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哈利和鸭嘴兽一起去古灵阁》 第1页 [BG同人] 《(HP同人)[HP]哈利和鸭嘴兽一起去古灵阁》作者:胡椒娇【完结】 文案: 当鸭嘴兽最初抵达欧洲的时候,没有任何词语可以用来命名这种动物。 如今,我们用鸭嘴兽来指代那些连救世主女孩都不曾解决的麻烦。 *请注意,主人公... (1)性格属于原创部分。 (2)是性转。 (3)长相像妈妈,但是继承了爸爸的眼睛。 内容标签: 西方名著 英美衍生 性别转换 西方罗曼 搜索关键字:主角:哈里特·波特(哈利) ┃ 配角:金妮·韦斯莱,布雷斯·扎比尼,西里斯·布莱克,纳威·隆巴顿,罗恩·韦斯莱,赫敏·格兰杰,德拉科·马尔福,西弗勒斯·斯内普,塞德里克·迪戈里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做救世主难,做人更难! 立意:小孩的成长中父母角色不可缺失 第1章 零一 哈利研读着关于中世纪狩猎巫女的文章,抬眼便发现了那只蜘蛛。 时间已是半夜,她的眼睛又红又肿,不仅仅是因为熬夜。房间里到处都是灰尘,可见在她上学期间,姨妈果真说到做到,绝不帮她打扫卫生。每当哈利翻开又一本参考书想要找点能派上用场的引据,总会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制造出一团淡淡的烟雾,它很快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却仍然让她眼睛发痒。用手揉揉眼睛,她忍不住打个哈欠,强撑精神继续书写。占卜师温德琳擅长冻火咒语,这是她四十七次从火刑中幸存的原因…… 笔头似乎有点儿磨损了,哈利不得不停下来去找小刀。随着羽毛笔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消失,女贞路四号恢复一片寂静。她有些惊讶今晚表哥竟然没有打鼾,是不是佩妮姨妈终于肯带他去看医生了?边想边伸手摸向被她胡乱用学习用品塞满的床头柜,就是这个时候哈利突然看到一只蜘蛛趴在自己裙子上。 它有她的半个手掌那么大,身体的大部分由细长的腿足构成。在霍格沃茨寄来第一封入学通知书以前,哈利一直睡在楼梯下的碗柜里,而不是这个表哥达力曾经堆放旧玩具和课本的小屋子。碗柜里的蜘蛛更多。 她轻轻把那个小东西从衣服上掸掉,尽管知道自己能够轻易逮住甚至捏死它,反正不可能比抓住金色飞贼更难,但她不讨厌蜘蛛——第一,它是自己室友们当中最友好安静的那个,既不会朝她大吼大叫,也不会催她做家务;第二,蜘蛛比老鼠好,老鼠会吃她的羊皮纸;最关键的是,有蜘蛛在房间里,就不必担心这儿会有小虫子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哈利眼皮越来越沉,疲倦渐渐打败她的神经。好在天亮前总算给论文草草收尾。期间她统共打了两次盹,第二次哈利突然惊醒,心脏狂跳不止,确信姨父在去洗手间的途中看到门缝里有灯光,就要开门进来了。她几乎是立刻一股脑把墨水瓶和课本推到枕头底下,不顾盘坐到僵直的小腿有如针刺般发麻,扯高被子躺下去。叩、叩。不是姨父,而是猫头鹰觅食回来了,正以鸟喙敲窗示意放它进去。海德薇,原来只是海德薇。 哈利艰难地坐起来,拖着腿走过去开窗。海德薇飞进来,同时将一只死老鼠扔到她手上。 “噢,老天。”自己实在无福消受这顿大餐,可如果就这么辜负它的好心,接下来几天海德薇都会跟她闹别扭。“不,我的意思是说,海德薇……我真的不饿。”被猫头鹰不满地咬了咬耳朵,她赶紧改口,“我放在窗台上,你明天吃吧。” 雪鸮终于满意了,从她肩膀上飞下来钻进鸟笼里。接着天边放亮,早晨来到,这是新的一天。女贞路最美丽的时刻就是黎明,居民们的屋子大多不年轻了,让人联想到被遗忘在室外历经风雨日照,曾经一度光鲜亮丽的玩具。从哈利记事起,既没有人从女贞路搬走,也没有人搬进来,而今天零点过后她已经满十三岁了。时间还早,除了草坪上的定时洒水器没有人醒过来。一个钟头后佩妮姨妈敲开哈利卧室的门,丢给她一块抹布。 “干完活来做早饭。” 这个安排倒是不赖。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情愿等到了正午时再顶着暴晒劳动,何况表哥肯定会一边舔冰激凌一边在旁边晃来晃去地欣赏她汗流浃背的模样。 对于家务要做什么哈利早在刚开始上小学那会儿已经滚瓜烂熟,甚至不需要事先规划。她先擦窗玻璃,再去前院草坪清洗弗农姨夫的汽车,除草的工作安排到做饭后——这个时候启动除草机会让还在枕头上做梦的姨夫发疯的。肥皂水流淌车窗上,倒影映照出她的脸。哈利牵起嘴角,于是泡泡水中的自己便茫然地笑笑。浓密的深红色头发垂在肩头,榛子色的大眼睛犹如牝鹿——与初去霍格沃茨的那个十一岁小孩相比,如今她看起来健康了许多。在小学时,哈利也曾努力让同年级的女孩们喜欢她,好让自己被邀请加入她们的游戏。她长得不难看,但是个子矮小,而裙摆下那对骨头突出的膝盖又消瘦得让人看着不愉快,加上她每天穿来穿去永远就是姨妈从二手店淘来的褪色的连衣裙,可以说会成为大家欺负的对象毫不意外。何况使大家不喜欢她的还有伤疤,那道额角上闪电形状的疤痕…… 有人摁响了门铃。 “哈利,去开门!” 晨间新闻播报员的念稿声之间插播了一句姨妈的吼叫。哈利绕过汽车,看见台阶上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子男人。他已经有点儿谢顶了,剩余的头发像火一样红。 -- 第2页 穿长袍来女贞路四号登门拜访,这在哈利看来这绝不是个好主意。 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你好——我是说,早上好。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是哈里特,是吗?” 哈利点点头。“早上好,先生。” “太好了,这么说来我找对了地方!麻瓜们住的真密集,居民区里面有弯弯绕绕的……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 “罗恩的爸爸。”她点头致意,“我在月台上见过你一回。” “喔,你是罗恩的朋友?他没和我说起过……”他低声嘟囔了一句,随即要与哈利握手,“总之,见到你很高兴,哈里特。我是亚瑟,亚瑟·韦斯莱。” “罗恩和我不在一个学院,不过许多科目的课我们都是一起上的。”她没伸手,看了看手里湿漉漉的海绵,朝对方抱歉地一笑,“见到你我也很高兴,韦斯莱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叫我哈利就好。” 韦斯莱先生收回了手,在袍子上局促地来回抹了两下。“金妮应该和你提起过,我和我的妻子莫莉想邀请你来家里做客,以感谢你上学期对我们女儿提供的帮助。” “对,金妮给我写的信里说过这件事,我很高兴能去你家做客。”她说,“但是我以为是要等到——” “我叫你开门,你的耳朵聋了吗?!” 门被粗暴地打开了,露出背后佩妮姨妈的脸。她长了一张瘦长暗淡的马脸,骨节粗大,细长的脖子好像专用于在篱笆后面朝邻居的院子里窥探。当佩妮注意到门口陌生人奇怪的穿着,满面细纹刻出一副审视的表情。韦斯莱先生把她那刻薄的怪相错认作不自然的笑容,诚心诚意地再次伸出右手。 “你好,女士。我是——” “这位先生是我同学的父亲。”哈利赶在他讲出任何带有魔法世界色彩的自我介绍之前说道,“我和你提起过的,佩妮姨妈,他们邀请我去家里住一段时间。” 通过她委婉的说法确定面前的男人和自己的侄女属于“一类人”以后,佩妮姨妈瞬间往门廊内倒退了几尺,那架势仿佛是韦斯莱先生非要拿哈利手上的海绵给她擤鼻子。接着,待她退到让自己感觉安全的位置上后,这名干瘪的中年女子抱住胳膊,熟练地皱紧眉毛。 “你不是说他们八月底来接你么?” “我刚刚正和韦斯莱先生说到这件事情……” “噢,是的——八月底,最后一个星期,没有错。”韦斯莱先生收到了她的眼神示意,体贴地接过话头,“本来是这样约好的,可是发生了一点变故。你瞧,我和妻子孩子们当时正在埃及旅行,收到邓布利多校长的信后当天就赶回了英格兰。至于促使我们这样仓促的原因,要是您愿意坐下听我解释的话,夫人——” “你今天就能带她走。”佩妮姨妈不耐烦地打断他,“越快越好。”说完她把门板使劲一摔,回去客厅了。 “既然你姨妈这么说了……”韦斯莱先生口吻里带着几分无助茫然,转向哈利征求她的意见。 “不用担心,先生。我马上就可以出发,只要给我几分钟收拾一下东西。” “很好,很好。那么我就在这里等你。”韦斯莱先生似乎也从佩妮的反应察觉到了蹊跷,“你的姨父姨母——你和他们生活得如何?” “他们……” 这话她的小学老师们也曾问过。最开始哈利不敢立刻作答,她不知道自己会对那些关心她的人说出什么话来。后来她懂了,就算说得再多,也不会影响德思礼们对待她的态度。“他们待我非常亲切。”哈利这样告诉他。 男人看起来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微笑道,“她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哈利努力挤出笑容:“德思礼一家的时间观念很强,他们不擅长应对突然的造访。” “我是该先写一封信通知你的,只是……不,没什么。这次是我的疏忽。” 哈利先是拎起水管冲干净汽车涂层上的泡泡,将肥皂水对着窗户下的下水口倒掉,再将海绵扔进水桶,放回后院仓库里的原位,最后才从后门进屋。佩妮姨妈代替哈利做早饭去了,而不管是坐在电视机前的弗农姨父还是达力都没有拨给穿过客厅后方的哈利一丝注意力:达力一边大声捶着桌子一边抱怨为什么早饭还没有好,姨父的小眼睛正越过报纸上方紧盯电视。屏幕中在播报一则关于在逃罪犯的消息,并附上了一张黑白照片。那通缉犯面容消瘦,足有一尺长的乱发好像十年没有修剪过似的纠缠到一块儿,使人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 “……公众必须注意布莱克带有武器,极其危险。有关部门已经特别设立一条热线,知道布莱克踪迹的人务必即刻拨通这个号码汇报……” 她放轻脚步上楼,把床头柜里、地板上散乱的书,为数不多的衣服和一些零钱尽可能快地随手拨进行李箱,以避免留在此地引起额外的麻烦。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而且也不必理会到下午将要来投宿的玛姬姑妈了!这个想法让哈利的动作分外轻快起来。玛姬姑妈是弗农姨父的姐姐,她讨厌玛姬姑妈,程度简直可以谈得上是恨了——这能怪她吗?这女人甚至放狗咬过她。 一路跑下楼梯,没有顾及弗农姨父在身后挥舞起拳头愤怒地咆哮,哈利就这么冲出了门口。前院闻上去像是肥皂水、修剪过的青草地和太阳完全升起之前仍旧和煦的阳光,夏季的气味、清晨的气味、自由的气味,这味道真好。 -- 第3页 “我准备好了,先生。”她走上前去,“我们走吧。” “把手搭到我的胳膊上,我们会用瞬间移动的魔法过去。”韦斯莱先生拉她进阴影处,“来,哈利,请站到树篱后边来,这样就没有麻瓜会看见我们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消失了。这个咒语会有一点不舒服,不过别害怕,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更新过了,深感抱歉。之前在服用一种调节激素的药,我强烈怀疑创作欲和雄激素是挂钩的……因为对当时写这篇文的状态不满意,所以从头重修,希望你们喜欢新版本。 第2章 零二 待双脚重新触地,哈利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洗衣机滚筒里一通甩干过。 “不怎么舒服吧,但挺刺激,是不是?” 他们降落在一条乡间小路,路两旁的树蓠从没修剪过,沿着小路走了没两分钟,突然间视野豁然开朗。“就是这儿了,我们住在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外围,没有麻瓜会来这里。”尽头的那座房子歪歪扭扭,红色屋顶上竖着四五根烟囱,应该是用魔法搭建的。虽然坐落于荒凉的郊外,此刻屋里却已经人声嘈杂:那是韦斯莱们的家。“莫莉肯定准备好早饭在等着我们了。”韦斯莱先生拉开门,热情地招呼她,“哈利,快进来呀。” 这一家人确实热情,哈利深刻地感受到了。虽然双胞胎兄弟乔治和弗雷德只有在他们妈妈咳嗽着暗示下才会不情愿地跟她搭话,邀请她玩纸牌或者一起骑飞天扫帚,同级生罗恩似乎特别害怕和她单独共处一室,准级长珀西永远一个人在卧室用功读书……总的来说,是的,这是极为热情的一家人。小女儿金妮尤其喜欢粘着哈利,对这个将自己从里德尔手下救出来的斯莱特林的很有好感,尽管她当时昏迷不醒,并不清楚在密室里具体发生了什么。这几天里女孩还问过哈利,是不是真的像邓布利多校长所说的那样,她用一柄宝剑斩杀了密室里的蛇怪。 “没错,”她回答道,“但你最好别信。” 村庄的杂货店离陋居有挺长一段路,这很好,意味着哈利可以借帮韦斯莱夫人采购黄油牛奶的由头一个人去外面走走,在乡间田野与她的怀疑论为伍,直到整理完头绪再回去。过去两天韦斯莱先生几次试图和自己花时间单独谈谈。陋居不大,人口却多,他又要上班,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究竟是要和她说什么呢,是不是和他们突然中止埃及旅行还提前来接自己有关?在霍格沃茨度过两年后哈利已然看清,她注定是要被各种麻烦与倒霉事缠上。因此,韦斯莱先生想要告诉自己的其实并不是坏消息,对这种猜测她不抱任何希望。 “……真希望妈妈能给我们买新扫帚,”不知不觉走到了山上的围场附近,哈利听见林子那边乔治(或者弗雷德?)在说话,“速度提不上去,伍德再怎么安排魔鬼训练也难打赢比赛啊。” 现在刚好是双胞胎在树林练习魁地奇的时间,他们两个都是格兰芬多校队的成员。前些日子哈利和他们玩过一次,韦斯莱家没有鬼飞球,只好用苹果代替互抛练习。 “斯莱特林队很厉害吗?”金妮也在,“好扫帚总归赢不过好技术。” “你上学期真的有来看比赛吗,小妹?光轮2001快得让人眼睛追不上。对我们而言当然没问题,不过是罗恩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别小瞧我!我以后也要加入校队的。” “如果只是光轮2001也罢了,斯莱特林最喜欢犯规。速度加不要脸,你应该知道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可以多么棘手。”双胞胎之一说。 “说起来,他们的其中一个追球手毕业了,不知道新队员会是谁。”他们中的另一个突然提到了她,“波特飞得不算差,或许会去参加学院选拔。” 罗恩的声音略显不安:“我记得妈妈说得带她一起玩。” “妈妈说。”他的哥哥重复道,“不要做她的传声筒了,亲爱的罗恩,开学前最后一天就放过我吧。” “她比珀西还装模作样,妈妈面前永远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背后我们谁也不搭理。” “哈利才没有装模作样,不许你这样说她!” 林子那头安静了一瞬,接着双胞胎放声大笑。 “噢噢,弗雷德,我们的小妹被迷住了。哈利,你要不要和我去湖边走走——” “哈利,我们来下棋吧——” “哈利,你要吃我的饭后甜点吗——” “哈利,我彻底爱上你啦——” “你们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金妮生气地喊道。 “过分的人难道不是波特吗?前面是谁又拒绝了带上你一起去村子里,难不成是我?不是吧,乔治?” “也不是我,弗雷德,到底是谁呢?” “你这样维护她,我也没见她跳出来帮你说话——你别哭呀!怎么——是我错了,好不好?……金妮,回来!” 哈利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不祥之兆,如果被发现自己在林子里听到了全程,她相信自己知道那会是种多尴尬的感觉。然而来不及了,金妮已经从围场冲了出来,一面跑还一面用手背试去眼泪,看见她站在那儿,脸上露出兼具羞愧和被背叛的神色。你为什么不来帮我?你为什么非要同他们说的那样冷漠?那双眼睛好像在这样质问她。哈利甚至没来得及伸手去拉她,便知道在陋居不会再有麻烦的请求,不会再有友好的邀约,不会再有人兴致勃勃地和她分享每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 第4页 身后围场没有人追出来,男孩子们不知所措地沉默着,而哈利则一路走回陋居,满嘴失败的苦味,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幸好,明天就要出发去霍格沃茨了。 布雷斯熟悉她走路的方式。波特总是走得太快,总是这样在追赶她永远追不上的东西。他曾听德拉科这么和潘西说,以嘲笑她不合群的步调。 脚步声在车厢门口停住了。“你来了。”布雷斯帮女孩拉开移门,在学院里他们关系还算亲近,“真好啊,又是我们三个人。你看,棋盘我都摆好了。” 当然这根本不算不上真的挺好,三人之间并没有多少话要说,德拉科抱着胳膊坐在窗边,看见哈利走进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勉强算是招呼。 德拉科今年十三岁,却比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男生都要单薄瘦弱,金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苍白的脸上一双冷冰冰的灰色眼睛经常威胁地眯缝起来。他是为报复上学期末输给哈利那盘棋来的,而布雷斯这么热心只是想看热闹。哈利的巫师棋是布雷斯教的,尽管如此,她早已输多赢少,他并不介意,但德拉科没那么大度,输给哈利让这个男孩耿耿于怀。 “谢谢。”她对布雷斯说,接着在棋盘前坐下,“开始吧,你要执白还是黑?” 这是场没什么悬念的棋局。半个小时后尽管哈利没有将军,但谁都看得出德拉科的国王已经无路可逃。布雷斯思索着,或者装作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你输了,德拉科。” 德拉科自然用不着他提醒,他突然站起来劈手打翻棋盘,棋子飞得到处都是,在车厢的地板和长椅上旋转弹跳。 “那就到了霍格沃茨再见了,马尔福。”哈利抬起胳膊挥了挥,布雷斯看到她眼里露出笑意又不耐烦,“还是说你想再来一局?” 德拉科双颊气得泛红他的下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过去两年间,对所有斯莱特林学生来说,那种叫人看不起的胆小怯弱,不管掩饰与否,一直就写在哈里特·波特脸上。难道她不是害怕欺凌变本加厉,才默默忍受学院里的排挤和时不时的奚落吗?甚至就连她不在乎的神情,也只是用来保护自尊心的手段罢了。直到二年级有回在德拉科的推搡下,当着他那两个大块头跟班的面把他一拳打出了鼻血,大难不死的女孩在学校里的处境才略有好转。这个时刻给在场的大部分人留下深刻印象,可布雷斯却知道对于驱使女孩反抗的原因,“勇气”或“胆量”都非恰当之词。 恐怕所有人都错了,她是真的不在乎。布雷斯想,但也不是一点都不。他猜她只是习惯被这样对待了。 “你这样只会更加招他记恨。” 哈利专心地折着座位上散落的糖纸,布雷斯只好用能想到的任何无关痛痒的话题打破沉默。 “这个假期去过哪里了?” “德文郡。”她的声音听着奇怪而冷淡。 “噢,在那里做什么?” 这回她干脆不回话了。他只再试一次,最后一次——布雷斯打定主意,如果对方不改变这不冷不热的态度他真的会学德拉科那样摔门而出。“三年级你有什么打算?比如把拉文克劳失踪的冠冕找出来之类的。”毕竟她一年级保护了魔法石,二年级又打败蛇怪,这人做出任何事他大概都不会奇怪了。 “参加校队选拔赛。”哈利说,“布雷斯,把你的光轮2000借给我。” 布雷斯一时间有些惊愕。“……你不该加入校队的。魁地奇是团体运动,讲究协作和集体荣誉感——你和其他斯莱特林学生有多合不来,不必我举例说明了吧。” 这话让女孩漂亮的双眼和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可是你也没有拒绝我,是不是?我会飞得比他们都好,然后等通过了选拔,就写信给店铺订购一把自己的飞天扫帚。爸爸会为我骄傲的。”某次被院长罚去给奖杯陈列室擦奖杯回来后哈利告诉过他,她的父亲当年是学校最出色的追球手。 布雷斯很难说,已故的波特先生如果得知自己女儿目标是成为斯莱特林队新晋追球手后会是什么心情,总之肯定不是骄傲。 他看她的眼睛,知道对方根本没听进去自己的话。算了,就让她去吧。布雷斯想,每个人都要学会时不时接受一点失望,就算是大难不死的女孩也一样。 第3章 零三 从哈利的过往经验来谈,每年大部分的事情都不会改变,魔法史课一定让人昏昏欲睡,邓布利多校长总是有点疯疯癫癫,她亲爱的院长还是永远臭着张脸,好像早餐时尝到咖啡里加的牛奶变质了,而那股酸味怎么也淡不掉;也有一些事令人感到面貌一新,比方几乎每年都会上任的新黑魔术防御教授。与他的前任相比,卢平教授算不上英俊,他看上去苍白消瘦,花白的头发和年轻的脸庞有些违和。其他学院的学生大多很喜欢这位教授,斯莱特林的学生看不起他落魄的穿着,而哈利则觉得他有些怪。卢平和她说话时的熟稔态度仿佛已经认识她很久,可哈利能够发誓她此前从未见过他。 另外有一件事是恒久不变的:新学年初,各个学生私下组织的兴趣团体或学习小组总是分外热闹。哈利从来没有加入它们中的任何一个,也许是因为可供选择的范围太过广泛的缘故,从运动、棋牌到科目研究,她想申请哪个,做任何事情都行;但好几次哈利清楚地意识到,其实这纯粹是惰性使然——反正无论是否在魔法世界,她都不受人欢迎。 -- 第5页 这并不是说斯莱特林以外的学生也是这么不友好。恰恰相反,不管是课堂内组队完成实践作业,或者一年级她前去学生棋社参观那回,人们总是很欢迎她,对待她周到又体贴。大家似乎急于向她证明,他们知道她和其他斯莱特林不一样,甚至这点只会令人更乐意与她结交。哈利既觉得触动也很开心,可问题是,她讨厌感激这种情绪,不喜欢自己脸上老是带着一副感谢的微笑。 过去不止她一个人在自己学院感到格格不入,那段时间里格兰芬多的赫敏·格兰杰曾是哈利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这个女孩博学聪明,有点目中无人,不是很讨人喜欢。可是每晚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埋头苦读之前和格兰杰闲聊几句,让她觉得有这样的朋友好像聊胜于无。至于在格兰杰和隆巴顿还有罗恩打成一片之后,变得聊胜于无的自然就成了哈利,如果不是图书馆很满的情况,格兰杰不再会和她同桌了。 她走过来时哈利的变形学论文才开了个头,在乱七八糟的参考书下面压着。最近哈利总是难以集中注意力,经常想起在车站韦斯莱先生把她拉到一边说的那些话——有一个杀了十三个人的伏地魔追随者从监狱逃了出来,知情人都确信布莱克是在找她。哪怕学校里没有发生什么事,也没有任何迹象,哈利已经胡思乱想将近整整两个月,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正在疯掉。 “好久不见呀。” 她本来已经挂上笑脸了,但格兰杰没有跟她打招呼,反感地看了她一眼后就坐了下来,开始读手里那本《欧洲魔法教育评估》。出现了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哈利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差点想问我做什么招惹你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最终决定不留在图书讨人嫌,不如先去海格的小屋一趟。一路走一路踢石子,半路上她又看见了那只黑色大狗,哈利出声叫唤它过来,看它会不会和自己玩——整个十月她几次在禁林边上看见这只狗。黑狗一直警惕地和她保持距离,让哈利有些气恼。“走开。”她抓起地上的小石子扔过去,打到了旁边的树上。大狗盯着哈利看了一会儿,像是在责备她,而后它扭头钻进树林,不见了踪影。 “给。” 海格把一大壶茶和用岩皮饼盛得满满的盘子推到她面前。“不要客气。”他含糊地说。 哈利拿起一块岩皮饼小心地用牙齿咬了咬,咬不动。海格的烘培技术还是那么糟糕。趁他转身去拿茶杯,她赶紧在桌腿上敲下一大块烤饼塞进口袋里,假装已经吃完一半的样子。 “老天,你吃得真快啊。那些麻瓜在暑假里一定把你饿坏了。”海格回到桌边来了,那两只正常尺寸的茶杯在他手里简直像是过家家用的迷你玩具,“不过我看出你长高了,比上学期高了很多。” “我没有打扰你备课吧。” “当然没有,怎么可能呢?”海格哼了一声,“我再怎么花心思备课,结果也只会是灾难。” “别这么说,你是一个很棒的老师,仅仅是缺少经验。”海格的宠物狗牙牙把头枕在她膝头上,她挠挠猎犬的耳朵。“其实我今天是有问题想请教你。” “请教我?” “海德薇最近不太亲近我了。事实上,我上回要给她弄平倒翻的羽毛时还被咬了口——不是那种显示亲昵的咬,更像是要狠狠在我身上啄出一个洞。这种情况过去从没发生过。” “这是反性了。这种现象在野生动物身上很常见,就算是从小养到大的宠物到达某个阶段后可能也会疏远甚至逆反主人,和青少年的叛逆期差不多。不用太担心,短时间不要再触碰她,不过你可以试着手指蘸水滴在喙上给她喝,用这种方式表示亲近和信任,慢慢地海德薇就会再次接受你的。”海格说,“猫头鹰能认人,本质上却并不亲人。它们不是家猫家狗,没有那么喜欢被人类搂抱抚摸。” “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不知道怎么办好。”哈利冲他笑笑,“你看,海格,你完全就是动物方面的专家嘛。” “省省吧,你犯不着安慰我,我清楚自己有多差劲。”他用平直死板的语调说道,“哪有好老师在受雇后的第一节课上就弄断学生的胳膊的?” “马尔福的手臂又不是你亲手打断的!再说,那根本就是他自作自受,明明你一上课就警告过我们。”她说,“让我们不要得罪鹰头马身有翼兽……如果没有获得回礼,就要赶快远离它,否则会被爪子伤到——这些你全都说过的,是他自己没有听进去。” “至少还有一个学生在我的课上认真听讲。谢谢你,哈利。昨天纳威他们也来看望我,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不过你真的不必说这些好话,我知道没人喜欢我的课。我老让你们学习怎么照顾弗洛伯毛虫,它们是群小麻烦精,需要用心呵护。我一定把这门课的难度提得太高了。” 不,海格。问题不在于难度,而已在于黏糊糊的研究对象本身——弗洛伯毛虫可不是什么麻烦精,它们根本就是怪兽。 哈利猛然发现,或许巨人对猛兽虫类那异常狂热的喜爱真的让他很难成为受欢迎的教授,但她还是对他说:“有太多老师对他们在教学上的缺陷视而不见,还自认值得学生的尊敬。能像你一样承认不足才需要勇气。”海格并不买账的样子,他显得那么沮丧,哈利只好又补充道,“往好处想想,你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被解雇,只要在学期结束前展现出进步就好了,学生们会理解的。” -- 第6页 “是啊,邓布利多校长向那些校董为我做担保,才让我保住了教授的工作,可是巴克比克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有气无力地咕哝着,“卢修斯·马尔福向处置危险生物委员会起诉了巴克比克。我不清楚那群委员会的人打算怎么处置它,总之举行听证恐怕在所难免……” 在哈利想出还能说些什么之前,海格突然清了下嗓子,大声说:“不过,至少另外一个新教授讨大家喜欢,对不对?”他的眼神根本没有变化,但是他的嘴角翘了起来,仿佛让木偶线给牵着向上扯似的。“卢平上学那会儿就是个优秀的学生,在同学之间的人缘也不错。”海格干笑着说,“当然,和他的朋友詹姆·波特比起来还差了点。” 他是爸爸的朋友?“卢平教授没提起过认识我父亲。” “他当然不会当着大家的面这么说,教授不该让别人觉得任何一个学生能得到特殊优待。” 要是斯内普教授也能遵守这条规矩就好了。斯莱特林院长连马尔福切鼻涕虫没把黏液在课桌上乱抹都要特地夸一夸,可一旦到了给格兰杰做出来完美无缺的药剂打分那会儿,他顿时活像是被毒哑了似的,唯一称得上反应的举动就是用那讨人厌的鹰钩鼻简短地喷一下气。所有人都听得出他的潜台词,斯内普想说的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我更情愿看到你把坩锅炸掉,这样我就有理由好给格兰芬多学院大扣一笔分数了。” 卢平究竟有没有给自己优待哈利是不知道,不过她可以肯定新黑魔法防御术教授有给过自己特殊对待——开学后的第一节课上,正当练习如何击退博格特的队伍要轮到她了,卢平却突兀地宣布这节课到此结束,布置起家庭作业来。他有意不让她对付博格特,可是到底为着什么缘故呢?哈利想不明白。 “有的时候看着你,我便忍不住想起他们在霍格沃茨念书的那段日子,你和莉莉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不过你有你爸爸的眼睛……我喜欢她,她是个特别可爱的女孩——我得承认我还没遇到过有谁不喜欢她的。还有詹姆,总是捅娄子,简直是最能惹麻烦的人,把各种义务劳动做了个遍,却没有教授真的讨厌他。”从他的声音里,哈利能听出这些记忆依旧带来诸多快乐,“你不信教授会给这样的捣蛋鬼好脸色看,是不是?去问卢平吧,他会告诉你我说的都是实话!教授全都打心里喜欢詹姆,哪怕是那些总在课上严厉地教育他的老师。卢平当年是和他一个学院的好哥们,比我了解得还要详细。没错,他和你爸爸曾经属于同一个小团体,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当然啦,尽管如此,依旧比不上詹姆和——“ 仿佛突然有人扭掉了收音机的开关,海格的话语戛然而止。一阵令哈利疑惑的沉默后,他抓过铜质水壶的把手站起来,速度之快撞翻了身后的椅子,然而海格浑不在意,转过身径直朝火盆走去。“茶冷——冷了,我再去烧点水。” 哈利推开牙牙跟着起身,走过去想要拍拍他的胳膊以示感谢。“不用了,海格,我喝了很多茶,已经——”她吃惊地发觉海格在流泪。“……海格?”哈利犹豫着小声发问,“你还好吧?” 他企图掩饰——当海格将手里提着的水壶放下时,他那张有着蓬乱胡子的脸几乎扭到了胳肢窝,似乎这么做有助于把手抬到水壶能被摆回架子上的高度,可是这也无法遮住他黑甲虫似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在火光下闪闪发光,盈满泪水。海格似乎也发现了,他干脆放下胳膊放任自己边呜咽边哭泣。这下她彻底没了主意,只能在一旁静静观看。就连他的泪水也比普通人来得大,如同一颗颗豆子砸在地板上。 过了一会儿,他的啜泣逐渐止住了。 “……我很高兴你来给我鼓劲,哈利。祝愿这一学年对你来说也顺顺利利。”海格朝她露出一个哈利平生所见过的最没有说服力的微笑,那笑容之中透着种奇妙的悲哀,“快回去吧。别忘记你的围巾,哈利,秋天的夜晚很冷。”他胡乱抹了把脸,用力吸鼻子,而后催促她说,“赶紧回寝室去,那里会更暖和。不早了,不早了,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低沉地反复嘟囔这句话,可其实太阳才刚刚下山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有个很有意思的细节,西里斯并不是在最开始就信任或亲近哈利的。哈利当他是杀父仇人的时候他也一样完全没留手,又是揍哈利又是掐脖子的。我不认为西里斯是个只因为哈利是詹姆儿子就轻信对方的人,相反他的警惕心其实很强,这也符合他同本该是信赖的亲人不合的成长经历。 形容赫敏目中无人是第一部原文,她最初被同学排挤就是因为太condescending了。不止是赫敏,罗琳笔下的许多角色初登场都并不讨喜,在之后的篇幅才逐渐成长改变,这就是bildungsroman的本质,这篇文也是这样,主人公是个自卑敏感,有时候还有点臭屁的小孩。描写其他角色的时候我有还原原著的意识,只有主人公除外,她不能算是女版的原作哈利,因为性格全是原创的。我认为环境经历影响人的个性但不是全部,有些东西是出生起就定下了倾向的,当然只是倾向,并不是定性了。你们可以看作她和哈利是同一环境下成长的兄弟姐妹,虽然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但是兄弟姐妹的性格出落的完全不同基本是常态。 -- 第7页 第4章 零四 哈利的魁地奇野望不会实现,回过头来看,在校队选拔赛前的早上已经显现预兆。那天天气宜人,一点不冷,微风习习。大多数人这一天只有一到两节排课,黑湖边全是一对一对的情侣,都是出来享受这个苏格兰难得的大晴天的。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三年级生与这个美丽的早晨无缘,第一节课他们受困于斯内普教授的地下魔药课教室。今天的任务是制作缩身药水,由于落单负责与哈利组队的那个幸运儿是纳威·隆巴顿。 隆巴顿是个圆脸男孩,总被同级学生开玩笑,却还是一副信赖人的天真表情,他在这一点上一直没长进。这个男孩学校生活的目标似乎就是全力达到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素质,用他祖母的话就是“像个你父亲的儿子”。他随身带一本便签簿以弥补自己的忘性,又在每个周末接受格兰杰的补习。诸如此类的努力隆巴顿做了许多,可他仍然眼神茫然,而且从未学会改正自己的笨手笨脚。这使他看上去总是一副拿不准主意,轻易会受到惊吓的样子。他们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将较麻烦的活儿交给哈利包揽,隆巴顿则负责按课本上写的顺序往坩埚里加料。照理说,做出来的药剂应该是一种鲜亮的绿色,结果却变成了—— “橘黄色,隆巴顿,”斯内普用勺子舀起一些然后任液体慢慢倒回坩埚里,好让教室里所有人都能看见,“橘黄色。告诉我,孩子,有什么东西能够穿透你那颗榆木脑袋呢?难道你没有听见我说得明明白白只需要一只老鼠的脾吗?难道我没有讲清楚,一点点蚂蟥汁就足够了吗?我到底该怎么样讲才能让你明白呢,隆巴顿?”隆巴顿涨红了脸,浑身发抖。 “我想,”哈利说,“我想我们努力一下在下课前可以改正过来,教授。” “是这样吗,波特?那么这节课结束时,我会给隆巴顿的癞虫合蟆喂几滴这种药剂,看看会发生什么情况。这样也许会激励你们把药熬好。”她真想把煮沸的药水泼到院长那张冷笑的脸上。 斯内普走开了,隆巴顿几乎喘不气来。“帮帮我们!”他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可是他的两个朋友们正按斯内普的命令给断了一条胳膊的马尔福处理药材,马尔福就站在一边盯着他们。 “嘿,你们听说了吗,”西莫·斐尼甘在后面和搭档说道,“今天早上的《预言家日报》——前几天有人看见了西里斯·布莱克。” “在哪里?”哈利猛然转过身。在桌子的另一端,马尔福也抬起眼睛,仔细听着。 “离这儿不太远,”斐尼甘不知道为什么很兴奋,“是一个麻瓜看见的。当然啦,那麻瓜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都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逃犯,不是吗?所以那麻瓜就打了热线电话。等魔法部的人赶到那儿,他已经不见了。” 哈利的心跳空了一拍,偏偏马尔福这时候突然对她表现出特别的兴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你想一个人抓住布莱克吗,波特?”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开口的时候,声音冷静的过于夸张,显得有点做作,“什么意思?” “如果换了我,”马尔福快活地说,“我早就干出点事情来了。我才不会待在学校里做乖孩子呢,我肯定会出去找他的。也许你不愿意拿你的小命冒险,只想让摄魂怪去对付他,是吗?如果换了我,我肯定要复仇,我会亲自去追捕他。”说完这句,他就转过身,摆明着不会理会她了。 复仇?这下哈利更没有心思琢磨怎么挽救那锅明显有毒的药剂了,魔药本来就不是她最擅长的科目。她不言不语独自待在一旁,看隆巴顿满头大汗地疯狂搅拌药剂,觉得心里很乱。直到一个纸团被扔到了脚边,哈利回过头去,看到格兰杰专心致志地埋头切她的雏菊根。哈利假装系鞋带,伏下去把万事通小姐给的小抄捡起来。“喂,”她戳了一下搭档的肩膀,“让我来吧。” 缩身药剂在宠物蟾蜍身上普通地生效了,这让斯内普很失望。他宣布下课后,哈利独自上楼往门厅去,还想着马尔福说的话,但很快另一件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怎么回事?”她拉住同寝室一个金发女孩问,在哈利的室友中,达芙妮比潘西稍好沟通一些,“为什么大家都往城堡外面去?” “我干嘛要告诉你。”哈利死拽着她不松手,达芙妮这才不情愿地说,“校内选拔赛提前到今天下午了。” “选拔赛不都是在周末吗?” “现在天气好啊,这周六要下暴雨。格兰芬多巴不得也今天选拔呢,但弗林特有院长特签的条子,”弗林特是斯莱特林队的队长,“球场被我们征用了。” “谢啦。”哈利松开手,拍拍达芙妮的肩膀,“看来我得快点了。”她还没从布雷斯那儿拿光轮2000呢。 “你赶上了也没用。” 达芙妮揉着被掐红的手腕甩开哈利走掉了。直到选拔赛结束,哈利才领悟她这句话的深意。 “你今天早饭喝牛奶喝醉了吗,波特?我们的队伍不需要女孩。”当她质问弗林特为什么他手里的计分板上根本没有自己的进球数时,弗林特哈哈大笑。“适合女孩的地方不是球场,是男朋友的臂弯——要是你现在给我乖乖回寝室玩你的布娃娃,等我们赢得这学年的魁地奇奖杯也许会考虑帮你找一个,好让你到了夜里搂着一起睡觉。” -- 第8页 马尔福在边上发出起哄的怪声。哈利压根懒得理他,咬牙朝跟前这个长着大板牙,看起来好像有几分巨怪血统的丑陋男孩露出笑容。“你对我真好,弗林特。等我老得走不动了,可能也会在养老院的室友中间给你介绍一个戴金假牙的漂亮姑娘。”她在弗林特的怒视下转身欲走开,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等等,他们会让都九十多岁了,还呆在霍格沃茨考取巫师高级考试证书的人住进养老院吗?上周我听院长在走廊警告你,他说要是你的成绩继续这么下去,那就百分百不能按时毕业。” 尽管她可以马上想出什么东西嘲弄斯莱特林队队长,却做不到编些聪明话来说服自己忘掉这次屈辱。除了每一步鞋跟重重踏在地上,除了嘴唇颤抖着吸入空气又吐出来,除了因愤怒与委屈而沸腾的血液以外,她什么都感觉不到。等哈利回过神,双脚已经带她来到禁林边缘。随着反复深呼吸令那鼓噪耳膜的振鸣感慢慢退去,她才发觉还有人一直跟着自己追到了这儿。 “波特——波特!……哈利!你没听见我喊你吗?” “我想要你走开,布雷斯,好吗?” 他没照做,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想让她难堪。“可是我的光轮2000还在你这儿啊。” “还给你。”她几乎是把飞天扫帚砸到布雷斯身上,“现在滚吧。” “难道我们就不能作为朋友说说话吗?我明白你心里不好受,但是——” “但是什么?!”哈利猛地转过身来,正对布雷斯,这个学院里唯一正眼看待她的人,“我飞得比其他候选人都要好,进球也是最多的,但是你听见了,弗林特说他们的队伍不要女孩子——不要女孩子!其他三个学院明明都有女球员。” “他们不是嫌你少了根老二,而是你的名号。打败神秘人的孩子……你难道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吗?”同她比起来,布雷斯称得上心平气和,他一句句解释给哈利听,“斯莱特林的学生当中有许多人的父母,又或是他们父母的兄弟姐妹都曾经为神秘人卖命。在你中止了神秘人的伟业后——我的意思是,在他的势力因此倒台后,这些人或是被关押进阿兹卡班监狱,过上永无天日的生活,或是为了避免与摄魂怪相亲相爱,死命拼凑出一大笔金子送给威森加摩要员,才得以坚持自己被用夺魄咒控制的说法好逃过刑罚。说来非常遗憾,不是所有人都坐拥马尔福家那样数目庞大的财富,好多家庭因此一下子垮掉了。” “所以这群渣滓没法继续为非作歹全怨我?他们不能像马尔福一样拉屎都拉出黄金来也是我的错?!大难不死的女孩!简直笑死人了,说得好像有谁真的在乎一样。”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笑,走到一棵树前,狠狠踹上一脚。“打败神秘人的孩子,这群蠢蛋就信这种可笑至极的说法:手无缚鸡之力的一岁婴儿在决斗中战胜当年最臭名昭著、最强大的黑巫师!大家这么说只是要让自己相信危机过去了——神秘人的黑暗时代已经成为过去时,再也不用胆战心惊地过活了!好吧,大难不死的女孩……是的,我确实从那场谋杀中活下来了,这个说法准确多了,比另外一个有道理多了……可是那又如何?究竟谁他妈的会在乎?”哈利的眼睛向周围扫视了一圈,搜寻着还有么东西可以踢,或是让她举起拳头打碎、砸破,可她最终没有这样做,反倒沉默下来。再开口时,她的声音轻得近乎耳语:“……不是我。 “你说什么?”布雷斯茫然地朝她走近一步,脚步有些畏缩,因为怕哈利突然发难,像她打德拉科那样狠狠给自己一巴掌,“我没听清——” 哈利哭了。 就算此刻潘西坐在匈牙利树蜂背上在他头顶上空盘旋一周,指挥坐骑喷出龙焰烧光禁林,手里还举着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妖精宝剑,向众人宣告要剃光德拉科的头发为他对待自己冷淡的罪过而惩罚他,布雷斯也不可能感到更吃惊了。即使是在二年级,被所有人看作打开密室石化同学的斯莱特林继承人的那段日子里,他也从未见过这个女孩掉一滴眼泪。妈妈说有女士在面前流泪时,做绅士的就要温柔有礼地上前提供安慰,可……可她是哈利啊,那个哈里特·波特! 布雷斯所能做的就只是无比笨拙地又靠过去一步,试探着去够她的手臂。他才碰了她不到一瞬间,哈利却仿佛挨了记鞭子似的跳起来。“把你的手拿开!”她咆哮着吼道,扭过肩膀甩开他的手,“不准碰我。” 在接下来让布雷斯痛不欲生的几分钟里,她的嗓子眼好像突然给什么东西堵住了。哈利将右手拳头放到嘴边。不幸的是,哪怕她再怎么死死咬住手背上靠近指骨的那块皮肉,仍然止不住时不时的抽噎。好在最后,她终于勉强收住了。哈利重新转向他,她说话的时候拼命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得太厉害,双眼红得跟兔子眼睛一样,脸上的神情是受伤后的虚弱模样。 “十二年前的真相是,打败神秘人的人实际上……” 这女孩看起来是那么可怜,可怜得布雷斯不忍再看下去,只想忘记自己追着对方跑到这里的初衷,从她身边远远逃开。但他的脚似乎有自己的主张,擅自被底下的草地黏住了,于是布雷斯便只好站在那儿继续听她说话。 哈利依旧在思索,认真组织语言,以便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她终于开始说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一个年纪很小很小,仍会在洗澡时玩橡皮鸭子的小姑娘。这让布雷斯为自己曾经的猜想感到羞耻:他过去一直认为哈利是自己所认识的同龄人当中最成熟的一个。 -- 第9页 “那件事不是我做的。”她说,“我妈妈才是打败神秘人的那个人。” “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入学第一年,在地牢里我昏过去了,一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然而醒来时却发现可怜的奇洛教授已化作灰烬,可想而知当时我该有多惊讶吧。邓布利多告诉我,因为我曾经被深深爱过,尽管爱我的人——我的妈妈——已经死了,她对我的强烈爱意还是在我皮肤底下留下了一个护身符。” 布雷斯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企图从哈利皮肤上看出一星半点的咒文来。他看了半天,除了那道闪电形状的伤疤什么也没找到。 “邓布利多说,被贪婪驱使的恶徒如果去碰一个身上标有这样美好印记的人,将会感到痛苦难忍。因着这个缘故,想要加害我的奇洛才被魔法烧死了……从前,我只知道母亲为救我而死,但是现在……你还记得摄魂怪搜寻列车的时候我昏过去了吗?那个时候我听见了,我亲耳听见他们死掉的那个晚上所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摄魂怪勾起人们痛苦的回忆,布雷斯,那绝不是我的幻想,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第一个被杀的是我的爸爸,他让妈妈带着我逃走。他说他来挡住伏地魔,接着他就死了。” 我理应为听见这个名字发抖。奇怪的是,布雷斯一点没理会女孩称呼神秘人时指名道姓的方式。 “然后伏地魔拦住了我妈妈。你知道吗,当时发生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面对我麻瓜家庭出身的母亲时,他居然不像杀我的纯血统父亲那样干脆利落了。伏地魔反复催促我妈妈滚开,不要碍他的事——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我,这一点我也至今都不理解——我妈妈则是哭着请求他发发慈悲,她叫他冲她自己来,杀她,不要动我。直到伏地魔终于忍受不了她的哭声,他才动手杀死了我妈妈。”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本来可以活下来的,如果她听伏地魔的话把我交出来!其实他们两个都能活下来的,但凡一开始便丢下我逃跑。这对夫妇才二十一岁,还那么年轻,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他们本可以放弃我的,然后再要一个孩子——可是,我那愚钝、顽固、勇敢的父母选择保持他们的高尚,所以他们死掉了,只为他们所深爱的,深深地爱着的一岁小女儿呀……你说,这难道不是笔彻彻底底的赔本生意么?两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就这么死了,就为了保护一团只会吃奶、哭泣和睡觉的肉块!” 为什么活下来的非得是她呢?哈利从没弄懂过这个问题。 “你的父母,”男孩小心翼翼地说,“他们都是英雄。”就哈利所知,布雷斯的家人里没有食死徒,他说起这话来自然没压力。 “傻瓜才去做英雄。入土后被人传颂又怎么样?不过就是死了,死了,死了。”仿佛有把刀子,割得她脑袋阵阵抽痛,死了,死了,死了。“死人和死人之间能有什么区别?伟人最后也不过是成了具冰冷尸体罢。就算他们并非被伏地魔所杀,其实是为阻止恐怖主义者炸毁迪斯尼乐园而死,这个事实也不会有他妈的丝毫改变。” 哈利弯下腰,把脸埋进双手,好像刚才的悲痛还不够,还要最后一次扭曲自己的面孔,最后一次颤抖肩膀。 “我多希望他们回来我身边。” 可是她心里突然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谎言,便停止了哭泣。这些眼泪,就像从前每次那样,完全是因为她的自私而流——不是为了哀悼过世的英雄父母,只是为了孤独的可怜虫哈里特,谁也不在乎她,谁也不理解她,她也什么都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些时间线上的魔改。部分对白和描写来自原著,反正是免费文,所以之后就不特意提了。 真的不给我一点评论吗(可怜.gif)另一篇亲世代完结文也在同步修改中,我好勤劳。 第5章 零五 “嗯。”院长仔细审核那件家长许可表,“所以,你以为我看不出这是你自己签的字?” “是我姨父签的。” “不准和我撒谎,波特,也别妄想瞒过我的眼睛,有很多咒语可以辨别字迹真伪。一个月的劳动服务,”为了加强语气,他把手里的许可表抖到地上,“斯普劳特教授会很高兴你在秋季移植为她提供帮助。” “好吧,但您也没嘴上说的眼神那么好,教授。”哈利瞟了眼地上的羊皮纸,没有去捡,好像挺高兴不用装腔作势的样子了,“那是扎比尼签的。” “扎比尼先生,我早就忠告过你不要和某些人厮混,看来你没有听进去。请星期三之前把检讨书交到我办公室。”在布雷斯试图说什么之前,斯内普教授丢下最后判决便走开了。 “你非得把我出卖吗?”无论如何,他至少得在形式上抗议一下。 “反正他不可能重罚你嘛,检讨我帮你写,怎么样?”她讨好的挽住他,“虽然说失败了,还是谢谢你。“ 布雷斯简直不知该如何处置自己的手,就连那句准备好了的“不客气”也消失在舌尖,因为他发现这句话过于自以为是了一点,或者至少是显得太礼貌,太正式了些。 “……我要走了,你准备怎么办?往好处看,至少今晚的万圣夜宴席你还能参加。” -- 第10页 “还能怎么办?看看书,写写作业,等着你给我带礼物回来喽。” 直到走进蜂蜜公爵糖果店,布雷斯才潘然醒悟他总是高估自己朋友的品性。他把那个用赫奇帕奇标志色围巾遮住半张脸、梳着两条发辫的女孩拽到角落一排货架后面。“这就是你的打算,变形术?你把我骗的团团转啊,波特。你到底怎么从学校出来的?” “轻点声,布雷斯,你吓到胡椒小顽童和果冻鼻涕虫了。我是番羽墙出来的。”她的头发是金色的,脸上还多了雀斑,但毫无疑问,这张脸正是哈里特·波特。“除了你没人会认出我来。” “你的一根睫毛还是红色的。”布雷斯说。 “真的假的?”她说着用手摸了摸,“我还以为自己人体变形练得不错呢。”然而像是为了故意和她唱反调,又有两个人挤进狭窄的过道。“我就猜会不会是你,”格兰杰说,跟在她身后的韦斯莱一副茫然的表情,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你不该这么做,”她朝哈利冲来,食指指着她胸前徽章上的那只獾,“这是违反校规的!” “得了吧,”布雷斯说,“什么时候穿穿其他学院的衣服也算是违纪了。” “还有人体变形——你不知道这是很危险的吗,在六年级有老师的指导前都不该尝试,你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可能会发生各种意外!”她还在说,“听着,波特——” 格兰杰说教的时候,哈利站在那里仿佛昏昏欲睡,朝下的面孔露出宽容的微笑,似乎在说如果这样能够让这位模范生快乐,那就挺好。等到格兰杰停下来喘口气的间歇,她才开口:“你要是平时少管点闲事,也不至于如尼文研究课上沦落到只能坐我旁边的地步。” 两个男生都以为这会激怒格兰杰,但她看起来是那么冷静。“跟我走。”然后她就拽着哈利跑掉了。 “呃,”韦斯莱抓抓头发,犹豫着向他询问意见,“我们该追上去吗?” “不要掺合女孩子之间的吵架,”布雷斯按妈妈教他的那样说,“她们能自己解决问题。”希望这是真的吧。 这姑娘的力气大得惊人。哈利几次试图挣开格兰杰,都没有成功,她也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免得街上的人们看过来。“你到底要干嘛?”格兰杰把她拉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旁边是一座破烂的废弃房子。哈利听人说起过,这是件鬼屋。“你不觉得你那副优越感有点摆错了地方吗?我不需要你管教。”她把自己的胳膊从格兰杰的手里用力抽出来。 “我并没有摆什么,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优越的。我只是认为你最近在放任自己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下去,仅此而已。” 哈利对“放任”这个说法有点生气,但此刻也没过多计较。“我怎么样不关你的事。” “我有些失望,波特。我本来以为你会和他们不一样。可是你在假期里用那种态度对金妮——你明知道她喜欢你。” “她向你吐露知心话了?哎呀,金妮的心意我也不是一无所知,只不过她喜欢的是大难不死的女孩,不是斯莱特林学院的哈利。永远不要和心目中的英雄见面,这道理我以为你比谁都清楚呢,在对洛哈特那个草包幻灭之后……事实总是这样的,你的偶像可能意外地平易近人,而且还无聊透顶。” 格兰杰没被她的话语煽动。“为什么你要把自己弄成这样才能来霍格莫德?我看近代史书上说你被麻瓜收养。就算他们排斥魔法,好好说明原因也会愿意给你签字吧。” 为什么这女孩非不放过自己?“——因为我永远不会是他们的小孩。我恨他们,我恨他们!”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控了,却觉得干脆像格兰杰说的那样,放任一下也挺好。女孩没想过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她此刻的表情在哈利看来好玩得要命。“你确实对我挺上心的,是不是?好吧,好吧……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好了。我是被母亲的姐姐,以及她的丈夫收养长大的,他们有一个和我同岁的儿子。这三人便是我仅存的在世的亲戚,而我和他们之间一直……有一些矛盾。” “严格来说,我并没有受到过严重的肢体暴力。表哥和他的朋友们喜欢戏弄我,那充其量只能算小孩之间的推搡,不曾引发比流鼻血和一点儿淤青更严重的后果,但我仍然感到痛苦。因为在表哥得到了所有东西的时候,我却永远像只老鼠一样缩在旁边享用剩下的残渣——家里八成家务活都由我承包,可姨父姨母对他的要求只有三天洗一次澡;十一岁以前我睡在楼梯下的碗柜里,表哥则拥有两个卧室,一个睡觉,一个用来放那些他腻了的玩具;起居室里摆着很多照片,上面记录了某个大头男孩骑他的首辆自行车,在节日集会上乘坐旋转木马,跟父亲玩电脑游戏,被母亲搂着亲吻。而我呢?照片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红头发、瘦巴巴的女孩。除了房子爬满蜘蛛的阴暗一角,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栋房子里还住着另一个小孩。” 天气好的周末,德思礼夫妇经常带儿子出去玩上一整天,把哈利留给费格太太,一个住在两条街外的老婆子。一开始哈利还会介意:她不喜欢费格太太家里闻上去像卷心菜的气味,吃不下她做的东西,还总是担心一整天,想象德思礼一家遇上了可怕的交通事故,然后就真的再也没有人愿意收留她了——那个时候哈利还相信自己父母是由于交通意外过世的。要是佩妮姨妈晚了一两个钟头来接她,她会哭的像个小毛头。 -- 第11页 “听起来太糟糕了。”格兰杰又同情又诧异,她的眼睛好像在问哈利,世界上真的存在如此差劲的养父母吗?“可是你肯定也有遇见过好心人,我相信许多人都会愿意帮助你。” “是的,你猜的一点没错。观察到我总是穿尺码不合适的男童服装来上课后,我的班主任特意在班内开办关于家庭教育的讲座,并强制所有学生的监护人都要来参加;数学老师喜欢我,每学期的家长会上他都留我姨父姨母下来,花上几分钟向他们夸奖我是一个多机灵,多乖巧,上课多认真听讲的小孩,借此委婉地提醒他们要好好待我,因为我未来被大学录取的可能性比表哥高得多,更能在他们退休后担起赡养他们的大任;由于我的音乐老师亲自力荐,我被钦定在学校话剧表演中扮演女主角的角色,或许是因为她中意我的形象,又或是因为她可怜我……不难发现,这些老师都是很好的人,可是到最后,好人得到的只有别人的嘲笑和自己的叹息。” 她至今记得那场话剧,他们演绎仙度瑞拉的故事。等她换下女仆的衣服,换上漂亮的裙装,摇身一变成为舞会上高贵神秘的小姐,就连达力那个出演王子的好朋友看见她的目光也只有着迷和赞赏。一穿起这条裙子,哈利顿时被奇怪的尊严笼罩,人们脸上的表情就和这裙子一样崭新——其实公主裙是以廉价棉布做成的、大卖场里的万圣节服装,手指摸上去的触感毛糙不已,裙摆部分的罩纱甚至是道具组某个成员从家里的窗帘裁下后粘上去的。没关系,对于他们这群没见识过外面世界的小学生而言,它已经足够美丽奢豪。故事进行到尾声,终幕是仙度瑞拉与王子在婚礼上亲吻彼此的面颊,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王子的演员凑近哈利,脸红得几乎要滴血,他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她。然而到了第二天,他仍旧和达力一起把她的书包扔到泥塘里,看她爬进去捡。 新衣服带来新变化,新身份赢来新态度。但,等舞台落幕了,观众也就看够了,而演出服也会被揉得皱巴巴,丢进满是灰尘的仓库,之后一切就真的结束了。尽管如此,短短的那段时间的确一度曾充满魔力,哈利迷恋那种感觉就像迷恋呼吸,她明白,自己必须要再创造出另一种形态的舞台跟演出服,才能在人们面前再次大放异彩。 “发现自己其实是女巫,且很快要去一所魔法学校学习后,我高兴得一连好几天彻夜难眠——并不是因为不久后便能学得咒语与神奇动物的知识,我脑子里只想到一件事:终于能离开家了。我迫不及待想要动身出发,去发现一种以往只存在于梦中的生活,一种从来无法想象的自由的生活,没有表哥和姨父姨母的生活。可是入学当天,我却犯下一个天大的错误。” 格兰杰领悟得飞快。“你指分院?”或许她也曾经历过类似的选择。 哈利耸耸肩,不置可否。 “分院帽认为我有勇气,喜欢打破常规,符合格兰芬多的标准,可是它又和我说在斯莱特林我能成大器,斯莱特林能助我走向辉煌。你能想象,我当然是立刻便做出了选择。早在很久以前我就不断告诉自己,眼下日子确实很糟,没事的,我可以耐心等待,我可以忍受。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做得漂漂亮亮,这样就算我的养父母不愿意支持我的学业,我也可以去申请奖学金或者学贷,我要读英国最优秀的大学,然后三十岁之前成为高额纳税者们当中的一员。你不能被击倒,我总是对自己这么说,你要笑到最后也笑得最好,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属于你的时刻会到来。所以我伸出手去抓通向辉煌的钥匙,成了一名斯莱特林。”她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苦笑,“显然,分院帽并非全知全能,而每个人都应该在来学校前做足功课,比如读一读《黑魔法的兴衰》或者《二十世纪重要魔法事件》之类的。” 一瞬间格兰杰的样子像要哭。“如果你进了格兰芬多学院,我们一定能够成为好朋友。” “我也这么认为。”她喜欢这个心地温柔的女孩,“可惜我没有戴上金红徽章,对不对?我选错了答案,但我不后悔,追悔的人没法往前走。别再把你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也说了,我是个差劲家伙,更没有改正自己的意思,但是你千万不要改变,你只要继续做你的管家婆就好了,不管哪里总是需要有这样的人存在,要不然世界可是会乱套的……到此为止吧,格兰杰,再见,我一会儿就会回城堡的。” “你不差劲。”哈利转身走开,听见背后传来格兰杰轻得宛如耳语的声音。她差点以为那是错觉。她侧过身去,那女孩仍站在原地。格兰杰隔着无人的小路大声说:“你比马尔福他们强多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哈利双手比在嘴边,“毕竟——马尔福臭大粪!” “马尔福臭大粪!”她也学着哈利的样子,在嘴唇上用手搭成喇叭状喊道。哈利朝她挥挥手,往霍格沃茨的方向走去。一直到了大路中央,她才发觉自己脸上一直挂着微笑。这前所未有的感觉很新奇,但并不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玩了拽哥POTTER STINKS Badge的梗:马尔福stinks,马尔福stinks,马尔福stinks完四年级波特stinks 第6章 零六 在这之后的下一个周末哈利又如法炮制。由于恰巧碰到,她和格兰杰还有韦斯莱同路了一段。哈利不敢和布雷斯一道,害怕被同学院的人认出来。“怎么不见隆巴顿?”她好奇地问,“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 第12页 “他周六在斯普劳特教授的温室帮忙。” “噢。”想到明天就要去做秋季移植,哈利顿时感到扫兴。更别提斯内普在上课时找了个借口,罚她去图书管理员平斯夫人那里再领一份义务劳动。 格兰杰依旧不赞成她偷偷溜出学校来巫师村落:“我先说清楚,如果有人向我们问起你是谁,我可不会给你打掩护。” “我真是太害怕了,好在我有这个东西。”她拿出一样东西,笑容里不乏卖弄的意味,“到时候我就披上它逃跑,谁也抓不到。” “一件隐形衣!”韦斯莱倒抽一口冷气,小心翼翼地去摸那件银光闪闪的织物,“酷毙了,波特。简直是酷得邪门。” 哈利竖起拇指:“你的品味好得邪门,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我也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分道扬镳前韦斯莱依依不舍地把隐形衣还给她,“这东西是非常稀罕、非常宝贵的。” 本来一切顺利,可是她一个人在尖叫棚屋前发呆站得太久了,引得路过的赫奇帕奇五年级级长和朋友们走过来询问她是不是和朋友走散迷路了。有一瞬间,哈利感觉到那个高个子的级长好像认出了自己,赶在他开口之前,她使劲推开对方飞奔离开,连围巾树枝挂住了也来不及去捡,直到跑得看不见霍格莫德了才敢停下来。 “为什么已经十一月了?期末考试后接着就是圣诞假期,可我感觉才自己前两天才刚刚来这个地方呢。”第二天早餐时她和布雷斯抱怨。 “这个地方有名字,霍格沃茨。别把它叫的像某种拘留所一样。”布雷斯不耐烦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之所以时间过得很快,大概是因为你每天除了上课吃饭就是投身于义务劳动。你每周末的秘密行动最好不要给任何人抓到,要不然这种日子可能会维持到圣诞假期结束也说不一定。相信我,你绝不会想在圣诞节当天帮费尔奇拖地板的。” “是啊,最好不要。今年我不准备假期留校,被劳动服务拖住可不行。” “你要回去?”布雷斯原本正低头用银匙挖橙子的果肉,这时转过来看她,一脸诧异,“我以为你——” “无家可归?”哈利扮了个鬼脸,用勺子搅了搅燕麦粥,感觉很没食欲,“本来是这样没错,不过我找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我曾短暂地居住过的地方——在图书馆收纳旧报纸的义务劳动还是有点好处的,让我翻到些十几年前提及我父母的旧报道。”还有谈到那逃犯布莱克的,“现在我知道了他们最后的住处,在戈德里克山谷。那间屋子没有被重建或拆掉,据说人们用咒语将它从麻瓜眼中抹去,就这么原封不动地留在那里。旧地重游……这便是我的节日计划。怎么样,布雷斯,有没有兴趣和我一块儿去玩?如果《英国巫师旅行图鉴》的作者没说慌,我将造访的地方是个可爱且富有历史气息的小镇。” “我们还没亲密到假期共同出行的程度。”他答道,“但是未来的某一天或许我会的,毕竟我也想见识见识……”布雷斯从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番,高耸颊骨上那对又长又窄倾斜的棕色眼睛调侃地眯了起来。“奇葩的起源地。” 早餐后她和布雷斯道别,出了城堡,穿过菜地向温室走去。斯普劳特教授已经等在那里了。“波特小姐,你来了。今年竟然有不止一个志愿者,我真欣慰。另外一个学生已经到了,快进去吧,快,工具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是啊,草药学太有意思了。”哈利说,“我本以为志愿名额要靠抢的呢。” 教授没有听出她话语里的嘲讽,笑呵呵地领她进门。“秋季移植为的是让入冬时停止生长的植物移植后愈合并长出新根,为来年继续生长做好准备。保证存活率的关键是水分平衡,移植的时候记得保护植物的冠部和干部。”斯普劳特教授说,“还有疑问的话可以来第二温室找我。” 哈利所在的第一温室是一年级新生学习草药学的地方,里面都是些无害的植物。“她走了,现在可以说了。”她用胳膊肘捅捅身旁的人,“你犯的什么事才得来干这活儿的?” “什、什么?”那男孩慢了一拍反应过来,小心而飞快地瞄了她一眼,随即匆忙低下脑袋答道,“你是说移植?我是自愿来帮教授的忙的。一个人负责三个温室很辛苦,而且——而且我喜欢草药学。” “哦,这下可尴尬了。”她不该问他的。 “对不起。” 圆脸男孩仿佛挨打般把脑袋埋得更低,令她觉得自己莫名的罪过。许多人始终怀疑分院帽将隆巴顿分入以勇气著称的格兰芬多学院根本是个恶意的玩笑,哈利很难断言他们错了。好在对于草药,隆巴顿嘴笨手不笨。她很快就发现男孩做起活儿来比她干得漂亮多了。不过,他固然细致又专注,耐力则有不足。一个小时后隆巴顿的胳膊累得几乎抬不起来。“换我来吧。”她从他因乏力松开的手下接住花盆,“你告诉我怎么做就好。” “谢——谢谢。呃——别碰藤蔓。我是说,不——不要碰到魔鬼网的枝叶,转移时会被缠住的,但是——嗯,你可以用漂浮咒。” 哈利忽然十分同情他,隆巴顿让她想起过去的自己。她十一岁那天,巨人口袋里装着巧克力蛋糕来见她。他带生日蛋糕给我。她记得海格那张凶狠、粗野、面貌不清的脸,记得他那对甲壳虫似的眼睛眯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向她保证虽然有部分可能给压坏了,蛋糕的味道还是一样的。哈利手指颤抖着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黏煳煳的巧克力大蛋糕,上边用绿色糖汁写着祝哈里特生日快乐。她没法正视对方的眼睛,更说不出简单的道谢的话语。哈利一脸蠢样地傻傻站在那里,搜刮遍脑海只找到这几个单词:为什么?为什么你——可是,为什么呢? -- 第13页 晚饭之前他们终于完工。途中斯普劳特教授带来一篮三明治和一大壶南瓜汁当作他们的午饭。隆巴顿问她两月份是否还会来做雨季移植。 “雨季居然也要移植?” “是的。常绿树和针叶植物在雨季需要移植,湿度大的时候苗木蒸腾量小,根系生长得快,这个时候移植容易成活。”现在隆巴顿同她说话时已经很少结巴了,也不再总低头凝神研究地板纹路。手上由于劳动磨出第一个水泡后,他还骄傲地展示给她看。 哈利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怎么拒绝比较合适,她很难做到讨厌他。最后她让步了。“好吧,到时候我会来。但别指望我多用心,最多给你搭把手。” 焕然一新的温室给了哈利成就感,想想看——他们仅凭两个人移植了整座一号温室的植物,难道这不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吗?她的心情是如此美妙,看见了格兰杰那只大脸猫也不吝啬随手帮个忙。她抱着猫来到格兰芬多塔楼——作为一只猫,它真够重的——然后被人叫住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 哈利抬起头,原来是金妮。她手上抱着羊皮纸和课本,看起来刚从图书馆回来。“晚上好。”哈利的嘴角尽量向上扬起,希望这样看起来充满友好和爱心,“我在城堡外看见格兰杰的猫,想带回来给她。你能帮我把它交给格兰杰吗?” “你认得出赫敏的克鲁克山?”金妮接过克鲁克山,看过来的眼神就跟假期里哈利应下一起去山上骑飞天扫帚时,她的双胞胎哥哥们看哈利的眼神一模一样,那是在质疑她想玩什么鬼把戏的目光。“我还以为你从来懒得关心别人的生活呢。” “你有六个兄弟,所以总是试图表现得强悍。有次罗恩提醒妈妈买的新品牌辣酱比以前的辣得多,你反而挤了一大团在三明治上要证明给他看一点不辣,结果下嘴后第二秒就全部吐了出来——你看,我的确有在关心别人的生活。” “你根本只是爱看我的笑话。”金妮抬起半边眉毛,“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我猜你当时其实要笑死了吧。” 哈利叹了口气。“你不该被那样对待,我必须为冒犯你的事道歉。听我说……我难以想象在密室里你有多害怕——你以为自己就要孤零零地死在那里了,睁开眼睛后首先看到的就是我,满身血污、手提宝剑的我。恐惧促使你对杀死蛇怪的人心怀感激,你认为她不顾一切救了你。可是你错了,这个人不值得你这般感谢,因为她不是为你才豁出性命。”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名气,哈利想说,为了前往专给我设立的舞台。可这并非全是实话。名声和光荣再如何美妙,加起来也远抵不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点还有谁比她更清楚?哈利打定主意必将救出那个女孩,如果可能还要杀死蛇怪,这当然不是为着什么狗屁荣誉——既然所有人都当她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那自己偏要和这个所谓的继承人势不两立。就这么幼稚,就这么简单。 “当我解开关于蛇怪的谜题后,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救的是谁。我只是听说有个低年级女孩被带进了密室,在事后你母亲哭着喊出你的名字之前,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清楚。是的,我对韦斯莱家的小女儿在格兰芬多学院就读这件事有印象,却也仅此而已。我确信很多人会愿意深入密室,但凡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知教授。可我选择了逞英雄一人前去对付蛇怪,且差点为此死掉——救了你的不是我,金妮,是校长先生的凤凰。要不是福克斯及时赶到,我们两个都会因我的冲动和愚蠢死在那个鬼地方。假期里你对我特别好,可我不过是做了每个心肠不算坏,同时略有胆色的人都会做的事……当你某一天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时,我希望那会是因为我做了只有哈里特·波特才会做的事情。” “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她告诉金妮,“代我向格兰杰问好,再见。” 第二天哈利花了不少时间才从床上爬起来。当睡眼惺忪地来到礼堂,看清平日自己的位置上坐着谁时,她一下子清醒过来。“这里不是格兰芬多长桌。”哈利几乎是惊吓地提醒金妮·韦斯莱说。 “我不是色盲。”火红色头发的女孩对周围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置之不理,可如果有人盯着她看的时间过长,她就会毫不客气地瞪回去。这姑娘年纪虽小,气势倒比大多数斯莱特林高年级生足。“昨天回去后我想了想你说的话。你犯了个错误——我是韦斯莱家近几代以来的唯一一个女孩,又是最小的孩子,没人敢在餐桌上和我抢座位。事实上,哥哥们都让着我。他们开我的玩笑,可就算是乔治和弗雷德也不敢真的和我争,只要我假装掉几滴眼泪,爸爸妈妈就会扒了他们的皮——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要得到什么,在到手之前就绝不罢休。不过有一点我承认你说对了,要是谁告诉我什么不能做,那我偏要试试看。”金妮高傲地扬起下巴,“所以我来了,来认识一下斯莱特林学院的哈利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喔,”哈利干巴巴地说,“你不会喜欢她的。” “这由不得你决定,我会用自己的双眼判断。现在,我想你应该坐下吃早饭了。” 哈利在金妮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她忍不住一个劲儿看着这姑娘的脸瞧,仿佛是第一次见到。 -- 第14页 “怎么,不喜欢今天的菜色吗?”金妮道,“不过是羊角面包,再差劲又能难吃到哪里去?我保证,它尝起来也没那么坏啦。” 作者有话要说: 邪门=“Bloody hell 第7章 零七 “这个季节实在没什么花还开着了,但我们依然有在做生意。”花店老板的利物浦口音很重,她要花上一点时间才能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些什么,“冬天我一般会用藤叶和浆果植物制作插花。” “我只是有点好奇,就走进来随便看看。” “标准语音,够花俏的。”老板吹了声口哨,“有好多年没在镇子上听到了……从伦敦来旅游的吗?你没赶上好时候,年轻的小姐。盛夏天里戈德里克山谷的风景才是最美的。” “我在萨里郡长大。”哈利纠正对方,“不过在苏格兰上学。” 老板并不在意哈利不打算买东西,他一边做关店工作一边给她介绍每一株自满的商品。她时不时点头,以表示自己在听。“这鬼天气。”停了一会儿,老板抱怨说。 “我觉得山谷的天气还不错,”她说,“比苏格兰暖和。” “平时十二月中旬早该下雪啦,今年却不知道怎么搞的,连滴冻雨也没。要我说,圣诞节地上没雪便不是真正的圣诞节。” “明天才是圣诞夜,或许今晚就会下雪呢。” “你是外人不清楚,就因为今年我们这儿比往年暖和,利物浦城里的流浪汉都涌到我们这儿来了,虽然镇子里一向安全,女孩子独自出门在外还要多加小心。十点以后别去教堂,那些流浪汉都睡在里面。好了,我准备回家去了,祝你新年如意,小姐。” “也祝您新年如意,先生。” 哈利在酒吧对着一盘山药薯条坐到十点半,然后竟连酒吧也关门了——乡村生活,啊,乡村生活。夜深了,街上不再有行人走动,而她则在山谷中独自穿行,把整个村子逛了个遍,从外围的树林到村子内的邮局、商铺、教堂,尽管她只是从外面看了看这些建筑。接下来,哈利去了教堂后的墓地——在花店里的时候,她想过要不要带圣诞花去,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不是我的父母,她站在那个夜色中闪闪发光的白色大理石制墓碑面前心想。就连石碑底下掩埋的那两具尸骨也不是。她一直听社区葬礼上神父歌颂生命尽头后恬静的安息,他们都说死亡终止所有痛苦,并带死者去往远方。在那里,死者的灵魂将继续欢笑、举杯、拥抱彼此,永远永远……可假如死后人们所得到的不是甜蜜与祥和,只是继续受苦,又或是一片无尽的寒冷虚无,那我们又该怎么办? 我不该胡思乱想。哈利离开墓地,广场中央立着一座刻满名字的方尖纪念碑,在她走近后变做的三人雕像:一个头发蓬乱、戴着眼镜的男人,一个长头发、容貌美丽善良的女人,还有一个坐在妈妈怀中快乐地笑着、没有伤疤的女婴。 ……最后才是那所房子。 严格来说,它已经称不上是所房子。房子的大部分还立在那里,完全覆在沉黑的常春藤之下。它是棕色的,跟左邻右舍的颜色相同,只是更加黯淡。顶层房间的右半边被炸毁了,那一定就是咒语弹回的地方。哈利抬头看去,头顶破碎的砖墙凹凸不平,啃噬着月亮。底下是一片齐腰深的杂草,树篱乱七八糟,覆满苔藓。至少没人把它推倒重建,哪怕它是这样凄凉孤独地站在两个完好无损的端正房屋中间,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样。她伸出手,拽拉锈得厉害的铁门,门框卡了一小会儿,伴随着刺耳噪音陡然打开,铁锈碎屑簌簌飘落。哈利举起魔杖,明明穿着层层叠叠的大袄、毛衣、连帽衫与衬衣,她仍然感觉像出生那天般光着身子。 她在怕什么?这太傻了,害怕一场已经过去十二年的谋杀。待感觉稍微勇敢了一点——至少,勇敢到足以将魔杖收回口袋——她侧身进门,一进去便是客厅。所有东西都老旧不堪,蒙着厚厚一层灰尘。这里就是父亲被杀的地方。 哈利扭头看向左边,看见向上的楼梯。她知道楼上有什么,卧室,婴儿床,还有她母亲的死。突然间,此地的寂静变得难以忍受,勇气就此消耗殆尽,她再也无法往前踏一步,可是又不愿离去。她应该去追赶末班火车,在上面好好睡一觉,或者去村子里的旅馆——还是不了,在旅馆投宿要出示证件。再说,她最好别再用这张脸吓到别人,此前有个老妇人把哈利错认成她的妈妈,用拿看到鬼的眼神看她。哈利拉起卫衣兜帽,裹紧大袄躺到沙发上,在空中扬起一阵灰尘。沙发不够长,她只能蜷起腿侧过来睡。 当晚她做梦了。自己站在波特家的客厅——并非废墟,而是在完好无损的房屋内。天花板上装饰着彩带、冬青和榭寄生,苹果派、烤鸡、火腿和银质餐具整齐摆放在桌子上,壁炉里炉火噼啪燃烧。烟囱中的气流卷着点点闪着红光的灰烬向上飞起,哈利盯着炉火看了许久,直看到眼睛疼痛流泪。她抬起袖子擦试,这时女人柔软的手搭到她的肩头。 “你是谁?”她问。 “你忘了我吗,哈利?” 哈利转过身,看向那女子的脸。我从未认识过你,谈何忘记?她想这样回答,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女子的头发是卷曲的深红,眼睛有着翡翠的颜色。她长得像一个微微走样的自己。 -- 第15页 “你到底是谁?”请别说出来,哈利在心底拼命祈祷,不要告诉我。不知为何,她就是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将是一柄刺进心窝狠狠搅动的利剑。女子并不作答,只是用雪白的手抚摸哈利的面孔,指尖轻轻划过她的鼻梁和嘴唇。这双手好冷啊。哈利止不住颤抖起来。一双没有生机的手,一双象征死亡的手。 “这是假的,你不是她。全都是假的。”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罢了。” “是啊,”女子忧伤地笑笑,“只是一场梦。”她在哈利的脸颊上印下冰凉的一吻,转身走开。 “不,别走,别走——我不准你走!我需要你啊……一直以来我都很努力地尝试,可是我一个人真的做不来!”哈利在她身后大喊,然而她充耳不闻。大门在女子背后关上,只留下一片虚幻的静默。“求求你——别丢下我,别离开我……”哈利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尽管心里清楚,其实许多年以前她就永远离开自己了。 哈利颤抖着醒来,感到有什么湿湿的不是泪水的东西浸透了衣袖。她下意识想要起身查看,以为那是十二年前从自己额头伤口淌下来的血,但鲜血不会这样冷。 是雪,下雪了。 雪花从被吹开的窗户飘进来,飘到她的脸上,又因她身上的体温融化。是你唤醒了我么?哈利走到窗边朝外看去,一种只有户外才有的寒香扑面而来。薄薄一层雪盖住早就失去绿意的草地,为其披上白毯。原来墙上有道裂缝,风穿过发出空洞的呼啸声,一如她的灵魂。点点日光透过开裂的墙壁照下来,此刻的戈德里克山谷是如此纯洁美丽,世界只剩下纯粹的黑白两色:白的是雪,被雪掩盖的窗子、建筑与地面,黑的是树干、矮木丛和房屋投下的影子,天空则是过渡两者的浅灰。正像乔伊斯书里写的一样,雪花如此公平,它们从天际轻轻落下,仿佛芸芸众生的结局,落到所有生者和死者身上。雪下的并不大,或许太阳完全升起后便将尽数融化。 晨光使楼梯失去魔力,她不再像昨晚那样恐惧了。她拾阶而上,卧室和楼下同样破败,也正如她的想象:双人大床,漆成淡蓝色的婴儿摇篮,书柜脚下的松木木箱……探索房间所花费的功夫甚至不及她平日对镜梳妆,但是,木箱。哈利咬紧嘴唇,上面施有保密的魔法,经年过去已经失效大半,被她轻易就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用诸多书信装满。出于对死者隐私的尊重,显然十二年来不曾有人打开过它。在那些信中,她读到看到父亲赢得魁地奇比赛,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他的父母;读到他和母亲结婚,邀请亲朋好友来参加婚礼;读到他们养了一只猫,读到自己的出生,读到她第一次开口说话,读到父母给她过一岁生日…… 她就坐在地板上,将信一封封读过去,直至文字变得一片模糊。羊皮纸在哈利的手指下慢慢起皱,最终在她手心卷成一团。她读不下去了,字母表上的所有字母,以及它们所连结而成的所有句式仿佛都不复存在了。哈利看向窗外寻求帮助,可是窗子结了霜。她扔掉掌心的废纸走过去,双手贴在冰冷玻璃上,现在哈利终于看得清了。有人从对面的屋子走出来,雪仍旧下个不停,枯草上白雪编织成的地毯正越来越沉。儿童们最先跑出来,很快他们的父母也跟着出来了。冬季这个巫师所施下的魔法将所有人变回小孩,他们在街道上堆雪人、打雪仗,笑作一团。她也因雪有过快乐时光。上小学那会儿,每当下雪,哈利绝不在白天出门,做完姨妈布置的家务后只一个人缩在自己碗柜里的小床上呆一整天,因为不想成为达力和他朋友们众之矢的的雪球靶子。等所有人都睡着了,哈利便会穿戴整齐,蹑手蹑脚地从碗柜出来去街心公园玩雪。整个公园的白雪都是她的,那个时候她才是街区真正的主人。哈利怀念那些时光,但如今倚在窗边聆听,孩子们的欢笑却不能触及她的心房。她没法分享他们的快乐,只觉得好冷,好冷。 自己之前的猜测错了。这场雪越下越大,而且积雪已经没过人们的脚踝处。没关系,就让它下吧,只要能让花店老板开心。圣诞就应该是白色的。反正等天气回暖,积雪总会融化。 可是,究竟什么时候雪才会停呢? 第8章 零八 霍格沃茨的魁地奇有三个赛程,在五月进行的最后一个赛事中斯莱特林队对上赫奇帕奇队。群众高声呐喊,齐声为支持者鼓劲,偶尔也给对手喝倒采。听得出来,其他三个学院都想要斯莱特林输。 “我希望他们不要把那个黑头发的找球手伤得太厉害。”潘西似乎已经认定斯莱特林队将获胜,“他很可爱。”室友的语调把哈利恶心得不轻,从前她只听潘西用这种语调谈起过马尔福。 “而且是纯血。”达芙妮强调。 潘西故作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可是他老爸在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工作,这就没什么值得讨论的了,对不对?”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咯咯傻笑。 她们还是群小孩子。哈利心想,傻乎乎的小女孩。或许高加索人的深眼窝、高鼻梁,以及随月事来临渐渐隆起的胸脯让她们看起来更像女人……那毕竟不是真的。她们从没有见识过学校和家以外的世界,因此什么也不顾虑,什么也不担忧,脑袋里就只有年轻男孩和她们那些愚蠢小团体之间的争斗。对她们,哈利既不屑,又羡慕。 -- 第16页 潘西口中的找球手也是学院的男级长。她同隆巴顿进行雨季移植时,这位赫奇帕奇级长来到了第一温室,询问隆巴顿可不可借走他的搭档说几句话。隆巴顿不知所措地转过来看她,于是哈利放下铲子,脱了手套跟着高年级走出温室。 他是来归还围巾的。“我想,它应该属于你。”男孩摊开的掌心上是那条黄黑相间的毛织围巾。 哈利没有马上接过来。斯莱特林的女生们极少用非挖苦的形式谈及别的学院的男生,面前的人是个例外,令她一度相当好奇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在霍格莫德的时候她一心只想着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不曾留意过他的脸,所以这回她仔细打量了番对方。塞德里克·迪戈里身材挺拔,以这个年纪来说,也称得上高大结实。他的头发是黑色的,一双灰色眼睛清澈明亮——以十三四岁小姑娘的标准而言,迪戈里长得的确挺俊俏。那又怎样?汤姆·里德尔也很英俊,他却是个怪物。 迪戈里在她的目光下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是我猜错了吗?” “谢谢你把它带回来给我。”哈利接过自己的围巾,“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记得你的眼睛。”说完这句话,迪戈里脸红了,“我的意思是,我看过你在校内选拔的表现,你飞得非常出色。”他慌忙辩解道。“我是赫奇帕奇队的队长,所以也想知道弗林特他们会招哪些新球员,好制定作战计划……你明白的。” “对,”她强忍笑意,“我明白的。” 迪戈里有些发窘。“弗林特他们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我很抱歉你没有选上追球手。” 哈利不由得再次想起里德尔。里德尔应该与他年纪相仿,已经狠毒到能将蛇怪放出害死一个女同学,并将罪名栽赃给海格,而这位还只不过是个男孩。与少年伏地魔相比,迪戈里显得太笨拙,太温吞,太真诚。 “你能这样说非常贴心。”她说。 “我们学院的学生常常分成两队打魁地奇比赛——和训练无关,只是作为一种娱乐,不需要是校队成员,学院里任何喜欢魁地奇的学生都能参加。”迪戈里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可以来加入我们,三月后天气就会好起来了。总之考虑一下吧,如果你来了我会很高兴的,哈里特……我得走了,我和朋友约好了要去图书馆复习O.W.Ls考试的内容,再见。”他对她笑了一下,匆匆走开了。 哈利确实为这个提议心动,但至今还未给过对方答复。近期内肯定不行,她看着比分牌想,迪戈里的朋友们现在大概要恨死斯莱特林的人了。 “赫奇帕奇要输了。”潘西的口气好像比赛是她赢下的一样。这一次连哈利也不得不承认潘西说的是对的,比分已被拉得很开,赫奇帕奇队要赢得胜利的唯一方法是立刻抓住金色飞贼——坦白说,他们飞得不差,成员间的合作也十分默契,可惜碰上了支赛场上常胜的无赖队伍。除了找球手,斯莱特林队的队员个个身材魁梧,装备精良,比赛期间又不择手段;而作为找球手的马尔福……即便要承认这点对哈利来说很难,但马尔福在这项运动上并非毫无天赋,他不是一个能轻松击败的对手。 她没有心思再看下去了,便独自离开座位。走到城堡后门附近,没想到除了自己外还有人不在看台上,要知道,连斯内普教授也看得十分认真——哈利不认为院长对体育有多热衷,但是他向来看重学院荣誉。 “嗨,格兰杰,韦斯莱。你们在干嘛呢?”她觉得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很有意思,“像两个正常人一样翻垃圾箱?” “找她那只该死的猫。” “斑斑失踪的时候我也陪你这么找过,罗恩,那时我可没抱怨。”格兰杰使劲砸上垃圾箱的盖子,她的心情也坏透了,“克鲁克山不见快一周了,我担心她遇到了什么麻烦。劳驾,波特——走开。只是想看戏的话,这幕应该已经能让你满意了。” “你当然不会抱怨,因为就是你的猫吃了斑斑!” “隆巴顿不和你们一起?” “纳威在和金妮看比赛。”格兰杰不耐烦地掀起又一个铁皮箱查看,“他很热心,想帮我一起找,但说实话,我担心到时候他会把自己锁在什么奇怪的地方出不来……” “你们该去禁林附近看看。”哈利说。 两个人都转过来看她。“禁林?”格兰杰的眼神充满怀疑。 “我几次都在那里瞧见它。”她耸耸肩,“信不信由你。” “那么就是说,你经常去禁林喽?” “老天,你当真——这个时候还要计较这个吗,格兰杰?”哈利带头往森林的方向去,“跟我来,我知道它偏好哪块草丛。” “等等!我不相信——斑斑!”格兰杰从一堆垃圾袋中间拎起一只耗子。 韦斯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宠物老鼠。“斑斑?!你在那里做什么啊?” “所以你们其中一个人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宠物。”哈利说,“好极了,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没事,斑斑!”一路上耗子都扭动着想要逃出来,韦斯莱不得不捂住上衣口袋,“等找到了克鲁克山我会好好看着它的,我不会让那玩意儿伤害你的。” “别这么称呼克鲁克山。”格兰杰看起来急得快哭了,“罗恩,斑斑也走失过,你应该清楚我现在的感受。” -- 第17页 “好啦,好啦。它不会有事的。”韦斯莱说,“上回它不是也消失了好几天吗?结果一点儿事也没,还抓了一只蜘蛛做甜点。” “它在那儿,你的克鲁克山。”哈利指向前方。格兰杰松了一口气,跑上前去。“克鲁克山,过来!到我这儿来。”然而那只姜黄色的大猫只是待在原地,朝身后喵喵叫起来。 “斑斑,别动。你这只笨耗子,你怎么啦?别动——哎哟,它咬我!”耗子从韦斯莱的指间滑了出去。“障碍重重!”耗子的动作因哈利的咒语僵直了,她赶忙蹲下身去抓住它,“喏,给你,韦斯莱——” “小心!”格兰杰叫道。 哈利没有瞧见那只黑狗究竟从什么地方被克鲁克山呼唤出来的,她的肩膀被踩着扑出去老远。大狗用力过猛,从她身上翻过去了。它很快止住了势头,扭头再次转向哈利,用那双灰色的眼睛打量她,露出满口尖牙——哈利挣扎着想要起身,被韦斯莱用力推到一边——那狗放弃了攻击哈利,它咬住韦斯莱伸过来的手臂,把他毫不费力地拖走了。 格兰杰看看一人一兽消失,又看看仍然摔倒在地的哈利,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到底发生什么了?它要带罗恩去哪里?”她是那么的茫然无措,眼看就要掉下眼泪来,“我们该怎么办?” 刚刚发生的一切确实荒谬。“它带着韦斯莱往打人柳那里去了。”哈利站起来,气恼地咬牙,感觉牙根神经都跟脑部的神经交缠到了一起。黑狗从来没攻击过自己,除非它的目标是……“走,我们去那里找他。” “我们必须找人帮忙,没人帮忙我们是对付不了的!”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我需要你的帮忙。”哈利用命令的口吻说,这方法凑效了,她真的抱着猫跟上自己的脚步——这女孩被吓坏了,她拿不定主意,身上连一点儿往日的自信都不见了,因此才会听自己的话。哈利心底突然荒谬地生出了一股罪恶感,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出声安慰,只是此刻实在是顾不上了。她们快步跑到打人柳跟前,“应该是在这里,那块节疤。”哈利低声念叨,努力在打人柳向下乱打的树枝间搜索她的目标,“格兰杰,帮我在树干上找一处节疤……” “救命。天啊,不要——”格兰杰跳起来躲过一根扫过来的枝条。克鲁克山从她怀里跳下来,灵活地在枝条之间穿行。就在它把前爪搭在树干一处凹陷之处的那个瞬间,打人柳顿时静止不动了。克鲁克山一甩尾巴,钻进树根上的一个开口。 “他们肯定进去了那里。”哈利说,“我们也下去。” “可是克鲁克山,她怎么知道——”女孩把她的胳膊抓得很痛。哈利将自己的手搭在格兰杰的手腕上,这回换成恳求的语气:“走吧,相信我这一次,格兰杰。就这一次。” 格兰杰犹豫片刻,几不可查地点点头。于是她俩一同滑下洞口内地土坡,走向地道深处。哈利念了一句“荧光闪烁”,魔杖杖尖发出的光照亮狭窄的前路。 “这条地道究竟通向哪里?”格兰杰扯住哈利的衣袖,她在害怕。 哈利没回答。她领对方穿越黑暗,靴子刮过地面发出轻微声响。地道内很冷,走了许久以后,前方出现一线亮光。随着他们逐渐接近,那道光也亮起来了,虽然依旧微弱,但与地道的漆黑相比已是难能可贵。 她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所房子的内部。格兰杰扫视那些被木板钉住的窗子,压低声音说:“波特,我想我们是在尖叫棚屋里。” “嘘。”哈利以食指抵住嘴唇,“有声音。”她侧耳倾听,是从楼上传来的。起初非常细微,在她挪动步子接近看起来快要塌陷的楼梯后,那声音慢慢真切起来,且越来越清晰,是克鲁克山发出的呜呜声。有什么东西被拖上了楼,在蒙灰的地板上留下一道印迹。哈利通过楼梯爬上平台,用力踹开唯一一扇半掩着的门。韦斯莱就在里面,倒在地板上,他的一条腿断了。 “罗恩,你没事吧?”格兰杰冲了上去。 “狗呢?”哈利问他。 “不是狗。”由于疼痛,韦斯莱说话时也紧咬牙关,“这是陷阱……他就是那狗,他是个阿尼马格斯……” 罗恩向哈利肩头看去。她飞快地转身。啪的一声响,那人关上了他们身后的门。布莱克手里拿着韦斯莱的魔杖:“除你武器!” “盔甲护身!”格兰杰的魔杖脱手飞向空中,被他接住。哈利早已为这一天做好准备,因此才没有中计,她把冬青木魔杖握得更紧,准备应对任何攻击。 阴影里的男人身高超过六英尺,比院长要高,大约和邓布利多差不多,却比老校长还要瘦。布莱克那一团纠结在一起肮脏的头发垂到手肘处,皮肤紧贴在脸部的骨架上,使他看上去活像具骷髅。即便如此,他也是个具有威胁的成年男子,她拿不准自己是否能在瞬间成功压制住对方,同时不让其他二人受伤。哈利把格兰杰拉到背后,直面布莱克。 “我本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要杀我呢,哈里特。”他说,“这样很不错,这样事情就容易多了……” “我猜,”哈利从口袋里掏出韦斯莱的耗子,她的手指紧扣着那小动物的脖子,“你要找的是这个。” “斑斑!”韦斯莱急切地喊道。 黑暗中布莱克的浅色眼眸似乎在发光。“好姑娘,把耗子交给我。”他仍然用魔杖指着她。 -- 第18页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耗子在哈利手里死命挣扎,不停尖叫。它身上大量毛发都脱落了,留下一片片光秃秃的皮肤,一副时日不久的样子。 “因为它不是一只真的耗子。它是一个男巫,一个名叫彼得·佩迪鲁的杀人犯——把它给我!”布莱克朝她吼道,声音里藏着怪异的渴望。 “别听他的。”韦斯莱拼命摇头,神情惶惑。他的两手按住受伤的腿,但是血还是从指缝间涌出来,顺着腿一直流,染红蒙灰的床单,还有一部分流进他的鞋子里。韦斯莱的面孔既苍白又惊惧。“这人疯了,他在胡说八道。” 哈利没有理会。“告诉我,你是为谁才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是伏地魔,还是我的父亲?” 在写给父亲的那些信件里,落款有海格,有邓布利多,有一些自己不认识的人,也有卢平教授。但最常出现的名字她是如此熟悉,属于那个炸毁一条街、杀死十二个麻瓜跟一个男巫后被捕的罪犯,那个韦斯莱先生要她起誓无论如何不会去寻找的伏地魔的手下,那个不知道她被分入斯莱特林学院,因此万圣夜撕破胖妇人画像企图闯入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人——西里斯·布莱克。那时候怒火强于泪水,强于悲哀,强于黯然神伤,在哈利心里燃烧。背叛,她的父母是被信任的人害死的。怪不得马尔福说她该去找布莱克复仇。 图书馆里的旧报纸告诉她,在波特夫妇去世的前一年他们便已经开始被伏地魔追杀,但是三次他们都活下来了,然后躲到了戈德里克山谷。他们虽然是惨死在伏地魔的索命咒下,却更是因为叛徒的告密。布莱克倒向了伏地魔那一边,这个她的父母所深深信赖着的人告诉了伏地魔他们的藏身之所……这才是波特夫妇死去时身上最残酷的伤口。 一阵沉默,漫长得让她几乎认为下一秒就要开战了。然而没有,布莱克最终放下了举着魔杖的手臂。“……詹姆。”男人说,声音低沉而嘶哑,“为了詹姆。” “是你害死了他吗?”哈利听见自己问,“你爱他吗?” 他用奇特的目光打量她。“你查过我,是不是?” “我知道一点,关于你——关于你们截道者,关于月圆夜与打人柳。”父亲将学生时代假期朋友写给自己的信也统统保留了下来。从那些旧书信里,她多少拼凑出一些当年他们学生时代的情形:四个好朋友,每次月圆的夜晚都相约进行一场冒险……“我还有许多问题需要你的解答。”哈利说。 布莱克发出一声叹息。“要是我说预言家日报的报道全是错的,你会愿意听我解释吗?” 这是个好问题。她愿意吗?韦斯莱先生说布莱克越狱是为了杀她给主子报仇的,可是布莱克有过那么多的机会,在她以为他仅仅是一条狗的时候,他满可以某个夜晚在禁林边咬开她的喉咙,所有人都会把这看作一起学生擅自前往禁林导致的意外事故。为什么布莱克没那么做?为什么他之前要闯入格兰芬多的男生宿舍?如果他从没想过要杀她,他想要的从一开始就只是韦斯莱的耗子……这样确实说得通。难道真的如他所说,这只耗子是已死的佩迪鲁?可即便真的如此,那又如何? 至少,可以确定十二年前的事情有哪里不对。她紧抓住这个念头,好像小孩死抓着玩具不愿放手。如果可能,哈利宁愿那个背叛的告密者不是他——他写给父亲的信,那些文字,那些关心,那些情谊……如果它们全部是假的,对过世的父亲来说就太残酷了。 “我可以尝试着去听。”她收起魔杖以表自己的态度。 “波特,我不知道布莱克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如果信错了人,你可能会死!”格兰杰尖声叫道,她的声音在鬼屋中回响。——死…死…死…… “他在骗你。”韦斯莱也出声提醒,“布莱克杀了十二个麻瓜,我们怎么知道他现在不是在说谎?” “我们没办法知道,”哈利说,“我们只能希望。” 她决定听一听布莱克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斯内普:这个波特鬼鬼祟祟的,我要悄悄跟上去抓她个现行(然后同原著被大家尻晕) 卢平:老实人,看比赛中。 第9章 零九 苏醒时她能感受到内里的空洞。这不是饥饿,尽管自己的确快一天没进食过了。这是一种寒冷,一种虚无,仿佛所有正面情绪都被夺走,再也无法快乐起来了。哈利的背部很疼,混乱的记忆中似乎有人从后面偷袭了她。淤青总有一天会消退,心上的空洞却难以弥补。醒来,睁开眼睛。她命令自己。快点醒来,否则就要来不及了。 “波特!”这个声音让她觉得聒噪,但是安心,“你没事吧?” “——格兰杰?” 哈利推开被子坐起来,发觉自己依旧穿着早晨换上的全套衣服,如今它们看上去像在泥里滚过。她环顾四周,韦斯莱就躺在旁边那张床上,他的伤口得到了妥善的包扎。窗外一片漆黑,没有摄魂怪,也没有她昏迷前看见的那只银色的动物…… “布莱克在哪里?他还活着么?摄魂怪——” “听我说,彼得·佩迪鲁显形以后你叫我先带罗恩和被我们打晕的斯内普教授回去疗伤,我照做了,这毕竟是你和布莱克之间的事情。真的,我全照你说的做了。”格兰杰搭住她的肩膀,把哈利按回床铺,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异常严肃,像医生在重症病房召开家属会议,“由于罗恩的腿伤,我们走得很慢。快走到城堡的时候,我看到摄魂怪全部朝打人柳那边汇集过去,打算把罗恩留在礼堂,自己去找校长——” -- 第19页 “校长救了我们?”她记得自己差点被那群摄魂怪杀死,然而有什么东西把那些家伙赶走了。 “不,是斯内普教授。”格兰杰说,“他半路上醒了过来,我就求他去帮你们……” “他恨我爸爸,他也恨布莱克!”斯内普怎么可能会听布莱克解释事情的真相? “对不起,我当时没想到这个,没想那么多……”她不该用这种语气说话,女孩的眼睛瞬间红了,“他召来的一只——我认为是一只鹿——击退了摄魂怪。然后他就把布莱克绑了起来,并让我送你到这里。庞弗雷夫人细心照料了罗恩的伤处,等他睡着后我去走廊上偷听,魔法部部长来了,他和布莱克谈过……他觉得布莱克在说疯话。我们想为布莱克作证,可是斯内普教授说我和罗恩都被布莱克用魔法混淆了头脑——他们要处决布莱克。” 处决。这一个短短的词,犹如一滴冰水滴落在脸上。哈利眨眨眼睛,感到一阵眩晕。“什么时候?”病房的挂钟显示离午夜还差五分钟。 “摄魂怪零点时分即将到达,他们要给布莱克摄魂怪的吻。”格兰杰小声啜泣起来,“我真的很抱歉,波特,我只是想帮忙……” 哈利拂开她的手。“不,这是我的错,是我太大意,让虫尾巴给跑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挽回了。”五分钟,五分钟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太晚了,她醒的太晚了——很快,就要失去那些她差一点点就能拥有的所有。 “并非如此,你们还有机会。”谁也没注意到说话的人是何时出现在病房里的。 “邓布利多教授!”格兰杰从床旁的椅子上站起来。 “你们现在所需要的,”邓布利多慢慢地说,他浅蓝色眼睛从哈利看到格兰杰,“仅仅是更多的时间。” 哈利只觉得茫然,格兰杰却好像已经听懂了。“噢。”她仍然含泪的眼睛睁得滚圆。 “现在,注意了。”邓布利多说,声音很低,但也很清楚,“西里斯被锁在弗立维教授的房间里,从西塔数第十三个窗子就是。但是记住一点,不能让人看见。决——不——能——让——人——看——见。”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像来时一样突然,哈利听见落锁的声音。医疗室的门被锁上了。 “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看到格兰杰从领口摸索着抽出一条很长很精细的金链子,哈利突然间明白过来了,她在书上见过这个东西,“时间转换器——怪不得你能同时修所有课程。”她跳下床,匆忙套上靴子,“把它借我用用,格兰杰。” 格兰杰正要把链子套上她们两人的脖子,听见哈利这么说,她似乎有些惊讶,不过还是解开链子,将计时器放到哈利摊开的掌心。“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吗?” “你为我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要不是我把你们带去禁林,你和韦斯莱本不应被卷进来,你们都是因为我才受的伤。”哈利说,“我只要等在虫尾巴逃跑的路上堵住他就好,这不难。等逮住他,我会把他带回来交给部长,布莱克就能无罪释放。”等逮住他,她要杀了这个满口谎言的畜生。哈利把这句话藏在心底,面对跟前的女孩,她甚至能报以微笑,“你看起来很累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睡吧,格兰杰,晚安。瞧,已经要午夜了呢。” 计时器转完两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哈利躲开其他人藏在禁林之中,过了一会儿,看见两个小时前的自己和布莱克从打人柳的树洞钻出来,虫尾巴以人形跟在后边,手上戴着手铐。他们停下来了,是布莱克在同自己说话,他的每句话哈利都记得清清楚楚。布莱克告诉她他是她的教父,他说等重获清白,他们可以有一个家……是她那时的快乐招来了摄魂怪么?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永远都无从得知。 哈利看见摄魂怪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两小时前的自己正试图护住布莱克,虫尾巴趁机用手铐重击自己的后背。他用她的魔杖变形了,然后朝这边跑来—— “障碍重重!障碍重重!”头两个咒语都落空了,“障碍重重——”打中了!但事情还没完。“四分五裂。” 耗子尖声惨叫着倒下。 它的脖子被切割咒划开了三分之一,血汩汩流出,虫尾巴因疼痛抽搐,不出几秒胡须上都滴着黑红的血。这么小的一只耗子,身体里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血。虫尾巴转动湿漉漉的眼珠看向哈利,它在用目光向她求救。他还认得出自己是谁么?若是此刻还能开口说人类的语言,这家伙又会和她说什么呢?他是不是又要拼命忏悔,祈求哈利救救自己,还是会嚎哭着恳请她发发善心,再用一个切割咒中止所有的痛苦?其实索命咒更好,让人死得更干净利落——这是慈悲,虫尾巴不配获得的慈悲。 哈利走上前去。“我原本以为,出卖我父母的人会有一对最为邪恶的眼睛,结果你根本长得没什么奇特……我承认你做人时长相确实难看,但你让我失望了,彼得,你是个可怜的怪物,但叫我失望。你说你知道错了,你不会逃跑——彼得,你不该向我撒谎,更不该向我求情,因为我从不遗忘。”她对虫尾巴说,“我不会宽恕仇敌。” 哈利就站在那儿,看它颤抖、痉挛。血汇成一小滩后,耗子终于还是断气了。是的,这只是一场叫人遗憾的意外。她在追捕时不小心误伤了变形后的彼得·佩迪鲁,等她把他变回人形,竟然已无法挽回他的生命。哈利蹲下身,念出西里斯对虫尾巴施过的那句咒语。 -- 第20页 ——什么都没发生。她的咒语不存在丝毫差错,可是它却也不引发任何效果。 “不。”哈利茫然地喃喃,“不,不要。”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我只不过是希望虫尾巴得到惩罚,以他的尸首使布莱克获得清白。我只想……只想……只想…… 西里斯,她心想,他是我的教父。泪水涌了上来,忽然间哈利哭了,整个身子不禁颤抖。是她的错,是她毁掉了证明西里斯清白的证据……可是她不知道啊,她不知道复原的咒语对死去的阿尼玛格斯不管用。倘若她清楚。那就绝对不会放任虫尾巴躺在那儿流血。 上帝,求求你,让他活过来。哈利对着耗子的尸体双手合十,几乎是在祷告。可是神一如既往,从不倾听。虫尾巴的身体似乎已经开始僵硬了。 我该跟西里斯还有邓布利多如实相告,承认自己为折磨背信弃义的叛徒断送了最后一丝挽回的可能性。哈利心想。可是她要怎么说?说自己是一个莽撞的傻子,一个恶毒的杀人犯?她站在原地,远远注视着摄魂怪包围住西里斯和自己,接着斯内普教授带着格兰杰赶来了。斯内普挥动魔杖,一只美丽的银色牝鹿从他的魔杖杖尖跳出来。它离开他,越过黑色的湖面疾驰而去,低下头对准那一大群摄魂怪冲过去,摄魂怪后退、溃散、隐入黑暗之中…… 待斯内普和格兰杰的身影远离打人柳,最终看不见了以后,哈利弯腰拾起那只死掉的老鼠,走向猎场看守小屋。屋里没有灯光——审判的结果今早出来了,委员会决定于月底对鹰头马身有翼兽实施死刑——海格一定是去霍格莫德的猪头酒吧买醉了。每次他觉得自己把课上得失败,便会去那里用威士忌灌醉自己,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浑身酒臭地回来。 “是我,巴克比克。”她解开拴着鹰头马身有翼兽的绳子,“我给你带了晚餐来。” “——退后!”咒语炸开了办公室的窗户。 “怎么,怎么……”西里斯矮身闪躲飞溅的玻璃碎片,诧异地看向面前的鹰头马身有翼兽。 “上来,快。”哈利说着伸出右手,西里斯抓住她的手臂。她使劲把他拽上巴克比克的后背,“你得离开这里,现在、马上。摄魂怪就要来了。” 她指示巴克比克落在西塔楼楼顶的堞墙处,好让自己从鹰头马身有翼兽背上滑下来。“这只鹰头马身有翼兽——它叫巴克比克,和你一样继续留在霍格沃茨就会被处死,所以我把它偷了出来。”哈利尽可能简单地对西里斯说明,“他的主人在霍格莫德喝酒,酒馆老板能证实他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连累谁,走吧。”她催促道,“赶紧走吧,逃得越远越好,直到他们抓不到你的地方再停下来。” 西里斯仍在注视哈利。“我该怎么感谢你,哈利?你不知道你有多勇敢,你是——你真的是你爸爸的好女儿。” 你去问问虫尾巴我是不是爸爸的好女儿。“我不想勇敢。我宁可爸爸还在身边,害怕的时候可以哭诉,然后把烂摊子都扔给他解决。” “……我们会再见的,很快。我答应过你要一起生活,只要等搜查的风头过去——一年。”西里斯向她保证,“最多一年,我便会回来。” “一年。”哈利喃喃重复,然后踮脚吻了他的脸颊,祝他好运。 送走西里斯,时间还剩最后十分钟。她从塔楼猫头鹰棚屋的窗子翻进城堡,用尽全力跑向校医院,正好赶上邓布利多要抽出魔杖用咒语锁门。“啊,你回来了,哈利。”他平静地说,让她进去。哈利跑回病房,韦斯莱仍旧在床上睡着,格兰杰正坐在床边,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后转过头来。 哈利勉强朝她笑笑。“看来我说晚安说得有些太早了。” “你平安回来了!事情怎么样了?”格兰杰迫切地问。 “嗯……我没抓住虫尾巴,不过西里斯走了,带着巴克比克,他们都没事了。”她把时间转换器还给女孩,“抱歉,格兰杰,我必须先去做一下清洁,我感觉身上脏得难受……” 哈利在洗漱间里洗了手和脸。如果下次见面时她告诉他虫尾巴失踪的真相,西里斯会怪罪她吗?不,他越狱就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危,他不会恨我的。她一边搓洗手上结成块状的污渍,一边这么告诉自己。我是他最好朋友的唯一的女儿,我是他的教女。如有必要,我可以跪在他脚边承认过错,乞求宽恕。如果看到眼泪从我的脸上滚落,他一定会原谅我。 然而她永远不可能原谅自己。 清水冲刷掉泥巴和血水,可无论怎样用力擦拭,都没法洗去悲哀。哈利只好选择放弃,她扭紧水龙头,拉开帘子拖着虚弱的脚步走出去。格兰杰叫醒了韦斯莱,他们俩都在病房里等她。 “今天一度成为我十几年人生来最美好的一天,因为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一个在乎我的家人。”她对他们说,“而且,我知道你们两人都竭尽可能地给予我帮助,对此我将毕生感谢——” 哈利的眼中充满泪水,没法再说下去。一切的一切潮水般向她涌来,犹如虫尾巴伤口中流出的血:那些愤怒,那些仇恨,韦斯莱把她从黑狗面前推开,摄魂怪聚拢过来,斯内普教授的银白牝鹿,割开虫尾巴喉咙时的滋味,耗子只剩半边皮肉相连的脖子,巴克比克吞咽死老鼠发出的声音,西里斯的诺言,她对所有人的隐瞒,她所犯下的罪孽…… -- 第21页 他们帮你,不是为了让你把事情搞砸,更不是让你杀死虫尾巴。你不配得到他们的友情。 “如果你们愿意帮我最后一次,”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干涩无比,“忘掉今晚的事情吧,也别再同我提起。”她越过格兰杰和韦斯莱,径直走向自己的病床。“晚安。”哈利翻身背对他们,扯过被子盖住发抖的身体。现在是午夜十二点,再等上几个小时,很快便是新的一天,一切的一切都将被遗忘。 有些事从未发生。 第10章 一零 早晨的到来没有太过顺利,斯内普出离愤怒地冲进病房,指控她协助囚犯逃跑——可惜,就和哈利没有证据表明彼得·佩迪鲁这十二年间变成只耗子过活一样,斯内普也证明不了哈利曾经离开邓布利多亲自上锁的病房。那之后她一直没能成功入睡,就这么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最终,黎明总归还是来了。 一不留神走过了楼层,哈利难免感到惊慌失措,这种事情以前从没发生过,而且不意味着今后都不会再发生。她想着如果能赶紧往回走,离开这儿,也许还有可能让自己的世界恢复正常,但是转回身去查看,楼梯已经自顾自移走了。 “哈利?”站在楼梯口露台那儿的人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早上好,塞德里克。”约定俗成的规矩似乎是这样的,既然一个人友善地用名而不是姓称呼你,你也应该这么做,“我正要去找卢平教授。” “可是,”塞德里克迟疑着说,“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办公室在三楼。”他们眼下在七楼。 “或许我还没睡醒吧。”她听见自己声音还是恍惚的,“你呢,又是为什么在这里?据我所知九点半就是第一场O.W.Ls考试了。” “没错,第一场……我担心自己进考场后会紧张,想先一个人待一会儿,让头脑清醒一下。”男孩的嘴唇翘成一个不好意思的模样。说来奇怪,他这样相貌堂堂、又善交际的青少年不应该是这样腼腆——这类人总是生来就对他们要做的事情了如指掌,不必费尽心思便能掌握自己的人生,先于其他同龄人之前早早度过了需要谨小慎微的时候。然而,她在塞德里克身上却看不到那种老练。 “没什么好紧张的,”哈利说,“毕竟你是你们年级最优秀的学生。” “你真的那么认为?”她发现他脸上的神色又腼腆,又开心,在看着自己。 “我听大家都这么说,还能有假么?” “谢谢你。”塞德里克看起来有些失望,“我想,一切都会顺利的。” “你会考得很好。”从露台能看到西塔楼的堞墙处。自然,不管是鹰头马身有翼兽还是她的教父都早已不在那里了——她这才回想起来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我要走了,再见。”同他匆匆道别时,哈利忙着跳上转了一圈回到原地的楼梯,跑下数层楼。卢平正要离开去给二年级学生上课,“哈里特,如果你有关于期末考试的问题可以今天下午来办公室找我。很抱歉,现在我得……”很明显,期末前造访办公室的学生数量有显著的增加,他对如何重新安排会面早已轻车熟路了。 哈利打断他:“预言家日报没有报道这件事,布莱克昨晚被捉住,然后又逃跑了。” 卢平的动作就像背后中了一枪。“我知道,他被关在塔楼后我们其他教授都有参与巡逻。我不清楚他被抓捕到时是什么情况,可是你——你为什么——难道他去找你了?” “布莱克没有出卖我爸爸,真正的叛徒是彼得·佩迪鲁,他才是赤胆忠心咒的保密人。我亲眼见到彼得,他没死。”十二年前还没有,“伏地魔失踪后,他变成老鼠找了个巫师家庭住下,多年来一直在等待过去的保护人重获力量后好让自己回到魔法界。”哈利说。 “真的吗?”他问,声音只比悄声说话高了一点点,“你能确定?” “去问邓布利多教授吧,他肯定愿意告诉你详细经过。”格兰杰和韦斯莱同校长详细说过整件事情。“我只是觉得你值得知道真相。”她走开时卢平还站在原地。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可是那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孩。 哈利离开三楼,回地窖去取自己的书本准备上第一节变形术课,麦格教授不会高兴看到她迟到的。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重要的是要捱过最初一段时期——总是梦见各种古怪版本的虫尾巴死去那天的时期。然后哈利渐渐可以照常安睡了,然后她第一次和赫奇帕奇的学生们玩了魁地奇,然后卢平被斯内普曝出狼人身份,主动辞职了,然后学期正式结束,该回德思礼家了。 “暑假准备去魁地奇世界杯吗?”回程路上布雷斯问她。 “不是我自己骑在扫把上飞的话,我对魁地奇比赛的兴趣不大。”哈利说,“这个暑假我要专心于各科学业,尤其是魔药课。” “魔药?”男孩露出不敢相信时半笑不笑的样子,仿佛在说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扯淡的谎话。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一名斯莱特林的学生,我把院长教的科目看得非常重要。” “你根本就正在用这学期的魔药学论文折纸飞机好吧?” “不然我要怎么把它们扔到车窗外呢?” 大多数人可能会觉得这难以置信,哈利相当重视学业——赏心悦目的成绩单可是未来有个高薪工作的前提中最基础的基础。优等生常有,天才却不常有。格兰杰与马尔福通过刻苦学习得到了年级第一和第二的好成绩,但那毕竟只是匠气,谈不上是真正的得天独厚——天才啊,哈利暗自揣测,大概是里德尔那样子。即便如此,要达到他们的水平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相当难。或许哈利目前还落后一大段距离,可是如果她甚至在最乏味的魔法史课上也巨细无遗地记笔记,每天晚上都读书读到眼睛疼,那么追上这两人就只是个时间问题。 -- 第22页 整个六月里,斯内普对哈利的态度相当令人害怕。她本以为他对自己已经可以说是厌恶透顶了,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在痛恨哈利这项任务中,斯内普居然还有可以努力的余地。当她出现在面前时,哈利每次都能看得见魔药课教授右太阳穴上一根细血管在抽动,而且他总是不断折屈手指,似乎恨不得要扼住哈利的喉咙,或者干脆抓住她的脸使劲收紧,也许等哈利的脑花从鼻子里被挤出来,斯莱特林院长的深仇大恨就能了却干净了吧。 但凡还得和德思礼们住在一起,暑假就不可能比上学愉快。达力的学期体检报告单寄到家后,他被迫开始了节食计划。哈利抓住了这个机会,她和达力悄悄达成一项协议,他去说服他爸妈允许哈利去一家咖啡馆打工,而作为回报哈利会给他私下提供一些饮食上的救济。没过几天,达力告诉她成了。哈利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和父母说的,也不在乎。重要的是自己现在可以每日半天挣钱,半天在公共图书馆度过,不必再呆在家里做家务了。面试比想象中更容易,店长只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例如有没有做过女招待的工作,会不会泡咖啡之类的。哈利向他保证虽然自己没有经验,学新东西一向很快,老店长点点头,问她要了社保号,这个举动说明哈利被录用了。 “学生打工是有限制的,这一点我想学校的老师都有说过吧?假期你可以做全职,不过等开学了,根据劳动法每周你最多工作二十个小时。”把围裙交给她时,店长提醒她说。 “我在寄宿学校上学,开学后就不在萨里了。” 哈利担心这么说他就会不要自己来上班了,好在老人只是点了点头。“那也没关系,我们总是乐于假期里给学生提供一些接触社会的机会。你今年读几年级?” “九月我就要升入十年级了。”按照麻瓜学制算,她是名准高中生,“再过几周我满十四岁。” 他把眼镜摘下来,一副意外的神色。“我还以为你该有十五六岁了呢——别在意,我判断小孩年龄的水平一向很糟。” “我父母都比较高大。”哈利解释道。她的青春期来得迅猛而突然——如今哈利已经有五英尺六英寸高了,比布雷斯还高一点点,他对此颇有微词。另外,从上学期起时不时有哈利没见过的高年级男生凑过来,就是为了说上几句奉承话。假如他们说话时没有老是盯着她的胸脯,这些恭维倒算还能接受。 某天下午,一个比看起来比她稍大点儿的女孩走进咖啡馆和哈利聊起天来,自如得好像从小就同她认识。年轻姑娘穿一件露肚脐的花边上衣,是那种在街上擦肩而过后引起佩妮姨妈小声咒骂的款式,但是这个女孩却又能对威廉·戈尔丁、布莱姆·斯托克还有萨缪尔·贝克特的书侃侃而谈,也没有显得卖弄。她有一头乌黑卷发,棕色的大眼睛里的神色非常大胆,橄榄色皮肤像缎子一样泛着光泽,这几方面在哈利心里被形容为具有西班牙特点。那是一个生意闲散的午后,店里除了她们只有一个看报纸的老头。女孩叫罗莎,今年十七岁。她点了一杯康宝蓝,然后就坐在吧台那儿和哈利聊天,偶尔在高脚椅上换一下坐姿。她告诉哈利自己在附近的沃丁翰学校就读——这就不奇怪她喜欢贝克特了。罗莎说话的时候,哈利很难把视线从她漂亮的肩膀和脖颈移开。 “沃丁翰一直是我的梦校,”哈利说,“所以我才到这儿来打工。”在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获得沃丁翰艺术奖学金,为此甚至小学期间加入了唱诗班——作为一项课外活动,它实在不符合哈利的形象,因此一直被当作秘密。就连布雷斯也没有告诉,他会笑话她的。 “我们学校有什么好的?不就是照着那套私立学校的模版,陈腐得要命。”罗莎说,“只有十二年级和十三年级的学生才被允许自行去伦敦,十四岁以下甚至连周末都不能外出。因为这破规矩,我不得不走读。” “可是你们那儿出了很多名人,女演员、外交官、芭蕾舞表演家,还有肯尼迪的妹妹……” “是啊,许多许多的成功人士,还有很多富翁。”女孩盯着她的咖啡杯,脸上带着厌倦世俗的微笑。 哈利感到自己脸红了。“想要成功难道也是种罪过吗?” “噢,当然不是。”罗莎露出最狡猾的微笑,眯起眼睛仔细地上下打量她,“你穿上沃丁翰的校服一定非常可爱。”哈利突然有点讨厌起这个女孩来了,她从没指望这些上天的宠儿理解这件事——有钱人可能知道钱的意义,但他们不明白它是怎么来的。 第二天又是一年生日,早晨猫头鹰们接连送来书信,分别来自金妮、布雷斯和海格,哈利还没来得及拆开,第四只鸟飞向这里,是一只鵎鵼,大得差点进不来窗户。她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谁的信使:西里斯给她写信了,他没有真的把她的事情抛到脑后!这些日子里,她想的最多的就是他。哈利好像是在无所谓地面对一成不变的生活的同时感到了剧痛,这几乎要成了一种快意。教父的承诺没可能实现,他所说的家现在是不可能有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看看我吧。在忙碌的一天当中,她会对自己说。好好看着,我正在淡忘,我在应付,所有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哈利放下手边的其他东西,先看这一封。等她用拆信刀小心划开信的封口,展开信纸时就像展开了阳光和空气,好像那是等待许久,也是理所当然的。她坐下来读这封信,再度记起了临别时教父说的话,这次奇怪地让哈利感觉很好。 -- 第23页 ……摄魂怪没可能再找到我。前往目的地的中途,我故意停下来让某些麻瓜看见我,在远离霍格沃茨的地方,这样城堡的保安措施就可以撤消了。我希望这封信没有让你等太久,如果需要我尽管写信来,你的猫头鹰会找到我的。不久我还会写信给你。以及,生日快乐,哈利。我多希望今天能在你身边,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别担心,最近我找到了一些门路,假如事情顺利,明年初我就能回来。信中附上了一样东西给你,或许它可以让你明年在霍格沃茨过得更加愉快。 哈利在信封里摸索,深处还有一张羊皮纸,上面写着“我,西里斯·布莱克,哈里特·波特的教父,特此同意她周末去霍格莫德村。”将它交给校长,下学期她便能去大大方方地去巫师小镇了。然而这也比不上信中的这句重要:假如事情顺利,明年初我就能回来…… 西里斯没有骗我。哈利心想,他全都记着。她想念教父的程度甚至超过渴望离开德思礼家,此刻哈利愿意付出一切,只换取和西里斯重聚片刻,再和他说说话。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要做的事情不过是等待。这一点也不难,哈利对此早已习惯——既然她可以等这样一个人出现等了十三年,自然也可以继续等待下去。 第11章 一一 时间一到十点,西里斯准时离开酒吧,开他那辆二手车回住处看有没有书信被捎来。整个八月他又给教女写了两封信,两封信里都提醒哈利,如果她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告诉他。哈利只回过一次,表示一切都好,叫他不必挂心。或许没有消息就意味着好消息吧,这说明没发生任何坏事,西里斯只能这么想。已经九月了,她肯定回了到霍格沃茨,也就是说,处于邓布利多的保护之下了。话虽如此,他依旧保留了每晚在窗前边喝酒边等待猫头鹰的习惯。 在南美自由自在地浪荡了一阵后,西里斯决定去到更安全,即使抛头露脸也没有关系的地方。他很快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北美的莎尼甘镇,那是个几乎被现代生活遗弃的湖边休闲地。在哪里住都是住,他觉得住在这里就蛮好。巴克比克也可以待在树林里,西里斯用咒语确保了没有麻瓜会去那块区域——他从南美的地下市场搞到了魔杖,比不上被魔法部处理掉的的那根好用,但还凑合。自从剪了头发、刮掉胡子,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只有多年前就熟悉他的人才有可能认出西里斯。在北美小镇,没人会把通缉令上那个蓬头垢面的疯子和他联系到一起。 “你瞧,我们这儿远离尘嚣。”头一天搬进租屋,出门后西里斯巧遇了当地警局的警车,里面坐着的长官表示愿意送新来的住户一段路。警官一边开车一边跟西里斯说话,大大咧咧地把烟灰抖到制服上,“不管社会有多么残酷无情,我们这儿远离它,莎尼甘的居民最舒适不过了。”要是知道副驾驶上坐了名被指控谋杀十三人的逃犯,大概他就无法这样夸口了。 “想让我带你去哪里?”警官问,“对了,忘记自我介绍——我是安德尔·道格,是负责这里的警长。” “雅各布·阿特金森。叫我杰克就好了,朋友们都这么叫我。” “想让我载你去哪里?” “方便的话,将我在镇子中心放下来可以吗?” “去购物广场吗?喔,是的,这一定是你现在最需要的——采购。当然没问题,你就理解为好客是我们这儿的传统好了,杰克。” 车里有股陈旧的烟草味。要是有人常在车里抽香烟或雪茄的话,烟草的气味就会慢慢成为车子的一部分,西里斯喜欢这个味道,不怎么清新,却能让他感到回去了自己年轻气盛,还在骑摩托车的时候。 要西里斯说,莎尼甘连个镇子都算不上,它的大部分都属于乡村,至于警长口中的“购物广场”,实际上只是一个加油站、一个杂货店、一个小邮局、一个药店和一家小酒吧所排成的整齐的一道线。酒吧成了西里斯频繁光顾的地方。走在路上时他尽量不东张西望,免得招来居民太过友好的招待,可是他也不喜欢孤独,因为这容易勾起在监狱的痛苦回忆。酒吧的老板娘是位风韵犹存的夫人,让西里斯联想到“三把扫帚”的罗斯默塔女士。他经常见到老板娘跟来喝酒的客人调情,但没有像她同自己说话时如此招摇,西里斯每一句哪怕微不足道的玩笑话似乎都可能引发她的阵阵开怀大笑。 “你说的太对了,杰克。”她风情万种地用中指与无名指挡住上嘴唇。西里斯留意到老板娘的这个习惯,每次觉得难堪,或是她讲了一个笑话等待别人开始笑的期间,又或者她担心自己话说得太多时,就会这样遮住嘴巴——除了手指,有时候也用香烟或酒杯,像是要遮住光身子。后来他发现了,为什么这里是她身上最脆弱的部分:老板娘试图遮掩事实,即她的牙龈正在萎缩,她的牙齿正在坏掉。有一天晚上客人很少,她坐在旁边同他说着话,将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搭到了西里斯的胳膊上。他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臂,老板娘飞快扫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喝杯子里的威士忌,来遮起嘴巴。“我懂的,杰克。”她躲在玻璃杯背后低声说,“我对你来说太老了。” “不,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西里斯赶忙道歉,“只是——嗯,自从我妻子去年过世后,我还没准备好发展新的感情,或是单纯和别的女性——你明白的。” -- 第24页 如果詹姆听到他为人情世故而编出这样的谎话,恐怕要笑到背过气去。在毕业后到入狱的三年间,西里斯和不同类型的年轻姑娘约会,全是在伦敦结识的麻瓜女孩,她们中的大部分最后成就了为期一夜的交往,个别几个被他带去和波特夫妇吃过晚餐,可西里斯从来没有和其中哪个真的在一起。詹姆认为这表明他是个缺乏情调的工作狂,至于莉莉……莉莉比较过分,她声称根据自己对心理学的丰富经验——这话的意思是,她看过几部讲高功能反社会杀人狂的电视剧和电影——肯定是西里斯的原生家庭经历导致他对建立长期稳定的亲密关系存在困难。她甚至塞给他一张心理咨询项目的免费券。“去试试看吧,”她说,“就是去和医生聊聊天而已,说不定他们能帮到你呢。”西里斯假装不小心把它忘在抽屉底部,直到那张券过期。 “是吗?”听完他的说辞,老板娘顿时把刚才的不快忘了,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露出小女孩打探校园绯闻般的热切神情,“你结过婚呀,杰克?从没听你说起过。”西里斯只好继续坐在那里,费劲捏造他的婚姻生活。等当晚走出酒吧,他成了一个金斯顿出身、加班期间脑溢血去世、丁克主义的刑事辩护律师的丈夫。 他真的该编点故事,好让邻居们更加信任他。西里斯把自己描述成一个高中毕业后以给做生意的亲戚打下手、当当司机为生的男人,如此一来人们才愿意买账,相信他确实是个随处可见的家伙,没甚稀奇的,只不过在二十岁出头那会儿算是个长得姑且不错的奶油小生,得到了女律师的青睐,最终继承了妻子的遗产后,终于有钱和自由从英国飞到地球另一端来。他和酒友谈论起雅各布·阿特金森的过往人生,话从口出的瞬间,西里斯就意识到自己喜欢这个人。雅各布没有一对偏执于血统家世的父母和一个相处不来的弟弟,雅各布没有变成卑鄙叛徒的朋友,雅各布体验过“正常圆满的亲密关系”,雅各布不做关于摄魂怪和由摄魂怪引起的噩梦,雅各布没有坐过牢,或者越狱后正在流亡海外。 好客的本地居民逐渐接纳了他。这里上演着人们自己的喜剧。比方说,你经常能看见莎尼甘中学的校长在风大的天气里追逐自己的假发。这里偶尔也上演自己的悲剧——西里斯隔壁住着的一户人家有个十五岁的女儿,她联系上生父后打定主意要让爸爸带自己回温哥华生活,好离开那个她认为一心偏爱小儿子,常常忽视女儿的母亲,和根本对自己漠不关心的继父。无论贝克夫人如何解释当年发现自己怀孕后男友立刻抛弃了她,如今这个男人写信给女儿说想要见面,并不意味着他就变好了,或者准备好担任养育她的责任了,女孩都听不进去。某天深夜道格警长敲响西里斯的房门,告诉他贝克家的女孩离家出走了。贝克夫妇猜测她是想要独自穿过森林去火车站,镇子上的男人全部打着手电帮忙寻找失踪的小女孩。分散行动后,西里斯用魔法指引方向,然后回过头去找道格,谎称自己听见了在东边的林子里听见了声音。他们找到那女孩把她拉回家时,她的母亲正等在门口,背过身子悄悄抹眼泪。贝克夫人企图把女儿搂进怀里,但她又踢又挣,大哭着推开妈妈,跑回房间把自个儿锁了起来。 西里斯觉得,人们之所以住在莎尼甘,大多是因为他们有能力——他们感觉在都市已经赚够了钱,是时候把忙碌肮脏抛到脑后,好好过活了。他们——以及西里斯——对这个地方看重且满意的是隐私感。开车经过林道仅能看到为数不多的房屋,而且就连它们也被掩盖在茂密的树林灌木之后。西里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当真喜欢上了如今白开水一样寡淡的生活方式——倘若可以选择,他仍然更希望日子具有冒险色彩和挑战性,但谁也没法否认,与阿兹卡班比起来,莎尼甘简直是天堂。没什么值得奇怪的,毕竟人们都在不断改变,好比西里斯也并非一直喜欢自己的教女一样——至少最开始并不。原因很简单:在有了小孩以后,詹姆和莉莉似乎不如从前有趣了。 刚毕业那会儿,除了虫尾巴和母亲仍住在一起,劫道者的其他三人都搬离父母的屋子住到伦敦,西里斯和詹姆的住处之间离得尤其近,只需跨过一个小广场。广场上的那家酒馆理所应当成了他们惯例的聚会场所,年轻人们在那里聊天、喝酒,有乐队时偶尔去舞池跳舞。波特夫妇乔迁排队也在那里举行——与后来因逃避伏地魔的追踪而三次搬家不同,第一回完全是他们主动做出的决定。 “月亮脸,他们来了!”两人踏进酒馆的时候,西里斯夸张地喊道,就像某个航海家麻瓜发现了新大陆,他挥舞手里的红酒瓶,那是祝贺搬家的礼物,“是乡村人来了!”平时西里斯知道适可而止,但是那天晚上他说个不停,声音非常大,仿佛还没开始喝酒就已经醉了个彻底,莱姆斯必须时不时朝他皱眉或用胳膊肘捅捅他才能叫西里斯安静下来。或许那时他心底已经意识到,所有事皆要有所不同了,这两个朋友将过上同自己不再那样密切的日子——大家各自都有自己的工作或凤凰社的任务,何况他们中间还有一个小婴儿需要爸妈没日没夜的照看。 在詹姆与莉莉看来,比起伦敦这样的闹市,整洁的小镇更适合他们当下的需要。你瞧,大脚板。詹姆指给他看,后院有块草地,我可以搭一个秋千,或者公主城堡,让哈里特以后在那里玩耍。西里斯依稀记得自己的回应是:天啊,叉子,我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你了。你彻底变成主妇杂志里的老爸人物了,对不对? -- 第25页 西里斯能够理解这种郊区小镇的魅力,真的,他能明白。如果一个人结了婚,有了家庭,可能这就是想要的一切——按部就班,中规中矩。有无数人会想尽办法要住在这里,只是对年方二十的西里斯·布莱克而言不合适,他会死的,他绝对、绝对会死在这个祥和美丽的地方。詹姆也不喜欢的,最初西里斯如此揣测,都是为了小孩,好兄弟才会向自己的本性妥协。可是当看到詹姆做鬼脸逗女儿玩,还乐在其中的时候,西里斯便知道他错了。 事已至此,他不断提醒自己,只有傻瓜才会抱怨。婴儿究竟有什么可爱之处?是的,他们长得和我们类似,但是又特别迷你!你们听听,这话难道还不够蠢的吗?当然西里斯只能想想,不可以说出来。要是知道了他的心里话,尖头叉子也许要揍他,莉莉则肯定乐意宰了他——又或者不?女人的思维本来就够难懂的了,鬼才晓得她们做了妈妈后能够干出多离谱的事来。每回到波特们的新家拜访,莉莉都是种宁静圣洁的年轻母亲模样,这实在太惊悚了——用于形容这位红发女巫的词语,西里斯过去会选择有个性或者难搞,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可以是泼辣。不习惯归不习惯,他到底还是喜欢莉莉看女儿时脸上的神情的,而后来他也喜欢上了那个孩子。她圆滚滚的脸颊,软绵绵的小手,充满好奇的浅褐色大眼睛,总令他无比惊奇。詹姆跟莉莉在结婚纪念日出去吃烛光晚餐,过二人世界,他们拜托西里斯在家看顾女儿。噢,哈里特,哈里特,尽管相信我好了。当他抱着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哄她睡觉的时候,他想说。我的小姑娘,我会照顾好你的。相信我,教父就在这里,你永远也不会感到害怕。 这天,他终于等来了哈利的信。给雪鸮准备好清水和食物,任它在自己的住处落脚休息后,西里斯坐到沙发上打开那封信。羊皮纸上还是哈利那一手仿铜版印刷的细长斜体字,每个字母线条粗细分明,显然是特意花时间练的。 西里斯一目十行地将信中关于新学期和三强争霸赛这些无关紧要的部分看过去,直到读到关键部分。 ——我担心如果你的藏身之处有猫头鹰飞过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写这封信给你,其实是因为前段发生了一件怪事,我的伤疤又疼了,过去这种情况通常意味着伏地魔就在我附近…… 看完整封信,西里斯退回开头,仔细读第二遍。那些描述学校生活的字句总是以快乐的语调书写,然而他感觉得出来,写信的人是勉强装出来的。到了后半页,文字间本质上的不安变得显而易见。哈利告诉他,她老是做梦,这些梦真实得可怕,在梦里她杀了人,而且每次醒来都头痛欲裂。西里斯解开衣领的扣子,仿佛这么做了以后他就能更好地整理思绪。又将有关梦的部分来回看了数遍,仍然不知所云。可是,有一件事情是西里斯相当清楚的:哈利需要他,她在害怕啊。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他的帮助。 “杰克,”次日早上道格再度敲开他的门,“加尔曼托我问你,愿不愿意今天晚上帮他给学校布置万圣节装饰。” “我很乐意,可惜事情是这样的,英国那里出了点意外。我得说自己必须即刻离开莎尼甘了。” “家务事,是这样吗?好吧,好吧,看来是要紧的急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要我送你去火车站吗?” “谢谢你的好意,长官,但是不必了。”西里斯心平气和地说,“我今天就走。”和巴克比克一起。 第12章 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哈利杀了虫尾巴,虫尾巴没有和伏地魔汇合,也就没人带伏地魔去找小克劳奇;伏地魔还躲在阿尔巴尼亚森林里,等待发射黑魔标记的那个仆人来找他,所以穆迪没有被小克劳奇替换,哈利的名字也就没有被投入火焰杯,霍格沃茨的勇士只有一人。  “敬霍格沃茨的勇士!敬赫奇帕奇的勇士!敬塞德里克·迪戈里!”一个高年级男生大声喊道。 “敬塞德里克·迪戈里!”大家跟着齐声说。 所有塞德里克的好朋友今天都在三把扫帚庆祝他被选上三强争霸赛代表选手。他的一个室友似乎为此特别骄傲,不断地举杯致辞,一句话吼得比一句响,到最后,在座的半数人都参与进去,众人的嗓门震的哈利耳朵作痛。塞德里克被大家围在中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只是被选上,可不是已经赢了比赛呢。” 哈利不知道自己是为着什么缘故才被拉来这场派对的,她明明只是和赫奇帕奇学生们一起打过几场球而已。独自坐在角落里,她感觉其他人好像都彼此认识。哈利从派对一开始就在默默喝酒,到现在还没停下。她还没满十七岁,在魔法界算不得完整的一个人,只能喝黄油啤酒。一边冲窗外发呆,一边思索该怎么找个时机借口离开,哈利看见马尔福一行人从眼前走过去,她的目光跟随着他们,看到潘西和马尔福进了一家巫师服装店,后面照旧跟着两个保镖。潘西紧紧搂着马尔福的胳膊,整个人吊在上边,看样子她打算所有人证明自己属于他。她的眼光几乎没离开过他,很明显希望双手也不离开他,但马尔福好像根本没意识到她的存在,只顾臭着脸低头走路。他受不了所有人都在谈论塞德里克,他嫉妒得要死。后来,隆巴顿他们也从酒吧门口经过,金妮走在她最小的哥哥身旁,朝她挥挥手;有一个穿黑色旅行斗篷的高个子男人在邮局前徘徊;达芙妮和她妹妹阿斯托里亚一起进了蜂蜜公爵…… -- 第26页 “哈利,”塞德里克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挤过来,“你在这里。” “你好啊,大英雄。”哈利朝他笑笑。 塞德里克涨红了脸,在她旁边的一个位子坐下来。“别这么叫我。” “什么时候实话实说也有错了?哎,做成年人真好。”要是她满十七岁,肯定也会把自己的名字投进火焰杯。 “也不是完全没有坏处。等到了五年级,你需要操心的事情就会一下子多起来,有这样那样学习以外的烦心事……许多时候我都渴望回到四年级,在那会儿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呢。” “说得不错,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除了火焰威士忌。”哈利指出这一点。 塞德里克笑了。“想尝一下吗?” 哈利把手里的玻璃杯推过去,“试试看。”这杯啤酒刚好喝完。他从自己手里的酒瓶给她倒了一点儿,不多,大概两指节那么深。哈利接过来一饮而尽。“你该慢点喝!”他提醒她。已经晚了,她的喉咙火辣辣地作痛。 她一直等到那股劲儿过去,才说:“这种感觉挺新鲜的。” “是吧?”塞德里克说,“我不赞成酗酒,但会喝一点总是好的。” 哈利逐渐发现只要习惯了那股味道,它并不比黄油啤酒差,直到——“抱歉,我要去下洗手间……”向酒吧后方望去,女洗手间门口排起了队。今天三把扫帚的客人实在太多了,因为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学生也在。她拿不准轮到自己之前能不能忍住不吐,那感觉实在太强烈。 “你还好吧?” “没事,我只是——” 邮局旁边有个红色的铁皮垃圾篓。哈利踉跄着从他身边跑开,朝酒吧外冲去,刚好来得及。塞德里克跟了过来。她低头呕吐的时候,他扶住她的肩膀想要帮助她,但是哈利挣脱了,她宁可一个人经历这种丢脸的丑事。等早饭都吐出来,且也不再干呕后,她从口袋里翻出几张纸巾擦拭嘴巴。在哈利的喉咙和鼻腔里,呕出来的烈酒味依然非常浓。 “我去给你弄点水来,好吗?”得到她的首肯后,塞德里克匆匆调头回去酒吧接直饮水。哈利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膝盖站直,看见那个在邮局门口路过了至少三遍的黑衣男巫正朝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不对劲,这不对劲。她的心脏狂跳起来,背过身去对着陌生人,却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哈利扭头往邮局后面走,对方不依不饶追了上来,她只好继续大步往前走,速度越走越快,直到来到村子无人的外围。 “我有练过的。”她猛然停下,转过身去,“只是些女子防身术,但打你这种家伙足够了。”哈利仍感到虚弱,她强迫自己去对付。 “难以想象,”男人摘下兜帽,黑发散落在耳朵旁边,“见面后你想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揍我。” “西里斯!”她吃惊地倒吸了一口气,赶紧四下张望附近有没有路人经过。然后,哈利才转回来好好端详面前的人。西里斯就站在那儿,对着她笑。这个笑容唤起了数月前的生动记忆,仿佛他从未离开过。哈利突然意识到这整整半年间,自己都在盼望这一刻。 西里斯的头发剪短了,干净又整齐,脸颊也丰满起来,他变得更像是波特夫妇婚礼照片上的那个年轻人。尽管因奔波劳碌显得憔悴、疲惫,可是面对她时,教父脸上闪着一种光芒,这使他几乎像个男孩子一样。“我经过附近发觉今天霍格莫德来了很多学生,就想碰碰运气,其实我没抱多大希望能够遇见你。”他说,“真要命,看到你在这儿,实在让人高兴——我们先找个没风的暖和地方坐下,好吗?不过,我认为你今天不该再喝酒了。” 西里斯重新带起兜帽,领着哈利去了海格常去的猪头酒吧。这家小酒吧的门口挂着一块破破烂烂的木头招牌,上面画着一个被砍下来的野猪头,血迹渗透了包着它的白布。他们走近时,招牌被风吹得吱吱嘎嘎作响。 他看出了她眼神中的迟疑。“在这里比较方便说话。把围巾和帽子裹紧点,哈利,这样更保险。” 哈利第一次走进这家店。与三把扫帚不同,猪头酒吧只有一间又小又暗的肮脏屋子,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羊膻味。窗玻璃上积着厚厚的污垢,光线几乎透不进来,粗糙的木头桌子上点着一些蜡烛头。第一眼望去她还以为地面是压实的泥地,可是踩在上面后才发现,原本那是石头铺的地面上积了几个世纪的污垢。环视了一圈里面零星坐着的人以后,她终于理解为什么西里斯会觉得这里方便说话了:在猪头酒吧里的客人们之间,似乎很流行把脸隐藏起来的时尚。 他们在一个角落坐下后,酒吧老板侧身从后门闪出来。他是个看上去脾气暴躁的老头,留着长长的灰发和胡子,个子又高又瘦。哈利隐约感觉似乎曾在哪儿见过他,却想不起来。西里斯点了一份三明治、一瓶白兰地给自己,一罐姜汁汽水给哈利。“抱歉,我必须得吃点东西。”他说。 哈利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你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 西里斯没有作答。直到酒吧老板把吃的送上来又走开,他才开口道:“等一下再说,以防有人偷听。”午餐附赠的咖啡端上来时,西里斯低头瞄了一眼,似乎根本不想碰。之后,酒让他高兴起来——老板刚把酒瓶放到桌子上,西里斯就愉快地绷紧嘴唇,马上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 第27页 “闭耳塞听。”他用魔杖朝他们所在卡座外的方向挥了挥,小声说道,”好了,这下就能放心了。“ “我很想念你。”等咒语布好,哈利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真的吗?”西里斯故意装作不相信的样子,“想我多久了?” “你指随便想想?噢,那都是无预谋、纯属偶然的。比起默默等待,我更像是沉迷于理想化的想象——基于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打发时间而已。”自己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有时候我确实会突然想到你,想起你的事情,就一点点。”她说得太多了。 万幸,西里斯还是那副笑眯眯看着她的表情。“我说过什么话?” “……比如说你不久就会回来,之类的。我一直期待你回来,我猜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会出现的。”哈利难堪地用易拉罐挡住自己的脸,“我想我猜对了。” 男人收敛笑容,兜帽下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清楚眼下我仍然没法兑现向你承诺的东西,对吧?”西里斯望着她,眼里满含着关切,“过普通的生活,对于我,甚至对于你,短期来看都是不可能的……” “喔,我明白了。”她说。 小时候,姨父姨母头一回在餐桌上谈起要一家去游园会,哈利想当然地以为自己也在计划之中,可是她错得离谱。他们动身当天把她捎去费格太太家里,并命令哈利要“行为检点”时,她就这么说;后来到了霍格沃茨,斯内普总是找些例如她浪费了标准用量外的药材之类的蹩脚理由,罚哈利课后留下来打扫教室卫生时,她也这么说。每每到了这种时刻,哈利都会像现在这样窘迫地垂下眼睛,对自己并不理解的事情说这出这个软弱而顺从的短语。 “我明白了。”她又重复一遍,企图表明话中的真实性。究竟要长到多大,她才能不再对那些自己根本不明白的事情说“我明白了”呢? 他的教女坐在对面,用眼角泛红的双眼仰起脸来看他,似乎想告诉西里斯什么话,却不清楚该怎样表达。她像个犯了错后寻求爸爸原谅的小孩一样,手指紧紧抠住衣袖,看上去快哭了。如果哈利为这种事而哭,他知道她肯定会难为情,而那会使整件事情变得更糟。所以西里斯尽可能压低声音安慰她,告诉她自己懂得她的感受,然后开始回答哈利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 “在第一封信里,我告诉你我找到了一些门路,实际上那也就是我接下来打算去的地方——或者说,打算回去的地方。”他说,“我会回到布莱克家的住处。 “你要回去找你的父母?”哈利神色中流露出困惑,“你知不知道他们已经……” “我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他在前不久才得知沃尔布加·布莱克早就于一九八五年逝世。查到这条消息的那一刻,西里斯的内心是难以置信的——他是真的觉得母亲会长生不老,只有让恐龙灭绝的东西才可能杀死这个老妖婆。除了表亲,布莱克家只剩下西里斯一个人,父亲和弟弟也都死了。说来好笑,过去的岁月里,他总是想着离开他们,这下却是他们全部离去,去到了西里斯想都没想过的远方。他还记得最后一回见到弟弟是因公事去霍格莫德。发现准毕业生雷古勒斯一个人坐在三把扫帚的一张桌前,西里斯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雷古勒斯并未指责哥哥的无礼,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你看上去气色不错。”他说。 “谢谢。你的脸色有点苍白——再过一个月要参加N.E.W.T.了,对不对?” “是的,快考试了。”雷古勒斯点点头,“毕业后过得怎么样?” “还算可以吧。”西里斯假装不经意间提到,“我加入了凤凰社。” “喔,是这样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没。”弟弟在他面前总是这样克制又冷淡,“你有过怀疑吗?我不是单指凤凰社这一件事。” “有啊,几乎每天都有。但生活不就是如此吗?” 雷古勒斯唇角牵出短促的冷笑,看起来像是脸上抽搐了一下。“说的对,毕竟这原本就是你一直以来的做事风格。” “你指什么意思?”西里斯没懂。 “那我就告诉你我是什么意思。”雷古勒斯突然发作。说接下来几句话时,他杯子里的啤酒洒到了衬衫上,空出来的那只手则攥成拳头,有节奏地在空中挥动,就像一个大庭广众之下愤慨激昂的演说家那样。“你一直觉得自己想做什么事就能做什么事——想说什么话就能说什么话——想摆脱什么人就能摆脱什么人——想离开什么地方就能离开什么地方!” 他明白弟弟在说什么了。“是她先驱逐我的。” “我知道。” “你知道?!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我们之前要他妈的花这么多时间在毫无意义的冷战上?” “因为对你来说遇到什么问题都他妈的没关系!你永远都会没事的。你总是有意做违逆爸爸妈妈的勾当,总是和你那些可笑的死党在一起,总是对许多事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总是让我觉得无论自己怎样努力,也不可能比得上随便过活的你。”接着,因为需要一个响亮的声音来强调他的愤怒,雷古勒斯用力把酒杯砸向桌面,只是就连这也淹没人们热情高涨的谈话声中。 “……为什么你非要这样?”觉得有望和弟弟关系重回儿时也好,觉得可以相安无事地询问彼此的近况也好,原来都只是自己对过往逝去瞬间的追忆,而那些可以举证为真的日子早已永恒地消失了。“我以为我们只是在叙旧——作为两个许久没见的朋友。” -- 第28页 “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我们是兄弟,姓布莱克的兄弟。”雷古勒斯说,“找你那些格兰芬多朋友叙旧去。” “西里斯?”她不知道教父神游去什么地方了。 “我说到哪里了?喔,对,我准备回布莱克家。”西里斯回过神来,“那是我父母的房子,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它在那儿。总之,布莱克家族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所以这所房子现在归我所有。在伏地魔和他的党羽最猖獗的时候,我父亲给屋子添加了许多魔法安全措施。在那里应该没人能够找到我。” “所以说,你的父亲也曾经是反对伏地魔的一员吗?” 他的表情像是哈利刚刚讲了个天大的笑话。“不,不,当然不是。我父母疯狂地痴迷纯正血统,他们相信身为布莱克家的人,天生就是高贵的。你可以想象,哈利,他们认同伏地魔的那些主张——维护巫师血统的纯正,摆脱麻瓜出身的人,让纯血统的人掌握大权。在当时,他们并不是唯二这么想的人,许多人都认为伏地魔对一些事情的看法是正确的。不过,发现伏地魔为了获得权势可以不择手段后,很多人都胆怯、退缩了,我的父母也一样。但我想,他们一定认为他们的小儿子一开始就加入其中,算得上一个勇敢的小英雄。” “我不知道你还有兄弟。”哈利说,“可是,加入其中——你是说他加入了食死徒?” “是啊,我的弟弟雷古勒斯,这个愚蠢的白痴。” 说完这句话,西里斯突兀地打住话头,低下头吃面前的午餐。沉默之中哈利觉得胃里堵得慌,明明吃的所有东西都在一刻钟之前被她吐干净了。接下来直到他们结了帐走出酒吧,西里斯都没再说一句话。然后,他把她拉到酒馆旁边的一条小路上。“听着,哈利,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巴克比克被我留在附近的一个山洞里,我得尽快赶回去。” 这回哈利是真的明白了。“你要走了。” “在那之前,我们还没谈过你伤疤疼的事情。我听说邓布利多又起用了退休的疯汉眼,这意味着他领会到了某些预兆,尽管别人都还蒙在鼓里。答应我,如果伤疤再疼,直接去找邓布利多,知道了吗?” 她不情愿地点点头。“我答应你。” “很好。”西里斯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容,他伸手把她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希望布莱克家的藏书能告诉我你做的那些梦代表了什么……” “什么时候我才能再见到你?”她问。 “我希望答案是很快,但我真的不能保证。保持警惕,哈利,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的平安。”他吻了她的鼻子,“我会再联系你的,保重。”他转身走开的时候,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只不过神情有些涣散。 哈利站在原地,等着西里斯回头看自己最后一眼。可是她只看到他瘦高的背影融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第13章 一三 要与德思礼一家相安无事地生活,规章的第一条是别提任何问题。哈利记得自己问佩妮姨妈的第一个问题是,她额头上那道淡淡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在你父母被撞死的那场车祸中落下的。”姨妈这么说,“不许问问题,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哈利乖乖答道,尽管一点也没有明白。 小学一年级,她这才通过学校的交通安全讲座明白过来车祸的含义;后来,当读到《希伯来圣经》的第十八本的《约伯记》,哈利终于知道了“死”指的是什么。人的日子既然限定,他的月数在你那里,你也派定他的界限,使他不能越过,便求你转眼不看他,使他得歇息,直等他像雇工人完毕他的日子。约伯如此说道。海中的水绝尽,江河消散干涸。人也是如此,躺下不再起来,等到天没有了,仍不得复醒,也不得从睡中唤醒。 原来爸爸妈妈是睡着了,所以才没有来找她。好吧,八岁的哈利想,如果要在别的亲戚来接她离开或干脆什么也没有之间选的话,那亲戚也行。躲在黑乎乎的碗柜里,她经常独自编排最初的会面,跟幻想中的亲戚说上好几个小时的话。哈利总是同时扮演两个身份,一半时间以陌生大人,一半时间以自己小声地问问题、回答问题。有些时候,一连几天那人都消失不见了,可能是因为哈利正构思些更吸引人的关于自己的内容好在见面时准备告诉他,也可能是因为她有了新的计划,要让对方带自己离开德思礼家后一起做。就这样过去了一段日子,哈利难为情地突然间意识到这只是自言自语,其实她内心早就清楚,她在世界上没有德思礼以外的亲戚了。接着那个人就真的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哪怕是在梦里。 哈利十四岁这一年,圣诞节即将来临前一个寒冷的周六的中午,事情这样发生了:学校猫头鹰送来一卷小纸条到斯莱特林长桌来给她,上面是校长细长的、圈圈套圈圈的字体——诚恳地希望你能在下午四点钟来到我的办公室,哈利,口令是椰子冰糕。 抬头往教师席望去,邓布利多教授正看着这个方向,朝她眨眼示意,于是四点钟离开图书馆后,哈利满腹疑惑地去了八楼校长办公室。看见螺旋楼梯顶端等待自己的老人,她在楼梯下停住脚步,问:“您为什么想见我,教授?” 邓布利多奇怪地看起来心情非常愉快。“有人托我捎给你一条口信,哈利。这就是为什么。” -- 第29页 “噢。”她慢慢走上阶梯,往办公室的二层去,开始明白这准是一件好事。 “——金妮,金妮……听我说,你知道吗——天啊,上帝保佑我!” 出了办公室,她拖住门外陪自己一起来的好友转起圈,几次拥抱对方,一时间疯得像个小女生。待她住手,金妮已经气喘吁吁,头晕眼花。金妮伸手扶住墙壁,靠在那里站了几秒免得摔倒,“怎么了?”她问,“邓布利多究竟和你说什么了?” “他邀请我去和他一起过圣诞节!我不是说邓布利多邀请我——我的意思是,我的教父——他托邓布利多问我,愿不愿意圣诞假期去他那里。” “那太好了,我真为你高兴。”金妮的神情瞧着分外茫然,“他说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过圣诞当然是圣诞节的时候了。我得赶紧回寝室理东西,昨天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已经开走了,但是校长说西里斯午夜会来城堡接我。” “可是,圣诞节那天晚上还有舞会呀。” “是的,圣诞舞会。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把这事忘掉了。”哈利踮起脚尖,拉着金妮来了一段六八拍的旋转舞步,一路跳到楼梯口,在那里松开金妮的手,行了个屈膝礼。“好,我的环节到这里就结束了,是时候该去收拾行李了。圣诞快乐,金妮,你也要在舞会上玩得开心!”和金妮告别时,她仍是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从我知道你要来德思礼家找我的那一刻起,先生,我就对您有种奇妙的熟悉的感觉—— 心里的这句话没说完,因为这种想象再也没必要了。随着锁上行李箱,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哈利站在寝室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的黑湖湖水等待午夜的到来。宵禁过后,假期留校的斯莱特林学生们三三两两回寝室去了。今年选择留在霍格沃茨的高年级生突然多了很多,想必是为了参加作为争霸赛传统的舞会。哈利一个人坐在扶手椅上,盯着壁炉里的火苗发呆,房间里有种来之不易的宁静,让她感觉很好。然而十二点即将来临时,走进休息室的不是校长,而是斯内普。 “波特。”斯内普叫了她的名字,然后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看着她,像是在思考。哈利几乎以为要有什么坏事发生了——她想好了,不管他要找任何理由罚她做任何事情,自己这次都绝不答应,而是要抗议到底。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或许因为哈利脸上是一副挑衅的表情,但同时又莫名显得害怕,魔药教授冷冰冰的黑色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拿上你的东西跟我来,这是校长的指示。”他说完,转身就走。 “我们要去哪里?”她提着行李跟上去,“为什么校长让你来?”若是平时哈利这么同他说话,斯内普肯定要为她不尊重师长的态度立刻发起火来。这次他却是什么也没说,继续大步在前头带路,显得像个遭人轻视的小男孩被迫不予理会地从折磨他的人身边经过。 他们来到了斯莱特林院长的办公室。那是一间昏暗的屋子,架上放着几百只玻璃瓶,黏糊糊的动植物标本浮在五颜六色的药剂中。她正纳闷斯内普干嘛要带她来这儿的时候,听见斯内普压低声音说:“我照你说的把她带来了。” “太好了。谢谢你,西弗勒斯。”邓布利多从背对着门口那把椅背高高的扶手椅站起来,将哈利吓了一跳,“哈利,晚上好。我猜你对自己为何在这里有疑问。”他说。 她点点头。难道是西里斯来不了了吗? “你知道,我不是想要吹嘘——无论何时,总有很多人注意我的一举一动,让一个官方认定的罪犯从校长办公室里的壁炉抵达霍格沃茨并非最好的选择。为了西里斯的行踪不被暴露,你的院长体贴地提供了他的壁炉,你要为此感谢他,哈利。” 从斯内普的表情看,这件事绝对不是他自愿做的。哈利迟疑着,小声对他说:“谢谢你,教授。” 斯内普厌恶地拧起眉头。他看了看邓布利多,然后才不情愿地两眼盯着地板说:“我接受你的道谢。” “西里斯应该马上就要到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邓布利多说。仿佛要印证校长的话,办公室壁炉里的火焰猛地涨高,变成了绿色。西里斯从火里走出来。“哈利!还有阿不思。”他轻快的语气在瞥见屋内的另一个人时立刻沉了下去,“——噢,是你。” 斯内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两个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对方,脸上皆是仇恨到极点的表情。 “圣诞节,家人团聚的日子啊。”邓布利多坐在书桌前,满脸微笑地举起手边一杯红茶,“致圣诞。” 西里斯看起来片刻也不想在斯内普的办公室多呆。“我觉得我们该走了,圣诞快乐,阿不思——哈利,你知道怎么用飞路粉吧?” “是的,我知道。”三年级暑假韦斯莱一家带她去对角巷买新课本时用的就是飞路粉。 “好,照着我说的念就行。”西里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束着拉绳的小袋子,把它打开,从里面捏出一点粉末投进火里,火焰再度变成了碧绿色,“格里莫广场十二号。”嗖的一声后,他不见了。 “圣诞快乐,先生,再见。”哈利回头朝校长挥挥手,向前跨了几步,走进火焰中,“格里莫广场十二号!”碧绿火焰应声旋转起来。无数个壁炉从她飞速闪过,快得看不清楚。最后因为感到有些恶心,哈利干脆闭上了眼睛。就在感觉自己真的快要吐了的时候,她刹住了,好在西里斯一把抓住她的手,哈利才没有脸朝下摔倒在烟灰里。 -- 第30页 前面大声说出这个地名的时候,她脑海中想象的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屋子,所以当跌跌撞撞地踏出壁炉,面前这个洞穴般幽深的房间时令哈利感到十分意外。这儿应该是个厨房,四周是粗糙的石头墙壁,基本所有光线都来自他们走出来的那个大壁炉。管子里冒出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如同战场上的硝烟,黑乎乎的天花板上挂下来许多沉甸甸的铁锅铁盆,在烟雾中显得狰狞阴森。西里斯领她来到楼上的客厅后,哈利首先注意到的是霉味。霉味从咯吱作响的地板、挂毯和老旧的绒布沙发上渗透出来。 “这是座老房子。我尽量清理了一下。这里已经空了十年,自从我亲爱的母亲去世之后就没人居住了,除非你算上她留下的家养小精灵。只是那小精灵已经变得疯疯癫癫——好长时间没做任何打扫了。嗯,我们尽量应付吧。”在她头顶,西里斯低声嘟囔道,“布莱克家不是个适合住人的地方,该提醒你的。我很抱歉,可是我又担心说了的话……” “我知道要怎么清洁一间屋子,”她打断他,“我们可以一块儿把这个地方弄得像样点。” “你真的不必做这种事,哈利。”他说,似乎感到非常难堪。 “没关系,没关系的。”哈利笑着摇摇头,“我喜欢帮忙。” 西里斯不知道那些有女儿的男人平时在生活中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他敢打赌他们没有一个像自己这样幸运。哈利特·波特一定就是那种理想之中的小孩,最妙之处莫过于她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或者,用哈利自己的话来说——“直到你厌烦为止”。最初几天可能不是西里斯记忆中最快乐的假期时光,有太多太多累人的事要做。上学期间西里斯做遍了各种义务劳动,对清扫工作深恶痛绝,可是如今肌肉的酸痛让他知道自己的所有感觉又复苏过来了,出人意料得鲜活生动,这就够了。他甚至忘记了魔法,和哈利一样用麻瓜的方法。 他们从百货公司买来吸尘器,还有其他所有需要的工具。某个早晨西里斯用吸尘器吸着客厅的地毯,情不自禁哼起了一支老歌。机器的噪音太大,他的声音又太小,几乎没意识到自己在唱,就连克利切骂骂咧咧地从旁边走过,诅咒他这样用麻瓜电器玷污布莱克家,今后会下地狱也没妨碍西里斯的好心情。他走上楼想告诉负责给四楼卧室大扫除的哈利他准备好午饭了,却发现她提着扫把站在自己卧室里,用手指细细描摹墙上那张四人合照里詹姆年轻快乐的脸庞。相机捕捉到在二十年前的阳光下,截道者们手挽着手站成一排,正像是青春的体现。“你好呀。”西里斯听到她小声地说,就是这么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使他涌起一股柔情而觉得嗓子疼。 圣诞夜那天,西里斯写信邀请莱姆斯来和他们一块吃晚餐,莱姆斯下午五点时从厨房的壁炉到达。“卢平教授,”两个男人喝酒聊天的间隙,一直坐在边上安静听着的哈利突然发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能。”莱姆斯微笑着答道,“我已经不是教授了,你可以直接叫我莱姆斯。” “你还记得教我们第一节课那天的事吗?” “我记得,”莱姆斯慢慢地说,“博格特。” “为什么你不让我对付博格特?” “我原来以为原因是明摆着的,哈里特。”他说,声音里透着惊讶。 “为什么?”她又问。 “是这样的,”莱姆斯眉头略略皱着,“我假定如果博格特面对着你,就会以伏地魔的形象出现。”看到哈利脸上难以理解的表情,他说,“显然,我猜错了。” “噢,我还记得教授是怎么教我们的。”西里斯翘着椅子腿,回忆当年的黑魔法防御术课,“那东西还挺好玩。” “我想我让你感到遗憾了,”莱姆斯对哈利说,“你肯定很好奇博格特在自己面前会变成什么。” “还好。”哈利听起来对此无所谓,“我猜它顶多变成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好穿着渔网袜和荧光长筒靴在街头努力讨生活的我吧。” 西里斯笑得太厉害了,差点被威士忌呛住。他本以为以莱姆斯的性子会诙谐地回一句“这是个好点子,或许忙于奔波面试的我也该试试。”然而莱姆斯一脸无措,不敢相信长得和莉莉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在说她走投无路的话会考虑站街。接着他垂下眼睑,看向手中快空了的酒杯,似乎希望杯子是满的。“好吧。”莱姆斯说。那之后直到晚餐结束他和哈利互相都很友好,只是过于客气小心,以至于显得不自然。 “他不喜欢我。”等莱姆斯回去后,哈利对这顿晚餐会面下结论。 “别说傻话,莱姆斯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 “说不喜欢确实有点言过其实,但是显然我辜负了他的想象。”哈利正在餐桌上写作业,“也许我对他而言不够像爸爸妈妈吧。” “我不会同意你的说法,哈利。”西里斯说,“月亮脸只是第一次在课堂外接触到你,有些意外罢了。” “他在课堂上倒是比较幽默,还敢开斯内普教授的玩笑。” “毕竟那是斯内普。”西里斯的这句话她没听懂,“你瞧,月亮脸有属于自己的幽默感,可是他也曾经做过格兰芬多的级长——我想,涉及到某些特殊话题的玩笑话是他被前辈教导要认真对待的。事实上,月亮脸当年在我们几个人之间也起到良心的作用,负责在詹姆和同学闹得快要过分时拉住他。” -- 第31页 她不是很开心地看了西里斯一眼。“我猜你们和斯内普教授也闹得很过分吧,不然他不会这样讨厌我。” “他做教授到底有多糟糕?” “反正——反正他恨我入骨。”在尖叫棚屋里,斯内普第一次说出了真心话——“我刚刚救了你的命,你应该跪在地上感谢我!其实你活该让布莱克杀死!死得跟你父亲一样,因为太骄傲,不肯相信自己看错了布莱克——”从这些话,谁都听得出他恨她。 “这也难怪,毕竟詹姆曾经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倒吊过来,还扒掉了他的底裤。” 哈利突然从羊皮纸上抬起头来看他。“这太过分了。” “抱歉——什么?”从西里斯的表情来看,他本来以为她会高兴听到斯内普的糗事。 “你自己刚刚告诉我的,他根据自己的心意对同学施咒,而且还侮辱他们。” 他企图息事宁人。“是这样的,哈利。詹姆和斯内普自打第一眼看到对方就互相仇视,这种事情没法儿解释,你明白的,对吗?我认为詹姆拥有斯内普梦寐以求的一切——他人缘好,魁地奇打得好——几乎什么都好。斯内普是个古里古怪的小家伙,整天忙着研究黑魔法,而詹姆——哈利,不管你觉得他别的方面怎样——他一向很讨厌黑魔法。”西里斯眨眨眼睛。“他对其他人从不会像对斯内普那样。斯内普和我们是有来有回的——他只要一有机会就诅咒詹姆,你不可能指望詹姆不反击吧。” “‘我们’?噢,我知道了,我总算弄清楚截道者是什么了!你们就是那种被叫做校园恶霸的小团体。”早在斯内普指控西里斯学生时代便是个未遂的杀人犯,她就隐隐猜到西里斯没他现在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但是那不一样,轮到詹姆·波特的时候,让哈利感觉父亲背叛了自己的某种信任。“我敢打赌你们每天就是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抱怨学校生活多无聊,然后逮住随便什么人就拿他们找乐子——” “你知道吗,你这表情简直和当年的莉莉一模一样……我不会说詹姆是毫无缘故对别人念咒语的,那些人多多少少也做了些叫人不快的事情。” “多多少少?被骂了句脏话或是踩到了新鞋从来不是能让人这么做的充分理由,你口中的那个人听起来让我觉得像个自大的傻瓜。” “他当然像个傻瓜!”西里斯兴冲冲地说,“过去我们几个全是傲慢自大的小傻瓜,只有月亮脸不那么傻。哈利,人是会改变的。后来詹姆渐渐不那么自大了,也不再为取乐对别人施咒语了。” “要不是一小心说漏了嘴,”哈利紧咬嘴唇,“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件事?” 西里斯的面孔上仍旧挂着微笑,可能是因为觉得她这副较真样挺好玩,想要逗弄一下。他为什么还能笑出来?哈利想不通。这一刻西里斯让她想起了皮尔,老鼠脸的皮尔,达力的好朋友皮尔。他的指责是在达力打人的时候把挨打人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牢牢抓住。那些时刻皮尔也总是这样笑嘻嘻的。 “或许过了圣诞节,或许等到明年。我没想吓到你,又让你失望。”西里斯的语调让她觉得自己被当成一个笑话,一个无理取闹、大惊小怪的坏脾气小孩。“童年时光,摸爬滚打,所有回忆一下子历历在目啊……哈利,这件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从小和恶霸住在一个屋檐下,做他们让我做的事情,捡他们不要的旧货用,后来还和恶霸一起上学,每天在课间被推来搡去,餐盘被‘不小心’打翻,书包被扔到房顶上——” 哈利差一点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上楼梯,不过最终还是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难堪——她讨厌自己刚才莽撞的声音,嗓门那么高,又那么沙哑发抖,几乎在哭。要是不能带着足够的尊严离开,那她最好还是待在原地不要动。深吸了一口气后,哈利才继续说下去,自己都无法相信几秒前她还差点哭出来,因为此时说话的这人声音听上去是那么冷静、疏远。 “我们都有过童年时光,西里斯,但是我的童年时光因你们这种人而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斯内普这么恨哈利(不管是原作男孩哈利还是这里对女孩哈里特)更主要是因为他求伏地魔放过莉莉,伏地魔也答应了,可为了孩子莉莉最后还是死了……而且因为是他自己把预言告诉伏地魔才促使波特夫妇被追杀,尽管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这会牵扯到莉莉身上。哈利的存在等于就是在无时不刻提醒他,他爱的人几乎是由于自己死掉的。 第14章 一四 羞愧传遍全身,蛇一样钻进他的五脏六腑。这肯定不是西里斯平生第一次觉得羞愧,在小时候,在读书期间,在毕业以后,甚至是在逃狱以来的这段日子里他肯定也感觉羞愧过。但是,没有哪一次这般叫他完全领会这个单词的含义。这是羞耻。 对不起。他差点脱口而出,心知肚明这不是对方想要听到的说辞。哈利,我无意伤你的心,他想说。然而哈利不是能用糖果和柔声细语哄好的小孩,她早就长大了——多年以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无论如何都会伤她的心。记忆里的头一回,西里斯竟感到哑口无言。哈利右手食指的关节正紧紧按在嘴唇上,像是在极力忍耐,但没有哭,因为没必要。比起她的同龄人,这个年轻女孩太清楚失望是怎么一回事,而且西里斯觉得这些年来她也越来越懂得失望。 -- 第32页 沉默漫长得足以使人淹没其中。这时,哈利猛地往后一靠,两手撑在沙发坐垫上,懊恼地笑着,摇着头,仿佛要把不快从身上甩掉。“这太傻了,我没想过要为这种与我无关的陈年旧事和你吵架。” 她在向他展示着,自己已经决定把今晚的一切付诸一笑。“时间很晚了,是时候去楼上休息了,晚安。”说着,她把两腿放回到地上,准备站起身。 “等等!”西里斯抬起一只手挡住她的动作,轻轻按下哈利的肩膀,直到她坐回原处。那双浅褐色的眼睛睁大了,彰显出她此刻的疑惑:为什么你还没长大,西里斯?为什么你不能像大多数人一样,体贴周到地接受我的客套话然后让我离开?难道在世上活了三十五年,你还没学会一点人情世故? 正因为西里斯长大了,他才不能放哈利走。他不再是七岁的小男孩,只要犯错后大人说“原谅”他,便觉得自己又是个乖孩子了。没错,他知道等哈利回到卧室,在床沿静静坐上一会儿之后便会开始尝试淡忘今天无意之中了解到的内容,而到了第二天早晨,她肯定能办到她希望做到的事,也就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他。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假如他某天趁气氛正好想要弥补,小心翼翼地再次谈起这个晚上,将得到哈利宽慰的微笑与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西里斯。”她会说,“这事不重要,完全不值一提。就这么让它过去吧,好吗?”)。又或许,到了那时根本已经无需道歉了——这不幸的事情永远也恢复不了,但是在他面前,哈里特·波特总是能做一位完美无缺、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这个想法让西里斯浑身发冷,他最不情愿看到的就是自己成为随便哪个受到教女大度体谅的,不小心犯过错误的愚蠢男人。 “哈利,哈利。”他低声说,带着恳求的味道,“别走,听我说说话,好不好?要是就这么让你走了,我一辈子也没法原谅自己。” 哈利思索了几秒,然后点点头,没有拒绝。她怎么可能拒绝呢?她从来不对他说不。“我不是企图为自己辩解,只是有些事情必须告诉你。”西里斯说。 “我明白了。”哈利的神情透着疲倦,甚至有些感到厌烦的模样,似乎在说她听着呢,只不过她也可以放任自己走神,而西里斯没有正当理由为此责备她。 “这几天来你一定已经发现了,这个地方——”他抬眼看了看天花板,“这个地方可以说根本是一个黑巫师的巢穴。见了这个房子的情形,你一定已经明白我的家人都是什么样的巫师。我一向憎恶这里,憎恶大多数姓布莱克的人。若不是情非得已,恐怕我永远也不会回到这个不欢迎我也让我引以为耻的地方……” “十六岁那年我和我的母亲大吵了一架,算不上我们所经历过的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却恰恰让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从家里逃走了。可问题是,冲出家门的那刻我并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去哪儿。当时是圣诞假期,放到今年应该就是两三天前的事——我坐在广场的一张长椅上发楞,最终想到了詹姆。我们各有一面镜子,这镜子是成对的,用来在被分别关禁闭时用来和对方说说话。其实我心里没抱希望得到回应,已经是深夜了,街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然而詹姆听到了我的声音,他很快出现在镜子里,身上穿着睡衣,问我怎么了。你能想象那时我的头脑该是多么混乱,以至于一句有条理的话也说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状况,只告诉他我离开布莱克家了。詹姆问我在哪里,要我在原地待着别动,说他马上就过去。我等了至少半个小时才等到他——这个白痴居然幻影移形到破釜酒吧——詹姆打小住在英格兰西部,对伦敦街道缺乏概念,他压根不知道国王十字火车站其实离格里莫广场更近,但他最终还是找到我了。詹姆气喘吁吁地从广场那头跑过来后,一句话也没多问,就这么一把将我从长椅上拽起来,‘好了,和我回家。’他对我说,‘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应该还赶得上和我爸妈去镇上的圣诞集市。’然后我们一起出发,不管离开布莱克家究竟意味着什么,我都不再感到迷茫,因为清楚无论发生任何事情,詹姆将陪在身边和我共同面对。”说到这里,西里斯微笑了一下,“你还记得你在尖叫棚屋那天问过我的问题吗?你问我爱不爱詹姆。经历了这件事,我怎么可能不爱他呢?当然,我爱他不代表我就欣赏和赞同他做的所有事情。如果詹姆知道他学生时代做的事情让你生气了,他会难过得要命的。已经造成的伤害没法收回,在那些被他戏弄过的同学眼里或许詹姆永远都只是个恶霸,可是你要知道,哈利,年龄的增长让他渐渐成熟,喜欢上莉莉这样一个好女孩也促使他最终成为善良正直的男人。每个人都有许多面,很多时候我们只能看见我们想看见的。” “……也许,确实是你说的这样吧。”哈利垂下眼睛,手指慢慢划过绒布沙发,在上面留下一道反光发白的痕迹,“如果他真的那么坏,我为什么仍然在思念他呢?” “至于我……我从未主动同你聊起那些过去的事。你问起时,我也只说詹姆如何,因为谈论自己会让我想起我当年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不善待他人的人,一个我不喜欢的家伙,一个自私的年轻人,从不关心做的事情会伤害到谁。入狱后的遭遇虽然可怕,但是它使我学会谦卑。过去的那个西里斯·布莱克不配做你的教父,他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怎么能够负起监护人的责任?现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哈利,这个男人他才配得上。我做过许许多多的蠢事、错事、不光彩的事,搞不好我这一辈子从没做对过什么事,可是他妈的——我成功越狱了,我找到你,我没让虫尾巴那个家伙在伏地魔回归后迫不及待地出卖你。” -- 第33页 他期待哈利再次回应,可客厅里依然只有沉默。西里斯的手垂下来,放进长裤口袋里捏紧了。“哎,我尽在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我觉得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和詹姆,我们都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可是逐渐明事理后我们也有努力改正。对于发生在你身上的那些事情,你完全有理由为我做了类似的事情而怨我,甚至是恨我,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哈利……请别把我想得太坏。”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斯内普的吗?”她突然说。“我害怕他。” “是吗?” 他惊愕不已。西里斯他想象不出哈利会对谁有害怕这种情绪,他从没想过她会这样。 “是的。斯内普救过我,也给我提供了几次帮助,可是他真的——真的是个差劲透顶的老师。我不是说他教魔药不够格,谁也没法否认他在魔药学上的成就,但是他不是当老师的料。他偏心到了极点,对课堂上那些不是斯莱特林学院的学生还有我,斯内普总是给出最恶意的评价。其实他根本不必那么说的,然而他偏要残酷。斯内普从不迎合有困难的学生——或者用他自己的话说,笨蛋和傻瓜。进入霍格沃茨学习魔法的最初那段时间里,我感觉非常困难,因为对于这些东西我毫无经验。不少学生和我当时面临同样的情况,别的教授会在我们遭遇挫折时鼓励我们,告诉我们别灰心,只有斯内普从来不屑关心学生的感受。每节魔药课上都有人挨骂,这些学生中的大部分最后完全放弃了,我是说,放弃了魔药学。他们变得只想着混日子,只要别引起斯内普的注意;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真的想要学好每门课——察觉到这点以后,斯内普开始变本加厉地针对我,我猜他不乐意看到我在他负责的科目上取得进步。他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不管做再多努力也只可能是白费,因为我是个彻头彻尾头脑空空的蠢货。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尽量让自己别当众掉下眼泪,捱到下课回宿舍后拉起床幔来再哭。很多时候,我看着他的时候总是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是他?为什么要是我?” 西里斯从未见过哈利这般消沉。她的面孔埋得很低,埋进摊开的手掌里,像是哭了。可当重新抬起头来时,她的眼睛是干的,神色中虚弱多于憎恨。 “别误会,我已经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了,我不想让他老是能折磨到我。只是我到现在还是怕他,不是怕他这个人,而是……我怕有一天会发现那些话原来都是真的,我什么也做不好,正如斯内普所说的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废物。” “你不是,我向你保证。”西里斯想要搂住她的肩膀出声安慰,可想到造成这局面的其实就是詹姆和自己,他又犹豫了。“对不起……我很抱歉,真的。” “我没有把你想得很坏。”她用指尖轻轻触碰他的胳膊。“我知道的,我们做出选择,然后承担后果;如果在这之间伤害到了别人,就改正自己,寻求谅解。大家都这么做,爸爸他已经做得很好。而你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教父,西里斯,一直都是,对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是啊,毕竟你只有一个教父。”他苦笑道。 “爸爸可以给认识的所有男人当他女儿教父的头衔,但我知道只有你一个人会为我付出这么多。”她飞快地抱了抱他,让他安心。 冬天的夜晚总是很冷的。哈利走到壁炉前,拢好足够的干木条。很快第一缕火焰稳稳地在嘶嘶燃烧的木头中间升起来。 “你知道吗,哈利?” “嗯,怎么了?”她问。 “每次看到你,像这样和你说着话,哪怕此时此刻还是叫我感到惊奇,总觉得有一丝难以置信——“西里斯轻轻地说,”这个世界居然愿意给我第二次机会。” 第15章 留空 (空) 第16章 一五 如果可能,哈利真的希望圣诞节不要过去,可是回学校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了。西里斯送她到公寓门口,格里莫广场离国王十字车站很近,步行就能到了。“很抱歉我不能帮你把行李提到车站,那里人太多了,不好说有没有人会认出我。”假日会过期,通缉令却不会。 “没事的,别担心。”哈利说。 他俯身在她头发上轻轻一吻,然后长久地抱着她。哈利全力回抱他,这种道别让她觉得很好。“要安全,哈利。”他还搂着她,她也并没有显得不耐烦想松开,“也要快乐,好吗?” “好,我会的。”她说,“再见,西里斯。” 回到霍格沃茨后的头个清晨,天还没亮她就出了城堡,推着那辆先前拆成部件塞进行李箱的自行车——在它身上,她几乎花掉了所有暑假做咖啡店女招待得来的钱。高耸围墙边有条人们走了几百年踩出来的小道,她觉得自己可以沿着这条路骑下去,绕着球场、打人柳和海格的小屋转一圈。可是经过黑湖旁时,突然有个东西浮出水面来,把哈利骇得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塞德里克·迪戈里湿漉漉地从水里站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吓你。我以为这个时候一定不会有人在,所以才在这里为第二个项目做准备。” “好吧,我明白了。那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不好,不好……我得在水下呆一个小时,找到一个什么宝物,但我怀疑我做不到坚持那么久。”他试图把头发上的水甩掉,“这是——自行车?我只见过邻居麻瓜小孩骑过。”看得出来,他对骑车有点兴趣。 -- 第34页 “去年我表哥得到一辆很漂亮的山地车,让我一直非常眼红,而且我想在霍格沃茨每天锻炼挺好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载你回去,置物架上能坐一个人。”哈利说,“但是在这之前,我觉得你应该先穿好上衣,塞德里克。” 他刷得脸红了。“嗯——好啊。管他呢,黑湖里的宝物可以再等等。”塞德里克穿戴整齐,坐到了自行车后边。 “你怎么在水下保持呼吸的?”哈利踩着踏板问他。 “泡头咒。”他答道,“这是我能想到最稳妥的方法,可是缺点也很明显——气泡里的空气是有限的。要在换气期间遇到干扰,那就麻烦了。” “你可以试试局部的变形,把呼吸系统变成水生物之类的。这样就是状态间的切换,不需要担心它有时限。” 塞德里克没有料到这么明确的建议。沉默片刻,他微微一笑,说道:“啊,是的,变形,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你一定很擅长变形术。” “据说我父亲变形术用得很好,也许我有继承到一些他的天赋吧。” 他突然说起另一件事。“我认为圣诞舞会办得很不错。你没能来有些可惜,哈利,尤其是连你的朋友扎比尼也来了。” “我打赌他肯定整个晚上都站在旁边,满脸不屑地打量跟前的一切,鄙夷之情一览无余,对不对?” “你猜的一点没错。” “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开始认识布雷斯的?” “圣诞夜的时候我有去斯莱特林休息室找你——嗯,想邀请你一起去舞会。就是那个时候,他告诉我是你写了那封匿名信,告知我第一个项目是龙。” “操他——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你别为此责怪扎比尼,他只是觉得我该知道对谁说声谢谢。” “喔,我不会怪他。但如果今天晚餐时我没出现在礼堂,那一定就是两手沾满鲜血站在斯莱特林男生寝室里,正计算一具男尸会对黑湖水质造成多大危害。”哈利眯起眼睛。她本想当面告诉他第一个项目的事情,但每次见到塞德里克,他身边总是围满了崇拜者。“这件事不值得你感谢我,因为除了你所有人都在作弊,就当我是为了公平吧。” “真的吗?” 听见她这么说,塞德里克很诧异。于是她细细讲了海格偷偷带她和布斯巴顿校长去看匈牙利树蜂的那个晚上。 他搞不明白她那苗条的身躯和纤细的小腿里哪来这么多力量,能让单车在坚实的泥地上如此容易地轻快滑行。不过,遇到上坡时哈利还是遇到了一点困难。“我不得不说,”她立起身子,站在脚踏板上卖力蹬着,同时说道,“你比看上去要重,塞德里克。” “可是你也比看上去的要强壮,不是吗?” 她笑了笑。“我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形容过呢,真新鲜——你想过赢得比赛的话要拿奖金做什么吗,塞德里克?那可是一千金加隆呢。”女孩假期里剪短了的深红色头发在风中飘扬,露出洁白的脖颈。 对这个他确实有话可说。塞德里克开始讲起职业咨询时曾对斯普劳特教授说的那些话,只不过内容更加精炼,口吻更有把握,仿佛半年前的职业咨询正是专为今天这场会话所预设的彩排。 “挺久之前我就有这个想法了——等有了一定积蓄后要做什么。我喜欢小孩子,我希望未来自己能创办一所魔法学前机构。你知道,大多数英国巫师家庭长大的小孩也不会在一年级前掌握多少咒语,然而与麻瓜出身的小巫师相比,他们总归占有优势:常识的普及,还有对魔法文化的熟悉——突然得知自己可以学习魔法、独自前往霍格沃茨就读,对于十一岁的孩子而言,这肯定十分具有挑战性。人们不是总说,提高外语水平的最好方法是创造出能频繁接触外语的环境吗?我想学前机构便是旨在提供类似的促进学习的环境。所以,假如真的能赢得比赛,我会把它存到金库赚取利息,作为日后的启动资金。”他说,“毕业后我打算工作几年,到社会上见见世面,再多花些时间研究怎样能把机构办得尽可能更好。等感到自己真正准备好了,一切都已经就绪,我就把这笔钱和工作这几年间的储蓄取出来实施这个想法。可能整个计划听起来还太稚嫩了,不过我必须先尝试过,才能确认它到底行不行得通……” 听着自己的声音因这个话题变得热情洋溢,听着自己的嗓门在谈论宏大志向和保守期望时持续地略微拔高,听着自己最后在自谦中带着信心结尾,塞德里克忽然意识到,他究竟有多想给这个女孩留下深刻印象。他说话时,哈利一直耐心地听着,没有插话,直到塞德里克将话说完,然后他听到她说:“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理想,我期待有一天看到它被实现。” “是吗?你真的这么想?”看见她背对着自己点点头,塞德里克觉得比火焰杯选中他的瞬间还要高兴,“我会努力的。” 不久,他们下了自行车,并肩静静地走在通往城堡的最后一段鹅卵石路上。 “明年……他们会让你做男学生会主席吗?” “我不知道,我想也许会让我继续做魁地奇球队队长。” “好啊,”哈利推着车头握把说,“那也挺不错的。” “你会再来和我们一起打球吗?” “希望会的。” -- 第35页 “好啊。我觉得你真的很适合找球手这个位置,你该试试的——当然了,你当追球手的时候也很出色,可是你特别灵活,眼神也好,而且我也一直想和你比试一下。” “是嘛,好的。” “这么说,我有那个荣幸和你决一高下了?” “等下次准备好了的时候,我想我会尝试一下的。但是我要你发誓,如果我的表现很糟糕,你要直说出来,不许敷衍我,哪怕是出于好意。” “那再简单不过了。”他说,“我会很无情,我会很残忍。不过,那时候我得首先告诉你你今天看起来依旧很漂亮,这样可以吗?” 她竭力假装出羞涩、谦恭的口吻。“好的,我想这样不算过分。” 他们俩同时意识到说了太多遍“好的”,于是都傻傻地笑了一笑,低头看脚下的路。当他们走进城堡的阴影里,哈利停下脚步,等着他说最后那句话。“嗯,那么就再见了,哈利。”塞德里克抬起头微笑着,说,“下次见,好吗?” 直到回去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他一次也没有想起来对第二个项目的担忧。 “——塞德里克?” 睁眼醒来时哈利发现身体发冷,脸上全是水,塞德里克正拉着自己在往前游,听见她的声音便回过头来。由于刚才竭力保持警惕,他的脸现在还显得紧张。“别担心,我想到这里应该不会再有格林迪洛来袭击了……” 那么第二个项目估计就是这样了。“恭喜你。”她跟着男孩向岸边游,以减轻他的负担。 “还不到恭喜的时候。我表现得不怎么样,有可能超过时限了,但比我担心的好一些。”当他的眼睛终于慢慢聚焦在她身上时,塞德里克意识到比赛已经结束,就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你还好吗?” 他们一上岸,庞弗雷夫人就冲过来用一条毯子严严实实地裹住她,让哈利觉得自己是个遭捕后被套上约束衣的连环杀人犯。这还不够,庞弗雷女士又把一种火辣辣的药剂强行灌进她嘴里,顿时就有热气从耳朵里冒了出来。很快,德姆斯特朗的威克多尔克鲁姆带着格兰杰也游上了岸。布斯巴顿的芙蓉·德拉库尔也回来了,不过她是一个人。她身上有伤,却拼命挣扎着要往水里扑,被马克西姆女士死死拉住。后来由人鱼们把她的妹妹加布丽送了回来,德拉库尔才稍稍冷静下来。“我还是不明白,”等待评委打分的过程中,哈利提出自己的疑问,“为什么我会被选为霍格沃茨的人质叫到麦格教授办公室接受催眠,还有,为什么德姆斯特朗的人质是格兰杰?” “人质不是按学校选的,金蛋的线索里说勇士被抢走的东西是心爱的事物。”塞德里克说。 “什么?噢——你的意思是说——” “他们选中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你呢,你喜欢我吗?” 他就这样撞上来。就像电影里一个奶油派扔过来,某个喜剧演员走过来一头撞上。 就在这时,卢多巴格曼被魔法放大的声音在他们耳边突然响起,把他们吓了一跳,也使看台上的观众顿时安静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终于做出了决定。人鱼女首领默库斯把湖底下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们,我们决定在满分为五十分的基础上,给各位勇士打分如下……” 等巴格曼宣布完最后一个项目将于六月二十四日傍晚进行,庞弗雷女士护送勇士和人质们回去城堡,他们一直没有机会单独说话。但是第二天清晨,她推着自行车下了石阶时,看见塞德里克就站在那里毫不意外。 “我想在这里总会等到你的。”他看着她,“关于上次问你的那件事——” 她的回答是扔开车把跑过去吻了他。哈利的手心甚至出汗了。要是因为她紧张搞砸了第一次怎么办?如果第一次就不对劲,在等着再试的期间,他们该说些什么?而且,如果连这种小事都需要一试再试,是不是这一切本来就是个错误?好在吻过了就是吻过了。塞德里克眼睛闪烁着亮光,样子既害羞,又自豪,像是在生日快乐歌里等着吹蜡烛的小男孩。 “你知道吗?我现在对第三个项目突然很有信心——无论如何,我其他的勇士都没能像我这样交好运。如果到时候你能在看台为我祈祷的话,我一定会更确信。” “我不为别人祈祷,塞德里克。”哈利说,“因为我认为神不是很可信——告诉你我会怎么做。”她走近一步,牵住他的手,“我会一直想着你。” 第17章 一六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进入第二部。时间是1996年八月,哈利布雷斯将要上六年级,金妮五年级。书里第五部和第六部一些与主线关联不大的剧情(比如比尔芙蓉订婚)同时进行中。与原作不同,在这条世界线小克劳奇cos的是乌姆里奇,官大好办事(。)恭喜穆迪连任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两年。 这篇不参考电影设定,所以身高上是罗恩>乔治/弗雷德,西里斯>斯内普。  两年多以来金妮听了很多关于西里斯·布莱克的事情。在哈利的描述里那是个完美无缺的人——太过完美了,以至于显得不真实。终于见到这个男人后,她发现他几乎和传说毫不相干。至少在他冲过来帮她拉上那个疯婆子肖像画的帷幔时,黑发男巫显得冷漠又不耐烦。“闭嘴,你这个可怕的老巫婆,闭嘴!”他吼道,一把抓住金妮刚才丢下的帷幔。 -- 第36页 画上的老太太顿时脸色煞白。“你——你!”她一看见男人就瞪大了双眼,厉声叫道,“败家子,家族的耻辱,我生下的孽种!” “我说过了——闭——嘴!” 金妮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和他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帷幔又拉上了。老太太的尖叫声消失了,接着是一片余音回荡。 “对不起,”金妮小声说,“我忘记这边有个伞架容易把人绊倒。” “没关系。”西里斯喘着气,撩开挡住眼睛的额发——这几天金妮一直琢磨这件事,她觉得他蓄起长头发又不修边幅的样子实在很像街上流浪的嬉皮士。“但是我确实提醒你们许多遍了,别叫醒我亲爱的好妈妈。” “下次我会注意的。”她一再道歉,尽管心里根本不服气。其实金妮心里想的是——如果你真的像嘴上说的这么在意的话,干嘛不自己把那个该死的伞架移走呢?好吧,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怎么样?”她转向刚走进玄关的爸爸和哈利,“他们怎么判的?难道说——噢,太好了!”从爸爸眉开眼笑的脸上,金妮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澄清了,”哈利点点头,“所有的指控都不成立。” “我没想到魔法部居然正式开庭审判哈利。但总归有邓布利多在,不会出岔子的,我们最后带回来的还是好消息。我得赶紧去告诉你妈妈,她一定高兴得不得了。”说着,爸爸朝厨房走去。西里斯眼角眉梢也流露出喜悦,紧紧攥住了哈利的手。可是很快,他的神色再度变得比之前还要沉闷。“嗯,真是个好消息啊。不过就算你因为这件事被退学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带你逃去别的国家,不管是魔法部还是食死徒的人都不会找到我们——” “不行!”哈利斩钉截铁地否决了。金妮也觉得这个提议委实太过莽撞了一些:“我觉得你这样说有点自私,西里斯。”反正她又不归他管,才不担心冲撞这位教父呢,“这对哈利来说不公平。”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他说,显得很不高兴,“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其实我是愿意的,上学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金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一向以为以优秀学生的身份光荣毕业被哈利看得比什么都关键。“我只是不愿意你再被关进阿兹卡班。” 玄关有了片刻的静默。西里斯看着哈利,凹陷的眼眶中间有一道深纹。“我想,你不如我以为的那样像你父亲,”他声音里明显透着冷淡,“对詹姆来说只有冒险才是有趣的。” “听我说。”她说着,向他那边倾去,似乎想要捉住他的胳膊最后又放弃了,“我知道你被困在这里很难受,但是你不能因为这种事而把自己暴露了。你一定要小心,不让凤凰社以外的人发现,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谢谢你,哈利。”西里斯用平板的声音说,“可是你错了,这两年以来我一直都很小心,我们被通缉的逃犯都这样。” 那天晚上哈利试图再次跟她解释教父对她的种种照顾时,在她们的卧室里,金妮压根不想听。“‘善解人意’?”她重复道,“你在告诉我一个这样对待你的男人’善解人意’又‘可以理解’?” “我说不好,我就是喜欢他。”哈利顿了一下,像名电影演员在特写镜头中那样缓缓垂下眼睑。“我想我是爱他的。” “我觉得你在犯傻。”金妮说,可能也是有意要取笑一下,“他这样冲你迁怒、发脾气,难道也是出于什么‘爱’吗?” 哈利的神情顿时像是受到了伤害。“你不明白,他对于我来说是很珍贵的存在。”然而第二天早上西里斯带着两瓶白兰地躲进安置巴克比克的房间,拒绝和所有人说话时,倒没有显得很珍贵。 到了晚上,大家决定举办一个小小的派对,用彩带和满桌食物把餐厅弄的像样些,以庆祝哈利平安无事通过审判,还有罗恩被选为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队长。卢平、唐克斯和金斯莱·沙克尔,甚至穆迪教授都来了,这下西里斯终于不能再把自己关在他母亲的卧室里和鹰头马身有翼兽一道,于是也出席了。这场聚会的多数时间里他都独自待在角落喝酒,无论什么时候哈利看过去,西里斯都马上报以微笑,仿佛也认为昨天自己的发作很傻,没有办法就这么过去,却也没有准备好要道歉——在这些小心翼翼的笑容之间,他和哈利,他们彼此都没有好好地互相看一眼。 “信寄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弄错了呢,虽说比去年我们的小罗尼当选级长让人信服。”弗雷德挖苦道。自从大张旗鼓地辍学后,他和乔治极力游说塞德里克用三强争霸赛的奖金在他们自己身上做笔投资,并如愿以偿,如今在对角巷开了一家魔法把戏坊,也帮凤凰社工作。“毕竟头脑正常的人,谁会选罗恩当级长呢?”他说。 妈妈根本没理弗雷德,在罗恩脸颊上猛亲了一口。“罗恩,你真是太棒了!家里的每个人都做过级长,出了两位魁地奇球队队长,其中一个还两样都占了——你能想象吗!”罗恩脸涨得比番茄还红。弗雷德和乔治在妈妈后面发出响亮的干呕声,可她没有注意到,只顾着用胳膊紧紧搂住罗恩的脖子,在他脸上左一记右一记地吻着。 “每个人都做过级长——弗雷德和我算什么?隔壁邻居吗?”乔治愤愤不平地说。可是母亲已经走掉了,她要给去切一只烤鸡给罗恩“好好地补充下营养。”仿佛小儿子长得还不够高似的——他才十六岁,已经比双胞胎高整整一个头。 -- 第37页 “我也不是级长呢。”金妮难得在哥哥们中间被母亲忽视,反而为此高兴。就和哈利一样,她有时候觉得妈妈的溺爱弄得人不耐烦,明明她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开学哈利升上六年级,而她也将开始为O.W.Ls考试做准备。聚会中途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登门了。“你怎么来了?”金妮曾和他有一段短暂的恋爱关系,最终两人一致认同他们还是做朋友更合适。 “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的斯莱特林。”布雷斯翻了翻眼睛。 “扎比尼夫人对此没意见?” “妈妈准备去阿根廷生活一段时间,问过我要不要一起走,我告诉她我想留下来。”他说,“然后她就说,既然你已经选边站了,至少别傻到不对投靠方的好处照单全收——所以我和哈利还有你一样,今后处于凤凰社的保护下了。你们在这儿的时候,我也会在。”他注意到哈利忽然嘶了一声捂住额角,立刻紧张起来,“你的伤疤又疼了?” “没关系,“哈利含混地说,“自从他复活以后,经常有这种情况。” “在魔法部你跟邓布利多提了这件事没有?”金妮问。 她摇摇头:“从上学期期末开始,我就感觉他有意回避我。一闭庭他就走了,看也没看我。” “或许邓布利多是对在那里和你交谈有所顾虑。”布雷斯理性分析道,“你想,既然小克劳奇能用复方汤剂顶替副部长来霍格沃茨做了一整年高级调查官,部里又藏了多少神秘人的手下……对了,听说那位虫合蟆女士还在坚守岗位呢,在被人囚禁这么长时间以后。她本人个性是怎么样的,有小克劳奇假扮出来得那么令人难以忍受?”借由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副部长兼调查官的权力,小克劳奇屡屡干涉霍格沃茨的教学,先后发布了多部恶心人的教育令,甚至把邓布利多逼出了学校,自己做了几天校长。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找到机会用门钥匙把哈利传送出霍格沃茨,好让自己主子利用她的血复活。 “说不定比那更糟。”哈利阴郁地说,“真乌姆里奇恢复良好,有活力极了,还能在审判庭上举手发言试图让我被判有罪。” “他们正式开庭审你?!就为校外使用魔法这种小事——还是在你保护了麻瓜免受摄魂怪侵害的情况下?”布雷斯睁大双眼,像在说他不相信。“魔法部竟然腐败到了这种程度。看来他们确实铁了心要让你闭嘴,好压下邓布利多宣布神秘人回来了的消息。” “是啊……几乎看不到希望,对不对?”她苦笑了一下。“如果没有我的话,伏地魔也不会卷土重来。” “胡说。”金妮飞快地说,“父亲的骨、仆人的肉、仇敌的血——你看看凤凰社,他的敌人还少么?不是只有你能让他复活。” “可是只有我的血能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墓地伏地魔说了,他故事的开头还有结尾全与我有关,所以他选择了我,哪怕这要费许多额外的工夫,他不在乎。二年级时里德尔就觉得我们两个很像,我们都是孤儿,都被麻瓜养大,都想出人头地,却在最初几年被身边同院的同学瞧不起,连我们的魔杖杖芯羽毛也是出自同一只凤凰身上……” 金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仅仅一句你们不一样无法说服哈利。三个人顿时陷入沉默,最后布雷斯说:“暂时就让凤凰社的人烦恼这些去吧,这是他们的工作,我们还是学生。”他有意转移话题,“怎么今晚迪戈里没来?” 谈起塞德里克,哈利脸上总算明亮了几分。“他有自己的事要忙,在国际教育司找到了一份工作,还要收拾新家——他一毕业就从父母那儿搬了出来,租了套麻瓜公寓,就在萨里郡——我生日那天他带我去看过,挺不错的地方。交通便利,附近绿化也好。” “他肯定就是为了能常常见你才搬去萨里,”金妮说,“没料到你半个暑假都会在格里莫广场。” 布雷斯的关注点则在别的地方。“三强争霸赛冠军这个头衔真好使,一毕业工作就争着抢着送上门。” 她用胳膊肘捅捅哈利。“所以呢,他邀请你去他住处做什么?别告诉我说他只是像个房产中介那样带你参观了附近的交通设施和绿化。” “嗯,我们买了碟片,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听说过这部电影吗?公寓里基础电器都有配给,甚至有一套前租客留下的家庭影院设备,可惜有点旧了,偶尔会卡碟——这次不太凑巧,连著名的衤果泳片段都没能看到,只好找点别的乐子。” 金妮敢用罗恩的脑袋打赌,她一定在塞德里克的公寓过夜了。 宴会的气氛让哈利和教父勉强冰释前嫌。西里斯犹犹豫豫地走过来他们这边,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纸头包得很不像样的、平装书大小的东西。“这个你拿着。以前我给詹姆的那面双面镜,现在它是你的了。”他对哈利说,“我怀疑莫丽不赞成——但我希望你在需要我的时候用它,好吗?”哈利答应了。金妮知道她不可能会用的,她决不会把西里斯引出安全地带。 “什么我不会赞成?”妈妈听到了她的名字,叉着腰看过来。 金妮对西里斯没多少好感。在她看来,这个男人除了过去可能非常英俊没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还有点酗酒的毛病,不过为了好朋友,只是打下掩护她并不介意。“没什么!”金妮大声说,示意哈利赶忙把包裹塞到窗帘后边。“我只是在告诉他们比利要和芙蓉结婚了。” -- 第38页 “我没有不赞成他们的事情,”妈妈气恼地压低声音说,“我只是认为他们的订婚太仓促了,仅此而已!” “他们已经认识一年了。”她身旁的罗恩说,脸上有些恍惚,好像芙蓉就站在面前。“自从她来古灵阁工作。” “那并没有多长时间!当然啦,我也能够明白为什么。都是因为神秘人回来了,大家人心惶惶,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所以本来需要时间好好考虑的事情全部匆匆忙忙就做了决定。当年神秘人得势就是这样的,到处都有人私奔——” “包括你和爸爸。”金妮指出这一点。 “是啊,没错。你们的父亲和我是天生的一对,还需要等什么呢?可是比尔和芙蓉……唉……他们到底有什么共同之处呢?比尔是一个勤勤恳恳、脚踏实地的人,芙蓉(Fleur)却——” “是一个懒婆娘,”她抢着说道,“可比尔并不是那么脚踏实地。他是个解咒员,对吗?他喜欢来点儿冒险,来点儿精彩……所以他才会喜欢黏痰(Phlegm)。”她憋着这个笑话好久了,此刻也满意大家的反应。西里斯和哈利都笑出了声,连布雷斯也忍俊不禁。 “不许那么叫她,金妮。”妈妈严厉地说,可也没有继续纠缠,“我下去厨房一趟,苹果派应该快好了。” “我父母也是毕业不久就结婚了。”哈利在她离开后说,“是由于当年的局势吗?”她问教父。 西里斯耸耸肩,不置可否。“他们就像亚瑟和莫莉,天生一对。” “那你呢?”金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你怎么没有抓紧机会?” 妈妈烤的苹果派被端到了桌上。西里斯切下一块掰成两半,递给哈利其中一半。“你能想象我当谁的父亲吗?”金妮差点要说我甚至没法想象你乖乖做谁的儿子呢,还是忍住了。“结婚啊,恋爱啊,这些不关我的事。”西里斯说。他的事在那天夜里晚些时候冒出来了——在喝了太多威士忌后,也就是对自己的处境发牢骚,不管是哈利还是金妮都已经听过许多遍。 第18章 一七 根据哈利从小到大的丰富经验,通常来说,被看作一个疯子以后最好不要想着争辩。如果人们起哄嘲笑你,跟着一起笑就完了。这样一来他们反而会露出后怕的表情,不再来烦你。接下来,或许无可避免地你将消沉一段时间,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会发疯,甚至考虑起平时小心藏起来、尽量不去碰的轻生念头,但这也很无聊,浪费时间罢了——因为你从来没有打算真的做那种事情,放下一切的决心属于其他人——差不多得了,哈里特·波特。生活又不是围绕你展开的哲理小说,你也从来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式女主人公那样的角色。 因此,可想而知当人们头一回把她的‘胡话’认真对待,是种多么古怪新鲜的体验。从病房出来后,这种感觉在韦斯莱家的双胞胎叫住她时达到了巅峰。 “对不起,哈利。”弗雷德粗声粗气地跟她说。 “为什么?”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我很抱歉,我们过去对你不是很友好。”乔治说,“特别是你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那时候小妹她非常、非常……”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 “迷恋你。”弗雷德说。 “对,迷恋你。而你却对她没什么兴趣。”不顾金妮就在旁边翻白眼,乔治笑了笑,“世上大多数哥哥看到这种事情都会生气得要命,你可以理解吧?” “是的,我完全地理解。” “所以我们之间就——”弗雷德用手指指了指哈利,然后是双胞胎兄弟,最后到自己,“——没问题了?” 哈利点点头,于是他们齐齐夸张地舒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弗雷德说,然后乔治补充道,“爸爸的事情谢谢你。” 一开始只说最后这句就行了,但哈利没这么讲,说出来便太自以为是了。“不客气。”她最后说。双胞胎返回去病房了,他们成年人还有凤凰社的事情要谈。 “那个——” 哈利赶在罗恩开口前打断他:“别告诉我你也要来一遍。” 他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嗯——嗯,我感觉自己也该说些什么,在他们……之后,你知道的。” “胡扯八道。”哈利做了个非常不像自己,称得上假小子的举动。她在罗恩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拳。“你对我一向不错,不是吗?”然后转向旁边的金妮,“我去洗手间。”等到答复前哈利就逃掉了,没法这样继续站在韦斯莱先生的病房门口。她分明是个侵入这场家庭事故的外人。 这场事故让韦斯莱一家选择在格里莫广场12号度过圣诞假期,因为这里离圣芒戈医院更近,而且西里斯也非常欢迎他们。事实上他高兴得不得了。看到屋子里住满了人,西里斯乐此不疲地为过节做准备,把布莱克家装饰一新。圣诞节当天吃过午饭,金妮哈利她们和罗恩一起去探望他们的父亲,韦斯莱先生已经好了大半,好到能鼓励实习治疗师在自己身上练习麻瓜疗法。韦斯莱夫人被丈夫身上的缝线气得发疯,他们赶紧找借口跑出病房免得被波及,试图去休息室喝喝茶什么的,没料想将在半路碰见一个熟人。 “纳威?”罗恩在一间病房门口拽住那个想要悄悄经过的男孩子,“是我呀!你是来看谁的?”隆巴顿浑身一震,仿佛有子弹擦着耳朵略过去。 -- 第39页 “是你的朋友们吗,纳威,宝贝?”他身旁那个头上顶着座秃鹫标本的老女巫长着张严厉到有些吓人的面孔,此刻声音却十分亲切,“快和他们打招呼呀。” 隆巴顿似乎宁愿出现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就是不要在这里。他垂着脑袋没有说话,由着奶奶和每人一个一个握手。“你们的事我听说过,都帮他度过一些难关,是不是?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她说,“可是没有他爸爸的才气,我不得不说……”老妇人的目光朝病房一点,于是大家也都往那儿看过去。 罗恩惊奇地问:“那边是你的爸爸吗,纳威?” “你没跟朋友说起过?”老妇人提高了声音,看到孙子摇摇头,她更生气了。“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你应该感到自豪——自豪!他们牺牲了健康和理智,不是为了让唯一的儿子以他们为耻的。” “我没觉得羞耻。”隆巴顿反驳道,但很无力。 “那就是你表现的方式不够好!”他的奶奶继续说,下巴高高扬着,“我的儿子和儿媳被神秘人的手下折磨疯了。”真奇怪——她是怎么做到如此坦荡而骄傲的?金妮捂住了嘴巴,罗恩伸着脖子看了看里面的那对男女,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这种事情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们是傲罗,在魔法界很受尊敬,天分很高,他们两个都是。我——什么事,艾丽斯?” 艾丽斯穿着睡衣走过来,她一定就是隆巴顿的母亲。曾经天分很高的艾丽斯头发已经白了,可是她的眼睛在消瘦的面孔上显得很大,令眼神也像个不安的孩子。她怯怯地朝儿子比划着,手里捏着什么东西似乎想交给他。 “又一个?好吧。”老妇人的声音透着疲惫,“很好,艾丽斯,谢谢你——拿着吧,纳威,管它是什么……”隆巴顿早已伸出手来,他母亲丢给他一张泡泡糖包装纸。“谢谢,妈妈。”看到儿子收下自己的礼物,她哼着歌回床上去了。隆巴顿终于抬起来直视他们,脸上是故作姿态的逞强,声明着自己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任何奚落。 “我们该回去了,很高兴见到你们。”他的奶奶叹息着,“纳威,把糖纸扔垃圾桶里,她给你的都能贴满你的卧室了。”可是在她转过身后,隆巴顿还是把糖纸折叠起来,小心地塞进口袋里。这一刻哈利觉得他就如同一名默默忍受癌症的病人——你看得出这些人缓慢谨慎的动作是因为他们很痛,可能这样痛了好久好久,还是不愿意去看医生。因为医生所能提供的最大帮助不过是告诉他们自己一清二楚的事实:已经太晚了。 幸好她的父母早就死了。她不合时宜地想到,马上又为这个念头暗自作呕——怎么?难道你还要心存感激,就因为伏地魔让他们死得比较痛快? 这还没完。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在假期最后一天,斯内普来了布莱克家,而且还有话要和她说。他奉邓布利多的命令,将在开学后负责教她大脑封闭术,他这样告诉她。 “用来防止头脑受到入侵。”院长解释道,“很冷僻的一门魔法,但非常有用。” “怎么学?” 斯内普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可还是作答了。“我会用摄神取念读取你的感觉和记忆,而你要练习如何反抗我。” 所以她得让他钻进自己的脑子里?“我不要!”哈利飞快地说,“不行。”有些事情绝不能让斯内普知道,比方说虫尾巴的死。总有一天她会做好坦白的准备,总有一天……绝不是现在,也不是对斯内普。 ——但这也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一年前,她迷上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小说家。他的处.女作让哈利认定此人将会在文学界大放异彩:全书透着一股悲伤的调子,使得最后的结尾也在意料之中,却仍然让她读完后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还小声哭了一会儿。噢,天才,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去了签售会以后她再也没法这样想了。从他和记者的对话里,她猛然发觉这本书写的尽是小说家自己的事情,无一例外。不用打开过目第二遍,她便知道它已经彻底失去打动自己的能力,因为这本书的真面目不过是那种“啊我曾经是个多么敏感早熟的小孩”性质的故事——这东西,这种东西——几乎就是一个生活失意的酒鬼跑到脱凡成衣店的橱窗里,突然朝人们脱下自己的裤子。 “难道你觉得我对你的私事感兴趣,波特?你以为我屑于在你的花边新闻上浪费生命?”斯内普厌恶地挑高眉毛。 “我不会跟你学的,我会去找这方面的书自己练习。”伏地魔做得到入侵她的大脑就尽管来好了——如果非得站在橱窗里朝某人脱下裤子,哈利宁愿那人是伏地魔。至少伏地魔不是她的教授,不会天天见到。 “你好像还没明白。这差事可不是我主动要来的,我来是因为邓布利多认为你需要学习大脑封闭术。”他沉声说,明显感到不耐烦了,“况且这也不是打商量,仅仅是通知——” “那就让他自己来和我说啊!这些天把我当作空气的不就是他自己么,真奇怪,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事来了。”她语气冷冷的,眯起了眼睛。“就算邓布利多亲自来通知我也不会去上谁的课,绝不可能——别白费口舌了,你们都是。” 不知道她让他想到了谁,斯内普双唇颤抖,脸色苍白,竟然有几分软弱,仿佛站在一个自己最为恐惧的人面前。这让她信心大增。哈利总算做到了一回没有退缩或妥协,后脚跟站定在那里,瞪着这个男人。这是此前从来没有的。“……很好,很好。”他一甩旅行斗篷的披风,大步走掉了。 -- 第40页 “你不该这么武断。”他说。塞德里克一点也不愿意和女朋友难得的会面花在吵架上,可是金妮和西里斯看过来的眼神好像都把他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当初别人提拔我做这个我不也觉得自己做不来么,国际教育联络员的职务——想想吧,我这样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当年争霸赛说获奖感言的时候我嘴多笨啊,闹了大笑话——现在不还是把工作做得很好么?” “那不一样。” “不一样吗?” “不一样。” “我觉得你这样有点,嗯。”他谨慎地挑了个最近从麻瓜教育刊物上学来的流行短语,“有点像自毁型人格。”话出口塞德里克就后悔了,因为想起来在那本杂志上,这个词通常用于形容那些逃课、抽烟、老是不小心让自己被搞大肚子的青少年。 “哈哈哈!真好玩。”她大笑,重复他说的话。“自毁型人格,自毁型人格。” 这些对话生硬得塞德里克几乎觉得他们在演戏,一人一句地互相喂台词。假如是一部电影,到这儿就该响起煽情的音乐了,观众便知道到这里要升华主题,男女主会在一段争论后明事理地和好,很快自己也能离场了。可这不是电影,事情不会在他们两人的拥抱下戛然落幕。 自记事起,大人们就经常说他是个腼腆害羞的孩子,即使看上去比同龄人都要高大成熟,塞德里克也永远无法掩饰这点。可问题是这些家伙都搞错了一件事,腼腆并非意味着话少——至少不全是那样。有一种腼腆让你在该闭嘴的时候话说个不停,它把你的生活弄得一团糟,而且你这辈子都没法摆脱。 眼下就是这种情形。“你就把跟斯内普教授学习当作一种微不足道的保障,不可以吗?不用很认真,随便应付也可以,就当是为了让我们安心……你应该知道金妮他们,还有我,我们全部很担心你。”他根本没法打住,越发难为情,却也语速越来越快,自己都不清楚想要表达什么。“我希望你做决定的时候也能考虑下别人,有很多人在乎你,你不会想让大家伤心吧。要是你就因为没说服自己每周忍耐不喜欢的老师一小时,最后出了什么岔子——想一想,哈利,你好好地想想……” “我明白了。就因为你们自说自话冲进来改变了我的生活,往后我所有的决定都不能听我自己的?”他想说你曲解了我的意思,但哈利根本不让他开口,“如果这些年来你们可怜我,把我当成一个闷闷不乐的孤儿,一个自甘堕落的小女生,那么请你们现在看好了——”她戏剧化地把面前喝了大半的黄油啤酒一把推开,酒瓶里泛起一股泡沫,尽职尽责地迎合她的演出,“我会解决这个问题的,靠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二年级没有罗恩和他的魔杖参与,洛哈特(被迫)口出狂言要收拾蛇怪后的那个晚上就收拾东西溜出霍格沃茨了,没被挟持一起前往密室,所以也将没有变成半痴呆住院。 嗯,哈利让斯教幻视了在格兰芬多塔楼门口拒绝他道歉的莉莉(第七部小说《‘王子’的故事》章节),对这个PTSD的教授逃了…… 第19章 终幕 从魔法部出来后,哈利再也不愿意再回格里莫广场十二号。布莱克家被留下了,它被遗弃了,仿佛是盛满石沙的贝壳被忘在海滩上。如今西里斯第二次遗弃了它,还有她。不用人提醒她也知道自己状况很差。开头那段时间还好,只是把自己反锁在女贞路的卧室,就像小时候躲在碗柜里一样。她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很长时间,几乎不怎么哭,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想不起来要哭。 八月份情况开始恶化,有些晚上她只睡两三个小时,接下来一整天根本不睡,次日白天时等着睡眠给自己来上致命一击,然后到了深夜再穿着皱巴巴的衣服醒过来,既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也不知道当天是几号。最后还是塞德里克把她从卧室里拽了出来,地板上滚落的到处都是啤酒瓶。他半强迫半乞求地让哈利吃了点东西,带她去自己的公寓住。 一切似乎从此步上正轨——食物的味道不再让哈利感到恶心,她也睡得着觉了;渐渐地,她感觉不管是什么都好了点。每天下午金妮会用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的公共电话打过来,和哈利说上一会儿——自己过去可能也被人们看作一个漂亮活泼的女孩,然而和金妮煲电话粥已经让她的脸陷入某种僵硬的框架中,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微笑。布雷斯也有写信来。扎比尼夫人来了趟英国,这回强硬地把他带走了。他们搬去阿根廷,并且战争结束前都不会回来。 塞德里克倒真的一直在她身边,这也算不上好事。哈利承认她可能对他有点厌烦,不止是因为在他眼里自己总被看作个需要照顾的病人。她发现真正的问题在于,嗯,她已经有点厌倦了。可不管哪种亲密关系都得包容某种程度的厌倦,难道不是吗?只要努力捱过这段日子,也许他们便能在彼此身上发掘新的兴趣。尽管这样说服自己,哈利仍然按耐不住自己,她会在应付他时为丁点儿大的事情歇斯底里。就比如今天,塞德里克回来后抱怨了几句,他的提案被上司打回来了。然后他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哈利犯了错误——她又想谈起西里斯。 “我认为你暂时不该再去想他,”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臂,以一种温和而坚定的方式拒绝了。“先让自己走出来,这才是更重要的。西里斯肯定也这么觉得。” -- 第41页 她低下了头,脸上也起了哀伤的神色,仿佛一个满怀爱意却得不到同等的爱的人。“我很抱歉,塞德里克。”她说,“终于如此接近你生命中想要得到的东西,却又从来没能——没能真正得到它,我想这就是生活的本质吧。”她的眼睛盯着空空的酒杯。在一阵厌恶的冲动中,她腾地站了起来在餐桌旁来回踱步,“我觉得你应该查明真相。” “什么真相?” “我的意思是,既然魔法部可以否认伏地魔回来了,他们又怎么不会向你谎称资金不足呢?我们都清楚你准备了多久,花了多少心血,不是能让他们一句话就否决的。”她并没有真的喝醉,不过已经到了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程度。无论什么想法,但凡进入了大脑,她都能脱口而出。 “我不认为他们在这件事情上说了谎,这太荒唐了。教育司知道什么对孩子们是好的,如果有资金他们肯定会同意我的提案的。再说,我的计划也有不成熟的地方。” “那么导致你的提案无法完善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你介意我这么问吗?” “我想主要是因为我的理想化思维。”塞德里克说。他的口气显得害羞,好似在吐露什么机密,就像一个艺术家说“我的画”,一个作曲家说“我的音乐”,又或者一个像莱姆斯那样的狼人说“我毛茸茸的小问题”。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我想你是对的,教育司知道什么对孩子们是好的,就像邓布利多知道什么对我是好的。”如果这句话她没有用嘲弄的口吻说,大概还能叫人信服。 “我相信邓布利多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你知道吗,哈利,你听上去有点——你为什么非要对我不依不饶?” “因为你认为他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最好的,可是在我看来,邓布利多是个高高在上的人。”她在塞德里克惊愕的目光下继续说道,“我说的有错吗?邓布利多让他留下来坐牢似的待在屋子里,而他讨厌这样,所以之前的那个晚上他想要出来——” “邓布利多一直在努力保护西里斯。”塞德里克说。 “可是没有人喜欢被锁起来,被当成一个不存在的人!”哈利气恼到极点,反驳他说,“去年整个夏天他就是这样对待我的。” 塞德里克想了很久才回答,久得让她开始感到害怕了。“……我没有说他是个完美的人。”最后他字斟句酌地说,“他是个有缺点的人,但是我不会称他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她固执道,全身颤抖得厉害,“他傲慢,他漠不关心,还说什么理解我的感受——都是狗屁——狗屁!” “邓布利多总是尽他所能。出了这种事情,通常不是某一个人的责任。” “这就是你试图传递给孩子们的东西吗,嗯?告诉大家把总是尽他所能的邓布利多看作你们的伟大领袖,你们的精神支柱?” “别这样,”他说,“这样说就过分了。” 她喘着气,牙关紧咬,脚下径直往前走,却不知道该去哪儿。为什么自己非要跑到阳台来呢?她知道自己这样显得滑稽,但是如果要从门口出去,就得先经过会客室里的塞德里克。对着萨里的夜景,她停住了,也没有回头看。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公寓钥匙在口袋里发出的叮当声:他正在走过来。 哈利转过身去。“对不起。”她说着,不敢正视他,“对不起,塞德里克。我没法——没法告诉你我到底有多么抱歉。” “你不用道歉。”塞德里克看起来感到很尴尬,“我想你可能很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是的,我累了。”她抬起脸来,目光定定落在恋人的面孔上。“你知道有件事情特别可笑吗?我都已经成年了,可还是什么事情都弄不明白。” “好吧。”此时他用一种超然且困惑的眼神回望她,更像是位年轻的精神病专家,而不是国际教育司的职员。“好吧。哈利,回屋里来好吗?” “不,我——我想——”她到底想要什么呢?“我想出去透透气,走一走。我自己一个人。” “你确定?没有我的帮助你会没事吗?” “我不会走远的。” 她去几条街外的酒吧,点了一杯马丁尼,结账时留下一笔过于慷慨的小费,接着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掉头回去。她希望塞德里克醒着,在客厅里等着她,那样他能安慰她,让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不过,他也可能已经睡着了,那样就无需交谈,无需再来一次关于西里斯的死的讨论。 她进门时看见了他。塞德里克正一个人坐在厨房的桌子前,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接着就像做慢动作一般站起来往前走。“你回来了。” 这下她更加歉疚,但也不准备道第二次歉,只能说:“对,我回来了。”过了会儿,哈利还站在原地,“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来。” “好的。”每当塞德里克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候,就会这样用手指不经意撩下眉头的一丝短发。 客厅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书架上没有什么她想读的,电视上也没什么可看,别无他事可做。然后她翻到了橱柜角落里那部塞德里克买下的电影光碟,看得见风景的房间。打开塑料盒子,哈利把食指伸进光碟中间那个小孔,另一只手不疾不徐地拨弄边缘,让它在手上旋转着——天啊,已经过去一整年了,从那天起——这部电影是他们爱情圆满的开始,她记得——记得什么来着?噢,这部好像有主角们被人津津乐道的衤果泳片段,她和塞德里克都没能看到,因为播放器卡住了,偶尔会出现这样的事,接着他们干脆在沙发上自己亲热起来。 -- 第42页 或许现在她可以补上这个遗憾,重新放一次电影,但哈利不会看完它,在那之前她一定就厌烦了,做好了上床睡觉的准备。她知道伏地魔还在哪里壮大巩固他的势力,或许不出一年他们都会死去,但那并不重要。死不是结束。 “……对某些人来说,死亡实际上就像是经过漫长的一天之后,终于上床休息了。”早在她十一岁时邓布利多便这样说过,哈利开始领悟其中的道理——电影故事的后续如何或许不再重要,再说她也长大了,已经不是好奇男女忄青事的小孩。 光碟没有涂层的那面绕射出彩虹的色泽,她的手指不停地带动它在灯光下旋转。哈利任由那光芒唤醒了去年夏天的情形——枕在塞德里克汗湿的臂膀上,她听见自己说了好多遍“我爱你”,次数比她愿意相信的更多。这一刻哈利忽然希望塞德里克就在客厅,这样他就能再次把她搂进怀里,抚摸她的头发(“我也爱你。我爱你,哈利,你简直没法想象……”)。那种情绪没过多久就过去了,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只让哈利觉得平静、安全——于是她松开手,让光碟掉进垃圾桶里。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