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 第1页 [现代情感] 《戒》作者:豆子吃不胖【完结】 文案: 各怀鬼胎的恋爱是清醒与沦陷的斗角场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集团老总,一个是平平无奇的项目文员 开始很快,大概三次碰面 第一次,公司年会,在酒店门口,他递给她一块口袋巾 第二次,项目现场,他们打着伞在雨里同行了一段路 第三次,她的出租屋门口,他咬着烟,对她说,愿意跟我吗? 但,结束的很漫长 沦陷过后的成瘾,的确需要时间,在自我救赎中慢慢戒掉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眉,慕谦泽 ┃ 配角:孟禾,向明远 ┃ 其它:韩北言,慕谦芊,桑倩,许前 一句话简介:年龄差X成年人的爱情 立意:在不平等的爱情里追求平等 第1章 故事开始的那一天 今年的炎热格外漫长,秋分过后仍在持续蔓延。 直到寒露/逼近,秋雨裹挟城里隐晦的秋意,苏城才渐渐转凉。 这雨缠绵了一周,空气里漫着无边无际的潮湿。 窗外种了一排木芙蓉,雨水冲刷过后,灿若朝霞,临近下班,时有汽车轧着积水从它边上疾驰而过。 不平静的环境里,花蕊总是蓄不住水。 温眉站在办公桌前,将最后一沓项目资料交到与她交接工作的同事手里。 五年前的今天,她入职鼎拓集团。 五年后的今天,她从集团离职。 自始至终,平庸的熬在项目助理的岗位上。 四季更迭,一切照旧。 有些故事,却在今天悄无声息的拉开帷幕。 温眉从胸口摘下工牌,平静的将它放在办公桌上。 影视剧里,为了彰显主角丢了饭碗之后的狼狈,往往会给离职人员手里加上纸箱道具。 事实上,如果离职是提前计划好的,个人用品一般都会提前整理妥当。 等到了离开那天,或许只像温眉这样,仅剩一只茶杯而已。 甚至,仅剩的这点行囊最后也会在你走出公司大楼的那一刻,连同人走茶凉的冷漠被随手扔进面前的垃圾桶里。 她举着伞,在路边等车。 房东太太已经第三次打来电话,催促她赶紧回来办理退房手续。 她说不上两句普通话,就会不自觉的混上吴侬软语,急躁开始有了韵律跟节奏。 初识房东时,她刚从苏城大学毕业,跟男友赵一白的感情也正往好的地方浓郁发酵。 两人举着百强企业的offer,头挨着头,躺在出租屋的简易木床上,对着昏暗的灯光,不切实际的幻想,未来的生活会有多美好。 之所以称之为幻想,是因为后来的几年里,赵一白一再因为处理不好工作中的人际关系屡屡失业。 当初他身上吸引她的锐气跟锋芒渐渐被世俗磨成了偏见跟抱怨。 他染上了用酒精麻痹自己,在深夜里膨胀自己的理想跟抱负,又在太阳升起后,继续随波逐流。 真相的鞭子,将天真打成了生活中的鸡零狗碎。 飞速涨起的房价,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实面前他们再也没有谈爱的筹码。 几个月前,这段感情随着赵一白搬离出租房的破旧行李,一起埋葬在这座城迟来的秋天里。 好几年的感情消散,心里的波澜还不及此刻听到房东太太因为电器损坏唠叨来的激荡。 说完电器,她又推着老花镜,开始不满纱窗边边角角落下的灰。 温眉皱了皱眉,只想速战速决:“押金不用退了,用这笔钱来赔偿您的电器,还有全屋的清洁费用。” 房东太太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姑娘亭亭玉立,跟初见时并无差别,但细细临摹,她的眉眼之中又像是多了几分岁月雕琢过的淡然。 这没什么奇怪的。人最终都会在时间里遗忘自己最初的模样。 所以,迷茫时,不要害怕眼前的无底深渊,跳下去,或许也是前程万里。 “行!”房东开始往外走,越过打包好的浅薄行李:“那你安心坐着,走之前帮我关上门。” 楼道里的灯很快在房东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中熄灭了。 外面还在下雨,断线珠般的雨珠虚晃在越发黑沉的天色里。 温眉在客厅站了一会儿,在清晰回忆过那天,赵一白从这间屋子走出去的失落后,立马又想起,八年前,他在社团活动结束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跑过来跟她要联系方式时的那份坚定。 他走向她,又路过了她。 其实后来,赵一白也曾在醉酒后给她打过电话。 有的时候,长篇大论,有的时候,一言不发。 可他们都知道,这并不是感情死灰复燃的征兆。 赵一白也只时趁着自己意识模糊的时候,通过这样的方式,拉着她一起怀念罢了。 势均力敌的感情里,就连伤害也很公平,何来那么多的歇斯底里? 他们最终会在清醒的时候,冷静的筹划各自的未来,开始下一段的生活。 街道的路灯在一瞬间亮了,回忆戛然而止。 温眉察觉凉意,走过去关窗。 司机老冯的电话避开了这座城的车流晚高峰打来。 “温小姐,慕总交待我去玉兰花园接您。我预计十分钟后到达。” -- 第2页 温眉单手抱住自己,看着外面亮起的万家灯火,言语阑珊:“好,我没什么行李,你到七十一幢二单元门口等我即可。我自己下来。” 挂了电话,温眉开始回味老冯电话里的那声慕总。 一周前,温眉也是这么称呼他的,但,不久前的某个夜晚,他心血来潮敲响了她的大门,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那晚,他带着白日里奔波积攒下的尘朴,略显疲惫地站在温眉的家门口。 简陋的楼道抵挡不住他身上的高贵优雅。 他在开口说话前,偏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西服口袋,露出了烟的一角包装。 温眉认得这烟,是某个品牌的特供烟,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的那种。 上回,她去项目现场搜集资料,有个项目经理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根,抽上一口后,他在活动板房里吹嘘。 身上得意劲头无不透着蹩脚的寒酸,甚至让昂贵的烟丝沾染了他身上的廉价。 不似落在慕谦泽手里的这支烟,烟丝在他指尖焚尽,完全是寿终正寝,得到自在了。 混着清淡薄荷味的烟气,慕谦泽开口说话了:“愿意跟我吗?” 黑色奔驰亮着灯很快劈开雨气,在温眉地单元楼栋前停住。 鼎拓集团,无人不知,作为领导人的慕谦泽,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何况区区一个温眉? 老冯从车里下来,小跑到温眉身边,很积极的替她往车后备箱安置行李。 这是温眉跟他的第二次碰面,第一次见面是在公司楼下,她被安排给他送项目资料,烈日炎炎,他全程很漠然的坐在车里,甚至在看到她不小心滴落在扉页上的汗珠时皱了眉,眉头下的嫌弃眼神,大胆露骨,跟现在的小心翼翼,大相径庭。 当然如果你不去推敲这份小心翼翼,自然就发觉不了他藏在眉眼下的南方人特有的精明。 他拉开车门,从温眉手里接过伞,撑在她的头顶,耐心的站在一旁,等她上车。 后座空空荡荡,他站在风雨里主动解释:“慕总有急事,去外地了。” 温眉抬头看他,老冯以为她在质疑他的话:“真的,温小姐,我没骗您。” 她只是对他的变脸,恶趣味横行罢了,并不是在揣测他嘴里关于慕谦泽去向问题的真假。 她回过神,笑着打消了老冯的疑虑:“不打紧,他忙他的。” 她很平静,周身没有需要粉饰的慌张,好像真的丝毫不在意慕谦泽对她重视与否。 老冯跟了慕谦泽多年,围绕在慕谦泽身边的莺莺燕燕也见了不少。 有贪图钱财的,得了好处后,就跟流水的戏台一样,过而不流。也有谈感情的,往往还不如那些贪图钱财的。 但无论哪一种,老冯都从她们身上读到了饱藏的欲望,她们每个人都痴心妄想成为慕谦泽身边最后的女人。 像温眉这样,云淡风轻的,还真是不多见。 这让老冯对这个除了长相以外,其它地方都平平无奇的小姑娘,忍不住高看一眼。 到了金湖边的别墅区,奔驰车在最靠湖的那一栋别墅前刹住。 老冯按铃后,家中的阿姨过来开门。 温眉不知道自己是第几个走进这座房子里的女人。 但她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在司机跟保姆面前显得不卑不亢。 或许,在慕谦泽眼里,陪伴他的女人就跟眼前替他打理车子跟房子的人是一样的。 但温眉就是不愿意这么快承认。 这种孤傲是浸透在她的骨头里的,自然也是老冯察觉不出的野心。 阿姨接过老冯手里的行李,带着温眉上楼。 “温小姐,我叫徐英,慕先生他们都叫我英姐。” 温眉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忙着打量屋里不俗的陈设,抽空应了阿姨:“那我以后也叫你英姐。” 英姐笑了笑,停在了二楼房间的门口,温眉跟着她走进去。 房间很大很奢华,配备了硕大的衣帽间。 但温眉一眼就看透了,这间房并不是主卧,而是客房。 “慕先生说,这间客房就暂时做你的卧房。” 果然。 温眉没说话,英姐把行李箱推到衣帽间,见她正准备动手开箱,温眉走过去制止:“我自己来。” 行李箱里寥寥的几件衣服,翻过来覆过去,温眉闭着眼睛都能临摹出它的每一个针脚。 就那几件衣服,廉价到根本不值得一个阿姨来打理,更不值得,浪费这么大个衣帽间。 即便不是主卧,就这客房,她用着,还是觉得有些暴殄天物了。 温眉跪在行李箱旁,脑里过着那晚慕谦泽说的那个跟字。 他说的跟难道跟她理解的跟是不一样的吗?还是说,这房子就是个皇宫,她就是个住在自己寝殿里等着皇帝宠幸的妃子。等他来了兴致,翻了牌,她才能进房侍奉? 要不要裹个被子,雇几个人抬进去? 温眉抬眼看了看这空旷的房间,忍不住开始揣摩,慕谦泽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第2章 并不是没有邪念 温眉开始回头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慕谦泽有交集的? 进集团五年,她呆的办公室跟顶楼总经办总共差了八层。 在那些升职无望,内心挣扎的日子里,她做过很多次无聊的计算推演。 -- 第3页 电梯上下行八层大概需要三十秒,阐述她摸索出的关于项目结算优化改革方案大概只需要二十秒。 前提是,她得有争取跟他呆在一座电梯里,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气。 但,多年来,这八层得距离,在温眉心里,就像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勇气敌不过阶层。让他从集团众多员工中,注意到她一眼,实在太难了。 所以,对温眉来说,这些年,他最多只是公司宣传册上,抑或是标书文件上,没有温度的名字符号。 慕谦泽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她心里落地,大概是在她入职公司第一年的年会。 她因为安抚第三次失业的赵一白来迟了。 北风呼啸中先是混了几片雪花,尔后,开始漫天飘洒。 她一路从公交站台狂奔过来,狼狈的站在酒店门口抖落大衣沾染上的雪花。 廊前是弥天大雪,绵软的敲在此刻她跟赵一白共情伤感的心脏上。 所以,她一开始没注意到从身后停好车走过来的慕谦泽。 他咬着烟,嘴里呼出缕缕烟气儿,抽出西装上的口袋巾,随意的捏在指尖走到温眉面前:“擦擦。” 低沉通透的声音混着烟气里的薄荷清香一起顺着空气漫过来。 好像,稍不留神,这样好听的声音,会把外面的雪花融化。 口袋巾在他指尖飞扬了一会儿,最后落在了温眉的手心。 她显然正陷在老板对员工关怀的震惊中,慕谦泽已经从嘴里取下烟夹在手里走掉了。 电梯开启,他问还愣在原地的温眉:“你不上去?” 温眉立刻将灰色的口袋巾攒在手心,小跑过去。 共处一座电梯的机会来了。 她看着面前穿着黑色西服的慕谦泽,满脑子都在盘算与他谈工作的契机。 犹豫的时候,慕谦泽说话了:“哪个部门的?” “项目部的。” 慕谦泽转身,看着温眉笑:“项目助理?” 他说这话的时候,电梯的镜面正合着头顶的灯光折射在他深邃的眸子里,竟跳跃出别一样的深情。 但,深情也就蔓延了那么一瞬间,他很快回过身,说了一句温眉听不懂的话:“可惜了。” 温眉也觉得凭借自己的工作能力,来公司一年了,还只是一个项目助理,确实是可惜了。 正打算顺理成章的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工作能力时,慕谦泽却问了一句:“哪儿的人?” “宏城遂县的。” 这次慕谦泽没转身,只在电梯开合之间,淡淡说了一句:“遂县是个好地方。”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年轻的温眉时常懊恼没能把握好他的那句可惜了。 直到她供职集团的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遍地都是比她有能力的人,她才渐渐明白,他的那句可惜了,也许仅仅是成年男人对长相还不错的异性的隐晦赞美,抑或是散发我对你感兴趣的变相暗示。 但,那时候,温眉不懂,所以,慕谦泽的兴趣也仅仅止步于对旗下员工散发的低廉成本的关怀,可这样的关怀,对一个挣扎在底层的员工来说无疑变成了人心拉拢。 很快,这种拉陇,又变成了对领导人的极强粘度的崇拜。 年会开幕大会上,人事带着大家展望了集团未来的发展蓝图,振奋人心后,慕谦泽在众人的掌声中从容不破的走向主席台,他看着台下的众人,目光在凌厉与柔和中游刃有余的切换:“我的祖父是集团的创始人,但,集团从来不是慕家的,集团是大家的。” 格局是人的胸怀和眼界,有格局的人,不会把自己拘泥在一方天地,而是放眼四海,胸怀广阔,不断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慕谦泽一直是个有格局的生意人。 可温眉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想到这儿,她才惊觉她好像做了一件很冒险的事儿。 她想的入神,直到英姐请她下楼用晚餐时才回了神。 走在旋转楼梯上,脚下时柔软的地毯,头顶是巨大而极致奢华的水晶吊灯。 英姐已经走到了餐厅,正将一盘盘菜肴端上白色的长条餐桌。 温眉加快脚步走到她跟前,选了一张红色丝绸面的餐椅坐下。 英姐做的菜,看上去色香俱佳,可她这会儿没什么胃口,不想动筷子,只是无所事事的抬头盯着餐桌前的酒柜看。 面前的酒柜占据了一整面墙,透过茶色的玻璃能看到里面存放着各种年份的藏酒,红的白的,国内的国外的都有。 她也就认识几个出名的酒品牌,大多也是叫不住名字,索性移开了视线,侧头盯着英姐看,见她正将料理台上放置的进口水果扔进垃圾桶里,忍不住开口:“水果没坏,为什么要扔掉呢?” 英姐正在收拢垃圾袋口:“香蕉上涨了一颗小黑点。慕先生不喜欢长相有瑕疵的水果。” 见温眉还盯着自己看,她又多补了一句:“除此之外,慕先生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用餐结束后,他只用这种定制的棉柔纸巾擦拭。” 温眉不动声色的抽了一张定制纸巾,放在手里搓揉。 纸巾细腻柔软,触感确实比她在超市促销时,买回的买一送二的那些纸巾好出很多。 在这之前,她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纸巾的存在。 -- 第4页 温眉将纸巾扔进垃圾桶,看着它沉下去,她想,跟慕谦泽在一起,总有一天,对纸巾的认知会成为她认识领域的地基,她未来的见识一定会在此基础上立起万丈高楼。 她又何必在意慕谦泽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只需知道,他有足够的金钱,足够的地位,更有足够有心之人攀上高于自己圈子的阶梯。 而她,一个二十八岁,仍然一无所有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一个陷在尘埃里的人,变数自然都成了机会。 所以,也不能说,时光只给了她这些年里的平庸,其实时光还让她逐渐通透了起来。 也许,正是这样的通透,才让慕谦泽在后来的几次见面中,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彼时。 慕谦泽正结束了一场酒局坐在徐特助驾驶的汽车里。 整日在饭桌上虚与委蛇,着实让人心累,他一上车,就将自己陷在柔软的座椅里闭目养神,只在指尖触到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时睁了下眼。 他的手机,不应该这么干净来着。 但事实上,好像除了老冯发来的汇报微信以外,那个叫温眉的女人并没有任何的消息。 要求也罢,试探也好。 老冯说她已经搬去了别墅。 他当时正靠在餐椅上,听着众人对自己的奉承。 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给老冯回了条消息。 【顺利吗?】 老冯领悟力惊人,不出片刻,回了过来。 【温小姐很懂事。她说,您忙您的,不用在意她。】 您忙您的?慕谦泽不着痕迹的笑了笑,透过整洁的车窗望向窗外。 天空很高,霓虹很花哨,有一种名叫兴趣的情绪,在黑夜里迅速发酵。 打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个没有邪念的交易。 黑暗里,他猛然睁开眼:“徐助理,回苏城。” 午夜,徐英收到弟弟徐特助发来的信息,提前拿好外套,等在大门口,慕谦泽下车,她立马替他披上,与他汇报情况:“温小姐过来了,按照您的吩咐安置在了二楼客房。” 徐特助推着行李箱跟在后面,压低声音提醒姐姐:“温小姐睡了吗?” 徐英替慕谦泽拿下拖鞋,慌忙找补:“温小姐还没睡,我去喊她下来。” 慕谦泽换好鞋,抬头看了眼楼梯:“不用了,我自己上去。” 徐英恭敬的点了点头,等慕谦泽走远,她接过徐特助手里的行李箱,压低声音抱怨:“不是说今天不回来了吗?” 徐特助没说话,但面上的表情别提有多意味深长了。 徐英抿抿唇:“慕先生很久没带人回来了,希望这个温小姐能跟他久一些。” 徐特助打算开门出去,轻蔑的笑了笑:“这些年,从慕先生身边过的女人,形形色色的,有一个例外的吗?”他走出去,欲关上门:“姐,还是那句话,慕先生的私生活,不是我们能多嘴的。踏实做事,少说话。” 徐英点点头,目送他走远。 楼上的温眉,正咬着笔杆,将精力陷在建造师的备考资料里,听到敲门,下意识以为是英姐。 她在房内应声,隔了一会让才小跑过来开门,开门时,嘴里的那句“来了来了”还在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她未施粉黛,穿着舒适的睡衣,右手握着一只黑色水笔。 慕谦泽透过半开的门缝,还看到了茶几上翻开的复习资料,很快明白了他在门口多等十几秒钟的原因。 她居然能在搬进他别墅的第一晚,毫无邪念,认认真真的备考证书。 这样的坦荡淡然,还真没几个女人能做到。 第3章 一件深色的睡裙 慕谦泽骤然出现在温眉面前,她没有任何心里准备。 心脏因为慌张,毫无章法的跳动片刻,很快又趋于平静。 毕竟,在来之前,已经把前路想的很明白了。 要发生的事儿总归要发生,早晚而已。 就像屋外的雨一样,起初下的再浓密,最终还是会停下。 她侧身让他进来,眼前的男人却没动,只是微仰着下巴,站在从房门溜出来的灯光中,模样跟那晚站在她门外时如出一撤,连说话的姿态也是一样:“搬过来了?” 温眉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回话倒也算干净利落:“是的。下午过来的。” “办好离职了?” 这次温眉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这种肤浅的表达不悦的方式,慕谦泽了然于心。 他并不理解,一个混了五年,却依然混在普通职员岗位的工作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地方。 就算他理解,也不会为了博她一笑而妥协。 从鼎拓离开,是他们在一起,温眉必须做到的前提条件。 慕谦泽不会允许公司存在任何威胁自己的因素,哪怕是一个笑谈而过,微不足道的花边新闻。 温眉离职就能解决这个隐患,能有多难? 况且,他能给她的,远比鼎拓集团月薪6K的项目助理职位要多得多的。 他在她暗潮汹涌的情绪中,朝着屋里的沙发抬了抬自己的手,淡淡询问道:“方便进去坐坐吗?” 温眉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米白色的沙发背上,随意的挂着一件性感的深色睡衣。慵懒的姿势跟反色差碰撞,让气氛突然就变得跟睡衣材质一样丝滑,有一根羽毛悄无声息的从人的心里划着。 -- 第5页 这是她在整理衣帽间时扔出来的一件遗留的睡衣。 主人不明。 “之前遗留在衣帽间的。”她面色平静跟他解释,语气中没有半分不悦,眼神也清澈的宛如一个天真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可慕谦泽明白,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追究。 她放下握在手心里的笔,匆匆走过去,将睡衣拎起来,腾空悬在黑色的垃圾桶上:“慕先生,如果这件衣服没人要的话,我是否可以扔了?” 慕谦泽关上门,偏头看着她,手掌慢条斯理的翻开,往前推了推。 温眉手一松,睡衣就像外面的落叶一样,多余的成为了一件垃圾。 他好像对睡衣的主人有那么一点印象。 半年前,集团旗下子公司的总经理,在饭局结束后,给他“引荐”了这个姑娘,好像是苏城大学的在校研究生。 初见她时,她素着一张脸,乌黑长发直直的挂在耳后,杏眼盈着一汪水,看人的时候,总有种涉世未深的感觉。 总经理将她送到他的车旁,与他耳语,笑容跟语气一样猥琐庸俗:“听说还是第一次。给您尝尝鲜。” 有些上供是避不得的,他笑了笑,将她带到别墅。 起初,他对这个姑娘印象不坏,直到她穿着这件睡衣,如妖邪一般盘上他的身子时,他就开始厌恶,兴致全无,连夜让老冯将她送了出去。 大概这件睡衣,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幸好,温眉把它翻出来了,却只是把它扔在沙发上。 慕谦泽在沙发落座。 这点零星的记忆,很快随着这件落入垃圾桶里的睡衣一般,如风一样不留痕迹的散去了。 他的视线很快落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他猜的没错,茶几上摆的的确是考证的复习资料。 温眉走过来,主动开口:“之前报的班,突然不考了还挺可惜的。” 他抬起手,随意的翻了翻面前的资料,书本内页密密麻麻的注释符号。 这看起来,她的想法并不如她阐述的那样,因为心疼培训费不得不参与的意思。 她在很用心的跟自己的努力要结果。 “想考就考吧。”慕谦泽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手指在盒身上弹了几下,一根烟从盒身里跳出来。 明明是很江湖气的动作,却被他做的如同拓写临摹字帖般慢条斯理。 他转着打火机,踢开翻盖,拢住火机窜出来的火头,点燃之前,象征性的问了温眉一句:“能抽吗?” 火头都怼上去了,就跟架到弦上的箭一样,这个时候,还问什么能不能? 温眉蹙着眉,轻声说:“不是特别排斥。” 慕谦泽将火凑过去,咬着烟的齿缝,开始散发烟气,他轻笑一声:“今天先这样,我下次注意。”他将烟从嘴里取下,夹在手里翻转了几下,以为温眉是介意烟臭味,所以多说了一句:“这款烟,烟味淡,薄荷味浓。” “可都一样含尼古丁,不健康。”温眉接话了,第一次因为离职之外的事情有了情绪的波澜。 她的父亲就是因为抽烟凶猛,从而得了肺癌去世的。 但,慕谦泽不懂这件往事。 “担心我?”他任由指尖的烟焚着,冷峻的眼神里跳跃出了一股裹挟着暧昧的得意,这样的眼神危险又迷人。 这让温眉想起一部老的港片《天若有情》 这部剧里,郑伊健将斯文败类演得淋漓尽致。 他总是穿着一身深色的西装,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在阳光下淡淡笑着,一副儒雅绅士的形象,在黑夜里,他又变得残忍暴力,面不改色的扣动要人命的扳机之后,又若无其事的擦掉四溅的鲜血,对拒绝他的人说:“我刚才提的要求你可以考虑一下,但我告诉你,从来没有人能拒绝我。” 如果下一秒,慕谦泽扣着她的后脑勺吻过来,她的确无法拒绝。 可他并没有,他只是抬起烟,闷了一口后,问她:“谈过男朋友吗?” 温眉清醒过来:“谈过。” “几个?” 温眉看着他回:“就一个。大学开始的,几个月前结束的。” 慕谦泽也抬眼看她:“为什么分手。” 这看起来并不是他在八卦她的过往,更像是在试探,她目前的心里状态。 “矛盾是近一年激化的,我们对未来的理解跟追求相差甚远。” 温眉低下头,开始回味自己说出的时间跨度。 矛盾激化确实在这一年之内,一年前,甚至更久之前,他们还很甜蜜,她偶尔失眠,赵一白会整晚不睡陪她聊天,他加班赶设计,她也会彻夜等他回家。 只是后来,他们一开始做的这些看似很甜蜜的事情,最后都变成了彼此的负担跟压力。 就像一开始,她也只是个把喜欢跟爱看的比什么都重的女孩儿。 而现在…… 心动在她眼里,慢慢就变成了爱情里最肤浅无用的表现形式。 慕谦泽抽着烟,定定的看着她,毕恭毕敬的站在他的对面,肆无忌惮的怀念与别的男人的过去。 她垂着头,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恭敬的姿态很跳脱他们目前的关系,更像是保持着下级对上级的工作距离。 “你很怕我吗?”他半眯着眼,语气空旷的如同深渊般高深莫测。 -- 第6页 温眉回神,直白的点了点头:“有点。” 香烟燃了一阵,烟灰起了堆,慕谦泽偏头找垃圾桶无果,温眉顺手把身旁的垃圾桶推过去。 她掌握细节的模样,跟那次雨天,碰巧在项目遇到,她替他打伞时如出一撤。 那天,因为车开不进来,他们在雨中同行了一段路。 她不像其他人一样聒噪,他问一句,她答一句。 “你叫温眉?是宏城遂县的。” 在此之前,他们不过一面之缘,能记住这个人,大抵是一种玄学,有一些人天生就有让人记住的优势。 她好像并不惊讶:“是的,慕总。” 雨水顺着伞沿弹下来,跟说出的话一样掷地有声:“上次借你擦雪的口袋巾,你是不是没干洗?” 温眉一愣,大概没有料到,几年前的这件小事,他还会记得,并在这个时候提及,但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慌张,只是在他面前略微放大了清澈的瞳孔:“那个需要干洗吗?我只知道,它是丝绸材质的,不能太阳暴晒,我用电风扇吹了一晚上……” 她声线平和,听起来很像在跟他抱怨生活中让人头疼的琐事。 “抱歉慕总,如果影响使用了我赔您一条新的吧。”她立刻拿出手机想给他转款,后又停住动作,抬起头问他:“那条口袋巾是不是很贵?多少钱啊?” 慕谦泽这才笑了:“差不多是你三个月的工资。”见她眼里的期待一点一点熄灭,他在积水的路边上走了几步,淡淡说道:“不过,不着急还。” 到底要不要还,怎么还?他还没想好。 四周除了雨声,又安静下来。 他们走到马路边,老冯撑着伞跑过来。 慕谦泽换了只伞站着,看到温眉湿透的肩膀问:“回公司吗?我送你。” 她当时很认真的、极力的婉拒,好像在短促的时间里已经权衡好了,自己接受了他这个帮助后,是否还能还的起他索要的回报。 所以,温眉怕他吗?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并不怕我。”他垂下身,在垃圾桶的边缘将烟碾灭:“并且你知道,你要的未来,我能给。” 下一秒,他招手示意她走过去,带着王者姿态的命令,让她无法抗拒。 赵一白成为过去,不出所料,而他成为未来,也不出所料。 他张开双手,让她侧坐在他的大腿上。她没动,任他的手循着她的腰慢慢将她框住。 就在她以为,他会有下一步更逾举的行为时,他只是将她抱起,放进自己坐过的沙发开门出去了。 第4章 兴致不是说散就能散的…… 她松了口气,坐在沙发上,忍不住想这个戛然而止的拥抱代表什么?好像完全不能用来默认他们关系的开始。 成年人确认关系起码也要是从上/床后见到第二天阳光算起。 那么,他这样不急不躁的态度,是在对她进行着某种自定义的考核吗? 慕谦泽随手带上门,嘴角噙着笑,手随意扯开贴在衬衫上的领带。 作为一个纵横商场多年,三十五岁的男人,他已经不喜欢狩猎时,撵着猎物粗暴追捕的感觉了。 对他来说,得到女人的身体太容易,只消勾勾手,多的是人前赴后继。 太容易得到总是太容易让人索然。 所以碰到温眉这样的,他多了与她周旋的耐心, 他要她这只猎物心甘情愿的自动走入他的陷进。 嗯,她总会深陷进去的。 谁会对金钱堆砌出来的陷阱保持时刻的清醒? 这一点上,他跟圈子里的其它男人一样都很懂。 活在他们圈子里的人,都是从小在腌臜里滚过一圈的,从来不谈真心,只谈利益。 他们自小就活在众人的吹捧中,鲜马怒衣的少年时,也都曾疯狂的消耗从出生就带在身上的金钱光环,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见过很多因为金钱在道德边缘迷失过的人,已经很难不去信奉钱是万能的道理了。 长大一些后,女人又开始跟露珠一样短暂的存活在圈子里。 这些年,也碰过几个进来摆出一副贞洁烈女姿态的,但最后挣扎几下,从浑浊的流水线过了一遍后,出来时都一个样儿了。 她们进来时,口口声声说着不为钱,最终都被钱堆出来的细节所感动。 所以,在他看来,收服一个女人实在太容易了,除了现金以外,左不过一件名牌的服饰,一个奢侈的包包、一套昂贵的首饰,碰上难哄一点的,无非再多加一辆车、一套房。 在他跟温眉发起攻势前,他并不认为温眉不是这样的女人。 最多,在他眼里,温眉归属于难哄一类的,亦或是需要过流水线滚上一刀的。 他那个时候,并不知道,温眉要的,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 他洗过澡,站在主卧的落地窗前给妹妹慕谦芊打越洋电话。 她是慕谦泽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本该跟他一起承担家族企业的事务,但她从小对尔虞我诈,猜疑算计无感。从名校的金融系毕业后,便义无反顾地进了娱乐圈,整日跌在美丽的泡影里,活的恣意潇洒。 也许是仗着自己殷实的家底,在事业上,她不是很努力。 出道后,在美女辈出的娱乐圈中只能不温不火的在熬在十八线的咖位上。 -- 第7页 人不红,八卦她的是非就少,对家族的影响也不会波澜壮阔到超出慕家能掌控的地步。 慕老爷子最也就任由她胡闹了。 电话接通后,震耳欲聋的音乐打破了现下平静的夜色。 她正在某个奢侈品牌秀场疯狂消费。 “有事儿?”她忙着采购,很久才分出注意力敷衍他的电话。 慕谦泽也没拖泥带水:“确实有事。帮我挑些女人的衣服。尽快让人送到家里来。” 慕谦芊夹着电话,停下刷卡的动作,走出秀场。 “这是又迎了新人?” 她边走便忍不住啧嘴,她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慕谦泽把身边的女人摆到明面上时,起码是一年以前了。 这一年多来,她先是以为他年级大了,玩不动了。 后来,又从家里长辈那里听到,关于筹备他联姻的消息,以为他学乖了。 但,现在,他身边突然窜出来一个女人?这难道不值得慕谦芊损失几件限量的衣服出来八卦吗? “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的?在哪里认识的?比我漂亮多少?”她像是小鱼吐泡泡一般,把问题全抛出。 慕谦泽很有耐心的一一回复了她:“28岁。原先是公司的职员,现在待业。在公司认识。漂亮程度没法比较,跟你不是一个类型。” “我真是死也没有想到,你一把年纪了,还玩办公室恋情?!”慕谦芊吹了吹美甲上的水钻,脸上带了八卦被满足的慵懒:“认真的?” 慕谦泽看着窗外越发低沉的天空,笑着说:“现在挺认真的。” 认不认真,跟开不开始,结不结束,没有什么关系? “那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了,老爷子可是在给你物色联姻对象了,痴情那一挂的烈女,你可别惹。不然一头撞在你的门廊前,溅你一身血。” 慕谦泽起先没回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温眉那张寡淡看不出情绪的脸后说道:“你是不是狗血剧本看多了?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了爱情寻死觅活的人?” 慕谦芊开始往秀场里面走,音乐声中,她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加大:“那你起码得告诉我她的尺码啊?不然,我怎么给她挑衣服呢?” “待会儿发你照片,你看着挑。”慕谦泽转过身,往床边走:“你的消费连同她的,我买单。” 他收起电话,将睡袍褪去,衣柜门里倒影出他精壮的上身。他偏头看到后停下了脚步。 衣柜门宛如一面镜子,清晰的印出了他眼角的细纹,他伸手抚了抚,轻笑了一声,走远了。 虽然男人不会像女人一样,对容貌有很强烈的焦虑感,但他看到岁月在留下痕迹时也会稍显落寞。 他不愿意那么快承认,他并不年轻了的这个事实。 但不可否认,恰如慕谦芊所说,他现在这个年纪,联姻的事儿确实很难再拖很久。 这时候,他本不该冲动的跟一个女人开始一段注定无疾而终的关系。可有些冲动,就是那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兴致一来,不是你想算了就能算了的。 两天后,慕谦芊订的衣服送到了慕谦泽的别墅。 英姐把几大箱衣服运到二楼客房。 温眉打开箱子,看着琳琅满目的衣服,不知从何下手。 这箱子里的衣服,风格迥异,但都是一眼看上去极其华丽的风格。 这是慕谦芊的品味,不是她的。 她跪坐在地上,花了半天的时候,勉强挑出一些适合自己的。 然后开始联系品牌方沟通退货事宜。 品牌商没料到,买得起他们衣服的人,会来电话退货。 客服劝了半天,从品牌故事讲到了设计灵感,最后落点到服装的质量,但温眉只听出了,也不是不能退的信息,于是耐下性子与他们拉扯。 最终,品牌方同意了她的退货申请,并给了她寄件地址。 当钱从原路退回到慕谦芊的信用卡时,慕谦泽正坐在回别墅的车上接着她的电话。 慕谦芊开着免提,趴在酒店的大床上给品牌方发致歉信息。 这个品牌是世家圈子里的一位小姐做的,此刻她的不悦情绪体现在字里行间,慕谦芊倒是笑了:“没想到这位姐姐还挺猛的,为了达到目的拼命攻击Cindy的软肋,说她设计的东西繁琐不实用。” 她在床上翻了面,仰躺着,跟电话里的慕谦泽继续说:“我对她瞬间感兴趣了。等我回去,安排我们见一面呗。”她想了想,又改成了刚刚趴着的姿势:“只是别再叫我给她订衣服了。这次退货风波,足够Cindy奚落我好一阵子了。” 慕谦泽笑道:“好。” 挂了电话不多时,老冯的车也开进了别墅区。 慕谦泽从车上下来,正赶上定期过来打扫的钟点工下班。 他大致看了一眼钟点工,就察觉出了,今天这波人跟上一波的又不一样了。 一周换了三波,生人是不是多了些? 他皱了皱眉,从英姐手里接过拖鞋,轻声问道:“最近很累吗?” 英姐一脸茫然,开口回:“难得慕先生对我照顾,我一点都不累。” 慕谦泽自己将鞋放进鞋柜,并未抬眼看她:“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没注意到,这段时间,家政公司派来的人开始不固定了?” 英姐愣住了,半晌没说话。倒是温眉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从楼上小跑着下来,到一楼平台时,望着站在玄关的俩人停住了脚步,轻声说了一句:“慕先生,您回来了。” -- 第8页 慕谦泽正低头解西装扣,抬头看见温眉,打算应个声。 英姐又不知从哪里抱来他的睡袍:“慕先生,浴袍我忘了给您送上去了……” 慕谦泽没搭话,脸上的不悦已经很明显了,温眉急忙从楼下下来,走到英姐面前,替她解围:“您去忙其它的吧,浴袍我替你送。” 这确实分散了慕谦泽的不悦,他走到楼梯口,开口问温眉:“今天不用看书?” 温眉将睡袍挂在手臂上,低头跟在他身后。 “明天辅导班开课,今天休息一天。” 慕谦泽继续往楼上走着:“那你待会儿把上课的地点跟时间发我微信,我让老冯送你过去。” 温眉倒也答应的干脆利落:“好。”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旋转楼梯上,因为目的地是慕谦泽的房间,而将这段普通的路程变得有些不普通。 但就慕谦泽看来,穿着简约黑裙,跟在他身后的温眉,此刻内心并无波澜。 看上去只是很坦然的在执行“送浴袍”这个任务。 三楼的主卧到了,慕谦泽打开房门,温眉跟着他走进去。 屋里不同二楼客房那般明亮。甫一进去,有些压抑。 看到深灰色的大床旁的全景落地窗时,这种压抑在又好了一些。 房门被关上,引来了微弱的气流,将刚及地的灰色的纱幔窗帘掀了一角,显出纹路清晰的墙纸。 慕谦泽已经走到房间的中心位置,站在从大床底部蔓延出来的牛皮地毯上。 他站在那儿,氛围感就被他衬得很满。 这里是他温和包裹住的坚硬,自然不会有一丝女人的柔软。 她四下张望,寻到一道隐形门,找到了藏在里面的浴室。 她将睡袍搁置在浴缸外的置物架上,放下衣服后,还细致将它整理利落。 转身出来,慕谦泽正靠在门框处,慵懒的褪下身上的西装外套,从容的将它抛在地上。 他的一举一动,好像都从暧昧里过了一遍。 第5章 一种对疯狂的期待 眼前的男人穿了一件白衬衫,开始在她面前解自己的衬衫扣。 定制的玉石钮扣滚动在他修长的指尖。 他解的别有用心,故意将速度放的很慢很慢。 好像在给温眉足够的时间,让她领悟成年男女之间某种不成文的默契。 有些事情并不是非要一触即发,但如果气氛烘托到位了,也就水到渠成了。 这就好比,你伸手去逗弄一只宠物,它立马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舔你的手指。 然后,你就顺势抱起了它。 兴趣跟喜爱是在情绪互动中慢慢浓郁的。 慕谦泽已经解开了一颗扣子,越发逼近她,慵懒随性的将一座戏台推到温眉面前。 好像接下来唱什么曲儿,都由她说了算似的。 她垂着头,盯着脚下发亮的大理石地面,金属质感的吊灯,正将光圈晕染在它的冰冷之上。 就像一颗追着名角儿,四处在戏台上跑的追光灯。 温眉想起前些年去北京旅游,偶然在京城听了一出游龙戏凤。 今时今日倒也在她身上应了景。 她不用挣扎,心里也明白,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场粉戏了。 她脑里回想着剧中那段西皮流水的唱段。 李凤姐唱:军爷作事理太差,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 正德接唱:好人家来歹人家,不该鬓间斜插海棠花,扭扭捏捏实可爱,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 风流都在海棠花里,该与不该,海棠花到底被簪着了。 她阖动睫毛,朝他缓步走来,抬手替他解衬衫扣,僵硬的向他传递自己的消极。 正德帝初见李凤姐,拍手合扇,摇头晃脑接“好个李凤姐呦~”,可全然是被李凤姐悠而绵长自报家门的那一声,我叫~李~凤~姐给勾住的。 七分戏虐,三分招惹,才能真风流。 如果她能换一种解扣的工具,比如,不用手,而用唇。 如果她不是把一个女人的主动变成一场索然无味的机械敷衍。 慕谦泽的眼光就不会不消片刻就暗了许多。 虽然兴致索然,他却并没有推开她,只是很平静的默认着她的“主动”。 也或许还在期待,她能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直到简单的扣子在她手里翻过来覆过去成了难解的九连环时。 她隐藏极深的慌张暴露,他又燃起了一丝兴致,开始攻击她的防线:“你在害怕吗?” 温眉停了动作,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这样清澈的眼神在当下瞬间蔓延出无数的勾子,慕谦泽本能的握住她的腰。 屋里开着暖气,裙子本来也不厚重,此刻钳在她腰间的手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路烫到心窝。 “腰不错~”他在她耳边低语,音色像是过了几道工具出来的清香茶叶一般耐人寻味,也颇像正德帝唱的那句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 她没退让,平静的接受着,继续认真的替他解扣。 空气中只剩下手指摩擦在衬衫面料上的轻微响声。 衬衫的第二颗扣子在她手里打开了。 慕谦泽胸前起伏的肌肉引入眼帘。 她没能继续淡定的解第三颗扣子。 这样的犹豫并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男人身体的慌张。 -- 第9页 她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她与赵一白相恋八年,在漫长的时间,探寻过彼此的身体不足为奇。 只是这些年,赵一白一直活在颓废里,性/事都是得过且过。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浓烈的男性荷尔蒙了。 眼前的男人还真是长得无懈可击,让人一不留神就会主动沦陷。 如果慕谦泽在这时趁着她浑沌,将她推进身后的浴室。 她不是不可能在半推半就中放任自己的疯狂。 这样想过之后,她的停顿更像是一种对疯狂的期待。 可慕谦泽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拥着她,用一种冷静而自制的目光看着她。 仅此而已。 她继续往下移动手指,替慕谦泽解他衬衫上的第三颗扣子。 心里突然涌出想要试探他的想法。 她想知道,他一直这么吊着自己的真实用意,不想陷在猜疑的漩涡里。 她开口叫了他一声,慕谦泽应声。 “如果我害怕叫停,你就会停止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露珠滚进泥里。 慕谦泽知道,她口中的停止并不局限于解扣子抑或是上/床。 他轻笑了笑,霸道而坚定的说:“不会。” 温眉停住了动作,嘴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其实,唱什么曲儿,从来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慕谦泽目光如鹰,了然于心她的情绪,骤然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 “接下来,由你选择,今夜是留下来,还是从这扇门走出去?” 温眉抬头,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她逃也似地跑到门口。 手扶在门把被慕谦泽喊住,她没敢回头,所以,他提到衣服时,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送你的东西,以后别退了,都在一个圈子,体面很多时候比钱重要。” 温眉本以为,她的自以为是会惹怒慕谦泽。 但自那天后,她跟慕谦泽之间的关系非但没有变坏,反而比不温不火的状态浓烈了一些。 他除了会持续不断的给她送衣服、鞋、包包、首饰以外,还会贴心的吩咐老冯按时按点接送她上下课。 甚至,在温眉还未察觉时,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开始了频繁的通讯。 有一回,她在跟慕谦泽的通话中,稍稍提了一句:“慕先生,我上课的日子,能不能不麻烦英姐做晚餐?” 当时慕谦泽没说话。 温眉解释:“回去也是我一个人,倒不如下课结束,在附近随意吃点。” 她这话其实并未带任何情绪,只是夜色将它渲染,让人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变相的撒娇。 慕谦泽笑了:“我会尽快调整在家里用晚餐的频率。” 这样的小事还有太多,温眉渐渐发觉,慕谦泽跟她印象里的人不太一样了。 他细致又带着些许宠溺的对她不厌其烦地做着恋人该做的事儿,却从来没有让她还过什么。 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只能把他最近的所作所为当成是在讨好她。 就像古时候,皇帝新纳进来一个妃子。 新鲜劲头没过,总是一溜人端着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往美人屋里塞。 不管她喜不喜欢,粗暴的送就完了。 转眼十一月就走到了尾端。 温眉正坐在课堂上听课,兜里的手机无休无止的低鸣,她只能从教室后排走出去接听电话。 电话是温母打来的,她说前段时间,手腕因为搬重物受了伤,这两天,连碗都扶不起,想来苏城,让温眉替她治。 温眉没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知道,无论她说什么,母亲总会坐上已经提前买好的车票按照她自己制定的计划过来“投奔”她。 她还知道,无论她说什么,最后都会变成无休无止的争吵。 诸如:在宏城工作,离得更近的弟弟温成为什么没带你去医院? 回答她的永远都会是:“我没告诉他啊,他那么忙。” 温眉哪会不知道弟弟在忙什么? 他成日忙着很多不入流的事情。 跟一般狐朋狗友在酒桌上肆意膨胀;思考如何跟姐姐伸手讨要下个月的房贷。 来就来吧。 她挂了电话,叹了口气,重新走回教室,身旁的同学贴心的替她翻好教材,提醒她培训老师目前的讲课进度。 她握着笔,看着眼前的教材,却止不住想起一件往事。 高三那年,月假回家。 她在饭桌上跟母亲讨要一笔高考突击班的培训费用。 这笔费用是她自父亲去世后,要的第一笔非必要的支出。 她指望着这场培训,能让自己在高考时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替自己谋一个好的前途。 但无论她语气多么诚恳,最终还是被母亲拒绝了。 她拒绝的理由是,钱要用来给温成报足球兴趣班。 她的前途没有弟弟脚下的乐趣重要。 后来很多年里,她一直无法释怀。 这些年,倒是在抱怨中学会了自我安慰。 母亲到底也没有苛刻到极致,家里再困难,最终也是让她念完了大学。 这也成了,她愿意被她消耗的唯一理由。 下午,苏城突然开始刮风,气温骤降,天气预报的寒潮如约而至。 -- 第10页 培训老师因为天气恶劣,提前十分钟关掉课件下课。 一屋子的人涌出培训大楼,全都默契的裹紧身上的外套,缩着脖子在路边聚集。 或等公交,或打车,或等人来接。 她已经提前给老冯发了消息,所以,在寒风中,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去了车站。 手机里蹦出很多温母的未接电话跟抱怨成长篇大论的短信。 她在微信聊天界面停住,并不是在思考怎么安抚已经在车站等了很久而越发暴躁的母亲,而是在犹豫,要不要跟慕谦泽汇报这一件小事。 最后,她给他发了一条避重就轻的微信。 【慕先生,今天有事需要处理,会晚些回去。】 慕谦泽大约隔了一分钟回了过来,言简意赅。 【好。】 第6章 混着红酒的亲吻 温眉收起手机,偏头越过紧闭的车窗看外面。 刚刚还亮着的天,仿佛一瞬间暗沉。 外面疾风四起,呼啸的风撼动公路两旁挺拔的风景树,狠厉的劲头,似乎片刻就能把树根连根拔起。 她想起几个月前,自己拼命挤在公交车上的窘态。 那时候,她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戒备四周拥挤过来的身体。 外面是否起风,是否下雨,她也只有在下车时才会抬头看一眼。 可是短短一个月,她就习惯了专人接送、出门打车的生活。 奢侈果然就像烟瘾,手一伸,不自觉就沾染上了。 车在快到长途车站时堵住,长龙一般的车队,从路口一字排开。 瞬间,喇叭声,人声,混着车屁股后面冒出的白色尾气,把这段路晕染的没了轮廓。 温眉坐在车里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让司机提前靠边。 车停稳,她从里面推开车门,风很快顺着她的脖颈灌下去,身上单薄的外套被吹得鼓起。 她顶着寒风站在原地跟温母打电话,得知她正在离出站口不远处的星巴克里坐着喝咖啡时不免有些诧异。 等她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这个困惑有了答案。 她看到了赵一白,他正满脸堆笑的坐在温母对面,给正端着咖啡纸杯的温母递纸巾。 一个喝水都舍不得放茶包的人,却在这样一间咖啡厅里,悠闲地坐着喝咖啡,这难免不让人有一种莫名的不协调感。 她甚至连从哪里把吸管插进去都不知道。 像极了一个不听劝的人拼命在做与自己能力不匹配的事儿。 温眉走近他们,赵一白下意识起身。 他还是记忆中那副斯文样儿,但细细看来,眉眼之间,又仿佛跟之前不一样了。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今天穿了一件新外套,换了一副新眼镜那么简单。而是,他完全没了之前的那份颓废。 八年的时光,蹉跎到最后,大概只剩下一点默契,就像他并不用跟温眉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温眉就能猜到,这完全是温母的擅自请求。 两人站了一会儿,赵一白打破沉默:“听阿姨说,你们还要去趟医院?” 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挑在指尖:“现在外面不好打车,我送你们吧。” 温母来苏城,除了身上的小包以外,没带任何其它的行李,她是打算从她这里空手套白狼,再把狼换成银子,给弟弟温成。 可温眉对赵一白却不是这样的。 八年的青春,换一回台风天里的不便,这并不过分。 两人在挂号处排队,挂在队伍的尾巴上。 赵一白还端着从星巴克带出来的咖啡。 温眉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问道:“有事儿?” 赵一白摇了摇头,淡笑一声,并不是回答问题,而是跟她闲谈自己的近况:“我升职了。现在是技术部主管。” 分手并没有不愉快,对于前任的时来运转,温眉还是予以最真诚的祝福:“很不错。恭喜。” 赵一白却收起了笑容,面上露出些许迟疑:“我听说,你离职了。”见温眉没说话,他解释道:“公司有新项目再跟鼎拓合作。” 温眉笑了,跟着队伍往前走了一步:“是的。我离职了。” 赵一白看向她:“我还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其它事情……” “听谁说,说了什么?” 她问的很坦然,倒让赵一白说话变得忐忐忑忑:“听你们项目部的一个同事说的……说是……你攀上了慕谦泽……才从鼎拓离职……” 这句话里,赵一白只用了一个让当事人不舒服的字眼:攀。 但温眉知道,道听途说,源头上的人,用的字眼会更难听。 “你怎么想?”温眉问他,眼神里带了一丝狡黠俏皮。 赵一白恍惚中,就不过脑子的亮出自己的立场:“我肯定是不信的。” 温眉笑了,不信怎么会来问? 她没有隐瞒他的必要,脱口而出:“是真的。” 她的话一出口,赵一白的立场瞬间就显得很苍白。 队伍后面又排了很多人,他愣在一会儿,就被挤出了队伍,在缴费处独自成队,显得极不合群。 温眉看了他一眼,念着这些年的情谊,开始提醒他:“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在跟别人谈论。鼎拓,我能走。自然也能让管不住嘴的人出局。” -- 第11页 她说的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儿都看开了那样。 赵一白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只能冲她笑笑:“我知道了。” 他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温眉了然于心,打断了他:“一白,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什么都别说了,不合适。”说罢,她抬头看他,淡笑着跟他挥手:“你走吧,今天谢谢你了,以后就不必理会我的家人了。” 所以,慕谦泽跟郝医生从大厅进来时,正好看见温眉跟赵一白挥手道别的模样。 大概是医院灯光太满,放大了他们脸上客套的笑容,让人看起来,倒像是藏了很多隐晦的甜蜜。 慕谦泽停住了脚步,郝医生顺着他的眼光看向缴费处:“怎么了,慕总?遇到熟人了?” 慕谦泽曲着手指,往温眉那处抬了抬:“二号窗口,倒数第十位,穿着米色大衣的女士叫温眉。麻烦郝医生安排一个特需号。”想着郝医生刚刚问的那句,遇到熟人啦?他又补了一句证明他们关系的话:“我女人。” 郝医生并不诧异,纵观他手里的VIP病人,哪个不是家世显赫,这些人身边偶有几个红颜知己并不稀奇。 他点了点头,将慕谦泽引到电梯口:“特需号我马上安排。另外,老爷子的药,我已提前取好放办公室了,你跟我去办公室拿就好。” 他们走进电梯,郝医生已经开始例行询问老爷子的身体近况。 …… 温眉快排到窗口时,被一个小护士叫走。 小护士递给她一张挂号单,跟她大概说了情况,还有问诊的地方。 温眉也猜不透缘由,带着温母半信半疑的上去了。 直到专家给温母诊断完,温眉跟他道谢,他才笑着多说了一句:“温小姐客气了,帮我跟慕总带个好就行。” 温母跟她并肩从诊室出来,看着舒适的环境,揣摩着医生口里说的慕先生,开口问温眉:“这特需号不便宜吧?那个慕先生是谁啊?很厉害吗?” 温眉蹙着眉,正在思考慕谦泽从何得知她的行踪,被温母的问题拉回神,她翻了翻缴费单,眼皮都没抬一下:“谁都没你厉害,手腕骨裂,你还能忍一个星期,坐长途汽车,舍近求远的来找我替你治病,你也不怕拖残废了。” 温母气结,来不及展现自己的愠怒,温眉已经走出去好远。 她缴完费,又带着温母在住院部的护士台办好了所有入院手续,最后将单据递到温母手里:“入院办好了,押金也交了,医生会给你安排治疗,有什么不懂得,你就问护士。我有空再来看你。” 温母不悦的从她手里将单据拽过来:“来不来随便你,你放心,治好了,我就回去。” 温眉没有跟她置气的兴致,沉默着走向病房门口。 “你可以不跟我说慕先生的事儿,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不道德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做。我不想晚节不保。” 温母的冷言冷语从后面传来。 温眉冷笑一声。 竟不知从何时起,她们母女已经习惯了这样另类的关心模式。 夜色渐浓,狂风之后,开始下起雨。 等她从别墅区的大门下车,步行到别墅门口时,发丝已经湿哒哒的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她脱下外套,在开门前抖落浮在呢绒上的水珠,又在开门过后,将它挂在胳膊上。 进了门,她身上只剩下一件V领的紧身毛衣。发尾的水珠正在人不经意的空隙里顺着细嫩的脖线滴落到不知名的深处。 这样无声的画面,在玄关昏暗的橘色灯光里,显现出了别样的诱惑。 她脱了鞋,光着脚往楼梯方向走。 经过餐厅时,发现慕谦泽正端端坐在餐桌旁喝红酒。 他只开了头顶的一盏吊灯,衬托着屋里越发的大而空旷。 就像漫无边际的海里,从远处漂浮过来一条船,船身摇曳,桅灯忽明忽暗。 慕谦泽听到动静,也偏头看她,指尖晃动着蓄了红酒的高脚杯。 红色液体在透明玻璃上激荡,激荡出他磁性的邀请,一齐朝着温眉飘过来:“一起喝点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只狐妖在黑夜里向她张开了九尾,将她心神蛊惑,她走了过去,将挂在手臂上的外套挂在椅背上。 转身的时候,慕谦泽已经替她取来酒杯。 他走过来给她倒酒,液体晃进酒杯三分之一处,他停了动作,随性的将酒瓶搁在台面上。 他没走回座位,而是顺势靠在了温眉身侧的餐桌边沿。 这样缱绻的场景,让温眉想起电影中俗套的男女缠绵的桥段: 两人在黑夜里,扬起红酒杯,在月光中深情的凝视对方,温暖优雅混着红酒的热情奔放,疯狂刺激着彼此的荷尔蒙,催生在这个夜晚放肆的情愫。 可此刻,在他们眼里,暗潮汹涌、各怀鬼胎盖过了卑微的深情。 慕谦泽仰头喝了一口红酒,平时藏在衬衫西装下的喉结,张扬在温眉面前。 他的喉结长得极好,是那种风流而不猥琐的好,此刻正因为酒精入喉一上一下的滑动着。 温眉迷失在他散发出来的魅惑中,没等回神,就被淡淡的酒味包裹住,眼前的男人,在灯光晃动中,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第7章 自由过了头 腰悬空,背还来不及靠回椅背,不合理的坐姿让她身体越发僵硬,男人体验感不好,伸手过来托住她的后脑勺,用口腔里的红酒做引,慢慢的加深了这个吻。 -- 第12页 浅层的果香裹挟着酒精,从她的口腔侵入。 昏沉中,她仿佛是一个置身古老城堡里等着众人审判的妖女,铁面无私的法师举起法杖,打开了存酒的地窖,红色液体疯狂的向她袭来,她提着裙子在夜色中奔跑。 她被泡在酒精里,好像除了束手就擒,别无选择。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点毫无章法的敲击在玻璃上。 闷沉的响声起初还能分明的落在她的耳朵里,后来,就慢慢揉碎在彼此暧昧的喘息里。 缱绻不知持续了多久,别墅后花园里突然传出的一声异响。 一只野猫打翻了搁置在凉亭里的绿植,它正踩着花盆的碎片,狼狈的逃走。 噪声在风雨飘摇中戛然而止,亲吻也戛然而止。 他收回扣住温眉的手,慢慢的离开她的唇。 尔后,在灯光中里,慢条斯理的用手指擦去沾染在唇上的点点酒渍。 这场荒唐很快除了温眉狂跳不止的心脏,变得了无痕迹。 她趁乱起身,绯红着脸说:“我去窗边看看。”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她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尽快从这场突如其来的亲吻中挣扎出来。 她希望自己调节情绪的能力能像她走向窗口的脚步一样,急而迅速。这样自己就没有机会,仅仅因为一个亲吻就沦陷在肤浅的心动里。 外面依旧是漫无边际的黑暗,除了玻璃上的雨痕,她什么都看不到,打算折回,眼前出现了一片亮光。 草地在微弱的灯光中晕染了一层水汽。 灯光是从旁边的天窗漫出来的。 应该是住在地下室的英姐听到了响声,起身开了灯。 慕谦泽一贯慵懒,手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看到灯光后,才从餐桌上起身,阔步走到温眉身边,带着她一起滚到窗户旁边的墙角,还游刃有余地关掉了餐厅唯一的光源。 屋里陷入了黑暗。 片刻,英姐举着电筒,打着伞从室外下沉式的楼梯走上来。 手电的光束跟着她的动作,开始在院落的各个角落扫射。 大概是雨天视线不好,她举着电筒探了很久,光束时不时顺着身旁的落地窗照进屋里。 慕谦泽俊朗的五官,流畅的下颚线,往往会在这样的瞬间清晰的呈现在她眼前。 她下意识的退后,紧紧的贴在身后的墙面上。 慕谦泽笑着将她拉离墙面:“贴这么紧,也不怕墙面凉。” 这下,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增反减。 呼吸声、心跳声瞬间被放大。 温眉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这声音听起来细软温顺,像一根平稳燃烧的蜡烛。 蜡滴落在心尖儿,烫的人不经意就走了神。 慕谦泽开始不受控的回味,刚刚被他噙住的那个唇,也跟她的声音一样软而诱惑。 可他回味过后,又想起下午在医院并不愉快的“偶遇” 冷笑一声后,伸手握住她的肩,侧头在她耳边低语:“下午在医院碰着你了,那个男人是你的前男友?” 温眉一怔。 慕谦泽松开她,离她远了一些。 院子里的英姐也关了电筒,从楼梯走下去了。 他抬手开灯,温眉的眼睛因为突如起来的强光刺激闭上片刻。 重新睁开的时候,慕谦泽正定定的看着她。 他的眼神里,蓄满了冷漠,可就在不久前,这个眼睛还是那么的深邃,溢满了深情。 这让她在短时间内,差生了错觉。 眼前这个人,跟刚刚给予自己炙热亲吻的,好像并不是同一个人。 “我可以不问你的过去,但,有些人,你是真不该再去见。”他淡笑一声,伸手在她脸上抚了抚,笑容跟动作都极其温柔,但这样的温柔,好像仅仅是为了衬托下面要说的话:“别再有下一次了。” 视觉听觉的强烈反差,带给别人的震慑,绝对不亚于平铺直叙的要求。 温眉感觉一股凉意,沿着她的脊柱一路攀沿,汇集在心脏处轰然炸裂。 她开始嘲笑自己近日来,在糖衣炮弹中滋生出的天真。 她竟然会有那么一刻认为,他对自己毫无要求。 他并不是没有要求,他只是把他的要求,设定的离她很远很远。 别人的是河,而他给的恰恰是海,温眉就像是迷失在他海里的一尾鱼,自由过了头,他便会猝不及防的收网。 温眉抬头,看着眼前顺着旋转楼梯走向高处的男人。 身穿黑色衬衫的他宛如悬浮在宇宙中的黑洞,让人捉摸不透又不可控制的被他吸引。 没人知道,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未知跟新奇,让温眉在刀尖上如履薄冰的同时,又让她燃起了嗜血的狂热。 她甚至在这一刻开始期待慕谦泽给她带来刺激,哪怕这种刺激会颠覆她的全世界。 但好像,她已经因为一个拥抱,一次挑逗,一个亲吻,就不再那么害怕粉身碎骨了。 那晚,内心的转变让她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安眠。 隔天从疲惫中苏醒,四周又变得异常安静。 前一天的风雨交加还有那个盛满红酒香气的亲吻好像一下子装进了慕谦泽出国的行李里。 一架飞机在机场的停机坪上直冲云霄。 -- 第13页 震荡之后,轰鸣声消散在苏城的空气里,一切恢复如常,好像黑夜里的放纵只在她的心里泛起了涟漪。 …… 十二月中旬,温母的手腕拆了石膏,医院通知温眉去办出院手续,她在住院部的缴费处结算完费用,走到骨科住院部的病区,看见好友桑倩跟母亲在走廊拉扯。 “阿姨,吃个饭再走吧,或者等温温……” ‘‘不了,倩倩,我车票都买好了。’’母亲笑着拍了拍桑倩的手,抬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温眉,笑容就不见了。 温眉从走廊的尽头走过来,从桑倩手里接过温母的包,看着温母说:“我去楼下给你打个车,送你去车站。” 温母不发一言,面色不悦的看着她,温眉也毫不退让地迎上她的目光。 母女俩就站在走廊里,无声而激烈的对峙着。 温母先败下阵,收回目光,越过她们从走廊出去。 桑倩皱着眉,这才敢在温眉面前,低声念叨那句未说完的话:“等温温过完生日再走啊……” 温眉笑了,很苍凉的那种笑。 母亲记住女儿的生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种奢侈? 她们走到大门,网约车已经在门口等了。 温母上车后,司机便踩下油门,绿色车身连同温母吊在车窗的冷漠眼神渐渐模糊在眼前。 桑倩跺着脚取暖,过来勾住温眉的手臂。 “温温,走吧,我请你吃火锅。” 秋天过后是冬天,大雪过后是冬至,四季从不会走失在时间里。 在温眉的世界里,大概除了四季,还有个不会走失的存在,那就是好友桑倩。 从她走进苏城大学女生宿舍的那年冬天,每次感到寒冷的时候,她都会像今天这样出现她面前,暖暖的看着她笑:“走,我请你吃火锅啊。” 她盛了一碗高汤递给温眉:“你说说,咱俩有多久没联系了?要不是我今天碰巧在医院碰着阿姨,你是不是都快把我忘了?” 温眉给她递了勺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去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 桑倩低下头,抿了抿唇后,小声说道:“我又怀孕了。” 的确是又。 四年前,大家扔掉学士帽,带着厚厚的简历掉入找工作的漩涡里时,她正陷在男友许前的甜言蜜语里懵懵懂懂的进入了家庭,早早的结婚生子,做了全职太太。 这些年,好不容易把孩子熬去了幼儿园,决心出去工作,二胎又来了。 “许前说,现在条件好了,让我把这个孩子留下来……” “许前说,等这孩子生下来,我们就换套大一点的房子……” “许前还说,不会让我在这么辛苦,到时候会找个阿姨回来帮我……” 桑倩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见温眉看着自己,不动勺,对着汤碗抬抬下巴:“温温,你喝汤啊?不然就凉了。”她说完,又低下了头,语气中带了些许窘迫:“本来打算明天约你的,正巧陪你过生日,你说巧了吧,许前出差,明天提前回来。我得去机场等他。” 温眉皱皱眉,想起上次通话,桑倩还洋溢着对职场的向往,不由心酸,握住桑倩的手:“倩倩,这些年,我一直在听许前说,许前说,那你呢?你快乐吗?” 桑倩收起笑容,脸上有些无奈:“孩子快乐,许前快乐,我就快乐。” 火锅的热气升浮,她的脸渐渐虚晃。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知道吧,赵一白上次还打电话给我,说是找我叙叙旧,可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你的近况,你说,你跟了他八年,又不是不愿意嫁给他,他老是因为自己的不得志拼命地吊着你,迟迟不给你结果,我真是越想越生气,我就跟他说了,你现在找了个条件非常棒的男朋友,可把他好好刺激了下……” “难怪?” 温眉笑了笑。 桑倩凑近她一些:“他找你了?” 温眉摇摇头:“上次是见了一面,但不算他主动联系的,是我妈联系的他。” 见温眉有些意兴阑珊,她又忐忑的问了一句:“你们见面的事儿,不会给你现在的男朋友知道了吧?我是不是闯祸了?” 温眉正想回话,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 是一串数字,末尾四位是8888。 即便这一串数字号码,已经半个月没有打响她的手机。但这样好记又深刻的数字,让她想装傻都没机会。 她接起来,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慕先生。” 第8章 圈子里都传遍了 慕谦泽想起温眉的时候,正着一身浅灰色的西服,慵懒的坐在曼谷的花园酒吧里。 修长的指尖燃着一支未尽的烟。 酒吧露天,吧台上吊着一颗巨大的如蘑菇云般的霓虹灯,正合着DJ手里的打碟机漫出来的旋律变换色彩。 在燥热的音乐声中,发小宋思晟正夹着高脚杯,从远处走来。 他的穿着同样看似漫不经心,但藏着很多奢华的细节,嘴角噙着招人的笑,丹凤眼勾着夜色,宛如一只游刃有余扑在夜场里的黑蝴蝶,魅惑而招摇。 他很快走到慕谦泽对面的卡座,仰头喝下杯中的酒,然后放松的将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看着慕谦泽,收敛起刚刚的玩世不恭,发问道:“半年前就传泰国的EL地产公司会被其它资本并购,我是真没想到是你们鼎拓。怎么?慕家也准备开拓东南亚市场了?” -- 第14页 慕谦泽吸了一口烟,烟气氤氲中,他俯下身来,凑近宋思晟,缓缓开口:“怎么?怕了?” 宋思晟叠起腿,本能的在他深邃的眼神里退后一些,抬眼看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惧:“当然怕啊,国内的市场都被你们抢占了,我们被逼出了国门,你们还穷追不舍哪?”他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哥哥,求您了,给我留一条活路呗。” 慕谦泽笑了,扔给他一支烟:“想做东南亚的市场是真的,但留不留一条路给你们走,还真不是我们说了算。数据我都看了,这些年,你们把场子做的不错,做肥了,做香了,引来了其它的狼,我可听说了,最近几年,香港那家来势汹汹,吃了你们不少业务。” 宋思晟咬了咬后槽牙,目光凌厉了起来:“他们赔本赚吆喝,搞得我的确头疼。” 慕谦泽又扔过去一支打火机:“所以,我过来给你送钱来了。” 宋思晟接过打火机,踢开翻盖,拢住火,将慕谦泽扔过来的烟点燃,吸了一口,眉头跟着入喉的尼古丁舒展开来。 慕谦泽抛出的橄榄枝,对此刻的宋氏来说,的确是穷途末路的下的转机。 “泽哥,怎么合作,合同你拟。”他将烟咬在嘴角:“我够有诚意吧?!” 慕谦泽将口里的烟取下,碾灭在面前的水晶烟灰缸里:“合同到了,你也会看到我的诚意。” 两人相视一笑。 宋思晟低头看酒杯,透明的玻璃杯里就剩下几块冰,他转头看向吧台,想去叫点酒,片刻,又重新转回来看着慕谦泽说:“泽哥,要不我们转场吧。” 在一起混了十几年的人,在玩乐方面还是挺有默契的。 慕谦泽知道,他这是嫌场子素了。 他把玩着手腕上的表带,透过夜场昏暗的灯光打量着对面的宋思晟,他毫不掩饰自己眉眼里对玩乐的欲望,根本不像一个上个月刚刚完婚的人。 好像不久前,那个在盛大的婚礼现场,在众人欢呼声中,深情拥吻新娘的人并不是他。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有求而不得。婚姻的力不从心,这大概就是他们求而不得的其中之一。 好在,在圈子里呆久了,真情或是假意,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 为了骗别人,骗自己,他们都热衷于演戏。把恩爱跟喜好演的浑然天成。 入戏了还不都是一样? 见慕谦泽沉默,宋思晟就着暧昧的话题,想起了前两天从圈子里滚出来的关于慕谦泽的花边新闻。于是开口问道:“泽哥,我听说,你身边来了个新人?退了cindy的衣服,把她脸都给气绿了,你盘了一个加工厂给她才算把梁子解了,这事儿圈子里都传遍了。” 慕谦泽停下手里的动作。 这半个月来,宋思晟的确不是第一个在他面前议论这点粉事的公子哥了。 “你上一个情儿可是娱乐圈的一个当红小花,也没见你上来就砸一厂子啊,看来,现在这个一定是个顶级的尤物啊!我下个月回国,你一定要带出来,让我开开眼。” 尤物?慕谦泽下意识的看了看行走在酒吧里,形形色色的女人们,多的是比温眉风情万种的。 所以,宋思晟说她是尤物?她还真称不上。 可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一上来,就在他的世界搅起波澜。 就像她明明是个很寡淡刻板的女人,却在举手投足间藏了让人欲罢不能的能力。 让他忍不住想亲手折断她这朵顽强攀附在雪山上的雪莲。 可是,这朵雪莲未免太清冷了一些。半个月了,她倒是沉得住气。一个消息,一通电话都没有。 这让他在工作闲暇时,不禁陷入自我怀疑,那天盛满酒意的亲吻中她短暂的动情,会不会只是一个错觉? “就挺一般的。”慕谦泽笑着答话。 他站起身,宋思晟下意识跟着站起来。 “泽哥?要走?” “嗯。”他伸手在宋思晟的肩上拍了拍:“下个场子,我就不去了,明天还有安排。你悠着点。” “放心吧,泽哥。我家里那个,整天想着管我的钱,哪有时间管我的人?” 慕谦泽又是一笑,从楼梯上下来时,才给温眉拨去了这个电话。 两人周围都有些嘈杂,所以温眉的那声“慕先生”就显得格外细软。 “在外面?”慕谦泽问了一句。 “嗯,跟我一个关系很铁的女性朋友。”她咬字的重点,凸显在女性朋友这四个字上。 慕谦泽微微皱眉,察觉出了暗生在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于是换了个话题:“我在泰国,事情处理了差不多了,应该快回去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他在找一块合适的遮羞布,把火星焖灭,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您看着挑,我都可以。”温眉很快回了话,听不出喜悦,像是一副,我不要礼物,是你硬塞给我的样子。 隔了几秒钟,还生硬的补了一句:“谢谢。” 短短的对话,没有慕谦泽想象中的自我反省后的千娇百媚,反而溢满了客套与疏离。 前段时间积攒下来的熟络,好像又随着半个月的分离,消散殆尽了。 他聊不下去了,就草草的说了这句:“如果太晚的话,就给老冯打电话。让他去接你。”便挂了电话。 -- 第15页 温眉放下手机,桑倩手肘撑着桌面,正凑在跟前等着八卦。 “查岗吗?” 是她在主动汇报行程,不算查岗。温眉摇了摇头。 “我听到礼物。”桑倩笑了:“是在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吗?” 她提起筷子,边在锅里捞肉边说:“看来,明天有人陪你过生日啦,那我就放心吃肉啦。” 温眉没说话,就当是默认了吧。 虽然她也从来没有期待过,慕谦泽会记得这些琐事儿。 但,这样的谎言,能让桑倩寻到良心的慰藉,也算一件功德。 她看着火锅蒸腾而上的热气,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蒙着眼睛磨着磨的驴,只知道往前走,走一步,磨一步。 想要的胡罗卜,永远吊不到自己跟前。 隔天,温眉如往常一样,上课、下课。好像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的生日一样。 下课后,老冯把她送回别墅,推开了别墅的大门,看到餐桌上英姐用保温盖温着的晚餐。 温眉坐到餐椅上,读着英姐给她留的纸条。 今天,她又回家了。 这段时间,因为慕谦泽出差,英姐时常会回自己家住着。 大部分时间里,温眉都是一个人呆在这间空旷的别墅里。 像极了一只困在鸟笼里孤单的金丝雀。 她将纸条撕碎,扔进了身旁的垃圾桶里,掀开保温盖,看着满桌的饭菜,并没有什么胃口。 于是开始抬眼看外面的后院,天还没完全黑,外面还残存着微弱的光亮。 温眉好像看到了靠墙的草地上,蜷缩着一只猫。 也不知是不是那天打翻花盆的那只。 看它在风中瑟瑟发抖,她同情心泛滥,上楼拿了一件自己的旧衣服,走到后院。 黑猫有一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起初看她时充满戒备,后来慢慢随着身上盖被的暖意放松下来。 甚至开始用身体有意无意的去蹭温眉的手。 只是它很瘦,蹭在温眉手背,没有想象中那么柔软。 温眉重新回到屋内,取了桌上没动的饭菜过来。 “先将就一下,明天我去买些猫粮。” 黑猫像是听懂了,犹豫了一会儿,便低下头在盘中舔舐。 舔几下,就会抬头观察温眉,观察四周。 温眉蹲在草地上,看着黑猫淡淡笑着:“没想到最后是你陪我过生日的。” 黑猫叫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 她伸手,摸了摸它的下巴:“冬天到了,叫你暖暖可好?” 黑猫在她手心里温顺的躺着,还真有几分暖意。 温眉蹲了一会儿,看到不远处垒了一些砖块,她松开暖暖,笑着说:“等会儿哈,我给你搭个窝。” 也不知在寒风中折腾了多久。 暖暖十分难看的“房子”落在了墙角。盖房子的人,一看就没什么章法,像是那里缺砖头就往那里塞,囫囵干完就行。 温眉最后试了试结实度,将旧衣服铺平在窝里。 暖暖用爪子探了探,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她拍了拍手里的灰,心情竟然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准备抬脚往回走,外套里的手机响了。 竟是老冯,他几乎没再这么晚打来电话过:“温小姐,今天是您生日,慕总吩咐我过来接您。” 第9章 今晚别回去了 半个月的断联,藏下去的小情绪,在听到他回来替自己过生日这个消息时,又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心底也被掷了一块石头,开始在夜色里荡漾。 好像昨天电话里,她强压下的冷静,就是一层薄纸。 脆弱的程度,风一吹就能破。 她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喜,连奔向屋里的脚步都加快了一些。 半个小时后,她穿戴整齐,在别墅门口等到了老冯。 他开车带她去了老城区,把车停在了步行街的巷子口。 夜已深,眼前的巷子黑不见底,目光快触不到的地方,才隐约露出来一点光亮。 老冯跟着她下车,跟在温眉身后走了两步。 温眉转身看着他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见不到光的地方,如果忘却恐惧,那是理智的温床。 她需要这一段路,整理好起伏的心情,重新积攒面对慕谦泽的平静。 只是巷子里的路实在不太好走,她穿着高跟鞋,艰难的踩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为了不显狼狈,她只能用力揪住自己身上的玫红大衣,将走路的动作放到最慢。 走到拐角,开始有了光,是一排吊在青砖屋檐下的红灯笼散出来的。 风一吹,成串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红光印在斑驳的白墙上。 白日里,静卧在小河边的小镇突然就活过来了。 她看的入神,没注意前面有个台阶。 等鞋尖碰到石阶时,身体已经来不及反应,踉跄着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慌乱中,她没来得及看清人,而是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薄荷烟味。 他站在石阶上,拥着她,身上是黑色的大衣,眼里是跳跃的灯红。他勾着她的腰,将她拉上来,她的身体本能前倾,小巧的鼻尖不可控的擦过他的。 气息混杂,气温骤然上升。 温眉瞬间红了耳朵,扑闪在他鼻翼的睫毛突然也加快了频率,她稍稍挣扎了一下,打算退离他远一些。 -- 第16页 可慕谦泽却伸出手,越过她张开的大衣,握住她藏在裙子里的袅袅楚腰,略略偏头,噙着招人的坏笑,故意用唇擦过她红的滴血的耳骨:“还知道我是谁吗?” 温眉抬眼看他,眼神清亮,微蹙着眉,不用开口说话,眼下的泪痣已经先发制人,泼了很多委屈出来。 “真不认识了?”慕谦泽拍了拍她的腰,松开她,抬手让她看清夹在指尖的烟:“我先抽根烟。” 他走的离她远了一些,背着光偏头点烟。 手指熟稔的将烟灰弹进一旁立着的香槟色烟灰桶里。 站在原地的温眉,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他手里的那根烟。 兴致来了的时候,点燃抽上几口,兴致了然了,又被弹进烟灰缸里。 烟跟她,都被他撩起又拨下。 他抬手看了看表,将只抽了几口的烟碾灭,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菜应该好了,进去吧。” 温眉被他牵着走进青砖小屋。 屋里竟然还有一座石桥,七绕八绕的,一直延伸到内庭。 她好像误入了桃花源,洞口狭小,却内有俊秀。 青石板的小路贯穿了一片竹林,竹林背后是一方连廊,连廊前是一扇镂空的红木屏风。 越过屏风,慕谦泽带着她走上了台阶。 走去了二楼,温眉才借着池水中掌着的几盏青铜莲花灯看清这包厢的轮廓,它竟是立在人工池里的一座孤亭。 老板正在上菜。 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了一件驼色的复古翻领毛衣,揪着一块白色方巾,俯身擦拭已经上了桌的餐盘边缘。 温眉实在很难将他温润的气质跟厨师的身份搭上界。 老板看到他们,走过来跟慕谦泽碰了碰肩膀,接着闲聊几句。 温眉从话里得知,这个餐厅的老板叫韩北言,跟慕谦泽算是旧识。 也对,不是旧识,哪家餐厅会在快半夜的时候,还开门迎客? 温眉抿抿唇,安静的站在慕谦泽身后,听他们又聊了几句生意上的事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北言才看到了温眉。 “你好!”他笑着伸出手,温眉大方握住:“你好。” 标准的点头之交,除此之外,再无眼神交流。 “生日蛋糕,正在烤。”他看了看表:“还有半个小时到十二点,应该可以赶上。” 温眉这才看到他食指带了一支红色的计佛器。 “我去厨房看看,你们先用餐。” 后面的话,他都是对慕谦泽说的,她连个眼神都没捞到。 温眉想,大概是慕谦泽往这儿带过来很多女人,对他来说,温眉跟那些人没什么不同。流水落花,对他一个修行的人来说都是空,即是空,就没必要留下只字片语。 后来温眉多次与韩北言喝酒,每一次微醺都会很认真很认真的翻旧账,吐槽对他糟糕的初印象。 不过,这都是很后来的事儿了。 “回来的有些晚。只有韩老板这儿能吃上饭。不敢太麻烦他,就让他随意弄了一些。”慕谦泽撕开消毒纸巾擦手,开始示意温眉动筷。 晚餐基本没吃,温眉这会儿确实觉得有些饿。 她将桌上的菜都尝了个遍,抬头看见对面坐着的慕谦泽始终没动筷子:“你不吃吗?” 慕谦泽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指尖在玉石桌上轻轻敲打,慵懒的说道:“我这会儿没什么胃口。不过,看你吃的香,或许就有了胃口。” 这是准备拿她当吃播的意思? 温眉笑了笑,低下头来喝汤。 小而精致的白瓷汤盅看似清汤寡水,喝起来却是鲜掉眉毛的口感。 “慕先生,要不,你喝口汤吧。”她真把自己当成了吃播,开始把面前的菜肴推荐给看客。 慕谦泽难得有耐心,亦或是见她十分真诚,掀开汤盅喝了一口。 温眉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又将自己面前的小碟推到他面前:“我刚刚试了,如果滴两滴柠檬汁,味道会更有层次。” 她眼睛很亮,满是期待。 慕谦泽重将汤盅推出去,笑着说:“那就交给你了。” 温眉小心的用勺尖沾了柠檬汁滴到了他的汤盅里,顺手将汤盅推到离他更近一点的地方。 可慕谦泽依旧端坐着,并没有伸手把它提回去的意思。 难不成,是等着她送到他跟前? 她想了想,咬着筷子起了身,亲自将汤盅送过去。 平稳的将它放下后,正欲离开时身子被慕谦泽勾住。 亭前白纱飘飞,他将她桎梏在自己的腿上,手掌扣住她昏昏沉沉的脑袋。 他的吻跟河里跳跃的金鱼一样,打破了夜的宁静。 她很快在他怀里软成了一摊泥,被他撩起耳边碎发偷袭耳垂的时候,她能清晰的感觉,脑中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炸开了。 “你没忘了我是谁。” 吻毕,他在耳边与她低语。 真是个老奸巨猾的男人,他在利用人的身体本能诱引潜伏在身体里最真实的感觉。 而她,伪装的再好,也很快在他面前缴械投降。 半个月前的那个吻,还有这半个月来心里的涟漪? 她的克制,就像眼前的纱幔,挡不住月色,也挡不住风。 他带着一股得意从她唇上离开,手还扣在她的后脑勺上,眼神比刚见面时深邃太多。 -- 第17页 他伸手替她擦拭晕化在唇边的口红,掐着她的腰说:“哪要这么麻烦,这不就尝到了汤里的层次?”他笑着低下头:“味道确实不错。” 温眉“腾的”站起身,还没走到自己座位,又听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然后,一个蓝色礼盒跟着落在了她的眼前。 “这是托徐特助去买的项链。打开看看,希望你能喜欢?” 温眉的眼神在听到徐特助这三个字时暗了暗,继而又默默释怀了。 对他来说,能在她生日的时候露个面,跟她简单说一句生日快乐,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指望他多做些什么呢? 温眉打开礼盒,看着奢华的项链,莞尔一笑:“慕先生,谢谢。” 她合上礼盒,项链的光芒又重新被掩盖在礼盒里,她指着面前的一道菜看着慕谦泽发问:“这道菜,听说就取了鸭子腹部精华的几片肉,剩下的鸭肉跟鸭架我能不能把包带走?” 韩北言正好过来送蛋糕,听到她的这句话,愣了愣。 慕谦泽却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韩老板,你说能打包带走吗?” 韩北言摇了摇头:“你说晚了,今天这只鸭已经被我处理了,不过,我记住温小姐了,下次过来,我会给你留着的。” 等韩北言走远,温眉拧着眉,很认真的自言自语:“我就是觉得挺可惜的。不应该这么浪费食物。” 慕谦泽手里转着打火机,机身的金属外壳在灯光里忽闪忽暗。 他将打火机敲在桌面上,试图用这样的声响让打包未遂正可惜着的温眉回神。 然后,他将蜡烛点燃。 烛光中,他阖动双唇,慵懒随性的说了那么一句:“今晚就别回去了。” 第10章 赵一白的愚蠢 今晚别回去了…… 一条被电风扇吹坏的口袋巾、一柜子高定的衣服包包、琳琅满目的奢华首饰…… 这些都是之前一点一点搬到自己面前的东西,现在开始,她要一点一点的还回去了吗? 可令她诧异的是,她此刻的犹豫并不是抗拒向他还债。 更多的,她是在想以后的事情。 你在狮子面前放一只奔跑的山羊,它会为了捕猎它,用尽全力追赶诱引,等咬断它的脖子,吃了她的血肉,狮子就会慵懒的倒在一旁,觉得索然,这块肉吃在嘴里也不过如此。 抬眼一看,外面又是广阔的草原。 她居然开始恐惧,自己也是草原上的露珠,在草尖儿上滚过去,掉下来,最终一点痕迹都不留。 她知道自己的命运。 就像人们知道鬼屋里真有吓人的东西,但就是控制不住,想往深处走。 她很干脆利落的看着他,笑着说:“好啊!” 一般这个时候,大部分女人会摆出扭捏的姿态,欲盖弥彰的说一句,你想带我去哪儿?一般再说下一句,你想干什么时,又会柔情似蜜的看着他,期待他将她拉过来,顺利成章的发酵暧昧。 可真没几个,像温眉这样,把一场露骨的风月邀请简单利落处理掉的。 好像真把别回家这件事儿,当成了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般纯洁。 可他也明白,她并不是真懵懂,相反是她太通透了。 什么事儿该管?什么事儿不该管?我能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什么?我又该付出什么?我要放出多少感情?最后又该怎么收回去? 虽然看上去,她是一颗棋子,可她自己又在心里开了一盘棋。 温眉是喜欢慕谦泽的,可这喜欢到底有几分?他却看不透。 慕谦泽合上火机盖儿,清脆的响声后,他看着温眉说:“许个愿吧。” 她脱口而出:“希望世界和平。”接着,她吹灭了蜡烛,在慕谦泽柔情的目光中,开始张罗切蛋糕。 其实,温眉不是没有愿望,而是她更喜欢拼命实现它的过程,而不是在烛光中过一把无聊的嘴瘾。 静谧中,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她扫了一眼,果断挂掉,再响,再挂,周而复始,几个回合,才偃旗息鼓。 她打算长吁一口气,可这口气,提起来,还未放下,慕谦泽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了。 对数字很敏感的温眉,仅凭一眼就看出了,跟刚刚打给自己的是同一个号码。 她举着切刀,停在半空。 慕谦泽气定神闲的接起了电话,电话接通后,他仅用鼻音嗯了一声,便将手机轻放在圆桌上,点开免提后,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慕先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您。” 果然是赵一白。 温眉收回停在空中的手。见她动了,慕谦泽手指贴住唇瓣,示意她保持安静。 他阴翳的眼神,好像盛满了阴谋。 温眉闭了闭眼,因为她知道,赵一白一定会为今天的鲁莽而付出沉痛的代价。 “慕总,我是温眉的老朋友。这两天一直没联系上她,有些担心。她没出什么事儿吧?” “她很好。” “哦,那就好……” 接着是一阵沉默,沉默到慕谦泽快挂断电话,赵一白才开口说话了:“慕总,您都不好奇,我是温眉老朋友这件事儿吗?” “是的,我不好奇。” 赵一白浅笑了一声:“那是您知道,我跟她关系?” -- 第18页 慕谦泽没搭话。 “温眉曾经是我的女人。” 电话里,赵一白的声音并不高,低沉却有力,总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慕谦泽大概是没了与他周旋的耐心。 “你究竟想说什么?” 对面的赵一白一阵沉默,他或许正在跟自己内心的光明博弈,可最后,黑暗吞没了光明。 “我看好一个项目,想单干,需要一笔资金,不知道慕总是否感兴趣?” “如果我说不感兴趣呢?” “那我就把我跟温眉的关系公之于众。” 赵一白提高了嗓音,就像磨亮了一把利刃,狠狠的戳进了她的心窝。 这就是她爱了八年的男人。 “我跟温眉同居了八年,结婚不结婚的,其实也就是差了那张纸、这八年,她每天都睡在我身边,您现在等同于在用我用剩下的女人,这事儿说出去,不知道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慕总,我只是要钱,而您,要什么您自己知道。” 慕谦泽看了一眼温眉,随后看着电话轻蔑的笑了笑,他没有回应赵一白卑劣的要挟,而是轻声问他:“你还爱温眉吗?” “不爱。”赵一白几乎没有犹豫。 “那你仅仅是在利用她的剩余价值跟我要钱?”慕谦泽停下敲击在桌面的手,离电话更近了一些:“你为什么想要钱做项目?” “创业,像你一样成功。”赵一白不知是不是喝了一些酒,说到成功时,电话里都能明显感觉到他情绪开始波动了起来:“成功后,我会有金钱、地位包括女人。那个时候,她温眉又算什么?” “你承认我很成功了?” 慕谦泽轻飘飘的把他打回现实。 “在事业上,你现在的确很成功,所以温眉才选择你,可她只是爱你的钱跟地位,她愿意陪我吃苦,说明她自始至终爱的是我。我要是想娶她,她根本就没有机会投入你的怀抱。所以,在爱情面前,你永远是个失败者。因为你永远得不到别人的真心。” 慕谦泽在赵一白的挑衅中越发冷静,他将电话推到面如死灰的温眉面前。 “温眉,如果你还愿意的话,要不要跟这个男人打个招呼?” 温眉感觉自己被现实脱光了衣服。赤条条的站在慕谦泽面前,屈辱又寒冷。 这个时候,她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慕谦泽又收回手机,将手机搁在耳边,游刃有余的靠在餐椅上,把已经注定落败的赵一白,用力的踩进泥里:“你真的理解,什么是成功,什么是失败吗?你又真的理解,什么是爱情吗?事实是,你很肤浅,肤浅到,如果,我真的给了你一笔钱,你依然会走向失败。世界上,得到才是最后的结果。成功与失败只不过是人内心的恐惧罢了。如果你能用你给我打电话的时间,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座城市,你就会清醒的明白现在的结果,是我得到了金钱,地位,还有女人,而你一无所有,你只会躲在肮脏的角落踩着女人的身体,卑鄙的跟我讨要你口口声声看不上的金钱,让你引以为傲的爱情低到粪土里。” 慕谦泽面色依旧很平静,但说出去的每一字都像是沾了毒液的刀:“所以,你才是彻头彻尾的loser!” 挂了电话,慕谦泽眼里闪过一丝疲惫。 他开始从口袋里摸烟,点上后,吐了一口烟气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离开他。他真的很愚蠢。” 是,他是真的很愚蠢。愚蠢到,他觉得自己可以跟慕谦泽对话,甚至要挟他。 他高估了温眉在这个男人心里的位置。对他来说,她也不过只是一时新鲜而已。 所以,慕谦泽对这样事儿,有的只是疲惫,并没有生气,从而指控面前的温眉,或者过激的掐着她的脖子嘶吼:“为什么不处理好之前的感情?要来脏他的手?” 大概天翻地覆的只有温眉的内心而已。 她在夜色中,将烟灰缸推到慕谦泽面前,缓缓抬起头看着他:“慕先生,对不起,我会尽快收拾好行李,搬出去。” 赵一白的愚蠢葬送了他的前途,也击碎了她所有的妄想。 是时候,停止这一切的荒唐。 难不成,还等着眼前的男人动手赶自己?那岂不是更狼狈? 慕谦泽还在抽烟。 片刻从钱夹里掏出了一沓现金压在了瓷白的汤盅下。 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大步朝着阴郁中的温眉走来。 他的手不算热,带着冬夜的寒,只有刚夹过香烟的指尖残存了半分热气。 他牵着她,从来时的路走出青砖小屋。 外面的红灯笼依然亮着,脚下的石头小路依然凹凸不平,但被慕谦泽握住的温眉,却走得轻松自在。 她在心里想,大概走过了这个弄堂,慕谦泽就会松开她了。 她的这场奢梦很快就会随着明天升起的太阳一样,完美的化成泡影了。 可,走到弄堂口,白炽炽的灯光扫过来,慕谦泽只是踩在梧桐树叶上,轻声说了一句:“赵一白不会在出现了。” 温眉手轻颤,慕谦泽又加了一道力将她握住:“人不该被过去牵制。你我都一样。” 然后,他就站在灯光里,很深情的看着她,像极了一个完美的恋人。 当被生活打的半死不活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把诗跟远方送到你眼前,你就不觉得感动是一件很矫情的事儿。 -- 第19页 慕谦泽抬手看表,带着温眉往前走:“不早了,就不喊老冯过来了,我在附近有个小套房,走路大概五分钟的路程,今天就在那儿休息吧。” 温眉停住了脚步。 慕谦泽转身看她。她不说话,在慕谦泽停住后,朝他走近了一步,依然没说话,只是细细的打量着他,像是要在极短的时间里将他眉眼记牢。 良久,在她确认了自己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知好歹的喜欢上他之后。 她踮起脚,在他额上轻轻吻了吻。 第11章 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我 女人的馨香萦绕在他鼻尖,慕谦泽也只是笑了笑,好像并没有把柔情继续蔓延下去的兴致。如果没有刚刚这通让人败兴的电话,这个夜晚大概会很美好吧。 可现在,他们只能沉默着,任由不知名的情绪在心里发酵。 他们一直沿着马路往前走,穿过了老街,在一栋楼前停住。 这是市区为数不多的新楼盘,容积率特别低,来来回回就那么多户,安保部门大抵都记住了这些业主。 慕谦泽走到大门口,安保人员便走过来替他开门。 一路走来,温眉看到了很多被岁月斑驳过的老小区,最靠近这栋楼的是一片待开垦的荒地。 深夜里,荒地停了几辆工程车,看不见白日里忙碌的人影,显得黑而空旷,可一墙之隔的小区里,却是绿荫匆匆,黑色大理石池中的喷泉在月色中不知疲惫的跟着音乐起伏。 它的奢华跟周围的残破显得格格不入,恰如她的局促跟慕谦泽的淡然。 他带温眉走到了大厅,准备乘坐电梯去顶楼的套房,20层高的距离,电梯好像上行了很久才到。走出电梯,走廊里的感应灯又随着脚步亮起。 大抵是因为一梯一户的格局,四周很安静,安静到,温眉似乎能清晰地听到慕谦泽平稳的呼吸声。 走到门口,他伸手打开了指纹锁,温眉跟着走进去,没有犹豫,没有迟疑,颇有种前面是悬崖,她也会往下跳的感觉。 他拍下墙上的开关,屋里瞬间亮如白昼,温眉看清了这里的陈设,还是慕谦泽一贯崇上的简约,只有极个别的几个摆件张扬着奢华。 这所房子,应该有人定期维护,许久没住人,也没有一点霉味,更没有漫天飞舞的灰尘。 她弯下腰,从玄关的鞋柜里翻找拖鞋,取出了两双一次性的拖鞋,递了一双给慕谦泽,可他却将拖鞋扔到了一旁的鞋柜上,踢掉脚上的鞋,接着偏头看温眉:“伸出你的脚,像这样甩两下。” 他的眼里带了一丝狡黠,好像少年时代憋着坏的问题少年,教唆她做叛逆的事情。 她踢掉了鞋,看着一地凌乱,竟真有得逞的快感。 慕谦泽满意的捏了捏她的肩,轻声说道:“别太紧绷,放松些。”然后,他就走到沙发旁,慵懒的仰躺下来。 屋里的窗帘紧闭,他就躺在水晶灯下,时间已过凌晨,他不知几点到的苏城,又陪她耗了这么久,还处理了一桩糟心事儿,疲惫溢于言表。 愧疚浓稠,翻滚成了心疼。 她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指,轻轻的按压在他紧绷的头皮上。 慕谦泽的疲惫在她柔软的指尖渐渐舒缓,近乎睡着的他有种平日里看不到的温润。 她突然很想僭越的伸出手临摹他冷硬的五官线条,像影视剧里的贪恋男人睡颜的女人那般。 她停了停动作,想伸手,又觉得这样的行径,她这样的年纪做起来,多少有些傻。 突然,慕谦泽睁开了眼,她的犹豫就这么撞见了他深邃的眸子里。 “在想什么?”他握住她的手,哑着嗓子问。 温眉安静的站在那儿,良久,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我?” 毕竟她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连女人最大的年龄资本都快没了。 慕谦泽看着眼前的温眉陷入沉思。 初见她时,好像是在一个雪天,年会开始前的匆匆一眼,她站在门口,邹着眉头在拍身上的雪,有一些落在了她的鼻尖,睫毛,随着她的动作在灯光中掉落,她素着一张脸,在风中颤栗,好像一朵飘摇的白莲。 俗套的见色起意,在几句闲谈中戛然而止,后来还有过碰面,每一次碰面,他的兴趣不减反增,他才敲响了她的房门。 决定开始之后,他也有过犹豫,有过迟疑。她跟其它女人比起来,的确没有什么得天的优势。一开始坚持下来的绝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找不到她犯错的地方。 跟他的这些日子,她做出的唯一出格的事情竟然是背着他跟前男友牵扯。可这样的行径不仅得不到一个成熟的男人的冷落,反而会激发他势在必得的斗志。 他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温眉的话,而是更暧昧的说了一句:“不早了,我先去洗澡。” 温眉在他离开之后,逐渐清醒过来。 为什么留着她?无非是兴趣还没散罢了,还能是什么原因? 她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开始赤着脚在房子里走动,确认了两遍,最终接受了这间近两百平的洋房,居然只有一个房间的事实。 她靠在房门口,看着大床怔了一会儿,然后很坦然的走了进去,等她靠近才发现,大床并未铺设床品,她又走去衣帽间,开始翻找,意外的碰到了柜门旁边一道通往浴室的暗门。 -- 第20页 慕谦泽好像特别喜欢在房子各处休暗道。 她试探性的往里探了探,看到这间浴室跟慕谦泽正在使用的并不通用之后又退了回去,打开第三个柜门的时候,她看到了洁白的床单,被褥,被套和枕头,还看到了整齐挂在柜子里的情侣浴袍。 她垫着脚把床品拿下来,然后带着浴袍去了卫生间,打算先简单冲洗一下。 等慕谦泽擦着头发进房间的时候,跪在床边的温眉已经娴熟将被褥塞进了被套,正拉着被子的两角,麻利的抖动,被子很快平整的落在大床上,最后,不知是否是她自己的特殊癖好,她还弯腰在被子上闻了闻。 她里面穿着浴袍自带的吊带裙,浴袍腰带轻轻搭着,弯腰后,暴露在空气中的腿光洁透亮。 “闻出异味了吗?”慕谦泽走到身后,突然开口,温眉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跌坐在床上,睡袍的腰带彻底松开了,睡袍从她肩上滑落。 慕谦泽的眼眸不自觉幽深了一些,他扔掉手中的毛巾,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下一秒,他就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嘴,迎接他的吻。 这一次,他好像并不想只止步于亲吻,温眉感觉到他在临摹她唇瓣的同时,有双手顺着敞开的睡袍开始在她身体上犯乱。 所到之处,她都不由在他的桎梏中颤抖,接着他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耳垂,脖子……想要再往下进攻的时候,他触到了温眉死死揪住床单的手。 这让他想起了赵一白在电话里的挑衅。 她这样不积极迎合的态度,落在慕谦泽眼里就变得有些不一样,并不单纯是女人的娇羞,而是变成了一种抗拒,对另一个试图占有她身体的男人的抗拒。 他的吻停住了,就这么尴尬的停在了胸口,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也很快消失。 她缓缓睁开眼,只剩下吊在屋顶的水晶灯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睡吧,有些累。”慕谦泽已经平躺下来,盖上被子,将手搭在胸口,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那样,真就这么安静的睡了。 温眉尴尬的留在原地,平息着怦怦乱跳的心脏,片刻,她也回神,爬到他身侧,从掀开的被角钻进去,够着手,关掉了灯。 两人同床却隔了万丈距离。 黑暗中,慕谦泽睁开了眼,释放自己的挫败感。 他已近不惑,身体与心理都足够成熟,对另一半并没有洁癖。大概今天,他膈应的只是某个蠢货,妄想以卵击石挑战他罢了。 他的余光瞥到了蜷缩在一角的温眉,想起了电话中赵一白过分的言语,想起了她跪在床边装被子的认真,想起了她的惶恐,想起了她清亮的眼…… 想着想着,他就侧了个身,将手搭在了她的腰间。 柔软的被子在压力下凹了,她身体轻颤了一下,越发不敢动了。心里的那团谜雾浓密了,很像慕谦泽让人猜不透的心思 后来想想,她不该惆怅,因为,她又什么时候猜透过他呢? 僵硬中,慕谦泽拍了拍她,她转身过去,撞进了他的怀抱。 “放松,不然我会觉得自己抱得是颗石头。”他在她耳边说话,嗓音里的余震打在她的脸颊,仿佛带着让她发麻的磁性。 “下周六有时间吗?陪我去个饭局。”见她不回复,他补充:“朋友的私人party。” 他很擅长给别人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温眉在甜枣中渐渐放松了下来:“好。” 室内又恢复了平静,慕谦泽第二次拍了拍她。 “你要不要把睡袍脱了,那样会舒服些。” 温眉本来已经闭了眼,听到慕谦泽说话又睁开了。 她借着月光看着掩藏在睡袍下的吊带睡衣,这睡衣也不知是参考谁的身材买的,但穿在她身上,胸围显得过分大了,虽然有肩带吊着,但胸口还是暴露了大片的肌肤,看上去极其不端庄。 可她转念一想,她人都躺进了这张床,要那点可怜的端庄又有什么用呢? 她听话的脱掉了睡袍,重新躺回原处。 慕谦泽随即附上来,手指触着她滑嫩到能滴出水的肌肤。 这个女人天生了一副冷白皮,周身没有一点瑕疵,肌肤状态也很紧绷,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该有的。 他好像又发现了这个女人潜藏的一个惊喜。 第12章 对关系只字不提 接下来的一周,苏城遇到了强寒潮,一股冷空气自北向南横穿了整座城。 周六那天,气温到达最低点。 冷空气势力强,水汽条件变差,冷的同时又夹杂着干燥,这样的气候,皮肤干的人实在不适合化妆,温眉站在镜子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放下粉底液,简单的抹了隔离,刷了个睫毛。为了不显过分寡淡,特意选了一支颜色偏重的口红,上唇后,嘴唇颇像泡在酒瓶里的红玫瑰。 她没选柜子里华丽的礼服,而是选了一件日常的橄榄绿压花开衫,搭配一条黑色皮裙。 开衫上的几颗复古铜扣和耳朵上的一对珍珠白的圆形玛瑙耳钉大概就成了她身上为数不多的亮点。 这样的装扮,自己舒服的同时,也不会有喧宾夺主的高调。 她还算满意,从柜子里取下大衣便下了楼。 慕谦泽不出一会儿也从楼上下来了。 穿着难得的休闲,单薄的外套还跟她的毛衣撞了色,不偏不倚,颇有情侣款的意味。 -- 第21页 他走到客厅,目光在温眉身上停了停。 英姐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小跑过来给他送鞋。 慕谦泽接过鞋,温眉看了一眼,是一双很简约的黑色圆头皮鞋,鞋面的皮质看上去极软,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看上去不怎么保暖,跟他身上的外套一样单薄。 她以前一直不懂,韩剧里的那些财阀少爷,无论冬日气温有多低,始终穿的单薄,不畏寒冷。 跟了慕谦泽的这些日子,她大概明白了,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寒冷,任凭外面风吹落叶,霜打墙,他们从暖气房里出来,就钻进了温暖的车里。 有钱人是没有四季的。 车上,慕谦泽一直举着手机回复讯息,温眉也安静的坐在一旁做习题。 突然,慕谦泽放下手机,靠回椅背,对老冯说:“先去中心商场接芊芊。” 芊芊?听到这个极其女性化的名字时,温眉的眼神从习题上移开片刻。 前排的老冯立马应声,没有过多的疑问,只是默默的转动方向盘,更换了车头方向。 慕谦泽看了一眼路牌,随即开始闭目养神,又安静在温眉的余光里。 车里又恢复了平静,唯独她的手一直僵硬在答题的界面上,任凭答题时间慢慢倒数,题干上的字体渐渐都开始往上漂浮,最后好像都汇成了几个同样的大字:芊芊是谁? 许是车里暖气开得很足,闭目养神的慕谦泽感到有些口渴,他睁开眼,偏头打算从一旁的置物架上拿水。正好看到温眉对着一道习题拧眉思索。 下面引发工程质量事故的原因,属于技术原因的是? A:监理人员不到位;B检测设备配备不齐;C:检验制度不严密;D:结构设计计算错误 答案明显是D,只要认真读题,外行人都可以选对的答案,对工程人来说等于是一道送分题,温眉却停留了这么久。 慕谦泽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将瓶盖挑在指尖消遣。 这个女人从上车五分钟后就开始埋头做题。她很平静,看上去对接下来走进他的圈子无惊无喜,但从她反常的做题速度可以看出,车里的动静她都听进去了。 慕谦泽曲起手指在置物架的木板上敲了敲:“这题选D” 温眉回神,略显尴尬的给自己找补:“我走神了。” 慕谦泽只笑着将瓶盖拧紧,搁在膝盖上,定定的看着她。很久之后,才漫不经心的开口:“芊芊是我妹妹,你上次退货的衣服,都是托她订的。” 原来她所有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温眉抬起头,眼神清澈,没有一丝浑浊,当然,也不会有心思被戳穿的慌张,她这样的反应倒是让慕谦泽看不透温眉在想些什么了,只能含含糊糊的加了一句:“慕家就她一个姑娘,娇惯了些,但人不坏,性子大大咧咧,我估摸着那事儿她也没放心上。” 他说的云淡风轻,恰如一股暖风从温眉心上吹过。 试问,这样知分寸的温柔,有几个女人能抵抗? 老冯很快将车开进了中心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难得这么空旷,连尾气都没有以前人流量大的时候那么重了。 大概都是突然降温的缘故。 老冯刚停好车,远处一个双手拎满购物袋,带着墨镜,穿着单薄礼服的妙龄女郎朝着车的方向走来,他看清来人后,立马下车迎接。 隔着玻璃,温眉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只能透过玻璃看着那姑娘噘着嘴将手里的购物袋丢给老冯,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垂着头,不停的跟老冯唠叨的样子。 两人说着话走到车旁。 她拉开了副驾的门,跟着摘墨镜的动作,转身看着坐在后排的温眉跟慕谦泽。 墨镜下藏着的脸,从眉骨开始就精致的厉害。 温眉总觉得她很熟悉。 姑娘鼓着腮帮子,伸出手,晃了晃慕谦泽的胳膊:“今天这么冷,你都不知道要主动来接我吗?” 她的声音,细而软,娇气却不到矫情,盛满了妹妹对哥哥的撒娇。 慕谦泽拿她没辙,吩咐老冯把空调暖气再开大一些,但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知道降温,还穿成这样逛街?” 慕谦芊瞪大了眼睛:“这样穿漂亮啊!”她俯身靠他近了一些,夸张的水晶耳饰在耳端荡漾:“你知道么,刚刚在商场,有多少人跟在后面拍我?我可不敢松懈。” 她确实没松懈,自从火了一步戏后,她这个戏份不多的女三每次被拍到的照片,都很夸张。 出门丢个垃圾,也要穿个小礼服,穿着恨天高,把倒垃圾这件事走出了红毯领奖的辉煌。 大概那些小众媒体也是为了流量,所以才饥不择食的选择跟拍她吧。 温眉本来还陷在莽撞退了衣服的自责里,思考着如何开口跟慕谦芊赔不是,这会儿听到她说跟拍,终于恍然大悟,认出了她就是前段时间热播剧里的女三。 只是还没等温眉说话,慕谦芊就注意到她了。 “你这样穿蛮好看的耶,很低调又很有气质。”尔后又低下头看着自己华丽的礼服自言自语:“我怎么没想到这样出其不意呢?” 温眉淡笑了笑,并不是缠绵在穿衣风格的话题上,而是轻轻问了一句:“你是职场潜规则里的笑笑?” 慕谦芊被这个话题转移了注意力,指尖挑着墨镜开始凡尔赛:“嗯哼,就一个小角色,随便演了演罢了。” -- 第22页 “不过,你演的真的挺好的。” 温眉的这句夸奖并没有用什么修辞手法,像极了一句朴素平淡的陈述,大概是她看上去很认真,这句话就显得格外的真诚。 慕谦芊愣了愣,将墨镜捏在手里不转了:“你就是我哥传说中的新女伴吧?”可能觉得这样的称呼不妥,她又立马改了口:“新女朋友吧?” 接的多少生硬了些,让温眉听起来,并没有舒服多少。 其实,比起别人,这个称呼已经很有礼貌了。 她这样的人,被人提及时,大抵只是暗笑过后的一句,她是慕谦泽新纳的情人吧? 女朋友?那是多么奢侈的称呼啊! “她叫温眉。”慕谦泽先于她接话了。 慕谦芊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温眉?眉是眉毛的眉吗?” 温眉点了点头。 “哈哈,眉姐姐。”慕谦芊转回身,开始刷手机,边刷边说:“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了哈。” 温眉笑而不语,转头看着窗外。 外面正在起风,路上没什么人,风略急,卷起了树上的残叶,古道西风残阳,突然就让人觉得难过。 宫廷剧里的那个眉姐姐,也是在这样萧条的天气里,香消玉殒了。白月光一样的存在,最后不过也是红颜薄命,含恨而终。 可她转念一想,可能她的结局还不如剧中的眉姐姐呢。 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但,眉姐姐走的时候,四爷真是痛心疾首,给了她最大的体面。而她伴的这个君,在别人询问两人关系时,也只是很淡然的提了她的名字,对关系只字未提。 更可悲的是,温眉只能躲在黑暗里,默默的对女朋友这个身份疯狂臆想。 直到老冯踩下了刹车,她才从臆想里走出来,跟着他们从车上下来。 眼前是一座会所,隐在翠山脚下,从门口的阶梯开始,就铺设了地毯,鲜花气球簇拥了整整一栋楼。 慕家兄妹都见惯了这些场面,淡然的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进了大门。 “啧啧啧~项少爷为了求婚还真是下了血本了。” 一行人走到电梯,慕谦芊开始调侃今天聚会的主角,她概括能力不错,短暂的时间内已经将他的前程往事过电影般的在温眉面前放了一遍。 八卦跟着电梯到达顶楼的信号一同停住了。 他们走进了宴会的正厅,正厅里有一偌大的舞台,追光灯下是一位弹着钢琴的女士。舞台下簇拥着一堆身穿华服的公子小姐们。多数人手里都举着香槟,推杯换盏。 纸醉金迷的场子里,她就这么寡淡的走进了慕谦泽的世界。 眼前的男人阔步走在大厅,陆续被众人围绕,游刃有余的跟屋子里的人周旋、敷衍谄媚。 他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如往常一样温柔的捏了捏温眉的肩膀,偏头对着她笑:“你先去休息区。我应酬完就过来。” 他的动作让会场里的人都注意到了他身边的温眉。 人群安静了一小会儿,接着漫出来一些议论声,汇总在一起就成了:慕谦泽身边的这个女人是谁? 第13章 新人迎来旧人弃 温眉穿过大厅,混杂着各种情绪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走到深处的小包厢时,这种被人注目的不适才稍稍缓解。 来赴宴的人大多在宴会厅应酬交际,无人有暇来这里干坐着喝杯茶。 慕谦芊起先也陪她坐了一会儿,后来接了个电话,便急匆匆走出去了。 温眉泡了一壶花茶,在落地窗打进来的阳光里来回踱步,正无聊,房门被推开了。门框处拥了一群女人,个个花枝招展,像盛开的一串红,夺目是夺目,就是每一朵都一个样儿。 温眉停住脚步,一群人本来还在嬉笑,看到她后,嬉笑声戛然而止。 女人们的目光,短短几秒,就从诧异变成了嘲讽与不屑。 换做一般女人,应该已经识趣地从小房间里走出去了,可温眉却迎着她们不和善的目光,莞尔一笑,安稳的坐进了面前的沙发里,悠闲自在的喝着花茶。 女人堆里有个穿着姜黄色旗袍的女人先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只精致的珍珠绣包,她缓缓抬起手,翠红如火的指尖在灯光中分外妖娆:“总算找到麻将桌了。” 她像没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温眉一般,拉开凳子,直接坐下。门口的女人也陆续走进来,纷纷在麻将桌前落座。 温眉总觉得,这些女人对她饱藏着莫名的敌意,尤其是为首的,身穿姜黄色旗袍的那位。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并没有转头看她们。 片刻,背后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搓麻将声儿,一声高过一声。 她们打了几局,开始有人抽起烟。 女士香烟水果味浓郁,满屋混杂好几种水果的香气,蒸腾过后,尼古丁又开始肆虐。 温眉本来在做习题,闻到烟味后,皱了皱眉,淡然地走到窗口打开了窗户。 打牌的女人们心浮气躁的厉害,很容易就被她吸引了目光,她们几个对着温眉的背影勾勾唇,藏不住眉眼里的鄙夷。 重新回到牌桌上,摸着牌,穿着姜黄色旗袍的那个女人说话l了:“你们对孟导的戏感兴趣吗?” 温眉跟众人一样,愣了愣。 想起刚刚匆匆一眼,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当红的小花,乔梦。 -- 第23页 牌桌上,立马有人附和:“孟导?他可是现在炽手可热的新锐导演啊,哪个演员不想上他的戏?乔梦,你有资源推荐给姐几个?” 乔梦捏着牌,敲着桌面,眼睛依旧专注在手牌上:“他的确有个新戏,角色都定的差不多了,还有个戏份还可以的客串没着落。”她寻到了放牌的地方,将双杠摆进去。 “是那部遛了很久的民国戏吗?” 她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语气里盈满了傲气:“是啊。开机时间终于定了,他第一时间就找了我。” 温眉平日里也爱看些八卦,印象中,乔梦爆火是因为前些年接的一部民国戏,剧中,她旗袍加身,描着细长的柳叶眉,举着油纸伞拨开谜雾,婀娜多姿的从巷子里走出来。 好像从那天起,她就成了民国富家小姐的代名词。 “剧本我看了,客串角色的支线戏还挺出彩的。”乔梦单手扶住下巴,笑着说:“讲的是一个从小地方出来的女人,遇到了一个富家公子,过上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日子,久而久之就忘了自己最初的灰扑扑跟寒碜拮据。最后被富家公子玩腻,抛弃了,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身败名裂,她故意用尖细的声音,将这四个字拉的很长。 对面咬着细烟的人,正好吐了一口烟,白气儿吹到众人不言而喻的笑容里,裹了很多奸诈跟污秽。 有个女人大概以为温眉听不懂,还特意加了一句:“对啊,什么样的人就该呆在什么样的圈儿,闻不得烟味的人不见得不会抽烟,靠粉饰清纯硬攀上不属于自己的圈子,摔下去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众人一阵低笑。 温眉收起手机,面上很冷静,甚至嘴角还噙着笑,情绪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被她们影响。 她想的是,这些表面上光鲜亮丽的女人在暗地里被众人买笑追欢时,大概也是这般烟气缭绕。 只是白烟里待久了,就以为自己是不沾地的仙女罢了。 杯中的花茶凉了,她起身走到麻将桌旁的茶水台,打算添些热水,靠近她的女人,见状递过来几只杯子:“顺手帮我们也倒上吧。”她的语气颇轻佻,完全是对茶水小妹的招呼。 温眉只是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接过水杯,真给她们倒上了水,甚至一一送到众人面前的桌子上。 她走了一圈,最后走到给她递杯子的女人身边。 那女人就是刚刚搭话乔梦最积极的。她垂着眼,不伸手接水,而是吹了吹自己的指甲,很久之后,才抬起头,从包里掏出一张消毒纸巾递给温眉:“麻烦把杯身你碰过的地方消消毒。” 她的话落定,桌上又是一阵低笑。 温眉耐心的等她们笑完,然后,提起水杯,对着女人浓妆艳抹的脸狠狠的泼了出去。 一桌人都愣住了,短暂的宁静后,就只听见女人夹杂着怒意的尖叫。 慌乱中,温眉伸手从茶水台上拿起保温瓶,看着桌上蠢蠢欲动的其它人,慢而坚定的说:“如果你们敢动,我不介意把这瓶热水都泼出去。” 她一副豁出去的姿态,让这些肤浅贪恋皮相的女人怔住了。 毕竟,她们也不过是想羞辱她,并没有搏命的意思。 被泼了水的女人见没有援军,尖叫过后,冷静下来,也顾不得权衡跟仪态,直接就超温眉扑了过来。 眼看就要扭打在一起,房间的门被推开,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敲击着门板,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慕谦泽?!”慌乱中,有人看向门口,轻声叫了一声来人的名字,坐在最深处的乔梦应声抬头,看着从门口信步走来的男人,抚了抚落在旗袍外的纤细手臂,缓缓起身,举手投足,颇像剧中的那位富家小姐,只不过,此刻,她溢在眼神里的柔情跟忧伤,却丝毫没有表演痕迹。 温眉看来,全是故事。 慕谦泽咬着烟,停在了温眉身边,眼睛却是看着乔梦说:“好久不见。” 身边歇斯底里的女人安静了,大家都看着乔梦,眼里的暧昧,不加修饰。 温眉很快就明白了,乔梦莫名其妙的敌意。 无非是,新人迎来旧人弃,掌上莲花眼中刺。 “谦泽。”乔梦大抵没想到,慕谦泽还能主动跟她打招呼,有些受宠若惊,不自觉就越过人朝着他走来。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胳膊,慕谦泽却在这时突然转过身,隐晦的避让开,对着被泼水的女人说:“你可以去任何一家服饰店买一套衣服,我买单。” 女人好像还有些不服气。 慕谦泽将温眉手中的保温瓶接过来,放到茶水台上,偏头看着女人说:“我很早就来了,从她给你们倒水开始。” 女人瞬间收敛了锋芒的目光,做小伏低般毕恭毕敬的说道:“不用慕总破费了,我带了备用衣服……”察觉到慕谦泽依然不悦着,女人便找了个离开的借口:“时间也不早了,项先生安排我做开场,我得去彩排了。” 众人附和:“对对对对,我们也得过去了……” 原来,这几个女人包括乔梦,并不是受邀嘉宾,只是聚会上被有钱人请来暖场的艺人。 很快,屋里就剩下乔梦了,她看向温眉,眼神比之前复杂了些,除了敌意,好像还多了有些许艳羡。 慕谦泽取出一只夹在指尖,点燃前,对着乔梦抬了抬手:“乔小姐不用去准备准备?” -- 第24页 乔梦笑了,眉眼忽地就蓄满了深情:“你知道的啊,商演我都是压轴表演的,不急着排练。”她笑着笑着就看向了温眉,眼里又在一秒钟盛满了挑衅,这让温眉觉得,她今天压轴的表演会不会是川剧里的变脸。 慕谦泽笑了笑,轻启薄唇:“我果然不年轻了,过去的事儿,这么快就都忘了。不过,记性好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你说呢,乔小姐。” 话音刚落,乔梦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真像浓墨重彩的脸谱一样了,连一直很冷静的温眉都开始觉得莫名燥热。 这时,门又被推开了。 慕谦芊提着裙摆,边走边像打枪似的输出抱怨:“项杰是疯了吗?少了伴舞就少个呗,还让我去?我这样的咖位去伴舞,说出去不要被人笑死吗?咦……乔梦?你怎么在这儿?” 大概是骤然碰到同行,她立马放下裙子,试图挽回一些端庄。 乔梦只是礼貌性的点了点头,面色铁青,不发一言的从她身边经过。 慕谦芊皱着眉目送她出去后,转过身说:“她不会也是表演嘉宾吧?我看项杰没疯,是乔梦疯了。居然答应做这么自降身份的事儿。” 温眉也看着乔梦,只不过,她并不认同慕谦芊的看法。 她倒觉得,她应邀来这里,醉翁之意可不在酒。 她或许是在赌,赌一个重新回到慕谦泽身边的机会吧。 “哎呀!”慕谦芊突然一声娇嗔,然后就抬着高跟鞋重重的踩在木地板上:“我不管,项杰最听你的话了,你去跟他说,让他别磨我了,我不跳,让他另谋高就吧。” 慕谦泽正在偏头点烟,身旁安静的温眉说话了:“我去吧,我学过几年舞。” 第14章 感情,有人伤就有人讨 “我去吧,我学过几年舞。” 她站在房间里,微微仰着头,平静的看着慕谦芊回话。 学过几年舞,这话其实不严谨。 别人学舞是兴趣所致,她是生活所迫。 大学二年级,她与温母闹翻,决心靠自己谋生,机缘巧合进了一家舞蹈工作室兼职招生,后来,工作室的一位舞蹈老师突然离职,相貌出众的她被老板硬抓上去补缺。 她毫无舞蹈基础,所以,一开始真的很难,以至于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适逢其时,这项“技能”偏偏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她从活动公司的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训练服,随她去舞蹈室突击训练。 多年攒下的肌肉记忆,让温眉很快通过了练习。 指导老师摁掉音乐,急匆匆送姑娘们过去服化。 化妆间里,一众姑娘排着队,像是滞留在流水线等着包装的货物一般,一个接着一个从化妆师手里淌过去,不一会儿,就都顶上亮晶晶的女团妆容,换上了性感的舞蹈服出现在了后台。 同样的装扮,温眉却在里头出了彩,连早就在后台候场的乔梦都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两人隔着长长的过道。 彼时的乔梦已经褪去了初见时的那件旗袍,穿着一件闪亮的拖尾礼服,御用化妆师还跟在她身侧替她整理妆容。 舞台前的音乐停了停,主持人唤了她的名字后,她端着一双能汪出水的杏眼,笑提着裙摆,掀开帘子,大方走出去。 悠扬的笛声响彻大厅,瞬间就将江南水乡地烟袅送进了所有的人的相思梦里,前奏一出,已知是乔梦的代表作《戏如人生》 这歌里有一段戏剧唱腔尤为出彩。 乔梦尖细的嗓音,一如当年。 外面掌声不断! 姑娘们都听得出了神,知道指导老师赶来排位,后台这片刻的安宁才被打断,她在队伍里来回穿插,反复交代,舞曲过半时,中间要留出足够的位置,那时,项杰会带着鲜花跟戒指上台,跟他心爱的姑娘求婚。 温眉就是在上台的紧张跟见证浪漫爱情的期待中上了台。 前凑已经响了,帘子外面是另一个世界。 舞台灯光跟着节奏忽明忽暗,温眉满脑子都是舞步跟表情,只有坐在椅子上独舞的那一分钟,才看了看台下。 就那么几秒,与慕谦泽的眼光碰撞了。 因为跳得是性感的爵士,她化了很重的眼线,眼下又贴了几颗碎钻,身子在音乐声中仿佛酥软的没有骨头,她这样无辜的看向一个男人时,别提有多性感魅惑了。 慕谦泽双手抱胸,饶有兴致的盯着台上的温眉,直到她做完最后一个沉腰动作,在橘色的灯光中,缓缓抚着自己的嘴唇回眸定格。 他伸出手,随着众人的喝彩鼓掌。 她好像又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那个美好的夜晚,项杰成功求婚。 一屋子的人都在陪笑,笑容明媚,饱含对纯粹爱情的祝福。 舒婷在《致橡树》中写道:真正美好的爱情,是我们比肩而已,势均力敌,已独立的姿态深情对望,不论朝夕。一个活成橡树,一个活成木棉,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项杰与未婚妻正是如此,两人自幼相识,趣味相投,亦步亦趋的走到今天,如今都在各自领域发光。 爱的人就在身边,你很好,我也不差,项杰得多么幸运才躲过了圈子里的求而不得。 聚会结束,老冯送慕谦芊去市区。 慕谦泽从会所地下停车场开上来一辆银色跑车,站在夜色中等温眉上车。 -- 第25页 她从远处走近,脸上妆容未卸,慕谦泽倏然想起了她在台上舞动的模样,也想起了,那个时候,乔梦在他身后,很淡然的说:“慕谦泽,你拒绝了很多爱你的人,总会有一天,你会遇到你爱的人,然后你就会知道,感情也是有报应的。” 什么报应不报应的,对无神论者来说,还不如跑车轰鸣声中,打在地上的尾气来的浓烈。 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但其实,温眉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慕谦泽。 诸如:乔梦是不是上一个跟你的女人? 诸如:她很漂亮,你们为什么分开了? 可她没问,不是不好奇,只是觉得自己没有追问的资本罢了,她是谁,在慕谦泽眼里,不过就是温眉而已。 已经很晚了,马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几片枯叶随风起落。 慕谦泽开车很稳,车身很快进了回别墅必经的那条隧道。 夜晚的隧道昏暗,灯呈暗黄,密密麻麻的镶嵌在水泥墙上,由远及近望过去,像是一方浪漫的星空。 温眉的脸就在这浪漫的“星空”里忽明忽暗。 慕谦泽偏头看着她,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乔梦跟自己的关系?可她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就像,她呆在自己身边,不追求衣服、包包、也不求得到他的心,那她究竟想得到什么? 直到温眉在宁静的夜色中说了一句:“下雪了!”他才回神。 的确是下雪了,下的还很大,不到鹅毛,但对于南方城市来说,已经算不小了。 温眉又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慕先生,你看,下雪了!” 她笑的很温暖,脸上也不似平日里的清冷。 慕谦泽被感染了,打了转向灯,将车稳稳地停在了路边:“喜欢下雪,不妨一起下去走走。” 温眉盯着他单薄的外套犹豫,他已经先她一步推开车门下了车。她紧随其后,手里抓着一条搁在车后排的羊毛披肩:“外面凉,披上这个吧。” 慕谦泽婉拒:“你穿的也不多,还是你披上吧。” “我不冷,我有秘密法宝,不信你看。”说话间,温眉已经掀开自己的开衫袖口,又提起裙子露出脚踝。 一套粉色的保暖内衣就这么结结实实的撞进了慕谦泽的眼里,让他一瞬间很难将眼前的她与刚刚在台上热舞,性感浑然天成的女人联系上。 他在落雪中笑了,任由她踮起脚替他披上披肩。 雪花纷纷扬扬,一如那年年会,他们在酒店门口初见时那般大小。 他们只在雪中站立了片刻,雪花就聚在了发梢、睫毛、肩头…… 温眉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拉着慕谦泽在雪中小跑:“像这样跑起来,雪就不会积在身上了。” 下了雪的砖地很滑,温眉的高跟鞋跑不稳,在第二次摔进慕谦泽怀里后,她停下来,勾着脚,将高跟鞋从鞋上利落的拎下来,握住鞋跟,穿着袜子在石板上走了两步,笑着感慨:“嚯,舒服多了!” 尔后,她垫着脚尖,在飘着雪的路灯下,画着华尔兹的舞步。 这样的画面,驱使他朝温眉走了过去,趁她不备,握住她的腰,将她拎起,让她踩在自己的皮鞋上。 他们停的地方靠近湖,路边有一片树林,树林前面是米色围栏,头顶是路灯,长的像宇宙里的星河。 再深情对视几秒后,他捧住她的脸,吻了过来。 这个吻,不在像前几次那么软绵绵,似乎带了一些更近一步的狠劲。 他将她完全包裹,死死缠绕,而她努力迎合,主动打开城门迎接,任凭他在自己的领土里安营扎寨。 原来,跟一个人接吻,感觉可以这么浓烈,浓烈到好像正午的阳光,寒冬凌冽的风……而她陷在这样的浓烈里,变成了一个没有意识的游魂,就这么浑浑噩噩的与慕谦泽滚到了别墅的大床上。 屋里很暗,厚重的窗帘拉的结结实实,屋外的光一丝都透不进,暗就变成了一点都看不见光亮的那种暗。 而这场可以燎原的火已经等不及开一盏灯的时间了。 黑暗中,慕谦泽起身,站在床尾,重新缠上温眉时,上身已经毫无束缚。 温眉的身体不受控的微微颤抖,慕谦泽拎着她的手,扣在一旁,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染了很多□□的声音:“我不会再给你害怕的机会。” 她压住颤抖,伸手圈住他的腰,身上的开衫,裙子,贴身衣物,很快就像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样,落在了牛皮地毯上。 开始的时候,他不急不躁,像煲汤一样,文火熬着她,将她身上所有敏感脆弱的脉络都招惹了个遍,等她变的风情万种。 他握住她的脚踝,循过去,抵住她。 温眉下意识的蜷起身,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慕谦泽……” 然后,她就上瘾了:“慕谦泽,慕谦泽,慕谦泽……” 他在她的呢喃中越发疯狂…… 温眉所有的感官顷刻间粉碎,心脏像是被他吊在了半空中,短暂的死过好几回,早就来不及问男人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 可能你也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是慕谦泽,这就够了。 第15章 人贵在自知 这一场雪,来的凶猛,到了后半夜偃旗息鼓,飘飘忽忽,像喝醉酒的人在空中漫步。 -- 第26页 清晨,太阳越过地平线,雪就彻底停了。 天已大亮,阳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间跳进来,慕谦泽翻了个身,被亮光刺了眼,动了动裸露在被子外的手,眼皮阖动几下,又因为酸涩闭上。 身体的疲惫让他自然联想起昨夜的旖旎和她最后软的能掐出水的声音,在翻天覆地间,一遍一遍唤着:“不要了,不要了……” 有些女人,像炫彩的玻璃瓶,乍一看,夺目耀眼,推翻她,盛在里头的美酒泼出来后,就显得黯淡无光了。 而有些女人,更像一个陶瓷素胚,让人可以拾起画笔随意在她瓶身上描绘,仿佛你要什么,她都能给你幻出什么。 就像温眉,生日宴上,所有人都以为她这样清冷的人,会的舞蹈无非是跟着音乐摇曳身姿,推个水袖,缱绻整个夜晚,谁知,她竟然能跳出那么妖娆的爵士,举手投足间,性感宛如天成。 多一分觉得调朱傅粉,少一分又觉得索然无味。 她的瓶身已经被他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他并没有就此落款的想法。 他不自觉的笑了笑,睁开眼,偏头看向身侧。 不久前还与自己相拥而眠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他抓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掀被下床。 穿戴整齐,他踩在羊绒地毯上,阔步从楼上下来,透过大厅立着的一整面玻璃看到了院子里穿着星黛露厚重睡衣的温眉,她正蹲在一个称不上猫窝的猫窝前,抚摸一只低头吃猫粮的黑猫。 阳光里,她身上浅紫色的睡衣晕了一层光圈,黑猫乖巧的蜷在她的手心。 一旁的厨房门也半开着,隐约能看到灶台上还有小火温着的砂锅正蒸腾着白色的水汽。 今天的别墅,好像没了空旷,窜出了很多平日里见不着的烟火。 相反,穿着一身麻灰高定西服的他,反而有那么一丝不合群了。 他将手腕处挂着的黑色大衣穿上,预备走去院子喊温眉。 英姐正从洗衣房里出来,手里拿着刚从里面挑出的要送去干洗的衣服:“慕先生,厨房里炖了粥,在火上温着,我去给您盛一碗吧。”见慕谦泽没回话,她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院子里忙着逗猫的温眉:“粥是温小姐起来炖的,她也还没吃,我这就出去把她叫进来。” 慕谦泽的视线只稍稍转回了一点儿:“不用了,我去叫她。” 他推开玻璃门,踩上了院里铺设的青石小路。 雪后的晴天,太阳很大,阳光自上而下照拂,让人察觉不到冬日的寒冷。 倒是屋顶浅薄的雪熬不住它的热情,纷纷化成水,从屋檐下滴落,闷闷的打在草地上,溅在小路上。其中有一些,晕在了他脚头,但大部分就这样随着空气,蒸腾着消散了。 他缓步走到温眉身后。 睡衣自带的长耳帽将她的视线挡的结结实实,她丝毫没有发觉身后站了一个人,反倒是黑猫看见了他,停止了进食,从温眉手心退出去,慌乱的窜进了猫窝,许是碰着了支点,猫窝颇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哪来的猫。”猫窝余震中,熟悉的低沉嗓音顺着空气飘了过来。 温眉偏头,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跌进了慕谦泽深邃的眸子里,这样的距离让她下意识的退后,手肘不自觉的碰到了猫窝一角,雪上加霜,猫窝轰然倒塌。 红砖七零八落的掉落,黑猫四处逃窜,无助的呜咽让温眉顾不得打下来的砖块与被猫抓伤的风险,立刻将手伸进猫窝,将黑猫从里面救出。 短短几秒,猫窝已不复存在,红砖已经全部散落到草地上,空气中漂浮着散不去的尘土。 温眉跌坐在石板上,帽子掉了,头发也从耳后散落,看上去比草地上的红砖还狼狈。 惊魂过后,暖暖挣扎着从她怀里挣脱,眨眼间就窜到了远处。 温眉回过神,察觉到从手背上传来的刺痛,正低头查看。 “也只有你能为了一只猫拼命。”温润的话语中,朝她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好像,只要她愿意,眼前这双手的主人就能带她去找寻世界上所有的光明。 那双手等了几秒,往上扬了扬,便直接过来握住了她的腰,将她从地上带起,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脚受伤了吗?” 温眉下意识的动了动,检查不出异样,准备抬头回话,身子就被他打横抱起。 “我脚没受伤……” 慕谦泽没说话,只是绷了绷下颚线,喉结跟着浅笑上下翻滚。:“嗯?那就是昨晚太累了。” 温眉抬头看他,软着嗓子回应了他这句调情:“知道会累,怎么不节制些?” 这句话让慕谦泽的笑容越发荡漾了,薄唇贴在她发红的耳端:“这是享受完了,就过河拆桥的意思?” 男人下床之后,念念不忘的是女人带给她的刺激,而女人下床之后,念念不忘的,是男人带给她的温情。 昨夜,她的确不止一次的融化在他赐予的温情里,整个过程都因为他的风度翩翩体贴周到而如梦如幻。 温眉想,大概彬彬有礼这个词儿是刻在他的骨子里的吧,最是动情的时候,他也不忘伸出手挡在她的头顶。 这样的男人,哪怕他是朝你飞过来的恶魔,你也会毫不犹豫的被他拯救,不是吗? 焦金流石里的一场雨,尽管酣畅淋漓的下吧,哪怕会被淋的一病不起。 -- 第27页 温眉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恰到好处的端好女人固有的娇羞,将额头埋进他的臂弯里。 玻璃门推开了,慕谦泽走进屋内,英姐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温眉与她对视后,手指敲了敲慕谦泽的背,小声说道:“慕先生,进屋了,您可以放我下来了。” 等慕谦泽将温眉放进了客厅的沙发,英姐已经取了医药箱到了跟前,她蹲下身,准备替温眉处理伤口,慕谦泽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来吧。” 他从英姐手里接过医药箱,开始很熟练的替她处理伤口,清水清洗过后再用肥皂水,最后,夹取医用棉蘸取碘伏消毒,整个过程游刃有余。 像是察觉到温眉的疑惑,他将使用过后的医用棉扔进垃圾桶后说道:“以前喜欢攀岩,做极限运动很容易受伤,伤的多了,就自学了急救。”解释完,他开始收拾医药箱,看着温眉受伤的手说:“伤口虽然消了毒,但还是需要接种疫苗,你下午有安排吗?没安排的话,你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温眉的思绪还陷在他前一秒不经意与自己分享的爱好话题上:“那您现在还喜欢吗?” “玩攀岩的时候很年轻,喜欢征服,喜欢站在高处。”他合上药箱,蹲的离温眉更近一些,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笑道:“而我现在已经站在了高处,所以就不玩了。” 我已经站在了高处,所以就不玩了。 这句话,他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很随性,可随性中又迸发无穷无尽的自信。这样的自信,对温眉来说,确实像极了一条无形的鞭子,将她心中的妄想打的七零八落。 东西摆错了地方会失去价值,人站错了位置,则容易迷失。 她差点就忘了自己与慕谦泽中间隔了多远的距离。 昨夜的温存,她短暂的虚晃,都在慕谦泽带她去医院的路上慢慢清醒过来。 “疫苗要打5针,第二针隔三天过来。回去之后,手背上的伤口要每天消毒,尽量不要碰水。” 注射室里,护士将用过的针管丢进存放医用废物的垃圾桶里,摘下薄胶手套,平静地叮嘱着温眉。 温眉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从注射室里走出来。 周末,医院的大厅,人头攒动,她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银色长椅上的慕谦泽。 他低着头,指腹托着手机,正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回复信息。 西服外面的大衣与脖颈漏出的高领毛衣都是黑色,暗沉的颜色并没有让他变得暗淡,相反,让他露在衣服之外的肌肤,白了一度,灯光射下来,冷冷的散着光圈。 他锁上手机,看到了不远处的温眉,起身迎接,与她并肩走到大门口。 他停下来,偏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烟蒂咬在唇间,他揉了揉温眉的肩说:“起风了,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开车。” 她今日总是怏怏的,点头之后,鼻间的烟气就随着慕谦泽的脚步浮远了。 路上,萧瑟的风景在车窗外徐徐后退,慕谦泽单手扶着方向盘,单手捏着打火机,在指尖绕了半圈停住。 “今天有个饭局,推不掉,你跟我一起去吧。” 在温眉移过来的目光中,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也不算太正式,不舒服可以提前走。” 温眉点了点头。 慕谦泽轻笑一声,脚下稍稍用力,加大了油门,跑车排气管喷出一团尾气,裹着地上的落叶,噗噗的打在马路上。 第16章 你跟她们不一样 聚会的目的地在苏城另一个区,车行到一片枫叶林。 严冬寒冷,枫叶树的树干早已光秃,铺在地上的落叶还残存着未消融的残雪。 穿过枫叶林,聚会的会所门牌就隐在深处,张扬的草书笔锋勾勒出水木天堂的字样。 这地儿,温眉略有耳闻。 鼎拓几乎所有的项目经理都念叨过这个地方,平日里没少拿这个地方插科打诨。 诸如,这承包商要是个明白人,就知道把你往水木领。 诸如,等这操蛋的项目结了,哥几个去水木撒撒欢。 …… 在她的印象里,水木藏着苏城所有人的醉生梦死。 此刻,身临其境,还未走到包厢,温眉已经被外面成串的纵横交错的连廊转的迷糊了。 还真是够隐私的。这要是弄出带颜色的案子,抓捕的警察叔叔会不会迷失在这一个个妖洞里? 温眉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这一动作被身侧的慕谦泽看到了,他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包厢远了些,岔路也多了些,但不至于让人找不着北。” 他竟看透了温眉的心思。 会所的高端接待走在前面,转身接话:“慕先生,温小姐,稍安勿躁,包厢就在前面了。” 温眉愣了愣,倒不是奇怪眼前素未蒙面的人却张口喊出她的姓氏,而是在思考,她穿的如此单薄,是怎么做到在风中端着灿烂笑容的。 她指了指前方的喷泉池,又开始说话了:“小心台阶,穿过眼前这喷泉就到了。” 慕谦泽点了点头,带着温眉阔步跟上去,推开包厢的门,屋里的嘈杂声就停了。 几个气度不凡的男人簇拥过来,毕恭毕敬的叫着:“泽哥。” 温眉看过去,里面的人大多是比慕谦泽大的,却一口一口喊着泽哥。 人家这江湖,叫的或许根本不是年龄。 -- 第28页 一行人众星捧月般邀请他们入座。 为首的男人冲着门口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可以安排上菜了。” 服务生微笑着点头,垂着身,打算退出去,男人又说话了:“哎——等等,把我之前存在这儿的酒先取来。” “酒就不必了。”慕谦泽抬了抬手,眼睛却看着面前的男人说话:“不喝酒,开车过来的。” 男人愣了愣,回神后,满脸堆笑的走到慕谦泽身边,拎起桌上的淡青陶瓷茶壶,给慕谦泽倒了一杯茶:“那就喝茶,喝茶。” 慕谦泽接过,放在鼻间闻了闻。 “茶不错。” 男人笑了:“上次在安溪的预售会上抢了一些好茶,这算是头牌的铁观音,难得入您的眼,我这就让人装上。” 慕谦泽不置可否。 男人侧身跟不远处的一个女人使了使眼色,女人立刻放下包,扭着身子出了门。 男人转过身:“您先品品这个。我再让他们把其它的也都泡上,您要是喜欢啊,都带走。” 慕谦泽在他的注视下,拎着茶杯吹了吹,浅笑着把茶杯递到了温眉面前:“据说这茶被炒到了几十万的天价,你尝尝,看值不值这个价儿。”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跟着慕谦泽递过来的茶杯,一同堆到温眉跟前。 她哪知道品茶啊,稍显局促,无辜的望着慕谦泽的眼睛,期待他能将茶杯收回去,可这男人只挑了挑眉,笑的更浓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抿了一小口,放下茶杯,浅色的杯沿上残存的口红恰如她心底挥之不去的慌乱。 她握了握杯子,果断的迎上众人的目光,淡淡的说了一句:“挺好喝的。” 一屋子的人都随之附和。 “温小姐很有品味啊!” “温小姐是个懂茶的。” “温小姐厉害厉害。” …… 温眉看着水晶吊灯下,众人越发扭曲的笑脸,不知不觉也跟在后面笑了。 别人在陪笑,而,她在笑别人。 品茶间,菜也上齐了,除了慕谦泽,其余的人都倒了酒,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透过闲谈,温眉知道了,这一行人都是鼎拓比较大的分包商。 每年这个时候,慕谦泽都会跟他们聚上一聚。 但透过慕谦泽的冷淡,可以看出,他并不喜欢跟他们出现在同一个饭局。 除了必要的回复之外,他鲜少会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 酒过三巡,局上的人都喝的半醉,说话不自然就轻佻了起来。 男人们纷纷放下酒杯,偏头让身边跟着的女人点上烟。 角落里,有个稍显年轻的男人,红着脸,吐了一口烟后,看着温眉问:“温小姐脸挺生的,之前没见过。”说话间,他往前靠了靠,手肘撑在桌面上,脸上带了一丝轻蔑的笑:“以前是混哪个场子的?” 温眉正靠在椅背上,回味席间,一桌人就项目管理展开的谈论。猛地被生人“点名”,如芒刺背般抬起了头。 她环顾四周,在每个靠在男人身边的女人脸上停留了目光。 在场的男人身边都带着一个女人,女人浓妆艳抹,穿着华丽,可怎么也盖不住眉眼中的风尘。 身在这样的局里,她其实能理解这个男人为什么会那么问。 她笑了笑,却没说话。 这样的笑容,被她注视的女人们大抵都捕捉到了,烟气缭绕中,她们或直白或隐晦的散发鄙夷跟不屑,隐约中,还伴随着窃笑跟私语。 直到慕谦泽将手机不轻不重的拍回桌面,玉石桌面啪一声响。 屋里噤若寒蝉。 他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年轻男人,目光凌厉,带了一丝凶狠,男人的酒气一下子就消了,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而慕谦泽却笑了,他将手指搁在桌面上,弹了两下后,收回笑容,指向那个男人:“你不太适合做项目,鼎拓的项目,以后就别投了。”他收回手指,从桌上抄起手机,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灰尘。 屋里越发安静了。 他将身边的温眉拉起,握住她的腰,又跟众人柔声说道:“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先走了,各位自便。” 年轻男人,像一根折断的筷子,木木的倒在椅背上,一句话都说不出。 慕谦泽一路牵着她走到了连廊,连廊里,钢琴曲没有间断,喷泉也并未停歇。 来的时候没有细看,这会儿,温眉倒是看清了立在池中若隐若现被水流抚摸的阿芙罗狄忒女神。 在古希腊神话中,这位女神是生于海中浪花,出世那天,从巨大的贝壳中走出来,白瓷般的肌肤,金发碧眼,一步一生花,美的不可方物。世人尊她是美与爱之神。 可,美丽背后,她却克制不住心底信奉及时行乐的阴暗,多次对丈夫不忠。 她立在这个让人醉生梦死的地方,难道不是昭示过往的人及时行乐吗? 所以,那个男人又有什么弥天大错呢? 他只不过借了几口浑物,就把内心的阴暗公之于众罢了。 会所门口,接待已经拎着茶叶候着,慕谦泽走到她身边,停了停,指着茶叶问温眉:“这茶叶,要不要带,都听你的。” “带。”温眉从接待手里接过茶叶:“他组的局属实让人不快活,我夺他所爱,这事儿就算扯平了。” -- 第29页 慕谦泽听完就笑了:“一盒够不够,不行,我再让他把其它的送来?” 温眉起先没回话,默默的跟在慕谦泽身后,与他一起往会所的停车场走,走到树木投下的阴影里时,她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那倒也不必,我的不快活,一盒茶叶加上您刚刚的震慑,足够抵消了。” 她说的很轻,有些字眼,甚至被慕谦泽拉开车门的声音盖住了。好像抚在人身的一根不痛不痒的丝线。 慕谦泽将她送进车内,手握住车门,关门前,停下看着她。 眼前的女人,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澜。 但阅历告诉他,她在不悦,不悦的内容还不仅仅来自于饭局的那句话。 看着她的模样,他难得想哄哄她,将她的心气捋顺,于是凑过来,拉出她椅背后面的安全带,身子下压,一边把玩着安全带,一边腾出一只手,拉长脖线,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嘴迎合他的吻,从循序渐进到不可收拾。 吻毕,他手指下移,圈在她的脖颈,将她拉近自己,额头抵住她,半晌才冲着会所方向侧了侧头说:“你跟里面的女人不一样。” 温眉端着热吻过后模糊的唇线看着他,脑子里的清醒大于□□。她笑着追问:“哪里不一样?” 第17章 新年礼物 慕谦泽将她的头发别在耳后,利用这短促的时间思考温眉的追问。 都是出现在一个饭局上的男男女女,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呢? 不一样的点或许在于,都是风一吹就能散了的露珠情缘,里面的人都心知肚明,利用完了,就该安静退场,而他们却心有不甘,好像除了图名图利以外,并不是完全不图彼此的情分。 可光凭这点可怜浅薄的情分,他也不能说,他们是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 恋爱关系?这是他最不愿沾染的。 因为恋爱关系,一定是随着时间而升华,最终成为捆绑两人命运的婚姻。 而婚姻,是他永远也给不了眼前这个女人的。 慕谦泽停顿了几秒,揉了揉她的头顶,暧昧的说:“你素着一张脸,都能艳压群芳,你说哪里不一样?” 温眉问的是关系,可他却在调情。 你有所表示,他却含糊其辞。 温眉笑了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慕谦泽知道自己刚刚的回答根本诓不住她,以为她会继续追问,可眼前的温眉却伸出手,替他将大衣的衣襟整理好,说了句:“慕先生,外面风大,您还是上车吧。” 颇有种,她往他的湖里投了个瓦片,惊了一层层涟漪,她自己却没事人一样,安之若固般走掉了。 甚至还在他上车后,若无其事的念叨起早上炖在灶台上的一锅海鲜粥。 好像关系不关系的,还不及一锅海鲜粥,让她伤神。 她惋惜的很真诚,慕谦泽听完她那句,我炖了好几个小时后,问了一句:“你喜欢做饭?” 温眉点了点头:“我喜欢厨房的烟火气,尤其在冬天,热腾腾的锅,汩出来夹着水汽的白烟,莫名就觉得踏实。” 有人说,热爱做饭的人,都是极其爱生活的人,能在平凡中活出不同的滋味。 慕谦泽自小生活在大家族里,规矩众多,体面、教养胜过了一切温情,久而久之,吃饭对他来说只是一项机械的日常罢了。 长大接触生意后,外面的饭局不在少数,一场场觥筹交错滚下来,吃饭又成了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工具。 吃饭也能延伸踏实?他想象不到,可他还是决定投其所好:“经你一说,我已经开始期待你的手艺了,前面经过一个市场,不如我们买些食材,晚上就不在外头吃饭了,可好?” 提到吃饭,他们倒是在一起吃了很多顿饭,可温眉对慕谦泽的爱好却捉摸不透,她几乎没见过,他胃口大开的模样,每次端起碗,总是兴致寥寥的吃上几口,就开始看报或者刷手机。 “那你有想吃的菜吗?”温眉问他。 他手掌抵着方向盘,正在打圈转弯,过了几秒才回道:“我都可以。” 温眉挑眉,心里暗叫:都可以,都可以,这就难办了。 慕谦泽握着方向盘,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偏头看着她找补:“我的确不知道想吃什么?不着急,我们先去市场,看到食材或许就知道想吃什么了。” 温眉点了点头。 慕谦泽关掉了车内的音乐,从高架上下来,熟练的把车停在了市场门口的停车场。 市场并不熙攘,偌大的地坪上,只稀稀拉拉停了几辆车。 走进去,内部也不同于温眉所接触过的菜市场那般油腻藏满污垢。 他们宛如亲密恋人般十指紧扣,沿着市场绕圈。 在这里,温眉看到了掐头去尾的银芽,知道了空心菜分水通跟地通,前者韧脆,后者爽脆,知道了有一款酱油是柚子酱油。 她对这里十分好奇,就多逛了一会儿。 买了一堆食材:海里游的,水里跳的,绿色的,红色的,黄色的,应有尽有,当然,价格自然也不菲。 两人从市场出来,温眉看着自己败家的成果,有些心虚:“是不是买的有些多了?” 慕谦泽接过她手中的食材,牵着她往前走:“那就期待你的手艺,让它们可以寿终就寝,死得其所。” -- 第30页 “我尽力。”温眉笑着回话。 时间已到傍晚,日落弥散的浪漫铺满天空,触目一望无际的温柔与期盼。 两人走到停车场,不远处耸立的商场,墙外的露天大屏猛然亮起,画面停留在某个品牌的珠宝广告上。 广告标语硕大醒目:为每位个性独立的人代言。 温眉看到这句话,停住了脚步。 慕谦泽也停住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大屏,指着熠熠发光的珠宝说:“想要吗?我可以送你。” 昨夜,他们耳鬓厮磨,极尽缱绻,今天,就因为她目光的短暂停留,他就要送她昂贵的珠宝。 从古至今,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宫斗剧里,某些佳人侍寝后,皇帝会赏赐奇珍异宝。而某些人,则是被裹着被子草草送回。 赏罚全在他一念之间。 而此刻,慕谦泽愿意掷千金,是不是代表,他很满意她昨天在床/笫/之/间的表现? 可她为什么却开心不起来? “就当是新年礼物。”慕谦泽好像又看透了她的心思。 大屏里,广告已经翻页了,她收回目光:“慕先生,您知道的,我不喜欢珠宝首饰,如果,您真想送我新年礼物,我可以要一个出去工作的机会吗?” “呆着无聊了?”慕谦泽问她,温眉没回话,他捏着车钥匙,绕在指尖把玩,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当初,你离开鼎拓,是我们的共识,并不是不让你去其它地方工作的意思,工作与否,是你的自由,只要你想,都可以。” 温眉几乎没停顿,说了句:“谢谢!” 慕谦泽带着她继续往前走:“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礼物。所以,你也不用道谢。要不?我给你找个地儿呆着,不用累着,也不会无聊。” “不必了,慕先生,我对工作虽然没什么要求,但光拿钱不干事,我薪水领的也不自在。” 慕谦泽若有所思的对上她的目光。 不远处的大屏,为每位个性独立的人代言的广告标语再一次出现在屏幕上。 他这才明白温眉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去工作。 他看的是珠宝,可眼前这个女人看的却是标语。 两人沉默着上了车。 夜色渐浓中,走在回别墅的路上。 期间,英姐给温眉打了一通电话,例行询问晚餐地安排:“温小姐,晚上我备了几个菜,您看要不要调整?有芦笋炒虾仁、白灼菜心,还有……” 英姐的声音从手机上漫出来,本来还在认真开车的慕谦泽开口了:“晚餐不必准备了,你可以回家住一晚。” 这是主人家发出的“生人勿近”的信号。 英姐了然于心,等他们回到别墅时,她已经在玄关换鞋准备返家了。 迎面撞了个正着,慕谦泽手里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她也不便继续换鞋,殷勤的将袋子接过来,拎去厨房收拾,并贴心的跟紧随其后的温眉讲解蒸箱烤箱的用法及调味料的摆放位置。 等慕谦泽换好舒适的居家服从楼上下来,英姐已经离开了,厨房里只剩下温眉忙碌的身影。 她用一只毛茸茸的发夹束着长发,系着平日里英姐用的围裙,围裙普通,系在她身上反倒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 彼时,她正伏在料理台上,把切好的三文鱼片摆盘,料理台的不远处,摆放着她调配好的各种酱汁,身后的蒸箱蒸着蓝龙,锅盖也炖着汤。 烟火缭绕中,他下意识的靠在了厨房的门框上,可能温眉实在太认真了,他没忍心打断她问一句:“需要帮忙吗?” 蒸箱响了,温眉转身过去,将蒸好的蓝龙拿出来,淋上酱汁,又抄起锅,滚了热油,浇上去。 滋啦滋啦的声响混着酱汁的香气,还挺治愈。 她低下头闻了闻,就这样看到了门口的慕谦泽,下意识就说:“饿了么?我在炒个蔬菜,就可以开饭了。” 慕谦泽回神,收敛短暂的失态:“不急。” 他直起身,走到她身边,欲打开柜门取碗筷,身体贴近,他闻到了她身上的油烟味。 在此之前,这样的气味,他从没在他身边的女人身上闻到过。 那些女人跟自己在一起时,唯恐自己不够精致典雅,维持不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气,怎么会像温眉这样,绕在灶台,将自己陷在嘈杂的市井里呢? 他举着碗筷,朝着龙虾抬抬手说道:“看上去不错。”他说的极轻,声音很快被炒锅里霹雳吧啦的油爆声淹没,也不知温眉有没有听到。 他重又将推拉门关上,将餐具放在桌面上,开始从一旁的柜子里取烟。 推拉门时双层玻璃,隔音效果俱佳。 厨房热闹的烟火气消散,他慵懒地靠在柜子上,目视着夜色中的后院。 院子里,白天轰榻的猫窝,砖块已经被清理了,黑猫窝在温眉的旧衣服里呜咽着。 抬头看,天空很黑很深又很高,看不见几颗星星缀着。 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刚刚贪恋生活的样子,又想起,上次回老宅,跟老爷子在书房喝茶,老爷子盘着核桃跟他说的话:“谦泽啊,三十五岁了,也该成个家了。” 第18章 佛倒了就成了魔 在此之前,慕谦泽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凉薄的人,自小喜欢独处,防备心重,不与人言喜说愁。 成年后,在情场沉浮,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一个人相伴到老。 -- 第31页 可如今,看俯于砧板上做饭的温眉,他突然破天荒的想要留住些什么。 他第一次觉得,生活好像也可以具体到连昏接晨,一日三餐。细枝末节可以不繁琐,美好也可以很真实。 他坐在餐桌前,醒了半瓶红酒。 温眉也端着做好的饭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两人落座,慕谦泽将红酒杯推到温眉面前。 酒杯在桌面上滑动,震了盛在里面的红酒,红色液体在透明的杯壁来回荡漾。 温眉伸手接过,正准备道谢时,听到了玄关处的动静。 门锁开启,门锁落下,紧接着是高跟鞋重重踢到地面的闷声,闷声过后,是略显高亢的喊声:“英姐,我拖鞋呢?” 温眉走到门口。 慕谦芊正勾着手从脸颊上摘口罩,见到温眉,一时没缓过神,只是睁着杏眼看着她,招呼都忘了打。 温眉往前一步,解释道:“今天英姐不在。我帮你找找。” 慕谦芊回过神,视线随着温眉落在了自己光洁的脚面上,她讪讪一笑,跳到换鞋凳坐下,将它藏在腿弯处:“我这鞋也脱了,那就麻烦你了,眉姐姐。我的拖鞋应该放在柜子的第三层,鞋头是粉色的小羊。” 两人的注意力都在找拖鞋这件事上,都没注意到走近的慕谦泽。 他站在台阶上,看了看忙碌的温眉,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慕谦芊身上:“不用找了,你留在我这里的衣物,前些日子,我已经让英姐收拾掉了。” 慕谦芊听完,直接从换鞋凳上跳下来:“那是我粉丝送我的拖鞋,你给扔了?我那点私人用品能占你多大地方啊?” “可,这是我家。”慕谦泽挑眉:“你的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还有,大门的密码,我明天就改掉。” 慕谦芊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仰天长啸:“你还是我哥吗?” 慕谦泽也不回话,沉默的姿态像极了急于甩锅的渣男: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慕谦芊无奈的在地上站了一会儿,在清晰的认知到,自己这个小蚍蜉根本撼不懂他这颗大树时,只好愤懑地缩到换鞋凳上生着闷气。 她接过温眉找出来的一次性拖鞋,嘟囔道:“我最近休息,家里水管裂了,地板都泡坏了,不得以过来投奔你的,跟谁稀罕来似的。” “出门左拐,你可以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 慕谦芊换好鞋,反倒不生气了,当没听见他的奚落,眉眼藏着狡黠:“我还就不走了,就住这儿,就住这儿……” 她小跑到慕谦泽身边,嘴跟机关枪似的,贴在他耳侧念叨,只把他念得没了脾气。 嬉笑中,他们走到了餐厅。 慕谦芊揪了一块龙虾肉放进嘴里,嚼了几口,眉眼露出欣喜,真诚的给温眉的厨艺点赞:“这都是你做的吗?好好吃啊!” 温眉笑道:“那我去添副碗筷!” 慕谦芊见她走远,凑到慕谦泽身边,压低声音拿他开涮:“呦,气氛不错啊!我来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 慕谦泽好像并没有与她打嘴仗的兴致,拎起酒杯,看着慕谦芊发问:“最近已经有三家媒体,把关于你跟某位已婚男星的绯闻丢到鼎拓前台了,你不应该先跟我解释清楚这件事吗?” “别提了。”慕谦芊瘫在椅背上,抬头看着他:“这都是媒体的捕风捉影。那天,新剧杀青了,剧组安排的聚餐,大家都在的,什么拥抱热吻,其实都是告别时,有心之人拍的借位照。”她叹了口气:“本来这事儿也不是真的,剧方还想着借着这个绯闻炒剧的热度,谁知,对方隐婚的老婆跳出来带节奏,网上的风向一下就变了,公司让我先停工两天避避风头!” 慕谦泽喝了一口酒,慢悠悠的开口了:“停工就停工吧,那就好好休息,尽量少出门,去一些不该去的地方。” 慕谦芊脸上的笑容,在听到他说不该去的地方时停了停,但也只是短短几秒,尔后又恢复正常,漫不经心的说道:“他找你了?” 慕谦泽不置可否。 慕谦芊淡然一笑,抬头看着窗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儿暗淡:“原来他都知道。” 慕谦泽放下酒杯,指尖扣在桌面上,保持沉默,话题因此戛然而止。 晚餐就此食不知味。 饭后,兄妹二人去了慕谦泽的书房。 温眉在房间认真做习题,窗外夜深几许也未曾在意。 隐约中听到了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才放下手机,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刚洗过澡的慕谦芊,她穿着单薄的丝绸睡衣,头发半湿,连带着灵动的双眼都好似泛着水汽。 她看到温眉,嘴角扯出一抹笑,哑着嗓子问:“我浴室的吹风机坏了,能否借用你的?” 温眉侧身让她进来,尔后走进卫生间取吹风机。 等她取来,慕谦芊从温眉手里接过吹风机,并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而是捏着它浅灰色的电线绕在指尖把玩,隔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看着温眉说:“能陪我聊聊吗?” 温眉正从一旁的茶水壶中接温水。 慕谦芊看着她的背影淡笑着补充:“就随便聊聊。” 温眉接好水,朝她走过来。 慕谦芊朝着温眉的目光处扬了扬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见如故,便生欢喜,可能我对你就是这样的吧。” -- 第32页 温眉这才笑了:“那真是我的荣幸。” 说罢,她便安静的坐在那儿,目光清澈的看着她,等着她开启聊天。 慕谦芊趁着喝水的空隙,再次在灯光中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从小到大,她见过很多女人,什么样儿的,都见过。 有比她低的,也有比她高的。 比她高的,往往客气疏离,比她低的,大多殷勤周到。 不管哪种,都不乏温眉这样清冷的,只是鲜少有她这样揣着明白将清冷散发的恰如其分的。 多一分觉得她拜高踩低,攀附权贵,少一分又觉得她孤芳自赏,自命不凡。 慕谦芊想了想,放下水杯,打破了沉默:“我哥对你怎么样?” “慕先生对我挺好的。” 舍得花钱,舍得花时间,对她来说,确实已经很不错了。 慕谦芊靠回沙发,下意识重复了一句温眉口中的挺好的,顿了几秒才开口:“我哥这个人,我很了解,他对感情,没有传闻中那么玩世不恭,但也没有忠贞不渝。身边陆陆续续也停留过不少女人。可近一两年,身边倒是干净,浪荡的人收了心,选择在进入一段感情,起码说明,他对你是不一样的。” 见温眉听得认真,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话锋一转:“我这可不是在夸他。他其实……哎,怎么说呢?”她停了停:“我说件我小时候的事儿你可能就明白了,我小的时候,看中商场的一个洋娃娃,可这洋娃娃被另一个姑娘看中了。我父亲当时很严厉的喝斥我,让我将它让出去。我哭的很伤心,可他只是很冷漠的告诉我说,我总有一天会明白,喜欢跟爱是可以跟利益等价交换的。”她偏头看温眉:“这样说,你明白了吧?这就是我跟慕谦泽从小生活的世界,在我们的那个圈子里,喜欢跟爱毫无价值,只有利益才是永恒。” 她说的这些,温眉怎会不知,可她只是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接话,将风向转到了慕谦芊身上:“但我感觉你不是这样的人。” 慕谦芊在她的目光中垂下头:“你错了,我是这样的人。起码我以为自己会一直是。” 她苦涩的笑了笑,又抬起了头:“你应该见过韩北言了吧?” 是那家私房菜馆的老板,手上带了一支计佛器的那位温润男子。 “他是我最爱的人,很可惜,我们分开了。”她喝了一口温水,将茶杯搁在了面前的茶几上,眼神不可控的开始漂浮,继而空洞,像是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回忆中:“我在娱乐公司做练习生时候认识他的。那时候的日子过的很苦很封闭,唯一放松的事儿,就是去便利店叫一杯咖啡坐着。韩北言恰巧是那家便利店的老板。那个时候啊,他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仗着自己有几分颜值,时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去店里消费的姑娘搭讪。我只是他搭讪的其中一个,只是,不同的是,我跟他认真了,他也跟我认真了,所以,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很甜蜜,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甜蜜下去。直到,我父亲知道了他的存在。”慕谦芊停住了,声音抬高了一些,裹挟着愤怒:“我不知道他都用了什么极端的手段。他剥夺了韩北言所有的快乐,当然,也剥夺了我的。我永远忘不了,一无所有的韩北言跪在求我放过他时的模样。也许,那个时候,我就该放手的。那样的话,或许韩伯父跟韩伯母就不会……我们也不会走到如今不知怎么见面的地步。” 在她面前,慕谦芊已经极为克制了,可她太压抑了,才会在夜深的时候,卸下戒备,与她这个陌生人推心置腹。 她伸出手,拥住她,虽然她知道,这样的动作,有些逾举。 怀里的慕谦芊微微颤抖,温眉抚着她的背,良久才说道:“见他那天很匆忙,只记得他清瘦,信佛。现在看来,这些年,他也过的很难。有人说,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尊佛,佛推到了,后面就是个魔。我想,他用计佛器督促自己礼佛,大概是不想心底的善念塌陷,对着你的时候会变成一个魔鬼吧。” 第19章 第二更 谁的生活不是一…… 那晚,是那一年,温眉最后一次见慕谦芊。 她只在别墅住了一晚就离开了。 她们之间的交集好像又在那个荒唐的夜晚过后,悄无声息的回到了从前。 温眉也再次回过神,这一回神才发觉,居然,不久前刚进的十二月也已经走到了尾端,凛冬散尽,新的一年,眼看着,就要不疾不徐的赶来了。 慕谦泽自那天后也开始忙碌起来,在别墅,温眉几乎见不到他。他只是在温眉没打完疫苗的那几天,会在微信上例行问:“今天去医院了吗?” 的确,那段日子,机构停课了,去医院这件事儿成了温眉唯一的任务。等疫苗打完,他的微信消息也变得很少了。 一时间,她有些患得患失,为了不让自己有时间矫情,她开始积极的修改简历,积极的面试,结果都差强人意之后,她开始有些泄气了,可泄气之后,她又开始焦虑,矛盾了一段时间。生活的阅历又让她不得不迅速自愈。 元旦的前一天,她从床上爬起,默默的跟自己说,温眉,出去见见人吧,换个心情或许就不一样了。 于是,她给好友桑倩打了一通电话。 她那边有些嘈杂,她说的话,温眉只能一半靠猜。 她应该是把孩子送到了辅导班,就近找了商场里面的超市逛着。 -- 第33页 温眉见到她的时候,她正拎着购物袋在超市出口的美甲店徘徊。 温眉看见了她手腕挂着一只干瘪的购物袋,不难看出,逛超市无非是她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 她走近了一些,带着墨镜的桑倩已经在美甲台前坐下身子。 温眉听见她正跟美甲师捏着嗓子说话:“这个颜色么,太老气了呀,这个么,又太艳了……” 美甲师不厌其烦地取来一本日式的美甲片,推到她面前:“那您看看这些呢?这些呢颜色素雅一点,高级一点,就是价格有些贵。” 桑倩摘下墨镜,搁在美甲台上,抬头看着美甲师,抬高声音说:“贵就贵点好了,你应该早点拿出来的,我就喜欢这种。” 说罢,她开始低头选色,终于在余光中,看到站在身侧的温眉了。 她欣喜的拉下温眉说:“你来的正好,你也选个色。我请你。” 温眉没什么做指甲的心情,怏怏的回道:“你现在怀孕,做美甲没关系么?” 桑倩端着一张带着精致妆容的脸看着她,去掉了语气中不地道的吴侬软语,恢复了正常:“偶尔一次,没关系。”见温眉不积极,她推了推她的胳膊:“别废话了,快选色。” 两人选好色,被店员带到包厢里,躺进舒适的沙发,等着美甲师过来做指甲。桑倩偏头看着温眉问:“进门就看你苦着一张脸,怎么了?” 温眉托着下巴回话:“现在找工作太难了。” 桑倩一愣,随即看着她,带着点小心的询问道:“你跟那个慕谦泽分手了?” 见温眉摇了头,她长吁一口气:“那你找什么工作啊!” 温眉笑了笑没说话。 这段时间,她并不是没想过桑倩的问题。 一开始,她之所以想出去工作,的确是想借助慕谦泽这块跳板跃到上流圈子里。但后来,她在某个午后,回想过曾经在鼎拓供职的日子后,突然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初衷。 也许,她要的,远比想象中要低很多。无非是想在碌碌无为的日子里,有一份简单的工作能带给她由内而外的坚定。 就好像,她在鼎拓熬了那么多年项目助理,其实,也在不知不觉中给了她很多面对生活变故的勇气,让她能轻松的熬过了与赵一白的分手,潜移默化的让她有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底气,也让她有了保持理性思考的动力。 可这些,她跟毕业就结婚的桑倩是没法说的。 可能连桑倩自己都忘了。刚进校园那会儿,他们几个土木工程系的姑娘窝在电扇下,满口豪言壮语,一句一句的封印在那年初秋的炎热中。 桑倩说:“我要让苏城有一栋楼是因为我而立起来的。” 所以,温眉只在美甲师过来后,便坐直身子,淡淡的搪塞了一句:“就觉得呆着挺无聊的。” 桑倩将手伸到美甲师面前,看了看温眉,也没再追问。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有的没的。 一两个小时也就这么过去了。 做完指甲,桑倩付完钱,举着手机自拍。 一边忙着发朋友圈,一边问温眉:“中午想吃点啥?” 温眉站起身,替她拎上购物袋说:“你想吃点啥,我请你。” 桑倩收起手机,很自然的裹上温眉的肩:“我想吃日料。就楼上那家。” 可当两人走进日料店,选好包厢后,温眉却突然改变主意,拉着桑倩往外走。 桑倩一脸茫然,自然是不肯到嘴的日料就这么飞了,甩开她就往大厅里走:“温温,你也太小气了吧,看到价格就不想请我了吗?我请你总行了吧……” 她走的急,温眉小跑跟上,但还是没能阻止她看到走道深处的许前。 许前正在吧台结账,桑倩看到他后,老公两个字绕在唇边,就被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年轻的姑娘打回去了。 其实温眉拉着她往回走的原因,就是因为一早看到了许前跟那个姑娘从包厢里出来,可能许前结账的时候,那姑娘去了一趟洗手间,这会儿又重新站到了许前身边,明媚的笑着。 两个人在日料店里吃饭,本来也没什么。 只是温眉看见,姑娘当时很亲昵的挽着许前的胳膊从包厢里面出来。 这根本不是纯粹的工作关系。 此刻,那姑娘垫着脚,贴心的替许前整理身上大衣的动作,更加坐实了她的猜测。 可比起关注许前那边的动态,她更在意身边的桑倩。 桑倩抬在半空中的手还未来得及放下,刚做的美甲,闪耀着水钻的光芒,本应该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丽,可如今这份精致在许前跟姑娘亲昵的动作中却显得讽刺。 温眉开口想说些什么,身边的桑倩突然回神,猝不及防的拉住她闪进了身后的包厢。 假期的前一个工作日,日料店里,寥寥几个人,日料店的推拉木门,下面是镂空的。许前锃亮的皮鞋跟姑娘雪白的运动鞋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从木门镂空的下半截经过。 他们光明正大,反倒是身边干干净净的桑倩躲在暗处草木皆兵。 外面的脚步声走远,桑倩才松开了钳在温眉手腕处的手,好像是不想给温眉质疑的时间,她脱口而出:“他跟我说了,今天要请客户吃饭。” 她大概以为,只要她说的足够斩钉截铁,就能骗过所有人。 -- 第34页 可她的惶恐溢于言表。 温眉知道,她只是在挣扎,试图用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去淡化生活向自己猛然开出的这一枪。 可能,这就是她觉得最体面的方式。 温眉只能咽下所有的话,翻开面前的菜单,云淡风轻的说道:“那我们点餐吧,我要一份吞拿鱼塔、一份烤牛肉、还有一份芝士焗大虾,跟一碗味增汤,你呢?” 桑倩看着她,眼神很复杂,可她最后只是指了指菜单上的厚蛋烧说:“再加一份这个就行。” 点完菜,两人盘坐在木桌前等着用餐,闲聊中,都默契的决口不提刚刚的“偶遇”。 桑倩也越发跟没事人一样聊完美容聊孩子。 温眉本以为出来见见人能有不一样的心情。但事实上,她跟桑倩分别后,状态并没有比之前半死不活的状态强多少。 桑倩也一样,她站在商场过道里,等儿子放学,脑子里想的全是许前身边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满脸朝气,眉眼间全是对未来的向往。 这种姿态,她也曾有过,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就被生活囫囵吞下了。 她带着儿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孩子顽皮,踢着一颗小石子在前面跑着。 这已经不是婚姻第一次在她面前破碎了。銥誮 先是汽车上一根使用过的口红,再是他大衣上沾染的不属于她的香水,还有很多深夜打来的陌生电话…… 而这次,是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当所有的猜测成了摊在她面前的真相时,她好像已经很难去说服自己相信这个扬言要给她一辈子幸福的男人了。 那天,她给家里的阿姨放了假,把儿子送到了公婆家。在空旷的房子里,闷声痛哭。 哭过之后,她去水池边梳洗好,走进衣帽间,开始整理衣物。 看着夕阳西下,屋里渐渐无光,她就这样安静的坐在地毯上,慢慢让自己平静。 这好像已经成了,她这些年里,莫名其妙的解压方式。 晚八点,许前不差分毫的推开家里的大门。 如往常一样,在换鞋后,从客厅喊着老婆,一路喊到厨房、儿童房、主卧、最后到衣帽间。 “老婆~”他看到了地上的桑倩,快步过来,将她扶起,宠溺的抱了抱她,嗔怪道:“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喜欢坐地上。” 桑倩没说话,他又转头看了看外面问道:“阿姨请假了吗?孩子送去爷爷奶奶家了?” 桑倩点了点头:“我给阿姨放的假。” 许前转回来看着她,她笑着补充:“就觉得我们俩人好久没有单独呆着了。” 许前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口,腾出一只手拿手机:“那我订个餐厅。” 桑倩拦住:“不用了,我去煎个牛排。” “我去吧。你休息会儿。” 桑倩拖住他:“你会吗?” 许前愣了愣,桑倩越过他去了厨房:“还是我去吧。” 从衣帽间里传出了许前殷勤的道谢,桑倩看着热锅里滋滋作响的牛排,回味着许前进门之后的所有问话:他问了阿姨、问了孩子、问了吃饭,好像他们之间,除了这三个话题以外,已经聊不了其它的了。 也许,许前的温柔只是习惯,是附着在婚姻表面的幌子,她的婚姻或许早就岌岌可危了。 她给牛排翻了个面儿,瞥到手机里,温眉发来的消息。 【到家了吗?】 她回 【嗯】 发出去后,又怕一个字太过生硬,又加了一句。 【放心吧,我们没事。】 温眉已经靠在床头对着搁在膝盖上的电脑修改简历,看到桑倩的信息,一时也没有改下去的心情。 手机开开锁锁,也不知能回些什么,略显烦躁的合上电脑,缩进了被窝,打算一睡解千愁。 睡得迷迷糊糊时,她以为自己做梦了,梦见她跌进了一只酒桶里,狭小的空间里,全是淡淡的酒味。 黑暗里,她伸手推了出去,触到了坚硬的肌肉时,一下子惊醒了。 吧嗒打开了床头灯。 慕谦泽俊朗的脸就呈现在她面前。 “慕……慕先生……您回来了……”温眉一时有些慌乱。 眼前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的慕谦泽只是笑了笑,握住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用一场混着酒精的深吻,真真切切的告诉她。 是的,我回来了。 第20章 下章V 他吻住她的同时,将床头灯摁灭。 温眉被他放置在大床上,他松开她,黑暗中,有指尖摩挲在衬衫上的暧昧声响。 多日来粉饰的思念被重逢的欣喜打的不堪一击。 他重又附上来,贴近她的脖颈,他不着急撩拨,只停在那儿,任由自己略显凌乱的气息打在她白嫩的肌肤上,察觉到她的僵硬,他笑了笑,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温眉避之不得,向后仰拉脖颈,唇间溢出破碎的呻音。 □□从他不安分的手从睡衣下摆伸进去开始便不可收拾了。 兵荒马乱的碎片久久荡漾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夜。 这一年,大概是温眉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一年了。 这一年,她有失去,有离开,有很多难熬到以为自己走不下去的日子。 她差点以为满目疮痍的这一年,她不过是迷失在时间概念下的一具行尸走肉。 -- 第35页 可此刻,她与慕谦泽相拥而眠,眼眸里却跳跃着不灭的希望。 好像在遇到他的那一刻,她就忘了人生中的所有遗憾。 清晨,她困乏至极的时候,隐约察觉到慕谦泽离开了片刻。 她听到了浴室的花洒落水声,又听到了他压低声音与人通话的声音。 等她从夜晚放纵过后的疲惫中彻底醒来时,天已大亮。 慕谦泽已穿戴整齐,坐在客房的落地窗前看报。 她裹着被子从凌乱的床上坐起,慕谦泽放下报纸,迈着欣长的腿朝她走来。 跟着薄荷烟味一起落下的,还有他点在眉心的极尽柔情的亲吻。 “难得休息,出去走走?”他弓着身,指腹宠溺的抚在温眉的脸颊上,哑着嗓子问她。 “去哪儿?” 慕谦泽轻轻捏起她的下巴:“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那天,他们去了苏城市区。 跟着熙然的人群,在步行街上漫步。 天不算好,太阳若隐若现,北风缓一阵,疾一阵。 风一起,温眉便会将整张脸都缩在浅灰色的羊毛围巾里,风起的长一些时,她还会下意识的跺脚取暖。 眉眼里藏着的娇嗔倒有几分小姑娘的俏皮。 慕谦泽笑着握住她的手,将它藏进自己温暖的口袋里:“这样好些了吗?” 温眉从围巾里抬起头,想起上次来热闹的市区,还是跟赵一白在一起时。 那次,他们在一家网红的手撕面包店门口排队。 温眉在前面,赵一白在后面,队伍挪的很慢,赵一白起先还能替她遮阳,后来,排的久了,他就开始玩游戏。 几局下来,战况不好,他渐渐烦躁,收起手机,看了看头顶烈日还有前面望不到底的队伍,嘴里嘟嘟囔囔:“不过都是商家的噱头,个个站这儿跟个傻逼似的。” 温眉其实听到了他的抱怨,可她没说话。任由赵一白抱怨完后又自顾从队伍里退出去,在一旁木椅上坐下。 她总认为,那段感情走的艰难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赵一白的不成熟。 但遇到慕谦泽后,她不这么想了。 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是一个人的修养,并不属于成熟的范畴。 就像今天,是她执意要来的市区。如果听取了他的建议去温泉酒店,大抵他们就不会挨冻了。可慕谦泽只是在她冻得呲牙咧嘴的时候,给予她温暖,轻声问了一句:“这样好些了吗?” 这样恰到好处的给予,像是无数块磁铁,诱引着人,疯狂的沦陷。 温眉下意识的靠他更近了些,两人在石板路上慢慢走着,走到岔路口,她抬起头,指着不远处的露天摊位问道:“慕先生,前面拐过去就是小吃街了。我能过去买一份铁板豆腐吗?” 他本想拒绝走进被油腻包围的空间,但看到温眉真挚的目光时妥协了。 温眉很快买了一份豆腐,一份糖糕,心满意足的出来了,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坐下。 慕谦泽托着纸巾,耐心的坐在一旁,看着温眉进食。 她吃的很认真,似乎淡化了小吃散发出的劣质油味。就跟他们在一起吃过的很多顿饭一样,不管面前的菜色如何,她总能吃出虔诚。 温眉见他盯着自己,礼貌性地将豆腐推到离他近一些的地方,察觉到他皱了皱眉,她又立刻将豆腐拉回来,干干的笑了笑:“您可能从没有吃过这些吧?” 可,这就是我的生活。 她垂着头,因为心底没由来的这句话而稍稍低落。 慕谦泽好像看穿了她,抬起手里托着的纸巾替她擦去了唇边的残渣,做完这些,他又侧着头,捏起她的下巴,轻咬起她的唇。 霎那间,温眉觉得时间一下子停住了,她的余光,被慕谦泽分明的下颚线条堆得满满的。 即便这个吻很轻,像羽毛拂过嘴唇,像微风穿过手掌。 即便这个吻也很快,快到她甚至都没来得及闭眼,他就结束了。 吻毕,他笑了笑:“这样也算尝过了。难为你惦记,滋味的确不错,只是,我看这天好像要下雨了。”他抚了抚她的脸,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姿态说:“我们换个地儿?” 四周依旧嘈杂,空气弥漫着冬日的萧条,可眼前这个男人,一尘不染,干净而温柔,在这一方天地,给她掌了一盏灯。 谁会拒绝从心海里升起的太阳呢? 温眉点了点头,随后,慕谦泽开车带她去了温泉酒店。 他牵着她一路走进大厅。 大厅里站着一个男人,穿着单薄,梳着背头,老远就喊着泽哥,冲过来跟慕谦泽碰着胳膊。 男人打完招呼,一双丹凤眼落在了温眉的脸上:“这是温姐姐?” 他向温眉绅士般的躬下身,握住了温眉的手,打算遵循西方的吻手礼。 慕谦泽从烟盒里弹出两只烟,朝他扔了过去。 “宋思晟,信奉西方礼仪之前,首先要学会的是,挺直中国人的脊背。” 说罢,偏头给自己点烟的时候,还不解恨的踹了他两脚。 宋思晟避让开:“护犊子就护犊子,还整这么高的格局。”他也摸出打火机,看着温眉笑:“温姐姐,你说是不是?” 温眉笑了笑,没说话。 一行人堵在大厅时,大门又被推开了,进来的人,竟是韩北言。 -- 第36页 “他怎么来了?”宋思晟低沉的嗓音带着明显的不悦。 慕谦泽咬着烟,伸出手拍了拍他:“我叫的。新年了,大家难得聚一聚。” 韩北言已经走近了,他穿的如初次见面那般寡淡,性子也是一样,看见人,只是淡薄的点了点头,跟宋思晟的自然熟络天差地别。 慕谦泽夹着烟,跟着他们往大厅深处走:“还有人呢?” “都在包厢。”宋思晟声音怏怏的。 等他们走到包厢,包厢里已经坐了一桌打牌的人。 推牌声,摸牌声,还有说话声,声声入耳。 打牌的一圈人中,唯独叠腿靠在桌沿儿边的慕谦芊不面生,她看见温眉,从身边年轻男人的肩上抬起手,跟她打了个招呼,目光只在她身边不远处的韩北言身上停留了一下便漠然的离开了。 云淡风轻的态度,就好像,那晚,她的哭诉只是一个玩笑。 慕谦泽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走到他们跟前儿,他们这才停了动作。 通过介绍,温眉知道了一行人的名字跟关系。 坐在牌桌东面的是宋思晟的哥哥宋思建,兄弟俩的名字囊括了建造旺盛、兴盛之伟业的意思。 坐在牌桌西面的是他带过来的女人,温眉正在仔细辨认她跟牌桌南面的跟着宋思晟的女人,面相有什么不同。 慕谦芊指着牌桌北面的一个奶油小生说话了:“这是我男朋友小K。”她吹了吹新做的美甲,扭着玲珑的身子坐到男人怀里,敲了敲牌桌说:“怎么样,个个输的脸不是脸,嘴不嘴的,”她笑着捏了捏小K白嫩的脸:“我可早说我男人可厉害了。” 宋思晟听罢,隐晦的笑了笑,走到自己女人身边,在她腰上掐了掐,眼睛却看着慕谦芊说:“女人选男人,可不是看牌技的。”他回头,眼神又回到自己的女人身上,极尽暧昧:“你说是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女人搁下牌,捏着小粉拳锤着他胸口,就差说:“你坏,你坏!” 慕谦芊实在看不下去了,随手从牌桌上抓了一把现金往他身上扔过去:“收下吧,买你闭一会儿嘴。” 宋思晟还真接了几张,凑到她跟小K跟前:“我看这小奶狗虚的很,当真不考虑跟我买点其它的服务?” 大概这种浑话听得多了,小K倒是没动气,只跟着后面笑着。 慕谦芊也笑了笑,从小K身上下来,揪住宋思晟的西服领,将他拉近自己,红唇贴在他的耳骨上,轻声说道:“小奶狗年轻有活力,你这种老腊肉啊,啃起来太柴,难吃的很!” 宋思晟摸出手,刚滑到她腰侧,她看准时机,用力的将他推开,他一踉跄,险些没站稳,倒是还有闲情逸致偏头打趣韩北言:“好好好,是我的错,说了些浑话,只希望别污了我们一心向佛韩大师的耳啊!” 韩北言正坐在偏厅里泡茶,镂空的屏风中,他的表情很是模糊。 他捏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在众人的目光中,放下茶杯,冲着牌桌方向说了一句:“不会,大家请自便。” 第21章 三更合一 公子小姐们, 闹了一阵儿。 有人过来传菜,洋洋洒洒排了一整张桌子。 装菜的小蝶,秀气精致,菜肴盛在里头, 将江南水乡的婉约展现的淋漓尽致。 重头戏是树根托盘上泛着白烟的大闸蟹。 男人多的局, 免不了饭桌上要谈一谈生意的。 从合作共赢衍生到世界的经济形势。聊到兴起, 也会跳脱出去, 展望一下目前新兴产业的前景。 他们聊得话题中,有很多名词, 温眉听都没听过。 她吃饭间隙,会时不时停下来,手机百度词汇, 试图跟上这帮男人的节奏。 她滑着手机,正仔细研读某个词汇的释义,眼前有只手托着一碗汤递了过来。 她抬头,递汤的慕谦泽并没有看她,依旧气定神闲的跟桌上的人聊着未尽的话题。 可别人都发现了。 温眉接过汤,小声说了句:“我自己来就行了。” 原以为慕谦泽听着别人的话,不会在意她, 没曾想,他不禁听到了,还偏头跟她打趣儿:“你瞧瞧, 我服侍你还服侍不出一个好字。” 温眉垂下头, 嘴角噙着笑, 下巴朝着饭桌上的一盆漂亮的橘子扬了扬:“礼尚往来,我给你剥个橘子吧。” 橘子在对面,韩北言将它转到温眉面前。 温眉对他说了句谢谢, 从果盆里挑了一只绝顶漂亮的橘子。 干净的指尖掐进去,橘子皮就脱落了,她把白色的瓤都给去了,将剥好的橘子送到他跟前儿,他没伸手,倒是低下了头,嘴唇挨着她的手,明显等着她投喂。 今天的他,很不一样,但不一样的点让人琢磨起来又不觉得生硬。 温眉取了一块纸巾擦了擦手,掰了一瓣橘子送到他嘴里。 这橘子水份很足,温眉怕他尴尬,又抽了一张纸侯在他唇边。 宋思晟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放下手中的洋酒杯,看着正中央的大闸蟹说:“啧啧啧……天干物燥,泽哥就不要再惹我们了,大家快搞只螃蟹败败火,败败火。”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 宋思晟带过来的女人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听到男人这么说,便立刻起身,打算把浮在白烟里的螃蟹分了。 宋思晟拉住她:“你一个北方人,会剥蟹吗?” -- 第37页 他挑着眉,将身子转向了韩北言,敲着桌面:“咱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厨子吗?” 从见面到吃饭,宋思晟几乎是逮着机会就针对韩北言。 莫名的敌意,连温眉这个初次见面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温眉下意识的看了看身边的慕谦泽,想着这人是他带来了,他总的出面说句话。 可这男人只是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 宋家两兄弟相视一笑,变本加厉地一唱一和,让服务员送来了一次性手套。 一行人压低哄笑,慕谦芊却笑不出来。 等服务员送完手套推门离开,她腾的一下跟韩北言一起站了起来。 两人坐在餐桌的对角,是视线内最远的距离。 偌大的餐桌盘恒在他们中间,昭示着他们永远跨不过的距离。 韩北言压着自己的外套,开始从餐盘里取蟹。 取到最后一只时,他看着众人,面色的平静的说道:“剥蟹不是难事,举手之劳而已。” 他淡笑了笑,眼神扫视站在对面的慕谦芊,顺势替她解了围:“慕小姐别急,我会尽快剥好第一只蟹给你。” 然后他便坐下来,缓缓带上手套,安静的剥蟹。 仿似根本没听懂宋思晟的奚落。 争执是有来有往的拉扯,可一个人只想息事宁人,另一个人再想添柴也烧不旺了。 宋思晟得偿所愿,却没有占了上风的得意,眼神锐利的盯过他之后又轻蔑的补到:“韩老板有心了,不过,你放心,今儿在坐的人都会记着你的好,赶明儿,要是有个饭局什么的,一定会时常去照顾。” 韩北言将蟹壳褪了,抬起头看着他,不卑不亢的回道:“我先谢谢各位想要照顾我生意的心意,不过,小店有小店的规矩,地方不大,熟客多,吃饭的话,还得提前一个月预约。” 宋思晟大抵还想说些什么。 慕谦泽清了清嗓子:“韩老板家的生意就不劳各位费心了,思晟啊,这满桌的菜,就别只盯着大闸蟹了,看看别的。” 这言外之意太过明显,桌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有人就着慕谦泽抛出去的话,指着去皮的玉米粒开启了关于食材的新话题,桌上谈资很快就开始丰富了,可谈的都是温眉不感兴趣的。 她听听就乏了,察觉手心沾了橘子汁儿有些粘腻,便起身走到外面打算洗个手再进来。 卫生间在包厢外的走廊深处,走进去,没有一点异味,淡淡的清香似是檀木香。 温眉洗干净手,背靠着洗手台,心里对桑倩放心不下,于是给她发了条消息。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桑倩回信,正打算去个电话问问。 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脚步声响了一会儿,应该是停在了不远处的窗口。 开放的空间,也隔不了音。 温眉听出了是宋家两兄弟的声音。 他们都咬着烟,但不妨碍话里的鄙夷。 “真不知道,泽哥怎么想的,竟然喊上了韩北言。” 先说话的,应该是宋思晟,因为比起哥哥宋思建,他要显得心浮气躁些。 宋思建大概是吸了一口烟,停了一会儿,开始安抚他:“就一舔狗,泽哥权当乐呵,倒是你,今天太沉不住气了。” “我不管,我就看不惯他那自命清高的样儿。”宋思晟嗓音高了几度:“当真以为圈子都没了记忆?都忘了他爱慕虚荣一身贱骨头的事儿了?”宋思晟轻嗤一声:“刚饭桌上,你听了吗?他居然厚颜无耻的卖弄他的餐馆,提前一个月订餐?我去他大爷的!在里头坐着的,有几个不知道他那餐馆怎么来的?那可是他从慕老爷子那儿跪来的。那会儿,芊芊可还躺在医院哪。这人渣,转脸就打着爱情的旗帜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我早劝过芊芊,这些低门低户的人,不会有真心,要是当年,她能听劝早早嫁给我,不就没这些事儿了?可她非得自降身份,跟垃圾搅在一起。” 后面的污言秽语,温眉听得头疼。 宋思晟的情绪越发高涨,人在极其气愤的状态下,说出的话应该不是胡编乱造。 可温眉就是觉得刺耳,打算装作漫不经心的经过,断了他们不堪入耳的谈话。 她从女厕走出去。 女厕跟男厕前面有个出口,出口拐角有个视觉死角,这个死角妙就妙在,只有从厕所出去的人才能看到。 此时,那个位置,正端端站着韩北言。 韩北言也看到了她,他只笑了笑,示意她不要惊动外面“相谈甚欢”的两个人。 温眉下意识的就停住了脚步,与他一起靠在冰冷的墙面上。 外面的辱骂一声高于一声,韩北言仿似没听见一般,淡然的摩挲着指尖的计佛器。 “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温眉压低声音打破沉默。 韩北言停下动作,偏头看了她一眼:“你才见过我几回?从哪里判断我不是这样的人?” 温眉也偏头看着他:“大概是女人的直觉吧。” 刚刚在饭桌上,他完全可以不剥蟹的,但为了不让慕谦泽为难,他才站了起来。 一个会时刻考虑别人感受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于是温眉补充道:“我觉得如果你有苦衷,你应该要勇敢的站出去。” 韩北言又是一笑,好像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说道:“你知道人最多可以多久不吃饭吗?” -- 第38页 温眉不知他的用语,暂时未语,韩北言接话了:“两周。”他曲起一只脚,撑在墙面:“前面三天很难坚持,熬过了三天就感觉不到饿了,七天过后,人就会越来越虚弱,到最后只能跟死尸一样躺在床上。有人说,饿到眼冒金星是真的,饿出幻觉也是真的。” 他停了停,重又看着温眉:“你大概不知道吧,可我知道,甚至这种饱饿交替的生活,我曾熬了一年之久。所以,他们说,我为了钱出卖了感情,这事儿的确是真的。” 温眉说不清内心翻滚的情绪是好是坏,只能暂时收回遗落在韩北言身上的目光,保持沉默。 韩北言顿了顿,依旧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生活把人逼到了绝境,只有活着才最重要。所以你觉得,我怎么站出去?今天局上的人,又有谁能懂这句话?” 温眉回他:“所以,你对我说了。” 两个迷失在阳光里,试图读懂太阳的星星,不过都是失了方寸的疯子。 沟壑里的妄念,终将被现实埋葬。 韩北言说的对,除了她,这个局里,谁都不会理解,低到尘埃的滋味。 外面的吐槽声断断续续,她已无心听下去。 心底开了一个口子,膨胀了无可奈何,它迅速扩张,吞并了所有的声音。 直到一记清脆的耳光打破了长廊的幽深黑暗。 “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一个女人用她柔弱的肩膀出来维护曾经光耀过她的少年。 即便他后来陨落了。 温眉突然在慕谦芊彪悍的命令中看着韩北言笑了。 长廊里的感应灯,吧嗒吧嗒的一盏一盏从近亮到远。 外边安静了一会儿。 宋思晟捂着脸往前迈了一步,气愤冲破理智,他也扬起了手:“慕谦芊,我看你的脑子跟跳楼的时候一并摔傻了吧?!” 他额上青筋暴露,可他还是没能挥下去。 韩北言迈出去的脚,也跟着他放下来的手掌一并收了回去。 慕谦芊冷笑道:“为了梁氏的资金联姻,你难道就很高尚了?” 气氛胶着,宋思建走了出来打圆场:“你俩从小就这样,见面就掐。好了好了,都消消气,消消气。” 宋思晟掐了指尖燃着的香烟,恨恨的砸进灭烟处的白色鹅卵石里,然后咬着牙,指着慕谦芊说:“也就我惯着你!” 紧接着沉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喧闹过后,走廊里的灯又一盏一盏灭了。 “不出去看看?”温眉偏头看着暗处的韩北言问。 韩北言移回试图看穿身后厚实墙体的目光,转着计佛器摇了摇头:“不了吧。” 温眉没说话,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慕谦芊穿着一件奶白色的短款皮草,有一边滑到了肩下,透出里面淡粉色的吊带。 温眉出来时,她正伸长脖子四周张望,温眉走过去,轻轻替她拉上皮草。 她转身过来,硕大的钻石脖圈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可她的目光却在触到温眉时暗淡了。 温眉下意识的垂下头,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暗沉的角落,说道:“刚刚碰到他了,他托我跟你们说一声,店里有事儿,就先走了。” “真是不知道,我还在期待什么?”慕谦芊看了看温眉,哑然失笑。 温眉轻捏她的手臂:“外面凉,回包厢吧。” 一行人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儿就散了,开始自由活动。 温眉跟慕谦泽回了套房,两人打算换上温泉酒店给备下的泳衣去泡温泉。 慕谦泽刚脱了外套,就被一通电话叫了出去,他边穿外套,边吻着温眉的眉心:“我尽量早点回来,等着急了,你就先去泡。” 温眉听话地将他送到门口,折回房间时,发现了手机里桑倩给她回来的消息,她回了一大段话,跟往常一样碎碎念着自己这一天的行程,甚至为了不让她担心,还附了一张在咖啡店的自拍照。 温眉总觉得她在粉饰太平。 【我还是觉得,你得跟许前好好谈谈。】 她本想就这么发出去,但新闻头条跳出了一则社会新闻:年轻孕妇抑郁症坠楼身亡……标题触目惊心,温眉扫了几眼内容,大抵就是夫妻感情破裂,准妈妈从高楼跳下,一尸两命。 配图打了马赛克,但仍看得出惨烈,她心一紧,默默地将打好的字又一个一个删掉,到最后,换成了一句:“没事就好。” 她应该要帮助好友从不正常的婚姻关系里挣脱,但……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的无解题,让人疲惫又无奈。 她叹了口气,从沙发上起身,没了等慕谦泽回来的兴致,披上浴袍,打算先去温泉池里泡着。 人总要想办法从坏情绪里脱离,让自己知道,世界并没有那么糟糕。 温眉去了室外的日式汤池。 池边一面傍山,一面靠路,院墙石头垒成,偏高,为了保持私密性,延伸到不远处的茅草棚做成的休息区。 池子中间有一圆形的花坛,里头种着不知名的花跟一颗在冬日里光秃的树。 温眉记起自己曾喜欢过一位旅行博主就颇爱日式温泉。 她倒是在她的视频里见过这样风格的温泉馆。 博主在泡温泉的时候还有刻意的介绍日本的温泉文化。 其实说是文化,倒不如理解成温泉的礼仪,她例举了很多,但温眉只记住了一条。 -- 第39页 在日本,泡温泉要“裸泡”,不能穿内衣或者泳衣,一般在进入温泉以前,要用毛巾裹着身体,等下了水之后,再把毛巾拿出来。 果然,在下池的阶梯处,她看到了提示牌。 她低头看了看酒店备下的本就暴露的泳衣,感觉跟裸体也没差,想着酒店都被慕谦泽包下了,现在又四下无人,就没啥可矫情的了,隔着浴袍灵活的解开了束缚,从一旁的阶梯上取了一块毛巾裹着,缓缓下池,又将它解开,随手丢在了一旁。 恰到好处的水温让人渐渐放松下来,温眉陷在池水里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越来越暗沉,耳侧传来了撩水声。 她睁眼,看到了半蹲在池边的慕谦泽,他身上的浅灰浴袍只用系扣轻轻搭着,胸口露出了大片肌肉,攒了一些水珠正顺着肌肉纹理暧昧的下滑。 他湿着头发,连看向温眉的眼神都湿漉漉的:“跑这儿打盹来了?” 他开始扯腰间的浴袍带。 浴袍下面可是空无一物啊,温眉赶紧转回身。 身后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伴着慕谦泽浅笑的调侃:“我哪样你没见过?” 接着池水晃动,慕谦泽在她身边坐下。 四周灯光暗淡,池中水汽浓郁,仍抵不过两人在水下似有意无意的触碰。 温眉大概是为了缓解尴尬,随口问了句:“芊芊呢?怎么不见她出来泡温泉?” 慕谦泽靠在发烫的池壁上,闭着眼睛回话:“她回去了,说是明天有通告。” 大概是提到了家人,他猛然睁开眼,看着温眉,回忆道:“我是不是见过你母亲了?” 他指的是医院那次的“碰面”。 温眉点了点头。 他抬起泡在池中的手臂搁在池边:“那次太不正式了,我近日得空,你看方便的话,带我去见见你的家人吧。” 他骤然抛出这个问题,温眉是恍惚的。 说她太过轻视自己也罢,她觉得,慕谦泽的身份,不主动提这事儿才是正常,所以,这对温眉来说,其实是件意外的惊喜,而她恍惚的原因,大概是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像野蛮生长的野草一般,没有父亲出头,没有母亲悉心开导,也没有兄弟撑腰壮胆。 家人?对她来说,更多的像是字典上的一个冰冷的词汇。 温眉下意识的抱紧自己,淡淡的摇了摇头:“他们离得远,这次就不用刻意赶过去了。” 慕谦泽正托着水瓢浇身子,听到温眉的话后,他停了停。 温眉怕他误会自己不识好歹,赶忙解释:“慕先生,您别误会。”她靠近了他一些,伸出手从慕谦泽手里接过水瓢,在温柔的替他洗过两回身子后,她重又开口:“您愿意见我家人,我很开心,拦着不让见的原因,其实在我身上。” 慕谦泽本身背对着她,听到她的解释,转过身来。 雾气缭绕中,她头发半湿,曼妙的身姿被水面阻隔在最暧昧的位置,她微红着一张巴掌脸,用一双迷蒙的眼睛望着自己。 “我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我跟母亲还有弟弟生活,父亲走后,母亲的精力大多放在弟弟身上。对我很少关注。”她说话避重就轻,但她知道,慕谦泽都听明白了她话里的隐晦,她又掬了一捧水送到了慕谦泽的肩头,水顺着指尖落在他的肌肤上,等落干净了,她又伸手在他肩上揉了揉:“都是农村人,平日里也不知道怎么招待人,我怕您受委屈。” 她的嗓音像是连同身体一起被温泉水泡过了,软绵绵,湿哒哒的,很容易就让人萌生了怜惜。 慕谦泽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他们之间就剩下薄如蝉翼的一张水膜,他如往常一样用薄唇紧贴着她的耳骨说:“你现在有我。” 在这之前,在温眉眼里,慕谦泽一直是晃荡在她世界里摇摇欲坠的火光,但现在,温眉觉得,他更像是命运赠予她的一寸寸真实存在的脊柱。 她在池下站稳脚,学着他的样子,凑到他的耳骨,大胆的吻上去。 她听见慕谦泽的呼吸声重了一道,她知道接下来,只要她再动一次,场面就会不可控,可她还是伸出手指,稚嫩的在他胸口画圈,圈没收圆,手就被攥住了。 “动我的时候想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么?” 温眉不说话,只是坚定的看着他。 他被看的心猿意马,压着舌头暧昧的说:“没带那东西。” 冲动让她来不及思考他的话,她直接吻了过去。 慕谦泽彻底失控了。 四周安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喘息,慕谦泽咬着她脖颈上的软肉。 温眉说:“我……可以吃药……” 也不知多久过后,久到她以为自己就快在死在他赋予的颤抖时,他才停止这漫长的□□。 池里的雾气不减反增,她的意识在身体瘫软的同时涣散了。 隐约中,在细胞炸裂的时候,她好像勾着慕谦泽的脖子说了句什么?又好像没说。 不过,都不重要了。 已经没有什么能比她清晰的认知到自己确确实实已经不知好歹不识抬举的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更让人绝望的了。 元旦假期过后,慕谦泽又消失了,温眉的工作好像迎来了转机。 有家单位给她发了offer。 她在求职网站的简历投递记录里翻找了半天,在最底部找到了投递过的记录。 -- 第40页 这家单位能录用她,要么本身佛系,要么就是这个职位的首选人员试职不满意,单位只能尽快抓取备选者上岗。 温眉不介意成为备选。 理由并不是,这家公司有多么高的逼格,仅仅是因为,它能给她的薪资达到了她的预期。 入职那天,她走进了苏城最老的产业园。 门岗的停车杆肯定断裂过不止一次,杆身已经缠绕了多处透明胶带,寒风里,胶带沾了黑色的尘土,耷拉在杆身下面,无力地扑打着空气,看上去凄惨的很。 但这产业园里,最凄惨的,远远不是这根达到报废标准却依然坚守在岗位上的停车杆。 温眉已经没有合适的词汇去形容面前的这幢公司大楼了。 只觉得,她再盯一会儿,这楼会不会就塌了。 她抬头跟着远处飞来的灰喜鹊环视了四周。 周边的几栋楼,几乎也没什么人气儿,就剩个公司名头在喜鹊振翅掠过时在寒风中余颤。 等她再低头时,有个穿着黑色西服,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妇女,踩着高跟鞋,接着电话,朝她走过来:“要死了,要死了。是要把我累死吗?!说过了,账都给你算好了,你们明天来拿钱哇。我今天没空。”她挂了电话,人也走到了温眉面前,推了推眼镜,冷漠的看着她问:“你就是温眉?入职项目专员的?” 温眉笑着应声。 女人抬着下巴,转身带着她走进大楼,急躁的按了三下电梯,电梯才收到了指令,嘎巴嘎巴的响着从楼上慢慢下来。 等电梯的空隙,她又接了个电话:“老钱,我都说了,不是故意拖着你们,今天有新人入职。你知道的呀,我现在还兼职人事的工作……苦不堪言啊……对的啊……对的啊……这个项目利润多少?还是要等你们明天过来,王总当场拆封,我提前告诉你,不合规矩……好了好了,不说了,电梯来了,没信号了……” 温眉跟着女人走进电梯,电梯上方的小灯在电梯门合上后,闪了几下,恢复了正常。 好在项目部在三楼,不用被这看上去随时能罢工的电梯折磨太久。 温眉先下来,站在侧面等女人先进办公室,顺便打量了未来自己的办公地点。 乍眼看过去,办公室虽然破旧,但是还算整洁,办公桌都在左侧,文件都归档在右侧,中间有个过道,在狭小的空间里像是分割象棋的楚河汉界。 女人将她安顿在工位上,不多时,拿了试用期合同文件过来,直接进入了主题:“你把这些文件签了,我电话里也跟你说过了,我们的上班时间是朝九晚六,周末双休,试用期两个月,工资不打折,跟转正一样。试用期正常缴纳五险转正后开始缴纳公积金。” 她挺雷厉风行的,炮语连珠的时候还能替温眉翻页,方便她签字:“公司包午餐,食堂在二楼,吃饭时间是中午12点。” 她又翻了一页:“你的工作会由你们的部门主管王铭分配。不过这会儿,他去工地开会了,大概下午回来。”她又从温眉的办公桌上抱了一沓资料推到她面前:“这是他交代我,给你尽快熟悉我们在建项目的资料,他说,你是从我们这行的龙头企业鼎拓出来的,是内行人,看看就能上手。” 她很少会跟温眉对视,总是自顾自的说完,盯着检查温眉签过的文件,片刻后,从后面的柜子里,取了她的工牌、饭卡跟办公用品后,就火急火燎的出去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剩下温眉了。 她取了一只笔,翻开自己随身带在包里的笔记本,开始翻阅面前的在建项目资料,看了七八成,心里也明白了这家公司在行业里头的定位。 挂在手里的都是一些不挣钱的小项目,其实二流都谈不上。 她摘录着资料里的重要数据,打算生成总结报告。 干的认真,时间就过的飞快。 直到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震了。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抓过手机,打开了微信,消息是慕谦泽发来的,是一张芝士焗蓝龙的照片。 紧随其后的是一句话:【在澳洲。风景很美,但蓝龙没有你做的好吃。】 这是他外出后,给她发的第三条微信,发前面两条的时候,他还在欧洲,短短几天,他就横跨了地球的东南两角。 看来,新年伊始,他的行程就被安排的很满。 她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也随手拍了一张照片给他发了过去。照片上是堆积如山的项目资料,还有摊在桌面上,已经爬了不少字迹的笔记本。 【就不要馋我了,我这除了资料,什么都没有。】 消息发出去后,慕谦泽好一会儿没再回,就在温眉放弃等待后,他的语音打了进来。 “上班了?” 温眉放下笔,笔头戳着下巴:“嗯,刚办好入职。” “看起来,这工作并不轻松啊。” “老板出钱给我,不就是买我的劳动力么?” “可总不能不让吃饭吧?”慕谦泽笑了:“那不成奸商了?” 温眉想起自己在鼎拓工作时,项目资料要的急时,吃不上饭那可是常有的事儿。 她托着脸,对着外面的阳光,竟然开始调侃起他来:“这一点,估摸着,还是鼎拓带的好头。” 慕谦泽没想到,这丫头反骨长得这么快。 -- 第41页 可有反骨反而更有人味儿。 他想起了那天温泉里迷人的她,可这多少有些不科学。 澳洲有六万千米的海岸线,今天用餐的酒店正对海滩。 正值盛夏,白色沙滩上人头攒动,热辣的美女鳞次栉比。 他想起了她,问的却是:“想我了吗?” 对面的温眉正积攒着情绪。 门口的破电梯又咯噔咯噔响了起来,应该正有人使用电梯上楼。她想着自己初来乍到,被人撞见上班摸鱼打电话总归不合适,果断掐灭情调,对着手机草草说道:“慕先生,我这边有点忙,先不跟您说了。” 慕谦泽听着电话的忙音,险些没反应过来。 他真想知道,她这新找的工作能给她多少月薪,让她能忙成这样? 他收起电话,倚在窗棂上,放大了她始终未变的微信头像。 那应该是多年的旧照,她还是齐耳短发,就着夕阳,看着不知名的远处,侧颜都藏不住开心的笑。 温眉挂断电话没多久,电梯停止了晃动,真还从里面出来一个人,五十来岁的样子,夹只咖啡色的公文包,身上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手腕处的金表晃得迷人眼。 他咬着烟,经过项目部看到温眉,便推门进来了,温眉不知道他是谁,但还是站起了身。 那男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办公桌上的笔记本,朝她抬了抬下巴说:“新来的?”他夹着烟,说完这句,就微侧头看着地面,嘴里念着:“你叫……” 他应该是在想温眉的名字,温眉往前一步,让他能看清自己的工牌。 “哦,温眉……我想起来了。”他重又看着她,眼神不似刚刚那么浅显,漫不经心的补了一句自我介绍:“我是王大山。” 温眉想起刚刚在资料上,无数次看到这个人的名字。 原来他就是晨辉的老板。 温眉赶紧打了声招呼:“王总好。” 他笑着掐灭了烟,将烟蒂扔进了不远处桌面上的烟灰缸里,拍了拍身上落下的烟灰:“听说你原来在鼎拓干过?” 温眉点了点头。 “那认识慕总吗?” 温眉不敢看他的眼睛,就保持着刚刚微微垂头的姿态,看着地面答:“认识,但平日里,普通员工,跟他说话的机会也不多。” 王大山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从腋下取了公文包捏在手里挥了挥:“就是随便问问,没事了,你忙吧。” “好,那我去忙了。”温眉退到工位上,重新打开资料。 王大山已经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身:“晨辉名不经传,跟鼎拓没法比,但我们公司氛围好,又是转型阶段,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他又抬起了他那只咖啡色的公文包,画完大饼,最后来一句鼓励总结:“好好干。” 屋里又恢复了平静。 温眉从兜里取出手机,看到慕谦泽没再给自己发来消息后,便锁了屏。 老板办公室好像就在隔壁,她的确应该好好干。 而此时,远在南半球的慕谦泽正从烟盒里敲出了一支烟,取打火机才想起把它搁在刚刚的饭桌上了。 他咬着烟,有一只手举着烧着的火机替他点上了。 那只手,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 慕谦泽就着火,吸着了烟。 烟雾缭绕中,他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姑娘。 姑娘眉清目秀,笑的明媚灿烂:“我叫孟禾,你就是慕谦泽?” 第22章 忘了男人的本能 透明的玻璃将外面的阳光折射成无数个碎片。 烟雾散尽, 女孩儿侧身露出了身后的大提琴。 “好重啊?能帮我取下来吗?” 初次见面,她把请求说的自然而熟络。 慕谦泽知道,这样的落落大方,是她殷勤的家底给予的。 他打算把刚点上的烟掐掉, 替她拿背在身后的大提琴。 姑娘躲开, 情急之下, 蹦出了英文:“no, 你不用这样,我可以等你抽完一支烟。Economy is virtue。” 慕谦泽扬扬手, 重新收回烟,朝她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在女孩儿的目光中,解开了衬衫的袖扣, 很自然的将袖子推到接近手肘的地方,朝着半开的玻璃窗迈了一步。 片刻,女孩儿也收回了视线,踢着脚,带着半分俏皮,也朝窗口方向挪了过来。 两人隔着两拳的距离,安静的看海。 女孩儿偏头问他:“你喜欢大海吗?” 慕谦泽薄唇溢出清浅的烟, 并不热情地应了一句:“还行。”可这样的疏离并没有打消女孩儿的热情,她将大提琴取下,搁在地面上, 转过身来, 腰抵着窗口边沿, 上身后仰出去。 长发被吹起,打在脸上,她笑着说:“我来澳洲六年, 这里阳光跟海水真是一级棒!”说罢,她闭上眼,在感受到扑面的阳光后又睁开眼,收回探出去的身子,略显无奈的说道:“But,我下个月就要回国了。” 慕谦泽捏着所剩无几的烟,直起身,扔烟的同时将大提琴拎起,难得把眼神转到孟禾身上:“提前欢迎你回国,祖国的大好河山一定会让你看到更多的美好。” 孟禾看着男人走去包厢的背影,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 只不过寥寥交谈了几句,她似乎已经很满意,这个未来与她联姻的男人了。 -- 第42页 他有一张诱人坠入的脸,有一副近乎完美比例的身材,还有高深的涵养跟格局。 孟禾笑着跟进了包厢。 看着他们从外面一前一后的进来,孟禾的大提琴还暧昧的落在慕谦泽的手里,一屋子的都笑了。 一个小时前,慕谦泽也是在现在这个位置,看着老爷子把苏城副市长孟长河跟他夫人迎进来。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这般笑着。 虽然老爷子并未多言,但他已经猜到了,这个饭局存在的意义。 权衡利弊,政商联姻,孟家的确是慕家最好的选择。 整个饭局,他都很好的拿捏住那份劲儿,将不拒绝不主动发挥的恰到好处。让老人们看不透他对这件婚事的真实想法。 饭局结束,慕谦泽遵从长辈们的意愿,送孟禾回去。 他开了一辆黑色宾利,孟禾坐在副驾。 车里很安静,钢琴曲舒缓轻柔,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跟着音乐的节奏拍打方向盘。 孟禾其实很想找个跟他聊天的时机,但她忍住了,只侧头看着他,等他先开口。 车行一半,慕谦泽说话了:“我定了两天后回国的机票,会在澳洲呆两天。有时间的话……” “好啊!”孟禾托着下巴,凑得离他近了一些,回了他的话,甚至,反客为主:“这是我的主场,我可以带你玩儿。” 慕谦泽拍在方向盘的手停了停,侧头看着孟禾,孟禾也看着他。 从她闪着光的眼神里,他读出了,这个女孩儿对自己的兴趣。 接下来的两天,孟禾将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 他们骑着自行车环海,在澳洲上空完成了一场穿越云雨的跳伞。最后一天,还去了澳洲最浪漫的白沙滩。 他们坐在沙滩上,看着眼前的红日一点一点的沉入大海,将泼在海面上的光芒慢慢的收回去。 碧海蓝天、夕阳西下,海的尽头是掩盖不了的点点绚丽。 人有多渺小,才会像是海岸线无处安放的游魂? 孟禾就是在海边没了光亮时说话了:“夏天都快过完了。”她伸手握住慕谦泽:“我不甘心,我想留下些什么。” 风吹过,她大胆的仰拉脖颈,试图吻上慕谦泽的唇,可慕谦泽回避了。 那一刻,他好像忘了男人的本能,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叫温眉的女人。 隔天,孟禾送他到机场,先他一步,挥手再见,潇洒的转身。 她走的轻快,像无声的一片云。 慕谦泽只是驻足停留了一会儿,拉着行李箱,也坐上了回国的航班。 谁都没提那晚沙滩上未完成的那个浅吻。 飞机落地后,他没联系任何人,去了一个自己之前根本不可能去的酒局。 在酒局里遇到温眉,实属一场意外。 那是温眉入职晨辉的第三天,王主管交代她去催收一笔投标押金。 她从对方的助理身上打探到了对方的行踪,在苏城酒吧街最高档的一家酒吧门口找到了他的车。 她走进酒吧,很幸运地撞见那人从卫生间里出来正往包厢走,她快步追上去,先他一步拽住包厢门,将他拦在外面的过道,用最快的语速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王总,您好,我是晨辉的项目专员,一年前,我们往您账户上打了一笔十万的投标押金,您一直没退给我们,不知您还有印象吗?” 王总愣了一秒,继而冷笑一声:“有什么问题不能电话里说吗?堵人堵到酒吧来了,你可真行。” 温眉笑了笑:“这不是一直没联系上您吗?” 抬手不打笑脸人,王总看着她笑的跟朵花似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回去查查账。” 他开始推堵在门口的温眉,温眉敌不过他,只能加大受力面,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门上,挣扎之间,一踉跄,跌进了包厢,温眉还在说话:“王总,打款记录就不劳烦你查了,我把记录打印好带过来了。这笔押金是大家投清湖项目的,我们两家公司达成协议,我们王总打给你的。” 包厢里很暗,音乐声也很吵,他们在门□□/谈,包厢里的人起先都没在意。 王总见她进了包厢,面子挂不住了,伸手将她往外推,试图将她打发走:“行行行,这事儿我清楚了,你先回去,我回头联系你。” 温眉被他重新推出门外,见他要关上门,情急之下,便将手指挡在门缝里。 王总用力关门,她手指被夹得生疼,忍不住闷哼。 包厢里的音乐偏巧这个时候因为切歌停住了。 坐在深色沙发上的一群人大多都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 有人问了一句:“老王,怎么了?” 温眉见来机会了,顾不得手上的疼,推开门走了进去:“我是催款的。” 一众人指着王总笑了:“你说说你,不愧是出了名的守财奴,这么漂亮的姑娘追在你屁股后面要债,都捂着不给?” 本来大家都把这件事儿当成笑话再看,直到背对着温眉,坐在主座的人说话了:“收什么款?” 这声音甚是熟悉。 王总立刻弓着身朝他走过去回话:“都是些陈老旧账。” “既然是陈年旧账,那就尽早给对方结算清楚吧。”灰暗的灯光里,那人转过身来。 眉眼凌厉,气宇轩昂。温眉脑子里有根弦吧嗒断了。 -- 第43页 木木的看着陷在这场粉色饭局里的慕谦泽还有他身边攀附着两个面相清纯的陪酒女郎。 她下意识的就想逃:“王总,不好意思,不知道您有客人,我改天联系您。” 这下,王总不放她走了,他扯住她的胳膊,对着她咬牙切齿:“没听到鼎拓的慕总让算账吗?” 下一秒,他满脸堆笑,将一杯快漫出来的白酒推给她,比川剧变脸还快了一步:“小温啊,我啊,记性不好,你别往心里去,这杯酒,就权当我给你赔罪了。”见温眉端着酒杯犹豫,他顺势将她往包厢深处推了推:“一并敬敬慕总。” 温眉看着慕谦泽,慕谦泽也看着她。 人堆里有个男人站出来了,他应该是喝了不少,摇摇晃晃地走到慕谦泽跟前,疑惑的发问:“慕总,我怎么觉得她甚是熟悉啊?上回在水木的局,她是不是也在来着?” 温眉有些心虚,看到慕谦泽皱起的眉头后,一咬牙,仰头喝尽杯中的酒,大概是喝的太猛了,呛得她止不住咳嗦:“各位老总,我先干为敬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虽未正面回答质疑,但很巧妙地化解了包厢里的尴尬。 王总见她喝的爽快,信守承诺,立刻将十万的押金退到晨辉的账上。 她目的达到,趁着酒精还没全上脑,匆忙道谢过后,忍着不适转身朝门口走去。 踉跄了几步,靠近门口的陌生的男人靠了过来,悄无声息地附上了她的腰,在她耳边猥琐的笑着:“站都站不稳了,要不,到我身边坐会儿再走也不迟啊。” 她绵软的挣扎着,可这样的挣扎更像是个无用的笑话。 气氛胶着时,有一只洋酒杯砸在了地面。 碎片折射出众人精彩的脸色。 慕谦泽在砸完酒杯之后,从沙发上站起身,朝着温眉一步一步走过来。 第23章 第二更 你早晚要习惯…… 回去的路上, 下起了小雨,雨丝淌在挡风玻璃上,不消片刻又被雨刮抹去。 老冯在前排开车,慕谦泽拥着温眉坐在后排。 温眉的脸埋在他柔软的羊绒大衣上, 手垂在座椅上, 只有车身转弯的时候, 才会附上他的肩膀。 她连醉酒都在刻意的与他保持距离。 他伸手将她散乱的头发别在耳后, 她的脸就这么暴露在夜色中。生来白净的面容,此刻又因为染了酒精而微红。 慕谦泽停下了动作, 定定的看着她,脑子里却在揣测自己刚刚的失控。 明明在登上回国航班的那一刻,他已经笃定了要叫停这场关系了, 可当他看到温眉无助的眼神时就又默默的妥协了。 他从来不是个感性的人,他深知,联姻的事情迫在眉睫,在孟禾回国前,他必须要让自己的身边干干净净。 除了展现慕家的诚意之外,这样做,也是在保护温眉。 可他好像, 就在不久前,错过了最佳的导火索。 他看着窗外越下越密的冬雨,眉眼不自觉就蹙紧了几分。 等他眼神再移到车内时, 怀里的温眉已经醒了, 正沿着他紧绷的下颚线打量着他。 她的脸是恍惚的, 但眼神却是清澈的。 他将手移到她的肩,看着她问:“醒了?还晕吗?”他摩挲下她微红的指尖,又补了一句:“手指还疼吗?” 温眉还没醉的那么厉害, 神智清楚,摇了摇头后,打算直起身子,但身体跟思维匹配不上,只端坐了几秒,就又倒下了。 她扶着脑袋,懵懵的说:“我没觉着自己醉,但为什么头晕的厉害?” 慕谦泽抱住她笑了:“没醉吗?那我们聊一聊今天发生的事儿?” 温眉乖巧的揪住他大衣的衣襟,开始跟他一本正经的汇报工作:“早会的时候,王主管给我分配了催应收的工作……”她很详尽的讲述了她受命之后,做了什么准备工作,在实施的时候又历经了多少艰辛…… 说到兴起,还会配合跌宕的情绪。 “我总算知道了,欠钱的是大爷这句话了。”她抬起手指,竖在了慕谦泽面前,可能又觉得没把握好方向便赶紧挪开了,在天旋地转间,找了好久的位置也找不准,只能随意往车窗方向抬了抬就放下了。 慕谦泽带着不自知的宠溺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轻拍了拍老冯的座椅。 老冯降下挡板,他吩咐道:“把后排的空调温度调高一些。” 挡板升起,他将她的手藏进大衣:“你说你一个新人,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这么低沉的一句话,温眉也听得清楚,她在黑暗中睁开眼,默默回道:“为了挣钱啊!”她好像是窝在他怀里的一只猫,喷在他脖窝的气息像是扫在他身上的猫尾:“慕先生,你给我的已经很多了,可你也不能一直护着我,我就想着,我也要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慕谦泽的心没由来的被什么揪了一下:“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我们的关系?” 温眉在慕谦泽提过问题之后,笑了笑,思考了很久才回道:“我不想,你因为我被人轻视。” 慕谦泽停住了动作,心里因为她的回答百转千回。 曾经他以为,他们走到一起,不过是一场不谋而合的交易。 打从一开始,他就设定好了,她能从他这里拿走的所有东西。 对于她的索取,他早就做好了牢牢的把控,甚至是刚刚那个酒局里,应该发生但并没有发生的一场利用。 -- 第44页 可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了自己的卑劣。 因为他看到了温眉下意识的惦记和满眼的在乎。 原来,让人感动的,从来不是耳边的情话,更不是昂贵的礼物。而是,我奔赴千里,藏好了一片玫瑰,只为了让你闻一闻它的香味,即便,我笨拙,赤诚,并不诗情画意。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上吻了吻:“遇到难事就提我,我并不介意,这是我给你的特权。” 预备结束最后却变成了一个肆无忌惮的特权,慕谦泽释怀了。 有些关系,如果不想就这么囫囵吞枣般结尾,就不必拼命压抑自己内心的贪婪,索性大大方方,一寸寸的告诉所有人,对,我就是什么都想要。 隔天,温眉如往常一样去上班,接二连三的碰到了一些“好事”。 比如,公司破天荒的给她这个入职不到一周的人提前转了正。 比如,部门早会上,全程都围绕着她收回一笔十万的应收,对她进行着表彰。 比如,王主管一改之前傲世轻物的样子,主动与她示好。 …… 种种迹象表明,那个酒局里,慕谦泽的怒气已经发酵成了花边新闻,而新闻很明显已经从那个包厢里不胫而走,甚至已经传到了晨辉这栋破旧的大楼里了。 无所事事了一上午,午饭过后,温眉趴在桌上午休,翻来覆去抹不平心中的不安,睁眼看着外面铺了满地的银杏叶,沉思了一会儿,站起了身,朝着王大山的办公室阔步走去。 走廊里暗淡无光又鸦雀无声,王大山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 门关着,走近一些,才能听到里面有人交谈的声音。 温眉敲了敲门,里面的谈话声停住了,隔了几秒,王大山的声音透过门板递了出来:“谁啊?” 温眉回:“王总,您好,我是项目部的温眉。” 接着是一阵沉默,片刻后,温眉听到了里面有椅子磨在地砖上的噪音,噪音过后,是一阵跶拉着皮鞋的响声,有远及近,奔到了门口。 门开了,王大山笑的跟花一样的脸出现在温眉面前:“小温啊,有事儿?来,进来说,进来说。” 走廊随着他关门之后又暗沉了。 温眉走进了办公室,看到了茶台右侧坐着的王主管。 在他面前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热茶,可比热茶更热气腾腾的是他的脸。 他看到温眉后,立马起了身,也不知该说什么,就那么干干的笑着。 温眉转身想走:“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们在谈事儿,我等等再过来。” “哎~小温,走哪儿去?我也正好有事儿找你,咱喝着茶,慢慢聊。”王大山走过来,将她拉住,温眉只好走过去,在王主管身边坐下。 王大山推来了一杯茶,身边的王主管很有眼色的拉开凳子准备离开。 温眉想着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王主管在身边听着也好,于是顺水推舟阻拦:“王主管,您别走。我也是找不着您,才越级过来找王总的。” 王主管跟王大山交换了眼神后,重又坐下。 温眉不打算绕弯,看着王大山的脸,开门见山:“王总,其实,我想跟您谈谈我的工作。” 王大山眉头一挑,笑道:“我也觉得,把你放在项目专员的岗位上,是委屈了你……” “王总,我不是这个意思。”温眉不想让谈话的方向跑偏,果断打断了他的话:“我找您,不求升职加薪,只求一个正常的工作环境。” 王大山一愣。 温眉开始解释:“我希望,您能帮我当普通员工看待,我不想被这样区别优待,这样对其它员工不公平。久而久之,我也会在公司呆不下去的。” 王大山好像是听懂了,缓过劲儿,嘴里一直念叨着:“别呀小温,你可千万不能有走的想法啊。” 他捏了捏手心,转脸看着王主管,恢复了老板的威严,迫不及待想给温眉一个交代,只能把火往王主管身上引:“老王啊,你作为一个主管,小温的工作安排也需要我教你吗?” 王主管腾的又站起了身,连连道歉:“王总,对不起,是我失职。” 见他的认错态度很诚恳,王大山没再多说什么,回过头看温眉,脸上又堆了笑,对温眉连连夸赞:“小温啊,你这觉悟,还真是常人不能及!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了,你就安心呆着。” 曲意奉承是生意人的本能,她不知王大山的承诺能有几分真。 恍神中,兜里的手机响了,她将手机掏出,来电提示的慕先生三个字分外显眼,王大山跟王主管应该是看到了。 王大山笑着朝着大门方向做了请的动作。 温眉朝他躬了躬身,转身出去接电话了。 电话接通后,慕谦泽的声音传了过来:“下午有时间出来一趟吗?” 温眉苦笑了一声,带着半分调侃回说:“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别说出去一趟了,就半天不在,老板都不敢说不字。” 慕谦泽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看来,老板的特殊照顾让你有些头疼啊?” 温眉以为接下来他会教她解决的办法,谁知,这男人只是浅笑了一声:“不过,没办法,作为我的女人,你早晚要习惯。” 温眉正在回味我的女人这四个字。 慕谦泽又说话了:“我记得你二十六周岁过了没几天,就替你约了九价疫苗,现在正往你公司的方向走着。”他停了停,继而说道:“你不爱衣服、包、首饰这些俗物,就把这个送给你当新年礼物吧。” -- 第45页 第24章 一点也不想留我 一月走到一半, 终日缠绵的雨气消散了,天开始放晴,就跟晨辉的业务一样,一潭死水迎来了一线生机。 名不经传的小公司, 接连中了好几个大标, 王大山乐坏了, 一拍大腿, 说要带全公司去海边团建,并把跟旅行社对接的活儿交给了温眉。 这下, 慕谦泽闲下来了,温眉倒是忙起来了。 周末,俩人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晒太阳, 木质小桌上是一壶刚泡的铁观音。慕谦泽双腿交叠,慵懒的靠在沙发椅背上. 翻阅杂志的空隙,俯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温眉坐在他对面,腿上趴着暖暖,人跟猫一样,都在阳光的照拂中懒懒的。 他叩了叩桌面,嗒嗒的响声惊扰了人跟猫, 他们一齐抬头看着他,他朝着桌面上凉透了茶抬抬下巴:“茶凉了,要不要换一杯?” 温眉放下手机, 拉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抚着猫身叹气:“我们公司的团建可能要取消了。快到春节了, 旅行社关于海边度假的产品都下架了。我也想过不跟团,刚找了一圈酒店,家家都爆满。” 慕谦泽托着茶杯, 吹了吹浮在茶面上的热气,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你看看民宿呢。我觉得,你们人多,可以谈整包。” 温眉眼中一喜,立马又拿起手机。 约莫一个小时后,她摇着电话从不远处走过来:“有家新开的民宿接单了。而且还能在海边提供免费团建的场地。” 慕谦泽放下杂志,偏头看着她说:“恭喜!” 温眉笑了笑,带着七分讨好,走过来替他揉肩,他享受地闭上了眼:“什么时候去团建?要去几天?” “应该是下周四,暂定是三天两夜。” 慕谦泽睁开眼,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的大腿坐下,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言语也是淡淡:“我明天也走了,不出意外,春节前应该不回了。” 温眉其实是有些失落的,但是她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好,那您注意安全。” 可能是她表现的太过平静,反倒让慕谦泽想起曾经跟过自己的女人。 那些女人鲜少能在听到这样的消息时不动声色,总会娇蛮地缠着他,不愿意被他冷落太久。 他基本是没什么耐心的,兴致好就打发她们一个包、一个首饰之类的,兴致不好,一个字都懒得说。 但现在,他竟希望,温眉也能勾着他的脖子,柔声说一句:“别走好吗?” 念及此,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臀,凑到她耳边说:“你倒是干脆,就一点不想留我?” 温眉退后一些,握着他的衣襟,柔着声音抱怨:“由得了我吗?” 她这嗓音挠的他心颤,他笑了笑,凑过去咬住她脖窝的嫩肉,哑着嗓子说:“要不别去团建了,跟我出差去。” 温眉呼吸加重,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微颤,硬坳着清醒回话:“我是新员工,不去不合适……而且……您是去谈事儿……我老跟着也不合适……” 温眉还想说点什么,察觉到慕谦泽不安分的手,已经顺着上衣下摆往上探,她就说不下去了。 不知名的情绪在彼此的沉默中开始不可控。 也不知怎的,她就被他牵着走上了楼梯,从二楼的楼梯口开始接吻,一直吻到慕谦泽的主卧才停下。 慕谦泽抬手按了开关,房间的窗帘自动合上,黑暗中,他卷起她的半身裙,贴上她的后背……不知何时翻滚到窗前…… 别墅临湖,抬眼望去,只有在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 事后,慕谦泽抱着她去了浴室,她冲完澡,从房间的柜子里取了一片之前留在这里的药,就着温水准备囫囵吞下。 慕谦泽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你不是在安全期吗?” 难得他还能关注女人这点事儿,温眉笑了笑,将药片送入口中,咽下后,云淡风轻回道:“安全期也不一定绝对安全。这样更保险。” 慕谦泽擦头的动作停了停,回味着她说更保险时的语气神态,好像替他生孩子这件事堪比碰到洪水猛兽。 虽然他此刻也并没有跟她生一个孩子的打算,但看到她避之不及的样子,他还是略觉落寞,调整了一会儿,将毛巾扔到了地上,阔步朝着床边走去。 “这药不能多吃,下次我会做好措施。” 温眉跟在他身后:“其实也可以不用……我已经去医院预约过节育环……” 慕谦泽正俯身开床头灯,听到温眉说这话后转了身,定定的看着她。 温眉以为他在质疑:“真的,我都约好了。” 慕谦泽笑了笑,抬手从她的额头抚到脸颊,动作极尽温柔,言语却像裹了一层砒/霜:“就这么不想跟我有个孩子?” 温眉心一紧,愣的半晌没说话。 慕谦泽再次抚了抚她的脸:“开个玩笑,瞧把你吓得。”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床边:“不过,节育环这事儿还是取消吧,毕竟伤身,以后我会做措施的。” 温眉明显还陷在他恐怖的玩笑里,甚至都没敢抬头,只垂着脑袋站在原地,干干的陪笑。 她真是吓坏了,孩子,她可从来没妄想过。 一段连未来都没有的关系,哪里承担的了一个生命的重量? 慕谦泽褪了睡袍,偏头看着神游中的温眉:“陪我睡会儿。” -- 第46页 温眉这才回神,走过去,关毕床头灯,与他相拥而眠。 慕谦泽却在躺下后没了睡意。 他知道温眉是个有分寸的女人,所以才会对可能发生的错误那么紧张。 可他却不可控的因为一个女人的懂分寸而不悦。 甚至,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合时宜的窜进了他的脑海。 如果,这个女人有了他的孩子,会不会就会一直呆在他身边,无论他是否会成为另一个女人的丈夫? 他想了很久,这个卑劣的想法疯狂的腐蚀着他的底线。 他在跟自己拼命的拔河,每一方都不愿放手,让他甚至疲惫。 后来,也不知怎的,就这么睡过去了。 凌晨,他醒过来。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烟,坐到床边的沙发上,定定地看着依然熟睡中的温眉。 烟燃尽了,他也没抽上一口,就这么带着简陋的行李离开了苏城。 刚分开的那几天,他音信全无,温眉有主动给他发过几次微信,他总是隔了很长时间才回信,大多是寥寥一个字:忙。 后来,温眉也就不怎么找他了,安心的筹备团建的事宜。 为了方便沟通,她建了一个微信群,群里有四个人:她、王大山、民宿店长跟从不说话的民宿老板。 群里,基本都是她跟店长在说话,沟通入住细节。 前面一直很顺畅,只是到后面沟通篝火晚会那边有些卡壳。 温眉觉得,篝火晚会上用的帐篷应该由民宿解决,不应该他们长途跋涉自己带过去,可店长却很坚持不肯,理由是,他们没有租帐篷的渠道。 谈判胶着,民宿老板说话了:【帐篷我来解决】 至此,团建所有的细节都敲定了。 周四一到,愉快的海边之旅就开始了。 前面一天的行程很悠哉,吃饱喝足,躺在沙滩上晒着太阳看人来人往。 第二天开始,温眉就跟着店长布置篝火晚会现场。 整整干了一天,才把帐篷搭好,俩人坐在沙滩上喝水。 店长摘下皮胶手套,借着橘色的灯光看着涨上来的海水说:“这帐篷,最后都是我们老板买回来的。” 温眉停下喝水:“那这笔费用,您给加上去吧。” 店长对着她摆摆手:“老板说不用了。”说罢,他起身离开,顺手将周边的垃圾带走了。 温眉在公司群里通知了篝火晚会的时间及定位,也赤着脚走远了些,在靠海的一块岩石上坐下,安静的看湛蓝的海水拖着月光一声一声地拍打海滩。 她看的出神,直到看到有几只海里跃出来的鱼。 它们张开长长的胸鳍贴着海平面滑翔。 她没见过这样可以像鸟类飞翔的鱼,因为兴奋而站起了身,酒红色的裙摆跟长发飘扬在海风的吹拂中。 “这是飞鱼。”身边有人说话了。 她在月光中回过头,看见了一位儒雅的男士。 他头发很短,穿了一件简约的白T,半框眼镜下的一双眼睛好像总藏着笑意,他很白,不像是常年居住在海边的样子。 温眉自然而然就把他当成了游客。 男人明显也在打量她,等飞鱼再次潜入海底才简单的补充了飞鱼的习性。 两人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 公司的同事也陆续过来了。 店长夹在队伍里,艰难地抱着一堆柴火从阶梯上下来。 男人看到了,对着温眉躬了躬身,就小跑过去替店长分担。 后来,他们围在一起生火,她才从店长嘴里知道了,这个男人就是群里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老板。 有了他的加盟,生火很顺利,一如整个晚会的节奏。 进展到了一半儿,有人提议玩个游戏。 游戏规则大概就是,选择五样东西陪你一起走上人生之路,途径四个站点再一个一个扔掉,到最后,看你还能剩下什么。 温眉自告奋勇的跟三个同事客串站点。 写愿望的时候,大家还在哄闹,到丢东西的站点后,大家都笑不出来了。 同事们一个一个从站点走过,又一个一个留下了东西。 大多带着遗憾的结束了这场晚会。 温眉收拾残局的时候,突然也想选一回。 她在第一个站点放下了颜值,第二个站点,几乎没有犹豫的放下了快乐。 到了第三个第四个时,权衡了很久,先后放下了事业,自我。 她没想到,她最后留下的是情感。 民宿老板正在终点附近收帐篷,看到她手中的纸条后,也亮起了自己的:“没想到我们最后都留下了情感。” 温眉走到老板面前,言语阑珊:“可是重感情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我倒不认同。要看你把感情放在谁身上。”老板继续转回去收帐篷:“不过,人的选择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也许过几年,你想守护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温眉淡笑着点了点头。 片刻,夜色的安宁就被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碎了。 第25章 以后叫我慕谦泽 电话是慕谦泽打来的, 温眉走到昏暗的地方接听。 四周很安静,她能清晰的听到电话里慕谦泽喝水的声音。 他在喝完水后说话了。 “睡了么?” “还没,刚结束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 -- 第47页 慕谦泽踱步到窗前,打开半扇窗, 吹着晚风捏着鼻梁舒缓疲惫, 声音跟身体一起放松下来的直接反应就是没了生气, 变得低沉而沙哑:“什么游戏啊?” 温眉转过身, 看着身后还未完全撤掉的游戏现场,与他絮叨游戏的内容跟过程。 慕谦泽安静的听着, 甚至听得比刚刚应酬时谈的合约入耳。 温眉絮叨了很久,挂在椰子树上的彩灯熄灭了,她回神, 羞敛的问电话对面的人:“我是不是话多了?” 慕谦泽吹了一会儿风,疲惫也散了一些,他关上窗,走到沙发上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并没有。这游戏听起来挺有趣的。” 他将手机放在茶几上,从冰桶里夹了几块冰扔进洋酒杯里,正举着酒瓶准备往里倒威士忌, 温眉问道:“如果是你,你会选择什么?又会留下什么呢?” 慕谦泽没停下手里的动作,淡黄色的液体冲进冰块空隙里, 杯身瞬间起了一层雾, 他握着重冰的洋酒杯, 喝了一口酒后,不回话反问温眉:“那你选了什么?最后又留下了什么?” “你猜?”温眉又把球踢了回去。 慕谦泽放下酒杯笑了:“选了什么,这个问题我能碰对的概率太低了。我倒是可以猜猜, 你留下了什么?” “好呀。”温眉回话的时候,偏巧起了一阵风,裙摆撩起,她用手背挡住,席地而坐,安静的等着慕谦泽的答案。 电话里,先是传来了一串沉闷的脚步声,接着是留声机的针尖在黑胶唱片上肆意跳动的声响,声响过后,久违而绵软的歌声递了过来。温眉有些恍惚,她似乎从这段音乐了,幻出了一个缱绻的场景:幽深的旧时的巷子,巷尾昏黄,晕开的烟圈里缓缓走出来一位叩着青石板路轻轻舞动的女人。 可烟圈散尽,慕谦泽的回答,让她回到了现实。 慕谦泽说:“我猜,你留下的是事业吧。” 在最后一站的时候,她的确在事业跟情感上犹豫了太久。 可他猜错了,她最后留下的并不是事业。 温眉轻笑了一声。 慕谦泽握住洋酒杯,对着亮白的灯光,看它折射在白墙上的光圈,端着对温眉了如指掌的语气说:“温眉,我曾说过,你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我可以让你想怎么放肆就这么放肆。” 温眉垂下头,将下巴藏进臂弯,失落的很明显,我要放肆做什么?可她对着慕谦泽时,还是强颜欢笑的反问了一句:“怎么放肆都可以吗?” 她的声音略高,惊了不远处站着抽烟的同事。 那人是项目部新来不久的施工员,标准的北方小伙儿,阳光热情,他在黑暗中循着声音靠近温眉,在夜色中,试探性的问:“是温眉吗?” :“是我。”温眉放下电话,礼貌回话。 那人笑了笑:“我就说嘛,连轮廓都这么漂亮的人,我们公司除了你,还真没旁人了。”他蹲下身,将手上的电筒递给她:“诺,电筒给你,晚上天黑,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简短的对话,盛满了一个成年男人对一个漂亮女人的示好。 慕谦泽很有耐心的等他走远,才叩着沙发背回答了温眉的问题:“怎么放肆都可以,但有一点需记住。你是我慕谦泽的女人。” 温眉看了看同事远去的背影,饱含深意的笑了:“刚刚是我同事……” “我知道。而且是个特别热心的同事。” 他将热心两个字咬的很重,也不知道,他说的知道,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但温眉觉得,他最多是一知半解的程度。 不然不会在大家回苏城上班的第一天,就以温眉背后男人的身份给全公司的人定了一份高档的下午茶。 这纯粹是豪横的示威。 这样一来,让温眉立志在晨辉做一名普通员工的心愿就更难实现了。 好在,王大山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他很会给温眉安排工作,让她既不无所事事,又不席不暇暖。 海边之旅结束没多久,晨辉就开始放春节长假了。 她与慕谦泽的联系也日渐频繁起来。 她能从他的透露不多的只言片语里推敲出他最近应该是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 但具体什么事情,慕谦泽没说,温眉也就没问。 两个人通话时,大部分都是温眉一个人在絮叨,她也没什么章法,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无论她说的有多么无趣,慕谦泽总会在她停顿的时候,捧场般的说一句:“然后呢?” 她还会跟他吐槽王大山有多暴发户。 “托您的福,他前两天又中了标。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他每中一个标就会给自己买了一条金项链,这次这个大概有胳膊那么粗,套在脖子上,见到我时,脑袋又不自然的往下沉了沉……”温眉正在看习题,翻页的时候,想到他那滑稽样儿,噗嗤笑出了声,继而对着电话,收了笑带着几分娇嗔的对慕谦泽说:“慕先生,您就别让他再借您的光了,这样下去,我是真怕他脖子受不住。” 那天,慕谦泽正好在一个饭局里。 他手背托着下巴,面前是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他看上去是在跟众人应酬社交,其实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左耳的蓝牙耳机上。 耳机里,温眉正夸张的调侃着王大山,他听着她有趣的用词,不着痕迹的笑了笑。 -- 第48页 这笑容被人捕捉到了,话题自然而然引到了他身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他起先还能回两句,后来饭桌上的人变本加厉,越说越多,他只能敲了敲桌面,说了句:“不好意思啊,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得先走一步。” 电话里的温眉不说话了。 慕谦泽推开包厢们,从里面走到外面的走廊。 晚上□□点,正是晚宴的高峰期,走廊外的喷泉正在西班牙热情的舞曲中欢快的跳跃着。 慕谦泽笑着问:“怎么不说话了?” 温眉像是考虑了很久才回了话:“慕先生,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刚刚在应酬,我是不是搞砸了你的生意?” 慕谦泽走到了停车场,车自动感应解了锁,他打开车门坐进去,靠在椅背上,想着自己竟有一天会荒唐到从一场重要的饭局上下来,只为了坐在车里跟一个女人安心的通电话。 他笑着调侃:“是。所以你打算怎么赔我?” 她合上资料,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细软的头发:“那是不是要损失很多钱?” 慕谦泽笑着回了个是,然后打开了车窗,从手旁的置物台上摸了一根烟点上,看着车窗外不停进出的车子说:“以后别叫我慕先生了。叫我慕谦泽。” 温眉一愣。 慕谦泽弹去烟灰,又是一笑:“傻了?知道对你来说有些难度,但以后就这么叫。” 温眉早就看不进书,在他盛满宠溺的“要求”中,环抱住自己走到阳台。 外面的月色沉静如水,他吩咐徐特助置办的猫窝别墅就这么金碧辉煌的立在院子里。 这样恰到好处的给予,让她很难说服自己不去想电话里这个千里之外的男人。 这样的想念,甚至让她在这个临近春节,寂寥的夜晚,难过的想哭。 她抱着电话,靠在阳台,在晚风中,柔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慕谦泽。”喊了一遍不过瘾,又接连喊了几声,最后才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我想你。” 手机里先是传来了慕谦泽的一声喟叹,接着是他夹着笑的揶揄:“你这样说,就不怕我真飞回去?” 温眉狡黠一笑,声音越发柔媚:“那你回来,我等你。”她这分明是别样的挑逗。 慕谦泽半眯着眼,又弹了一次烟灰,舌头顶在上颚,想着这丫头身上与日预增的反骨,饶有兴致的笑道:“回去收拾你。” 温眉带着恶作剧过后的得意,从阳台折返:“那得来年了。我准备这两天就回去了。” “回遂县?” 温眉嗯了一声。总要回去的,倦鸟归林,那是爸爸病重时唯一的心愿。 “那我明天让人给你备些礼品,你替我捎回去。” 温眉没推脱,听见电话里慕谦泽咳嗽了两声,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抽着烟?” “在车里呆着无聊,抽了一根。”慕谦泽捏着烟嘴儿笑着回话。 换做之前,温眉是不会逆着他的,但今天,他好像给了她足够的宠溺,让她有了干涉他的资本。 但她也并没有恃宠而骄,说话依旧是带着恭敬的试探:“少抽点成吗?这样抽烟心肺是受不住的。” 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俏皮话:“总要保重身体,把今天没挣回来的钱挣着不是?” 慕谦泽好像真下车碾烟去了,也不知是敷衍还是认真了。 “你不喜欢的话,我尽量少抽。” 第26章 什么都不求 第二天, 约莫中午的样子,一辆黑色的大众停在了别墅门口。 韩北言着一件青色的大衣从车里下来,乍一看像一件素雅的袍。 他看见温眉后,唇边漫出一抹淡笑。 温眉放下手里的书, 推门出去迎接他。 他打开后备箱, 将礼盒一件一件拎下车。 温眉守在一旁帮忙, 瞥一眼礼盒包装, 知道这里面装的几乎都是苏城比较难买的糕点特产。 礼盒都搬下了车,温眉看见他后备箱还放了一只黑色的行李箱。 小而破旧的埋在最深处, 便多问了一句:“你要出远门?” “不出远门。就去新区的山行寺庙住两天。” 温眉对韩北言说的寺庙颇感兴趣:“我可以一起去吗?” 韩北言没回话,温眉看着他笑道:“走到年尾,就想求个平安。” 韩北言默认了。 本就是心血来潮的决定, 温眉连衣服都没换,就钻进了韩北言车里。 他的车很干净,甫一坐进去,闻到了淡淡的檀香。 不知学佛的人是否都喜静,温眉看他车屏幕里连个音乐播放器都没有。 路上也没怎么说话,车里就特别安静,但这种安静并不会让人尴尬。 温眉闲适地坐在后排给慕谦泽发微信, 感谢他托韩北言送来的礼盒,也提了她一时兴趣跟着去寺庙的事儿。 许是他再忙,信息发出去, 没收到回信。 温眉没多想, 收起手机, 偏头看窗外的风景。 冬日的阳光神出鬼没,这才进山没多久,天就变得灰蒙, 混沌的不知是晌午还是黄昏。 韩北言绕着山路一路向上,山路周边不知名的树,在冬日里依然茂密,树干垂到了路面,让途径此处的人,行车难度剧增,可韩北言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温眉想,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 -- 第49页 车到终点。 庙前平缓的阶梯,青白交替的卧在山腰,阶梯尽头是一座青石双耳方鼎的香炉。 寺庙藏得深,香客不多,香火自然就不盛,但隐约能看到,有浅薄的青烟一缕一缕的飘出。 韩北言从车里取下行李。 温眉看着面前的阶梯打破沉默:“我听说寺庙的台阶跟礼佛之人手中的念珠数都是一百零八。” 韩北言没回身,提着行李往阶梯上走,言语跟背影一样淡然:“的确是。有一种说法是与一年四季有关,一年有十二月,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月加气加候就是一百零八,这样说下来,一百零八就代表着一年四季,春色满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他脚步轻快,不常锻炼的温眉被他甩在后面一大截,他察觉身后无人,终于舍得转身等一等温眉,待温眉走近了,他才接着补充:“还有一种说法,佛教认为,人有六根六恼,与三世相乘,就得百八烦恼,将层层阶梯踩在脚下,方能进入法门,得到自在。” 温眉稳着气息,手撑在膝盖上,利用谈话的机会偷会懒:“那你更相信哪种说法?” 他转回身,继续前行:“我相信第一种,因为第二种,不在阶梯,在人心。” 两人走到尽头,看见一位穿着黑色海青的小师傅正在庙门前低头扫落叶。 韩北言走过去,双手合十,双眼下垂,微微躬身,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小师傅放下扫帚回礼,喊了声韩居士后便过来为他引路。 韩北言与他介绍了温眉,两人寒暄了几句。 小师傅将他们送进寺庙,双手合十道:“秋冬之际,扫落叶是例事,即是例事,便不觉得幸苦。方丈说,今天的落叶今天扫,明天的落叶明天扫,就好比世上有很多事急不得,唯有静候佳音,认真活在当下。” 韩北言望着小师傅的背影,平淡中带了几分寂寥的说道:“他是五年前这山行寺庙的,来的时候,状态极差,后来才知道,他的家人都在一场意外中去世了,这些年,我见他时,他总在门前扫地……” 温眉听罢,跟着韩北言往厢房走时,不由的多看了两眼已然开始默默扫地的小师傅。 韩北言将行李放到厢房,温眉安静地站在长廊里等他。 片刻,他从里面出来,按了按手指上的计佛器,抬头看着温眉:“我需找师傅交流功课。你是自己转转还是跟着我一起?” “这地方我也不熟,不麻烦的话,我就跟着你吧。” 韩北言点了点头,从厢房出来,走到另一个独立出来的院落。 这是出家师父的寮房,它离厢房远,大抵是以免前来寺庙小住的居士干扰僧人的修行。 韩北言走到方丈门前停住,敲了两声后,有个着黄色海青的老人开门了。 一样是双手合十,双眼下垂,微微躬身的打了招呼后,才开始对话。 方丈并没有留长须,唇边清清净净,只有花白的眉头略微凌乱。 他把他们迎进去,关上房门,屋里檀香浓郁。 他们在沙发上落座,方丈起身替他们倒了两杯茶。 韩北言将计佛器打开跟方丈探讨功课,温眉听了几句,实在听不太懂,便开始神游。 功课谈论的差不多时,方丈注意到她,主动搭话:“怎么想起来寺庙了?” 温眉没多想,随口回:“随朋友一起。” 方丈喝了一口茶,笑了:“每个人来这里都是有理由的。” 温眉也喝了一口茶,平静的补充:“求平安。” 方丈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韩北言:“上回你带过来的沉香,至今没燃过,你打个香篆,让我瞧瞧功夫怎么样了。你打着,我正好给你这位朋友赐几个字。” 方丈赐字可不是一件平常事。 温眉有些受宠若惊,站起了身,学着双手合十的姿态,与他道谢。 方丈摆着手,带她来到书桌前,提起笔,问温眉:“你有什么想要的字吗?” 温眉没预备有这一出,摇了摇头。 “我这里倒是有两个好词儿,一个是金玉良缘,一个是木石前盟。” 温眉只沉思了片刻,看着师傅说:“就烦您赐木石前盟吧” 她真是脱口而出的,仅仅是因为金玉良缘太俗套了。 后来,温眉在偶尔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如果那会儿,她已经完整的读过红楼梦,大抵就不会这么痛快做好选择的。 可有些事情,就是没有如果。 就像人从出生那一刻起,端什么碗,吃什么饭,做什么事儿,爱什么人,都是命中注定。 温眉拿着方丈写好的字,小心的珍藏在随身的小包里。 韩北言在一旁安静的打香篆。 他已经做完了理灰,押灰的步骤,此刻正平稳的将心字香篆放进香炉正中。 他用香勺取了上好的沉香适量均匀的填在香篆上,用香铲填平香粉,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让其均匀。 最后用香铲的手柄轻轻敲打香篆的边缘,垂直平稳提起香篆,用打火机点燃一支线香做引燃。 香篆点燃,一火如豆,忽明忽暗,字图易色,沉香萦绕,助人静思。 做完这些,韩北言起身求方丈指点。 方丈没点评,只跟他谈了过往。 -- 第50页 “这些年,从庙里走过的人太多了,义工也好,香客也罢,各自都有太多的故事。所以两年前,我大殿里碰到你时,直到如今,我从未问过你的过往。我还记得,当时你跪在佛堂里念心经,印象里,你分了三次才念完,中间控制不住的困。我知你业障重。后来,半个月里,你天天来,等再碰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可以不用休息就念完了心经跟阿弥陀经了。” 方丈背着手靠近了他一些:“你还记得,我当年给你赐的什么字?一个湉字,心口无争则清净也。这两年,我每见你一回,都觉得你比上一回要自在多了。但,诚如我所说,放下这件事儿,也不可矫枉过正,你要明白,心灭缘才尽。它要醒就让它醒。” 韩北言没再说话,温眉陪着他在方丈房里又坐了一会儿。 从房里出来时,太阳已经完全不见了,天上飘着绵绵细雨。 銥誮 韩北言走在长廊里,突然指着面前的古树说话了:“你看树上的叶子。它跟树干虽是同根,但并不在一个圈子里,所以,它们相守总不得长久。”他好像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言语阑珊,像是跟自己对话,又像是特意说给温眉听的:“见过花开就好了,又何必在意花最终在谁的手里呢?” 温眉也抬起头看了看古树:“其实你不用绕圈,这些道理,其实我都懂。” 韩北言下意识的点点头,的确,温眉不是慕谦芊,她太过透彻,哪会不明白这些道理? 温眉转过身来:“所以,我今天什么都不求,只求平安。” 她说话声很轻,脸上揉着笑,但总股让人察觉不出的坚毅。 温眉的确是个很要强的人,这种要强的性格,尤其凸显在离家上大学后。 那年,她拒绝了温母的一切资助,终日在兼职与学业里挣扎。 在一次凌晨返回宿舍时,她被突如其来的雨淋成落汤鸡。 室友们早已酣然入梦,她抱着睡衣,悄咪咪的躲在浴室里无声的落泪了。 那时候,她有过犹豫,她在想,她的要强是不是错了。 直到后来,她撑过了那段难熬的日子后,就被生活打通了任督二脉。 其实,要强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你什么都要。 现在的温眉已经习惯了在要强之前先自我权衡,不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自己的精力。 她知道,喜欢上慕谦泽这样的男人,是以卵击石的愚蠢。 她也知道,这时候的要强只会让自己陷入求而不得的痛苦之中。 可她就是想不问前路的叛逆一回。 所以,韩北言问她想求什么的时候。 她想,什么都不求,菩萨总不至于让她太难过吧。 第27章 第二更 山行寺庙是求姻…… 下午, 她随韩北言在大殿里打坐。 傍晚,太阳下山后,鼓楼里传出了密而不乱的击鼓声。 打坐结束了,温眉起身与师傅道别, 韩北言将她送到门口。 山间起了雾, 暮鼓声中, 雾气缭绕, 人的思想被带到遥远的不知处,她顿觉一生轻松的下了山。 走了一半阶梯, 慕谦泽的电话打过来了。 他刚从健身房的跑步机上下来,人刚站到窗口。 “韩北言带你去寺庙了?”他喝了一口水,笑着说:“他也不怕真让你悟出点什么?” 温眉笑着没搭话, 她倒是想悟,可惜没什么慧根。 “求了什么?” 温眉下意识的转身看了看寺庙院落的轮廓:“求了平安。” “就这?没求点别的?”慕谦泽坐在了一旁的器械上。 温眉又是一笑:“平安是最难得的。没了平安,什么都是空的。” “还真是用心悟了。”慕谦泽习惯性的将手肘撑在膝盖上,俯身看着吊灯在地面投下的光影:“就是不知道,你求的平安,我能不能得一份。” 温眉已经走过了一百零层阶梯,正扶着一旁的古树调整气息, 听到他的调侃,笑道:“平安都是你的。” 慕谦泽看上去挺满意她的答案,轻笑了一声后, 眼里多了一丝莫名的深情, 他换了个坐姿, 低沉着嗓音问道:“听你喘得厉害,这是累了?” “我刚走过一百零层阶梯。”温眉起了身,继续下行的同时, 将从韩北言那儿听到的关于一百零八的含义,又一字不落说给慕谦泽听。 两人谈着谈着,温眉就到了山脚。 慕谦泽也起身走到健身房的储物柜旁,在温眉打算挂断电话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道:“韩老板带你去的应该是山行寺庙吧?我已经通知老冯去接你了,预计十分钟就到了。” 温眉正懊恼自己刚刚在他面前班门弄斧的姿态,他又说话了:“他是不是没有告诉你,山行寺庙可是求姻缘的好地方。” 他取了衣服,手指搭在柜门上,带着一脸玩味的开着玩笑:“下次如果再过去,可别忘了替我们求一求。” “也不怕犯忌讳,万一菩萨分不清玩笑,当真了怎么办?”温眉举着电话,又往门口走近了些。 慕谦泽关上了柜门,噪声中,他好像是笑了,又好像是没笑,言语跟刚刚不正经的程度相差不大:“那就当真吧。” 隔天,她就回了遂县。 没让老冯送,就连慕谦泽托韩北言送来的礼盒,她也只挑了一半带走。 -- 第51页 这一年,宏城跟苏城刚通了高铁。 温眉从高铁站出来,还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才能到她住的乡镇。 也许是临近年关的原因,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多,她很容易就找了个座儿,安静的透过玻璃看外面。 原先的民房被推倒一片,竖起了盖新楼的吊塔。 这会儿,零下的天气,工地上早就没了做工的工人。 抬眼望去,就只剩下黑漆漆的地基,还有一堆冷冰冰的机械。 唯一有色彩的就是新房宣传的广告牌了。 写满广告标语的布条这会儿在寒风中拼命的呐喊着:高铁新城旁,花园洋房,给你不同的家。 这里离高铁站已经超过了十公里,开发商依然堂而皇之地打着高铁新城的旗帜。 这个世界果真瞬息万变。 短短一年,她就快认不出遂县了。 她笑了笑,从窗外移回视线,公交车不一会儿也在终点停靠了。 她拎着礼盒,略显狼狈的从公车上下来,还没站稳脚跟儿,弟弟温成就凑到了她跟前。 他跨在电动车上,露出脚脖子,头盔也没带,在寒风中缩成一团。 看见温眉后,搓了搓手,从温眉手里接过礼盒,很是殷勤。 “姐,我等你好久了,快被冻死了。” 温眉裹紧衣服,跨坐到车上,看不出情绪的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温成拉上外套的拉链,发动了电动车,两人吹着寒风往家赶。 “我不知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只说你放假了,又没说啥时候回来,我就天天过来等呗。” 要是她没见识过温成这些年来的好吃懒做,她差点就信了温成演出来的姐弟情深。 可,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言不由衷定有鬼。 温眉暗自笑了笑,不再多言,总不能知道反常,还巴巴的上赶着给他递刀吧。 片刻,温成把车停在了自家小院里。 温眉家住的是两层小楼,红砖砌的院落里,长了几颗父亲在世时种的腊梅。 腊梅开着花,温母就站在腊梅树旁的水池旁杀鱼。 温成喊了一声妈,温眉接在他那一句,姐回来了后,也叫了她一声。 温母回身,举着染了鱼血的手木木的在水池边站了一会儿,才想起回应温眉:“回来啦。” 温眉点了点头,默默的走到客厅,放下礼品后,从白墙上取下蒲团,给父亲磕头。 温成的殷勤劲儿不减,满脸堆笑地把提前点好的香递给她。 午饭时,温成终于藏不住心思了。 他想让温眉陪他参加一个饭局,温眉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已经辞职半年了,近两个月,在酒桌上认识了一个人,那人跟遂县新进来的开发商有点关系,温成一心想搭上他的车,承包点小工程做做。 本来也就是喝过几回酒的关系,温成正愁怎么跟他攀上关系,有一回喝酒,不知怎的就提到了温眉。 那人说,温眉是他的高中同学,而且言语之间,好像对自己姐姐挺有兴趣的。这让温成觉得机会来了。 温眉不想搅这趟浑水:“我不去。” 可温成没那么容易放弃,端着碗直接坐到了她身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听妈说,你跟一白哥已经分手了,你现在单身,见个男同学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我没见他的理由。” “怎么就没理由了呢?为了你弟我的事业啊!”温成偏头看着她。 温眉也偏头看他:“嗯,你也说了,那是你的事业,跟我有什么关系?” 温成气结,看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搁下碗筷,看向温母,等她来救。 温母自然不会不管,她不动声色的扒拉了一口饭,嚼了几口咽下去,慢悠悠的开口了:“温成的房贷摆在那儿,他真有一天没钱还了,你当真能做到不管不顾吗?也就吃个饭的事儿,万一成了,他有钱挣,起码对你没有损失。” 母亲果真是最了解女儿的。 她知道,情分在她这里没用,唯有利益才能打动她。 饭局凑得很快,当天晚上八点,在县里的全聚楼。 这是遂县最高档的酒楼了,可高档跟高档是有区别的。 全聚楼的高档是一种所有人从进门开始就知道它很高档。 老板把所有昂贵的摆件都拥在门口,摆的毫无章法,除了贵,看不出任何的格调。 跟慕谦泽带她出入的会所,私房菜之类的地方大相径庭。 有些东西是潜移默化的。比如人的认知。 以前的温眉可从来没觉得全聚楼有什么可吐槽的地方。 但现在的温眉,不仅可以轻而易举的看透一家酒楼的格调,更能在酒桌上透过一个人的谈吐看透他的深浅。 她好像对眼前这个略微发福的男人有点印象。 印象中,他是一个带着眼镜很腼腆,连跟女生说话都会红脸的男生。 可如今,男生旧时的腼腆,早就弥散在包厢看不见的酒气里。 他一只胳膊上带着两只高奢的腕环,指头上套了好几只钻石戒指,跟全聚楼的气质相得益彰。 温成句句都在谈工程,可他句句都在聊温眉。 诸如: 有男朋友了吗? 有回遂县的打算吗?如果回的话,工作随便挑。 -- 第52页 温眉总是不咸不淡的遮过去。 只在饭局快结束的时候,主动走过去给他敬了一杯酒,说了句:“我弟的事儿,有劳了。” 那人笑着干了杯,手握在她肩膀上,不是温眉躲得快,那嘴就碰到了她的耳骨。 那一瞬间,温眉突然有些庆幸,在她低谷的时候,幸得遇到的是慕谦泽这样的男人,如果那时候,她遇到的是,眼前这个人的话…… 她甚至都不敢想,她会面临什么。 温眉退到了座位,落座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对情绪高涨的温成说了句:“我能做的都做了,到此为止。” 她说完这句,就开始低头玩手机了,不接受应酬的态度很明显。 饭局仍在进行,温眉之所以还能坐在这儿,完全得益于他们已经开始谈“正事”了。 她刷着朋友圈,在桑倩秀娃的照片上停住了,给她点了赞,打算给她发个信息时。 慕谦泽的微信先过来了:【到家了?】 温眉回了个是。 然后他的语音就打了过来,温眉没多想就给挂断了。 抬眼看了眼饭桌,飞速的回了一句话:【忙,等会儿回您。】 第28章 陪你跨年 这是她第一次挂断他的电话, 挂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就这么干干脆脆的挂断了。 等饭局结束,站在全聚楼门口, 被冷风一吹, 才惊觉有些不妥。 温成拥着一群人往停车场走。 门廊里的熙攘被他们踩在脚下, 慢慢从温眉耳边浮远。 她裹紧外套靠在身后满是浮雕的罗马柱上, 回拨慕谦泽的微信语音,打了三遍没接通, 只好放弃了。 彼时,慕谦泽正坐在洛城的会议室里,作为资方, 听一家跨境公司的年度财务报告。 温眉回过来的语音他看到了,手机屏幕亮了有一段时间,最后熄灭了,停在了有业务往来的承包商给他发来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的角度刁钻,显然是偷拍的。 温眉只露了半张脸,五官模糊在像素里,举着酒杯, 被一个男人拥着肩膀。 他当时分了心,打算利用中场休息的时间试探她,打出去的语音却被挂断了。 他感觉自己被塞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浑身烧得不自在。 照片里那只搭在温眉肩上的手越发让他不悦。 不接电话也没有其他意思, 无非是对莫名的不可控的情绪, 一时不知如何处理,只能先冷一冷。 这一冷,就冷到了除夕。 开始的一两天, 温眉似有意似无意讨好慕谦泽,主动给他发消息分享自己在老家的生活。 一张张照片留住了晨起暮色的人间。 她想着,只要她主动些,被人挂掉电话的不悦,总不会持续太久,可多日来的热情石沉大海后,她就开始以静制动了。 除夕那天,她跟着温母打扫屋子,下午又帮着温成一起贴春联。 温成满脸堆笑的告诉她,上次去开发商那儿谈业务,应该是她那个高中同学帮了不少忙,开发商直接将防水这一块的工程给他做了。 介于这个原因,这个春节,她收获了他们母子超乎寻常的“热情”。 傍晚,暮色照大地,村庄里生起袅袅炊烟,羊肠小道在微弱的夕阳中越发狭窄,很多住户亮起了灯,鸡鸣狗叫参在里头,暖意融融。 温眉先后接到了很多人的群发祝福。 桑倩的电话是在温眉给她儿子转了“巨额”压岁钱后打了过来。 她在逛超市,一边跟温眉聊天,一边指挥身边的许前从货架上取物。 浓烈的节日气氛好像朦胧了他们婚姻的裂痕。 她那边很嘈杂,电话并未持续多久就挂断了。 手机不停响着,辞旧迎新的愿望还在一个一个的往外蹦。 温眉挑了几个相熟的人回了信息,兴致寥寥,早早就缩进了被窝。 外面的鞭炮声此起披伏,烟花时不时在空中炸裂,温眉的床正对窗户,屋里屋外的气温差异,让玻璃很快被渐起的霜模糊住了,热闹看不到了,她只好掏出手机,停在了与慕谦泽很久没有对过话的聊天界面上。 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语音。 翻来覆去挣扎了好久,快到凌晨的时候,慕谦泽的电话打来了。 她从床上爬起,顾不得披一件衣服:“你回国了?” “是,三个小时前,苏城机场落得地。”慕谦泽笑了笑:“参考你发在朋友圈里的定位,我现在正在遂县某个无名村道的三岔路口感受春节的浓烈,可惜,烟花刚停。” “这么晚了,这么想着来这儿了……” “陪你跨年。” 寥寥四个字,却胜过今夜无数缱绻的烟花。 她急促的穿衣:“你别挂电话,我过去找你。” 凌晨的村子已渐渐恢复了宁静,四周黑漆漆的望不到边,温眉在路上小跑着,前面骤然炸开了五彩斑斓的烟花,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 划破天空,凋零之前,印出了身穿灰色大衣依靠在车身上的慕谦泽。 烟花熄灭了,只剩下他指尖闪烁着猩红光点的烟头。 他将烟熄灭,向温眉张开了怀抱。 温眉直直的奔过去。 既见公子,云胡不喜? 黑暗中,她抬头看他,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动作:“自己开车过来的?” -- 第53页 慕谦泽伸出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眼眸在黑夜里亮的很清澈,宛如少年:“我让老冯提前把车送到机场,从机场出来,就往遂县开了。”他抬起腕表,看了一眼:“还好,没错过跨年。” 他俊朗的脸,盛满了舟车劳顿的尘仆,温眉伸手抚了抚他的眉眼,动作很轻,揉了不少心疼:“上车吧,外面凉。” 慕谦泽将她送进后座,自己也挤了进去。 谁都没提不愉快的过往。 两个人在开着暖气的车内对视,很快,慕谦泽便急不可耐的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多日未见的想念融在了细密的亲吻里。 狭小的空间里,他们拥抱的很紧,温眉感觉到了,他大衣口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 他们吻了多久,手机就震了多久。 “手机……”温眉避让开,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他。 他关掉了手机,将它扔掉了一旁,继续裹着她的唇:“不用管。” 正值深夜,乡道上几乎没人走动。 慕谦泽大胆的将唇移到了她的脖颈:“你……敢不敢?” 温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开始一件一件的脱自己身上的衣物…… 慕谦泽将她抱过来,卷起她身上的黑色线衣…… 向来温情的他,今天好像藏了莫名其妙的狠厉。 温眉察觉自己的腰快被他掐断时,他哑着嗓子说:“以后有事就托我办……别再去一些无用的酒局了……” 她掐着他的肩,艰难的找回了一点理智:“我弟弟的工程,原来是……你……” “你说呢?”慕谦泽忽的低下头吻住她。 快/意如潮水拍滩,一遍一遍冲刷她,她陷在全是他的环境里,颤栗久久下不去。 缠绵过后,温眉问他:“所以,你在气我……去了那个酒局?” 慕谦泽仰靠在座椅上,将别人发来的照片推到温眉面前。 “照片都发我这儿了,你说我该不该气?”他看着她笑:“本想冷着你,却还是屁颠屁颠跑回来哄。” 这大概就是跟成熟男人谈恋爱的好处,他看上去已经释怀了。 温眉自然也没了解释地必要。 两人相拥着,慕谦泽忽的抬手敲了敲车窗,示意她看外面。 车窗外是自上而下飘下来的雪,洋洋洒洒,漫天飞舞。 慕谦泽伸手过来握住她,吻了吻她的手背:“带你去个地方。” 温眉没问去哪儿,到长山深处,到沧海浮舟,去哪儿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 车很快驶离了村道,车里暧昧不明的气味散不掉,慕谦泽开了一点窗,时不时会有小片的雪花扑进来,落到温眉的脸颊上。 她想着,往后哪一年的除夕都不会有今年这个除夕另她难忘了。 约莫半个小时,慕谦泽将车停在了一个院落。 他牵着她下车,踩在积雪的草坪上:“这是朋友在遂县新建的度假村,我托他给我们留了一间房。” 他说话的声音打在温眉的耳里跟落在头顶上的雪花一样柔软。 雪下得越发大了,通往主屋的廊桥檐已被染白,衬的悬在木梁上随风摇曳的红灯越发缱绻。 友人替他们留的是度假村里最大的套房。 甫一开门,就看到柜面上放满了形状各异的烟火棒。 慕谦泽停下脱外套的动作,从柜面上抓了一把烟火棒:“他倒是有心。衣服与鞋暂且不换了,我陪你出去放烟花棒吧。” 玄关暗沉的灯光里,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张扬着疲惫,她摇了摇头:“不去了,你需要早点休息,烟火棒的事儿明天再说。” 慕谦泽点开自己的微信,将堆积如山的未读信息亮到温眉面前,言语阑珊:“明天怕是不行,一早要飞去香港,航班都已经定好了,那里堆了很有事情,等我过去处理。” 她知道他特地赶回来陪她跨年,却不知道他的行程原来这么满。 他站在门口笑着:“跨年总要有仪式感的。不然,你拿什么记住我?” 温眉很想告诉他,她会拿什么记住他? 也许什么都不要。 有些人生来迷人,迷人到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束缚住别人的灵魂,让人心甘情愿成为坠入地狱的魔鬼,沦陷在无边的黑暗里,直到时间的尽头。 慕谦泽已经先她一步站在雪里,跟点烟时一样,踢开打火机点燃烟火棒。 她还在廊下,看着这个男人的翩翩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哭。 她下意识的压着炙热翻滚的心脏,对着黑沉沉的天睁大了眼睛,硬生生将泪水压下去。 不能哭啊,哭了这个夜晚就不那么美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从旁边的树叶上刮了一些残雪,捏成了小雪团,连同轻快的脚步声朝他一起扔过去。 雪团打在他大衣下摆,碎落在地面上。 慕谦泽回过身,看着她,在烟火棒滋滋的火光中,笑的尤为灿烂:“新年快乐,温眉。” “新年快乐,慕谦泽。” 后来的好多年里,温眉回想起这一幕,都止不住心底的温暖。 这是遇到慕谦泽的第一年,所爱如山海,烟火伴长明。 第29章 一件冒险的事儿 新年第一天, 温眉从套房里醒来,大床上,昨夜慕谦泽睡过的地方已经凉了。 -- 第54页 他大概已经离开很久了。 温眉侧了个身,伸手从柜子上摸手机, 时间已近中午, 她打开微信, 慕谦泽的信息就弹了出来。 【看你睡得浓, 走的时候就没叫你。车,我留下了, 钥匙在柜子上,用餐可以电话叫,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可能怕她联系不上自己, 在约莫七点的时候,又发来一条消息。 【登机了,会失联3个小时。】 温眉穿好衣服,家里的电话才珊珊打来,温成没问她,一夜未归去了哪儿,只问了她, 还回来吃午饭吗? 她看了看搁在柜子上的豪车钥匙,本着不想惹麻烦的心态,直接回道:“不回了, 我回苏城了。” 从套房里出来, 外面的积雪被度假村的职工清扫的差不多了。 她走到昨天跟慕谦泽一起放烟火棒的地方, 看到被火星舔过的烟火棒都黑乎乎的插在草地的积雪上。 一根两根三根……毫无章法,她就随手拍了一张照,给慕谦泽发了过去。 【你的新年礼物在白天太不漂亮了。】 慕谦泽可能已经下了飞机, 信息一秒就回了。 【难道你的新年礼物不是我吗?】 温眉笑了。 【那我还是第一次收到会自己跑的礼物。】 这次慕谦泽没回信息了,因为接他的车已经停在了慕老爷子定居港城的半山宅院里。 宅院在山中,空气新鲜,的确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 他捏了捏鼻梁,管家接过他手中的行李,引着他一路去了书房。 慕老爷子背着手,站在一幅字画前。 这字画是早些年,他搬来港城,一位大师赐给他的,上面提了四个大字:宁静致远。 等慕谦泽推门进来,他缓缓回身:“回来了?” 慕谦泽走近他,与他一同赏字。 慕恭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神并未从字上挪开:“平稳静谧心态,不为杂念所左右,静思反省,才能实现远大的目标。”他转身,往红木茶台那边走去:“我听说,昨天你把洛城直飞港城的航班改了?” “是”慕谦泽看着他回。 “过年了,有什么事儿非得绕一趟苏城?” 慕谦泽笑着走到老爷子对面,俯身按下茶台上烧水的按钮,水流从出水口哗哗流进水壶。 慕谦泽与慕恭山一起落了座:“去见了一个人。” 他从下方消毒柜里取了盖碗、茶盅、闻香杯和两只茶杯,瞥了一眼烧着的水,重又开口:“您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了吧?” 慕恭山轻蔑一笑:“我无需知道她是谁。”他手指敲着桌面,声音不高但气势不减:“断了吧。” 水开了,水汽蒸腾,慕谦泽关掉开关,拎起水壶,慢条斯理的湿杯,回话声也跟动作一样慢条斯理:“我自有打算。” “那样最好。”慕恭山将茶叶罐推到他跟前,替他掀开了瓷盖:“联姻在即,我不会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的。” 慕谦泽取了茶叶置入闻香杯里,一边投水一边说:“我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不劳您费心。”他伸出三指抓住茶盖,来回震荡茶面,动作随性,眼神却很坚定:“我与芊芊不同。” 慕恭山定定的看着他请出了茶汤,给自己递过来一杯茶。 知子莫若父,他太知道,他话里藏的意思。 鬓边白发与日增多,儿孙的事儿早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他喝了一口茶,看了看窗外说道:“孟家家教不错,春节了,小禾归国团圆,港城转机,也不忘经过我这里,给我拜个年。看这天色,估摸着她的航班也快到了。” 慕谦泽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认真的沏茶,等给茶盅上了半盅才停下:“航班信息告诉我,我去接她。” 慕恭山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风里来雨里去的,身上免不了要沾些不干净的东西。去之前,先去洗个澡。” 慕谦泽知道他什么意思,抬头看着他:“从商的男人,身上干净不了,孟禾如果要嫁过来,提前知道点儿也不是坏事,您说呢?” 他一副不想做选择了的态度,甚至拿老爷子的前尘往事堵他的嘴。 茶气越飘越远,慕谦泽起了身:“赶路赶得急,我去歇一会儿。” 港城机场是世界上最繁忙的航空港之一,人从门口进来,又随着目的地不同,各自散开,即便这样,机场大厅还是显得稍许拥挤。 寸土寸金的城市,每天有多少人背着梦想进来,又有多少人带着落寞离开。 孟禾从机场通道出来,很远就看见慕谦泽驻足在出口。 他太出众了,从他身边走过的人,大多脚步匆匆,只有他气定神闲的站在那儿。 他还穿着见温眉时的灰色大衣,衣襟大敞,露出里面单薄的黑色打底衫。 他也看到了孟禾,平静的挥手示意后,就朝着她走来。 孟禾推着行李箱,话比人先递到慕谦泽跟前:“慕谦泽!好久不见!”她笑的很灿烂:“新年快乐丫!” 慕谦泽很绅士的替她接过行李,将箱杆拉到贴合自己身高的高度,淡淡的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孟禾愣了愣,她本以为慕谦泽走过来是想拥抱自己,可他只是单纯的替她拿了行李,那双原本想张开的手臂硬生生不留痕迹的放下了,只跟在他后面开玩笑:“你进步了,知道主动对我展示绅士品格了。” -- 第55页 慕谦泽笑了笑,没回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机场。 冬日的港城微凉,气温接近内地南方城市的秋天。 路上穿什么衣服的人都有,不乏跟慕谦泽一样穿着大衣的,也不乏跟孟禾一样穿着衬衫短裙的。 慕谦泽在机场门口停住,脱下身上的大衣递给孟禾:“车停在露天停车场,这个借你披上。” 大衣带着他的体温,落在孟禾的手里,她笑着冲过去抱住他的脖子。 她没穿高跟鞋,微微垫着脚,一双鹿眼灵动透亮,慕谦泽下意识的避让,可孟禾不松手,只是看着他,甜甜的道谢。 他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偏头,指着不远处的一辆商务车:“车在哪儿,你先过去,我抽根烟。” 孟禾的眼神在他偏头说话的时候恍惚了一下,继而回过神来笑着应声:“好啊!我去车里等你。” 慕谦泽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烟跟手机,焚上烟后,他站在阶梯处翻看微信。 几乎都是新年祝福,其中夹杂了为数不多的工作信息。 滑到中断,有温眉发来的几条信息。 前两条间隔很短: 【我到苏城了。】 【英姐不在,我替你换了床品。我可太厉害了。】配图,晒在阳光房里的床单。 后面一条隔了好几个小时。 【跟朋友逛街,碰到有卖首饰的聋哑人,就买了一对素戒。你觉得怎么样?】 配图,一只在红色锦盒里的男戒,跟一只戴在她手上的女戒。 他将图片放大看着,戒指上没有一点修饰,款式还真是素的厉害。 他耐着性子一条一条回过去。 【我也到港城了。】 【你真厉害。】 【戒指还行,那一只替我留着,只是下次不要再被骗了。】 他回完信息就望着远处弹了弹烟灰。 今天天气不算好,天空低沉而昏暗。 他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照片上温眉那只带着戒指的手…… 一根烟很快在他的惆怅中燃尽了。 他走到商务车旁,拉开车门,孟禾正低头玩手机, 慕谦泽借她的大衣被她随意的搁在后排。 他发动车后,给慕恭山去了一个电话,父子俩没说几句话,倒是孟禾暂停了游戏,跟他聊了不少。 两人很是投缘,电话里,慕恭山爽朗的笑声持续了很久,末了,还是孟禾带着几分娇嗔跟他撒娇才结束了通话。 “慕伯伯,我被人狙了,就剩一条命了,就不跟你聊了,拜拜。” 慕谦泽收回手机,将车开出停车场,孟禾始终端着手机打打杀杀。 车行一半,游戏也结束了。 孟禾将战绩分享给慕谦泽:“我今天拿了二十个人头。” 慕谦泽没玩过手游:“一般拿多少算厉害?” “我不知道别人,可我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本来是件开心的事儿,可孟禾的声音却越说越低沉,甚至收起手机,沉思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慕谦泽点了点头。 孟禾将整个人都放到座椅里,看着前面不知名的山路,将盘恒在心头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是必须要跟我结婚的,是吧?” 这个问题很突然,但慕谦泽几乎没什么犹豫的答道:“是。” “可我刚刚看到你脖子上有个暧昧的印记……”孟禾哑然失笑:“我不会相信,这个印记是蚊子咬的包之类的鬼话,因为我还在你的大衣上闻到了某款女人用的护肤品的味道。” 慕谦泽将车停在了路边,脸上没有一丝慌张,他看着孟禾说:“我没打算骗你。我身边的女人不固定,但一直有,未来跟你结婚了,可能也不会改变。我以为你已经完全了解了我们联姻的基础,但如果,你很介意这点,完全可以在我们没开始之前选择放弃。” 他原本并不这么打算的,但他就是下意识的失控了,从而和盘托出,干出了这么一件冒险的事儿。 之所以称之为冒险,是因为他还不够了解孟禾。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孟禾会因为利益或者对他的兴趣,忍气吐声,继续联姻。 但同时他又心存侥幸,期待孟禾看待联姻的态度能像抽烟的人一般,知道尼古丁伤身,但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吞咽害人的毒药。 第30章 眼前的男人太过清醒 “他回什么啦?”桑倩伸长脖子凑到温眉手机前, 也不知有没有看清信息的全部内容,就看着她笑:“看来,他这是看懂了你的暗示啊。” 温眉抬起头:“什么暗示?” “你不是在侧面催婚吗?” 催婚?听到这个词儿,温眉明显愣住了。 希腊神话有记载。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人类最初时, 身体是球形的, 有四只手四只脚和两张脸, 十分强壮, 宙斯跟众神知道后,担心人类过于强大会威胁到神明, 于是就把球形的人劈成了两半,从此,人类残缺了, 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然后以爱之名通过婚姻紧紧连在一起。 起初,温眉也是这么认为的,喜欢、爱就是要在一起结婚生子携手一生。 可后来遇到了慕谦泽…… 这个男人财务自由,人格自由,不需要用一段所谓的婚姻来保障自己权益的必要。 -- 第56页 婚姻对他而言,反倒成了束缚他的无形枷锁。 所以, 即便温眉知道他对自己越发上心了,她也从没想过要跟他索要一段婚姻关系。 久而久之,在温眉心里, 婚姻就成了自己心底一条不能踩的红线, 好像逾越过去, 始料未及的欢喜就会变成毫不留情的散场。 时而窜出来的妄想也只能拼命压抑,装作满不在乎,把自己当成一只没有脚的小鸟, 一直飞,一直飞,逼着自己不去回味怀抱里的温暖。 桑倩敲了敲桌面,将她的思绪拉回:“你没往结婚上想?不是吧,你可想好了,这结婚就像北方人冬天挑白菜,大家都要屯,可菜场就那么多菜,买菜的人来来往往,挑走一点少一点,看到圆润的,要早下手,先到先得!不然就只有烂了吧唧的剩菜了!” 温眉笑了笑,四两拨千斤的开了个玩笑:“我也不一定非要吃白菜,我也可以选点别的。” 桑倩哑然,捧着手里的奶茶吸了一大口,言语阑珊:“也是,人为什么非要结婚呢?” 人为什么非要结婚呢?这句话,在温眉看来,没什么毛病,只是,它从桑倩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温眉隐约对她的婚姻状况感到不安:“你跟许前还好吧?” 桑倩将奶茶搁到桌面上,没提许前,反倒跟温眉聊起了电视剧:“我这两天正在追你之前安利给我的一部电视剧,我的前半生。” “怎么想起看这个了?你不是顶不爱看这个类型的剧么?” 桑倩叹了口气:“我哪是不爱看啊,我是不敢看。昨天追到了陈俊生跟罗子君摊牌,罗子君听到婚变后茫然失措……温温”她抬起头看温眉:“我好像也正在经历发生在罗子君身上的事情,之前……我说,我没事,其实都是骗你的……许前……许前外面好像真有人了……” 她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先落下了。 温眉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先于她冷静下来:“你别哭。对孩子不好。许前出轨这事儿,你是有了实证,还只是猜测?” “证据?半夜的电话,车上的口红,外套上的香水,那天我们在外面碰到的女人……还有,突然取消一家人去国外度假的行程,接了个电话,今天一大早就出差了……你说,这些表现,还不够明显吗?” “不够,起码在法律上不够。真到了离婚那一步,你的这些猜想根本无法成为呈堂证供,你明白吗?” 桑倩一脸茫然:“可……我还没想到离婚这一步啊……” “那你现在就要开始想了。” 温眉的话像一记闷棍敲在了桑倩的心里,敲得她慌不择路:“就算离婚,许前之前说过,他会把车子、房子、孩子都给我……” “倩倩!”温眉打断了她的幻想:“他也说过,他会一辈子爱你呵护你,他也说过,会一辈子养着你,可结果呢?” 我爱你时,耳鬓厮磨的甜言蜜语就是坠落的星云,但我不爱你了,它就成了害人的毒药。 桑倩止住了无用的眼泪,渐渐冷静下来。 温眉握住她的手:“倩倩,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清醒,要坚强。好好想想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舒适圈里呆的久了,就没了挥刀斩乱麻的勇气。 但如果,有人推一把…… 桑倩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马路,沉思了很久,回过来看温眉:“那我现在能做些什么呢?” “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你只能等,等许前犯错,收集他出轨的证据。但。”温眉指了指她平坦的小腹:“他等不了了,你要尽快做决定,7周之内,还可以药流……” 桑倩如惊弓之鸟,立刻裹紧身上的外套,一脸戒备的看着温眉:“我不要打掉孩子的。” 温眉皱了皱眉:“倩倩,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作为朋友,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个社会的残酷;告诉你一个需要重新出发的单亲妈妈,未来的路会有多难走,你要想走的好,就必须有取舍,这个孩子……” 桑倩突然在她的说话声中掩面呜咽起来。 温眉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犹记得前半生里,唐晶有一句经典台词。 【结婚生子,好像是男人骗女人吃下的毒苹果,从初尝甜蜜到几乎毒发身亡,罗子君用了八年,死到临头还心存一丝侥幸,幻想着陈俊生能在最后关头幡然醒悟。】 桑倩何尝不在心存幻想?怀抱着一丁点可怜的希望为对方找尽借口? 他还爱我,他只是一时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睛。 可,久而久之,生活在人心里埋下的那颗隔阂的种子,在某一天,就长成了让人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天后,桑倩好像变了个人,以前一天发好几个朋友圈的人,一下子一个都不发了。 温眉不放心,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只说,她很好,让她放心,平静的状态看上去的确在沉淀自己,思考婚姻的前路。 这样的状态大概持续了一周。 某个午夜,她开始给她发了一些毫无逻辑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她极力在外人面前隐藏的挣扎与崩溃。 但,温眉看的出来,她仍在努力自救,并未放弃。 这世间,人要过的难关太多了,有的,别人可以扶一把,但有的,自能靠自己渡。 温眉能做的,只剩下陪伴。 -- 第57页 元宵节过后,桑倩的状态有了明显的好转,温眉也开始上班了。 周边除了慕谦泽,所有人都重新步入了生活的正轨。 温眉坐在办公桌前,将王大山发给她的开工红包拍照发给了慕谦泽。 【拿到开工红包了,先攒着,等你回来请你看电影。】 她本来想说请他吃饭来着的,被薄的不成样子的红包劝退了才换成了看电影。 慕谦泽起初没看到这条消息,因为他正坐在剧院里陪孟禾听歌剧——《魅影》。 剧情正到高潮,克里斯汀在舞台上摇摆,她爱劳尔也爱魅影,一遍遍在光明与黑暗中拼死挣扎。 其实,这并不是慕谦泽第一次听魅影的现场了。 初听时,他只听出了三个人的纠葛爱情。可如今,他听出了,爱与救赎。 可戏剧是戏剧,人生是人生。 演员谢幕,剧场亮灯。慕谦泽从座椅上起身,跟着孟禾及众人往出口走。 两人出了剧院一起在港边散步。 慕谦泽惯性拿出手机,读着温眉给他发来的信息,走在前面的孟禾突然说话了:“我订了明天飞苏城的机票。要一起吗?” “航班时间是?” “一大早。” 慕谦泽笑了笑:“那不巧,前两天就约了人吃饭。不能与你同行了,你一路平安。” 孟禾应的利落,片刻,她回身倒退向前,看着慕谦泽:“谢谢你这几天的陪伴,我很开心!” 慕谦泽也在她的视线里一步一步向前:“你开心就好。” 那时候,港口的路灯都亮了,港风缱绻,吹起了孟禾的长发跟裙摆。 她有一秒钟的混沌,觉得此刻慕谦泽看向她的深邃眼眸里溢满了深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她停住了脚步,在夜色中,柔声唤了一声慕谦泽,慕谦泽应声。 然后,孟禾就问了:“你可以吻我吗?” 慕谦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不合规矩。” 接吻本是情到深处的自然流露,但眼前的男人显然太过清醒。 这个结果,她早该猜到的。 来港城的第一天,他已经跟自己摊牌了:结婚只为利益,不谈真心。 那时候,她就被一剑封喉,没了反击的余地了。 骨子里的骄傲告诉她,跟他愉快的玩乐几天就潇洒的转身吧,可不知为何,现在,她突然不想这么做了。 她抬头看着他:“我们结婚吧。” 第31章 双更肥章 “慕谦泽, 我们结婚吧。” 孟禾的话合在远处飘来的粤语歌声中:【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 晚风习习,弦月当空,浅吟低唱惹出了别样的深情。 慕谦泽这两年一直在转移事业的重心, 开始涉足除了地产的其它行业, 但都羽翼未丰, 鼎拓依旧是慕家的命脉。 如今地产行业萧条, 要想鼎拓在飘摇中岿然不动,选择与孟家联姻就好像成了他必须要走的路。 他侧身走到一旁的路灯下, 慵懒的靠上去,掏出烟盒,如往常一样, 敲出一支烟,偏头给自己点上后,趁着烟雾升起的一瞬间,看不出情绪的回了孟禾的话,简简单单一个字:“好。” 门当户对,各取所需的联姻,本不该有一丝犹豫的, 大概,他利用点烟犹豫的这点时间,是留给了温眉。 只是那时候, 他在做这样的选择之前, 根本没有想到, 取舍皆有道,人不能贪心的什么都想要。 他抽完了一支烟,走到孟禾身边, 身上的薄荷烟草味还未消散。 “你明天一早的飞机,需要早点休息,我送你回酒店吧。” “好啊。” 两人缓步走到附近的停车场取车。 孟禾坐到副驾,慕谦泽的手机开始不停的响,扰了正在玩游戏的孟禾。 她猫在草丛里,等着别人过来送人头,一时分心,没注意听脚步,导致人都送到脸上了,她都没能一击而中。 她偏头看了一眼慕谦泽:“什么群啊,这么热闹。” 慕谦泽手掌抵着方向盘正在转弯,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多年前闹着玩儿,建的一个小群罢了。” 手机还在不停震,满屏都是宋思晟跟慕谦芊的插诨打科。 孟禾一恍神,被人狙了,游戏结束,她收起手机,看着慕谦泽笑:“能把我拉进去吗?我还挺喜欢凑热闹的。” 慕谦泽将车开出了停车场,也不方便偏头看她:“下次有机会见面聊不是更好?” 孟禾听罢,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低下头继续玩游戏。 好像丝毫没在意,慕谦泽这么明显的拒绝。 车内恢复宁静,慕谦泽很快将车开到了酒店门口。 这座酒店建在半山腰,这个点儿,恰逢入住高峰期,酒店进口的停车杆前排了很多车等位进去,孟禾只让他送到门口就下了车。 他坐在车里目送她走进酒店大厅才掉了头。 回去的路,畅通无阻,他不一会儿就下了山,将车停在了路边,点了一支烟咬着,头一次认真想,如果温眉知道了,自己刚刚与孟禾达成的这场“交易”,她会怎么样? 他知道,按照她的性格,她一定会一步一步的从他身边离开,而他最终只能成为她心里的老茧,只在某个无人的深夜不小心被碰触,残留一点心酸罢了。 -- 第58页 有些人注定只能同行一时便会分道扬镳。 想的入神,夹在指尖的烟落下了,零星的烫在他的虎口,他略显烦躁的下车,将烟碾灭在面前的垃圾桶里。 烟烫了手,可以毫不犹豫的扔掉它,可一个人呢? 他看着虎口的烫疤,想到就此要跟温眉走到穷途末路,实在不甘心。 可,他要怎么留住她?他又有什么资格留住她。 他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坐回车里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将温眉拉进了那个群。 群里谈话告一段落了,里面的人大抵还没注意他把温眉拉进去了。 他大手一挥下了一场红包雨,叮叮叮的一阵响,红包瞬间被抢完了,群里又热闹起来。 他们聊了一些有的没得之后,又开始嚷嚷着打牌。 手机里的信息一个一个的往外蹦。 温眉正在参加晨辉的开工聚餐,回了同事的敬酒,才开始在群里爬楼。 不一会儿就停在了慕谦泽发的最后一条信息上。 他@新入群的自己:【我不在苏城,要不,你代表我,陪着去打几圈?】 【打牌就不去了,我这会儿还在聚餐,今天拿了开工红包,不想没捂热就随随便便把这钱送出去。】 宋思晟起初没在意慕谦泽@的是谁,直到温眉改了备注,回了消息后,他就自己的直接反应打了出来。 【!!!!眉姐姐?!!】 宋思建总是要圆滑些:【你这称呼不对,得叫嫂子。】 接着慕谦泽给宋思建发了一笔大额转账,备注是改口费。 宋思晟眼红了,狗腿跟上:【嫂子,新年好!】 慕谦泽:【晚了。】 正在沙漠拍戏的慕谦芊也被这一笔转账炸出来了:【?????我错过了什么?】 宋思晟:【一个亿。】 群里很快又恢复了宁静,但其实暗里波涛汹涌。 宋思晟私聊慕谦芊:【泽哥什么情况?以前可从来没把人拉到咱们这个群里过啊。】 慕谦芊回了个两手一摊的表情。 宋思晟:【慕孟两家联姻在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泽哥顶看不上我们这帮人雨露均沾的风气,那他这意思是放弃联姻了?】 慕谦芊错愕,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沙漠困傻了,不然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她立刻就将电话打到了慕谦泽那里,劈头盖脸问:“你要跟孟家联姻?” 慕谦泽倒也坦然:“嗯。” “那不见你跟眉姐姐断,反而轮番上演鹣鲽情深的戏码?你到底想干什么?” 慕谦泽已经到了半山宅院,在门口停了车,打开一半车窗,吹着风回话:“联姻与把温眉留在身边,不冲突。” 慕谦芊心一凉,重复了他口里大言不惭的那句,不冲突后冷笑一声:“你这么笃定,看来,孟家那位已经被你说服了,那眉姐姐呢?” 慕谦泽沉默了。 “你还瞒着她?”慕谦芊抬高了声线,冷笑仍在蔓延:“慕谦泽,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卑鄙了吗?你明知道,她不会甘心以小/三的身份呆在你身边,你却故意把她蒙在鼓里。” 那边一阵嘈杂,有人拿着大声公喊她就位拍戏。 “你想过没了,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她会怎么想?你这样做,跟圈子里,那些你看不上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紧接着,电话传来一阵忙音。 慕谦泽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没曾想会接到温眉的电话。 天色渐晚,他一贯的慵懒让他的声线不自觉就混了缱绻。 “吃完饭了?” 温眉站在包厢外的走廊里:“还没。”她将身子俯在窗口,看着黑沉沉的天问:“慕谦泽,你什么时候回来?” 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已经叫他的名字叫的这么顺口了。 “想我了?”他夹着轻笑的调情漫过来。 “嗯。想你了。”温眉将身子探出去更多,拢住话筒,反骨尽露:“哪儿都想。” 电话对面的人喟叹声分明:“你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说罢,两人都笑了,慕谦泽突然收住笑问:“今天思建叫你嫂子了,怎么样?还喜欢这样的称呼吗?” 温眉收回探出去的身子,人变得有些蔫蔫的:“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带过去的女人,他们不都这么叫的么?” 慕谦泽靠回椅背,修长的指尖抓着手机,将话筒紧贴着唇:“这醋吃的莫名其妙,他们真没叫过别人,你是独一份。” 温眉总觉得不可信,不想再这样无妄的事情上纠结,索性重复了一遍开始问他的话:“你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快了,就快回来了。”他又是一笑:“回来收拾你。” 隔天,她从公司回来,甫一进房就被慕谦泽压在门板上收拾了。 他很少在这事儿上那么急切,急切到近乎疯狂。 身上的衣服被他撕碎,情到深处,他扯下脖间的领带,将她的双手束住,将她扔到床上,附上去:“嗯?挑衅我?” 温眉求饶:“不敢了不敢了……” 他像一头凶猛的野兽疯狂的在她身体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晚了。” 思念与偏爱交汇在无声的暗黑里,一次次穿透彼此的灵魂。 他们在黑暗里注视,大胆的探寻彼此眼里的星辰。 -- 第59页 温眉如被拆了骨一般,疲惫到眼皮都抬不起。 慕谦泽拥着她:“明天你请个假,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能等我下班去吗?”温眉依旧闭着眼,算账倒是不含糊:“请个假,我得损失好几百。” 慕谦泽在她眉心吻了吻,笑着拿起手机:“我补给你。” …… 第二天,他们睡到中午才起来。 简单的用过餐,慕谦泽吩咐老冯把他们送去了苏城市区有名的古董巷。 古董巷是一条藏得很深的小街,街边排了很多摊位,让本就不富裕的面积更狭小了。 幸得这街冷清,几乎没什么人逛,时有三两个年长的人背着手在摊位间游走,不似隔壁小吃街那般门庭若市。 甚至再往前走,还看到了聚在一起打牌不务正业的古董店老板们。 众多摊位上的看客加起来也不如这里的人多。 坐在牌桌南边的一个人看到了慕谦泽,赶紧从牌桌上下来了。 慕谦泽应该是他的熟客,老板连对他的称谓都免了:“来了?货在屋里。” 他引着他们往店铺里面走,在门槛那处,才抬眼看了温眉一眼。 这家店铺不大,东西摆放也是杂乱无章,瓷器、青铜器就这么随意摊在地上,连分类都没做。 所以,乍眼看去,这地上的东西都不像是正品,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廉价。 慕谦泽看透了温眉的猜测:“你猜的没错,这些都不是真货。” 温眉抬起打量古董的眼:“难怪这条街这么冷清。都等着不识货的人碰过来,老板们就开张吃三年了。” “这倒也未必,他们开这店也不只为坑骗不识货的人。”慕谦泽已经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笑着喝老板去内屋取货前泡好的茶了。 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停的滑动。 阳光很安静的笼在他身上,黑色外套上晕出了层层光圈,片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问道:“那一对素圈带着了吧?” “带了。”温眉将上次跟桑倩逛街时买的戒指拿出来,护在手心,他被逗笑了:“财迷样儿,难道我还会骗你这对素戒不成?” 两人坐了一会儿,老板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两个丝绒礼盒。 他打开了稍大一些的蓝色礼盒,将一只翠绿的翡翠镯子递给慕谦泽。 慕谦泽对着灯端详了一会儿,翡翠镯子光泽明亮,反光强,边界清晰,颜色翠绿,通体没什么杂质,是顶好的货。 “成色不错。拿来送长辈正合适,替我包起来。” 老板笑着应声,又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另一个,好像这才是重头戏:“这年头这么好的粉钻不多见了,您跟我说了以后,我也是找了很久,您看看,是不是您想要的。” 钻石看上去很大,克拉数不明,老板用专用的镊子把钻石夹起来,放到阳光里,看它折射很纯粹的光芒。 慕谦泽从温眉手里拿来戒指搁在桌面上,看着老板说:“这颗钻就镶在这个女戒上,周围你再看着搭配些细钻。” “得嘞。”老板喜上眉梢,眼神落到戒托,笑容收了一些:“这是银的?” 看见慕谦泽点了点头,他就多了一句嘴:“银太软,一般不建议镶钻。” “她买的,不管合不合适,就用这个。你想办法弄得牢固些。还有。”慕谦泽的眼神依旧落在了温眉脸上:“那个男戒,烦请老板看着加些料,做个钥匙扣我随身带着。” “好!”吆喝声中,老板带着一对素戒小跑去了楼上的工作室。 温眉站在慕谦泽对面,微拧着眉,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悲:“为什么要送我戒指?” 慕谦泽没有立即回话,只是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在港城收到你的微信,看到那一对戒指时就想着要做这件事,我知道你不爱珠宝,但这个不一样。”他握着她的手压在心脏跳动的位置,眼里的深情泛滥成灾:“这是我把自个儿的心掏出来给你了,你可不能不接着。” 许是外面的阳光太盛,温眉只觉得头晕目眩,眼里只剩下他。 晚上,慕谦泽差使老冯去把钥匙扣跟戒指取回。 钥匙扣做的很简约,戒指做环扣,镶了一条亮黑色的皮纹,为了不过于简约,配得上慕谦泽的身份,老板又在皮纹傍吊了一颗小小亮亮的白钻。 相比之下,温眉的钻戒就显得过分奢华。 粉色的钻石被数不清的碎钻呈一颗心状包在戒指中心,贵重的程度早就不是下方银色的戒托能够托起的重量了。 慕谦泽替温眉把戒指戴上,将她细嫩的手背放到唇边吻着:“你带着正合适,温眉,你知道吗?这世间的美好,只要你想要,我都愿意给你。” 她陷在他极致的温柔里,淡然一笑:“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已经给我很多了。” 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慕谦泽有一丝的破防,他将她拥在怀里:“你总是这样懂事,但我并非不知道,你不是不求与我有个结果的。温眉,你要什么,我都知道。虽然,我暂时给不了你婚姻,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在朝这个目标一步步的努力。” 温眉在钻戒闪耀的光芒中恢复了一丝清醒,她开始怀疑,眼前这个男人今日所做的一切好像都在替他最后说的这句话做铺垫。 她隐约觉得不安,转过身来,抚上他的脸:“我一早说过,我不奢望有一天能嫁给你,我深知你们这样的人,利益盘根错节,婚姻之事身不由己,我只盼着,如果哪天你要结婚了,你会如实的告诉我,让我体面的离开。” -- 第60页 慕谦泽原先的设想是在送完戒指后,趁她混沌,吻住她。 但现在…… 他不死心的追问:“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不会念在我不得不为之的份上,等我几年?” 不求结果的与你厮混是心之所向,但毫无道德底线的纠缠就是不知廉耻了。 温眉在他的目光中,坚定的摇了摇头。 慕谦泽转移了视线,把玩着温眉手里的钻戒,情绪淡然:“行,我知道了。” 后来几天,他又没再回别墅。 周末的时候,宋思晟接上她去上次聚餐的地儿打牌。 路上,宋思晟与慕谦泽通话,他护犊子的厉害,不厌其烦地吩咐宋思晟,让他们悠着点,别合着伙儿欺负温眉,让她这个守财奴输哭了。 欢声笑语中,好像那晚的闲谈并没有在两人心里荡起涟漪一般。但其实并不是,起码在温眉心里不是。 她等慕谦泽的电话挂断,趁着宋思晟拐弯的时候,看似随口一提:“他今年好像特别忙,成日飞来飞去,这会儿也不知落在哪个城市,身边有没有人照顾着。” “嫂子,泽哥就在苏城,我昨儿还跟他碰面了……”宋思晟果真没过脑子,说了半句才发觉不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温眉,见她面色平静,毫无波澜,话锋一转:“他确实也忙……嗨,要我说,他就是劳碌命,明明身上的钱已经多的几辈子都花不完了,还想着拼命挣,您就别心疼他了,闭着眼睛,帮他花钱就完了……” 温眉笑着接话:“你这是在点我,让我今天能多输点给你们。” 可实际上,牌桌上,每次轮到她听牌,宋思晟就默默的给她送牌,就差把钱直接往她手里塞了,还颇有种不让她赚的盆满钵满就不放她走的架势。 宋思晟送她回去时,直说,下次再约,下次再约,她调侃他:“多打几次,会不会让你们破产?” “不至于。泽哥对你这么好,你欠的人情他都甘愿背着,都会替你补回来的。”他一脸狡黠地拍着方向盘,突然动作一停,想起了一桩旧事:“就像一开始,你退衣服那事儿,泽哥当时不也眼都没眨,直接给人送了一个加工厂……” 温眉本来还在看窗外,听到他这话后转回来,与后视镜里的宋思晟对视。 见她一俩茫然,他一愣:“嫂子,你不会不知道这事儿吧?” 温眉如实相告:“我还真是第一次听。” 宋思晟笑了,片刻,又摆出了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温眉替他解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也没什么,就想跟你随便聊聊。”宋思晟放慢了车速:“嫂子,其实泽哥走到今天也挺不容易的,慕老爷子是出了名的脾气差,泽哥年少时没少被他磨,现在虽然身处高位,但也并非外人看上去那般无所不能,也有很多无可奈何的地方。嫂子您一向通透,我就盼着,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泽哥做了什么你不能理解的事儿,你能念着他对你的这些好,别太拧着。” 这些话,应该是宋思晟自主主张跟她说的。因为一点也没有慕谦泽的风格。 温眉听罢也只是笑了笑便转头看向窗外。 此刻的天空几乎没有一点星光,这预示着从明天开始,不再会有晴天了。 …… “你觉得这件礼服怎么样?” 高奢店里,孟禾已经试了第七套订婚礼服了。 坐在沙发上的慕谦泽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观察了礼服细节后回复她:“这件肩收的不好,没有第三件适合你。” 孟禾不想再试了,回头跟店员说:“就把刚刚蓝色的那条包起来吧。” 慕谦泽没什么情绪的直接起身,走到前台刷卡。 店员提着礼服下摆随孟禾去衣帽间,艳羡道:“您真是好福气,未婚夫颜值高,还绅士!” 孟禾正够着手解身后的拉链,听到店员奉承话的绅士,眸子不由冷了几度,她不接话,店员就知道了她不悦,便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从港城回来,慕谦泽很快到孟家提亲了。 两家人都赞同在孟禾回澳洲完成学业前,先举办个小型的订婚宴,等一个月后孟禾回国,再把结婚提上日程。 孟父略显不舍:“我就小禾一个女儿。” 慕谦泽安抚他:“孟叔叔,你放心,整个慕家都会对孟禾好的。” “那你呢?”孟禾反问他。 慕谦泽淡然一笑:“我会给你绝对的尊重跟自由。” 第32章 就突然很想你 接下来的一周, 晨辉年前中的标都陆续开工了,项目部的几个人恨不得都掰成两半用。 温眉资历浅,尚不能独立负责项目,就挂在王铭的项目上, 协助他, 做公司内部的沟通协调。 她长得人畜无害, 说话又柔声细语的, 很快就跟各个环节的负责人混熟了。 这天,她从工地开完会回办公室取资料, 在电梯口碰着了王大山,她上来,他下去。 她礼貌的与他打招呼:“王总, 您这是要出去啊?” 王大山看到她一愣,夹着公文包往旁边让了让:“对对对,有个应酬。” 她着急去行政部复印施工图:“行,那您路上小心。” 往前走了两步,被王大山喊住:“小温啊,那什么?”王大山有些吞吞吐吐:“你最近……状态还可以吧?” -- 第61页 “挺好的。跟着王主管学了不少东西。” 王大山摆摆手:“我不是问工作。” “嗯?”温眉拧了拧眉,想不通, 一个没有什么私交的老板,不问工作还能问什么? “哦。”王大山眉眼闪烁了下:“没什么,这不是, 上回你找我谈话, 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回访嘛, 不过,我看你状态挺不错的,看来还是比较满意公司现在的安排。” 温眉回了一句场面话:“这都要感谢王总的垂爱。” 王大山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支烟, 扬着手,走进了电梯:“好说,好说,你好好干。” 温眉没多想,拐进了行政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一个小姑娘在。 温眉走到她工位旁,轻轻扣了扣她的桌子:“小朱,就你一个人,陈姐不在?” 小朱回头看了下陈姐的办公桌,开口解释:“陈姐请假了,温姐姐,你是过来取资料的吗?我给你找。” 温眉将资料名称告诉她后,就站在她办公桌旁等,小姑娘隔了好久,抱了一堆资料过来,面露羞愧:“温姐姐,这些都是那个项目的文件,我实在分不清,您要哪份,我就都给抱来了,不好意思啊,可能需要您自己找找……” 温眉抬眸:“没事儿,我找找。” 她翻着资料,身边的小朱开始找话聊:“温姐姐,我听说您是从鼎拓出来的?陈姐的老公也是鼎拓的,听说还是鼎拓的高层,你们会不会认识啊?” 温眉翻资料的手停了停,感兴趣的问道:“陈姐老公姓什么?” 小朱背抵在桌沿,微微仰头思索了片刻:“好像是……姓涂。” 温眉在心里默念了一声涂,管工程部的副总,好像就姓涂来着:“是有个姓涂的副总,但不确定是不是陈姐老公。” “涂这个姓不多见,多半是了。”小朱几乎没停顿,就自然而然开启了下一个话题:“陈姐今天请假就是为了陪她老公去赴鼎拓某个高层的订婚宴。” 温眉终于从资料中抬起头:“订婚宴?” 小朱以为她重复的意思是在问订婚宴的主角,可陈姐没跟她细说,她也不好胡诌:“嗯嗯,但她没说是谁的订婚宴。” 温眉又低下了头,找到资料后,她捏在指间扬了扬:“就这个,我拿去复印。其它的麻烦你收起来。” 她走到行政部角落的复印机旁,开始机械的复印资料。 沙沙的走纸声里,或许是心中对前东家的八卦欲,她站在哪儿,用心的回想起了鼎拓所有的高层。 印象中,好像是有那么一两个还没结婚的。 她接过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复印资料,细致的装订好,又将原件送到正在资料室归纳资料的小朱手里。 重返项目部的路上,她收到了慕谦泽的微信。 【今天不回别墅,勿等。】 鼎拓高层订婚,他这个老板总要出席应酬的。 【好,那我今天下班去陪桑倩。】 放下手机,她又想起了桑倩。 两天前,她跟许前办好了离婚手续。 她事先并不知情,是桑倩在民政局领完离婚证的当晚,接近凌晨时,给她发了一个微信,简简单单一句话:“离了,孩子也打了。”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但温眉知道,她很难过,难过到,放肆宣泄已经无法缓和的地步了。 晚上,她买了补品去找桑倩。 短短几天,桑倩瘦了一大圈,身上的奶白色毛衣空空荡荡的悬在身上,一张脸煞白的毫无光泽。 窗外的霓虹将她的落寞切割成无数的碎片。 她憔悴的让温眉心里直发颤,她几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便拥住了她,抚着她的背:“一切都过去了,会好的,会好的。” 桑倩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反过来安抚温眉:“放心吧,死不了。” 温眉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桑倩主动解释:“孩子,让我妈接回老家了……还有那个人,也搬走了。”她走到客厅接水,将水杯递给温眉:“现在这么大的房子,我一个人住,想怎么住怎么住,早知道离婚能变成富婆,我应该早下决心的。” 温眉从沙发上取了薄毯,替她披上:“你穿的未免也太单薄了,快披上。” 桑倩避让开,抬头看温眉:“屋里开着暖气呢,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会拿身体开玩笑的。” 她坐在身侧,面色异常平静,片刻,她垂下头:“今天是我们结婚九周年的纪念日。”她起身走到了酒柜,取了酒过来:“陪我喝一杯,好吗?” 两人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边喝酒边回忆。 “你还记得我们刚入校时,同住寝室好几个月都没说上几句话。那年圣诞节,大伙儿出去聚餐才开始熟络起来,那天,我们都玩嗨了,过了门禁,我们求着宿管开门放我们进去,可人家油盐不进,大家急的团团转,反倒你一脸淡定的带我们去了宿舍的后墙,带着我们翻墙进来了,我那会儿就在想啊?你这么素雅一姑娘,哪来这些野路子的?” 温眉托着酒杯笑了:“我那会儿在外面兼职,经常晚归,就自寻了这条路。” 桑倩喝了一口酒,将酒杯搁在茶几上:“还有那次,我们跟楼下学姐干仗,那次可真是把我吓坏了,她们仗着资历老,一窝蜂上来不分青红皂白硬说是我们凌晨三四点还在制造嗓音,非要我们给她们一个说法,舍长解释解释着气焰就弱了,你倒是不卑不亢的挺身而出,有理有据的与他们拉扯,保全了我们寝室的清白。” -- 第62页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不过就是实事求是罢了。” “不,温温。”桑倩突然认真起来:“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性格,清醒又独立,不像我。” 她重新从茶几上拿起酒杯,仰头喝完,又给自己还有温眉续上。 “我跟许前是网上认识的,那会儿他刚毕业,而我刚上大学,他开了三百多公里的车来学校看我,就把我感动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恋爱四年,我一毕业就跟他结婚了,结婚的时候,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他正在创业,一穷二白的,我不仅没要彩礼,连婚房都说服了我父母出了一半首付。那会儿,我儿子还没有出生,我们住在不到八十平的婚房里,我总是掐着点,替他留门,每每出来等他时,都忘了摘下身上的围裙,就急不可耐裹着冲鼻的油烟味跳进许前怀里索吻,后来,他事业蒸蒸日上,需要更多的资金,我就瞒着他将婚房卖了……” 她越说越心酸:“我真是全心全意对他的,可他是怎么对我的?真的,温温。”她抹去眼角的泪,看着温眉:“如果我能有你一半清醒,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狼狈。你知道,我们爆发争吵那天,许前说……许前说……他供我吃,供我穿……他果真是忘了,当初可都是他跪着求我让他养的,结果到最后,他却拿这些来抨击我……他有什么权利否定我对这个家的付出?难道家里是自然而然就这么井然有序的?孩子也不用人陪伴照顾就长这么大了?” 她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掩面,半晌,将面纸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天真的有多可笑。我也是那个时候,下定决心要跟他离婚的。” 温眉没说话,只用自己手里的酒杯碰了碰她的。 桑倩哭一会儿,停一会儿,絮絮叨叨的与温眉喝酒,喝到最后,温眉反而先于她醉了。 “倩倩,男人都顶不是玩意儿。许前是,赵一白也是……” 桑倩没见她这样过,红着脸跟个孩子似的抱怨,一下子就笑了:“那慕谦泽呢?” “慕谦泽……”温眉一愣,随即一本正经的挥了挥手:“他不一样……他啊……”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在我心里是最好的……虽然我们不一定会有结果。”她说着说着就带了些落寞,又跟想起什么似的开始兴奋:“倩倩,我手机呢?我要立刻跟他说,他很好,我真的很爱他……” 桑倩扑过去打算制止她,可温眉已经给慕谦泽拨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慕谦泽……” 她的声音哑哑的,慕谦泽听出了异样:“喝酒了?” 温眉开着免提,酒精促使她失了往日的矜持:“嗯,跟倩倩喝酒呢……就突然……好想你。” 那边儿有一阵没说话,窸窸窣窣不知什么动静,恢复平静后,慕谦泽一贯低沉的嗓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你在哪儿?我现在就去见你。” 第33章 无法后悔的错事 慕谦泽觉得自己在玩火, 周围都是燃物,只要稍不留神,就会烧的体无完肤。 他向来不会把自己置身于险境,可这次却失控了。 即便什么都明白, 甚至连结果都是可以预见的糟糕, 他仍不顾冒着人尽皆知的风险也要烧掉无数个心在流浪的日子与电话里的这个女人纠缠。 他将簪在胸口的胸花扔进了酒店门口的垃圾桶里。 如同将宴会厅里的喧闹一并丢去了。 孟禾提着裙摆追出来:“你就这么走了?” 她追的急, 有些气喘, 但握住他手腕处的力气却不小。 慕谦泽由她抓着:“有些事需要处理。” “可宾客还没送完。”孟禾还未放手:“非走不可吗?” 他垂了垂头:“是。非走不可。有些事情,我们早就谈过的, 不是吗?” 孟禾将手松开了。 的确,他们在开始前就已经达成了某种不成文的规定。 她也以为,自己在港边应允结婚事宜时就想的很明白了, 与慕谦泽联姻,她能得到什么,又将失去什么。 或许反射狐太长的缘故,她直到此刻亲眼看到这个男人扔下她决绝离开时,心里的不甘才开始泛滥,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个女人, 她好像再也无法坦然的看着自己还未进入婚姻,就走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慕谦泽已经走远,他将领带扯下, 随手丢在后座。 路上, 手机无休无止的低鸣, 他扫了一眼,是慕恭山的来电,他几乎没什么犹豫的果断掐灭, 绝情的姿态,跟在宴会厅里周到随和大相径庭。 他心里笃定,依照慕恭山跟孟禾的能力,一定会游刃有余的将接下来的场面做好,毕竟这是他们擅长的东西。 外面下起了小雨,雨刮滑在玻璃上吱吱作响。 慕谦泽将车开到与桑倩约定好的单元楼栋前,老远就看见桑倩托着温眉站在大厅里。 他打着伞从车上下来,欣长的腿踩在浅薄的积水上。 这是桑倩第一次见他,理科生词汇量匮乏,无法用华丽的辞藻来形容眼前这个男人的颜值,只知道,眼前这个人长得很好,是那种由内而外的好。 “谢谢你送她下来。” 桑倩本就陷在他诱人的皮囊里,他一开口,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又让她恍惚更甚。 慕谦泽抬了抬伸过去的手,又唤她一声:“现在把她给我就好。” -- 第63页 “哦哦哦,好。”桑倩回神,将温眉送到他手里,为了缓解尴尬多说了一句:“她酒量真是不好,才喝了几杯就醉了。” 慕谦泽低下头看温眉,带着些许宠溺的笑道:“她酒量的确一般。希望今天没有给你添麻烦。” 他的笑如朗月入怀,让人如沐春风,桑倩下意识的裹紧身上的外套:“怎么会?我跟她都多少年的朋友了。” 慕谦泽移回在温眉身上的目光,与桑倩道别:“那我先带她回去。” “好好好。”桑倩替他打开单元门,将他们送到门外:“路上小心。” 他撑着伞,拥着温眉,小心地将她放进车内。 她醉的迷迷糊糊的,在看清给自己系安全带的慕谦泽时,微微一愣:“你怎么来了?” 慕谦泽轻捏起她的下巴,笑意融在雨水里:“电话里把人叫过来就不认账了?” 温眉凑近他一些。 他今日梳着精致的发型,眉峰清晰,鼻梁高挺。 她抬手沿着他俊朗的面部线条临摹,最后落在他薄唇上:“我是不是没说过,你长得好帅!” “嗯,的确是第一次听。但。”慕谦泽握住她的手:“我可夸过你好多次。”察觉到外面的凉意,他松开她:“听话,乖乖坐着,外面凉。” 等他坐到车里,温眉又如腾蔓一样缠在他手臂上。 他艰难的将车开到街道。 外面的雨停了,他将车停在路边,俯身朝着温眉吻过去。 唇齿间淡淡的酒味让人沉沦,他将额头抵在她额间:“你会记得醉酒时发生的事吗?”他将手指插进她的长发里,眼里蓄满了深情:“对不起,我做了一件错事,一件连后悔都无济于事的错事。这两天,我总想起,上回你在温泉池抱着我,一遍一遍贴紧我的耳骨跟我说你爱我。” 温眉酒意渐浓,迷迷糊糊的只能听清半句话,她笑了笑,圈住他的脖颈:“我的确很爱你啊,那你爱我吗?” 不知他是不是觉得自己醉着,几乎没什么犹豫的回:“我也爱你。” 他说的特别诚恳,腔调里没有一丝油味。 这句话就像一颗穿堂而过的子弹,打的温眉酒散了一大半。 她凭借最后一丝清醒,移开了视线。 前方天桥下有人在唱歌,她立刻抬手指过去:“有人在唱歌。” 这是这丫头的毛病,她大多数时候清醒透彻,胆大心细,但一碰到不确定的事儿就惯性退缩。 慕谦泽了然,只宠溺的抚了抚她的脸:“那我陪你下去走走。” 唱歌的人背着吉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浅吟低唱: 【多少人爱你银幕遗留的风采】 【多少人爱你遗世独立的姿态】 【你永远的童真】 【赤子的期待】 【孤芳自赏的无奈】 …… 慕谦泽握着她,在这样的歌声里,脑子里像过电影般的把自己走过的人生过了一遍。 他这半生啊,说来复杂,其实也简单,芳华围绕至今,看上去繁花似锦,可等他破开走出来,一切又都在一瞬间变成了泡沫,泡沫里,众人卖笑追捧,可他却流着泪一遍一遍在心底问自己,我到底是谁? “你身上有零钱吗?”身边的女人说话了。 他偏头看着她,脑中的所有泡沫都弥撒,唯独她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唯独她。但可笑的是,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留住这份真实了。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柔软的皮夹,抽出了一沓纸币,单膝蹲下,轻轻的放进了歌手的黑色礼帽里,柔声说道:“希望你能早些实现自己的愿望。” 修养真的是最了不起的能力,有修养的人,出言有尺,嬉笑有度,做事有余,总是用别人最舒服的方式,赠人玫瑰。 温眉想,这样的人,怎能让别人不爱? 就如同桑倩遇到许前那天,站在宿舍阳台吹着晚风说的那句:完了,温温,我栽了。 嗯,她也栽了。 隔天,温眉如往常一样,吃完早饭小跑到门口。 英姐跟着走过去,几次欲言又止:“温小姐,我家那口子近来身体不舒服,我想着……” 温眉正在换鞋,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那您晚上还是回去住吧,早餐我可以在外面吃。” 她提上鞋跟,又匆匆补道:“家人的健康最重要,你放心,慕先生那边,我会去说的。” 英姐替她取下包,满脸笑意:“温小姐,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温眉笑了笑,从她手里接过包:“一件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我去上班了。” 一连几天,温眉都惯性从地铁口出来,直接走进园区必经之路的便利店买早餐。 每天都是老样子,一杯豆浆、一份三明治。 自某天起,她从便利店门口进去,靠门的那张木桌上总坐着一位喝着美式咖啡的女孩儿,余光中,那姑娘总是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 她只当自己多想了,并未在意,依旧全身心的扑在工作跟考证上。 温眉忙的脚不着地的日子里,慕谦泽反倒又闲了。 跟宋思晟他们约了几次饭,每次都在夜场里。 震耳欲聋舞曲,五光十色的灯光,他觉得甚至乏味。 趁着韩北言去寺庙礼佛,他就跟着一起去了,就当是踏青。 -- 第64页 他跟韩北言爬到山门,看着寺庙明黄的围墙,问:“温眉这两天考试,求功成要拜什么?” 韩北言叩开了寺门,打趣他:“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 慕谦泽跟着他走进去:“她愿意信,替她求罢了。” 两人正好走到寺庙院落,他停了片刻,指着寺中古树上挂着的许愿签:“她上回也在这儿挂签了?” “她只在这儿停了会儿,并未挂签。”韩北言站在他身侧:“她说她什么都不求,不过,上回过来,方丈倒是给她赐了字。” 慕谦泽回眸:“什么字?” “木石前盟。” 他少时是读过红楼的,不经事的时候,还曾为木石前盟惋惜过。 他薄凉的笑了笑,转过身来:“走吧。” “去哪儿?” “去求功成。” 已是入春的天气,春雨一场接一场,雨水蓄在翠绿的枝叶上,堆得重了,就从叶尖上滑落,入了泥土,还颇有种露水情缘的意思。 他们拜完神仙,走到连廊站着。 香客一波一波的进去,又一波一波的出来。 慕谦泽站的无聊了,惯性从口袋里摸烟,看到身后大殿里的神像,又默默的放下了。 刚刚拜过他,心愿还未达成,这会儿就在门口抽烟,未免显得心不诚。 他今日的状态,韩北言看在眼里,知道他心里有事,便开口问他:“你订婚的事情,是不是还没告诉温眉?” 慕谦泽把玩打火机的手一停。 “我跟她见过三回。看的出来,她是个要强的姑娘。你跟孟家订婚的事情,纸包不住火,她早晚要知道。”韩北言看着他:“与其这事儿,她从别人那里听说,还不如你来告诉她。” 韩北言字字真切,不似宋思晟他们那般油嘴滑舌。 “我会找机会跟她说明。”慕谦泽收起打火机,虽然矫情,但还是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 “提到谢谢,该是我谢谢你才对。”韩北言伸手拍了拍慕谦泽的背:“谢你上回特意为我攒局。看见芊芊过的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第34章 我不要这样的关系 转眼就到了三月, 一场接一场的雨下过之后,天放晴,气温上升。 院子里的草坪冒出了新叶,横七竖八的杵在那儿, 张扬了几天, 就被英姐的除草机推平了。 一望无际的金湖也开始变的柔和, 涟漪一圈一圈的在和煦的暖风中荡漾, 荡漾来了阔别已久的春天。 日子也依旧井然有序,不疾不徐的过着。 温眉顺利考完证, 跟慕谦泽的关系也正浓郁。 有天晚上,两人靠在一起看电影,温眉随口提了一句, 想吃炒栗子,隔天她下班回来,慕谦泽就递了她一袋金灿灿的栗子肉,英姐偷偷告诉她,这些栗子肉啊,都是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点一点剥出来的。 还有一天,她刷着手机吃车厘子, 寻不到垃圾桶,慕谦泽就很自然地把手伸过来让她吐核。 开春天气最晴朗的那一天,她猛然发现暖暖交了男朋友, 一只小灰猫天天窜到暖暖的小别墅里。 那段时间, 她闲着无聊, 总爱趴在慕谦泽的腿上,透过客厅的落地玻璃,心甘情愿的吃它们的猫粮。 它们那就一个腻歪啊, 寸步不离,眉来眼去。 可没过几天,那只小公猫就不来了,院子里很快又只剩暖暖一只猫,当事人没咋地,她却愁从中来:“怎么我养只猫,情路也跟我一样坎坷,只配拥有一段露水情缘吗?” 慕谦泽当时看着报,看上去丝毫没在意温眉说了什么,可事实上,他都听进去了,并且很不客气地“教训”了她的口无遮拦。 那几晚,她被慕谦泽折腾的死去活来。 “说谁是露水情缘?” “暖暖是,暖暖是……我们啊,情比金坚……”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就在温眉陷在这样平静而美好的日子里洋洋自得时,生活很快就在她面前露出了不好的端倪。 这天,温眉如往常一样从地铁口出来,拐进了便利店,停在保鲜橱窗前弯腰取三明治。 橱窗里,仅剩的一只火腿三明治孤零零的躺在那儿,她手指刚触到三明治的包装,它就被另一只手取走了。 那双手,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 温眉抬头,与这双手的主人四目相对,姑娘明眸大眼,气质出众,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她的笑很柔很温,不甚熟悉,当眼神触到了她另一只手上的美式咖啡时,温眉惊觉,眼前这个姑娘不就是时常坐在便利店里门口的那位吗? 姑娘将手里的三明治推到温眉面前:“君子不夺人所爱,这个让你。” 又过了两天,她在保鲜橱窗旁再次碰到了她,她还是将仅剩的一只三明治让给了温眉,只笑眼弯弯的说了一句:“第二次了。” 到了第三次,温眉已经做不到堂而皇之的接受,便回绝了她,笑着从橱窗里取了一颗三角饭团。 “我们萍水相逢,你都让过我两回了,今天也该我让你了。” 她带着饭团去自助区结账,片刻,橱窗那边递过来一句话:“我让你的东西何止这一件?” 温眉听着不对,转过身来看着她,姑娘已经收住了明媚的笑容,端着一张带着精致妆容的脸看着温眉,眼里的冷漠是温眉从未见过的浓烈:“我在这家便利店观察你很久了。” -- 第65页 温眉并没有避让她的目光,平静的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你一点也不惊讶我是谁?”她走近温眉,偏头一笑:“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冷静。” 温眉垂眸:“冷静谈不上。只是我想着,你费心观察了我这么久,今天也该是发作的时候了,我好奇与不好奇,你都会说的,不是吗?” 姑娘放下了手里的三明治:“好,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来找你,是想当面问问你,你跟慕谦泽究竟是什么关系?” 温眉终于明白了姑娘的来意。 “不方便回答?还是。”姑娘又走近了她一步,言语便越发挑衅:“不好意思回答?” 温眉回神,并无慌张,不卑不亢的看着她:“我跟他是正常的交往关系,没有什么不方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回答的。” 姑娘笑出了声,重复了一遍温眉的话:“正常交往关系?”尖细的声音难挡讽刺。 “我说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她收起笑,重新在温眉面前站定:“不久前,鼎拓集团迎了一桩喜事,地产圈子都传遍了,这么多天了,就没有一个人跟你提过?” 温眉心一凉,身上奔腾的血液骤然一停,就连耳边的嘲讽奚落是什么时候停止的都没发觉。 等她再抬头时,眼前的姑娘已经走出了便利店,她在很好的扮演过千里之堤上的蚁穴后就这么平静淡然的走掉了,徒留残缺等着溃堤的堤坝。 温眉站了一会儿,立刻转身奔跑,冲到行政办公室,气喘吁吁的站在陈姐面前,没有一句场面话,直接开门见山:“那天,鼎拓订婚的人是慕谦泽对吗?” 陈姐正在喝茶,被她冷不丁的追问,一时哑然:“是啊……怎么啦……” 她话音未落,温眉已经冲出了办公室,她重新端起茶杯,与小朱面面相觑:“刚刚过来的是小温吧?她向来稳重,今天这是怎么了?” 温眉已经提着包冲到电梯前,电梯咯噔咯噔响了一阵停下,王大山从里面走出来。 她第一次没有打招呼的掠过他。 王大山跟人精一样,当下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他单手挡住电梯门,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小温啊,凡事别太较真。” 电梯门重又合上,咯噔咯噔的继续下行。 温眉苦笑着,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睛。 到底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成了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出了电梯,她给慕谦泽去了一通电话,虽然竭力让自己平静,但声音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你在哪儿?” “在别墅。” 温眉抹去了眼角溢出的泪,轻笑一声:“好,那你在别墅等我,我刚刚从别人那儿听了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 等她回到别墅,慕谦泽已经打发走英姐,端坐在落地窗前,泡好茶等她了。 温眉没换鞋,手里拎着包,猩红着一双眼站在他面前:“他们都说你订婚了。” 慕谦泽没说话。 她灿烂一笑:“我就说吧,这是个笑话?你说你订婚,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慕谦泽倒茶的手一停,茶流戛然而止,温眉死死盯着他滞停下来的手,泪开始止不住的流:“慕谦泽……求你,你快告诉我……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只要你说,我就信,我一定信。” 他第一次看到她情绪这么波动,心一揪,放下茶壶,起身朝她走过来。 温眉下意识的避让开他伸过来的手,慕谦泽落空,片刻,将手揣进口袋。 “地产行业倒退,我接受联姻是稳住鼎拓的唯一的出路,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等鼎拓……” “好。”温眉打断了他的话,像是一瞬间被人抽走了全部的力气:“我今天就搬走。” 她越过慕谦泽去二楼收拾行李,只走了一步,就被他从背后拥住。 “对不起……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怎么跟你开口……” 温眉也不挣扎,就当是最后的拥抱吧:“你是这两天才开始想怎么跟我开口?你应该一早告诉我……现在,你已经订婚了,你让我……让我如何自处?算了……都不重要了……花开花落终有时……” “温眉,你现在这样的态度,不是我所期望的。”慕谦泽将她的身子转过来。 她鼻子酸涩难忍,艰难的闭上眼。 “温眉,就当是我求你,留下来好不好?我保证不让你委屈太久。” 眼前的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这么卑微,可这样的卑微并没有什么意义。 “留下来,我成了什么?”温眉睁开眼,满眼忧伤:“慕谦泽,我不要这样的关系,我不想做一个破坏别人婚姻的小/三。” 慕谦泽疲惫无奈错杂:“我知道。” 他知道,所有的道理他都知道,可他就是做不到干脆利落的放开她,他下意识的抱她更紧:“你前两天不是说想吃的泡菜吗?我一朋友从韩国飞回来,我托他带着泡菜,现在就在冰箱里头搁着。我弄些出来,给你尝尝?” 眼前的男人本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低三下四的求着一个人。 温眉这么想着,心就像被掏空了一般。 她隐约感觉拥着她的这个男人在颤抖,好像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到了她的脖颈。 她可真有本事啊,竟然能让这么一个男人为自己哭。 -- 第66页 可他哭什么?他只不过是在爱别人之前先爱了自己罢了。 也不知这样抱了多久,慕谦泽松开她,恢复了初见时的俊朗模样。 即便满目疮痍,他还是那般让她心动,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句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话。 “我们一起出去走走。”他问。 她答:“好。” 第35章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光, 他们已经很默契了。 深知这是一场没有回程的旅行。 他们没带行李,也没有目的地。 慕谦泽就这么开着车带着温眉一路往南走,走到油箱见底了,他才停下来。 天刚泛黄, 落日滚到了山边, 崎岖的山路延伸到不知名的深处, 路边有几只摇着尾巴的小狗正追着一只破皮球撒欢。 岁月静好, 不过如此。 温眉看到了路边有一家农庄,农庄的门头红漆剥落, 隐约能看清上面写着四个字:山野人家。 油表不停报警,温眉问:“要不今晚就在这儿歇一歇?” 慕谦泽应声:“好。” 温眉再看了一眼窗外的荒郊野岭,笑了:“你说我们像不像私奔?” 慕谦泽托着她的脑袋吻过去:“那我们再也不回苏城了, 就呆在这儿。” 温眉知道,他做不到放弃所有,只为跟她厮守。 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她扬起下巴看着他:“好啊。你那么有钱,你把这个山头买下来。我学着种茶摇船,你学着捶地打猎……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如果有可能的话, 再生个一儿半女,承欢膝下…… 两人走到山庄里的一栋玻璃房前。 一位年迈的奶奶正坐在大厅的藤椅上看报,许是少有人在这个点过来住宿, 老奶奶褪下眼镜看着他们, 半晌才问了一句:“住宿?” …… 那一天, 他们从进房开始亲吻,好像要将余生所有的亲吻额度都耗尽一般。 夜幕降临,他们叫了餐到房间。 两人坐在房间的木塌上, 温眉托着碗,看着慕谦泽食欲寥寥的模样,忍不住絮叨:“你就吃这么点儿?吃饭少,烟瘾重,你这身体还要不要了?亏我上个月还托人给你买了不少补品。”提到补品她搁下碗筷:“坏了,补品我还放在储物间里,都忘了嘱咐英姐弄给你吃了,还有衣帽间的衬衫领带之类的收纳,我也没来得及交待英姐要怎么折才会平整……” 一瞬间,她脑子里蹦出了很多未尽的需要一一交待给他的事儿。 但片刻就被慕谦泽炙热的吻融化了,她也不甘示弱的裹住他的脖颈。 吻了良久,慕谦泽抱起她,托着她的屁股,柔声问道:“要不出去走走?” 他们走到山庄里木栅栏围住的茶园,茶树抽了新叶,在月色中随风摇曳。 老奶奶俯身站在不远处,看到他们过来,很热情与他们搭讪:“你们不是本地的吧?” 温眉回话:“我们的确不是本地的。” “夫妻还是情侣?” 慕谦泽走上前来,掐了一根茶尖儿在指尖把玩:“夫妻。” 老奶奶推了推老花镜笑了:“结婚几年啦?有孩子了吗?” 慕谦泽也笑了,侧头看着温眉:“还没孩子。” 那笑容很浅不深,却饱含深意,老奶奶立刻话锋一转:“孩子这事儿也急不得,缘分到了自然就成了。” 她背着手,又走近了他们一些,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话:“其实啊,儿女都是债,没来的时候盼着,真来了,消停日子也就没了,我两个孩子都在国外,出息是出息了,但却得不偿失,我一年也见不着他们几面,我老伴去年撒手人寰,这诺大的园子就剩我一人撑着。” 慕谦泽倒是淡然:“各有各的缘法吧。如果孩子平凡,就让他平凡,承欢我的膝下,如果优秀,就把他交给国家,为千万人民出一份力。” 老奶奶笑着看向温眉:“难得他将前路想的明白,相信你们很快就能心想事成的。” 一句扯谎的话,谈什么心想事成? 温眉下意识的看着挂在头顶清冷的月亮,心里酸涩难忍。 后来几天,他们依旧没有出门,在这山林里,粘腻在一起清闲度日。 一天晚上,他们窝在床上吃着薯片看电影,看的是多年前的一部老片子:《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儿》。 电影前面的基调很欢快,但后面急流而下。 自卑、固执、误解让两个明明很相爱的人一步步走散。 矛盾最浓烈时,女孩儿淋着大雨对男孩儿大喊:“你什么都不懂!” 后来,遭遇地震,女孩儿在夜色中接到了男孩儿的电话。 “沈佳宜,你相信有平行时空吗?也许在那个平行时空里,我们是在一起的。” “真羡慕他们。” “谢谢你喜欢我。” “我也喜欢,当年喜欢你的我。你永远是我眼中的苹果。” …… 那个时候的爱情多美好啊,温眉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就跟着落泪。 可影片结尾,女孩儿还是穿着婚纱嫁给了别人。 慕谦泽很少有那么长的耐心,一遍一遍的哄着她。 “慕谦泽,你知道吗?我总有一天会嫁人,那个时候,会有另外一个男人,这样抱着我,像你这样不厌其烦地哄着我……” -- 第67页 “不会的。” “不会什么?!慕谦泽,你干嘛这么咒我?!” “你的确不会在遇到我这样的,这样渣的一个男人了。” …… 那晚,深夜,慕谦泽夹着烟在房间的阳台打电话。 “我名下的那辆奔驰还有园区的那栋别墅,都过户到温眉的名下。另外,我手里的基金、存款……” 隔天,当太阳从西边落下,温眉坐在飘窗前突然说:“今晚我们回苏城吧。我想去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酒店。” 慕谦泽什么都问,只说了一个字:“好。” 一晃快六年了,酒店的大厅几乎没怎么变,温眉走到当年掸雪的角落。 “那年我从公交车上下来,忘了带伞,淋了一身的雪。”她看向远处的公交站台,笑着说:“你就在这里看到我的,你给我递口袋巾让我擦雪,可我那时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在你面前表现自己才能晋升。那时候,我没敢想,有一天你会站在我门口,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陪伴在你左右。一开始,我的确只想着攀附你能过的轻松些,可后来,我发现,你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我变得贪婪,一次次的想逾举……可,你们的圈子实在太高了,我踮着脚怎么也够不到……所以,分开的这一天终于到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条洗坏的口袋巾送到慕谦泽面前:“这丝巾,物归原主。” 她是想着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慕谦泽缓缓伸手接过,留在指缝里的丝巾在风中飘扬。 他沉默了良久,抬头看着她,眼里布满忧伤,没有辩解,只有淡淡的一句询问:“温眉,这一年来,你有没有后悔跟过我?” 温眉抿唇,将眼泪硬生生的憋回:“没,我没后悔跟过你。” “好。”慕谦泽走过来,温柔的吻着她的眉心:“这就够了。” 所有的美好,都在一吻落下之后,变成了碎片,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的分离,真的照进了现实,他们依旧是很难过。 慕谦泽最后将车钥匙塞进了温眉的手里,转身走近了夜色中。 他的背影渐渐模糊,可明明,那天,他从落雪里缓缓走来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他说脸上有雪,擦擦。那样好听的声音,以后温眉怕是再也听不到了。 她好想好想抛去礼义廉耻,抛去所有顾忌,冲过去抱住他。 可她不能。 她不能让自己终日陷在道德谴责里,也不能看着慕谦泽身败名裂,从高处跌倒低处,走到任谁都能踩一脚的地步。 当然,他也不想。 她从别墅收拾完行李,最后去公司辞职,办完离职手续,她坐在王大山的办公室,与他喝茶闲谈。 大抵都在聊以后的打算。 可温眉哪有什么打算,就随口搪塞了一句:“有计划离开苏城。” 王大山第一次在她面前皱了眉:“我去参加订婚宴的那天,就想到了,你在我这儿做不长了。”他点了一支烟在指尖夹着,给温眉推来一张卡:“卡里是一点心意。” 温眉将卡重新推回去:“我拿我应得那部分就行了。这个,我无功不受禄。” 王大山指尖的烟焚着,他急躁的吸了一口,直接将卡塞到了温眉手心:“这是你应得的。不是你,公司接不到后来的这些业务。你拿着,我也安心。” 温眉看着手心的卡,哑然失笑。 大约一个小时前,她拒了一栋苏城价值连城的别墅,还有足够她下半辈子都无虞的存款跟基金,要是这会儿再拒了这张卡,她可真是折腾来折腾去,又折腾到原点去了,还是收了吧。 她带着个人用品回到了车里,转身将东西放进后排,看到座椅,猛然就想起过年时,他们在车里……的模样。 街上的风景在后退,可慕谦泽的音容相貌却挥之不去,她开着车,眼前渐渐模糊。 那天,他从夜色中远去,落寞的背影看上去很难过,他应该也在某个角落里难过吧? 还是,他根本不会难过,下一秒就奔到了未婚妻的怀抱,坠入温柔乡的同时,又享受着金钱与权力带来的快感。 温眉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跟赵一白分手的时候,都没有状态这么差。 她不想吃饭,不想睡觉,就开着这辆车,带着自己浅薄的行李在城市里面乱转,转的累了,就停下来躺在椅背上看着天空无声的流泪。 浑浑噩噩,直到再次收到了桑倩的电话。 “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 温眉无力的回道:“有事儿?” “你消失了整整半个月,我都报警了,你说有没有事儿?!”电话里,桑倩都快急哭了:“温温,你在哪儿?” 温眉抬眼看了看路牌:“我没事儿,还在苏城。” 桑倩已经哭了:“把地址告诉我,我来找你。” 温眉翻开前面的化妆镜,看着自己憔悴到如鬼魅的模样,回绝了桑倩见她的要求:“倩倩,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见人,但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等我调整好,我会主动来见你。” 桑倩止住了哭:“好,那你照顾好你自己。还有,你也不要担心我,我现在正在筹备开甜品店,也把孩子跟父母都接到了苏城……这一年,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嗯,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 第68页 第36章 时光终将带人逃离浩劫…… 四月初, 一只灰燕从枝头飞出,一路向北。 苏城的樱花开始一树一树,紧锣密鼓的盛开。 一城的粉嫩,飘飘洒洒, 游历人间, 像极了一场美丽的告白。 温眉从车里出来, 翻出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走进了身后的洗浴中心。 巷子再深再黑,总要想方设法给自己亮一盏灯, 不是吗? 她盘腿坐在大厅里,打开手机,清除了关于慕谦泽的一切, 心跟手机瞬间就空了一大块。 休息区的电视上,来回滚动着长白山的旅行广告。 屏幕里,循着苔藓的麋鹿在森林里奔跑,魔界不冻河里不停,一场又一场,人与竹筏的约会,还有雾凇、冰住的瀑布……一切的一切, 仿佛留住了时间,从长相守到白头。 可一切都比不上,曾经与慕谦泽在遂县看过的那场雪。 那天, 她朝他掷过去的雪球, 似乎才刚刚滑过空气, 他转过身来对着她笑的模样也还历历在目。 她把丝巾还了,把天价的粉钻戒指也留在了别墅。 但她要如何把这些记忆还给他呢? 她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一局盘不活的棋局里,十分清楚无路可走, 仍无法自控的深陷其中拼命挣扎。 唯一有念想的,就是希望时间能尽快带她逃离这一场浩劫。 长白山的广告停了,插播了一条社会新闻。 台风袭进周市,触目一片混沌,海边巨浪滔天,附近的绿植无不在其中摇摇欲坠,在雨中行走的人一瞬间就显得很渺小很渺小。 她想起了不久前,与晨辉同事一起去那里团建的场景,想起了从海里跃出的一只一只飞鱼,想起了华灯初上,在海滩,与众人玩的一场人生游戏……想着想着,她突然就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了。 她将慕谦泽留给她的这辆车开到了附近的公共停车场,故意将车横在了别人的车前,她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借别人的手通知这辆车的车主过来收车,收走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物品。 然后,她拖着行李箱坐上了去周市的火车。 售票员跟她再三确认目的地后才将票打出来。 恶劣的天气里,别人都在想怎么从里面走出来,只有她,想着怎么走进去。 火车在路上停了一天,台风过境了,她也到了目的地。 此刻的周市已经风平浪静,但细细挖掘,还是能察觉这座城市的狼狈。 不过,就算有狼狈,人也很快被头顶的蓝天白云,眼前的碧绿海水治愈了。 她缓缓走在沿海公路上,米色的风衣挡不住飞舞的酒红色长裙。她走到第一次遇见这座城时的那个礁石旁,跟以前一样坐在上面,等着飞鱼跃出水面张开长长的胸鳍贴着海平面飞翔。 夕阳拖着余晖泼在海面,飞鱼一只接着一只的跳出来。 她拿出手机记录。 “这是飞鱼。”身后有人说话了。 她回头,男士推了推眼镜,笑着说:“以前,也遇过一个对飞鱼很好奇人。”他伸出一只手,笑容越发干净阳光:“嗨,又见面了,你好,我叫向明远。” 她也笑了:“你好,我叫温眉。” “还是来旅游?”向明远给她递过来一瓶水,并贴心替她拧开了瓶盖。 温眉接过:“不旅游。”她喝了一口水,面色平静:“想常住。” 正说着,沿海的柏油小路上停了一辆车,身穿黑色西服的中介小哥从半开的玻璃那儿伸出半个身子,对着海边站着的温眉不停的挥手:“小姐姐,小姐姐,看房去啦。” 温眉淡然回道:“马上。”然后将水拧紧,朝着向明远扬了扬:“老板,谢谢你的水,等我安顿好,会去你的民宿付水钱的。” 向明远对着她越发走远的背影笑道:“行,我等着你。” 中介小哥带着她绕了小城一圈,她挺心仪石头村的那套被藤蔓绕墙的石头小屋。 那房子是个两层小楼,一楼是房东自己住,二楼出租。 虽说是合租,但通往二楼的楼梯是外旋,一楼也有围墙,有顶棚,私密性很好。 温眉俯在二楼的阳台,凭栏眺望,远处深邃的大海安静祥和。 她很爽快的就支付了一年的房租。 她将行李箱搬到二楼,二楼除了客厅、厨房等标配以外,还有一个大大的露台。 露台很空旷,除了两根晾衣绳、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以外,空无一物。 这样也挺好,不用打理,跟她此刻崇尚简约的心态不谋而合。 傍晚,她收拾好浅薄的行李后,就坐在木板地上对着大海发呆,等到月升日落,屋里暗淡无光了,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刚刚拍下的飞鱼视频给桑倩发了过去。 【我安顿下来了,这里很美。】 接着,她打开灯,从屋里走出去,没曾想会在阳台看到了一套床品还有硕大的购物袋。 她半蹲下,捡起地上的便签纸。 【你好,欢迎入住北斗小宅,床品没用过,购物袋里的是生活必需品,北斗什么都好,唯独离街区远,楼下有个小毛驴,钥匙在楼梯口,随用随取。】 便签纸上的字迹行云流水,笔锋处处透着自如洒脱。 这应该是这座城给予她的第一个温暖了。 她在便签纸上回:【谢谢。】 -- 第69页 之后每隔几天,她都会受到房东的暖心礼物,有的时候,是一束干花,有的时候,是一张明信片…… 她基本每次都会回礼。 两人住在一栋楼里,但从未见过面,默契的只靠礼品跟便签纸维系房客与房东之间的交流。 这样的相处方式,对几乎不愿意出门的温眉来说反而更舒服。 平静的日子里,温眉爱上了做手工饰品,两周出去采买一次生活物资顺便到快递寄存点取网购的材料,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日没夜的研究那些个小玩意儿。 这天,她将新购入的材料拆包,复古耳钉需要粘一颗粉色的人工水晶。 她将密封袋里的粉水晶倒在桌面上,用镊子一颗一颗的粘上去,粘着粘着就粘不下去了。 眼里只剩下古玩店第一次打开粉钻戒指礼盒时的场景。 人真的不能跟很好很好的人谈恋爱,真的太难忘了。 一滴热泪滴到了手背。她乍然回神,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 封闭了这些日子,身材胖了一圈,整个人慵懒邋遢,怪不得桑倩那天开视频的时候,吓了一跳。 “温温,你有多久没照镜子啦?分个手不至于这样啊!别人……那什么光鲜亮丽……你自暴自弃算怎么回事?!” 这是温眉自分开后,第一次从别人那里听到关于慕谦泽的只言片语,即便是一句欲言又止的吐槽,温眉也已经很满足了。 知道他光鲜亮丽,顺风顺水就好。 嗯,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了。 她推门出去放垃圾,刚刚还堆满垃圾的门口,这会儿就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张绿色的便签纸贴在石头墙上。 【你送我的挂饰、袖扣、胸针等小物件,最近有不少人问我可不可以销售?】 这次温眉把便签纸带回去了,看着满满三大柜子的手工,想了很久回信。 【承蒙大家不嫌弃,我会装一些挂在楼梯处,给你一个价格表,具体售价你定。】 隔天,温眉醒来后,特意打开门观察了楼梯,挂在上面的手工件已经被房东取走了,连同那张回过信的便签纸。 三天后,装手工件的米色布袋出现在了楼梯处,温眉取回来。 里面装了一沓崭新的钞票跟温眉手写的价目表,装在里头的手工件一个不剩。 她再往下翻了翻,纸条出现了。 【简直供不应求。明天老地方,我过来取。】 温眉笑了笑,取了计算机,算完账,将房东多给的钱和新一批手工件一起放进了米色布袋里。 回信说:【已经很麻烦您了,我只拿我该得的。】 一个月后,温眉壁柜里的存货就见底了。 她有的时候也会对楼下房东好奇一阵儿,但只是那么一阵儿,她就失去了趣味。 主要是无事状态下,她没有非要打破现下生活状态的理由。 交际太多只会徒增烦恼,不如只在意自己脚下的路来的自在。 直到有一天,温眉洗过澡,如往常一样窝在桌子旁安静的做手工。 头顶的灯滋一声灭了,空气中漫出电线烧焦的气味。 她在黑暗中站起身,打开了手机的电筒,听着外面噗噗下着的雨,走到客厅取伞。 明天的货还没赶出来,没电是不成的,得赶紧找人过来修。 她从楼梯上下来,从老地方取小毛驴的钥匙,抬头瞥见从一楼院子里淌出来的灯光时,停了动作。 何必舍近求远呢?这样的事情,完全可以跟房东求助的。 她几乎没什么犹豫就敲响了房东的院门,等了一会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门就开了。 温眉举着伞,雨水滴滴答答的从伞沿滴落,昏黄的灯光里,她也没来得及看清房东的长相,直接表明了来意:“房东,你好,楼上停电了,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吗?” “没问题。请稍等,我取完工具箱就过来。”嘈杂的雨声盖不住对方温柔的说话声。 他真是只取了工具箱就过来了,很熟络的钻到了温眉的伞底下,温眉很久没与人亲近了,下意识的退到了伞的边缘。 身旁的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拉着她的衣角提醒。 “再出去一些,就该淋着雨了。”他翻上一层楼梯时笑了笑:“两次陪你看飞鱼的人,你这么快就记不得了?” 第37章 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两次陪你看飞鱼的人, 你这么快就记不得了?” 雨水滴滴答答的砸在伞身上,随即砸在木质楼梯上,温眉抬起头,借着灯光终于看清了身边人的长相。 “原来是你。”温眉垂了垂头, 似乎是在想他的名字, 但最后搜寻无果, 讪讪说道:“老板, 说起来,我还欠你一瓶水钱。” 銥誮 因为身高悬殊, 房东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伞:“我叫向明远。”他偏头对着她笑:“下次可要记住我的名字。” 温眉本身就寡言,又许久不与人接触,向明远的调侃, 她接不住,只能干干的笑着,两人走到电箱处,温眉举着电筒替他照明。 向明远站在高处,检查电箱里错综复杂的线路:“保险丝烧了。”他回头看着温眉:“我工具箱里有,帮忙取给我可以吗?” 温眉立刻蹲下身,从工具箱里找到了保险丝递给他。 -- 第70页 然后安静的站在一旁, 重又替他照明。 约莫几分钟后,他推上闸刀,屋里亮起了灯。 温眉扶稳爬梯让向明远下来。 “谢谢。” “客气了。”向明远抬起手, 冲着卫生间的方向偏了偏头:“手脏了, 能不能借用一下卫生间?” “当然可以。”温眉先他一步过去, 将卫生间的灯打开了。 他俯身在水池边洗手,顺势打量起眼前的卫生间。 这姑娘租他房子也有两三个月了,现下这间屋子交给她时什么样儿, 现在还是什么样?几乎一件个人用品都没有添置,就连洗漱台上也是干净的不像其它姑娘那样堆满了瓶瓶罐罐。 她当真如此崇尚简约? 他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温眉已经替他倒了一杯温水搁在茶几上。 温水旁是用手机压着盖儿的一桶泡面。 她一贯清冷:“辛苦你了,请喝水。” 接着,她端起泡面,走到另一侧的沙发坐下。 向明远喝了一口水与她闲聊:“你时常吃这个?” 温眉吸溜一口面条,指着不远处墙角堆积的纸箱:“也不是,我买了很多口味。” 向明远笑了:“你不会做饭吗?” “会,但一个人懒得做。” 向明远放下玻璃杯:“那我们俩正好可以搭伙。”他笑着解释:“我也是一个人,很多时候也懒得做饭。” 他看上去不像是开玩笑,甚至已经想好了搭伙的方案:“就搭一顿晚饭,白天我都在民宿,一三五我来做,二四六你来做,周日看时间,公平公正,你觉得怎么样?” 他又喝了一口水,将温眉拒绝的话堵在喉头:“我也不是周市本地人,独在异乡为异客,相互取暖罢了。” 温眉默认了,安静的吃面,想着未完成的手工,主动跟向明远说话:“你要的手工,我能不能晚一天给你,还差了一些没做完。” 说起手工,向明远朝着温眉身后的工作台看了一眼。 一方小木桌,一盏台灯,几个大小不一的镊子,一瓶专用粘胶…… 也不知如此简陋的工具是怎么幻出那么受人欢迎的手工。 “那天,我在前台结账,有好几个顾客问起了你送我的袖扣。问得多了,我就想着,是不是可以把你的手工放在店里出售。” 他看上去很好奇,人已经走到了工作台前,研究起DIY的材料。 他问一句,她回一句,说到感兴趣的,她还会补充它的使用环境。 等到回过神来,她竟不知不觉与眼前这个人说了好久的话了。 桑倩的视频打了过来。 她还穿着做蛋糕时的工作服,瘫在沙发背上,看到镜头里过来道别的向明远时,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向明远走到外面走廊,桑倩的声音他听的一清二楚。 “温温,这是新认识的?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她语气中带着兴奋的八卦欲。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这个点,他出现在一个单身女士的屋子里,的确暧昧的不像话。 “他是我房东,家里的保险丝烧了,他过来帮忙。” 同样,温眉不痛不痒的解释,他也听的清楚。 “哎—害我白高兴一场,我还以为你已经走出来了……” 向明远没了听下去的兴趣,他是从温眉站在海边看飞鱼的时候认识她的,她有什么前程过往,他丝毫不在意…… 温眉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完成了手工,她一如往常的将布袋挂在楼梯口。 只是不同的是,没过多久,向明远就敲响了她的屋门。 他拎着布袋及食材,扬在温眉眼前:“今天周三,待会儿下来吃饭。” 他几乎没有给温眉犹豫的时间,就从一旁的楼梯下去了。 温眉回屋,去卫生间洗手,抬头瞥见镜中自己圆润的脸。 这么平庸的姿色,她实在不用担心,招来她不想要的桃花。 房东的热情,不过建立在独在异乡为异客,相互取暖罢了。 她换了身舒适的衣服下楼,将长发束起,敲响了向明远的院门。 “门没关。”温润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 她推开门,走进去。 院落里摆满了花,廊前还挂了两只鸟笼,养着一只八哥,一只翠鸟。 听说翠鸟比较固执,极难驯化,可呆在向明远院落的这只,看上去却闲适的很,昂着头,在横在笼中的树干上散着步。 许是春日,院落里大部分的花都开了,一派欣欣向荣,与她楼上的萧条大相径庭。 向明远端着牛排从厨房走到餐厅,温眉走进来,从他手里接过,并摆好了刀叉。 这屋子的硬装跟温眉楼上是一样的,都是温暖的日式风格,但经向明远精心装饰,这屋子显得温馨多了。 餐桌上的餐垫,上面还画着形态迥异的龙猫。 温眉看出了,他是个极其热爱生活的人。 向明远从客厅的酒柜,取来了一瓶红酒,娴熟地起开瓶盖,将酒倒进面前的高脚杯里:“今天是我们成为饭搭子的第一天,喝一杯红酒就当庆祝了。” 他单手举起着酒杯,单手落在桌面上,手指起起落落,很有节奏的在上敲打。 温眉盯着他的动作看。 曾经有个人,也喜欢这样敲击桌面,无论是迟疑时、无聊时、高兴时,还是不高兴时…… -- 第71页 他的手骨节分明,一下一下敲进了她的心…… “温眉?”向明远唤醒了她。 她的表情应该很不同寻常,所以向明远才会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因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想起了某个人罢了。 那个人也曾给她倒过红酒,在黑夜里对她发出温柔的邀请:“喝一杯吗?” “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温眉将向明远推过来的红酒杯推回去。 有些事情,跟一个人做过了,换另外一个人做,就会了无趣味。 其实,离开苏城的这些日子以来。 温眉并不是没接到有关于慕谦泽的电话。 那是个很平常的傍晚,她坐在落地窗前看夕阳,有一通陌生电话打进来。 对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慕先生,暖暖生了,生了四只小猫。” 她想起收养暖暖时,她有特地给它带上一只写了她联系方式的颈圈儿,想要告诉所有人,暖暖有家了。 可自己离开苏城时走的匆忙,都忘了临行前去抱一抱它。 这会儿听到它做了妈妈的消息,一时怅然。 慕谦泽竟然还养着它。 “我不是暖暖的主人了。”她落寞的挂去电话,并在当下将电话卡拔出,扔进了垃圾桶。 温眉埋着头,很认真的切牛排。 向明远举着刀叉看了她一会儿,也低下了头。 两人隔着诺大的餐桌,耳边时不时有跌宕的海浪声。 “我的民宿扩大了些,外墙刷成了白色,还添了几间透明的观景房。”他叉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开始娓娓而谈:“再过一个月,就是风景最美的时候了,你可以多出去看看海,吹吹风,感受这座城的魅力。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向导,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就是他带着我从南走到北,当天,我就决定在这里开一间民宿。”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让她向前看。 温眉切牛排的手顿了顿,原来她看上去什么事儿都没有,却连一个没见几面的陌生人都诓不住。 一个人呆的久了,就会没有分享欲。 她假意没听懂,优雅的擦了擦唇,放下刀叉,抬头看着向明远笑:“我吃完了,你的牛排煎的很棒,谢谢你的招待,我上去做手工了。”接着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回身:“对了,你明天想吃什么?”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一三五,二四六,搭伙吃饭的日子。 但除此之外,温眉的生活并没有其它的改变。 她依然不爱出门,整日窝在家里做手工。 春天转瞬即逝,夏日接踵而至。 周市的海边的确没了往日的清净,游客乌泱泱的一波接着一波,连这个小村子都未能幸免。 向明远的民宿生意火爆的同时带动了她手工的销量。 温眉分身乏术,偶尔,向明远也会替她打下手。 日子过的平淡,温眉渐渐很少会想起远在苏城,那个高高在上的慕谦泽。 有天,她从衣柜里翻出旧时一条连衣裙,穿上后却怎么都拉不上时,她接受了向明远发出的晨跑邀请。 也许他说的对:“运动的时候没精力想不开心的事儿,还能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举两得。” 第38章 向前走并没有那么难 相约一起跑步的第一天, 恰逢立夏。 这天是一年之中白天最长的一天。 天亮的格外早。 温眉下楼的时候,向明远已经提着自做的三明治在楼梯口等着她了。 周市的海,在夏季洋流来临时会越发的蓝。 他们在屋前的空地上做拉伸运动。 温眉很久没有这么早起过床,鲜亮的空气让她神清气爽。 “跑步时, 头部向前, 身体向前, 脚尖自然落地, 每一个动作都放松。还有,手臂摆动的幅度……” 出发前, 向明远不厌其烦的交代她作为初跑者的注意事项:“第一次跑,如果累了就原地休息,跑步量是慢慢增加的。” 两人小跑进海边的跑道, 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出海的渔民正站在船头整理渔网。 温眉没跑多远就体力不支。 向明远倒退着跑了几步,停下来等温眉。 两人在海边散步。 “已经很不错了,第一次能跑两公里。”向明远笑着鼓励她。 温眉第一次抬头,认真的看了看眼前的男人。 初见他时,他戴一副半框眼镜,温润和善。 今天跑步, 他将眼镜褪去,露出了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这双眼只有温柔, 没有半点阴谋。 他又是一笑, 指着海滩问温眉:“摸过蛤蜊么?这个时间正好还未涨潮, 我带你去摸蛤蜊。” 他将裤腿卷起,把鞋放在去海边必经的楼梯上,对着温眉扬了扬伸过去的手:“这里滑, 我扶着你下来。” 他的自然熟络好像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能力,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他们踩在通往海滩必经的一段泥泞,艰难的走到海滩。 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赶海的村民。 向明远认识其中几位赶海的老人,与他们借了两个挖沙的工具跟一只桶。 他跟温眉说,有凸起的地方就有海货,可两人挖了好久,连蛤蜊的影子都没见着。 向明远笑道:“看来,我只会纸上谈兵,缺乏实战经验。” -- 第72页 他试图跟有经验的人取经,一直埋头苦干的温眉从沙里掏出了一只蛤蜊,跳起来笑了:“我挖到了,挖到了……” 这是她在这座城第一次露出真挚而热烈的笑容。 向明远提着桶过来,温眉又从沙里掏出来一只。 她一下子成了挖蛤蜊的主力军,小黄桶不知不觉就装了半桶,以至于后来她熟练到不用工具,只需用脚沿着海水线踩踩就能踩出不少来。 两人拎着满桶的战利品朝北斗小宅走,向明远从院子里拉来皮管,冲洗泥泞。 温眉还蹲在那儿盯着桶里的蛤蜊看。 向明远将皮管递给她,笑着说:“这样笑着多好!” 她回神,嘴边的笑还在蔓延:“谢谢。” 后来,约着跑步从一周一次逐渐频繁到一周三次。 温眉从一开始靠着几番坚持才能完成两公里的距离,到后面轻轻松松就能跑完五公里,大概只用了二十天。 短短二十天,温眉不知不觉就清瘦了不少,整个人的状态也跟刚到周市时完全不一样了。 她依然是对过去绝口不提,但这并不妨碍她变得越来越好。 那天,她如往常一样,骑着小摩托去村口小超市取快递,在回石屋的路上,碰到了背着布包,拿着纸条四处张望的温母。 回想上次与她见面,已经超出半年了。 温母看到她后,放下了手里的纸条走过来,替温眉搬下快递,她抱着纸箱抬头问温眉:“你就住这屋?楼上还是楼下?” 温眉看不出情绪的回:“楼上。从这个楼梯上去。” 她打开门,温母放下手中的快递,温眉说话了:“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去找了倩倩,她告诉我的。” 温眉换着鞋,将钥匙放在门口的柜子上:“你来,有什么事儿吗?” 温母没回话,绕着屋子看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了做手工的工作台上:“你跑这里做手工来了?” 温眉又问了一声:“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她像是没听见一般,放下身上的布包,拐进了厨房。 温眉疲惫的捏了捏鼻梁,随她去了。 半年没见面的母女俩,身处一间屋子,一个忙着做饭,一个忙着做手工,几乎一句话都没聊。 傍晚,温母褪去了身上的围裙出来了。 温眉没回头,依然趴在工作台上粘亮片。 “看你过的不寒碜,我就放心了。” 身后的温母说完这句话,弯腰取走了沙发上的布包:“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你在努力往前看,这很好。” 温眉手一抖,亮片卡在了发夹的缝隙里。 “我走了,急着赶,回遂县的长途汽车。饭菜都做好了,不想现在吃,等等温一下再吃也可以。” 温眉举着镊子,怎么也取不出卡在发夹缝隙里的亮片。 直到,一滴泪滴落到她的手背,烫的她直发抖。 温母已经走出了这间屋子,门被带上,空气中残留余颤。 她依旧伏在工作台上。 对一个每天都能吃到糖的孩子来说,吃到糖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对于一个从来没有吃过糖的孩子来说,突然吃到糖,大概就像贫穷的人突然中到六合彩一般,不知所措甚过了温暖跟欣喜。 晚上,向明远从民宿回来就直奔温眉这里。 温眉已经将温母做的饭菜温好。 桌上放了整整八道菜,向明远坐下后问:“今天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儿?” 温眉将筷子递给他,不咸不淡回:“我母亲做的。” 向明远猛地抬头,环视屋子。 “她已经走了。”温眉在他对面落座:“周市开往宏城遂县的长途汽车就两班,早上一班,晚上一班。” 这是温眉第一次在谈话中提到过去,可也仅仅是只言片语。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多言,她不说,向明远也没问。 隔天,两人约着跑步,向明远一改往日路线。 五公里的尽头,不再是老陈的馄饨摊儿了,而是附近的一个小公园。 公园里的广玉兰开的正盛,晨练的老人鳞次栉比。 人群中有一对父子很是亮眼,孩子在前面兜售玩具,父亲在一米之外的距离默默的注视。 孩子不开口说话,只知道提着塑料袋里的玩具,于是一次次被路过的人忽视。 眼看着孩子越发落寞,父亲走上前,与他说了几句话。 温眉与向明远偏巧走到他们身边。 孩子走过来,鼓足勇气开口,但只说了一个字:“买。” 可他的父亲显然异常激动。 向明远掏出手机,对准他胸口的二维码付款,俯下身来,引导孩子回话:“你好棒。这个仙女棒多少钱呀?” 孩子目光闪烁,隔了好久好久,才低声回了话:“三十……” 向明远将孩子递过来的仙女棒递给温眉,走远了些,才解释。 “这对父子每周三都会来公园卖玩具,这是公园为他们破的例。”向明远停下来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对父子:“孩子有自闭症,父亲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他与外界接触。我第一次遇见他们时,孩子一直缩在父亲怀里,不肯独自走出来,哪怕十公分,但现在,他已经可以与陌生人说话了。” -- 第73页 向明远看着温眉笑:“其实,往前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温眉心瞬间柔软了下来,手中的仙女棒也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她第一次与向明远开起了玩笑:“你们开民宿的,是不是都会一点心理学?” “我的确是学过的。” 温眉看向他,他以为她在质疑自己,解释道:“我真没骗你,我是在斯坦福学的心理。” 温眉一惊:“你是斯坦福毕业的?怎么来这里开民宿了?” 向明远笑了:“半年了,才开始对我感兴趣吗?”他偏头看着她:“其实我很好了解的,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他在路边的长椅坐下,看着大海,跟温眉谈起了自己:“我家世代从医,有两三家私立医院。父亲、母亲还有我姐姐都是医生,唯有我一身反骨,不愿从医。他们拗不过我,逐渐就认可了我来这里创业的想法。我姐偶尔还会过来小住。”他停了停,侧头看着温眉:“她极好相处,下次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优越的物质条件,健康的家庭氛围,果真是一个人温润随和最好的温床。 “你跟你姐姐感情应该不错吧。”温眉笑了笑:“我也有一个弟弟。但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眼里便只有弟弟,因此我跟家里的关系不太好。” 向明远见她落寞,安慰道:“亲情是唯一破裂后还能修复的情感,他们未必不在挂念你,你们现在不够亲近的原因,可能是暂时还没有找到最合适彼此的相处模式。” 或许吧,就像温眉怎么也想不到,母亲只身找到周市,竟什么都不图的,只为单纯看一眼她过的好不好。 她抬头看向大海,望到湛蓝的海水与天连城一线的远方,想起半年前离开苏城时,桑倩电话里对她说的那句,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她笑着说:“嗯,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第39章 戒一样东西真的很难 从公园散步回去的那个夜晚, 温眉久违地梦到了慕谦泽。 虽然距离上次梦到他已经隔了好几个月了,她却第一次,未曾在梦中看清他的脸。 梦中,他穿着初见时的那身西装, 站在初遇的酒店门口, 周身笼罩着迷雾。 迷雾中, 温眉只能看见他的半分轮廓还有在他修长指尖里燃着的猩红烟头。 他好像在梦里转了身, 声音绵远而温柔的叫着她的名字,宠溺的劲头, 宛如他们没经历过一场分离,他问温眉:“最近有什么想吃的?我带你去韩老板的餐馆,要不还点一份鸭, 这次我会叮嘱他提前打包,让你带走,成吗?” 温眉来不及回话,紧接着画面一转,天又下起了雪,他的轮廓慢慢沾染了忧伤,他在雪中走的离温眉更远了些, 不停问着分手那天问过她的话:“温眉,你后悔跟我了吗?你后悔跟我了吗?” 温眉想告诉他,更想拨开眼前的迷雾看清他的模样。 她往前奔跑, 就在快碰到他肩膀时, 雪停了, 远方飞来了那块被洗坏的丝巾,丝巾在眼前一点点放大,一圈一圈缠住她的身体, 织成了茧,将她完完全全的束缚,她走不得,也说不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跟着迷雾一起消散…… 她在心里大喊着他的名字,喊着喊着,带着满身的汗水从梦中惊醒。 时间刚走到半夜,屋里黑而安静。 她抱着薄被,靠在床头,在黑暗中,抚着自己温热湿润的眼角,暗自呢喃,自己竟因为一个梦落泪了。 她掀开被子,披了一件外套,打开大门,靠着阳台,望着眼前黑沉沉的大海。 四周空的可怕,她左侧的心房也悄无声息的跟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黑暗逐渐空洞。 她在心脏空的最难受的时候,一遍一遍哭着告诉自己,告诉远方的那个人:我的答案一如分别时那样,从未后悔跟过你,但我也到了必须要往前走的时候了,所以,我该忘了你。 那是夏季最浓烈的时候,她预备将前程过往,烟消云散。 如果一切真的能烟消云散那该多好。 苏城的高档别墅里,也未能幸免盛夏的炎热。 曾经摆满了盆栽的院落,只剩下不知名的杂草跟野花还在繁衍。 蝉鸣聒噪声中,餐桌上已经放了一周的冰镇梅子汤还会在空气中震颤。 屋里落了不少灰,飞舞在空气中,像是在太阳中燃烧一般。 孟禾从楼上下来,手里握着电话,脚步跟语气一样阑珊。 “我同意解除婚约。” 两个月后,温眉在北斗小宅录制剪辑的第一个vlgo发布了。 视频很安静,没有音乐,只有几声此起彼伏的海浪。 因为运镜技巧有限,她索性就将镜头固定在她的工作台上,安安静静的拍她做手工的过程。 很显然,这样的视频,揉在浮躁的社会风气里,温眉并未听到回响。 她不愿放弃,边学边做。 向明远也会在温眉屋里吃饭的时候,不厌其烦的与她谈论视频拍摄手法。 但一切并不容易,尤其是做一件新的事情。 温眉在忙碌中不知不觉的走过了这个夏天。 当周市第一片落叶飘到海里的那天,事情开始有了转机。 向明远的名宿搞了一个两周年的小小庆典。 温眉想做些手工,给向明远回馈客户用,可向明远没提前说这事儿,温眉知道时,已经是庆典的前一天了。 -- 第74页 手工来不及做,向明远却笑了:“要不,明天你跟我去民宿支个摊儿,现场做,更有诚意,还能起到宣传作用,一举两得。” 第二天,温眉带着手工材料,坐在向明远的小摩托上,吹着海风,在民宿门口支上了摊儿。 被邀请的客人一个一个从温眉摊上走过。温眉总是笑着将可以做的款式推到他们面前。 “今天到场的客人,都可以免费领一个纯手工的挂件,这些款式都可以,你们随意选。” 温眉陆续接了很多单,开始认真的门口做手工。 宾客到的差不多了,聚会开始,不知何故,屋里突然起了一阵哄。 温眉分心抬起头,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向明远正抱着吉他走到吧台的空地。众人的嬉笑在吉他的和弦声后渐渐模糊。 片刻,轻快的弹唱声就溢了出来。 【还记得多年前跟你手牵手】 【你都害羞的不敢抬头】 【只会傻傻的看着天上的星星】 【你就是那么的纯净】 他温润的声线赋予了这首歌不一样的悸动。 温眉轻笑着低下头,在悠扬轻快的旋律里,继续做着手边未完成的事儿。 再抬头时,有个姑娘,正举着脖间挂着的相机拍她。 姑娘朝她笑得很开:“小姐姐,你笑得太好看了,我忍不住拍了你,你不介意吧。” 温眉摇了摇头,甚至很热情的邀请她去民宿参加party。 不知是不是这个小小的善举,第二天温眉的手机就炸了,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小视频账号突然增加了十多万的粉丝。 涨粉还在持续,温眉还懵着,远在苏城的桑倩打来了电话。 “好家伙,你成网红了。有个旅行博主PO视频,夹了一张你浅笑着认真做手工的照片,大家看到后,纷纷捞你。” 温眉还在分析她话里的信息,桑倩止不住兴奋:“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没关系,你只要记住,你火了,火了,啊啊啊啊!”她停下来,尖叫了几声,说出了内心的潜台词:“我的蛋糕店有救了……” 接下来的几天,温眉的账号还在陆续涨粉,各种各样的私信评论,像台风一样一股脑朝她袭来。 【小姐姐,他拍都惊为天人,视频露个正脸杀我吧。】 【兄弟萌,她在对我笑,她喜欢我!】 【啊啊啊啊,我结婚结早了。】 温眉偶尔会翻看几条,但看到大多都是在捧她样貌的,不免有些怅然。 认真做内容,最后却靠颜值出圈了。 当然,其中不免有些不好的声音,可温眉倒觉得还算中肯。 【纯靠脸吃饭??】 【风头过了就没了。】 【也并没有到惊为天人的程度吧???】 可这刮起了一阵风,还没等落下,便在另一处掀起了浪花。 昏暗的包厢里,烟雾缭绕,洗牌声谈话声不绝于耳。 宋思晟咬着烟听牌,眼睛盯着牌桌,等着自己想要的那张牌打出来,就胡牌。 身边的坐着的两个女人看着手机视频窃窃私语。 想要的牌一直打不下来,他烦躁地将气都撒在那两个窃窃私语的两个女人身上:“你大爷的,你俩看牌不说话是不是能死?” 他骂完就打算收回视线,突然就跟触电一般站起来:“卧槽!这不是温……” 喊完惊觉不妥,下意识的看着对面的慕谦泽闭了嘴。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能猜不到宋思晟看到了什么? 每个人脸色都不自然,唯独慕谦泽像没事人一般摸牌,四周很安静,没人打扰他看牌,可他却捏着牌,指尖发了白,才把面前的一副牌推到了,看着众人笑:“我胡了。” 众人从恍惚中回过神:“好牌啊,泽哥!我输的心服口服,这就给你转账。” 慕谦泽伸手在牌桌上摸烟,摸到一根后,想想又放下了:“你们先转着账,我烟瘾犯了,出去洗把脸。” 长而幽深的走廊里,他阔步走着,像一个迷失在时光隧道里的游魂。 他想起了在别墅里第一次见到温眉的那晚。他将烟夹在指尖,偏头问她:“介意我抽烟吗?” 她当时露出了一丝不悦,说,并不是特别排斥。 后来,他从洛城的饭局上下来,她在电话里听到他在抽烟时,也是极不情愿的。 他诓骗她,说自己会少抽点,但他们在一起时,他没少抽,分开了,他才想起戒烟。 戒烟很难,他用了大半年,上个月开始才全部断干净。可今天,他听到了那个温字,手就莫名其妙的伸过去了。 可想而知,戒一样东西太难了。 他走到洗手台洗脸,水滴滴答答地弹在池面上。 他半晌没动,回过神来,将水流关掉,走到外面的窗口,掏出手机,在网络上搜索刚刚从别人手机里瞥到的模糊画面。 当时就一闪而过,匆匆一眼,这对他来说根本不够,饮鸠般不能止渴。 他找到了在网络上仍在疯狂转载的照片。 那真是一张拍的极好的照片,好就好在,让他时隔这么久依然能看到她笑得这么美好。 唯一可惜的是,这样的笑容,不再是他独有的了。 他们之间的联系或许早在分开后不久,他收到那通让他挪车的电话开始就完完全全的结束了。 -- 第75页 她其实一直都是这么清醒且独立,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 半年来,他为她的消失而惆怅过,但直到今天,他重新看到了她的生活后,他才明白,分开、不见面其实都不是最让人难过的事情,最让人难过的是,我突然窥探到你的生活,才惊觉你离开了我,却过得比跟我在一起时要幸福快乐。 第40章 他想表达什么 正式走到秋季的周市, 没了乌泱泱的游客,悬崖上的灯塔又开始散发寂寥。 海边公路延申到很远的地方,天高海阔,美轮美奂。 短短一个月, 温眉账号里的粉丝人数就超过了百万。 她的收入有了质的飞跃。可她深知, 做好视频才是根本。 她对自己的视频做了一些改良。虽然仍是在拍做手工的日常, 可现在, 她会在视频前加几桢周市的美景。 有的时候,是雨后翠绿树叶上滴了一半的雨珠。 有的时候, 是阳光照拂过后闪着光的沙滩。 有的时候,是海鸟擦着海平面飞向不知名的远处。 …… 有一天,温眉再拿起手机对着外面的大海时, 才惊觉,身边的素材已经被她用的差不多了。 她想去离这里最近的望山采景,向明远毛遂自荐陪她一起。 两人收拾登山的装备,温眉犹豫着要不要带雨伞跟多备一些干粮。 向明远打开天气预报:“一整天都是晴天,雨伞就不必了。”他又劝退了温眉想多带一些干粮的决定:“干粮也不用多备,那山不高,我们估摸着两三个小时就能下来了。” 结果, 两人爬到半山腰,天就下雨了,未曾开发过的山路也变得又滑又泥泞, 很不便于行走。 很久都没找到可以避雨的地方, 身上的防风衣已经没一处干的地方了, 眼看着湿气就要渗入里面的毛衣。 濒临崩溃的时候,他们看见了隐在大数后面的小小山洞。 秋日里,一旦变天, 就会很冷,向明远燃了一堆干柴取暖。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手机也渐渐没了信号。 温眉从登山包里翻找食物,包里就剩下两包压缩饼干了。 对面的向明远还跟没事人一般,隔着篝火看她。 他满脸堆着笑,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一瓶肉罐头递给温眉:“饿了吗?我还有一个罐头。” 温眉看着自己滴着水的刘海,心底腾的蹿出一股无名火。 “山里天气诡变,我应该有自己的判定,真是不该听你的。”她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将向明远递过来的罐头推回去:“罐头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吃吧。” 这是相识半年多,向明远第一次从温眉脸上看到其他情绪。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 温眉的火气不减反增:“你笑什么?我很可笑吗?” “不,你一点都不可笑。”向明远收敛笑容:“只是突然看到你张牙舞爪、盛气凌人的一面,觉得很可爱。” 温眉抽出毛巾擦着半湿的发,渐渐从愤怒中回神。 桑倩说她是鲜少情绪平稳的人,其实,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遇到比这更棘手的事儿,她都没怎么发过火,怎么今天就莫名其妙的发出来了。 她从毛巾里探出头,跟向明远道歉:“我的坏情绪波及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向明远往火堆里加了一把干树枝,一脸无所谓:“你不用跟我道歉,我反倒很开心,你能对我任性,起码说明你已经开始信任我了。” 任性?已经很久没人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她了,每每有人谈起她时,总说,她很理智,很清醒,很通透。 好像自从父亲离世后,她就不再任性了。 温眉擦头的动作一停,脑海里闪出一件旧事。 那是她很小的时候,随父母赶集,非要买一根糖葫芦,缠着父亲不依不饶的,父亲将她抱在手里,带她去挑了一串。 母亲埋怨父亲太骄纵她,父亲只笑着说:“小丫头片子,就该任性点,才不会被人欺负。” 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在生活中的不动声色成了她的常态,她以为她已经忘了该怎么去任性。 向明远将火堆烧的更旺了些,起身去山洞口看了看便折回。 “雨下的小了些,但还没停,往上再走个两百米,有个木屋。屋里应该会有雨具。你看我们是在这里等雨停,还是继续冒雨前行去木屋?” 最后,两人决定继续上行。 上山的路上,向明远一边走一边跟温眉解释他是怎么知道这山上有座木屋来着:“木屋是村里老段的,他曾是国有林场的护林员,后来父亲病重,才从林场回来,后来,父亲没留住,他想再回林场也回不去了,便在村里呆着,可本就性格内向的他更少与人说话,他开始怀念林场的生活,不想就这么在村里呆着,于是走了几趟村委,经审批,大伙儿出资给他在这座山上建了个木屋,他时常会过来小住,我也是爬过几次山,跟老段喝了酒,才慢慢知道了这些事儿。” 两人聊着天,也就顾不得头顶下着的小雨,两百米的距离也没感觉走多久,就走到了木屋跟前。 这木屋藏在一颗大树后面,小小的,霜盖屋顶竖着一根长长的烟囱,有一种童话的意味。 木屋里没有人,向明远从门垫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老段说,这木屋不是他的,所以就把钥匙放在门垫下,给路过这座山的人行个方便,这事儿村里的人都知道。” -- 第76页 温眉跟着走进去,木屋里头的设备还挺完善,有两个卧房,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厨房。 厨房门口贴着一张便利贴。 【欢迎入住,柜子里有泡面,自热饭,房间的被套床单也都是新换的,太阳能白日蓄电,晚上不必担心没电的情况,走累了,就在这里歇歇脚,祝你有个愉快夜晚。】 向明远忙着在客厅找雨伞,温眉走过去,将纸条递给他,看着外面细密的雨,笑了。 “要不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她扬了扬手机:“我素材还没拍够。” 晚上,气温骤降,木屋保暖效果不好,两个围着一只小暖炉烤火。 林中信号不好,唯一可用来娱乐的就只有向明远从柜子上拿过来的一只老式的收音机。 他拿在手里捣鼓,捣鼓来捣鼓去,也就两个台,一个播着养生,一个播着财经。 两个频道来回换着听。 温眉裹着一条薄摊,精致的五官印在木屋昏暗的灯光里异常缱绻。 向明远靠在椅背上喝着茶,目光很直白,毫不掩饰的望着她。 满脑子都是初见她时,她着一袭酒红色的裙,站在礁石上看飞鱼的模样。 温眉认真听着收音机里的养生冷知识。 【蚝油里有致癌物,要少吃。】 【减肥可乐卡路里低,但有酸性,会令自己肚饿,增加食欲,让自己更肥。】 【食品包装袋上的配料信息越短,一般食品添加剂越少】 听到这儿,温眉端起刚刚吃下半份的自热饭,盯着包装盒上的配料表数着,片刻,咋舌:“有14中配料,看来添加剂也不少啊!” 向明远笑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温眉还在研究配料的成分:“那不行,我惜命的很。” 她只是顺势接了一句玩笑话,可对面的向明远却收起脸上的笑容。 忍不住的想,她这么惜命的一个姑娘究竟遭遇了什么,会被生活失去憧憬,躲在屋里,硬生生吃了好几个月的垃圾食品? 可很快,他的思绪就被收音机的忙音吸引了注意力。 他蹲下身,调转方向无果,索性换到了财经频道。 频道里,正在播放人物的专访。 “我听说,您之前是做地产的,几乎没涉足过新能源,但跨行短短半年,您就把温泽做到了行业的标杆,是不是还挺骄傲的!” 收音机滋滋两声,接着刻在温眉心里的声音从里面漫出来。 “成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温泽并不是半年前成立的,更早时,公司不叫温泽,我半年前才改的这个名字,温泽能有如今的成就,也离不开同僚们的浴血奋战,并非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所以,骄傲谈不上。” “您太过谦虚了,好的方向好的策略才能……” 后面的话,温眉已经听不下去了,手里残存的半份自热饭滑落了,撒了一地的汤汁。 她惊醒,慌不择路的从桌面上取纸巾:“我马上清理。” 收音机里,那个熟悉到不能熟悉的低沉嗓音还在耳边缭绕,她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过去关掉了它。 纸巾被捏在手心,迟迟送不到地面的污渍上,她满脑子都在想,鼎拓第一年年会,他在台上自信洋溢发言的样子…… “你还好吗?”向明远接过她手里的纸巾,蹲下来替她清理地上的狼藉。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颤抖到周围的空气都在叫嚣着,她很不好。 的确很不好,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成立的新公司要取她的姓跟他的名,他想表达什么? 忘不了?怀念还是不甘? 一滴泪砸到了地板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滴答滴答的像是砸在向明远的心尖上。 “我去趟洗手间。”温眉猛然站起身,逃也似地躲进了卫生间。 水流开着,却盖不住她压抑的哭声。 一个漂亮的女人,一身孑然来到一座陌生的城。 向明远不是没想过,她是过来疗伤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伤后劲这么大,仅凭声音就能让她崩溃。 第41章 我是真的喜欢你 过了好久好久, 温眉红着眼睛从卫生间出来。 向明远听到声响,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 她隔着很长的距离望向他,极轻极轻的问了一句:“有烟吗?” 向明远立刻去柜子里翻找,片刻, 他从抽屉里找了一支不知何时干掉的烟。 他捏在指尖, 看向温眉:“烟干了。” 温眉颤抖着靠近他, 又颤抖着从他手里接过那只干掉的烟。 有个人与她说过, 新烟打开抽不呛,干烟入口辣心窝。 要么不试, 试就要试味道最独特的。 “没关系。”她学着记忆中那人拿烟的样子,又偏着头看着向明远:“借个火。” 烟头焚着,在她指尖闪着猩红。 她没什么犹豫的吸了一口, 烟丝又呛又辣,她止不住的咳嗽,咳嗽过后随即便头晕目眩,完全体会不到欲仙欲死的感觉。 她试着吸进去第二口,依旧被呛的死过活来。 向明远给她倒了一杯水,轻轻的从她指尖取下烟。 “何必勉强自己?” 她愣在原地,手指还保持着夹烟的动作。 “你说, 抽烟的人都图什么?” -- 第77页 向明远正在碾烟,停了动作,鲜少落寞的回话:“或许是瘾能让人心安吧。”可落寞只是一瞬, 他便笑着走过来:“雨停了, 山间起了雾, 要不要裹个被子,去屋檐下拍些素材?” 他架起了设备,温眉才裹着被子, 怏怏的过来找角度。 这突如其来的雾来的猛,能见度着实低,但打好光,拍出来的景色着实特别。 一桢桢画面让看客身临其境。 坐看风起雾涌,静待雾来雾散。 素材拍了很久,他们索性不睡了,坐着等日出。 木屋还真是物资充沛,柜子里还摆了一箱啤酒,他们搬到屋檐下,在补光灯下对坐着喝酒聊天。 向明远先开口:“我有段时间也特爱抽烟。” 温眉抬头看他:“那现在是戒了?” “嗯,戒了。”他喝了一口酒:“就有一天,从梦中醒来,发觉,它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有用。” 他举着酒瓶与温眉碰了碰:“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那是温眉第一次很靠近向明远。 “我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我跟她从小相识,感情一直很好,我们约定好,完成学业就回国结婚。回国那天,也是下了这一场大雾,她开着车在路口与一辆大货车相撞,货车撞过来的时候,她忘却保护自己的本能,将角度对准自己,保住了坐在副驾上的我。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么重的一辆车碾过去……” 温眉心一揪,她完全能想像当时的向明远会有多绝望。 这样想来,只是生离,哪怕再也不见不了面,总好过永恒的死别。 “她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好像上帝突然关闭了我接触外面世界的所有门窗。有一天,我接了别人给我递过来的一支烟,烟丝入肺,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置身云端,什么都想不了了。从此我就迷上了这种感觉。一包一包的抽,一包一包的逃避。再后来,我来周市的陀山寺上香。那晚,我住在岛上的客栈,又梦到了她,她在梦里劝我,人海浮沉,你要暂时将我放下。我怕她因为我这样无法安息,心里不安,二次上山,拜了师傅,我告诉师傅,我放不下,师傅说,放不下就先放着,没有执着的痛苦便不会有放下的决心。我原来不懂,可五年过去了,我慢慢就懂了。现在,我将她放下了,我并未遗忘她,但过往的感情已不再是束缚我的枷锁,它反而给予了我好好生活的勇气。”他握着酒瓶转了转,继而一笑:“其实,很多事情,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难。” 他其实更想说是,温眉,我的人生已经重新开始了,你的呢? 可他到底还是没说。 温眉不擅长开导人,她伸手过去,趁向明远愣神时,敲了敲他手里的瓶子。 “原来跟你比起来,我的生活连鸡毛都算不上。” 向明远笑道:“莫不是应了那句,看你过的也不好,我就安心了?” 温眉垂着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觉,向明远已经好多次,趁其不备,用一种很舒适的方式,替她的伤口止疼了。 当周市的海风带走了这座城最后一丝炎热的时候,秋天也悄无声息的走远了。 天一冷,向明远的名宿,生意就冷清了许多。 温眉时常会去他店里坐着,大多时间是坐在大厅里做手工。 因为她现在在网络上也算小有名气,时不时会有向明远的客人过去与她拍照。 向明远笑称,她是小店的营销顾问,简称活招牌。 店里的员工也跟她混熟了,一到饭点,就跑来催促她用饭。 一日,他们正在用餐,挂在门口的铃铛响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向明远!” 向明远搁下碗筷,与店员面面相觑:“完了,麻烦精来了。” 人很快被向明远迎进来:“这我姐,向明黎。他们都是店里的员工,你都见过。”向明远停了停动作,转向温眉:“这是温眉。” “哦~”向明黎摘下墨镜,睁着一双汪着水的大眼,饱含深意的看着温眉笑:“你就是温眉啊?” 说话的语气,好像已经见过她一般。 温眉笑着寒暄:“初次见面,你好,我是温眉。” 向明黎很热情的跨过去握住她的手:“你好,你好。”她眨巴着眼睛,嘴里的你好不知怎得就变成了真好。 她冷不丁想起了向明远去门口接她时说的那句,麻烦精。 这也不麻烦啊,顶多是……热情了些……是……些……吧。 但很快,温眉就见识了向明黎的“麻烦”。 不是亲眼所见,她是万万不敢相信,向明黎,不远千里带过来的一箱行李居然会是消毒液。 店里从她来的第二天开始闭门谢客,店员们都按照她的指示穿上了她带过来防护服。开始消毒清扫客栈,边边角角,一丝都不能放过。 店员们哀声怨道,只敢在温眉面前发作。 “向姐姐每年这个时候就会来小住,她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洁癖严重啊,三天两头就要消毒消毒。” 向明远倒是淡然:“我从小被她折腾惯了,也就随她去了。” 可她的洁癖却对温眉例外。 她会很主动的与温眉共用浴室,还不介意与温眉共用一个水杯喝水,碰到温眉来店里送手工,她非但不会逼着她洗手消毒进屋,还会“特批”她不洗手就能吃饭。 -- 第78页 转眼她已经在周市呆了一周了。 某天晚上,她与向明远坐在北斗小屋里看电视。 向明远认真看电视,可她却一眼不眨的看着向明远。 向明远一回头,看着她盯着自己,心里直发毛:“你这样看我多久了?” “也就从开电视那会儿开始的吧。” 那也快半个小时了,向明远心里更毛了。 下意识轻咳一声,打算起身回房,被她一把拉住。 “距离你把楼上姑娘的照片发给我和爸妈,已经过了几个月了,我在这儿也呆了一周了,你是一点动作都没有啊!你俩看上去比外面的海都要平静,连个暗潮都看不到。向明远,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碰见自己喜欢的,不生扑,等着鸭子飞吗?” 向明远笑嘻嘻的回:“这事儿急不得。” “你是不急,可急死我了,我这暴脾气,明儿我就想办法给你助攻。” 隔天,她不顾向明远的反对,邀请温眉来家里吃饭。 弄了一出烛光晚餐,说是出去买酱油,人就跑了,留下了向明远跟温眉面面相觑,稍显尴尬。 客厅的电视开着。 浑厚磁性的声音,字正腔圆的说着:“春天到了,动物们又到了交配的季节……” 向明黎还真是与众不同,煎着牛排,看着动物世界。 向明远笑了:“我去把电视关了。” 温眉已经看穿了向明黎的用意,早在她到周市的第二天,就看的明明白白。 “你这年纪,家里逼婚是常有的事,你是不是拿我当挡箭牌了?” 烛光中,她笑得缱绻迷人,向明远心漏了一拍,喝了一口红酒壮胆。 “逼婚是真,拿你当挡箭牌是假。”他抬起头看着温眉,目光如炬:“温眉,我是真心喜欢你,也许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开始了,自从遇见你,我发现我时常会想起你穿着一身酒红色的连衣裙站在海边看飞鱼的样子,与你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更甚,我想你的眉眼,想你的微笑,想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过去,爱过谁,恨过谁……那天,在木屋我说,很多事情,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难。但其实,我更想说的是,我的人生已经重新开始了,我希望你的也一样,并且,如果你愿意的话,你甚至可以停滞不前,只要肯点头让我走近你,我便会拼尽全力带你尽早逃离。因为我并不在意你的过去,我只想跟你一起拥有未来。” 第42章 遗憾落幕前程似锦 温眉看的出来, 向明远很少做这样的事情,略显青涩。 告白这事儿,对方还没给反应,他先自乱了阵脚。 他将面前酒杯里的酒喝尽, 掩饰慌张:“嗨, 终于说出来了。” 温眉正在组织语言, 听到门口有动静, 向明远也听到了。 他们交换眼神,猫着腰一齐走到门口。 向明黎举着庆祝的礼花, 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门里。 “怎么没动静了?”她压低声音问被她拉来的民宿店员。 店员劳作了一天,这会儿累的站不起来了:“向姐姐,要不, 咱走吧,要不等会儿,温姐姐拒绝了老板,老板岂不是更没面子了。” 另一个人跟着附和。 向明黎蹲下身,在他们头顶上敲了敲:“呸呸呸,快给我摸木头,我们家远远, 怎么能不成功呢?” 见他俩不情不愿的摸了木头后,她眉头一挑:“给你们算加班费。三倍工资的那种。” 地上两人顿时来精神了。 “老板威武,告白必胜。” 三个人肩并肩, 搁那儿“正大光明”的听墙角。 “这么久没动静, 应该是成功了吧。” “我估摸着也是。” “你去看看房间灯亮了没?” 向明黎又敲了一下店员的头:“你俩想什么呢?!” 店员摸摸头, 嘻嘻笑着:“都是成年人了,万事皆有可能。” “什么皆有可能?!”门被从里面拉开,三人一起跌进屋。 惊慌后站定, 几人面面相觑。 向明黎拨正乱掉的发,下意识看着两个小店员推责:“我就说了,看流星雨要站在高处,站这院里能看吗?” 店员不反驳,她走近向明远:“这不看网上说,这几天周市会有流星雨么?我们就约着一起。” 向明远意味深长点着头,眼神飘向她手里的礼花。 “啊!这个啊!庆祝流星雨光临周市,庆祝,庆祝用的……” 她侧身看到了向明远身后的温眉,将视线落在了桌上的牛排上:“这牛排吃着还行吧?没煎老吧?” 向明远将身子后仰,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承蒙你们过来看流星雨,牛排还没吃上。”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店员:“要不,一起过来吃点?” 向明黎一脸假笑,退到两个小店员身边,一手挂一个:“你们吃,你们吃,我们去楼上看流星雨了……” “一起吧。”众人回头,温眉满脸笑意的又重复了一句:“一起吧。” 向明远错愕之后,会心一笑。 突然觉得自己仓促的告白,得到这样的回应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那晚,流星雨并没有来,但海边却有人放了好久的烟花。 温眉缩在沙发椅上,环抱住自己,看着眼前一圈圈炸裂的烟花,想起了那年除夕,慕谦泽奔赴到遂县,村落为他们放的那场烟花,又想起向明远不久前对自己的字字真切的告白,心里顿觉百感交集。 -- 第79页 有诗言: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脚晦还明。 这个世间本就有太多的美好了。 人来人往,花开花落,人不能总是想着要一直爱一直爱一个回忆。 她偏头与在烟火里看着自己的向明远对视,笑着说:“那你等等我。” 隔天,向明黎接了一通电话,离开周市返北城。 温眉送她到高铁站,她将向明远支开,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刺绣。 “外婆是绣娘,自从开了绣坊收徒以来,很少动针,这次知道我过来找明远,便提前绣了这个婚书,托我一定要带给你。” 温眉没伸手接,略显惶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向明黎拉住她的手:“收下吧。这是外婆还有我们全家人的心意。我知道你还没有答应明远,女孩子嘛,对感情谨慎是好事,你不用有压力。我们都很感激你,是你的优秀才让明远下定决定重新进入一段感情,我、向明远、还有我们的家人都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向家的一份子。” 她又抱了抱温眉:“我在北城等你们。” 向明黎离开后,温眉打开了老人绣的婚书,红绸金丝线,端端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她将这个婚书小心的藏在了工作台下。就像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儿都藏住了一般,让人乍眼一看,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可就在温眉自己都发觉她的生活有所改变的时候,她的粉丝已经先与她感受到了她的改变。 纷纷留言。 【姐姐最近的视频好温暖,好治愈。】 【最近的配音也很温柔哦~】 【是不是有好事发生丫?】 就连桑倩给她开视频的时候,都会时不时追问她是不是有了新的情况。 她正在拍摄制作小零食的视频,桑倩突然叹了口气,温眉抬起头,不得已在解释一遍:“我真没跟谁在一起。” 桑倩也抬起了头:“我不是在惆怅这个。” “那是蛋糕店销量下滑?需不需要我再安排一次植入?” 桑倩摆摆手:“别了,你上回推了一次,我忙的脚不沾地了,再推一次,我这小店可就要被撑死了。” 见温眉看着自己,她恢复了平日里姿态:“是许前的事儿。” 温眉记起在为数不多的视频通话中,桑倩有跟她浅浅的提过几回,说许前这个渣男,不知怎得,突然幡然醒悟,跟个牛皮糖一样追在她屁股后面求她回头,下意识就问出口:“他又跑来纠缠你了?” 桑倩摇了摇头:“是他父亲生了重病,肝癌晚期,没多少日子了。”她趴到桌面上,落寞溢于言表:“不久前,我带孩子去医院看他,那么高大的一个人都瘦成皮包骨了,我听说,老人这病,许前已经砸了上百万了,但还是回天乏术,医生已经建议家人将他送去临终关怀。我跟孩子去的那天,他一直拉着我的手,说,盼着临终前能看到我们一家三口破镜重圆,我做许家儿媳的那几年,他也没亏待我,突然听到老人这么说,我还挺心酸的。” “所以,你就心软了,打算就此原谅许前?” 桑倩没说话。 温眉便又多说了一句:“破镜难重圆,有些事情,一旦变质了就回不到从前了。” “如果慕谦泽回头找你呢?你会回头吗?” …… 转眼就到了冬季,冬至那天,向明远邀请她去民宿包饺子。 他是地道的北城人,在他们那里,冬至大于年。 南北差异,店里每次聊起来,大家都挺感兴趣的。 “老板,你们那里为啥这么重视冬至啊?” “进了冬至,白昼延长,大约一天延长一分钟,冬至这天就成了一个转折点,代表着寒冷的阴气到达了顶点,阳气就开始产生,所以才有冬至一阳生的说法,顺治八年,正式将冬至定为三大节之一,自那时起,每年冬至,皇帝都会去天坛祭天。”他吐字清晰,字正腔圆,丝毫没有一点北城人特有的儿化音,不是他自己自报家门,温眉根本看不出他是北城的。 “这要是在北城,这会儿街上还拥着一群大爷大妈,挑茴香,匀肉馅呢……” 温眉不会擀皮,安静的在砧板上切肉。擀皮的活儿就交给了向明远,也只有这会儿,大家才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丝北方人的气息,他的手法很是娴熟,擀出来的饺子皮中间厚周围薄,个个都圆的好看。 他说着话,瞥见温眉切好肉等着剁馅,便拍了拍手里沾上的面粉,接过她手里的刀,又从刀架上取了一把,双管齐下,有节奏落在砧板上的肉堆里,咚咚咚一阵响着,偏头看着温眉笑:“你去休息吧,我来就行了。” 店员中有个爱开玩笑的,捏着嗓子调侃:“老板~我也不太会扒蒜,要不你也把这活儿接过去~” 向明远作势要踢他,没留言手指刮到了刀口上,他下意识就捂住了手指,温眉凑过来盯着他捂住的手指看:“伤口深不深,松开我看看?” 她其实是带了一些急躁的,眼看着就要扒开向明远的手。 “嗯,是要看看伤口……”他猛然松开覆盖在指尖的手,一脸狡黠:“再不看都快愈合了……” -- 第80页 那根手指只擦了一点点皮,不仔细看都看不出。 温眉有种被玩弄了的感觉,笑着睨了他一眼:“向明远,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你这么幼稚。” “幼稚点……不好吗?”他趁其不备,又将手上的面粉擦到了温眉的鼻尖,脸颊,额头。 温眉笑着反击,两人绕着料理台嬉笑追赶。 闹着闹着,众人都加入了面粉之战,现场一片混战。 所以桑倩那天问:“如果慕谦泽回头找你呢?你会回头吗?” 半年前,温眉或许会有一丝的犹豫,但现在,她整个人都陷在温暖与笑容里。 还回什么头?就不回头了吧。 这是与慕谦泽分开的第一年,遗憾落幕,前程似锦。 第43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没过多久, 周市开始降温,公路旁的腊梅一茬一茬的开。 向明远给北斗的露台封了玻璃,做成了阳光房。 冬季来海边游玩的游客不多了,民宿生意寥寥, 呈半关半开的状态。 向明远大部分时间呆在家里侍弄花草、喂鱼逗鸟。 北斗每日都有新的成员入住, 久而久之, 空间告急, 他不得不想尽办法,开疆辟土, 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温眉的阳光房上。 自打某一天起,他将一盆冻蔫的含羞草抱到阳光房里后, 阳光房的花木便与日俱增。 很快,阳光房就成了他的第二花房。 每每,温眉在阳光房里,看书或剪辑视频或晒太阳时,他总会跟个小老头一样,背着手,伏在花草堆里自顾自絮叨。 “这叫蝴蝶兰, 产自南方,怕冷畏寒,冬天最是难养, 只要细心呵护, 到了春天, 就会开出宛如蝴蝶般的花朵。” “这叫丽格海棠,冬春季开花,花期很长, 从十二月一直延续到来年四月,重瓣多色,花朵乍一看,有些像牡丹。有道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 某天,他需要外出培训,将养了一年的龙鱼托付给温眉照看。 那鱼通体雪白,体长有须,眼圆有神,身上的鳞片一碰到灯光就恍人眼。 向明远平日里可宝贝它了,注意事项已经说了不下十遍,温眉已经倒背如流了:“它其实也挺好养的,加热棒开着,加氧泵开着,保持28°-30°的水温跟充足的氧气,平日里给它多喂些活饵,小鱼,小虾之类的,少量多次。” 开始那一两天,温眉还算得心应手。 第三天时,村里断了一次电,温眉顾着剪片子,忘了那鱼,等想起来,赶过去开加热棒跟增氧泵时,发现它已经仰浮在水面上了。 她忐忑的接通向明远的视频,他很快问到了鱼。 温眉讪讪一笑:“它啊,它挺好的,还是那么好看,哦,对了,这么好看的鱼,你是在哪儿买的啊?” 向明远半晌没说话,沉默了许久,怏怏的问:“你是不是把我的鱼养死了?” 温眉竟不知,他们是何时积攒了这些默契。 基于这件事儿,向明远有一个星期,都是蔫蔫的,直到周市真来了一场流星雨。 当晚,他抱着弹吉,坐在星空下,跟以往一样唱歌给温眉听,唱的还是她那段时间特别的喜欢的一首歌。 【很想某人,我最思念的某人】 【我最想见的某人,其实我并不否认】 【我迷恋你的眼神,和你给我的小小温存】 【认真的掸去一路风尘】 明明是一首淡忧伤的歌,他却唱出了爱情的憧憬。 碰到温眉兴致高涨时,他还会不厌其烦的教她弹和弦。 …… 日子眼看着就过到了春节。因为温眉没有回遂县过年的打算,向明远回北城的日子是推了又推。 直到春节前一天,温眉送他到车站。 他偏着头调侃:“你真不回去过年?要不跟我回北城吧。” 温眉如他所料并未应声。 他笑了笑,开始自我缓解尴尬:“菜都分装好,冷藏在冰箱,冬至剩下的水饺,我也搁在冷冻里了。就地过年,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话音刚落,候车大厅里开始广播检票。 温眉笑着把他推进去:“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啦,开始检票了,你进去吧。” 向明远被他堆到人潮里:“你在我这里,可以永远做小孩子。” 温眉心一暖,拥挤的人群很快将他淹没。 她站了良久,才转身走到送客平台。 眼前是车来车往的繁华,身后是疾驰而过的高铁。 大家都奔赴在遇见欢喜的路上,只有她,唯独她,在做时间里的逃兵。 她笑了笑,带着藏不住的落寞继续向前走。 “温眉!”熟悉的声音束住了她的脚步。 她在夕阳下回身。 銥誮 向明远握着行李箱,着米色的大衣,一如初见时,温润淡然地站在太阳的余光里。 有风吹着他柔和的脸,他半眯着眼,依然盖不住眼里的深情。 “我刚给家里打过电话,今年就不回去过年了。”他朝她一步一步走来:“怎么站在风口?走,一起回家。” 那个春节,他们一起准备年夜饭,一起看春晚,一起去海边放烟花。 温眉说:“向明远,如果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还住在北斗,还过着这样的日子,我们就在一起吧。” -- 第81页 那个时候,温眉还未料到,她与慕谦泽的纠缠其实并未结束。 彼时,慕谦泽正在跟妹妹慕谦芊通电话。 这一年,戏约不断的她此刻并不在国内,而是在知名的影都拍摄电影,这一年,荧幕上的她,演技越发成熟,可她跟慕谦泽还是不会好好说话,总是夹枪带棒,话中带讽:“你沦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该!” 他也不生气,继续笑眯眯地叮嘱她,注意安全,注意身体。 挂断电话后,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苏城的街道上。 开着开着竟开到了金湖边的别墅。 既来之则安之。 他将车开进去,从院落开始,就看出了别墅的荒凉。 日常过来维护的人许是怕麻烦,一早就将所有的绿植推掉。 院落里寸草不生。 短短一年的时间,曾经藏满欢声笑语的地方,竟变的如此寂寥。 他打开门,玄关的声控灯亮起,照亮了屋里的楼梯。 那年,温眉时常从这里冲下来,从拐角的地方就开始喊:“慕谦泽,你回来啦!” 他弯腰换鞋。眼下的换鞋凳,她时常会在与他一道回家时,娇嗔的跳上去,诓他替自己换鞋。 “慕谦泽,我累的脚都抬不起来了,你帮我换鞋,求你了。” 所有的美好,就跟烙印一般印在他的脑子里。 甚至他以为只要他不让打扫的人破坏屋里的陈设,他就能将时间定格。 可当他看到厨房冰箱里,他定期叫人过来更换的泡菜时,他颓然了。 他靠在料理台上,止不住想,她在韩国餐厅,差遣他去取免费小菜时的狡黠:“我都取过三回了,店员看我都红眼了,要不你帮我去取,你过去取,她们保证什么都不说。”见他狐疑的看着自己,她笑了:“美色当前,一碟泡菜,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儿,他再抬头时,金湖对岸燃起了烟花。 他握着冰透了的泡菜罐竟无声的落泪了…… 这真是一个没有办法不想起她的日子…… 可他不久前刚刷到她今日发的视频,视频里有饺子,有烟花,还有她写的一句:往事清零,爱恨随意。 他将泡菜重新放回冰箱,已经没了爬去二楼的勇气,驱车落荒而逃般离开了别墅。 他去了曾经遇到温眉催应收的那个酒吧。 这间酒吧几乎没什么变化,他要了一杯威士忌坐在吧台细品。 时有流连夜场的女人过来搭讪,大多都用着几年前的借口。 “帅哥,有烟吗?” “帅哥,能借个火吗?” “帅哥,看到我朋友了吗?她……” 他总是寥寥两个字:“没有。”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 威士忌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喝到恍惚,有一中年男人走过来。 “慕总?!”那人弓着身,再看清他的脸之后,欣喜的说道:“真是您!” 慕谦泽拧着眉,明显已经记不起他是谁了。 “是我啊!去年温小姐来这里催过应收。” 他眉头稍稍舒缓,但面色依旧冷峻。 中年男人讪讪笑着:“上次真挺不好意思的,我不知道温小姐是你的……当时多有怠慢,幸得您不计较,转眼都过了一年了,烦请您帮我给她带个好。” “带好就不必了。”他饱含深意的笑了下:“还有,谁说我不计较?” 他冲着吧台的调酒师打了个响指:“请给我一杯高浓度的酒,谢谢。” 调酒师很快将酒推过来,他转脸看着中年男人,指着酒,学着当年他灌温眉酒时说的那一句:“把这杯酒喝了,就当赔罪了。” 中年男人忙不迭的接过去,仰头干了杯中酒,再低头时,慕谦泽已经结完账,走出了酒吧。 这会儿的苏城,路上行人甚少,他喝了酒,打算在四周转转,散散酒气。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有人唱歌的天桥。 那个唱歌的人背着吉他,依旧是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浅吟低唱着同一首歌: 【多少人爱你银幕遗留的风采】 【多少人爱你遗世独立的姿态】 【你永远的童真】 【赤子的期待】 【孤芳自赏的无奈】 …… 他笑了笑,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柔软的皮夹,抽出了一沓纸币,跟上次一样,单膝蹲下,轻轻的放进了歌手的黑色礼帽里,说了同样一句话:“希望你能早些实现自己的愿望。” 起身后,歌手喊住了他。 “上次也是您吗?” 他重新走回夜色中:“也是,也不是。” 天色越发暗沉,没一会儿倒是下起了雪。 他走在雪里,雪花白了他的头。 若是今朝共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抬头迎着雪。可此时若是卿在侧,何须淋雪共白头? 这是与温眉分开的第一年,他作茧自缚,久病难医。 第44章 不要这样说自己 住在海边的人, 大多依靠大海谋生,老的渔民都信奉取之有道,为礼让海洋,让海里的鱼类繁殖生长, 会自动休渔。休渔时间, 各地不同, 周市是夏季开始, 入秋结束。 冬季又严寒,渔船鲜少出动, 直到春节过后,渔民们才陆续开着小船出海,不捕鱼, 只捕膏肥的大螃蟹。 -- 第82页 温眉灵感枯竭,向明远建议她,索性做一期渔民生活的专题,还能弘扬周市的风土人情。 她觉得这样的想法不错,于是,村里的老钱夫妇恰巧出海,她就跟着一起去了。 出海那天, 她如约赶到海边。 那时,天还未亮,天空泛着花白, 整片海也都笼在朦胧中。 钱婶儿正站在蓝色的旧渔船上撑蟹笼, 看见她后, 停下手里的动作,热情地扶她上船。 温眉架好支架,调整好角度, 就蹲下来帮着钱婶儿撑蟹笼,切鲅鱼。 钱婶儿拦着不让,说,这鱼腥味重,但片刻就笑道:“就因为腥味重,所以,它是捕梭子蟹的绝佳诱饵。” 老钱从船舱里出来,也咧着嘴:“你钱婶儿顶爱钻研捕蟹之道,她啊,嫁过来二十多年了,独独就爱吃一锅冬日里的梭子蟹。” 钱婶儿抬头看一眼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的太阳,吩咐老钱将船停了,下蟹笼:“这地儿水草丰沛,你下笼得深些。” “得嘞。”老钱重又钻进船舱,将船停在了海中,将装了鲅鱼诱饵的蟹笼扔进海:“放心吧,保管让你尝到这一口鲜。” 太阳升起后,他们开始收蟹笼。 钱婶儿在甲板上煮了一锅梭子蟹,温了一壶黄酒,吃饭前,对着大海鞠了一躬,撒了几把鱼食,笑着解释:“我跟你钱叔捕了半辈子鱼了,特别感恩眼前这片海,盼望着它一直都好好的。” 温眉抬眼与钱婶一齐看向无际的大海。 大自然的无私馈赠,怎敢让人不敬畏感恩? 临近傍晚,在海上飘了几个小时后,他们带着几筐螃蟹满载而归。 温眉穿着钱婶儿给她寻的一件防水的背带裤,坐在船头甲板上望着夕阳。 渔船劈开海面,从来时路回去,不一会儿就靠在了码头挂着的一排旧轮胎上。 这会儿夕阳正浓,出海的渔船一艘一艘的往岸上靠。 码头上聚满了人。 逐鲜的海鲜爱好者,就等着这些渔船靠岸,淘点新鲜货。 老钱将螃蟹从海水里拎出来,顿时围了一群人过来。 路边的排档,一个两个的都相继支上了摊儿。 有些人买到了海鲜,等不及回家,就直奔旁边的海鲜排挡加工。 向明远此刻就坐在其中一家海鲜排档里,陪今天入住民宿的一位客人来逐鲜。 可他翻着菜单,却心不在焉的朝码头望。 他翻了一页,问客人是否有忌口的,客人说随意。 他再翻了一页,问客人口味的轻重,客人也说随意。 向明远停了停动作,偏头看了客人一眼,他正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他这副样子,倒不像是不远千里过来尝鲜的海鲜爱好者。 他便只好凭借自己的喜好点餐。 没隔一会儿,他将点好的菜单递给老板,回头跟客人说:“菜点好了,我朋友出海,船刚靠岸,我过去看一眼。” 客人背对着码头,骨节分明的手敲在桌面上,听了向明远的话便停了动作,偏头看着他:“方便随你一起吗?”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海鲜排档,一路上,翩翩身姿,引了不少人驻足侧目。 向明远走在前面,老远就看见包的跟粽子似的温眉。 他奔过去,解了脖间的围巾,替她遮住半张被冻红的脸。 温眉第一次出海,兴奋劲儿还正浓:“今儿,老钱捕的螃蟹真给力,个个体大肥美……他们还煮了一大锅来招待我……” 向明远笑看着她:“我知道。” “那你知道刚出海的螃蟹有多鲜?” 向明远笑而不语了,她追在后面问,两人嬉闹着就走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客人跟前儿。 那时,夕阳拼死挽留的淡橘正慢慢消散着,周边的一切都慢的像一幅画。 温眉抬头,看清了眼前,穿着黑色大衣端端站在码头上的男人。 他出现在这儿,好像是黄昏硬塞给她的一场梦。 她来不及收起的笑容就这么僵在唇边。 “好久不见!”阔别已久的低沉嗓音仍然那么富有磁性。 只可惜,这一句好久不见,溢满了事隔经年的沧桑。 慕谦泽,我们,还真是好久没见。 温眉忘了怎么开口说话。 向明远过来握住她的胳膊,手肘默默的顶住她的脊背:“原来是温眉的老朋友。” 他笑了笑,指着海鲜排档,视线转到温眉脸上:“既然是老朋友,那就一起去排挡喝点酒,边吃边叙旧,可好?” 慕谦泽看着温眉回:“好。” 温眉抬起头,与他无声对峙。 两人在一起时,一切都是情出自愿。 感情走到最后,她对他也并无亏欠,为何她要躲? “好啊!”她冲向明远淡然一笑:“你们先过去,我把这背带裤脱了,还给老钱。” 海鲜排挡陆续进来了很多人,向明远与慕谦泽坐在最深的角落。 慕谦泽给向明远倒了一杯酒,说了句谢谢。 向明远端起酒杯,饱含深意说:“谢什么?谢这顿饭,还是谢其它?” 慕谦泽将酒瓶搁回木桌,半晌才回:“谢你这顿饭。” 黄昏很快转瞬即逝,排挡亮了灯,落在三个人面容上的光影细细碎碎。 向明远一边剥着皮皮虾,一边与慕谦泽闲聊。 -- 第83页 “怎么想着这个时候来周市?” 慕谦泽还是看着温眉答:“因为周市很好。” 周市很好,因为有温眉。 “打算呆多久。” 慕谦泽收回视线:“大概一周。” 他的话音刚落,向明远偏巧剥好了两只虾,沾了酱料送到温眉跟前:“你尝尝,老板从四叔刚落的网里挑的,很是新鲜。” 温眉点了点头,低下头吃虾。 向明远又抬头与慕谦泽说话:“冬天海上的项目都玩不了了,你倒是可以去租一辆小摩托,绕着沿海公路骑行,吹吹海风,看看风景。” “不妨。”慕谦泽提着酒杯与向明远碰了碰:“本来也不是玩项目看风景的,来这里也是想……” 他暧昧的停顿了下,温眉分了心,一口闷掉手里的虾,酱汁里的芥末上脑,刺激感避之不及,呛的她差点没缓过来。 面前递过来两张纸。 她拿了向明远手里的那张,捂着嘴,解释道:“被芥末呛着了。” 向明远忙着倒水,慕谦泽突然说:“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芥末吗?” 温眉愣了愣,想起了一桩旧事。 那是她与慕谦泽第一次吃日料,吃刺身时,他诓她来点芥末,她下手不知轻重,挤了不少,送到嘴里,冲的她窒息般难受。 他哄了好久都没哄好…… 她接过向明远递过来的水,淡然说道:“口味变了。” 落在慕谦泽耳里就成了别的意思:我早就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晚饭过后,向明远与温眉将慕谦泽送上出租车。 他坐在后排,定定的看着后视镜里的码头与向明远、温眉的身影,越来越远。 他落寞的问了一句:“你说一个人为什么想来海边?” 司机接话:“看到大海,心情好呗。” 慕谦泽从窗外移回视线:“心情好?那是不是很容易忘记不愉快的事跟不想见的人?” 司机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那先生你来周市是为了什么?” “我啊。”他笑了笑,听着就快消散的海浪声说:“我来看看,能不能捡一点回忆回去。” …… 路边,慕谦泽的车走远后,向明远与温眉步行回北斗小宅。 温眉提着未喝完的酒,塞了一瓶到向明远怀里。 “喝点?” 向明远笑着默认,并没有反问她,刚刚在饭桌上,为什么不喝。 他知道,人生那么长,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是你哪怕见一眼都要保持最高清醒的。 “他应该算我的前任。”温眉走到路边,开始与向明远坦白:“应该的意思就是,我跟他在一起时,他从来没承认过我是他的女朋友,外面的人都暗地里称我为他的情儿。”她偏头看向明远,苦笑一声:“向明远,这就是我的过去。我曾为了私欲,不求名分的攀附了一个男人,甚至后来,还做了破坏别人婚姻的小三。” 向明远提着酒瓶走近她:“所以,他便是你来周市的因?”他拍了拍她的头顶:“人人都有过去,我说过,我从不在乎你的过去,只是温眉,你那么那么好,以后,别再这样说自己了。” “我会心疼。”他抬了抬手里的酒,仰头喝了一口,语调不似刚刚的落寞:“这冬日里的啤酒怪不好喝的。等夏天来了,我带你去买老李头的酸李子,陪你在北斗宅院的冰箱里做盐水冰棍……”他重又低下头看着她:“温眉,答应我,以后的日子,你要永远像今天一样,勇敢的面对过去,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第45章 我不再是留在原地等你的…… 自那晚在海鲜排挡见了一面后, 慕谦泽在周市的一周,温眉再没见过他。 或许,他那天说,预计还要在周市呆一周只是他随口说的一个时间跨度罢了。 难得晴天, 她从玄关取了头盔, 骑着小绵羊去镇上采买物资。 没想到会在胖姐水果店门口遇到慕谦泽。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外套, 手里提着几只礼盒, 从水果店旁的茶叶店里出来。 温眉摘头盔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阳光裹着尘土,四周嘈杂而凌乱。 “小温啊, 又过来买水果啦?” “哎~”温眉从错愕中回神,手指一挑,头盔解开了, 被她挂在了反光镜上。 头盔晃动的余波连同外面那个不期而遇的男人很快被她隔绝在水果店的玻璃门外。 胖姐新烫了个头发,凑到挑水果的温眉跟前儿:“年前你推荐我烫个大波浪,我瞧着烫出来还不错!” 温眉笑道:“是你天生丽质。” “就你嘴甜,今儿水果你随便挑,姐给你打九折。”说罢,她就扭着身子走过去招揽其它客人。 温眉虽低着头,但也注意到了玻璃门被推开, 慕谦泽从外面缓步走进来。 店里很安静,客人都相安无事的各挑各的水果。 突然,站在温眉不远处一对挑着橘子的情侣说话了。 女孩儿推开了男孩儿递过来一只丑橘, 很嫌弃的说:“这橘子这么丑, 一定不好吃。” 这句话, 似曾相识,温眉挑苹果的手一停。 “哎呦~姑娘啊~这橘子就这样儿,长的是难看了些, 但口味是真不错的,要不,我掰开给你尝尝?” 姑娘拉着男朋友一口回绝了老板娘的热情:“谢谢啊,不用了,我们看看其它水果。” -- 第84页 老板娘指尖都掐进了橘子皮,不死心的又推销给站在对面看车厘子的慕谦泽:“帅哥,要不,你尝尝?” 温眉抬头,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下意识的就接话了:“他啊,也不喜欢长的不好看的水果。” 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原来,她竟连这一件小事都记得这样牢。 “啊!你们认识啊?”老板娘惊得捂住嘴:“我看你们不是一同进来的,还以为你们不认识呢。” 温眉很快恢复平静,淡然一笑,提着袋子往收银台走:“他是向明远民宿的客人,见过一面,但不太熟。” 慕谦泽勾唇一笑:“不太熟?” 他随意拿了一盒车厘子,走到老板娘身边,取了一瓣儿丑橘放到嘴里,嚼了嚼:“嗯,不错,是挺甜的,这两箱我都要了。”他扬了扬手里的车厘子:“还有这个,我也要两箱。” 他要的都是小镇冷门且价格高的水果。 老板娘那叫一个积极啊,直接把温眉晾在那儿,热情的将一箱箱水果搬到了慕谦泽的车里。 结完账,他们一前一后的走出水果店。 “你住在哪儿,我送你。” 温眉直奔小绵羊那里取头盔:“我骑车过来的,不烦你送。” 慕谦泽带着笑意站在温眉车前,气定神闲的将手揣在兜里,冲着水果店半开的玻璃门轻喊一声:“老板娘,小温住的地方,是不是离这里不远?能不能麻烦你想办法把她的小摩托送回去?” “不远不远。她就住在石头村,离这儿五六里路罢了,我让我男人待会儿就去送哈。” “现在可以让我送你了吗?”慕谦泽侧身给她让了一条道。 温眉重将头盔放下,冷笑道:“那麻烦你了。” 两人走到慕谦泽的车旁。 温眉看着眼前黑色阿尔法,骤然想起那天被她遗弃在停车场的那辆奔驰。 也不知,它现在怎么样了? 嗨,管它怎么样?慕谦泽都不心疼,她心疼个什么劲儿。 温眉扯了扯嘴角,钻进了车。 她一上车就注意到了车前的黑猫摆件。 慕谦泽发动汽车,余光瞄到她的动作。 他偏头看着黑猫摆件解释:“找人按照暖暖的样子捏的,你觉得捏的像吗?” 像,很想,尤其是那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 她愣了一会儿,片刻,垂下头,认真扣着安全带:“不好意思,我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 “那你怎么还记得,我不吃不好看的水果?” 温眉被他的话堵得难受,手一松,安全带重新弹回原来的位置。 “你过来周市,究竟想做什么?你不妨直说。” 慕谦泽侧过身,定定的看过她之后,伸手拉过安全带,替她扣着。 “你知道吗?暖暖生了四只小猫,两只灰的,两只黑的。小猫很可爱,谦芊要了一只,韩北言要了一只,一个叫团团,一个叫圆圆,我听着都觉得土,你也觉得很土吧?” 安全带吧嗒一声扣上。 温眉闭上了眼:“我觉得我们不是可以坐在一辆车里若无其事谈家常的关系。” 他手下意识的捏紧方向盘,在主驾驶座儿坐了一会儿后,踩下油门,跟着导航往石头村的方向走。 沿路经过了大海,他才重新开口搭讪:“这里真的挺不错的。” 温眉接:“嗯,你没来之前是挺不错的。” 慕谦泽没见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笑了笑:“那我没来之前,你过的怎么样?” 温眉头都没回,直接答:“过的很好。”怕词不达意,又加了一个形容词:“非常。” 不远处迎面过来了几个环湖骑行的年轻人,他们目标明确,迎着太阳,努力蹬着腿向前。 “温眉,我的事情解决了,慕家的生意重心成功转移,鼎拓被高价并购,我也成立了一个新公司,新公司叫……” 叫温泽,取了她的姓,他的名。 那日在木屋,她便从广播里听到了,没必要再从他的嘴里听到第二遍。 所以,她很果断的打断了他的话,一如既往的直白:“那恭喜你了。可那都与我无关了。” 慕谦泽停下车,看着温眉说:“我与孟禾真的只是合作关系,我们只有夫妻之名,并没有一丝超越合作关系的男女之情。半年前,她与一个画家坠入爱河,我们协议退婚。温眉,你从来不是第三者……” “所以,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你便迫不及待的赶过来,试着将过往所有的伤害都抹去,打算与我重修旧好?”温眉笑了:“你凭什么觉得别人不会计较你的唯利是图,你又凭什么觉得,我还在原地等你,你一点也没有想过,我或许早就爱上了别人?” “向明远说,你们没有在一起。” “是,我们是没有在一起。没有在一起的原因,并不是他不好,而是,我没有完全从你赋予我的伤害中走出来,可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走出来的。所以,慕谦泽,我很清楚,我已经往前走了,我不再是那个甘心留在原地等你重新做选择的温眉了。” 慕谦泽沉默了,久到温眉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敲出一支又一支烟抽着的时候。 他只是重新发动了车,继续朝着温眉的住处开。 路上,他突然淡淡说道:“我戒烟了。可我没想到,这些年,你也戒了不少东西。” -- 第85页 是啊,季节更替,好多人都被时间遗忘了。 忘不掉的曾经像极了一场瘾,释怀它的方式各有不同,戒,谁都没有过分轻松。 车停在北斗小屋前,慕谦泽下车,将一箱箱水果搬下车,末了,他拉开车门,说话的时候也并未回头。 “温眉,你说,最幸福的事情是,入冬有人给你买车厘子。你离开后,我有试着在苏城别墅的院子里种一颗樱桃树,但能力不足,那棵树种下去没多久就死了,我希望来年冬天,这座小屋前,会有人给你种上几颗樱桃树。我祝你幸福。再见,温眉。” 温眉与堆成山的水果礼盒站在一起,目送慕谦泽渐行渐远。 她在心底说:“再见,慕谦泽!你眼底的深情,依旧是醉倒人间般难得,可我已经不想拥有了。” 那年,温眉的小视频账号依旧在稳定的涨粉。 向明远的民宿口碑越来越好,民宿的店员们也依旧视她与向明远的暧昧为最大的八卦。 那个夏天,温眉还没吃够老李头的酸李子,向明远答应她在北斗宅院冰箱里做的盐水冰棍也没成功。 周市便又入冬了。 许前的父亲没能熬过秋天,桑倩也没有遂了老人的心愿跟许前复婚。 她又开了一家蛋糕店,招了个蛋糕师,是个比她小了六岁的帅弟弟,成日里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小姐姐。 刚进冬天的时候,桑倩在视频里问她:“温温,你说,人做什么事最容易遭报应。” “谈一场姐弟恋。” 桑倩:“……” 基于以上,温眉一直觉得,那年是异常顺利的一年。 但刚进十二月,她在某个午夜,骤然想起,很久没刷粉丝私信了,便心血来潮靠在床头一目十行。 直到刷到一位故人给她发的消息。 “温眉,我是韩北言。芊芊生病了,不知还能挺多久,这两天,我陪着她的时候,她时常会念起你,我便冒昧的给你发了这条私信。如果你能看到,请立刻联系我。” 第46章 必要的时候拉他一把…… 慕谦芊的脑子里长了一颗肿瘤, 是恶性的,不能手术,只能选择靶向给药、放化疗。 医生没下决断,说她脑子里的这颗肿瘤就是当年她从三楼跃下来的后遗症。 可电话里, 韩北言将所有的过错都揽过去。 “是我的懦弱, 是我的自以为是, 害了她。” 第二天一早, 温眉匆匆从楼上下来,在楼梯口遇到了准备去晨跑的向明远。 她主动解释:“我有一位朋友, 身体欠佳,我得回苏城见她。” “春运期间,你还买的到票吗?我开车送你回去。” 温眉垂眼, 思索了片刻:“也好。麻烦你了。” 一路上,温眉都陷在与慕谦芊的回忆里。 第一次见她,她穿着香槟色的小礼服,从商场出来,娇娃娃一般的跟老冯抱怨。 第二次见她,她穿着浅粉色的真丝睡衣,出现在她的房门口, 落寞的说,她把最爱的人弄丢了。 第三次见她,她穿着奶白色的皮草, 立在深不见底的长廊里, 用柔弱的肩膀倔强地维护光耀过她的少年。 …… 不久后, 温眉就离开了苏城,她们几乎没再见过面。 温眉只是偶尔刷手机时才会在娱乐新闻里看到有关于她,不辨真假的小道消息。 捧也有, 踩也有,但无论什么时候,她每每出现,还是一如既往的光鲜亮丽。 可谁曾想,活得这般灿烂的人怎么就肿瘤缠身了? 温眉怎么也想不通。 下午,他们赶到了苏城。 向明远将车停在了苏城附院的停车场,替温眉解了安全带,将后备箱里备下的鲜花水果递给她。 “我在美国学医的时候,认识一个校友,攻读脑外。刚刚来的路上,我给他发了消息,他答应下了手术给我回个电话,我需要等他的电话,就不陪你上去了。” 电话哪里不能等?他这是刻意在与温眉的过去保持距离。 “好。”温眉点了点头:“我会尽快回来。” 去到病房的时候,她遇到了韩北言。 他正托着一只瓷碗,坐在病房旁的沙发上,细致的吹凉里面盛着的,文火熬制的补人粥。 温眉隔着病房门的玻璃,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芊芊一直垂头笑着,那笑容甜腻的似是赶走了她脸上的病气。 她一侧头,看到了从外面进来的温眉。 “眉姐姐!你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快进来坐!” 她的病房很舒适,有沙发、有电视,有大大的落地窗。 温眉走进去,韩北言将瓷碗搁在桌面上,站起身:“你来了?” “嗯,来了。”她又看了一眼病床躺着的慕谦芊,想跟着她一起笑,可总也笑不出,故而言语有些阑珊:“可我来的有些晚了。” 慕谦芊收住笑,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你来了我很开心。” 韩北言端着粥碗走过来,看着慕谦芊说:“粥凉了。你先吃着。”随后指了指病房外的会客厅:“我去那里煮茶。” 慕谦芊接过粥碗,只是娇滴滴的看着他,不用说一句话,就让他败下阵,他轻笑,俯下身来揉着她的肩膀:“我不走,就在外面。”继而又转头看着温眉笑:“你们聊。” -- 第86页 慕谦芊惦着瓷勺,仍不依不饶:“那你10分钟进来一次,哦不,五分钟进来一次。” 韩北言已经走到了门口:“好,我五分钟进来一次。”他拢了拢身上的青色大衣,将房门带上。 那件大衣,是一年前,温眉跟韩北言进山行寺庙时他穿的那件。 那会儿,他身形稍显健壮,所以穿着正合适,如今,他有所清减,这件大衣穿在他身上便显得空荡。 慕谦芊没什么胃口,瓷勺在碗里翻过来覆过去,也送不到嘴边,索性就放下了,只拉着温眉说话。 “你今天怎么过来的?” 温眉朝着落地窗看了一眼:“朋友送我过来的。” “男朋友?”她一脸狡黠。 “不是男朋友。”温眉没什么跟她调侃的心情,下意识伸出手,碰了碰她头上带着的奶白色针织帽。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说这个啊?”芊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长了个肿瘤,恶性的,发现的时候,我还吊在威亚上,从晕倒到确诊就像梦一样,现在做了化疗,头发也掉了,太丑了,我就让韩北言给我买了一顶帽子……”她很坚强,说这话时连眼睛都没红过一次,反而笑着调侃自己:“就感觉多活一天就是赚了!” “现在医疗水平这么发达,我朋友也再帮你联系这方便的专家,你积极治疗,保持愉悦的心情,相信很快就能康复了。” “嗨~”慕谦芊低下头:“我脑袋里的这个不一样,恶性程度是四级,它很凶很强大,我不一定是它的对手……” 病床上,她的身影瘦小无助,脸也是煞白的,毫无血色。 面对疾病,她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 “老爷子说,等我病好了,就替我跟韩北言挑个日子结婚……呵呵……他早干嘛去了……”慕谦芊吁了一口气,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要真有奇迹,我这病能医好,不是半死也不遂了,老韩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风调雨顺了,我能害他吗?”她说着话,眼神就不由得飘去了客厅:“你看他这段时间为了照顾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温眉也转过身,淡淡回道:“其实,韩老板并不像外人说的那么市侩薄情,他恰恰是个把情分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人。” “我倒希望他真是一个市侩薄情的人。”慕谦芊眼角冷不丁的掉了一滴泪,烫在温眉的手背,温眉心一揪,喃喃喊了一声:“芊芊……” 慕谦芊立马就抹去了眼角的泪:“不能哭啊,哭了老韩又该难过了。”她笑了笑:“其实生病也不全是坏事,你看,我已经住院三个月了,这段时间,老韩寸步不离的陪着我,与他形影不离这事儿,我之前可从未奢望过。现在我不仅每天能看见他,还能随心所欲的差遣他做这做那,让他变着法儿的给我做饭,一身厨艺也到了江郎才尽的地步了……” 她说到这儿,起身从床头柜里拿了一封信递给温眉。 “这是我写给老韩的信。麻烦你等我那什么了以后……把这个交给他。” 温眉不肯接,慕谦芊笑了:“眉姐姐,你定是觉得我这样做不吉利,可你知道的呀,我活不了多久了。我闹着要见你,就是带着一份私心,就想托你把这封信交给他,除了你,谁都不合适。”她重又将信塞到温眉手里:“信里也就是交代了一些我身后的事儿,诸如名下财产怎么分配,还有我想跟他说的一些话,说来惭愧,我荒废事业多年,好不容易开始转运,又摊上肿瘤,也是这两年才开始攒了一些积蓄,慕家财大气粗,自然看不上我这点,所以,我把我名下的财产都给老韩……但,老韩肯定会拒绝,我希望你能说服他……我就想,我们分开的这些年,我的努力都能跟他搭上边儿……” “好,我答应你。”温眉红着眼睛收下信。 芊芊双手合十,捏着一股京腔看着温眉笑:“谢谢您~” 韩北言正好推门进来送茶,只递了一盏茶给温眉。 慕谦芊挑了挑眉,手叉在腰上,悍妇似的指着韩北言:“你偏心,怎么就给眉姐姐,不给我?” “怎么会没有你的?”他笑着折回客厅,端来一个马克杯,并带了一颗剥好的糖。 “啊!怎么又要吃药啊?!” “良药苦口,乖。”韩北言凑近她,眉眼深情而温柔,慕谦芊立马接过杯子,一仰而尽。 “我看你这是跟医院串通好了,搭了戏台,给我唱美人计呢,祸水啊祸水……” 韩北言只是笑着,捏着糖递给她:“难得医院看得起我,我会努力不负使命。” 那一刻,冬日的阳光细而慢的泄在他们脸上,温暖而炙热。 温眉握着包里芊芊刚刚托付给她的诀别信,心里却酸涩难忍。 她又坐了一会儿,准备起身与她道别。 慕谦芊喊住了她:“眉姐姐,你还怨我哥吗?” 温眉一怔,坦然回道:“也许吧。” 慕谦芊睁着一双杏眼望着她:“一年多前,你走的那么决绝,我哥没跟我提过,但我能感受的到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你走了差不多半年,他便与孟家姑娘退婚了,宋思晟连这事儿都要组个局,说什么庆祝他恢复单身,那晚,我哥很放松,喝了很多酒,回去时,醉意渐浓,我跟他坐在老冯车里,他蜷在后排,反复呢喃着你的名字,我后来换到后座,才听清,他除了喊了温眉,还在不停的说,如果没有你,我要成功有什么意义?眉姐姐,可能从来没有人跟你说过我母亲的事情,外面的人都说我母亲是因病逝世,其实不然,我母亲是自杀的,我曾在她的日记本里读到过她死前的挣扎,她与我父亲也是家族联姻,从结婚到生子,没有一件事情是她自愿的,他们婚姻很不幸,她觉得人生对她来说毫无意义,便挑了个只有我哥跟她在家的日子,打开了事先准备好的煤气,打算带着我哥一起死,但,我哥最后活下来了,从那以后,我哥就变得沉默寡言,不相信这个世界,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爱情,可你让他相信了……” -- 第87页 她像个孩子一般拉着温眉的衣角:“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并不是在劝你回头,我只是……希望,你别再怨他了,必要的时候,拉他一把……” 第47章 你心里一点没有我了吗 夕阳西下, 韩北言送温眉出去,VIP病房的走廊没有普通病区那般嘈杂。 温眉注意到韩北言摘掉了指间常带的计佛器。 “你怎么把计佛器摘了?” 他替她按下电梯,淡淡回道:“跟芊芊分开的六年里,我诵经拜佛, 她的平安顺遂是我唯一的心愿, 可求来求去却是一场空。所以, 就不信了。”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 他替她挡着电梯门:“谢谢你能来看她,我就送到这儿了, 再见。” “放下这件事儿,也不可矫枉过正,你要明白, 心灭缘才尽。它要醒就让它醒。” 温眉走进电梯,门合之时,满脑子都在想,那年方丈劝诫韩北言的话。 十几秒后,电梯停在了一楼。 门缓缓开启,温眉抬头,与按着电梯按钮的慕谦泽目光相撞。 他显然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她, 一时错愕,手还悬在半空中。 电梯门险些重新关上,他才伸手拦住。 温眉也回了神, 从电梯里走出来。 她捏着肩上的包带, 眼睛看着地面说:“我来看看芊芊。” 慕谦泽转过身, 薄凉的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嗯。韩老板联系的我。”她抬起头看着他:“她还这么年轻,她的病……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身侧的电梯重又关上门,慕谦泽的眉眼满是无奈:“发现的太晚了, 希望很渺茫……但我还在努力……” 见他情绪这样低落,她动了恻隐之心:“你也别太难过,花开花落终有时,尽力就好……” “花开花落终有时……” 慕谦泽落寞一笑,重复着温眉的话。 “分开那年,你也说了这句话。” 温眉脑中有根弦断了,下意识打断了他想叙旧的想法。 “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她转过身,开始往门外走。 “再见,你保重。”这句话,还没完全从嘴里说出来,胳膊就被慕谦泽拉住。 “从周市离开的那天,我真的劝过自己,不再与你纠缠,这半年多来,我满心满意地祝你幸福,强迫自己不去打扰你,可为什么,你又出现在这儿?” 温眉始终低着头,被他抓着地手臂炙热滚烫。 “对不起,也许我今天不该过来的……” 她甩开他的手,逃也似地往前走。 “温眉。”身后的慕谦泽又追了过来,他拦住了她的去路,将她囚在自己的怀里,跟没分开时那样,轻捏起她的下巴,微红着眼眶,哀求般的问道:“你心里当真一点没有我了吗?” 温眉眼里盈了泪,由他捏着自己的下巴。 “你选择与孟家联姻的时候,心里有我吗?” 慕谦泽怔然,捏在她下巴的手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良久,他颓然的放下。 温眉的泪从眼角滑落,她握着包带,头也不回的越过他离开。 他站在医院大厅,目送她走到停车场,看着向明远带着薄毯从车里下来迎到温眉面前。 他们不知聊了什么,温眉在晚风中笑了。 他曾随意揉捏过别人给的真心,现在报应来了。 …… 他们离开医院后,便开车去火锅店找桑倩。 桑倩已经到了,温眉坐下后,他们寒暄了一阵,两人便去取调料。 “你答应他了?” “还没有。” “还没有!”她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的看着温眉:“他真的挺不错的,相貌虽不比……”她差点脱口而出让温眉不悦的名字,立马话锋一转:“但起码端正,做人也有礼有节,关键对你很暖……你也快到三十了,这结婚不比恋爱……差不多考验考验得了。” 温眉偏头看着她调侃:“你现在妈味怎么这么浓?” 桑倩推了推她:“行,我妈味重,也不知道有些人还记不记得我儿子出生时自己说过什么了?你可说了,你要生个女儿给我做儿媳妇来着的,请问,这么多年了,我儿子都上小学了,我儿媳妇在哪儿呢?” “那就当我反悔了吧。” 两人嬉笑着走到餐桌,向明远已经盛好了头汤,掖着大衣往锅里烫菜。 “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点了温眉爱吃的。”他笑着把菜单递给桑倩:“这是菜单,你再看着加点你喜欢的。” 桑倩将菜单推回去:“我都可以。”她又碰了碰温眉的胳膊,啧了两声:“向老板对你可真好!” 向明远笑了:“是她值得。” 桑倩:“……” 真是狗送上门让别人虐!! 这一顿火锅吃到很晚,结束时,他们先将桑倩送回去,才开始往周市开。 高速上,四周都很暗,只有天窗倒映着点点星光。 车内播放着舒缓的音乐。 温眉突然打破沉默:“今年过年,我跟你一起回北城。” 车身一晃,接着向明远拉回了方向盘。 “怎么了?不方便吗?” 向明远摇了摇头。 “那是没车票了?” 向明远还是摇了摇头。 -- 第88页 他仍目视着前方,良久才伸出一只手,坚定地握住温眉:“我马上联系家里。”他的手心湿哒哒的,指尖一下一下的摩挲着温眉的手:“谢谢你,谢谢你答应跟我在一起。” …… 慕谦泽去病房看了芊芊,跟韩北言闲谈了两句,便去了宋思晟的茶馆。 甫一进门,就看见他安静的坐在屏风后喝茶,身上那股轻狂劲儿好像再也看不见了。 短短一年多,慕谦泽身边,除了温眉,变故最大的就是宋思晟。 宋家没能在地产萧条的大环境里熬过去。 宋家倒了,梁家迫不及待取消了婚约,宋叔叔为求自保,申请了破产,遣散了员工,留了一些积蓄给两个儿子。 宋思建分得钱后去了国外,宋思晟则选择留在苏城,开了这家茶馆。 “泽哥。” 他比以前对慕谦泽更恭敬了,喊他时会不自觉地弓着身,他走过去在他腰上拍了拍:“我说过,中国人要时刻挺直腰杆。” 宋思晟只是淡然一笑:“我记住了。” 可慕谦泽知道,下次见面,他依旧会这样。 张扬会上瘾,卑微也是。 “最近忙吗?好久没见你去看芊芊了。”慕谦泽接过他给自己递过来的茶。 宋思晟重新坐回座位:“嗨,我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去了也是添乱……”他也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有韩北言陪着,她大概也不希望时常有人过去打扰。” 慕谦泽放下茶盏:“医生说,芊芊很有可能熬不过这个年……” 宋思晟手里的茶杯嘭一声落了地,他赶紧蹲下身去捡:“你说说,这肿瘤还真特么王八蛋,也忒会选器官了,它选什么不好,肾、肝、肺都行,这些,我都可以换给她,可它偏偏选了脑子,芊芊那么漂亮,那么聪明,谁的脑子换给她能成……”他捡着捡着就停了动作,声音带着呜咽:“我怎么就这么没用……” “这事,我也无能为力。”他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肩膀。 他还有好多事儿都无能为力。 …… 向家人知道温眉要去北城过年的消息,很是激动,问好了他们的归期,全家出动去接站。 向明黎,向父,向母,外婆看见温眉,都欢喜的不得了。 温眉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后,被外婆挽着胳膊不撒手。 向明黎与向明远走在后面,向明黎用手肘碰了碰弟弟:“可以啊,小远远,没给我们向家丢人,终于追到手了。” 向明远只笑了笑。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回了家。 他们去的是向父向母现在住的地方。 虽然是个老小区,但胜在地理位置好,格局好,房子看上去很是宽敞。 更难得是,在北城寸土寸金的地界,还自带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堆满了花花草草。 向明远笑着说:“我喜欢花草,可能就是这么耳濡目染来的。” 温眉回眸,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们不应该是住在四合院的吗?” “小的时候确实住在四合院里,后来生活不便利就搬出来了,现在那地儿闲置着,被用来放些杂物。”向明远一转身,对着远处抬了抬手:“老宅就在那个方向,离得也不远,过两天带你去看看。” 温眉俯身嗅着腊梅,抬头一笑:“好啊!” 北方人讲究上车饺子下车面,向妈妈特地自己擀了面条招待温眉。 午餐后,温眉陪着她在客厅看电视消遣。 向明黎跟向明远跟着向父后面贴春联。 明明是很平常很平常的午后,温眉却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感觉到了踏实。 晚上,她随向明远回他的住处。 他住的是个小两居,房子被打扫过,干净舒适。 许是装修的时候,向明远还是单身,房子的另一个卧室被改成了书房。 温眉站在房门口,看着水蓝色的大床发楞。 向明远靠近她,手掌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看着自己。 温眉今日带了些淡妆,一双眼汪着水,在灯光中很是缱绻。 向明远还是那么明媚的笑着,伸手撩起她耳边的发:“你今天很漂亮。” 暧昧的情绪在夜晚越发放肆,向明远的五官逐渐在她眼前放大。 鼻尖气息涌过来的时候,他哑着嗓子问:“我可以吻你吗?” 第48章 这一年痛失所爱 有人说, 身体是有记忆的。 无论是抑郁伤痛、欢喜兴奋,还是与一个人的耳鬓厮磨,就算大脑暂时忘记了,可你的身体会一直记得, 从而本能的抗拒另一个人的接近。 “对不起……” 陌生的男人气息涌过来, 温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一瞬间,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一双盛满了深情的深邃眼眸, 在无数个灵魂沉浮的黑夜白天锁住她的样子。 向明远了然,在她躲避的眼神中停下了动作。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书房的沙发是折叠的, 我今晚去那里凑合一夜。你好好休息。” 隔天,温眉带着愧疚早早的起床准备早餐,向明远很是捧场,要了两碗粥。 仿似一点儿也没把昨天夜晚的事情放在心上,甚至笑着与她闲谈:“昨夜下雪了。” 温眉听着在外晨练的老人放的京剧唱词,看着外面密而不乱的雪花接话。 -- 第89页 “是啊,白雪皑皑, 一梦回北平了。” 向明远站起身,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宠溺的说道:“吃完早餐, 我带你去老宅。” 向家的老宅是一个四合院, 就在地铁旁边, 标准的一进院格局,院落被翻修过,但老北城的味儿甚浓, 依旧是红漆木门,青砖灰瓦,北面是正房,东西是厢房,南面是倒座儿,整体由廊贯通,廊内油漆彩绘、四梁八柱。中间有一方天井,院落里种了两颗书,一树海棠一树柿子。 冬日树叶凋零,树枝被白雪覆盖,徒有两三颗红柿悬在枝头。 向明远在廊前的茶桌上坐下,烧了一壶茶。 雪花未停,落在青墙红窗的背景里,总有一股萧瑟的寂寥。 向明远给她递过去一杯热茶说:“你坐着,我去去就来。” 他笑着走进雪里,手里拿着铲雪的木推,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用雪铲出了一个520。 那是温眉遇见下雪的第三个春节。时间荒芜,浪漫不死。 后面的几天,向明远还带她去了外婆的绣坊。 温眉去的那天,屋里檀香四溢,一首古筝弹奏的《女儿情》反反复复的盘旋在院落里。 外婆一个人坐在绣坊的大厅里,带着老花镜,娴静的绣着红色喜服上的鸳鸯。 她不知道孩子们会过来,分针走线时,还会哼两句歌。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 【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 【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 “我外婆也是江南的,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精通刺绣,少年时,家道中落,到北城来投奔亲戚,寄居在别家,受尽冷眼,后来遇见了我外公才算有了一个家。外公待她很好,可我母亲三岁时,他就走了,我外婆挑起家中的担子,什么脏活累活儿都干过,就这样供我母亲上了大学,成了家,退休后,又开了这间绣坊……” 向明远侧头看着温眉,向她伸出一只手:“走,我们进去看看外婆。” 他敲敲门板,老人抬起头,见着他们,笑着迎过来。 那个下午,他们在一起,学着拿针,学着刺绣,天南海北聊着,笑着…… 可同样是那个春节,慕谦芊的病情却开始迅速恶化。 肿瘤转移,各种并发症一股脑的涌向她孱弱的身体。 大年初一清晨,她喘憋了一夜,虚弱的看着一屋子的人,笑说:“耶,我又长大了一岁。” 韩北言红着眼睛伏在她的病床前,怕她疼,只敢轻轻的握着她的手。 屋里的人三三两两的出去了,好像知道她时间不多,想把有限的时间都留给她心尖上的人。 “北言,你别哭,再难,我也熬过了这一岁。”她伸出手,艰难的与他撒娇:“我这么厉害,你不抱抱我吗?” 韩北言很难不破防,啜泣着将她抱起。 她满足的伏在他的肩膀看窗外的风景。 “呀!天终于放晴了,太阳好大啊……你推我出去走走吧……” 韩北言替她穿好衣服,抱着她坐上轮椅。 她好轻,瘦的只剩骨头了,他的心翻天覆地般绞痛。 “能帮我喊一下我哥吗?我想他也能跟着。” “好。” …… 他们走到了医院的连廊。 韩北言在长椅上坐着,慕谦泽推着她走远了一些。 “哥,这两天我时常会想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情。那时,每次打雷,你总会冲到我房间,把我背在背上,跟母亲在世时那样哄我睡觉……我趴在你背上,无论身处多大多空旷的房子,便都不再害怕了……哥……你能再背背我吗?” 慕谦泽停了脚步,死死的攒住自己的手心,仰头看天,逼迫自己不在芊芊面前落泪。 良久,他走到芊芊身边,半蹲下,双手从背后轻轻的托住她,将她安稳地背在背上,跟儿时一样,拍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在长廊的空地上走着。 以前,走的时候,他会对背上的小姑娘说:“不要哭鼻子啦,哥哥在,不怕哈,睡一觉就没事了。” 可今天,他说不出这样的话。 “哥,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为我难过,也为眉姐姐难过……可我希望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她将圈在慕谦泽脖颈上的手稍稍收紧:“不用再为我联系什么专家了,也不用再为我制定什么治疗方案了……还有,哥,你也把眉姐姐放下吧,缘分尽了就是尽了……” 她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体力不支,在他背上喘着粗气,慕谦泽将她放回轮椅,细致地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别着急,咱们有话慢慢说。” 慕谦芊眼里滑过忧伤,摇了摇头:“哥,这些话,我怕我不说,就来不及跟你说了……”她又看了他一眼:“我希望我不在了,你也能过的开心……” 她说完这句,就靠回了轮椅,半眯着眼,任由阳光打在脸颊上,等她再睁眼时,身边的人已经换成了韩北言。 她眉眼闪回一丝狡黠,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好闷,你把眼前这门开一点缝儿,让我喘口气,好不好?” 韩北言拗不过她,起身将门开出了一条缝。 阳光跟风吹进来,她用力的吸了一口,咳嗽了几声。 -- 第90页 韩北言犹如惊弓之鸟般将她护住,可她却笑了:“我没事……就好久没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了。” 韩北言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发,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看她被风吹起了耳边的头发,看她阳光下苍白的一张脸。 他突然就想起,那年午后,她带着耳机坐在便利店的落地窗前,听歌喝咖啡的样子。 如果时间在那时停住了,该有多好,或者,停在他跟老爷子低头前也好。 这样,那晚慕谦芊在大雨中呼喊,韩北言,我们结婚吧时。 他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抱住她:“嗯,我们结婚吧,不管会不会下地狱。” 想到这儿,他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钻戒,单膝跪在了芊芊面前。 他问:“结婚吗?”语调跟表情,就跟那年,在便利店,他咬着烟走到她身边,坏笑着说:“谈恋爱吗?”时一模一样。 慕谦芊连睫毛都在颤抖,抖到一丝力气都没有了,虚弱的靠在他胸口。 她说:“韩北言,这句话,我等了很久了……我好想答应你……可我……好像已经来不及答应你了……” “不,别说这样的丧气话……我替你带上戒指……以后我们都不分开了……” “芊芊……我爱你……” “芊芊……我会一直一直爱你……” 他将戒指套进了她的指尖,可戒指买的早,她瘦的太快,还是大了一圈儿。 “你看……我又瘦了……”她仿似已经耗尽了气力,看向韩北言的眼神开始混沌:“我好累啊……这次别在我身上在插乱七八糟的管子了……” “北言,戒指大了,我不怪你,没能给我一个家,我也不怪你……” “北言,下辈子,你可要早点娶我呦……” “北言,我好冷……你抱抱我……” “北言,我真的真的很爱很爱你……” “北言,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 慕谦芊絮絮叨叨了很久很久,直到圈在韩北言腰间的手轰的坠落,韩北言抱着她哭的像个孩子,冲着悠长的走廊大声的喊着:“医生!医生!医生!救救她!快啊!救救她!” 可那一天,慕谦芊没能像之前那样,从抢救中醒过来,虚弱的调侃众人:“老娘我回来了,别担心了,我命大着呢。” 这次,她就这么安静的睡去了,隔着玻璃,与众人无声的诀别。 韩北言颓然的握着戒指,靠在医院冰冷的墙面上,仰着头,一遍遍的喊着芊芊的名字。 你怕黑,听着我的声音,你是不是就有勇气一步步的离开光明,走到死亡的黑暗…… 这一年,慕谦芊在与病魔斗争了七个月零五天,死在了人生最好的年华里。 这一年,韩北言的心也死在了痛失所爱里。 第49章 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年 温眉是在回到周市的当天晚上, 收到了韩北言的消息,很简单的一句话。 【芊芊走了。】 她当时正在剪辑视频,看到这条消息,握着鼠标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她想过芊芊的结局, 可没想到, 这个结局来的如此匆忙。 正值深夜, 她小跑去楼下, 敲响了向明远的院门。 天刚亮,他们一起赶赴苏城参加慕谦芊的葬礼。 葬礼那天好多人前去吊唁, 都束着一身黑,红着眼眶,或留恋或惋惜慕谦芊短而绚烂的人生。 温眉在大厅拜别过她之后, 将慕谦芊托付给她的诀别信交给了韩北言。 她垂着眼眸,落寞的说:“她希望你能成全她信中提到的最后心愿。” 韩北言沉默着接过,整个人仿佛没了光彩。 温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韩老板,节哀,起码,芊芊是开心的离去的。” 韩北言回头看了眼大厅,看着她彩色的遗照, 骤然就想起了,那天午后,她趴在自己肩膀上, 心血来潮找他看照片时的情景。 “你帮我挑张好看的照片。” “你的照片都好看。” “敷衍警告哦, 不行, 一定要挑一张。” 他停下削苹果的手,随意指了一张,慕谦芊拿起来端详, 片刻就皱起了眉:“这张看起来太沉重了,选一张笑着的吧……” 韩北言偏头看过去:“那就这张。” “嗯嗯,我也喜欢这张。” 他笑着切了一瓣水果送到她嘴里:“怎么突然想起看照片了?” “嗨,选一张给你做屏保啊!” ……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他从大厅的遗照上移回视线,看向温眉:“如她所愿,我会好好的活下去的。” 温眉最后朝着大厅的方向鞠了一躬:“好。等忙完这阵儿,欢迎来周市走走。” 她从里面走出来,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无声的看着外面越下越密的雨。 今日的天气特别像那天在中心商场第一次见到芊芊时那般阴沉。 可一想起,她偏头,看着她明媚的叫着,眉姐姐,眉姐姐,这种阴沉就自动弥撒。 她叹了口气,打算裹紧外套冲进雨里。 看到了宋思晟从不远处走来。 他也很憔悴,但看到温眉还是强颜欢笑地喊了一声嫂子,可能觉得这个称呼不合适,立马又换成了:“温姐姐。好久不见。” -- 第91页 果真是好久不见,她都快认不出他来了。 他整个人素雅的厉害,丝毫看不到以前的锋芒。 她收回迈出去的脚,重新站回走廊:“确实好久不见,你好像……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 宋思晟笑了:“可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温眉看了宋思晟一眼,他的含糊其辞,让她了然,他如果真从高处跌倒低处,那种滋味,让他多提一遍,都似多剜他一刀,她便不再追问这两年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儿。 他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我看到你拍的小视频了。很温暖很治愈。我也是没想到,你的手工做的那么厉害。” 温眉扯了扯嘴角:“就是打发时间罢了,你如果有看中的小玩意儿,回头微信告诉我地址,我给你寄过来些。”见宋思晟略显迟疑,她移回视线说道:“我的微信一直没换。” “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删掉了。”宋思晟淡淡一笑。 温眉低下头,宋思晟有些忐忑的追问道:“泽哥的联系方式也都没换,你们这些年真没再联系了?” “都过去了。”温眉抬起头,目光直视宋思晟:“我在周市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额……好……有了新生活就好……”他讪讪一笑,见温眉看着廊前的雨,便把手里的一把黑伞递给她:“温姐姐,外面雨下的大,这伞你拿着吧。” 温眉回头,莞尔一笑:“不用了,车停的也不远……谢……” “谢……” 这一个谢字还往外蹦着,她的头顶便撑开了一把伞。 “我需要去停车场取东西,顺路送你过去。” 雨滴敲打声合着低沉的嗓音,宛如一下子将温眉送到了那年在项目现场遇到的那场雨。 她忘了拒绝。与慕谦泽走到同一把伞下。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唇边青色胡茬若隐若现,疲惫难过,让他的下颚线一直绷得很满。 在三岔路口,温眉停下脚步,从伞下挪出去,与他道谢:“我到了。” “好。”他回的很干脆,丝毫没有与她纠缠的意思,立刻背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他走到汽车旁,收下伞,坐进车,死死盯着自己的后视镜。 后视镜里,不远处的向明远已经顶着外套从车里下来了,温眉小跑过去,与他汇合。 向明远将大半个外套都顶在温眉头顶,温眉很自然的圈着他的腰…… 慕谦泽握在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 向明远的车没一会儿就开走了,慕谦泽缓缓从车里下来,走到走廊处,宋思晟还在那儿候着。 “泽哥,你不是去拿东西了吗?东西呢?” 慕谦泽没说话,宋思晟就明白了。 “我看到有个人下来接温姐姐了……那人是她新欢??” 慕谦泽还是不说话,宋思晟真是怕他钻牛角尖,走近了他一步:“嗨,人总要向前看的……既然温姐姐已经……” “已经什么?!”身前的慕谦泽突然停下脚步,眼神瞬间阴翳了,宋思晟立马就闭上了嘴。 “没有什么不可以改变的事情。”他抬手指着外面的雨,带着一丝让人察觉不出的薄笑说道:“她总有一天会自己走回来。” …… 这一年的开端,因为慕谦芊的离世,所有的人都笼罩忧伤里。 温眉断更了半个月。 到了春天,这种忧伤才开始渐渐缓和。 周市又迎来了旅游旺季,民宿天天爆满,看着一波波被拒之门外的游客,向明远筹备着再开一家店。 可他手里资金有限,成日为了筹备资金飞来飞去。 夏季来临前,资金有了着落,他提着笔给温眉算了好多遍。 “有了邵总这笔钱投进来,我再把现有的民宿抵押出去,新民宿就可以动工了。等装修完,明年投入使用,按照目前的局势,不用多久就能回本。” 温眉正站在小凳子上放摆件,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跟投资人要五百万,他却给你七百万,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向明远走过来,将她从椅子上扶下来:“我跟邵总认识很久了,不会有问题的。”他跟往常一样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放心吧。” 可到底还是出事了,新民宿动工后,正是夏季最热的时候,向明远突然被警察带走了。 说他涉嫌诈骗。诈骗金额不小,将会面临三到十年的有期徒刑。 温眉在周市走了几天的关系,才见了向明远一面。 短短几天,他就憔悴了很多。 他告诉温眉,他是被人陷害的。 他至始至终都是跟那个邵总对接的,一轮投资的钱也是邵总打给他的。他不知道邵总为什么突然卷款逃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协议只有他与原告的投资公司的签字,完全没了邵总。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好像是给他织了一张滴水不漏的网,就等着他投进去,一把兜住他。 “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她开始筹集退款金额,找律师…… 忙的最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向家的人赶过来了,带来了钱跟律师。 他们赔付了一轮投资的费用,但律师告诉他们,现有的证据对向明远很不利,就算退赃退赔了,只是影响量刑,但并不影响定罪。 -- 第92页 如果找不到那个关键的人物邵总,他免不了要吃一场官司。 向母悲愤欲绝:“那怎么行?明远向来优秀,怎么能坐牢呢?” 温眉碰了不少壁,但仍不愿放弃:“阿姨,我相信他是无辜的,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可,那个邵总,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走投无路,一筹莫展的时候,温眉跟律师到了看守所见向明远。 温眉已经无法见到向明远了,她只能托律师给他带一句话。 “我们都相信你是清白的,也一直没有放弃救你,即便结果不好,也不用担心,我们也会等你出来。” 一周后,有个陌生人私信温眉,说在苏城发现了邵总的踪迹。 蛛丝马迹也成了救命的稻草,所有人都喜出望外。 向父向母立刻就坐不住了。 温眉劝他们:“向姐姐回北城处理事情时,有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们,苏城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那里我很熟,理应我去。你们安心留在北斗小宅。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带好消息回来的。” 当晚,她就回了苏城,迫不及待的见了提供消息的人,用一笔钱换了消息。 开始与邵总最后出现的酒店交涉。 辗转几日,她才查看到了酒店的监控记录。 果然,就在向明远入狱的第二天,那个邵总就到了苏城,入住了这家酒店。 与他随行的,还有一人。 那人带着鸭舌帽与口罩,除了虎口有个刺青之外,再也找不到特征了。 邵总在明,行事谨慎,或许从这个人身上着手,便能顺藤摸瓜。 第50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想在偌大的苏城捞一个人的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温眉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 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诓骗,好几笔买消息的钱都石沉大海了。 可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 后来她连假消息都很难再收到了。 踌躇了两天, 她将对方的照片印成传单, 开始一家酒店一家酒店的跑。 一个无功而返的夜晚, 她落寞地从一家酒店出来。 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到她手机上,她如获至宝, 立刻折回酒店,眼带欣喜地伏在前台:“你好,借一下洗手间。” 她补好妆后, 立刻打车去了约定的日料店。 夜已深,日料店里,几乎没什么客人了,她脱了鞋,走到深处的水韵包厢。 包厢里有些熙攘,完全不像一个交换消息的地方。 她握着门把时,心就凉了一半, 但还是硬着头皮敲了门。 木门从里面拉开,眼前站着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 他身后坐着一桌人,都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 等她移回视线, 中年男人已经猥琐的将她打量了几遍。 温眉立刻转身要走:“不好意思, 我走错包厢了。” “你没走错!是我约你过来的!”中年男人笑着将她拉进包厢, 堵住了她的出路,看着众人笑着:“看看,我就说我能把温小姐请过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 众人一片哗然。 温眉翻开掌心,推到中年男人面前:“所以,消息呢?” “不就是找个人嘛!不着急,明天我就帮你找。”眼前的人咧嘴一笑,欲伸手揽温眉的肩,温眉避让开,他扑空后,收起笑,招呼桌上的人倒了两杯清酒:“温小姐,你知道吗?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啊!既然来了,今天无论如何要坐下喝两杯酒。” 温眉无心与他们纠缠:“对不起,我还有事。” 可她只后退了一步,就被包厢里的人“热情”的“请”到了餐桌边。 “温小姐,我们都是你的粉丝。” “对对对,温小姐,坐一会儿再走也不迟啊。” “……” 温眉陷在“包围圈”中进退两难。 突然,包厢与包厢之间的隔断门被人用力拉开。 巨大的噪音压住了周围的一切嘈杂。 门框上,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合着节奏,一下一下的敲击着。 秃头男人从“包围圈”的里层探出头,一脸不快的叫嚣:“我去,你谁啊?!” 男人轻笑一声,并未回话,只是收回叩在门上的手,站起了身,微微低着头,气定神闲地跨到这个包厢 跟着他的脚一齐落在地上的,还有他脸上的薄笑。 等他再抬起头时,眼神瞬间凌厉阴翳。 他慵懒的夹了一张名片扔到了秃顶男人的怀里:“这上面写着我是谁。” 秃顶男人拍住名片,捏在指尖,只扫了一眼,身上嚣张的气焰就没了:“慕……你是慕家的人……” “所以,我现在可以带走这位温小姐了吗?” 温眉在他低沉的嗓音中抬起头,慕谦泽棱角分明的脸便印满了她的双眸。 她定定的看着他朝着自己一步步走过来,走到半米的距离,对着她伸出了一只手,他伸手的动作与往年如初一辙,依旧好像只要她愿意,这双手就能带她找寻世界上所有的光明。 她恍惚了,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上了慕谦泽的车:“你要带我去哪儿?!” 慕谦泽目视前方。 车行至路口等红灯的时,才开口说话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温眉不想回话,动手解了身上的安全带,叩着玻璃窗说道:“麻烦解锁,让我下车。” -- 第93页 慕谦泽眉头紧锁,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温眉重新靠回座位,耐着性子回话:“与你无关。” 慕谦泽敲了敲方向盘,试探性的问道:“是因为向明远?” 温眉的沉默在他看来便是默认,他话里不自觉就带了讥讽:“他有什么事情,需要一个女人为他抛头露面?” “慕先生,请注意你的用词!他只是被人陷害才陷入绝境,我会想到办法救他的。” 慕谦泽已了然,他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儿,但我并不觉得你继续参加像今天这样的饭局会有救他出险境的可能。” “不管有没有可能,哪怕有一点希望,我都愿意为了他一试。”温眉再次敲了敲车窗:“所以,我时间宝贵,麻烦您靠边,让我下车!” 慕谦泽偏头看了她一眼,略带着些赌气的意味,靠边停了车。 车锁解开,温眉立刻推开门下车。 慕谦泽留在原地,看着她环抱住自己走在夜色中的寂寥身影,终究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踩下油门,开到温眉身边,降下车窗缓慢行驶。 “我帮你!” 温眉停了停脚步。 “快上车。”他紧捏着方向盘:“别给我后悔的机会。” 半个小时后,慕谦泽将车停在了金湖别墅的门口。 他们走到檐下,他推开指纹锁的翻盖,一边按着密码一边低声说道:“留在苏城的这几天,你就先住这里。”察觉到温眉的迟疑,他说:“你不用担心,我没其它意思,让你住在这儿,只是为了方便交换消息。” 大门被推开,玄关灯亮起,眼前的场景跟两年前,她第一次走进这栋别墅,毫无差别。 慕谦泽给她递来了一双拖鞋:“还有,大门的密码一直没换。” 温眉垂眸,一点儿也没有与他叙旧的想法,迫切想知道他打算如何救向明远:“来的路上,我已经将前因后果与你说清楚了,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救他了吗?” 慕谦泽下意识的捏了捏拳头,逼着自己对她展露笑颜:“我先去给你倒杯水,你离开这里很久了,不想四处看看吗?” “对不起,我没那个兴致。”片刻,温眉抬起头,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冷笑蔓延在唇角:“我真是太愚蠢了,慕谦泽,你根本没想救他?对不对?” 她满心惦记着向明远,这让慕谦泽的心脏在她决然的眼神中凌迟般钝痛,他逼近她,捏起她的下巴:“我的确一点也不想救他,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身败名裂。” 温眉也不避让,与他无声对峙着,最终,慕谦泽败下阵,松开了她,咬着牙,也只能对自己发狠:“但,就当我犯贱,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他对别人卑躬屈膝,所以,我答应帮你救他。” 温眉从他手里挣脱,良久,颤颤巍巍的褪去了身上的大衣、裤子、毛衣……脱到只剩下贴身衣物时。 慕谦泽捡起地上的大衣裹住她,低声吼道:“你在干什么?!” 温眉推开他,眼神空洞,继续解衣物:“我在支付你帮我的酬劳。” 这句话一下子成了贯穿心脏的一把刀,慕谦泽颓然的看着她:“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我要为这个,我找什么样的女人不行?” 说罢,他便越过温眉,从别墅阔步走了出去。 院落里的暖暖看到他,从猫窝里走出来,蹭到他的脚边。 他蹲下身来,抚着它毛茸茸的脑袋,苍凉的笑着:“她回来了。”他抬起手,将无名指上的素戒亮在暖暖眼前:“可……她什么都忘了……” 隔天一早,温眉起身,竟在别墅看到了英姐。 英姐说,是慕先生联系的她。 温眉只笑了笑,并未多言,倒是英姐十分的热情,冲过来握住她的手:“温小姐,天转暖了,您的手还是这么凉!我炖了鸡汤,我给您盛一碗,喝着暖暖身子,这鸡啊是我从老家带过来的走地鸡,慕先生啊,极爱喝这个……” 她说了半句,察觉到温眉完全没有搭腔的意思,便停了停。 盛完鸡汤过来,她才重新开口说道:“温小姐。我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搓着手,在温眉身旁坐下。 “慕先生从你离开后,情绪一直不太好,他不让任何人动这间屋子的摆设,一旦某个物件跟你在的时候不一样了,他就会暴跳如雷,我还在这儿做工的时候,时常看见他坐在客房里,摸着你睡过的床,一坐就是一整晚……还有……” 英姐难得与温眉说那么多话。 可温眉只是颠着勺子一言不发的喝着鸡汤。 油盐不进,百毒不侵。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会想起曾经那个爱慕谦泽爱到无可救药的自己,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罢了。 夜晚,慕谦泽回到别墅,英姐到门口迎他。 他换着鞋,眼神却一直游荡在楼梯口。 英姐说:“温小姐已经睡下了。” 慕谦泽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那她吃过晚饭了吗?胃口怎么样?” “喝了一碗鸡汤,吃了半碗米饭。”英姐跟着他走到客厅:“慕先生,您吃过了吗?鸡汤还温着,我也给您盛一碗吧……” 慕谦泽摆摆手,踩上了楼梯,推开了二楼客房的门。 -- 第94页 屋里的确没有光亮。 他缓步走到床边,轻轻的坐下,在黑夜中深情的看着床上熟睡的女人。 过去的两年里,每每深夜无眠时,他不止一次,如现在这样傻坐在床边,奢望着,有一天,温眉还能像以前一样躺在这里,睡眼惺忪的向他张开双臂…… 如今,她回来了,可他却不敢伸手触碰,仿佛只要自己一伸手,眼前的人就跟泡沫一样消失不见。 他坐了好一会儿,腿有些发麻了,才开门出去。 他一走,温眉的眼睛便睁开了。 这间房,她曾睡了一年,本该是很熟悉的地方,她却辗转难眠。 两年的时间,其实可以改变很多的东西。 但这间房,包括这个屋子,仿佛被时间遗忘了。 两年前,她拖着行李箱走的时候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连床单的折痕都保持的一模一样。 当初唯利是图的是他,现在一往情深的还是他。 可这样的深情又能换回什么呢? 他本不该费心留下这些回忆,浩劫过后的一个个伤疤要想痊愈,只能痛下决心挖去腐肉。 第51章 我们回不去了 那晚, 温眉梦到了慕谦泽、也梦到了向明远。 他们在梦里一遍一遍的呼喊她的名字。 她在黑色的积水里循着声音奔跑,四周空旷的厉害,任凭她怎么跑,都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她不知跑了多久, 绝望且精疲力尽。 面前堵了一面墙, 墙面渗着水, 滴滴答答地砸在积水里。 黑暗中,有一双手朝她伸了过来, 那双手的指尖带着微光,她抬起头,眼前的慕谦泽蛊惑般的对她说:“温眉, 温眉,跟我走吧,跟我走吧……” 她往前迈了一步,前方骤然亮起了一盏灯,橘色的灯光中,向明远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双手抱着头, 哀求般的看着她:“温眉,救我,我是被人冤枉的……” 她猛地睁开眼, 鼻翼间的薄汗在窗帘一合一开中若隐若现。 借着忽明忽暗的日光, 她看清屋里的陈设, 逐渐从睡梦中清醒。 她是做了一场梦,可昨天发生的一切却都不是梦。 慕谦泽说,他会救向明远。 他会救的吧? 也许吧。 可, 她也只能相信他了,因为她早就无路可走了。 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只知道,她一定要救向明远。 如果没有他,她不会这么快就好起来。 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么温润明媚的人坠入深渊。 想到这儿,她掀被下床,在一楼客厅遇到了正欲出门的慕谦泽。 他臂弯上挂着外套,走到她跟前,停下脚步:“我联络了一些朋友,他们已经开始找人了,但传单上的照片不清晰,你方便的话,把原照片发我手机上。”许是见她憔悴,他又多补了一句:“别太担心,这几天就该有消息了。” 说罢,他便越过她去了玄关。 外套擦过她的手臂,她跟着转过身,随他一起走到院落,对着他的背影喃喃说了一声谢谢。 慕谦泽脚步一停,回眸看她,良久未说一句话。 沉默无声蔓延,直到暖暖呜咽一声。 温眉蹲下身,只勾了勾手指,暖暖便如初见时那般凑到她脚边。 慕谦泽收回视线:“暖暖生的小猫,今天需要去宠物医院打疫苗,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起过去。” 温眉揉着暖暖的脑袋,抬头应声:“好。” 两人不多时就带着小猫去往宠物医院。 路上,恰逢大雾,高架上堵的厉害。 小猫在密闭的环境中有些不适应,慕谦泽便打开了车窗。 冷风一吹,他一时没注意,呛了风,咳嗽不止。 车后座的温眉递来一瓶水。 只是递来了一瓶水,什么话都没说。 他伸手接过来:“谢谢。” 温眉连眼都没有抬:“不用谢,我只是不想你惊扰了小猫。” 慕谦泽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温眉,她冷着一张脸,手一下一下的抚在小猫身上,眼神冷不丁的与他的碰撞后,她便立马挪开。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看来,分别的两年,她身上的反骨真是见长的厉害!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达宠物医院。 挂了号,到注射室时,温眉突然将怀里的小猫一个一个交到慕谦泽手里。 “我见不得医生拿针戳它们。” 她缓步走到屋外,再次回神时,慕谦泽已经带着打好针的小猫走出来了。 两人走在宠物医院的长廊里。 温眉低着头。 一条恶犬从前方冲过来,慕谦泽猛然攥住了她的胳膊。 温眉没站稳,跌入了他的怀抱。 她下意识的避让,慕谦泽却伸手拥住她,她挣脱不开,只能被迫与他对视,他眉眼中藏着阴冷,连带着声音也是:“温眉,如果你真想谢我,那你离开向明远,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温眉冷哼着推开他:“我可以离开他,但,让我回到你身边,这不可能。” 慕谦泽颓然的站在原地:“所以,你爱上他了,对吗?” 温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慕谦泽立刻冲过去,握住她的手臂:“你不爱他,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爱他。” -- 第95页 温眉甩开他的手:“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慕谦泽眼里跳跃的希望轰然熄灭。 温眉垂下头:“所以,要不要救他这件事,你可以重新考虑,我不会强求。” “这件事没有什么需要权衡的。”慕谦泽淡然一笑:“只有愿不愿意。” …… 那天过后,慕谦泽会定期给温眉汇报进度,人却鲜少来别墅。 没几天就到了清明。 韩北言一大早便来别墅接温眉去看慕谦芊。 芊芊睡在很宁静的地方,温眉俯身送花,看到了她墓碑上很有意思的墓志铭。 “生病后,我很努力的与它战斗了,但……,不过,这里还不赖,我把接下来的幸运都留给你们每一个人啦,你们继续加油!” 她伸出手摸了摸冰冷的石碑,黯然神伤。 韩北言从便当盒里取出芊芊爱吃的东坡肉。 “她很爱吃东坡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为了保持身材,很少会吃……后来,我们就分开了……直到她生病,她时常胃口不好,也没吃上几回……昨天,她托梦给我,跟我抱怨,我很久没给她做东坡肉了,还嘱咐我,肉不要切的太大……” “韩老板……”温眉蹲下身来,视线与他齐平:“我见你又瘦了一圈,你要节哀啊。芊芊如果知道……” “她知道?她如果真能知道,那该多好。” 他重又垂下头,温眉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泪滴在墓碑上。 痛失所爱何其不幸,怎么会轻易走出来? 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从墓地出来。 韩北言开着车与她闲谈:“芊芊留给我的资产,我成立了基金。上个星期,基金会救助了一个患病的儿童。她走了快一个月了,做好这件事儿渐渐成了我替她好好活下去的意义。” “这真的很好。” 韩北言笑了:“你也觉得很好吧,可如果是芊芊,她虽然会支持我,但一定会把我骂的狗血淋头,韩北言,你也太败家了吧!!几千万你说捐就捐啊……” 他学着芊芊的语气,成功的把温眉逗笑了。 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也许死亡真的不是终点。 韩北言将车拐出了墓地,他先是叹了口气才开口道:“今天是泽哥联系的我,不然,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温眉笑了笑没说话。 韩北言过了良久才问道:“那……你还怨泽哥吗?” 温眉又是一笑,脑子里骤然想起,那天在殡仪馆,他们同行在雨里的场景。 她虽然没有正眼瞧过他,可他瘦削的身体轮廓,分明的下颚骨,全然像,印在温眉记忆里的一块块刀疤。 还有那次,她在日料店与他偶遇的夜晚。 他站在炽热的灯光中,苍白着一张脸,褪去外套,身子薄的宛如一张纸,好像轻轻一推,他便会轰然倒下。 或许只有她知道,她的怨恨早就淹没在心软里了。 她转头看着窗外,墓地大门已经远去,绿意盈盈得常青树也早已后退到视线看不见的地方了。 她苍凉一笑:“我从未把他当过坏人,我仍然希望他能过的好……” 韩北言问:“那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温眉坚定的摇了摇头。 韩北言再问:“那你还爱他吗?” 温眉移回视线:“那你还爱芊芊吗?” …… 夜晚,她如往常一样,抱着自己坐在阳台看着金湖发呆。 这跟伏在北斗小宅阳台上看海,视觉效果很不一样。 周市的海太过宽阔,而金湖又太过拥挤。 但凡看的远些,视线就被对岸的高楼占领。 不远处的桌面上,放着被她随手搁在桌面上的日历。 这会儿,它正在晚风中不停地翻页。 今天,距离向明远被抓那天,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了。 她叹了口气,没了看夕阳的兴致,折回了房间。 夜半,她睡得迷迷糊糊,房门突然被人用力的砸开。 嘭的一声响,吓得她惊醒,立刻从床上坐起,下意识够着手开灯。 谁曾想,伸出去的手被人一把攥住,浓烈的酒精窜入她的鼻腔。 眼前的人是慕谦泽,他的薄唇贴着她的耳骨,混着酒精的呜咽递到她心里:“温眉,两年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他将整张脸都埋在了她的脖窝。 温眉感受到他的唇在她耳垂处流连,她猛然回神,用力地推开他。 他一踉跄,很快又钳住她的手臂,将她压倒在床上:“你在抗拒我吗?!” 温眉没见过他醉到毫无理智,试图唤醒他:“慕谦泽,慕谦泽,你清醒一点,你喝醉了!” “喝醉了?”慕谦泽冷笑一声:“喝醉了我为什么还那么清楚的记得他抱你时,你笑意盈盈的样子?他是不是也这样亲过你,你们住在一栋房子里,他是不是时常留宿在你的房里……”他重又握住她的手:“你知道,我只要想到这些,我嫉妒的都快发疯了!” 温眉被他的逼问扼住了喉咙,可这个时候的沉默,更像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他被激怒了,伸手过去撕她的睡衣,猩红着一双眼,像野兽一般啃咬着她的脖子。 温眉拼死抵抗。 半晌,温眉闭上眼,放弃了抵抗,言语落寞的说:“我早说过,如果你要补偿,我可以支付给你。” -- 第96页 慕谦泽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整个人悬在温眉的上方。 “你这么抗拒我,但为了他就可以了?” 温眉将头偏回去,慕谦泽又强制让她看着自己。 “可他如果知道,你为了救他,不惜把自己献给我,他还会对你死心塌地吗?” 温眉清冷依旧:“我没想那么多,我只要他平安就好。” 月光中的她是如此的迷人,但这对慕谦泽来说却是陌大的讽刺。 良久,温眉开始小声的啜泣:“慕谦泽,我们回不去了。” 慕谦泽怔然,温眉背过身去,环抱住自己:“我们谁都没有办法回头。” “可我还爱你。”他冲过去抱住她。 她的身体微微颤栗,第一次转过身来面对他:“慕谦泽,让我们一起把这份爱放在心底。” 慕谦泽眼角泛酸,急于做些什么压制住它。 温眉靠近他一些,裹着眼泪的唇瞬间就贴住他。 他血液骤停,立刻咬住她,与她拼死纠缠。 良久,他们从窒息般的亲吻中醒过来。 慕谦泽用被子盖住她的身体,缓缓离去。 第52章 他的状态很不好 又过了一周, 恰逢谷雨,向明远被放了出来。 那天,微雨,一行人打着伞, 早早就侯在看守所门口等他出来。 一点左右, 眼前高而厚的铁门开启, 民警领着一队人从里面缓缓走出来。 向明远走在队伍的最后, 离开前,民警似是在交代他些什么。 他毕恭毕敬的听着, 末了,对他们鞠了一躬才转回身,朝门外走去。 他离得远, 可温眉还是看出了,他瘦削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仿佛不似从前了。 一个人见到了黑暗之后,热情阳光好像真的会瞬间离你而去。 过了警戒线,他们迎了上去。 向明远眼眶微红:“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向父向母拥住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向母抹着泪, 将温眉拉到他面前:“这次多亏了温眉,你出事后,你姐因为医院的事儿脱不开身, 一直是她在四处奔波。” 向明远抬头看她, 温眉走过去。 他想拥抱她, 可手却在半空中停了好久,最后只落在了她的背,轻拍了拍她:“辛苦了。” 温眉摇了摇头, 透过阳光望着眼前的男人:“走,我们回家。” 春日里,看守所的公路旁也是绿树成荫。 树林最茂密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的阿尔法,阿尔法里坐着宋思晟与慕谦泽。 宋思晟抽着烟,对着渐行渐远的温眉扬了扬下巴:“泽哥,你费了那么多的精力,把他捞出来,值得吗?” 慕谦泽疲惫的捏着鼻梁,末了敲了敲宋思晟的椅背:“给我一支烟。” 宋思晟没说什么,给他递了一支烟,踢开打火机,拢住火苗,替他点上烟。 慕谦泽许久没抽烟了,一口下去,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夹着烟,偏头看窗外,哑然失笑:“值不值得?也对,这的确是我做事的原则,从利益出发看它究竟值不值得。我与孟家联姻,保住了慕家的利益,可我呢,我坐拥了财富、权力,最后却连一个女人的情分都握不住。”他移回视线,看着宋思晟:“所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这是我欠她的。我该还。” 宋思晟碾灭了烟,眉头微皱:“泽哥,我真不理解,你们明明心里还有对方,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了。” 慕谦泽垂下头,眼睛落在指尖焚着的烟上:“花开花落终有时。她的心早在我肆意践踏她的真情时死了。她那么需要安全感的人,拿什么再爱我一回呢?” 他将手伸出去,弹掉了烟灰,再回眸的时候,眼眶微红:“我们这样的人,生来不知道如何爱人,等明白什么是爱了,时间却已经苍白了。”他最后一次望向温眉远去的方向,良久才拍了拍宋思晟的肩:“开车,回苏城吧。” …… 有人说,看守所的情况要比监狱糟糕的多。 温眉不知道向明远在看守所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她相信,他在里面一定过的很糟糕。 回北斗小宅的路上,除了必要的交流,他鲜少会主动说一句话。 大约半个小时,车停在北斗小宅的门口。 向母取了火盆,燃了鞭炮,试图通过这些方式,赶走儿子身上所有的霉运。 向明远洗了澡,换了衣服,身上的精神气才开始逐渐回来。 晚饭后,他和温眉窝在阳光房里看星星,两人拥在一起,向明远突然说话了:“温眉,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嗯,你说。” “这次为了救我,我父母把积蓄都耗干净了,我想把民宿盘出去,把钱还给他们。” 温眉从他怀里起身:“人这一生,成年之前靠父母,成年之后,该靠自己。你的想法很好,我支持你。” 向明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民宿卖了以后,我打算跟着姐姐学着经营医院。” “可你的志向不是一直不在从医上吗?” 向明远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阳台,看着外面的大海回话:“在看守所的时侯,我想了很多,想到了父母两鬓的白发,想到了姐姐承担的家族压力,想到了我以后该如何给你安稳富足的生活,想的越多,我就觉得自己越发不成熟,我总想着让自己好过一些,从来没在意过别人的心情,现在,我经历了挫折,也该是时候长大了。” -- 第97页 他面朝着大海,背影轮廓模糊在黑夜中的大海里,温眉走过去,握住他的胳膊:“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那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北城吗?”他转过身来,回握住温眉的手。 温眉笑着说:“我当然愿意。” 向明远拥着她,海浪声不绝于耳,她在海浪拍到岸上的那一瞬间,突然吻住了向明远的唇。 向明远身子微怔,但很快握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的热烈,但异常青涩,毫无章法。 温眉也谈不上享受,心中酸涩难忍,可,他们还是吻了很久很久…… 那天之后,向明远便开始着手转让民宿以及北斗小宅。 缘分使然,过来登记房源的中介小哥,居然与温眉第一次来周市,替她找房子的小哥是同一个人。 小哥分外热情。 一周后,他们将行李都打包好,分了好几批寄回了北城。 向明远开着车,最后沿着周市的海环行。 眼里的风景一直在后退。 太阳升起的地方,有飞鱼一只两只地跃出水面,张开长长的胸鳍贴着海平面飞翔。 一如初见。 温眉与向明远十指紧扣,相视一笑。 两年多来,温眉至今想来,在周市生活的时光,真是一场平静的美梦。 …… 又过了一个月,向明远老宅院落的一树海棠全绽开了。 温眉与向明远商量后,拿出自己的积蓄,在北城老街开了一家手工作坊。 手工作坊与外婆的绣坊在同一条街,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 不同的是,外婆绣坊是一个院落,而温眉的手工作坊是一间挑高的小楼。 温眉将小楼隔了二层。 一楼开门迎客,二楼用来自己生活。 向明远相对就比较繁忙,终日泡在医院,跟着向明黎学习经营之道。 温眉在作坊里呆的无聊了,就时常去外婆的绣坊坐着,跟她学刺绣。 她在小视频中只用了几帧绣坊的图片,就有很多人对外婆的刺绣感兴趣。 她在争得外婆的同意之后,开始将她的刺绣进行线上销售。 日子就这么充实且平静的过着。 直到有一天,温眉接到了宋思晟的电话。 那时,她正在阳台浇花。 宋思晟很焦急的说:“温姐姐,泽哥状态很不好。” “他从周市回来以后,状态就不对了,不出门、不见人,整日在别墅里酗酒……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想或许只有你能劝劝他……” 温眉伏在工作台前,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宋思晟的话。 她举着镊子,任凭夹起的亮片一片一片的飘在黑色的绒布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框被人叩响。 她才回神,转身看到了站在店门口的向明远。 她站起身,朝着他走过来:“今天不用值班吗?” 向明远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下午没什么行程,过来看看你。”他吻了吻温眉的额头:“想你了。” 温眉浅浅一笑。向明远察觉她情绪不对,微微低下头,揉着她的肩膀问:“我看你情绪不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温眉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向明远笑着鼓励她:“我们说过,要彼此坦诚。” 温眉皱了皱眉,轻叹一口气:“今天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关于慕谦泽的。”她垂下头:“电话里说,他状态不太好,想我过去劝劝他……可……” 她话还没说完,向明远重又将她抱进怀:“去吧。” 温眉从他怀里后仰,看着他的眼睛:“你不介意?” 向明远掐着她的腰,很坚定的回道:“介意。”继而一笑:“但,我更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会后悔,我相信你。” …… 她很快坐上了回苏城的动车。 路上,她想起了芊芊临终前对她说的一句话,她说:“我只是……希望,你别再怨他了,必要的时候,拉他一把……” 动车到站,宋思晟接她去了别墅。 两人推开屋门,便被刺鼻的酒味熏的睁不开眼。 屋里没有一丝光亮,窗帘合的密不透风,他们冲了进去,将灯打开。 躺在地毯上的慕谦泽动了动。 宋思晟先过去将他扶起,拍着他的脸:“泽哥,泽哥……” 喊了有十来声,他才缓缓睁开眼。 他的眼不再深邃,那是温眉从未见过的苍凉。 “思晟?”他试图站起身,挣扎了两下,又倒在宋思晟的肩上:“思晟,喝酒好啊!喝酒真好!喝醉了就不难过……喝醉了还能看到芊芊……”大概是提到了芊芊,他眼神越发落寞,哽咽住,手指揪住胸口,半晌重又开口:“只是她跟我说,下面好黑,她很怕……” 温眉的泪轰然坠落。 宋思晟红了眼:“都过去了,泽哥……” “没有……没有过去……”慕谦泽靠在沙发上,眼神空洞的望着远方:“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宋思晟不知回些什么,直接将他的胳膊挂在肩上:“你脸色很不好,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想去医院。”他收回手,重又靠回沙发。 宋思晟拉了半天,他依旧很坚决。 -- 第98页 温眉抹去眼泪,走近他,在他面前蹲下。 慕谦泽看到了温眉,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他立刻伸手攥紧了宋思晟的袖子:“思晟,我是不是又出现了幻觉了?我好像看到了温眉。” “不是幻觉,温姐姐真来了。” “不,不可能,她不可能还在这儿,她早就走了,去找别人了……”他双手抱住头,蜷到更深的角落。 温眉没想过,那么不可一世的人,有一天会在自己面前,脆弱的跟个孩子一样。 她跟了过去,拉了拉他的手臂:“是我,真是我……” 听到她的声音,他立刻回握住她的手,哀求般的与她忏愧:“温眉,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温眉心酸的摇了摇头,哄孩子般抚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喝了这么多酒,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就回家,好不好?” 第53章 正文完结 慕谦泽身体并无大碍, 他持续消瘦的原因除了浅表性的胃炎外,更大的原因是他的心生了一场大病。 可他讳疾忌医,很排斥去见心理医生。 从医院回来的最初几天,他情绪还算稳定。 后来, 就开始整夜的失眠, 宋思晟与温眉不想他过分的依赖安眠药, 不吃药睡不着的时候, 他就疯狂的抽烟…… 某天夜里,他突然呜咽着在房间里挣扎, 他说有人掐他的喉咙,掐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这种症状连着出现了好几天。 宋思晟跟温眉都知道,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不久后, 向明远从北城赶过来。 他与温眉说:“他救了我一次,我理应也救他一次。” 他们第一次见面安排在慕谦泽的别墅。 向明远推开门,与他并肩坐在漆黑、密不透风的房间里。 黑暗里,向明远给一直沉默着的慕谦泽递了一支烟。 慕谦泽骨子里残存的修养,驱使他接过向明远递来的烟。 向明远踢开打火机,拢住火,偏头给自己点上烟后, 又侧身替他点上。 烟燃起,沉默了很久的慕谦泽说话了:“温眉让你过来的?” 向明远咬着烟,吸了一口, 摇了摇头:“我自己想过来的。目的是想治好你, 谢谢你救我出狱, 然后带温眉回北城。” 慕谦泽顿了顿,继而冷笑道:“你说话倒是直接,知道我生病了, 就不怕刺激到我吗?” 向明远弹了弹烟灰:“直接点不好吗?!毕竟我们也不是可以随意寒暄的关系。” 慕谦泽哑然失笑:“没有谁能成为谁的救赎。”他朝着房门抬了抬下巴:“你走吧,带温眉走。” 向明远还真直起了身子,夹着烟,看着慕谦泽,言语带了一丝轻蔑:“原来,你竟这么不堪一击。我们还没开战,你就主动投降了。” 慕谦泽似是被激怒了,瞬间也站起了身:“你判定输赢的标准是什么,是她呆在谁身边吗?如果换一个标准,比如她的心,你未必能赢。” 向明远走近了他一步,猩红的烟头对着慕谦泽的脸:“我的标准就是,谁能让温眉幸福。”他淡然一笑,将烟碾灭:“很客观的讲,忘记过去,重新开始,这句话太过理想,人有记忆,怎么可能真的忘记过去?可只有我知道,她从低谷走上来的每一步有多艰难,她有多么渴望寒冬过去,酝酿重新发芽的生命!” 他朝着慕谦泽伸出了手:“所以,让我帮你。” 第二天,向明远再过来时,慕谦泽已经提前备好了一壶茶。 那天,他们聊了很久。 夜晚,向明远与温眉在金湖边散步,木板小路已经年代久远,十米之隔,便有一个工人在维修。 向明远偏头看着温眉笑:“以前也来苏城旅游过,那时候,我竟然没发现这座城竟然这么美。” “那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呢?” “嗯……记不太清了……也有十多年了。” “十多年前,这里还都是稻田,你怎么发现它的美呢?” “哦,是吗?” “可不是。”温眉勾着他的胳膊,指着河对岸的高楼:“你看到那个小区了吗?刚建成那会儿,房价四千,没人买,现在翻了十倍,房源却供不应求……还有那个……” 晚风中,温眉仿佛有道不清的闲话要跟向明远说。 向明远听着她的絮叨,一丝不耐烦都没有。 年少时,总觉得爱情应该是完美无瑕的。 经历过才明白,它也会有挤不出来的牙膏、随地掉落的猫毛、堆在水池边的碗、玄关七零八落的鞋等等生活中的鸡零狗碎。 既然避之不得,何不找愿意陪着自己的人,在鸡零狗碎里日子里找到闪闪发光的快乐呢? 隔天,温眉与向明远再去别墅的时候,别墅门外候着很多穿着西服的保镖。 宋思晟在接到电话后,约莫五分钟后,与一位气质不凡的男人从大门走出来。 宋思晟向他们引荐:“这位是慕伯伯。” 不等宋思晟介绍温眉,老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你就是温眉?” 他的眼神恶意多过于善意。 温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老人加重了握住拐杖的力度,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你随我来。” 向明远走上前。不卑不亢的接话:“慕老先生,有什么话,请在这里说。” -- 第99页 老人并不理会他,只越过他看着温眉:“不敢吗?” 温眉淡然一笑,握住向明远的胳膊:“放心。” 老人带着她走进了别墅,大门关上,保镖立刻守在门口。 “我很感谢你这个时候愿意帮助谦泽。”他坐在沙发上,依旧是撑着拐杖:“慕家的人向来不喜欠别人,所以,你要什么,只要合理,我都可以满足你。” 温眉抬头看着他。 他以为她在质疑他的“诚意”,立刻将一张空头支票跟一支笔拍在茶几上。 温眉笑了笑,将支票推回他面前。 老人动了动身子,眼神越发阴翳的看着她:“也是,与慕氏女主人的身份比,这个的确不值一提。但,慕家的门,只要我还活着,你永远都进不了。”他重又将支票推给温眉:“不如现实点,抓住眼前唾手可得的东西。” 温眉依旧浅笑着,不发一言,只是很坚定地将支票推给他,随后站起身,凭借最后一丝修养,对他鞠了一躬,接着转身离开。 老人的拐杖又闷闷的敲在地面上,压低声音吼了一句:“温眉,你重新接近他,究竟想要什么?”他说完便停了,仿似想到什么一般地颤颤巍巍起身,走到温眉面前:“你想利用外面那个心理医生,让慕氏掌舵人患病的消息不胫而走,以此犯乱?!” 温眉听罢,终于说话了:“如果说,我之前对他还有一点心存不甘的话,现在也没有了。我只觉得,他好可怜。” 慕恭山怔住了,有一丝颓然地看着温眉阔步离开的背影。 他撑着龙头拐杖,寂寥而无声的站在落地窗前,外面是晴空万里,而他身后是幽深黑暗的楼梯。 温眉推开门,宋思晟立刻迎上去。 “温姐姐,老爷子没有为难你吧。” 温眉一步步朝着向明远走去,快走到向明远跟前,她停下了,抬头看了看二楼慕谦泽的房间,继而又垂下头看着宋思晟:““他并没有为难我。他会给慕谦泽最好的治疗。我们都可以放心了。”她朝着宋思晟伸出了一只手:“我走了,后会有期。” 靠在车身上地向明远闻声,缓缓从走进来,迎着阳光,向温眉抬着手,她笑意盈盈的走过去握住。 老爷子艰难的走上二楼,看着慕谦泽落在窗口的背影说:“她自己选择离开的。” 慕谦泽双手抱着胸,并未回身:“不重要了。” 老爷子走近了他一些:“我已经联系了家庭医生,回港城的航班也已经定了。”他抬手在慕谦泽的肩上拍了拍:“我这身子骨也不知能撑多久,慕氏最终还是要全交到你手里。你有你得使命,她有她的生活。” 向明远将温眉送上车,拉开车门,准备坐上驾驶室时,与窗边站着的慕谦泽对视了几秒。 那短短的几秒,让他想起了那次的治疗,慕谦泽放下戒备与他的谈话。 那时,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无比忧伤的与他诉说:“所有人都说我的母亲是爱我的,可只有我知道,她临死前看到我还在喘气时,有多么冷漠的过来掐住我的喉咙,那种窒息的感觉,我至今都忘不了……” …… 那天之后,慕谦泽便离开了苏城,很快,他在苏城的痕迹就被人刻意般的抹去了。 就连宋思晟也很少收到他的消息。 又是一年除夕,向明远陪温眉回遂县。 曾经树在街道的广告牌,宣传的高铁新城旁的花园洋房已经亮起了点点灯火。 弟弟温成依旧是露着脚脖子,不过,却是开着小汽车来高铁站接温眉他们。 他带着金链子,金戒指,大腹便便的与他们吹嘘:“镇上的小区,防水工程都是我做的……这开发商势头正猛,我后面的业务也不用愁的……姐,向哥,你们啊,回来就多呆几天,村里的老宅住不惯,我镇上还有两套房,随意住……” …… 这个年夜饭,温母忙了一桌的菜。 用餐的时候,向家人开来了视频,他们一起举杯喜迎新年。 向父向母对温母很热情的说道:“老姐姐,新年好,过了年,我们就来看你。” 那晚,向明远睡在温成的房间。 半夜,他敲响了温眉的房门,将她从睡梦中拉起来。 她穿着厚重的睡衣,睡眼惺忪的被他牵着下楼。 她站在黑暗里,向明远跑出了院子。 不一会儿,第一发烟花在空中炸裂。 亮起的碎片让温眉看到了他用烟花摆成的爱心。 此刻,“爱心”正随着他点亮的进度,一个一个的燃放出烟花。 所有烟花被点亮的那一刻。 天空被绚烂照成白昼。 如梦如幻。 等温眉再低头时,向明远举着钻戒,单膝跪地。 “希望这场烟花能盖过你心中燃放过的任何一场。我姐说,老宅秋天种下的樱桃树已经成活了。以后只要你想吃栗子,我便剥好给你,春有雨,秋有风,冬有雪,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温眉,嫁给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