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有梦可重来》 第1页 [穿越重生] 《神说有梦可重来》作者:鹿弥【完结】 文案: 洛笙过上了靠做梦发家致富的日子,她觉得很是梦幻。 没错,是靠做梦。 有一秘术可化梦境为现实,她借此秘术替别人改写遗憾,顺带赚取金钱,再顺带谈个恋爱。 古言占比大,两个单元剧,一个(伪)高冷道长x可爱活泼少女一个青梅竹马阳光少年郎x笨蛋美人,加主线串联,主线感情偏少但是不虐。 18年的古早文填坑加修改,文笔不好逻辑奇葩请见谅~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破镜重圆异能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笙,南尘┃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结局扭转,梦即现实 立意:希望能有机会弥补许许多多的遗憾。 第一章 洛笙虽说住在棠院也已半年有余,可是每当她想起现在所经营的生意,还会觉得自己可能是受刺激太大脑子不清醒,从而臆想出来这许许多多不思议的事情。 因为有卖胭脂水粉的,有经营酒楼艺馆的,可是洛笙真的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帮着别人一起做和梦有关的买卖。 梦境本是虚幻飘渺,但有一秘术可化梦境为现实,棠院的主人南尘能够施展此秘术,据他所言,是天界神仙不忍看世间有如此多的悲离,所以让前世今生功德深厚的人得此机缘,弥补他们诸多遗憾之事。 半年前的一日,洛笙的村子被匪徒洗劫,她的胸口被利器贯穿,双亲亦惨死在恶徒的屠刀之下。是南尘救下了她,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居所,告诉洛笙何为引梦秘术。洛笙还记得她听到这个秘术时的反应,不是震惊也并非怀疑,而是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以为自己就是有缘之人,以为南尘能够更改所发生的一切。 可世间事与愿违之事良多,她并没有被上苍垂怜。 但是南尘救下洛笙也并非偶然,因他本就是为她而去。施展引梦秘术需要收集他人平日的梦境,可太过平庸之人的梦境毫无灵气,取之无用,所以要挑选出天资不凡,有资格成为织梦师的人,而洛笙恰巧被选中。所以南尘根据指引去寻找她,但赶到的时候,一切悲剧都已经发生,能做的也只有安葬洛笙的亲人,并把一息尚存的她带回去疗伤。 伤好后南尘并没有强制她留下来,而是让洛笙自己来选择,可她还是决定在这里停留。究其留下的原因,可能不只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还可能因为她撕心裂肺哭喊时,南尘所给予自己的一丝温暖。 不过也应是洛笙那时的鬼迷心窍,此刻,她已从那温暖的假象中看透南尘的本质:规矩多、说话毒、心眼小。现在深知自己上了贼船之后,只想对那时的她大喊一句:快逃!” 可一切都已成定局,她也就这样成为南尘的小跟班,不对,是跟班之一。另一个跟班是一名小仙童,无奈到了南尘手里,只能被使唤来使唤去,沦落到和她同一个地位。 引梦秘术这逆天改命的能力对于凡人来说,诱惑太大,天界怕放任自流很容易引起祸事,又觉得此秘术的施展多与情爱之事有关,所以决定让天界主姻缘的姻缘司来管理,所以姻缘司就派下来了这名小仙童,帮助南尘施展引梦秘术的同时,更多的是担负监督的责任。仙童名叫云非,外貌是稚嫩孩童的模样,很是清秀惹人怜爱,可是其实已经活了几百年。 第一次见洛笙的时候“姐姐、姐姐”叫着,被南尘说了一通厚颜无耻。 现他们三人一同生活在这棠院之中,棠院是南尘的居所,也是施展引梦术的所在,因门口一颗海棠树而命名,洛笙作为织梦师,每日梦境被南尘收集,且帮助他施展引梦秘术,然后同时身兼厨娘和沏茶倒水的伙计。累是累了点,不过好在是有钱拿有饭吃,长此以往,倒也萌生出了一些乐在其中的感觉。 棠院周围设有一道结界,隐蔽了其所在,有缘之人可以穿过结界,在梦中得到指引前来这里,所求之事一旦了却离开,从这里发生的一切皆都不能再记起。所以他们这生意不用主动去招揽顾客,也不用管后续如何,也算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而且这半个月也都无人登门,真是落得清闲,洛笙沏了壶茶,边喝茶边和云非嗑了半天瓜子。她收拾完散落一地的瓜子皮,看今日天气正好,阳光明媚,微风阵阵,便拎了个枕头去屋子外海棠树下的秋千上小憩。 睡梦中感受到了微微的晃动,眼皮吃力的战胜困意睁开,抬头看到南尘面无表情却俊秀非常的脸,站在她身边摇动着秋千。洛笙用脚碰触地面,让摇晃的秋千缓缓停下。还没开口问他有什么事情,就看到门口有一道长,两鬓微长的发丝垂落有些凌乱,双手环抱着长剑倚靠在墙上,看起来很是伤情颓然。 果然不能一直过清闲日子,今日就有客登门了。洛笙也不好再赖在秋千上偷懒,麻利起身后整理了一下裙摆,便乖乖站在南尘身后等待吩咐。 南尘示意道长进到屋子里来,道长走过海棠树的时候,停下脚步抬头愣了一会儿,随后像是突然回神般,推开门走了进去,她和南尘跟在后面也进了屋子。南尘给她使了个眼色,洛笙会意,去另一个房间拿他特制的茶。 南尘拍了拍还拍在桌子上睡觉的云非,边拍边说道:“醒醒,干活了。” -- 第2页 熟睡的云非被摇醒正在痛苦揉着眼睛,一肚子起床气刚想和南尘发火,看到呆呆站立在一旁的人,明白是有客人来,只得暗自把这团火焰熄灭。 此时洛笙的茶也端过来了,放到道长的面前的桌子上,南尘请道长坐下,他点点头,南尘和洛笙也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此处是何处?你等为何人?”道长先问道,声音有点嘶哑和颤抖,想来是哭过几场,醉过几次。 南尘道:“何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能实现你所求之事。”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虽然不带任何情感的说出,却是很有蛊惑人心的效果。 其实来此的人都很容易相信南尘的话,或者说是愿意让自己去相信,就像当初的洛笙一般,希望一切都有机会改变。 果不其然,听见此话的道长,本来一直黯淡的双眸,似是突然有了一丝光亮。 他焦急问道:“真的能……实现吗?” 南尘拿起道长桌子前那杯茶,向他递过去:“能否实现,就要看你的选择了。道长,饮下这杯茶,我就能知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以及你所求究竟为何事。” 接过南尘手中的茶杯,他无奈笑了笑,“公子不必叫在下道长,心已入红尘,便已出道门。”抬头将这杯茶一饮而尽。 “还真是干脆啊……”洛笙在心里默默道。 倒不如说来此处的人也都干脆,因为到这里的人大多心灰意冷,像她刚开始帮南尘的忙要面对这些时,就一度有些畏惧院门被推开的声响。也不是说她怕有客登门意味着要干活太过辛苦,而是因为能够找寻到此处的人大都不太如意,推开门的,看起来都惨兮兮的,着实叫人心疼。 “一、二、三,倒。”云非在旁边小声念道。 只见道长“砰”的一声,趴倒在了桌子上。 “南尘,你这茶的功效,真是太厉害了,堪比蒙汗药啊。以后混不下去改行卖药也是个好营生。”云非慨叹道。 “别在那儿说风凉话了,要入梦了,打起精神来。” 洛笙和云非同时点了点头,把外面的灯尽数熄灭之后,跟着南尘向内室走去。 内室里的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两张床榻。来人饮下特殊调制的茶,南尘就可以知晓到底所求何事,以及可以用梦境再现那件事,前因后果,因为何,果为何,错在哪里,如何修正,也便都能看的真切。 所谓入梦,则是洛笙和云非也饮下那有蒙汗药效果的茶,各自躺在一张床上入睡,由南尘施展引梦术,一切过往,都会在梦里重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来者的讲述并不一定就是全貌,要看清全部,还需去梦境中真实的还原。不过用南尘的话说就是,不要钱看故事的事情,何乐何不为。 洛笙也算是托他的福,在梦里看了无数个催泪悲情故事,手帕都哭花了两三条,而且还要围观别人的爱情,真是虐身又虐心,不知道他那句“何乐而不为”的乐到底在哪里。 不过入梦确实也很重要,不然只凭单方的描述,有时很难判别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她饮完茶后躺下,调整下舒适的睡姿,还不忘在脸的旁边垫上个手帕,怕万一没忍住又把枕头给哭湿了。 洛笙感应到引梦术起,眼前的黑暗亦被逐渐清晰的梦境所取代,可是不知,令这位道长如此伤情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第二章 一心向道,不问红尘,十余年如一日,他自诩做的很好。 初遇时,春风骤起,有些温柔的吹落她发上的枝叶,吹拂起她散落的发丝,她对他目不转睛的样子,轻扬起嘴角,梨涡浅浅,甜美动人。 那时他只觉得是一时意乱,为了所求之道,内心拒她千里之外,直到最后,皆遍体鳞伤之时,他才终于明了,原来那时早就情根深种。 有一道观,名为“清虚”,传闻颇具灵气,至清虚观祈愿之人更是络绎不绝。但其中很大一部分女子前来,单单因为江衍。 江衍是清虚观大弟子,虽一心为道,不问红尘。但品貌非凡,清姿卓然,自然也就有不少对其芳心暗许的姑娘,纷至沓来清虚观只为看他一眼。 着实是清虚观的活招牌。 四季更迭,冬去春归,今日立春,人也要比往日要更加多些。可他却只想图个清静,和其他时日一样,在居所不远处的一块较为宽阔的空地上练剑。 那是一个很是雅致宁静的地方,四周众多的草木,皆已经吐露新芽,油油绿绿,生机盎然,令人心旷神怡。 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他周身自在游走。长剑如电,气贯长虹,但是却不小心划过了树木,使得一大片树叶哗啦啦掉落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为破坏草木而自责,却突然发现,一个女孩子竟然靠立在大树下,有些瘦小但五官十分清秀,身着淡粉色衣衫,披着与衣衫同色的披风,但是头上却全都是被他剑气所滑落的树叶。 江衍马上收剑入鞘走过去,看着这个姑娘如此狼狈,也相当愧疚,欲伸出手帮她拂去。 可是摘下几片之后,似是突然觉得这个举动很是不妥,故而马上收回去了,朝这个姑娘作了个揖道:“在下清虚观弟子江衍,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春风骤起,她晃了晃头,将树叶尽数抖下,目光却没有在他身上移开,江衍心想怕不是自己脸上沾染了污垢,或是因为还在气平白无故被洒了满头树叶? -- 第3页 可是没想到,她却道:“原来道长,都似你这般好看吗?” 完了……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的话就说出来了,顾北北很是懊悔。 她看道长神情窘迫,感觉自己的话语是很是唐突,满脸笑容试图缓和一下气氛道:“没事没事,我叫顾北北,是来观里求姻缘的,可是却走着走着迷了路,打扰了道长,也请见谅。” 江衍听完也暗自松了口气,他刚听完这姑娘那么直白夸赞自己,还以为又是为他前来的,还在想要如何拒绝,没想到这次着实是自作多情,很是尴尬。 但他现在所不知道的是,这个姑娘可要比别人,都难对付得多。 此时,他看这个姑娘有些迷糊,怕是指了路也是徒劳,而且也是自己唐突别人在先,想着还是亲自带她过去为好,好为刚才的无礼之举做一些弥补。 “那在下带姑娘过去吧。” 可她却摇了摇头,“谢道长好意,心愿已了。” 然后看着江衍,笑得很是灿烂,欲擒故纵这一招顾北北还是拿捏住了的。 虽只因迷途,却被闪过的银光吸引,走近发现闪过的银光原是剑身被太阳光照射所产生,正在练剑的他,清新俊逸,衣袂飘飘,轻若浮云,不染尘埃,满是银辉,似星辰从天上洒落。 便只觉心跳骤然变快,再也不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 尚在入梦的洛笙虽已经看过道长的模样,可是至引梦阁的道长很是颓然伤情,此时的道长,却是少年英气,真的是只看一眼,就止不住的心动。 但是这话,是断然不能被南尘听去的,他这个人非常的狭隘,向来听不得她夸赞别人。 此为两人的初遇,如若顾北北今日没有迷路,如若江衍今日没有于此处练剑,他们之间,是不是就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 他还是那个潜心修道的弟子。 她只是一个前来许愿的过客。 可是江衍明白,此时正在入梦的洛笙似乎也能察觉,他所后悔的并不是与她相遇,而是,一直都不能坦诚的自己。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只是一个巧合,那么第二次见面就显得很是刻意了。 第二日,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可同样的还有昨日的那个姑娘,顾北北。 看到他从远处走过来,欣喜地挥着手。 可是他已经走近,又不能转身逃跑,而且这明明是他的地盘,又自觉心中坦荡,也没有什么好逃的,便还是向她所在的方向走去,想看她到底意欲何为。 “道长,好巧。”看到江衍走近,她带着和昨日一般的笑容和他打招呼,顺便像他展示了一下手里拿的风筝。 这日,江衍练剑,她放了一日风筝。 第三日,她换了个形状不同的的风筝接着放。 第四日第五日,她也拿了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剑,竟从远处跟着他练了两日的剑法,可是一眼就能识破是在照猫画虎。 第六日,竟只盯着他发了一天的呆。 江衍好像知晓了,顾北北八成和那些姑娘是一个目的。 可是那些姑娘多半是出于新奇罢了,和他接触没几日,都觉得他冷若冰霜,不苟言笑,为人古板,便悉数离去了。 所以他觉得自己其实也不必过于忧虑,明日,那姑娘定是不会再来了,便觉得内心很是释然。 可是直到第七日,他依旧看到那一抹淡粉色,树下那人也一如既往向他挥手,他才觉得,或许是自己判断错了,这个叫做顾北北的姑娘,可真的是要比其他人,要难对付得多。 “道长,好巧。”又是同样打招呼的方式。 江衍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样子,一时间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很想反过来调侃她一句,于是表面上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道:“连续七日,北北姑娘,真是好巧。” 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她见被拆穿,也不好再胡诌一通,只得看着他道:“不巧,我等你而已。” 但是顾北北没什么优点,脸皮厚算得上为数不多优点之一,虽然明明她单方面一厢情愿,却一定要厚着脸皮说成两情相悦的样子出来。 “姑娘,明日不必再来了。”既然她与别的女子不同,他就只得心狠一些亲自下逐客令了。 顾北北听完,竟突然坐了下来,双臂环绕在身前,脸深深埋进手臂,似是在哭泣,江衍见状,竟也有些不忍心,在想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是不是重了些,并坐到她身旁,抬手想拍拍她的肩膀,但是又觉得这样不怎么妥当,手就这样一直悬空着。 直到她把头猛地抬起来,很是突然,他也来不及把手垂下,只得赶快把手放到自己头上,装作刚好要摸头的样子看着她。 本以为很是高明,却很容易被人一眼看穿。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落泪,反倒心情好得很,朝他做了个鬼脸,这番反应只是为了戏耍他而已。 给他看不知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小扇子,笑嘻嘻说道“为什么这里你来得了我却来不得?你要练剑,我要练舞,我们互不干涉。” “还真是早有预谋。”他心道。 说完她就拿着扇子起身,拍拍了衣衫上的尘土,小跑到空地上,真的像模像样的跳起了舞。江衍只觉自己还是太过愚钝,非但没能成功“赶走”她,反倒自己被“戏弄”了一番。 -- 第4页 倒也奇怪,他竟然不觉得被耍了有多生气,目光却不自觉渐渐被她的舞姿所吸引,虽并无伴乐,舞步也并不复杂,可是轻盈的身姿似是飘零树叶,似是粉嫩花瓣。 洛笙这才明白为何初见道长时,他会看着海棠树愣着,或许因同是那一抹淡粉,睹物思人罢了。 “我跳的可好?看过我舞姿的,可全都赞不绝口。”她倒也不急于听江衍如何评价,只顾着自夸,江衍只得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她好像早就猜到他不会讲什么赞美的话,只是看到他轻轻点了两下头,就心满意足地笑了,依旧是浅浅的梨涡。 江衍这才觉得好像每次看她,她都是在对他笑,哪怕自己永远都是,同样一副极其淡漠的面容。 “道长,明天同一时间,我能再来找你吗?” 果然他想的没错,顾北北极其难对付,才用一段舞蹈化解逐客令,又得寸进尺,再次邀约。 江衍起身,摇了好几下头表示拒绝,又郑重其事道:“明日千万莫要再来。” 看着道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她竟不由得怅然若失。 心道:“原来道长,都似他这般冷淡的吗?” 不过,她也没指望只靠七日,就能让道长对自己产生好感,虽然她是一见倾心。只缘感君一回顾,使其思君朝与暮。 所以才不怕风筝线勒到手指的痛楚。 才不怕强行挥剑的手腕处传来的阵阵酸痛。 更不怕练习舞步时的艰难。 可是唯一怕的是,就是他一如既往的冷淡。 不过也没关系,无非死缠烂打,道长退一尺,她多跑几步,靠近一丈就是了,两个人总归是会越来越近的,想来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江衍撒了个谎,只不过他现在还不自知。 顾北北问能不能再来的时候,他心里,曾是愿意的。 顾北北其实也撒了个谎,她这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起舞,道长也是第一个看到,第一个夸奖她的。 第三章 春日的天气很是阴晴不定。 第八日的早上虽然很是晴朗,可不一会儿却已然变了个样子。 天空越来越昏暗,可顾北北却没有执伞前来。因为她其实不知道江衍来的固定时间,每天只能早早在这里等着,然后在装作恰好遇到的样子罢了。 如黑墨般浓重的云层层挤压着天空,本该温柔的春风也变得狂躁,呼啸而过,不难看出马上暴雨将至。 可也就偏偏今日,江衍没有来。 也就偏偏是今日,不知为何,师父讲学的时间要比平日都要长上许多。 他看着窗外像是已如约而至的瓢泼大雨,自己竟不由得心绪不宁起来。 如此大雨,她不会真的过去等着吧? 不会的,他明明不允她再来了。 可她每日那般执着…… 如此这般,江衍内心一直在反复的争斗着,以致于根本没有耐心听师父的讲学,“江衍!如此不专,罚你今日留下来打扫!”直到听到师父这声呵斥,心思才终是回归正途。 待他打扫完,虽雨势依旧,可时间早已过去。如若她真的像说好的那样前来,可他未至,也便可断绝她对于自己所有的念想,如此不正好吗? 可是无奈这个天气,无论他用什么借口,却都无法将自己说服。 雷鸣声,暴雨声也好似越来越大,似乎每一种声音都在用力催促着他,让他思绪丝毫不能平静下来。最终,急忙撑了把伞,跑了出去。 可是此时,他的愿望便是,那里空无一人。 他不愿沾染红尘是非,可是世间之事,本就多事与愿违。 顾北北不仅在那里,而且还相当狼狈。紧紧蜷缩在树下,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刺猬,止不住颤抖。 江衍急匆匆跑过去给替她撑伞,可无奈她浑身早就被雨淋透。扶她起身,可是因为是太虚弱,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抬头看到是他来了,眼中才终是有些光亮。 她本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可是看到他来,还是想要解释什么。 用微弱的声音道:“道长……其实我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这里,每天都是很早就过来,当时天气还好,所以……所以我没有带伞,可是没想到下雨了,你还没有来,我怕我去别的地方避雨,你找不到我,就……就只好一直在这里等,我并不是想让你为难……”可她还是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完,实在是无法再支撑。 像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倒在了江衍的怀里,江衍轻扶上她的额头,和他料想的一样,无比滚烫。 初春本就还很是寒冷,再加上淋了半个多时辰的雨,就连他这等体魄强壮的男子,都要倒下了。 她怎么就这么傻呢? 待到她重新睁开双目的时候,整个天空也已经一片漆黑,她发现自己处于陌生的环境里,环顾了一下四周,屋子不算大,可因只有一盏灯燃着,所以显得有些昏暗。她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床上的,轻抬起头,看到了微微亮着的烛火,和门外道长站立的身影。 被大雨淋透冻得打颤的时候,心里骂了好久这个反复无常的破天气,埋怨了好久天公不作美,可此看来,这场雨竟然下的恰到好处了。 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并未穿衣,又赶紧盖了回去,再探头看了下,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晾在了一旁不远处,无奈只得又缩在被子里。道长肯定是让观里的女弟子帮他脱去了淋湿的衣服,用脚趾头想,他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虽然说,顾北北心里对于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是丝毫也不介意的。 -- 第5页 也不能靠着这个事情,赖着道长娶她。 虽然她的心里,早就赖上他了。 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微亮,衣服也看起来已经都干了,她把被子裹在身上挪动了几步,把衣服拿下来换好后走了出去发现,道长靠立在窗边,似是一夜未眠。 再次睡了觉的她,精神好了许多,仰头看着面容有些憔悴的道长,她的心里也有些疼痛,像是被扎进了些许的木屑,虽然细微,但痛感却不断蔓延,滋长汇聚。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却感受到衣袖竟有些潮湿的触感。 想来他难道是为了自己,都没有去更换掉也被雨淋湿的衣衫吗? 他感受到了衣袖被拉扯,回头看她,可她没有说话,眼眶却有些红润。 “是这里太简陋了,她没有休息好吗?”江衍却是这样想。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久,直到顾北北喊起他的名字。也好像是她第一次唤他姓名,没有喊他道长。 “江衍。” “嗯?” “江衍。” “嗯?”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她踮起脚尖,伸出手整理了一下道长两鬓的微长的头发,发觉他真的要比自己高出很多,两人相碰触之时,异于往常的心跳,可是却无人能够辨别,到底是谁的心开始慌乱了。 她回去客栈休息了一日,再与他相见却是在傍晚,只是她知道今夜,道长是断然不会将她再留于房间之内的,只是和他约好煮茶论道而已。 其实她并不会煮茶,也不会论道,如此这般,皆都是为了投其所好。于是她只得顺了好几本关于修道的书,再去买了最好的茶。手艺不好,可茶好,也算是能够弥补了。 之所以定在傍晚才相见,是因为那晚的月亮会很圆,喝茶论道赏月,此等美事,快哉快哉。 可是永远都是,天不遂人愿。 茶水苦,道法难,云彩多。 结果到最后变成了,两个人盯着天上零零星星的几颗星星发着呆,寄情风景,畅谈人生,这些她美好的想象,都变成了泡影。 “北北姑娘,好像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好事情。” 道长还不忘了火上浇油般挖苦她一番,可是顾北北当然是很不服气,低下头拼命思索了好久与她在一起发生的好事情,可是却真的是,一件都没想出来。 “你不懂,你和我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事情了。”可她终于是想出了这句她觉得还是有些撩人的话。 可谁知道长听了之后却一言不发,莫不是羞红了脸不敢说话? 转头看向道长才明白,不是不敢言,而是根本就没有听见。 许是因为之前照顾自己太过于乏累,竟然又趴在他从房间里面搬出来的那张桌子上睡着了。 顾北北悄悄把身子贴近,再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道长高挺的鼻梁,看其毫无反应,想必应该是真的睡着了,并不是装样子戏耍她。 然后心道:“我偷偷亲他一口,也没人发现吧?” 所谓恩将仇报,大概说的就是她这种人了,皆都是之前照顾她的缘故,道长才在此处睡过去,没想到还要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占便宜。 不对,是明目张胆的占便宜。 她站起来两只手扶住两侧的头发,避免碰触到道长而吵醒他,弯下身,唇轻轻落在他的额头上,本有些冰凉的双唇,瞬间感受到了暖意。原本她本是想就轻轻碰触一下马上离开的,可是尝到甜头后,却有些贪得无厌了。 可是偏偏此时,她用余光扫到一个和道长打扮很是相似的男子,有些惊慌的神情看着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唇还在道长额头上贴着,一瞬间头脑有些空白。 果然做坏事总是要被发现的。 那男子才刚刚叫出“大师兄”三个字,就被已经回过神来的顾北北捂住嘴给拽走了,向前走了好多步,才把他给松开。 不知道是因为太丢人,顾北北只觉脸火辣辣的,像是在被一把火直接烘烤着。 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和这个男子解释,他倒是先仔细打量了一番顾北北后,开口道:“诶!还真的是你啊粉衣小姑娘。咳咳,在下江羽,是江衍的师弟。路过大师兄练剑处的时候,瞧见过你,可是你刚才在干什么?” 但被抓了个正着,也不好狡辩,只得实话实说“我叫顾北北,不是什么粉衣小姑娘,江衍道长容貌不凡,我非常倾慕,才一时冲动,希望师弟帮我一把,不要告诉他,万分感谢。” 为表示诚恳,还扯出了个她觉得很是灿烂的笑容。 可江羽听完她这番话好像并没有多惊讶,反倒是笑着道:“放心放心,肯定不告诉大师兄。只不过倾慕大师兄的女子早就多的数也数不过来了,可是他榆木脑袋,一心向道,从未动情,你也肯定是没希望的。不如考虑考虑我,你看我如师兄一般好看,但却没他那么执念,若是北北姑娘,还俗归去也未尝不可……” 一心向道,从未动情吗? 其实江羽说了这么一大串话,她只听进去了这一句而已。 有点难过的她,也没有来得及和道长告别,就急着跑走了。 原来并不是所有道长都是这么冷淡的,只有叫做江衍的这个道长,会这么冷淡而已。本以为因为自己这番努力,不求两情相悦,只想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是更近了一步,哪怕是微乎其微。 -- 第6页 可她还没来得及欣喜,因为师弟的这一句话瞬间失落下来。觉得和道长却又好似回到了最初,甚至感觉比最初还要遥远。 可江羽哪知道她是因为大师兄难过,只觉得是自己的这番一时兴起的玩笑话把顾北北给吓走了,看到顾北北匆忙跑掉略显滑稽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虽说他说的关于大师兄是真,可是关于他为顾北北还俗却只是假。只是没料到,她这么开不起玩笑,就这样仓皇逃走。 不过江羽也没料到的是,他捉弄顾北北的时候,江衍正好起身刚刚走了过来,只把他最后这段话听得清清楚楚。 因此,他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从负责配饭的江衍那里,得到的全都是最小的一个馒头最稀的一碗粥。 原来道长吃起醋来这么恐怖的嘛……洛笙看完不禁感慨。 第四章 她回去之后想了很久,然后想明白,也许从一开始错的就是她。明明最初的时候就是一厢情愿,而且觉得甘之如饴,现在又在此难过什么呢? 果真是人得到的越多就越贪得无厌的,会忘记自己最初想的只是,不论结局,感谢相遇,看着他,每日安好,就已足矣。 所以在客栈休息了几日之后,她就又迈进了清虚观的大门,让她没有想到的却是,道长会在在门口站着。 “哎呀江衍道长什么时候改行做门神了?” “那要先问问某人为何不辞而别。”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她非但没能把道长给调侃了,反倒是自己被酸溜溜数落了一番。 顾北北有点开始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莫非今日根本不宜出门,更不宜聊天。 江羽也觉得,今日所做最为错的一事,就是早上没能给自己算上一卦。 他本是闲来无事想去找大师兄比试一番,怎料刚过去,就听到顾北北在和他争吵着什么。 “你到底教不教我剑法?” “不教。” “我再问一遍!” “不教。” 然后心里不禁感慨,没想到前几日他与北北姑娘说完那番话后,她非但没有默默离去,反倒是愈挫愈勇,大师兄的魅力,果然无人能及。 他见形势不妙想偷偷溜走,可是顾北北却突然跳到他面前将他整个人给拦了下来。 “师弟!他说什么都不肯教我剑法,要不你来教我吧,就教几招就行,好不好?” 他还能说不吗。 “那好吧,我做动作,你学。”他刚要拔剑出鞘,却被顾北北给制止了,“你这么教我学不会的,要不手把手教我吧。” 然后江羽的这把剑就再也没能出鞘,江衍按住了他的手,用比平时都要凶狠的目光看向他,“我来教,你走。” 江羽就灰溜溜赶紧走了,但是觉得非常委屈。 “刚才吵了半天都不教,怕被师弟比下去就抢着教我,真是好面子!”顾北北撇着嘴很是不满道。 听到顾北北说出这句话,在梦里看着这一切的洛笙,忍不住心道:“本以为顾北北脑子还算聪明,可是当对面是江衍的时候怎么这么傻呢?这两个人,真的是一个嘴硬,一个迟钝。绝配。” 好在江衍倒也真的听了顾北北的话,手把手教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听话,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反正把江羽赶紧赶走,肯定是自己的私心。 从背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很是小心翼翼,怕不小心力道过猛,反倒是弄疼了她。 两个人身子贴的很近,近到顾北北可以清晰感受,道长有些急促的呼吸,近到只要道长向前稍稍挪动一下,两个人就会紧紧相拥在一起。 比往日都要靠近的距离,比往日都要躁动的内心。她跟随着道长挥动长剑,好像那一瞬间,自己也气宇不凡,风度翩翩。 可是,与道长如此亲近的距离,着实让她没办法专心致志,时间过得越久,头脑变得更加混乱,直到混乱到,没有持剑的那只手向前乱挥的时候,不小心碰触到了利刃,把手臂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十分凄惨。 顾北北看到血流出来时,并没有马上觉得疼痛,而是想到,她大概是江衍教学生涯最耻辱的一笔,竟然在他的指导下,还能干脆利落得把自己给划了。 实乃人才。 江衍看到她划伤出血,直接把剑扔到了地上,也顾不得妥当不妥当,抓起她的手臂细细查看,此时疼痛感突然袭来,叫顾北北倒吸了好几口气,他眉头紧皱着,不知是不是在恼火她的蠢笨。 “在这儿等着我。”不一会儿他拿着纱布回来了,再去帮顾北北打了一盆干净的水。 “疼也忍着点儿。”顾北北点点头,为了表示听话,还偷偷咬紧嘴唇。 他仔细清洗了一下伤口,再拿起纱布帮她包扎,可是神情很是不悦,让一直偷偷看他的顾北北一时也不敢言语。 见他眉头舒展了些,她这才道:“唉,早知道还是让师弟教我了,这样我也不会……”可她还没能说完“心神不宁”这四个字,就先控制不住喊出了一声“疼!” 不知道长为何包扎的好好的,却突然用力按了一下,还把纱布越缠越多,最后,竟然不仅把她手臂的伤处包扎了,整只手都裹成了粽子,而且还是一只很大的粽子。 这绝对是报复。 -- 第7页 帮她包扎完伤口,道长去把被自己残忍扔掉的剑给捡了起来,顾北北也仔细打量起来他这把剑。剑柄处雕刻着繁杂但是很漂亮的花纹,剑身光洁闪耀,但是却总觉得,是缺少了些什么。再仔细想了好半天,才终于被她想出来,这把剑,竟是少了一个剑穗。 不如,亲手做一个送给他。 可是她低头,看到自己像包粽子般被包起来的手,知道近日想要完成,是绝对不可能了。 “我想给你做个剑穗……”顾北北低声呢喃,江衍却听了个真切,出声阻止她:“手都这样了,还是好好好好歇着吧。” 可她向来都是不肯听话的性格,道长越这样说她就越想做好,“不行,给我半个月,我要潜心制作。半个月后一定要带着做好的剑穗来找你,等着我啊。”也不知她怎么就下了这么大决心,竟然都说出来了半月不来这种话。可是话已至此,她只好赶紧去把想法付之于实践。 对他挥了挥没有被裹成粽子的那只手,“道长我今天就不打扰你了,半个月后再见。” “很好,自己也知道是打扰。”江衍心道。 不过这好像也是江衍,第一次看到顾北北离去的背影,娇小的身姿,就好像轻盈蝴蝶飞走般,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但他一点儿也没觉得欣喜,听到她说半月不来,竟然,还有一丝恼火。 真是奇怪得很。 而且她走的太快,江衍也没能来得及,更多的是没能好意思告诉她,这半月里,她来这里制作也是可以的。 还有,他很期待。 “师弟,离惊蛰还有几日?” “师弟,离……” “师弟……” “真的就还有一日了!大师兄你不要再问我了!” 江羽真的是要被大师兄折磨疯魔了,每天同样的问题,问了近半个月。惊蛰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吗?又不是大师兄的生辰,也不是他的生辰,有什么好问的?莫不是不小心把脑子给伤了? 惊蛰虽平常不过,可同样盼着这一天的,可不单单是江衍一人。 浅蓝色的剑穗,清新淡雅,和他尤为相配。 为了这个剑穗,顾北北赶去了最好的商铺去购买材料,不过因为时间有些仓促,再加上她自己的女红实在只能算差强人意,所以想要尽善尽美,还是非常的困难。 不过毕竟是她亲身制作出来的,倒也承载了她的一片心意。 就是不知道这心意,他能不能感受得到。 然后暗自想象了好多明日再见的情景,虽然只是只有短短半月,可是她好像积攒了好多想与道长讲的话。讲她这些天都吃了什么,讲她这些天都听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更想讲却定是讲不出口的话是,这么多天不见面,她有多么想他。 惊蛰之日,半月之约,清晨至日暮,再到整个天空一片漆黑,他等了很久,却是没有想到,这一次,是她失约了。 “师弟,惊蛰过去几日了?” “师弟,惊蛰过……” “师弟……” “一个月,大师兄,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其实那日,她是去过的。 只是去的时候心情有多欣喜,走的时候就有多生气。那一眼看去,道长被别的女子紧紧相拥着,还真是恩爱非常,羡煞旁人。好他个江衍,自己为了给他做剑穗手指都不知道戳多少下,他倒好,在这和别的美人私会。 顾北北觉得真心怕是喂了狗,她当即就想把手里的剑穗扔到脚底下踩烂,却是有点没舍得,只是仅仅攥住,咬牙切齿,跺了跺脚跑了出去,很是悲惨。 只是她不知的是,事情只是那个女子向江衍表露心意被拒绝,他让其离开,却假装晕倒,江衍只是搀扶了一下,却突然被牢牢抱住。可没几下就被江衍分开,女子见事情不成,也只得掩面离去。 怎奈有时事情发生的刚好,她不曾多停留片刻,他亦不曾发觉她来过。 “唉,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入梦中的洛笙又如是感慨道。 然后江衍就真的成了顾北北说的“门神”。每日,他都在清虚观门口等待,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可是好似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自己心安。 顾北北暗自生气伤神,也没有勇气去见江衍问清楚,只能每日都透过客栈的窗户,远远看着清虚观灯明灯灭。 一个不知这就是思念,一个不知这就是嫉妒,全都不知,这个名为爱恋的泥潭,两个人都越陷越深。 “师弟,把埋在院里的那壶酒拿出来吧。” 他想,顾北北是不会再来了。 第五章 其实江衍是极不擅喝酒的,而且也觉不出酒到底有哪里好喝。儿时与师弟偷喝,只觉得辛辣难忍,便都再也不碰。只是在练剑处的大树下埋下了一坛,等到以后有什么很是伤情的事情,再拿出来喝上一喝,便能将那些事情都忘却干净了。 他和师弟并靠在大树下,都拿着两只大碗,江衍紧紧抱着酒坛,天色渐晚,一片寂静,只听到碗边当当碰撞的声音。 “大师兄,你说你这算是被欺骗了感情吗?” 江衍看着说出这话的师弟,用手里的碗重重砸了一下他的头。 “你……你乱说什么,你大师兄我可是绝不会动……动情的。” -- 第8页 江衍已然是醉了。 话语不清,走路摇晃,可是却要比平时都要平易近人得多,以往都不曾见到的笑颜,今日却是从未褪去,让江羽觉得都有些诧异了,怀疑这个大师兄,是不是被人给偷梁换柱了。 虽走不好路,可江衍还是非要起身,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酒坛,像是小孩子抱着什么宝贝似的,平日沉稳老练,此刻却幼稚非常。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因虽是都为熟悉的环境,可是眼前的画面却是一层叠着一层,着实分辨不出。可是不知是不是出于习惯,这一个月的习惯,他最后还是,停在了门口,走出来倚靠着墙壁,低头看着门前的石阶良久。 一片黯淡之中,似是出现了一抹淡粉,他想,他还真是醉的不轻,亦或是,他已经睡着了,在梦中出现了她的身影。 不思进取,伙同师弟夜晚醉酒,已经是这般荒唐了。既然这是大梦一场,又何妨在梦里再放肆一回。 他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梦中人的手臂,向前带向自己的胸膛,而后揽住她的肩膀,俯下身贴住她的唇瓣,初是轻轻摩擦,温柔若水。 而后他像是并不满足,力度加大,热烈如火,燃烧着两人的肌肤,内心一如被火焰燃烧般滚烫。 这个梦境,如此真实,如此美好,如此让他不愿意醒来。 “砰!”破碎声异常尖锐,在只有呼吸声万籁俱寂的夜晚尤其刺耳,江衍另一只手中抱着的酒坛摔在了地上,弄醒了这个梦境。 可是眼前人如旧。 才方知破戒,落荒而逃,留下愣在了原地的她。 她今日前来,原只是为了问清楚那日的事情的,算是最后再努力一次。 两月不归,家书频频传来,兄长很是挂念她,催其早日归去,便提及,傅公子思慕于她,不久前上门提亲,想问一下她意下如何。 傅公子家境殷实,一表人才,此番提亲,也不嫌弃她父母双亡与兄长相依为命,怎么都找不出她不同意这门婚事的理由。 至此清虚,原本意图也就是希望能有一段好的姻缘而已,如果那天的事情并无误会,如果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么他有佳人,她有良配,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如此看来,也真是美好的结局。 顾北北去之前也想了好几种可能,想了好几种说辞,甚至都想到用什么表情祝他幸福才会显得洒脱不显得难过,可唯独没想到的是,他醉了酒,吻了她,却一句话未说离去。 她跑去寻道长,可是清虚观那么大,她又那么笨,去哪里都要迷路,根本忘记了江衍照顾自己的居所在何处,只能一圈圈乱跑,最后只在那个初遇的地方,看到了刚刚酒醒的师弟。 她抓住了师弟肩膀,手还有些颤抖问道:“江衍在哪儿?” 江羽似是还是刚刚回过神来,看到是她,有些不敢置信般揉了揉眼睛,确定是她才长叹了口气道:“哎北北姑娘你终于来了!大师兄等了你好久,我都要被他折磨疯了……” “你说他一直在等我吗?” “是啊,惊蛰那日,不对,从惊蛰之前就开始等,直到现在他说你不会来了,让我把酒拿出来喝了一晚上。” 顾北北这才觉得,那时所见并非真实,一切应只是一个误会,于是抓着师弟让他赶紧带自己去找道长,房门紧紧锁住,无论如何敲击,里面的人皆不回应。她知道他一定在里面,只是不愿见她。 她知道江衍是一时情动,醉酒失态,她知道江衍是有些喜欢自己的,可是此时顾北北有些怕了。 洛笙也能感受到她在害怕什么。两人的关系因为这个吻而越界,打破了循序渐进的情感走向,一心向道,不问红尘的江衍,不得不直视两人的感情,而且也不得不要在两者之间做出自己的抉择。 “师弟,他还是不肯见我吗?” 最后她没能等来道长,却先是等到了一封又一封催自己回返的家书。 “师弟,帮我把这个剑穗给他,告诉江衍我快要离开了,明日我会在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等他,如果他还是不愿见我,那么此生,应该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立春时初遇,说是一厢情愿也好,死缠烂打也好,初见时对于那美好容颜的留恋,再到渐渐倾心其高雅不凡的姿态,到最后,他的每一处,都能撩动她的心弦。 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她的过错,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去撩拨一个修道之人。可是她又有些放不下那个吻,明明是互通的心意,江衍真的会狠心把他那一端给剪断吗? 她告诉自己,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他还是无动于衷的话……自此,天高海阔,再不相见。 她与江羽说的这句话,在房间里的江衍,其实听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连顾北北来此,走路的声音,都在留意。 酒醉失态,触犯戒律,一时意乱,才致情迷,他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可他知晓,会如此的原因,因因为自己心中有此贪念,知道自己已然动了情。他畏惧了,知道如若再次相处下去,必与所求道法相背而驰。他自小入清虚,曾立誓此生都要在道观,潜心修行,不理俗世。他觉得这只是自己一时的意乱情迷,是自己错了,不能一错再错。所以他选择放弃。 所以洛笙所看到的是,一场离散。 -- 第9页 也决意要改变这一场离散。 约定初次见面的地方,只有顾北北一个人的身影,这一次,连江羽都不忍心再见她。他们初遇的那棵大树变得更加枝繁叶茂,她做的剑穗挂在树枝上,随风飘动着,孤孤单单,一如顾北北的心境。 果然,这就是他的答案,把唯一承载两人回忆的物件留在了相遇之处,可是一切时光却好像,无法退回到最初的模样。她看着风把剑穗吹落到地上再吹向远方,也并没有去捡起。 “哼,清虚观许愿一点都不灵,不会再来了。”她赌气似的说着,摸了摸脸上的泪水,也决定回家,去到那个和这里再无交集的远方。 真的是,天高海阔,再不相见。 在远处的江衍看着顾北北是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一行眼泪顺着眼眶缓缓流出,今日的风真是喧嚣,他这样想到。 可是和风又有什么关系呢?全都只是他为自己找寻不爱的借口。爱与不爱,舍与不舍,喜怒或是哀乐,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自我逃避罢了。 不问红尘,不理俗事,他竟是把自己关了三年禁闭。 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三年。 骗自己这三年都是在修行,可是每一天出现于脑海的无一不是她的脸庞,还有她对别人浅笑盈盈的样子,每每想到就觉得像是万针刺心般疼痛的样子。 那时自以为所做抉择才是正途,尚不知没有她的每一天,都是孤寂落寞。 到底何谓所求之道呢?此时此刻,他才知晓,原来这么多年的追求,竟都无法抵过她的笑颜。 可是醒悟的太晚,他没能有机会挽救。 “后来,我辞别师父,还俗离去找她。” 洛笙此时听到了道长说话的声音,但是却是在现实之中,她知晓南尘和云非大概是已经看到事情转折点了,便都起身直接去找道长了解后面所发生的事情。 可是她却想在梦里再多看一会儿。 顾北北是向道长说过自己家在何处的,凭着她所描述的记忆,他终于找到了顾北北的所在之地,但是不知道她还在不在此处居住。 明明到的很早,却因为没有勇气敲门,只能躲在一旁的树下紧张的望着,期盼着能远远再看到顾北北一眼。 就像她曾这样,多少日等着他一般。 “可我看到,她同一个男子一起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很可爱的小孩子,笑起来同她一样可爱,然后我就没有去打扰了。” “然后就自食苦果,终日买醉把自己搞成这样了是吗?”南尘一针见血道。 江衍苦笑着点点头,“你告诉我,还有办法更改吗?” 洛笙正想要起身,可是却突然改变了一个场景。她不清楚是为何,便接着看了下去,直到听到南尘说要缔结引梦契约时,她匆忙起身,用比他抢好吃的还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喊道:“都先等等!!” 第六章 契约还未缔结,还好是被洛笙赶上了。 “怎么了?”南尘看了眼头发很像鸡窝的她,撇了撇嘴,有些嫌弃。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自己不看完整个事情就擅作决定。” 她用手整理了下头发,坐到了道长面前问:“你说你去北北姑娘之前跟你描述的地方找了她,那你就未曾想过,她为何成了婚却并没有换居所?” “未曾想过……” “那再问你,如果你没有寻到此处,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仗剑天涯,四海为家。” 洛笙听完无奈拍了下自己脑门,果然和她猜想的答案一样。 “那我告我你,你不必四海为家了,因为你爱的那个姑娘,一直都在等你。你那日见到的,应该只是她的兄长和兄长的孩子。” 那个突然更改的场景,是顾北北独自揪着着一支花朵,边揪着花瓣边念叨:“他会来找我,他不会来找我……” 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句话之后,似是终于无法忍受把手里的花瓣撒到地上,喊道:“死道长!都三年了你还不来找我!再不来我一定要去清虚观把你抓走!” 还真的是怨气十足。 不过还好她多看了这一幕,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还是遇到的第一起,只通过入梦还原真相,看清当事人所不知道的误会,就能解决的事情。 或许是上天都看不下去此等阴差阳错,才安排道长寻到了这里,如若没有至此,两个人或许,真的永无再见之日了。 洛笙把自己看到的讲给了他。震惊,狂喜,那一瞬间出现在道长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不过他的举动却是很简单,马上起身冲出大门去找顾北北。 于是这三个人带着一直在傻笑着的道长,一路快马加鞭,来到了北北姑娘住所。洛笙和云非当然是为了看热闹,至于南尘,八成是看着道长别不付钱就跑路了。 南尘、洛笙、云非按照身高排队站在大树后面,只把头依次从树后面探出来看着,很是滑稽。 可是道长站在大门口了很久,却还是一直抬着手停着,却始终不敢扣响门扉。一点儿都没有之前冲出大门的气魄。洛笙实在看不下去了,觉得此时应该助推一下,她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砸进了院子里,正好引起了院内人的主意,不一会儿大门被轻轻推开,就这样突然间,久别重逢的两个人四目相对。 -- 第10页 竟都愣在那里,但是谁都没有先开口。 良久,顾北北伸出手轻轻擦了下自己脸颊的泪水,然后朝向道长的方向伸出手,众人都以为会是一个久违的相拥。却没想到,她却是重重的一推,像是在埋怨分别时他的冷漠,责怪过了三年有余的时间,他才终于至此。 她跟自己打了个赌,赌他到底有没有爱上自己。赌注是一辈子的等候。 现在看来,竟是自己赌赢了。 可道长最近一直浑浑噩噩终日买醉,还喝了南尘可能有什么副作用的茶,体力更是不支,受了顾北北这一推,竟是整个身体向后倾倒了过去。 洛笙本以为看样子,道长定会被北北姑娘摔打折磨一番,才能平心头之恨。 可是她想错了,他并没有摔倒在地上,反倒是衣领被顾北北拽住,又把他拉了回来,拉向了自己的方向,而后努力踮起脚尖,吻住了道长的双唇。 很是轻柔,就像羽毛拂过唇瓣,扬起嘴角,像吃到糖的孩童,欣喜不已。道长神色先是惊诧,随后已然明了顾北北的心意,闭上双眸俯身,手臂揽住她的肩膀,将这个吻加深。 “实乃好套路。”树下的三人不禁感慨。 “回来后还是放不下你,我把婚都给退了,还被兄长好一通骂,傅公子明明那么好的一人,都怪你!还让我等了那么久!” 顾北北带着哭腔说完,紧紧抱住江衍,好像怕一松开手,他就要消失不见了一般。 他用手轻抚着她的额头道:“好,都怪我,北北,我把自己赔给你。” 兜兜转转,阴差阳错,本以为此生相隔,却终于得以相守。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除了南尘道出的这句话。 “心愿既然已了,江衍公子的钱也要付一下了吧?”南尘的一句话,让空气中弥漫的甜蜜气息尽数消散了,不愧是大煞风景的一把好手。 虽是替有缘人办事,可是南尘绝不是免费苦力。而且因为是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事情,所以南尘的要价也极高,洛笙觉得还好棠院门口有结界,不然他们不是被衙门按黑心店家查处了,就是被以坑蒙拐骗定罪。 最开始引梦的时候,洛笙跑去问过南尘关于钱这个问题。 “你为他们做这么多,图的是什么呀?不会单单是为了钱这么肤浅吧?” “做这么多那当然是为了钱。” “不然你以为这么大的房子,天天那些吃的,是大风刮来的吗?” 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可是一穷二白,身无长物的道长哪里有钱给南尘,所以道长还没能体会多少久别重逢的喜悦,就被南尘抓回了棠院做苦力,而且还要做好几个月。 然后顾北北就跟着给道长给大家做饭,洛笙也算是沾了道长的光,想说这样一来自己就天天吃喝玩乐嗑瓜子足矣,想想都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要经受的是另一种内心上的摧残,后面就天天盼着这几个月感觉过去,赶紧让这两个恩爱非常的人在自己眼前消失。 不过时间向来也是过得很快的,月余也不过是弹指一瞬,棠院也不能再多留客人于此。 “你可以离开了,今日离去,你和顾姑娘关于这里的一切便都会忘却干净,而且也再也无法找寻到此处,前路如何,还请慎重抉择,莫再要后悔。”南尘也是像往常一样,向客人道出这一段话语。 “一定,多谢各位。”江衍朝他们作揖后离去了,洛笙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以后都看不到这么帅气的男子了。” 南尘道:“你这笔生意的工钱减半。” 他还真是个又自恋又小气的老板。 离去棠院的江衍,边走便觉得回忆似乎在被什么抽离,忘记了有人让他饮下还不算难喝的茶,忘记了有人带着他一路奔波,忘记了自己刚才是去做了什么…… 只记得他曾是清虚观的大弟子,因爱上一个女子,三年后放弃了所求之道,愿与她携手一生。 “去哪里了这么久?”感觉到有人拍他肩膀,转身看到看到穿着粉色纱裙的她,浅笑盈盈,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他嘴角的弧度也终于上扬,这几年都未曾有过笑容了,那喜悦的心情始于初见,止于离去,如今,终是又找回了。 他抬手轻轻盖住她的双眸,弯腰轻吻上她的唇,她抬手摸着他的脸颊。 所求之道已舍弃,今后,他一生的所求,就是护她一世安好无忧,心甘情愿同她一起,将绵长岁月,慢慢蹉跎。 两人辞别了兄长,虽没有想好接下来是身居田园,男耕女织,还是仗剑天涯,四海为家。先是两人能携手并肩,走过大好河山,便也是最好的时光。 “要是我们盘缠不够了,我就当街卖艺舞剑好了。”江衍思索了半天,才终于想出来了这么个主意。 “不可以!你就是因为舞剑把我骗到的!才不能让别的女孩子看到,诶,对了,我做菜那么好吃还不如开个小饭馆……” “也不可以。”顾北北话还没有说完,就先被江衍给否定了,“你不能做饭给别人吃。” 顾北北瞪着他,吐出了两个字:“幼稚。” “彼此彼此。”江衍淡淡回道。 顾北北给了他个白眼道:“江衍,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嘴这么毒,快说,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 第11页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她不相信追问着。 “真的。” 夕阳西下,他牵着她的手,听着她继续讲自己琢磨的生财之道,晚霞很暖,他的心中也像是涌入了一阵阵暖流。 突然想起了她之前一直叫过自己的名字,也一时兴起想逗逗她。 “北北。” “恩?” “北北。” “恩?” “北北,我爱你。” 虽然本意只是玩笑般喊她,可是望着她的双眸,却是一不小心沉溺其中,就把这句心里的话讲了出来,不过他好像是第一次说爱她。 不过还好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足够让他讲好多句“我爱你”给她听。 足够告诉她,不要老提傅公子,他比傅公子要优秀得多,足够告诉顾北北,他是有还事情瞒着她的。 那就是,他其实早就对她情根深种,此生,与其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第七章 虽然洛笙之前是天天盼着道长和顾北北早日离开,可等到两个人真的走了,她反倒是有些失落了,同她一起失落的,竟还有云非。 若是要究这两人失落的原因。 “多么难得的美男子。” “多么甜美的小姑娘。” 这个原因还真是又直白又庸俗,南尘听了直摇头。 其实哪有什么失落感,这个只不是两个人日常无聊的的玩笑而已,毕竟棠院也来了太多的人,她的生命中也出现了多少的过客,都不过是擦肩而过。 一直在的,也不过一个常年黑脸的老板,一个常年笑脸的同僚而已。 不过近日一直无所事事,也着实是有些无趣了。同往常一般吃过晚饭后,洛笙敷衍地收拾着桌子,收拾完之后推了推在一旁酒足饭饱闲坐的南尘去洗碗,自己则是趴到云非旁边和他一起发呆。 不一会儿,南尘洗完碗后又走回来坐下,还给自己沏了壶茶,看着无精打采的这两个人道:“明日,一起出门踏青如何?” 虽然说话的声音很轻,可是丝毫没有影响这两个人清晰听到,都猛然抬起来头眼睛放出光芒,神情也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如同捣蒜一般点着头。 洛笙当然乐意至极,可是南尘一反常态,她感觉事出蹊跷。 随后停止点头,用手托着腮再仔细思索了一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突然惊讶捂嘴道:“难不成我们要破产了,你要带着我们跑路?” 南尘本来好好喝着茶,听了她这句话被呛得不轻,咳了好半天。洛笙跑过去帮他拍了拍后背,他转过身伸手想要给洛笙一拳,拳头马上要砸到她脑门的时候,突然转变成伸出食指,轻轻点着她的额头,有些气愤道:“在下家大业大,是什么给你这种错觉?” 她抓住了南尘的手指,也反过去戳了戳他的额头:“好好好是你善心大发了,可是,如果我们都出去玩的话,有客人来怎么办啊?” 他好像早就思索好了对策,神情无比淡然,轻轻擦去脸上被呛出来的水渍:“让客人坐在门口哭好了。” “……” 于是家大业大的南尘就这样抛下了棠院,在天刚刚微亮之时,带着这两个人踏上了去姚山的路途。 地点是南尘定下的,看样子他是早早计划好出游的行程了,只是瞒着他们等到最后一天才说出而已,没想到平日向来冷淡的他,却有如此细腻的心思,真是令人动容。 姚山这个地方颇有名气,人杰地灵,山清水秀,是一个非常好的去处。 可是如果非要鸡蛋里挑一下骨头的话,就是路途很是遥远,要坐一天车才能够到达,而且更加可怕的是,驾车的竟然就是南尘本人。 一路果然如预想的一般颠沛,很是劳累。 不过倒也在太阳刚刚下沉之时,赶到了姚山山脚下的姚村,也寻到了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客栈,把马车停好了之后走了进去。 也许此时正好是出游的好时节,客栈里面的人来来往往不少,一言一语显得有些嘈杂。 不过小二很是热情赶紧小跑过来大声招呼着他们:“三位客官里面请!都这个时辰了,是来住宿的吧。” 南尘点了点头,三个人往柜台方向走去,在柜台站着的老板娘看到来了客人,也非常的兴奋,满脸笑容道:“哎呀来了三位贵客,还是一家三口,我看你们不如就要一间房,我们的房间……” “谁是他媳妇!” “谁是他儿子!” 还没有等老板娘夸完房间宽敞明亮,洛笙和云非就心有灵犀般同时反驳了老板娘说的话。 南尘却突然笑了,虽然他的笑颜很是好看,可是因为他天生一双狐狸眼,此时笑起来却像极了一只有些狡猾的狐狸,和老板娘道:“两间房,孩子正叛逆,需要自己睡。” 他还真是占便宜占个彻底。 云非对着他咬牙切齿,不过因为经济命脉都被南尘掌控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默默跟在他身后走上楼,洛笙心里想着,自己这摇身一变,从跟班晋升成老板夫人,这件事对于她而言一点儿也不吃亏。可她知晓这是南尘的玩笑话,也只是在心里偷偷开心了一下。 夜色渐浓,进到房间里,把背着的包袱扔到了床上之后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本是想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可却瞬间被被天上亮着的好多盏孔明灯给吸引住了。 -- 第12页 万家灯火明亮着漂浮在浩瀚的夜空之中,犹如暖色的星辰一般,虽不绚烂夺目,但却暖人心扉,是她从没见过的景象。 没想到今日正好赶上此地家家户户燃灯祈福,还真是凑巧。 她探出去张望,看隔壁的窗还是紧闭着,踌躇了一下,还是转身走了出去,扣响了隔壁的房门。 门开,南尘用手捂嘴打着呵欠,神情有些疲惫,也不知道她突然是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往楼下走去。留下了刚刚从房里探出头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云非。 南尘倒是也没有挣脱,一直任由她拉着,直到走到客栈外大家燃放孔明灯的地点后,洛笙这才想起来把手松开。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额头前有些凌乱的碎发,笑着道:“我们也来祈个福许个愿吧,讨个好兆头。” 南尘听她说完抬起头看向天空,洛笙却转头看向了他仰着的侧脸。 他这张脸虽然俊美非常,但是大多时候都是比较淡漠,让人觉得有些疏离,更有些无法靠近。 可是此时被温暖的光所笼罩的他,却是和以往都不同的柔和。 让洛笙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好像没有那么遥远。好像再努努力,也可以把对他的喜欢宣之于口。 其实洛笙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南尘萌生出了情愫,她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经常厌烦于他有些糟糕的性格,可能是因为南尘长得好看,洛笙为色所迷,色令智昏,也可能是因为她发现了南尘温柔美好的一面并被吸引,那些缺点也随之渐渐被掩盖。 更可能是她本就有什么英雄救美的情结,当南尘救了自己性命的时候,就在她心里埋下了名为爱恋的种子,被两人相处的点滴浇灌,随着时间滋长生根。 此时南尘好像察觉到了洛笙有些炙热的目光,也转过头看向她,猝不及防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突然让她的心跳有些急促。 南尘的观察力一向非常敏锐,看着有些异样的她问道:“你这样一直盯着我,不会是在贪图我的美色吧?” 像是心底的小秘密突然被戳穿,吓得她偷偷倒吸了一口气,但马上掩饰着慌乱佯装镇定。 可还是不敢再直视南尘的目光,低头看着地面胡诌道:“哪敢觊觎你,我只是想,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涨工钱。” “这种事情,你想想就好了,或者去做梦,在梦里实现的更快。” 洛笙本来是只想吃南尘这颗窝边草的兔子,听完他的话,然后她萌生了想烧光窝边草的冲动。 不过两个人倒也一起看了好久的灯火,直到天空中的火光都尽数散去,两人才走回了客栈。 洛笙正要推开门进房间去,南尘突然拍了下她的肩膀把她拦下嘱咐道:“此地偏僻,你自己多加小心。” 她听完心里不由得有些欣喜,看着他的眉眼,心里突然也很想占一下便宜。 于是换了个色眯眯的眼神,用撩人的姿势倚靠在门框上捏着嗓子娇滴滴道:“若是太担心我的话,我和你住一个房间也行,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南尘微笑着和她挥了挥手,然后把她给推进了房间里,关上了房门。 翻脸无情,恶毒的很。 本以为可以安稳的睡上一觉,然后明日起来游山玩水。 可是洛笙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刚被推进房间去没多久,竟然就又被他给叫了出来,她一脸迷茫,同时在外面的还有一脸无奈的云非。 看到她走出来赶紧跑到她身边诉苦:“阿笙,南尘他突然说这个姚山上有宝藏,今日子时是寻宝的良时,让我们现在这个时间和他上山找宝贝,你说他是有病吗?” 那他必然是有病。 南尘看向还在迷茫的洛笙:“刚才被你拉去放灯,差点忘了这个正事,赶紧收拾一下,我们这就上山。” 他神情非常真挚,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她低下头向大门口看过去,人越来人稀少,天也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抬起头看着南尘咽了下口水道:“是真的有宝贝吗?” “真的。” “那就快走吧。” 也不能和钱过不去呀~ 南尘说宝藏的地点就在进山后的不远处,所以他们只提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灯笼出发了。 起初路上还是有一些晚归的人,可是越往姚山方向走,越见不到人影了,到最后,寂静的夜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的踩着树叶的脚步声沙沙作响。 可此时,突然一阵狂风卷来,灯笼的火光也熄灭了,一片黑暗,亮着的只有微弱的月光,阴阴森森,整个环境瞬间变得异常恐怖。 尤其是在非常怕黑的洛笙眼里,这份恐怖更被加倍放大。想她不怕猛兽,不惧蛇虫,可却独独没出息的怕黑。灯灭那一瞬,感觉汗毛都竖立了起来,浑身开始颤抖,下意识伸手拉住南尘的手,想以此消除一些自己内心的恐惧。 一旁走着的云非,注意到了他们手牵着手,撇着嘴问:“阿笙,你为什么牵他的不牵我的?” “我还指望一个小屁孩给我壮胆吗?”洛笙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果然还没有往山里走多远,南尘就停下了,手指向前指了过去。 向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并没有看到什么闪闪发光的财宝,反倒是恍惚看到了一个人趴在哪里,让他们两个惊呼出声,要不是南尘提前指出,就差点在这个人身上踩上好几脚了。 -- 第13页 南尘反倒是很淡定地走向那个人,边走边道:“赶紧过来帮个忙,把带他回去。” “他是谁?”两个人同时问。 南尘回道:“他是个状元来着,不过没多久就被除名了。” 此时,这两个人意识到完全被欺骗了,从一开始这个出游就是个骗局。 云非气愤喊道:“南尘,你算计我们是不是?” 第八章 不过此时眼前的男子身受重伤,她和云非虽深知被南尘欺骗,也顾不得多责怪他。 赶紧带着这个人下山,费尽周折好在是寻到了一家医馆,敲了好久的门,才终于是等到有人将门打开。 “这是应寒?” 大夫刚见到这个男子的时候说出了这个名字,神情也很是惊讶,有些难以置信见到了他,还伤的如此严重。 他满身伤痕,衣衫也都被流出了鲜血浸成了红色,触目惊心,大夫马上为其诊治,生怕一个不及时,就无法挽救他。 他们三个人因怕会打扰到大夫,都在另一间屋子里等着,而且都没有说话。不过就算南尘不打算解释,洛笙的猜测也应是毫无二致。 虽然按常理来说,南尘并不可以提前预知会有何人来棠院,可是总会有一些特殊的情形。 如果本该寻到棠院的客人重伤,南尘便能在他的梦境之中提前知晓,然后必须按照梦中的指引,找寻到此人。 只不过每次要去寻人时,她和云非总是坑南尘一人前去。没想到这次,反倒是被他反过来坑了一把,游玩寻宝都皆不过只是一个幌子罢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就只是寻找到这个男子而已。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夫终于是过来了这个房间。舒了口气用手背擦拭着脑门上布满的汗珠:“万幸并没有伤及要害,而且送来的及时,应寒这条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洛笙听完后有些悬着的心也总算是又放下了,有些疑惑问道:“大夫可认识他?” 大夫听完道:“那你要问整个姚村,有谁不认识他。” 如此这般,洛笙对于这个男子,存在的疑惑更加多了。南尘似是读懂了她的想法,带着他们两个到大门口:“你们先回客栈吧,我包袱里有装着茶的水囊,回去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饮茶之后入梦。” 天微微透了点亮光,她点了点头,拉着云非回客栈。 没有问南尘要怎么特制出茶来,也没有问他如何让还在昏迷的男子喝下去,想必无非就是就地取材,强行灌下。 洛笙心想,此人衣衫全都已经被血迹浸透,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不过可知的是,这必然会是噩梦一场了。 不过和她预想的竟然有些出入,起初的梦境并不凝重,也不悲伤。也没有想到的是,所救下的公子,这时就还只是少年模样。 而洛笙也很少听到大家会用那么多辞藻去形容一个少年,聪明伶俐,眉清目秀,才华横溢,一表人才。 可应寒也确实是这样优秀的人,除了捉弄师语琼的时候,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 比邻而居,家有一女,名为语琼,活泼可爱,明眸皓齿。眼角有一颗泪痣,似是星辰点缀夜空般,也让她的美貌更独具韵味。 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之时,两人便形影不离,从小一起玩耍嬉戏。与他们一同长大的,还有一人,叫做宁珏。宁珏与二人同为邻居,不过要比这两人都要年长一岁,于他们略显成熟。可不过只是中人之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处于这二人之间,看不到多少光芒。 不过三个人一同生活在风景秀丽的姚村,彼时年少,不谙世事,每日的玩笑打闹,便是童时最大的快乐了。 师语琼是三个人之中唯一的女孩子,年纪也是最小的,按照常理,两个像兄长般的玩伴本应该处处让着她才是。 可是应寒却偏偏和常理背道而驰,虽然在他人面前总是彬彬有礼,可是对于师语琼却是另一幅面孔。 偷偷将毛笔藏于身后,趁她不注意用墨汁画脏她的衣服;明明所有人都在夸赞她的美貌,可他偏偏要一直说她生得丑,眼角会长泪痣更是因为自小就爱哭;还经常给她讲鬼怪的故事,让她害怕的整夜睡不着…… 可宁珏对于师语琼,却是无限的呵护与温柔。 她经常是被应寒欺负了之后,用手抹着眼眶的泪花跑到宁珏的身后:“呜呜呜,宁哥哥,臭应寒把我养的小兔子抢走了呜呜……”然后用宁珏的衣衫擦了一下鼻涕。 不过宁珏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师语琼弄脏了他的衣衫而恼怒,反倒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语琼乖,不哭了,宁哥哥这就帮你打他。” 宁珏说完向应寒使了个眼色,他会意,赶紧带着小兔子一溜烟跑走了。 其实应寒也是不想看到师语琼哭得那么伤心的。 只是他总是想要欺负她一下。 可是他没有告诉她,用墨汁画脏衣服,是因为他偷听到她娘亲说,这件衣服如果没有脏没有破的话就让她一直穿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她很好看这句话,只能说着反话,然后在心里暗自夸奖她数句;说与她灵异故事,是因为说的时候,阿知会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 还有今日,他抢走她心爱的小兔子,因为他观察了好几日,这只兔子马上就要死掉了。今日抢走,错在于他,可他日小兔子死去,怕她自责。 -- 第14页 所以他其实是不想欺负她的,只不过一见到她自己就控制不住做出这种,比稚嫩的年龄还要更为幼稚的举动。 待稍微年长一些后,他们便没有过多拘束,可以上山采果子,下水抓肥鱼。三个人的分工也十分明确,宁珏采摘,应寒背着下山,师语琼吃;宁珏抓鱼,应寒烧烤,师语琼吃。因为怎么都不能让女孩子做苦力。 可是每次,他分给师语琼的果子永远都是形状千奇百怪的,还有鱼也总是被他烤的颇为焦黑的那一条。 “语琼,给。”宁珏把自己手里烤好的最为肥美鲜嫩的一条鱼递给了她,她一手拿着有些焦了的鱼,一手接过金黄色的鱼,比对了一番。 对着应寒撇了撇嘴:“看看这个差距有多大,应寒你就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他也对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就是存心和你过不去,又怎么样?” 她气的站起来直跺脚,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应寒还是一副谁怕谁的神情,宁珏拉着师语琼坐了下来,无奈笑了笑:“你们总是这般,都消消气。” 可是就连细致入微的宁珏都没有注意到,师语琼把有些焦的那条鱼吃得一干二净,而金黄色的那条,她只吃了一半。往往形状不好看的果子却是最为甘甜的,而且他知晓,阿知自小就爱吃有些焦糊的食物。 他知道这样总吃是不好的,可还是总忍不住纵容她一回。他其实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只不过这个方式蠢笨了些,伤人了些。 可时光荏苒,也不能一直总这般肆意玩闹下去,宁珏和应寒也相继到了年纪要去学堂。 她也每日安心在家学习女红,三人这样聚在一起的时间渐渐变得少了,可是师语琼一点也没有少知道关于应寒的事情。 旷世奇才,尚且少年,却文采斐然,日后必然大有作为,这般赞美的话,邻里说起来总是滔滔不绝。 “可他还是那个爱捉弄人的坏蛋。”师语琼心道。居诸不息,寒暑推移,转眼也已都已笄束发。 虽不能向之前一样胡闹玩耍,不过每日相约上学堂,师语琼得空就做好饭食给二人送过去,三个人相处的时间也并没有怎么变少。 对于应寒来说,知己相陪,青梅来看,这本该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可是他这个青梅却非常的偏心。 每次送饭,这两个人饭食的分量,相差的着实有些大了。给宁珏的竟足足比应寒的多了一半。 “师语琼,不带你这么区别待遇的!我学习这么艰苦……”他哭丧着脸,很是委屈的样子说道。 还没等应寒抱怨完,师语琼先捏着他的脸:“你别装可怜了,艰苦什么,靠着天赋天天不认真听学,宁哥哥才是真的刻苦,让宁哥哥多吃一些。” 他看着阿知给宁珏盛好饭菜,只是丢给了他一双筷子,微微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心道:“果然,她的心里就只有宁珏。” 他是不认真听学,每日都因为太过思念她分神,该到午时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一直往门口看去,盼着能看到她的身影,哪怕她也许根本不是为自己而来。 今日她还是这般偏心,他心里有些无法言说的苦涩,在阿知躲在宁珏背后的时候,在她在她什么事情都偏向宁珏的时候。他仔细思索了好几日,好像知晓这种心情就是吃醋。 不过他也并不是因为这些去责怪自己的好友,而全都是出于自己心中的不安,也许阿知喜欢的,从小到大都只是宁珏罢了,那样温柔,对她百般呵护。自己只不过是又多余又可笑的存在。 不过他还没能伤心多久,令他所没想到的是,阿琼这次竟然主动过来他家找自己,想要学习写字。也对,宁珏学习那么刻苦,她怎忍心去打扰呢?不过两个人能有些许单独相处的时光,对于他而言,就已经是弥足珍贵了。 本以为她是突然转变了性情,变得好学了起来,可谁料她根本就只是一时兴起罢了,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学会就连连喊难,最后变成了两人拿着毛笔往各自脸上画图案,和儿时一样,都幼稚得很。 应寒看着她被画了猫胡子的脸颊,竟然也觉得可爱非常,想着自己怕真的已经病得不轻了,竟然能这般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是就一直无法将目光从她的面容上离开,想着如果能一直这样陪伴守护着她,也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可能是一时情动,他竟鬼使神差般在宣纸上写下来了四个字“我心悦你”。等到他回过神情之后,才发现大事不好,不过转念一想这个笨蛋不识字,便一点儿也不觉得慌张了。 不过师语琼当然要询问他这四个字写的是什么,他看着她,就像儿时那般坏心眼欺负她一般,一字字道出:“你长得丑。”便哈哈大笑跑了出去,留下气愤的她把这张纸抓做了一团。 应寒以为这番戏耍了阿琼之后,她肯定会和小时候那样,因为赌气一段时间不来找他。可是出乎他意料,第二日她竟然站在房间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张,像是一直在等待他。 看到他的身影急忙跑过去抓着他的衣领:“我给宁哥哥看了这四个字,结果他羞的脸都红了,应寒,你倒是说说看,你长得丑这四个字是怎么会让别人脸红的?” 他有些慌乱了,感觉这个谎言有点不太好圆,先是望望天空,再是看看地面,支支吾吾道:“嗯……这个,有可能是因为你嗯……从未这么粗鲁和宁……” -- 第15页 师语琼本是一副气冲冲责问的神情,看到应寒这个样子没有绷住还是笑了起来。从小到大,他每次说谎都会先看天再看地,一眼就会被她识破,还以为很高明的样子对自己说了无数句谎话。 她把这张皱巴巴的纸举起来盖到了他的脸上:“傻瓜,我也喜欢你。” 第九章 师语琼松开了手,可他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 眼睁睁看着那张纸轻飘飘缓慢落在了地上,看着她跑走了好几步,看着她停在那里回头看着自己笑弯了腰。不得不说有时候儿时的心思真的很是奇怪,明明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却还是非要使坏,故意惹她生气。明明心里气得不行,却脑海里每时每分不在思念于他。 而且师语琼也早就察觉到应寒隐藏在顽劣之下的柔情,故意却装作不自知的样子,看他笨拙说着谎话。 村子里的人常说她和应寒郎才女姿,天作之合,初听闻,恼火不已。可随着时间推移,再听到这些话语之时,本应该恼怒的内心,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转变为了欣喜。 知晓自己已然暗生情愫,知晓了他写下的这四个字的含义,虽然她确实是不识字的,可是她刚刚好,从小到大都能看透应寒的心扉罢了。 应寒听到她清脆笑声,神情才终是不再恍惚,向她跑过去,张开双臂将眼前人紧紧拥在怀中。因为抱得太紧,让她都有些喘不过气,可是又不想挣脱,只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中,聆听着如战鼓般急促的心跳声。 “阿琼,是真的吗?我……我好开心,你……”这还是师语琼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慌张,如此像刚学会讲话的孩童语无伦次。 她用了点力气,想要把手臂从他紧紧环绕中挣脱,回抱住他,可是应寒却以为阿琼是想逃离这个拥抱,便用了更大的力气。本来应该是令人感动的情形,结果两个人现在却变成了像是扭打在一起打架一般,好生滑稽。 最后他还是松开双臂放开了她,但是垂着头有些失落,她笑着再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轻声道了句:“傻瓜。” 原来这世间最大的喜悦之事,于他而言,竟然只是从自认为的一厢情愿,求之不得,变为两情相悦,天从人愿。 两人又一同走过了儿时一同到过的地方,在小溪边共吃着一条有些被烤焦的鱼,他帮阿琼挑着鱼刺却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扎伤,被好一通嘲笑。 背着她走过有些漫长的夜路,边走边给她讲着自己编出的鬼怪之事,吓得她把脸庞都贴在他宽厚的背上,然后应寒心里暗喜:这一招,还果真是屡试不爽。 和她去田间捉蛐蛐,还夸下海口道随随便便十余只就能到手,结果雪白外衣变成了土色却还一无所获。 只得看着师语琼在一旁幸灾乐祸笑着:“应寒,你从小到大,果然除了有文采,长得俊之外,一无是处。” 此时应寒也不用顾及地上的泥土会不会把衣服弄脏了,索性直接躺在了地上,听完阿琼这么说也不恼怒反倒是很是愉悦道:“诶这好像是第一次夸我。” 应寒低下头亲吻师语琼柔软的唇瓣,可应是觉得害羞,如同蜻蜓点水轻盈一点,就马上离开了。这是彼此间初次的亲吻,可是并没有花前月下,只有杂草蝉鸣,可着实有些凄惨。 可应寒在她的耳畔轻声的呢喃,瞬间,让这幅场景也好似变得美好了起来。 “你是我心之所向。” 天色渐晚,也到了要回去的时间,两人手牵手慢慢走着这条归家的路。他一直是觉得这条路不够长的,儿时阿琼虽只是他的朋友,可是他不愿与她分别。 此时阿琼已是自己心上之人,更是不愿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好似只要两人能够这样一直牵手行走,就能走到地老天荒之时。可希冀终究是与现实天差地别,虽然非常之刻意的放慢脚步,却没有走多久就看到家门前明亮的灯火,也看到了宁珏的身影。 想必其定是因为自己逃学的事情前来,不能再终日和阿琼相处下去。 宁珏刚才离得远,只是看到二人并排走着,等到走近之后,看到了两个人原是一直携手前行,便瞬间知晓二人已然是互通情意。初是有些吃惊,随后马上微笑着拱了拱手道:“恭喜恭喜,还真是才子佳人,羡煞旁人,你也要早日帮我寻得佳人才行。” 应寒拍了拍宁珏的肩膀:“好兄弟,见外了,自然是要竭力帮你觅得美人归。话说回来,夫子定生气了派让你来抓我吧?我这几日都没有去学堂也没顾得上告假,完了完了,这次一定是要被狠狠骂一顿了。” 说完眉头紧皱,一副极其痛苦的模样。 宁珏也拍了拍他道:“没事的不用担心,我自然是帮你向夫子告假了。” “真是我的好兄弟。”应寒叹了口气道。不料宁珏的话并没有说完,看着应寒,再看了眼师语琼,神情有些为难,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般道:“应寒……其实我今日是有事情才过来找你的,夫子说已举荐你去省城的学堂,院试在即,考完后马上启程,让你赶紧做好准备。” 虽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是没想到,应寒听完之后,手竟然控制不住有些颤抖。 好像展露出了他慌乱的内心,师语琼很快便察觉到了他心情所变,马上手上反用力握紧应寒的手掌,像是在说与他。 -- 第16页 无论怎样,她都同他站在一边。 应寒看着应珏,偷偷使了个眼色,随后扯出了一个笑容道:“好,知道了,麻烦跑这一趟了。” 他没有和阿琼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走进了家门后,便也转身离去了。不过却在该到家门之时却突然掉转了方向,转走向了一条小路。这条小路直通他和宁珏的秘密之地,说是秘密之地,无非就是二人背着师语琼去偷偷喝酒,畅聊心中之事的一个隐蔽地点,也只有一方木桌,两把椅子罢了。 宁珏会意了他刚才的眼神,早已经在这里等他了,向应寒晃了晃手里的酒壶,似是告诉他,借酒消愁,不醉不归。 他摇了摇头坐下,苦笑着道:“这世间之事,还真是难得两全其美啊。” 要外出求学,参加科举之事,他其实早就知晓。只是这些时日内心都被喜悦之情充盈着,早就将这件事情忘却的一干二净,忘却了要何时离家,忘却将此事讲于阿琼,更忘却了这一日马上就要到了。 夫子很早之前就问过他要不要去参加考试,可是他总是推脱,只道是年纪尚小,还需磨练,可是也只有他自己一清二楚,不是能力不足,只是恋恋不舍。虽说那时并不明了阿琼的心意,可是他的意愿,自始至终都只不过是,愿能一直陪伴在她左右。 而如今,明明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后两人才终于表明心迹,他却就刚好要外出求学,还真是造化弄人。 宁珏好像是看出来他的伤感:“外出求学考取功名,也不过就分别几年的光景,应寒,你本就不是一般的人,从小儿时到如今,你身上背负了太多的美誉,承载了太多人的希冀,就不能如大多数人一样,在村子里无忧无虑,男耕女织度过一辈子,而且你想想语琼,你想让她一生只为农妇吗?愿你早日金榜题名,将她风光迎娶。” 不知为何,应寒觉得今日的宁珏和往日有些不同,大抵是好几杯酒入喉,已然醉了。 明明平日总是言语甚少的人,今日竟然同他讲了这么多的话。不过应珏确实是非常了解他,所言竟是字字入心,不过他也正应该如其所说的那般,求取功名,光宗耀祖,也能,与她荣华富贵。 功名不早著,竹帛将何宣。毕竟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宁珏,好好照顾她。”最后他终是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我将她视作自己的亲妹妹,自然如兄长般呵护。” “如此,我也便能安心。” 问前路如何,愿前程似锦。 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此时在看这一切的洛笙觉得,一切好似没有那么简单。 第十章 临行前夕,旧时池塘,花前酌酒,对影成双。 阿琼是从未饮过酒的,一杯入喉,就已经看着应寒傻笑了起来。本是有些许悲伤的离别氛围,尽数被她的笑声所打散。 不过她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和往昔相比较,要显得更为活泼,更加惹他怜爱。 眯着眼,眼角藏笑看着他道:“应寒我和你说!省城那边有好多好看的女子,赴京之后更是有数不清的美人!你不许靠近她们听……听到没?让她们靠近你也不行,也不行!” “好好好。”应寒像哄孩子一般轻轻拍拍阿琼的头,顺势让她的头枕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柔软的发丝不经意触碰,面庞痒痒,心扉痒痒。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等我金榜题名归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他轻声在阿琼的耳畔道。 “嗯……”阿琼出声回应,未曾想到她竟回复的如此之快。他喜出望外,低头看向她的脸庞。 可是却发现,她已经靠在自己的肩头睡着了,刚才的那声轻应,只不过是梦里的呓语。他伸出用手掌挡住自己的双目轻笑了一声,心道:“她这样迷糊,在梦里就和别人私定了终身,不过还好这个人是他,也只能是他。 他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揽住阿琼,目光许久不能在她的面容上离开,可是觉得这杯酒怎么都饮不尽,眼前人怎么都看不完。 他低下头轻轻吻上阿琼眼角的泪痣,偷偷擦去自己眼中的泪花。今昔一别,她可别要那般爱哭了才好。 其实他这觉得一路也并不是很艰难。毕竟人人都称之为旷世奇才,七岁成诗,过目不忘。院试中秀才,入省城学堂之后没多长时日,就再被举荐入京城太学,备考两年后的乡试。 可是他又觉得这一路真的很艰难,果真是不曾远别离,安知慕俦侣。仿佛所有的时光中都掺杂着思念。太学之中莘莘学子众多,他却成了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原因不是因为其容貌俊朗,出类拔萃。 而是在他人苦读之时,应寒却总是偷偷写信,然后经常被夫子发现后好一通批评,故而闻名整个太学。他往家乡寄了好多封信件,起初宁珏也频频回信与他,细说近日趣事,双亲近况,以及阿琼说与他的思念。 可后来很久的时间里,收到的却只是宁珏报平安的信件。不过他想或许是有些情话阿琼羞于开口让别人写下罢了。只得深深后悔,悔在当初没有教会阿琼写字,只能让宁珏代笔。 不过后来渐渐也不觉得失落了,毕竟挂念的人皆安康,便已是最大的幸事了。十载寒窗积雪余,读得人间万卷书。同窗皆在废寝忘食般学习,他也不再分心于情爱,为了出人头地,便也悬梁刺股。 -- 第17页 说来奇怪,醉心于学业之后倒也不觉时间绵长,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再独自叹息几声罢了。 一年已过,岁寒将至,应寒终是又收到一封字数较多的书信,不过提及双亲语琼的语句依旧是“安好勿念。” 只是更多的讲于他的是,梅花将开,传闻京城梅园赏梅节每每好不热闹美丽,还让他务必前去观看,好待归家时把美景细细描述一番。 他笑着把信折叠收好,心道:“宁珏果然是偏爱美景,要不是他特意来信提及,自己都要忘却这等事情了。” 而且传闻竟然毫不虚假。应寒一早随众多同窗一起前往梅园,虽异常冷冽,梅花却丝毫不惧,众芳摇落独暄妍,在这梅园竞相开放。他盯着长得稍微偏僻的一枝出了神,没有注意大多数人已经往园子里面走去,渐渐周围只留得他一人。 丰神俊朗,眉目如画,他与这支梅花相映衬,倒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公子可在赏梅?”柔美的声线,拉回他游离的思绪,他蓦然回头。 一女子嘴角含笑,浅蓝色衣衫,外披着似是画卷的白色披风,容颜极盛,但是却是和阿琼截然不同的美,眼前的女子美得太过张扬,太盛气凌人。 “正是。”他回道。 本以为她只是路过此处,没想到却走到了他的身边问:“公子可有心上人?” 他还从未遇到过这般直率的女子,不由得吃惊向后退了两步连忙道:“在下心有所属。” “哦?那公子的心上人可是比我还要美一些?”她向前逼近,笑得更为灿烂,但是眼底似有些寒意,给人以压迫感。 “姑娘确实是有沉鱼落雁之姿,可在我心中,她无人能及。” 她双眸如深潭般幽深,望着他许久,随后转身消失在暮色之中,让他觉得有些不解,不懂其所为,不知其何意。 不过此时应寒的同窗正好赶回来寻他,他也只道是一过客而已,便也没有再过多细想,继续随众人一同观赏梅园好景致。 赏梅过后,便更觉时光如流水般匆匆,斗转星移,白驹过隙,转眼间就时至会试。会试之时,他内心却堂皇不安,以致于无缘会元,结果只能算得上是差强人意。可真正到最后考验的殿试,应寒反倒十分释然了。进入大殿之内,想到今日过后,归家之途,计日可期。这么多时日埋头苦读,也无愧于自己,无愧于父母,更无愧于阿琼。 所以只得放平心态,尽人事,安天命。 可是倒也天随人愿,状元及第,众人艳羡。虽在应寒意料之中,但也是喜上眉梢还是有些紧张不敢抬头,静听宣读圣旨。 不过还没等到谢主隆恩,圣旨的最后一句内容,却让他瞠目结舌,面如死灰,如石块锤击地面般重重磕头。 “今新科状元品学兼优,此为治国之能臣,顾择良日速与朕爱女南邑公主成婚。钦此。” “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连呼三声,声声叩首。 “你可知道抗旨不遵,是什么下场?” 竟是有些熟悉的声音,应寒猛然抬头,看到的却是赏梅那日的女子,居高临下,目光凌冽,咄咄逼人。 他终是没有想到,自己到最后,会是这样的天命。 缧绁之厄,锒铛入狱,状元名号废除,冷酷刑法加身。违抗圣命本应是死罪难逃,南邑公主最后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放他离去。 同窗好友名列探花,知应寒被释放出狱,即刻去接他就医,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不过好在是得以保全他这条性命。 友人看到他这副模样连连叹息道:“应寒,你这又是何苦呢?” 可应寒却是笑了:“所求之事不同,若是遵了皇命,荣华此生,便也是最大的痛苦。师兄,替我准备套深色的衣服,再备一辆马车可好?” “你的伤根本就还未愈合完全,纵然有十万火急之事,不能等身体康复之时再走吗?” 他望向远方:“思之如狂,我心亦苦,不如归去。” 天亮之时,他已启程,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伤口渗出血渍,不过好在衣服颜色够深。 只要他佯装无事如往昔一般肆意欢笑,便也能瞒住他的阿琼,他的傻阿琼。几日奔波之后,应寒终于回到了姚村。把马车停靠在村口。 因并未荣归故里,有些愧对父老乡亲深切的盼望,便先披了一斗篷,遮住了面容走进了村子。 一切还如从前那般,景色依旧,乡音无改。 他低头走着,听着路上行人谈天说地,说着邻里间谁家嫁娶,谁家发迹,谁家又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诶我说,宁珏那小子自打娶妻以后,整个人意气风发的很啊!”一个男人扯着嗓门说着,应寒因此听得很是真切,也很是吃惊。 不由得怔在了原地,可没多久也回过了神。 笑着摇摇头心道:“自己在外都已三年有余,应珏自然应已觅得佳人,只是还不在书信提及,怕就想看他回来知晓这番吃惊的样子,差点就被他戏耍,让他这点小诡计得逞。” 他偷偷抬起头看了一下,发觉离家的方向愈来愈近,内心也愈发欣喜,抬脚打算继续前行,却是听到:“人逢喜事精神爽,应珏娶到语琼那么美的女子,能不意气风发吗?” -- 第18页 宁珏娶到语琼,字字如刃,刀刀剜心。 虽然话语是很清晰的入耳,但是应寒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认出来,转过身去寻说出此话的人,却是人来人往。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是好,泪不觉打湿脸颊,好似天地广阔,此时却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只能向家的方向跑去,跌跌撞撞,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无论如何他要亲眼看到。可是应寒还没到家门,却是重重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就像这个人早就等在这里了一般。 这一下也让应寒伤口处传来更为巨大的痛楚,眉头紧皱,额头上全都是冷汗。 艰难抬头还没说出道歉的话语,却是没料到正对上宁珏含笑的双眸,和往昔一般无二。 “真是想不到,你还能回来。” 他此时才猛然发觉,那双眸之下隐藏的真容,竟比南邑公主还要阴冷三分。 临别前夕,一杯清酒入喉,不觉醉倒,待清醒过来的时候,应寒已经离家。应是怕离别之时两人都过于伤情,才并没有把她叫醒,可是酒醒时分,师语琼只得把头埋在被子里,偷偷抹着抹眼泪。 每日每日,虽所做之事与往昔并无差别,可是那个傻瓜不在,却觉得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唯一满心期许着事情便是,宁珏前来读应寒寄回来的信件。信件中写求学趣事,报身体安康,以及诉说对于父母和她的思念。 而且师语琼总是缠着宁珏帮她读上好几遍,闻着信笺上淡淡墨香,听着动人情话之时,不禁喜上眉梢,羞红双颊。 可是随着时光推移,寄来的信件渐渐变少,想来是雁杳鱼沉,信音难托,水遥山远。师语琼靠在窗边,看着湛蓝天空发呆,回过神之后,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她只有应寒儿时捉弄自己的时候才会哭的,可是不知此时他明明不在,为何却依旧泪湿眼眶,为何脑海里尽是这个傻瓜明媚的笑颜。 为何在时光这把利刃下,还是如此深深的思念。 不过比起思念其早日归来,更望其诸事安好,刻苦读书。虽然信件变少,可是每一封都诉说安康就已足矣,自己也不要过多牵绊与他才是。 可是,她没有想到,他寄回来的最后一封信,竟是“另有良配,无需再等。” 她拿着信的手不住颤抖,眼泪充盈眼眶,推开站在面前的应珏,发疯般跑到学堂找到夫子,顾不得众人诧异的眼光,把信递到了夫子手中:“恳……恳请夫子帮忙看一下,这是应寒的笔迹吗?” 夫子将信接过,看完后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泪眼婆娑,连连叹气:“这确实是应寒所写,没想到他竟是这般薄情……” 薄薄信笺,却犹如千金巨石,压在心间,无法喘息。可是细想一下,那个自己所有时光都有交集的傻瓜,怎么可能变心?朝夕相处,决不会错付深情。 趁夜幕之时,师语琼暗自收拾好行囊,决定孤身一人去寻他。可马上要走到村口之时,却看到点点光亮,看向光亮之处,竟是她的双亲和宁珏的身影。像是等待许久,早就料到她会如此一般,将她拦住,被双亲牢牢的抓住,撕心裂肺哭喊,挣扎,也全都无济于事。 双亲知晓应寒负了师语琼,便和应家断了来往,日日看守着随时想方设法离村的她,即便是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尽是徒劳。 可虽知是徒劳,却没有一日放弃,直到那天宁珏登门,将应寒同窗的来信念与她听时,她才知,何为万念俱灰。 “应寒一日出门踏青登山时,不甚跌落耸立山崖,亡故了。” 他,亡故了。 寥寥几字,却是肝肠寸断。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互相倾心,无奈离别,盼君归来。可最后,却是天人永隔。以泪洗面,郁郁寡欢,应寒临行前的心愿,愿她可别那般爱哭才好。却是不知,他不在的时间里,她怕是要流尽一生的眼泪。 可师语琼不知的是,此时的宁珏,正在百般讨好自己的双亲,表达情真意切,望能够与其早日成婚。 “毕竟应寒已故,总不能让语琼一直这样等下去。虽说我愿意一直等着语琼,可是时间越久,语琼年纪稍长,免不得邻里间会说些闲话。” 不得不说,宁珏总能找准他人的软肋,这一番在师语琼双亲前的巧言令色,平淡无奇的面庞,嘴角微微上扬,一切都如所计划的那般,分毫不差。 此时师语琼所要面对的却是一场逼婚,如此雪上加霜。 “师语琼,应寒已经死了,你还在等些什么?非要全村人都来看我们家笑话是不是?择日与宁珏完婚!”父亲对着她大声说完后,过去抢她手中紧握着的信笺,在这两股力道之间,那些微微泛黄的纸张生生被撕裂,就像是她的内心也亦破碎不堪。 她捧着这些碎片抬头喊道:“他没有死,我要等他回来!” “啪!”狠狠一记巴掌,烧红了她的脸颊。 “你再说一遍?”父亲怒吼。 “女儿不嫁!”她声音尖锐中带着嘶哑。 可是她坚决的态度所换来的,并不是父亲的妥协,而是一比一个响亮的巴掌,直到唇边浸出血渍,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在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宁珏的声音:“语琼,我也相信应寒没死,可伯父伯母着急让你出嫁,你先嫁给我,我与你以礼相待,我们再一起寻应寒好不好?” -- 第19页 她其实只听清晰了最后一句话,便哭着连连点头,之后再也无法支撑,晕倒在一个怀抱之中。 宁珏紧紧抱住她,脸上无比狡黠的笑容,仿佛在说着,他才是这场青梅竹马之中的赢家。 这场两幕戏,还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第十一章 应寒被宁珏拖拽着走到了他们二人的秘密之地,自那日共饮相别,今日至此,竟是物是人非。 他抓着宁珏的衣领,身上的伤口均已裂开。额头冒着冷汗,夹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眼珠布满血丝,宁珏看着应寒的这幅凄惨的面容,哈哈大笑,伸出双手向他推去,只用了五分力气,眼前的人就脆弱不堪地倒在了地上。 自己整理了一下被他拽褶皱的衣服,看着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应寒道:“真是没想到,有一天能看到你这么惨。怎么,是我给你牵线的公主不满意吗?放着好好的驸马不做,还偏要回来。” 话音刚落,一脚踢在他的胸膛之上。也是这一击,彻底粉碎了应寒对于宁珏残存的那一丝情谊。 他入狱之时,曾仔细回想过与那场南邑公主相遇,看似偶然,又有些必然。南邑公主容貌极盛,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女儿,到了要出嫁的年纪时还没有心仪之人,便总是乔装出宫偷偷留意适龄的男子。 赏梅节至,不难猜出公主亦会前往。 他怀疑过宁珏,不过也只是那一瞬间闪过念头,转瞬即逝,毕竟他是自己,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应寒抬头仰视着宁珏,声音嘶哑:“你怎知公主一定会倾心于我?你这个赌注,下得未免也太大了。” 宁珏笑道:”可是备受赞誉的你,可从未令我失望啊。” 应寒终于是又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似是一片随时有可能被吹起的树叶,不愿再去看宁珏丑陋的嘴脸。 缓慢抬动脚步,嘴中念着:“我……我要去找阿琼……” 可是宁珏怎会让他如愿,马上拦到了他的前面,让他无法继续前行。 “你别做梦了,你觉得我会放你去找阿琼吗?哦对了,我想想你是怎么给阿琼写信来着,阿琼吾妻,见信如面。呵,好一个吾妻。” 他松开了手,从怀里找寻着什么东西,一边摸索一边道:“我早就料到语琼会倾心于你,从很早就开始布下了这个局。你可知你写的所有的信,都被我替换个干净?你可知在语琼的心里你早已是一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你可知,所有的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锋利的匕首在阳光照耀下,明晃晃的光刺人双目。宁珏在找的原来,竟是一把能取他性命的利器。 “既然你还活着,那你就真的去死吧。” 尖刃直刺入他的身体,疼痛非常。可是他已不知,此时疼的是一身的伤痕,还是千疮百孔的内心? 洛笙猛然起身,心悸异常,且冒了一身的冷汗,好像宁珏的匕首,也真实刺中了她一般。 洛笙转头,却看到南尘正喝着茶看向自己。她急忙起身坐到他旁边问:“应寒怎么样了?” “无碍,只不过梦魇缠身,不愿醒转,不过估计再过半日,也要醒过来了。对了,你睡觉的时候不锁门,看到我坐在这儿,第一反应不应该惊慌吗?为什么是先忧心别人的事情?” 她整理着头发,看向南尘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这这副样子见你,这有什么好惊慌的?要是我一醒过来看到你躺在我床上睡觉的话,那还能惊慌一下。” 说完还用手指轻轻挑了一下南尘的下巴,痞气十足,吓得他马上起身跑走了。 不过真如南尘所说,半日之后应寒睁开了双眸,说的话语也与他们猜想的毫无二致。 “为什么要救我……”他艰难起身抓着南尘的衣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却已然咳嗽不止,洛笙在想到其的遭遇,也不由得眉头紧皱。 或许此时对于应寒来说,死亡也应是最好的解脱。但还好天意是助人的,虽然现实之中为时已晚,可是只要他愿意,这一切都能够更改。 南尘看着眼中如同一潭死水的他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一切重新来过,并且帮你达成心愿。你要是觉得可以,就好好养好身体,等你身体康复,随我等前行。” 南尘依旧是这套听起来很像神棍的说辞,可是现在并不在棠院之中,他这番话可信度就变得很低了。 低到应寒眼中并无欣喜之情流露,而是质疑道:“事已至此,如何重新来过?已是心死之人,公子可切莫说笑了。” “梦境原虚幻,情真幻亦真。我用一场梦,解你一个劫。与其日后郁郁寡欢度过此生,不如信我一次,你也不吃亏,不是吗?” 洛笙看着南尘带有蛊惑意味的笑容,心道:“哪里不吃亏,心愿了结之时,肯定不是散财就是苦力。不过不管哪一个,和现在的境遇相比较来说的话,便都不值一提了。” 可不得不说,南尘的蛊惑力还是非常强悍的。最后,应寒终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半月后,应寒的身体才终于康健起来,随他们一起,踏上了回棠院的路程,又再次离开了家乡,离开了这个物是人非的家乡。 还是一路奔波,好在满室海棠花香,赶走了身体的疲惫。 洛笙沏了一壶普通的茶,置于长桌之上。南尘深知应寒心情急迫,便虽已夜深,依旧准备与他缔结契约,施展引梦秘术。 -- 第20页 “陆公子,予我一件你的心爱之物,再给我一根头发,我以心爱之物为媒,发丝作引施展引梦之术,引梦术起之时,便算是缔结了契约。我会创造出一个梦境。” “这个梦境里面便是你所求之事过往的一切,当然在梦里的你不会有现在的记忆,我们进入这个梦境之中,会竭力帮助你实现愿望,改变现实中已经发生的事情。而梦中的结局会替换现实,此时,我在与你确认一下,心愿是否是与师小姐共度余生?如若再来一次你想求得功名利禄,迎娶公主也自然是可以……” 应寒摆了摆手,拿出一只毛笔,再拔下几根发丝,一起递给了南尘:“我的心愿,只是阿琼而已,还请公子等人费心了,如若真的能如愿,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南尘点点头,接过他手中之物,手轻触到他的额头,应寒看向那只笔。 之前不过觉得自己用笔尖尽力书写,能书写出一个功名梦,现在发觉,早会招致如此祸事,不如将这支笔早早折断。渐渐,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模糊,一切重新来过的话,这次,他能够和阿琼长相厮守吗? 棠院内室之中设有机关,触碰机关打开通往密室的门,密室中摆放着一块有些巨大的石头,名为引梦石。 没有施展引梦术之时,这只是一块不怎么好看,且没有收藏价值的普通的石头而已。可引梦术起之时,这块石头便能连接现实和梦境,全力跑向引梦石,就能够进入梦境。不过洛笙每每如此做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头好似要被撞烂。 虽然这个梦境为南尘所创,可是却并不能在梦里为所欲为,随意更改别人的命运。 云非是监督者,别看他平时总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可如若违反,轻则失去秘术,重则付出性命。所以就算他们在梦里是无所不能的,也根本不能干预过多。 所以看到南尘拿着毛笔走密室了的时候,洛笙有些不知关于应寒的事情要怎样更改。 皱着眉头问:“我们这次如何行事啊?总不能我把小时候的宁珏绑架个十几年,等他们在一起了之后再放了?唉不行不行……” 她刚说出来之后就自己否定了,再摸着头发认真思索了半天后终于灵光一闪:“对了!不然让我去用美貌去诱惑宁珏?” “洛笙,你怕是对自己的容貌有什么误解。”南尘一句话粉碎了她所有想象。 他接着道:“具体如何做,进到梦境之后我在和你们细说,不过想来这场局中局,应该会有些意思。” 说完就推着云非和洛笙向着引梦石的方向跑去,她下意识禁闭了双眼,总觉得下一刻就会在引梦石上磕得头破血流。 可引梦术已起,穿过引梦石进入的梦境,还是那个已经有些熟悉感的姚村。 只不过,南尘说的到底是怎样的局中局呢? 第十二章 出师不利,洛笙睁开眼刚看到梦中姚村的景象,但是却发现自己挂在了一棵树上。南尘和云非抬头望向她,云非嘴角带着笑容,颇具嘲笑的意味。 看来她这次进梦境的方向找的又不大对,从最初的落到河沟到如今的树上悬挂,无一例外,无比凄惨。 她想自己爬下去可是向下看了看,心中顿时犯起了难,只得可怜兮兮向南尘看过去:“南尘,救救我。”因在梦境,南尘又是梦境创造者,故而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救自己下树这等小事,也就更不在话下了。 南尘看着挂在树上求救的她,竟也忍俊不禁,轻点脚尖飞起来到了洛笙身边,伸手把她横着抱了下来。 胸膛温热,淡淡清香,只这一瞬,洛笙竟然有些沉醉于这个拥抱了。 “你劳役老板,这趟的工钱就不要想了。”他把洛笙放到了地上后淡淡道出这句话。 前一刻还处于美好想象之中,下一刻就生生被南尘的一句话给拉扯回了现实。 她恶狠狠盯着他:“小气鬼!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洛笙本以为他会详细讲出一大段接下来的安排,可没想到他就淡淡道出了一个字:“等。” 大抵是此时还没到需要他们出面的时间,所以便只得先在梦境之中生活等待。 不过好在现实一日,梦境十年,其实留与他们的时间要长得很,也不需要担心此时正在现实昏睡的应寒会不会因为断粮太久,生生饿死。 在略为隐蔽之处寻到一空地,为了不引人注目,只创造出了一个略为简易的小茅屋,不过也能遮风挡雨,在秀丽山水之中,也显得怡然惬意。 可南尘说的等,就是真的只等待,每天饮茶后同云非一起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比在棠院的日子过得还要舒心。只有洛笙自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定,茶饭不思,生怕一不注意,良机错失,回天乏术。 这一等就等到,应寒已经与师语琼互通心意,逃离学堂肆意玩乐之时,南尘这才不慌不忙从院中躺椅起身道:“我是时候该出面了。” 说完却是进到屋子里,也不知道在鼓弄着什么,叮叮当当一通乱响,许久才是推开门走了出来。不过令洛笙和云非没有料到的却是,南尘竟然摇身一变,易容装扮成了算命先生,还装模作样摸了摸粘在嘴边的一缕胡须。 洛笙和云非同时用手捂住嘴巴,努力克制着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两人带着笑意不解问道:“南尘,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 第21页 他装模作样般甩了甩衣袖道:“生活不易,江湖卖艺。” 然后收获了两个人的白眼。 其实不用想,南尘一定是要去说服应寒提防应珏,扮做这幅样子,无疑就是让他说的话更加容易令人相信罢了。不过这两个人认为南尘这样,真有可能会被当成坑蒙拐骗的神棍。 他便穿着这身无比招摇的装束,去应寒独自的必经之路等待了。洛笙则和云非悄悄跟上前去,躲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热闹。可是不知是不是南尘暗中阻挠,他们两个却是一句话都没能听到,只听到风声在耳边肆意喧嚣,风停之后,应寒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洛笙赶紧跑上前去拽了拽他的假胡须问:“你和他说了什么呀,还有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南尘拿开洛笙的手,装腔作势般捻了捻垂下的发丝道:“天机不可泄露,还有等。” “等你个大头鬼!”洛笙在心底咆哮。 可是一连几日,洛笙果然在南尘这里什么都问不出,看样子他铁了心要一直故弄玄虚下去,便也不再询问,而是另辟蹊径,暗自去跟踪起了应寒。 天色渐晚,小池塘畔,洛笙一路蹑手蹑脚,却是没想到好巧不巧,正好是赶上了应寒临行前日与师语琼花前对饮。她在一旁杂草处蹲着偷偷张望,看到二人恩爱非常的样子,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凄凉。 洛笙撇了撇嘴,慢慢转身生怕惊扰到这两个人,却是把身子刚转过来,就看到南尘的面容突然出现在眼前。非常近的距离,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愣是狠狠咬住双唇给憋了回去。 抓着南尘的手腕小心翼翼向前挪动,看离应寒二人有一段距离之后,这才起身,再摘了摘衣衫上的杂草。 摘干净杂草之后洛笙叉着腰大声问南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跟踪我是不是?” 好不容易抓到南尘做坏事,洛笙气势凶悍,理直气壮,全然忘记了自己也在跟踪别人的这件事情。 “洛笙,这是我的梦。”南尘淡淡的一句话,就把她自以为凶悍的气焰尽数浇灭了。 看着她有些窘迫的样子,南尘拿出不知道在哪里拔下的狗尾巴草碰了碰她的鼻尖。看到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自己也不禁嘴角上扬。 夜色渐浓,星河满天。 他向前走了两步,找了块儿还算平整的空地坐了下来。 抬头看去,洛笙坐到了他的旁边,顺着南尘看的方向望去,果然,是如此璀璨的星辰画卷。再偷偷望了一眼南尘,竟要比繁星还要好看。 “洛笙,你不会真的是对我有所企图吧?” 南尘淡淡道出了这句话,让她赶紧把头看向天空,装作目光根本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却是没想到,她只是偷瞄了这么一眼,就马上被发现。 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明明是你跟踪我,怕不是你对我有所企图吧?” 反将一军,聪明得很。 她说完起身走开了,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蹦蹦跳跳,好似是还没长大的孩童一般,灵动活泼。晚风吹拂,略微清凉,裙摆也随风飘起。 南尘看着她,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随意挥动了一下手掌,变化出了一件披风,不怎么美观,好在可以御寒。走向洛笙,轻轻把披风披到她的身上。 她伸出双手拽了下披风,让整个身躯都被包裹住,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看着南尘道:“对啦,突然想起来,明天应寒应该就离开姚村了,我能再偷偷跟踪他一下吗?” 南尘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低声道:“洛笙,我觉得在我帮你添衣的这个时候,你是不是不应该提起别的男人。” “真是小气。”她小声嘟囔。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透过指尖的缝隙偷看南尘,眸若星辰,让人一不小心便会沉醉其中。洛笙也伸出手指踮起脚尖戳了下他的额头,再笑着小跑开,边跑心里边想着:“兔子当然是不吃窝边草的,可她不是兔子,她偏要吃。” 两人并肩归来,好在云非已经熟睡,不然免不了又要调侃一番才肯罢休。洛笙站在门边,看着南尘踏步走进了房门,轻声道了句“安寝。” 不过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乱如麻。合眼后,出现的竟都全是南尘的面庞,无法消散。洛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两人之间相处的氛围变得更为暧昧,随之沉醉在这样的好心情之中,不知不觉睡着,而且一夜好梦。 以致于沉醉于美好梦境的洛笙,全然忘了还要早早起身跟踪应寒的事情,日上三竿,才是终于清醒过来。躺在床上细细想了一番,时间已到此时,梦境中的一切,与现实中所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差别。 今日应寒应也是和之前一样,背上行囊,辞别双亲,那日,南尘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莫非根本就没有说服他,只是被当成了个江湖骗子? 若一切事情都如之前入梦之时所展现的那样,毫无更改,岂不是……洛笙摇了摇头不愿让自己再想起那个悲伤的结果,内心很是烦躁,穿好衣服起身,想去外面透透气,边走边低头苦想着对策。 是现在去把宁珏给绑架了不允许他从中作梗,还是去把应寒给抓回来呢?想得出神,没有看路,却是狠狠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揉着额头抬头看过去,自己撞的人竟然就是应寒,还真是始料未及。此时,南尘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应寒丝毫不觉得意外。 -- 第22页 但是似是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易容乔装,想趁应寒不注意赶紧进屋换回算命先生装扮的时候,却被他给叫住了。 “哎这位公子,算了算了,你那拙劣的伪装,我一眼就看透了。” 南尘听完收回正在推门的手,笑容有些尴尬,只得顺势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应寒进到屋中。 “你说我们到底能不能骗过宁珏?” 门没有关严,屋内应寒说话的声音亦有些大,这句话被屋外二人听得很是真切。 此时,洛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场局中局已然是已经开始了。 第十三章 时间回溯,直到那日,南尘拦在应寒面前道出那句:”公子可否让我为你算上一卦”时,这一切就开始偏离了之前的结果。 虽然二人见面伊始,应寒确实是把其当成了骗子,连连摆手快步走着想要逃离,却是在听到“阿琼”二字后,蓦然止住脚步。 给应寒算上这一卦,说他近日虽命犯桃花,可也要提防小人。直接把宁珏今后所做之事说与他,也告诉他此难如何化解,其实解法就是,将计就计。 让应寒事先与师语琼定下难以被察觉出的,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的暗语,写于信件之中记好。 如果整封信中都没有出现暗语,那么这份信必然是伪造。但是一切还要按照宁珏安排的那样反应,装作悲伤难过。 而且应寒要假意离去,但是实则暗中躲在南尘所在之处观察宁珏一举一动。直到宁珏的狐狸尾巴完全展露之时,再予其一记重击,彻底揭穿其真实面目。 当然,南尘告诉应寒宁珏坏事做尽时,他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只认为南尘是搬弄是非的妖人,一派胡言。 毕竟宁珏伪装的太好,而且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谁又能想到,却是暗箭伤人,最为阴险。 可是现在,应寒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就说明,一切皆在计划之中。 也不是说对于宁珏的信任此时已完全崩塌,只是在南尘所说的那样凄惨结局之下,应寒赌不起。而且,南尘知晓太多关于应寒的事情,令其不得不信服,不得不言听计从。 “到底能不能骗过,当然还是要看师姑娘会不会说谎话了。”南尘看着紧皱着眉头的应寒,轻轻道出了这句话。 他听到这句话反倒了笑了:“现在想来她小时候没少装哭骗我,还都没有被我识破,看来公子你的计划是能顺利进行了,不过我现在还是不相信宁珏会如此的,我更愿一起都只是公子的胡言,拿我寻开心也罢,索钱财也罢。” 听到应寒这么说,南尘也并不恼怒,只是道:“陆公子不信的话,大可以和我赌一赌,如若是我说的为假,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可是如果我说的为真,那么你要给我……” 南尘没有把话说完,倒是拿起了手边的茶杯起来饮上了两口,让应寒着急问道:“予你何物?” “好说好说,钱财即可。”声线低沉,阳光倾洒,淡淡微笑,眼眸上扬。 像极了一只有些狡猾的狐狸。 还是最好看的一只。 可是若说两个人究竟定下了什么暗语。 临行前夕,旧时池塘,和入梦时同样两人话别的场景,场景依旧,话语却是已然发生改变。 两人背靠着大树,师语琼把头靠到应寒的肩上,听他讲前几日遇到的有些奇怪的人,和那个人说与他的话。 听完之后,和应寒一样难以置信,可听到那些可能发生的事情时,不由得紧紧握住他的手。 声音也微微颤抖:“应寒,难不成你遇到的那个人能够预知今后之事?如果……如果你会受到那样的刑罚,如果我被骗嫁了宁珏,那该多么难过啊……” 她把头埋到了应寒的胸膛中,他牢牢抱住怀中的人,就像是抱住了这个世间,最稀有的珍宝。 应寒轻拍着她肩膀道:“我也不信宁珏会如此,可是我也害怕,我们定好,我每封信的开头,都会写阿琼吾妻,见信如面。如若他真的对你有心思,必定不会让信里出现这几个字,一定要听好,知道吗?” 师语琼离开了这个温暖的怀抱,抬头看着他的双眸,认真点着头,不过转头觉得哪里不对。 反应了下才捏起了他的脸道:“谁是你妻子了?应寒你又占我便宜是不是?” 应寒听完笑了起来,就像儿时捉弄得逞,洋洋得意的样子。本是想再玩笑一番。 可是看向她时,因害羞微微红润的脸颊,不由得入迷,轻闭双目,低头轻轻吻向她泪痣所在之处。 还好今日,应寒终于亲口说出了这句,“阿琼吾妻。” 可是,应寒注定是与南尘这场赌局的输家。 宁珏收到第一封信的时候,只是粗略的瞟了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冷笑着一边走一边撕着信笺,之后随手抛去,碎片飘零散落,鞋履踩过,陷入泥土之间,就像从未有人寄回思念一般。 而这一幕,被躲在一旁偷看的应寒看的真真切切,此时,散做碎片的,却还有十余年的情谊,陷入泥土,深深埋葬。 应寒于那个现在想来无尽嘲讽的秘密之地独自酌酒,喉间苦涩,心如刀绞。没想到,那个名为南尘的很是奇怪的人,却是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抹了抹嘴边的酒水道:“怎么,靳公子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 第23页 南尘摇了摇头坐下:“早知道会是这样,哪有什么笑话可看。我来找你只是来要赌筹的。” “哈哈哈哈哈你还真的是火上浇油,不留情面啊。”应寒说完又饮尽一杯酒接着道,“你知道这么多事情,也能在这个地方找到我,我常在想,你究竟是什么人?” 桌上摆着两个酒杯,南尘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敬了应寒之后饮尽道:“我究竟是什么人,用不了多久公子必会知晓,反正不是要害你的人。” 应寒摘下身上的钱袋放到南尘手中,无奈笑着道:“你怎么不是要害我的人,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都输给你了。不过愿赌服输,还有谢谢你。” 月潜日升,一夜无眠。岁月不居,渐渐,宁珏终是原形毕露。 那一日,他匆匆忙忙在外面跑到师语琼的家中,拿着信笺的手有些颤抖,心疼看向她,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应寒……应寒在这封信中说,他另有良配,让你无需再等。”可听到此话的师语琼却是笑了。 “戏演的真好。”房门随声被推开。 见到应寒那一刻,宁珏表情变得很复杂,本来是悲伤无奈的神情,蓦然变为诧异,两种情绪混杂,平淡无奇的面容却是有些狰狞起来。 手中信笺掉落,应寒看过去,却是和自己一样的笔迹,甚至连他本人都有些难分辨出真假。宁珏为了这一切,到底是筹划了多久,不觉毛骨悚然。 应寒把师语琼护到了自己的身后,宁珏自知这个骗局被识破,也不再辩解,彻底撕碎一直以来伪善的面具。 “呵,我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兄弟,你却还是怀疑了我。”他边说着边逼近,直到狠狠捏住他的肩膀。 “从小到大,我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之下,所有赞誉尽是你一人。可是如果我能拥有阿琼,这些我不在乎了,甚至功名利禄的路我都能为你铺好,我只要阿琼,只要阿琼,你成全我,成全我好不好!” 竭力呼喊,撕心裂肺。 应寒拿开他的手,抬手一拳打向他的脸庞,算是对他这句话的回应。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轻擦了一下嘴边的血渍,举起不知何时拿出的匕首,泛着银光,嘴角上扬,师语琼尖叫出声,声音中满是恐惧绝望。 “醒醒。”应寒猛然抬头,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眼前才见到光亮,很是刺眼,顶着强光环顾四周,没有阿琼,没有宁珏。 身处棠院,眼前之人,却是那个南公子。 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吗?一场不知是喜还是悲的梦。 “应公子,不是梦。”南尘一眼就识破他心中所想,便提前解答。 和预料的一般,应寒焦急问道:“什么?那宁珏有没有伤到阿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尘拍了拍应寒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把桌上的茶杯推倒他的面前:“不用担心,没有伤到,我们及时阻止了,现在宁珏被丢去距离姚村很远的一个小树林了,所以,时间足够你现在回去姚村,带着师姑娘离开。” “真……真的吗?我梦里梦到的那些,变成了现实之事?”他问道。 南尘低声道:“我不是说过,梦即现实。出了此门,关于此地以及任何和我们和引梦术有关的事情你都不会再记起,今后,还请好好珍惜,慎重选择,我不知宁珏还会做出什么事情,快走吧,早日离开姚村。”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就他给你的那个钱袋,哪里够我们这一通忙活呀。”洛笙从密室中走出来,发现应寒已经走了,不觉发问。 南尘回道:“对于没有支付足够的酬金也没有留在棠院做苦力的客人,未引梦之前的现实会出现于他们之后的梦境当中。” “南尘,你真的是太坏了。”洛笙不禁感慨。 才子佳人携手离开姚村,好久的时间,姚村未曾听到过任何关于应寒出人头地的消息,纷纷感慨议论,昔日骄傲,如今,泯然众人矣。再叹息一番变成了酒鬼,为人疯癫的宁珏。 “阿嚏,阿嚏。”应寒连打了两个喷嚏,说来奇怪,自己也并没有风寒,却是莫名一直打着喷嚏,莫不是阿琼偷偷在心里骂他来着? 师语琼正好拿着件厚衣服进来,看到他幽幽看着自己有些委屈,着实不解。 轻轻把衣服披到了他的身上,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故作撒娇:“大诗人,别写了,陪我出去抓蛐蛐儿。” 他把笔放下,看着她,也笑着道了句:“好。” 只是姚村乡亲不知的是,应寒离家后化名应穹,作诗数首,誉满天下,成为了一代著名诗人,诗词中写的尽是与爱妻的感情,京城小院之间,相濡以沫,艳羡他人。 美中不足的就是二人经常会做相同的噩梦,梦到没有识破宁珏的计谋,一个遍体鳞伤,一个嫁与他人,每每梦到都是泪湿脸颊,再紧紧相拥。 轻轻吻上她的唇瓣,让怀中的人能够不再那么难过害怕,能够让她感到些许心安。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从总角晏晏至迟暮之年。 此一生,定不负竹马情,定不负青梅意。 所以南尘的噩梦反倒是加深了两个人的感情。 唉,这个笨蛋。 第十四章 虽说他们早就已经离开了之前的梦境,可是云非近日却还颇为沉浸在青梅竹马的关系之中,追问着洛笙:“那你说我们俩这种情况算不算青梅竹马?” -- 第24页 她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苹果捏了捏他光滑的脸蛋调戏道:“我们算什么青梅竹马,你顶多能算我的童养夫。” 云非看了看她再看了看自己,恍然大悟般点头:“也是,和我稚嫩的外形相比,你太老了。” 洛笙加重了捏他脸蛋的力道,狠狠瞪向他,云非摸着有些疼痛的脸颊撇嘴难过,南尘却在一旁偷笑,还真是毫无同情心。 可她却是那更无同情心的人,根本没有在意云非的脸颊怎么样,反倒是偷看这个笑容偷看了好久,忽而感觉南尘在她心中的份量又重了几分,险些一时冲动,把自己的爱意给倾诉了个彻底。 还好洛笙一丝理智尚存,生怕打闹间说出口的话语得不到重视,还可能会被云非这个小多余给无情调侃,要是表白的话怎么也要等到几天后的中秋佳节,那可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月照天涯,万家团圆,宜祈愿,愿与南尘,心意互通,携手相伴。 中秋之夜总是令人期待,他们也约好晚上一同出去游玩一番,待霞光满天,三人也慢悠悠走出了棠院,洛笙手里还提着这几日亲手做的兔子灯,为本就娇小的她更增添了一些俏皮。 洛笙今日穿得衣服颜色款式都和南尘的极为相像,以为不经意,实则一眼被看穿,惹得南尘忍不住偷笑,觉得眼见的“小兔子”姑娘真是傻得可爱,这次好心没有拆穿她,反倒是站得离洛笙更近了一些,加上走在前面的小不点云非,还真是像极了一家三口。 十里街廊,人声鼎沸,灯火辉煌,周围的屋舍被映照得五彩斑斓。洛笙和心爱之人并肩向前,秋风拂过,带着阵阵桂花香气,沁人心脾。 “还真是好时光啊~”洛笙内心感慨。 路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感觉一个不小心就会走散,洛笙可能是一时冲动,但更多的也应是蓄谋已久,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南尘的手腕,可还是有些害羞,就转而抓住了他衣袖的一角缓缓前行,把她那点爱恋的心思给出卖个彻底。 其实爱从来都是无处藏身的,会于每个点滴每个缝隙处显现,洛笙如此,他亦是如此。或许比起来,他倾心洛笙还要更为早些也未可知。 她像一颗石子落入自己如湖泊般静谧生活中,起初觉得有些吵闹,可直到每天都想看到她的脸庞时,才知道这颗石子早已在他的心底激起了层层涟漪。 看来也是时候了,怎么能天天看别人的爱情故事而忽视了自己的幸福呢?南尘想到此处,把藏于衣袖中的手掌伸出,再一个反手与洛笙小小的手掌心十指相扣。 “笨蛋,这样牵得更牢一些。” 他身上有很好闻的檀木香气,两人的距离被南尘动作而拉得更近,他与平日不同似是清泉般细腻温柔的温柔声音在她耳畔之侧传来,传入她的心尖,交扣指尖处在不断升温,让洛笙有些恍惚不清。 被落在后面的云非抬头看到两个人的牵手,便也瞬间懂得了许多,毕竟他可是天界姻缘司的仙童,业务熟练,伸手把两个人向前推去,而自己则是向另一个方向跑走,想要追上刚才卖糖葫芦的小贩。 洛笙则是牵着南尘继续前行到河畔,盏盏河灯似天上的星光洒落,映照着水中的一轮圆月,美不胜收。河灯用以对逝去亲人的悼念,对在世人们的祝福,中秋团圆之日,洛笙觉得河灯盏盏,飘向远方,也定能寄去对亡故亲人的思念。 南尘也猜到了她的想法,解开两人紧握的双手,他帮洛笙把手里的兔子灯拿过,再把自己鼓囊囊的钱袋塞到了洛笙手中道:“去吧老板娘,你今日所有消费都由南老板结账。” 洛笙笑着锤他:“能不能学点好的,土死了。”说完开开心心拿着钱袋去买灯,蹦蹦跳跳,真是像极了一只小兔子,还是最可爱的那种。 南尘觉得以她的性格,会有很多和家人诉说的悄悄话,便也没有向前,靠立在河畔旁的树下等她。 洛笙把河灯轻轻捧在掌心,再小心翼翼置于水面之上,果然和南尘料想的一样,她有话语想要诉说,可是看着水面上的灯盏渐渐飘远,她一时间,竟也不知要从何处开口。说太多想念怕嫌她啰嗦,抱怨烦恼又怕嫌她矫情,想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又有些害羞。 思索再三道出:“勿要担心,一切都好。” 她起身回望,看到远处站在树下的南尘,手里还提着她的兔子灯,暖色的灯光映照得他的面容稍显柔和,她快步走过去,走近后看见他双眸含笑,勾人心魄。 洛笙根本抵挡不住此等诱惑,更何况她也晋升成了老板娘,也应该做一些更为放肆的举动。她张开双臂扑进南尘温暖的胸膛,双手紧紧环绕在他的腰上,南尘急促的心跳声也被蓦然放大,虽然说洛笙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可是也能猜到他这只狐狸羞愧的样子。 洛笙很是贪恋此刻的时光,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像终于从双亲惨死的阴霾中走出,此时,她也正向着幸福的光亮前行。 愿平安喜乐,与南尘岁岁年年,相伴人间。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