧派兵迎了皇帝进门,又派人打听上京情状,得知金人入关之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不过短短数月之间,昔日繁荣兴盛的上京已然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男子沦为金人的奴隶,女子皆被金兵奸/淫取乐,登时一口气没上来,呆坐在地上,半晌没能出声。 东京已失,如今上京也不存,眼看着金人还要继续南下,攻打中京……大辽危在旦夕啊! 偏偏皇帝到了南京,或许是觉得有这位能征善战的叔叔庇佑,一下子又故态复萌起来。他出逃的时候嫌累赘,身边没带多少嫔妃,此时却又嫌弃伺候自己的人少,竟要耶律淳在南京为他出面选妃。耶律淳几次劝他,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如今不是享乐之时,而是应该振作起来,召集臣子,商议日后之事,无论抗金与否,总要有个章程,偏耶律延禧左耳进右耳出,每日喝得醉醺醺的,好似这样,金人就不复存在了一般。 -- 第171页 他这般作态,自然招致了南京大臣的不满。时任辽兴军节度使,同时也是皇室宗亲的耶律大石就私下对耶律淳道:“陛下实无人君之态,王爷但凡还有一丝顾念大辽之心,此时就该逼迫陛下退位,自己登基才是!” 要是换做过去,听了这话,耶律淳就该令人将他拖出去,直接斩了他的头——五年前,金国刚立的时候,耶律延禧志得意满,全不把这劣民小国看在眼里,率领七十万辽兵御驾亲征,不料却惨败于完颜阿骨打所率的两万金兵之手,反而让金国夺去了辽东五十余州。消息传回上京,朝堂上下都觉得皇帝无能,不如皇叔耶律淳贤德,一面逼迫皇帝退位,一面派耶律淳的妻弟萧敌里去接耶律淳来上京。 然而,耶律淳非但没有从命,反而令人砍了萧敌里的头,将其献给了皇帝侄子,令这场废帝风波无疾而终,被皇帝加封为了秦晋国王。此事大辽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耶律大石原本不该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毕竟人人都想保命,乃是人之常情;但他还是说了。 而耶律淳如今也只能苦笑,不仅不敢说他的不是,反而还要再三安抚他的情绪,免得金人还没打过来,己方就先分崩离析了。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不过一月以后,他们就在城外打探到了宋军的踪迹。 耶律延禧一开始还以为是金人追来,吓得魂不附体,差点想要再一次出逃;后来听说是宋军,顿时大松了口气,只叫耶律淳带兵打发了他们便是。 耶律淳不由苦笑。他本来还有意向大宋求援,以免除岁贡为代价,请大宋同大辽一起抗金,但看如今这情形,宋金两国分明是早有默契,要将大辽赶尽杀绝啊! 他思虑再三,只能苦口婆心的力劝皇帝:“陛下,宋军无用,你我都心知肚明,如今城内兵马粮草俱全,还请陛下亲自带兵,出城迎敌,以安民心!” 耶律延禧当然不乐意。上次御驾亲征,他被完颜阿骨打吓破了胆,再也不想踏上任何战场了,只是架不住耶律淳再三相劝,就差以死相逼了,最后只得不情不愿的披挂上阵,在耶律淳和耶律大石的护送下亲至了战场。 再说城外的宋军。 动手以前,辽方先送了个使者过来,一进军帐,开口就是斥责宋方不讲道义,违背了昔日的檀渊之盟,实为无耻织里。种师道心里也觉得此战师出不义,因而面皮涨红,一言不发,他身边的亲卫却不以为然,径直招呼左右道:“尔等岂有坐视主帅受辱的道理,来人,把这胡言乱语之人给我砍了!” 话音未落,赫连春水便径直出列,拔出腰间弯刀,一刀斩杀了那使者。等种师道回过神来,人死都死了,他叹了口气,又不好责怪亲卫,只得艰难说道:“好歹也得听听他传达辽廷的意思……” “这还有什么好听的?难道他还会大开城门,请我们进去不成?种帅只需出兵就好。”亲卫只觉得莫名其妙。在他看来,檀渊之盟无非就是宋真宗这个废物签署的盟约,自己反正不是没种的窝囊废,是坚决不肯认账的,至于面前的辽南京,那就更简单了啊,这不是他的幽州城吗!居然成了别人的地盘,那当然得抢回来啦! 若他只是帐下一名普通小将,还敢这么大言不惭,种师道早就下令拉他出去,打他三十军杖了。奈何他若有令,自己根本违抗不得,此时也只得答应一声,令人拖了使者的尸体出去,挑在竿上,给辽人探看,一面令全军布阵,准备交战。 于是一天之后,两军主帅在阵前相见了。耶律延禧一看对面带兵的老将须发皆白,眼看着半条腿都已入了土,愈发不把宋军当回事,懒洋洋的骑在马上,任由两方前锋互相叫骂,后来听得乏了,还低声催促耶律淳赶紧开战,别耽误了他回城与宫女戏耍的时间。 耶律淳:“……” 行吧,打就打吧。 他心里其实也没把宋军当回事,身边又有耶律大石、萧干等良将在,辽军气势如虹,岂有生畏之理?便令耶律大石带兵上前,有意给宋军一个教训,煞煞他们的锐气。 再看宋军那边,赫赫战鼓声中,径直跳出一个手持红缨枪、背负长弓的银甲小将来,其不过双十年华,面容十分陌生,却怡然不惧,领军冲上前来,及到近前,当即搭弓引箭,昂首一射,辽军跑在最前方的耶律大石惊叫一声,将头一别,却还是被一箭射中耳朵,登时从马上滚落下来,溅起了满地烟尘。 “不好!” “将军——” 后方的辽军急急勒马。那小将却动作不停,当即又是三箭齐射,竟无一箭虚发——跟在耶律大石身后的三位副将接连惨叫,挨个滚下马来,都是被正中喉咙,不过眨眼之间,已然没了性命。 “来人!随我前去杀敌!”见此情形,那小将哈哈一笑,将长弓背回背上,手中长/枪随意挽了个枪花,旋即一马当先的冲入敌阵之中,左冲右闯,眨眼便取了数人的性命;在他背后,林冲枪影如闪电,点点血光四溅,秦明狼牙棒在手,更是一马当先,一棒下去,便能砸碎一人的脑袋! 因他们着实勇猛,宋军受到鼓舞,战意高涨,不禁人人高呼,各个骁勇;反观辽军那边,堪称始料未及,全然想不到敌方如有神助,竟是自己这边出师不利,再加上主将耶律大石第一个被射落了马,辽军没了人指挥,顿时乱作一团,不到半天功夫,便被宋军尽数斩杀了! -- 第172页 被重重保护在正中的耶律延禧见此情形,顿时回想起昔日被完颜阿骨打支配的恐惧,又一次被吓得心肝俱裂,当即下令大军回返南京,竟把前锋精锐部队扔在身后,再不肯管了。耶律淳劝阻无果,又不能违抗皇帝的命令,只能挥泪跟随,心中更是绝望不提。 此役之后,辽军失了白沟阵地,就此退回燕京城内,紧闭城门,任凭宋军如何叫阵,就是不肯开门。不过,种师道倒也不慌不忙,而是安排好人手,一方面将燕京城团团围住,一方面令呼延灼带兵前往西京——辽东京、上京两都已失,中京有金人牵制,自顾不暇,若要有支援,最有可能是西京来人,而西京主力若出,岂不正是奇袭的好时候? 宋军在打什么主意,耶律淳看在眼里,自然也不是想不明白。他心中十分彷徨,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再看耶律延禧,或许是觉得,自己只要龟缩南京不出,便出不了事,他非但没有洗心革面,重头做人,反而放纵自我,变本加厉,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甚至还对众臣大言不惭道:“我等城门紧闭,只管待在城内,宋军又能耐我如何呢?” 宋军能怎么样? 两个月以后,从斥候得知燕京的粮道、水库,俱被宋军占领,耶律淳明白南京已是不保,再这样僵持下去,他们就算不被宋军杀死,接下来也会被活活饿死在城中,若想活命,就只能趁着己方还有一战之力的时候,突围出城,将宋军打退,或者至少夺回粮道,方才有战胜之机。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耶律延禧。皇帝呆坐半晌,正当耶律淳担忧他又要作妖的时候,对方点了点头,用一种古怪的语气开口说道:“那就依爱卿所言,准备突围吧。” ——耶律延禧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之前上京被金人攻下了,他就跑了;如今眼看南京也要保不住了,他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受罪? 只是宋军出人意料的凶悍,让他心生畏惧,如今耶律淳提出突围,却是提醒了他,让他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何不趁皇叔带兵突围的时候,自己带人从燕京后方溜走呢?这样,宋军的视线,都集中在前方耶律淳的身上,不就确保了自己的安全了吗? 至于接下来去什么地方……西京!西京大同府不还好好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得不说,亡国之君真是各有各的傻叉啊。 第99章 不管辽方主事人各自心怀着什么样的鬼胎,在遥远的汴京城内,朝堂上又一次因为战事吵上了天。 原因很简单——在李世民快乐的上了战场之后,他的身份自然就瞒不住了,毕竟随种师道出征的禁军,有不少人都跟太子混过,对他那手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惊人箭术,至今仍是记忆犹新呢。 消息传回京城之后,许多大臣忧心得就好像太子顷刻之间就要没命了一般,各式各样的谏文如同雪花一片飞来,迅速堆满了官家的御案。 不过这个时候,太子身为独生子的优越性,就十分直白的展露了出来。尽管从原玄都口中得知儿子此时正身处战场的消息时,官家差点没被吓得闭过气去,全靠原玄都用金针护住了他的心脉,才没造成最可怕的后果,但即使如此,看到有人上书太子的不是,还是让他感觉愤怒不已,随意寻了个由头,便将人贬出了京去,在朝堂上与群臣争论时,也坚持说是自己让太子去带兵的,毕竟,他既是太/祖、太宗的后裔,又岂能有畏战的道理? 当然私底下,他其实是最想要太子回来的人,不仅迅速在自己的寝宫里设起了佛堂,并且真的日日虔诚的拜起佛来。即便如此,他也一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每一场梦境之中,都无一例外是太子惨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可怕景象! 而官家之所以没有将这一想法付之行动,是因为原玄都开口劝住了他:“太子此番私自离京,委实少不了令人诟病,但此事,也绝非没有利处。眼下辽五京已破其二,契丹人全然到了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太子只需在种帅的帮助下立下些许战功,岂不就有了能够匹敌昔日太/祖、太宗皇帝的威名?等到那个时候,再唤他回京,也算不得多迟,毕竟,太子乃国之重器,种帅与几位将军难道能不顾忌他们家满门的性命和清白的名声吗?” 这话说的也是有理,毕竟世上的人,又有谁不爱惜性命和声名呢?官家心下稍安,但再看向原玄都的时候,不由又平添了几分不满:“我儿把你当做亲兄弟一般,凡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可你……他如今身处这样危险的境地,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可朕怎么觉得,你半点都不担心他呢?” 原玄都心道李世民刷过的虎牢关副本可是公认的中国历史上最难刷的副本之一,而且居然还打出了王世充窦建德两王共亡这种高难he,打个辽国对他来说就跟玩似的,不管怎么想,应该担心的都是李世民的敌人,不是李世民自己吧! 当然这样的话,他也没办法对皇帝说,主要是说了对方也不会信,因而只能故作认真的说道:“太子殿下离京之前,我就已经在佛祖面前发下毒誓,若是他不幸战死沙场,我立刻就会追随而去,为他殉葬,天地可鉴,生死无悔。官家,把我困在这里的,可不是在下胆小怕事,自愿远离战火,而是太子殿下的孝心——是因为他对我下了命令,必须留在皇宫中保护你,所以,这段时日,我都不会离开你半步。” -- 第173页 这段时日,他假借给太子治病之名入宫之后,的确再也没有出过宫。他话语中坚定的信念,皇帝也不是听不出来,因而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的语气不由和缓了许多:“这么说来,你和太子都觉得,朕在这宫中,比他在战场上还要危险咯?” 原玄都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陛下可真是明知故问。难道这处宫廷,不是一处最危险的战场吗?您从这处战场中保住太子,已是殊为不易,令人敬佩,只是,长成的凤鸟,总是要离开巢穴,遨游八方,统领百鸟的,若是将他一直困在巢内,他便连飞翔都无法学会,又怎么能以凤自称呢?官家爱护太子之心,固然天地可鉴,但太子业已长大成人,不是需要官家庇护的小孩了。” “何况官家应当也明白,太子如今身在万里之外,京中但凡有事,他都是鞭长莫及,难以回转,在下说一句您听了应当不会高兴的话——倘若您有个万一,这满京文武,到底是会死心塌地奉您唯一的儿子、即远在大辽的太子殿下为君,还是会另谋高就,推其他人上位呢?” 这一番话,说得委实不客气。皇帝伸出手指来隔空点了点他,但最后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责骂的话,而是长长叹了口气,颓然道:“好……那就让我看看,我的那只凤儿,能做出什么功绩来吧。” 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从不是人们可以预料得到的。两个月以后,一封文书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递到了官家面前,而官家不过拆开来看了一眼,便立刻心肝俱裂,吐出一口心头血,整个人旋而栽倒下去,陷入了昏迷之中。 ——那信是随军的文官吴用所写,信中的内容实乃十万火急,说的是太子贪功冒进,竟没有知会种师道,就独自带了一队禁军悄悄离营而去,意图夜袭辽南京,却被鲁王耶律淳抓了个正着,如今已是生死未卜,危在旦夕了! 信中还说,辽军派人来约谈,想要大宋全力助其抗辽,他方才考虑将太子放回。此等国政大事,种师道轻易不敢自专,因而火急火燎的叫人写了这封信来,望官家早做决断,否则,只怕不仅太子性命不保,此次伐辽之行,也只能中道崩殂了! 这下可好,此信一来,朝堂上更是群情激奋,明里暗里咒骂太子的人不计其数,大家自然又为是否答应辽国的条件来换取太子性命、又是否应终止此番伐辽大业之事争论许久,只是因官家此番气急攻心,受创严重,许久不曾苏醒之故,再怎么争论也没个结果。眼看着三天时间过去了,官家竟还没再出现在朝堂上,群臣私下里窃窃私语,也难免说起了不少明面上堪称大逆不道的事情。 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太子这般胡闹,自以为是,也难怪会得来这样的结果…… 其实,就是按照辽人给出的要求去做,也未必换得回太子,谁知道太子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死了…… 太子既然已被辽人擒去,但凡他有一点赵家人的骨气,就应该自尽谢罪,也免得受辱,害得大家面上无光! 再说了,一个在战场上被辽人抓走过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坐稳上太子之位? 官家的身体本来就……这次又被太子气得吐了血,不会是已经不行了吧?若是官家在此时山陵崩,太子又在辽人手里,大宋岂不是……! 嘘,胡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官家真的没了,太子岂还有能回来的机会?自然是宗室哪位王爷来继位的…… 一时之间,整个朝堂都人心浮动、暗流涌动起来。皇帝一日不好,大家就一日上不了朝,但私底下的诸多小动作,却像是隐藏在宁静冰面下的流水一般,被礁石不断拨动,逐渐形成了危险的漩涡。 皇宫之内,自皇帝昏迷不醒开始,诸葛神侯就迅速进了宫,把持住了留守的禁军。原玄都则是全力为他施针医治,日夜不歇,花费了不少工夫,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卧床的官家呻/吟一声,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茂儿、茂儿!”他一醒过来,就不由伸长了双手,口中呼唤着独子的名字,用细若蚊吟的声音不断诉说道:“我的孩儿……不管他们要什么,都给他,都给他们!……只要能把我的茂儿救回来——” “官家!”守在床边的皇后又惊又喜。她独子如今落入敌人手中,丈夫又一连昏迷数日,只觉得自己全然没有了指望,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恐不已,完全没了分寸。此时见皇帝醒来,顿时扑将过去,抚着他的胸口哀哀泣道:“官家,你总算是醒了……我们的茂儿、我们的茂儿还——” “娘娘!”太医院一众太医和原玄都此时都在屋内,见此情形,不得不硬着头皮把她劝开。“还请让臣等先一观官家的状况。” “是,很是。”刘后惊慌失措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侧身让开道来,满心焦急的看着一屋子太医把脉捏骨,察言观色,又讨论半晌,重为官家扎了针,又熬了一碗药给皇帝服下,再看丈夫的脸色,顿时觉得红润了几分,就连说话的声音似也有了力气。 她连忙握住了丈夫的手腕,好似溺水的人拼命抓住了唯一可以依靠的浮木一般。今上却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略微缓过气来,便一叠声唤来米公公,令他把一系重臣叫入宫来;但米公公领了他的口谕,还没来得及离开宫殿,原玄都便出声叫住了他。 -- 第174页 他朝着皇帝拱手谏道:“官家,今日已是这么晚了,宫门也快要落匙了,您还是歇息一日,等到明日,再召诸位大人议事吧。” 闻言,皇帝顿时面色涨红,愤怒的一拍身下的床榻:“朕已经睡了那么几日,也耽误了那么几日,还有什么可歇息的!你是想要朕一睡不起吗?!如今太子身陷敌营,命在旦夕……你不思救人,反而在这说风凉话,是不是想看朕的太子死在辽国?你信不信朕会砍了你的头!给太子陪葬!” “官家!”见他这样愤怒,原玄都利索的往前一跪,眼睛也跟着红成了一片,但他的神色仍然倔强,声音也依然沉稳:“在下一片忠心,俱是为了太子着想啊!如今这京城中最盼望太子能平安归来的人,非官家你莫属,您若是不爱惜身体,满朝上下,还有谁会全心全意的想要救回太子呢?还有谁会不惜代价的保住太子的性命呢?辽人如此卑鄙无耻,未必会善待太子,亦不会轻易将他交回,只怕接下来,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官家,您正是要为太子的安危,保重自身啊!” 听他情真意切的这样说完,皇帝的脸色乍青乍白,半晌,方才吐出一口气,妥协道:“你起来吧,是朕的话说得重了。” 又吩咐米公公道:“明天一早,你就把我刚才说的那些人都叫来,听到了吗?” 米公公的半张脸隐藏在阴暗里,神色一时看不分明。他不动声色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原玄都,随后,他俯下身去,恭敬的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3100:06:57~2021-06-0110:3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leces、手手脏了20瓶;雪之虚凤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官家既被原玄都劝住,决意今夜好好休息,倒也并不敷衍,勉强用过晚膳之后,又在刘后的服侍下用了一碗安神的汤药,随后便躺入被褥之中,没一会儿便沉入了不安的梦境。 但,不知道他是因为方才从几日昏睡中苏醒,亦或是心中对太子担忧太过的原因,及至半夜时分,忽而听到耳边有人呼唤:“官家……官家……” 他迷迷糊糊的撑开沉重的眼皮,坐起身来,隔着垂落的帘幕向外望去,只见一个人端着一盏油灯,站在距离龙床一尺开外的地方,那人的影子被火光影影绰绰的映在帘幕上,看上去颇有几分光怪陆离的怪异。 见此情形,皇帝一下子清醒过来,但还稳得住情绪,只是沉声问了一句:“是谁在那儿?” “是奴才。”那回答的声音十分恭谦,也的确是熟悉的声音,正是他的心腹米公公。明了了对方的身份,官家略略放松了几分,但心中疑惑未减:“出什么事了?” 作为宫中武功最高的人,米公公、原玄都和诸葛正我深夜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其实都不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贴身护卫他的人。 但此时此刻,四周并无半分异样,米公公却擎着油灯,这样奇诡的站在他的床前……皇帝心中一凛,语气顿时冰冷了下去:“米苍穹,你想要做什么?!” 米苍穹,就是米公公的原名。 他初到皇帝身边的时候,还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那时候的官家,当然也不是现在大权在握的官家,而是在高太皇太后的重压下,战战兢兢活着的小皇帝。 那时候,他恭恭敬敬的跪在小皇帝面前,听领他进门的宫人谄媚的请官家为他赐名,但那坐在主座上的孩子用沉稳的目光注视着他,却笑着说道:“朕倒是很喜欢米苍穹这个名字,那你就用这个名字吧!” 于是,他就成为了米公公,一路从小皇帝的护卫之一,坐到权倾一时的总管太监。在这期间,官家对他的提携和爱重,体谅和信赖,绝非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站在皇帝的床前,却全然没有了往日卑躬屈膝的姿态,相反挺直了背脊,拉开床帘,居高临下的说道:“不是奴才要做什么,是有一件事,需要陛下你来做。” 官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好像第一天见到他一般,定定的看着他:“放肆!你敢命令朕!?” 米公公笑了:“这当然不是命令,奴才如何敢命令官家?只是,奴才手里这桩事,涉及了天下苍生,涉及了江山社稷,除却官家你,天下又有谁能做到呢?” 官家听懂了他的话,脸色又白了几分。他固然体弱多病,身体孱弱,性子却比世上许多人都要刚硬,闻言立刻正襟危坐,对米公公说道:“是谁让你来的?” 米公公叹了口气:“官家,您一向高瞻远瞩,无所不知,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竟还猜不到他的身份吗?” 官家冷冷道:“朕只是想不到他这样狼心狗肺、丧尽天良,不仅要他侄儿的命,还要朕的!这些年,朕对你和对他,难道还不够好吗?你们怎么能这样无耻,竟做出这等违背伦常的事来?” 说到这里,他不禁好笑道:“赵佶人呢?他都要杀朕了,居然连自己亲来的胆量都没有么?!” 米公公却没有作答,而是做出一副追思的模样来:“是,官家你很看重我,很重用我,可那是因为我武功高,说话又能得你心意,要是我一点武功不会,如何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就这样,我还要战战兢兢侍奉你,小心翼翼讨好你,因为说到底,我就是你脚下的一只狗,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让我往西,我也不敢往东!” -- 第175页 “若是太子能够顺利登基,倒也就罢了,我伺候了你那么多年,在他面前,总归是有点脸面吧,以后想要吃香的喝辣的,他应该也会给我。可谁知道他竟这么不安份,非要上战场不可,这下可好,他失陷于敌营之中,说不得如今已经没命了。官家你是皇帝,不管你要怎么折腾,你都是皇帝,谁也奈何不了你,可我总要为我自己的将来着想啊!” “但你说你对我好,也一点没错!所以我本来可以在睡梦中杀了你的,还是想要你死个明白,看清楚是谁害了你,免得你下了地府,也不能心安。不过官家,你就别白费劲了,在这拖延时间了,端王爷已经在王府准备好,就等着您的一纸诏书了,你要是想问诸葛神侯和那位原公子,此时也正有人在对付他们,也就不必奢望他们能来救你了。”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古怪弧度:“说起来,我能顺利站在这里,也要多谢官家你呢。外面有人找来,他们两个分头出去迎敌,都默认把我留下,好伺候官家……我伺候了你那么多年,送你上路,也会很快的。” 说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很平凡,很粗糙,手心里全是厚厚的茧子,官家过去也见过他用这只手轻松杀死潜入的刺客的模样,知道他想杀了自己,绝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上多少。 但他脸上愤怒的神情,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无悲亦无喜,他只是平静的望着自己昔日最信任的下属,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不是每个人都相信你的。” 话音未落,米公公的表情,突然就变得一片铁青。 这当然不是因为官家说的话,而是因为他突然发现,有一个人正站在他的身后!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又到底是什么人呢?官家一直面对着他,自然能看到对方的脸,但他的表现毫无破绽,显然这个人他不仅认识,还十分信任他,那么—— 米公公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弧度整个弯曲了下去,好似一个球就地一滚,方向却是官家的龙床。他的动作来得十分突然,只要他的手指能碰到皇帝的脖子,自然就能让他当场丧命。 然后他背后的人轻声一笑,轻而易举的,往他的腰窝上踢了一脚,只是脚尖轻轻碰到了他。他只觉得半边身体顿时酥麻,整个人下意识的一歪,旋即往左边滚了过去。而等他控制住自己的脚,站直身体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挡在了皇帝的床前。 那个人是原玄都。 那个人居然是原玄都! 米公公目眦欲裂。不久之前,他明明清楚的看到原玄都用一种诡异的身份飘出窗子,去追击窗外掠过的刺客去了,那刺客不一定能打败他,但是一定能缠住他,因为他也清楚的知道,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诸葛神侯的同门师弟,元十三限!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元十三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难道就已经败亡了?! 而官家的话语,此时方才流进他的耳朵:“……玄都一直都说,倘若事情有变,你是朕身边最容易背叛的那个人,朕一直不相信他,还为此怒斥了他一顿,他就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同朕打了个赌……” 原玄都此时也柔柔说道:“还要多谢公公,保住了在下的人头呢。” 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紧张,就好像面前的米公公是一个随处可见的路人,而不是什么值得慎重对待的对手一般。米公公望着他,心底忽然浮现出一阵不合时宜、却又无可奈何的嫉妒。 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嫉妒的滋味了,因为他走到今日,唯一遗憾的似乎只是自己是个太监,而太监是个没有根、没有后,没法堂堂做人的人。但此时他心口浮现的嫉妒之火,一定跟全天下所有的男人,全天下所有的侠士没什么分别。 原玄都为什么能在那么年轻的时候,武功就已经高到了如此地步?他为什么能那么完美,仿佛什么事情都能做好一般,倒衬得他们这些俗人,都不过只是他脚下垫脚的泥土! 他这样的人,为何还能活在这世上,为何还能理所当然的用这么嘲讽的表情望着别人?! 原玄都却全不觉得自己的表情很是嘲讽,正相反,他此时心里十分高兴——一个人的计划按部就班的往下进行的时候,总是能让人心生愉悦的。 “你的棍子呢?”他高高兴兴的询问米公公道。“我早就想见识一下,昔日名动江湖的淮阴侯,将风刀霜剑的一千零一式归纳整合成一的朝天一棍了!” 米公公的脸色更青了,因为他觉得对方的语气就像在问他要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但他的棍子当然就放在身上,被一截截截断,用铁链连住,米公公花了不到片刻的时候,就把这一截截的棍子连成了一条很长的棍子,轻轻松松舞了个棍花,先朝天一指,随后朝他用力打了过去! 那根长长的棍子其实并不轻,相反很有些份量,因此带起的风声也呼呼的吓人。但原玄都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连下意识的躲闪都没有,他的目光落在那棍子上,也轻描淡写的好像一阵风,透着明明白白的蔑视。 米公公心中怒火愈深,他的眼睛此时也发生了一种神奇的转变,变成了一片明亮的湛蓝色,那棍子在他手中,仿佛一条活动的长龙,挣扎着,嘶吼着,张牙舞爪的朝原玄都撕咬了过去! -- 第176页 而原玄都只做了一个动作。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110:39:55~2021-06-0517:1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君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在米公公一棍扫来的同时,原玄都心里猛地腾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那棍子来势汹汹,杀气腾腾,本来应该让人感到很畏惧、很害怕的,但他非但没有这样的感觉,相反还觉得很空荡,很无趣,提不起斗志来。 空,就是什么都没有。 可那棍子如此有力的迎面落下来,正要打在他的身上,如何会是空空荡荡的呢? ——还是说,在无数风刀霜剑袭身之后,人们总是难以遏制的感觉到无尽的空虚和寂寞。这就是淮阴侯创造“朝天一棍”的契机吗? 原玄都当然不知道真相,他只知道一件事——因为功法的特异性,他只要开始运转红尘心法,刚才那种空荡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因而他脸色丝毫未变,仅将手指往上一抬,便挡住了自上而下袭来的长棍,那棍子打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却好似打在一块坚硬的钢铁上一般,不仅没有撼动他分毫,正相反,还让米公公的虎口一阵发麻,心中嫉恨愈深。 他越发逼近过去,用长棍将原玄都困在那方寸之间,而原玄都挡在皇帝的龙床前,此时已是不能再后退半步。 官家坐在龙床上,从他背后抬头看去,只觉得原玄都头顶上全是铺天盖地的棍影,速度奇快,灵活多变,每一棍只要落下来,似乎都能要了两个人的命,不由用力抓紧身上的被子,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但那凶狠的一招一式,每每落到原玄都的身上的时候,便被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过去,他空着一双手掌,或用拳、或用掌、或用指……明明所用的武功如此杂乱,每一招却切换得十足融洽,浑然一体,甚至连一丝破绽也没有! 一滴冷汗,沿着米公公的鬓角滑落了下去。他虽然暂时处在上风,却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将其打败,亦无法越过原玄都攻击皇帝,而时间拖得越久,诸葛正我随时都有赶回来的可能,他若是出现在这里,自己只怕就是在劫难逃了! 想到这里,他下手愈发狠辣,棍影如雨般落下。或许是因对战愈久,原玄都气力不济,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米公公看准时机,假意以棍尖打他肩膀,实则将长棍一横,用力向上一抛! 原玄都察觉他毫无道理的突然变招,目光果然下意识的追随而去。就在他抬头的刹那,米公公上前两步,忽然抬起左手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轻轻一划—— 原来,他最强的一棍,从来都不在棍上,而在手上! 划完这一棍之后,米公公本来就应该退开,站定,欣赏原玄都惨败的模样。因为对于他们这样的高手来说,败就只有一个结局,败,就是死! 但他并没有退开,因为原玄都的眼睛还望着头上,一只手却已经背过来,夹住了他的手指,就好像之前挡住他的棍子一样轻而易举,游刃有余,一股风雪一般冰冷的内力顺着他的手流入米公公的体内,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体顿时僵住,一时之间,竟是动弹不得。 随后,他看到面前的青年人低下头来,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原来,这就是你的朝天一棍啊。” 他说着,竟也将空着的另一只手伸过来,抬手在米公公的胸口上划了一下,动作和他刚才所做的,分毫不差。 米公公瞪大了眼睛。一开始,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那流遍全身的冰冷完全麻痹了他的感官。但他低下头,却能看到自己胸膛上多了一道鲜艳的划痕。然后,血流了出来,血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不停的流着。 一切都空了。 再然后,他就倒了下去,再也没能起来。 “你也会用米苍穹的朝天一棍?”这是原玄都走到面前来给自己把脉的时候,官家问他的话。 “我不会啊,我只是学他。”原玄都十分光棍的回答。“我用的其实是小无相功。” 无形无法,无我无相。 小无相功只得模仿其形,根本功法还是他自身的武功,但今上当然不懂这些。在他看来,原玄都不过是同米公公交过一次手,就已经学会了对方最得意的武功,并且轻而易举的用这招杀了他。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天赋?要知道,他还那么年轻呢! 他顿时沉默下来,第一次十分郑重的思考起了原玄都和自家爱子之间的深厚情谊代表着什么。而原玄都感觉自己身边一阵风过,抬头便见穿着同自己一模一样衣衫的婠婠越过窗户,从屋外飞了进来。 ——其实,方才米公公所见的“原玄都”,一直是婠婠假扮,原玄都自己则从一开始,就躲在了寝宫一角的箱子里,一直暗中窥探着他的动作,以确保皇帝的安全。 他定下的计划,说来其实也十分简单:在大军出征以前,他就同李世民并魏征说好,让他们从战场上送消息回来,就说太子失手被擒,如今危在旦夕,想必朝堂上下不会刻意调查,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毕竟纵观历代赵氏皇族,除却太/祖皇帝赵匡胤以外,打仗打输了,是多么寻常的一件事啊,打赢了才不正常呢! -- 第177页 然后原玄都就拿出李世民写给他的,指认端王曾命令傅宗书派人追杀他的手书交给皇帝,请他配合自己演一出戏,引出朝堂和宗室中不安的种子。官家因太子上战场之事十足受惊是真,因弟弟想要杀了自己和爱子十足愤怒是真,但随后的吐血、昏厥,以及数日不上朝的种种举动,那就全是做戏了。 当然,如果赵佶等人稳得住,非要等到皇帝死了再说以后的话,那原玄都其实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毕竟为李世民的名声着想,太子也不能“身陷敌营”太久嘛。 只可惜,在那至高无上的帝位面前、在那万人之上的权势面前,世上能把持住的又有几人呢? “元十三限如何了?”他低声询问了婠婠一句,后者将雪白的小手搭在他的肩膀,旋即娇笑着靠了上去:“自然是已经死了,难道奴家会为夫君你留下这个仇敌不成?你的敌人,自也是我的敌人啊。” 她会这么说,是因为已经死在原玄都手里的天下第七文雪岸,正是元十三限的徒弟,听说还是他最喜爱的徒弟。文雪岸既死,元十三限有仇报仇,血债血偿,实乃天经地义,这大约也是今晚他弃师兄兼老对手诸葛神候于不顾,相反先来对付原玄都的缘故。 不过,也正因如此,婠婠便不会像诸葛正我那般心怀仁义、手下留情了。 原玄都好奇问道:“你见到他用伤心小箭了吗?” 说起来,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诸葛神候的“惊艳一枪”,以及米公公的“朝天一棍”,都分别做了说英雄系列里一本小说的标题,也都曾在小说中有过极为精彩的表现。只可惜,他只是一个人,只能留守一个地方,想要纵观这三项绝技,却是不能了。 婠婠嗔怪道:“你这冤家,怎么就知道问这些有的没的,都不知道先问一下人家受没受伤、吃没吃亏,哎呀——” 她忽的娇喘一声,扑到原玄都怀里,还拉着原玄都的手,去摸她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口:“奴家现在觉得心口好疼啊,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那伤心的箭呢——” 那箭如果真的射中了她的话,伤的可不只是她的心,还有自己的心呢。不过,在婠婠回来的同时,他就已经打量过她,确认她并没有受伤了。 思及此,原玄都咳嗽一声,干脆拿手臂使劲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困在自己怀里,避免她再对自己动手动脚,若是四下里没人他也就忍了,这还有皇帝在面前呢,他实在没那么厚的脸皮,不能表现得若无其事啊:“诸葛先生还没回来,官家,我们再等一等他吧。” 也是因为端王不知用什么利益买通了元十三限的缘故,此番他们派来对付诸葛神候的,正是元十三限的六位弟子,六合青龙。虽然他们联手使用的“六合青龙大阵”,据说是韦青青青所创,能克制诸葛正我的武功,也就是六合青龙,乾坤白虎,无中生有,头呼尾应,奇法大阵,但是原玄都当然并不担心——诸葛神候要是真的那么容易就败了的话,元十三限也不至于折腾了那么多年,还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然而,这个时候,却是婠婠开口说道:“你如果想要他现在过来,派个人去我刚才动手的地方找他就好了,想必他的对手也早就败了——元十三限临死之前,他突然出现在我那边,人家怕打扰他们师兄弟在人生的最后关头互诉衷肠,就赶紧回来找你了呢。” 原玄都:“……” 有那么一瞬间,原玄都感觉到了深深的同情。 元十三限心比天高、志在天下,一心想要超越诸葛神候,却始终不能如愿,而且两人之间,还夹杂了一场极其悲惨的爱情故事,因为这样那样的误会,最终落得三个人都不高兴、三个人都不痛快、三个人都不幸福的结局,总而言之,就是集温书狗血之大成,这些恩恩怨怨,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如今已经到了不必再细论谁对谁错、谁是谁非的地步了。 看到师弟死去,诸葛神候必然会十分伤心。 ——但是在自己此生最恨的仇人的注视下死去,元十三限不会死不瞑目吧?!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说一,比起玛丽白,我觉得诸葛小花元十三限智小镜再加□□居士和织女的爱情故事更尼玛狗血!(捂脸) 第102章 端王府。 金碧辉煌的大厅上,端王背着手,一言不发的在织锦地毯上来回走动着,焦虑之心溢于言表。在大厅两侧,端坐着端王世子、端王第九子与诸多幕僚,都在安静等待着皇宫那边的消息。众人纵使心急如焚、辗转反侧,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入宫中查看事情的进展,此时却也不得不按下心神,只时不时往大门的方向探头望去。 他们想要等到的,自然是今上今夜驾崩的消息。皇帝缠绵病榻已是多年,虽然诡异的一直平安无事,但此番受太子被俘的噩耗的刺激,不仅吐了血,足有三日不曾上朝,相信朝堂上下,都已经做好了官家山陵崩的准备。 谁也不会怀疑这背后有什么不对。更遑论,动手的人还是官家一直以来最信任的心腹,米公公呢! 端坐在椅子上,用两只手握着手中茶盏的赵构,就在心里这样劝慰着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在元符三年死去的伯父赵煦,居然病恹恹的活到了今日,他的儿子,赵茂那个三月而夭的短命鬼,居然也顺顺利利长大成人了,但短命鬼就是短命鬼,再怎么挣扎,也注定没有那份命,今夜之后,相信一切便能步上正轨了。 -- 第178页 伯父过世,父亲继位,辽国败亡,金人入侵,然后…… 他不着痕迹的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大哥赵桓。端王世子正在为宫中未明的情形暗自揪心,并未注意到时年十三岁的弟弟投注过来的复杂目光,亦不知道对方在心里十足轻蔑的冷哼了一声——已经经历了一次未来的自己,当然一清二楚的知道父王和长兄的无能程度,到最后,他们大宋的皇位,总是要落在自己的头上的。 上一世,他顾虑太多,的确做错了许多事,经历了许多难堪的失败……但如今得老天垂怜,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说明比起父王和大哥,他才是大宋天命注定的英主!这一世,他一定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不会再让父王和大哥威胁到自己,他一定会把金人赶出大宋,成为一位力挽狂澜、为人称颂的明君的! 他这样想着,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期盼的弧度。 这时候,像是回应他的喜悦一般,门外也传来王府侍卫轻快的脚步声,对方径直奔入大厅,跪倒在端王的脚边,大喜过望的禀报道:“王爷,宫里那位来消息了,官家已经……朝上诸位相爷,此时都已经在宫中了,米公公请王爷立刻入宫,他才好宣读官家的旨意啊!” “好,好,好!”端王闻言,不由一阵狂喜。端王世子当即起身,恭贺了自家父王,诸位幕僚也是齐声道喜,人人脸上俱是满溢的欢喜,仿佛此时便能看到端王日后登上帝位,他们也跟着一起鸡犬升天的场景。 随后,端王登上车架,满面春风的入宫去了。端王世子叫下人端来酒菜,要与在场诸人同贺—— 然而,他们不过才喝了一杯酒,整个端王府便被禁军团团围住。端王世子赵桓得信后,简直不可置信,赶紧出门相看,却见赫连乐吾骑着高头大马,指挥着禁军将王府每一处的出路封死,让今日身在王府之中的每一个人,都不要妄想能够从此地逃脱! “赫连乐吾!”他疾步走到赫连乐吾的马前,一把拉住了垂下的缰绳,厉声喝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我父王方才入宫,你们就做出这种事,是不把我父王放在眼里吗?是谁让你来的?!” “世子这话,可真是误会我等了……” 赫连乐吾穿着全副铠甲,眉目隐藏在头盔深色的阴影之中,赵桓看不分明。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居高临下的看过来,竟带着几分鄙夷的意味。他抽回了赵桓手中的缰绳,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本侯既然敢带兵前来,自然只能奉的是官家的命令,否则,我等岂不就是欺君罔上,乱、臣、贼、子了吗?” 官家?官家!赵桓听得这句话,虽没听出赫连乐吾话语间的暗讽,却也犹如被人迎头打了一棒一般,登时张口结舌,心跳如擂鼓,一股深深的惊恐、畏惧之情,乍然从他的心底蔓延开来! ——若是伯父身死,他的父亲起码也要等正式登基之后,才能被称作官家。 而只有皇帝还活着,才会有个“官家”在今夜对赫连乐吾下令! 官家还活着!他竟没有死!完了!一切都完了! 想明白这件事的刹那,赵桓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下。他蹬蹬蹬向后退了两步之后,却又倒回来,一把抓住赫连乐吾的袖子,止不住的恳求道:“侯爷,赫连侯爷,方才我对你多有得罪,是我的不是,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计较,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我同官家说两句话,我要见他!我要见官家!” “世子真是折煞老夫了。”赫连乐吾微微一笑,并不接他的话头,而是温声安慰道:“世子乃端王长子,官家的亲侄,官家岂有避而不见的道理,就是端王爷,如今不也在宫中,陪官家说话么。等官家同王爷说完了话,日后定然有轮到世子的时候的。” “来人。”他挥了挥手,自有两个虎背熊腰的禁军教头从左右两边走上前来,两只刚劲有力的铁臂将赵桓的手拉开,且用力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挣脱。“好好把世子送回府去,可别惊吓到里面的人。不过,但凡府中有人反抗,亦或是想要逃走的,不论身份,皆杀无赦!” 这句斩钉截铁的话流入耳中,剧烈的绝望涌上心头,赵桓双眼一翻,当即昏死了过去。 赵佶此时也很想昏死过去。 原本在他的想象之中,皇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只需要走到皇兄的床前,哀痛的哭上那么两声,米公公自然会拿出皇兄的“遗诏”,来证明他是皇兄临终前亲自选择的继承人! 毕竟太子如今远在万里之外,还在辽人手中,皇兄又根本没有别的子嗣,国不可一日无君,他这个叔父继位,完全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他登基以后,他那位可怜的侄儿会怎么样…… 呵! 做下那么丢脸的事,赵茂他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必要的话,自己甚至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来保证他永远留在大辽的土地上。 毕竟,谁会愿意把已经到手的皇位拱手相让呢? 他心里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心里春风得意,格外畅快,甚至在迈进今上寝宫的那一刻,就已经伤心的落下泪来,拿袖子掩着脸,哑着嗓子哭叫了一句:“皇兄……” 回应他的,是从寝宫深处传来的一声熟悉的冷哼,紧接着,他背后的门就被人用力关住了。听到这个声音,赵佶浑身一僵,畅快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将一口牙齿死命咬紧,感觉自己的腿不停的打着颤,一下子就站不住了。 -- 第179页 “皇、皇兄?”他如何会听不出方才那声音的主人,只是委实难以相信,皇帝竟然还活着,不由颤抖着声音询问了一句。官家端坐在床上,一只手接过原玄都递过来的安神的汤药,冷笑着回应了一声:“端王来啦,可真是贵客盈门啊,哦,或许你更希望朕现在称呼你一声,官家?想必,你已经做好了以后每年给你皇兄我上香的准备,怎么还不过来见朕最后一面呢?” 他哪里是死了,分明是平安无事,反倒是自己的计划被他尽数知道……完了,全完了! 赵佶汗如雨下,当即想要上前向他求情,想说自己也是被手下蒙蔽,才会生出如此妄想,恳请他饶恕自己一命。然而,他方才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一睁开眼睛,顿时对上了一个老人七窍流血的狰狞面容。 “啊啊啊啊——”他一向养尊处优,又分外胆小,何时见过这么可怕的场景,不由骇得面色苍白,止不住的惨叫起来。屋内的官家喝完了汤药,用一只手握住下巴,低低的咳嗽了几声,旋即不满的说道:“闭嘴!吵死了!怎么,你和他图谋朕的性命的时候,一点都觉得害怕,如今不过看到个死人,竟就觉得害怕了不成?” 他冷笑连连,一想到自己信任有加、恩宠十足的米公公的背叛,就格外心灰意冷,看向赵佶的目光也愈发冰冷。端王哆嗦着抬起头,见他身边分别站着面沉如水的原玄都、巧笑嫣然的婠婠和黯然神伤的诸葛神侯,也猜得到自己派出的人多半是全军覆没了,登时涕泪横流,扑到床边跪下来,结结实实的磕了好几个响头。 “皇兄!皇兄!你信我!你相信我!我也是被逼的!我真的是被逼的!我若是说了谎,今后定会受尽折磨,不得好死!”他痛哭流涕,咬牙切齿,做出指天发誓的模样。“这一路上,我生怕你出事,怕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是我的亲哥哥啊!我怎么会害你呢?” “……因为在皇位和权势面前面前,至亲亦可杀,我们之间,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兄弟情谊可言!”官家嗤笑一声,全然不理会他苍白的狡辩。“赵佶,你从以前开始,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朕也没指望你能有什么脑子,但没想到你的骨头居然也那么软。你难道就不能堂堂正正的站我面前,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输了吗?我们赵家人,就算是输了,也要好好站着,别像个软骨虫一样跪在地上去。” 奈何赵佶如今已是吓破了胆,如何听得进去他的话,只顾着在他的床边不停磕头求饶,甚至全然不在乎原玄都等人就坐在旁边冷眼看着。官家见他这副不要脸面的窝囊模样,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这些话,都不过是白费功夫,不由心灰意懒的说道:“在你来之前,朕本来也想问问你,朕自觉过去没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却为何要这样对我,但现在,朕却不想问了。 他苦笑了一声:“帝位之争,无非都是成王败寇。若朕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位就是你的,茂儿远在辽土,鞭长莫及,如何管得了你?如今,是你败了,所以,你想要的没有得到,也不可能再得到了。” 其实没有那么多恩恩怨怨,勾心斗角,无非熙熙利来,攘攘利往,周而复始,谁也不能逃脱。 “就这样吧,如今只有一件事,朕想要告诉你。”官家平静的说道。“太子被辽军俘虏的消息其实是假的,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骗你们的!” 此言一出,赵佶抬起头,震惊的望着面前的皇帝,好半晌,他才颓然的低下头去,浑身都失了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上半章九妹的心理像一本以他为男主的重生文小说,哈哈。 第103章 辽南京外。 李世民很困惑。 虽然他们目前正带兵围着燕京城,但围城这种事,当然不是每天留在营中等着敌人出门,而要不断围着城墙四下巡视,阻拦一切城中突围的队伍,截断粮草支援等等,因而他带了赫连春水一起出门,想着在刺探情报的同时,顺便去看一下攻占并看守着燕京粮仓的妹妹。 然而他们和原胧雪刚刚会面,就遇到了一只从燕京后方突围而出的辽人队伍;既然狭路相逢,双方自然就地开始交战。谁知道对面的敌人阵容混乱,毫无战意,不仅且战且退,还轻而易举的被宋军的快马冲得七零八散,只有一群人护着主帅,死命朝着西边逃了过去。 他们既然敢逃,李世民自然要追,并且已经做好了昼夜追击的准备;然而他们追出去不过几十里,那些辽人就不知何故,缓下了速度,原胧雪提着大刀,当即一马当先的冲进敌营,砍杀了一阵,逼得他们又继续奔命,宋军也跟着继续追击……如此反复几次之后,辽方的人越来越少,军心越来越涣散,最终精疲力竭,濒临崩溃,被赫连春水带兵从前方包抄,围困在一处山坳之中,尽数抓了个干净! 然后,他们知道了被俘的“主将”的身份—— “什么,这就是大辽的皇帝?”李世民手里拿着长/枪,用枪头捅了捅地上被绳索捆绑得严严实实的俘虏,那人穿着一身名贵的衣衫,见那被鲜血浸透的枪头朝自己凑过来,顿时吓得尖叫一声,惊恐道:“放肆!你敢这样对我!朕、朕可是皇帝!” “真的假的?”虽然追击途中,看这群人跑得这么没有秩序,李世民也猜测他们可能是逃兵什么的,但也没想到自己能一下子抓到这么一条大鱼啊。“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你如果是辽国皇帝的话,老子还是宋国太子呢!” -- 第180页 原胧雪道:“二哥,可你本来就是大宋的太子啊。” 李世民道:“所以他真的是契丹皇帝?” 原胧雪不高兴道:“喂!这个逻辑不是这么推的吧!” “咳咳!”眼看话题越跑越远,赫连春水赶紧插嘴道:“是与不是,等我们返回大营,一问耶律大石等人,便知真假了。将军,咱们这就回去吧!” 然而,还未等李世民有所回应,耶律延禧听得耶律大石的名字,不由愤愤说道:“什么,耶律大石那个废物,居然就这样降了你们大宋?是不是他引着你们过来拦朕的?亏他也是太/祖血脉,居然这样害朕、害大辽,日后到了九泉之下,不知道他有何颜面见诸位先祖……” “住口!”闻言,李世民心中顿生不悦,厉声斥责他道:“你自己带不好兵,软弱愚钝,刚愎自用,才会被我们抓到,这是你的无能,与别人何干?!你的将士都是因为你的身份、你的命令在拼命保护你,不惜拿自己的性命为你铺路,难道他们不想活下去吗?看到今日的结果,你难道不该好好反应一下自己!更何况耶律大石大好男儿,自被俘以来,任由众人如何劝说,也不肯投降于我等,亦不肯说你一句不是!这等英雄好汉,你如今听得他的消息,居然不是先担心他的安危,而是立刻怀疑他叛敌,你这样做,对得起他的维护之意,对得起他的耿耿忠心吗?!” “笑、笑话!”耶律延禧何时遭受过这等斥责,顿时满脸涨红,反驳道:“若是他没有投降,你怎么可能这样为他说话?若是他真的坚贞不屈,只怕你们早就杀了他了,何必在我面前装成个好人,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吗?!” “你!……算了,我为什么要和你这等竖子争执。”对手太菜,哪怕赢了也没什么成就感,李世民自觉自己与他没什么话好说,只冷笑道:“倘若耶律大石真的投降我大宋,我定会上书官家,请官家封他做大将军,比在大辽不知强上几何。来人啊,把他带下去关好,赫连,你亲自来看守他。” “末将领命。”赫连春水知道他此时打发自己离开,多半是想和原胧雪单独说会儿话,也就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一声,扯着耶律延禧的衣领,硬是把他拖了下去。耶律延禧不想他们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竟然毫无慎重对待之意,反而还像对其他人一般对他,脸上顿时色变,一路惨叫连连,口中骂声不断,直到隔了老远,李原二人都还能听到他凄惨的哀叫声。 原胧雪不屑道:“什么玩意儿!虽说,我早就知道他是个亡国之君,但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等没种的货色。” 李世民反驳道:“这又不是咱们见过的第一个亡国之君,杨广就不是这样的啊!就是颉利可汗,也不像他这么废物吧。” 原胧雪摘下头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印,干涸的血迹在她鼻翼间蔓延开来,叫她美丽的脸庞都变得格外狰狞可怖起来:“他们之中,有几个能和杨广相提并论的?杨广可并非无能之辈。不过,若是要我来评价,那当然还是你的端王叔和他的儿子更废物一些,不然怎么会叫他们昏德公和重昏侯呢。” 她要说这个,李世民一想到原玄都同自己口述的原本会发生的“靖康之耻”,顿觉自己胃口全失,沉声道:“说起来,魏征的消息也送出许久了,也不知道如今的汴京,又是什么情形。” “什么样都好,反正哥哥一定会弄好一切的。”原胧雪不以为意,比起反正插不了手的朝堂诸事,她更关心的,自然是眼前的战局。 “二哥,你看,眼下他们辽人丢了自己的皇帝,会直接向咱们投降么?” “丢了皇帝有什么大不了的,燕京城里又不是没有姓耶律的皇室宗亲,再立一个就是了。”李世民果断回答。就像身为太子的他若是被辽人抓住,就等于是半个死人了一般,已经落到了他们手里的皇帝,自然也就没有原本的那份价值了。 “不过,我们倒也可以借机看看他们的反应,也许,是到了最后的时刻了。” ——诚如他所料的那般,辽宫中的宫人发现皇帝失踪之后,第一时间便将此事告知了耶律淳。可怜鲁王望着被耶律延禧扫荡一空后空荡荡的宫室和被他遗弃的、惊恐挤做一团的宫妃和皇子皇女,不禁泪流满面,仰天悲呼三声:“是天要亡我大辽!”旋即一头栽倒下去,竟是就此病倒了。 他在病中令部下去追查皇帝的去向,轻而易举的打探出耶律延禧已落入宋军手中的消息,更是捶胸顿足,痛苦不已。但是事已至此,耶律淳也没有了更多的选择,等到臣子们再次奏请他登基称帝时,他终于点下了头。 第104章 是日,耶律淳继位大辽,降先辽帝为湘阴王。这位新王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遣大使奉表于金国,乞让辽国成为金国的附庸,以求得到金国的庇佑。 ——然后他派出的大使就被宋军拦截在了半路上,降表也顺势落到了种师道的手上。 魏征看过降表之后,先同种帅与李世民分析了一番耶律淳的心思,随后不动声色的说道:“辽王之命,也与湘阴王息息相关,我看,还是由我去告知湘阴王一番吧。” 他想要去阴阳怪气人,李世民当然是举双手赞成,寄希望于他挑别人的刺挑满意了,就不会来挑自己的刺了,因而十分殷勤的亲把他送出了营帐,还不忘大声叮嘱:“军师你慢走啊,你晚点回来也没关系啊!” -- 第181页 然而正被关在牢里的耶律延禧的心情,可就完全称不上美妙了。 因他辽王的身份,李世民倒也没虐待他,单独给他安排了一间牢房,并未动他一根手指头不说,每日的膳食也整治得十分齐整,然而饶是如此,耶律延禧也颇有不满,一直嚷嚷着自己需要人服侍,也需要单独的营帐,而不是被关在阴冷的牢房之中,只是李世民那里始终当做没听见,其他人也只好跟着装聋作哑、只作不知了。 这一日,听得魏征在自己面前一板一眼的宣读了耶律淳的降表,耶律延禧先是一愣,随后止不住哈哈大笑道:“朕还以为皇叔谋朝篡位之后,能够力挽狂澜,挽救大辽于水火之中呢,结果到头来,也不过就是去当金人的狗而已!怎么,皇叔之前是怎么骂那些金人的,莫非他都忘了不成?!” 他一边笑,还一边招呼对面牢房里的犯人——耶律大石正盘腿坐在石牢之中,始终一动不动背对着他。 自耶律延禧被俘以来,他已有好几日不吃不喝,甚至一言不发,似乎是万念俱灰,大有以身殉国之意,无论李世民如何加恩安抚,以及住在对面的耶律延禧如何侮辱咒骂他,都毫无反应。魏征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他隐藏在黑暗中的坚毅背影,又不动声色的转回头来,只面无表情的对耶律延禧道:“如果要说向金国投降是错的话,那过错也在湘阴王你,而不在辽主身上。” “住口!朕才不是什么湘阴王!朕是皇帝!是陛下!是耶律淳狼子野心,趁人之危,谋朝篡位!”耶律延禧一把扑到牢门上,拼命伸长了手臂,想要抓住魏征。但魏征打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他的手绝对够不到的地方,因而此刻只是从容说道:“昔日大辽铮铮铁骑,踏平山河也算轻易,谁能想到有一天,贵国七十万大军,竟还敌不过对方两万人,不仅连失两都,京中最精良的队伍也跟着死伤惨重,祖宗家业,竟付之一炬,士气早失,今日如何能有不败的道理?敢问湘阴王,大辽历代先王,究竟有谁有此功绩啊?所以我说,今日的过错在你,不在辽主。” 他的语气充满了讽刺的意味,耶律延禧嘴角抽搐,只觉得自己的脸好似被人硬生生刮下一层面皮一般刺痛不已。偏看守他们的人对他的呼喊从来只装作听不见,他也拿魏征没有办法,便犹如困兽一般怒吼一声,转过身去看着石墙,也不理会他了。 魏征倒也不去管他,反正他的这些话,本来也不是说给糊不上墙的烂泥听的:“可怜你大辽太祖皇帝奋勇一生,才打下大片辽阔江山,后人要将其败光,却也不过这么短短一段时日。那些为你战死的将士,在黄泉地府中,看到你如今的模样,竟也没有给你托一托梦么?你这样把所有的罪责推卸给别人,焉知这些无辜的冤魂有多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呢?!” 闻言,耶律延禧的后背重重一颤,似有几分畏惧之意,但他这种人,只要能够活下去,就是踩着再多的尸骨往上爬,也是不会觉得羞愧的。魏征也只是叹了口气道:“耶律淳如今也是六十岁高龄了,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乱臣贼子,可他又还能有多少时日好活呢?他若死,究竟是该立前鲁王世子为新王,还是立湘阴王你的儿子呢?大敌当前,竟还要考虑这等废立之事,不免引发争端,这也真是……” “哎呀,是下官一不小心说得太多了,还望湘阴王见谅。下官要说的话都已经说了,那,在下这就告辞了。”说罢,魏征就冲他拱了拱手,施施然转身离去了。 耶律延禧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他的衣角消失在牢门外,方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然而下一秒,他就浑身僵住,像是被蛇盯住的老鼠一般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他先是不知所措的恐慌了一阵,随后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的耶律大石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过来,正死死的盯着他不放,消瘦病态的脸上,一双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来! 这一刻,他仿佛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隐藏在暗处,盯着自己猎物的豺狼,叫耶律延禧的呼吸都不由急促了起来。 “看什么看!”然而对于耶律大石等被俘的将士,他只觉得是他们太过无能,竟连宋军都打不过,以至于沦落至此,因此不仅没有愧疚之心,反而恶狠狠的瞪了回去。“你这个废物!懦夫!要不是因为你们如此没用,我怎么会落得今日的地步!” “是啊……”耶律大石闻言,却没有再坚持沉默,而是沙哑着嗓子,痛苦不堪的说道:“我等为何偏就遇到了你这样的皇帝,大辽如何就落得今日的地步了……”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抓住牢房的栏杆,大声吼道:“来人!来人!我要吃饭!我要吃饭!给我吃饭!” 他的待遇,李世民等人早有交待,此时听得他呼唤,立刻就有人奉上好肉好菜,给他端到了牢房之中。耶律大石抓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嚼巴嚼巴吞咽下去,热泪忽然就涌上了眼眶。 这个高大干瘦的契丹好汉,就这样一般拼命吃着东西,一边痛哭了起来。 他只要肯吃饭,不寻死,那就是有了软化的迹象,有了降宋的可能。李世民十分高兴,很是夸赞了魏征一番,又到牢房里关怀了对方几次,摆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 ——而在燕京城中,不仅百姓挨饿,就连守城的士兵也开始挨饿了。更令城中上下人心惶惶的是,耶律淳自那日惊怒过度,因而病倒之后,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这位临危受命的辽王,虽然有帝王之名,但实乃有心而无力了。 -- 第182页 眼看着围城的宋军仍然粮草充足,气势如虹,耶律淳也明白,大势已去,不能回转。到如今,他甚至连一封信都送不出去,想求得金国帮忙牵制宋国,也已是镜花水月,不能奢望了。 最终,他下定决心,叫过耶律延禧的第五子耶律定,亦是他选定的太子过来,握着他的手对他说道:“析津府,是定然保不住了。没有援军前来,咱们也突围不出去,迟早也要饿死在这城中,我死倒也罢了,只是这满城的百姓何其无辜,不该因我等的一己之私,害他们就此身亡。我欲开城投降,恳求宋人主帅看在昔日檀渊之盟的份上,勿伤这城中之人。殿下,我死后,定会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你若要恨……就恨我吧!只求您,千万不要再责怪别人……” 耶律定时年十七岁,因为其兄、前晋王耶律敖卢斡被人诬陷赐死之事,变得十分沉默寡言,和下令赐死兄长的父皇之间的关系也是十分冷淡,因而耶律延禧逃亡时并未带上他。但此时此刻,他握着病重的叔公的手,却不禁情真意切的说道:“不怪别人,也不怪您,为了这燕京城,您已经尽力了,也没有别的办法。您放心,若要说大辽的亡国之君,绝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他,是他耶律延禧——” “住口!”耶律淳呵斥他道。“你怎么能直呼你父皇的名字?!” “如果可以,我情愿这一生没有出生,也不愿意做他的孩子!”耶律定冷笑一声,眼泪却自他眼眶里掉了下来。“叔公,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为他说话?难道你心里没有哪怕一点点后悔?就算日后下到黄泉地府,我也要这样告诉先祖们,就是他耶律延禧毁了大辽!” 话说到这个份上,耶律淳也是无言以对。两个人抱头痛哭了一阵,第二天,耶律淳就派了使臣与宋军交涉,在李世民答应不伤及无辜之后,他命人打开了燕京城门,正式降了大宋。 既然燕京城打了下来,李世民倒也并不含糊,当即令自家妹妹开仓放粮,让百姓来领。对于投降的耶律淳等宗室,他也没有丝毫亏待的意味,反而还把耶律大石从牢里放了出来,带着他亲自前往王宫探病,让耶律淳好好休息,自己从来不杀降将,他们自然也并不会例外。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李世民的仁义做派,终于能够放下心来,在降宋不过短短半个月以后,耶律淳便病逝于此,就此葬入了他驻守一生的燕京城中。而李世民将整顿燕京城的事情全权交给了种师道和魏征,又马不停蹄的带着原胧雪、韩世忠、赫连春水往下一座城池赶了过去。 ——辽西京,大同府!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采用时间穿越大法,下章就打完仗了,顺便放已经完全没有存在感的男猪脚出来见人(捂脸)。 第105章 等到无情和原胧雪再见面时,不仅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年的夏天,地点也换成了辽西京。得知无情会随运粮的队伍前来探望自己,原胧雪兴高采烈,把身上的盔甲和马都认认真真的洗刷了一番,牵着马从河边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方应看。 她自从在李世民的带领下打下辽西京之后,就一直驻守在此,而难得被放出来放风的李世民已经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直奔辽上京而去,意图赶在大金南下之前,先将上京临潢府拿下! 因耶律延禧出逃时,几乎将驻守上京的禁军全数带走之故,临潢府虽为辽国帝都,五京之首,却远比南、西两京还容易拿下;麻烦的是,金人很快察觉了宋军的动向,完颜阿骨打亲自带兵赶来了上京,干脆驻兵在了上京外围……然后双方就开始打起了嘴仗。 金国认为,依照海上之盟的约定,上京临潢府乃是他们金人的目标,大宋打完了辽南京和辽西京,就应该退回汴京,不再踏足其他土地才是。 宋国觉得……好吧,其实按照官家的意思,既然已经拿下两都城池,这已经是有宋以来最厉害的伟业了,那把上京城给他们金国,也不是什么大事嘛,重要的是他的宝贝太子离家已经一年多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奈何在李世民这里,就从没有把自己打下来的地方让给别人的道理,不仅从上京城内一连给自家父皇写了十二封信,声声泣血、句句锥心,极尽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势,逼他放弃这个想法,还把魏征打包派回汴京去打嘴仗了——大宋既然已经打下了上京,那这里自然就是大宋的地盘了,金国要是想要,可以,那就拿钱来买吧! 金国建国也不过短短六年时间,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且连年征战,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来,他们的使者一直逮着宋国背信的说法不放,还想从宋国的口袋里掏出点钱来呢!于是这几日,朝堂之上又是沸反盈天,吵得不可开交,就是京城的百姓,日常见面,都难免就此事说个不停。 ——当然,汴京城和临潢府里发生的事,反正有哥哥们坐镇,原胧雪左耳进右耳出,全不放在心上。她只是花了些时日安顿好了大同府内外诸事,然后就快乐的沉迷练兵去了。 再然后,方应看就来了。 他是随着工部来送兵甲的队伍来的,带了诸多家臣,也说自己武功虽然粗浅,也想为大宋尽一尽心。只不过那个时候,李世民早就启程去上京了,原胧雪一看他这副投机倒把的模样,就觉得颇为不爽,干脆使计把他绊了一绊。 -- 第183页 然后两个哥哥分别写了信给她。李世民在信中说,他已经顺利入驻辽国皇宫了,完颜阿骨打虽然带兵停在了上京城外,但是也不打紧,毕竟他手里有兵,背后还有南京和西京作为支援,就算真的打起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守城十分无聊,还不如围城有趣呢。 比起李世民,原玄都的信件就要正经多了,他使唤妹妹做事从来不需要铺垫,因而直截了当的告诉她:“方应看似和金人有所往来,看好他,不准他往上京去!” 这不是巧了吗!原胧雪本来只想绊他一下,如此倒是理直气壮起来,拿着李世民的信告诉方应看,是太子命他留在西京帮自己,反正就算日后对质到二哥面前,李世民肯定也会帮她圆谎的。 而违背了太子的密令,方应看会落得什么结果呢?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话她心里明白,方应看想必也明白,所以他根本没有质疑这封信的真假,就干脆留了下来,之后的时间,他一直在原胧雪身边打转,被她使唤去做各种事,也毫无怨言,相反做得很好。 就像这一日,她把洗好晒干的盔甲挂在马背上,自己牵着马在前边走着。这匹原本桀骜不驯的白马,如今已经变得十分温顺,慢腾腾的在她身后踱着步子,时不时的把头伸到路边的灌木上嚼新生的嫩叶。 以前的马叫南风,这匹肯定不能叫一样的名字,原胧雪也懒得细想,就用了同一句词,干脆叫它西洲了。 方应看突然从树林里跳出来的时候,西洲立刻拦在原胧雪身前,朝着方应看凶狠的嘶了一声,那年轻人抱着花,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只等原胧雪用力牵住了马,他才抿了抿嘴,恢复了寻常模样。 老实说,他那张单纯无害的小脸,瞧着还颇有几分别样的韵味呢。原胧雪心情很好,因而多看了他几眼,指着他怀里的花道:“这素心建兰是哪儿来的?” 那株兰花品相十分难得,叶子绿得像翡翠,细细的枝干上打着两三朵花苞,白玉一般的底色上,染着淡淡的金色,咋看之下好似一个含羞带怯、娇不胜衣的美人。那枝叶下面还连着带土的根茎,显然是刚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姐姐也觉得这株兰花很好看吧!我刚才看到它的时候,也觉得惊讶,想不到这么漂亮的兰花,会长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方应看指着背后的树林对她说道。“就在那边的山坡上,姐姐要一起去看吗?” “咦?”原胧雪故作惊讶。“我还以为,你带着花过来找我,就是为了把花送给我呢。” 那她都有了花了,还去看什么看? 方应看:“……” 他无奈一笑,果然把手里的花递了过去:“难怪都说,聪明的女孩不好讨好。” “和聪不聪明没什么关系。”他要给,原胧雪就收下了,反正无情马上要来,可以让他先带回京城去。她从腰包里取出一颗珍珠,硬是塞到方应看手里。“这个给你——应该说,是心有所属的女孩不好讨好!” 这人打从第一次见面,就想勾搭她,难道还当她不知道吗? 方应看瞪大了眼睛。老实说,今日的原胧雪,委实是她近日来最好看的一天了,哪怕她只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粗布衣裳,丁点粉黛未施也一样——毕竟平日里练兵时,她都穿着一整套铠甲,那就能看出是个人了,连男女都是根本分不清的。 但她这么平平的说出这么一句话,连半点害羞的意思都没有,那张漂亮的脸蛋和窈窕的身段带来的妩媚感,一下子就被这句话冲淡了,以至于巧舌如簧的小侯爷都顿了顿,方才开口道:“姐姐都不先问问我喜欢你什么吗?” “哈?这还需要问吗?”原胧雪一脸莫名。 她能养成这样一副傲慢脾气,当然是对自己自信十足的,当即如数家珍的说起了自己的优点:“我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武功又高,家里有钱,嫁妆也丰厚,我父亲武功天下第一,哥哥也很厉害,更何况,我还和当今太子关系亲密,他如今没有兄弟姐妹,就把我视做亲妹妹一般,谁要是娶了我,虽无驸马之名,却有驸马之实,多划算啊!” “所以说,无论是谁喜欢我,喜欢我的哪一个好处,都是理所当然的。”她抱起了肩膀。 有那么一瞬间,方应看简直是目瞪口呆。因为世上的大部分女子,总是期盼男人爱她本身,而不是爱她带来的金钱和利益,就好像要是爱了那些,对她们的情谊就不纯粹了一般,但原胧雪说起她所带来的利益的时候,眸光却清澈如同溪流一般。 ……她果然是个非常聪明、不好糊弄的姑娘。 “那,你到底是喜欢无情大捕头什么呢?我觉得我也不差啊。”既然话都被她说完了,方应看也就直接问了。 “你是不差啊,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原胧雪望着他,也全然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疑惑之意。 “我说过了,我已经心有所属了啊。” “为了得不到的人费劲,就没意思了吧,更何况,那也会让我很烦恼的。”原胧雪说着,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擒向他的手臂。方应看心头一紧,肩膀往下一塌,整个人如同游鱼般滑落下去,但原胧雪的手指如影随形,花一般翘起的小指只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拂了一下,他的半个身体都跟着又酸又麻,竟使不上劲了。 “无情快来了,你是知道的吧。”原胧雪的脸凑得很近,明亮的眼睛里显露出毫不遮掩的杀气来。看到这样的她,方应看不由回想起自己之前打探的消息——她每上一次战场,就要换一把刀,因为杀人过多,连刀刃都卷了,只得废弃不用。 -- 第184页 若要论杀人之多,只怕汴京城里的武林高手们加起来,才赶得上她一个。 “你是什么心思,我不感兴趣,但你要知道一件事,别的姑娘不高兴,可能只有哭闹而已,但我不高兴,却是能杀人的——” 说罢,原胧雪用力一推,把他推开几步,又换上了一开始高兴的笑容:“时间不早了,小侯爷也早些回去吧。”说罢,她摸了摸西洲的鬃毛,牵着它继续往城里走去。 留下方应看站在原地,远远望着她悠然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胸膛里的心跳却忽然变得急促了起来。 总而言之,等无情抵达辽西京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大同府和高高兴兴的原胧雪。因为宋军占领都城之后,并未行烧杀抢掠之事,只是接管了政务,当地的百姓虽有愤恨,却也并不激烈,大街小巷仍然热闹非凡,保持着大辽五京之一的繁华和风光。 两个人久别重逢,当着众人的面还只简单寒暄了一二,打量着对方都没受什么伤,便放下心来,先说起了各自的政事。 不过,在安排好工部来人之后,原胧雪却立刻拖着无情的手,硬是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咳咳。”和她同留此地驻守的人乃是林冲。他和夫人感情极好,也因太子的缘故,同原胧雪一起经历过逆水寒风波,早就知道他们是一对即将成婚的小情侣,因而镇定自若的打圆场道:“大捕头自京中过来,兴许是有什么手信要带给原将军吧。” 兴许真的有手信吧,但原胧雪把无情压在床上,拿发红的眼睛兴奋的盯着他的时候,想拆的肯定不是什么手信,而是大捕头本人。 军营待三年,母猪赛貂蝉——在亲热的间隙里,大捕头有些心猿意马的想到。 看来,有些话虽然糙,理……却是那个理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滚过之后,妹妹突然痛心疾首道:我要向你忏悔。 无情大惊:怎么了?! 妹妹(含情脉脉摸大腿):我一直都觉得你的腿残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刚刚觉得,还是能动好啊! 无情:…… 第106章 等到热情从彼此的身体里消退以后,留给一对情人的,就剩下耳鬓厮磨和温柔的耳语了。 原胧雪趴在无情的胸口上,感觉到他的心脏正在胸腔里温柔的跳动着,她忍不住坐起身来,把手放在无情的胸口上摸了一会儿,以至于无情不得不握住她的手,主动开口问她:“……怎么了?” “明明那么久不见,但我觉得……我比以前更喜欢你了,崖余!”原胧雪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来,随后满意的看到红晕从他白皙的脸上一直蔓延到他修长的脖子上,手掌下的心跳也跟着跳得更快了。 “我也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无情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由将额头抵着额头,齐齐笑了起来。 “案子办得怎么样?你没有遇到麻烦吧?”原胧雪重新躺下来,仍然将手同他握在一起。无情轻描淡写的回答:“麻烦当然是有的,不过我既然在这里,自然全都解决了。” 因为是翻查过往旧案,揪出当年逃脱的凶犯,这其中涉及的人物,不少如今位高权重、地位尊贵,他在追查证据的途中,何止是遇到了麻烦,应该说,麻烦就从没断过。 但,就像他不会问原胧雪在战场上受过几次伤一样,原胧雪也不会细问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已经过去的,就全都是过往云烟了,重要的是他们都在这里,他们还在一起,而之前的一切付出,都很值得。 “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原胧雪果然夸奖了他。她漆黑的眼睛在幽暗处仿佛能放出光来,修长的手指温柔的婆娑着无情的手背。“也夸夸我嘛,人家可是打了好多场胜仗呢。” “是,你是战无不胜的原将军,是大宋的英雄。”无情柔声说道。“阿霁,我想让你知道,我一直都为你骄傲。” 太子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打下了大半个辽国,已经用实际的功绩回应了朝堂上的质疑。如今不仅是官家说话硬气了不少,庙堂上下对他及一众将领都是夸赞有加,甚至市井之中,还有不少歌功颂德的诗词流传,叫人不得不承认时移世易,一切早与当初大有不同。 原胧雪朝他得意一笑道:“我算了算我的功勋,等我回了京城,二哥应该就能封我做侯爵了!——那咱们成亲以后,你就是侯夫人啦!你高兴吗?” 若是换作别的男人,听她说完这句话,只怕难免觉得羞辱难忍、面上无光。无情却知道她性情潇洒,不似寻常女子,因而只是微笑着抬起她的手吻了吻。“那可比我现在的官职还要高一等呢,是我要多谢你了。” “你应该也快升官了。”原胧雪冷不丁说道。她其实基本没什么政治素养,但她比谁都懂李世民。“仗打到这里,基本也该各退一步了,等二哥回到汴京,就该处理朝堂上的事了,他对刑部上下如此不满,要被换掉的人只怕不止一两个,你想做刑部尚书吗?” “就算我正期望着升官,也不可能直接坐上尚书之位的。”无情轻声说道。“不过,只要太子殿下能顺利登基,便是叫我立时回乡下种田去,我也甘愿。” 不是他心有偏颇……实是太子殿下,已如烈阳一般笼罩天地,在他来到此世之前,大宋还未有任何一位陛下能达到他今日的功绩! -- 第185页 “那可不成,你当然得留在朝中帮二哥啊,二哥又不是无所不能的。”原胧雪娇笑着搂住他,忽然又再次坐起来,推了推他。“起来吧,我带你去瞧瞧这几日我和林将军新整治的城防。” 此后几日,他们一直形影不离,原胧雪同他分享了大同府的风光和民俗,无情则是简单的同她说了自己查案的经过,又说自己在云州查案的时候,遇到一个没了亲朋的小孩,名唤白可儿,那孩子意志坚定,想要跟着他,他便将他带回了神侯府,与金银铜铁四童子做伴。 “我观他于剑法一道,没甚兴趣,倒是喜欢刀法多些,等你返回汴京之后,还望胧雪对他多多指导。”无情这样说道。 “好啊!”原胧雪满口答应,浅浅微笑。“其他四个,我都一起教,倒也不必特别拘泥于剑法和刀法,都是兵器,剑可以作刀用,刀自然也可以作剑用,往后孩子们要往什么方向发展,是他们自己的事,但学的时候,自然能学就要多学些啊!” 就像她身体好转以来,其实再也没有用过飞燕,只是感念诸葛神侯的用心,一直带在身上做装饰。世上的一草一木,甚至她的手指腿脚,都可以作为她的刀,能用她的刀法,因为于她而言,刀早就不是刀,而已融入万物,是因为她要用,所以才成了刀。 而战场厮杀之时,唯大刀才能得她喜爱,实是大刀可以化繁为简,砍起人来更痛快。这个时候,刀又只是刀,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杀人只做刀用,便足够了。 听她这么一说,无情/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的好意。她的说法固然没错,却只针对天赋特别出众的人,因为她自己从未尝过被武功所困的烦恼,所以才能把武器视做玩具一般随意把玩。 然而实际上,等她真正认真教五个孩子的时候……可能就会深刻的感觉到天才和凡人之间的差距了。 因为他还能在大同府多待上两天,便斟酌着想找一个合适的说法劝她;然而还没过一天,前线就传来一个惊人的大消息——李世民带着几百人出城扰敌的时候,把对面大金的皇帝,即完颜阿骨打给抓住了! 汴京,皇宫。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饶是这一年来已经被爱子的各种神奇的操作搞得大开眼界,在接到八百里加急传回来的喜讯时,官家还是大吃了一惊,差点怀疑这又是他们合作玩的假消息。 然而这样的消息,是绝不能作假的,因为金国没了皇帝,疯狂攻击上京城也没能将其救回之后,已经令完颜阿骨打的弟弟,即完颜吴乞买称帝,而太子也已经召集兵力,亲自北上攻打金国去了。 “殿下于领兵一道,颇有孙子之才,完颜阿骨打败于他手,倒也并不奇怪。”原玄都得闻此喜讯,也是分外高兴,因而说话的语气格外温柔。官家昵他一眼,心道自己对儿子的偏爱还算收敛,这位才是真的张口就来。 完颜阿骨打是什么人?自他建立金国以来,仅用了五年时间,就打下了小半个辽国,纵然是有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太过昏庸之故,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辽的骑兵难道还能作假不成! ……这样一想,他的茂儿只用了一年时间,就连下三京,如今又轻松拿下了完颜阿骨打,果然是将星转世,大有不凡啊! 不行了不行了,再想下去,他都要笑出声来了!官家赶紧咳嗽了两声,又听得原玄都道:“官家,我今日有些杂事,需得离开皇宫。在下已请了诸葛神侯入宫,入夜以后,也会入宫同侯爷换班,万望官家允许在下离开。” 他这段时间一直和诸葛神侯倒班守在皇宫里,彻夜不歇,但凡有杀手进入内宫,被他抓到,都是当场格杀,无一活命,自己寝宫外的土地都差点被血染红了。这几个月以来,大约是慑于他的赫赫凶名,整个皇宫内清清静静,再没有任何一个武林人士敢踏足其中了。 这样的好手,如果不是他是自家儿子的人,也要留给宝贝太子将来用,皇帝早就如同对诸葛神侯那般,给他封个官做做了! 正因如此,官家如今待他的态度也格外温和,再没有以往的高高在上,反而如同叔伯对待疼爱子侄一般,柔声询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不需要自己相助,待原玄都拒绝以后,才点头准了他的假,令身边伺候的内侍亲自送他出了宫。 不过等诸葛正我入了宫,看到的就是一个两眼放光、满脸骄傲的今上,一见他来,便亲自过来拉住他的手,神神秘秘的同他说道:“朕叫了钦天监来,让他们算算我儿的八字,朕觉得,他可能是太宗皇帝转世啊!” 诸葛神侯心道,好家伙,这真是好没道理的联想啊,让旁人听得这样的话,怕是要唾他两口才能解气。 奈何对面这人是官家,他也没法说他什么,只得没什么感情的奉承道:“太子乃是太宗子孙,岂有……不像的道理。” “诶,朕说的,可不是咱们的太宗皇帝。”儿子给自己长了脸,官家如今空前自信,也不给先祖脸面了,反正用实力说话,他的茂儿就是厉害啊。“朕说的,是唐太宗,天可汗!” “臣也这么觉得。”闻言,诸葛正我的语气一下子真诚了许多。“太子文武双全,又心怀仁义,实有昔日天可汗之风,大宋能有太子殿下在,真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 -- 第186页 “是啊。”太/祖皇帝共有四子六女,太宗皇帝共有九子七女,偏偏自真宗时起,子嗣便一贯不丰,自己也一直担心如仁宗皇帝一般,落得没有子嗣,不得不过继侄儿的地步。 不过,现在他可觉得舒心多了,虽然他只有一个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可他儿子委实有出息啊!等儿子再给他生个孙子,自己血脉有继,便是随之而去,此生也算无憾了! 想到这里,官家不由哈哈大笑,拍着诸葛正我的臂膀叫他坐下,陪自己听听钦天监的说法。 第107章 原玄都出了宫,骑着马径直往赫连侯府而去。赫连乐吾下朝以后,一直在家中理事,听说他前来拜访,一面让管家请他进来,一面叫侍女去后院,把小姐叫来。 等原玄都进了府,在花厅亲自待客的,就是小郡主赫连春华了。这不是他第一次找来,长孙无垢自也不是第一次独自待客,只是今日,两个人都显得格外高兴,长孙无垢走过来行了礼之后,便笑盈盈的对原玄都道:“大哥此时过来,想必是迫不及待要同我分享二郎的胜仗啦?” “怎么,你都已经知道了?”原玄都拾起桌子上的茶具,给妹妹煮起了茶。长孙无垢将桌上的点心碟子往他面前搁了搁,平淡一笑道:“哥哥借了前线八百里加急的东风,也给家里送了家书回来,皇恩浩荡,信送来得也很早,正巧之前我也在父亲的书房里,就一并看了。” 一般官宦人家的女孩,自然是轻易进不了父亲的书房的,她做来却十分轻松,原玄都也没觉得奇怪——要是赫连乐吾不把她极其敏锐的政治嗅觉和灵活坚定的政治判断放在心上,想必他也混不到今日的地位了。 “想来,赫连小侯爷对二郎这个妹夫还算满意?”他只是笑着问道。 长孙无垢抿嘴一笑:“他对二郎的本事称赞有加,直言日后他必成一代圣君,自己如今能追随他,已是三生有幸——不过,他始终觉得他对我一见倾心,委实太过轻浮,让我不要深陷其中,当爱护自身才是。” 原玄都抬头看她:“那是因为他爱护你的心胜过了他的忠心,因为他是哥哥,而你是他的妹妹。” 长孙无垢道:“是啊,就像大哥你对阿霁一样,对不对?”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柔和的微笑,看上去对现状并没有什么不满,但原玄都自然能清楚的看到她心中浮起的遗憾:可惜,赫连春水终究不是长孙无忌。 “……你们俩夫妻,有时候想法真是一样一样的,叫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原玄都吐槽道。 长孙无垢气定神闲,倒也并未对此多言。这遗憾,或许就是重活一世难以避免的问题吧,但既然已经享受了重生的好处,又如何能对如今的生活过多评头论足呢? “大哥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她柔声问道。 “那个先等一等,等魏征来了,咱们再一起说吧。”原玄都把茶倒进了她面前的茶杯里,先同她说起了这几日宫里发生的一些杂事。 没一会儿魏征赶来,坐下以后先满饮了两杯茶,原玄都提着茶壶给他续茶,一边同他玩笑道:“瞧把我们的郑国公累得,这几日没少说话吧。” “虽然是在做无用功,到底不能失了大国气度。”魏征说的是近几个月与金国来使之间的你来我往的争吵。虽然自完颜阿骨打被俘的消息传来以后,他们气势已失,如今大有低头求和之意,但考虑到李世民的性子,应会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整个大金拿下,所以他如今也只是拿话吊着他们就是了。 “不知原公子寻我与娘娘何事?”他是个极为务实的性子,也不同人过多寒暄,当即一针见血的进入了正题。原玄都朝他微微一笑,也开门见山的说道:“其实,也是我的一点私心。昔日在大唐时,二郎每每打一场胜仗,我总要给他准备一份礼物,以资奖励,他此番大胜归来,我这儿若是没有好东西给他,岂不是叫咱们劳苦功高的秦王殿下寒心?” 他说话的时候,全然掩不住满脸的骄傲与与有荣焉之意,笑意如水般淌过秀美的眼眸。闻言,魏征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微微一顿。 昔日原玄都失踪的时候,他还是太子李建成麾下的谋士,与此人并没有过多的交集,自然也称不上了解他的为人处世,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隐约已经明白,为什么李世民会这样重视他。 昔日长安城中,前线传来秦王胜利的战报时,太子可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那时候,东宫上下一片惨淡,丝毫没有喜悦之意,太子对秦王战无不胜的功绩、如日升天的名声如鲠在噎,终日惶惶不安,自己还因此进谏他亲自请兵讨伐刘黑闼,虽然此举获得了短暂的成功,但终究在秦王势如破竹的反击之下化为尘埃。 当年玄武门外,他亲自诛杀了太子,又逼得皇帝封他做了新的太子,对此却毫无畏惧、羞耻、悔恨之意,就好像此事丁点都动摇不了他的心一般;但此后数十年,尽管原氏兄妹再也没有出现于人前,他却始终坚信他们仍存于世,不断派人在天下各处找寻他们的踪迹。 这其中,固然少不了天家争权夺位、亲情淡薄的缘故,但会不会……也是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更好的、更温柔的、且对他无欲无求的情谊了呢? 他不由垂眼沉思,却听长孙无垢笑道:“大哥还说呢,都是因为大哥你昔日太过宠溺二郎,但凡手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他,养刁了他的胃口,后来,其他人再送他些什么,他都全不放在心上了。” -- 第187页 “冤枉啊,什么叫我养刁了他的胃口?皇帝陛下富有天下,更何况他还是天可汗呢,自然不像以前那么好讨好了。”原玄都不以为意。“再说,旁人也就罢了,小妹你便是随便在御花园里摘朵花送给他,他也是高兴的,何来不放在心上的道理啊!” “我又没说我自己。”长孙无垢笑道。“就像大哥你说的,旁人又怎么能与妾身相提并论呢?” 原玄都:“……”对,她和她丈夫就是这样的自信二人组。 “……总而言之,我已经想好要送他什么了,只是需要你们的帮助,正好,这东西就算我们一起送的,也不必再准备其他的了。”原玄都道。“你们应该都知道,大唐贞观十七年,他在太极宫东北隅建凌烟阁,令阎立本绘画开国功臣二十四人像于阁上,以做论功、追忆之用,只可惜如今已经尽数消逝在战火之中了。他之前一直念叨着辅机、玄龄他们,一提起就哭个没完,还一心盼着他们转世来找他呢!转世投胎是地府的事,我管不着,不过,重新为他画二十四张画像,我总是能做到的。” 他之所以要求助于长孙无垢和魏征,全然是因为他离开得太早,那二十四位功臣之中,还有他不熟悉的人,害怕画像画得太失真,那就不美了。然而此时一问,他这才发现长孙无垢逝于贞观十年,而魏征贞观十六年便已卧病,两个人居然与他一样,全没有见过那在后世声名赫赫的凌烟阁的模样。 “还有,大哥此来大宋,应是未曾看过此地留存的史书吧。那凌烟阁里挂着的,可不是二十四幅功臣画像,而是二十六幅。”长孙无垢提醒他。“还有你和小妹啊!” 此言一出,原玄都浑身一颤,脸上的神色不由变得十足复杂起来。他叹了口气,似乎想对长孙无垢说些什么,但斟酌片刻,还是换了一副说辞:“……好歹人都是咱们认识的,画画、题词这些,你们俱是一绝,这便准备起来吧。让你们这样辛苦,实是我的任性,若你们有什么为难之处,尽可以告知于我,我会想法子帮你们处理的。” 长孙无垢笑道:“大哥这么说,可真叫小妹无地自容了。向来夫妻一体,二郎的事,便是小妹我自己的事,大哥不必担心,应是我要好好感谢你才是。” 原玄都又询问的看了魏征一眼,后者慢条斯理的抚了抚颔下的几缕长须,也温吞的说道:“这等讨好陛下、利在今后的好事,原公子竟能带着在下一起,已经是十分赏脸了,我若是不从,岂非太不知好歹了?” 原玄都不禁失笑:“魏大人严重了,你是肱骨重臣,于朝廷来说不可或缺,哪需要讨好陛下啊,他怕你还来不及呢。” 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到,昔日他看着身边的爱人、好友、下属,一个个改变,离去,最后竟要靠着这些不动又不会说话的画像来追忆往昔,就十足心痛他,而那个时候,我居然还不在他的身边!……说到底,是我违背了当初结义时发过的誓言,没能尽到义兄的责任,如今尽力弥补,也只是叫自己心安罢了。” 长孙无垢温声安慰道:“大哥说哪里话呢,你那时心系阿霁的安危,难道还做错了不成?二郎也不会为此责怪你。如今,你和阿霁都在他的身边,就像大唐的时候一样,我知道他心里再满足不过了。” “可这些,本来就是他应得的啊!小妹,岂有叫二郎受委屈的道理呢。”原玄都柔声回应。他只怕自家兄弟得到的太少,从来不觉得他应该为此满足,因为他这样独一无二、光彩夺目,原本就应该得到整个世界的喜爱和仰慕。 对上他十足认真的眼睛,长孙无垢也不再多言,只是不住的朝他微笑。正是因为他始终都是最好的哥哥,所以前世最后一面仅止于争吵,甚至没能好好道别,才会让李世民耿耿于怀,始终不曾放下,但自己也一直坚信,哪怕天各一方、未曾相见,他们的心总是连在一处的。 想必,这次异世的再会,就是天命对丈夫的补偿了吧。 第108章 事实证明,一份精心准备的好礼物,的确能够轻易换来被送礼对象真心的眼泪——当终于返回京城、不知道黑瘦了几个度的李世民推开门,看到屋子四面整齐垂下的二十六幅等人高的彩绘画轴时,眼泪几乎一瞬间就掉了下来。 “辅机,玄龄,克明……”他一张画一张画的看过去,看得很小心,很仔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或站或坐,栩栩如生,宛若真人,都好好的停留在了大家最年轻、最得意的时候,带他穿越了重重时光,回到了曾经形影不离、肝胆相照的过往! “因为我们都没见过阎大家手绘的图画,所以画的都是我们记忆里的样子。”原玄都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细心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十分激动的模样,不由从袖子里取出自己的手巾递给他擦脸。“这画工想必是比不上阎大家,不过你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毕竟除了我们,如今也没人能画出这样的画了。” “大哥!!!”李世民转过头来一把抱住他,湿漉漉的眼泪就顺着脸流进了他的脖子里。原玄都推了推他,只觉得他死死抱着自己的肩膀,抱得他都觉得痛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生无可恋的回拍起了他的背。 另一边,原胧雪打量着面前宛若镜像一般的画卷,见画中的少女身披彩帛,手拿绢扇,眉眼娇艳,春山含笑,正走在花丛旁扑蝶,不禁眼角抽抽,小声嘀咕道:“怎么不是我在马上的样子。” -- 第188页 本来这画阁之中,只她一个女孩,就已经够出众了,画风还和身边的金戈铁马完全不一样,这往哪儿说理去啊。 “怎么?”长孙无垢婷婷立在她身侧,转过头来问她。她目光温柔,态度和缓,但原胧雪却没由来的头皮一紧,赶紧回应道:“姐姐画得真好!我都以为我在照镜子呢!” ——没错,那画上花鸟枝叶脉络羽毛姿态纤毫毕现,整幅画都带着一种如梦似幻的别样瑰丽,明显是出自长孙无垢之手。 “真的吗?怎么我看妹妹的样子,似乎对这幅画多有不满呢?”长孙无垢幽幽叹了口气,抬起手掩住了自己的脸。“也是,我的画工怎么比得上大哥与魏大人,叫阿霁你不欢喜,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没有!谁要是说姐姐画得不好,我都会揍他的!”原胧雪哪里见得她难过,赶紧拉着她的手安慰,然而长孙无垢的手一放下来,秀丽的脸上哪里有丝毫伤心的痕迹。 “骗你玩的。”她理直气壮的挽住了原胧雪的手。“大哥和魏大人不好意思多使唤我,我便偷了懒,用了些私心,你来看这个——” 她将手伸向画卷后方,拉出一条长长的绳索来,交到原胧雪手中,示意她拉一拉;原胧雪微微一用力,那张画轴便整个翻转了过来,最终出现在眼前的,便是她持刀跃马,奔驰于战场上的英姿了。 “姐姐!!!”原胧雪眼前一亮,心中高兴得无以复加,不由一把抱住长孙无垢,亲昵的同她挨了挨脸颊。 魏征刚才一直站在李勣的画像前摸着胡子,忆起往昔,至今仍然难免有些许的伤感,谁知道一回头,却发现他们俩俩抱成一团,全把自己当成了透明,他先是不屑的翻了个白眼,随后又不禁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随后,长孙无垢令下人奉上准备好的酒菜,又令人取来她常用的琴瑟、鼓、箜篌、琵琶等乐器,几个人就在殿中饮酒作乐,鼓瑟作歌,权做庆祝,李世民高兴起来,还请原玄都弹起琵琶,自己亲自下场跳了一支胡旋舞,没过一会儿,在场所有人俱是被他感染,也跟着齐齐跳起舞来。 及至酒过半巡,满腹的喜悦终于按捺了下去,李世民靠在正襟危坐的长孙无垢身旁,这才终于说起了自己心底的一件憾事:“此番出征,总算是让我出了京城,疏松了一番筋骨,桩桩件件都令我满意,唯有一事,委实叫人痛心!” 原胧雪顿生警觉:“是什么事啊?二哥,你不是要跟哥哥告我状吧?” 原玄都有些无语:“你又做什么坏事了?老二,不是我说你,你也不能老是惯着她,难道她还是小孩子吗?” 李世民吐槽道:“可是大哥,明明最常把阿霁当小孩看的人,就是你自己啊,要知道,我可从没说过她还是个孩子啊这种不长眼睛的话!” 随意斗嘴的结果就是被长孙无垢一人在手背上拍了一下,只听她气定神闲的说道:“若是不阻拦你们,不知道你们又要说到什么地方去了。二郎方才想说什么?” 恰在此时,端着酒碗的魏征冷不丁开口说道:“陛下应当是在可惜完颜阿骨打的死吧。” “啊,知我者,果玄成也!”李世民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唉,其实我真不想他死的……” 原来他当初在辽上京驻守,带兵出城扰敌的时候,一开始只是为了偷袭完颜阿骨打的运粮队伍,并没有别的打算。倒是完颜阿骨打通过斥候发现了他的行踪,亲自带人来围剿他,两个人便就此正面撞上了。 因偷袭的缘故,李世民轻装简行,只带了五百骑兵,人数并不算多。不过,突围这种事,他实在太过于熟悉了,当即派遣骑兵冲进敌阵,与对面的金兵厮杀,自己则是弓枪齐上,直奔完颜阿骨打而去! 完颜阿骨打一开始看他十足脸嫩,面上还带着两分不以为然的神色,然而甫一交手,先是见对方箭无虚发,脸色就是一变,因为他自己就是金人当中远近闻名的神箭手,自然看得出对方的本事有多强;随后两者近身,长|枪挑在了一处,他察觉到对方强悍的力气,脸上的神情愈发冷肃,再不敢露出轻视之色来。 后来两方越杀越勇,混战之中,完颜阿骨打被李世民一枪刺中肩膀,直接挑下马去。又有赫连春水带兵来寻太子,见形势不对,便绕到金兵背后,突如其来的加入战局,和李世民互为掎角之势,两面包抄,这才将完颜阿骨打擒住。 被宋兵俘虏之后,完颜阿骨打倒也没有失去一代帝王的骄傲,即使被关在石牢之中,也是凛然不惧,不肯低头。随后金国那边,他的四弟完颜吴乞买被推上了皇位之后,李世民还亲自到石牢中探望他,告诉他这一消息,并表示自己从不杀投降之人,让他放宽心——谁知道他前脚一走,完颜阿骨打后脚便自尽于石牢之中。他硬生生砸断了自己的手腕,用骨头刺穿了自己的喉咙,死后尸体的双目仍然怒张着直视前方,以至于来为他收尸的将士都被吓得轻易不敢上前。 李世民欣赏他的本事和英勇,原本打算如同前世对突厥的颉利可汗一般,给他安排良田美宅,再封个官给他,叫他能安享晚年,谁知道他竟这样一心求死,不由大为惋惜,遂在进攻被金人拿下的辽中京之前,将完颜阿骨打的尸首还了回去。 他至今说起此事,仍是叹惋不止。对此,原玄都评价道:“阿骨打生性骄傲,本来就不是会轻易屈服的性子,否则也不会起兵反辽了。他之前不死,是因为心里挂念着金国的情况,不敢擅自丢了性命,你倒好,非要告诉他金国的情形已经稳定了下来,新君继位,又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他自然可以放心的去黄泉地府了。” -- 第189页 不过如今来看,在完颜阿骨打死后,李世民就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就把辽中京和辽东京拿下,连带着皇帝完颜吴乞买也一并抓了,这才收兵回京。他的所作所为,竟让金人以往付出的种种努力,全部付之一炬。金国建国其实不到十年,就被彻底打回原形,又矮了宋人一头,完颜阿骨打就是死了,只怕也会万分仇恨他吧? 幸好这货的心理素质没有野史那么差,睡觉的时候并不需要有人在门口守门——原玄都暗自腹诽道——否则,新一代的门神,只怕就要是他和妹妹了! “这也不怪二哥啊,二哥难道不是一片好意嘛!”原胧雪却没有察觉他的心思,还在为哥哥辩解道。“他死了就死了吧,人死又不能复生,你要是想加封什么人的话,咱们手里,不是还有一个皇帝么?” “别提他了。”和完颜阿骨打完全不同,一想到那个随波逐流、被抓至今已经完全适应了宋人生活的天祚帝耶律延禧,李世民脸上敬重的神色便彻底消失了。他百无聊赖的说道:“留他不死,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魏征则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也许,他不是放心的去了,而是比谁都更明白自己对金国的意义。吴乞买或许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但他能不能抵挡自己的敌人,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与其忍受活着的煎熬,不如就此死去,一了百了——毕竟,据他查到的消息来看,耶律延禧过去曾召集契丹各部聚会,令各部族长向其献舞,时金人仍在辽国管束之下,偏完颜阿骨打不肯从,还是其弟吴乞买机灵,先讨好了耶律延禧,再为其求情,方才保下命来,足见此人性情刚硬。 而落到李世民手里,他说不得还要遭遇这样的“羞辱”——如此想来,如今对他来说,说不得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 李世民自回京以后,很是受到了官家的嘘寒问暖、百般怜爱,能抽空和兄弟及爱侣相见,已经是十足努力后的结果了,此时喝得半醺,又拉着长孙无垢说了一阵肉麻的悄悄话,依依不舍的挨个同画像中的故人道了别之后,便起身回宫去了。 魏征喝多了酒,便干脆借赫连侯府的客房住了下来;原胧雪酒量比他俩都强些,此时仍然保持着清醒,但她想同阔别已久的长孙无垢说些话,因而毫不客气的对哥哥说道:“你也跟魏大人一起去休息吧,把姐姐留给我就行了。” 原玄都睇了她一眼,叹气道:“知道啦,不会同你抢的,正好我本来也有一件事要做。小妹,阿霁就送给你了,可别放任她醉醺醺的到处乱跑,惊扰了别人。” “我才没喝醉呢!”原胧雪气呼呼的反驳了他一句,随即便被长孙无垢伸手安抚了下来。后者眼波流转,抬起头同原玄都对视了片刻,忽然就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表情来。 “大哥尽管去吧。我知道,你忍到这一日,已然是看在二郎的面子上了。”她柔声说道。“放心,无论你要做什么,我和二郎都会为你处理好一切的。”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李二对颉利可汗挺不错,不仅让其住在突厥风格的住所中,看他郁郁寡欢,还说封他做刺史,让他的住处靠近山脉,让他能去打打猎什么的,然而颉利可汗满心哀痛无法疏解,常与妻妾一同痛哭,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并没有安享晚年。 当然,我们都知道人与人之间大有不同,阿骨打忍受不了耶律延禧拿他们取乐的羞辱,昏德公和重昏侯连牵羊礼都忍了,也没见他们需要自杀啥的,自尊心算个屁,小case啦。 所以下章是徽宗钦宗高宗串串烧,然后正文就快完结了。 第109章 端王府。 因之前官家病重时,端王意图谋反之故,此时王府仍然大门紧闭,由禁军严加看守——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官家震怒之下,将与端王有来往的臣子贬的贬,杀的杀,与端王一起谋事的幕僚更是死了个干净,随后又将端王改封为顺王,阖家圈在了王府之中。 历经此役之后,顺王赵佶也知道自己这一生,大约都出不得王府了,不由变得放浪形骸,每日不是同王府姬妾饮酒作乐,就是在书房里写诗作画;世子赵桓在逼宫那里受惊过度,大喜大悲之下,当即大病一场,好转之后,也是一直郁郁寡欢,再不多言了。 唯有赵构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掌握了先机,稳操胜券,为什么还会功亏一篑。 他当然不肯这样认命,放弃原本就应该落到自己头上的皇位,只是如今他年纪又小,也没有自己的势力,只能暂时潜伏在王府之中,等待改变的时机。 或许是官家有意为之,他们虽然被困在王府之中,却时不时有人来告知他们朝堂上的消息:端王谋反一事刚刚平息,种师道便又一次八百里加急的传信回京,说太子被俘一事,原是辽人施加的障眼法,刻意扰乱军心,而他这个主帅居然信以为真,送出消息,惊扰了陛下,合该辞官谢罪,只是因为身负主帅的重任,不敢耽误战事,等回到京城,再请官家裁断。 又说太子已经平安无事的返回军营,还立了奇功,擒获了对面的先锋将领耶律大石,如此如此,很是为他歌功颂德了一番,并随信附了太子亲笔的手书,以安君心。 一开始,大家还觉得是种师道犯下大错,为了将功折罪,才把自己的功劳加到了太子的头上,当然这些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也不会有人能蠢到直接说出口。 -- 第190页 然而渐渐的,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起来——种师道大军势如破竹,一举包围了析津府,数月之后,便迫得耶律淳开城投降、改名更姓。随后,种师道留在析津府坐镇,竟是太子亲自带了兵去了大同府,并且在数月以后,又迫得大同府也同样大开了城门。再然后,他留下原胧雪和林冲两位将军坐镇大同府,又一次亲自领兵去了上京临潢府。 等他领兵将临潢府攻下的消息传回京都时,朝堂上下委实无人能无视他个人的功绩了。虽然同行的韩世忠也是一位名将,参与过早年的西夏之战,且一直随行在太子的左右,但他却摆明了只是太子的副手,对太子推崇至极,轻易不敢反驳太子的命令,又如何能让太子冒领功劳呢? 所以……大宋建国至今已有一百六十年,他老赵家,终于又出了一位战斗力能媲美太/祖皇帝的国君了? 当然,不管大臣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官家逐渐变得容光焕发,满脸骄傲溢于言表,是每个人都能用眼睛看到的事。等到太子亲自擒获完颜阿骨打的消息传回京城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不仅令钦天监衍算了太子的命格,还令皇后在宫宴上同众人透露,昔日她怀太子时,曾梦到一只威凤入梦,萦绕不去,现在想来,太子定然是前朝的天可汗李世民陛下,化作此凤投生而来啊! 大臣们:官家,太子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又有功绩,又无过错,继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根本没有竞争者可言,还用得着用胎梦来造势吗?! 算了,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知道内情的原玄都:“……”这样都能歪打正着的吗?! 等到宋军决定班师回朝的时候,连被金人打下的辽南京和辽东京都已落入了宋人之手,不管是曾经横行一时的霸主辽国,还是近年来方才崛起的新贵金国,皆兵败于太子之手,被擒住了各自的皇帝,这样空前的功绩,令朝堂上下空前喜悦,满京百姓也是与有荣焉,无论庙堂还是乡间,各种庆贺的诗词层出不穷,以至于来顺王府报信的人的脸上,都难以自抑的带着喜悦又傲然的微笑。 “这怎么可能呢?!”然而赵构听完了他说的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竟瘫坐在椅子上,再也动弹不得。 金国……就这么亡了? 曾经差点覆灭了宋国,夺走了大宋一半土地、掳走了宋国皇室的金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赵茂打败了? 凭什么! 这个功绩,明明应该是属于他的!应该是他来做这个皇帝,他来做这件事情,他来得这个名声!为什么偏偏是赵茂?他本来应该夭折而死,根本不应该活到这么大,阎王爷为什么都没发现出了错,都没有派鬼差收了他! 还有金国!明明那么强大,李纲宗泽等主战派再怎么主张,也不好说自己一定能拿下金国,只有岳飞方才有一战之力,他这一生都未能做到与之抗衡……为什么就这么亡了?难道真的是天命所钟,连老天爷都站在赵茂那边吗?! “天不佑我!是天不佑我啊!”他不禁悲从中来,捂着脸痛哭失声,甚至都没察觉有个人从窗户跳进他的房间,冷冰冰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原玄都一翻过窗户,就见赵构坐在椅子上哀哀哭泣,想想他特意安排来王府送信的人,嘴角便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既不关心赵构此时的想法,也不关心赵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进入房间之后,便上前一把抓住赵构的头发,拖着他走出了房间。 赵构自重生以来,这具身体也不过才十五岁,又因为前世做了几十年皇帝,养尊处优,只想享乐,如今根本不像上一世年幼时一般勤学苦练,武功也只是泛泛,如何敌得过他这等高手的力气,被他抓住才察觉到不对,然后随后不管他再怎么拳打脚踢、哭泣求饶,对方都岿然不动,心里渐渐的不由绝望起来。 原玄都一路把他拖进地牢,行动根本毫无掩饰,但令赵构感觉胆战心惊的是,这王府中四处巡逻的禁军,明明已经看到了他,却仍然是面不改色、纹丝不动,对他的哀嚎求援也是视若无睹,就好像被提在原玄都手里的他,是一只猫、一只狗,总之不像是一个人一般。 他是什么时候掌控了这些人的? 还是说,这些禁军背后的人已经同他达成了共识,早就叮嘱好了人,不管原玄都想要做什么,他们都不会理会? 可是原玄都为什么要对自己动手? 想到这里,赵构目眦欲裂,因为他马上就想到了,原玄都是赵茂的兄弟,而赵茂未婚妻赫连春华的父亲赫连乐吾,正掌管着一部分禁军! “是他,是不是!”被原玄都丢入地牢之后,他翻了个身坐起来,疾言厉色的喝问了一句。“是赵茂让你来对付我的……是不是?!” 原玄都其实早在一年以前,撺掇李世民一起设计引诱端王谋反开始,就已经在计划他们的死亡了,因此把看守王府的禁军陆续换成了自己的手下。只是因为这一年多以来,自家兄弟打起仗来赢个没完,始终不愿意回京,为稳定后方,杜绝麻烦,平日里,他、婠婠和诸葛神侯至少有一个人陪伴在官家身边护卫,其余时间,他还得回家处理自己作为无争山庄少庄主的工作,委实两头奔忙、分身乏术,杀人的事,自然也就先抛在脑后了。 如今李世民已经回来,就算是皇帝明天就死了,他也照样能正常登基,无须有所担心,原玄都放松许多,在送人上路之前,倒也有心思听一下死人们的想法了。 -- 第191页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和太子有关呢?”他漫不经心的询问道。“像你这样无才无德,无勋无职,心机手腕无一能用的家伙,自信心倒是很足嘛!你自己说说,你到底哪里有资格让太子关注呢?” 轻易听出他语气里毫无掩饰的轻蔑意味,赵构的手一下子收紧了。若是换做前世,他早就斥令原玄都向自己跪下请罪了,难道还有人能拒绝天子的雷霆一怒不成?! 然后这里不是他的前世。 他也不再是皇帝了。 一时之间,赵构竟不知道自己应该为重生而高兴,还是难过,脸上的表情也顿时变得茫然起来,但他定了定神,还是继续问道:“如果不是赵茂下令,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难道敢自作主张的行动不成?!” “笑话,我为什么不敢?”原玄都嗤笑一声,就算没有他离开赫连侯府以前长孙无垢的那句话,他也并没有什么好怕的,而完颜构都已经是监下囚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摆谱,生怕自己活得太长吗? 要是他上辈子有这等高尚的觉悟,兴许南宋人民还可以少过些苦日子,可惜,阉过的动物总是更长寿,居然就连人也没有例外,白白让此人活到八十岁,真是想想都让他觉得恶心。 “蠢货,你都死到临头了,还那么多废话,你要赶着去投胎啊!”他的口中轻而易举的吐出了极为恶毒的话语,赵构从未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顿时脸皮涨红,却又立刻变成了一片恐惧的惨白——他看到有两个熟悉的人物,从原玄都的背后走了出来。 这两个人一老一少,一个叫做任劳,一个叫做任怨,是江湖上、六扇门之中最心狠手辣的两个人。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许多人总是觉得年长者更有本事,但在这两个人当中,要论心狠手辣,年轻的那个尤胜年长的十百倍。 他们曾杀一个人,杀了足足四十一天,连那个人的至亲都再也认不出他是谁,更不知道那居然是一个“人”,可是这“人”偏偏没断气,还继续“活着”受苦。 他们任意用刑,有一次,对一位忠臣烈士屈打成招,用了五十二种刑法,连笑面刑总朱月明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刑总在场观察,居然发现有超过七成的刑具他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连想像都想像不到的! 这一老一少向以活剥人皮为乐,而且以用刑为好,任何英雄好汉,落到这两人手上,唯一希望是:有机会自尽。可惜的是,他们总让你有机会亲睹一块块的吞食啃嚼自己和亲人的肉和骨头,但却决不让你有晕死过去的机会。 赵构光是想到前世他们俩做过的那些“丰功伟绩”,就不禁两股战战,呼吸急促,再看这两人对着原玄都一阵点头哈腰,满脸讨好的不断奉承着他,俨然已经换了主子,唯原玄都马首是瞻,更是眼前一黑,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他腿一软,当即跪倒下来,心里琢磨着自己该说点什么,才能让原玄都答应放过自己;然而冷不丁的,他听到原玄都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听说,你们两个熟知天下一切刑具,不管用什么,都能招呼在犯人身上,那由我来指定一种刑具,想必并不困难吧?” “那是当然。”任怨谄媚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大人只管吩咐就是,不管大人要看什么,我等兄弟绝无二话,保证让大人看个过瘾!” “那很好啊,我很感兴趣呢。”原玄都这样说道,令身边的侍卫端了什么东西过来。赵构只听得哗啦啦的一阵声响,有什么东西滚落在了他的脚边,刺眼的金色刺入眼帘,让他呼吸一窒,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那是……用作下令的金牌,足足十二道金牌! 原玄都已然平静的下了命令:“那就让他尝尝这套‘刑具’的滋味吧。” 作者有话要说:完颜构快乐的重生,即将抵达终点了呢,真是很有意义的一生啊~ 推一下下一篇预收的文案,有兴趣的可以收藏,提前排雷:群穿、耽美 1、 周舟收到了好友制作的一款联机放置休闲小游戏。 一间小屋,一亩药田,几株果树,几点桂子。而他操控的人物,正是这间木屋里生活的神医。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每天定时定点,都会有千奇百怪的病人出现在小木屋外,等着迎接木屋神医的救治! 于是,周舟高兴了!快乐了!兴奋了!他深情的扛起木屋一角的电锯,对着床上的病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放心,不管是啥病,只要锯掉都能医好!” 然后有一天,他穿进了游戏里,然后发现遍地都是被他医(e)治(gao)过的病人。 周舟:“……” 2、 兰澜收到了好友制作的一款联机放置休闲小游戏。 游戏里,他是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因为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不得不沿途收集柴火、采集野果、制造武器,打倒随时都会出现的劫匪和馋他身子的妖怪,保持完美的身体状态,直到最后抵达京城,赢得胜利,堪称我的世界上京赶考版。 但是他喜欢,他就是喜欢这样加了人设的走路模拟器,他甚至还要求好友给他调高了难度,好体会地狱上京之路的快感! 然后有一天,他穿进了游戏里,当即整理行装,再次踏上了上京之路。 -- 第192页 面对迎面而来的山贼、强盗、妖魔、鬼怪,他表示—— 读书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3、 蔺霖收到了好友制作的一款联机放置休闲小游戏。 游戏很简单,很符合他的爱好,那就是在一间破庙前摆摊卜卦,享受算卦的快乐。 每天定时定点,都会有人来到他的占卜摊前,要他给卜一卦,他也尽职尽责,为这些人科普了他们未来的命运。 什么某些人需要收养两个小孩来转运啦…… 什么某些人刚打出来的神剑将会夺走他骨肉的性命啊…… 什么某些人和某些人约战于月圆之夜必输无疑啊…… 然后有一天,他穿进了游戏里,发现他已经成了所有人追捧的天神,感觉自己的重度社恐症状当场发作,再也不能见人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的朋友们现在在哪里呢? 4、 温闻费尽心思制作了一款能和好友联机玩耍的放置休闲小游戏。 他的三个朋友各有不同的爱好,而且要求一堆,烦得要命,为了让大家能够一起愉快的玩耍,他就把这三个人的要求糅合在了一起,做了一款互不干涉的休闲游戏,而他自己选择在游戏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客栈老板,每天迎迎客收收钱,钻研钻研菜谱,就很好玩了。 然后,他就穿进了游戏里。 客栈当然还是那个客栈,在客栈里,他听到了最近江湖上的很多消息,比如一位仙子般美丽的神医横空出世,受到了江湖人的热烈追捧,比如一位平平无奇的书生武功惊人,已经打败了无数前去挑战他的好手,比如有位高人道士卜卦无不灵验,以至于上至朝堂,下至江湖,到处都是在寻觅他的人! 温闻:“……” 今天也是因为自己太过正常而感觉和这群神经病格格不入的一天呢。 第110章 顺王父子被禁军强自按着走入地牢的时候,一阵风正好吹拂而来,扑面而来的剧烈血腥味涌入鼻腔,让两个人完全承受不住,当即呕吐起来。 原玄都坐在牢房刑房外的座椅上,左手拇指轻轻转动着右手手指上戴的戒指。明明今天是来杀人的,他今日偏偏穿了一身白衣,头上带着抹额,只用一根木簪束起长发,清俊端正的身姿在漆黑阴冷的地牢里显得格外引人瞩目。听到脚步声,他仰起头来微微一笑,就好像这里其实不是关押、拷问犯人的地牢刑房,而是待客的花厅一般,而他,当然就是那个待客的主人。 “王爷,世子,真是辛苦二位前来了。”他无视了两个人痛苦呕吐的模样,挥挥手让禁军将士把他们按进刑房去。赵佶几乎是脚不沾地的被两个禁军提着肩膀架进了刑房之中,扔在了一团模糊的血肉面前,他抬起头,看到有什么黑白相间的东西在一片猩红之中缓缓闪动着……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人流泪的眼珠。 “啊——!!!”他只来得及尖叫了一声,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当即晕死过去,随即又被冰水当场泼醒。原玄都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响起:“王爷,你如何能晕得那么早?你要是不好好看下去,岂不是辜负了在下安排的这一场好戏。” “再说……”他的目光落在任怨手中那团蠕动的烂肉身上的时候,神情并没有厌恶、恶心,亦没有恐惧、害怕。任怨的手不禁颤抖了起来,这本不是一个刑讯高手应有的反应,但他的手在那一瞬间,的确抖得厉害。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们看见他行刑时的反应:或是惊恐,或是畏惧,或是厌恶,总归逃不过这样负面的情绪,而每每看到他们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会让他自己打从心底感觉到快乐。 但原玄都却没有。 他的目光就像是冰面下的烈火,平静之中透露出疯狂的仇恨。这种恨意,已经到了即使将人千刀万剐,都不能令他有丝毫动容的地步,就好像他手里这个人不管变成了什么模样,都无法弥补他曾经犯下的过错一般——可这位王府庶子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轻,尚未及冠,也未成名,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招致这样的报复呢? “……你要是不好好看下去,怎么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呢?”原玄都这样说着,慢慢勾起了嘴角。 此言一出,赵佶赵桓父子也是大惊失色,两个人光是此时旁观,已然吓得魂飞魄散,如何能想象那刀子落在自己身上时的样子,他们俩腿软得根本站不起神来,干脆跪在地上向原玄都磕头求饶,痛哭流涕的抓着原玄都的衣角:“壮士、壮士,这府里的钱财任你拿取,你若想杀人,我还有很多儿女,任你杀去,只求你放过我便是……对了,对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各个都漂亮,你若是喜欢,我叫她们来服侍你,如何?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无语伦次,为了活命已然能豁出全部,然而却是弄巧成拙;原玄都听得这句话,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那种极致的愤怒,致使赵佶父子的哭声都低弱了下去——因为被仿佛随时都能发疯的狮子盯着的时候,人们根本是连哭都哭不出来的! “何止是……你的女儿!”那段历史往日里他并不会去回想,此时却清楚得如同自己亲历过一般!这种极度悲愤与痛苦的心情,哪怕是作为手足兄弟的李世民、哪怕是向来和他同仇敌忾的妹妹原胧雪,其实也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体会的,因为他们一个唐朝人,一个是明朝人,不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发生的事情,纵是有所感慨,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 第193页 唯有他,唯有他自小学的是中华上下五千年,秦汉唐宋元明清。唯有他把每一段历史都刻在自己的心上,会情真意切的为每一个朝代的兴起而高兴、为每一个朝代的没落而伤心。因为对他来说,永远只有一个国家,那就是中国! 而靖康之耻是什么呢?是哪怕千年以后,也明晃晃记载在史书上的伤口,是岳飞壮志未酬的悲念,是宗泽含恨而逝的痛苦……但凡有点血性的人,光是提起这段历史,都要唾骂一句北宋皇室的无能,它本应成为一次土木堡之变,却终究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难以启齿的一段羞辱史,面前的这三个人,赵佶、赵桓、赵构……没有一个脱得开关系! “天会时掠致宋国男、妇不下二十万……妇女分入大家,不顾名节,犹有生理;分给谋克以下,十人九娼,名节既丧,身命亦亡……邻居铁工,以八金买倡妇,实为亲王女孙、相国侄妇、进士夫人!……被掠者日以泪洗面,虏酋皆拥妇女,恣酒肉,弄管弦,喜乐无极!”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金人一路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那些百姓的哀苦悲号,你们是听不到吗?为什么你们居然有脸活下去?妻子、女儿被抢夺、被奸|淫,儿子被玩弄虐打,死的死,伤的伤,为什么你们居然有脸活下去?被称作昏德公、重昏侯,被扒光了衣服,身披羊裘,袒露上体,到金朝阿骨打庙去行牵羊礼,你们是皇帝啊!如此羞辱,为什么你们还不去死?!——” 他说到这里,已然是暴怒得声如雷霆,强烈的压抑感充斥着整个地牢,所有禁军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生怕引得他的注意,被殃及池鱼。 赵佶、赵桓皆没有听懂他的话,只是慑于他的凶狠,连大气都不敢出;赵构倒是明白他的意思,奈何他此时被扒了人皮、上了刑具,哪怕五官俱全,也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一开口就是痛苦的哀嚎。 “对,还有你!”然而他虽然开不了口,原玄都可并没有忘记他,因为他带给自己的羞辱,甚至在他的父兄之上,因为他本来有机会夺回失地,洗清屈辱,最终却只是为了保住他那可怜的皇位,逼死了岳飞,害死了多少有心报国的忠臣义士,反而向有着深仇大恨的金国摇尾乞怜! 他冷笑着说道:“完颜构,这十二道金牌,是你当初赐给岳武穆的,想必你很是喜欢吧?‘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只有你能干成这样的大事?能够重活一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这一世必然能做得更好?呵,就你这样的玩意儿,活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的,让我来告诉你,你重回此世唯一的意义,就是今日落在我的手上!” “你这个该死的废物、懦夫、蛆虫!像你这样的东西,当初出生的时候,你的母亲就该把你掐死在床上,把胎盘留下也比你强,省得将来还要浪费那么多粮食!你既然要当狗,非要舔别人的脚指头才高兴,我就让你当,让你舔!这些金牌,我早就打好了,只是因着太子不在京中,倒便宜你多活了这些时日……也罢,你是这地里的泥土,他却是天上的骄阳,如何能相提并论,你们都应该好好感谢太子殿下才是。” “太子、太子……”他和太子情同兄弟、感情深厚的事,整个王府岂有人不知道的。赵桓眼前一亮,当即开口说道:“你不能杀我们、你不能杀我们……我爹是太子的亲叔叔,我是太子的亲堂兄啊!杀了我们,大家都会说是太子下令杀我们的,会毁了太子的名声的!” “是啊,是啊……”赵佶也痛哭求饶道。“我如今被圈禁在此,已是什么都做不到了为了太子着想,饶了我吧!” 笑话,他岂会容忍他们继续活在这王府之中,说是被圈禁,到底他还是王爷,日后还不是照样锦衣玉食,无一不缺,又哪里称得上痛苦呢?!原玄都连连冷笑,双目如电般射向刑房里的任劳任怨二人,这两人自从落到他手里之后,很是吃了一番苦头,武功上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早就歇了离开的心思,一心只想讨好他,被他器重,好过上以前在朱月明手底那等逍遥日子,因此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务必要让他满意。 一时之间,赵构凄然的惨叫声,在整个刑房之中重重的回荡着。他分明已经没有了人形,却仍然活得好好的;明明痛苦得要命,竟然一次也没有晕过去,反而叫旁观的人心肝俱裂,听得心都快碎了。 赵佶几次晕过去,又几次被泼醒过来;赵桓先还发疯嚎叫了一阵,到了后来,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有些痴呆麻木,只呆呆的凝望着虚空中的一处,竟像是疯了。 当然,不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反正原玄都是没有任何怜悯心的,他只是平静的欣赏了一会儿赵构的惨状,便吩咐手下把赵佶和赵桓也绑上刑架,父子三人一视同仁,方才全了他们两世的亲缘嘛。 再然后,他叮嘱任劳任怨不得让这三个人死得太早,毕竟每日他都要过来这瞧上一瞧,让自己高兴高兴;如果这三个人里面有谁早断了气,他就只能认为是两任在帮助他们解脱,那到时候落在这刑架上的人,就是任劳任怨自己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赵构一直死死的盯着他,想要问一问他,到底是岳飞,还是宗泽,是李纲,亦或是别的什么人……然而他终究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的机会,只能在这人间地狱里继续受苦,痛不欲生。 -- 第194页 作者有话要说:按照道理这个时候我应该建议你们去查查靖康之耻的历史的,这样比较能感同身受一点。 但想想还是算了,因为我觉得只要是正常人看完这段历史都会气得想吐血,何必呢,你们就大概看看文里哥哥的想法就好了,但即使是他的痛苦,也是比不过当时的岳飞、宗泽等人的。 附岳飞的《满江红》,也是本文文名的由来。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第111章 第一百壹拾章 任劳任怨这二人对刑讯一道颇有心得,又被原玄都威胁,生怕得罪了他,因而格外尽心尽力,等李世民得知此事的时候,距离原玄都把人关进地牢已经过了一个月,他赶过去看的时候,顺王父子三人竟还活得好好的! “哇靠,这是什么东西啊?!”饶是他亲自当过兵,杀过敌,早就见惯了遍地死人的情形,看到那三团人形都没有的血肉,还是恶心得不行,好不容易压下呕吐的冲动,别过头挥着手示意自己的侍卫把人处理掉。“杀了杀了,他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折磨一团烂肉有什么意思!……大哥要是问起来,孤会同他解释的。” 此处伺候的禁军之中,原本就有原玄都安排的人手,见他如此做派,当即凑过来对李世民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其实少庄主之前也有吩咐,若是殿下过来,见着这个事,也不叫殿下脏了手,只管把牢门锁死,把那五个人一起关在这地牢之中,再把地牢封死,也就是了。” 李世民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原玄都亲自下的命令。他当然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地牢一封,什么东西也送不进来,什么人也逃不出去,那三个人都成那样了,肯定只有死路一条,任劳任怨也别想逃过。更何况这地牢里什么也没有,那他们能吃的东西…… 就只有那三个人了。 “……哇,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大哥这么赶尽杀绝呢。”这代表着他心里的恨意,委实很强烈啊!不过,因为这是原玄都的想法,而且早就告诉过他缘由了,李世民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遵从。“那就照他说的做吧。” 任劳任怨的注意力一直落在赵佶等人身上,倒没注意到他们的谈话,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逃跑的时候,禁军已经一层层锁上了牢门,最后放下了地牢大门的千斤顶,彻底封死了这个地方。 “呼……”终于呼吸到地牢外清新的空气,李世民松了口气,轻描淡写的下令道:“你们,去把王府里的男丁全都赐死,再去天牢里寻三个和顺王父子身段差不多的人,处理一下,扔到大堂里去。” 随他出宫的都是他身边最器重的亲卫,当然唯太子马首是瞻,闻言连迟疑都不迟疑,便抱拳领命而去,李世民则是转头返回皇宫,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皇帝。 “什么?!”官家被他吓了一跳。“你……原玄都杀了你王叔,你不拿住他也就罢了,怎么能把你的堂弟们都杀死呢!” 李世民却十分平静:“因为在我心里,王叔一家加起来也没大哥一个重要,我自然是要为他斩草除根的。” 虽然自己父亲子嗣凋零,但作为王叔的赵佶家里孩子可不少,足足有二十四子,除开今日和他一起死了的赵桓和赵构,还有二十二个儿子,将来若是长成,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兄长要回无争山庄,不会在此界过多停留,或许并不用太过担心,可妹妹会一直在这里生活啊!为长远计,当然是直接杀了干脆。 留他府中女眷一命,已是自己的仁慈了。 他对父亲说道:“明日一早,我会使人在朝堂上弹劾我,把这件事说成是我一手指使,爹你也意思意思发下火,责骂我几句吧,但就别怪大哥了,他和王叔积怨已久,血海深仇,不报也是不可能啦!” 他虽然没有明说缘由,但官家当然不是不知道这个弟弟仗着王爷的身份,很是有些放浪形骸,譬如敛财狎妓、欺压百姓一类的事,往常也不是没人报到他面前来,只是到底是血缘兄弟,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想如今报应到头,居然如此惨烈,叫人不免伤怀。 他左思右想,忽而冷笑着说道:“难怪你不在京中的时候,他对朕如此鞍前马后,尽职尽责,原来是早就料到有今日这将功补过的一天了!茂儿,你日后若是要封他做官,朕不反对,他也的确有这个本事,只是,你也要压压他的性子,不可一下子给他高官厚禄才是。” “啊,这个啊。”李世民语气随意。“爹,你误会了,大哥他是不会留下做官的啦。” 官家:“???” 看自家父亲脸上的表情着实很迷惑,李世民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的说道:“是我忘了说吗?大哥是他们家山庄的少庄主,将来要继承山庄、做主事人的,他家既不缺钱,又不缺地,根本没有出仕的心思啦,只不过因为我和妹妹都在战场上,他放心不下,之前才会给爹你当护卫的,如今功成身退,他其实很快就会离开京城,回太原老家去了。” “荒谬!”官家不敢相信,质疑的话当即脱口而出。“什么山庄主事人?做个山野村夫,难道还能比入仕做官、千古留名来得好?” -- 第195页 “可是名声不名声的,大哥也不在乎啊!再说了,他迟早会是武林第一高手的,又怎么可能没有名声呢?”李世民自信满满的这样说道。“他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很好啦,我倒觉得,也不必勉强他。” 他对着原玄都总有种对手足至亲的包容,官家无语凝噎了一阵,方才开口说道:“那他不乐意做官,你岂不是平白少了一条得用的左膀右臂?茂儿,你糊涂啊!” 什么叫不必勉强他?!皇帝富有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有让皇帝来将就属下的道理? 李世民却还是那副没什么所谓的表情:“没关系啊,我要是想做什么,就给大哥写封信去,只要他收到了信,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他也会来帮我完成此事的。” “他帮了你以后呢?” “他还回去做他的山庄庄主,我还继续当我的皇帝呗。” “那他图什么呢?!” “父皇,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庸俗啊!”李世民很不高兴有人质疑他和结义大哥的感情,他们可是两辈子的好兄弟啊,感情当然和别人大有不同。“因为我们是兄弟啊,兄弟之间互相帮助,两肋插刀,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又不是因为对方有什么企图……我想要的,大哥一定会给我,大哥想要的,我也一定要给他,就是那么简单!” 所以,原玄都能耗费一年的时间,寸步不离的守着他的父亲,为他保驾护航;所以,李世民二话不说,就帮他担下了杀害王叔的罪名,谁也不必刻意要求回报,因为想要的一切,早在过往岁月中互相满足了。 官家却觉得自己还是不明所以,并且大为震惊。到底是他太庸俗、太现实,还是他的儿子根本不是个正常人啊?他如今是太子,将来是皇帝,怎么能为了所谓的兄弟情谊,就不顾自己的脸面和名声呢? “你不怕被人耻笑吗?”他一叠声询问自己的爱子。“你不怕被人指责冷血无情,竟杀害了自己的叔父一家,还赶尽杀绝,竟连自己的堂兄堂弟们也不放过!你不怕被言官弹劾,被百姓议论,被后人耻笑吗?你就一点都不在乎你的名声吗?” 被他这么一问,有那么一瞬间,李世民恍惚回到了玄武门之变的前夕,那个山雨欲来的时间。在他动手之前,难道不知道后世的人会如何说他吗?难道不知道杀兄弑弟、逼迫父亲退位会被人诟病吗?难道不知道会有不少的人因此而恐惧他吗? 他其实早就清楚一切后果,但那又如何呢?太极殿上那张宝座,父亲不肯给他,大哥不肯相让,他自然就只能自己动手了,比起他心底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些付出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啊。 “对,我不怕!”想到这里,李世民抬起头来,郑重其事的对这一世的父亲说道。 “因为我知道,后人看到我,首先看到的一定会是我的功绩,是我打下辽国和金国,令大宋的疆土扩张了大半,因为我有这样的自信,是我让百姓能安居乐业,是我让国家富足、国力强盛!与这些事情相比,别说杀了叔叔,就是弑兄杀弟,也不过只是小事罢了!” 管家微微一怔,被他气势所慑,只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自己未及弱冠的儿子,而是一头昂首挺胸、光彩照人的雄狮。他怔了半晌,回过神来,却又见李世民变了神色,微微一笑,轻声劝慰自己道:“放心吧爹爹,王叔一家犯下的是谋反的重罪,也就是他是个王爷,才能保下了一命,换成是别的什么人,早就被砍了全家了!我不过是按律行事,叫王子与庶民同罪罢了,又何错之有呢。” 官家:“……”唉,现在也只能这样给宝贝儿子洗地了。 不过,出乎他预料的是,大臣们对这件事倒是接受良好,并没有什么疯狂弹劾的举动,甚至还有几位重臣主动站出来为太子辩解,说他是一片孝心,听说顺王谋反之举,心疼官家所受的伤害,一时激愤之下,才会做出这等不才之事,虽手段有些严苛,却也不失缘由,毕竟百善孝为先,只需轻轻处罚,此事就算揭过了。 毕竟——大臣们也很无奈啊! 且不说顺王本来就是谋反,若是帮他说话,说不定会被打成一党,毕竟党争这回事,打自官家登基以后,就从没消停过,他昔日对待旧党的态度之强硬,手段之严苛,朝堂上可是少有人不知道的,如今面对的更是最心爱的儿子,官家难道还会站在已经死了的、谋反的弟弟那边不成? 别开玩笑了! 就说太子是独生子这件事,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且他刚刚出征归来,身上战神的光辉可还没褪去呢。若是换成别的什么将军,他们倒是能像对付昔日的狄青那边,说他拥兵自重、功高盖主、意图谋反,把他赶回老家去种田,可这是皇子、太子、独子,谁敢说他想谋反,皇帝就能把人打成顺王的同党,他们皇家内斗的事,大家也是少掺和为妙——还是那句话,太子迟早都是要登基的,谁又敢轻易得罪他呢? 于是一连几日,李世民都没管朝堂上的事,高高兴兴的把大哥约去附近的山上打猎去了,美其名曰陪大哥散散心,让他别老想着原本的历史——既然自己已经在这儿了,赵佶一家也都没了,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还是陪兄弟玩耍最重要啦! ——然后他就从眼线口中得知,官家在御书房坐了许久,把一张封他做“天策上将”的圣旨扔进了火盆里,烧得干干净净,随后令翰林院重新拟了一张圣旨:他要退位给儿子,自己做太上皇去。 -- 第196页 李世民:“……”等等,其实天策上将的封号他也很想要啊,哪怕这次不把洛阳封给他呢!话说回来,他爹现在坚持相信他是天可汗投胎,也是很微妙啊,毕竟,他还真的是李世民本人呢! 但是他爹这个时候退位,那就很不妙了,他可是答应要把妹妹背上花轿的呢。 毕竟有些事情,太子可以做,皇帝可就不能做了——不然根本不用朝堂上那些大臣开口,光魏征一个他就吃不消了。 于是,他猎也不打了,玩也不玩了,赶紧火急火燎的催着大哥给妹妹办起婚事来。 原胧雪这次回京以后,官家论功行赏,果然得了个侯爵的位置,李世民允诺她,可以让她自己挑个封号,是以趁着圣旨还没明发,这几日一直在和神侯府的人讨论什么封号更好听。 她原本是想和汉朝的霍去病一样,被封做“冠军侯”,奈何话刚刚说出口,就被李世民毫不犹豫的打了回去——作为晚年迷信丹药的受害者,李世民光是一想到霍去病二十三岁即丧的事情,就觉得这个封号十分不吉利,断不可能叫自家宝贝妹妹用上,虽然她如今的岁数都比霍去病大了,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反倒是原胧雪觉得他小题大做,理由牵强,不由跑去赫连侯府找长孙无垢吐槽了一回——然后,她就被长孙无垢成功说服,彻底放弃了取冠军侯这个封号的事情。 现如今二哥突然开始催婚,她虽然谈不上多热络,倒也还算配合——幸而成亲这种事,本来也不需要新娘子多做什么,在她离开的一年里,两家人早就过完了六礼,只差临门一脚,把仪式完成,也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2923:55:55~2021-06-3023:3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手手脏了20瓶;落花时节又逢君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第一百壹拾一章 神侯府的这一桩喜事,当然是热闹非凡,直接震慑了整个京城。 原家原本早就买好了别院,用红布装扮一新,就等着给大小姐出嫁时使用,谁知道临到头来,叫太子横插一脚,非说自己原来承诺了妹妹,要让她从皇宫里出嫁,君子一诺千金,自当说到做到。眼看这宅子没了用处,丁枫干脆着人拆了满院子的装饰,重新装修了一番,预备日后给自家两位主人探亲时小住用。 皇宫里,官家本来不大乐意给那野丫头这样大的殊荣,奈何在和儿子的斗争中,他就从来没有占据过上风,这次当然也没有例外,最终不仅顺着李世民的意思,给小夫妻赐了婚,随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允许他作为兄长背原胧雪上花轿,再亲自送嫁到神侯府,还要替他应付对此十足不满的皇后的抱怨,真可谓是父爱如山了。 当然这些事,原胧雪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她对来自两个兄长的好意,向来是毫不犹豫、照单全收,从不会为此惊讶,自然更不会因此而惶恐。至于人们的种种议论,她当然不是不知道,却还是左耳进右耳出,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又管不了别人说话,至于听不听,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就豁达这点来说,妹妹和我那冤家可真是亲兄妹啊。”这是来皇宫陪她度过出嫁前最后一点时间的婠婠的说法。她如今小腹隆起,已是怀了身孕,让得知自己快升级做姑母的原胧雪也很是吐槽了一番:“嫂嫂动作可真快啊,这下子,父亲应该满意了吧。” “托你哥哥的鸿福,你们的两位爹爹,倒是都挺好相处的。”婠婠眸中含笑。原随云和云出岫除了使唤原玄都做事以外,其实都不爱管儿子的事,整个无争山庄上下又规矩森严,井井有条,全不需要她这个少夫人操心,就是原玄都的“生父生母”曾跳出来惊扰过她,不过,她只是略施手段,那两个人便吓得不敢再来见她了,也实称不上什么麻烦。 自从两个人定了终身以后,她一直过得随心所欲,畅快自在,因而待原玄都也越发柔情蜜意起来。 “不过,要说满意的话……我看,还是秦王殿下最满意呢。” 听她这么一说,原胧雪顿时翻了个白眼。要说李世民心中,最想与之结亲的人选,那当然是哥哥啊!只不过他一向溺爱孩子,绝不舍得让女儿远嫁,若是原玄都和婠婠生了女儿,他倒是乐意让儿子求娶,所以现在并不会把话说死,当谁不知道呢。 “不用管他,世上岂有事事都如他所愿的道理?要是他想得太多,哥哥自然会教训他的。”她理所当然的说道,又压低了声音问自家嫂嫂。“哥哥还在为之前的事情伤心吗?” “再怎么伤心,在你大喜的日子里,他当然都只有高兴的份,别担心,他已经没什么事了。”婠婠宽慰她道。“你也是,不管有什么事,且都等到婚礼后再说吧。” 毕竟婚礼也就是第二天的事了。第二天一大早,原胧雪就从床上起身,由梅兰竹菊伺候着更衣上妆,随后在偏殿拜别了父母和兄长。 只是原玄都望着她盛装之下被涂得面目全非的脸,本来准备好的感人话语一句都说不出口,牵着她的手沉默了半天,最后只能说了一句:“要不然,等你先把盖头盖上我再说吧。”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很丑吗?!”闻言,原胧雪登时勃然大怒。虽然刚才梅君给她梳完妆,她往镜子里面看过之后,也被吓了一跳,但哥哥这么说,就是不行! -- 第197页 “谁说的,好看,真好看!”原玄都当然不能承认了,不然他妹能在新婚当天跟他打一架。他赶紧给身旁看戏的老爹使眼色,示意他江湖救急,云出岫好笑的拉过女儿,让她站在自己和原随云面前,同她说了几句话。 当然,他也没什么好叮嘱的,毕竟他们江湖儿女,本来也不在意那么多世俗中事,原胧雪过得好,那自然好,若是过得不好,只管回无争山庄便是,做父亲的,自然会为她出气,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因而他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就把姑娘推到了原棠溪的面前,让她们母女能够好好说两句话。做母亲的含笑凝望着爱女,小心翼翼的伸手拨了拨她头上的金钗,低声对她说道:“你既然选择了你想要的,就要牢牢握住现在拥有的,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虽然不会知道,但至少日后不要为你的今日后悔才是。” “你放心吧,母亲,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原胧雪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管往日她们之间有再多的问题,至少在今日,她只希望长辈们都能为自己高兴。 ……所以,为什么今天关七没来送她出嫁呢?! 她要问这个,饶是原棠溪心情再好,也不由露出十分无语的表情来,斜眼看向身侧的原随云。后者倒是温柔体贴一如往日,见她看过来,甚至还好心情的对她一笑,柔声说道:“想必关兄也是逼不得已,他一定是遇到了难以脱身的麻烦,才会在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失约吧,堂姐,阿霁,你们就不要为此事责怪他了。” 原棠溪:“……”说得好像那个“麻烦”不是你干的一样。 原胧雪:“……”她爹果然还是那么记仇啊! 不过,今日的一切仪式皆有时限,也委实等不到他到来了。没过多久,迎亲队伍顺利抵达皇宫,又顺利突破了太子的考验,原胧雪由李世民背着出了殿门,放入了花轿之中。两个兄长随后上马,随着喜轿一同从南门出发,前往神侯府,后面跟着的,自然是新娘丰厚的陪嫁。 神侯府中,亦是一片喜气洋洋,无情一身大红喜袍,自喜轿中牵出原胧雪,二人一起走进大厅,进行三拜之礼。因无情父母双亡之故,此时端坐在高堂位置上的,自然是面带欣慰的诸葛正我,见这一对新人郎才女姿,实乃天作之合,也不禁抹了抹眼角,笑了起来。 及至头上的盖头被无情用喜秤挑开,原胧雪才松了口气,接过交杯酒的时候,还同丈夫说了一句:“成亲真累啊,幸好一辈子就这么一回。” 无情含笑凝望着她,低声说道:“也不是人人都只有一回。” “在我这儿只有一回,在你这儿也不能更多了。”原将军十分直白的敲定了此事,喝了酒,就挽着新婚丈夫的手臂,高高兴兴的出门待客去了。 因为太子今日是作为新娘娘家兄弟的身份出席婚礼,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都携了家眷来府里吃酒,再加上与无情交好的武林人士,整个院子里坐得满满当当,热闹非凡。众人本来还在小声感慨无情这无名有实的驸马待遇,一抬头看到新娘居然从新房里走了出来,个个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简直是有辱斯……” “阿霁!快来,快来!”李世民提着酒壶站起身来,朝着妹妹招了招手。什么喜宴上要灌妹夫喝酒,他才不在意啦,在他这里,当然是要跟妹妹喝才痛快啊。“今晚咱们不醉不归啊!” “二哥,你今天好膨胀啊。”原胧雪本来已经站到了伍彩云殷乘风他们那一桌江湖朋友的面前,闻言不由回过头瞧了他一眼。“你酒量还不如我呢,哪次不是直接被我喝趴下?” “胡说,我酒量哪里差了!”李世民当然不会承认啦,随手抓了个垫背。“明明大哥的酒量才是最差的!” 躺着也中枪的原玄都:“……” 算了,累了,不想反驳。 “哥哥才不是酒量差呢,他只是不爱与人拼酒罢了。”原胧雪嗔怪道。“你们今天不是应该帮无情挡酒吗?不要一直盯着我啦。” 原玄都无所谓,反正妹妹妹夫感情好,今天也不赶着要洞房,喝醉了也是小事。李世民则是小声嘀咕道:“我来挡酒,那还有人敢来敬酒吗?” 那当然还是有的,魏征就似笑非笑的端起了酒杯,赫连春水仗着自己是大舅哥,也跟着敬了两杯。眼瞅着太子殿下两眼带笑,正在兴头上,许多人都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但也有人脸色憋得铁青,仍是忍不住吐口道:“真是岂有此理!这哪是做新娘的样子?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娶亲的人是她呢!” 但也有人低声反驳道:“在此人身上,古怪的事情难道还少?虽然圣旨还没下来,但现在谁不知道她马上就要有爵位了,日后大家须得同朝为官不说,她的圣眷可是远胜你我的,李大人,你要慎言啊。” 那李大人不满道:“女人本就该在家中相夫教子,岂有如她这般高调行事的?她凭着几分本事,上了战场也就罢了,难道还真以为自己能和男人相提并论不成!要我说,论功行赏封爵没什么问题,但若要让女人做官,委实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是。”周围的人赶紧递上一杯酒,轻言细语道:“我们这些人,其实都是这样的想法,也不知道有没有有识之士,敢在朝堂上把话说给官家知道……” -- 第198页 “说的是啊,等圣旨一下,一切可就成定局了!”话说到这里,李大人不由流露出思索的神情来,并没有注意到围在他身边的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113章 第一百壹拾二章 对于自己方才成亲就遭人弹劾的事情,原胧雪表示…… 好吧,她没什么想法,因为这时她正新婚燕尔,忙着跟无情蜜里调油,外加教导五个孩子武功,这些朝堂上的事,当然有哥哥帮她处理啊。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原本诸葛神侯打算自己站出来帮原胧雪说话,谁知道在一旁听政的太子当即发怒,开口把那上表弹劾的官员讽刺了一通,阴阳怪气的说他道:“既然觉得女子不能为官,想必原将军能做到的事,对你而言,都是轻而易举了,正好燕云十六州刚刚收复,百废待兴,到处都缺人,李大人应该能把手里的州县治理得比谁都好才是吧!” 然后第二天,官家就下了明旨,果然如太子所愿,把人贬去妫州当知州去了。燕云十六州如今辽人、宋人混居,虽然顺利收回,但往后该如何治理,朝廷尚在讨论之中,想也知道,绝不是个轻松活计,而太子的话还摆在那儿呢——不把妫州治理得比其他几州都好的话,只怕他这辈子都得在妫州耗下去。 只是这么一封弹劾书,此人的仕途便已走到了陌路,太子杀鸡儆猴的意图十分明显,当然也很有用——接下来的几日,大臣们都选择性的遗忘了这件事,谁也没打算为了此事和太子硬碰硬,毕竟燕云十六州乃至大辽诸府的空位还多着呢,有谁乐意远离京城,拿自己的前途去填那些位置呢? 随后,给原胧雪封官的旨意就发了下来,封号是李世民和长孙无垢一起给她选的——长安侯。这名号虽略有老套,但既能追思过往,寓意也很好,连原玄都都称赞道:“不错,洗尽铅华,返璞归真,便得圆满了。” 当然啦,为了避免妹妹不喜欢,李世民很大方的同她透露:“反正这封号你也用不了多久,过两年,等咱们拿下了西夏和回鹘,哥哥就给你升国公,还跟以前一样,封你做秦国公,好不好?” 上一世,他是把自己作为皇子时的秦国公封号给了妹妹,不仅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就连同他们一路走来的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都十分反对,不过因为皇帝态度太坚决,加上原胧雪失踪日久,等同于半死一般,大家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默认了;后来长孙无垢去世的时候,李世民遵循妻子的遗愿,为妹妹建了衣冠冢,此事便彻底翻过篇去,没人再提起了。 这一世嘛……依照大宋的规矩,本不能给臣子封大国封号,不过规矩什么的,李世民根本不放在心上,若是这里的臣子以为他会像前几任皇帝一样看重文臣,事事都遵从他们的意见,那他也不介意给他们一个死谏的机会——反正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有人能舍了性命不要,如魏征这般,叫他又爱又恨的,偏还天纵奇才,十项全能,朝廷根本离不开他,自然怎么作都行,但没这份本事的人,就得试试自己能不能承受住帝王之怒了! 随后,便是天子下诏禅位,太子登基称帝,改元建武,并于登基后第十三天迎娶了他的皇后,帝后大婚,大赦天下。 再然后,一个全新的时代,拉开了独属于它的序幕。 五年后。 江苏,淮阴城。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一处宁静的村落,坐在车夫位置上的,是两个年纪相近的俊秀少年。一匹威武不凡的高大黑马走在马车右侧,其上坐着一位一身红衣,神采奕奕的美貌少妇,一边拉着缰绳,不许胯/下骏马发足狂奔,一边透过车窗,和车里的人说话。 “今年的冬天感觉特别冷啊,幸好今早叫你们加了衣服。”原胧雪披着狐毛大氅,挨个儿唤着马车里的少年:“小三,阿四,可儿,你们觉得冷吗?” “不冷,不冷!”铜剑、铁剑和风云一刀童当然不可能在她面前承认自己的不足,各个把稚嫩的胸脯挺得高高的,一边用眼神互相厮杀,以证明自己才是最不怕冷的那个人。 原胧雪道:“那你们出来跟师兄们换班驾马吧,让虎头儿和阿二进来。” 闻言,金剑刚想拒绝,反正他们距离目的地也已经很近了,然而,他听到车厢里传来一句模模糊糊的话语:“我……我也要驾车!” “没你的事,你连马都不会骑呢。”从原胧雪所在的位置看过去,就能清楚的看到靠窗坐着的无情的怀里钻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不点儿来,其裹在无情的披风里,被裹成圆滚滚的一个球状,正是她和无情的长子盛鸿信。“看你圆成那样,让你来驾马,怕不是会从车夫位置上滚下去。” “呜呜……”只听得这一句话,盛鸿信一秒变脸,哭着扑进了父亲怀里,指着窗外跟无情告状道。“娘亲骂我!” 无奈的摸了摸儿子的头,哄了他两句,无情抬起头看向妻子,语带调侃的说道:“不要这么欺负鸿信啊,孩子他娘。” “孩子他爹,不趁着好玩的时候多玩玩,以后他可就没这么有意思了。”原胧雪朝他挤了挤眼睛,策马跑去了最前面。感觉到爹并不能给自己做主,盛鸿信果断收起哭腔,抬起一滴眼泪都没有的脸把他一推,迈着小短腿扑到刚刚走进马车的金剑身上,又同他撒起娇来。 不一会儿,马车抵达了盛家庄,刚刚停下车轮,管家便已跨出大门,激动的迎了上来:“老爷,夫人,你们终于到啦。” -- 第199页 “还有我!还有我!”盛鸿信被金剑抱着带下马车,立刻高声嚷嚷起来。管家笑眯眯的瞧着他白玉似的小脸,连连点头道:“看到了,少爷也来啦。” 这座庄子曾经在大火中被付之一炬,后来无情长大,又重新修缮了一番,重新招了下人,但留在这里镇守的管家,却是当年好运逃过一劫的门客,自觉对不起昔日对自己多有照顾的盛家夫妻,因而自愿留下做了管事,就连无情待他,也是十足敬重。 “陈伯,不是说了,你在府里等我们就好,不用出来接我们吗。”无情上前几步,扶住了他的手臂。管家一看到他能自如行走的双腿,就不禁喜笑颜开,握着他的手道:“老爷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哪里坐得住啊。” “陈伯,真对不住……”无情略有愧疚。 以前,他虽然重建了庄园,但却不太愿意回到这片伤心地,再加上做名捕要四处查案缉凶,有时候大半年时间一直四处奔波,连神侯府都不得回,更别说回盛家庄来了。 如今官家励精图治,天下海青河晏,凶案比起过去,不知道少了几回,当然,他也早就转职,换在了工部工作,只是如今在一部主事,他非但没有变得清闲,反而更加忙碌了,原胧雪前几年又一直在外征战,少有在家中停留,夫妻俩陪伴儿子的时间都不算多,全赖四剑一刀各个乖巧,能够帮忙带带孩子,照顾照顾诸葛神候;前两年,原胧雪身在西洲回鹘的战场上,根本连回乡祭祖都是无情独自带着孩子们回来的,今年回鹘俯首称臣,妻子方才凯旋归乡,赶在了年关之前同他一起向朝廷告假,一家人回来了老家。 “不碍事,不碍事,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盛家庄这边,还有我在呢!”管家宽慰道。“我给先老爷,先夫人上香的时候,都有说你们的事,相信他们只会为你们骄傲,绝不会责怪你们的。” 随后,他便招呼大家一起走进庄园温暖的大厅,吩咐侍女呈上早已准备好的糕点茶水。盛鸿信两三下啃完了一块梅花酥,还想拿第二块的时候,被他娘从一旁拍了一巴掌,制止了他的动作,顿时气呼呼的把脸埋进了金剑的怀里。他自出生以来,一直都颇得哥哥们宠爱,银剑瞧着他模样可怜,便提议他们带他出门走走,虽然点心没得吃了,起码眼不见为净嘛。 孩子们呼啦啦的一起去了花园,就剩下夫妻俩和管家闲话家常。随后吃过晚饭,管家怜爱他俩一路赶路,疲惫不堪,赶紧赶着两人回房休息去了。 “阿大,今晚你带弟弟睡吧。”回房之前,原胧雪习惯性的安排道。因为盛鸿信是个茶味十足、特别爱假哭的小孩,即使是自己亲生的她也觉得很吵,无情作为父亲,倒是什么都由着他,但是自己和无情也还有很多话要说呢,哪有时间分给这个烦人的小不点啊。 “不,我要跟爹爹睡!”听她这么一说,盛鸿信立刻就出声反对起来。虽然平日里他爹也忙得很,基本上都是哥哥们在陪他,但他就是喜欢和妈妈抢。 “你都这么大了,本来就该一个人睡了,我让哥哥陪你睡已经很好了,你爹当然得陪我啊!”原胧雪理所当然的说道。 盛鸿信憋红了脸:“娘亲已经那么大了,还不是要爹陪着睡,凭什么说人家,我就是要跟爹爹一起!!!” 无情:“……” 好吧,他还是更想陪大的那个的。 总而言之,最后因为亲爹装聋作哑,没有帮自家好大儿说话,盛鸿信最后还是被金剑抱走哄睡了,而原胧雪则是得意洋洋的挽着无情的手,携着他一起回了房间。 “那……真的就是那位秦国公?” 也是直到她离开以后,盛家庄里的下人们,才敢交头接耳的说一会儿话。虽然他们这位夫人除了有些傲慢以外,身上既没带刀,也没什么独特的气势,待人并不算多冷漠,但她名声实在太盛,整个大宋堪称无人不知,以至于他们站在她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虽然身为女子,却曾随太子出征,打下大辽和大金;成婚生下长子后即成为主帅,又接连带兵拿下了西夏和高昌回鹘,只用了三年时间,便从长安侯升做了秦国公,不仅破格被授封了大国封号,被御赐了国公府,官家还让她入主枢密院,明摆着是要她将来接替赫连乐吾成为枢密使,坊间传闻官家视她如同亲妹一般,虽无帝姬之名,却远比真正的公主还要手握实权,果然不假。朝堂上大部分大臣见到她,都得俯身行礼,叫声国公爷,这样的殊荣,又岂是寻常人能得到的? “夫人是个和善人,你们也不要摆出这幅紧张的样子,叫她心里不高兴。”管家低声敲打他们道。他才不在意什么国公不国公的,只要小夫妻关系好,将来再给少爷生个弟弟妹妹,让自家多灾多难的可怜老爷能够幸福圆满,他就已心满意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他俩再有个闺女就叫锦书好了,虽然并不打算写了~ 第114章 第一百壹拾三章 无情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自梦中挣扎着睁开眼睛,一只手抓住胸口的衣襟,重重喘着粗气,只觉得冷汗顺着鬓角缓缓滑落,略略平复了呼吸之后,便将手伸向一边,搭在了原胧雪的腰上。 ——将他从梦中引出的,是一阵幽幽的箫声,如同潮水一般一阵阵涌来,将他温柔的包裹在其中,于是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被那奔流的潮水带往了远方,逐渐离他远去了。 -- 第200页 “你醒了?”察觉到他的动作,原胧雪搁下了手中的短箫,转过头俯下身来瞧了瞧他。无情方才为噩梦所困,一直辗转反侧,口中呢喃不断,原胧雪何等敏锐,自然是被他惊得清醒过来,却又不敢轻易叫醒他,怕他被噩梦魇得太深,乍然惊醒,会损害自身意识,遂自枕边摸出他的短箫小吻,酣然吹奏了一曲,以做引路之用。 幸而,他也的确循着那箫声,自噩梦中脱身了。 “你是不是梦到过去的事了?”原胧雪提到的,自然是昔日盛家庄被十三凶徒灭门的惨烈往事。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曾在北城巧遇了薛狐悲,此人正是十三凶徒之一,并在此役中命丧无情之手,后来四大名捕奉太子之令翻查旧案,又遇到了十三凶徒里的另外十二人,新仇旧恨两相交叠,这些人自然没能逃脱,皆是当场伏诛了。 但,所谓痛苦的回忆,就是明知道事情已经全部过去,却仍然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何况当年累累血债,俱是无情最在乎、最重视的亲人,又岂是轻飘飘的“凶手伏诛”四个字能够安慰他的? 人死不能复生。到底已经失去的,不会再回来了。 她靠着床头坐着,拿着帕子轻轻擦着丈夫额头上的冷汗,把他的头抬到自己的膝盖上搁好,让他能躺在自己温暖的怀抱之中。无情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妻子温柔的安慰,方才低声开口道:“不,我不是梦到了那些事。” “那是怎么了?”原胧雪耐心的搭着话。“难道还不能同我说吗?” 那当然没什么不能对她说的,他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无情思索了许久,方才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我……我似乎梦到了一些不应该发生的事。” 是的,那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官家幼年夭折、太上皇年轻早逝,已死的顺王登基称帝,却实无明君之相,致使大宋各地怨声载道、民怨四起,竟还有贼寇犯上作乱,此为内患;外有大金打下辽国之后,竟一路南下,入侵大宋,可笑皇帝听信道士谬言,竟下令禁军不得反抗,任由金人轻而易举的侵入了京城…… 他光是回想起梦中那荒谬的情形,都不由气得浑身发抖。原胧雪倒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没想到李世民都登基五年了,无情居然会梦到原本的历史,不由宽慰他道:“只是梦罢了,又不是真的,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 无情皱眉道:“若是寻常梦境,倒也罢了,偏偏此梦魇十分真实,就好像我真的身在其中一样……” 那是自然,因为这本来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啊!原胧雪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真相,又听无情幽幽说道:“有时候,我也的确觉得,如今的日子如同大梦一场。你和兄长本不该在这个世界,官家本也不是此界中人,或许,就如同黄粱一梦一般,梦外的我,过的根本不是现在这样的日子……” “喂!”原胧雪俯下身来,捧住他的脸,认真的说道。“这说的就过分了吧!” 她从床头滑下来,搂住了无情,凑过去亲吻他。当言语已经很难安抚一个人的时候,身体就是最好的安抚了,再说无情一向意志坚定,并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如今这副模样,一定是受梦境的影响。 良久,她才松开无情的脸,同他说道:“要是黄粱一梦的话,梦中的人难道不该心想事成吗?要是这样,二哥现在还会为继承人的事而烦恼吗?” 李世民的确很烦恼,因为他和长孙无垢婚后第二年诞下长公主平阳帝姬之后,就一直再无所出了。对于这件事,大臣们倒是表现得老神在在,毕竟经历过太上皇只有一个儿子活下来,但今上就是比历代皇帝都厉害的诡异事情之后,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只是依照惯例请官家纳妃,偏李世民又装聋作哑,并不肯答应——他和妻子也是两世的夫妻了,又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痛苦,在她死后思念了她整整十三年,感情非同一般,岂会再对别的女人感兴趣。 “其实,姐姐就是在避孕啦,不然依照上辈子她生孩子的频率,不早死才奇怪。”对此,原胧雪毫不客气的这样吐槽道。就是她生了鸿信之后,原玄都来家里探望她,都提醒妹妹最好过个五六年再怀孕,先养好身体,虽然她其实没什么感觉就是了,没再生纯粹是因为这两年都忙着在打仗,根本家都没回。 原玄都和婠婠膝下也仅有一女,名为原沅,大哥对她宠爱非常,倒是没有再生孩子的打算了,只准备好好把女儿养大,还给李世民寄了很多“少生优生,幸福一生”、“生男生女都一样”的字幅,搞得皇帝有阵子十分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不过,不知道是二哥太过着急心理变态了,还是看多了大哥写的字幅大彻大悟了。”为了帮丈夫走出噩梦,原胧雪决定坦白一个还没来得及跟无情说的内部消息。“他已经打算培养平阳做皇太女了,所以让我明年给她启蒙,教她武功。” 无情:“……” 好吧,比起大宋下一任皇帝的人选来说,什么噩梦不噩梦的,的确不是那么重要啊! “官家也太心急了。”他脱口而出道。“他和皇后娘娘都还年轻,未必生不出下一个孩子,倘若他们的下一个孩子是个皇子,平阳帝姬又该如何自处呢?” 倒不是他看不起长公主,纯粹就是太看得起了,李世民能拿姐姐平阳昭公主李秀宁的封号给她做封号,足见对她的宠爱和期盼有多深,而不同于大宋的帝姬,大唐诸位公主之中,甚至不乏主动引发政变的狠人,岂有小看她们的道理!但皇嗣之间你死我活的互相争斗,对国家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 第201页 “我也是这么跟二哥说的,难道,他还想再养出一对李承乾和李泰不成?还嫌前世不够心碎?”对自家二哥,原胧雪当然是老实不客气。“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做平阳的老师了,我可不想像魏征那样,到老来,还要因太子谋反之事受牵连,再被二哥猜忌。” “……这么说,官家的确已经下定决心了?”无情明白了她话中的真意。 “他说武则天都能当皇帝,还不是雉奴教出来的,没道理他和姐姐教不出来,现在自信得不得了,一点不担心以后的事呢。”原胧雪点了点头。“大哥也说,先看看平阳的资质吧,若是她真的合适的话,自然不必再做他选,但若是她不适合,二哥也要早作决断,不能再因为过度溺爱,养大孩子们的心了。” 就为了孩子教育这事,原玄都分别找李世民、长孙无垢甚至魏征挨个儿谈了话,李世民到底听没听进去,原胧雪也不知道,不过这一次,哥哥应该会一直关注此事吧。 “所以说,将来的十几年,你还有得忙呢,尚书大人。”原胧雪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上,笑嘻嘻的总结道。无情无奈的瞧着她,也凑过去亲了亲她,低声说道:“幸好这些事,不是我这个工部尚书需要操心的。” 自今上登基以来,一直励精图治,不仅降低了数项赋税,还广开科举,大兴改革,几乎把朝堂上的人从头到尾全换了一遍。他早就看刑部执掌不顺眼,寻了个由头把朱月明打发走,又令刑部尚书直接致仕之后,原胧雪本来还以为他想提拔丈夫执掌刑部呢,谁知道对方神来一笔,直接提了冷血掌刑部,又令追命去兵部,铁手往吏部,无情入工部,把四大名捕拆了个干脆,五年时间转瞬而过,如今业已少有人才提起这个称号了。 “六部尚书本来也是拜相的敲门砖,你还是可以努力一把的。”原胧雪对他十分有信心。无情却笑着说道:“我倒没有这份野心,能管好工部的事宜,便已是不错了,毕竟,我如今已经是国公夫人了嘛。” “嗯?……你这么一说,也有几分道理啊。” 他们把头靠在了一处,齐齐凝望着黑暗的床顶。察觉到无情的心情已经好转了许多,原胧雪柔声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和追命一起在客栈投宿,我因为头痛睡不着觉,你就在窗外吹箫——” “吹的是春江花月夜。”无情接口道。“如果那个时候,我在窗外吹的是凤求凰的话,原姑娘是不是会早一些动心呢?” “会不会动心我不知道,但以你那时候的脸皮,肯定做不出这事来的。”原胧雪理所当然的回答。“我只是觉得,那和今夜的情形还挺像的……” 都是宁静的月夜,温柔的夜风,如同春江花月一般,抚慰着每个在月色中入睡的人们的心。 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 从那时起,到遥远的将来,他们的这一生,都会一直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接下来就是 多番外了……基本上每个cp都有一篇番外吧。 写到这里,真是十分感谢大家对我的包容啦,因为这篇前面还算是言情,后面已经变成龙傲天三人组怎么靠外挂改变历史的奇怪故事了,基本没什么感情戏份,虽然我一开始写大纲的时候就是这么打算的,但没想到写出来视角会变得那么微妙(捂脸),但是居然没人嫌弃这点,真是谢天谢地啊。(但我自己还是写得蛮开心的……) 给喜欢这篇文的大家一个群么么哒,我们番外见啦! 第115章 番外二:李世民x长孙无垢(上) 李世民第一次遇到原胧雪,是在一条山道之上。 彼时,他们俩灰头土脸的坐在一辆牛车的两头,谁也没有多看这个不起眼的同路人一眼。然而半道上,却有几个山贼跳到路中间,试图打劫这辆平平无奇的牛车。 李世民:“?” 原胧雪:“?” 总而言之,在他俩联手打退了山贼之后,看向对方的目光便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了。全然没想到这萍水相逢的小小少女居然有这样利索的身手,李世民十分惊奇的对原胧雪道:“姑娘,你的刀法可真厉害啊!” “那是当然!”原胧雪骄傲的挺起胸脯。“你也不差啦!” 说完,原胧雪就想跑回牛车上去,还是李世民叫住她,让她帮忙用藤蔓把人捆成一溜,等到了最近的镇上,就把这些人提去了衙门,得了一笔银两。他同原胧雪各分了一半,又多给了驾车的农户一笔钱,农户千恩万谢的驾着牛车离开了,原胧雪也瞪大了眼睛,摸着手里的银子,好半晌,才感慨了一句:“原来这样也能来钱啊!” “哥哥,我请你喝酒吧!”她对李世民一下子热情起来。“咱们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赚钱啊?我什么都能干的!” “先把钱分成几部分装着,别放在身上一个地方。”李世民叮嘱她道。因为他自己之前就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摸去了钱袋,才会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的,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我叫李元凤,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我叫原胧雪。” 虽然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这简直是再搞笑不过的相遇了,说出去大概都没人信的那种,但是当时嘛,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谁的身份,只当对方是和自己一样贫穷的倒霉蛋。李世民最后没让小姑娘请自己喝酒(主要是他自己也不会喝),而是让她请自己吃了碗面,然后问她:“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啊?” -- 第202页 “不知道啊,我本来是要去恶人谷找我师伯的,谁知道你们这儿居然没有恶人谷,搞得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原胧雪十分光棍的说道。李世民皱了皱眉,根本没听懂,但见她一脸稚气,分明还是个小女孩呢,不禁放软了声音,轻声问道:“那你家在哪儿啊?你难道不回家吗?” 他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听到一个惨绝人寰的故事,比如说小姑娘父母双亡,不得不在外流浪啊,又比如家里人嫌弃她是个女孩,把她赶出了家门……结果原胧雪一脸平淡的回答:“我不回去,因为我在离家出走呢,我才不要跟父亲低头,除非大哥来找我!” 李世民:“……” 不是,这怎么跟他看过的传奇话本不一样啊? 但她这么狂傲不羁也好可爱哦!毕竟还是小妹妹嘛,还是不要跟她计较太多了。 于是,在原胧雪反过来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李世民很老实的坦白自己正在赶往洛阳,只是因为钱袋被偷,才一时耽误了行程,不过,他急着赶路,也是不会在此地久留的。 “那我跟你一起走吧,我可以当你的保镖啊。”原胧雪洒脱的说道。“相逢即是有缘,不用跟我客气啦,等到了洛阳,我能去的地方就多了呢。”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那很好啊,不过有个事情我们要先说清楚,那就是我也没钱哦,雇佣你的费用,我可以以后再付吧?” 原胧雪:“……” 行吧,看在大家都是一样穷的上,她就不多说什么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今世道不好、天下大乱的缘故,没过几天,他们在路上又救下一辆被山匪挡下的马车。在李世民和原胧雪忙着用藤蔓绑人,预备再拿这些人去衙门领一笔钱的时候,马车的大门向两边打开,先跳下来一个眉目如画的年轻侍女,站稳后将手伸向马车车厢,随后,一个丽质天成的少女搭着她的手背,低着头从车厢中走了出来。 她的面容并不能说是多美貌,眉目间却别有一番不落俗流的恬淡气质。李世民只是无意中抬起头望了她一眼,便下意识的站起身来,松开抓着山匪的手,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那姑娘看到他的动作,似乎是觉得有趣,不由抬起手掩袖一笑,明明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在她眉目流转之间,却似百花齐放一般,光彩夺目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只是刷的一下,李世民的脸便红了大半。这边原胧雪一心一意绑好了人,一抬头发现他这副扭扭捏捏、魂不守舍的模样,顿时大惊失色,还以为山匪又有追兵赶来了,连忙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刀上,然而抬头一看,却只见一个娇娇柔柔的年轻小姐,扶着侍女的手聘聘袅袅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原胧雪:“……”什么情况? 那姑娘走到近前,朝他们福了福身,柔声说道:“多谢两位大侠仗义出手,小女子感激不尽,无以为报,这里有些零散盘缠,还请两位收下,权做报答。” 她的声音也好好听啊。李世民如闻仙乐,颇有些飘飘然。原胧雪则是一下子高兴起来,不想还有这样一笔意外之财,看来到下一个镇子的时候,他们可以住好一些的客栈了。 听从自家小姐的吩咐,那位侍女从袖中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素色荷包,作势要递到李世民手中,后者却下意识的板起脸,义正言辞的推拒道:“姑娘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江湖上每一个侠士都应该做的事,岂有向姑娘你讨要报酬的道——哎呀!” 他忽然痛呼一声,是原胧雪一点没客气的踩了他一脚。她瞪着漂亮的大眼睛,十分疑惑的问道:“可这是我们应得的啊?我们帮了忙,人家愿意给,干嘛不收啊?” 李世民:“……”这他能说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在心上人面前刷好感啊! “哈哈。”那小姐看着他们彼此怒瞪的模样,不由又一次笑出声来。她笑起来真可爱啊!李世民心道。性子这么开朗大方,母亲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不过,笑完之后,她弯着眼睛,同李世民柔声说道:“这位姑娘说的不错,你们帮了人,自然就应该得到报酬,倒不是说,少侠你说的话是错的,只是,世上之事,无非熙熙利来,攘攘利往,倘若人人都不为收到的举手之劳付出报酬,日后,又有多少人会愿意在别人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呢?从长远来说,反而不美。” 她甜甜笑道:“更何况,如果今日没有两位经过,我也是要让下人奉上银两,破财消灾的。这些钱如今落在两位少侠手中,岂不比落在这些匪寇手中,强上十倍,百倍?” 这一席话说下来,听的人如同酷暑炎夏饮下一口冰水,从内到外的觉得畅快,就连原胧雪也不禁飘飘然起来。她见那小姐随行的不过一个侍女两个侍卫,出手却又如此大方,猜测她家资颇丰,不禁担心起她接下来的行程来,放软了声音询问她道:“姐姐,你们要往哪里去啊?离这里还远吗?” 明明他们此番才是初次见面,刚刚又遭遇了匪寇的突袭,但那小姐仍然镇定自若,豁达坦然。她十分平常的回答道:“我正要返回洛阳家中,说远倒也不远。只要进入洛阳范围,我自能通知家父派人来城门接我,所以两位大可放心,只管离开就是。” 原胧雪义正言辞的说道:“可我们收了你的钱,保护你就是应该做的事啊!我和哥哥也是要去洛阳,正好可以和你同路,不如咱们就一起走吧,哥哥觉得如何?” -- 第203页 闻言,李世民眼前一亮,连忙一叠声说道:“是啊是啊,咱们一起走吧,姑娘你既然都给了我们报酬,那就更不应该拒绝我们的护卫了吧!” “这……”闻言,那小姐不禁有些犹豫。不过,她的迟疑也仅仅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原胧雪注意到她的眼睛意味深长的扫过李世民俊美的脸庞,随后便笑盈盈的答应了下来。 “那就辛苦两位与我们同行了。” 然后,当天夜里守夜的时候,李世民向原胧雪坦白了一件事情:“实不相瞒,我觉得我对孙姑娘一见钟情了!” 孙姑娘就是今天被他们救下的少女,闺名他们当然是完全不知道的。原胧雪虽然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但还是试探性的迎合道:“那很好啊,哥哥你和她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啊!就是那位姐姐看起来不像寻常出身,只怕他们家不会轻易把她许人哦。” 言外之意就是:游侠儿还是歇歇吧,真当大小姐那么好追求的吗? “咳咳!”然而,被她这么怼了一句,李世民的脸上却全无失落之色,反而傲然说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是山西太原李阀的二公子啦!” 原胧雪:“……”李阀是什么,她怎么都没听说过? 不过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其实不是什么游侠儿,也很有身份地位吧,看在这段时间大家相处很愉快的份上,原胧雪赶紧说道:“那等我们到了洛阳,你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以后,你可以让你父母去她家提亲啊!” 李世民忽然叹了口气,整个脸都垮了下去:“这个就是问题的所在啦,其实……我这次去洛阳,就是去见我的未婚妻的。” 原胧雪:“……” 这又是个什么操作? 作者有话要说:妹妹: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惊(?) 第116章 番外二:李世民x长孙无垢(中) 按照李世民的说法,他的未婚妻姓长孙,出身大家,有一个同胞哥哥,不过因为父亲早亡,他们母子被异母兄弟赶出了家门,幸得舅舅收留,所以现在在和他议亲的不是长孙家,而是其外祖高家。 对此,原胧雪的想法是:“你爹娘肯让你娶失怙少女,那姑娘的品行肯定很好,说不得也会很漂亮,你还没有见到她,就这么肯定自己会更喜欢孙姑娘吗?咱们和孙姑娘也只是萍水相逢啊。” “那当然啦。”李世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难道有人会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许长孙姑娘也很好,可我先遇到的人,到底是孙姑娘啊!” 这些喜欢不喜欢的,原胧雪年纪还小,其实并不太懂,只不过她看李世民的神色十分自信,显得很有说服力,于是就不劝他了:“那你想怎么做啊?” “等到了洛阳,我会先去高家见高大人,先把婚约退了才是,还有婚约的时候,我哪有脸说其他啊!然后,我再去找孙姑娘,向她表明我的心迹。”李世民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了原胧雪。“这个本来是我们两家定亲的信物,但现在没用了,小妹,那就送给你玩吧。” 原胧雪接过一看,见是一块质地非凡的白玉,上面雕的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凤凰,不由迟疑道:“要是高大人生气发火可怎么办啊?要是他对你动手可怎么办啊?要不然到时候,我陪你去见他吧。” “别!别别!你要是跟我一起去,高大人还以为我是因为你要退婚的呢,那对你岂不是无妄之灾?”李世民觉得这个妹妹虽然很可爱,身手很好,但脑子是真的不怎么样。“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我自己要退婚的,高大人要打我、骂我,都是理所当然的啦,总不能好处你都得了,却一点责任都不想担吧?” 不过,原胧雪的话倒是提醒了他,高家也是高门大户,等级森严,她要跟着自己一起过去,又没有自己这样的身份,被欺负了可怎么办啊,到底她还是个小姑娘,自己也没办法时时陪着她啊。 “小妹,不如我们来结拜吧!”他突然这么提议道。“等到了高家,别人问你,你就说咱们是结义兄妹,要是有人敢对你不恭敬,你就收拾他,别担心,责任我来担着!” “好啊。”尽管原胧雪很想说,就算不结拜,她也根本不可能受别人的气,毕竟她爹的气她都不受,谁还能比她爹更有面子不成? 不过,她还没跟人结拜过呢,总觉得这事很有意思,加上李世民爽朗大方,很合她心意,两个人便当场互说了庚辰,跪下给天地磕了头,从此正式改做了兄妹相称。 别看李世民说得头头是道,其实他自己也是第一次与人结拜,从地上站起身以后,不禁有些飘飘然,满怀期盼的对妹妹说道:“来来来,叫声大哥来听听!” 他在同母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三,最上面的哥哥李建成年长他十岁,两兄弟感情不算差,平日里却也说不到一块去;姐姐李秀宁倒是和他很要好,但她性情豪迈洒脱,不爱带弟弟一起玩;下面的两个弟弟,李玄霸早夭,是家里不能多提的伤心事,李元吉性情又古怪偏激,家里没一个人喜欢他。算起来,这还是李世民第一次有个合自己心意的妹妹呢。 原胧雪却有点疑惑:“可是,我有亲大哥啊,他比你年长,我应该叫你二哥吧!” 李世民紧张道:“他是你亲大哥,我是你结义大哥啊,怎么就变成二哥了?”他在兄弟里就排老二,平日里都是被唤二郎的,想当老大想得不得了,所以给自己取假名的时候,都要唤自己作李元凤。 -- 第204页 察觉到他的紧张,原胧雪眨了眨眼睛,故意说道:“二哥为什么不行啊?我以前只有一个哥哥,你本来就是第二个啊!二哥、二哥、二哥!” 李世民眼前一黑,好半晌,才苦着脸道:“我后悔了,你这个妹妹这么不可爱,我可以退回去么?” 原胧雪朝他耸了耸鼻子,嫣然一笑道:“不行,已经晚了啦!” 马车里的孙小姐随后也知道了这件事,不禁笑着说道:“没想到这一段路,倒是成全了这么一段情谊。李二公子有此收获,便是不虚此行了。” 她的贴身侍女随侍在侧,见她不慌不忙的摇着手里的团扇,一副全然为李世民高兴的样子,不由恨铁不成钢的开口道:“小姐,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什么结拜不结拜的,我看都只是借口,不过是为了让那姑娘能名正言顺的一起去洛阳罢了!他真的有把与小姐的婚约放在心上吗?!” 闻言,长孙无垢没有说话,只是轻飘飘的抬眼看了她一眼。那侍女却心里一紧,连忙跪倒在她脚边,咬着嘴唇请罪道:“是奴婢僭越了!” 长孙无垢叹气道:“你是为了我好,我自然知道,所以这次就算了,我也不会怪你。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最知道我的脾气,若是你在别人也敢这么说话,你以后就不用在我面前服侍了。” 侍女汗流浃背,将头抵在地毯上,恭敬的答了声是。 自家小姐到底是什么脾气,她当然一清二楚。被长兄直接赶出家门,若换成一般的姑娘,只怕不哭死,也是六神无主、无枝可依,但自家小姐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流,还轻而易举的安抚住了崩溃绝望的夫人,使唤少爷长孙无忌给舅舅写信,把他们接到了高家居住。 到了高家以后,明明他们算是寄人篱下,应当过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但高家从上到下,就没有谁不喜欢小姐的。高老爷待她如同待亲女儿一般,极力促成她和李阀二公子的婚事,也是盼着她得嫁高门,扬眉吐气,却一点不担心她过不好自己的日子,委实是因为她不同于常人,是个极为自信、极有主意的姑娘! 长孙无垢若无其事的说道:“我早说过你,看人不要这样片面,因为原姑娘也是个姑娘,所以就要小心她?何等的荒谬。你是见过她的本事的,且不说,若当日没有她出手相救,咱们根本不能这么轻易脱身,本就要承她这份人情,不该恩将仇报,我且问你,你有人家这样的本事吗?能打得过她吗?既然没有,就不要说这等酸话,因为只有无能的人,才会这样嫉妒别人。” 侍女只觉得自己脸上像被打了一巴掌一样发烫,不由嗫嚅道:“我也是担心李二公子对她太过关注……” “你且往后看吧,像原姑娘这样有本事的人,绝不会一直寂寂无名的。倘若李二公子不把她放在心上,轻视她是个女子,亦或是舍不下脸来拉拢她,我才是要再考虑考虑这桩婚事呢。”长孙无垢含笑说道。“如今天下大势,正是万物更迭、群雄逐鹿的时候,我想要的,可不是一个只会痴心于我的丈夫,而是一个有逐鹿之心的勇士。” 她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侍女听在耳中,却不觉抖得更厉害了——这是一个年轻女孩该有的想法吗?!难道,她就一点不担心自己将来过得不好?不担心丈夫不爱她?其实,这天下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和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们只要经营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就已经很幸福了吗? 长孙无垢看了她一眼,见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明明武林之中,也有如同梵清惠、祝玉妍这般执掌一派,拨弄风云的高手,为何自己身边的大部分人,却显得愚蠢得有些可悲呢? 如果不跳出那个圈子,站到最高处去,如何看得到天下的全貌?如同井底之蛙一般坐井观天,只专注于井底浅浅的井水,到底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长孙无垢不明白,也没兴趣知道,她只是顶着孙小姐的名头,亲自下厨做了一桌酒席,算是庆贺李世民和原胧雪的结义之事,让这俩人感动不已,待她越发殷勤起来。 随后,他们顺利抵达了洛阳城内,长孙无垢派侍女先行一步,回家给舅舅高士廉送信,一面含笑同李原二人说道:“两位一路相送之恩,我实在是感激不尽。我家长辈随后便到,若是李大哥和胧雪不急着赶路的话,不妨到我家小坐片刻,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好歹为两位接风洗尘一番才是。” 李世民还想着等退了身上亲事,随后再来寻她呢,闻言当然是满口答应下来,还沾沾自喜的想着自己能这样轻松的知道她的住处,真是要感谢老天爷啊! 原胧雪则是无处可去,这一路上又和长孙无垢相处得很好,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然而,不久之后,李世民就看到一个万分熟悉的面孔,领着一堆侍卫来到了他们面前。 李世民:“……”什么情况,这不是他未婚妻长孙氏的舅舅高士廉吗?!他来家里同父亲李渊商量过婚约的事,自己当然是认识的。 “二公子?”高士廉也有些吃惊的看着面前灰头土脸的少年郎,认出了他的面容,不由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怎么来了?也没提前告知在下,这……咦,原来,观音婢说的救了她的侠士,就是二公子你啊?” “不错不错。”自家外甥女和他早有婚约,只是一直没机会见面,也是可惜。做长辈的总是盼着他俩好的,高士廉摸了摸胡子,觉得这场英雄救美,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不由笑着说道:“看来,二公子与我家观音婢,颇有几分缘分啊!” -- 第205页 事到如今,李世民如何不明白孙小姐的身份,顿时心花怒放:“是啊,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0722:15:55~2021-07-1200:1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手手脏了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番外二:李世民x长孙无垢(下) 李世民年少英豪,又胆识过人,高士廉对他颇为重视,因而待他格外热情,不仅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又特意叫过长孙无垢的胞兄长孙无忌,让两个年轻人互相认识了一番。 长孙无忌饱读诗书,又因父亲过世之后遭遇家变之故,内心愤懑,渴望出人头地。李世民和他一拍即合,惺惺相惜,初识便径自聊到深夜,两个人内心都颇为惊喜,对两家这桩婚事也越发期待起来,自是不表。 及至夜里更衣沐浴,李世民才发现他随手送给原胧雪的那块定亲玉佩,不知何时竟系在了自己腰带上,知道一定是妹妹怕自己不好意思,主动将其还了回来,不由摸着它傻笑了一阵,把它珍重的放在枕边,这才高高兴兴的睡觉去了。 虽然其实一早就知道未婚夫的身份,但为了顾及他的心情,长孙无垢也做出一副十分惊喜、不胜娇羞的模样,随后好几天都没在李世民面前出现。不过,她心里自有一把称,知道害羞这事,亦是过犹不及,没过几天就恢复了平常模样,见舅舅、兄长都和李世民相处得很好,并不需要她从中搭线,心里也是十分满意,便不再过问他们男人的事,转而问起原胧雪的事情来。 “我听你二哥说,你是同家里人闹了别扭,所以离家出走了?”她向来是未语先笑,说话从不令人讨厌,同时向原胧雪道歉道。“是我担心姑娘,逼迫他告诉我的,你可千万不要怪他才是。” “没关系,我也没有不准他说出去嘛。”原胧雪无所谓,因为她根本没觉得这是什么丢脸的事。“姐姐也不用担心我,我一路上都有给我家大哥留信号,哥哥迟早会来找我的!” “那,趁着原大哥还没赶过来,我带你好好在洛阳游玩一番吧,你说好不好?”长孙无垢这样说道,既没有数落她离家出走的不是,也没有赶着她回家去。原胧雪觉得她的态度令自己格外舒服,因而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笑嘻嘻的挽住她的手。“好啊,我都听姐姐的!” 李世民听闻此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十分殷勤的凑在姑娘们身边,借着妹妹这个小电灯泡的遮掩和未婚妻进一步亲密接触,堪称心满意足,为了堵住小电灯泡的嘴,少不得还得时不时给她点甜头。 于是,等到原玄都找到洛阳来的时候,原胧雪在长孙无垢和李世民的陪伴下玩得不亦乐乎,早就把自己和父亲闹别扭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正因如此,原玄都阴着脸进门的时候,她抱着一把新做的松木琴,高高兴兴的朝他扑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叫他:“哥哥!” 原玄都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着她的腰来个举高高转圈圈,然而一想到她任性到离家出走的事,又赶紧把手缩了回来,沉着脸说道:“你还好意思叫我哥哥?你一个人什么也不带,就这么跑出门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起还有我这个哥哥呢!” 这就是来兴师问罪了! 不过,原胧雪一贯被他溺爱着长大,从来不觉得哥哥发火是件多么可怕的事,非但没有就此止步,反而笑嘻嘻的贴在了他身上,给他看自己新得的琴:“是二哥专门给我买的。” “什么二哥?你哪来的二哥?”一听这个称呼,原玄都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虽然妹妹今年也快满十五岁了,在古代完全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但在他这个穿越者看来,她根本就还是个初中生啊,自己是绝对不放心她谈恋爱的。 原胧雪就跟他说了自己和李世民相识并结拜的经过。她虽然一开始只知道二哥叫李元凤,连他是什么出身都不知道,但随着长孙无垢身份的揭露,李世民也干脆和她坦白了自己的真名和身份,并且向她郑重道了歉,说自己也是因为孤身在外行走,为了避免麻烦,才借了个假名行事的。 这下可好,原玄都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什么,你居然和唐太宗结义了?!” “我和他结义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是唐太宗啊,再说了,二哥人很好的啦,哥哥你不要那么一惊一乍的。”原胧雪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在她出生的时候,唐朝早就是遥远的前朝了,于她而言,威名赫赫的唐太宗不过是写在书上的几行文字,李世民却是出现在他面前活生生的人啊! “那怎么能一样,那可是唐太宗啊!”原玄都却完全冷静不下来,紧张得手都在发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派同来的部下去外面打听打听消息,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了,他们能赶上什么历史大事件的发生。 也是因着这个原因,他在见到李世民本人以后,对他的态度格外亲热,不仅再三感谢了他一路上对自家妹妹的照顾,还十分大方的许诺道:“你帮了阿霁,就是帮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只是他现在也不知道李世民需要什么,还得等打听消息的人回来再说。 李世民虽然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不像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但他还以为是原胧雪在他哥哥面前说了自己的好话,所以原玄都才会对他青眼有加,也不想为难这个热情多礼的兄长,连忙推辞道:“是阿霁妹妹这一路上都在帮我和观音婢的忙,该我们感谢她才是,哪有让原大哥费事的道理?” -- 第206页 “不费事,不费事,能帮上公子的忙,是我的荣幸。”毕竟这是天可汗,和别人能一样吗!得知李家和高家正在议亲之后,原玄都立刻打定主意要留下来围观年轻的凤凰夫妇的婚礼,见证这段历史的发生,顺便把自己许诺的谢礼双手奉上。 ——当然,他的部下随后回报他此界的江湖局势,提到什么慈航静斋,什么魔门阴癸派,什么和氏璧之类的信息,让他立刻反应过来,这里并非是正史,而是大唐双龙传的世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原玄都:“……”原来这是那个要靠慈航静斋相助才能得到天下的男配李世民啊! 他一时间有些心灰意懒,意识到这个英俊开朗、胸怀壮志的年轻人,尽管命中注定会成为皇帝,却也只是这个世界男主的垫脚石罢了,对他的态度也不似一开始那般小心翼翼。不过,已经答应的事,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信守承诺,所以,在洛阳小住半月之后,原玄都便把妹妹托付给长孙无垢照顾,独自纵马前往了大漠草原。 ——不过两个月之后,武学三大宗师之一、“武尊”毕玄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原年轻人击败的消息,便传遍了五湖四海。原玄都返回洛阳的时候,甚至为李世民带回来了毕玄的月狼矛,作为之前承诺的谢礼:“不过,这可不是给你们的新婚礼物。拿这种东西来庆贺喜事的话,总觉得不太吉利。” 他额外给李世民准备了一箱孤本字画,又买了许多名贵的首饰,送给了长孙无垢。 然而此时,高家和李家上下已不敢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客人看待。武学三大宗师俱是成名三十年以上的武林高手,他却甚至还没满二十岁,这样年轻,武功竟然就已经这样深不可测,让那些在这个年纪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可怎么活?更别提这场比试的失败,不仅重重打了毕玄的脸,连原本蠢蠢欲动的突厥势力都跟着安份了不少。 这就是一位横空出世的大宗师的影响力! 连身在扬州行宫的皇帝听闻这消息,都忙不迭赶回洛阳,派人来请原玄都。原玄都却对他没什么兴趣,也根本没有入宫的打算,只顾着抓着妹妹回家去:“你在外面浪了那么久,也该回去了,要是让父亲来抓你,可就不会像我这么温柔了!” 原胧雪嘟着嘴道:“父亲才不会来找我呢,父亲只要有爹爹在身边就够了,我们俩完全可有可无啦。” 但她当然拗不过兄长,加上虽然嘴上死不承认,但离家日久,心里如何不思念亲人,只得拉着新婚燕尔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垢的手,同他们道别道:“哥哥,嫂嫂,我一定会再回来的,以后再见面的时候,你们可千万不要不认我这个妹妹啊!” 李世民笑着揶揄道:“你这样任性的妹妹,只怕我就是想忘,都很难呢!” 原胧雪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还是长孙无垢打圆场道:“阿霁活泼可爱,冰雪聪明,还那么能干,要是我们不认你的话,岂不是自己吃亏?” 于是,原胧雪高高兴兴的随原玄都回去了他们的世界,当然因为离家出走的任性举动遭到了两位父亲的严厉声讨。她却并不知道在他们走后,在李世民和长孙无垢的身上,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在长孙无垢归宁后不久,皇帝第二次东征高丽。李世民的母亲窦氏随着时任督粮官的丈夫李渊一起出征,却在涿郡意外病倒,尽管随军的李世民衣不解带、巨细无遗地照顾母亲,向老天祈求她的健康,她仍是在这一年五月不幸病逝了。 同年六月,司徒杨玄感谋反作乱,同谋兵部侍郎斛思政逃亡辽东,与其交好的高士廉受他牵连,被贬外放。 幸运的是,家中发生的种种变故,并未使这对年轻的新婚夫妇离心离德,反而因为两个人一起历经磨难,让他们的心紧紧联系在了一处。 当然,还有他们一直关注着的,更重要的天下局势——因为皇帝的□□,致使天下民怨沸腾,各地反隋势力纷纷揭杆而起,形成群雄争霸之势。李家也于大业十三年举起了义旗,借着雄厚的实力,很快异军突起,于同年十一月入主长安,先奉代王杨侑为隋帝,改年号为义宁。同月二十二日,李世民被封为秦国公。 “现在,观音婢,你就是秦国夫人啦。”领了圣旨之后,他十分高兴的对妻子说道,对父亲给她的封赏比对自己得到的还要高兴。长孙无垢正襟危坐,借着烛光为他缝补着衣裳,闻言不由将绣花针在发上轻轻别了别,抬起眼睛看向他,柔声说道:“比起秦国夫人,我更想做秦王妃呢。” ——只有李渊称帝,他的儿子才可能受封秦王,长孙无垢这个儿媳才可能成为王妃! 乍然听闻此言,李世民却也不惊讶,而是笑着答她道:“放心吧,走到这一步,称帝之事,也已是由不得父亲情不情愿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带兵迎敌——这一年七月,薛举在兰州称帝,自号西秦霸王,随后便举兵攻打了扶风郡。对方都挑衅到了脸上,李渊自不能视而不见,当即点了二儿子李世民领兵,抗击薛举大军。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自己次子戎马一生、赫赫战功的开端。此后,李世民破薛举,击败宋金刚、刘武周,虎牢关一举擒拿窦建德、王世充,重创窦建德余部刘黑闼和山东的徐圆朗,登基以后,更是先后平定突厥、薜延陀、回纥、高昌、焉耆、龟兹、吐谷浑等,由是唐朝声威远播,四方宾服,天下诸国,共奉他为天可汗! -- 第207页 不过在这一年,就是李世民自己也不知道,他将来究竟会走到哪一步。他只是接过了兵符,点足了兵马,带着大军离开长安的时候,不妨却有个人从天而降,出乎预料的来到他的面前。 “二哥!”原胧雪长高了一些,但总的来说还是旧时模样,以至于李世民一眼就认出了她来。她牵着马出现在山岗上,远远叫住李世民,随后飞身上马,狂奔而来,无畏无惧的停在了千军万马之前。 “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她好奇的问道,神态自如得就好像他们从未分别过一般。 “阿霁,我正要去打仗呢,你要不要随我一起来?”李世民朗声问道,态度也十分理直气壮。是不是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明明有数年时间未见,甚至因为横隔了千山万水,书信也未通,却能在见面的刹那,就笃定对方从未有过改变呢? “好啊。”原胧雪毫不犹豫的回答道,随后拉动缰绳,让自己的马同他的并在了一处。“就让我来给二哥做先锋官吧!起码这个我还是能做好的。”她笑着说道。 命运由此转了个弯。此后,便是六年形影不离的征战岁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要磕帝后糖完全可以看历史,除了长孙早逝以外全糖无虐,是一对标准的模范夫妻(当然非要要求双c才是真爱的就不要勉强自己了,毕竟李二是正常皇帝,不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下章写哥哥的“一见钟情”惹! 第118章 番外三:原玄都x婠婠(一) 刚刚得知自家妹妹离家出走的消息的时候,原玄都的内心是崩溃的。 “不——是——吧——”他刚刚作为无争山庄少庄主前往江南花家给父亲的旧友贺寿,回到家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砸了正着,不由双手抱肩,有些暴躁的询问来报信的李自奚:“所以说,她又为什么闹脾气啊?!” “啊,这个嘛……”李自奚仰头看天。“额……额……那个少庄主,不然,你还是直接去问老爷吧!” “吵架的原因?是因为前几天随云教阿霁刀法的时候,感觉她的刀已经到了瓶颈,轻易突破不得,觉得她没必要再这么全神贯注在刀法上了。谁知道他这么说了以后,你妹妹不高兴了好久,第二天就跑得没影了,小姑娘的心灵可真脆弱啊。” 面对原玄都的询问,云出岫一边侍弄着花园里的花草,一边漫不经心的这样回答道。听到这个答案,原玄都无语了片刻,方才无可奈何的问道:“……那你们都不派人去找她?” “哈?我们不就是打算派你去吗?否则哪还有人搞得定你妹妹啊!话说回来,梅君她们说小雪花出门的时候一文钱也没带,也不知道这段日子她是不是学会了挣钱,还是去劫富济贫了呢?”云出岫毫不犹豫的说道。“我看好你哦小桃花!早去早回!” 原玄都:“……”行吧,今天也是被无良老爹们随意使唤的一天呢。 不过,他远去异世寻找妹妹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里居然是大唐双龙传的世界,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在此地和年轻的李世民相遇,更没有想到自家妹妹会和李世民结义,以至于从大唐返回无争山庄之后,原胧雪时不时就会提起发生在大唐的事,并且很快下定了决心,要再回那个世界去找结义兄长。 “因为我们结义了啊!”她这样振振有词的说道。“我们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我岂有明知道他接下来的辛苦,却不去帮忙的道理!” “他二十八岁的时候都已经是皇帝了,而且还是名副其实的开国之君,比起其他人不知道强了多少,也不用说得跟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才登上帝位一样吧。”原玄都忍不住这样吐槽道。不过,被妹妹狠狠的瞪了一眼之后,他还是无可奈何的妥协道。“好吧好吧,我先送你过去就是了。” 他身为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此时已经开始从父亲手中接手山庄的部分事务,自然是没时间耗费在另一个世界上的,在确认原胧雪顺利抵达之后,便打道回府,返回了家中,直到原胧雪兴冲冲的跑回来告诉他,他们打败了薛举父子,且李渊已于长安称帝,改国号为唐,李世民也做了秦王,这才勾起了他再去此地游玩的兴趣。 “二哥也想见哥哥,说你上次打倒了毕玄,吓破了突厥人的胆子,让他们轻易不敢进犯,他们暂时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先统一中原,都是哥哥的功劳呢!”说起这个,原胧雪挽着他的手臂,也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那你让你二哥给你奖励没有?”原玄都随口问道。见原胧雪摇了摇头,不禁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笑着说道:“小笨蛋,哥哥都是看在你的面子才肯帮忙的,你怎么连为自己争好处都不会啊?” “我才不在乎那些呢,我帮二哥,只是因为我喜欢二哥和姐姐啊!”原胧雪理所当然的说道。也是因为她出身大家,从小锦衣玉食,被山庄里的所有下人捧着长大,因此全然不知道世上有多少人在为穷困垂死挣扎。固然隋末唐初乃是群雄逐鹿的乱世,卷进去会遭遇许多麻烦,但让她见识见识百姓的苦难,见证一个国家的湮灭和另一个国家的兴起,想必今后的性子也能更沉稳一些吧。 原玄都这样想到,默许了妹妹继续在大唐停留的打算,并且在她决意回程的时候,又一次送她穿过了大约隐藏着时空虫洞的桃花林。 -- 第208页 再说这一日,李世民与姐姐李秀宁乔装打扮,路过洛阳,路上寻了间酒楼打算暂做休息,谁知道一进门,两个人的目光就落在大堂中一个买醉的年轻人身上,不由诧异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那坐在木桌旁,一杯接一杯往嘴里倒着酒的人,不是徐子陵吗? 他们一个和他看不顺眼的李靖交好,一个干脆和他最好的兄弟寇仲有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还是徐子陵看到他们,俊朗的眉目间流露出些许讥诮的情绪,远远的朝他们抱了抱拳。 见他如此做派,李秀宁的心火顿时燃了起来,拖着弟弟到桌子旁坐了下来。李世民虽然极有主见,但在这个脾气火爆的姐姐面前可不敢随意出头,给李秀宁和自己要了一壶茶,同情的看了徐子陵两眼,就低下头装自己不存在了。 “秦王,公主。”徐子陵酒量并不十分出众,加上心里烦闷,态度显得有些尖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是啊,要是早知道我们回来这儿,徐公子就不会找这个地方喝酒了。”李秀宁天之骄女,如何肯受他的气,当即嗤笑了一声,吊着眼睛问他:“寇仲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居然由着你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怎么,你们这么要好的兄弟,原来也会吵架吗?” “姐姐!”见她气势汹汹,一来就直刺徐子陵最不痛快的地方,李世民还是没忍住插了句嘴。“再好的兄弟,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啊。大家毕竟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咱们也是路过,马上就要离开了,不如好好陪徐兄喝杯酒吧。” 徐子陵本来正在为李靖辜负了他和寇仲的姐姐方素素而生着闷气,见到李秀宁之后,又想起昔日在扬州的时候,因李秀宁相助过他们,寇仲便对她心生好感,一心发愤图强,好有资格追求她,谁知道对方却全不把寇仲放在心上,很快便嫁给了同样是大家出身的柴绍,寇仲去问她缘由,这位平阳公主却全不当一回事,不仅在他面前大肆夸赞了柴绍一番,还让寇仲来做她的情人…… 那段日子寇仲的伤心和颓废,徐子陵至今仍是历历在目。他本来要发火,却是李世民先一步出声调解,又把他的怒火按了下去,于是只道:“公主居然纡尊降贵的来关心寇仲的事,若是让仲少知道,少不得要感谢公主的用心呢。” “呵呵。”李秀宁抱起了肩膀,目不转睛的审视着他的表情。“只怕他现在只觉得我下了他的面子,根本不敢见我吧!真是奇了怪了,他自己说是喜欢我,也不会放弃和我大唐作对,要是别人问起来,大概还要说上一句,女人岂能坏了我的大业,到了我这儿,又没让他为了我向大唐俯首称臣,只是让他做个外室罢了,他就这么要死要活的,你也这副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我多一往情深,我多对不起他呢!” 徐子陵登时大怒道:“这岂能相提并论?仲少为了你废了多少心思,难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再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了女人放弃自己的理想——” 李秀宁眼中利光一闪:“好极了,我也没打算为了他放弃我的理想,指不定哪一天,我与他还能战场相见呢!到时候,大家就手下见真章吧!” 徐子陵脸色大变。 他这才想起,面前这两位不仅是大唐的皇子、公主,同时也是大唐的两位将军。李秀宁手中握有十万精兵,今后寇仲迟早会和大唐对上,指不定真有战场相逢的可能。 ……这对寇仲来说,是多么可悲的事情啊! 他不由大恸。 李秀宁却不管他,反正她自认没有对不起寇仲的地方,见他被噎住,也不离开,反而高声叫起来店小二,预备点起菜来。 李世民见他俩总算吵完,也忙不迭哄着姐姐喝茶。谁知道李秀宁叫了两声没有人来,登时踩着凳子站了起来:“老板?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忽有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不是老板的过错,因为他们已经被秦某人赶走,所以这里,只有我等四位在了。” 三个人闻声看去,只见大厅距离他们最远的一张桌子上,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人,做文士打扮,只看背影也充满了飘逸潇洒的味道。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把其他人遣走的,三个人居然一概不知。李秀宁把手拦在弟弟身前,扬声说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人答道:“我只是想向世民兄请教,何为为君之道。” “啊?”李世民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话题一下子转移到了自己头上,还是如此敏感的话题。他既和徐子陵交情不深,又有恐怖的姐姐在身边,哪会对着一个陌生人坦露心迹,当即装傻充愣道:“什么为君之道?在下如何说得?秦兄要是问到我头上,那可真是太高看我了。” 那人还待再问,偏偏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清脆的女孩的声音从二楼上响了起来:“好奇怪啊,怎么会有人问二哥你这样的问题,我不过回家一趟,难道你已经是皇帝了吗?” 秦川,不,应该说是师妃暄顿时一凛,体会到了方才那三人的惊讶感觉,因为以她的敏锐,竟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出现的。李世民却是当即一喜,高声叫道:“阿霁,你回来啦!” “对啊,刚刚打听到你的行踪,我们就直接找过来了!”原胧雪顺着楼梯走下楼,高高兴兴的同李秀宁也打了声招呼。在她背后,原玄都沉默的背着手,若无其事的将目光落在了师妃暄的身上。 -- 第209页 不过刹那间,师妃暄本就挺直的背部一下子绷得更紧了,全然没有想到此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毕玄至今对他深恶痛绝,甚至不许身边的人提起他的名字,宋缺更是对他兴趣十足,派了人大江南北的找寻他的踪迹,却是一无所获,这位来历神秘的天之骄子,比之昔年同样是年少成名的宋缺、石之轩等人,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可以说,比他们当年耀眼多了。 一朝成名天下知。毕竟这世上,哪有人一入江湖,就已经站到了江湖的顶峰呢? 她略作思索之后,知道自己若是藏头露尾,看在原玄都眼里,只怕会显得有些可笑,干脆大大方方的转过头来,对着后者点头致意——谁知道原玄都径直避开了她的目光,只将目光转向李世民,反而朝着他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那个刹那,师妃暄的心头,隐隐浮现出些许难以言说的预感:只怕此人,会给慈航静斋接下来的打算,带来巨大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要写一部分大唐双龙传的故事所以这个番外可能会有一点点长……(婠婠还没出场真是绝了) 出场的历史人物基本上是按照历史的走向在进行,可能会和大唐双龙传原著不符,这里先预警吧(看到这一章的平阳大家估计也看出来了哈哈)。 第119章 番外三:原玄都x婠婠(二) 其实,原玄都故意避开师妃暄的注视,无非是不想卷入这个世界的江湖纷乱之中。虽然按照剧情来说,慈航静斋和李世民最终将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但慈航静斋支持的其实是天下之主,和支持李世民本人,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他温文有礼的朝着李氏姐弟抱了抱拳,和煦道:“两位,在下此番乃是不请自来,还请公主和秦王不要介怀。” 若是别的、在他这个年纪的人这样做,大家顶多称赞一句彬彬有礼,也就罢了,但他如今在江湖上的名声如日中天,便是简单的一举一动,也似乎都有了别样的含义,于是,李秀宁和李世民齐齐站起身来,认真的向他回了礼。 “原大哥太客气了,这里既然是酒楼,要敞开门来做生意,自然是谁都来得的,又岂有不请自来的说法。”李世民笑着说道。“只可惜此地无酒无菜,也无小二伺候,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不然,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他此时其实也猜出了师妃暄的身份和目的,知道她应是在为手中的和氏璧择一英主,因而找到了自己头上,虽然为对方的好眼光颇感得意,却并没有迎合她的打算。理由却也很简单:第一,大唐初立,强敌环绕,如今的皇帝是他父亲李渊,太子是他大哥李建成,都在长安坐镇,他就算对皇位有些想法,也不会在统一中原之前撕破脸,否则父子兄弟只要一对上,前线后方不能完美接洽,仗就没法打了,那这诺大的家业,就只有便宜别人的份了。 其二嘛……就算师妃暄选中了他,对他也没多少帮助可言啊,钱、人、精兵强将,他们李家一个不缺,慈航静斋顶多就能帮他牵制一下宋缺这位掌控宋阀、又一心只想恢复汉治的大宗师罢了。可他身边既然有原玄都这位横空出世的高手,且对方明显并不排斥相助于他,那他何舍近求远,不好好把握住身边这个,反而要费尽心力的去讨好师妃暄呢? 更直白的说,若他能一直如同对付薛举一样拿下刘武周、杜伏威、宋金刚、王世充、窦建德等人的势力,那就算师妃暄选了别人,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慈航静斋名声扫地、徒惹笑话罢了。而他可从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差。 师妃暄冰雪聪明,不过听他说出这句离开的话语,便已明白他言语之中隐藏的真意,也没料到他会对和氏璧不屑一顾,不由在心里暗自皱起了眉。一旁的徐子陵更是在看到原玄都的刹那便惊醒了酒,此时也不免怔愕的瞧着李世民云淡风轻的面容,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拒绝慈航静斋的青睐和和氏璧的诱惑,难道,他不想成为天下共主吗? 他知道寇仲有心天下,当然是站在自己朋友那边,因而原本打算离开,此刻也厚着脸皮留了下来。另一边,原胧雪左看右看,也没弄明白眼下这剑拔弓张的是个什么情形,不过,她一贯娇纵任性,有话直说,当即开口道:“那我们快走吧!我想吃樱桃肉呢!” 原玄都只她一个妹妹,又从小养到大,一贯对她宠爱非常,闻言不由摸了摸她的头顶,嗔怪道:“人家在说正事,你听不懂也就罢了,好歹闭上嘴,不要暴露自己的无知啊。” 原胧雪不以为然:“就你们说话老爱弯弯绕绕的,明明那么简单的意思,非要遮遮掩掩,到头来还要怪别人听不明白!我不管,大哥你陪不陪我去吃饭?” 原玄都道:“哪能不陪你,我要是敢说一个不字,只怕回头你就要跟爹爹告状了。” 他旋即邀请李家姐弟道:“我们这次过来,从家里带了两个厨子,虽然只能做些家乡小菜,登不得大雅之堂,但两位若是不介意,不妨随我们兄妹去马车上坐坐,尝个新鲜。” 原胧雪也跟着抱住了李秀宁的胳膊,朝她撒娇道:“姐姐一起去嘛,别听哥哥说的客气话,我家的厨子手艺最棒了,比你们家里那些都强呢,你肯定会喜欢的。” “好啊,那我可就要好好尝尝了。”李秀宁的目光灵动的在师妃暄和李世民的身上游离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道:“反正这里也没我们什么事了,不如,阿霁和我先走一步吧。” -- 第210页 她和原胧雪有说有笑的走了出去,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的那一刻,李世民不由大大的松了口气。见他这副做派,原玄都忍不住调侃道:“李兄,你可是堂堂秦王殿下,这么怕姐姐,有点不像话吧。” “原兄,你都是大宗师了,还怕小妹妹跟爹告状,也很不像话啊。”李世民回敬了他一句,转过头来向师妃暄和徐子陵道别:“看来只有下次遇到,才能和两位一同喝酒了,实在是在下的遗憾啊。” 徐子陵知道他说的根本是客气话,闻言不过一哂。师妃暄却仍然沉稳冷静,直截了当的询问道:“若是李兄果真觉得遗憾,为何不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见她的态度委实避无可避,又有原玄都在自己身边,不怕出事,李世民干脆也直视着她秀美无双的面容,直抒胸臆的说道:“因为我觉得,如今谈什么为君之道,不过是好高骛远罢了。” 师妃暄似有不解:“世民兄何出此言?” 李世民笑道:“如今天下正值纷乱之时,天下共有多少势力、多少皇帝,秦兄可曾数过?若是秦兄挨个问过他们,只怕每个人都能说出一番各有不同的为君之道来,能得秦兄认可者,想必也大有人在,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但凡称帝者,没有人不想做天下共主,所以接下来,还会有数不清的仗要打,在天下太平以前,便不会有人真心专注于治世之法。” “更何况,我是带兵的人,讲的是带兵的规矩。世上但凡为将者,大多读过孙子兵法,可难道又人人都能如孙子一般打胜仗不成?战场上瞬息万变,多的是兵书里不会告诉你的情况,需要你随机应变,想必别的事也是如此。便是我此时对秦兄你侃侃而谈,说起我心中的治国之道,除了贻笑大方以外,又有什么意义呢?” 闻言,师妃暄不禁沉默了片刻,忽然欠身对他一礼:“原来如此,多谢世民兄提点,却是我着像了!” 她这样落落大方,倒让李世民高看了她一眼,拱手道:“好说,若秦兄无事,我和原大哥便先行一步了。” 他和姐姐办完了事,还要赶着回长安去,委实不想在王世充的地盘过多停留,徒惹事端,因此说完就飞快的溜了。原玄都正要跟上去,却被师妃暄叫住,柔声问道:“不想能和原兄在此地相见,正好告知原兄,家师想请原兄去慈航静斋一见,不知原兄是否答应?” 就知道会有这种事找上门!原玄都无奈道:“在下不过江湖上一无名之辈,当不得武林魁首慈航静斋的客人,还是免了吧。”他可没兴趣插手圣魔两方的斗争。 师妃暄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还要再劝,然而,她只见面前的原玄都抬手拂了拂衣袖,顿时一股劲风迎面而来,仿若利剑出鞘一般势不可挡,叫人毛骨悚然。师妃暄心中一凛,下意识的翻身后退,避开了他的剑风,然而再抬头一看,原玄都已然行踪渺渺,再无踪迹了。 但师妃暄其实还算好对付,至少大家都要脸,也做不出失礼的事情来。一路护送李氏姐弟返京以后,在长安待了不到一个月,原玄都简直坐立难安,甚至没敢告诉妹妹一声,就赶紧收拾行李跑路了。 然而即使如此,他才出长安城城门,就有随行的部下来报,说李世民独自骑着马追了上来。原玄都既头痛于自己被他察觉了行踪,又委实担心他个人的安全,只得掉头回去,把他接上了马车,正襟危坐着数落他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你的安全代表着什么?多少人跟着你,是把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难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他们的忠心的?!” 然而,面对他的疾言利语,李世民却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低声说道:“也许,我就是笃定原大哥你不可能抛下我不管,故意逼迫你呢?” 原玄都不满道:“不准这么说你自己!你若是这样的人,那倒好了,我现在招待你喝杯茶,然后把你塞回长安去,把阿霁带上,就可以毫无负担的回家了。” 毕竟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呢。 李世民立刻打蛇随棍上:“所以说,你就这么走了,心里也觉得不安是吧,那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和我结义为兄弟呢?反正你也是阿霁的哥哥,还不用和她再结拜呢,不是省事了吗?” 原玄都有些无语:“事是这么省的吗!而且,我之所以不和你结拜,不就是为了不管你的事嘛,现在不做你的兄弟,你要我帮忙,我还能斟酌自己帮不帮你,要是做了你的兄弟,只怕别人说你一句坏话,我就得撸袖子上去揍他了!” 要是旁人听得这话,多半会为他轻视自己而生气,李世民却听出了他对自己的维护、欣赏之意,不由眼前一亮,抓住他的手道:“大哥,我就知道,你也是很欣赏我的嘛!” 原玄都叹了口气:“你自然是很好很好的,将来必然会成为一代英主,只我委实是个懒人,不想卷入江湖的风风雨雨之中……我既不是诸葛亮,没有匡扶天下之心,亦不是司马懿,没有掌控一方的野望,你把力气浪费在我身上,实在太过可惜了。” 他说的是实话。 如果是别的什么穿越者在这里,或许会觉得不趁此乱世,不利用自己对大唐历史和大唐双龙传小说的了解,做出一番大事业来,是很可惜的一件事吧,但他并不想那样。他矜矜业业的学了那么多年的武功,已经很辛苦了,如今不仅得累死累活的给两个爹打工,还要帮忙照看麻烦鬼妹妹,事情已经够多了,何必再自找麻烦呢? -- 第211页 “更何况我其实也没你想象中那么有用。”反正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原玄都干脆同他坦白了自己的毛病。“我虽然还算有些武功在身,但我和阿霁不一样,我讨厌杀人,也讨厌打仗,若是你想要的是我随你上战场的话,那几乎是我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了。” 然而,李世民却没有在意他话里的意思,而是有些担心的询问道:“为什么?是你过去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他的担心和忧虑,全然是情真意切,发自真心的。看出这一点以后,原玄都的语气不由又柔和了几分:“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的一些想法和常人不同。除非面对的是死有余辜的穷凶极恶之徒,否则杀人总是让我觉得恶心,因为我会觉得那是我的过错。” 因为他是穿越者。因为他从小接受的,是和这些古人全然不同的教育。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杀人就是错的。因为他始终无法做一个没心没肺的张三。 可惜这些话,除却家里人以外,就没法再对不明就里的旁人细说了。原玄都不禁觉得颇为惋惜,却又在察觉自己心底的惋惜之后悚然一惊,赶紧收敛了心神——他既然下定决心要走,就千万不能对李世民心软才是。 听了他的话,李世民显得十分失落,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同大哥结交的,不仅仅是因为你很厉害……当然,我也不会否认我看好大哥的本事,需要大哥你的帮助,但那绝不是我今天追出来、站在这里的全部理由,我这么说,你愿意相信吗?” 被他这样诚挚的注视着的时候,就好像有一股暖流涌入了心头一般,让自己整个人都跟着温暖了起来。原玄都用力点了点头,反手握住他的手,认真的回答道:“我相信你,我都明白的。” 如果只是利益交换的话,做主公和门客就很好,并不需要两个人的关系过于亲密。真心其实是很奢侈的东西,付出很难,得到也不容易,所以,原玄都也绝不会忽视他对自己的用心。 得了他这句真心实意的回答,李世民似乎已是心满意足,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坦然了许多。他不再提结拜的事,而是笑着说道:“既然我都送到这里了,不如让我再送大哥一程吧,等会儿我回去的时候,也好跟阿霁卖个好,叫他多夸我两句啊。” 原玄都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只是实在不忍拒绝,因而点头答应了下来。李世民一路送出十数里,才在他的要求下勒住了马,原玄都不放心他独自返回,又将自己身边的随侍都拨给了他,命他们把人送回皇宫之后,就去原胧雪那里报道,暂且听从小姐的吩咐做事。 只是,直到马车走出老远,他将头探出车窗、回头遥望的时候,还能看到李世民站在山岗上遥遥望来的挺拔身影。原玄都犹豫再三,虽然知道这个决定一旦做下,日后自己就没什么脸面再叫苦了,但他最终还是顺从了自己的本心,叫人调转了马头,重新回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行吧……我真是怕了你了。”他把车门打开,就像刚才接李世民上车时那般,朝着车外的李世民伸出了一只手。“我先说明,如果将来咱们吵架的时候,你要拿刚才我打自己脸的事情来嘲弄我的话,我肯定会和你翻脸的,我说到做到!” “大哥!”李世民却高高兴兴的搂住他的肩膀,用力的拥抱了他一下。原玄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一边在心里思索自己现在能为他做些什么,一边随声答道:“所以,咱们什么时候去关二爷面前磕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婠婠没有出场的一天。 对于我更新突然变慢这回事……必须透露一个万恶之源:我的基友们又开始玩基三了(托腮)。 第120章 番外三:原玄都x婠婠(三) 对于自家哥哥们突然之间就结拜了这件事,原胧雪其实颇有微词,私底下对长孙无垢吐槽道:“二哥之前居然都没告诉我一声,他想和哥哥结拜的事情,我其实可以帮他牵线搭桥啊!” 长孙无垢对她很有些疼爱之心,闻言不禁嗔她道:“这种事情,你不插手才是好的。若是你夹在其中,大哥肯定会怀疑二郎利用了你的信任,骗你为他拉拢自己,而此事不成,纵使二郎不会生你的气,旁的人却难免会迁怒到你身上,岂不是得不偿失?叫你哥哥自己动手,不管成与不成,总归是他自己尽了力,将来也不会因此后悔,这件事便已算是圆满了。”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逼迫原玄都答应的打算。 只要有原胧雪在,原玄都无形之中,便已经成为了他们这边的助力。已经借了人家的势,回报都还来不及,岂有再强求别人的道理? 当然,如今有一个好结果,她也十分为丈夫高兴就是了。有一位大宗师表明了支持的态度,就算是父皇李渊对他们的态度,也难免会因此有所更改,坏处则是最近东宫对他们的态度越发冰冷起来。 但那又怎么样呢? 自家丈夫既然决定了走上这条路,便要让自己心如钢铁,不能再为父子兄弟之情绑住手脚了。 原胧雪不太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但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也就不再多说这个话题,高高兴兴的抱起了床上刚刚出生数月的小婴孩。此乃李世民和长孙无垢的长子,因其出生于太极宫承乾殿,李世民欢喜之余,便用宫殿的名字为他取了名,全名李承乾,乳名则唤作丹歌。 -- 第212页 李承乾的身体有些孱弱,这些日子一直都有太医从旁看护,但原胧雪总觉得那些大夫都是治标不治本,不由跟嫂嫂夸口道:“等丹歌长大一些,我来给他启蒙、教他武功吧!身体差一点也不要紧,习武本就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等将来他长大了,姐姐就不用担心他的身体了。” “好啊。”长孙无垢当然不会打击她的热情,她自己不会武功,身体也十分娇弱,自然不希望儿子也和自己一样,只是同原胧雪玩笑道:“就怕你的小侄儿生来愚钝,不合你的心意……你日后要是不喜欢他了,可不要到大哥面前去哭诉哦。” “我才不会呢!他是二哥的长子,又不需要行走江湖,不用像我和哥哥一样练武练得那么辛苦,学些养生的武功就好……我心里一直有数的,姐姐也不要把我看成笨蛋嘛。” 原胧雪这么说着,一边撒娇的嘟起了嘴。 她明明比自己还要大几个月,看着却还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烂漫。不过,和这样的人来往,总是让人放松心情、心生愉悦。 长孙无垢忍不住朝她招了招手,等原胧雪凑过来的时候,就笑着一把搂住了她。 原玄都则在思考自己能为自己新鲜出炉的结义兄弟做些什么,有些后悔那天自己对师妃暄的态度太过轻慢。慈航静斋怎么说都是正道魁首,有名声又有实力,很多江湖之中,李世民不好明着插手的事情,正好可以利用一下他们的势力,何乐而不为呢? 他知道自己如果主动去找师妃暄,那就落了下乘,指不定慈航静斋还以为能拿捏住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妄想来。一动不如一静,得为师妃暄制造一个再次结交自己的机会才行。 巧的是,没过多久,洛阳便传来消息,说和氏璧落入双龙之手,圣魔双方因此高手齐出,合力围剿他们二人和同行的跋锋寒。原玄都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时机,同李世民说了一声之后,便带了人去了洛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乘着船出现在了洛水河畔。 月光下的师妃暄,美得如同仙子一般,甚至镇住了对面逃亡的三人。原玄都立在船头,默默看她同徐子陵交手,心说自己正好可以借机一窥二人的武功,也算阴差阳错了。 ——他没想到婠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悍然出手,突袭师妃暄。 更没想到天魔大法竟是如此巧妙,轻而易举的牵动了他的心神,以至于婠婠和师妃暄分开以后,急急赶到的侯希白愤而出手,打向婠婠,他明知道婠婠能够轻松躲开,却还是忍不住屈指一弹,打开了侯希白的扇子,同时勾着婠婠的腰,带着她离开了此地。 若是其他女孩遇到这样突然的情况,就算不加以反抗,少不得也要露出惊讶之色来,婠婠却是气定神闲,甚至温柔乖巧的往他胸口上一靠,好似他们俩不是什么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一对早就熟识的情人一般。 等到了安全的地界,原玄都松开她的腰,难免有些懊恼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婠婠却纤腰一拧,重又靠在了他的怀里,粉面含春,水葱似的手指柔柔抚弄着他修长的脖子,带来一股温柔的淡香,娇笑着说道:“多谢壮士相救,婠儿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恐怕只有以身相许了……” 原玄都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闻言当即回应了一声好。婠婠没想到他竟如此容易上钩,不禁自得于自己的魅力胜过了师妃暄一筹,然而下一刻,原玄都就从她身侧闪了开去,轻飘飘落在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而以婠婠的敏锐,竟也没有察觉他的动作。 不愧是能在这么年轻的年纪,就能跃然武林顶端的绝世天才,武林中的年轻一代,譬如刚才在场的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侯希白等人,和他相比起来,竟都显得黯然失色!若说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和李世民委实走得太近,于本门大计有碍,可人心易变,只要能牵动他的心弦,控制他的心神,难道还怕他不为自己所用吗? 婠婠的心思,原玄都一看就能知道,不过,他早就知道这小妖女是什么人设,见此情形,也不过一哂即过,随后转过身来,凝望着婠婠的眼睛,温和的对她说道:“方才就算我不出手,脱身对姑娘你来说,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应该是在下要为刚才的插手道歉才是。” 他果然对着婠婠拱了拱手,随后从腰包里拿出一瓶药来:“你内伤不轻,还是先服两枚药丸吧。” 婠婠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暗叹一声果然:师妃暄天纵英才,绝非易与之辈,她状似安然无恙,实则胸口痛得厉害,果然没逃过对方的眼睛。 她倒也不怀疑对方是想谋害自己,实是武功强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没必要再做这些卑劣的手段了,原玄都扔过药瓶,被她一手接住,依言服用了两颗药丸。那药丸之中满是草木的清香,入口即化,服用之后,她胸口的疼痛顿时缓解了两分,果然是难得的灵药。 婠婠美目流转,狡黠笑道:“原公子,你待婠儿这样好,又是出手相助,又是送药的,莫非是有求于婠儿?譬如,见妾身貌美,想要一亲芳泽……?” 原玄都打断了她的话:“我的确有一件要事需要姑娘你相助。” 他自觉此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我所习的武功心法,名为红尘心法,讲究的乃是修心之道。实不相瞒,我困守在如今的境地,已有两年时间,一直难以突破,因此一直也在四下寻找突破之法,原本以为还需要更长的时间,不想方才见到婠婠姑娘的天魔大法,我便知道自己的机遇已经到了。” -- 第213页 他郑重其事的询问婠婠:“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助我练功?”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简直是青蛇电影的场景重现,不由微微一笑,神态之间,难免染上了两分无奈、黯然之色。 先是与李世民结交,然后又遇到婠婠,难道真的是上天注定他必然踏足此间,深陷红尘之中,轻易不得脱身吗? 若不是因为这是武侠的世界,而不是仙侠的世界,他还真觉得自己是在修真炼心呢! 婠婠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请求,亦不知道自己的天魔大法如何能帮助他练功,不过,具体要怎么做,最终还不是她自己说了算,而原玄都口中所说的红尘心法,她连听都没听过名讳,这等能够打探对方武功心法的机会,自然轻易不能放过,当即娇声答道:“能够帮助公子练功,是婠儿的荣幸,人家岂有拒绝的道理。还望公子多多怜惜人家,可不要让人家太累哦——” 原玄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的含波媚眼,心说这样一位妩媚佳人,最终却没能得到心中所爱,也实在是令人惋惜,不过转念一想,徐子陵最后要选谁,也是人家自己的权利,难道还有强迫别人喜欢谁的道理?他不过是个外人,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你放心,我也不是平白要你相助,一定会给你满意的报酬的。”他在心里思索着要不要先去抢了道心种魔大法,以便自己达成心愿之后能够交易给婠婠,亦或是想个法子和石之轩交易他的武功心得,也不是没有实施的可能吗,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那就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了。” “好啊,咱们一言为定。”婠婠满口答应,心里也思索着报酬还在其次,对方明显是位正人君子,自己有恩于他,日后再要求他回报,岂不是轻而易举,亦是朝他露出了欢欣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是个人形测谎仪这个bug设定其实真挺影响他俩搞虐恋(?)的。 下章我又要跳时间了,不然番外也太长了吧。 第121章 番外三:原玄都x婠婠(四) 婠婠从马车里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天光乍破、日升月降的时候,她掀开身上的披风,推开车门,从还弥漫着暖香的车厢里跳了出去,向前走了几步,便见原玄都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在溪边的一块青石上。 他的身边还放着一动不动的两根钓竿,想必水底的鱼饵早就被鱼儿吃光了。婠婠注视着他在睡梦中因眉目舒展而显得和往日神态颇为不同的面庞,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住了他的鼻子。 过了一会儿,原玄都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方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一把挥开了婠婠的手。 “别闹。”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浓重的鼻音,随即伸手揉了揉婠婠的头发。婠婠有一刻的失神,因为他的态度有时候总让她感觉,他是把自己当成了他妹妹一样的小女孩,而不是一个为之倾心的爱人。 不过片刻之后,她就恢复了往日随性的神态,娇笑着趴在他的肩膀上问他:“昨晚你一直留在这里,莫不是钓了一夜的鱼,可你的鱼呢?” “当然是顺水而走了,毕竟,这溪水才是它们的归处,是它们能愉悦生活的地方,至于你我嘛……难道还差一两条鱼不成?” 原玄都就着潺潺流淌的溪水洗了把脸,又回马车换了衣服,振作精神望了望天边的天色,琢磨着时间还早,正可以和婠婠一起练一练功,因而主动向她发出了邀请。 和他认识这两年,婠婠也知道他根本无心权势,反而更专注于武学的提升,其心无旁骛,大约也是他在这样的年纪便能获得这样成就的原因,也很乐意配合他——更重要的是,原玄都在琢磨自己武功的同时,还会指点她的天魔功,而世上的人,又有几个能这样轻易的得到一位大宗师的倾心指导呢? 但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和过去一样,在天光大亮之后,原玄都便将婠婠扶上了马车,站在骏马旁同她说道:“我要回去了。” 他所谓的回去,当然不是要回李世民和原胧雪身边,而是要通过桃花林回无争山庄去。既然要和婠婠长时间的相处,这件事是绝对瞒不住的,原玄都却也懒得隐瞒——他自恃自身实力,并不怕别人把自己当成异类,至于谁要是出于好奇,跑进了他召唤的桃花林里,那也由着他们,反正这林子究竟通往何处,就是他自己也不能完全掌控,若是有人因此落入了完全陌生的异时空,就此从这个世界中消失,那自然也怪不得他了。 婠婠若有所思的凝望着他清秀的面容。原玄都的长相虽然俊秀,唇红齿白,眸若点星,但比起容貌出众的徐子陵、侯希白等人来说,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但他虽然外表文弱,实则却是个非常有主见、非常有决心的男人。婠婠一开始觉得第一次见面时,他便对自己另眼相待,自然是对自己有所倾心,想要摆布他再容易不过,谁知道相处下来才发现,他固然是温柔的、可爱的、乐意付出的,却也是认真的、固执的、不可动摇的,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旁人再难令他动摇! 但她还是忍不住抓住原玄都的袖子,冲他撒娇道:“你总是来去匆匆,来的时候,又要去见你妹妹,又要去见你兄弟,走的时候,从来都只给我留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管人家伤不伤心,真是……” 原玄都无奈道:“我也不想,可是……我太忙了。” -- 第214页 这是货真价实的实话。无争山庄乃百年世家,颇多交际,或是赴会,或是救人,或是主持公道,总得有人出面,他爹年轻的时候沉迷于名利,还乐于去做这些事,老了以后,却逐渐倦怠了,除却少数几家人还能请动他老人家以外,其余的请帖下人都是直接送到原玄都房里去的。 他能挤出时间时时往大唐而来,已是殊为不易,李世民也很体谅他,每次相见,总是陪着他饮酒取乐,不理外事。世人常觉得他们结义的事情只是李世民用以拉拢他的筹码,但原玄都知道,不是的,一个人到底是在乎你的利益还是在乎你本身,只要相处过,你就一定能知道。 “比起老二,我难道不是陪你更多么?”他玩笑似的同婠婠说道。“就连我妹妹也时常吃你的醋哩。” 婠婠的目光如泣如诉:“真的是这样吗?可若是婠儿与你的妹妹对上,只怕,玄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她,而无视婠儿,孰轻孰重,可见一斑。可怜婠儿对你一片痴心,你却这样心狠……” 原玄都和她对视了一眼,有些好笑的说道:“你若是真心爱慕徐子陵,还是少同别人说这样的话好,至少别让他知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婠婠,总有一天,我会为你做一件别人都无法做到的大事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但婠婠的心里,却徒然生出几分隐晦的不悦来:为什么他永远都是这么镇定自若、这么高高在上呢?纵使他的眼睛能够看透人心,可人的心意,又岂是会被区区看破便能左右的?如若如此,世上,便不会有自欺欺人这个词语了! 她心里不悦,因而怫然松开手去,没有再多挽留。原玄都叹了口气,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发,到底却还是缩了回来,心说就这样保持着距离,却也不是坏事。 其实,他的武功至今仍然卡在顶峰,距离圆满仅有一步之遥,却始终动弹不得,就好像万事齐备,却始终欠缺了一股东风一般。或许,天魔功也是错误的方向,不过这件事,就不必让婠婠知道了。 但他承诺的事,日后果然应验——在祝玉妍欲施展天魔大法和邪王石之轩同归于尽时,原玄都突然出现在此地,一掌将祝后打了出去! 此时在场的还有徐子陵并师妃暄二人。祝玉妍此番邀请双龙和死对头的传人共击邪王,本就是打着以玉石俱焚之招将他们通通杀死于此,以期帮助婠婠扫清障碍的主意,不想寇仲因故未至,徐子陵又受了伤,无法靠近战圈,是以被困在天魔气场之中的,只石之轩和师妃暄两人。 只是时不我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祝玉妍正欲催动天魔功,却突然有一场异常的严寒自地面奇袭而上,同时席卷而来的,还有夹杂着鹅毛大雪的狂风! 原玄都乍然出现在风雪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一掌便将运功的祝玉妍打落了出去。徐子陵本来咬紧了牙,打算拼着这一条命不要,也要救下师妃暄来,谁知他才扑将过去,挡在师妃暄面前,身上的压力便是一轻,却是天魔气场已被人所破,抬头一看,便见原玄都款步而来,走到祝玉妍身边,抬手点住她的穴点,不由神色复杂的凝望着他的面容,一股怅然油然而生。 自街头的两个小混混走到如今,谁也不敢不说他和寇仲不是天之骄子。但有些人似乎生来就是打击人的存在,只要他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石之轩对他的出现似乎也是早有预料,甚至还含笑同他打了声招呼:“玄都,你来了。” 原玄都叹气道:“我不得不来。” 石之轩笑道:“你自然是一片好心,只可惜,玉妍却未必会领你的情。” 原玄都平静道:“无妨,我本也不是为她来的。” 他此行,自然只是为了婠婠! 听到这里,师妃暄神色微动。原玄都对婠婠的钟情,让她很是担心,害怕他会被魔门利用,会对李世民不利,然而几次劝谏,原玄都都只做耳边风,全然不肯听,她请了李世民帮忙从中说和,秦王却意外对这位结义大哥十足信任,并不在意她的忧心,倒反过来让她不要多管此事,让原玄都自己处理就好。 今日他是救下了祝玉妍,不知日后,他还要做出什么事来? 然而此时,并无人在意她的神色,便她是慈航静斋的师仙子,在这个场合里,也全然说不上话。石之轩打量着原玄都嘴角的苦笑,不禁轻声问道:“你要与我为敌吗?” 原玄都道:“我今日只想救人,不想动手,但如果邪王你有动手之意,在下自然也只有奉陪到底。” 在此之前,他和石之轩几次相见,彼此交过手,喝过酒,谈过天,说过地,互相欣赏,彼此重视,只是,到底非是同路人。 石之轩气道:“到底,你还是要为了婠婠和我动手。” 原玄都却淡淡反驳:“不,我如果真心实意要和你动手,绝不是为了婠婠,而是为了李世民。” 只是因为立场的不同。只是因为邪王支持的天下之主,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冰雪般的寒意:“邪王若是这样看我,倒是我错认了朋友了。” 石之轩却叹气道:“但说到底,你我总是难逃一战,不是吗?” 原玄都道:“这就是立场的无奈,你我认识之初,不就有所明白?邪王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 第215页 石之轩道:“或许,我只是不明白李世民黄口小儿,到底有什么魅力,令你如此忠心。” 听到这里,原玄都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告诉过你原因,只是哪怕是潇洒不羁的邪王你,也不相信而已。” 石之轩轻咦一声:“你何时说过?” 原玄都道:“你想听,我再说一次就是了,是因为我看到了未来,是因为他将来会是个好皇帝,远胜过如今逐鹿天下的其他人。” 石之轩的表情似笑非笑:“因为和氏璧?你对慈航静斋的态度如此疏远,到底还是相信了她们的话啊。” “不,决定天下共主,从来不是一块身不由己的石头。”和氏璧的本质只是给本文主角开挂的道具,原玄都从一开始就没把它放在心上。 “能说服我的,只有历史!”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谁也说不准别人当皇帝历史会变成什么样子,主要还是二凤交的作业太优秀了,即使是开国之君里也是佼佼者…… 为什么我更新了?因为我电脑摔坏了,这两天在维修,打不了基三…… 感谢在2021-07-2816:29:00~2021-08-2120:2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leces33瓶;手手脏了、东君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番外四:原玄都x婠婠(五) 穿越最痛苦的地方,是否就是自己,永远也无法得到这里的人发自内心的理解呢? 这是原玄都望着石之轩轻蔑的目光时,脑海中刹那闪过的话语。 当然当世之中,还没有人能在邪王面前抢人,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原玄都自然也不能例外。他们最终当场议定了对决的时间,只不过原玄都要求道:“地点就随后咱们私下再议吧,我实在不希望到时候有人来打扰,倒好像我俩是耍猴戏的一样。” 石之轩笑道:“难道是怕婠婠那小妖女追来,不愿她看到你失败的模样?也罢,你们年轻人,总是爱面子的。” 原玄都平静反驳道:“也许,我实是为了青璇好呢?” 石之轩不置可否:“好,我答应你!那现在,你还要随我去喝酒吗?好歹现在,咱们还算是朋友吧!” 原玄都含笑道:“当然要去!这等敲你竹杠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了,现在,可正得把握住啊。” 他们俩明明才当面定下一桩不死不休的约战,却仍然表现得如同一对生死至交一般,哈哈笑着揽住对方的臂膀,随后将动弹不得的祝玉妍交给师妃暄照看,也不管在场剩下的这几个人,居然就这么联袂走了! 于是等寇仲、跋锋寒和婠婠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脸色极为古怪的徐子陵等人,而真正掌控着战局的两个人早已飘然远去,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在任何人面前露面。 但他俩要决斗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传入了李世民的耳朵。他忧心结义兄长,自然也不会瞒着妹妹,但原胧雪听完此事,却出乎意料的表现得十分平静。 “放心啦二哥,咱们大哥是谁啊,哪有那么容易输的。”她对自家哥哥有着空前的自信,因此全不似李世民这样心焦。“依我看,毕玄这个手下败将没什么可说的,也就是宁道奇行踪不定,傅采林又远在高句丽了,不然,就凭他俩,也不是我哥的对手啊!” 好家伙,感情赫赫有名的武林三大宗师,她没一个看得上眼的,自然更看不起武林之中,名声还不如这三人的人了。李世民虽然早就知道她性情高傲,但此刻方才明白,她实为目下无尘,任性得过了头了,不禁把原玄都的事情放在一边,头痛的告诫妹妹道:“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但你也不能只盯着人家的名声看。三大宗师之外,实则还有天刀宋缺、邪王石之轩这等的高手,更何况我收到确切的消息,如今石之轩已吸纳了邪帝舍利中的邪气,武功更上一层楼,只怕就算是大哥,一时也不好对付。” 原胧雪斜眼道:“总归战约都已经下了,若是不应战,岂不是更丢脸,二哥你总得为哥哥的名声想想吧。再说了,我可不觉得哥哥会打没准备的仗,你也不要一味长他人志气,倒灭自己威风啦!” 李世民无奈道:“若非如此,我早就派人去寻大哥了!偏偏谁也不知道他们约在何处决斗,这两天干脆连行踪都没有了……若不是他自己都没底气,何不返回长安来?到底是咱们的地盘,他要练武还是做别的准备,岂不都便宜,为何却连面都不露呢?!” 所以,他才会如此忧心! 原胧雪道:“兴许他只是回家去了吧,长安再好,也不是无争山庄啊,再说了,家里还有我们父亲在呢,什么准备能比他的指点更强呢?” 他们俩的父亲能教导出这么一对年纪轻轻便武功超绝的儿女来,实不是一位简单人物,李世民纵使只从原氏兄妹口中听过原随云的名字,却也是神往已久,闻言连忙接口道:“好阿霁,我已经给你打点好行李了,你回去瞧瞧,再回来告诉我,也算安一安你二哥的心吧。” 他都这么说了,原胧雪自然不可能拒绝他,谁知道回无争山庄一看,根本没有原玄都的踪影,她这才有点担心起来,又知道自家爹爹云出岫对此等江湖对决之事十足厌恶,便干脆趁着他外出的时候,单独去找了原随云说话。 -- 第216页 云出岫不在家,原大庄主别无旁事,只在书房里敲敲棋子打发时间,倒也挺欢迎女儿来找自己。对于长子要和人决斗的事,他也不过一笑置之:“安心,玄都既然没回家特意告知我此事,他心中应是有胜算的。” 毕竟,自己膝下就他们兄妹二人,总得有一个人继承庄主之位。原玄都又是异世魂魄重生而来,自小就是大人做派,对待原胧雪不像哥哥,倒似父亲,若他自觉自己有性命之忧,必然会先回家“托孤”的! 既然他没这么做,那他的对手就该小心了。 既非亲生,也谈不上有什么养育之情,原随云对这个长子当然没有父爱可言,但他们相识数十年,一直相处得十分融洽,彼此之间却有比亲情更牢靠的关系——那就是信任! 他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但凡说出口的话,就少有不会应验的。原胧雪偎依在父亲身边,只觉得听他说上这么一句话,自己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果然大哥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二哥太关心他啦。 她想了想,握住了父亲宽厚温热的手掌,同他坦白道:“其实,不止是哥哥,我也正想找个人捉一捉我的刀呢。那个世界有个叫宋缺的人,自号天刀,名声够敞亮,想必刀法不赖,我主动去找他怎么样?” 不和人生死相搏,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真正的实力,这就是原随云对儿女们的教导。只是原玄都性情恬淡,一贯超凡脱俗,不爱与人争斗,反而是小女儿的性子更合他胃口,是以比起长子,他反而在教导原胧雪上更为用心。 原随云用一只手撑着头,细细打量着女儿稍显稚气的眉眼。她是个很有天赋,也很有决心的姑娘,因此武功一直学得很好,但她这样骄傲,绝不仅仅因为武功的高强,也是因为她出身无争山庄,又成为了自己的女儿,她活到今日这岁数,还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呢! 当然不经历失败,对她这样的天之骄子而言,绝非什么好事;但养大这么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女儿,也不是件容易事,若叫她折在别人手上,自己找上门报仇还是小事,世上又哪来第二个女儿给他使唤呢? 最终,原随云只是笑着答应道:“那当然不错,不过,叫丁枫随你一起去吧,你这样上门打了别人的脸,难道还要自己收拾后续不成?” 原胧雪一想也是,当然不会拒绝父亲的好意啦。此时远在大唐的李世民尚且不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大哥那边还没完事呢,妹妹就已经琢磨着摧残他的心肝,他只是又一次领了圣旨,整顿兵马,准备出征了。 而原玄都和石之轩的这场决战,最终也结束得悄无声息——因为江湖中无人能得知他们约战的地点,自然没有前去一观的可能,尽管江湖之中,几乎人人都在关注着这场对决的结果,可世事总是如此,越是期盼,反而越是要落空,即便是再有权势、再有力量的人,也不能例外! 最终给予所有人答案的,是原玄都自己。 决斗之时过去两日之后,他忽然出现在魔门,叫出婠婠,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原玄都道:“我武功已至臻境,不再需要你相助,往后,咱们还是少见面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仍然如往日一般云淡风轻,温柔和善,但那话语简直像一把刀子一样捅进婠婠心里。她原本还想像往常一样笑笑,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却终是不能做出此等言不由衷的表情。 锥心之痛,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原玄都走后,祝玉妍痛心不已的搂着婠婠,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说道:“男人果然都是一般负心薄幸!他既如此,你便不要再想着他了!” ……师父是不是因此想起了自己和石之轩的过去呢? 婠婠在顷刻之间便反应了过来,原玄都能毫发无伤的归来,就等同于变相宣告了邪王石之轩的败北。想不到吸收了邪帝舍利的邪王,纵横天下的石之轩,自家师父也只敢赌一把玉石俱焚、与之同归于尽的石之轩,到头来终究也折戟在了长江后浪之上。 命运是如此的无情,纵使偶尔有过优待,但,总不会长久! 婠婠忙着安慰师父,倒觉得自己没那么伤心了。更何况她和原玄都相处日久,对他的脾气秉性一清二楚,总觉得这件事背后还有缘由,若不弄清楚此事,便是她要恨那负心汉,也觉得使不上劲啊。 而又一次在江湖上名声大涨的原少庄主在返回长安的路上,却遭遇了一个少女的拦路。来人一袭青衫,清丽出尘,眼中含着盈盈泪水,却是石之轩的女儿,石青璇。 她此行,是想从原玄都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我父亲如今在何处?” 原玄都实话实说:“他已不在此界了。” 此言一出,石青璇心如刀绞,眼泪顿时滚滚落下。随后,她抬起眼睛望向原玄都,厉声道:“我……定要为他报仇!我……定要杀你!” 原玄都凝望着她,到底看在石之轩的面子上,没问她哪来的自信,而是轻轻叹了口气:“好啊,你也可以请寇仲和徐子陵一并前来,请吧,我等着你。” 正好,可以把石之轩托付自己的东西交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