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熟》 轻熟——笼中月 《轻熟》作者:笼中月 文案 久别重逢,蓄谋已久 不说人话的Alpha x 能屈能伸的Beta 【正文完】 清贫假正经 x 任性白富美,双箭头 有酸有甜 * 大学时期的徐书原家境贫寒,性格沉闷,整天不是在读书就是在挣钱。 付嘉看他不爽,扮成女生接近他,逗弄他,把他逗得动了心,然后逃到国外四年杳无音信。 四年后在新公司遇见,徐书原西服革履的样子像陌生人,对付嘉也再没有半点温柔。 付嘉处处躲着他,时时小心,没想到某天还是被他关在卫生间里摘下耳钉,在耳边低声威胁:碰你一下就吓成这样,还想跟我做同事? ★久别重逢,蓄谋已久 ★徐书原(攻)x 付嘉(受) 第1章 再见当初的你 跟他再次重逢是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办公大楼。 付嘉自己也没想到,应该说,从来就没想过。今天踏进这间业内知名的会计师事务所时,他的睡意还没退,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放空。 可尽管如此,一路上仍有许多目光不自觉被吸引过来。 领他参观的李秘书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见他第一眼却也在心里暗叹,上天总是不公平的。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家世相貌通通比别人强出一大截。 请问这里有咖啡吗? 有有有。 秘书殷勤地倒好递来:看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最近择业太累了? 谢谢,唔,算是吧。 其实回国以来整天不务正业,根本连简历也没有投过。因为对他来说工作用不着找,自有人送上门来,随他挑去。 工业组四部的人就坐在这一层,靠里那间玻璃屋是刘总办公室,一会儿我就带你过去。合伙人刘总与他父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开裆裤兄弟。 你先随便逛逛,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 好。 午休时间仍有不少人在聚精会神干活,键盘敲得噼啪响。他们的样子大多很严肃木讷,身上西服革履,领带也打得一丝不苟。 付嘉握着咖啡转了一小圈,很快得出一个结论:这里的空气透着迂腐味儿,这里的人也个个只知埋首工作,活脱脱一群呆子。在这种地方待久了,人是要变傻的。 正想要找个借口告辞,转过身来,余光却注意到角落的某个身影。 像失去信号的雪花电视,大脑骤然空白了一秒。 那是 玩笑似的,可是又很真切。那是书原,徐书原。 原来他在这间公司上班啊?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怔了一怔后,付嘉在心里为自己开脱,不是我不关心,只是太后知后觉了。何况美国那么远,远到听不到他的声音,收不到他的消息,远到不得不换掉旧号码,与所有大学同学都断了联系。 其实这四年只要花一点点时间,打一个电话,或许就可以知道他的近况。可是付嘉从来没有试过,因为没有勇气。 你有没有片刻喜欢过我?我要一个答案。 嘉嘉,我没有姥爷了。 每每想起这最后的两条短信,心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烙过,疼得手脚都直抽筋。他那么问,我该怎么答呢?是告诉他所有事情都是自己一时兴起,还是告诉他自己马上就要出国了,要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书原呐,你的年假申请我看到了。 陌生的声音打断了回忆。 有人走过去和徐书原讲话,应该是他的上司吧,因为他站起身来,背对付嘉。 最近实在没有人手,出完季报再休怎么样?上司表情是欠缺真诚的抱歉,说完拍了拍他的臂膀,很器重似的,这个项目对咱们部格外重要,再说你又这么得力,换别人我也不放心啊! 回答很模糊,不像当年的语音短讯那样低沉清晰。 不过他还是老样子,挺拔地站着,肩宽背直,只是看不见面容。付嘉却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完全知道他此刻的神情。 他心里一定有自己的想法,面无表情,嘴角却微微绷着,就像当年在学校被那些人污蔑时一样。 真奇怪,明明当年很少见面,可他的模样,他沉默又自持的神态,就像疤痕一样烙印在心里。 财经系大名鼎鼎的徐书原,整天泡在图书馆里,独来独往,不合群。可他也会在收到某个人的短信时,停下来对着手机淡淡地笑。 这些年付嘉一直在想,重逢的那天自己该对他说点什么?是说对不起还是什么 算了。事过境迁,何必再徒增烦恼。 还是像上次一样走掉吧。 来不及细想,付嘉匆匆拿上东西,并不打算知会任何人一声。谁知徐书原也站起来,大步朝他走过来。 付嘉身体骤然僵硬,脚下像冻住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多年没有听过的嗓音对他说:借过。 原来自己站的位置挡着路。 他低下头往一旁让开,就这样与之擦肩而过。 看着走进打印室的背影,付嘉怔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默不作声地转身。路上迎面过来一个人,不经意地一瞥之后却把脚猛地顿住。 付嘉? 早该想到的,临江就这么大,同学们毕业之后还能去哪儿呢? 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个错误。 僵立片刻抬起头,老同学邱越已经走到跟前,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真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好久不见。他极力想表现得满不在乎,可惜贴着牛仔裤的双手还是暴露了些许不安。 的确是好久不见邱越玩味一笑,抱起双臂审视他,以为你会畏罪潜逃一辈子呢。怎么,良心发现了,特地回来赔礼道歉? 我需要向谁道歉?他侧开脸,神色有些抵触,只是念完书正常回国而已。 你还真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无可救药。邱越说。 是么?谢谢。他紧住手指反唇相讥,你倒是见老了。 你! 还想要再说些什么,邱越却目光一抬:书原,你看谁来找你了。 刚刚还振振有词的人瞬间怔住。付嘉静静地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脚步声却迟迟未至。 周围静默无声好久,久到空气都仿佛没有流通,身后才传来怀念的声音:吃过午饭没有? 愕然回头,那道目光却并非落在自己身上。徐书原是在问邱越。 早吃过了,怎么你还没吃吗?那你 我下楼买个三明治,你帮我把文件放到Mandy桌上。 他将刚打印好的文件交给邱越,接着就回工位穿外套,全程对旁边的人视而不见。 一时之间邱越也不知该怎么办了,看了看僵住的付嘉,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好友,站在原地哑口无言。 直到他快走进电梯,付嘉才追出去。 书原! 徐书原! 熟悉的身躯倒映在电梯锃亮的门上,他的神情冷若冰霜,停下脚步转身。 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付嘉得承认,他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比当年要有锋芒得多,轮廓又瘦削又凌厉,一身西服裹藏着成熟男人的内敛与野心。 就只有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到从前的影子。 你的手机。将他遗忘在工位上的东西递给他,付嘉心里面一片空白。也不是指望跟他关系缓和,没有这样妄想过,只是想再跟他说两句话。 多谢。语气客气冷淡,说完就转过身,似乎不愿与眼前的人多说一个字。 电梯来了,付嘉拢紧围巾走进去,微低下头站在他右侧。 隔着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 中午就吃个三明治?现在隔壁君悦应该还有位子,你要是不介意不如我们 后面的话没机会说出来,因为中途又进来不少人,密不透风地挤在他们面前。 电梯里空气稀薄。 付嘉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清秀的下巴。旁边,徐书原始终敛住眸,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打字,轮廓沉默冷漠。 抵达一层,周围的人鱼贯而出,付嘉已经满手心都是汗。 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不肯跟自己说话,难道还没消气?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不管怎么说,当年他们也曾经亲密无间啊他会告诉自己他是父母捡来的孩子,他跟姥爷最亲,他中午只吃了一个素菜和一碗免费的汤,他想换一台手机又没有钱,还在等学校的贫困生奖学金发下来。 那么多互道晚安的夜晚,时过境迁,久别重逢,甚至没有来得及互相问候一声,连一句别来无恙也没有,这算什么? 况且自己也并非不愧疚啊,这四年来时时梦到他,梦里总是在说对不起。 快要走出办公楼大厅的时候,终于心一横,抬起手。 胳膊被拉住后徐书原不得不停下来。他回头,表情没有一点起伏:还有事? 付嘉的嗓子不知不觉就哑了,声音比平时要轻得多:我是付嘉啊,你没认出我吗,怎么不和我打招呼?甚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会是还在记仇吧,男子汉大丈夫 简单几句话就快把积攒的勇气耗尽了。 你说什么? 距离拉近,闻到他身上浅淡的松木调气味,看到他的喉结。付嘉一晃神,几乎是无法抑制地心口发颤。 我是说 抱歉,但你能不能声音大一点。徐书原打断了他,我右耳现在听不见。 第2章 有惊无喜 听不见 听不见是什么意思? 以前的徐书原没有这个毛病,耳朵很灵的,付嘉记得清清楚楚。 有一次在一间很大的阶梯教室,他躲在角落吃零食,刚打开袋就撞上前排清明的目光。徐书原看着他,像是在说:同学,你打扰到我了。 为了掩饰被人抓包的尴尬,他竟然恶人先告状:喂,你不看书,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可没有字。 当时书原是什么反应?好像有一瞬间的瞠目结舌,始终没说出话来。不知道为什么,戏弄他总让付嘉觉得那么有意思。 现在却不会了,现在付嘉只能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抬高音量干涩地问:你的耳朵怎么回事,是生过什么病还是遇到什么意外? 放心,不关你的事。 徐书原面无表情,语气也是无关痛痒的,听得付嘉心紧了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要关心你 关心? 是关心尽管知道自己的话很虚伪,他还是艰难抿唇,怎么说咱们也算老同学吧。 话音落下,徐书原眉心微微皱起片刻,然后才嘲讽一般地笑了:嗯,老同学。 付嘉哑口无言。 那样沉默的几秒钟里,徐书原显得有些不耐烦,抬腕看了眼表。 所以到底是怎么弄的?付嘉指了下自己的右耳。 个人隐私,不方便告诉你。 你不用这么防备,我只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毕竟我我欠你的。 在他越来越低的音量中,徐书原脸色越来越差,最后沉冷地说:好意心领了,不过不敢劳驾。 付嘉侧开脸,再没有心情直视那样冰冷的目光。他在心里质问,徐书原,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都过去四年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呢?那不过是一个玩笑。 可是双手却攥得紧紧的,用尽全力挤出笑容:那好吧,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顿了一小会儿,又尽量轻松地说,喔,对了,忘了告诉你,这次回来我暂时不走了,打算在临江找份工作安顿下来。 徐书原停顿三秒,似乎毫不在意,无可无不可地敷衍:怎么不在国外高就? 国外再好也比不上家里好啊。再说我爸妈年纪也大了,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女能留在身边,享享天伦之乐。 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眼前的人从小被遗弃,连亲生父母的面都没有见过,刚才那些话他听了会怎么想?可抬起眼眸,看到的却是一张神情镇定无波无澜的脸,仿佛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 对不起书原,对不起,我 对不起什么? 付嘉的心一阵灼痛,几乎是脱口而出:对不起,我不该提起父母的事,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刚刚一下子忘了所以 行了! 徐书原开口打断,深深地拧着眉,付嘉,你说够了没有。 书原 他还想解释,可是抬头撞上书原的目光,剩下的突然就断在喉咙里,再也讲不出了。 那道目光里有失望,有冷漠,甚至还有厌恶。 于是他闭紧了嘴巴。 好吧,随你怎么想。 这样的徐书原让他觉得很陌生,没有办法招架。从前的书原连重话都不舍得对他讲一句,最生气顶多就是不理他,出校兼职,再晚也会抽空对他报平安。 四年将一切都改变了,彩色变成黑白,回忆变得模糊。 我还有事,失陪。 徐书原转身离开,朝大厅的旋转门走去。付嘉还在原地站着,目送他高大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中午明亮的阳光里。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2) 回到家付嘉仍在想,自己这次回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推开二楼卧室的门,他觉得没什么精神,毛衣也没有脱就躺到床上休息了,后来听到敲门声才醒。 是爸爸,来问上午的事。 你刘叔叔说没跟你见上面,这又是闹哪一出,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 跟长辈约好又临时爽约,按理说是很没礼貌的表现,他父亲的口气却并不严厉,反而有些轻描淡写。 他盘腿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才答非所问:爸,你认不认识什么权威的医生? 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是我一个大学同学。付嘉停顿了一两秒,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右耳现在听不见了,我想帮他找个大夫问一问,看看还有没有转机。 当爸爸的这才松了口气:这个简单,一通电话的事。 付嘉马上强调:爸,他可没有钱啊。 没钱治什么病。 你不是从小教育我要助人为乐吗?现在需要帮助的人就近在眼前,难不成叫我见死不救啊 他爸眼一瞟:就会讹你爸。 他笑而不语。 一通电话找到某耳鼻喉科的专家。对方建议把病人带去接受面诊和检查,还特意说不用挂号,去之前提前知会一声便可。 可是应该怎么联系徐书原呢? 匆匆一面,付嘉也没机会问他的新号码。即使联系上了,他肯接受吗,自己的好意 把出国前的旧手机充上电开机,许许多多的营销短信就纷至沓来。翻到很下面,那个熟悉的名字才映入眼帘。 说来也许别人觉得难以置信,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他跟徐书原一直透过手机联络。 解题,解闷,他付钱给徐书原。书原是个呆子,又穷又没有骨气,为了每个月那三千块钱,宁愿忍受自己无时无刻的骚扰与戏弄。 起初也没想过有后来,后来书原提出见面,他找了一大堆借口搪塞拖延。 你怎么老想着见我啊徐书原,是不是担心我是个丑八怪,配不上你? 不是。书原口拙。 不是什么不是,我看你就是。付嘉倒打一耙,还从网上随便找了张照片发过去,喏,满足你,肤浅的人。 这是你?书原问他。 我漂亮吗? 嗯。 啧啧,那你喜欢漂亮的吗? 回音久久未至。 说啊。 书原于是坦白:喜欢。 付嘉盯着这两个字出了会神,又满意,又不满意,抵着后槽牙问:是不是长得漂亮的你都喜欢啊。 不是。 这次徐书原答得很快,付嘉一看到,就得意地把手机关了。 回忆像一阵轻风缓雾,叫人虚飘飘地想要哼歌,又空落落地想要流眼泪。 不知不觉又来到事务所。 那里到很晚也热闹,许许多多接人的出租车在转盘排队转圈。家里的司机问付嘉:就在这里等您朋友下来吗? 他说:嗯。 其实等有什么用,事先都没打过电话。龟爬一样的速度里他抬起头,无声凝望楼上的层层灯光。 这里的公司全都这么剥削人吗? 把司机问得一愣。 晚上十点还灯火通明。 这四年徐书原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整天加班、出差、加班,生活得像忙碌廉价的蚂蚁。 司机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他,只好在后视镜里应承地笑笑:都不容易,赚口饭吃没办法。 他觉得心烦意乱,开到前头广场去吧,我自己走走。 手揣在兜里,双脚在落叶上踩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看见熟悉的身影才停下。 徐书原手里提着包,从旋转门后面走出来。 深秋的天气只穿一件衬衫加西服外套,不冷吗?而且干嘛不买辆车呢。 旁边就是地铁口,付嘉想当然以为他是要下去。可目光无声追随,却见他走到公交站,停在了昏黄的街灯下。 这么晚了,还有公交?要有也是末班车了吧。 付嘉拿不准,只好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马路上一辆辆亮着灯的电车驶来,间或还夹着一辆双层的。它们晃悠悠地停下,晃悠悠地开门,许多人上去下来,又晃悠悠地开走了。两个穿高中校服的女生停在书原身边,笑容羞涩地与他说着什么,他却只是平淡地摇头,像是拒绝了她们什么请求。 以前他就很受女生欢迎。 也许象牙塔里的女孩子都喜欢这种类型吧,长相俊朗,平时又不爱说话。偏偏就自己看不惯他这副模样,觉得他假清高,表里不一,很是令人不齿。 想到以前的事心里就阵阵泛酸,一时羞愧,一时怀念,一时又恨不得它从未发生过。 好不容易从低落的情绪中抬起头,那道身影却不见了。匆匆向周围找,很快在一辆停靠的公交车后门处看到他。 车门呼一声向两边打开。 他神情严肃,站在一侧紧紧盯着里面。也许就因为是末班车所以很挤,陆续一直有乘客下来,一个接一个,他耐心地等待到最后,才一步跨上去扶住某个人。 谁令他这样紧张在意? 定睛一看,付嘉诧异地睁大了眼。 竟然是个年轻女人,普通得不能够再普通的女人,五官、打扮挑不出任何出众的地方。可身上有一处与旁人都不同。 她小腹隆起,看样子已经快要临盆。 将人搀下来以后徐书原松开拧紧的眉,扶着她步伐缓慢地挪到旁边。他想拦车,也许是着急回到温暖的家,身体却将她护在远离车道的那一侧,唯恐她出现一点点闪失。 书原结婚了? 这个猜测一冒出来,付嘉就打了个寒战。 风吹着许多落叶卷过路面,被人踩在脚下咔嚓咔嚓地响,街上却静荡荡的。在这灯火阑珊的关口,忽然觉得一阵气恼和凄惶。 好像有什么东西你以为它好端端的在那儿,其实早已失去了。那些明白的不明白的,记得的不记得的,不分青红皂白涌上心头。 长久的僵立后他吸了吸气,掐紧脸,掐疼,然后才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过来。 第3章 离我远一点 按公司规定,晚上十点以后打车才可以报销,所以这个时间点正是下班高峰期。 徐书原在街边等了许久,手机也一直在排单,不过始终没能叫上车。这样冷的天气,他的脸绷得很紧。 一辆黑色轿车驶到他面前,停稳,车窗降下来。 徐书原。 付嘉尝试着叫了他一声。 也许因为是在右边,首先听到的不是他,而是旁边那位准妈妈。她抬起胳膊碰了碰徐书原,然后又往这边指了指。 视线隔空相撞,徐书原的表情瞬间变得冷凝。付嘉觉得有点难堪,也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自讨没趣,不过还是下车朝他们走去。 到近处才发现她还挎着他的胳膊。 徐书原,真巧。付嘉声音沙哑,就只有嘴角一直倔强地抬着,刚下班? 巧?徐书原把脸侧开,忽然说,你不是每天都来么。 付嘉吓了一跳。 他怎么知道? 正不知道怎么答,旁边的女人小声问他:书原,你朋友? 她看起来年纪比他稍长,瘦削的脸颊上生着一对杏眼,神态是温顺谦和的,皮肤却实在不算细腻,眼角也过早出现了浅浅的皱纹。 徐书原嗯了声,没有多说。 见他并没有为自己介绍的意思,付嘉掩饰起慌乱和失落:你们在等车?要不然我送你们一段吧。 说着就往身后示意。 那女人朝他友善地笑笑。 你们这样要等很久的,孕妇不能一直站着。付嘉也朝她笑笑,就让我送你们吧。 大约是心疼她站累了,这次徐书原没有再反对。上车后他们两个坐后面,付嘉坐在副驾,从后视镜可以看到他们的动作。 那女人刚坐稳,徐书原就帮她系上安全带,又低声问她冷不冷。她摇摇头笑起来:你别瞎紧张,我都裹成棕子了哪里还能冷,我热呢。书原又问:热要不要把窗户打开? 抬眸撞上付嘉怔怔的目光,那女人腼腆地笑了,仿佛让外人看了笑话,不用了不用了,你给我坐好。 付嘉低头去扣安全带,手却不听使唤,半晌方才扣好。心里有股无名火,实在不知道该向谁发去。 拐弯时差点撞上送外卖的,车身猛地往前一刹,后排一声惊呼。司机赶紧把车停下道歉,徐书原第一时间低声问:没事吧。那女人拍了拍胸脯顺气,脸色却有些白:没事 付嘉忍不住训斥:怎么开的车,小心点啊。 司机唯唯诺诺不敢作声,连那女人也肩微抖。 车子重新发动,付嘉烦躁地将头侧开,却在后视镜里看到徐书原紧拧的眉心和厌恶的目光。 他的神情仿佛在说,付嘉,你还是这么无可救药。 付嘉紧紧地闭上眼,很长时间没有再开口说话。 不管多晚城里总是很堵的,车停停走走,没有多久那女人就捂着胸口想吐。徐书原从她包里熟练地翻出塑料袋和湿巾,一边让她自己捧着袋子一边慢慢拍打她的后背。 好一阵子女人缓过来,不住地小声道歉。 付嘉说没关系,她又叫书原把窗降一半换换气。书原对她很好,脱下外套给她披,并且她的什么话都愿意听。 或许是冷风吹进来,吹得太猛了,付嘉感觉自己手脚都快要失去知觉。 想起从前他说:徐书原,今天好冷啊。 徐书原回他:多穿点。 这算什么答案,这还用你说吗?他越是失落就越是折腾人,找了一大堆论文题目让徐书原想大纲,又要求他在很短的期限内完成。 后来很快徐书原就病了。 听见他咳嗽个不停,付嘉问怎么搞的,他说清早排队去图书馆占座,冻的。付嘉心疼得很,可是文字不饶人:还说让我多穿点呢,自己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多穿点 放下手机又悄悄买感冒药寄给他,然后就一直等着,一直等着,等了整整两天才收到一条:谢谢嘉嘉。 跟着付嘉也开始咳嗽,是被一个班的同学传染的。他把这事告诉徐书原,添油加醋地说自己如何如何难受,咳得觉都睡不好,徐书原也没有说什么。 当天傍晚,他去喂兔子。 兔子不是真兔子,是他们俩在校外收养的一只流浪猫,灰白杂色,又胖又傻,名字他乱取的。 兔子的纸箱里有徐书原留给他的一壶水。壶应该是买牙膏送的,壶身上的字都已经磨淡。 他嫌弃地看了半天才挣扎着拿回去,只尝了一点就不肯尝了,质问徐书原:你给我留个破壶干嘛呀,里面的水还是馊的。 徐书原在自习,晚上十一点时回他:没买到冰糖,我拿枇杷叶煮的,小时候姥爷用它给我治咳嗽。 哪里来的枇杷叶? 外面摘的。 付嘉心里飘飘然,因为觉得徐书原特别在乎自己,而自己并不在乎他。后来水也没有喝完,抿了两口就全倒了。 在他回想这些的时候,车厢里始终沉默。徐书原靠着车座闭目养神,那女人则在慢慢抚摸自己的肚子,神态很温柔。 付嘉无声地吸气,两颊肌肉僵硬地牵起嘴角,对着后视镜叫:徐书原。 徐书原睁开眼。 把你手机号告诉我一下吧,我存起来。 路灯斜笼着他的脸,轮廓生硬。他定定地凝视着付嘉,却又不作声,只是凝视着。 付嘉两只手紧紧攥着安全带,几乎都快要拽掉了,徐书原才大发慈悲:没变。 什么? 号码还是以前那个。他轻描淡写,说完就把脸转向窗外,冷凝地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如果你试着打过,应该不会不知道。 他总是有这种本事,能让付嘉无地自容。 到了小区附近,路就已经窄得紧巴巴的,路边许多杂停着的私家车。 徐书原说:就送到这里吧,我们自己走进去。 好吧。付嘉耸耸肩,露出一种破绽百出的笑容。 徐书原下车,绕到右边替那个女人开门。付嘉原本是不打算下去的,可是那个女人说:书原,真的不请你朋友到家里去坐坐吗? 他愣了一下,看到徐书原回头朝自己走来,这才赶紧推门下车。要是书原邀请,自己是愿意过去坐坐的,他想。 我该付你多少钱。 什么? 满脸错愕地抬起头,只见徐书原眼一抬:车不是你打的? 不这是我家的车,他是我爸爸的司机,正好顺路来接我。 两三秒后徐书原自嘲般笑了:原来如此。 付嘉假装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故作轻松地问:徐书原,你怎么没买车啊。 钱不够。简洁明了的答案。 付嘉喉咙里像堵了块东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在戳他的痛处:不好意思,我 徐书原没耐性再听,同那女人一起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就快要消失在转角,付嘉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追上去。 徐书原! 前面的人停下来。 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能不能给我几分钟。 书原,我先回家等你,你们慢慢谈。那女人先走了。 司机也慢慢把车倒出去。 徐书原站在路边。他的目光从车移到付嘉脸上,目光比之前又深了一些,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说话。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3) 书原。 付嘉低头望着地上的影子:你结婚多久了,怎么婚礼没请我啊。 徐书原眉头不经意一皱。 疑心他是没有听见,付嘉抬起头来凝视着他,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不由得又低下头。 谁跟你说我结婚了。 付嘉一愕:那她是 你把我叫住就为了问这个?徐书原转开看向别处,神色很疏远。 付嘉这才想起正事。 他从外套里翻出那张名片递过去:这是我爸帮忙联系的一个医生,据说是耳鼻喉的权威,你抽空过去见见吧。 徐书原没有立刻作答,只看着名片。 付嘉怕他不接受,干脆把名片塞到他手里,指腹碰到他手腕的青筋。徐书原低头朝他的手看了一眼,付嘉尴尬地收回。 打上面的电话就可以了。 他没有再拒绝,只是淡淡嗯了声。 付嘉松了口气,一整晚烦闷的心情终于稍霁。仰起头想要说点什么,又想起他耳朵的事,默不作声地换到左侧贴着。 书原 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离远一点。 徐书原右手从西裤里抽出来,手指微屈,做了个驱赶的动作:我不是全聋,听得见。 付嘉笑容凝住一瞬,而后慢慢向后挪了一小步。紧接着,感觉自己咽喉像是卡住了,得很用力才能往下说下去。 看到看到你在临江安顿下来我就放心了,现在这样有自己的房子,有个家,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你别怕。 怕? 他只怕再次落入同一个陷阱。 徐书原收回手:多谢关心,不过你太抬举我了。 付嘉一怔。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远处的小区大门在寒风中更显得破旧,他把脸侧了侧,房子是跟人合租的,我去年刚还完助学贷款。 付嘉张了张嘴,心脏牵扯着生疼。 那你结婚怎么办? 你很希望我结婚么。徐书原声音平静地问。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付嘉本能地否认,否认完却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可疑,于是只好语无伦次地推翻。 当然,我当然希望你能结婚,成家立业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就是担心你的经济状况,毕竟现在你的听力况且有了孩子还是住自己的房会好一些,当然我不是说租房住不行,我的意思是你要是需要钱我可以借你,就当是给你的补偿,就当是、就当是我向你道歉,甚至你要买车我也可以 不用了,那是我姐。 徐书原打断:多谢你的好意,也多谢你提醒。 提醒? 付嘉迷惘地看着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我我提醒你什么? 徐书原直视着付嘉的眼睛,目光淡漠而又锐利:提醒我离你远一点。因为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时随地羞辱我,就像刚才这样。 树叶婆娑就这样变得很清晰。 付嘉一直望着,眼睁睁看着他走到半路,停在垃圾桶旁,把那张名片扔掉了。 第4章 怕我? 喂,你今晚一直心不在焉,想什么呢? KTV包间里,从小一起长大的丁叙一眼就看出付嘉不对劲。 没想什么。他把身体侧过去不愿多说。 进来到现在你光喝酒不唱歌,这可不像你啊。说吧,又在哪个妹妹身上栽跟头了,爸爸帮你主持公道。 手撒开,让我安静一会儿。 推开好友的胳膊,他窝进沙发角落没有动。这种热闹的场合以前最喜欢了,和朋友一玩就是一整夜,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无趣。 也许是因为那天徐书原说的那句,要离自己远一点。 这话当真吗? 你工作的事定了么,去给你爸打工还是让你爸给你投资创业? 我可能要去事务所了。他说。 事务所?丁叙咕噜了一大口啤酒,那是干嘛的啊,给人打官司的? 不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那挣钱很多? 也不多,一个月八九千吧。 丁叙差点儿一口酒喷出来,斜着眼睛瞪他:你有病吧,一晚上喝酒都不止这个数,上赶着要什么饭去? 你别管。 其实付嘉也明白这个数目太少,根本不够自己生活的,可他还是想试试。也不全是为了徐书原吧,不全是,长这么大还没自己挣过钱,多多少少也想要脱离父母的掌控。 觉得房里太吵,他就起身去了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走错方向,不留神拐到不认识的地方去了。正想要打个电话问问房间号,余光却忽然看到前面的一抹背影。 如果说重逢那天还不敢确定,今晚他已经能够一眼认出那是谁。 这几天辗转反侧,全都是因为这个人。 徐书原 他喊了声,但是因为胆怯,声音太小了。 前面的背影没有停顿,径直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步伐有些不稳。他急忙追上去,三两步就拉住了前面人的胳膊:徐书原! 徐书原这才停下来。 付嘉转到他对面抬起头,看到他的脸色却吓了一跳。他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眉心凝了许多冷汗,脸色也很苍白。 你不舒服? 没有。徐书原冷淡地挣脱出他的手,怎么又是你。 付嘉一瞬间很难堪,但还是说:我跟朋友在这儿唱歌,你呢? 陪客户喝酒。他惜字如金,我去趟卫生间。 说完没有再逗留,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付嘉一路跟着,快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终于张口:我给你发短信,你没有回。 自从知道徐书原没换号码,他前前后后试着发过三四条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徐书原眉心慢慢拧到一起:我没注意。 喔。 付嘉低着头,走廊的灯照在他头顶,发梢显得很垂顺,耳钉却张扬夺目。 你方不方便存一下我的号码?以后好联系。 徐书原略一点头就要走,胳膊却被意外地拉住。付嘉看了他一眼就又匆匆移开视线:你现在就存吧。 他怕书原反悔。 可是徐书原推开他走进卫生间,嘭地一声关上门。 付嘉眼睛猛地一眨,然后才听到里面反胃呕吐的声音,身体重重的一个激灵。 推门进去,里头灯光昏暗,一阵冲水声后徐书原从某个隔间走出来,面容跟轮廓都很模糊淡漠。 书原? 没有应答。 徐书原走到洗手池前弓下身,一边打开凉水漱口,一边用左手反复按自己的胃,眉心微微蹙拢。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不知道,要不不会拦你的。付嘉的道歉声音不高,不过是特意站在左边说的。 他低垂眉眼,注意到徐书原没穿外套,衬衫被水打湿,显出一段精窄瘦削的腰线。 只好迅速把眼撇开:现在感觉怎么样? 徐书原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眼也不抬地说: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怎么样? 付嘉如坠云雾,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反身靠在水池边,低头拿出自己的手机。 这是你的号码么? 他把屏幕反过来,上面停留在问候短信。 付嘉凑近,确认是自己的号码没错,赶紧用力把头点了点。谁知道徐书原眼一垂,当着他的面把号码拉黑了。 以后别再跟我联系。 说完就收起手机往门口走。 付嘉的大脑像被雷劈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跑过去伸手拉住他:你等等! 徐书原停在了门口。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最近这几天情绪的积攒,付嘉当时一下眼眶就酸了。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眼前的人,手死死攥住袖口不松: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我不过就是想跟你做朋友而已,难道你就这么恨我? 那都是好久前的事了啊 徐书原掉转头来看着他,静静地看着。 付嘉梗着脖子:你说话呀。 声音根本溃败得一塌糊涂。 说什么?徐书原把袖口抽出来,跟你做朋友我高攀不起。 付嘉干脆动手去抢他的手机。徐书原不肯给他,一直用右手抓着他的手腕,不过并没有真的使出全力。 你松、你松开! 挣扎间付嘉情绪有些失控,使劲把人一推推远了,徐书原的胃撞到冰凉尖锐的金属门把手上,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看着他捂着胃弓起背,付嘉一下子就呆住了。 书原? 要不要紧啊,我、我不是故意的,给我看看! 四年没有联系的陌生,几次见面的疏远,在这样一个关头全变成新仇旧恨,至少付嘉是这样以为的。 他侧过去紧张地观察徐书原的脸色,只见书原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面容也更加模糊不清。刚想再解释几句,有人的电话打过来,徐书原挣扎着接起:陈经理,我马上回来。 很少听到他用这种口吻说话,顺从而恭敬。 付嘉一愣,抢在他出去之前摁住了门:书原你听我说好不好,我找你是有正事。 有事就快说。 徐书原似乎缓过一口气来,转身直视他,目光简直望到他心底里去。 他虽然任性,却并不擅长撒谎:我可能要去你们事务所工作了,想问问你哪个部门比较好,比较、比较轻松。 原本是还没决定的事,现在瞬间已经决定了。 都不轻松,徐书原反应很淡,你不适合来事务所。 付嘉结结巴巴地答:我、我不觉得啊,大学我也是学财经的,而且我又会说英语和德语,你们刘总也说我可以专门做德企客户。 徐书原瞥了他一眼,领悟般笑了下:你找了刘总,还来问我做什么。 走后门当然是可耻的,付嘉自己也知道。可谁让他错过了招聘季,想要进事务所就只有找关系一条路了,送到手边的机会干嘛要错过。 毕竟你是过来人付嘉声音越来越小。 你说什么? 徐书原没听见。 犹豫再犹豫,付嘉终于还是踮起脚凑近他左侧,尽量缓和地说:刚才对不起,书原,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语气像从前一样。 徐书原身体僵住片刻。 片刻后他闭紧眼,松开后像是做了一个什么决定,手伸到背后,咔的一声拧紧了锁。 付嘉眼睛微微睁大。 徐书原低声问:付嘉,你究竟为什么回国? 他的神情太真挚,付嘉抿紧唇不敢讲话。 是想要向我道歉,还是想要再耍我一次? 有些粗重的呼吸落在脸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使付嘉睫毛轻颤。 他只好紧紧地闭上了眼。 书原,我们不提以前的事了好吗,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吧。再说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存一下我的号码,有什么问题我也好请教你这位前辈 话音刚落,耳垂就被什么东西用力拂过,似乎是徐书原的手,触感冰凉。 付嘉受惊般向后退开好大两步,腰抵到墙上,之后久久没敢动弹。再睁开眼,徐书原早已站在安全距离之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碰你一下就吓成这样,还想跟我做同事? 他表情很冷,语气却有一种衰败的感觉。 付嘉听不懂他的话,愣了一会儿,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很晚才头昏脑涨地回到家,澡都没洗就躺到床上。 时钟滴滴答答,他睁眼看着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 煎熬到半夜,终于还是给那个旧号码发了一条短信:我下周就去上班,跟你一个部。 等了许久没有回音,猜想自己还在黑名单里,就又不抱任何希望地补了一条:你不讨厌我,不恨我,对吗书原? 辗转反侧到三点,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他一下子从头昏脑涨中清醒过来,拿起手机,竟然真的是徐书原。 回复很短。 你耳钉在我这,下周给你。 付嘉先是一怔,紧接着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耳垂。果然,左边空空荡荡的,上面的耳钉不翼而飞了。 第5章 你必须对我好 去事务所之前,付嘉一连失眠了好几天。 都说审计是个苦逼的活,整日辛苦与数字和表格打交道,加班到后半夜是常事。不过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也没有办法打退堂鼓。 很快到周一,清晨他就爬起来洗漱。 正装革履的样子连自己也看不习惯,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忍不住回头问:妈,这条领带是不是跟我的西服不搭啊。 搭搭搭,我儿子穿什么都好看。 这次选择去事务所,就母亲最支持他,说年轻人多历练历练没什么不好。倒是他爸前怕狼后怕虎的,既怕儿子吃苦又怕儿子丢人。 笑逐颜开地将他送下楼,母亲不忘嘱咐司机开慢一点:咱们不赶时间,安全第一。 司机也没有经验,路上还悠悠闲闲地跟他聊天:晚上什么时候来接您?六点左右可以吧,付老板一般就是这个点下班。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4) 六点下班,到家岂不七点了?平时都是六点就吃晚饭的。 晚上我再给你消息吧。付嘉趴着往窗外看,阳光明媚,车多得像沙丁鱼。他心里就想,从今天起算是自食其力了。 结果完全低估了早高峰的难度,到事务所时已经十点。 匆匆忙忙地上楼,由李秘书领着抵达四部地盘,部门里的人却寥寥无几。李秘书去请示刘总时他就在角落安静地等,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某个方位瞟。 记得上一回,徐书原就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眼下却是另一位。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扶起眼镜朝他看过来,他只好微笑点头。 新来的? 嗯。他说。 社招? 他摇摇头:我是应届。 应届生早就入完职了吧。 我留学回来的,有点事耽误了。 对方喔了一声,目送李秘书把他毕恭毕敬地接进合伙人办公室。 一整个早上没看到徐书原,不知道他是出差还是请假了。领完电脑跟办公用品付嘉才知道,在这里经理以下的员工是没有固定座位的,毫无隔挡的长形桌俗称大排档,任何人都可以坐,不过一个小团队通常坐一起方便交流。 因为谁也不认识,中午他只能自己下楼吃饭。吃完上楼,在洗手间听到外面的聊天声。 太可怕了,又来一个VIP,听说连基本的借贷关系都不懂。 啊?真是四部都快成VIP收容所了,还塞啊。 可不是?不知道刘总怎么想的,那人一看就干不了活。 还能怎么想,为了拉业务呗,人家有个好爸你有吗?就不知道哪个组那么倒霉要多养个废物喽 听到一半付嘉才晓得他们是在说自己。 等外面安静下来以后,他出去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发红,是过热的空调暖风吹的,整个人看上去毫无攻击性。 为什么呢?他想,我并不是一个很坏的人。 一下午无所事事。 现在已经是忙季伊始,休假考注册会计师的也都回来了,大家各忙各的,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听见键盘如落雨的声音。 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一个人学习办公软件。 那些审计辅助工具上手很困难。他想要找人请教,可抬起头看了一圈,后来还是没能张开嘴。 大家仿佛已经认定他是来为简历增色的,没人给他安排工作,也没人抽空给他做入职培训。一整个下午他枯坐在那里,越想越觉得无助和迷茫。 自己这是干什么呢? 到晚上六点多,司机来接他,就在楼下等着。他躲到走廊接电话:你先去吃饭吧,我晚点再打给你。 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想走,就是觉得这一天时间全浪费了,不甘心。 坐到八点,趴下歇了会儿。 睡梦里仿佛听到旁边有人说话,嗓音有点熟悉,伴随着说话还有脚步声走来走去。 付嘉? 抬起头来,眼前的光线被挡去大半。徐书原穿着衬衫长裤,唇色很淡,脸色也很疲惫,灯光中有种冰凉的距离感。 付嘉瞬间清醒,撑起身拉了拉衣服,又背过身去揉搓自己的脸颊。 不知道,估计脸是肿的,眼睛也是肿的,不知道。 我怎么睡着了他心虚地看了眼徐书原,又飞快闪躲,太困了。 困了就回家,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 说完徐书原转身往窗边走,走到一排储物柜前,背对着付嘉。 付嘉以为他是要还自己耳钉,心里不知为什么燥燥的,还有点不好意思。起身跟过去,很低声说:那个 别挡在这。 徐书原要开柜子。 喔。付嘉只好撤退一小步,眼巴巴地看着他。他穿的衬衫很普通,袖扣周围的针脚还散了,可身高腿长,长相也很英俊。 说是说人靠衣着,不过书原不需要,付嘉心里想。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付嘉轻声。 刚刚。 徐书原抽出几样文件,动作麻利地放进公文包里:来拿点东西。 中间有一页纸掉到了地上,他弯腰之前付嘉抢先蹲下去捡,然后又双手递到他手里,抿起唇:给。 徐书原没说话。 付嘉等了一会儿,他也还是没开口,似乎拿完东西就要走了。付嘉只好将头垂低,轻不可闻地说:徐书原,我还没吃饭。 手微顿,徐书原没有侧目,楼下就是餐厅。 周围已经有不止一个人在注意他们。 付嘉觉得丢脸,视死如归地说:我请你吧,正好可以请教你几个问题,今天第一天来好多事不太懂。 我吃过了。 将最后一样东西电源装入包内,徐书原头也不抬地拒绝。姐姐刚生产完,他白天要去甲方公司驻场,晚上还要赶去医院照顾。 他拿上外套,匆匆提包离开。付嘉却在同事疑惑的目光中跟上去,一直跟到电梯间:徐书原、徐书原。 情急之下又选择拉袖子。 直到徐书原回头,才不甘地松开:你就这么着急吗,一起吃个饭都不行?我初来乍到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熟人,你还连话都不肯跟我多说几句。 抱怨的话像竹筒倒豆子,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而且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我今天过得有多差,真的,一整天都没人和我说话 徐书原看着他,表情渐渐地变得沉郁。 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了付嘉还是这样,永远只想到他自己,不考虑别人是不是为难,是不是会伤心难过。 想起那个时候他问:徐书原,我是不是对你最好的人? 那样殷切的语气,柔软的语调,期盼地等着回应。 自己没有办法抵挡。 除了我家人,你是对我最好的。 付嘉在电话那头笑起来,说:所以你也必须对我好,对吧?好都是相互的。 嗯。 徐书原,你必须对我好。 嗯。 必须一直一直对我好。 嗯。 后来才知道他不爱通电话是因为用了变声器,说得太多容易露出破绽。 眼下付嘉殷切又委屈地看着自己,好长时间一言不发,可是意思很明确。他要求一项特权:徐书原必须对付嘉好,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徐书原深吸一口气。 付嘉见缝插针地跑回去,变魔术一样变出一盒胃药,笑眯眯地捧给他:喏,我专门给你带的。上次你不是胃疼吗?这个特别有效,每回我胃不舒服我妈都拿这个给我吃,一会儿就不疼了。 药盒棱角分明,握到手中有微微的疼痛。 徐书原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你付嘉以为他拒绝了自己,微笑僵在脸上。 徐书原手扳住电梯门:要下楼就进来。 付嘉一愣,耷拉的嘴角不自觉上抬,走进去站到他旁边。 一开始站他右边,想了想又换到左边去。 这样说话方便点。付嘉仰起头,眼睛笑得像月牙一样。 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话特别多,从早上堵车说到下午被冷落,对着徐书原大吐苦水。 那帮人也太过分了,面都没见过凭什么那么说我?还有,公司的软件真难用,连个使用指南都没有,让人怎么学嘛。 餐厅柔和的灯光照在他头顶,他的发梢长了,有些挡眼,鼻尖轻微冒汗。灯下一只小虫被热烈的光线吸引,扑火一样扑进灯罩,再也没有出来。 徐书原静静地听着。 这些年偶尔会想起从前的日子,想起兔子,想起付嘉。他从来没有刻意去记得过,因为那些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那个临别的雨夜,听说付嘉要走了。他找辅导员打听到付嘉的地址,拿着自己仅剩的两百块生活费,咬牙打了一辆出租车。 1845 车牌号至今记得。 付嘉家里住着别墅,在离大学城很远的地方。庭院里的凤凰木总有二三十米高,远远望去红得像火,一团火云飘在雨里。 他的心也热一阵冷一阵。 敲门,按门铃,等了很久。佣人出来叫他不要等了,再等就报警。 他还背得出付嘉爸爸说过的那番话。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应该知廉耻,识大体,不要一时糊涂毁了自己的前途。你前前后后收了嘉嘉两万多块,这笔钱我还没找你要,看你是个大学生才一直留有余地。要是报警闹到你们学校去,往轻了说是债务纠纷,往重了说那就是前科,对你的一辈子都有影响,孰轻孰重自己好好掂量吧。而且听说你家里是吃低保的困难户,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已经打了报告要跟边防军人登记结婚,是不是?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她想想,军婚是最看重背景清白的,不要害人害己。 当时他站在台阶下,浑身湿淋淋的如同丧家之犬。 离开的时候付家的佣人扔了件雨衣给他,直到走远了那雨衣还躺在泥泞里,像脱下的一层皮。 第6章 老样子 金钱的确有超能力。 为了在部门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儿,付嘉隔三差五就请同事喝咖啡。后来才知道,其实其他新人也都刚来一个月,只要在公司就会一起下楼吃饭。 那天上完培训课,一帮人又搭伙吃晚饭,付嘉也去了。 席间聊起选谁当自己的mentor(也就是工作上的导师兼伙伴),有人说要找胖头陀Eric,传闻很和蔼,有人说那还不如找瘦头陀Steven,起码技术强。轮到付嘉,他闷了半晌,最后还是把头轻轻摇了下:没想好。 其实想找的当然就那一个,只不过没想好怎么开口。其他人以为他的导师一定是刘总亲自指定,便互相眨眼,意思VIP的事就别操心了。 晓鸥,你选谁?有人问。 从英国留学回来的裴晓鸥生得极白,长发微卷,自我介绍时还是一口流利的英音,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书原师兄吧。 啧,要不要叫得这么亲热啊。 叫师兄是应该的。被这样打趣,她态度仍然大方得体,我跟他本科一个院,一个专业,论起来算是最直系的。就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教我,看他一向很忙。 你跟他提了吗? 还没有,这几天听说他请假了。 最近一周徐书原都没在部门出现。不光裴晓鸥,付嘉也曾在内网查过他的排班表,上面显示年假中。 之前经理不是不让他休吗? 那我们就不跟你抢了。另一个女生说,四部的部花一提他保准答应,我们没必要去自找没趣。 马上肩膀就挨了轻轻的一下。 恼羞成怒呀! 恼的就是你。裴晓鸥跟她微笑,末了还是把话题兜回来,其实他不一定选我,师兄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 哟我们想的哪种人啊? 裴晓鸥面不改色:总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另一个男生忽然举着筷子冒头,以前他在你们系大大地出过一次名,是不是?好像是因为 你别说。裴晓鸥一听,有点着急地站起来阻止,你 快说快说! 其他人嗅到不寻常的气味,还想继续深挖,桌上的一杯水却被人打翻了。 呀有女生小声叫唤。 滚烫的热水一下淋到手背上,付嘉疼得脸色瞬间苍白。大家七手八脚地给他拿纸巾擦,他却低着头,捂着手背笑笑:没事,没事,我这人太不小心了。 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始吃饭,刚才的话题早已被岔开。 自那以后付嘉就跟裴晓鸥成了朋友。 事务所不养闲人,很快要轮到这帮小萝卜头去甲方现场历练,可怜某人还连最基本的底稿逻辑都没有弄清。 那天中午付嘉正在工位自行恶补,电脑右下角跳出新消息,是晓鸥发来的:来茶水间,有吃的。 正好,脑神经都快打结了。 兴冲冲到那一看,圆桌旁边围站着四五个人,气氛相当融洽。 谁买的啊?桌上整整两大盒杯子蛋糕,他微笑着凑过去,还特地配了奶茶,好大的手笔。 裴晓鸥边吃边指旁边的王钰。 王钰淡定地笑了笑:赶紧挑,晚了可没了。 付嘉就挑了一块巧克力口味的,刚拿起来,一杯咖啡又递到他手边,喏,专门给你留的,知道你爱喝燕麦拿铁。 旁边的人马上起哄:哇小钰你也太细心了吧,我们怎么就没这待遇? 说得付嘉也挺不好意思:有心了。 王钰任大家调侃,没有开口替自己辩驳,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问他:你能跟我过来一下吗?有事找你。 出去的时候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漂亮小姑娘做出这种示好的举动,哪个男生心里都会有点飘飘然,付嘉也不例外。他两手插袋,跟着她走到茶水间外面。 你要跟我说什么? 别误会,我是有事跟你商量。王钰笑了下,旋即正色,听说你也向公司申请了落户,对吧。 付嘉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 他爸是海外身份,妈妈的户口也不在临江,前段时间听HR说公司有应届生落户指标,考虑之后就点了申请。 你能不能把指标让给我。王钰定定地看着他。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5) 他一愣:让给你? 嗯,你应该也不需要吧。我的学历跟专业都达标,就是指标数量刚好差一个,要是你肯让出来事情就好办了。 原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付嘉摇头。 你不肯? 这个指标我也需要,所以不能让给你。 虽然给父母的理由是落户没坏处,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却也承认,这里面有徐书原的因素。心底隐隐希望两人可以安定在同一个城市,算是一种自我安慰吧。 下次我回请你喝咖啡当是赔罪。 说完他打算回去继续看头疼的底稿,胳膊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拉住,等等。 还有事?付嘉莫名其妙。 要不你再想想吧,王钰说,做个顺水人情有什么不好呢?损害不到你的利益。 说这些话时她的表情像是商量,可又仿佛藏着一点鄙夷和反感,是很有攻击性的。 付嘉觉得好笑,索性把身体转过来正对着她:我凭什么一定要让给你? 因为那本来就是你抢的呀,这你不能否认吧。或许是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她,王钰终于不再掩饰,直截了当质问。 一个名额而已,犯得上吗? 付嘉简直不想再理会:你别再胡搅蛮缠了,这事大家都能申请,不存在谁抢谁的。 怎么不存在。她换了一种谴责的语气,一个萝卜一个坑,应届生就这么多。这个名额一开始是我的,你一来就成你的了,这不是抢是什么。 她音量渐渐升高,把隔壁的同事都吸引过来了。晓鸥走到背后问付嘉怎么回事,付嘉克制着火气说:谁知道她发什么神经。 我发神经?王钰一下子火了,明明是你插队抢我的落户名额,当着大家的面难道你敢做不敢认? 你先别生气,我想付嘉做不出这种事。裴晓鸥低声问,小嘉,我知道这种事你不可能做的,不过会不会是人事主动把名额换给你了? 付嘉皱起眉没说话,王钰看着他们冷笑了一下:他不发话HR办了事找谁领功去? 可落户的标准本来就不完全透明,再说这不是小事,他发话HR就一定肯听吗? 晓鸥我知道你跟他关系好,但你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这里谁不知道他是刘总的关系户? 有人帮着安抚道:算了算了小钰,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气也没用。付嘉,你给小钰道个歉,都是同事没必要闹得太僵。 听起来是劝架,效果却是火上浇油。 从小到大付嘉还没被人冤枉过,在家里在学校更是处处受捧,哪想到今天栽了跟头。他胸腔剧烈起伏,牙齿都快要咬碎了:我向谁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们看,王钰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根本不觉得自己错! 错什么错,没做过的事为什么是我错。况且别说区区一个落户指标,只要我开口你连这间事务所都留不下,我有必要抢? 王钰被他的话惊得一怔,两只手紧攥到一起,好几秒后才抖着嗓红着眼说:好啊,现在是要恐吓我是吧,你们都听到了。付嘉我告诉你,我们这里人人都是靠自己本事,几轮面试才杀进来的,就凭你一句话就想把我逼走? 那就试试看! 他声音冷厉,说完转身拿起手机,边打电话边快步往外走。 大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愣了两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才一窝蜂跟出去:小嘉小嘉? 午间的办公室本来很安静,这下彻底炸了锅。好几个人从桌上抬起头来,看见付嘉满脸通红,怒气冲冲地往办公室另一头跑。 喂李秘书,刘总在办公室吗?我有事想跟 刚说到一半,身后追上来一个人。 付嘉! 肩膀忽然被一只手扳住,紧接着手机也被抽走。 扭头对上那张好几天没见的脸,付嘉愣了下,差点红了眼眶。 是徐书原。 他好像来得很匆忙,表情却很严肃,目光中没有任何怀疑或者讥讽的意思,只是紧紧拽着付嘉的手腕,阻止他继续冲动行事。 你放开我付嘉明明是在犟,可声线是抖的嗓子是哑的,一听就知道是为了寻求安慰所以故意在说反话。 没想到徐书原真的放开了他。 付嘉瞬间愣了。 喂?喂? 电话那头李秘书还在说话,徐书原把手机递到他眼前,神色冷冷的:去吧。 付嘉没说话,咬紧牙关转开脸。 去啊。徐书原声音抬高,下巴往旁边侧了一下。这样做的后果只能是被人孤立,不是你的错也变成你的错,他不相信付嘉不知道。 果然,付嘉僵在原地,半晌一动不动。 徐书原又看了他一眼,拿着手机转身往旁边走,经过他身边时丢下一句话。 很短,不算重的一句话,嗓音也不高。付嘉却像被水从头浇到脚,有点狼狈,周身的火一下就灭了。 走了四年还是老样子。徐书原说他。 吃饭的时候付嘉是故意拿水烫自己的,为了不让他们议论书原。这个可以看出来吧。 第7章 后知后觉 抱歉李秘书。 电话被徐书原干净利落地挂断。 付嘉还滞在原地,双脚一动不动,头却使劲地往下低。 后面一帮同事追上来,大家纷纷面面相觑。只有裴晓鸥站到付嘉身边,表情凝肃地叫了声书原师兄。 付嘉你别以为我怕了你,我告诉你,这套对我行不通,我就不信王钰还不依不饶。 好了。 徐书原低斥一声。 这里是公司,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 王钰心有不甘地收住话锋。刚刚还气焰万丈的付嘉站在那里,脸色由红转白,但不像是百口莫辩的难受,更像是在某个人面前才会有的难堪。 人事部的孙经理马上过来,指标的事她会跟你们解释。徐书原说。 明白师兄。裴晓鸥出来打圆场,其实大家也不是吵,只是有话直说。 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由她把王钰带到旁边,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小声安慰着。 徐书原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再管这件事的意思。他拿起披挂在工位上的外套,转身往电梯间走。 身后有人跟出来。 没说话,也没喊他,静静跟着。 一直跟到他等电梯,与他并排站在电梯门外,依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徐书原目不斜视,只是看了眼表。 一点半。 头顶的红色数字一层一层地蹦,蹦到13的时候付嘉终于扭头,怔怔地看着他,好像有许多话想说。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徐书原迈步走进去,付嘉也默然地跟进去。 里面没有其他人,很安静。 付嘉的脚在地上搓了搓,鞋底磨得沙沙响。磨完又吸了吸鼻子,轻轻的,很克制。 灯光下他的额发有些凌乱,却乌黑发亮。他的眼角泛着红色,脸颊却净白,匀瘦的身体被光线剪裁成清爽简洁的线条。 徐书原。 他两只手紧紧地揣在外套中,低头盯着地板:你吃饭了没有? 说话声音低低的,又轻又颤,像受伤过度的兔子。 徐书原起初没作声,直到袖子被拽住,手腕被握紧,心腔才跟着一下一下的鼓噪。 为什么自己的心像一部手机,只要付嘉拨过来,永远都会响。到哪一天它才会没电?有时他绝望地想,自己的运气总不能够那么差,到死的那一天才会没电。 终有一天,它会不响的。 可不是现在。 人事部孙经理三分钟就赶到了。她平时的作风就一板一眼,解释起原则性问题来更是掷地有声。 所有落户指标的人选公司只负责上报,批不批由政府定,公司没有生杀大权。如果谁在最后一关被驳回,问我原因,我跟你们一样两眼一抹黑。 另外还有抢指标的问题。他是留学生,你是国内大学的毕业生,他走的是留服通道,跟你根本就不搭界,就是多十个留学生也挤不掉一个国内的指标。顿了顿又讲,其实有想法说出来是好事,起码比那些在背后窃窃私语的小人要强,不过以后这种事还是第一时间来咨询我们HR,别自己闷在心里乱猜,明白了吗? 王钰白着脸,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楼下餐厅的人很少了。 我们坐包间吧。付嘉却说。 徐书原没反对。 服务生把人一路领进包厢,留了两份菜单给他们,付嘉翻都不翻。他一坐下就趴在桌上,下巴压着自己的胳膊,眼睛闭得紧紧的。 沉默了一阵,徐书原再一次低头看表。 就在这时付嘉侧首,趴在手臂上睁开眼,双眼通红地看着他:你很赶时间吗? 徐书原抬手叫服务生:点菜。 付嘉只好又把脸埋回去,一言不发地趴着。 徐书原点了两个菜,一荤一素外加一份主食。人走之后付嘉终于把身体直起来,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你不吃吗? 没胃口。 从办公室出来,这是徐书原说的第一句话。他最近好像很累,眼底发青,眼睛里也有不少血丝。 怎么搞的,是不是你的胃付嘉朝他肋骨下面指了指,顺着手指看过去,发现他皮带蹭掉了点儿皮,又禁不住笑起来。 徐书原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说:书原,我送你一条皮带吧。 说之前也没有多想,说完才觉得这种礼物有点暧昧。可静静地盯着徐书原,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把脸慢慢地侧开了。 一会儿菜上来我先走了,下午还有事。 付嘉问:什么事啊,你最近好像很忙似的,干嘛呢? 私事。 喔。 付嘉有点吃味,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太冷淡了吧。 就这样干耗着。 包间是张大圆桌,他们俩中间隔一个人的位置。徐书原面朝门口,付嘉坐姿有点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余光却从他的鞋一点点看到脚踝,又看到西裤下摆的一点灰尘,看到膝盖侧面的褶皱,看到他的腰,他的手,不敢再往上移了,怕他发现。 书原的手指很长,握上去想必很舒服,五根手指头空空荡荡的,戴戒指不知道什么样。这四年他有没有谈过恋爱?说我是老样子,那他呢,难道变化很大? 胡思乱想被敲门声打断。 服务生来上菜,一道白灼菜心绿油油的,搁到桌上以后被徐书原转到付嘉面前。 你吃吧,我走了。 再坐一会儿吧。付嘉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可此时此刻就是想让人陪着,不想那么早上楼工作。 徐书原示意他看墙上的钟:两点了。 付嘉没有办法反驳,只好眼睁睁看他站起来。 对了,我的耳钉呢? 公文包本来已经提起来,闻言又放到桌上。 徐书原顿了一下:我拿给你。 他把包平放,从夹层翻出一个六格的小药盒,其中一格放着耳钉。 付嘉抻着脖子看,脸上抑制不住挂上了笑容,伸出左手食指点了点他的胳膊:你一直随身带着它? 徐书原没作声。 我不是想催你。他把手收回,就是今天只戴了一边,觉得不太好看。 说完就拨开耳鬓的碎发,左耳孤零零一只耳钉,右耳什么也没有。 徐书原说:不用给我看。 付嘉无所适从地放下头发,半晌才吭声:书原。 徐书原转身靠在桌边,淡淡地嗯了声。手里那枚耳钉在灯光下很闪,想必是钻石的,价格不菲。 今天幸好你来了。刚才我要是真那么一闹,往后恐怕就在公司呆不下去了。 手机震动,徐书原侧身拿起来:以后遇事多想想,别太冲动,我不可能每次都在。 嗯,知道了。 他左手拿电话,右手摊开,示意付嘉把耳钉拿走,喂经理,嗯,我下午三点前发你,知道 掌心微微有点手汗,碰着的时候能感觉到,付嘉拿回耳钉赶忙就缩回手,背过身想给自己戴上。 挂了电话,徐书原抬起眼。 包厢里没有镜子,付嘉一只手捏着耳垂,轻轻拉长,另一只手捏着耳钉慢慢地往里戳,可惜戳错了地方,几次都没能成功。 给我。徐书原忽然开口。 语气很平淡,莫名却有种命令的感觉,听得人心头一颤。 付嘉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停下来,把耳钉交回他手上,全程一直在回避他的目光。 身体紧挨着身体,眼前渐渐黑了。徐书原没脱外套,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闻着却一点也不令人讨厌。 耳垂被捏住的那一刻,付嘉胸口又猛跳了一下。余光打量徐书原,他眉眼淡漠,神色不像自己这么尴尬,反而很平静。 可是也许同样不擅长这件事,他一开始也没找对地方,试了好几次。 嘶 付嘉轻声呻吟。 弄疼你了? 嗯。 付嘉控制着自己的想法,气息却变得不稳。 徐书原正面朝向他,姿势有点压迫感,手上每次使劲他后背就一软。时间忽然变得很漫长,每一秒钟都被拉得很长,长到一点点细微的感受都绊住神经末梢,开始令人发昏。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拉住了徐书原的襟口。可能是没有领带可拉吧,不拉住襟口会失去平衡。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6) 松一松。 猛然听到徐书原的声音,付嘉吓了一跳,止住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嗯? 徐书原腾出左手,握住他手腕往外拽,扣子快掉了。 喔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书原的左手并没有马上松开,而是又握了一下。 好了。 终于捅进耳洞去,徐书原身体骤离,转身拉上公文包的拉链。 你那里发炎了,自己上点药。 付嘉动了动唇,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格外难以启齿,半晌方才轻轻地嗯了声。 门一开一合,外面明晃晃的太阳照进来。 徐书原走了。 付嘉在这阵太阳光的眩晕里迟钝着,发着呆,隔了好久才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垂。 第8章 带女朋友回家 事实证明,王钰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两天后她当着大家的面给付嘉道了歉,话也说得很诚恳,并没有表现得不情不愿。付嘉的性格原本就大剌剌的,所以也没有再揪着不放。 晚上裴晓鸥搭他的顺风车,长舒一口气说:幸好事情圆满解决了,我最怕大家搞小团体,把办公室环境弄得乌烟瘴气的。 觉都快要不够睡了,哪有空搞小团体。付嘉咕哝了一声。 你已经知道自己要去哪个项目组了? 嗯。他点头,报了个老牌车企的名字。 果然是德企。裴晓鸥暧昧地微笑,然后右手食指围着头顶绕了一圈,说,恭喜你马上就要见到很多灯泡。 中年男性普遍有脱发问题,而德国人又是其中的重灾区。 付嘉扑哧笑了:裴晓鸥你真没品。 聊了几句后,晓鸥注意到他戴的耳钉,由衷赞了句好看。 有吗,我觉得挺一般的。 那你还每天都戴。 付嘉笑完说要你管啊。 语气轻快得像天边的云彩,听得裴晓鸥直瞟他,下车时用涂着淡色甲油的指尖指了他一下:等上了项目每天加班到十二点,看你还笑得出来。 两人挥手作别。 又过了几天徐书原才出现在公司。 最先注意到的是裴晓鸥,她就要去他带队的项目,正好手头的底稿有些地方没弄懂,搬着笔电就去找他了。 师兄,现在有空吗?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徐书原说:你稍等我两分钟,回封邮件。 裴晓鸥就移过来一把椅子,安静地坐着等。这期间另一位新入职的经过,听说她是要请教问题之后也留下来,打算搭顺风车学个一招半式。 你今天来公司吗? 发给徐书原的消息永远都是石沉大海,十条里面有一条收到回复就算不错了。付嘉对着电脑发了会儿呆,抬起头忽然发现某处围了好多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出于好奇走过去,看见徐书原就坐在最中间,一瞬间心情有点复杂。 虽然都是一些比较基础的东西,徐书原还是讲得很认真。 这是你做的吗。裴晓鸥指着屏幕上那份特别工整的固定资产底稿。 嗯,等你上项目以后我会发给你作为参考。 旁边几个人叽叽喳喳的:我们也要我们也要。 徐书原对着电脑笑了下:收费。 他很少笑,也很少这样开玩笑,让人如沐春风,看得付嘉都怔了。是不是在自己面前他才总是那么严肃,那么不近人情啊? 裴晓鸥一扭头发现他:付嘉你什么时候来的,背后灵一样。 付嘉干笑了一声。 徐书原起身接了杯水,再回来坐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你站那儿能看得见吗,要不要过来点儿。裴晓鸥回头招了招手,示意他挤到近处,机会难得。 付嘉说不用了,看得见,仍然站在角落。 徐书原把底稿转移到台式机的屏幕上,方便每个人都看清楚。他声音很沉稳,偶尔会停顿片刻,或者举一点简单的例子,便于大家理解。 为了能看清楚付嘉一直猫着腰半蹲,不一会儿就酸得直捶腿。徐书原回头看了眼,终于说:站过来,你在那挡着光。 付嘉这才靠过去,学着晓鸥那样拖了把椅子,挤在柜子跟徐书原的腿之间那个夹角里。 你们算折旧的时候把公式 徐书原穿着西服,样子正经极了,身上却有股莫名其妙的奶香味,婴儿的味道。闻着闻着付嘉就扭头看着他,发现他肩膀上也有一片可疑的深迹,没准是婴儿的口水印。 啊,肯定是他姐姐的孩子。 最近他一定是忙着照顾姐姐跟侄儿吧? 一想到徐书原和小婴儿在一起的画面,一个不苟言笑一个又哭又笑,付嘉心里某个地方就瞬间柔软下来。 听懂了吗? 耳边低沉的声音传来,付嘉呆滞片刻,抬起眼睛看着身边的人。 我问你听懂了没有。徐书原面无表情,眼底却有一抹无奈。 喔,喔,听懂了听懂了。师兄不是,你你讲得很好。 周围几声隐忍的低笑,大家都看出他心不在焉。 当天中午付嘉连午饭也没吃,跑到附近商场买了一条皮带和一个早教音箱。离开的时候想了想,又掏钱买了条送给婴儿的金手链。 晚上等我一下,有东西给你。 下午发完消息后,每隔十分钟他就要看一次手机,可是迟迟没有回音。 从键盘前抬起头,徐书原就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不过一直有人去找他,闲下来的时候不多。 到六七点左右晓鸥来找付嘉,问他要不要下去吃饭,他说今晚不想加班了。周围的同事陆续下楼,半小时后楼上就只剩零星几个人,徐书原开始起身收拾东西。 他要走了! 付嘉也迅速站起来,把电脑电源什么的随便往包里一塞,紧跟着徐书原下了楼。 夜风微寒,街上车流拥挤。 徐书原! 书原! 徐书原低头躲风,提着包匆匆往地铁口走。付嘉紧赶慢赶才追上他,从后面拽住他的胳膊。 他停下来。 付嘉气喘吁吁地问:我叫你你怎么不答应啊,害我肺都快跑出来了。 徐书原静静地直视他,直视了好几秒钟。 你说呢。 付嘉一愣,马上想起他的右耳,下意识就又要开口道歉。结果旁边刚才一辆自行车驰过,徐书原眼疾手快地把人一拉,付嘉惯性撞进他怀里。 小心。 他身上多了咖啡的气味,微微苦涩,付嘉的心怦通怦通跳了两下才站直,谢谢 找我有事? 让你等我一下啊,你没看手机?付嘉也知道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徐书原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还跟出来。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每次徐书原不理他,他都受不了。 没带那个手机。徐书原说。 原来你有两部手机啊,我说你怎么老是不理我。付嘉给他找了个台阶,他却没顺着下来,只把脸侧开,什么事? 付嘉只好说:你姐姐应该已经生了吧?我给小孩子买了份礼物,算是一点心意。 徐书原眉心慢慢皱起来,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不是给你的,你不能替别人拒绝。付嘉把购物袋塞进他手里,要是你姐姐不喜欢扔了也行。 虽然这样的话听上去让人反感,可是也没其他办法了。 徐书原看着他,声音变冷了许多:你这是在赎罪? 你怎么理解都行,我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好点儿。付嘉把头低下去。 负罪感像座大山,即使是他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也会难受。 徐书原把购物袋放到地上,碰都不肯碰:你拿回去,我不想坐地铁还拎东西。 付嘉却像是抓住了机会一样,立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开车了!你在这儿等等我,我这就去把车开过来。 边说边往公司跑,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大喊:等我啊,书原等我啊!我马上就回来。 徐书原站在原地看着,少顷背过身,不过最终还是没有离开。 夜色霓阑。 坐上车,徐书原不愿多聊,开始闭目养神。付嘉从霜打的茄子变得有精神多了,时不时就要扭头瞟副驾一眼。 他看上去有点累,眼下两片浅淡的乌青,领带往下拉得松松垮垮的,喉结时不时一起一伏。 看路。徐书原忽然开口。 付嘉惊得差点跳车,这人不是一直闭着眼吗?答应了一声后只好把广播电台打开,借此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 不过既然没睡着就可以聊天了。 上次你说跟人合租,是同事吗? 嗯。 我们公司的? 嗯。 我认识吗? 邱越。回答永远惜字如金。 原来是他啊。 安静了一小会儿,付嘉从后视镜望着他的脸,刻意牵起嘴角问:你们这样住一起,要带女朋友回去怎么办呢,他躲出去? 话音刚落,徐书原就把眼睛睁开,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付嘉仿佛觉得自己问错了话,可是又压抑不住好奇心,只好接着干笑:或者去外面开房? 徐书原阖上眼:有时候带回房间,图快就在浴室,还需要其他细节吗。 付嘉噤声。 一路沉默地开到小区,徐书原拿上东西下车,关门时对他说多谢。付嘉笑笑,嗓子滞涩得连再见两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把右手举起来摆了摆。 前灯打得很亮。 挺拔瘦削的身影走进夜色里,身边就此空了。付嘉伏到方向盘上,心里又酸楚又窝火,好长时间动都没有动,更没有抬头。 不能怪徐书原态度不好,谁让自己刚才自找没趣的?他有没有找过女朋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我凭什么试探。 道理是这样,可心里还是觉得难受。 趴了好一会儿后,手臂都有点发麻,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接通,竟然是才离开不久的徐书原。他仿佛在阳台,嗓音在微风里很远,听不清语气:你还没走? 付嘉怔了一阵,垂眸嗯了声,没撒谎。 我姐想请你上楼坐坐。 这么突然?他喃喃。 不想来就算了。徐书原声音没什么起伏。 不不不!我想去,想去,我就是没想到 徐书原报了一串地址,几个数字念得很模糊,仿佛根本不想付嘉记住:自己上来,我没空下去接你。 第9章 我们的兔子 事先压根没想到,今晚要见徐书原的姐姐。 付嘉一边反复默背刚才听到的那串门牌号,一边拉拉上衣,拍拍裤子上的灰,理理自己不知道乱不乱的头发。 上楼途中又仔细回想,上次有没有对书原的姐姐不礼貌,毕竟那时还不知道她是他姐姐呢。 想了一遍又一遍,觉得应该没有什么,这才抬手敲门。 来了来了。 姐姐徐静来开的门,给他拿完拖鞋就又去倒水,十分热情地招呼他。她刚生产完不久,背影看身材还没有完全恢复,但精神很不错,脸色也很红润。 谢谢。付嘉接过水,在屋子里没找到徐书原的身影。 你先坐坐,书原在房间马上就出来。 嗯好,谢谢他停顿了一下,要不然我也叫你姐姐吧。 徐静一愣,有点欣喜又有点不好意思:可以的,可以的。 这房子很小,格局一眼就可以看完,最靠西侧有一窄条阳台。书原刚才应该就是在那儿给自己打的电话,付嘉想,可他又不抽烟,去阳台干嘛呢。 另外一边传来小婴儿的哭声,徐静就过去背着身喂奶。尽管隔着一道帘子,付嘉在沙发上坐着还是不大自在,于是就往徐书原的那间房走。 卧室开着一小条缝,他也没多想,直接把门一推。 书原 结果徐书原在里面换衣服,上身还赤裸着,下面穿着一条休闲裤。他赶紧转回身面朝房门:对不起对不起。 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恨不得在原地打转。 徐书原抬眸看了一眼,神色如常:你不会敲门? 我看门没锁 付嘉追悔莫及。 卧室的面积比客厅还要小,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其余几乎什么也摆不下,衣柜只有椅子那么宽。徐书原站在柜门里侧,伸手揭下颈后的膏药,然后回头望了眼床头柜:帮我拿片肩颈贴。 付嘉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上面一层吗? 下面。 抽屉拉开,里面也放着给他的那盒胃药。 付嘉拿了肩颈贴过去:给。 帮我贴上。 最普通的那种塑料包装,居然撕了好几下才撕开,弄得付嘉自己都挺不好意思。 开车开得没力气了 徐书原说:付嘉,你到底有多娇气。 付嘉撇撇嘴,没有反驳。 徐书原外表看着瘦,脱掉衣服以后身材却很好,后背有一层薄薄的肌肉,肌理平实匀称,腰两侧往里收,呈现出游刃有余的线条。 贴在右肩。他示意。 鼻间闻着淡淡的药味,指腹碰到他的体温,付嘉抿紧嘴唇飞快地贴好了。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7) 你肩不舒服? 嗯。他撑开宽松的薄毛衣,从头上往下一套,遮住了精窄的身形,缺乏运动。 这一行差不多都有这种毛病,平时做理疗的大有人在。 可付嘉在心里想,为什么书原不运动身材还是这么好?浑身上下一点赘肉都没有,身形也恰到好处。 穿好衣服徐书原才问:你怎么进来了。 喔。付嘉耳根微热,姐姐在外面顾孩子,我在客厅不太方便。 姐姐。徐书原低声重复了一遍,眼微低看到旁边的购物袋,抬了抬下巴,项链拿回去,太贵重了。 不贵重啊。 徐书原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转开脸去笑了笑。付嘉本来是靠在床旁边的,见他笑了,抬头看着他,才发现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里面有一件礼物是给你的,付嘉说,你看到没有? 徐书原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 喜欢吗? 徐书原置若罔闻,转身出去了。 问题没有得到回应,付嘉环顾四周,发现那个装皮带的盒子还在桌上摆着,连包装纸都没有拆。 回到客厅,徐静在哄孩子睡觉,徐书原好像打算出去。 书原你去哪里?付嘉问。 徐书原背对着他穿好鞋,拿上钥匙揣进兜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徐静对他解释:我让书原下楼买点水果,提前不知道你要来,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太不合适了。 不用我不吃。 付嘉心里只想坐一会儿,连声拒绝了姐姐的好意,可一扭头徐书原还是出门了。 徐静把宝宝放进婴儿车里,自己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前后推动。付嘉没有事做,于是也跟过去看孩子。 小宝宝看样子是个男孩,眼睛很大,双眼皮,脸蛋肉嘟嘟的可爱极了,食指放在嘴巴里头嘬啊嘬。 宝宝的鼻子长得像你,眼睛像舅舅。他的心都快化了,想抱又不敢抱,是男孩儿吧? 女儿。 啊?我看她穿的衣服是蓝色,还以为是男孩儿呢。 徐静把一缕长发挽到耳后,含蓄地低下头:衣服是老家的亲戚给的,虽然都穿过,但还崭新崭新的,我想着丢了可惜 付嘉从来没想过孩子还会穿旧的,一时之间愣住了,打算摸摸孩子的手也顿住了。徐静误解了他的意思,马上轻声说:不要紧的,都洗过,不脏。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坐,我再给你添点儿水。 徐静起身去了厨房。 平常谁家的女主人要是坐月子,一定是在家养尊处优,什么活也不用干。可她不仅要看孩子,还要做这些生活琐事。想到这些,付嘉忽然觉得特别心酸。 等她回来他就问:听书原说邱越也住这儿,他人呢? 出差了,书原现在睡他房间。她握着一杯水,姿态变得有些局促,我来以后就没见过书原这位同事,估计等我走了他才会回来吧。其实我跟书原说过的,在老家生也一样,可他总说不放心,毕竟家里只有一个老人。 付嘉立刻自作主张:那你想不想搬到别处去住啊?我家在郊区有套房子都空了好几年了,明天我就能把钥匙送过来,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徐静吓了一跳,慌张地连连摆手:不、不,不用,我在这里挺好的,下个月就回去了。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那好吧。付嘉有点失落,感觉自己没帮上忙。 闷坐了一会儿,徐静没有忍住试探着问他:小嘉,你跟我弟弟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大学同学。 她把两只手夹进膝间点点头:喔我是说呢 家里穷得家徒四壁,弟弟平时不可能有机会认识这样的朋友。可看样子,他跟弟弟的关系还挺亲近,不然也不会特地给自己这么个不相干的人送东西。 她有点欣喜地说:你是我弟弟带回来的第一个朋友。大学那段时间他整天闷着不作声,我还老担心他孤僻得过了头,在学校受人排挤。 一提到这个话题,付嘉就不免惭愧,安静了好久才问:书原平时提起过我吗? 这个倒倒没有。 他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徐静赶紧补充:不过你也知道的,他话少,平时工作又没白天没黑夜,不光不提身边的朋友,这么多年了连个女孩子的名字都没提过。 付嘉立马就把唇抿了抿,做贼心虚似的拿起水杯:不会吧,他那么受欢迎。 怎么不会?问他他总说忙,不想找,那人家国家主席不忙?人家是结了婚的。 唔。付嘉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只好继续低头喝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他这么优秀,不用急。 话是这么说,终究还是要他成了家我才踏实。徐静说着说着,眼眶微微泛红,这几年是我们拖累了他。要不是为了我和姥姥,他不至于压力那么大。 这时孩子糯糯地哼了两声,她俯身去逗。付嘉心里还记挂着一件事,就问:对了,书原的耳朵是怎么弄的? 徐静面朝着孩子,手轻轻地拍打襁褓:你是说他右边听不见的事? 嗯。 这件事他不高兴我提的,要不你还是当面问他吧。 不一会儿徐书原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水果店的塑料袋,买了一盒切好的菠萝,几个橙子。经过客厅时往这边看了一眼,徐静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付嘉也看着他,他的目光却只是一带而过:近的那家关门了。 把橙子拿到厨房去切,不知道怎么划伤了左手大拇指。徐静给他拿了个创可贴包上,让他陪付嘉坐一会儿,自己把孩子抱到里屋去哄睡。 客厅瞬间变得很安静。 徐书原问付嘉要不要看电视,付嘉说都可以,他就把遥控器找了出来。 付嘉调着台,余光却一直在注意他。他坐在旁边刷手机,好像在浏览什么网页。 不一会儿两人视线相撞,付嘉慌了一秒又镇定下来,理直气壮地说:我想吃菠萝。 毕竟是客人。 结果菠萝拿过来,碗里就一个叉子。付嘉问:你又不吃? 什么叫又。 上次在餐厅你就没吃。 徐书原说:懒得去拿了,你吃吧。 他转头坐好,喔了声,握着叉子慢慢地吃起来。 电视节目没什么吸引力,内容乏善可陈。 甜吗? 听见徐书原的声音,付嘉扭过头,他的目光却还在手机上,看上去只是顺口一问。 还行。付嘉含着叉子,嘴唇贴着凉凉的不锈钢,你要尝尝吗? 嗯。 徐书原回完消息才侧过脸,一块菠萝已经送到他眼前了。他微微皱眉,看了叉子一眼,付嘉没吭声。 最终徐书原还是吃了,就着付嘉的手。付嘉觉得自己这样很恶劣,可是心里头就是欢喜,说不出的喜欢这样。 电视里还是那些节目,渐渐的却有意思多了。 付嘉凑过去看他在刷什么网页,他也没有躲。付嘉把下巴在他肩膀上搁了一下,发现他在看一些猫猫狗狗的照片,什么样的都有。 你要养? 看看而已。 喔。付嘉顿了下,抿着笑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大学的时候养过一只流浪猫啊,白色的,叫 过去太久了,他不记得了。 叫兔子。徐书原沉默一瞬后说。 对对。付嘉打了下自己的头,我这个记性。 徐书原停住手,抬起头来。灯光下付嘉脸上有细小的绒毛,缓慢地眨动着眼睛,嘴唇饱满而湿润,笑容柔软又无害。 收回目光,他把人从自己肩膀上推开,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你走吧。他往门口示意。 付嘉愣住了,也慢慢起身,迷茫地看着他,书原? 徐书原回了趟房间,除了那个早教音箱之外,其余两样礼物都原封不动地拿出来。 把你的东西一起带走。 第10章 浪费不起 付嘉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明明刚才徐书原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赶自己走。 他既难堪又意外,眼睁睁看着徐书原把东西全提到门口,然后还把门给打开了。 你 外面的风吹到脸上冰冰凉凉的,心也很凉,心寒得很。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翻脸不认人了。他克制着怒意和委屈,我好心好意来看你和你姐,做错什么了你就要这样对我,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也许是音量太大,徐静从里屋走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面。 你们这是 徐书原回头对他姐姐说:他要走了,我送送他。接着径直穿上鞋就出了门。 付嘉再也没有脸继续留在那儿,拿上东西,跟他姐姐说了声再见也下楼了。 楼道连灯都没有,昏暗安静。 徐书原在前面走,付嘉紧赶慢赶追上去,想要拽他的衣服却扑了个空。险险地抓在旁边的楼梯扶手上,摸到上面一层厚厚的灰尘,顿时感到一阵反感。 今天自己来这儿就是个错误。何必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值得这样上赶着。 徐书原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前面的身影停下来。 说话啊!付嘉瞬间拔高音量,手里那些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扔下楼梯,盒子从袋子里一路滚到下面,叮叮咣咣的声音很刺耳。 可徐书原仍然两手插袋,头也不回。 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付嘉死盯着他的背,气得凛声:捡起来。 徐书原顿了一下,目光看向地上的那些东西,脸冷得似乎能刮下一层霜。 就这么沉默地对峙了几分钟,他竟然真的走下去捡东西。 付嘉心一惊,跑过去一脚踢开地上的盒子,虽然是纸做的,还是在墙上碰出好大一声动静。 我要你捡你就捡?这些东西你不是不想要吗,扔了砸了跟你有什么相干。 他两只眼睛又酸又涩,可还是极力抬头盯着徐书原。徐书原站在下面看着他,一言不发,又过了一两分钟,转身往楼上走去。 等等!你 话没说完已经被推到旁边,毫无防备地压在了楼梯扶手上。昏暗中感觉到有人压自己的腰,力道很重,他被迫向后弯,后背大半是悬空的。 徐书原? 徐书原没有应。他把付嘉的双手用力扯起来,摁在水泥台阶的侧面,身体也把所有光全挡住了。 付嘉缩在面前这片阴影里,一开始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直到压抑已久的呼吸扑面而来,嘴唇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狠劲吮紧 疼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意识到徐书原在亲自己,他大脑一片空白,吃痛地闷哼了声,嗯结果却只换来更激烈的口舌缠绕。眼前的人呼吸粗重,身体怎么推都推不开,像堵墙一样挡着自己。 徐 付嘉想开口说话,可是一张嘴就被堵死了,耳边全是津液交缠的声音,听得人头皮直发麻。 仓惶间想要逃开,身上那件短款上衣却一路向上缩,小腹那截跟着暴露在空气中,腰间有枚皮扣正好抵在他肚脐那儿,锐角不知道是不是戳进去了,稍微一动就又疼又硌。 好几秒后他才找到空隙,紧紧地闭上嘴巴,生怕徐书原一用力 唔、唔! 蓦地感觉到那股蛮力,他拼命抗拒,可是胳膊被制住,背后又没有支撑,好像稍微一动就要从楼梯间掉下去一样。 有两只手用力压在手腕内侧,徐书原一边喘息,一边撬动他的两片唇,把他的神智通通带走,最后只留下手腕间一个奇异而陌生的触感 那是创可贴的外皮,粗糙得很,徐书原一直在用它摩挲自己的手腕。 打圈,磨血管,顺着掌纹深入手心,他有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付嘉头一回感觉到书原的欲望,那么强烈,那么不容拒绝 他眼睫颤动不止,完全喘不上气。来不及反抗身体就已经塌陷,嘴巴尽管紧紧闭着还是湿了,里外全是濡湿的唾液。心脏也跟着失序,心跳乱七八糟,鼻尖被徐书原的鼻息压着,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身体迅速升温。 好在他牙齿闭得紧,像守着最后一道防线,怎么样也没有让徐书原进去。 等到手臂被放下,两边胳膊都已经僵得不会动了。徐书原抵在他颈间剧烈粗喘,手还握在他手腕上,缓了几秒钟,你什么意思? 你还问我什么意思?付嘉急促地挣脱开来,原本明亮的眼睛里闪着狼狈跟惊慌,刚才那样 你不喜欢。徐书原用了一个肯定句。 所以才一直闭着嘴唇。 付嘉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揉成团了,什么喜不喜欢。 不喜欢我刚才那么对你。 当然!他咬紧唇,尝到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又急忙松开,有谁会喜欢跟男的那样,我从来就没喜欢过。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来撩拨我?我告诉过你离我远一点。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8) 我 付嘉。 徐书原很少这么认真地叫他,声音暗哑又决绝:也许对你来说只是好玩而已,但对我来说不是。我的时间,我的精力都浪费不起,付嘉,谈感情对我来说是件很奢侈的事,我已经在你身上浪费了太久。 说完,楼梯上下一片寂静,只有远处沙沙的树叶响声。 付嘉被定在那里,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算是浪费,又为什么已经太久。 书原,他抓紧裤缝,其实我不是觉得好玩,你误会了,我是把你当朋友。 我不需要。 徐书原脸色格外差,像生了一场大病:你对我最大的帮忙就是别再来找我,别再靠近我,别再给我任何一点希望。 从前的一个玩笑,像西伯利亚的蝴蝶轻轻扇了下翅膀,这几年有人身心俱疲。 没有等他回答徐书原就转身上楼了,走几步又停下来,背着身对他说:你能回来我一开始真的很高兴。 现在呢? 好像有什么话没有说完,可是也不需要再说了。付嘉呆呆地看着他消失在拐角。 第11章 见不到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付嘉工作渐渐上手。 被派到德国车企做预审相对还不算太苦,只是每天都要去客户那里驻场,路上时间很长。 早高峰堵得一塌糊涂,打车到目的地半晌他都缓不过来。同事递给他一杯咖啡:昨晚睡得不好?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他接过来笑笑:你不也一样。 是啊哎,这鬼地方,付嘉你肯定也想回公司吧? 回公司。 付嘉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 那晚过后他跟徐书原很少碰面,偶尔回公司报销日常费用,远远的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也会迅速躲起来。 现在在惭愧中又多了点无法面对。 只要看到徐书原就会想起那个吻,还有那番话。有时睡觉闭上眼,脑海中也会浮现书原那天接吻的样子,说话时的神情。 原来书原还在喜欢着自己,这个事实让付嘉不知所措。接下来怎么办,他从来没想过,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给出什么样的回应。 不管遇到什么坎,付嘉第一反应就是抬脚迈过去,迈不过去就换条路。 付嘉、付嘉?想什么呢。 同事喊他,他猛地回神,说了句没想什么。 经理让你去找张姐。 好。 作为队伍里唯一的新人,这次预审付嘉的任务就是梳理好银行账户,方便到时候年审发函证。这活儿对他来说不算难,他样子乖,嘴巴又甜,客户资金部的几个大姐姐都很喜欢他,对他可以说是春风般和蔼。 放下包,去核对账户信息。 付嘉,来来来。张姐在吃切好的梨,看见他就热情地招呼他过去,还给碗里添了根牙签,尝尝。 谢谢张姐,我先不吃了。 尝尝吧,好吃着呢,我们大家团购买的。 盛情难却,他就尝了一块,确实又甜又多汁,顺口夸了两句。张姐是个实在人,马上问他要不要买:还是你们事务所一个小伙子的姐姐卖的呢。 听到姐姐两个字,付嘉心底微动,不过还在想不会这么巧。可是一追问,才发现真的是书原的姐姐徐静在卖。 张姐说:前两年那个小伙子也来过我们这儿,当时他穷得呀,恨不得西服外套一脱里面衬衫都是破的。我们几个人反正也闲,有时候就跟他东拉西扯几句,后来才知道他一只耳朵听不见。哎,还是个残疾人。 听到她这么说付嘉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也知道她没有恶意。 我们就想,能帮一把是一把吧。听说他姐姐在卖老家的秋月梨,就加了他姐的微信,逢年过节买几箱送亲戚挺合适的。你要不要?我把他姐微信推给你。 回到办公室,付嘉迫不及待打开手机。 「小静水果零售批发」,头像是果树的照片。他加上好友,等了近一刻钟才通过,对方先问候他:你好。 你好。 需要买水果? 他愣了一下,回了个对。 那边发来一张很简单的价目表,上面除了秋月梨还有桂圆干。 只有这两种吗?他不确定那边是客服还是徐静本人。 这次又间隔近五分钟对方才回:只有两种,梨是现摘现发,五斤起售,十斤带纸箱包装。桂圆干三斤起售。 付嘉几乎没有自己买过吃的,平常也不去超市,分不清是贵还是便宜,何况也不在乎。 那我各要一百斤吧。 对方静默片刻,说:秋月梨不能久放,最好吃多少买多少。 我送人。他想也不想,顺手就转了账。 有劳告诉我收件地址。 付嘉留了个心眼,发的是家里的地址,收件人也特意留了保姆的名字。眼睛盯着那对话框,上面的正在输入出现又消失,然后久久没有回应。 你好,还在吗?他有点迫不及待。 又过了很久,对方才说:在。 付嘉松了口气。 两天左右发货,家里只有一个老人打包。 付嘉心一酸:不急的。 感谢惠顾。 之后就没有了。 那两天他常常打开那个微信看,因为总觉得对方说话的语气不像姐姐,像徐书原,可是又拿不准。 如果是书原,他应该也不知道这边是我吧,付嘉想。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住址,也没有加过自己的这个微信。 可是如果真是他,这样一边工作一边还要卖水果,不会累坏吗?看样子姐姐短时间内不可能出去工作,一家人全靠他赚钱,也很艰难吧。 现在书原的工资税后大概也就一万多,要租房子,要吃饭,还要补贴姐姐和老人家 不过即便想到这些,付嘉也并没有觉得他很可怜,也许因为徐书原永远是沉默坚韧的,没有露出过脆弱的那一面。 晚上回到家,付嘉罕见地不爱说话。 妈妈关心地问他是不是太累了,他歪在沙发扶手上,右臂托着自己的额头:妈,我读书的时候一个月花多少钱啊。 这谁还记得。他妈妈穿着纯白色的山茶花拖鞋,翘起的那只脚一颠一颠的,新做的脚趾美甲格外水亮,你爸爸给你打钱的,我又不管。怎么啦,缺钱了? 没有。他把头摇了摇,我买了一些水果回来,过几天可能就到了。 水果? 嗯。上周发工资了,就想给家里买点东西。 妈妈挺诧异地扭过头来,愣了几秒,随即喜笑颜开地抱住他晃了晃,不得了,我们宝贝懂事了,还知道用自己挣的钱给爸妈买水果。 等他爸回来,他妈又把这事说了一遍。他爸表面说:这有什么好表扬的,一个月挣的连油钱都不够还想着乱花。坐下来没多久却又打电话:老郑啊,你家过节不要买梨了。我那个儿子,不知道从哪里买回来十箱梨,吃又吃不掉,扔了也可惜,干脆改天送两箱到你家去什么心意?孝敬什么孝敬,养出个败家子,连水果也不懂买多少合适越说越喜上眉梢。 过了几天付嘉加班回来,又把买水果的对话翻出来从头看起。 还没等看完,忽然显示有新消息,把他吓了一跳,莫名有种偷窥被发现的感觉。 滑到最下面,是一张快递单的照片,对方说:不好意思,迟发了一天。 都已经凌晨一点了,几乎可以肯定不是姐姐。 没关系。他装作不经意地说,老板这么晚还在做生意?要注意身体啊。 发出去以后就一直盯着屏幕,可是等了好久也没收到回复。 他不甘心地又发了条:对了老板,有没有代金券送?我可以叫朋友来照顾你的生意。 再没有回,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可是哪有这样做生意的道理? 半晌他终于心灰意冷,手机放在枕边。快睡着的时候听到一声震动,立马睁开眼去看,结果只是通讯公司发来的流量提醒。 又过了半个月,总算可以回趟公司。 那天早晨天刚亮他就醒了,之后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来冲澡挑衣服,清清爽爽地收拾了一番。 说是收拾其实也只是吹头发,戴副耳钉而已。外面很干燥,出门之前又抹了层唇膏,抹的时候想起那天晚上在楼梯发生的事,心脏还是颤颤巍巍的,有点失重感。 把车开到事务所,地下两层全满了,他只好冒着被贴条的风险停在路边。下车之前眼一抬,看到从地铁方向匆匆走来的徐书原。 几天不见,书原就好像又瘦了,身形又高又长。他迎着冷风往楼里走,领带被吹得飘到背后,发型也是凌乱的,轮廓却依然很沉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先做过心理建设,这次再碰见他付嘉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安抚自己。 没事的,就当那件事没发生过就好了。 以尽量平静的步伐走过闸机,在电梯间撞上徐书原,付嘉提紧包主动打了声招呼:早。 没有回应,不知道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电梯来了,周围人一拥而入,付嘉也跟着走进去。转身发现书原还在外面,就把外套压住,包收到身前:还可以进一个。 徐书原摆摆手,示意他们关门。 到部门以后等了半晌还是没看到他上来,付嘉心里就莫名忐忑。正不上不下的,许久没见的裴晓鸥也来了,跟他坐一起,还约他中午一起吃饭。 中午我可能有别的约,等会儿再答复你吧。 裴晓鸥没有追问他是要和谁一起吃饭。付嘉把包放下以后忍不住环顾四周,还是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在找什么? 我他抿嘴,不知道怎么说好,我找秘书,想问问年假的事。 她去楼上六部了,好像是帮徐经理安排工位。 徐经理?付嘉怔了下,部门里并没有哪位经理姓徐,六部的吗? 看来你真是太久没回巢,已经消息滞后了。裴晓鸥微笑着告诉他,书原师兄升职了,你不知道?越级提拔,部门里头一个。 付嘉张了张嘴,很惊愕地看着她。 不满五年就升经理,别说四部没有过,全公司也不多见。据说是因为这次的主板IPO一举成功,从客户到高级经理都对他赞不绝口,又是连续三年绩效最高分,又遇到六部正好缺人手,天时地利人和吧。 六部 那是专服务大型央企的部门,老板恶名远播,工作强度更是大得惊人,连付嘉也听说过。 虽然有点可惜,还是很为师兄高兴。晓鸥坐在旁边,若有所思地说,他不容易。 事务所晋升一般不会捱到年尾,不过也有特例,徐书原就属于特例。 第12章 伤人的玩笑 一个人的离开可以有多彻底,徐书原或许是个鲜明的例子。 自从他去了六部,付嘉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有时候借着一些工作的由头,付嘉上楼找过他几次,他总是不在。 很快就到年会,场地在近郊的一个大型活动场馆。部门里能去的都去了,连远在外地的邱越都赶回来唱了首歌,不少人喝得醉熏熏的。 那天付嘉正好有点感冒,所以也就没有喝酒,看完节目抽完奖开车打道回府。走到一半裴晓鸥又给他打电话,叫他去一个玩桌游的地方。 我们这边三缺一。晓鸥说,赶紧过来,知道你还没走远。 付嘉不想拂她面子,所以就转道过去了。结果到了那儿发现他们不缺人,麻将又玩得太小,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就只坐在晓鸥身后的沙发上观战。 看着看着开始犯困,因为路上吃过感冒药。他从包里翻出一顶鸭舌帽,戴在头上遮住脸,窝在沙发角落打瞌睡。 这是个大套房,里面开着两桌麻将,外面是一张卡牌桌,老板带着几个同事在玩狼人杀,环境很嘈杂。 不久麻将房里进来几个人,晓鸥抬起眼睛,眼珠都亮了一下:师兄你来了? 嗯。 就一个模糊的音节,付嘉瞬间清醒过来。可是身体却僵了下,一动也没有动,不知道是该把帽子摘下来打招呼还是继续装睡。 脚步声越来越近,裴晓鸥站起身:师兄你玩吧?我去趟卫生间。 桌上的人开起玩笑:晓鸥你刚赢就想跑啊,我们可都输了,就你一家赢。 我跑什么啊?赢了还得请你们吃饭,到时候我倒搭进去几百,不如输了呢。 说笑着就听见椅子的响动。 西裤摩擦过膝盖,徐书原坐下之前似乎停顿了片刻,付嘉心跳快飙到一百八。可是徐书原不知是不是没认出他,始终一言不发。 等重新听到洗牌的声音付嘉才睁开眼,从帽檐下看到一双笔直的小腿。他忍不住把帽檐往上抬了一点,注视着挺拔的后背,微微出神。 徐书原打牌的动作很熟练,不像是第一次上手。摸牌之后习惯用大拇指搓一下,就像那晚摩挲自己手腕时那样,不动声色却让人心跳。碰牌的时候也很沉默,嘴里只说:碰。不像别人总是很容易激动。 赢来的扑克他顺手就放进抽屉里,输的时候却直接转账,不动抽屉里原有的牌。 过了一会儿,裴晓鸥回来了,很自然地坐到旁边看他打。抽屉拉开她惊呼一声:怎么这么厚了? 旁边的人就笑着对她说:晓鸥,你这声师兄真没白叫啊。书原赢了钱就给你,输了就自掏腰包,只进不出那能不厚吗。 这不好吧师兄,怎么能让你掏钱。 她紧挨着徐书原坐,裙摆柔软地搭着他的膝盖,身上的淡香水味也阵阵发散着,连在他们身后的付嘉也闻得到。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9) 没什么不好的,之前的事还没多谢你。 之前的事?什么事 付嘉紧张地听着,听到裴晓鸥微笑起来:这么客气干嘛,我就是正好有朋友需要采买,帮忙牵个线罢了。后来他还有没有找过你?我听说他公司每月都要进货的。 找过。徐书原声音淡淡的,年后请你吃饭。 好啊。 原来他们两个私底下一早就有联系,裴晓鸥还介绍过熟人找徐书原买水果。 付嘉在后面听得发呆,少顷才回过神。真傻,还以为就自己一个人知道,就自己一个人帮过忙。 再也装不下去了,他慢慢地坐起来,摘下头上的棒球帽。头发想必很乱,也没有心思再打理。 醒了小嘉?晓鸥扭头,脸上笑容十分愉悦,要不要玩两把。 不玩了,我不太舒服。他声音闷哑。 徐书原头也不回,继续打牌。 不舒服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早知道就不叫你过来了,抱歉啊。 没事。他站起身,现在回去正好。 晓鸥伸颈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窗户上蒙着一层雾:外面肯定很冷,你穿上衣服再出去。 衣服在车里。他缓慢地摇头,我去趟卫生间回来拿包,你们玩吧不用管我。 目光也没有再往任何人身上放。 穿过两桌麻将机走出去,身后的谈笑越来越远。去完卫生间他又刻意逗留了一阵,然后才磨磨蹭蹭地回去。 里面麻将还在继续,机器洗牌的声音哗哗啦啦的,徐书原却不见了。走回沙发,付嘉发现自己背包上多了件黑色外套,茫然地拿起来:晓鸥,这是你的吗? 碰。裴晓鸥坐在那里,打完手里一对牌才说,书原师兄的,让你穿走。 付嘉怔了一下:他人呢? 走了。 走了? 裴晓鸥终于转头看向他,然后脸往窗外一侧:刚走,应该还追得上。 付嘉赶紧穿上外套跑出去。 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坐进出租车,他以为是徐书原,跑近才发现认错了人。对方也是六部的,告诉他:书原要去坐地铁,我们部的同事捎了他一段,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地铁口了吧。 近郊的夜晚的确很冷,明明还没入冬就让人想打寒战。他裹紧衣服去开车,低头闻到衣服上熟悉的味道,心里有点惶然。 怎么每次都能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呢?当年是,现在也是。可他明明只讨厌了书原很短的时间,之后的那几年,一直是心存愧疚度过的 以最快的速度往地铁口开,路上却并没有看到人,他们到底还是错过了。 付嘉把车停在路边,眼睛怔怔望着前面亮着灯的地铁站牌,又是一阵无言的酸楚。徐书原宁愿坐别人的车也不坐他的,要走也不跟他打招呼,真把他当陌生人了,真不再见他了。 而且换部门这样的事,连说也没有说过一声,是不是哪天跳槽离开也不打算提前知会?明明自己来这间事务所吃苦,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啊 想着想着觉得冷,付嘉把两只手缩进外套口袋里,结果摸到一部手机。拿出来一看,是部很过时的手机,牌子也便宜,背板还磨花了。 平时书原用的不是这部,付嘉记得。 他试着按了按,还能用。想等书原发现以后打过来,可是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没发现自己丢了东西? 后来实在耐不住,他用自己的电话拨通了书原那个旧号码。没想到,面前的屏幕立刻亮了,上面跳跃着两个字 嘉嘉 这么多年过去了,备注居然还是这个。付嘉脑子里模糊地想,书原到底是想记得我还是想忘了我? 从当年认识徐书原起,付嘉就经常搞不懂他。 开始的一切都像个闹剧,付嘉去逛街,撞到系里出名的穷学生在一楼柜台流连。 那个时候一部智能手机还是奢侈品,尤其对学生来说更是如此。好你个徐书原,付嘉心想,果然像那些人说的一样,是个拿着助学金挥霍的两面派。 后来联络上了,渐渐才明白也许是误会,可是也已经习惯对他的捉弄。徐书原提出要见面,付嘉故意约在人均五六百的自助餐厅,猫在角落守株待兔。 当时他等了多久?忘记了。只记得那天他穿了件格子衬衫,下面是深蓝色牛仔裤,帆布鞋很旧却很干净。 侍应生等得不耐烦,端着菜单好心提醒:先生,我们这里晚市是六百八十元一位,需要先买单再消费。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这里的价格档次,只好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别的客人:我在这等朋友。 付嘉适时现身,装作同学偶遇:徐书原?你也来这里吃饭啊。没带够钱吗,我借你。 不用了。 别客气,都是一个学校的嘛,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啊,大学霸。付嘉眨眨眼,痛快地替他买了单。 黄昏的余晖从落地窗照进来,书原坐在整排清酒后面,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连自己都觉得于心不忍,付嘉才发短信过去:抱歉抱歉,今晚有事不能过去啦,改天再见吧! 收起手机,盯着他的反应。 他的脸微低,看着屏幕上的字,不知道在想什么。几分钟后他拿起背包,特地绕过几张桌子来跟付嘉打招呼:今天多谢你,钱我明天送到你寝室,先走了,再见。 付嘉仰起头笑了笑:拜拜。 晚上很晚了,寝室熄灯后才换个身份打给他:对不起啊书原,今天真的是临时有事,我爸来找我了,没走成。 男寝外面有不少高高的槐树,徐书原好像站在阳台,电话里隐约有树叶在沙沙响。 没关系。他说,不过下次再约在那种地方提前告诉我,今天我没带够钱,差点出了洋相。 付嘉抿起嘴:什么洋相啊,被人赶出来了? 差点儿。 什么叫差点儿? 电话里安静良久,书原却不再说了:没什么。 付嘉喔了声:那家餐厅好吃吧,全临江的甜虾数他家的最弹牙。 不知道。书原淡淡地笑了下,我回来吃的食堂,没在那儿花冤枉钱。 可是 付嘉一怔。他明明花了钱,在那里吃的晚饭啊。 第二天回到宿舍,室友就告诉付嘉,有个叫徐书原的来找他。看到书桌上的信封,不用打开付嘉也知道是昨天吃饭的钱,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直到四年后的这个晚上,付嘉仍然没想明白,那天书原为什么要骗他。 第13章 口是心非 年尾将至,事务所的忙季也正式开始。 对于大多数新入职的小朋友来说,参与盘点算是第一次大考,不过考的不是技术水平而是心态耐力。 公司内部群最近异常活跃,各个项目的经理都在到处抓壮丁。相较于那些爬煤堆、点螺丝的同事,付嘉在外资项目还算比较轻松的,只是去港口仓库数车。几千上万辆车也不用他自己数,库管带着拿仪器扫,他只要确保每辆车的车架号对得上就行。 元旦后部门里病倒了好几个,都是盘点时冻的,就付嘉最健康。搞得行政秘书实在没有办法了,某天中午过来拍拍他的肩:那个 他正在赶培训课时,闻言抬起头:找我? 是这样的,下午你看你方不方便,帮咱们部门去库房整理一下纸质文档。不好意思啊实在是,找不到人了! 每年各项目都会要留存纸质文档,一个项目一到两本,整个部门就是上百本,需要有人到库房分门别类放好,方便新年审工作的开展。 本来秘书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付嘉爽快答应:可以啊。 好像这个VIP也没有传说中那么懒惰暴躁嘛,挺随和的,秘书心里想。 这是钥匙,清单发给你了,可以打印下来一个一个对。离开前她不忘再三嘱咐,注意安全啊,千万注意,慢点做也没关系。 付嘉应下来,把厚厚的文档堆到一起,对着发愁。库房在十五层,这些文档又大又沉,每本都装满了业务约定书和往年的审计报告等等,得先想个办法弄上去。 到处没借到小推车,他只好用带滑轮的办公椅,上上下下十几趟把它们给推上去。 运到最后一趟时,电梯门外等着许多人。 不好意思借过。 刚说完,抬眸看到后面的徐书原,付嘉愣了两秒,椅子上的文档跟着哗啦啦掉落。 他慌忙蹲下去捡。 门合上的前一秒被人用手扳住,等他捡好文档重新站起来才松开,后面还有一本。 是徐书原的声音。 他捡完说了声谢谢,闪过身让大家进电梯,徐书原与他擦身而过。 身后的门叮的关上。 付嘉回头看了眼,静静地站立几秒钟,然后才推着椅子走开。 库房里一共有五排高铁架,下面装着滑轮,他需要用尽全力才勉强可以拉动。文档的编号是事先编好的,一个老板的项目要放到同一层。 里面空气不流通,待久了容易头晕缺氧,所以付嘉一直开着门。偶尔有人进来拿东西,见他面生会瞟一眼,不过毕竟不是一个部门的,所以一整个下午他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 到四五点时太阳光变成橘色调,斜斜地从门口照进来,空气中许多粉尘轻微跳跃着。他把借来的人字梯挪进来,爬上去坐着发了会儿呆。 六部是不是就坐在这一层?好像是。 刚才见到徐书原,他似乎刚剪过头发,样子很清爽,也许为了新年新气象。之前托晓鸥把手机和外套还给他,他收到了吗,知不知道我送去干洗过呢。 想来想去觉得胸闷,大概又缺氧了吧。 整理到最上面那层时已经累得满身是汗,没有心情瞎想了。时间也不早了,还是速战速决吧,免得耽误吃饭。 也许因为顶层平时够不着,也没人看见,所以文档排得比其他层都乱。他干脆把文件一股脑全抽出来,站在梯子上,直接把架顶当桌子用。 危险是危险,可这样最有效率,不用一趟一趟上上下下地爬梯子。 刚整理完一小半,门口仿佛有谁进来打电话,注意到他了,快步走过来。 付嘉你在干什么? 付嘉下意识扭头,看到徐书原紧绷又严肃的脸,不知道怎么就慌了一下,手一松 文档从头顶唰一下滑落。 小心! 前后也就一秒钟的事,他伸手之际脚下没站稳,从梯子上跌了下去。可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身体仿佛被谁接了一下,然后才重重地砸向地面。 落地的刹那付嘉听见一声沉重的闷哼,但不是他自己的。 徐书原跟他一起倒下去,右边身体完全被他压住,左手手臂却还紧紧圈揽着他。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付嘉猛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惊慌失措地从徐书原身上爬起来,看到徐书原仰躺着蜷起的身体,吓得几乎说不出话! 书、书原,书原你怎么样啊?哪里疼?我、我去叫人! 刚要走手臂就被拉住。 徐书原强撑着把背侧过来,面容很苍白:扶我一把 好在地上铺了地毯,算是有个缓冲。 付嘉的脸色比他好不到哪去,整张脸面无血色,一开始根本不敢碰他,直到看见他自己捂着右边胳膊想要坐起来才手忙脚乱地去扶。 小心点慢点 连大气都没敢多喘,把他扶着靠坐到架子旁又起身去喊人。 六部的听到声音陆续跑过来,两个男同事将徐书原搀住,一瘸一拐地去坐电梯。付嘉飞奔出去拿上自己的东西和书原的包、衣服,又飞奔回来一步不落地跟着。 去医院的路上是别人开的车,付嘉陪着徐书原坐后面。 路上徐书原还要打电话,但右手已经抬不起来,就用左手拿着,对,先请半天假,你把我桌面的预算表保存之后发给段总,跟他说有一项我还没填完,让他先看 交代完工作,又要打给部门秘书。 刚拨完号,有只手伸过来拿走手机,默不作声地替他举着。侧首看到付嘉微垂的睫毛,他说:不用。 付嘉一言不发,只固执地举着。 前面开车的同事是六部的,透过后视镜撇了他俩一眼,调侃地笑了笑:行了书原你就让他举着吧,瞧把孩子给吓得,都快哭出来了。说完又朝付嘉眨眨眼,别怕,书原哥哥很nice的,不会跟你们老板告状。 开你的车吧。徐书原淡声。 那人又嘿嘿笑了两声,专心看路去了。 到了医院,付嘉跑上跑下地挂号、交费,全程表现得不像平时那个他。但徐书原也没有余力再去注意他的情绪,因为右臂疼得厉害,被砸到的胸腔也隐隐作痛。 拍完片子确定是骨折,打完石膏还要等头部CT的结果,大概一个多小时。同事先回去了,徐书原闭着眼睛靠坐在走廊的胶椅上休息。 天色渐渐暗淡,走廊也不像白天那么亮。 付嘉买完喝的回来,远远的看到书原一个人坐在那儿,微弱的光线下仿佛是睡着了。 他右臂悬着,发型微微凌乱,衬衫也解开了一颗扣子,领带取下来随意地缠在石膏上,不像在公司那么严肃。 付嘉默默走近,挨着他坐下来。 周围人来人往的,没有谁注意到他们。付嘉目光低垂,过了会儿又抬起头,无声打量书原的脸、鼻子、眉毛、眼睛。 慢慢的又想到被他胳膊紧紧圈着的时候,他脸色那么紧张,好像生怕自己受了一点伤,可他却伤得不轻。 他 付嘉想要说点什么,喉咙却像黏着胶水,实在没有办法缓解难受的情绪。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10) 徐书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他。 付嘉只好把视线移开: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谢谢。 一听他这么说,付嘉就把买来的矿泉水拧开了。本来想递给他的,可看他胳膊一动就疼得眉头微蹙,干脆就主动凑到嘴边让他喝,我喂你吧。 徐书原侧开脸笑了一下。 付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愣了愣,傻傻地看着他。 气氛仿佛变得有点不一样,是错觉吗,付嘉竟然觉得有点暧昧。 两人心照不宣地安静片刻,徐书原把脸正过来,并没有拿话调侃,只是说:那就有劳了。 付嘉一手握着瓶子,另一手接在下面,看着他嘴唇靠近瓶口,泛着淡淡青色的下巴也靠近自己的手,距离近得能感觉到呼吸的频率。 他喝水的时候脖子仰起来,喉结会跟着动。有几滴水滴到付嘉手心,又凉又烫,真的,付嘉疑心自己的感觉出现了错误,可是又没办法找谁印证。 怎么会这样 喝完水又坐了一阵子,检查结果才出来,一切安好。 付嘉想送他回去,但徐书原坚持自己打车就可以,还说要把钱转给付嘉。一时心酸得没办法,付嘉站在医院门口摇了摇头:是我害你这样的,医药费本来就应该由我来承担。 徐书原没有跟他争,叫到车以后说:也好,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听上去还是要划清界线的意思。 夜色里两人静静地站在路边,连付嘉都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沉默少许后问:你的手这样没法工作了吧? 不能做也要做。徐书原说,现在是忙季,我走不开。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徐书原仿佛没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 你不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帮我。 其实也不是怪他,就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不是要谴责任何人。 后来车到了,徐书原坐上去关好门,艰难地扣好了安全带。付嘉在窗外对他摆手:拜拜。 他说: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等他走了,付嘉独自一个人去打车,一路走一路觉得心脏空空的,好像少了什么,可自己也不明白那是什么。 第14章 无所谓的事 那之后付嘉只抓到两次回公司的机会,每次都要专程跑去十五楼一趟。 来找书原?他请假了。 头一回就有人认出他。 请多久? 一天吧好像。 怎么这么不巧。 他喔了声,在徐书原的工位旁边稍作流连,转身回自己部门了。 第二次中午忙完工作跑过去,结果发现工位比上回干净很多。一问才知道,老板已经批准徐书原这几周在家办公,有同事帮忙把必要的东西打包寄去了家里。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徐书原? 付嘉魂不守舍地回了四部。 路上撞到人,他低声说对不起,结果对方仍旧挡在前面不让开:对不起就完了? 抬头才发现是久未露面的邱越,满脸挑衅。 可惜付嘉实在没有心情应战,说了句:你出差回来了啊。就侧过身子走开了。邱越在后面瞪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出差了? 书原的姐姐告诉我的。 他拖着步子往工位走。 什么?你见过静姐,去过我家? 那也是书原家,我不能去吗。 邱越追上来:谁让你跑去找他的,付嘉你能不能离他远点儿啊我说。 本来付嘉就心情欠佳,听了这话干脆把手机往桌上重重一放:少这么连名带姓叫我,我跟你还算不上朋友。而且你不就是跟他合租么,一个室友而已,凭什么管我们的事。 周围的同事虽然表面镇定,可耳朵通通竖了起来。邱越毕竟稳重许多,当下没再和他继续吵,而是转身回了自己工位。 两分钟后,付嘉的电脑蹦出一条即时消息 [就凭他这四年只有我一个朋友,我知道他所有的事,知道他因为你失去过什么。] 书原因为我,失去过什么? 没等他反问邱越的头像就黑了,下线离开。 直到快下班时付嘉还在想这句话。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答案,可是没法去印证,也有点不敢去印证。 抱着无法排遣的黯然,他又看了一遍手机,还是没有任何新消息。自从那天离开医院徐书原就没有再理过他了,消息不回,电话不接。 书原的手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的点,周围一圈同事作鸟兽散,只有付嘉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进电梯后手机震了下,他没注意,走进停车场才发现。 是条微信,虽然不是徐书原发的,却仍然让他停下脚步,站在车前急急忙忙地滑开。 五分钟前「小静水果零售批发」问他:很抱歉打扰,梨您收到了吗,吃着感觉怎么样? 口气有点陌生,因为徐书原说话很少称您。 收到了,很好吃。 对面马上回了他一个笑脸:年前我们家有活动,买五箱送一箱,买得多送得多。 付嘉干脆坐进车里,专心致志地打字。 我想团购,可以吗? 可以的,您要多少? 五十箱吧。他想也不想。 反正爸爸的公司有那么多人,要是一人发一箱,五十箱还不够呢。 那边沉寂了大概两分钟,然后说:我需要去问一下。 他一下子聪明起来:你不是老板吗?不如让我直接跟老板谈吧,这样比较节约时间。 那边发了一条十几秒的语音过来。点开,是徐静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您好,我是老板。不过最近都是我弟弟在帮忙打理,我这两天刚接手,具体老家剩多少货还要打电话回去问一下。 果然 她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安抚效果,付嘉急躁的心情顷刻间平静下来,听完就没那么慌了。他开始慢慢地打字:不着急,你问好再告诉我吧,有多少我要多少。 那可能会有上百箱。 没关系,我全要了。 说完之后把安全带系上,默不作声地等着。 这一次间隔比较久,徐静回了他一张电子报价单,上面详细地写着批发价:您先看看价格有没有异议。 没有。 估计这么痛快的客人她从来没有见过。 那边的正在输入字样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最后回了一句小心翼翼的语音:这种量大的情况可能要跟您签个合同,收50%的定金。 可以,我今晚就有空。 他越爽快徐静就越谨慎,最后约在晚上九点,地点是市中心某商场一楼。 付嘉到晚了,在周围转着圈找停车位。 停好车后跑进去,徐静已经在扶梯旁边翘首以待,看见他,还以为是偶遇。 小嘉?你来逛街啊。 她今天穿了件很宽松的棉服,手里提着一些婴儿用品,也许是顺便买的。付嘉主动帮她提袋子,又要带她到旁边的哈根达斯去吃东西。 不用不用,我在这里等个人,一会儿就走了。她连声推辞。 到里面坐着等吧,有玻璃也能看见。付嘉抓紧塑料袋的提手,不知该怎么开口。 也许是他盛情难却,徐静很不好意思地同意了。坐下以后也没敢翻菜单,问她什么都说:你吃就好,我不用了。 付嘉就自作主张点了两份甜品和饮料。 服务生一离开,她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轻声嘀咕:看来是不会来了。 付嘉望着她,还是觉得难以启齿,于是低头把聊天界面翻出来,移过手机给她看:姐姐,找你买水果的人是我。对不起啊,一开始没有告诉你。 她眼睛微微睁大。 你 我爸是开公司的,正好要采购一些年货当员工福利。 那你怎么不直接跟我说呢? 我怕你告诉书原,到时候他他不肯接受。 以自己弟弟要强的脾气,的确有可能不接受同事的这种帮助。徐静显然是个很单纯的人,这样一句话就被说服了,张了张嘴:这样啊。 嗯,你的联系方式也是同事推给我的,叫裴晓鸥。 晓鸥我知道啊,她点点头,眼睛亮亮的,我知道,书原跟我提起过。 就连身体也放松下来。 我还说要跟你签合同呢。又低下头腼腆含蓄地笑,真是的,你别见怪,因为之前有人说买最后又不要了,所以我才 我明白。 饮料跟吃的上来,她的话也渐渐多起来。付嘉从她口中得知徐书原最近一直在家,只偶尔去医院复查才会出门。 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工作,每天干到凌晨一两点还干不完。她面露忧愁,现在他手伤了,我又帮不上忙,每天带着孩子反而给他添乱。 邱越没回去? 回来了两天又走了。她说,等之后我也走了,书原一个人才真是麻烦。 付嘉问:你要回去了? 嗯,家里就一个老人,时间长了我也不放心,还是想赶紧回去看看。她十指握着水杯,再说发货的事也得有人帮忙。 付嘉赶紧说自己买的梨不急着要,春节前发来就可以了,她又连声道谢。 老家的事倒还好,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看书原有点闷闷不乐的,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利。 闷闷不乐? 是啊。她看了他一眼,又把脸垂下去,仿佛不习惯对这样一位不熟的对象倾诉,最近他睡得不好,胃口也不好,人瘦了一大圈。 付嘉唰一下抬起头,抿紧嘴唇:要不我去看看他吧。 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心里话,想也不用想。说完才把脸慢慢侧开,觉得自己表现得太紧张在意了,喃喃补了一句: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徐静却很感激:方便,方便的,你们既是同学又是同事,在一起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不到半小时峰回路转,忽然就能见到徐书原了。坐进车里付嘉还觉得恍惚,之前颓然的情绪也跟着一扫而空,只剩下即将见面的欣喜和忐忑。 路上连徐静也看出他的变化,眉眼弯弯地问他:你跟书原关系一定很好吧。 他也抿唇笑笑:挺好的。 愉快地经过了亮着绿灯的路口。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佳佳的女孩子?徐静转过头来。 事出突然,他愣了一下,握紧方向盘。 不认识是书原的女朋友吗? 不算吧。她温和地笑了笑,那天我说他没提过女孩的名字,其实也有例外,就是这个叫佳佳的。书原跟我说过那是他喜欢的人,还说跟她约定好毕业就在一起,不过后来没有下文了。 说完顿了几秒,意识到什么,就又含笑解释:不是你这个嘉,是单人旁的那个佳。 付嘉胡乱答应着:是吗,我不太清楚。 徐静收回目光,笑容也慢慢收起来:我真想见见那个女孩子,问问她这几年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弟弟如今 如今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算了,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强求。 付嘉急躁起来连路都忘了看,转头想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结果差点撞到路边。徐静惊呼一声,车就这样径直停下来。 书原右边听不见是不是就因为他脱口就问,然而又猛地顿住,嗫嚅了片刻才艰难地说,因为她。 徐静从撞车的惊吓中缓过来,一脸懵怔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问? 付嘉身体激灵了下,握着方向盘不敢看她:我瞎猜的。 沉默了一会儿徐静才摇摇头:不是她的原因,是我弟弟自己傻。对方都要走了还跑去见面,结果人没有见到,自己倒病了。 车厢里静得连呼吸都听得见。 她轻轻吸气,又慢慢呼出去,面容笼罩在愁云惨雾中:全怪我,知道得太晚了。我那个时候忙着办结婚手续,一直在部队招待所住着,连他病了都不知道。 不止她不知道,付嘉也是这一刻才知道的。原来徐书原去找过自己,没有找到,他的耳朵是自己间接害的。 他十根指头握紧了方向紧,握得皮肤发疼,指节缺血发白,表情却呆掉了。 见他这样久久没有反应,徐静挽起掉到肩上的头发,失神地笑了笑:看我,净说一些无所谓的事。 可是,这怎么能叫无所谓的事? 眼前的路灯变成了灯柱,模模糊糊地浮在马路两边,像河里的浮标。 付嘉心里惶惶的,像被什么东西烫出好大一个疤,一张口,嗓子完全嘶哑:这是这是他一辈子的事。 第15章 收留我一晚吧 到出租屋门口,徐静在包包里摸索了一阵:咦,钥匙呢。 没有找到只好敲门。 来了。 门后的拖鞋声慢条斯理靠近。 付嘉站在徐静身后,神情木木的,心跳却跟着渐渐加快。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11) 姐。 开门的一瞬,徐书原没有立刻注意到他。付嘉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徐静却笑盈盈地把他推到前面:你看是谁送我回来的。 空气霎时安静了几秒。 徐书原皱起眉:你怎么来了? 付嘉抬起头,看到他打着石膏的右臂,看到他憔悴的脸,心里更难受了。 我来看看你。 你们先聊。徐静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到里面看孩子去了。 剩他们两个人在门口。 滞了几秒后,付嘉背过身换鞋,听见徐书原说:我之前的话你听不懂?说了别再见面,你还来干什么。 他的眼眶一下子热起来。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才低声说:就算要判我死刑,也要给我一次忏悔的机会吧。 你 总之我就是想见你! 一股莫名的勇气支配之下,付嘉喊了这么一句。徐书原僵立在原地,付嘉转身背对着他说:你姐姐请我来的,你不能赶我走。 说完也没再等他的反应,径直换好鞋走进房间。 一进去就捂紧脸,感觉自己这辈子没有这么丢人过,简直快要呼吸不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发现桌上的笔电亮着,上面是还没完成的项目文件。 别碰。 刚要摇晃鼠标,身后就传来低声呵斥。 付嘉缩回手,低头喔了一声:我没碰,就是看看你在干什么,我能不能帮上忙。 徐书原走过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他不由得看向打着石膏的手臂:你的手好点了吗? 是不是我说好多了,你就可以走了。 付嘉蓦地抬眸,发现他的表情完全是冷冰冰的,只好软声道:随你怎么说吧。我去洗个手,回来帮你点项目文件。 事务所有一项基础工作,就是每个项目都要在服务器创建一份年文件,把控全局进度的同时也便于备份存档。小朋友要在里面上传自己的工作底稿,经理、高级经理、合伙人再层层审阅、提出修改意见,最终所有人签出自己的电子签名才算完成了这个项目。 这工作对其他人来说只是枯燥繁琐,对右手不便的徐书原来说却是繁重。 洗完手回到房间,里面没有徐书原的身影,不知道去哪了。 付嘉就自己坐到电脑前。 这个石油项目他没接触过,不过一看就知道很复杂。静静地坐了一阵子后,他打起精神,每个层级都点开看了一遍。 不知不觉忘了时间,再回过神,徐书原已经不知道回房多久了。他垂着胳膊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付嘉。 你怎么不出声啊。付嘉强装镇定。 他没接话,只把目光移到电脑屏幕上。 放心,我没乱点,就是先看看。 看懂了? 没有。付嘉也知道自己没他那么厉害,可还是不肯服输,不过再看看就懂了。 徐书原转开脸,几不可察地笑了下:是么。 付嘉觉得自己变了。 从前他最喜欢徐书原这样笑,现在却很容易为此紧张,总觉得是讽刺,总觉得徐书原讨厌自己了。 为了转移话题,他放下鼠标,顾左右而言他:这是邱越的房间对吗。 问这个干什么。 我猜你的房间不会这么乱。他笑笑,你比他爱干净,比他整洁。 我房间什么样你怎么知道,徐书原看着他,你进去过? 付嘉低下头,没有再争辩。 徐书原觉得他这样很奇怪,蹙起眉问:你今晚怎么了? 没怎么啊。他勉强吸起一口气,干嘛这么问。 因为声音是从右边过来的,所以徐书原没听见,眉心拧得更紧了:你大声点儿,我听不清。 付嘉微微一怔,而后把身体转回去对着电脑,没什么可以给我一杯水吗?我有点渴。 身后的人动也不动。 要喝水自己去倒。 付嘉只好用力地眨动眼睛,可视线还是不受控制的变得模糊:我不知道地方,你帮我倒吧。 僵持一阵子后,徐书原问:到底怎么了。 付嘉还是不肯说。 徐书原面色不悦,转身出去了。 门不轻不重地一响。 付嘉这才推开笔记本电脑,伏倒在桌子上闷声恸哭起来。 他觉得难过。 房间里明明只有他自己,却像还有个声音在大声斥责:看你把徐书原害成什么样了,你得弥补他,你对他有责任。 可我该怎么弥补,怎么背负这个责任呢? 从小到大付嘉就不知道责任是什么,父母没有要求过他,学校没有教会过他,他做任何事都是随心所欲的。现在突然知道了这些事,想要弥补都不知道从何做起。 其实也不是今天才有所察觉的,只不过一直没有勇气面对,到今天不得不面对了。 他哭得满脸狼狈,过了很久才起来找纸巾。结果一抬头看到桌上那部旧手机,想到至今里面还存着嘉嘉两个字,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平复下来以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今晚住朋友家。妈妈听出他声音不对头,一个劲地问他怎么了,他只说玩累了,要休息。 挂了电话才出去找徐书原。 阳台上有亮光,是徐书原在外面。付嘉走近:怎么不进去 他把手机收起来,看见付嘉的眼睛,蹙紧眉。 你哭过? 付嘉赶紧揉着眼睛笑笑:跟我爸妈吵了一架,今晚回不去了。我住你这儿可以吗? 很拙劣的谎话。 徐书原静默片刻,盯着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不是玩花样,是真的闹翻了。他把声音低下去,而且我看到你老板给你发电脑消息,他让你今晚点完进度,你的手也需要我帮忙吧。 徐书原转身撑在栏杆上,无言地眺望着远处,似乎有些烦躁。 付嘉走到他身后: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沉默半晌,他扔下一句生硬的下不为例转身离开。付嘉深吸一口气,跟在他身后穿过客厅,回到了卧室。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还是一米五的。 徐书原拿出多余的被子:家里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你睡,去睡沙发。 付嘉抗议:现在外面那么冷,睡沙发会感冒的。 不想睡就走。徐书原转身盯着他。 他抿了抿嘴:好吧。 徐书原蹙眉,好像很诧异他怎么肯接受的。 怎么了?付嘉低头,不认识啦。 静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难为情,就过去抱走他手里的被子,睡就睡。我体热,不怕冷。 后来徐静出来洗脸,看到付嘉在外面铺被子很惊讶,问他是不是要在这里过夜,他说是。 怎么不睡书原房间? 睡不下。 徐静到卧室去扯扯弟弟的袖子:人家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睡沙发呢? 徐书原没有解释。当姐姐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回房间了。 把被子铺好以后付嘉又走进卧室。 你去休息吧,我来帮你做。本想推推徐书原的肩,手都快碰到了又停下,转而背到身后。 鼠标悬停在屏幕某处,徐书原纹丝不动。 去啊。付嘉抿紧唇,我是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 徐书原还是没动。付嘉干脆从外面搬来一个塑料凳,坐在他身边,夺过鼠标。 说了帮你就帮你,这么多页你用左手点到明天也点不完。 说完感觉到徐书原看向自己的目光,付嘉没敢对视,僵硬地盯向屏幕。 起初心跳得厉害,后来才好一点。 工作真的是很繁重,哪怕他右手没事也要点很久。渐渐的就忘记了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直到身后响起衣柜的开关门声。 厨房里有水,渴了自己倒。 喔,好,谢谢。 徐书原离开了房间。 人一走付嘉才想起来,他该不会是去洗澡吧,手都那样了怎么洗啊? 回头打量四周,虽然这里并不是书原的房间,可大概因为书原在这里睡过,所以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捧紧脸深吸一口气,付嘉真的觉得有点渴了。 起身到外面拿水,路过客厅时听到浴室水声哗哗,想想还是走过去敲敲门:要帮忙吗? 水声停了一瞬,徐书原十分低气压:不需要。 好吧,不需要就不需要,凶什么。 回到卧室又坐了一阵子,徐书原才洗完。 你洗吗? 他穿着拖鞋走路比平常要慢,嗓音也比平常要沙哑。 喔,洗一下吧。 付嘉放下鼠标站起来,腿都有点麻了。走到一半想起没拿衣服,就又折回来:我没带睡衣,还有 内裤两个字声音特别小。 徐书原本来在擦头发,闻言看了他一眼:柜子下面有。 喔。 一晚上不停地喔,付嘉怀疑自己是只公鸡。拉开柜门,里面衬衫从浅到深挂得整整齐齐,不过总共也没有几件就是了。下面抽屉里放着干净的内裤,也有没拆封的。 他拿出一条,没敢看尺寸,转头就去了浴室。 浴室里热热的蒸气还没散,淋浴的区域跟洗脸台用一张帘子挂开,不过效果不是很好,外面的瓷砖上还是有许多水渍。拉开帘子,窗台上放着两瓶洗澡用的,一瓶沐浴露,一瓶洗发水,都是很廉价的,但跟刚刚书原身上的味道一样,很好闻。 付嘉嗅了一下,慢慢放下了。 洗完才想起自己没拿毛巾,又不想叫书原帮忙,就用换下的衣服擦了擦。新内裤不出意外大了,大挺多,穿在衣上晃晃荡荡的,简直漏风。 将就吧,毕竟有新的穿已经很好了。 回到房间,徐书原还在工作。付嘉过去接替:我来。 转头看到他脸泛红,徐书原不禁多看了一眼。他头发湿漉漉的,睡衣领口松松垮垮,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和线条明晰的锁骨。 察觉到这道目光,付嘉手收紧,想要佯装镇定所以终于推了徐书原一下。 你让开,我要坐。 第16章 不一样的关系 这里到底是谁家? 徐书原扫了付嘉一眼,那目光让付嘉觉得,自己在他眼里一定很不可理喻。 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徐书原走到外面去放毛巾,头也不回地说。 谁呀。 自己看。 付嘉抓起手机,坐下来默默摆弄。 是丁叙,打了三通,没准儿有什么急事。他回过去,等待的时候听到身后有拖鞋声。回头一看,徐书原拿了本书靠坐到床上。 喂,干嘛。 找你出来玩啊干嘛。电话彼端电子乐轰鸣,一听就知道在酒吧。 之前太忙,忙到几次邀约付嘉都推辞掉了,有气无力地表示自己累得快要归西。今晚一帮老朋友,丁叙锲而不舍地打来。 我不去了,加班呢。 又加班?! 忙季就是天天加班啊。他理直气壮。 啧,回国这么久也没见你泡妞,就不觉得憋得慌? 付嘉回头飞速瞟了眼,徐书原在看书,似乎没有注意这边。 你以为谁都像你。 也对,毕竟你还是童男子之身,只见过猪跑当然不知道猪肉有多好吃啦。 我吃素!他深呼吸一口,挂掉了。 房间里重新变得静悄悄。 付嘉在徐书原翻页的声音中坐好,放下手机重新对着电脑。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你们老板真是的,知道你手残了还给这么多工作,其实晚两天完成也没关系吧。 徐书原没接话。 他觉得无趣,怏怏不说了。 不久姐姐来敲门,说搬了个小太阳出来,就放在沙发旁边,晚上睡觉可以用来取暖。付嘉道了谢,说自己一会儿就去睡。 姐姐你早点休息吧。 嗯,你们也是。徐静笑眼弯弯,没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 关门声轻响,付嘉舒了口气。 夜晚显得格外静谧。 等终于点完进度已经是凌晨两点。他两眼昏花,且坐得腰酸背疼。想要起来活动活动,发觉不知何时徐书原已经躺下,侧身背对着自己。 睡着了? 轻手轻脚地过去关好灯,一扭头才发现今晚月亮特别亮,月光隔着窗帘也亮堂堂地照进来。 或许就因为这月光,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走到床边蹲下,抱住膝。 徐书原? 没有反应,肯定是睡熟了。 没想到这个人睡相很好,既不打呼也不磨牙,更没有流口水。付嘉把手机拿来偷拍了一张,拍完低头欣赏,莫名微笑起来。 要是能一直这样相处就好了。 可是月亮能每晚都这么亮吗?明天醒了书原还会不会愿不愿意再见面呢? 想来想去想累了,付嘉干脆趴过去,两边手肘撑着床沿。距离很近,近到连皮肤上的绒毛都看得清。望着徐书原的右耳,他心里一软,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 特别轻,根本没使劲,不过书原还是动了下。 他心跳唰一下加快,身体保持静止,观察,再观察,确定徐书原没有睁眼才松了口气。这种感觉很刺激,刺激到大脑都快要缺氧了。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12)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趴在那里,根本搞不清自己要做什么,只知道很愿意看着徐书原睡觉,很愿意听这道均匀平缓的呼吸,怎么听都听不腻。 书原,你去找过我吗?他凑在徐书原耳朵旁边,极轻极轻地问,轻到他确信哪怕徐书原听力没有问题,也不可能听得清。 你肯定不知道去哪里找我吧。他说,我躲起来了,因为我不敢见你。 至于为什么不敢见,那是因为,因为 我有点怕你。 他说了这么一句。说完,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躺到沙发上把被子拉到头顶,黑暗中闷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其实就算徐书原发现了又会怎么样呢,不会怎么样,可他还是紧张得两手全是汗,好像刚才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 算了,也许就像书原说的,这四年自己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因为这段插曲,体温着实高了一阵。快睡着的时候他才觉得冷,可又不想起来开取暖器,只好尽可能地把被子裹紧,身体缩得像只蚕蛹。 结果后来不知怎么又暖和起来,就是觉得嗓子很干,半夜睡得直发汗。 半梦半醒中仿佛听到有人说话,问他为什么又来了,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自己。没等睁开眼,声音就已经消失了。 早上八点醒过来,厨房传来碗碟的声音。 醒啦小嘉?徐静探出头。 嗯。他坐起来,揉了揉头发,好干啊。 徐静给他倒了杯水:开着小太阳睡觉是这样的,早上我看你有点踢被子,所以帮你把它关了。 付嘉一怔:我没开呀。 徐静也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往卧室递了个眼神。 是徐书原吗? 付嘉慢慢眨动眼睛,掀开被子跳起来,我去看看他醒了没。 敲了几下房门,里面传来一些略显沙哑的等等。 喔。付嘉说,姐姐让我来叫你吃早饭。 说完就又一阵风似的刮走,刮到卫生间去刷牙洗脸了。 再回来,徐书原已经穿上西裤,不过因为打着石膏所以没穿衬衫。相比之下付嘉却打扮得比较随意,浅色卫衣配黑色家居裤,很减龄。 你不用上班?徐书原瞟了他一眼。 公司有西服可以换啊。你呢,在家怎么还穿得这么正式。 我要去公司一趟。 徐书原腰间仍旧扎着之前那条皮带,付嘉一看到,心里就别扭。 手都这样了还去什么公司啊。 老板要见我。言简意赅,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付嘉抱怨:他要见你你不会拒绝吗?工作而已,干嘛这么拼命啊,少做一点又不会怎么样。 对你是不会怎么样。 付嘉不喜欢他这么说话,好像你是你,我是我,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吃早饭的时候付嘉有点过分安静,连徐静都发现了,问他:饭菜不合胃口吗? 不是。他摇摇头,咬着筷子,很好吃。 徐静又说:书原,吃完让小嘉载你去公司吧,省得你挤地铁了。 付嘉抬起头看向徐书原,徐书原在用左手喝粥,没应。 九点钟穿好衣服下楼,从进电梯起两人就没说话,好在徐书原还肯坐他的车。 周五的早高峰依然拥堵,付嘉的心也很堵。 他把电台打开听了会儿交通频道,觉得不顺耳又换到音乐频道,换来换去总是不满意,最后啪一下关了。 中途徐书原接了个电话,是老板打来催促。 马上到。他把背直起来,看了眼表,最多一刻钟。 对面的疾言厉色没开外放都听得清。客户已经到了,怎么能让客户等我们呢?诸如此类云云。付嘉一时气愤,故意抬高声音说:你不是要去医院吗? 徐书原蹙眉看向他,示意他安静。 他抿嘴不讲话了。 挂了电话,徐书原脸色不太好看。付嘉也知道自己刚才不该那样,只好软声询问:今天要在公司待一天吗?晚上我捎你回家吧。 不用了。 那明天 哪天都不用了。徐书原撇开脸,停了一会儿,言辞冷峻,你不用向我示好,我四肢健全,不需要谁接送。 付嘉一愣,又听他接着说:还有,我跟我姐说过,以后不会再做你的生意。 为什么? 我们不需要你的施舍。 付嘉一双眼睛睁得极大,顷刻间又气恼又委屈:徐书原你可不可以讲点道理?同样都是钱,裴晓鸥的你就高高兴兴接受,我的你就说是施舍,凭什么? 后视镜里映着徐书原有些烦躁的脸:她跟你不一样。 哪不一样?! 徐书原把脸转向窗外,彻底沉默。 付嘉的心霎时凉了半截。 真应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就到的老话,刚把车停到公司门口,迎面就撞上举着咖啡的裴晓鸥。 她先看到付嘉,停步打趣:今天来这么早?说完见徐书原从副驾下来,不禁一愣:师兄,你们怎么 碰巧遇上。 极其生分的语气,似乎一点也不愿让人知道他们是旧相识。望着他独自进楼的背影,付嘉一颗心渐渐下沉,直到裴晓鸥拍了他一下。 人都不见了,还看什么? 转过头,裴晓鸥的表情像是洞悉一切,又像是云淡风轻,随口一句。 中午吃饭的时候又在楼下看见乌泱泱一群人,其中就有徐书原。他打着石膏尤为显眼,沉默地陪在老板跟甲方身边,目光从付嘉身上一带而过。 太惨了,都半残了还要来上班。身旁的同事啧啧感叹,可怕的劳模,万恶的资本主义!小嘉你说是不是。 付嘉收回视线,整顿饭都异常安静。 午休时他给徐书原发消息:我今天可以早点撤。想了几秒,又加了个欢呼的表情。 发过去,手机死水一潭。他不死心,又换电脑发了一遍,隔五分钟追加一条:你呢? 不回,一直不回。 怎么办?只好豁出脸去了 六部的会议室,十来个人围坐在一起等老板。徐书原出去倒水,回来同事就提醒他:刚才你电脑蓝屏了。 他一看,果然。 重新开机,新消息才延迟出现。 我今天可以早点撤。 你呢? 晚上等你一起走,我怕黑。 这个人到底几岁了,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徐书原皱紧眉,关闭了消息提醒。 第17章 二选一 楼下,付嘉死气沉沉地趴在桌子上,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就在十秒钟前,徐书原刚刚把状态改成免打扰。 尽管如此他还是自愿留下来加班,毕竟该做的事情要做完。收工后去十五层看了眼,徐书原已经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 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爸妈还没睡。 他去敲房门:爸,妈,有点事情问你们。 当妈的呵欠连天来开门:什么事非得大半夜问。 爸呢? 书房。 套间是连着书房的。 喔。他坐到床上,抱起一个抱枕,妈,我出国之后有同学来找过我吗? 好好的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就随便问问。 他妈在脑海里刮了刮,没有印象:你都走了谁还会来咱们家。 你再想想,真的没有吗? 老付懒得再应付他,他妈抻长脖子往书房喊,老付你出来一下,儿子有事问你。 房门打开,烟味扑面而来。 付嘉皱起鼻:爸你又躲起来抽烟。 儿子还训起老子来了。他爸把眼睛严肃地一瞪,说吧,又有什么事。 付嘉只好再问一遍。 本来以为老爸也会跟老妈一样敷衍,没想到他爸警惕地看向他,打量了好几秒。 爸你看我干什么,到底有没有啊? 其实问到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但他还是想知道更多细节。 他爸把手里的烟头丢进垃圾桶,是有一个。 付嘉登时睁大眼:叫什么? 那么久的事谁还记得。当老子的摆摆手,说是来还你钱的,我替你免了。 那他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 他爸矢口否认。 没有吗?付嘉抱着枕头默不作声。 他妈妈听了个大概,插嘴问:借了多少钱? 一两万。他爸轻轻嗤道。 换来他妈妈哎哟一声:怎么这么点小钱也要借?不是摆明了知道我们嘉嘉不在乎吧。儿子,你在学校帮助同学是好事,不过这种人还是少沾染为妙,爱占小便宜要不得的。 行了,你少啰嗦两句。他爸转身又去点了一根烟,凑嘴里吸上,依我看,花钱买个教训不一定是坏事。 房间里的烟味更浓了。付嘉不想再听下去,木着脸离开。 接连几个晚上他少有的失眠。 去客户那里上班,同事问他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是不是没睡好。他摇摇头,样子有点魂不守舍。 熬到周四晚上十一点,丁叙又跳出来。 朋友,再不现身我要怀疑你被外星人绑架了。 他敷衍:心情不好,恕不闲聊。 心情不好出来喝酒啊,一醉解千愁听没听说过,来吧,爸爸我请。接着就发来一间酒吧地址。 想到第二天还要上班,付嘉本来不想喝,但最近情绪实在太down了,需要释放。开车赶到那儿,出乎意料的是个偏安静的地方,丁叙坐在吧台自饮自酌。 来了? 他往旁边让了让,付嘉坐下,盯着他面前半空的威士忌酒瓶,全是你一个人喝的? 哎。丁叙又往喉咙里送了半杯,烦。 烦什么? 还能烦什么,就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妞儿,你说她到底什么意思 本来付嘉是来散心的,结果被迫听了半晌好友的单恋故事。一个小时后丁叙没形象地趴倒,付嘉喝了两杯左右,头脑还算清醒,心里却空空荡荡的。 翻开手机,置顶聊天依然是灰色。 他觉得自己应该洒脱一点,别再想徐书原的事了,可是总忍不住一遍遍点开对话框。 看什么呢。 旁边一只手唰地把手机抢走,丁叙醉眼朦胧地盯着上面:一本书?女的吧。 付嘉给徐书原的备注是书本的小表情,没用汉字。 要你管。他想抢回来,丁叙却把手伸得老长:有问题,你有大问题,快点老实交代。 还我还我。 丁叙力气大,抵着他点开对话框:Hello这位小姐,嘉嘉喝多了,介不介意来接他回去呀。 手松开,咻的一声,语音发出去了。 丁叙! 付嘉夺回来手忙脚乱撤回,接着就忐忑地死盯着对话框,直到屏幕熄灭。 还好,徐书原应该没看到。 瞧你怂的。丁叙醉醺醺地耻笑他,我这是在帮你。 起身打了他好几拳,付嘉仍然觉得不解恨,又狠狠踹他凳子。丁叙哈哈大笑,翻过身,一眼瞥见他攥在手里的手机:欸、欸!打过来了! 真打过来了。 付嘉心跳骤快,赶紧抓着手机跑出去,蹲在冷风里按下接听键。 喂? 那边沉寂了几秒,传来徐书原的呼吸声。 付嘉张口想要说话,又想起这几天自己受到的冷遇,硬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身后两个醉鬼经过时没注意到有人,直接踢了他后背一脚。他疼得轻嘶,顿了顿,又刻意嘶了声。 徐书原终于松口:你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我挂了。 喂你付嘉以为他真要挂了,僵直地等了会儿,忽然听到咔嗒一声。 你在抽烟? 那边,徐书原吐出一口气:我在工作。 不可能。 付嘉很熟悉打火机的声音,因为他爸。可徐书原抽不抽烟,他既管不着,也没心思去管。 这几天我发消息你怎么不回? 徐书原:忙。 忙到连打字的时间都没有?他不信,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那天在车上乱说话。可我又不是故意捣乱的,我是关心你,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话说得又急又乱,带着三分醉意。 静默片刻,徐书原忽然问:你喝了多少。 不关你的事。 跟谁在一起。 说了不关你的事。他赌气。 不知不觉声音越来越大,把周围的目光全吸引过来了,他却毫不在乎。 起身走到自己的车旁边,他抬腿踢了几下,故意把车轱辘踹得砰砰响,拿着个手机跟摆设一样,看见消息也不知道回,你要是讨厌我就拉黑我啊!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13) 徐书原的声音多了层倦怠:我先挂了,等你酒醒了再说。 不行。 付嘉,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付嘉咬了下嘴唇,我就是 别任性了。徐书原淡声,我还要工作,没有时间应付你,玩够了早点回家去。 比起之前的冷硬,这样平静的拒绝反而更让人难受。听到电话里沉缓的呼吸,付嘉的心哗啦一下,变得柔软极了。 你能不能打车来接我。他抿紧嘴,手指握紧手机,我喝了酒不能开车。 叫个代驾。 叫不到 我帮你叫。 从来没试过被人这么斩钉截铁的拒绝,付嘉愣住了: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的意思是抿唇片刻,终于还是说出来,我的意思我想见你。 我明白。 徐书原罕见地笑了下,有种自嘲的意味,我很明白你的意思。 啪嗒声又响了一次。 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但你喝多了又希望我去接你。你希望我能一直关心你,在乎你。付嘉,你很自私。 不是的,不是这样!付嘉本能地否认,然而说不出个所以然,剩下的话在喉咙里滚来滚去。 不是哪样?徐书原定了定,嗓音僵硬地问,难道你愿意跟我在一起? 付嘉蓦地沉默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混乱,如果真的喜欢书原,四年前又怎么可能潇洒离开呢。 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全系都听说徐书原叫人给耍了,谈了半年恋爱,那边却是个男的。 这件事太可笑了,可笑到值得被津津乐道。但不管别人怎么旁敲侧击,怎么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徐书原始终没有透露付嘉的名字。 徐书原本来可以大声痛骂我的,但他没有,也许是觉得丢脸吧。想到这些付嘉就觉得愧疚。 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付嘉眼神渐渐暗淡,肩膀也慢慢塌下去:其实这四年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当年我太不懂事了,只顾着好玩,做事情没想过后果。现在我知道了,自己那样很不对。 回国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说对不起,可徐书原却丝毫不觉得安慰。 所以呢?徐书原反问。 所以我想要弥补你。他闭了闭眼,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陪你去见医生好不好,也许你的耳朵还能治得好。 电话里气息顿时变得沉重。 徐书原不讲话的时候总能让人觉得煎熬,不是阴郁,是没来由的压抑。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一下又一下地呼吸着,良久后才说:原来是为了这个,你是觉得亏欠我。 付嘉语无伦次地解释:不光是因为这个,还有你的手,还有还有,书原你知不知道大家那时候都在传,他们说你 够了。 徐书原声音嘶哑地打断,而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我怎么会以为你变了? 书原。付嘉嘴唇掀了掀,终于还是只叫了他一声。 徐书原却仿佛没有听见,沉默少顷后说:你没变,但是我变了。付嘉,把你这些不清不楚的好意收回去,要么就和我在一起,要么就让我彻底忘了你。 第18章 小蚂蚁的树叶 要么就在一起,要么就彻底断了,这是两个极端。 付嘉没想到徐书原会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更没想到自己这么逊,辗转反侧好多天都拿不定主意。 要顾忌的事情太多了,爸妈不能接受,社会也会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再说彼此还是同事,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他没想清楚 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徐书原。 好在感情虽然扰人,工作却愈发上手了。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跟客户高管在茶水间遇见,地道的德语让对方印象深刻,之后跟合伙人开会时还特意对刘总提起。 会后刘总拍了拍他的肩:还以为你会不适应,看来是我小看你了,不错,虎父无犬子。 就是闲聊几句而已,根本不算什么。付嘉摇摇头。 像自己这样占着一点语言优势,莫名其妙跟甲方爸爸套上近乎的,算什么优秀呢? 事务所里卧虎藏龙,许多人不仅聪明还很勤勉,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是矜矜业业的,比如徐书原。 怎么又想到这个人了 算了,别想了,想不出结果的。 年前最后一次回公司,积攒的那一大堆餐饮跟打车票得报了,贴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贴完。去三楼投单子,电梯人满为患,干脆去走楼梯。 结果好巧不巧,邱越他们也正从步梯下楼。 真倒霉。 付嘉放慢脚步,以免跟他们起冲突。 对了邱越,你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合同都签完了,就等过完年搬走。 搬走?是静姐要住过来吗,他竖起耳朵。 动作还挺快。怎么,嫌书原碍你的事了?旁边的人揶揄道。 去去去,我什么时候嫌书原碍事了,你少挑唆啊,我那是奉女朋友之命 那不还是嫌他碍事的嘛。对了,你这一搬走再给书原找个室友? 正找着呢。 前面欢声笑语不断,付嘉却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具体为什么又说不清。 晚上回到家,保姆告诉他白天收到了几十箱梨,全部堆在仓库了。他吩咐:你们一人留两箱,剩下的让司机拉到爸爸公司吧。 保姆笑着答应:难为你想着大家,正好快放假了。 是啊,快放假了,就连别墅四周都已经张灯结彩。 睡前刷到静姐发的朋友圈 年前不再接单了,大年初五再开始营业,谢谢新老朋友的支持。 大概是快递也要停运了吧,暂时没法做生意。 他几次点开跟徐静的对话框,想要说点什么,又几次忍住了。算了,之前徐书原说过不让自己再找静姐买水果吗,没必要去自讨没趣。 除夕前一天才正式放假,不过许多人都提前开溜。同事们回老家的回老家,旅游的旅游,就连平时抢破头的打印室都空了。 付嘉今年哪也不打算去,所以干脆坚持到最后一刻,腊月二十九那天下午五点才撤。 回到家,客厅里坐着不认识的客人。 每年这时候都有不少人来给爸爸拜年,他司空见惯,打完招呼就上了楼。七点钟楼下喊吃饭,客人已经走了。 这么多补品,真是当饭吃也吃不完。老妈撇了眼客厅里小山一样的盒子袋子,趁早拿去送送人吧,没地方放。 付嘉静了瞬,忍不住问:有没有钙片?我最近有点儿缺钙。 有吧,王姐你去那里面找找。他妈妈指挥保姆,找找有没有好一点的钙片。 最后还真找出来两盒,保姆拿到他房间去了。睡前他对着那两盒钙片发呆,心里明白这是给谁找的,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 大年三十当天照样赖床,醒来手机里已经塞满了祝福短信。有运营商的,有同学的,也有之前买鞋加过的各种代购,点了半晌才把小红点消灭。 底下人辛苦一整年,老板们不好意思不出来散点钱,所以今天四部的微信群也格外热闹。群里发红包的时候付嘉觉得新奇,也跟着抢了抢,最多一次抢到二十多块。 见他一直在旁边盯着手机,付母凑过来,很快就哭笑不得:你要是想要红包叫你爸包一个给你,跟他们这些人抢什么? 好玩嘛,妈你不懂。 抢半天抢到几块钱,到底哪里来的劲头 他才不以为意,继续抢得不亦乐乎。抢完大家拱他发红包,他也乐意,连发了几个大的。 热闹了一阵后忽然有人想起来,@徐书原:咳咳,徐经理还在这个群吧?不能放过他嘛,得一视同仁。 付嘉心里一颤。 好多天没跟他联系过了,他放假在忙什么?多半是在忙着照顾家人吧。 不久徐书原出现,说自己的手打字还不灵活,也发了很大的红包表示歉意。他一开口连老板都跟着出现了,问他在六部过得怎么样,要是适应不了随时欢迎回四部。 付嘉混在里面,问候了一句新年快乐。他没有回,不知道是不是看漏了。 到吃团年饭的时候母子俩换衣服出门。 因为沾亲带故的人很多,方方面面也都要照顾到,所以付家年年都是在外面包个两三桌,没有在自己家办过。 坐车赶到饭店,问候完一圈亲戚他爸才姗姗来迟。有老爸在付嘉乐得在旁边躲清闲,主桌留给喝酒的长辈,他跟小孩子们坐一起。 旁边的侄子注意力不集中,吃一会儿就无聊了。 小舅,我想玩手机,把你手机给我玩。 表姐严厉反对:吃饭就吃饭,玩什么手机。 侄子撇嘴。 付嘉有点儿不忍心,就跟表姐商量了一下,把手机拿出来说:玩可以,但不能打游戏,刚才已经打了一个小时了。 可我就想打游戏嘛。 明天再打,今天你先帮小舅抢红包,抢到钱小舅给你买皮肤。 哇,小舅最好了!侄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亲得他心里头嘿嘿一笑,你抢到的钱还不一定够买皮肤呢。 小孩子真好骗啊。 付嘉转头应付长辈们的各种问题去了。过一会儿,侄子抱着手机过来:小舅,给我钱,他们让我发红包。 工作群在玩接龙,谁抢的红包最大谁就发下一个。侄子手机用得比他还溜,他就往钱包里充了一千块钱,交待侄子每次发二百,抢完别人的红包后要说一句谢谢老板,其余的不用管了。 从七点一直抢到八点多,侄子俨然比玩游戏还上瘾。包间里有电视,春晚开始后虽然没什么人看,但放着还是挺有气氛的。 又过不久,侄子再次跑过来:小舅,好多人祝你新年快乐。 我看看。 退出工作群,看到许多条祝福微信。 其中有一条竟然是徐书原发来的。付嘉愣了下,双眼瞬间睁大。 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很简短的一句话,他心里却咚一声响,仿佛被什么东西砸得晕晕乎乎,半个月来纠结的神经像皮筋一样抻断了。 终于肯主动和我说话了吗? 新年快乐。 发完觉得这样是不是太冷漠了,万一徐书原误以为自己是在敷衍,不肯继续聊天了呢?就又补了一条:群里那么多红包你怎么不抢啊,还在忙吗? 忐忑,以至于忽而安静下来,饭也不想吃了,电视节目也不想看了。 侄子推推他的膝盖,眼巴巴地望着他:小舅,手机 乖,不玩了,小舅一会儿就买皮肤给你。 把小朋友三言两语打发走,他借着上卫生间的由头到外面去了。从三楼走到一楼,还是没有收到回复,心里莫名失落。 这根本就是逼自己表态吧。 一时冲动下问:是不是只要我不选,你就打算一直和我这么僵着? 字里行间带着恼怒跟脾气。 本来只是想发泄,没想到过不久手机就震了,而且回复令他完全没想到 是条语音。 小嘉你好,我是徐静。书原的手刚拆石膏,我让他好好休息,祝福短信都是我帮他群发的。你说选什么? 天啊。 天啊。 居然是静姐。 刚刚我都说了什么?一瞬间付嘉真想要掐死自己。 没什么三个字打了删删了打,还没发出,徐静就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这次连空气都沉默了。 他缓缓眨了两下眼睛,视死如归:嗯,一点小矛盾 没有来得及平复,徐静直接把语音通话拨过来。 喂小嘉。她声音还是那么随和的,但比之前又多了层温柔的笑意,新年好。 静姐新年好。 脸烫得发烧,干脆推开饭店的门走到大马路上,吹吹冷风期待着能好一点。 吃团年饭了没有? 正在吃,你们呢? 我们打算晚点吃,孩子爸爸在包饺子呢。 原来一家团聚了。 他也被这份幸福感染到,慢慢忘了刚才的尴尬:你们在老家还是在临江? 书原没跟你说吗,我们来云南了。那边也有电视节目的声音,我老公走不开,所以我带着孩子和姥姥来这边找他,过了初四再回去。 付嘉抿起嘴:他没跟我说。 徐静听出他的别扭,轻声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会约他一起聚聚呢,难得的假期。 我最近也挺忙的。 刚说完,付嘉忽然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徐静顿了顿,语气变得既担忧又无奈:本来是想全家一起来的,但他不肯,说手不方便,非要一个人留在临江,我拿他真是没办法 付嘉整个人一激灵:那邱越呢? 好像跟女朋友回老家了,我也是听书原说的。 那他岂不是 电话里传来老人的声音,徐静应了一声后说:我先挂了啊小嘉,姥姥叫我,有空你给书原打个电话吧,他一个人在家恐怕也没什么事做。末了还不忘说第二遍新年快乐。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14) 新年快乐 说完,付嘉挂断电话,攥着手机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边。 不到九点的临江已经万家灯火,路上行人也都提着东西,匆匆往温暖的家赶。起码在这个晚上,在这个城市,没有人是无家可归的,就连小蚂蚁都有片属于自己的树叶。 但徐书原是没有家的。 付嘉都快忘了他曾经说过,自己是被父母捡来的,因为是个男孩,所以才一直抚养到大。 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拒绝跟徐静去云南的?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还是真觉得手不方便,不想麻烦自己的亲人。 想着想着,付嘉的心隐隐作痛,而且一阵比一阵无法忽视。 第19章 无法招架 回到包间,里面已经进行到派钱环节。 付嘉的爷爷是辈份最高的,小孩子们排好队,一个个跑到他膝前说吉祥话。 妈妈冲付嘉招手:快来,马上到你了。 他觉得有点羞耻,但还是跟往年一样祝长辈新年快乐命百岁,领到一封厚厚的红包。爷爷乐呵呵地说:早点把女朋友带回来给我瞧瞧比什么都强。 这红包拿得简直烫手。 怏怏坐回席间,他妈用手指戳了他脑袋一下:看你把长辈给急得。 后来到了父辈喝酒吹牛的时间,付母觉得没意思,悄无声地带着他先走了。 回去车上付嘉一直望着窗外的路灯出神,他妈看了他好几眼,问:你今晚怎么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没吃好? 他摇摇头:吃得挺好的,就是跟去年差不多,没什么新意。 这个当然。人家是老字号,菜色多少年不带变的,很多人排队都吃不上呢。你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挑三拣四的。 他头一回觉得他妈妈唠叨得对,自己的确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母亲卸完妆就回房休息了,临上楼前嘱咐他明天把车库剩的梨拿走送人,别堆在里面烂掉招虫子。 车库里温度很低,其实梨放在里面没那么容易烂。他进去拿了两个出来,到厨房削皮切块,吃进嘴里很凉,莫名让人想起徐书原的吻。 在客厅坐着,仍然心里不安。 跑到楼上去打电话,打的是徐书原的旧号码,响了近十声才通。 喂。 电流传到耳边,给声音加了层磁性的滤镜。付嘉忽然觉得自己都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很想念,想念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找我有事?徐书原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陌生的慵懒,又有点疲倦,总之很奇怪。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么。付嘉说。 我还以为你想好了。他自嘲一样笑了下。 两人就这样沉默下来,只剩彼此缓慢的呼吸声,还有不知道对方听不听得见的心跳。 付嘉握着手机坐在床边,喉咙有点发紧:你在哪儿过年呢。 还能在哪儿,徐书原轻描淡写,老家。 付嘉怔了一下,心里头涩然,跟你姐姐? 嗯。 那替我跟你姐姐说声新年好。 徐书原停顿了很短的时间:嗯。 徐书原。 付嘉吸了口气,叫他。 这次他连一个嗯都吝啬了,沉默以对。付嘉说:要不然明天我们出去玩?我想去军博,或者后天也行,我都行,看你时间,我们 没等说完对面就挂了,嘟、嘟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慌。 徐书原很决绝,一点也不肯把独自过年的事透露给他。付嘉仰面躺倒在自己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直到眼底酸涩得模糊不清才移开。 今晚是除夕夜,难道就这样过去? 不行。 说什么都不行。 想通以后他猛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抓起件毛衣就往身上套。接着找出一个巨大的背包,把房间角落那两盒钙片装进去,又下楼翻冰箱,翻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水果零食,一股脑全塞进包里! 妈,我出去跟朋友唱歌。 大年夜的你跑哪去,跟谁唱啊? 丁叙! 喊完不等他妈打开房门就跑了,直到上车心脏还在怦怦跳。 回头望了眼别墅,母亲的房间还亮着灯,顿时产生一种离家出走甚至是离经叛道的刺激感。 不就是去找徐书原吗? 自己也太没出息了,又不是要和徐书原私奔。 这么一想却更加兴奋,感觉自己这样在除夕夜跑出去见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简直和私奔没有两样了,要是父母知道了肯定玩儿完! 可是就想这么做,不这么做今晚就过不去。 不管怎么样,就是舍不得把徐书原一个人丢在一旁,尽管刚刚这人还挂了自己电话。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根本不和他一般见识! 就这样兴冲冲开车到楼下,上楼的时候付嘉心里才迟迟地涌来一阵退缩。就在这个楼道里,黑压压的,脏兮兮的楼道里,徐书原亲过他 自己这样跑来,算什么啊,倒贴? 可来都来了,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再三再四地给自己鼓劲,一边爬楼梯一边想,待会儿上去徐书原要是不在自己就马上走,要是徐书原不开门自己也马上走,要是徐书原又像之前那样乱亲 也马上走。 对,腿长在自己身上,出不了什么事。 跑到门口,他微微喘气。低头看下面的缝,有光,徐书原在家。抬手敲门,先轻轻敲了三下,没人应,又拍了两下,还是没人应。 睡着了? 可还不到十一点啊,不可能睡这么早吧。 双肩包的重量变沉了一些,都快把他给压垮了。心浮气躁地等了两三分钟,也在留心听,确实没有什么动静。 算了算了,就当自己白来一趟。 临走前又敲了两下,然后才转身离开。谁知道刚走了两步,门后忽然传来熟悉的那种拖鞋声,就是仿佛比之前要慢一些。 来了 徐书原的声音也比电话里更哑了,而且还有点模糊。 付嘉赶紧过去站好,又扯扯衣服抓了抓头发。门打开,客厅刺眼的灯光一下子扑出来,徐书原身上的酒气也一下子扑出来,扑了付嘉一个措手不及。 你 两人异口同声。 站在门口那一小片阴影里,付嘉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人。徐书原明显喝多了,脸色潮红,神态也醉得很,两道剑眉微微蹙起,盯着自己。 他赶紧抓紧了包带,低下头:我又跟父母吵架了,家里人很多,所以 剩下的半句话被堵回喉咙里,因为徐书原忽然抱住了他。 怎么会是你。 嗓音低哑得近乎紧绷。 付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双臂用力推拒,脚下也不自觉向外退。徐书原却抱得更紧了,下巴搁在他肩头,粗重地喘息:我是不是在做梦? 这么一句话,一下子就卸掉了全身力气。他僵在徐书原怀里忘了挣扎,两只手臂缩在身前,手抵在徐书原胸口,还在推,但是根本就没使劲。 你先放开我 这里是楼道,随时都可能有人路过。一想到这个付嘉的心就快要跳到嗓子眼,可是又打心眼里讨厌不起来,打心眼里甚至甚至觉得喜欢。 徐书原的身体半压在他身上,脸埋在他颈间,呼吸灼热滚烫,酒精的气味浓烈又有压迫感。 楼下远远的传来脚步声。 徐书原。付嘉抿紧了唇,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因为心动过速,有人来了 徐书原纹丝不动,仍然紧紧箍着他,已经拆掉石膏的手臂硬邦邦的。付嘉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使出吃奶的劲把徐书原推进去,转身带上大门。 好险 刚松了口气,卸下那个沉甸甸的背包,手腕忽然被人扣住,用力向后一拉 付嘉失去平衡,很丢脸地倒在了冰冰凉凉的地板上。 徐书原不知道是醉着还是清醒着,虚虚地压在他身上,目光深邃地盯着他。 你起 嘴被堵住的那一瞬间付嘉眼睛睁大,天花板的灯光一下子刺进去,刺得他头晕目眩。徐书原屈起膝,用一只手扳着他的脸,铺天盖地亲下来。 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一切来得太快,快到根本来不及思考。感觉到两片火热的唇正贴着自己的,扶着自己下巴的手在慢慢摩挲,付嘉大脑充血,下一秒就要爆开。 别动,我手疼。徐书原微微一松唇。 付嘉的挣扎都没了力气。 上楼前做过的那些思想准备,在嘴唇重新贴紧、辗转的动作里土崩瓦解。 徐书原喘了一下,命令他:张嘴。 他想说话,张开嘴却变成顺从,湿润的舌瞬间攻了进来。 这一刻大脑彻底当机了。 听着耳边越来越沉的呼吸,闻着空气里浓稠得化不开的酒气,他心如擂鼓,水润清亮的眼睛下意识慢慢闭上,迎合着这样疾风骤雨一样的席卷。 这样是不对的吧,怎么可以这样?太羞耻了。可是推不开,拦不住,没办法叫停。 感觉有什么东西刷过自己的舌尖,牙齿,时不时还重重地舔一下,带着从没体会过的悸动。他被亲得晕头转向,腿都开始发软。 恍惚中他想,徐书原是真的醉了吗?这会不会根本就是个圈套,一个让人无法招架的圈套。 第20章 像同居一样 咚咚咚 身后的门被人拍响,也把付嘉从失神中唤回。 他吓得猛推开徐书原,仓皇间好像咬到了什么。徐书原眉心皱起,站起身,缓了好几秒才过去开门:哪位。 舌尖有股铁锈味。 尾号13xx? 是外卖。 打开门,也许是气氛过于诡异,也许是付嘉那张脸红得太厉害,外卖员狐疑地往屋里望了一眼。徐书原接过袋子,关门,客厅顿时陷入一阵无言的尴尬。 刚才自己是失心疯了吧,付嘉想。 感觉到嘴边还残留着可疑的液体,他抬手想擦掉,刚低下头眼前就多了张纸巾。 谢谢。 头顶简直在冒热气,还是滚烫的水蒸气。 刚才我 你别说!付嘉大声打断,紧张地背过身,别说。我都明白。你不是有意的,你是喝多了所以才会这样,我不会计较的。 说完还僵硬地笑笑,显得自己真的不计较。 徐书原看着他,神情开始是不解,后来慢慢冷了下来。 如果我说我是有意的呢? 声音也冷然。 付嘉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半晌只讪讪地站在那里。 算了。灯光的阴影下徐书原闭了闭眼,神色模糊,漠然地抬了下手臂,你坐吧,我倒杯水给你。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徐书原却置若罔闻,转身走开了。 付嘉只好在沙发坐下。 餐桌上还摆着吃剩的饭菜,红酒只余瓶底浅浅一层。倒完水徐书原又过来把碗碟收走,简单收拾后才回到客厅,从外卖的纸袋里取出一盒药。 见他熟练地仰头吞下几粒,付嘉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胃药,喝完酒有点儿不舒服。 他随手把药扔到茶几下面。 付嘉瞟了眼,抿起嘴:我之前给你的那盒呢,不会被你扔了吧。 想起那张被扔掉的医生名片,心里就还有气,口气自然也差了些。 没扔,在房间。 徐书原说话的时候先是看他的眼睛,后来又看他的嘴唇。他的下嘴唇被咬破了一点口子,殷红殷红的。 付嘉斤斤计较:那你怎么不吃那个? 你送的我想留着。 他的语气很平常,付嘉心里却怦的一声,那些防备顷刻间碎得七零八落。 就因为是自己送的,连一盒药他都要攒着,舍不得吃。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傻得无可救药了。 本来已经打算背上包离开,听完这话付嘉又安静地坐下来,心里边有点怅然若失。 长时间的沉默后,徐书原下巴往门口抬了抬:包里装的什么?这么鼓。 喔,付嘉摸了摸膝盖,那个,一些补品什么的,给你带的。 说完自己也觉得没必要这么别扭,就起身走到门口,把背包拎了过来。 这个是钙片。 这个是鱼油。 这个这个是鱿鱼干,可以直接吃的。 刚把一袋零食放到茶几上,手腕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握住了,像是阻止他继续翻。 拿回去,我用不上这些。 付嘉把手抽出来,没有看徐书原的眼睛:你骨折还没彻底好,吃点钙片有好处。再说我家里多得是,我妈让我拿点送人,我也是顺便带过来 你不是跟你爸妈吵架了么。 为什么这个人此时此刻逻辑思维还这么缜密,自己的脑袋却成了浆糊,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幸好徐书原的电话响了,没有继续逼问。付嘉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连着喝了两大杯水,借此冲淡嘴里残留的另一个人的味道。 喂? 拿起手机徐书原又回来给他把电视打开,遥控器递给他。他接过,目送徐书原走到阳台。 估计是静姐打来的。 电视机里的联欢晚会正是高潮,主持人欢声笑语不断,画面也是热热闹闹的。 付嘉却没心思看。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15) 隔着推拉玻璃门,那道高瘦的身影变得有点寂寥,尤其是背身倚在阳台边的时候。付嘉看见他边打电话边把什么东西倒进垃圾桶,过了一会儿,走进来:你冷不冷? 付嘉摇摇头。 冷就把取暖器打开,空调太老了,不管用。 说完就去把那个小太阳提了过来。连上电源打开,橙色的光暖融融地照到付嘉身上,照得他的脸也橙黄橙黄的。 其实还是有点冷的,这个旧房子。 他伸出两只手,靠近小太阳,手脚很快就暖和起来。 你要不要也烤烤? 付嘉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徐书原坐下来。 两个人好长时间没说话,就沉默地烤火,沉默地听着电视机里面的欢笑声。 我姐说是她让你来的?徐书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他说话的时候望着发热盘,暖光却照得脸更冷了。 付嘉抿抿唇:她说就你一个人在临江过年,反正我在家待着也没什么事,所以就过来找你玩。 玩什么? 什么都可以啊。付嘉十指微微张开,就是作个伴而已。 徐书原眼睛依然望着热源:我需要的不是伴。 付嘉听不太明白,只好低头笑了下:你要是不需要人陪,那就当是陪我吧,一样的。 徐书原转过脸来,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灼热。付嘉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匆匆避开。 这是你的答案吗? 什么 徐书原声音低下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付嘉把两只烤火的手收回来,蜷在一起,缩进膝盖之间否认:我不知道。 徐书原把他扳过来,示意他看着自己,别装傻了,我问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语气很执着,付嘉听得莫名悸动。半晌他攥住手,艰难却坦白地说:可我确实还没有想好,书原,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答复你。 所以你还需要多久? 不确定 徐书原没有丝毫停顿:我等你。 等?怎么个等法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会是多久。付嘉嘴唇动了动,盯着自己的手:你别给我压力行吗,其实做朋友也挺好的,我就想和你做朋友。 徐书原眼中掠过一丝失望:可我不想只和你做朋友。 想要做恋爱中一切可以做的事,想要做彼此最独一无二的人,这些不属于朋友的范畴。 如果真是这样,你今晚不应该来找我。 我知道。付嘉飞速看了他一眼,又飞速移开,但我怕你一个人太孤单了,别人都是一家团圆,就你自己一个 我习惯了。徐书原站起来,不需要你可怜我。 付嘉唰地抬起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当然不是可怜!这是 不是可怜那是什么? 付嘉张口结舌。 刚才在门口你没有推开我,这又怎么解释?他的面容在灯光下重新变得模糊。 我付嘉掀了掀嘴唇,不得不承认,我的确不讨厌,但也不一定就是喜欢,也许也许我还需要时间! 绕来绕去又绕回这句话。 徐书原拧紧眉,深深地看了他一阵子,最后终于放弃了,算了,你想犹豫多久就多久,算我倒霉,喜欢上你。 算我倒霉,喜欢上你。 付嘉讷讷地坐在小太阳前面,脸颊烤得发烫。 两人共处一屋,想象中的画面却一个也没有出现。想到自己带了那么多零食来,现在却食不下咽,付嘉心里多少也有点难过。 临近十二点,晚会也渐露疲态。徐书原走到阳台,点了根烟拿在手里,隔着玻璃门看向客厅。 付嘉装作在看电视,其实根本没有看,他知道。付嘉不自在的时候就这样,坐在那里无所适从似的,两只手翻来覆去地烤火。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想放付嘉走。 因为有付嘉在的地方总是充满阳光,就像那盏小太阳一样,暖橙色的光照得整个客厅都亮亮堂堂的。 徐书原觉得自己又犯病了,而且这次病得比上次还重。 他依然不肯跟我在一起,但这次他肯来找我,是不是说明我在他心里不是毫无地位的?徐书原悲哀地想。 十二点就那样平平淡淡地过去。 城里不让放烟花,新年伊始依然宁静。 付嘉坐僵了,放下抱枕起身:今晚我还是睡沙发吧。 你睡我那,我去睡邱越房间。徐书原说。 喔,好。付嘉回头望了眼,尴尬地笑了笑,忘了他房间没人。 等徐书原把床单被罩换了一套,又把小太阳和加湿器搬进去,窗帘拉紧,付嘉才从卫生间出来。 他换上了自己带来的睡衣,看着毛绒绒的,很保暖。灯光下皮肤很白皙有弹性,头发垂顺下来半挡着眼睛,睫毛又长又密。 徐书原,浴室的下水口堵了。他声音不大。 徐书原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知道了。 他走过来摸摸刚换的床单,又把被子掀起来闻了闻:刚洗过的吗?很干净。 新的。 徐书原背身走到衣柜前。 啊?付嘉盯着他的后背,喔,谢谢。 房间里挺冷的,付嘉很快就缩进被子里,全身上下全部裹紧,压实。徐书原帮他把取暖器打开,关了灯才想起问: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明天我们两个人去。 就当是还他今天来陪自己的人情。 付嘉说:我没什么想法,你呢? 那就算了。 徐书原转身关上门。 静静地睡在这间属于另一个人的房间,付嘉睁着眼,凝视着一团漆黑的天花板。 以前他们俩商量毕业后去哪玩儿,付嘉问:有什么选项吗?徐书原一个个列举:国家图书馆,军事博物馆,自然科技馆。 付嘉哀呼一声:就没有一个不那么无聊的地方吗? 早就告诉过你我是个无聊的人。 无聊的人去无聊的地方,负负得正! 想起这些过去,他缩在被子里一阵心酸。 从房间出来徐书原去清理浴室。打开灯,里面的积水已经没了,下水口缠着少许付嘉的头发。这种场景是期待过的,好像他们已经同居了一样。 很讽刺。 他把那几根头发丢进马桶,忽然想要发泄。 其实早就想这么做,只不过今晚多了种报复对方的心理。关完灯他把衣服脱掉,花洒打开。热水浸湿头发,顺着后背一路往下流,腹肌线条贲张。 付嘉就睡在隔壁,距离不足二十米,根本不知道浴室在发生什么。 徐书原右臂靠在墙上当作支撑,左手有节奏地律动。动作很快,过程却比以往都长。 他口中缓缓喘息,双眼紧闭,心里想的是一个最最可恨却也让人最牵肠挂肚的名字。 第21章 若即若离 第二天早上付嘉是被干醒的。 爬起来穿好衣服,感觉自己的嗓子快冒烟了,讲话都费劲。 几点了书原? 徐书原在客厅工作,听到声音抬起头。 十一点。 已经十一点了? 一整晚没回家,手机上好多消息,大部分是老妈发的。他赶紧回了通电话过去:喂妈,昨天晚上我在朋友家睡的没喝酒,好不容易聚聚嘛知道了,我下午就回去。 挂断电话,他说:我妈叫我早点回去,爷爷奶奶来家里了。 徐书原嗯了声,头也不抬。 他抿嘴:我回去见完他们再过来。 不用了。 喔,好吧。总感觉自己来这一趟并没有尽到什么心,反而给对方添了堵。 付嘉心里头有点失落,穿好外套后问:刚才丁叙就是我发小,发消息叫我去打牌,你跟我一起去吧? 徐书原不感兴趣:我还要加班。 别加了,大过节的。而且昨天你不是还问我想去哪儿吗?我现在就想和你一起打牌。 一方面是想陪陪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上次年会那天光顾着怄气,没心情看他打麻将。可惜徐书原没有领会到付嘉的想法,停手松了松鼻根:你玩你的,不用管我。 语气已经有些敷衍。 付嘉走过去,用羽绒服袖子拍了他一下:还说喜欢我,有你这么喜欢人的吗?主动约你都不肯出去。 说完就背起包,走到门口去等他了。 不出所料,五分钟后徐书原果然换好衣服出来,尽管脸色有些不耐。 付嘉轻笑了下。 徐书原这样收拾收拾就挺好看的。他的衣服虽然都很便宜,但胜在身材好,最普通的黑色休闲装也显得格外精神。 两人一起下楼,电梯里付嘉就忍不住看了好几眼。上车后又悄悄看后视镜,发现他今天好像特意把胡子刮得很干净,头发也打理过。 莫名有点像出去约会,付嘉迟钝地想。 打牌的地方是郊区某栋小别墅,也是朋友罗骏的别院,出国前他就经常去那儿玩。 中途丁叙打电话叫他过去接,说自己的车撞了,就在商圈广场前。付嘉说车上有朋友,让他自己打车,他不依不饶,非说出租车坐着不舒服。 没办法,付嘉只好绕道。 到商场门口,丁叙一身奢牌,歪着脑袋打量副驾驶的陌生人。 上来啊。付嘉把车窗降下。 开下后备厢,我先把东西放了。 这个空档徐书原解开安全带,换到后排去坐了。丁叙放完东西上车,回头抬抬下巴:哥们儿你好。 付嘉给他们介绍:这是我发小丁叙,这是我朋友徐书原,书本的书,原野的原。 幸好丁叙脑子不好,没有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个书本微信备注。 你好。徐书原说。 丁叙挑挑眉:跟我们一起打牌? 对,一起。付嘉抢着道。 丁叙笑了:我又没问你,你属汤勺的啊这么爱接话。 付嘉本来想挥拳揍他,抬眸瞟了眼后排的徐书原,又安安静静地坐下了。 大年初一路上不算堵,天气也还不错。 你车撞得厉害吗?付嘉问。 大灯碎了,估计得返厂。丁叙随口道,我妈肯定又要唠叨我。 你自己说说,今年都第几回修车了,换谁谁受得了。 男人嘛,技术就是这么练出来的。丁叙朝后视镜打了个响指,攀谈,哥们儿平时玩车吗? 徐书原声线平和:我平时不开车。 喔,有司机是吧。 付嘉用肘杵了他一下,他嘶道:你打我干什么。 付嘉紧张地撇向后排,却见徐书原侧开脸,嘴角似乎抬了抬。 怎么回事,他是在笑吗? 一时之间有些呆住。 旁边的丁叙感到莫名其妙,凑近小声问:你领导?有点酷啊。 闭嘴。 行行行。他把嘴巴拉链拉上。 到了地方,熟门熟路按门铃。 来迎接的男生就是罗骏,上来先踹了丁叙一脚:让你别寄东西让你别寄东西,爸爸说话你当耳旁风,老子车库全他妈是你快递。 丁叙嘿嘿一笑:我妈最近查得严。 那你就少看点黄色漫画! 什么黄色,那叫艺术 后面跟出来一个比较成熟的女人,是罗骏同母异父的姐姐,跟众人打招呼。付嘉介绍:言姐,这是我朋友徐书原。 平言言上下打量了一眼,赞了句:大帅哥啊。 徐书原还没怎么样呢,付嘉先腼腆了,看得平言言打趣:我夸他,你怎么跟家属似的,还害羞上了。 被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今天带人来有点奇怪。都是自己认识多年的朋友,突然加一个徐书原,好像难以定义。可是扭头看向身旁,徐书原的表情倒还很自然,又觉得是自己多想。 里面麻将桌早就准备好了。 他们平时一向玩得很大,点炮就是五十,一圈下来输赢上千是常事。因此付嘉一坐下就说:今天咱们别来钱吧,老来钱没意思。 罗骏斜他一眼:那你说什么有意思,赌博不来钱等于耍流氓。 他被噎得无话可说。 平言言问:嘉嘉,你们俩谁打? 付嘉赶紧说:我打。 帅哥不打? 徐书原回:我都可以。 那就你打吧。平言言挑眉开起他的玩笑,老跟他们三个打太没意思,今天也让姐姐我饱饱眼福。来,坐我下家,我给你喂牌。 还是我打吧!付嘉想反对,徐书原却已经波澜不惊地坐下来。 哎。 今天确实欠考虑。徐书原才多少工资,要是真输多了怎么办啊?旁边的平言言见付嘉这副愁眉苦脸的样,觉出一点不对劲,更加想往死里逗他们了。 开始码牌,付嘉在后面坐着观战,比自己打还紧张。 第一把徐书原手气不太好,摸完七八轮还没听牌的意思,急得付嘉赶紧偷看隔壁两家。丁叙狠狠瞪他,平言言也笑盈盈地把牌遮住:老规矩,只能看一家的。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16) 好吧。 第二把起手又是一把烂章,反观其他三家,吃的吃碰的碰,恐怕很快就要胡了。眼见徐书原要打六万,付嘉一把抓住他的手:别打这张,换一张! 徐书原停住,看了两人的手一眼,他莫名红了脸,你傻啊,罗骏摆明了要六万。 不带这样的,见光死见光死啊!拿出来的不能再收回去。 还没放下不算!他理不直气也壮。 徐书原没听他的,打出去果然罗骏就胡了。眼见两把就输了二百多,付嘉气馁地低语:你看你看,要不还是我来打吧,你打得什么呀,简直一塌糊涂 平言言指甲抵着额笑起来:嘉嘉你再啰嗦就到花园跟小吉玩儿去。 小吉是罗骏家里养的哈士奇。 付嘉撇嘴:我不走,我走了你们都欺负他。 话一出连徐书原都绷不住了,无奈地转过头,脸上带着难以察觉的笑容:少说两句行不行,我的耳朵都快聋了。 你的耳朵本来就是聋的。 这句嘀咕完全是下意识的,说完付嘉心里咚的一下,大喊糟了。可是忐忑地抬起眸,徐书原表情却仍淡淡的,像没听见一样。 为什么他不生气?是习惯了,还是不在乎 接下来世界终于安静了。 平言言觉得奇怪,打着牌问:嘉嘉怎么不吱声了,没电了? 我去拿吃的。付嘉闷声去了厨房。 他一走,平言言就意味深长地看过来:小徐你是嘉嘉的上司? 在同一家事务所,不在一个部门。 这还差不多。 丁叙个傻小子张着嘴:差不多什么啊?什么差不多? 没人理他。 丁叙肘肘旁边:你听明白了吗?罗骏立马推开他:别动别动,数牌呢我这儿操,怎么又多了一张。 付嘉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徐书原胡了,一开张就是把大的,杠上开七对。 哇!他眼前一亮,腿抵着徐书原大腿,上身也依偎过来,每家四百,快快,快掏钱! 徐书原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平言言手指夹着四张扑克牌奉上,不忘对徐书原笑笑,我们嘉嘉可爱吧。 付嘉嗖一下夺走她手里的牌,嘿嘿一乐:你要是多输两把我会变得更可爱。 小财迷。 两圈牌打下来,四人各有进账,徐书原输得不多。付嘉吃着菠萝块看牌看得目不转睛,偶尔兴奋得大喊大叫,偶尔又气得恨不能跟丁叙掐起来,两人互骂对方赖皮。 几次他跳起来,右腿都在那边磨来磨去,后来还差点儿坐徐书原身上。徐书原皱眉低声:你能不能安分点。说完把椅子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 付嘉说:我着急嘛。 我打牌你急什么? 我 付嘉瞪他:算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接下来几圈风向就完全逆转了。 除了平言言胡过两把小的,其余基本是徐书原一个人在胡。他不仅记牌的本事一流,运气也不错,一小时不到就赢回三千多。 罗骏掏钱掏得心服口服,直接改口叫哥:徐哥你开头几把是让着我们呢吧 小徐看着像是个正经不爱玩的人,没想到牌打得这么好。平言言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整理手里的牌,嘉嘉,你可要当心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啊?付嘉脱口而出,什么对手不对手的,我跟他是一家的啊。 他的意思是自己在看徐书原的牌,按理说算是同盟。可平言言听了却扑哧一笑,拿眼睛刮了他一下,不害臊。 笑得付嘉一头雾水,懵懵地看向旁边:我说得不对吗。 对。徐书原给平言言喂了张八筒,头也不抬地说,我们是一家的,不用去看其他人的牌,看我的就够了。 喔,好。 付嘉点点头,继续乖乖看牌了。 最近几章写得特别顺,但是看文的人反而少了,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言归正传,发现我真的特别喜欢徐书原这种有话直说的性格,我喜欢你就尽全力争取,这件事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但也尊重你的意愿。至于付嘉破小孩还需要成长,一点挫折都没经历过。但有时候真的是这样的,越不缺钱的人越容易赚到钱,越不缺爱的人越容易得到爱,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第22章 钱和真心 因为付嘉答应了要回家吃晚饭,所以大家打到四五点就散了。 丁叙赢了钱,回去路上还在兴奋地复盘:刚才那把我不该打幺鸡的,场上两张幺鸡,罗骏又碰过二条,我应该留着单吊。 行了行了,付嘉撇了眼副驾,把言姐的话原封不动地搬来,看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赢三百乐得你找不着北了 丁叙强调:我明明赢了三百八。又转过头,徐哥,下回你指点我几招吧,我当你徒弟。 运气而已。徐书原说。 太谦虚了太谦虚了,你是实力加运气。丁叙大方夸完,回身把电台摁开,跟着里面的外国歌哼唱起来。 夕阳漫漫,难得的闲适。 付嘉从后视镜偷看徐书原,徐书原抬起眼睛迎向他,两人直直对视,付嘉愣了一下才躲开。 书原的目光总是很专注,看得他心怦怦直跳,像得了什么病。 等丁叙半途下车后,车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付嘉说:你坐前面来吧。 不用了,地铁口把我放下。 不要把你送到家? 徐书原却坚持不需要。 那好吧 冬天暗得早,才五点就已经擦黑,路灯却还没开。 沉默了一阵后,付嘉问:你麻将怎么打得那么好的? 刚工作那年跟经理去成都下过三个月现场,整天被逼着陪客户打。打得不好就输钱,输多了就没钱吃饭,时间一长就练出来了。 语气轻描淡写,却听得付嘉心头酸酸的。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书原曾经过得那么艰难。 晚上真的不用我去找你吗?我可以回去一下再跑出来。 徐书原说不用:多陪陪父母。 付嘉应了声好。 开到地铁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白净地挂在天边,照得发丝泛起微光。 这里不能停车,徐书原走到人行道上朝付嘉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开走。付嘉把车往前开了一段,开到十字路口,鬼使神差地往后视镜看。 他还站在原地,没有进去。 他的羽绒服敞着怀,个子高高瘦瘦的,跟模糊的夜色融为一体。 付嘉心一怔,下意识踩下刹车。一股莫名的冲动促使他跑回去,径直跑到徐书原面前,气喘吁吁的。 你怎么又回来了。 徐书原皱眉看着他。 徐书原他仰起头,你今天开心吗? 尽管觉得莫名其妙,徐书原还是很坦诚:开心。 那就好。付嘉心里好像少了什么包袱,又高兴又苦涩,新年快乐徐书原。大年初一过得开心,一整年都会开心的。 徐书原没说话。 那我先走了。 还没有转过身,人就被搂进怀里。徐书原用敞开的羽绒服包住他,拿领口挡了一下,俯身贴紧唇。 一触即离,可还是尝到菠萝的甜味。 别让我等太久。 就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他们接了一个吻。付嘉有点慌神,一时间静止在那儿,反应过来的时候徐书原已经走了。 再回到车上后缓了好久。 付嘉趴在方向盘上等那阵心跳平复,四面八方的路灯包围过来,像徐书原身上的清冽气息。 怎么办?怎么办。 亲密接触变得越来越容易接受了。 带着这种悸动的心情回到家,结果却遭遇当头一棒。 爸,妈。 推开门客厅坐得满满当当,除了爷爷奶奶还有大伯一家。 老妈招呼付嘉过去喊人:都在问你去哪了,大过年的到处乱跑。又把他揪到近处低声警告:我告诉你啊,你爸爸听说你昨晚跑出去可不太高兴,早上还板着脸呢,你最好当点儿心! 付嘉暗叫不妙:我爸人呢? 在楼上跟你丁伯伯打电话。 不一会儿他爸下来,脸色倒还如常,就是责怪他不该大年夜通宵在外面玩。 付嘉赶紧讨好地削了个梨,他爸懒得搭理他,说:先给爷爷奶奶吃。 长辈看孙子自然满眼都是疼爱,直夸他懂事。他爸哼了声:懂事什么懂事,成天让大人为他操心。 哪有啊。他申辩,我现在自己可以养活自己的,不需要你们为我操心。 不止他爸,连他妈妈都笑了,说:那你试试出去生活一年半载,看看到底需不需要我们为你操心。 哪有你们想得那么难。我们事务所那些同事,好多都是一个人漂在临江,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 他们住什么房子开什么车,你又住什么房子开什么车?他爸不以为然地扫了他一眼,就你这点工资,出去只能跟人合租地下室,车就更不用想了。每天坐地铁上下班,省吃俭用的日子你试试你能坚持几天。 试试就试试。付嘉嘀咕。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奶奶心疼孙子,赶紧跳出来骂儿子,就你硬气,就你会教儿子,谁要是让我们嘉嘉去过苦日子我跟谁急! 话虽这样讲,其实付嘉心里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能吃苦的人。 打小他在情感上、物质上就应有尽有,经常连生日愿望都许不出来,因为不知道还有什么没得到的。仅有的一点小挫折,也就是大学那年害惨了徐书原,出国躲了四年,仅此而已。 之后几天徐书原为了赶之前落下的工作,提前销假回去上班了。付嘉窝在家里,没有再出去。 到假期第七天,付母逛商场带回一大批新衣服,其中不少是给儿子买的。 保姆来帮他整理的时候顺口问:要不要再配几件深色的衬衣?柜子里现成的都是白色,不好搭浅色西服。 付嘉猛地想起一件事,说:是要配几件,不过我自己去挑吧,不用你了。 保姆出去以后他立马收拾收拾出门,开车到市区最繁华的商场,冲进一楼的男士西服店里。 那时候客户不是说,徐书原外套一脱恨不得里面衬衫都是烂的吗?现在回想起来他家的衣柜里也没几身像样的衣服。 一整个下午付嘉挑挑选选,还拜托身材跟书原相近的店员帮忙试穿,最后定下来三套。 结账时掏出信用卡,店员提示他办个商场会员可以积分,年底能换成抵扣券用,他嫌麻烦,说直接刷卡吧。 总共花了四万多,感觉挺值,毕竟还送了几双袜子呢。 重新开工后徐书原更忙了,约他吃饭老说没时间。付嘉没办法,天天把购物袋放在后备厢埋伏着。 周五那天听说他终于提早下班,付嘉开车赶过去,敲开门的瞬间用袋子挡住脸 将将将将!外卖! 徐书原两手插在裤袋里,面露无奈。 袋子拿下来,那对明亮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脸上笑眯眯的:家里没别人吧? 邱越在。 啊? 不可能吧,明明听说邱越已经搬走了啊。付嘉面上一僵,越过眼前的身体悄悄探头探脑,样子活像只松鼠。 行了,进来吧。徐书原侧身让他进去,就我自己。 那你吓我 换好拖鞋,环顾一圈果然没有别人,就连邱越的房间也空了。 他连床都搬走啦? 徐书原示意他坐:家具是他自己买的。 你还在工作啊。 还有一点收尾。 那你先忙,我等会儿,没事。 徐书原从沙发上抬起头,往他身后扫了一眼,像X光一样:你拎的什么? 快做快做,做完我再告诉你。 付嘉一脸神秘。 徐书原没辙,低头笑了下就不管他了。他一个人在房子里东看看西看看,又跑进邱越房间思索了一会儿,出来就问:书原,这间房租出去了吗? 问这个做什么。 他抿嘴:你先回答我。 徐书原说没有,他轻声:那要是这样的话我租下来吧,嗯我就是觉得这里离公司近,偶尔要是加班太晚可以过来住一下。 徐书原把电脑合上,目光灼热地看着他。他被看得低下头去,好像自己图谋不轨一样,可明明只是想让徐静过来有地方落脚,尽管方式迂回了些。 可不可以你倒是说句话啊。 难道自己还能说不可以?徐书原觉得他明知故问。 当下跟房东打电话谈好,付嘉就把四个月的房租交了。紧接着就下单床、衣柜等等,顺手还买了台新款电视机。房东这台太小了,他不喜欢。 等徐书原干完活付嘉还没买完。 他坐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口中还念念有词,只不过没发出声音。徐书原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看着他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滑动,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17) 不早了,你还不回家去。 回过神,付嘉抬眸顿了顿:喔,马上回去,你工作做完了吗? 嗯。 付嘉欢呼一声,径直把购物袋拎进了卧室,喊:书原你进来。 把人叫进房间,献宝一样拿出那三套正装。 给我买的?徐书原问。 对啊。付嘉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挑了好久呢。 一看就知道不便宜。徐书原不想接受他的物质帮助:我衣服够穿。 这年头谁的衣服不够穿啊,多买几套怎么了,而且上次的皮带你就没收,这次再不收我就生气了。 软磨硬泡,胡搅蛮缠,就是要强迫他收下。 最后徐书原无可奈何,答应留下一套,其余两套退回去。付嘉觉得有点遗憾,可是也知道他的性格,所以就说:那你把三套都试给我看看吧,试完再决定留哪套。 徐书原试的时候付嘉没避嫌,因为觉得躲出去太刻意了,都是男的没必要。 可真等衣服一脱,他又感觉格外不好意思。只好把手机拿出来,装作一点也不在意,实际上连头都没办法抬起来。 面前不轻不重的声音,徐书原解皮带,脱衬衫,衣服扔到床上的时候甚至有细微的风,拂过付嘉的脸。付嘉脸颊腾一下热了,僵了,手足无措。 帮我拿条领带。 于是从袋子里翻出来,递过去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衬衫短了。徐书原把下摆扎进西裤里,皮带还没扣上,向外敞着。 付嘉飞速看了眼,的确好像短了,可是样式特别好,显得他特别英俊。收回目光,讷讷:那换一件吧。 试完三套,最后留下了第二套,基础款,各种场合都用得上。 替他整理后背时付嘉摸到西服的纹理,面料触感微微粗糙,就说:还是这种哑光的比较好看。 嗯?徐书原转过脸来迎着灯光,左耳侧了一下,你说什么?大点声。 付嘉喉咙往下咽了咽,松开微麻的手:我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第23章 最优先的那个 接下来一周徐书原收到无数快递。 付嘉不知道从哪想出那么多要买的,每天大大小小的纸箱送来,本人倒只是偶尔来住。想想也是,家就在本地,又是独生子,父母怎么会同意他搬出来? 好在见面的机会还是有的。 最近是出年报的高峰期,事务所同事个个处于战备状态。徐书原身为经理,有在年报上签字的职责,任何问题都要做到心里有数,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超负荷运转。 付嘉在项目组里虽然还是新人,但也得跟大家共同进退,熬夜已经是家常便饭。 把报告拿给合伙人过目的前一天,整组人差点在公司刷夜。凌晨三点离开公司时付嘉脚都打飘,心想,这样开车回家怕是死路一条。于是掉头到徐书原家,用自己那把钥匙打开了门。 里面一片漆黑。 管他家里有没有人呢,刷完牙他就一头栽倒在床上。 困啊 从来没试过这么困,困得两眼昏花,身体变成了一个柔软的面团,随时都能被人扯长捏扁。 刚一躺下又觉得手脚冰凉,只好挣扎着爬起来开小太阳。十分钟后才觉得暖和点,舒展开四肢,迷迷登登地睡过去。 如果还有下辈子,再也不想做审计了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啊转,胸口闷沉,鼻间闻到隐约烧焦的气味,耳边也仿佛有人低喊他的名字:付嘉? 直到被裹着被子抱起来,身体腾空,眼皮才勉强睁开。 睡这么死? 付嘉迟钝两秒,猛地清醒过来。 客厅外是明晃晃的月光,周围一片寂静,自己正被徐书原扛着转移。 徐书原推开门,把人放到自己床上:今晚跟我挤一挤,你取暖器放得太近差点把床单烧起来。 难怪自己闻到糊味,原来不是梦啊。付嘉又疲劳又后怕,连声说好险。 你怎么会发现的? 我只是耳朵不好,不是鼻子不好。徐书原看了他一眼。 好吧,我困得大脑短路了。付嘉像鱼一样溜进被子,往旁边一翻,挨着墙根,给人留出大半位置。 徐书原也躺上床,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真奇怪,忽然又不困了,异常精神。付嘉扭头去看徐书原,他背对自己,面朝窗户,肩膀竖着。 书原你睡着了吗? 徐书原不给面子:被你吵醒了。 谁叫你鼻子那么灵的,不能全怪我。付嘉轻笑,你今晚几点回来的? 两点。 喔,那比我早。我们三月底出报告,客户都跟老板说好了,一天都不能迟。你们呢? 回答有些敷衍:四月中。 这么晚啊。付嘉脑筋转了转,那你最近几周都会很忙吧。 徐书原很了解他,抬了抬眼皮:有事? 过几天我生日,丁叙他们说帮我庆祝,你能来吗? 这话问出来付嘉觉得他一定会答应,毕竟是自己的生日嘛。他是忘了当年给徐书原过生日的事了。徐书原顿了顿,兴致并不高:看情况,这几天有可能走不开。 好吧。付嘉有点失落。 没再听到徐书原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付嘉等了等,出神地盯着他的后背,盯了一会儿后困意渐渐袭来。 听到身后呼吸变得均匀,徐书原才翻过身来。 租来的房子很简陋,床垫上还有前租客用烟烫出的几个洞。可是旁边多了个人,好像生活变得没那么糟糕了,气氛也变得轻快。 所以以前的事是不是不应该再记得了?付嘉还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自己又何必追究。 看到身旁平静的睡颜,徐书原的心有一瞬间的柔软,想做点什么,不过很快就打消了念头。 虽然他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做不出强迫的事。付嘉不愿意他心里有数。 大学那段时间两人经常互道晚安,偶尔他忘了,付嘉就提示他:我已经闭好一只眼睛啦,等你跟我说晚安,我就闭上另一只。 那时候误认为对方是女生,女生注重仪式感再正常不过。后来才知道这些话都是付嘉从网上学来的,故意吊着他。 时过境迁他不怪谁,只是觉得过去那些时间没必要再回想。 夜晚不清不楚地过去了。 第二天中午去上班,徐书原搭了付嘉的顺风车。离公司还差一个路口他就要下,付嘉有点意外:还没到呢。 我知道,徐书原抬抬下巴,前面人多眼杂,我自己走过去。 自己还没说什么呢,他倒介意上了。付嘉咬了下唇,心情挺复杂的。 正赶上午饭时间,电梯间人满为患。 等他停好车徐书原还没上去,身旁站了两个六部的人,也是熬完大夜刚来。付嘉假模假式地打招呼:徐经理早。 旁边某位魁梧点的大哥笑起来:早吗?不早了吧。 定睛一看,才认出是那天开车送他们去医院的人,就不知道他叫什么。徐书原介绍:王松坚,六部的经理。 王经理好。电梯来了,付嘉往旁边让开,你们先上去吧我不着急。 关门前王松坚还摆摆手,微笑说了句拜拜,徐书原提着公文包不言不语。 门合上,王松坚扭头问:书原,这你学弟? 同届的。 他点点头,感觉奇怪:平时没怎么见你们打过交道啊,不熟? 一面之缘。 就骨折那次是吧。 徐书原没再多聊,回到部门投入工作。 晚饭时间付嘉懒得下楼,买了个赛百味去茶水间对付一口。里面已经有人在,其中一个是四部组秘Cara,另一位看着面生。 就光吃这个啊。Cara问。 他笑笑:晓鸥想吃这个让我帮她带,我就是顺便。 你人真不错。 她把餐盒推到他面前:要不要吃点带鱼?雯雯自己炸的,可香了。说完指了下旁边的干练美女。 闻着确实香,付嘉没抵挡住诱惑,推辞了几句以后就夹了两块。 吃人家的嘴短,他对那位美女大肆表扬,夸得美女眉开眼笑:你喜欢下次我专门做了送你,别客气。 客客气气地加了微信,算是认识了。 原来美女叫谭雯雯,是六部老板段总的秘书。 事务所里合伙人秘书比行政秘书的地位要高一大截,看Cara跟谭雯雯的相处模式就看得出。她们俩虽然要好,说的话题却基本都是围绕着后者的,Cara自己的事很少提及。 聊到一半Cara说:小嘉,我记得你跟徐经理认识。 很少有人在付嘉面前提起徐书原,不过四部的其实都知道他们是校友,何况之前徐书原还在部门里帮他出头。 认识啊。他没避嫌,挺熟的。 那你肯定知道晓鸥是不是他女朋友。 付嘉愣了下。 谭雯雯拍拍Cara,Cara笑道:这有什么的,问清楚一点对大家都好。 据我所知不是。他回神,摇了摇头。 你看,我就说不是。晓鸥跟我说过她暂时不想找男朋友。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再听不懂付嘉就白长这么大了,可他还是装不明白。Cara又接着问:徐经理也没有别的女朋友吧? 说完两人都笑了,因为觉得这话问得很逗,付嘉也跟着笑笑:好像没有。 那妥了。Cara一锤定音,向谭雯雯努嘴,你上。 谭雯雯长得这么漂亮,一看就知道不缺追求者,能让朋友这么积极地为她出谋划策想必是真喜欢。 回部门的路上付嘉心里就在想,徐书原会怎么拒绝她的追求? 以他的性格,应该会婉言谢绝吧,不过态度一定是坚决的。这点信心付嘉有,他自认为很了解徐书原。 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没给付嘉留下太多印象。 转眼到了周五,他又提起周日晚上庆生的事,地址在某KTV。徐书原说没时间,活动就不参加了,但礼物会送。 谁稀罕呐。 付嘉嘴上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挺期待的。 当天晚上一帮人包下最大的包间,酒点了满满一桌,场地也特别布置过,天花板跟背景墙全是气球和彩带。丁叙,罗骏,平言言都来了,还有其他几个老朋友也在场。 点歌的时候平言言问:小徐不来? 他加班呢,来不了。 付嘉低头翻看手机,一大堆生日祝福,主要还是同学的。他顺口问徐书原:你什么时候忙完啊,言姐刚刚还问起你。 过了好久徐书原都没回复,不知道是不是无暇分身。 唱了几首后付嘉就兴致缺缺了,到他这种年纪过生日确实没什么意思。丁叙这个没心没肺的倒是喝得不少,喝完还死活往桌上蹦,罗骏拉都拉不住。 嘉嘉!让我为你献唱一首落叶归根! 听他鬼哭狼嚎起来付嘉赶紧捂住耳朵,罗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抽走他的麦克风,过后累得喝了好几口水,仰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爷爷今天真是输给你这孙子了。 到十点半仍然没什么动静,付嘉才开始着急,于是给徐书原拨了个电话。 响了十几声,没人接。 平言言说:忙着呢吧,待会儿再打。 没五分钟就又打了一遍,结果这回徐书原直接给挂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付嘉干脆发文字:忙什么呢,电话都不能接?再不来就过12点了。 徐书原回是回了,但很简短:马上。 付嘉读出敷衍,有点不高兴了。 坐在点歌台旁他又唱了几首歌,眼睛时不时就要扫一眼手机,11点时终于收到新消息:出发了。 心情这才阴转睛。 平言言要跟他合唱,他笑眯眯地拍了拍话筒:喂喂。 干嘛?丁叙已经醉了,大声嚷嚷。 付嘉说:一会儿我还有个朋友要过来,就是徐书原,言姐他们都认识。他听力不太好,到时候大家唱歌小点儿声,谢谢配合哈。又指向好友,尤其是你,丁叙!记住没啊。 丁叙横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说完他又坐回去刷起朋友圈,刷着刷着却愣住几秒,然后难以置信地点开某张图片,放大,紧紧盯着。 平言言捞过果盘,问:吃水果吗? 他没反应。 平言言低头扫了眼:你同事? 手机上是张照片,谭雯雯发的,十几个人在某高档饭店的大合照。谭雯雯手捧鲜花站在最当中,两边有男有女,六部的段总也在列,旁边就是徐书原。 小徐这么打扮比明星还帅。 帅吗?付嘉低着头,口气瞬间冷淡下来。 帅啊。平言言看向他,你怎么了,怎么感觉有点儿不高兴了。 付嘉起身就往外走,关包厢门的时候砰的一声,走出几米远又停下来 怎么可能不帅?那是自己给徐书原买的衣服。 第24章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 庆幸自己一毕业就选择了D记,打拼事业的同时也结识了一帮好友。28岁生日有你们足矣。 付嘉又看了一遍谭雯雯发的这段话,又看了遍这张照片,心里既难受又疑问重重。 自己生日当天徐书原居然去给别人庆生,而且还说在忙。徐书原他什么意思,一边说喜欢我一边跟别的人接触,耍我吗?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18) 电话响了,付嘉接起来。 等急了吧?最后两个路口。徐书原语速难得有点快,马上到。 付嘉吸了口气:你不用来了。 出租车特有的广播在响。徐书原让司机把声音调小,低声问:什么? 我说你不用来了。 徐书原一静,语气缓和下来:真生气了? 付嘉再没说话,直接将电话给撂了。听着冰冷的忙音徐书原沉默少顷,抬声催促司机:我赶着去给朋友过生日,劳驾开快点。 女朋友吧?司机从后视镜里觑着他笑。 他没应,司机以为这是默认,踩紧油门老神哉哉地道:人姑娘家家的过个生日,哪有你这样空着手去的?不像话啊,到时候以为你不用心你还得花心思哄,实在不知道买什么带束花也行啊。 徐书原仍旧一动不动,车窗上印着他沉默的脸。 11点半包间里的气氛已经很不对。 小徐来了?平言言笑着冲门口的人抬抬手,来,坐这,这儿有位置。 她特意想让徐书原坐付嘉旁边,可没等他走近付嘉就起身换了位。 干嘛呀,人都来了你还生什么气。没事小徐你坐,嘉嘉这人就是这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平言言从中调停。 徐书原捏了捏鼻根,坐下来。他显然喝过酒,周身酒气,脸色却有点苍白。 付嘉看到他这样子更是心寒,一个胃不好的人喝成这样,摆明是觉得前一个场合很重要。 那几个没见过的朋友跟徐书原认识了一遍,后来罗骏过来攀住他的肩:徐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嘿嘿,待会儿上楼玩两把? 楼上就有自动麻将机。 改天吧,今天比较晚了。徐书原回绝。 付嘉不冷不热地说:是挺晚的,谢谢你赏脸啊。 徐书原眉头微蹙。 付嘉不肯说话也不肯看他,脸始终撇着。徐书原问: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啊。就是感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敷衍我。其实你不想来可以不来,没必要装模作样的。 旁边几位朋友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付嘉为什么这样。罗骏想缓和,于是转移话题道:徐哥你去点歌吧,我们都唱半天了。 不了,我坐坐就走。 刚来就要走,所以只是来走过场的?付嘉的火气更盛了,径直起身走到房间外。 徐书原跟出来:付嘉。 他连停都不停。 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徐书原快步拦住他,攥紧他的手腕,语气有点累,今晚的确有点事耽误了,但我事先跟你说过要晚到,你也同意了。 走廊灯光不够亮,付嘉抬头盯着他,发觉他好像有点不大耐烦,心里更加气恼。 什么有点事,不就是给人过生日去了吗?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徐书原脸色一变,皱紧眉:你怎么知道? 我都刷到朋友圈了! 付嘉把手机一亮,接着啪地就摔开,胸膛气得一起一伏。徐书原弯腰替他捡起手机,表情有些不快:段总的秘书过生日,我陪他去了一趟,所以呢? 你为了给别人过生日放我鸽子,还问我所以呢? 周围人来人往不少,包厢里罗骏他们也在探头探脑,徐书原不想和他在这吵,硬拽着他去了外面。 夜晚春寒料峭,街边到处是趴活儿的代驾。徐书原只穿了件西服外套,夹臂站在风里,路灯没照清他的脸。 我没有为任何人放你鸽子。我说了,忙完就会过来。 说得好听。付嘉夹枪带棒,忙完过来是指11点半过来露个面?如果是这样那你可以走了,毕竟面已经露过了不是吗? 徐书原不愿和他吵,转身看向马路。越是这样冷处理付嘉就越是生气,一下子又想起那张照片,手都不自觉攥紧了。 他往徐书原身上一扫,冷声问:不是说送我礼物吗,礼物呢? 太大了带不过来,你跟我回家一趟就能看到。 徐书原用了家这样的字眼,因为付嘉让他对那间租来的房子有了归属感。 付嘉却一点也没注意到,仍然只顾着发脾气:忘了就说忘了,别找这种烂借口来搪塞我。不过也正常,你满脑子想的都是给别人送东西,哪还想得到我啊。 徐书原脸色阴沉,定定地盯着他。 看我干什么。付嘉直直迎向他的目光,你敢说你没给谭雯雯买礼物,敢说你没送? 送谁礼物是我的自由,你在意什么,又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 被这样将了一军,付嘉的怒气值瞬间达到顶峰:谁干涉你的自由了?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做派而已,想升官发财连皇帝身边的太监都要讨好,徐书原你活得不累吗? 话一出口,空气都骤然降温。 徐书原脸色完全变了,刚才的不解通通转变成难堪,心里也在嘲笑自己竟然还有所期待,期待从付嘉口中听到一些他希望听到的话。 他敛紧眼底的失望,脸色冷凝地侧过背:我去讨好谁,愿意送谁礼物是我的私事,你不是我什么人就不要来质问我。 付嘉没想到他这么坦白,怔愣一瞬,直挺挺地问出心底怀疑:你你是不是还送她花了? 徐书原不为所动:是。 付嘉顿时感到一阵错愕跟难过。才表白几天徐书原就能送别人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喜欢?那瞬间他觉得这个人简直可恶至极。 他吼道:既然这样干嘛还穿我送你的衣服?你就穷酸到这种地步了,讨女人欢心还要穿 徐书原身一震,回身望着他。 你说什么? 一瞬间付嘉就意识到话说得太过火了,可又不懂得怎么处理,只能把脸硬邦邦地别开。 周围一片安静,徐书原顿了半晌,没有疾言厉色。他只是点点头,手覆在西服纽扣上:是不是觉得我玷污了你的心意,想让我还给你? 付嘉完全怔住了,没说出话。 外套被他利落地脱下,领带也抽出来,松松地叠在一起:拿回去吧,我今天第一次穿。 不是只讲出小半句。 付嘉掀了掀唇,眼睁睁目睹这一切发生,见他在寒风中只穿着薄薄一件衬衫:这件是我自己买的,你要还看不顺眼就把眼睛闭上,不用勉强自己。 我没有这么说。付嘉终于慌了。 自己不过是发发脾气,他当真了吗?刚才那些只是气话,心里面其实不是这么想的,更没有让他把衣服还给自己。 他犹豫着去拉眼前人的胳膊,徐书原却瞬间避开,脸色也冷若冰霜。 我先走了,替我跟大家道个歉。 说完这句话徐书原转身离开,没走多远就在垃圾桶旁撑膝吐了,胃里头翻江倒海。付嘉在KTV门口看着,两腿直发酸,想要追上去承认错误,腿却跟灌了水泥一样。 后来罗骏他们找出来,见他傻杵着,问他:都12点了你在这儿干嘛?赶紧跟我们回去吹蜡烛许愿啊。 他背过身抹抹脸说没什么。 平言言见状捡起地上那件衣服,看了远处一眼,拽着他一声不吭地回去了。 包厢里电子屏已经走到12点10分。 大家端蛋糕点蜡烛的时候付嘉一直显得很木然,什么话也没有说。 关灯关灯! 朋友们一拥而上,围站着等他许愿。 他闭上眼睛,忽然发现自己什么愿望也没有,只希望时间倒回半小时前。 第25章 隔着这样的距离 那天晚上回到家已经很晚了,父母在付嘉房里留了生日礼物,一块十几万的表。付嘉看了眼,随手扔进抽屉。 洗完澡爬上床,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他却很久很久没能睡着。 当晚把这件事告诉了平言言,隐去一些心里头很混乱的想法,只说了后面的争吵。 付嘉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给他买衣服就算是对他特别好,需要他感恩戴德?这和那些把给女友送礼物当施舍的渣男有什么区别。平言言一针见血。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说话,他也恨不得冲回去给当时的自己两耳光,可是有什么用呢? 接连几天打给那个熟悉的号码,发了无数条消息,全都没有回应。 以前徐书原再生气也不会这样,付嘉是真的有点慌了。 好不容易熬到现场工作结束,不用再去客户那边上班。回所里那天付嘉一大早就坐电梯到15楼徘徊,拿着买好的三明治和咖啡。 王松坚经过他身边又退回来,上下打量:找人? 徐经理来了吗?他问。 干嘛不自己进去看看,四部的卡又不是刷不开六部的门。 不太好。付嘉没说别的,手里的三明治捏得都快变形了,这是别人给他买的早饭,你帮我带给他吧,谢谢。 行吧。王松坚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等来等去,一直没等到徐书原出来,他不得不下楼去了。 回到部门,裴晓鸥一见他就惊呼:你周末干什么了?怎么这么重的黑眼圈。他摇摇头,拉开椅子坐下缓了半晌才开始工作。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邱越状态却很不错。他们组的长桌就在付嘉的背后,椅子挨着椅子,所以付嘉能听见他讲话中气十足的。 午饭时间有人约邱越吃饭,他说要去15楼找徐书原。付嘉听完破天荒拉下脸跟出去,在电梯间问他:我能跟你们一起吃饭吗? 什么?邱越两手插着裤袋,满脸审视,我没听错吧,你要跟我吃饭。 不是和你,是和徐书原。付嘉摇了摇头,再也没心思嘴硬了,我们因为一些事闹得不太愉快,我想借吃饭的机会跟他道个歉,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看着像有病的吗?邱越指了下自己。 付嘉不明所以。 邱越拂开他,说:书原是我最好的朋友,让我帮着你害他除非我有病。警告你离他远点儿。 可是我 见不到他会难受,听不到他的声音会慌神啊。这是喜欢吗?如果是,那自己是不是醒悟得太晚了。 付嘉失魂落魄地下楼透气,没想到撞见王松坚。王松坚在吸烟区吞云吐雾,远远看见他就主动抬手打招呼:欸!四部的。 其实他最讨厌烟味了,眼下却走过去喊了声王经理。 早上对不住啊,你那早餐让我给吃了。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了。付嘉勉强抬了抬嘴角,心里面空空的,徐经理当时没来? 不是没来,他说他没胃口。王松坚摆摆手,别提了,他最近挺惨的,刚升经理事那么多,家里老人还病了,据说连着两宿都没合眼。 付嘉心脏猛地一缩,着急地抬起头:那他 是因为这样吗,因为太多事要忙所以没时间理自己,也没时间回电话和消息。 他改口:那你知道他姥姥住哪间医院吗? 王松坚奇怪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是姥姥。 他闭紧唇又松开,控制不住说出部分实情:我跟他很早之前就认识,我们是一个学校的。 喔,校友是吧,听说了。王松坚把烟掐灭,回过身来要接个电话,具体哪间医院我还真不确定,好像是三院吧,你回头自己问问他。 说完也没有多逗留,摆摆手离开了。 付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机翻来覆去地查,认定最有可能的的确就是三院。首先这是家综合性的,什么病都能看,其次那离徐书原家不远。 当晚一听说能下班了他就飞奔出去开车。 这种时候他的智商总是特别够用,先后找了几个熟人,辗转查到徐书原的姥姥是因为类风湿关节炎入的院。 车开到三院门口,保安打着哈欠问他干嘛的。他说:看急诊。 真的是急病,徐书原不理他他已经茶饭不思了。 跑到住院部他平复了一下,心里估计徐书原现在肯定还没过来。 这大概是他见过最乱的医院了,都这么晚了里面还嘈嘈杂杂的,好多病人也没穿病号服,散漫地走来走去。 坐电梯到五楼,走廊里也还有不少人。徐书原姥姥住的是个八人间的加床,实际就是十人间,里面算上家属足足二十多号人,比菜市场还热闹。 一进去付嘉就看到徐静了,她正坐着削苹果皮,孩子没在身边。床边侧躺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身上盖着件女士羽绒服。 静姐。 小嘉?徐静特别惊喜,放下苹果跟水果刀站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啊,来探病? 没办法,付嘉只能撒谎:我一个朋友住院了,来看看他。你呢? 徐静回身指指床上的长辈,脸色黯淡了一些:姥姥关节炎犯了,来城里做个全面检查。 一般的关节炎不用住院,不惜坐火车来一趟说明已经很难受了,不是小问题。 病床上的老人听见他们聊天,头转过来,把付嘉吓了一跳,因为她看起来像有七八十岁了,皮皴肉皱。她嘴里说着方言,付嘉没听懂,讷讷地问了声好。 徐静执意要削苹果给他吃,尝尝,老家带来的。 静姐你别忙了,我就是过来打声招呼,马上就走。 一会儿书原就来了,不要见一面再走吗? 付嘉本来已经站起来,闻言又慢慢坐下:他要来啊。 对。徐静一边说话一边小口小口地啃苹果,啃完又吐出来,用手捧着送到姥姥嘴边,他说他马上就过来替我。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19) 付嘉忍不住说: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了,他忙得过来吗? 现在请个护工太贵了,好一点都要两三百一天,没办法只能我们自己辛苦点。 床上的老人疼得呻吟了一声,徐静赶紧起身去照顾。付嘉默默地走到护士站去打听。 你好,你们这里能请护工吗? 护士撇撇脸:我们不负责这个,你到水房或者楼下超市去问问,多的是中介。 他又跑到楼下去,果不其然看到不少小广告。打过去一番查问,对方资质齐全,而且明天一早就能派人来上工。 麻烦安排一个有耐心的,病人是老人。他嘱咐,还有手脚要麻利点,谢谢,先定两周的,你把账单发给我我现在就付给你,跟护工说一下不要跟病人和家属提钱的事。 当晚回到家还在想徐书原会不会知道自己去过,结果直到睡着手机也悄无声息。 第二天付嘉起了个大早,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到医院要求换病房。 换一间单人的。 单人的没有了。 那就双人的。 他扒着前台特别努力地看电脑屏幕,要求换到带窗、坐北朝南的病房,而且立马就要换。 护士无奈地摇摇头,等他走了才吐槽:住个院弄得跟住酒店一样,还要坐北朝南的,要不要带浴缸啊? 换好以后他又去找徐静,说自己朋友认识这家医院的领导,换病房不要钱。徐静虽然学历不高,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坚持不肯接受:这肯定不行的,我给书原打个电话,你先去上班吧。 付嘉急忙阻止他,说:钱都交了,你带着姥姥先住进去,我晚上再来看你们。说完就匆匆走了。徐静一直在后面喊他,他头也不回。 到公司迟了,老板叫他帮忙上楼送趟东西,路上差点撞到秘书Cara。 Cara惊呼一声,手里的两枝百合掉到地上,还被他踩了一脚。他连声道歉:不好意思Cara我太着急了,你这花哪买的?我中午赔你几枝。 她笑着捡起来说不用了:雯雯上周生日段总送了一大捧,我们几个秘书每人找她要了两枝,又没花钱赔哪门子啊。 付嘉愣在原地,直到人走远了还一动不动。 原来花不是徐书原送的,那他为什么要那么说?是我激的吗?付嘉抱着手里那沓文件,出神地盯着人来人往的走廊。 直到被裴晓鸥惊声提醒:小嘉你手流血了。 低头一看,原来手指被A4纸锋利的边缘割破了,自己却浑然不觉。 没关系他浑浑噩噩地走开,没关系。 晚上再次开车来到医院,不知道是不是心境变了,天黑得人透不过气。 姥姥已经睡了,徐静也不在,护工说:家属去吃宵夜了。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二三十岁。 付嘉点点头:那我在这里等他。 护工坐在另一边打瞌睡,病房里只剩均匀的呼吸。 一直等到十二点,徐书原还没有回来。这间医院没有门禁,但护工得睡了,再不睡熬不住。付嘉只好站起来,推开病房的门走出去。 也许今晚徐书原不会过来了,毕竟已经有护工照顾,他可以回家睡觉。 明明这是自己所希望的,但心里还是禁不住地失落。 电梯前等着两个扶输液架的病人,付嘉转而去走楼梯。里面一片漆黑,摸索着往下走的时候莫名又想起那个吻。不,不是一个吻了,是两个。 手机翻出来,低头看了那个号码无数次,他才鼓起勇气又打了一遍。 不出所料,还是忙音。 路过医院里的公用电话时付嘉停下,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座机,眼神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去,把听筒拿起来。 不会用。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有打过公用电话,另外,手指也冻得有点麻木了。 上面说可以插公交卡,付嘉没有,说可以投币,拦下好几个过路人才换到一个钢镚。 投进去,听到提示音慢慢拨号,一个键一个键的摁。 没想到很快就通了。 喂? 徐书原的声音有点沙哑,等了几秒又问:哪位? 徐付嘉刚说了一个字,头抬起来,瞬间没声了。 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左手拿手机,右手好像夹着烟,直到住院楼的墙角才停下。 付嘉? 徐书原左耳敏锐,认出了他的声音,不过没看到他。 是我。付嘉一直咬紧嘴唇盯着他,我刚才在街上看见一个人特别像你,是你吗?在xx路附近,我不确定。 徐书原沉默了片刻: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付嘉僵硬地笑了笑,扯起嘴角,表情难看极了,最近在忙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好神秘啊。 说完深深地吸了口气,好让自己声线不颤抖。 在他的注视下徐书原弓着背抽烟,腰抵在墙上,面色很冷淡。电话里一点声音没有,付嘉不敢催。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他的腿都站麻了,徐书原才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没忙什么,忙着忘记一个人。 付嘉的心沉沉坠下去,差点忘了呼吸。 徐书原说:挂了。 第26章 再说一遍也一样 先别挂!我话还没说完,你能先别挂吗? 付嘉捏紧话筒,站在电话间里一动不敢动,只有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人。 什么话。徐书原沉默了半晌才应。 对不起徐书原,对不起,那天的事都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说那种话,不应该和你吵架,我错了。 付嘉原本一直压抑着情绪,可说着说着还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冲撞,眼中慢慢聚集起水汽。 徐书原深吸口气:还有么。 付嘉没接话。 没有我挂了。 等等!付嘉急得抢声,别挂,我只有一个硬币 什么意思? 我刚想要解释,可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声音太大了,徐书原朝这边望过来。付嘉一紧张,听筒掉下去啪地砸在放东西的台子上。 循着微弱的光线徐书原往电话间看了眼,目光微不可察地收紧,旋即转身要走。 付嘉手忙脚乱地放回听筒,拿起东西就跑出去:徐书原! 你等等我书原! 背包里的电脑、鼠标乒乒乓乓乱碰,他拔腿狂奔,赶在对方进楼之前把人拦住。 住院楼一层的灯明晃晃地照过来,徐书原迎着灯光看向他,像座冰山一样。 付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书书原,你听我把话说完行吗? 徐书原静静地看着,没有太多反应。 这几天我反思过了,真的!我明白自己错哪儿了,我大错特错书原,你、你心胸宽广,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我一般见识好吗? 他语序混乱,徐书原冷眼旁观。 我知道自己不该那样,你给谁过生日我管不着,更不应该说你是去讨好别人。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就是我就是一时生气,口不择言 渐渐的变得鼻音浓重,头也低下去,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徐书原看,证明自己真的知道错了。 可徐书原还是没什么反应。 他转身往外走,付嘉以为他是要回家,正想要追上去,结果他只是把烟掐熄,扔进了垃圾桶。 说完了? 夜晚的医院寒意逼人,冷得付嘉直想打哆嗦。他不得不伸手握住徐书原的胳膊,希望能得到一点点的安慰。 放手,别离我这么近。徐书原皱起眉,不悦地将他拉远。他被这样避开,心里既惶恐又害怕,总觉得彼此像陌生人一样。 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有多害怕失去徐书原,这几天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不是因为少了个朋友,而是因为 徐书原转身上楼,付嘉不远不近地跟着。徐书原去水房,去卫生间,他寸步不离。最后逼得徐书原不耐地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句话语气特别差,像刀一样扎进付嘉心里,付嘉眼睛顿时红了,嘴唇掀了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傻站着。 看完姥姥徐书原打算回家去,下楼的时候付嘉又喊他,还差点在楼梯上摔了一跤:书原。 这次徐书原彻底火了,低声警告:歉也道了,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怎么我就甩不开你。 付嘉鼻一酸,轻轻吸了吸:可是你不肯原谅我。 凭什么我非得原谅?徐书原掉转视线,郁郁地吐出一口气,以前是,现在也是,凭什么我永远要无条件地包容你?付嘉,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不能一味地向我索取。 听完这句话付嘉彻底怔住了。 自己是一味地在索取吗?也许是的,从以前到现在,自己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甚至还害得书原右耳失聪,他却都原谅了。 走出医院打车,出租车招手即停。 徐书原把门嘭一声关上,付嘉没来得及上车,在外面轻轻拍了两下。司机扭头:一起的? 徐书原面色不虞:开车。 这 司机犹豫没发动,怕刮伤人,付嘉身体紧贴着车门。 僵持半晌徐书原终于把脸转开,脸色阴沉得要命。付嘉拉开车门坐到他旁边,一句话也不敢说,怕惹得他更生气。 可不管怎么样,这算不算又有了转圜的余地? 付嘉心里又燃起一线希望。 到了家门口,徐书原找不到钥匙,付嘉赶紧掏出自己身上的,用我的吧。 徐书原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语。 打开门,付嘉正要迈腿徐书原就回过头皱紧眉:你还要进去? 我付嘉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完吧,不要拖泥带水了。 他不想走又不敢进,站在原地没有动。僵持了好一阵子,徐书原连灯都没开,径直往付嘉的那个房间走。 家里面漆黑一片,听到开关房门的声音,付嘉愈发的不知所措。 总觉得徐书原留自己在这里等,是在等什么审判。 不久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购物袋:这是你送我的西裤和衬衫,已经干洗过了,你拿走吧。 付嘉一怔,睁大眼睛看着他:什么? 徐书原目光沉沉,嗓音也很低:我跟你不是一类人,我们注定做不了朋友,之前是我做梦。 从来没听他说过这种话,冷淡又干脆,仿佛认清了什么现实。付嘉仰头看他:我们一直就是朋友啊,为什么说我们不是一类人? 徐书原没有解释,又掏出手机,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屏幕的冷光照在他脸上,他轮廓生硬,眉眼之间有一种疏远。 嗡的一声,付嘉手机震了。 钱我转你了。徐书原说。 什么钱? 找护工,换病房。他收起手机,这笔钱我不是出不起,只是习惯了能省则省。对你来说当然不是这样,你是能享受就享受,没有任何顾虑和烦恼。现在你明白了没有,为什么我说我们不是一类人。 这番话太尖锐,付嘉的神经被谁撕扯了一下,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迟缓地感觉到疼痛。 一时之间他无措地看向徐书原,徐书原不想再拖下去,说:你可以走了,以后我们尽量不要再见面。 刚要关上门,付嘉就猛地向前一步,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力道大得几乎将他撞倒。 你不要不见我,徐书原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完全下意识。 付嘉紧抱着他,像抱着什么一松手就会失去的宝贝。徐书原蹙紧眉想推开他,他的两边胳膊却收得更紧,头埋在胸前哑声呢喃:我不是没有烦恼,我现在有一个很大的烦恼,你知不知道? 有一个人会让自己特别在意,自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看不见时想念,冷战时生气,决裂时难受。 你的事我不感兴趣,放开我。 徐书原狠心去掰身后的手,付嘉却压根不怕疼,手指更用力地扣紧了:你还喜不喜欢我? 怀中的身体蓦地静止。 楼道里光线微弱,付嘉仰起头,眼底有微光闪动:你要是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 逼到这个份上他才看清自己的心,在做陌生人跟做恋人之间,他只想选后者。 在一起,半晌,徐书原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你想清楚了? 其实也没有想得特别清楚。付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攥紧,目光轻轻收回,不过我也喜欢你,这个我清楚的。 几天前他还无法想象自己会说这种话,现在却说得心甘情愿。在一起之后会面临什么,他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藏不住的。他想试试,哪怕是一时荷尔蒙上头也行。 两人就这样静了几秒,谁都没有先开口。楼下有零星的脚步声,不知道是路过还是上楼,付嘉仍抱着对方不敢松:我都说得这么直接了,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 徐书原身体僵硬片刻,妥协一般扯开他的手。 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进房间,月光薄薄地透进一层,氛围很暧昧。徐书原把门关紧,落锁,付嘉强装镇定。 可惜下一秒灯就亮了,想象中的事并没有发生,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徐书原走近,付嘉靠在门上,两只手背在身后,指腹轻轻蹭着有些粗糙的门漆。 我刚才有没有听错?徐书原问,你说你喜欢我。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20) 他的目光很灼热,显微镜一样,观察着付嘉每一点细微的表情。付嘉别开脸,看着他的肩膀: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徐书原深吸了口气。 没等他开口付嘉就说:我喜欢你,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说完双颊绯红,喉咙干涩,然而心里却瞬间踏实。 很长时间徐书原没讲话,付嘉又有点忐忑,抬起眼睫扑棱了几下,故作可怜道:这是我第一次跟人表白,你不能说不要,你要是拒绝我我就 回应他的是一个绵长的吻。 两人靠着房门,徐书原捏住他的下巴亲得很投入。付嘉后背斜斜地倚着,腰麻麻的,耳根痒极了,因为湿意泛滥的声音被安静无限放大。 这回他再也不想推开徐书原了。 徐书原还肯亲他,还肯抱着他,他觉得无比庆幸。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一时高兴一时难过,情绪像坐过山车一样,心脏常常超负荷。 付嘉微微张着嘴,感觉到灵巧的舌头钻进来,感觉到下巴上的手指在用力,感觉到后腰也被一只手扶住,眼睫毛轻颤不止,而后终于闭上了眼。 喜欢是这样的,冲动使然,不计后果。即便未来还会有酸楚难过,当下这一秒钟的欢愉也值得为之沉溺。 第27章 心摇神荡 头一次尝到两情相悦的滋味,付嘉越吻越投入,勾着徐书原的脖子一分一秒也不想停下,嘴巴都亲酸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忽然传来拖鞋的声音,他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赶紧停下动作。 徐书原低声安抚:是我姐。 原来徐静还没回老家,就睡在隔壁房间。付嘉拥着人侧耳细听,一副受惊小动物的表情,徐书原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没让他发现。 外面脚步声沙沙响,过不久来敲门:书原你在里面? 付嘉捂住嘴。 刚回来。徐书原波澜不惊。 小嘉也来了?我看门口有两双鞋。 嗯,晚上我跟他挤挤。 那你们记得把窗户关好,天气预报说半夜有雨。 说完拖鞋声就渐行渐远。 付嘉这才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又有点担心:你姐不会觉得很奇怪吗,你不睡沙发,反而要跟我挤挤。 也许吧。徐书原转身去锁窗户,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保持距离? 怎么保持距离啊,付嘉微微仰头望着他说,难道像以前一样网恋?不要吧,网恋多麻烦。 徐书原笑了。 轻手轻脚地洗漱完,两人上床睡觉。 这张床挺宽的,有一米八,不过被子只有一床,所以他们是睡在一起的。这个付嘉倒觉得没什么,毕竟已经确定关系了嘛,忸忸怩怩的没必要。 躺在床上他睁着眼睡不着,因为太兴奋了,后来才想起自己没跟爸妈说晚上不回去,赶紧补了条短信。 爸妈没回,估计是睡了。 放下手机他嘀咕了一句:明天我妈肯定又要说我。 徐书原问:之后你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他疑惑地扭头。 我是说你之后打算用什么借口外宿。 昏暗的光线里徐书原表情很正经,好像在问某项工作如何做一样。付嘉先还没懂这话的意思,懵懵懂懂的,半晌才明白过来。 你是说以后我们要经常一起过夜是吧。他吞吞吐吐的,这我倒是还没想过,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看就知道刚才表白完全是一时冲动,根本没有仔细想过今后的事。 睡吧。徐书原说,明早还要上班。 付嘉却还是很躁动。他抬头看向天花板和墙,看着看着发现空调的样子好像变了。之前是很旧的一台,出风声音很大,现在却基本是静音的,电子屏上显示着温湿度。 你换过空调吗?他问。 徐书原侧身,头也不回地嗯了声。 什么时候啊。 你生日那周。 付嘉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翻身看着徐书原的后背,伸手轻轻拉了拉胳膊: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一台空调,什么样的直男才会送给喜欢的人这种生日礼物啊。可是想也知道它不便宜,好一点的空调起码两三千,抵得上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徐书原平时工作忙成那样,为了省钱宁愿自己下班再去医院守夜,日子过得很节俭。可他却肯为自己换一台家电,想到这里付嘉心底柔软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于是又靠近了些,胸膛贴着后背把人环紧了。 两只手伸到前面,搂住身前劲瘦的腰,感觉他那里的肌肉又薄又有形,付嘉脸禁不住烧起来,低声喃喃:怎么想到给我换空调的啊 上次你用小太阳不是差点失火? 徐书原撇了身后一眼,想把腰上的手拿开,付嘉却顺势滚到他身上,四肢张开贴得紧紧的,像八爪鱼。 你真好。声音甜甜的。 徐书原抬眸直视着他,黑暗里目光似有火跳动:下来。 声音有点沙哑。 付嘉抿了下唇,手脚并用地爬下去,勾起下巴咬了他嘴唇一口:晚安。 想要逃走却被徐书原反客为主,亲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黑暗的房间里一时只有低低的喘息,和被子轻微摩擦的声音,听得人脸红心跳。 半晌恋恋不舍地分开,唇间牵起一条长长的银丝。 徐书原拿大拇指替他蹭掉了:腿放好,闭上眼睛睡觉。付嘉嘻嘻笑了一下,听话地闭上眼。 这一天经历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眼下尘埃落定,又睡在喜欢的人身边,很快他就踏实安稳地睡着了,呼吸均匀。 徐书原看着他,盯着他的唇,轻轻磨蹭他挺翘小巧的鼻尖,很久没能入眠。 翌日早上醒来天光大亮,睁开眼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穿衣服时两人默契地背对彼此,谁也没说什么早安之类的话,出房间以后也几乎无交流。 徐静一边把早餐端上桌一边问付嘉: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书原没影响你吧,不好意思啊小嘉,昨天我们事先不知道你要回来。 没关系,付嘉闷头坐下,他睡相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不打呼不磨牙,就是抱在一起睡有点热。 今晚你还过来住吗? 唔付嘉还没想好,徐静就转过头去:书原你今晚还是睡沙发吧,别跟小嘉睡一起了,免得挤。 不用不用! 徐书原还没说话付嘉就慌忙摆手,反应大到徐静一愣。只好赶紧补救:这沙发我睡过,不太舒服,再说我跟书原都不胖挤挤没什么 干巴巴的,诡异的辩解。 徐书原盛了碗粥放到他面前:你不是说今晚回家住? 付嘉抬起头,有点不愿意跟他分开,但最终还是嗯了声。徐静心里边有些疑惑,不过也没有再问什么。 上班路上付嘉表现得有点别扭,徐书原注意到了。 我姐后天就走。 嗯?付嘉微顿,喔。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我就是在想之后怎么跟我爸妈说,这事有点麻烦。 徐书原原本在发短信,闻言手一顿,抬头看向他:你已经决定告诉父母了? 付嘉意识到他又误解了,咬了下唇说:不是,我是说经常过来住这件事,有点麻烦。 徐书原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失落,转瞬即逝,嗯了声没搭话。 付嘉小心翼翼地试探:我们才刚在一起,你不会这么快就告诉家里人吧? 在他看来起码也得等关系稳定后,三五个月之类的,毕竟出柜不是小事。 徐书原没有表态,只是说:即便我说了也不会逼你说。 付嘉目光往旁边飘了一下,重新全神贯注地开起车来。 进楼时两人依然一前一后。 到闸机刷卡,付嘉特意快走几步,进电梯开始在心里读秒。 一、二、三 徐经理早。电梯里有六部的小朋友,看到他眼睛都亮了。 早。徐书原抬抬下巴,若无其事地走到付嘉身边。付嘉往旁边让了一小步,从后面偷看他,他身长腿直的样子格外禁欲。 电梯一层层往上升,没什么人说话。付嘉开始走神,开始回忆昨天晚上搂着他、亲他、咬他喉结的徐书原,满脑子全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东西。 中午有约吗? 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对上徐书原的脸,左右看了下,直愣愣地问:我吗。 可能是样子太傻,身后几个女生捂着嘴轻笑。 付嘉大窘。 电梯门一打开他就落荒而逃了,连徐书原的问题都没回答。 一上午心神不宁,几次险些把笔当吸管插进咖啡杯,幸好没人发现。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徐书原又突然有事,不能一起吃饭了,他失望得不行,想着要是能跑到15楼看一眼就好了 哎,这就是恋爱吗,牵肠挂肚的感觉真不好受。 到晚上九点左右四部还坐得满满当当,因为外资项目出报告普遍比较早。付嘉在工位对数对得头昏,脑筋僵得不大动了才起身去倒水。 回来的时候座位上却多了个人。 徐书原坐在那里玩手机,背向后靠,右腿叠在左腿上,显得整个人很修长。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目光带过付嘉的脸。明明只是简单的一眼,付嘉却像是被一只手抚摸过脸颊,耳垂都热了。 对面的人开玩笑:书原你还不起来?这是我们部小朋友的座位。 徐书原看向付嘉,表情格外游刃有余,看得付嘉口干舌燥,心动的不得了。 这是你的位子? 嗯。付嘉点点头。 我能不能坐? 徐经理随便坐付嘉耳热心也热,恨不得扑上去亲他,可最终还是乖乖站到旁边。 喂喂,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啊。项目经理替付嘉打抱不平,站起来就朝徐书原砸了个纸团,然后指挥付嘉,别怕,哥给你撑腰,他不让你就坐他腿上! 徐书原低声笑了。 付嘉心跳过速,拿起工卡就往后面跑:我我我去打印报告! 身后一阵哄笑,接着就继续聊起天来。 跑进打印室付嘉呼吸还是乱的,吐纸的声音跟心跳声糅杂在一起,怦通怦通怦通。 刚把手撑到打印机上,腰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眼睛也被蒙住。 我走了,明天见。 徐书原亲了下他的耳垂。 付嘉手一颤,心脏彻底超负荷,手里那些纸通通滑到了地上。 事务所没升senior的员工统称小朋友,这是约定俗成的哈。 第28章 安全感 初恋的感觉总是美妙的。 那天过后付嘉一扫之前的阴霾,每天上班时间春风满雨,下班后想方设法跟徐书原黏着。可惜徐书原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姥姥,两人并不能时时刻刻腻在一起。 为了能多相处一会儿,付嘉一有空就往三院跑。 徐静是个老实人,思想也比较传统单纯。周三晚上付嘉又跟徐书原前后脚到病房,徐静还感慨:你们俩真是好得跟一个人一样。 都抱在一起睡觉了,能不好吗? 付嘉听得特别不好意思,坐到她旁边岔开话题:静姐你在跟宝宝视频? 嗯,宝宝喜欢看小兔子,兔子,兔子乖乖。 她一边朝镜头里的宝宝笑,一边比出一对兔耳朵手势,模样灵动如少女。 宝宝乖,妈妈明天就回去啦,妈妈想宝宝了。 安抚完孩子收起手机,她略显羞涩地看了付嘉一眼。付嘉笑着表示理解:我逗小孩儿的时候也这样。 她说:这次出来比较久了,还真有点儿想孩子。 原计划是前天走的,结果姥姥某项检查又拖了两三天。 付嘉心里早就有算盘了,说:静姐,不如下次把宝宝也带来吧,我想认她当干女儿。 徐静诧异之余又有点喜出望外,看着他犹犹豫豫地问:干女儿吗? 是啊。他爽快点头,我跟书原我们俩是最好的朋友,再说囡囡那么可爱静姐你就答应我吧! 徐静一来很喜欢付嘉,二来也希望弟弟在临江有个照应,于是就没再推辞了。 徐书原一直在旁边听着,没怎么开口,不过神色明显不反对。 又闲聊了几句后,徐书原起身往外走:我出去一趟。 付嘉抬头傻乎乎地问:你干嘛去?去厕所吗,我也去。 结果被徐静笑眯眯地拉住。等徐书原走了,她对付嘉努努嘴:你没见他手揣在外套里?八成是要去外面抽烟的。你不要跟去了,二手烟对身体不好。 付嘉对着门口望眼欲穿:这样啊 原来书原烟瘾还挺大的,自己怎么一直没有察觉呢?看来自己也不敢说非常了解书原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嘛。 话题聊着聊着又回到孩子身上。徐静说女儿的大名爸爸已经给取好了,剩下小名还没有着落,问付嘉这个干爸爸有没有什么想法。 付嘉脑筋一转,说:不如就叫兔子吧,她不是喜欢兔子吗? 谁知徐静却立刻摇头:这个名字不好,不要叫这个了,换一个吧。 她很少这样直接表达好恶,付嘉愣了愣,问:哪里不好? 不就是普通的小动物名吗?取个可爱的意思而已。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21) 熟睡的姥姥在病床上翻了个身,徐静起身掖好被角,轻声道:用这个名字书原肯定不同意。 不会吧,他应该会同意的。姐姐你不知道,他养过一只 一只猫。 徐静表情平淡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他一定不同意。 为什么? 兆头不好。她说,那只猫他大学的时候养了很久,没想到后来被人给打死了。这件事在我们家提都不能提的,一提他就要发脾气。 付嘉头脑轰地炸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她又说:你没有见过那个时候的他,那个时候猫死了,他差点跟几个同学拼命,还是带他的教授出面向学校求情才没给处分。 怎么会他那么温和的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们不提你也不要提,不要问,时间长了兴许他就忘了。 付嘉张了张嘴,直到徐书原回来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晚上一起下楼去停车场,他满手心的汗,所以徐书原要牵他他避开了。 徐书原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笨拙地摇了摇头,踌躇问道,书原 嗯? 算了。 还是不敢问。 害怕这件事也跟自己有关,害怕自己会欠徐书原更多,害怕自己会愧疚到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到底怎么了?徐书原停下。 夜风温柔。 付嘉也跟着停下来,仰头看着他的眉弓和鼻峰,看着他藏了好多秘密的眼睛。他一定受过很多苦吧,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 我有点儿困了。 付嘉声音一哑,调整好情绪,对他笑了笑。 困了? 时间还不算晚。 徐书原眉心微皱,付嘉就踮脚亲上来,先亲他的额头,然后亲他的鼻峰,最后才到嘴唇。 亲得自己心口发烫,付嘉恋恋不舍地放开,笑着挽住他的胳膊:真的好困喔,不想开车了,打车吧,徐书原请我。 徐书原也笑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请你。 今晚你请我打车,明天我请你吃饭,公平! 嗯,公平。 两人相互依偎着,不紧不慢地朝外走去。 打那天起付嘉变得更依赖徐书原了,一天不见他就觉得少了点什么,可见面后也不做什么,就是在一起看看电视、亲亲嘴,快乐得不得了。 可惜还没快乐多久呢,徐书原就要出差整整十五天。 得知消息后付嘉一下就蔫儿了,一上午茶不思饭不想的。裴晓鸥叫他下楼喝咖啡,他说不喝了:我怕我晚上睡不着。 晓鸥立马了然地微笑:孤枕难眠啊。 你他惊愕扭头。 放着别墅不住跑去住居民楼,司机当得不亦乐乎,而且她斜窥他一眼,你的嘴三天两头就被咬肿了,莫非是蚊子? 付嘉脸腾一下红了,抿紧唇不作声。 晓鸥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打算瞒着我啊。 不是他咽了下口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看出来了。我们才刚在一起呢,你别跟别人说啊,这事影响不好。 有什么影响不影响的,你们又不在一个部门。 可是两个男的 你怕?裴晓鸥单刀直入。 付嘉想了想,说:也不是怕吧,就是觉得很麻烦。知道的人一多我父母就知道了,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说,我妈还给我介绍对象呢。 过几天他还要假装单身去相亲。 但他们迟早会知道的。晓鸥摇摇头。 话说得没错,但付嘉不言不语了。 晚上回到自己家,妈妈让保姆给他炖了鸽子汤,说他这段时间老加班太辛苦了,要补补。他在餐厅几口喝完,风风火火跑到房间给徐书原打电话。 喂,你下班了吗? 还没有。徐书原那边有点嘈杂,在陪客户唱歌。 喔。付嘉趴在床上看外面的天,云层后藏着几颗钻石一样的星,微光闪动。 有几个人啊。他追问。 徐书原大致说了五个。 他没忍住:没有叫小姐?我听说好多外地土豪都会叫陪唱。 徐书原低笑了声。 付嘉被这笑声撩拨得心口发痒,舔了舔嘴唇,故作大方:我可没有怀疑你喔,闲聊而已。 闲聊?是谁半夜不睡觉打来盘问的。 那边有人叫徐书原的名字,他答应之后就说要挂了:早点睡,今晚不视频了。 付嘉不情不愿地说:好吧。 回到包厢,里面一片灯红酒绿,客户还在跟上司敬酒。 陈总海量,我真是甘拜下风。上司彭经理双手合十告饶,今晚实在是不能再喝了,您要觉得不尽兴咱们明天继续! 徐书原走过去,客户端起酒不放过他:小徐这电话打得够久的,不兴这样出去躲酒的啊。 真不是。徐书原笑了笑,家里有人查岗,刚刚安抚完。 客户下巴都差点掉了,心有戚戚焉地问:这么年轻就结婚了?不会也是家里要求的吧。 大学同学。 你看你看,还是大学生有眼光,选中一支潜力股立马提前锁定。客户看向彭经理,摇摇头,啧,我要有这眼光十年前就把房卖了满仓茅台! 回宾馆路上上司眯着眼八卦:书原你脱单了?那段总的秘书谭雯雯 徐书原谦恭礼貌:接触过,可惜见过一次面后谭小姐就没有再回我消息。 彭经理立刻转为同情:早听说雯雯眼高于顶,没想到是真的。不过你也别沮丧,东方不亮嗝!西方亮嘛,你这么优秀找个对象不是难事。 嗯。 徐书原眉微挑,波澜不惊地搀扶着他,一路架回宾馆房间了。 不出两天,他在谭雯雯手下铩羽的消息就传遍了六部。紧接着八卦一路南下,从六部传到四部,大家茶余饭后讨论得热火朝天。 晚上打电话,付嘉愤愤不平:这都是谁传的假消息啊,太缺德了! 我传的。某人边打字边回。 釜底抽薪。徐书原说,睡吧,现在不用胡思乱想了。 谁胡思乱想了。 付嘉支支吾吾地挂断,结果当晚果真睡得特别香,就是就是做了个难以启齿而且浑身燥热的梦,大概是太有安全感了吧。 第29章 如果这还不算喜欢 对于那件事其实付嘉心里是有点怕的。 别说是跟男人,就是和女人他也没有任何经验,所以即使对方是徐书原,他多多少少还是感觉陌生和抵触。 再说两个人刚交往,一般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快吧?至少付嘉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最近恋爱一帆风顺,工作也跟着越发得心应手了。现在部门内没有几个人再叫他VIP,大家都叫他小嘉,把他看成一个刚入职场的普普通通的小年轻。 不过一般的小年轻可没有他花钱大手大脚。 这段时间付嘉悄悄干了件大事,那就是趁徐书原不在把两人的小窝改造了一番。硬装是没办法了,软装还是可以改动的,起码也能提升整体格调。 干嘛不重新租一套?陪他逛家居城的时候裴晓鸥问。 太麻烦了,没必要。 说是这么说,其实付嘉也曾经动过这份心思。他实在难以忍受那个脏兮兮的楼道,返味返潮的卫生间,还有不知道爬没爬过蟑螂的厨房。但换房子不是小事,还是等徐书原回来再说吧。 恰逢周末,偌大的家居城却没几个顾客。 今天怎么有点冷清。付嘉四处张望,我记得以前很热闹啊。 晓鸥说:此一时彼一时了。现在大家都网购,来实体店的摆明就是待宰的肥羊,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不差钱。 我也网购啊,不过这次要买的东西有点多,来这里挑更直观嘛。付嘉不以为然。 晓鸥叹着气摇摇头,懒得跟他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争。 从早上挑到下午,终于满载而归。又叫了两个工人上门服务,折腾好几天总算完成。 周六徐书原回临江,付嘉去接他,半路就开始神神秘秘地暗示:我给你准备了个惊喜,猜猜是什么。 徐书原对猜来猜去的事情不感兴趣,可见他满脸期待,就给个面子顺口说:你给我做饭了? 错!付嘉笑嘻嘻,我哪会做饭啊,不把厨房炸了就不错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再猜。 算了,就知道他不会做。徐书原淡笑着撇开脸,阳光穿过树叶温和地洒在街道上。 不猜了?付嘉偏头,拿手指轻摸他的鼻尖。 让我休息会儿。 徐书原移开眼前的手,阖上眼闭目养神。 十几天没见自己可想他呢,他怎么这样。付嘉心里有点失落,打算拿出手机玩会儿游戏,结果刚才那只手却抽不出来 被人握紧了。 出租车司机在前面没察觉。徐书原闭着眼,修长的手指扣着付嘉的,大拇指慢慢磨过虎口。付嘉立刻把头低下一句话也不说了,安安静静地独自心动着。 到了家,付嘉开门把他引进去。 铛铛铛铛! 眼前的客厅大变样。电视又宽又薄,沙发是暖棕色真皮款,墙上重新贴过浅色墙纸。 好看吧,付嘉向他邀功,我装了整整两个礼拜呢。 对于这个惊喜徐书原有些消化不良。他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表情不太明朗:花了多少钱? 张口就是钱付嘉撇了下嘴,你还没夸我呢。 里面样样东西都不便宜,窗帘甚至还是遥控的。等徐书原换好鞋付嘉又拉着他去卧室:喏,你的床我也给你换了,还有空调和椅子。上次我坐的时候那椅子硌得我屁股疼,真不知道你怎么能忍这么久 以前的床呢? 我扔了。 徐书原皱紧眉:扔了? 是啊,那么旧留着干嘛。 扔的时候看到上面好几个烟灰洞,颜色也黄黄的,付嘉被恶心得够呛。 徐书原的脸色却不大好看:扔之前为什么不问过我?床跟衣柜是房东的,不能随便动。 付嘉嘴角下垂:大不了赔钱呗。 徐书原没再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僵。 付嘉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好心办坏事,反而觉得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徐书原不识好歹。徐书原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就在床边坐着,时不时拿脚绊对方一下,还说:衣柜里也有惊喜喔。 事实证明不能相信付嘉说的任何惊喜,打开衣柜那一刻徐书原心情更差了。里面整整齐齐地挂着很多新衣服,连吊牌都还没拆。 徐书原扫了眼,说:下午我拿去退。 退? 见他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是真的生气了,付嘉慢慢站起来:你不喜欢啊?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付嘉走到他身边,抱住他一条胳膊摇了摇,我辛辛苦苦买的,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生气啊 模样又变得很乖顺,很听话,一点也不讨人厌。 徐书原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拿手背碰他的脸:没生气。以后买东西之前记得跟我商量,我经济上再不宽裕也不用你养我。 这种严肃里掺着低哄的语气听得付嘉头昏,声音也不自觉放软了:谁养你呀,呸。明明房租是一人一半的。 家具的钱呢?多少我转给你。 不要。 徐书原气息靠近:这次不要以后就不准再买了。 付嘉轻轻拂开他的手,背过身说:你真烦,老管着我。 说着烦,其实心里喜欢得不得了,脸上也是藏不住的柔软笑意。 这样站着静了一会儿,徐书原问: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 你说呢。他仰起头,浓密的睫毛扇动了几下,表情难得有点含蓄,明知故问。 徐书原一低头吻住了他。 分开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这样嘴唇一挨思念就迟缓地涌出来,两个人压抑已久的渴望也跟着涌出来。 付嘉头向后仰,承受着徐书原的用力,感觉自己被一张网给罩住了,动弹不得。徐书原压着他亲累以后换了个方向,把他抱起来放到了衣柜的隔板上。 里面黑黢黢的,又逼仄,付嘉却只觉得刺激。他闭着眼,双手挂在徐书原脖子上,含含糊糊地边喘边问:结不结实啊,怕掉下去 不怕,我抱着你。徐书原左手搂紧他,右手在他夹克衫里肆意游走,粗糙的手掌磨过每寸皮肤。 两人越吻越激烈,差一点就要擦枪走火,付嘉却借口自己没有洗澡,说什么都不同意了。徐书原只好粗喘着停下,眼底微微泛红。 我去卫生间。付嘉火速闪人。 等冷静完回来,徐书原居然在床上睡着了。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22) 付嘉呆住。 这段时候出差肯定很累吧,徐书原黑眼圈都浓重好多。走近观察他,发现他胡茬也冒出来了,下巴上浅浅青青的一层。不过还是很英俊的。 想到这付嘉觉得自己真完蛋,情人眼里出西施,徐书原怎么样他都觉得英俊。 晚上两人睡在同一间房,付嘉去洗澡的时候徐静打来视频电话。 最近流感又起来了,你没感冒吧? 没有。徐书原靠坐在床头,脚边还放着付嘉脱下来的衣服,姥姥身体怎么样。 能下床了,每周一三五去门诊,今天她还在念叨说要给你做芝麻饼寄去。 别让姥姥做了,最好别劳累。 知道,我也在劝她。 徐静跟他絮絮地说着话,温声细语。付嘉直接推门就进,发梢还在淅沥沥地滴水:书原你把我的毛巾 徐书原第一时间捂住手机,示意他先出去。他吐吐舌头,慌慌张张地逃掉了。 是小嘉?徐静还是听到一点声音。 嗯。徐书原起身把门带上,他今天过来住。 电话里有片刻没人说话,徐静像是注意到了什么,问他:你房间怎么变样了? 嘉嘉折腾的。徐书原随口道。 嘉嘉? 屏幕里的徐静眼睛微微睁大,怔了一下。徐书原在原地顿足,少顷回到床上,脸侧开:囡囡睡了? 她这才慢慢把目光收回去:喝完奶就睡了,没闹。后来也没再问什么,叮嘱完几句就挂了电话。 晚上关灯躺好后付嘉搂着徐书原的腰,边摸他的腹肌边咽口水,心里边毛毛躁躁的。 徐书原把他的手拿开,他嘟囔:摸摸又不会少块肉。 但我会睡不好。 付嘉一听,坏心眼地凑过去,朝徐书原耳朵里吹了口气。徐书原捉住他压紧,压实,让他老老实实的,你怎么这么磨人? 付嘉嘻嘻一笑,翻过身撑肘问他:徐书原我是不是天生的同性恋啊,为什么跟你好了之后我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反而还挺享受的呢? 徐书原在黑暗中抬起嘴角:你的事我怎么知道。 喂。付嘉砸了他一拳,是你带我入火坑的,你要负责。 话音刚落嘴就被堵住了。 徐书原觉得他太能说,耳边一直嗡嗡的,还是堵上为好。 忍到忍不住的边缘,徐书原问他什么时候才可以,他想了想,满脸绯红:我又不知道的,谁像你那么熟练啊。你随随便便就来那肯定不行,起码要把东西准备好吧,还要给我讲讲注意事项。 两人说了一会儿私房话,自然而然的就睡着了。 之后徐书原在网上陆续买了些东西,收到什么当晚就给付嘉普及什么,经常把人讲得面红耳赤。有件事付嘉一直没好意思问,也怕问完自己伤心。 徐书原之前到底有没有 身为男人他也知道有几段过去很正常,可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去在意。不过始终他也没有问。 忙季进入尾声两人还在加班,每晚一起回家。周五那天付嘉工作比较多,徐书原就在部门等他,收到微信才收拾东西下楼。 回家路上付嘉边开车边打瞌睡,徐书原觉得危险,但他不会开没法替手。 红灯时车停,付嘉扭头:你要不要亲我一下。 徐书原不解地看向他,他笑眼弯弯:你亲我一下我就不困了。 片刻的安静后,唇贴紧一瞬。 一直到家楼下付嘉还是兴冲冲的。他发觉自己只要跟徐书原在一起,做什么都兴冲冲的。这是喜欢吧?如果这还不算那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上楼的时候他让徐书原背:我走不动了。 徐书原蹲下来,他跳上去,整个人趴在背上,又温暖又踏实。 楼道里面还是黑漆漆、脏兮兮的,可是什么都变得刚刚好。付嘉甚至在想,最好永远不要有人给这装上灯,一旦有了灯气氛就没这么好了,自己肯定也害臊。 爬到一半他都开始困了,眼皮无力地耷拉下去。徐书原没有说话,走得很慢,稳稳当当地背着他。 要是永远能这样就好了。 他把下巴搁在徐书原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着台阶,从一开始,一直数到八十多,徐书原才停下来。 到了?他闭着眼问。 徐书原没有动,后背却微微收紧:姐? 第30章 把自己交给对方 你们 徐静站在家门口,表情很惊愕。 付嘉浑身一震,赶紧下去站好,半晌不知道怎么开口。徐静双眼睁大看着他们,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付嘉被看得心脏扑通直跳,手指也有点麻了。 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徐书原挡到他身前。 徐静把目光移到弟弟脸上,迟滞片刻才说:九点就来了。 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想着你在忙,就说等一等。她摇摇头,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徐书原开门。 她手里拎着从老家带来的熟食,全是自己做的,有卤猪舌、香肠,还有芝麻饼,看着沉甸甸的。 打开门以后她先进去,徐书原紧随其后。付嘉拽了拽前面人的衣服,表情很忐忑。 徐书原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你先回去吧。 那你姐姐 我来处理。 付嘉没进去也没敢打招呼,在门外看了一眼徐静的背影就走了。徐静把带的那些东西拎到厨房放好,又回到客厅打扫卫生,一直到很晚也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徐书原主动:姐,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姐姐朝自己走过来,手因为碰过凉水冻得通红,眼底也隐隐泛红。那瞬间心底有一闪而过的负罪感,但更多是觉得棘手。 我本来打算月底回家就告诉你,没想瞒你。 听着他说的,徐静迟钝地坐下来,应了一声,头点得比平常慢。 我们俩刚在一起不久,关系还不稳定。 徐静又点点头。 徐书原顿了顿,说:不过我是认真的。 徐静本来还想点头,闻言却愣住,抬起眼睛望向他,可是你们两个男的 谈什么认真不认真? 后半句没有说出来。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能够安安稳稳的,弟弟成家立业,姥姥身体健康。同性恋她听说过,也知道,但身边没有谁明目张胆地显露过,更没想过自己的弟弟会是。 这几天心里一直在猜测,觉得难以置信所以才来临江求证,没想到一来就目睹了之前那一幕。 当年那个女生,就是付嘉? 徐书原没否认。 所以那个时候你就已经 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他了,是我追他。他态度很平静,徐静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这次徐静过来是有个公司要采购水果,打算在这边住几天。徐书原给她把房间收拾好,自己到付嘉房里去睡,快要关灯的时候她才又来敲门。 弟弟,睡了吗? 徐静敲门的动作很轻,因为性格也是比较小心翼翼的。徐书原早有准备,放下手里的书就去开门,姐弟俩时隔许久夜里谈心。 刚才我把这事翻来覆去想了一遍,我还是觉得不行。她坐在床边,手一直在撕指甲边缘的死皮,不是说我非要干涉你,我就是担心。你现在这么年轻,工作单位也这么好,说老实话,书原姐有点儿害怕。 自己的弟弟向来懂事,从小到大既吃得苦又循规蹈矩,想到这些她心里头很混乱,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清楚。 而且小嘉我是说付嘉,当年他不是还拒绝你出国了吗,要不是这样你的听力也不会出问题。 那件事不怪他。 我知道,我没怪他。我就是提醒你,你确定他这次是真的想好了吗?不会又像之前那样害你难受吧。 光线被挡住,徐书原背微弓,攥住姐姐的手阻止她继续撕指甲:人都是会成长的,他跟四年前不一样了。 徐静沉默了几秒才摇摇头:不,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 她很少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今晚却也不得不硬气些。 成不成长的先不谈,未来呢,未来想过没有。你们太年轻了,我怕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老话说门当户对,你们的家庭条件、脾气性格差得那么远,要是对方成熟点也就算了,偏偏他又那么糊涂。 他只是单纯,不是不懂事。 那刚才在门口他怎么走了?徐静直言不讳,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今晚只是被我发现他就吓成这样,将来要是他爸妈知道了,打算怎么处理?你能保证他跟你站在同一边吗? 这番话像片乌云,笼罩在徐书原头顶。他可以应付自己的姐姐,但应付不了内心同样的疑问。他怕这朵云会越积越厚,越积越沉,某天支撑不住化为暴雨倾盆。 半小时后付嘉发消息:情况如何?后面跟着个瑟瑟发抖的小人儿。 徐书原回得很迟:还好。 你姐没跟你翻脸吧? 她不会。 这三个字像颗定心丸,付嘉躺在大房间里松了口气。 今晚自己临阵脱逃的确有点不光彩,可是也不能怪我吧,他想。毕竟那是徐书原的姐姐,姐弟俩的事外人不好插手,没准儿自己不在他们能谈得更融洽呢。 他神情松弛下来,又有点想徐书原了,忍不住翻墙浏览昨天点开的英文网页,主要是介绍所谓床上神器的。 里面各种工具皮鞭助兴剂应有尽有,看了没多久他就面红耳赤,拿上衣服去洗澡。洗完出来,房间里竟然多了个人,他妈妈端着杯水站在房中,面朝此刻一片漆黑的电脑屏幕。 付嘉心里咚的一声,紧张之下想不起自己有没有锁屏了。 妈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我房间啊? 当妈的白了他一眼:敲了,你没听见! 看着老妈脸色似乎还算正常,他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把这个吃了。母亲手掌心里是两枚西洋参片。 他就水吞服下去,立马催促他妈走。付母往他脸上瞟一眼,翩然离开。 回到自己卧室,付母却第一时间摇醒熟睡的丈夫:老付,起来。 大半夜的你搞什么名堂?付为民一万个不耐烦,脸垮得老长。 我告诉你,你儿子恋爱了。 付为民翻了个身,烦躁地拂开她的手:恋就恋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不成他去当和尚你就高兴了? 我跟你说正事,要紧事!她猛地一推丈夫,你赶紧起来,我怀疑他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付为民满脸不悦地爬起来,付母赶紧附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什么?他脸色大变,你确定没看错? 我又不像你有老花眼。而且你没发现儿子最近隔三差五就在外面过夜?当妈的追悔莫及,那上面都是英文,我只看了个大概,也不知道是在国外认识的还是回国认识的。你说说,现在的女孩子怎么一点不知道自爱?就算是儿子提出来的也不该答应! 为人父母没有不关心孩子的,况且年轻人要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染上什么病,那就真是天塌了。夫妻俩一合计,决定先按兵不动以免冤枉了付嘉,由付母找机会探探虚实。 或许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接下来那周徐书原接了个标书的急活,接连好几天没有在两点前下过班。 这么晚付嘉也没法等他,因为四部最近不算太忙,一个人留到深夜是很可疑的。可两人才开始恋爱不久,付嘉哪忍得了这么久不见面。 有天夜里徐书原一点半才回去,快走到家门口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低喊:徐书原? 拿手机一照,付嘉像只鹌鹑一样猫在楼梯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徐书原心口微热,走近: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啊。 他迫不及待地挂到徐书原脖子上,整个人挨靠着,软声软调地撒娇:你不想我啊。 想。徐书原往他颈间嗅了一口,喷香水了? 嗯 两人在楼道里卿卿我我,完全忘了不久前刚被徐静抓个正着。腻够了徐书原把人放下来:怎么不进去? 静姐在里面,我还是不进去了吧。他往大门努努嘴,我听见里面的动静了,她一直在家。 徐书原摸了摸他的头发:怕她吃了你? 他先是摇头,紧接着想到什么,踮脚凑到徐书原左耳:怕你吃了我。脸上闪过一丝狡猾的坏笑。 徐书原手指修长,掐揉了他屁股一下,他的脸立马红了。 拿钥匙打开门,徐静已经睡了,两人轻手轻脚进了房间。 徐书原洗完澡回来付嘉还躺在床上玩手机。 你不洗? 付嘉扭头:不用,我洗过才来的。 徐书原蓦地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闲着没事所以洗洗 徐书原走近抽走手机,把他手腕压在床上,双目深邃极了:洗干净了么。 他侧开脸,紧张到舔嘴唇:嗯。 仗着昏暗的光线他可以随便脸红,反正徐书原看不见。徐书原俯下身来啃咬他的脖子,他难耐地屈起膝盖,腿无意识地弯曲又打直。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23) 徐书原察觉后低笑:怎么这种生理反应,我还没有强暴你。 我腿麻了,不行吗? 两人的嘴唇很快就黏到一起,付嘉被亲得云里雾里的,连手机响了都没意识到。徐书原也没注意,因为他手已经伸到付嘉裤子里了。 感觉到身体里的那股冲动,付嘉慌里慌张地捉住:不行 徐书原前额神经突突直跳:怎么又不行? 姐姐还在外面。 第一次他还是想郑重一点,而且家里还有个人在,万一自己疼得叫起来,那就太羞耻了。 僵持半晌,徐书原败下阵来,盯着他沙哑地说了句:时间长了我恐怕会忍出什么毛病。 付嘉又抱歉又甜蜜,可是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只能是心想,先委屈着徐书原吧,反正以后日子还长,他们迟早是要把自己交给对方的。 第31章 所有的第一次 那天晚上打电话的是付母。后来付嘉回家去,母亲盘问他:昨晚上怎么不接电话? 加班呢。 两点多还加班?你们公司这样不合法吧。 他嘻嘻一笑,想把话题岔开:这有什么合不合法的,现在都这样,妈你不上班所以你不知道。 我是不上班,可我懂劳动法。母亲正色道,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在跟你说正事。以后晚上十点以后必须把手机声音打开,超过12点不回家我就让司机接你去。 付嘉头皮发紧:妈你别这样,你这样同事会笑话我的。 笑话什么,哪家的孩子半夜在外面游荡父母不担心?不用跟我说什么你是成年人,你们全公司都是这样的。我相信那些小同事也不会像你这么没交代。 听母亲语气愈发严厉,他也不想再反驳了。 在客厅坐了一阵,付母又开始怀柔政策:这回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跟妈说说? 他心里咯噔一下:妈你说什么呢,什么小姑娘。 还想瞒我,难道你没谈恋爱?他妈挑眼瞅着他,见他不说话,当他默认了。 谈个恋爱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付嘉烦躁地反驳:我没觉得见不得人,拜托你们给我一点空间好吗? 正好他爸抽完烟从后院进来,拍拍袖子上的烟灰说:审问出什么结果没有,儿子工作一整天了你别没完没了的。 换来一记狠狠的白眼:谁没完没了的,我这是关心儿子。再说恋爱结婚那是人生大事,儿媳妇肯定要我看得顺眼才行,乱七八糟的人领进门不是给我自己添堵吗? 付为民摇摇头:越说越离谱了 这个家看似是付为民做主,其实他事事都听老婆的。一来因为两人是自由恋爱,感情向来不错,二来因为付母前两年得过乳腺疾病,常常会挟以自重。 趁这空档付嘉溜上楼,关门的时候留了个心眼,锁上了。 打第一通电话徐书原没接。第二遍通了,他张口就咳嗽了几声。 付嘉问:你感冒了呀。 有点着凉了。徐书原一笔带过,早上我在开会,那个问题弄懂了没有? 白天在公司时他有个抽凭原理不太理解,请教徐书原没得到回应,他自己压根儿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徐书原还记得。 早就弄懂了。他心里甜津津的,晓鸥跟我讲了一遍。你知道吗,晓鸥研究生是学统计的,女学霸,跟你一样厉害。 嗯。徐书原仿佛在抽烟,慢条斯理地应了声。 夸你厉害你也不给点反应付嘉嘟囔,耍酷是吧。 喉咙不舒服,不想说话。 喔,那好吧。付嘉败下阵来,而且还有点心疼,那你不要讲话了,我讲就好了。明天经理要带我们去跟客户当面battle函证的事,据说还要请我们吃饭,有可能吃完直接下班。静姐走了没有? 明天上午走。回答很简洁。 付嘉心里一阵窃喜,软下音调:那,晚上我去找你? 好。 两人没聊几句就挂了,因为徐静找徐书原有事。 恋恋不舍地放下电话,付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相思之苦了。 上学的时候徐书原偶尔说想他,想听听他的声音,他还不信。因为那个时候不喜欢徐书原,有时觉得徐书原挺好玩的,有时又觉得这人挺烦的,老是要求见面、通电话。 后来时间长了,自己也有点牵肠挂肚,备考期间对方不回消息他就会觉得难受。等到出国后,那些刚萌芽的感情渐渐淡了,剩下的只有一点愧疚。 付嘉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回想四年前和四年后,忽然觉得也许他跟徐书原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不然也不会一再遇见。 当晚做梦梦到好多从前的事。第二天早上爬起来,他跑下楼问保姆:这附近有枇杷树吗? 问得王姐一头雾水:你想吃枇杷了?那我今天去超市买点回来。 不是想吃枇杷,我是想要叶子。 王姐在脑海中仔细搜刮,还真刮出一点印象,好像辉煌国际西区那边有两棵。 那还不算远。 付嘉换好衣服就出发了。等付母下楼来,王姐跟她聊起:只要叶子不要果子,不知道要做什么,弄得神神秘秘的。 付母早起精神不大好,淡淡说:还能做什么,肯定又是谈恋爱谈出的新花样。 王姐让她注意身体,别总操心小辈。她哼了声:不操心他还能操心谁,生下来就是个讨债的。 车开到那里,绕了半晌付嘉才看到两棵枇杷树。其实一开始他也不认识,是问了门口的保安,对方有偿带他去的。 两百块钱换得一大捧枇杷叶,他还觉得很值,美滋滋地掉头去上班。 一整天工作得心不在焉。 经理请吃饭的时候他给晓鸥发消息:听说你今天病假?一会儿我去看看你吧,地址发来。 裴晓鸥回: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不是有所图吧,事先声明我对当同妻不感兴趣。 呸。他笑眯眯地打字,放心好了,我对你也不感兴趣,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而已。 等人到了裴晓鸥才发现,自己还是不了解付嘉有多见色忘友。 你专程跑来就是为了借我的锅? 是啊。付嘉大大方方地走进她家厨房,跟回自己家一样,翻出一口小锅,照着手机上的食谱一步步操作。 枇杷叶,冰糖晓鸥你家冰糖放哪了。 我帮你拿。裴晓鸥真服了他。 熬够半个钟,装满两个保温杯。锅里还剩的那点付嘉大手一挥:给你喝吧,这个对嗓子很好的。 不劳操心,装好就赶紧出发吧。晓鸥扶额,别让徐经理等急了。 他没等我啊,我打算突然袭击,给他个惊喜! 走走走赶紧走。 把人轰出门外,看他进电梯以后还勾着嘴角,裴晓鸥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真是的,明明不是自己恋爱,为什么自己也感觉到幸福呢?也许是独身太久了吧。 公寓外的小猫叫得春情荡漾,付嘉听着都有点不好意思。在车上他给徐书原打电话:下班了吗? 快了。 那我去接你。 以前谁要是让他接送,他只怕会把对方臭骂一顿,现在这司机却当得尽心尽力。 事务所楼下的广场灯火通明,长街也亮起了灯,暗橙的灯光夹着车流来来往往。 远远地看到徐书原,付嘉站在车旁挥了挥手。 徐书原今天穿了件风衣,风神俊朗而且异常挺拔。等人走到跟前,付嘉左右张望,然后嗖地踮脚亲了口 亲的是嘴唇。 嗯?徐书原视线缓移,从唇珠一直移到眼睛。 付嘉很少这么直白地表达爱意,得到的反应却不甚热烈,心里难免有点儿失望。他抱住徐书原的一条胳膊,摇晃着,委屈道:你怎么像个木头一样 周围的树沙沙作响,徐书原终于俯身吻他。 有车身挡着,外面的人注意不到,不过终究还是太放肆了。付嘉心突突直跳,可是又不想推开这个人,只好用两只手紧紧揪着他的风衣两侧。 今晚的徐书原仿佛有点不一样,风衣是凉的,手掌也是凉的,只有嘴唇热情似火。付嘉的嘴被咬痛了,轻轻捶打他,他却依然用力地拥吻住付嘉,直到付嘉喘不过气了,清透的双眼变得迷离。 驾车离开前他们俩遇见邱越,付嘉为了缓和关系主动说载他一程,邱越却摆摆手,意味深长地对徐书原说:静姐今天给我发短信了,让我劝劝你。 付嘉心一紧,望着身旁的人。风衣下有人牵着他的手没松。 回到家气氛格外安静。 徐静带的那些吃的还在冰箱里,付嘉夹了片香肠送进嘴里,的确很香,可心里却莫名觉得酸酸涩涩的。 就这样站了半晌,他才把包里的保温杯拿出去。 过了近两小时水还是烫的,他用两个杯子来回倒,晾了十分钟猜想应该可以入口了,就先自己尝了一口,然后才让徐书原喝。 这是什么?徐书原皱眉看着杯里的不明液体。 你试试。付嘉献宝一样望着他,心里揣着那点小心思,眼巴巴地望着他喝下一口,清晰地看到徐书原眼底有一丝错愕闪过。 尝出来没?我还加了川贝跟冰糖,不苦吧,肯定比你当年给我熬的好喝得多。 付嘉笑逐颜开。 徐书原望着他的眼睛,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笑着笑着付嘉被他的神色怔住了,有点忐忑地坐下来,问: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喝啊。 徐书原没说话,吻住了他。口腔里枇杷叶的苦涩掺了冰糖的甜,像止咳糖浆。付嘉张开嘴,任他把舌头探进来,过了很久才停下。 付嘉眼睛睁大,眼睫毛缓缓眨动:怎么突然亲我? 因为喜欢你。徐书原把人抱进怀里。付嘉心脏缩紧又舒展开来,寻了个舒服的姿态靠在他脖颈间,小声说:我也喜欢你。 有那么一刻付嘉想到天长地久了,想到了一辈子,白头偕老,诸如此类这种词。 初恋是和徐书原,将来第一次也给徐书原,这简直是天经地义、再圆满不过的事情。 晚上回到那间出租屋,热水器突然坏了,从小娇生惯养的付嘉不得不委屈用热毛巾擦身。 上床以后他越想越恼,跟徐书原商量:夏天我们换个房子吧,你要是嫌贵可以换个小点的,但要干净的,周围还要有好吃的外卖。 徐书原枕着手臂,任他怎么磨也不松口:这房子很有性价比,再找一个比这合适的不太容易。 付嘉趴在他怀里不依不饶:大不了我出大头你出小头,这总可以了吧。 不行。 付嘉气鼓鼓地说,我怎么喜欢上你这么个穷光蛋。 徐书原脸上笑意闪过,静默半晌说:我不是穷光蛋。 怎么不是?没房子没车子没票子,穷光蛋徐书原。 一整天徐书原似乎都心事重重。此刻他撇开脸,没有接话。付嘉想让他开心一点,就把他的头扳过来,做了个鬼脸:你就是个穷光蛋,不然你说你有什么? 徐书原抬起嘴角挡开他的鬼脸,低声说了句什么。付嘉一怔,扑上去压住他:你说什么? 徐书原说自己没说话。 不可能,你说了!付嘉死搂着不松手,我听见了,你说你有我,是不是? 你很沉,下去。 我不你就是说了 徐书原说过的话不打算赖账,只是不想那么肉麻。但他的确觉得有付嘉自己就不算穷光蛋。 第32章 见不得人 徐静走后很长时间没有再过来,应该是觉得不方便。 偶尔徐书原和她打电话,她还会旁敲侧击地问两句,不过自己这个弟弟一向很有主见,她也不可能非常强硬地让两人分开。这样看似平静的生活底下藏着湍流,迟钝如付嘉却没有察觉。 最近他迷上了一件事给人做媒。 大概是自己恋爱谈得太顺利吧,付嘉总觉得全世界都应该恋爱,越甜蜜完满越好的那种。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裴晓鸥。 其实晓鸥早就跟他们那帮人出去玩过几次,倒没有跟谁特别来电,除了丁叙。当然,丁叙来电也是单方面的,剃头挑子一头热。 工作之余闲聊天,她把丁叙发来的冷笑话念给付嘉听,两人一起笑得前仰后合。末了,她坦言:丁叙是个没长大的男孩。 你的意思是他太幼稚了吧。 是太热情单纯了。晓鸥笑着摇摇头,姿态非常大方,这是他最大的优点。 在她看来丁叙也不是没有其他优点,比如心地善良。付嘉却默默吐槽:你确定他最大的优点不是有钱? 晓鸥丝毫不留情面:那是阁下最大的优点。 晚上躺在徐书原怀里,付嘉把这事说了一遍。徐书原面不改色地翻着书:他们两个不合适。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付嘉气馁,其实我觉得还挺合适的啊,年龄相仿,兴趣爱好都是打网球,喔对了,晓鸥卡丁车也开得特别好。 徐书原顺着他柔软的头发,没有说话。他翻身,找了个更舒服地姿势窝着,过会儿仰起下巴:明天看医生我陪你去吧。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24) 最近徐书原终于肯去治疗听力了。 你不用回家? 我跟我妈说了周末在罗骏家打牌。 徐书原脸上有笑意闪过:那里快成你第二个家了,时间长了你妈应该会怀疑。 那就到那天再说。 付嘉伸了个懒腰,然后用明亮又清透的眼睛盯着徐书原,唇齿微微张着,像是在等他进行下一步。徐书原伸手关掉灯,低头嗅闻付嘉颈间的好闻气味,嘴唇印上细嫩白皙的皮肤。 用了我的沐浴露? 付嘉失语,翻身咬上他嘴唇,狗鼻子。 耳鬓厮磨的感觉总是那么令人心动。 早上起床迟了,徐书原先收拾好,坐在客厅等付嘉。付嘉火急火燎地刷牙、穿衣服,出门才发现自己忘了带车钥匙,只好改为坐出租去医院。 之前付为民介绍给儿子的那个人确实医术高明,不过她属于特需门诊,每次光挂号费就要三百六。但贵有贵的好,看病不用怎么排队,所以尽管徐书原想换人付嘉也没同意。 经过检查确诊是耳神经受损,需要动手术。 开刀就开刀吧。 出了门诊楼,付嘉跟徐书原商量:医生也说了不算危险,万一开完刀就痊愈了呢,我觉得有机会还是应该搏一搏。 我都行。 徐书原对这件事的态度一直很平淡,能恢复听力当然好,不能恢复也早已习惯。他来看病仅仅是因为付嘉,因为付嘉特别想他好起来。 回家路上付嘉就打开公司内网查徐书原的工作安排,预备跟医生确定手术日程。徐书原坐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样子。 付嘉算好给他看:就五月底六月初请假吧,那个时候年报也出完了,中期还没开始,你老板肯定没话可说。 徐书原撩撩眼皮:嗯。 到时候你多请几天咱俩还能出去旅游一趟,你觉得自驾游怎么样,要不然就去新疆? 嗯。 态度不积极。付嘉撇嘴:一点儿都不热情,算了,不去了。 徐书原放下手机:手术完立刻陪你去自驾游还不满意?那我不要手术了,陪你在外面玩上十几天怎么样。 付嘉伸手捏紧他的鼻:敢不手术我削了你。 两人在后座动作言语皆亲密,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神情古怪。 到家徐书原付的钱。付嘉下车后,走到自己那辆SUV跟前往里望了眼,徐书原问怎么了,他鼻根微皱,闷声半晌摇了摇头:记得昨晚不是停在这儿的啊 总觉得车子挪了地方,兴许是自己记错了吧。 回到家付嘉一屁股坐沙发歇着,徐书原在门口拆快递,不久摆了个相框到客厅的电视柜上。 那是什么?付嘉眯起眼没看清。 标本。 付嘉觉得新奇,走过去才发现那是枇杷叶标本,心里霎时一阵暖流涌过。自己的每一点爱意,徐书原都好好地珍藏着。 他把相框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舍不得放手。回过身,徐书原已经进卧室了。 他跟进去:书原? 徐书原换着衣服,头也不回,怎么。 付嘉站在那里,满身满腔填满柔情蜜意,眼神都快要化了。 徐书原换上卫衣才转身,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付嘉扑过去跳上徐书原的身,两条腿挂在他腰际,两条胳膊挂在他脖子上,整个人成了只树袋熊。 狭小的房间里空气稀薄,徐书原问:干什么。付嘉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不顾一切地吻下去,一边吻一边慢慢地扭动腰腹,嘴里发出轻轻飘飘的呻吟,尾音勾人得要命。 勾引我?徐书原嗓音蓦地低哑下去,扳成他的下巴直勾勾地盯着眼,温热的身躯有某处在跳动。 那你上不上钩?付嘉拿脚后跟蹭他的后腰,蹭着蹭着身子就往下滑,差不多是坐在他手上的。 徐书原抱着他,身体转向床,把他压到被子上,俯身重重地吻下去。付嘉总觉得不够,身体里面好空啊,吻跟唾液根本就填不满,只能反反复复地缠磨,轻声催促。 徐书原用手指撬开他的嘴,粗暴地搅动里面的舌头。才洗过没多久的皮肤上还残留着洗手液的味道,付嘉一边舔一边哼,小猫发春一样。 刚要进行下一步,外面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徐书原停了停,付嘉即刻不满地咬他的手指,含含糊糊地说:不管它好不好徐书原心火愈发旺盛,刚想继续,敲门声却变成了拍打。 谁呀。 付嘉终于睁开迷离的双眼,满脸泛红的脸往外侧了侧,手还挂在徐书原脖子上。徐书原把他放开,下床穿好衣服去开门。 外面站的是位中年女人,看到他的那一刻表情有点儿诧异:我走错地方了? 你找谁。 来人目光往他身后扫去:付嘉在这吗?我是他妈妈。 徐书原微微皱眉,说了句稍等,回到房间对付嘉说:你妈妈来了,快出去。 付嘉原本还躺着,听到这话唰地一下翻身站起来,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我妈?不可能吧。 不要慌。先出去看看,把衣服穿好。 他静止一瞬才胡乱点了下头,然后迅速拽平衣服,抓了两下头发就往外走,一路上腿肚子都是软的。 没想到真的是。 妈 母子俩站在门口盯着对方,一个是疑惑不解一个是心惊肉跳。 妈你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付母就推开他走进来,手里拎着个皮包,格外有气势。她站在客厅环顾四周,对着天花板斑驳的墙皮皱了皱眉:你在这儿干什么,这是谁的家? 伯母。徐书原从卧室出来,刚才的对话都听到了。 这位是 这是我同事,徐书原。付嘉心怦怦直跳,说话声音也有点抖,满脸写着做贼心虚。 同事?付母皱起眉,你来同事家里做什么。 我工作上遇到点麻烦,所以来请教他。他是我以前的校友。他根本不敢看母亲,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破绽,衣服脸上一切的一切。 徐书原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付母还是不相信,气势汹汹地满屋子巡逻,她怀疑付嘉是把女朋友藏起来了。 等到各屋全看了一遍,既没发现可疑的人,也没找到想象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才回到客厅,警告般戳了付嘉额头一下:成天到晚在外面野!昨天晚上找了你一晚上,跑到哪里去了?罗骏家你根本没去过! 付嘉低下头:加班。 他妈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可是有外人在也不好追究。 徐书原站了很久才开口:伯母要不要喝水。 不用了。付母细细打量,模样看起来是缓和了些,口气却还是审问的口气,你也是他们那个事务所的? 嗯。徐书原态度平和,我是他经理。 付母火气渐消:行,今天过来打搅一趟,是阿姨不好意思。 说完也没有再多留,领着付嘉就要走。 付嘉没有看徐书原的眼睛:那我先走了徐经理,今天麻烦你了。 徐书原淡声说不客气,把他们送到门口,目送他们母子俩一前一后下了楼。 楼道里静悄悄的,高跟鞋的声音笃、笃、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远去。 坐上车,母亲的脸色仍然很沉。 付嘉不知道她发现了没有,不知道回去她会怎么审自己,忐忑很久才说:妈,以后千万别再像刚才那样了,你让我同事怎么看我啊。 谁叫你让妈妈担心的?谈个恋爱成天失踪! 我恋爱的事等时机成熟会告诉你们的,别急行吗。 他妈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付嘉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对了妈,你怎么知道我不在罗骏家 你是我生的,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你哪句是撒谎哪句是真话我一清二楚。他妈扫了他一眼。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把你爸手机打开,看一眼车子的定位就知道了。 付嘉听得有些生气:你们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隐私?他妈哼笑了下,你要是不开家里的车,不刷家里的卡,那我自然找不到你。可你先问问你自己,做得到吗?你的哪样东西不是家里给的,经济不独立还谈什么隐私。 简短几句话就道出了问题的本质。 第33章 总是愿意等你 回到家付母没有立刻发作。 付嘉不想主动挑衅她,回到房间做自己的事。现在想想,幸好当初找了一份工作,没有在家坐吃山空,要不然心里只会更慌。 晚饭时阿姨上楼来叫他下去,他正好在做底稿耽误了一会儿,到楼下才发现父母都不在。 他们人呢? 付总还没回来,你妈妈说不舒服不吃了。王姐给他盛饭,你吃你的吧,付总的我帮他留好了。 付嘉往楼上看了眼,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晚上付为民一回来就进了卧室,见老婆躺在床上,问:这是搞哪一套,病了? 付母挥开他探额的手,他嘶了声:你哪来这么大火气,跟我还是跟你儿子?对了,你今天不是找我要了手机密码,查到什么没有。 提起这个付母就一肚子气,翻过身来面色非常不快:地方找错了,儿子是在一个男同事家,没见什么女孩。 没有发现还不好?兴许那天儿子就是随便上上网,你也别太紧张了。 可我就觉得不对。她面容凝重地坐起来,下午他明显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是有事瞒着,而且不是小事。 付为民边换衣服边想老婆刚才的话,开始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少顷,猛地回过神来! 你说他在一个男同事家? 你喊什么,小心让儿子听见。付母立马比了个嘘,然后解释道,是个男同事,看着倒像是正经人,就是家里头寒酸了点,付嘉说找他请教工作上的事。 付为民拧起眉,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 没怎么。他严肃地摆了摆头,你先睡,我突然想起有个重要的电话忘了打,跟区政府的。说完就拿着手机离开了房间。 一觉睡醒后付嘉没那么慌了,照常开车上班。到了公司,却发现徐书原站在自己的停车位旁,手里拎着两份早餐。 你怎么在这儿?付嘉喜出望外,打开车门让他上来。 昨晚没收到你的信息,我不放心。 徐书原看上去有些疲倦,像是没睡好。 啊付嘉这才想起昨晚一直在胡思乱想,反倒忘了跟徐书原道晚安。 他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晚上我不小心睡着了,你不放心干嘛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怕不方便啊。放心我妈没对我怎么样,她应该是相信了。 嗯。徐书原没有再多问。 两人在车里吃完早餐去上班,11点左右付嘉发信息问午饭要不要一起吃,徐书原没回。12点一到付嘉就打算上楼去找人,结果半路被邱越给拦住。 找我有事? 邱越递给他两张请柬:六月中旬我结婚,你要是愿意就跟书原一起来。 啊,你要结婚了?付嘉大吃一惊。 去不去给句话。 去去去!他赶紧喜笑颜开地道了声恭喜,然后把声音低下去,真没想到你会请我,我还以为你 书原说我不请你他就不去。邱越硬邦邦地扔下这么一句,接着就转身离开。 徐书原说的?付嘉一个人在原地站着,心里既欣喜又感动。 怀揣着两张大红色的喜帖,他身上也仿佛沾了喜气,整个人面色红润。兴冲冲地跑到15楼,结果人没在部门。 他找到同事问:徐经理吃饭去了? 好像在老板办公室吧。对方指了指段总那间玻璃屋。 喔好的,谢谢。 反正六部的人几乎都去吃饭了,付嘉就大起胆子坐到徐书原的格子间。 鉴于事务所三天两头出差的情况,经理的工位一般也从简,徐书原就更是如此。 他的桌面很简朴,除了外接屏幕就是一个印有事务所logo的马克杯,一盒薄荷糖,少许文具,而且收拾得很干净。 本来付嘉还期待能看到跟自己有关的东西呢,结果一无所获,于是撇撇嘴继续等着。 又过了十来分钟徐书原才出现,段总亲自把他送出办公室的门,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点点头,动手把领带摘了下来。 付嘉赶紧站起来让到一旁,小声叫他徐经理。 嗯。 徐书原似乎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把领带随手搭到椅子上,问他:你怎么跑来了? 来找你吃饭啊。付嘉小声抱怨,你没回我信息。 刚才在忙。 那我们走吧。 等我两分钟。徐书原说,我回个邮件。 输密码之前他侧身将键盘挡住,不过付嘉还是注意到了,是自己的生日。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25) 付嘉当下没作声,拨了颗薄荷糖含进嘴里,然后把椅背后面垂下来的那截领带绕到食指上 回完邮件徐书原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知道付嘉一定已经等饿了,就拿起外套跟他下了楼。 这个点电梯很空,进去以后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着。徐书原伸手按下一层按钮,付嘉拍了拍他的肩,在他回头的那一刻覆上嘴唇,舌头一抵一推,薄荷糖就到了另一张嘴里。 徐书原下意识搂住他,抬头扫了眼监控。付嘉也跟着回头望了一眼,这才有点后怕。 不过做都做了,满嘴都是清凉的回味。 徐书原摸了下他的背,低声喊他嘉嘉。那瞬间脊背有如过电,付嘉鼻腔里轻哼了一声,小猫似的,心里知道自己完了。 在餐厅恰好遇上同样刚来吃饭的段总,徐书原过去打了个招呼,回来之后面色变得不太明朗。付嘉咬着筷子问他:有什么烦心事吗? 徐书原摇头,付嘉又问:是不是他又给你派了什么活啊。 暂时还没定。 喔。付嘉松了口气。 周围一队人马谈笑着走过,好像是金融组的,他抬头看了眼。 下个月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 嗯?付嘉回过头,我没听清。 没什么。徐书原说。 晚上一起下班,付嘉说要回去。 这几天我还是老实点吧,我妈已经起疑心了,我要是再在外面过夜她肯定更要查我。 嗯。 不过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停车场的灯光不太亮,上车以后付嘉回头一看,徐书原还站在车外。付嘉降下车窗:怎么不上来? 你自己回家吧,我去坐地铁。 付嘉不明所以地望着徐书原,徐书原的手伸进来把他下巴微微抬起。 付嘉以为他会亲亲自己,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看着自己,手指在下颌旁慢慢摩挲。 你今天有点儿不一样付嘉轻声喃喃。 徐书原静默少顷,笑了笑:你也有点儿不一样。 哪不一样? 胖了。 付嘉腮帮子一偏,假装生气躲开他的手:还不是你喂的。 兔子胖点可爱。 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兔子急了会咬人,可付嘉心里头柔柔软软的,像长出了白色的绒毛。 徐书原看了他一会儿,问他:嘉嘉,你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当然。付嘉想也不想,怎么突然这么问? 随便问问。 喔,那你呢,你开心吗? 徐书原说: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这段日子美好到不真实,美好到他舍不得放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付嘉闻言嘴角抿着笑,胳膊架在车窗上勾了勾食指:既然都这么开心那就给你一个奖励。 两人对于奖励是什么心知肚明,徐书原却仍配合他弯下腰。付嘉钻出车外猛亲了他一口,亲完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人:我很荣幸。 荣幸什么? 让你这么开心啊。 付嘉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讲出这种文绉绉的话,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心里却很满足。 对上他的目光,徐书原忽然说:找个机会跟你父母谈谈。 付嘉短促地啊了声:谈我们的事吗? 嗯。 会不会太快了,我还是想等时机成熟再说。 徐书原反问:时机成熟是什么时候? 付嘉抿紧嘴,有些为难却又诚恳地说:我也不知道,你再等等我。 他知道这样不公平,徐书原的姐姐已经知道了,自己却没告诉任何人。 他望着徐书原,目光有点可怜。徐书原静默半晌,闭了闭眼:我愿意等你。 付嘉松了口气,语气软下去:书原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等的,我会跟父母把话说清楚。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徐书原顿了片刻,手撑住车架俯身深深地亲上去。付嘉刚才亲那一下只是玩笑,可徐书原却是来真的。 停车场随时会有人路过,他却把付嘉下巴掐着,手用力,捏开付嘉的口腔,舌头探进去搅弄。 付嘉被他亲得毫无招架之力,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了。 徐 后两个字湮没在唇齿间。 分别时付嘉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直跳。车开到马路上,望向后视镜,发现徐书原还在原地看着自己。付嘉心脏微动,轻轻抿了下仍旧湿润的嘴唇。 第34章 暴风雨来临 虽然答应了要跟父母谈谈,可付嘉还是迟迟没有行动。一直拖到两周后的周四,回事务所加班。 晚上九点父亲付为民打来电话,说自己刚刚在附近谈完生意,要来见见老朋友刘总顺便捎他回家。 不用,我自己开车来的,再说我现在还下不了班。 付嘉一边敲键盘一边敷衍。 把车放停车场,明早让司机送你过来。付为民态度很强硬,我跟老刘说一声你就可以走了。 好吧好吧。他烦躁地抓了抓头,转而给徐书原发消息:我爸要来接我,今晚不能一起走了。 徐书原回了一个字:好。 穿上外套付嘉去楼下接人,谁知却在电梯里撞上徐书原。 你已经下班了?付嘉很诧异。 刚下。 难道他是专程在等自己吗。电梯里只有徐书原一个,灯光显得他又高又瘦。 去接你爸? 嗯。我怕他一会儿跟我同事乱讲话,所以想嘱咐他几句,让他别太高调。 见徐书原手里没拎电脑包,付嘉觉得奇怪,想要追问时电梯又到了。 徐书原按住开门键,示意他先出去。付嘉走出几步又回头,咬了下唇说:要不你从地下走吧,免得撞上我爸。 嗯?徐书原看着他。 他知道是自己声音太小了,只好把话重复了一遍。徐书原站在电梯里仍旧看着他,里面灯光很亮,徐书原的表情却很模糊。 少顷,摁住按钮的手松开了。电梯门缓缓关上,徐书原也收回了目光。付嘉从他脸上读出失望,尽管很淡,但却真真切切地存在。 付为民上去寒暄几句后就带着儿子离开。坐在老爸的迈巴赫里,付嘉一直在低头发信息。 到家了吗? 很久没有回,不知道徐书原是不是在洗澡。 最近工作还适应吗?听爸爸在旁边问,付嘉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句还行。 听你刘伯伯说金融组那边事情少,工作内容也更有深度,需不需要我帮你运作运作? 不用。我在四部挺好的,爸你别插手我的事。 他爸低嗤了声:我要是不插手你还到不了四部。 付嘉手一顿,收起手机把脸转向窗外,不言不语了。 老于。他爸抬声,你把隔音板拉上,我要打个电话。 司机马上照办。 面前的隔板缓缓上升,付嘉以为他爸真要打什么重要电话,顺势说:要不把我放在前面那个路口吧,正好我去商场转转。 付为民却摆摆手:别跑,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付嘉心一凉,只好硬着头皮玩手机:什么话 听你妈说你最近开销大了不少,钱都花哪了? 没有吧。他嘴硬。 半个月花了二十几万,这还叫没有?付为民眼神锐利,你平时出手阔气点我不过问,但凡事要有个度,别沾染上那些坏习气。 什么坏习气。付嘉前额抽紧,我就是跟朋友出去玩结了几次账,仅此而已。 那你跟我解释解释那些家电是怎么回事。 爸爸知道了? 付嘉头脑轰一声炸开,顿了顿,抬声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我捐了,送人了,不行吗? 你不用跟我喊,越喊说明你越心虚。 话音刚落,付嘉的手机突然亮了,他赶紧扣过去不让他爸看到:骚扰电话。 他爸冷哼一声:在我面前就不要演戏了,你那点演技骗骗你妈还行,骗我差得太远。 我没 好了。他爸摆摆手,目光重新移回正前方,年轻的时候上一两回当很正常,但是事不过三。对方是真心喜欢你还是图你的钱,自己要心里有数。 付嘉没听懂这话更深层的意思,只是应激一般执拗起来:是不是妈跟你说什么了?你们真的太过分了,我自己心里当然有数,不用你们整天替我操心。 你以为我们愿意操心?他爸彻底冷下脸,有些话我没说透是顾全大局,你不要以为大人都被你蒙在鼓里。我告诉你,赶紧整理整理断了。 凭什么? 作为独生子,从小到大付嘉都是娇生惯养,还从来没被这样疾言厉色地教训过。 当下他胸膛剧烈起伏,大声跟他爸争执,我跟谁交往是我自己的事,谁也不能替我决定。 付为民气极了直接拍着座椅骂:不识好歹的混账东西,老子给你留着脸呢! 付嘉眼泪在眼眶里汹涌打转,一直忍到下车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回到家就仓皇地摔上了房门。 花园的付母进来问老公发生什么事,付为民烦躁地摔了件杯子:我点了他几句他就跟我喊起来了,让我们别管他的事。 付母一听,心也寒了:不管就不管,随他去,我看他能落个什么好下场。 一回房付嘉就倒在床上。 他没想到自己连对方是个男的都还没说,爸爸就直接命令他分手。怎么办?现在坦白恐怕只会火上浇油,想要取得父母的谅解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继续瞒下去,怎么对得起徐书原呢? 他感觉自己是被放在火上烤,内心饱受煎熬,躺了很久才慢慢压下惊惶,拿起手机给徐书原打电话。 嘟了几声,通了。 徐书原一开口嗓音就哑了。 彼端很快传来徐书原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我爸可能知道了。付嘉说,他让我赶紧分手,还说什么给我留着脸面 电话里安静了一瞬,徐书原问:你怎么回他的。嗓音有些紧绷。 回想起来付嘉还有点战战兢兢,不过也庆幸自己当时说出了心里话:我说跟谁交往是我自己的事,让他们别管。 徐书原没搭腔,电话里只有一点微弱的电流声。 过了很久才听到打火机轻响 啪嗒一声。 你现在在哪。 我回自己房间了,爸爸刚才发好大的脾气,还摔了杯子。付嘉顿了顿,到底没忍住说了句,书原,我有点慌。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这句话像有什么魔力,挑破了远方的一层乌云。 徐书原问:要不要来找我? 今晚不行,我不想再跟爸妈起冲突了,毕竟他们的出发点是为我好。 那我去找你。徐书原沉默了一会儿说。 他说来就真的来了。 半小时后付嘉收到他的消息,人已经到了别墅区外。付嘉跟保姆说自己出去散散步,很快回来,说完就跑了出去。 夜风微凉,近郊的别墅区更是这样。 徐书原站在外面看着里面,远远的仿佛又看到那棵凤凰木,红得像团火,焚烧过一个人的尊严。 那时他发过誓再也不来这里,现在却重新站在这,就因为付嘉的一句话。 书原! 喊声截断了他的思绪。 付嘉急匆匆跑过来,衣衫不整,头发也是乱的。门口既有监控又有保安,徐书原没说话,径直把自己的外套给他穿上。 一直走到旁边的阴影处,前面有树挡着,付嘉才用力把徐书原抱住,手扣紧。 分不清是外套上还是徐书原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还有漱口水的味道。付嘉闻着就安心了。 不冷吗? 他把脸深深埋进眼前人的胸口,摇了摇头,我怕你等急了。 徐书原胸腔微微震动:下次把衣服穿上。 付嘉鼻子一酸,竭尽全力显得乐观积极:我本来有点慌,刚才一见到你就好了,你是我的定心丸。 徐书原鼻腔低笑。 真的。付嘉胳膊收紧,像树懒抱着自己那颗大树,瓮声瓮声地呢喃,徐书原,我发现我胆子变大了一点。 以前出了事就怕得要命,为了逃避过错宁愿跑到国外,现在居然敢跟爸爸叫板了。 徐书原把他拉开,两人无声地看着彼此的眼睛。付嘉眼底有树叶,也有徐书原的倒影,沉默而专注。 嘉嘉。徐书原喊他。 嗯? 你让我觉得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的人。 付嘉心口像被手焐了一下,好长时间没能说出话。 最后还是徐书原先开口:我要出趟差,可能两三周才能回来一次。 付嘉啊了声,仰起头:什么时候走? 后天。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26) 怎么这么突然 徐书原说:临时安排。 以前也有过短暂分开的时候,付嘉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靠在徐书原身上取暖。 早知道我今天就去你那儿了。他语气低落。 没关系,不急在一时。 又相处了一会儿,母亲打电话来,他接起来小声答应了几句。 我该回去了。他把衣服脱下来还给徐书原,你打车回去吧,别坐公交,公交车太慢了。 徐书原说:衣服你穿回去。 那不行 穿着。徐书原替他把拉链拉上。 付嘉抿抿嘴:那我走了。 嗯。 这次分别显得很匆忙,因为顾忌到周围随时可能有人,付嘉甚至没有让徐书原亲一亲自己。 没走几步他回身,恋恋不舍地看向徐书原。徐书原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第35章 坦白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迟钝如付嘉也开始为今后打算。 他先是把可支配的钱转到自己卡里,又把一些贵重物品,例如手表、限量款模型、笔记本电脑等等,蚂蚁搬家一样转移到徐书原家里。 这些都是父母给他买的,但现在情形紧迫,实在没办法再矫情。 午休时间他发消息:吃饭了吗? 徐书原没有回,大概又在忙。 据付嘉所知这趟出差的客户是煤电企业,地方很偏而且子公司众多,算是全公司最苦的项目。从第一天起徐书原就再没在白天回过消息,晚上打电话一般也说不了两句。 昨晚通视频,徐书原当着付嘉的面流鼻血了。他说是上火,付嘉看着不像,因为短短一周他就瘦下去许多。付嘉心疼得不得了,所以更加不敢随便骚扰他。 放下手机,付嘉开始在网上看二手寄卖的行情。裴晓鸥从外面回来:你怎么没去吃饭? 吃完了,他头也不抬,点了份麦当劳的套餐。 晓鸥往垃圾桶里望了眼,又看向电脑屏幕:你要卖东西? 嗯,付嘉敷衍道,手表太多想转手几只。 那你跟我说就行了,我有个朋友是做这行的,能给你公道价。 付嘉立刻眼睛一亮:真的? 我把他名片推你,你们自己谈吧。 她做事麻利,当场推了好友,末了,问:你听到什么流言蜚语没有? 什么流言蜚语,付嘉注意力不集中,没听说。 晓鸥却面色有些凝重。 这周我们项目组借调过来一个六部的A1,跟我关系处得还可以。 付嘉低头摆弄手机:嗯? 听她说徐经理最近好像遇上点麻烦。 他顿住手,一脸茫然。裴晓鸥轻声:据说段总把他派到外地去是故意为之。段总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走人,要么去带谁也不愿意接手的烂摊子。那个项目今年已经是辅导期第三年,上市根本没希望的,不止预算少,人员配备也不齐,说白了还是为了逼他走。 不可能啊付嘉张口结舌地愣了半晌,他一直很受器重,最近又没犯错,为什么要逼他走? 裴晓鸥轻轻摇头:没人知道。 付嘉静止片刻,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晓鸥匆忙把他拉住:你先别问师兄,他不告诉你肯定有他的考虑。 有考虑? 付嘉慢慢坐下来,六神无主地回想了一遍,觉得徐书原走之前的确有些反常。 那天晚上总觉得徐书原有话要对自己说,但母亲的电话来得突然,没能问个明白。 可他为什么要瞒着我,是怕我担心吗? 恍惚熬到晚上,几次想给徐书原打电话又放弃了,不想给他增加负担。下楼吃饭的时候遇上王松坚,付嘉跟上去喊了声王经理。 王松坚回身:你啊。 他点点头:王经理一个人吗?我请你吃饭吧。 有求于我? 他勉强挤出笑容:嗯,算是吧。 王松坚为人倒也洒脱,挥挥手:我请你吧,你才挣多少钱。转头带他去了一间泰餐。 席间付嘉食不知味,随便拣了几个工作上的问题,快吃完的时候才开口试探:对了,最近怎么没见徐经理? 他出差去了。 我还欠他一顿饭。付嘉笑笑,他什么时候回来? 王松坚顿手:大概不回来了吧。 啪嗒一声,付嘉手里的筷子落了地,立刻回过神来去捡。王松坚喊服务员来换,回首见他脸色苍白就问:没事吧,不舒服? 他匆匆摇头:徐经理为什么不回来了? 这事说来话长。总之是被发配边疆,暂时回不来了。 因为什么事? 王松坚吃了口菜,讳莫如深:得罪人了。 段总吗?付嘉第一反应是他,却见王松坚将筷尖摆了摆:他是段总的爱将,段总平白无故怎么会整他?把他发配边疆也是为了保他。实际是有人把电话直接打给北方区大老板,点名要让书原滚蛋。 付嘉吸了口气。 谁? 我也不知道。王松坚顿了顿,只听说姓付。 付嘉大脑像过电一样,霎时一片空白。 看他反应有点反常,王松坚撩了他一眼,忽然迟疑地问:差点忘了你也姓付,难不成那人你认识? 不只说了一个字,已经挤不出笑容。 结账的时候付嘉险些被台阶绊倒,王松坚一把扶住他,说:当心点儿啊。 谢谢他神情极度恍惚。 姓付,是我爸爸吗? 世界上那么多人姓付,这种巧合还是太少了。 一口气跑回部门,拿手机的时候付嘉手都在抖。他把自己关在电话间里,反复打过去,连拨了十几通父亲才接。 喂,有什么事? 付嘉控制不住自己的声线:爸你是不是为难徐书原了?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付为民估计也早就料到瞒不住,径直走到更安静的某处问:那小子告诉你了? 我问你是不是! 付为民声一沉:自己干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反过头来冲你老子发脾气,你翅膀硬了是吧。 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付嘉噌一下站直,牙关打颤,我们俩只是在谈恋爱而已,你们凭什么干涉我的事,凭什么去为难他? 他爸痛斥:付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东西,不知道廉耻。 这话像耳光一样扇在付嘉脸上,打得他脑内嗡嗡直响。他擦掉脸上那点生理泪水高声反问:我怎么不知道廉耻了,我做了什么?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付为民却根本没给他讲道理的机会,勒令他晚上回家当面谈,敢不回去就让他好看。 挂断电话付嘉盯着手机,六神无主。外面有人等着用电话间,不耐烦地敲了敲门,他麻木地拉开门走出去。 回到工位,一下午魂不守舍。想到徐书原被人排挤,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出差,累到流鼻血这些全都是因为自己,他就心如刀割。 下班以后回到家,别墅里气氛阴沉,王姐不在,二楼三楼亮着灯。 因为不知道今晚会面临什么样的场面,付嘉想给徐书原打个电话,所以就没有立刻上楼。 嘟嘟声回响在耳边,付嘉的心里很焦虑。他想跟徐书原说几句话,寻求一下安慰,可惜还没打通他爸就下楼来了。 一回来又忙着给谁打电话?你妈不舒服,还不快上楼看看她。 付嘉心慌意乱,没听清:爸,我想先跟你谈谈。 付为民本来已经转身上楼,闻言又停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想跟我谈什么? 爸,你能别再为难徐书原了吗?算我算我求求你吧。付嘉目光无意识地颤动着,根本不敢看父亲,从头到尾就不是他的错,是我先喜欢他的。这份工作对他很重要,他需要挣钱养家,爸,你不要再为难他了。 付为民几步就走到沙发坐下,疾言厉色地指着他训斥:你别跟我讲这些情情爱爱的,我不爱听。我就一句话,你要跟个男人在一起那绝对不行,咱们付家的家风不能败在你手里。 我们只是谈朋友,怎么就算是败坏家风了?付嘉攥紧手反驳,你叫我回来谈,现在又说不想听这些,爸,我是想好好和你谈的。 谈什么谈?付为民把茶几拍得砰砰直响,这事没得谈!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愿意和他在一起。 付为民气得失去理智,抬脚啪地就把茶几踹翻了,上面东西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付母闻声跑下楼来,第一时间过去查看儿子的情况:怎么回事?怎么闹得这么不可开交的?嘉嘉你没受伤吧。 付嘉站在原地,身体筛糠一样抖,手却仍然攥得很紧。从小到大父母别说打他,跟他红脸的次数都少,他一直是乖儿子,孝顺儿子,父母护在手心里的宝贝。 你自己问问他!付为民胸膛还在一起一伏,手掌在沙发垫上狠狠拍了几下,问问你的好儿子,他这回交往的是个什么人! 妈付嘉满脸湿意,自己还浑然不觉,我在跟一个男的交往。 说出来也就说出来了,心里反而轻松一截,像回光返照。 付母短促又惊恐地啊了一声,瞪大眼睛盯着他:你说什么? 付为民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要不是我拦着,咱们家的脸早就丢尽了!他把自己的脸拍得啪啪响,付嘉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他一个男的靠着你,不就图你有这份家产,愿意给他买这买那吗?被人骗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付嘉身体里的全部力气仿佛都被人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在摇头。 是你们不了解他,你们要是了解他就不会这么说了。我相信他,我他声音完全哽咽,我喜欢他。 付母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付为民指着他的鼻子骂:既然如此你就给我滚出去,我只当没养过你这个儿子! 第36章 进退两难 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付嘉什么都没带,就只拿了自己的手机。 五月的晚间很暖和,他身上却有阵阵寒意,只好双手抱在身前驱寒。 慢慢往外走,走到跟徐书原分别的那个大门口,他找到之前那片空地坐下来,很长时间没能回过神。 地上的泥土湿湿的,坐得身上更凉了。 他靠在膝盖上发呆,回想起来还觉得难受,父母对自己说的那些恶毒的话。怎么就闹成这样了?是因为自己一向听话,父母受不了这迟来的叛逆,还是因为拖得太久,他们一时之间没法接受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 得不出结论,却忽然想起一件事 徐书原的那件外套还在家里。 要是带出来就好了,还能披一披付嘉把头埋到膝盖间,静静地出了会神,直到四肢都僵冷了才站起来。 出租屋的钥匙不在身上,没法去那里过夜。打车到平言言家时她男友还在,似乎是被打断了好事。付嘉很尴尬地说了声不好意思。 送走男友,平言言倒了杯热水来: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跟我爸妈大吵了一架,闹得很僵。 平言言说话习惯了单刀直入,简单地察言观色后,当即问:因为徐书原? 你怎么知道? 付嘉错愕地抬起头。 因为你不会隐藏。她把窗户打开散之前的烟味,可能你自己不知道,你看他的眼神跟看别人的不一样。 有吗?付嘉僵硬地笑了笑,心里五味杂陈,我没注意。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句话徐书原也曾经问过,当时自己糊弄过去了,因为觉得谈出柜的事还太早,现在想想要是早做打算也许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我不知道,他迟滞地摇了摇头,我爸说就当没养过我这个儿子,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平言言不徐不疾地说:他那是一时气话,不可能不认你。不过以伯父的性格,恐怕不会同意你跟徐书原继续下去,你自己要有个心理准备。 付嘉眼神涣散,很久没有再开口。 今晚先住我这里吧,明天照常去上班,成年人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 平言言薅了薅他凌乱的刘海。 落地灯很昏暗,付嘉一个人在沙发坐了会儿才进客卧。这套公寓宽敞通透,床上用品也都很高档,可惜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想了又想,还是想给徐书原打个电话。 打了两遍没通,徐书原回过来一条文字消息:还在加班,你先睡。 付嘉倚靠在床头,身体里一点力气也没有,周围的一切又那么陌生。 我等你吧,你先忙。 不用。徐书原言简意赅。 付嘉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怔怔地攥着手机发呆,过了好久才回: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五分钟后徐书原把电话拨了过来。 他好像在走廊,背后是没封的阳台,更远处就是山了。月光薄得像纸,他的脸上也没什么亮色。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27) 睡不着? 嗯。付嘉扯起嘴角笑了笑,心里一片惨淡,你们那边没有灯吗?我看不清你的脸。 走廊的灯坏了,将就吧。徐书原点了根烟夹着,打光机燃起时周围也亮了一瞬,蓝光扑在他脸上,显得他很沉默。 付嘉问:书原,你怎么都不抱怨? 有什么可抱怨的。 很多啊,比如抱怨老板把你派到这么苦的地方,抱怨这么晚还在加班 徐书原淡声:我不做别人也得做。 本来不该是你的。付嘉声音蓦地哽咽。 徐书原把手机拿近,仔细地看向他的脸,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他竭力微笑摇头,然后伸手关掉台灯,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你在什么地方,不在自己家? 我在言姐这里。 徐书原往更静处走了几步,问他:是不是跟家里闹翻了? 付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怕让徐书原更烦心,可是不倾诉憋在心里又很难受。 我跟我爸妈坦白了,我爸说我败坏家风,还让我滚出去他吸了口气,我们两个谈恋爱而已,伤害谁了吗?我真的想不通。 静默几秒,徐书原说:我周末回去一趟。 不用。付嘉急忙阻止,你忙你的别担心我,我自己可以处理。 你这样我怎么可能不担心。烟早就燃完了,徐书原把那一截烟灰虚虚地夹在指间,许久没动,何况我很想你。 付嘉眼眶一热,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在被子上。 我也很想你。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来喊徐书原,徐书原回头应了一声。 你去忙吧,我没事了。付嘉擦擦眼泪,跟你说完心里舒服多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 等了片刻,电话没挂断。付嘉问:你还在听吗,怎么不挂? 还有个事没说。 付嘉以为他要说我爱你之类的,没想到徐书原说:客户这里有片枇杷园,过两天我摘些叶子带回去,你有空可以到药房买点川贝。 付嘉轻轻的:好。 耳边滋滋的电流声仿佛是他们之间的纽带,很微弱却很执着的联系。电话断开后他回想着刚才的话,明明只是在说琐事,血管中却像有热流涌过,身体终于回暖。 当天晚上付母打了无数通电话来,付嘉全都没有接,后来索性关机了。第二天去上班,四部的同事都问付嘉眼睛怎么回事,他推说过敏。 幸好五月份工作不算多,他级别又低,只需要做一些杂活。心事重重地过了三四天,人都瘦了一大圈。 平言言跟男朋友还处在热恋期,付嘉不好意思借住太久,就想回家拿趟钥匙,顺便把徐书原的外套拿走。 周五下班后他去了趟药房,买完川贝才驱车赶往家里的别墅。 这么晚父母应该睡了。 不碰面最好,免得又起冲突。他把车停得比较远,步行过去,远远看到楼上没亮灯。 铁门打开时咣当地响,他心里发怵,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没退缩。 进去才发现父母都不在。 楼上楼下安静得很,付嘉松了口气,上去拿了东西就想走。 结果换鞋的时候听到保姆王姐问:谁? 我。付嘉说,王姨,是我,我回来拿点东西。 是小嘉啊。 她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过来,问他怎么不开灯,他说没必要,马上就走。王姐喔了声:去医院是吧。 什么医院?付嘉一愣。 王姐满脸不解地看向他:你妈住院了,你不知道吗,昨天付总还说联系过你。 我妈妈怎么了? 前天晚上不舒服,昨天送到医院去就再没回来,你爸爸也没去公司,一直在医院专心照顾,好像病得蛮重的,赶紧去看看吧。 付嘉瞳孔放大了一瞬,脑子里嗡嗡直响。 问清地方后他开车疾驰,路上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没接。打给妈妈,也是关机。赶到医院一问,人在特需那楼的套间。 走廊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急促的脚步声。敲了两下,开门的是他爸付为民。 爸 付为民面色黑沉,拧眉盯着他:你这个不孝子还来干什么? 妈妈呢。他抢声。 付为民身体往后侧了侧,付嘉立马就快步走进去。 套间的面积很大,外面是会客室,里面才是病房。付母躺在床上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手上打着吊瓶,脸色苍白,一下像老了十岁。 付嘉的心揪紧了,半晌才走到外间:爸,我妈得了什么病? 付为民板着脸没有回答他,付嘉只好又问了一遍。 乳腺的毛病复发了,刚查出来。付为民言简意赅,问完就赶紧走,别在这杵着,你妈现在不能受刺激。 付嘉脸色唰一下白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要不要紧? 命都快没了你说要不要紧。付为民压低声音痛骂他,这两天给你打了不下一百个电话,一个都没打通。我跟你妈说别找你了,找你做什么?只当没生过。是你妈还惦记着你,怕你在外面受委屈。 付嘉站在那里睁着眼睛,一直睁到酸出泪来。 你不是本事很大吗,不是要追求真爱吗?赶紧去,我跟你妈不拦着。 这一吵把病人吵醒了,病房里传来缺乏中气的声音:是嘉嘉吗。 付嘉匆匆拿袖子擦了把脸,进去握住他妈妈的手:妈,对不起 付母脸色苍白,但气质仍在,一开口不急不躁的:这两天怎么不接电话? 付嘉只能敛声:上班比较忙。 付母缓慢地点点头: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生你爸爸的气,不肯认我们了。 怎么可能。付嘉低下头。 付母搓了搓他的手,殷切地看着他:别生你爸爸的气,他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你说的那些话,哪个当父母的听了不难受?我们不是老古板,只是不愿意见你受委屈,不想你将来孤独终老。你想想看,爸爸妈妈怎么会害你? 我知道 看着他心如刀割的模样,付母也不落忍,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你要真想和男的好一辈子,妈也不拦着。你啊你别急,我有这个病在身上,多半是活不长了,等我闭了眼你爸爸再一续弦,哪还有人管你。 妈 付嘉所有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都从眼睛里挤了出来。他妈摆摆手,拿纸擦眼泪去了。 晚上他爸爸给他又要了一间房,就在隔壁,里面有沙发电视,浴室还带浴缸。 付嘉躺在床上,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后来才想起川贝还在包里。 把袋子拿出来的时候沙沙响,里面一颗颗浅白色的川贝很像薏米。他打开封口尝了一颗,很苦。 那味道盘旋在舌尖久久不散,实在苦得他受不了,最后只能吐出来。 第37章 不等了 徐书原说周末回来,结果没走成。 得到这个消息时付嘉正在排队装订报告。同事提醒他:小嘉、小嘉你手机响了。 好。 回过神,看到徐书原说暂时回不来,心里竟然产生一种悲哀的庆幸。 也好。 没有办法面对即将到来的事情,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组里的活付嘉开始抢着干,中午也不下楼,就随便点个外卖应付一口。 母亲做治疗可以回家,但安全起见还是选择了住院。下班后付嘉会过去陪床,太晚也就不回去了,在医院将就一晚。 周三的事务所依然热火朝天。午休时付嘉收到王姐的短信,问他晚饭想吃什么,她做了带去医院。他说吃什么都可以,其实根本没胃口。 琐碎的事情最耗人心神,一整个下午他忙得焦头烂额,五点多才找到空隙喘口气,在桌上趴了会儿。没过多久,桌子忽然被人敲了两下。 叩叩 抬起头还有刹那的不敢确认。 是徐书原。 夕阳从外面照进来,徐书原面有倦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了下:在偷懒? 那样温和深沉的语气,像有一个世纪没听到了。付嘉心口蓦地一酸,忘了站起来。旁边的同事已经注意到:书原?好长时间不见你了,出差刚回来? 嗯。 一个小时前刚到临江。 你等等,我给你拖把椅子。 不用了,徐书原说,我站一会儿。 付嘉反应过来,赶紧垂着眼睛起身:徐经理请坐。 不用,你坐。 你坐吧。他移眸往旁边让了一小步,没注意踩到旁边人的椅脚,差点失去平衡。幸好徐书原扶了他一把,小心。 肢体接触的那一瞬依然有过电的感觉。 付嘉低头匆匆站稳:谢谢。 徐书原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坐了付嘉的位置。前后左右都是老熟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听:你们在那住的几星级? 哪有什么星级,他笑笑,住招待所。 对方呵了一声:真够可以的,平时吃饭呢? 一菜一汤。 那地方我去过,现在想起来还犯怵,他们那个食堂做的饭动不动就能吃出虫子! 就当加餐了嘛,高蛋白,书原你说是不是。 一时之间付嘉插不进去,就安静凝视着徐书原。徐书原跟大家说着话,少顷似有所感,两人视线无声地撞在一起。 他们大概互相凝视了一会儿。 心里实在煎熬得难受,付嘉掉转身往卫生间走。半路有个放杂物的地方,门虚掩着,有人追上来把他拉了进去。 他惊呼一声。 里面狭小又昏暗,角落还摞着一米多高的打印纸箱。徐书原把他抵在门上,捂住他的嘴:是我。 嗓音饱含思念。 徐书原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付嘉眼中蓄满慌乱,挣扎着将手抽出来,你别 想给你个惊喜,看样子好像变成惊吓了。徐书原松开手,不高兴我回来? 付嘉看了他两秒又把目光移开:没有,就是今天忙了一整天,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眼底倒映着白墙,连撒谎都是无力的,脸色也因为难受而潮红。 话音落下,额头被人碰了碰。 这么烫,是不是病了。 只是有点热。付嘉顾左右而言他,这次回来待几天? 今晚就走。 什么? 徐书原右手虚摸了下付嘉的脸:我没跟老板请假,买了今晚十点的卧铺,明天一早到。 千里迢迢跑回来见一面,这根本不符合他稳重的行事风格。付嘉目光失焦:那我下午不上班了吧,我陪着你,晚上再送你到火车站。 不用,我在这层找个电话间坐会儿。徐书原也有活要干。 付嘉点点头,度过了魂不守舍的一个下午。 天刚擦黑两人就从事务所离开,去商场楼上随便找了家餐厅。点菜时付嘉想不出能聊点什么,所以一直在低头看菜单。 中途徐书原离开了一趟,回来手里就多了给他买的感冒药。 一天两次,每次一粒,饭后吃。 付嘉把药收起来,低声说了声好。 你爸妈那边怎么样了,徐书原问,气消了么。 还没有付嘉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自己母亲的病,因为这件事情是无解的,说了他也帮不上忙。 需不需要我去跟他们谈。 先不要吧,你去了他们只会更生气。付嘉垂着眼睛,握紧桌上的一杯水。 徐书原沉默许久才说:好。 食不知味地吃完饭,两人沿扶梯慢慢下楼。已经八点了,九点钟无论如何也得出发赶往火车站,时间不等人。 刚出商场母亲的电话就打过来,付嘉在门口停下,对徐书原说:我接个电话。 徐书原嗯了声走开了。 付嘉站到背风处:妈。 还没下班?我跟你爸等你开饭呢。 我吃过了,他不想撒谎,晚点再回去,你们不用等我。 他妈顺口问:跟谁吃的? 他沉默不语。 只听那边床垫微响,像是他妈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又跑去跟那个人见面了? 他还是不说话。 我管不听你了是吧。付母的语气瞬间变得严厉,这才过去几天,我看你是想活活气死我。 付嘉闷得喘不过气,只能把额头轻轻往墙面上磕,一下又一下,心里惶惶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淡。 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付母静默片刻,说:就再信你一次! 接着就撂了电话。 付嘉抵着墙久久没动,直到徐书原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他缓了缓,像惯性反应一样转身搂紧徐书原,头埋在面前的胸膛里动也不动。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28) 自己还能怎么办?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他不说徐书原就没问,长久的沉默后两人启程去火车站。 任何时候那里都很拥挤,包括工作日的晚上。徐书原没有行李,只有一个电脑包。付嘉跑去买了瓶水给他,又用身份证换了张送行票,一路送他到站台上。 也许是因为太晚了,月台很安静,大家都没怎么交谈。 两人站在道旁,运行李的小车险些刮到付嘉。徐书原伸手护了他一下,手停在他手腕上,付嘉却缓慢地抽走了。 你这个项目还要做多久? 不清楚。徐书原看了眼他的手,快的话半年,慢的话遥遥无期。 付嘉迟钝地点了点头,神情木然。 静默许久,徐书原问:你是不是不愿意等我了? 他没有问愿不愿意,而是直接问是不是不愿意,看来是有预感了。付嘉先是摇头,既而反应过来又顿住,无声地静止在那里。 徐书原眼眸闪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如果你不想异地恋我可以辞职。他说,临江这么多公司,总有你爸爸管不到的地方。我再找份工作,哪怕从头开始也一样可以把我们的生活过好。 我们这个词用得何其亲昵,可付嘉不敢接话。他咬紧了唇,几乎尝到血腥味,松开时下嘴唇一条深深的血线。 不光是我爸爸,我妈妈病了 什么病? 乳腺癌复发,最近在化疗,有可能还要动手术。她身体一直就不好,现在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说完空气就突然安静下来。 徐书原沉默地呼吸着,像是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许久后终于说:长辈的身体要紧。不过我们可以慢慢来,我可以等。 可我不想让你再等了,我觉得很煎熬。付嘉摇了摇头,咬牙说出了内心的话,一边是父母,一边是你我最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就是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甚至、甚至我在想,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徐书原忽然抬声: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我 他从来没有这么质问过。付嘉抬眸,无所适从地看着徐书原。徐书原也看过来,大概是夜晚的缘故,他的眼眸特别的灰暗,一点光也看不到。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我他把付嘉的话重复了一遍。 付嘉哽咽地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我怎么选。徐书原看着他,我只有你。 付嘉心头撕扯般的疼,忍不住往前挪了一步,想要拉徐书原的手。 徐书原却往后退了一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付嘉只能把头更深地低下去。 徐书原的鞋上有很多灰尘,所以显得很旧。提公交包的手背上满是青筋,指甲表面泛白,像是缺乏营养。 这是自己的徐书原啊,有血有肉、会疼会累的徐书原。 你还有没有话想对我说?他问。 付嘉静默良久,一字一字慢慢地说:工作的事你别担心,回去我就求我爸,我一定一定让你尽快调回来。 没这个必要了。回答的声音蓦地没了温度,我自己可以处理。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付嘉抬起头发现徐书原正看着自己,那目光冰凉,再也找不到往日的柔情蜜意。 你是不是怪我了?付嘉声音嘶哑。 我尊重你的选择。 但感情从来不是选择,感情是说一不二。 夜风穿过他们身体的间隙,把最后一点余温带走了。火车缓缓进站,头顶巨大的电子时钟每隔一秒跳一格,最后的十分钟也不过六百格。 难道我们就这样了吗?付嘉没有一点实感。 开始就是一时冲动,结束也是草草了结,最后甚至没说出分手两个字。 身边其他人开始排队登车,队伍弯弯曲曲,夜色中线一样紧缠在一起。 付嘉不知道是不是麻木了,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他陪同徐书原走到队伍的末尾,徐书原掏兜找车票,他甚至主动帮忙拿公文包。 好像这只是一次短途旅行,送走了还会再接回来一样。 队首开始登车,队伍缓慢挪动,徐书原回过头来叫了他一声。 付嘉。 付嘉仰起头,那瞬间惯性使然,几乎以为是要跟徐书原接吻。 你自己多保重。徐书原说得干净利落。 付嘉喔了声,喉咙干涩得像被刀片刮过,脸上生硬地挤出一抹笑来,你也是。 徐书原头也不回地上车了。 付嘉留在队尾怔怔看着,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看着乘务员把踏板收走,门咣当关上,火车慢慢驶离。 月台重新变得很空旷,一切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他跟徐书原,这三个月的时光也凭空消失了,水蒸气一样蒸发得无影无踪。 付嘉不知道徐书原是不是感到痛苦,他看不清,因为徐书原走得很快,连一个停顿也没有给他。 一切想象中的撕心裂肺,挽回或指责,通通没有发生,分开比他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火车走了,他的书原也离开了。 * 因为是最后一班,卧铺车厢的六个床位全是满的,上面的人一躺下就开始打鼾。 下铺右边坐着一对母女,孩子扎着羊角辫,看上去至多也就三四岁。小孩的妈妈带了很多零食,小孩大约觉得应该分享吧,把薯片袋往小桌的中央推了推,叔叔也吃。 对面的人却没有反应。面朝窗外的身形很僵硬,看不清表情,脖子侧面全是凸出的青筋,好像在忍耐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妈妈把女儿顽皮的手扯回来:叔叔不吃,乖,你吃吧。 女儿眨巴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面前的男人,随后靠到妈妈怀里,手捧着嘴巴悄悄对妈妈说:叔叔怎么了? 别瞎问。妈妈飞快地瞟了一眼,叔叔身体不舒服。 车厢重归寂静,离开临江后火车开始疾驰。 徐书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回来这一趟他是想看看自己爱的人,没想到对方却推开了自己。他沉默地看着窗外,看着窗外的陌生景色,久违的想要放任自己颓废下去。 以为四年足够改变一个人,以为只要足够有耐心,只要等,总能等来想要的答案。 还等吗徐书原。 手机震动,付嘉发了条对不起。 徐书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三个字,盯到理解了付嘉,接受了事实,也意识到不用再等了。 他们之间没有误会,没有什么可以去辩解的,因此也就没有借口。有的只是一份无足轻重的感情,一份没有被选择的感情。而这种感情光靠等是没用的。 第38章 一无所有 往回走的时候付嘉恍惚听到有人叫自己,转过头却谁也没有。刚一愣神,身上的手机震了。接起来,对方是干洗店的店员。 抱歉打扰了付先生,您在我们店放的三套西服洗好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取一下? 喔,是帮书原洗的,本想连些吃的一起寄过去。 付先生、付先生? 我过段时间再去取。 他匆匆挂断。 通往停车场的路特别长,走到双腿都麻了才到。坐进去终于卸下全身力气,他蜷缩在椅中,许久无声无息。 想起刚才那个毫无留恋的背影,心脏先是钝痛,随即却感到一阵安慰。 也许书原早有心理准备,不会太难受。也许他对自己的感情还不是那么深,用不了多久就会走出来。也许他也怕麻烦,不想牵扯那么多,会认为分手其实对双方都是种解脱。 这种精神胜利法以往总是很奏效,今天却显得乏力。付嘉瑟瑟地蜷缩着,心脏一阵比一阵疼得厉害,连握方向盘的力气都没有了。 额头像发烧一样烧得滚烫,身体某处仿佛痛得受不了,细细的去摸,又摸不出个究竟。 一直坐到人潮散去他才走。 车没敢自己开,坐出租回的医院。付母本来还想兴师问罪,结果看到宝贝儿子的脸色担忧坏了,伸手一碰,额头烫得吓人。 呀,怎么搞的,脸怎么这么烫? 母亲的动作温柔又呵护,付嘉却并不觉得窝心,只觉得抵触。他慢慢推开母亲的手,没事,就是吹了会儿风着凉了。 付为民在沙发上冷眼旁观:我看是心病。 儿子都病了你少说两句。付母盯着付嘉肿胀的眼睛问,下午没吃好吧?王姐做了你爱吃的春卷,我拿来给你热一热。 不用了。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付母紧着眉说。 他不吃你就让他饿着,饿上两顿我看他吃不吃。付为民语气陡变,就是你从小到大那么溺爱才把他惯坏了。 我就这一个儿子不溺爱他溺爱谁。付为民你也别说我,要不是你给他找了这么个工作,能有这档子事吗? 好了付嘉难受地抬起头,看向父母的目光充满恳求,你们能不能别吵了,所有事都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一个人,行吗? 付为民冷哼了声,把脸生硬地撇向一旁。 付嘉吸了口气,尽量压抑着濒临失控的情绪:还有,爸,妈,你们能不能不要再为难徐书原了?我跟他已经分开了,没有关系了如果你们还不满意我可以辞职,哪怕重新出国念书也可以。 嘉嘉,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妈妈都是为你 里面的门一响,付嘉进了卫生间。 水龙头出来的水很凉,他闭上眼睛把脸浸进去,外面的什么声音就都听不到了。 付母瞪着自己老公:你又训他做什么! 不是你让我给他点苦头吃吃的吗?付为民觉得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让你给他点苦头吃,没让你把他逼走啊。还有,你要为难那个姓徐的我不拦着,但是逼得他们分手也就行了,给人家留条活路。 付为民受这夹板气,森然蔑声道:哼,我要真想把那小子怎么样,四年前就把他从临江赶走了,还能留到现在? 付母没听懂也不在意。后来付嘉出来了,两人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黑夜寂寂,付嘉躺在病房的大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头脑越来越昏沉,眼睛却无神地睁大,静静地望着天花板那一片空白。 书原应该在火车上睡着了吧? 黑暗里有一个小点,是烟雾报警器的红灯,每隔两秒闪动一下。付嘉想起徐书原在阳台抽烟的样子,指间夹的烟也是这样红光闪烁。 以后他抽烟知道克制吗,喝酒懂得节制吗?还会不会胃疼? 想着想着付嘉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怎么会这么想念一个人?明明才分开几个小时,可是因为知道接下来很久都不会见面,所以才会这么心如刀绞。 不能彻底崩溃,不可以,咬牙挺过去,时间一长就会忘记的。对,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就像四年前一样 不敢再想了,付嘉把眼睛紧紧闭上,告诉自己睡一觉就会好的。 整整两天没去上班,这场流感来势汹汹。 平言言来探付母的病,付嘉在一旁吊水,她就动手给他剥了个橙子递过去。 几天不见你都快瘦脱相了。平言言瞧着他,感冒得这么厉害? 他嗯了一声:谢谢言姐,我不吃了你吃吧。 这次趁机多歇几天。 不了。他摇摇头,我明天就回去上班。 他太需要让自己忙起来了。 旁边的付母长叹一口气:言言你正好帮我劝劝他。这个倔孩子,让他把病养好了再去就是不听。 平言言笑笑:您先把身体养好了给他做个榜样。您不先好起来,他的病才难好呢。 我这个病急不得。付母摆摆手,出去做治疗了。 门一关,病房里只剩他们俩。 说吧,怎么回事? 付嘉起身去倒水,路上平言言一直紧盯着他的眼睛,他避开那目光,平声说了句:我跟徐书原分开了。 平言言拧眉。不过她没有追问原因,只是说了句:迟早的事。 是我太没用了。付嘉垂眸握着水杯,水面上映着一对空白无神的眼睛。平言言像姐姐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难受就给我们打电话,要不然出去走走散散心也行。 付嘉无力地抬抬嘴角:谢谢言姐。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过两天就好了。 你确定自己现在这样可以工作? 嗯。他慢慢敛眸,爸妈说得对,我之前太依赖家里了。以后我想好好工作,学着学着独立一点。 那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量开口。平言言说。 又坐了一会儿后她告辞离开,出门就给弟弟罗骏打电话:这段时间你们多跟嘉嘉联系联系,有空多陪陪他,他心情不太好。 电话那头午睡刚起,翻了个身嚷嚷:我心情还不太好呢,姐你真偏心。 你心情不好什么? 早上打游戏连跪十把!气死我了。 这帮弟弟真是一个比一个幼稚,平言言哭笑不得地挂断。回头望了眼住院部的大楼,心里却又想,也许很快就不能再用幼稚这个词来形容付嘉了。 周五那天阳光很好,客户破旧的自建工厂楼也多了点暖意。狭小的办公室里,几个小朋友停下手里的活,挤在一起讨论即将来临的周末。 邓老师,我们能跟经理申请周末少加一天班吗?我想回家。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29) 我觉得不要了。带队的邓子益不同意,那天回来经理脸色很差,不知道是不是又被老板训了,咱们还是少惹事为妙,本来就已经在危险边缘摇摇欲坠了。 他跟徐经理住一间房,所以最了解情况。 可是吴茜咬住笔帽,我有点儿想家了。 说完就趴到位置上,无精打采地直不起背来。 徐书原回来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她摇了摇头,爬起来继续做底稿。徐书原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工作半晌抬起头,发现整组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今晚客户请我们去市区吃饭唱歌。他开口。 大家愣了一下,抬起头来互看。 不强求,不想去可以回绝。 去放松放松倒是挺好的,不过客户怎么突然想起请我们吃饭的?吴茜最先发言,举手的动作浓浓学生气。 不会灌我们酒吧。另一位女生吐舌,我不能喝。 旁边的邓子益说:应该不会吧,实在不行我帮你们喝,不就是二两酒么。 女生们都笑着亏他说大话。 这次来的一共五个人,除了带队的邓子益,其余都是从别的部门借调过来的。因为来之前就知道这项目什么样,又都是在各自部门里不受重视才被派来的,所以人心一直比较涣散。 不过经过这三周魔鬼般的加班强度,大家或多或少也产生了一些革命感情,所以没有让徐书原一个人面对客户。 傍晚六点合上电脑,一行人坐上车直奔市区。 这是个典型的三线城市,面积大,市郊荒,市区建设得不中不洋。吃饭的地方是客户小舅子开的,两层小酒楼,地方倒还行,就是装潢一股浓浓的土豪风,KTV也就在隔壁。 来来,我提一杯。客户陈总端着酒起身,这趟过来大家都辛苦了,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大家,今晚大家吃好喝好,玩得尽兴! 徐书原应承了几句,仰脖一饮而尽。 跟食堂比起来,今晚这些菜绝对称得上美味佳肴,大家都吃了不少。席间客户的财务经理过来敬酒,两位女士纷纷向邓子益投去求救的目光,可邓子益正自身难保。 女士们硬着头皮站起来,刚想去接酒,面前却伸过来一只手挡下。 徐经理这是怜香惜玉? 是陈总的酒太好喝,我舍不得让给她们。 客户扬眉大笑。 接连喝了好几杯,徐书原在其他同事感激又担忧的眼神中坐定,看上去却神色如常。 吃完饭大家转战下一场,下楼时有几位步伐已经东倒西歪。 路上邓子益想扶徐书原,徐书原却摆摆手:不用。不知道是真不用还是假不用。吴茜在后面拿着他的外套跟包,一步不落地紧跟着,感激之余也有点钦佩他对手下人这么维护。 到KTV包房以后客户只点了两打啤的,大家都松了口气,有说有笑的。 其中陈总醉得最狠,坐下就开始对徐书原掏心掏肺,闹到后来还要把自己的表妹介绍给他。徐书原应付了几句,起身拍拍邓子益的肩:顾好大家,我出去透透气。 邓子益点点头,给他让出路。 这里的夜晚跟临江不大一样,夜幕降临时几乎无星。到走廊尽头徐书原把窗户打开,站在窗口抽了两三支烟,胃里难受的劲头才缓过来。 KTV包房的鬼哭狼嚎被风冲淡,马路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徐书原不远不近地看着楼下,看到骑电瓶车带人去看房的房屋中介,看到用三轮车卖夜宵的一对老年夫妇,还看到三五成群的高中生结束晚自习往家走。这些人的生活既平常又温馨,是他所无法拥有的。 烟抽到第四根,有人踮起脚,小心翼翼地给他披了件外套。 他一怔,身体僵硬。 没等转过脸就听到女生怯怯的声音:徐经理,小心着凉。 转身把烟拿远,他取下外套说不用了。吴茜抬眸看向他,发觉他眼底微微泛红,看来也有点醉意。 经理你怎么不回包间? 抽完烟就回去。 吴茜喔了声,点点头,目光越过他好奇地移到楼下。 经理你在看什么呀。 随便看看。 吴茜笑了下:经理你话好少啊。说完,有意无意地觑他的耳朵,欲言又止。 徐书原:你想问什么? 她很不好意思地摇了摇手。 想问就问吧。 你的她指了下自己的右耳,真的听不见吗? 徐书原视线微转:嗯。 她轻轻倒吸了一口气,目光霎时掺杂许多同情:是什么原因? 没钱治,拖得太久。他言简意赅。 她啊了一声,眼眸轻颤,好像难以相信如今还会有这种事。 那后来去医院看过吗?现在医学这么昌明,应该会有转机吧。 徐书原看向窗外:没什么好治的。 啊?为什么还是因为钱吗? 面前这个人是项目经理,凭他的工资应该负担得起治疗费用才对。 吴茜张着嘴不太明白,眼望向徐书原,发现他脸上的落寞停留一瞬,很快又消失了。 很明显我是个穷光蛋,一无所有,所以治不治都一样。徐书原平静地掐了烟。 第39章 那些不堪的过去 连日辛苦工作导致付嘉的感冒拖了很久还没好,况且他一直没吃药,全靠硬挺着。裴晓鸥看不过去,劝他该歇就歇,他却坚持说不用。 注册会计师的考试不剩几个月了,最近不少人午休时间都在看书。付嘉也买了书,不过当初还没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根本没报名。 晓鸥问他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学,他说自己没基础,提前一年开始准备也挺好的。其实只是想把所有的空隙都填满,好让自己没时间去想其他的事。 在晓鸥的建议下他报了网课,偶尔工作不忙的时候会听一听。老师讲得很好,但他底子太差,审计之外的会计税法等等科目都像听天书。 周三是个大晴天,太阳从落地窗透进来,办公区的空气里有些微粉尘跳跃。付嘉吃完饭回来,邱越已经在了,戴着耳机在睡觉。 四周很安静,付嘉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听课,边听边记笔记,落笔沙沙响。 没过多久旁边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嗡了很久没停。大家都开始找源头,付嘉也就摘下耳机看了眼,后来看到有人推推邱越:越哥,醒醒,你手机响了。 邱越睡意朦胧地瞄了眼手机,随即把自己的脸用力搓了搓,接起来:喂书原什么事? 付嘉背着身,心跳停了一拍。 你说,我方便。 他站起来往外走,经过付嘉身边时目不斜视,行啊,行,没问题 一直到他走远了付嘉才把笔放下,心像被谁掏空了,一阵阵地漏风。 十分钟后折返回来,邱越敲了敲旁边的桌子。付嘉摘下耳机,对上他的脸。顾忌到周围有人,邱越声音有所收敛:你周末住哪。 什么?付嘉没听清。 邱越不耐烦:我问你周末住哪你聋啊。 来不及计较他如此恶劣的态度,付嘉心里一个不确定的猜想闪过,表情都变了模样。想问又不敢问,只能顿了一会儿后轻声答:我回自己家。 邱越点点头说:行。 是不是 刚问出三个字眼前的人就已经走开了,邱越头也没回。付嘉缓缓地收住声音,喉咙里像卡了个东西,上不去也下不来。 其实问到了又能怎么样?书原现在应该已经厌恶自己了吧。 周六一早就开始下雨。入夏后临江的雨越来越多,可是往往很短促,还没把地面浇透就停了。 付母的病最近好些了,靶向治疗的效果很不错,就是平时没什么胃口。有王姐在付嘉自然不必进厨房表孝心,但他也想为母亲做点什么,所以周六中午买了些应季水果带去。 母子俩在一起吃饭,付嘉向来话多,最近却愈发沉默。付母问他:听王姐说这几天你没开车,怎么,不喜欢家里那些车了? 没有,他说,就是不想开了。 那你怎么上班? 坐地铁,晚上加班打车可以报销。 付母很吃惊地望着他:坐地铁?这怎么吃得消的呀,我听人家说地铁上又挤又臭。 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想法,付嘉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你要是懒得开让司机送不就行了,何必去坐什么地铁?这样吧,我来跟你爸爸说,我 妈,多吃点菜。他平声打断。 付母看着自己的儿子,明显感觉他清减不少,只好又往他碗里夹了些菜,你也多吃点,最近你太瘦了。 吃完饭王姐来把东西都收走,付母对付嘉说:下午没有安排别的事情吧,你替妈妈跑个腿,去找你刘阿姨的女儿拿趟东西。她刚从国外回来,妈妈让她带了几个包。 付嘉不疑有他,按照约定时间穿外套出门,到那儿才发现不对。 地址是间咖啡厅,装修风格文艺小资。对方迟到了十分钟左右,打扮得明艳出众,个子也很高挑。 你就是付伯伯的儿子?她坐下便从头到脚打量付嘉,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事我也刚到。付嘉被她看得有点不舒服,避开视线说,你看你想喝点什么。 她笑了笑:你比我想象得要显小。说完叫来服务生看菜单,一边看一边挑剔道,怎么没有Decaf?我下午四点后只喝低因的。 服务生推荐了几款她都不满意,付嘉说:要不你点杯牛奶吧。 我不喝全脂奶,容易发胖。 最后要了杯气泡水。服务生一走她就问付嘉平时有什么爱好,做什么工作。付嘉看穿这其实是母亲安排的一场相亲,心里顿时添了层反感。 后来对方也看出他没什么意思,坐不久就起身要走,至于给付母带的东西根本提都没提。 到咖啡厅外,雨下得不大,但不好打车。女士好心载他一程,他不便推辞,坐进车里后道谢。 对方调侃:介绍人说你活跃健谈,我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是心情不好还是介绍人蒙我呢? 付嘉不想闹得太僵:对不起啊,我最近加班太多有点累。 理解。对方态度倒也坦然,怪我没有魅力。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路上如坐针毡,随便找了个借口半途告辞。 前面停一下吧,我去见个朋友。 那里?女士指指前方红绿灯。 对。 外面的街景是如此熟悉,即使隔着雨雾也可以看得清。付嘉下车,跑车扬长而去,剩他一个人拿手挡在头顶走进雨中。 也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总之又回到那个小区。他心里想,这房子自己总归也出了租金的,有资格回来看一看。 现在是白天,看不出楼上亮没亮灯。 小区还是老样子,不过就变得更差了。楼道里小广告又添一层新的,墙皮掉了几块,楼梯拐角多出不少烟头。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去,外套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太舒服。 到门口,静听了一阵,依然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付嘉想起那时候趴在门口,里面静姐收拾屋子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自己不敢进去,猫在楼梯等了一晚上,就连这样的狼狈记忆也觉得怀念。 拿出钥匙拧开门,灰尘和潮气扑面而来。 太久没人住了。 可是玄关有双鞋,而且是男士的。 付嘉满脸愕然地顿在原地,愣了三秒才走进去,结果一眼就看到主卧开着的门。 书原?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没想到走出来的是邱越。 仓促间付嘉脸色一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邱越拧着眉满脸不快,见他不由自主地往自己身后看,说:别看了,书原不在。 付嘉心脏咚的一声提起又落下,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 原来邱越在房间里打包,几口纸箱子外加一个行李箱已经整理好了。付嘉站在门口攥紧手:这是我家,谁给你的钥匙,你怎么乱动我的东西? 你家?邱越哼了下,头都没有转回来,我进的是书原房间,钥匙是他给我的,我动的也是他的东西。你要是不满意,跟他说去。 他人呢,付嘉脸色苍白,怎么不自己过来拿。 他想不想见你你自己心里有数。 付嘉感觉到自己脉搏突突直跳,仿佛有刀在自己心脏里乱划。他强忍住难受说: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他人呢。 邱越停手瞥了他一眼:真不巧,我也不知道。 油盐不进的一个人。 付嘉没有办法,只能走到另一间去,发现原来放在自己那边的衣服也都不见了。一瞬间的痛苦像拳头一下砸过来,他意识到分手后的徐书原态度有多决绝。 打包好以后邱越径直走过来:你现在检查一下,别到时候又说我拿了什么不该拿的,借机去找书原。 不用了。 自己还没有那么不要脸。 那行,那我走了。邱越甩甩手。 等等!付嘉却突然想起一样东西,走到客厅一看,果然没有了。 原先摆在这里的那个相框呢? 邱越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动手把箱子全搁到玄关,然后开始打电话叫人上来搬。付嘉拦住他:我问你我的相框呢? 什么相框,我不知道。邱越拂开眼前的手,走到一旁继续打电话。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30) 付嘉怔了一下,拿起剪刀就要开箱检查。邱越上来阻止:付嘉你有病是不是,我说了没有没有你听不懂人话? 原来就摆在客厅,不是你拿的谁拿的? 你胡搅蛮缠是吧! 争抢间刀口猛地划过虎口,付嘉疼得缩回手,鲜红的血顺着虎口滴到纸箱上,可他还是不松。邱越被震到了,沉声吼:你不要命了?! 放手。付嘉声音嘶哑,双眼通红,眼神却出奇的倔强,那是我的东西。 邱越拧紧眉:告诉过你了,我没见过,找也没用。 他没撒谎,相框真的不在箱子里。付嘉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最后卸掉力气坐在地板上,看着手上的伤口沉默。 几个人上来把箱子一件件搬下楼,临走前邱越看了他一眼。付嘉抬起头,满脸失魂落魄。 他还回不回来? 回来干什么,再被你爸羞辱一次?邱越说,四年前我就劝过他,别去找你,他不信。结果怎么样?差点被你爸告到法院去。 付嘉微微张嘴,睁大眼睛看着他: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明白。 少跟我在这装模作样的。提到往事邱越目光更冷了,罪魁祸首就是你,还有你给他的那几万块钱。那些钱他拿着去给他姥爷救命用,结果最后钱没了,人也没了,可你爸非说钱是他从你手里骗来的,不还就要告他。事情的原委别人不知道你知道,他需要你的时候你人呢?你他妈人呢?! 邱越把钥匙狠狠砸到地上:付嘉你他妈把他害惨了,知不知道! 接着就是门砰的一声。 付嘉愣了半晌,全身血液慢慢僵冷,靠在鞋柜边很久很久一动也不动。 第40章 他回来了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客厅很暗,付为民脸色黑沉地坐在沙发上。付嘉看见了,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父亲问好,反而步伐迟缓地走过去换鞋。 一晚上又跑哪去了,连个电话都不知道打。做父亲的等了儿子一宿,火气正旺。 随便走了走。 付嘉慢吞吞地返身楼上。他觉得有点冷,想早点回到房间把湿衣服换下来。手摸到扶手时却听他爸严声问:是不是我一把那小子放回来,你们俩就又迫不及待搞到一起去了? 听上去是罪大恶极的行为。 付嘉顿足,身体又冷又僵硬,半晌方才摇了摇头。 他没回来,他不会再见我了。 不见最好,他爸冷哼一声,省得你整天想东想西。我告诉你,你迟早是要回自己家公司的,现在让你在外面历练不代表允许你胡来。 付嘉摸着湿冷的手臂摇摇头,内心有种无悲无喜的感觉。 现在他知道了,当付为民的儿子不光意味着衣食无忧,也意味着什么事都要受人摆布。也许将来他还要被逼辞职,去做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接受母亲的介绍,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过完他们认为很圆满的下半生。 不要,不要这样。他转身看向光线昏暗的客厅,对正在吞云吐雾的父亲说:爸,四年前你就见过徐书原是不是。当年的事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书原来找我不是为了还钱,你也没有帮我把债免了,是你逼他还钱的,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我做这些事不都是为了你。 什么叫为了我?付嘉觉得很荒谬,我从来没让你逼他。 他爸挑起眉:不是你自己要逃到国外去的?出了事你怕担责任,让我这个爹来替你擦屁股,我不恐吓恐吓他他能放过你? 付嘉眼睛几乎无法聚焦,无神地睁大。 不是的爸,徐书原只是想见我一面而已你只要把他赶走就好了,为什么要逼他?那些钱他是拿去救他姥爷的,他不是 行了行了!他爸掐了烟摆摆手,别跟我啰嗦那么多,我只知道你是我儿子,他怎么样与我无关。再说他要是连那几万块钱都还不上,那是他没本事。 爸付嘉喉咙卡了一下。 付为民懒得再听他那些话,路过他身边时扫了一眼,皱紧眉说:赶紧上楼去洗个热水澡,这么大个人了出门连伞都不知道带一把,不知道你妈妈最担心你? 付嘉像没听见一样,语无伦次:爸,徐书原被我们害得背了债,右边耳朵还失聪了我们我们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有钱不代表可以随便侮辱别人,不代表可以随便瞧不起人 他爸脚步微顿,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是在教训我吗? 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徐书原他失去过什么。 几秒钟的沉默后付为民丢下一句:那是他自找的,怪不着别人。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房间,付嘉把门锁上,静静地在黑暗里坐了一阵。 越是不愿记得的事就越是历历在目,他想起四年前自己慌里慌张地跑到国外,连徐书原的电话都不敢接。想起走之前还嘱咐爸妈,要是有同学来问就打发走,别告诉他们自己在国外的联络方式。想到这些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恨自己! 怎么能全赖爸爸?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自己,是自己害了徐书原,邱越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这个晚上好像注定是要失眠的。 凌晨十二点,扔在旁边的手机微微一亮。他移开酸涩的眼睛,拿起来看见一条日历提醒 「下周六,邱越婚礼」 差点忘了这件事。 手机的白光照到脸上,他望着屏幕直到它熄灭。 周三那天徐书原接到段总通知,六部临时揽了个大活儿,需要抽他回去。 听说这消息后邱越第一时间打来电话:危机解除了?那你是不是赶得及回来给我当伴郎,帮我挡酒啊。 徐书原已经在收拾衣物,闻言笑了笑:伴郎可以,挡酒就算了,我最近胃不好不能喝。 你的胃又出问题了? 老毛病。 悠着点吧。邱越嘴快,年纪轻轻的别把自己搞得一身病,况且为那种人不值得。 说完电话里就没声了。 好了好了算我说错话,以后我不说了行了吧?邱越向他道歉,又问,哪天回来? 明天下午。 那我后天把伴郎服送去给你试试。 好。 第二天邓子益牵头给他办了个简单的欢送会。 经理,回去别忘了我们啊,以后有什么福利项目想着点儿我们。 经理经理,见到我们部老板帮我求求情呗!我也想回去 之后谁接替你啊经理? 窗外的鸟歇在窗边,闲听里面的人叽叽喳喳个不停,徐书原一一作答,并且把能留给他们的东西尽量都留下了,临走前还给他们买了个简易豆浆机。 吴茜最舍不得他,当天中午送他走的时候哭了。不过也不算是男女之情吧,就是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个好领导,又想到自己还前途未卜,心里有点百感交集。 下午飞机抵达临江,徐书原直奔事务所。 关起门来段总对他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回来就好。大老板那边也松口了,往后你就安心待在六部,没人再为难你。 所里的合伙人也不是个个都说话管用,段总充其量只算个做事的老板,前段时间为这事着急上火又想不出好办法,嘴里燎泡都长出好几个。 谢谢段总。煤电这个项目谁接手? 我没问。段总漫不经心地摆摆手,那个破项目拖日子而已,客户心里没有一点数,哼,他们要是能上主板那主板倒真是掉价了。 徐书原一语惊人:我劝过客户,他们同意考虑转战新三板。 是吗?段总一听倒颇为错愕,我记得他们老板是出了名的固执啊。要是真的能转那我们自然轻松一大截。你是不知道,我一想起这家就头疼,送又送不走,甩又甩不掉! 听着这些抱怨徐书原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以后有机会这个项目我可以继续做,毕竟新三板难度相对小很多。 那是当然。段总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好好干,新三板钱也不少的,往后我跟老刘亏待不了你。 说完旧项目,两人又谈了即将接手的新项目。互联网独角兽,财大气粗,同样时间紧任务重。不过徐书原上头还有高经,身边又还有一个审计经理一个税务经理,辛苦程度跟之前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步出老板办公室,不少六部的同事和他问候,发觉他似乎没有之前开朗了。大家私下议论,都猜测是远派太苦,客户太难应付,因此长吁短叹地感慨了一阵。 回到工位,见办公桌异常干净,徐书原问旁边的王松坚:谁帮忙擦的? 王松坚忙都忙不过来哪管那么多,随口敷衍道:不知道,秘书吧,我看一直就很干净。 徐书原没有再问,换了西服坐下来。 公文包里装的是他认为重要的东西,除了笔记本电脑之外还有个玻璃相框。他把它放进抽屉,关上前最后看了一眼,然后没有迟疑地拿钥匙锁好。 还没到晚上,徐书原回来的消息就传到了四部,可惜付嘉不在公司。 他在帮他们老板跑腿接孩子。打车回到事务所时小少爷连书包都懒得拿,一把甩给付嘉说:你帮我背。弄得他哭笑不得。 把孩子护送到老板Martin孙的办公室,付嘉才大大地松了口气。不过Martin对他倒很放心,说:我下楼吃个饭,你帮我看着他写作业吧。 付嘉哪敢怠慢,即刻转型幼儿老师。Martin孙一边穿西服外套一边嘱咐孩子:听话别乱跑,我吃完晚饭就回来。 爸爸给我带个菠萝包! 行啊,付嘉你吃不吃什么? 我不用了。付嘉笑了笑,不好又让老板破费。 平常Martin对他们就挺大方的。 没关系。Martin摆摆手,今晚是老段请客。他的心腹爱将终于回来了,张罗着给人接风呢,我就是去凑凑热闹。 心腹爱将? 付嘉怔了一怔,笑容凝固在脸上。 是六部的段总吗? 你们认识?Martin随口道,就是他。要不要一起去? 付嘉匆匆摇头。 Martin也只是客套一句,整理好衣袖推开门便走了。 办公室里许久无声,小孩子扯扯付嘉的衣摆:这个不会念。付嘉回过神,凝眸看向作业本上的英文单词 painful 这是痛苦的意思。他读了一遍。 小孩说:我知道。 你知道? 就是快乐的反义词。 嗯。付嘉轻轻点头,有快乐才会有痛苦。 越是快乐过,就越是感觉到痛苦。 一个小时后他老板才回来。喝了点酒,兴致十分高昂。付嘉把孩子交还给他:老板我先下班了。 Martin拍拍他的肩:今晚辛苦你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没什么。付嘉站起来,对了老板,今晚你们有没有拍合照? 怎么? 听人说段总的秘书新烫了头发,很漂亮,我想看看。 Martin摇着手指调侃他:好哇,原来你也对雯雯感兴趣。 付嘉笑笑,无言回应。 Martin大方地拿出手机,滑到老板的微信群,点开一张最新照片递过去。 喜欢就追嘛,光看照片顶什么用。 先不打扰她了 两指将之放大,付嘉应着老板的话,看到那张熟悉的英俊脸庞。 他回来了,并且脸上在笑。 盯着眼前的屏幕,付嘉握手机的手就此僵住。脑海中浮起很浅淡的酸,很模糊的疼,指关节却缺血泛白。 付嘉,看呆了?Martin喊他。 他顿了顿,狼狈地偏开目光:没有雯雯真的很漂亮。 第41章 被讨厌也可以 以前觉得两个部门之间就差几层楼而已,现在才发现压根儿不是这样。假如一个人存心想避开你,哪怕你们就在一个公司,也根本没有机会见面。 时间长了付嘉也就心知肚明,没有再心存幻想。 婚礼他本来不想去,因为害怕自己的出现会让徐书原觉得不愉快。但周五那天在医院碰到秦主任,就是之前给徐书原看病的那位专家,两人在大厅聊了几句。 忙什么呢,好长时间不见你。 我付嘉顿了顿,还是老样子,忙工作。 秦主任两手抄在大褂兜里,透过眼镜片要笑不笑地打量他:你那个朋友的耳朵不治了?我看他之后的复诊号都取消了。 取消? 他没来看病吗?我不知道主任,那手术 手术档期我还给他留着,不过只保留到这个月底,月底他再不来我可就爱莫能助了。 秦主任走后付嘉在大厅站着,心里一团乱麻。 徐书原为什么不肯继续治病了?是因为我吗。因为不再喜欢我了,恨我了,想让我一辈子心怀愧疚? 猜不出答案,只觉得心痛。 不行,无论如何要说服他接受手术,这么一想又觉得婚礼非去不可。 尽管心情糟糕,周六却是个大睛天。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31) 早上付嘉特意洗了澡,吹过头发。出门前照镜子,人却还是没什么光彩,眼下浓浓的黑眼圈。 到医院去看母亲,付母上下打量:打扮得这么帅,到哪里去? 参加同事的婚礼。 儿子愿意参加这种场合毕竟是好事,她欣慰地赞同:去沾沾人家的喜气也挺好,看看人家婚礼怎么办的,赶明儿自己结婚的时候不至于紧张。 付嘉没接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婚礼在一间普通的四星级酒店,场地是户外花园,不过迎宾台在室内。过去签名,负责招待的人一双眼睛用力瞅着他:你是付嘉? 他这才认出对方是自己的大学同学。 我崔恒啊,不认识了?睡邱越上铺的崔恒。 当年的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崔恒虽然跟徐书原一个宿舍,但并不了解实情。在他的印象里付嘉只是个把进口车开进校园的富二代而已,所以满心好奇这个人是怎么跟邱越搭上线的。 什么时候回的国? 有大半年了。付嘉把礼金递过去。 崔恒捏了捏,坏笑:就这么点儿啊。 少吗?我没怎么参加过别人的婚礼。要不然你还我吧,我再去取点现金放进去。 新郎官邱越匆匆走过来:崔恒 开个玩笑而已。崔恒对付嘉眨眨眼,食指弹了下那个红包,你还真是好骗,这厚度赶上别人两倍了。 付嘉尴尬地笑笑,转而对邱越说了声恭喜。邱越态度很生硬: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被这么一噎,他只能说:大家同学一场,我应该来。 大喜的日子邱越也不想把人轰出去,不耐烦地应付道:行了你进去吧,一会儿自己找位子坐,同学那桌应该有富余。 好。 穿过饭厅就是办仪式的小花园,左右两边的白椅子是留给亲戚的,新郎新娘的朋友大多数就站着。 艳阳当空,付嘉在树荫里寻找那个身影,可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难道书原没来吗? 仪式开始,现场走起了流程,他只好藏起心底的失落观礼。司仪说话很风趣,大家都看得兴致勃勃,只有他一个人在出神。 到致辞环节现场的分贝越来越高,人群也往前面涌,他就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甜品台的边角,忽然听到熟悉的名字。 书原帮我拿瓶气泡水。 付嘉一怔,扭过头去看到徐书原。 徐书原身穿黑色的伴郎服,坐在甜品台后,背向后靠。旁边有身穿伴娘服的女生跟他说话,他侧耳听完,伸手拿了瓶巴黎水给她。 一时间付嘉眼里好像就只剩下他了,别的什么也看不见。可徐书原的目光却没有一秒钟停留在付嘉身上。 过了片刻听到他说:该我们了。 走吧。 徐书原跟女生一齐起身。 他们从旁边擦身而过,付嘉没办法装作不认识,匆忙开口:书原。 声音很艰涩。 徐书原停下,视线平移到他身上,顿了一秒,表情骤然冷却。 我来凑凑热闹。不等他问付嘉就主动说,并且僵硬地笑了笑,今天你是伴郎啊? 嗯。 冷淡地应完声,他目光移开。 付嘉稳住声线:好久不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书原,过来!台下有人往这边招呼。 一会儿我们付嘉抢声。 不等说完徐书原就打断:失陪。 他们走远了,隐隐约约听见女生轻声问:认识的朋友? 普通同事。徐书原说。 难怪。 付嘉本来想追上去的,听到这话脚就冻住了。 虽然穿的都是一样的衣服,人群中徐书原仍然清俊无匹。仪式过程不少男女的目光有意无意往他身上瞟,就连摄影师也特别偏爱他,大银幕上时常出现他的身影。 付嘉连一个微笑都装不出来,只能站在角落,等心里那阵隐痛过去。 新人念誓词的时候好多人都感动落泪,徐书原站在台下望着台上,侧面孤傲而挺拔,好像被很多幸福包围着,却融不进去。 不一会儿他似有所察,转首往付嘉这边看过来。付嘉神一怔,正想回应,他却又把头淡淡地转开了。 那些幸福的空气也无法再感染付嘉。他转身到外面转了一圈,等仪式结束才回来入席。 他们十几个大学同学被安排在紧邻的两桌,付嘉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左右的人基本不认识。大家闲聊的话题无非是拉拉家常,问问近况。 徐书原人不在,话题却一个也不少。有老同学仿佛对他的事很感兴趣,一直拐弯抹角地打听他结婚没有。有人听烦了,磕着瓜子调侃:小然你要不然再追他一次试试?搞不好他现在口味变了,愿意跟你好了。 那姑娘马上变了副口吻:他愿意我还不愿意呢,你少乱点鸳鸯谱。 就是。另一个人眨眨眼,你少乱点鸳鸯谱了,型号不对人家都免谈。 什么型号? 同在一桌的崔恒一听脸色就变了,刚想开口制止,旁边却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都是同学,你们这样背后议论有意思吗。 崔恒扭头,看到付嘉面色紧绷,眼睛定定地盯着对面。 那人一时面子下不来,嘴硬道:随便聊聊怎么了,再说我们跟徐书原熟得很,当他面说他都没意见,要你多管闲事。 他没意见是因为他有涵养。付嘉站起来,我跟他不同,我没什么涵养,你们再说他一句今晚这饭谁也别想吃了。 对方气笑了:这是邱越的婚宴你以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闹大了我看你怎么收拾! 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今天婚宴费用多少我赔双倍给他,我愿意向他赔礼道歉,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到时候下不来台的人肯定不是我。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一人少说一句。崔恒出面当和事佬,硬是把他拉到了另一桌。 幸好现场音乐声够大,刚刚的插曲被掩盖过去。 付嘉本来就没什么胃口,换完桌再没把筷子拿起来。崔恒好奇地问:你跟书原关系很好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们现在是同事。 喔!崔恒恍然大悟,我说呢,够义气啊兄弟。不过你也别太生气了,那个男的我记得,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就处处跟书原比,手下败将一个。至于许小然嘛哎呀她也是爱而不得,有点走极端了,昨天还找我要书原的电话号码呢。他摇摇头,书原已经有女朋友了,这事啊注定悲剧收场。 付嘉心脏咚的一声:你说什么,书原有女朋友了? 是啊,他自己说的。 付嘉脸色唰一下白了,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再怎么样徐书原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可是治疗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感情,他真的找别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清楚,新人敬酒就敬到他们这桌了。徐书原站在邱越身后,嘴唇有点发青,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 付嘉匆匆收回纷乱的思绪,随大家一起倒酒。邱越环顾了一圈,醉醺醺地说:谢谢,谢谢大家,也祝在座的朋友早日觅得良缘,尤其尤其是付嘉,你哪天要是结婚我一定包个大红包,感谢感谢你,书原你说是不是 话音刚落,付嘉杯里的酒洒了出来。抬起眸,刹那间撞上徐书原一掠而过的目光。徐书原扶住邱越,像是随口一应:是。 其他人还说了什么已经一句都听不见了,付嘉僵硬地站在原地。 剩下的酒全由徐书原代劳。他喝得极快,一大杯红的仰脖就冲下去。喝到第三杯有人从后面挤了一下,杯里的红酒大半洒在他衬衣上。他想拿纸擦,付嘉见状赶忙翻出自己身上的纸巾,给 旁边的同事拉拉徐书原的衣袖:喏,我这里有。徐书原接过来道了声谢。 付嘉收回右手,眼睁睁看着他走开。 一整个晚上他们再没有交集,付嘉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徐书原身上。筵席结束,宾客陆续离开,再留下去就太显眼了,他才走到外面去等车。 或许是被风激了一下,头脑清醒许多。目送完不少人上车,付嘉自己打的车却迟迟未到,不知道是不是堵在哪里了。 身后有人说话。 你们帮忙把书原架到房间去吧,开好了,1402。他的包我已经拿上去了,门没关。是邱越出来送丈母娘一家,中途接了个电话。 等人走远,付嘉叫的车也到了,可他却始终没动。只要只要能见徐书原一面,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哪怕被讨厌也可以。 走不走啊?司机喊。 他回神,匆匆摆手:不好意思我不走了,抱歉啊。 司机嘴里说了句什么,掉头扬长而去。后视镜里付嘉的背影先是走,然后渐渐跑起来,最后不顾一切地朝电梯狂奔。 第42章 正人君子 电梯里灯光明亮,付嘉看着梯门上的自己。面颊通红,神色慌张,双手紧攥。 不过就是去见徐书原一面,至于吗?可心脏就是跳得很快。一想到能够见到他,能和他说说话,就好像沙漠里渴了很久的人终于要见到绿洲了。 真没出息 也许是上来得太快,1402的房门如电话所说的那样虚掩。房间并不大,里面只有一件很眼熟的外套和一只公文包。 那是徐书原的,包的边缘都磨掉了皮,付嘉一眼就认得出。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办,门外就传来脚步声,慌乱之中他只好躲进卫生间。 书原你确定自己没问题? 纷乱的脚步走进屋内,有人问话但听不到回答。 那行吧,我们唱歌去了,有事你就给前台打电话。 等人离开后付嘉松了口气,身体紧贴着瓷砖环顾四周,心想这么小的地方藏不住人,迟早是要出去的。 可不是现在。 现在他细听心聆听着外面的动静,思考下一步怎么办。徐书原应该是喝醉了,开抽屉拿东西、走路的声音都很浑浊缓慢。 如果被他发现只怕会尴尬,要不就硬着头皮出去打声招呼吧。 这样一想付嘉往门外走了两步,手刚摸到门把就听见一阵拖鞋声。假如突然碰面会不会太像变态?还是,还是先 局促之间他暂且退进浴室。 咯嘞 卫生间的门响了。 隔着磨砂玻璃看到徐书原步伐有些踉跄,进来以后没开灯。付嘉的心提到嗓子眼,喉咙干燥,胸口鼓噪到耳鸣。 这场景太糟糕了。 很快又传来解皮扣的声音。以为徐书原是要上厕所,他赶紧背过身闭上眼,但想象中的声音却迟迟未出现。 人呢? 睁眼一看,徐书原动作很迟缓,大概的确醉得不轻。抽出来的皮带被他随手扔到马桶盖上,清脆的声响听得付嘉头昏加缺氧。 怎么办 微弱的光线下看不清徐书原的神色,只有他的轮廓是很清楚的。他边走边解衬衣扣子,薄而有型的胸肌半遮半挡,身体却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他越走越近,就在推开门的前一秒手却忽然停下 糟了。 付嘉双脚一动不动地粘在地板上,心跳和呼吸也跟着停滞,眼睁睁看着他脚步一转,过去打开灯。 啪的一下灯光大亮。 眼睛应激般闭紧,隔了几秒付嘉才重新睁开,发现徐书原在两米之外静静地看着自己。 书原,我,对不起我不 你 他双眼带着血丝,眉心微蹙,好像一时间没分清这是真实还是想象。短暂的停顿后扶着墙往前走了几步,身体摇晃得厉害: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语气竟然有点从前的包容。 跨进浴室那一刻没站稳,付嘉赶紧扶住他,距离拉近立刻闻到他身上那股烟味跟酒精味。 真是久违了,这样颓废的徐书原。付嘉被烟味呛得偏头咳了两下,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咳嗽声似乎唤醒了徐书原。他皱紧眉,手臂僵硬地推开付嘉,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关。付嘉咬了下唇,语气稍显笨拙,我来看看你,跟你叙叙旧。 跟我叙旧徐书原用力掐了掐鼻梁,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收效甚微,你很闲吗,跑到酒店来跟前任叙旧 浴室狭窄,他冷淡而排斥的嗓音一径往人耳朵里灌。付嘉听得身体想哆嗦,隔好久才鼓起勇气:你误会了,我是有正事才来找你的。前两天我碰到秦主任了,她说你最近没去看病,让我问问你需不需要把手术推迟。 没等听完徐书原就摆摆手,半醉半醒地说:我的事不劳你操心了,顾好你自己吧。 所以需要改时间吗? 徐书原神情冷淡,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转身之际付嘉匆忙拉住他,谁知用力过猛直接把脚步虚浮的他带倒在地。 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徐书原的头在玻璃上磕了一下,疼得眉头瞬间皱紧。付嘉手忙脚乱地想把人搀起来,徐书原却转开阴沉的脸,一把拂开眼前的手。 你别躺在地上,这样躺着会着凉的。付嘉干脆蹲到他身边去扶,手腕却被人制住:付嘉你能不能别来烦我,你别来烦我 听见这话付嘉心蓦地一酸,可是很快就摆摆头,让自己别管这么多。他喝醉了,醉话不作数的,先把人弄起来再说。 来,我架着你。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32) 让你别烦我! 付嘉被猛地推开,肩胛骨撞到瓷砖墙上,吃痛地呻吟了一声。徐书原撑起一边膝盖,半靠着玻璃门看着他,眼中的关切一闪而过,很快又充满排斥。 我知道你讨厌我。付嘉捂着肩难堪地转开脸,不如我们交换条件,只要你答应去做手术我就再也不来烦你。 做不做是我的事。 听上去毫无转寰的余地。一瞬间心被刺痛,隔了好久付嘉仍呼吸不畅:你的事我就不能管了? 徐书原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眼前人,气息很粗重。喝过酒的人都是这样,因为身体缺氧,必须用力地汲取氧气。过了会儿他似乎清醒了些,试图用胳膊把自己撑起来,可惜尝试两次都失败了,模样罕见的狼狈。 好,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付嘉忍下难堪靠近,我扶你好吗。 或许是他的姿态够低,又或者的确需要帮助,总之这次徐书原没再拒绝。 小心一点,站不住你就靠着我,我 后背被触碰的那刻身体如同有电流窜过,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人猝不及防地钳紧。 付嘉被压在磨砂门上,肩胛骨与玻璃撞出砰的一声,身前所有的光都被遮住了。 书原? 那一瞬他心脏怦怦直跳,还以为徐书原会发泄发泄,至少给自己一个吻。可静静地等待,想象中的一切却并未来临。 徐书原拧紧眉说:今后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我真是受够了。 那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厌恶。 付嘉听完有好几秒钟忘了呼吸,过了那几秒钟才从打击中回过神,颤着嗓说:好,我知道你已经有女朋友了,以后我会跟你保持距离的。 徐书原盯着他:你在说什么? 我说 付嘉愣了一下,蓦然抬起头:难道你没有女朋友? 刹那间徐书原脸色更加阴沉:谢谢你看得起我,只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的动作没那么快。不过你放心,找到下一任我一定第一时间知会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付嘉心里面喊了一嗓子,喉咙却一时语塞,满肚子话全被他冰寒的神情逼退。 说完了? 徐书原撑着瓷砖往外走,付嘉身体里陡然蹿出一股勇气,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书原! 放开。 袖口的手指却越收越紧。 徐书原不耐烦地转过身,正撞上付嘉紧张的目光。望着他,付嘉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片刻的迟疑后毫无保留地吻上去,献祭一样的动作。 唇贴紧唇,脑海中嗡嗡直响。徐书原讨厌自己,那又怎么样?他没有女朋友实在太好了。 你徐书原心烦意乱地把人往外拽,可付嘉手指死死地揪着,拼命地去亲他,拿嘴唇蹭他 想你了。说完付嘉就又缠上去。 唇齿交织的感觉曾经很美妙,如今却更像是一种单方面的索取。徐书原的衬衣开着襟,付嘉伸进去抓紧他的腰,摸到他窄瘦的腰杆,小腹的肌理,闻到他身上那股荷尔蒙的味道,激动得头昏脑胀。 这是实实在在的徐书原,不是梦里的,不是想象出来的。根本不用谁教,付嘉就知道该怎么做,怎么去挑逗徐书原的欲望。他用尽浑身解数跟对方亲热,用牙齿轻轻咬徐书原的唇,舌头勾紧他的舌,亲他的喉结、腹肌,能做的都做,可徐书原就是不给任何回应。 书原 体力耗尽后付嘉喘息着站直,左手向后扳开花洒开关。 一刹那凉水喷出来,淋了他们一身。他身体重重地一个激灵,取暖一般贴紧了徐书原,书原你抱我好不好,我想要了,特别想要 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得出这么骚,这么无耻的话,可是实在很想要,想弥补之前的遗憾。 付嘉脸颊热得发烫,头仰起,双眼眷恋又迷离,声音放得特别特别轻:我想让你抱我,想让你亲我。今天晚上是我主动的,你就当一夜情,不用有心理负担。 说完自己就先受不了了,血液直冲前额,眼底都通红通红的。幸好身后的水没停,可以缓解一点。 书原,你觉得怎么样? 徐书原身躯温热,一言不发。 迟迟得不到反应付嘉有点害怕,双手不自觉收紧。头埋下去,嗅到对方身上的气味,那种令人安心的感觉才重新回到身体。 耳边水声沙沙,他转身调到适宜的温度,回过头来勾住徐书原的脖子,嘴唇试着往下探索 下一秒水却被切断了。 付嘉身一僵,抬眸恳求般看着徐书原:你不想要吗?我是第一次。 说完再去缠他,手却被人钳制住,身体也被推开,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的第一次对我没有吸引力。 第43章 不配 听见这句话付嘉就呆住了。周围灯光明亮,把他的难堪也照得无所遁形。 徐书原推开他,走到外面去换衣服。 付嘉身上又湿又冷,从浴室出去时上下牙已经微微打磕。可他再也没有脸留在这里了,他得走,就是不知道出去以后路人会用什么眼光看自己。 可是也无所谓了。 你休息吧,我先走了。他别开视线站在玄关,觉得浑身赤条条的。 徐书原立在床边,目光平视他:把你的包拿走。 进来的时候背包放在门后的,眼下不知怎么跑到衣柜前面了。付嘉木木地走过去,低下头才发现上面盖着条毛巾,大概是徐书原随手扔在上面的。 还是不要碰了吧,免得惹人不快。 低头看到地毯上一小片深色,全是自己身上和发梢滴下来的水。他把毛巾放到一旁,走开几步又停下来:有时间还是去把手术做了吧,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别为了跟我怄气后面的话说不出了,只说:秦主任还把档期给你留着的。 自己都能听出自己嗓音的颤抖了,徐书原不可能听不出。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冷冰冰地问:你去医院做什么。 看我妈妈。付嘉答得很慢。 原来如此,是我忘了。徐书原的口气很有些嘲弄的意思,她的病怎么样了? 好多了多谢你关心。 静默几秒,听到一句:把头发擦干。付嘉微微怔神,抬眸却只看到一张冷峻的侧脸。心里那点暖意散开,他缓慢地摇了下头:不耽误你休息了,我下楼搭地铁,今天忘了开车来。 这样去坐地铁只怕会沦为笑柄。 徐书原撇了眼他,像是觉得他惺惺作态:你们家的司机呢? 他今天休息。 下面多的是出租车。 我付嘉硬着头皮,我坐不习惯出租,容易晕车。 他的确有这个毛病。 随便你吧。徐书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起身去拿手机跟公文包,要是实在矫情这房间就留给你,我另开一间。 留给我?付嘉抬头看向他,为什么? 如果你因为我感冒生病,恐怕又算我对不起你。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不清。 原来如此。 付嘉的心蓦然收紧,眼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 房间里还残留着熟悉的气味,或许就因为这个原因,付嘉还是很愿意留在这里。他没跟父母撒谎,直接说自己在某某酒店,外面风太大了不想回去。母亲追问个不停,他直接挂了电话。 湿衣服挂到空调下面,穿着浴袍睡不好。整夜他一直留心着走廊的动静,自己明白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可是也明白自己是妄想。 第二天醒来整层楼都很安静,静得仿佛只剩付嘉一个人。衣服已经干了,穿上身皱皱巴巴的。离开酒店时付嘉回头望了眼,一切就像是昨天的一个梦。 昨晚没有一分钟是美好回忆,但因为其中有徐书原,哪怕是噩梦他也愿意再做一遍。 回到家,付母见他一身褶皱连衣服都没换,马上警惕起来:你昨晚到哪去了? 跟你们说过了,我在同事结婚的酒店。 付嘉转身上楼,母亲跟过来追问:自己一个人? 他手一顿,转身直视母亲:不是一个人是几个人?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付母见他有生气的意思,态度瞬间软和下去,嘉嘉,妈妈这是担心你的安全,风大你不想打车可以让你爸去接一趟,何必住什么酒店? 付嘉心里忽然觉得很疲惫,放下牙膏牙刷:妈,别来试探我行不行。再过几年我就三十岁了,我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我要是想骗你们有一万种办法,你们难道能这样管我一辈子? 付母被一噎,半晌没说出话。 吃过早饭后付嘉想了很久,也打给主治大夫询问了母亲的病情,得知情况的确很稳定后才回到楼下。 妈,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付母正在看电视,闻言放下遥控板。 我想从家里搬出去。他说,想试试自己独立生活,不靠家里。 有这个必要吗?母亲反应很大,家里现在是现成的房子车子给你用,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闹什么独立。 可是这件事付嘉已经想了很久,不是今天才起意的。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把心里的想法诚实坦白。 以往你们把我保护得太好了,什么事都挡在我前面,所以我养成了依赖别人的习惯。遇到事情第一反应永远是往后缩,也没有吃苦的能力。 谁让你吃苦了?付母说,你一辈子也用不着吃苦,这还不好吗?要什么吃苦的能力。 付嘉摇了摇头:你跟爸不可能保护我一辈子。 付母气不打一处来,可是知子莫若母,儿子这次似乎是认真的,不是说着玩玩。 那你告诉我,打算搬到哪里去? 他不肯说,付母直接猜出来:是不是之前我去过的那个地方?好啊你付嘉,你这哪是想独立,我看你是想 我什么都不想。只是有点喘不过来气,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付嘉径直打断,妈,我愿意听你们的话,我也很爱你们,但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最近我几乎每个晚上都失眠,做事也集中不了精神,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撑多久 从小就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孩子说出这么一番话,再铁石心肠的母亲也会觉得震撼。付母细细地瞧着他,见他脸颊凹陷,双眼无神,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顿时一句责备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心疼。 好吧,你要搬出去那就搬出去试试。但是有任何事情要跟妈妈说,听到没有? 付嘉答应下来,晚上又找父亲付为民谈了一次。父亲的反应不像母亲那么激烈,更多的是怀疑他这种独立能坚持多久,认为他很快就会受不了回来。 无论如何付嘉已经下定决心。 他花了三四天时间打包行李,贵重物品一样也没带,连之前拿走的那些也还回来了。最后装了一些必备的衣服、生活用品,叫了辆金杯拉走。 离开的那天付母在后面抹眼泪,连王姐眼眶都红了。付为民没出现,大概觉得很荒谬吧。付嘉坐在副驾,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离的别墅群,更多的是解脱。 东西搬完,司机忽然要求多收三百块钱,说是因为这边没有电梯,来之前不知道。付嘉以为是市场价,也没有多问就给了。 下午把卧室大致收拾完,又下单了一把单人沙发,一个新的卫生间热水器。花钱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临到晚上弊端才显现出来 租房软件提醒他交房租。 因为下定决心要独立,所以父母的钱他是不会再用了。但工资卡里的积蓄本就不多,交完三个月房租后由五位数变成四位数,放到以前只够他用一两天的。 怎么会花得这么快? 坐下来一盘算,钱简直追踪不到去处。没办法,接下来的日子就只能勒紧裤腰带,周末裴晓鸥来温居他都只点了麦当劳招待。 要是实在缺钱可以把次卧租出去。晓鸥建议他,这样经济上会宽裕很多。 付嘉却马上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他不接话,晓鸥盯着他:你不会还在盼着师兄搬回来吧。 他盯着茶几上的麦当劳袋子:我没有。 所以你已经不喜欢他了?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移开目光,我连做他朋友都不配了。 自己做过那么多的错事,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哪能奢望徐书原回心转意?再说父母那里也还是一团乱麻,未来不少麻烦等着自己去应对。 裴晓鸥盯着他叹了口气:你也不要这么说,起码在我眼里你越变越好了,师兄只是不知道而已。 付嘉笑笑:不聊这个了,周末我跟丁叙去爬山你去不去? 晓鸥想了想:去。 这倒让付嘉很意外。 你不怕跟丁叙在一起尴尬啊。 我们有什么尴尬的。她两手一摊,我们充其量就是试错,无论何时彼此见面还是朋友,不像你们那样。不过你还有精力爬山啊,收拾屋子就够累的。 丁叙说晚上请客吃饭。 喔。她扑哧笑出来,原来是有冤大头,那我更得去了。 当晚收拾房间真累得精疲力尽。 可能是疲劳过度,也可能是之前在酒店湿着头发睡觉着了凉,总之身体上的不适迟了几天才终于发散出来。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付嘉就觉得鼻塞,穿衣服时头重脚轻,坐地铁还差点坐过了站。这样浑浑噩噩的,上午工作出了不小的纰漏。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33) 经理把他叫到工位旁训斥,见他难得的安静,挑眉道:不服啊?不服说话。 没有。他摇摇头,一开口就嗓子痛。 一沓文件拍到他脑袋上:清醒点,打起精神来,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像什么吗? 什么。 失恋。经理眼风扫来,被人甩了。 他说不出话,心里面哭笑不得。 何止被人甩了,比那还丢脸,自己是脱光了衣服去勾引别人,对方却丝毫不感兴趣。这个世界上恐怕找不出比自己更没有羞耻心,更没廉耻的人了吧,也许徐书原自此会瞧不起自己。 可是想也没用,做都做了,不管徐书原怎么看待这件事,他都不后悔。甚至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要这样做。 想着想着付嘉觉得头更沉了。 坐到后来,工区实在闷得慌,他用公司的聊天软件给裴晓鸥发消息:我难受想吐,中午陪我去买个药行吗?1点钟君悦喷泉见。 点完发送就蓦地怔神。 发错人了。 曾经聊天最多的对话框与裴晓鸥的挨着,亮着,所以才会惯性点错。 付嘉匆匆撤回,下一秒徐书原的头像寂灭。 他看到了吗? 应该是看到了吧,否则不会下线。付嘉对着屏幕神情恍惚,心底逸出一丝难言的酸楚,再也没有心思去解释。 午休时间他没吃饭,空着肚子直接和裴晓鸥去附近买药,回来的时候已经1点半了。路过君悦前面的广场,不知怎么就停下脚步。 看什么呢?晓鸥问。 没什么。他摇摇头,心里也在嘲笑自己,怎么还敢去想? 可还是不由自主地上前,没走几步就捕捉到台阶上方一个熟悉的身影。 喷泉没有开,圆形大理石台肯定又冰又凉。徐书原面朝大门坐在那,静静地抽着烟,背影英气中带着一点颓。 付嘉呼吸瞬间停滞,回头对晓鸥说了句在这里等我就跑上去,一路跑到最后一级台阶。 脚步声很明显,饶是徐书原听力再差也注意得到。 转过头看清来人,他把烟从嘴里拿出来,目光从付嘉脸上移到手里提的药,静止了几秒没说话。 你是在等我吗?付嘉眼神惶急,心里又很忐忑,开口就没什么底气。 徐书原语气波澜不兴:你在说什么。 我付嘉一噎,更退缩,我以为你看到我的消息。早上是发错了,我本来是想发给晓鸥的。我以为,我以为你没看到。 徐书原站了起来。 他脚上穿着黑色皮鞋,鞋面落了些烟灰,很显然已经坐了一段时间。 我的确没看到,他把烟掐了,冷冷地说,就算看到也不会来。 那你这是 抽烟。 他那双眼睛原本睿智而深邃,此刻却冷淡中带着点嘲弄。 你别抽这么多烟了。付嘉喉咙干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对身体不好。 所以呢。 什么所以? 对身体不好所以呢。徐书原似乎已经失去耐性,肩一松,眼神渐渐沉下来,这是我的事,你这样多管闲事让我很困扰。 付嘉噤了声,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跟君悦大堂出来的同事会合。 何止多管闲事,自己还自作多情,自寻烦恼,自作自受。 第44章 失去的是什么 周末去爬山,一见面晓鸥就喊丁大头。丁叙莫名其妙:这又是哪冒出的外号?他才是大头吧。指了指戴着鸭舌帽遮太阳的付嘉。 晓鸥跟付嘉相视一笑,付嘉说:晚饭吃什么定好位置了没有,周末的米其林最抢手,晓鸥可不能饿。 丁叙瞟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有讹我的意思呢。 不敢不敢。 买水前后两分钟的工夫,出来晓鸥却不见了。 人呢?丁叙四处张望,小丫头片子动不动就到处跑,跑什么啊,害人乱紧张 看着他的模样付嘉觉得好笑,正想开口调侃几句,却见丁叙朝某个地方挥舞起手臂。 我刚上卫生间去了。裴晓鸥赶回来,遇见熟人打了声招呼。 丁叙顺口问:谁啊。 晓鸥没接茬:算了,走吧。 到底谁啊。 付嘉以为与自己无关,静静地站着,却听见她无奈地答:师兄。 嗯?丁叙没反应过来,师兄是谁。 付嘉身体收紧,不由得看向裴晓鸥。晓鸥拉开包放矿泉水,没看他:徐书原。他也是刚到,我问他要不要一起,他说有朋友在,不方便。 说完往某处微抬下巴。 付嘉转首,看见一群年轻男女站在不远处,徐书原在其中格外挺拔显眼。 有朋友啊丁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女朋友吧,瞧那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付嘉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走吧。 他们两拨人走的是同一条路线,不过始终一前一后,没有交集。 付嘉起初心神不宁,走着走着才有所好转。但他体力实在是差,下山路显得尤其吃力,一路上走走停停。 回头见他又坐到大石头上休息去了,丁叙忍不住停下来揶揄:你这样可不行啊,男人不能这么不持久。 他捶着腿,摇头低笑:够了啊,还有女士在场。 什么?晓鸥返身,你们说什么呢我也想听。 我说 付嘉拍了丁叙一下,丁叙笑着跳开,蹲在大石头上跟美猴王似的。少顷他下巴一扬,朝某处招手:徐哥! 徐书原他们也下山来了,路过这里。 付嘉没敢回头,只坐在一旁,安静地捶打自己的小腿。 刚才在山下就看见你了。丁叙热情地勾肩搭背,这些是你朋友啊? 同事。 他扬了扬眉,幸会啊各位。徐书原身边那几个人也对他笑笑。 其实就是吴茜、邓子益等等,因为一些原因齐齐整整地回来了,周末特意约着一起出来。 欸?你们两个怎么不打招呼?丁叙奇怪地看向好友,这徐书原不是付嘉的朋友吗?在他的注视下付嘉鼓起勇气直起背,糊弄地笑了笑:打过啊,你没听见而已。 是吗?以他的智商也发现不了什么。 走吧。徐书原刚开口,吴茜就从后面拽了下他的上衣:要不咱们也歇歇吧,这下山路比上山路还难走,我的脚都酸了。 付嘉闻声抬起头,正看到她手上这个亲昵的举动,眼神都怔了一下。想要吃醋,猛然想起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了。 徐书原像是习以为常,淡淡嗯了一声。吴茜坐下来拿吃的,邓子益盘算来盘算去:嘶怎么水少一瓶,不够啊。 晓鸥从自己包里拿出一瓶递过去:我这儿有。 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我们也是D记的。 一听是同所的,邓子益这才笑着道谢。丁叙这个马大哈看他们俩眉来眼去的,立刻挤到当中将人隔开:晓鸥你一会儿想吃什么,海鲜大餐还是日料? 我都行,嘉嘉你想吃什么? 付嘉抿了下唇:我也都行。 你都行什么都行,我看你是都不行。丁叙又开始亏他,多吃点肉吧你。看看咱这体力再看看你,才走几步路就累成这样,难怪人家相亲相不上你。 丁叙!晓鸥想阻止,可惜已经晚了。 付嘉全身一刹那僵了下,似乎感觉有道目光看向自己,一转首,视线却被女生的背影挡住。 这个是野生的猕猴桃,刚卖给我的那个婆婆说的。 徐书原语气一切如常:不用给我,你吃。 丁叙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怜巴巴地望着晓鸥:你吼我干什么又扭头,徐哥你看她吼我。 徐书原转首,目光在付嘉脸上一带而过,问丁叙:你在相亲? 不是我不是我!以为他是听错了,丁叙匆忙指正,是嘉嘉,他最近老相亲。 裴晓鸥抢声:他这个人胡说八道的,师兄你别误会。 徐书原没有再回话。吴茜感觉敏锐,指指晓鸥,又指指丁叙:你们两个,是一对儿吧?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 嗯?吴茜歪头。 丁叙小心地撇了晓鸥一眼:暂时还不是。 姓丁的晓鸥这样好脾气的人也被逼得受不了。 吴茜笑着轻扯徐书原的袖口:经理咱们走吧,这里气氛好暧昧呢,闪瞎人眼。 徐书原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下山了。 付嘉在原地无措地坐着,想要解释又无从开口,想要跟上去脚却像灌了铅。 你跟徐哥吵架了吗?怎么他现在对你这么冷淡啊,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把你的嘴闭上。裴晓鸥在发火边缘徘徊。对上她愠怒的脸,丁叙终于悻悻收声,今天怎么回事怎么都针对我 耽搁许久,三人起身下山。 付嘉心情糟糕透了。他不想再当另外两人的电灯泡,到山脚下后说:你们先走吧,我忽然想起有个地方要去,晚上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这回丁叙不敢再乱发言。晓鸥猜到他是想自己散散心,没有追问原因。 真不跟我们吃了? 不了。他笑笑,我还是识点趣吧,免得被人在心里画圈诅咒。 丁叙目光瞟向天空,一脸心虚样。 好友的跑车呼啸而去,带起细蒙蒙的尘。付嘉摇着手说拜拜,等确定他们看不见了才放下来,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如今不比从前,这么远的路不能随随便便打车,不过好在可以坐公交。他把耳机戴上,一个人朝车站走。 路上灰尘很大,途中传来喇叭声,一辆国产的SUV停在他身旁。 怎么落单了? 开车的是邓子益。 付嘉摘下耳机看着突然出现的他们,愣了一下才说:我朋友有事先走了,你们才走啊? 记得他们是先下山的。 我们经理把手机丢了,刚刚才找回来。吴茜坐在后面,笑起来右脸有个酒窝。 付嘉这才注意到后排还有个人。徐书原面朝窗外,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上来吧,这里不好打车。 不用了公交也很近的。付嘉想要推辞,对方却格外热情,就差下车来拉他了。 正犹豫时,徐书原推开车门换到副驾,对开车的邓子益说:我抽根烟,让他们俩坐后面。 邓子益点点头,抻着脖喊:快上来快上来,后面有车来了。 付嘉只好坐上去。 怎么称呼?邓子益主动搭腔。 付嘉。 我叫邓子益,六部的,她是吴茜,十部的。你是? 四部的。 四部好啊,大把外资项目。不像我们六部全是国企客户难搞得很,是吧经理。 徐书原夹烟的手一直悬在窗外。邓子益见状朝后排递了个眼神:茜茜你看经理多体贴,怕呛着你连烟都不抽,就这么拿着。 吴茜会意,马上说:我没关系啊,经理你抽就是了。 徐书原不温不火地嗯了声。 付嘉看了一眼,心里担心得不得了,小声提醒:徐经理,手不要放在外面吧,万一有车过来很危险。 徐书原还是没动。 徐经理 付嘉忍不住又提醒了一次,声音依然不大。见前面的人始终没什么反应,吴茜开口解释道:没关系啦,右边是应急车道。再说经理有分寸的。 我知道,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哎呀没关系的。 付嘉不愿与人正面起冲突,因此没有再坚持。静默中胳膊忽然被人碰了碰,转过头,吴茜将手机从前排看不到的位置递过来。 上面是她临时敲下的一行字:我们经理听力不太好,下次跟他说话可以大声一点,谢谢啦。 末尾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 付嘉望向她,她无声地回以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付嘉忽然说不出的恼火。他想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才是这个世界上跟他最亲近的人。可对着这样一张真诚的脸,这样一个处处为徐书原着想的人,居然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跟他再亲近那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自己是他什么人呢?什么也不是。 一路上邓子益跟吴茜有很多话聊,两张嘴始终没停过。徐书原一直在闭目养神,中途接了个电话。 好,谢谢。我做完体检再跟你联络。 等他挂断后吴茜问:经理你今年还没去体检吗? 他收起手机:驾校的体检。 你打算学车?邓子益插嘴,怎么突然想起考驾照了,我以为你是不爱开才不学。 徐书原侧开脸,平淡地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之前报的名。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34) 几个人都没明白他的意思。付嘉慢吞吞地看向他,他嘴角似乎有一丝自嘲,转瞬即逝。 聊着聊着吴茜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身体往前一倾,下巴虚虚地搭在他肩膀上:经理,这几天你就没发现自己少带了样东西回来? 什么。徐书原头也不回,我没注意。 好好想想呀。 哎哟喂这也要卖关子,你们女人真够可以的。邓子益仿佛知道那是什么,边开车边饶有兴味地听着。 徐书原沉默了片刻,没有给出反应。 床底下。吴茜提示。 他终于脸色微变。 对着他硬朗的下颌线,吴茜眼巴巴地开口:要不是邓老师及时发现,那么多枇杷叶子就都白摘了。明天回公司吗?我给你拎去吧,都在我行李箱里。 不用了。他脸转开,替我扔了吧。 啊?不要了?你不是说 吴茜的话没说完就停了。无意间扭头看向付嘉,平白地吃了一惊。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徐书原抬眸瞥了付嘉一眼,目似深潭。付嘉匆忙把耳机重新塞好,帽檐压得很低:我有点儿晕车。 第45章 谁甩谁 带药了吗?吴茜问。 付嘉摇摇头,闭眼靠在车座上,不好意思我休息一会,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好。你想吐就开口,没关系的。 耳机里没有音乐,他静静地坐着,一路颠簸向前。 心脏又沉又闷,肺里也透不过气,但跟晕车无关。他深知自己放弃了什么,放弃了一个多喜欢自己的人。 一辈子只此一次的运气,被自己硬生生地推开了。想着那些即将被扔掉的枇杷叶,付嘉心里很压抑,再也找不到分手时如释重负的感觉。 结果没开多久车忽然停下,徐书原说要下去抽烟。 路边有个小卖部,旁边是一片小树林,地上叠着厚厚的树叶。徐书原往远处走,付嘉借口去透气跟上去,一直跟到其他人听不见的距离才叫住他:书原,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徐书原顿了一下:什么话。 我没有经常去相亲 落叶踩上去会有咔嚓的轻响,付嘉走近两步,轻声解释:只去过一次,是我妈安排的,我事先不知道。 徐书原背着身,含混地笑了下: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你就当我没话找话吧。 付嘉抬头盯着他,发现他眼底浓浓的倦怠,胡子也刮得不够彻底,看上去精神并不好。心口痉挛般抽搐了一下,道歉的话就跟着说了出来:还有四年前那三万块钱的事,我替我爸向你赔个不是,对不起书原,是我爸太过分了。 徐书原身形微僵,视线落在不远的某一处。他没问付嘉怎么知道的,这种沉默其实是另一种拷问,至少在付嘉看来是这样。 付嘉目光游离,扯起嘴角笑了笑:好像我总在跟你说对不起,我真没用。 风大,地方又空旷,徐书原掏出烟来点了几次都没点燃,最后索性扔了。付嘉觉得这样不好,俯身捡起来,捏在掌心里似乎还感觉到上面残留的温度。 都已经分开了,还说什么谁对不起谁。 付嘉抿抿唇:我知道,我只是在想如果四年前我没走,事情肯定跟现在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无非是分开时间早晚而已。他声音冷淡许多,你如果真喜欢假设,不如假设自己四年后没有回国,我们没有再碰面。 付嘉脸色蓦地苍白,抬眸盯着他的脸,可他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我们是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我不会做那种自欺欺人的事。徐书原说,往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指的是酒店那次,付嘉当然知道。看着他转身离开,付嘉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 两人一前一后错开站着,从远处看就像是在闲聊。邓子益倒没觉得奇怪,是吴茜觉得有点不对劲,问:他们俩以前认识么? 兴许认识吧,事务所就那么丁点儿大。不过应该不熟。邓子益问,怎么了? 吴茜慢慢收回目光:我怎么觉得他们很熟呢。你看经理,说是去抽烟结果压根儿没抽,站那么远不会是怕我们听见吧。 瞎想什么呢,邓子益像听天方夜谭,他们两个能有什么秘密。 过了会徐书原先行返回,又隔一段时间付嘉才回来。最后一个上车的是吴茜,她从小卖部满载而归,将其中两粒晕车药递给付嘉:还真有卖的。 嗯? 她笑了笑,刚要说话,徐书原忽然问:餐厅约的是几点? 我看看她迅速在手机上滑了滑,五点。呀,那要抓紧了,不然来不及。 回到市区邓子益问付嘉: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烤肉?都是一帮同事,大家联络联络感情。 付嘉当然明白对方只是客气: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家里还有事。 你家住哪里? 不远,把我放在地铁站就行。 车停在地铁口,他下去,吴茜将背包递给他:拜拜,回头所里约饭。 嗯。拜拜,回头见。 再见面是什么情形?恐怕只会比今天更糟吧。可是一想到上班还能见到徐书原,心依然感觉到一点暖意,依然可以把情绪调整好,甘之如饴地回到那间租来的房。 万一哪天徐书原心血来潮回来看看呢?见到自己还在,他起码会有一点明白的。 时间在这样松散的空隙中流走,不留神天气渐渐炎热。付嘉一个人住在外面倒也习惯,就是早上要挤地铁,总是动不动就迟到。 周一到公司,四部的工位空出一大半,部分人的假期已经开始,还有一部分等出完中期报告也会轮休。作为闲散部队,付嘉最近留在部门打杂。 小嘉孙总叫你。组秘叫他过去。 他以为有什么正经工作要做,去了才知道是整理书柜。其实新进事务所的小朋友要做的无非一样事:伺候好老板。因为甲方还轮不到小朋友去伺候,自有经理对接。如今付嘉心态平稳,做起这些事情丝毫没有抱怨。 整理到一半,老板指派他去找段总拿份文件。他本不想去,但不想让领导认为自己懒惰。 幸好六部人也不多,徐书原的位置是空的。 那天爬完山又是好长时间没见,不知道徐书原在忙什么。付嘉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到段总办公室敲门。 雯雯告诉他,文件早上被徐书原取走了,叫他去问问。这是正事,说到底也应该问,他没有矫情。 打了两遍没通,走到工位依然不见人。 王松坚埋首电脑后指点他:你自己找找看,签过字的文件一般都在他抽屉里,自己翻翻。 好吧。 抽屉最下面一层是装订好的报告,第二层是文具,上面是 付嘉。 突如其来的嗓音把他喊得一顿,还没回头柜子就被人砰一声关紧。付嘉缩回手,扭头对上徐书原藏着怒意的眼底:你在我这里翻什么? 徐经理。付嘉局促地起身,我来拿那份管理层声明书,孙总急着要。 急着要不知道找我? 以往他从来没有这样严厉地说过话,付嘉一下子愣住了,心酸得不知所措:我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我才翻的。而且我也在这里等了你一段时间,不相信你可以问王经理。 是是,他等过。王松坚见事不妙,站起来解释道,是我让他翻的,书原你别生气,不是什么大事。付嘉你也是,经理说你两句怎么还犟上嘴了?赶紧给徐经理道歉。 徐经理,对不 好了。徐书原蹙紧眉打断,示意付嘉站远点,道歉就不必了,以后要找我记得叫你们部别人来,别人我可以配合。 周围同事纷纷回头注目。付嘉被他话里毫不收敛的反感激得一怔,颤着目光掀了掀唇:你这话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书原,话说得有点儿过火了啊。王松坚从中调停。 付嘉定定地盯着徐书原,眼前有些许模糊。 是,他们是分手了,可难道分手之后就是仇人了吗?他实在是想不通,或者说实在是不习惯,如今这样的徐书原。 拿走吧,下不为例。 徐书原转身抽出一份文件递给他。众目睽睽之下付嘉无从再开口,只能接过来白着脸离开。 看着他越走越快的背影,王松坚嘶了声,拧眉批判:没必要吧,这样搞得人家小朋友多下不来台。人家才第一年,哪懂得那么多规矩。况且你平时什么都不在意的一个人,今天吃火药了? 徐书原脸色依然不甚明快,不光心脏,胃腔都觉得无言的灼痛。他不想再沾染跟付嘉有关的事,不想再动一点心思。可付嘉仿佛就是不肯放过他,不弄得他身心俱损不肯罢休。 一下午付嘉过得心绪难平。 他知道早上是自己不对,徐书原有理由生气。可是徐书原的反应,说的那些话,他说服不了自己不去在意。 思来想去,编辑了一条短信:书原,我们能谈谈吗?今天晚上。 可惜石沉大海。 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文字往来,他不知道徐书原是否还留着自己的号码,也不知道徐书原还会不会回。 裴晓鸥听完整件事后说:先不论谁对谁错,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经理吵架的确不应该。 是他先跟我吵的。付嘉情绪很低落,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嘶哑,况且我当时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没想那么多 你俩都这步田地了还耍脾气,现在不比从前了,还是注意点吧。 他像被人刺了下,沉默不语。 是不比从前了,如今徐书原再也没道理无条件地包容自己。徐书原是经理,自己是下属,仅此而已。 傍晚他们几个A1一起下楼吃饭,餐厅人不少,需要等位。 不多时六部的人也来了。裴晓鸥跟徐书原打招呼,徐书原目光从付嘉脸上带过去,没什么温度。 他们有预定,由服务生领着往大厅走。等人离远了晓鸥收回目光说:我怎么觉得师兄刚才脸色不太好,不会是病了吧。 付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早上还好好的。 早上看他的确还好好的。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包间,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付嘉没胃口所以没有点菜,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门推开,徐书原洗完手刚要走,两人差点撞上。怔了一瞬,付嘉匆匆止步:徐经理。 嗯。 徐书原淡漠地应声,抽过纸巾擦手。付嘉咬唇:徐经理,早上的事对不起,我不应该在大家面前跟你吵。 背影微顿。 身后有人出去,徐书原等人走了才说:算了。 付嘉抬眸凝视他,眼睛里全是他的倒影,语气有些犹疑:还有我想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你了?我们虽然分手了,但总归还是同事吧。我不想跟你闹得太僵,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徐书原打断了他。 付嘉眼眸微缩:我话都还没说完。 徐书原想离开,袖口被人拽住。他转身,手在胃间压了下,说:无非还是以前那一套,不敢跟父母把事情挑明,又想让我继续对你好。付嘉你把我想得太蠢了,上过一次的当我难道还会上第二次? 不是的!付嘉抢声,不是这样的书原,我已经在跟父母谈了,真的!你等等我,很快我就 我等得还不够久吗?徐书原皱紧眉,四年又一年,你以为我的人生有多长?早就跟你说过我浪费不起。 对不起付嘉语无伦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想让你对我好一点,一点点就可以。 想见到你,跟你说说话,这样也算罪大恶极吗? 付嘉想不通,静默片刻却听到徐书原略显阴郁的声音:难道我被你甩了,还要和颜悦色地面对你?抱歉我没有那么大度。 被我甩了? 他错愕地抬起头来。不对吧,不是这样的。 我们算是和平分手,不是吗?我们没有谁甩谁,再见面还是朋友。 朋友多可笑的词。 我不想跟你争执这个,没意义。徐书原身体往旁边偏了一下,左手撑住洗手台,你走吧,这里随时有人进来。 付嘉见他脸色又白又冰冷,像是一个字都不肯跟自己多说,只好转身走了。 回到包间,菜已经陆续上来。晓鸥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他心灰意冷,难受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碰到徐书原了。 又怎么了?晓鸥给他递来餐具。 之后再说吧。 还没有来得及拆开碗筷,门外忽然一阵喧哗,似乎有谁倒在地上。晓鸥回头从门缝里张望了两眼,只看到一群杂乱的背影。 好像外面出了什么事。她问,要不要过去看看? 算了。付嘉脸色苍白地摇摇头,我没心情。 第46章 及时止损 饭吃到一半付嘉就被经理抓走了,很晚才放人。晓鸥问他要不要去喝一杯,他匆匆摇头:我得去看我妈,她又住院了。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35) 这次付母入院是为了接受治疗,顺利的话前后也就半个月。没想到付为民今晚事少,恰好也在病房,父子俩没聊几句又吵了起来。 说来说去还是那个矛盾,父母希望他可以找个合适的对象定下来,他却始终不松口。 这二十几年真是白养你了!最后付为民怒不可遏地骂道。 以后就不用你们养我了。 付嘉心灰意冷,拿上手机下楼散心。等电梯时心里难受,忍不住看了眼收件箱,还是没有新消息。 徐书原就这么绝情吗? 算了,不理就不理吧,往后不要再自找没趣了。 这个时间点电梯很繁忙,楼下的24小时超市却很冷清。冷柜旁一男一女在低声说话:这几天你辛苦一点,多往医院跑几趟。 我知道你放心吧。需要去徐经理家拿换洗衣服么?刚才我没问,不确定是不是一直要穿医院发的衣服。 回头问问。 付嘉手一顿,转首看向他们。他们背着D记发的背包。 女生似乎感慨颇多:你说为什么他连个亲戚都没有? 这是领导的私事,咱们怎么可能知道。 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去结账了。付嘉愣了一下,匆忙上前:那个 对方一脸莫名。 你们是D记的对吗,我也是,我是四部的。他自我介绍。 喔,原来是同事啊。男女相视一笑,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们刚刚说的那位徐经理,是不是徐书原? 对方错愕的神色已经给出答案了。 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付嘉克制着急促的语气:我们是老同学,他怎么了? 他今天在公司楼下胃出血晕倒了,就那家港汇你知道吧,当时不光是我们,连餐厅的人都吓得够呛,还以为是食物中毒呢。 大约想缓和气氛,所以对方开了个玩笑。眼睛移到他脸上,这位主动搭讪的同事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灯光下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你怎么了? 付嘉摆摆手。 原来在餐厅出事的人是徐书原。 外面台阶晦暗,没走几步付嘉一个踉跄,幸亏后面的同事扶了他一把:欸,看路啊。 谢谢,我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那两人走远了还在嘀咕:估计也是生了什么病吧,看样子蛮恍惚的。 跑回一楼付嘉才想起刚才忘了问重要的事。徐书原人在哪呢?问咨询台没问到,他干脆一层层去找,到最顶层时已经焦急万分。 上面分西区和东区,付母在西区,东区就是普通病房。门口的电子屏上显示着名字,看到熟悉的名字时他蓦地停住。 里面好像有医生的声音。 这段时间切记不能抽烟喝酒,不能过度劳累。看你的岁数跟我儿子一般大,怎么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了?得养,好好养,再恶化下去可没说的,只有动手术一条路。 回答听不见,也许徐书原没开口。 付嘉在门外心脏阵阵紧缩,医生拉开门走出来,看到他失魂似的杵在那,就问了一句:你是来探病的? 他匆匆回神,跟在医生后面:大夫,里面那位病人怎么样了? 对方平平地扫了他一眼: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他语气艰涩。 哼,急性胃出血,长期的饮食不注意外加熬夜。现在的年轻人生活习惯是一个比一个差,加起班来又不要命,身体搞垮了挣那么多钱给谁花?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后面的话付嘉一句也听不见了。他留在原地,眼前的白大褂越走越远,声音也渐行渐远。 白天在餐厅明明已经发现徐书原不舒服了,为什么就不多问一句? 有那么一个瞬间付嘉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才感觉到剧烈的心悸跟后悔。总是这样,我总是这样只顾自己的感受。要是当时肯好好跟他说话,不和他吵架,也许他就不会 回到病房外,里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付嘉发白的指甲攥在掌心,疼得浑然不觉,直到听见床架的响动。 推开门正好看到徐书原站起来,动作很缓慢,手上还扎着输液管。付嘉怔了一下快步走过去: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推输液架的身躯骤然僵硬,徐书原转过身来,眉心紧蹙。付嘉吸了口气,一眼看见他苍白的脸跟失血的唇色,止不住的一阵心酸。 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一点小病,没必要兴师动众。 都胃出血了还是小病?医生说再恶化就要开刀,我全听见了。 嗯。他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坐在床边。 这阵沉默像是逐客令,他的意思很明显:你怎么还不走。 付嘉动也不动: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什么话。 徐书原低头拿起枕头旁的手机,回复起邮件来。 付嘉怔了一怔,上前阻止:你还工作。 徐书原抬起头来看着他,那种眼神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又来多管闲事。付嘉转首,看到旁边的笔记本电脑,一时间已经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怎么办。 你非要把自己的身体搞垮是吗?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我有分寸。他淡淡地说。 有分寸的人不会让自己胃出血。付嘉离近了些,你好好休息几天吧,所里的事情不要管了,不行我帮你请假。 徐书原手撑紧床沿,眉头皱得更紧了。付嘉怕他不舒服,想扶他一把却被挡开。 明明站得那么近,他们之间却像是多了层隔阂,再也做不到心无芥蒂。 徐书原尽量笔直地靠在床头,看向付嘉的目光没什么温度,情绪藏得极深: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没有必要事事听你的。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会让我误会,让我误以为你对我还有感情,忘不了我。 口气有种淡淡的羞辱。 付嘉眼光轻颤,将视线游离开:我只是想关心你。 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我暂时不需要。 付嘉咬紧唇,半晌没说出话,直到下唇感觉到疼痛才松开:你非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吗。 徐书原抬起眼:那你告诉我,我应该用哪种语气跟你说话。 我 心口发麻,付嘉只能转移话题:这几天谁来照顾你。 徐书原没搭腔,付嘉抬眸看向他,忽然有种不好的猜测。 难道你打算出院? 徐书原依然三缄其口。 你疯了吗,出院这事也是能儿戏的?着急走万一要是出了事 徐书原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万一出了事付嘉噎了一下,怕他不悦,换了种说法,会很麻烦。 麻烦什么,出任何事我自己负责。 这句话包含着多少层意思,付嘉不敢忖度,只是觉得心疼。他胃出血住院,晚上却连个看护的人都没有,甚至没有家属来问一问情况。 目光落在他手背,针扎在青色的血管里格外显眼。脸上也是,瘦得颧骨都突出来。 以前的徐书原不是这样的,他瘦归瘦,身材却很好。晚上躺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抱着自己,他怀里是全世界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他的眼睛总是很有神采,嘴唇很薄,偶尔一两句话说出来犀利得很,连向来口齿伶俐的自己都要甘拜下风。 静姐会过来吧? 我没告诉她,徐书原语气算不上好,你也不用告诉她。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的事情自己可以处理,你走吧,别再来找我,我话已经说得很明白。 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付嘉抿了下唇,心里的告白再没有勇气讲出来。 我对你还有感情。 不对,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减少过,反而一天比一天多。书原,我还是很喜欢你,但我也知道自己不配再和你好了。 静了会付嘉说:这几天我来照顾你吧,就当把欠你的还给你。 徐书原皱了皱眉,目光夹带着不解:你管我做什么?我们已经结束了。 他的口气很奇怪,没什么怒意,反而听着很颓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还很疼,所以他的背一直微微弓着,嗓音也很沙哑。 这个瞬间仿佛又回到那晚,他们两个打电话。他说:付嘉,把你这些不清不楚的好意收回去,要么就和我在一起,要么就让我彻底忘了你。 在徐书原的感情世界里没有模糊两个字,做不成恋人那就只能做陌生人,没有中间选项。 付嘉张口结舌,良久才说:是结束了,我就是有点不舍得。 这是他第二次希望时光能够倒流,上次是自己生日。抬起头来眼眶湿润,他的声音也跟着哽咽了:徐书原你说得对,我一直就既自私又任性。喜欢你的时候非要跟你在一起,被父母一逼又立刻跟你分开,从来不顾你的感受。你讨厌我吧?我也讨厌我自己。 徐书原转开视线:你走吧,说这些没意义。 的确没意义。付嘉抹了把脸,轻声说你好好休息。 走到门口他转首:假如有一天我变好了,你还会不会接受我? 你说呢。徐书原反问,我多的是选择,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有新鲜感的。 付嘉点点头,低喃:我明白了。 门合上以后病房重归寂静,徐书原平躺在床上。伤害付嘉并没有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快感,反而觉得迷茫。睁着眼,目光聚集在天花板的某个点,一切如同四年前住院的那晚。 他们养的猫静静地躺在纸箱里,再也不会扑来抱他。那个晚上他需要听付嘉说句话,哪怕只是一句再见,可惜付嘉的电话早已经打不通。 把自己的所有快乐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说到底是很可悲的,他一走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悲?人应该学会及时止损。 第47章 初恋情人 天黑沉沉的,走廊只有付嘉一个人的脚步回响。他疲惫地走回西区,母亲居然就站在病房门口,疑虑重重地望着他。 你跑到那边去做什么? 他摇了摇头,合衣躺倒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付母心知不对,披上衣服出去转了转,很快在某间病房外找到徐书原的名牌。 她心里大为吃惊。难道付嘉跟这个姓徐的还没断?不能够吧,最近他的表现哪里像恋爱中?说是失恋消沉还差不多。 回到房间她俯身轻拍儿子的背:嘉嘉,嘉嘉? 付嘉翻了个身,脸深深地埋进沙发折角。付母把儿子扳过来,看见他满脸泪痕的那刻吓了一跳,疾声问: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跟妈妈说。 付嘉拿小臂遮住眼睛表情倔强,付母心疼地把儿子抱进怀里,就跟小时候一样。 是不是那个徐书原?你们又见面了吧。付母心里有数,嘉嘉你怎么就是不肯听妈妈话呢,我们能害你吗?我跟你爸 妈。他开口打断,声音嘶哑,他说他再也不要我了。 十几年付嘉都没这么哭过了,眼泪汹涌地往外流,整个人仿佛陷入极深的绝望。他也知道这样很丢人,所以咬着牙极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情绪如同决堤一样控制不住。 我们再也不可能了,他说我们结束了 结束了有什么不好? 付嘉拼命摇头,身体躺在沙发里发抖,像只被暴雨打湿的小兽躲藏在树叶里。 付母又气恼又心疼,一时之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等儿子终于睡着了整理他的衣服,意外发现一盒安眠药,又吓得一晚上没睡踏实。 第二天她找来一个相识多年的医生,拐弯抹角把这个情况讲了,不过没说是自己儿子,只说是以前带过的一个学生。 睡不着,吃不下东西,这些都是抑郁症的典型症状,最好别让他再往下发展。 再往下发展会怎么样? 老学究把眼镜一抬,横了付母一眼:你平时电视剧看到哪里去了,那抑郁症跳楼自杀的数不胜数,而且不分男女老少。 付母简直叫他吓死了。 不过这些付嘉都不知道。那天早起他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拿冰袋敷了一阵才去上班。 也许真正的成熟就是学着把情绪藏到心底,既不给其他人添麻烦,也不能让其他人看轻。还好最近是淡季,工作压力没有那么大。 最近这段时间存款日益减少,工资又不够花,所以他被迫学着精打细算过日子。外卖能不吃就不吃了,午餐是社交的一部分所以没办法降低标准,他就在晚餐上下功夫。白天在手机上订好菜,晚上回到家直接把菜拎进门,半小时简简单单就做好一餐。 不过这两天又不同了,主要是因为徐书原。徐书原的病要养,光靠打针吃药当然是不行的,付嘉认为自己有这个责任照顾他。 这几天天刚亮付嘉就起床做饭。菜是早上现买的,图个新鲜,因为不太熟练光洗和切就要个把小时,炒好后再拿一次性饭盒装起来带到医院。一份给妈妈,另一份拎到那边病房门口。 很快付母就有所察觉,不过没作声,相当于默许了他这种行为。做母亲的,只要儿子能过得高兴点,别再整天郁郁寡欢的,他爱给谁做饭就给谁做饭吧,家里又不是负担不起。 第四天徐书原提前出院了,还是去送饭时护士告诉付嘉的。 早上一缴清费用就走了。 那他的病呢,病怎么样了? 这个不清楚,要不你问医生吧。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36) 医生看门诊去了,不在。心事重重地回到病房,母亲抬头撇了眼他手里的餐盒,凉声:怎么,碰壁了? 房间一片安静。 明天还做不做? 付嘉依然不说话,只坐在沙发上发呆。付母心里吃醋,酸溜溜地说:看来我是沾了那个姓徐的光,要不然哪见得到你的一片孝心。 妈。付嘉放软态度喊她,你明知我最担心你了。 付母哼了声,不过心里的火已经散了大半,说:他不接受我看你也没必要再上赶着,回头去认识几个靠谱的女孩子,抓紧把终身大事落实一下。 付嘉心底怅惘:这又不是买东西,一家不成再看下一家,哪有那样的。 傻儿子。付母敲打他,年轻的时候不着急,年纪大了就只能挑人家剩下的了,你知道什么。 大不了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 付母哎哟一声:说什么傻话。 也许是傻话吧,但付嘉觉得自己无心去认识任何人,因为他的心已经被一个名字占满了。 虽然徐书原出院了,但饭还得吃吧?付嘉没消沉太久,照样做好饭带到公司去。 炎夏来临,六部依然是最能加班的一个部门,十点前基本没人,所以不会有谁看见他上去放吃的。但是谨慎起见他没给自己做,中午还跟其他人一起下楼吃,以免引起同事的怀疑。 一连送了好几天徐书原都没有任何反应,不过付嘉认为没有反应就是好的,毕竟以书原的性格不愿接受肯定早就找他了。 那天中午付嘉去15楼有事,因为不想碰见徐书原所以特意绕道走。走到茶水间,余光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顿足,视线偏过去。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还是看得清,徐书原往垃圾桶里扔了两个饭盒,里面饭菜满满当当的动都没动过。 付嘉愣在原地。 的确可以上前质问,但他根本不敢。在徐书原转身之际他匆匆逃走了。 回到工位,王松坚调侃徐书原:扔了就对了,黄曲霉素吃了致癌知不知道,这么热的天放一整晚哪还能吃啊。 徐书原坐定面朝电脑。 王松坚啧啧两声:怎么就没人给我送爱心外卖呢?本人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不比你差很多嘛。 这么喜欢明天你吃。 王松坚抬眉:真的? 徐书原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处理工作。 王松坚斜着眼:瞧你那小气样。 收到付嘉的消息时他在开电话会议,他盯着屏幕,少顷皱起眉。 徐经理,有事想请教你。晚上九点楼下广场不见不散。 公司内部消息没法屏蔽,付嘉是深思熟虑过的。 九点多的广场上路灯明亮,旁边长街车流如织。徐书原到的时候付嘉已经在了。他低着头,脚底轻轻踩着一片树叶,手里的背包快要垂到地上。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神慢慢聚焦,然后嘴角很艰难地挂上了笑。 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下班正好路过。徐书原离得不近。 这样啊。付嘉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望了他一眼又把眼睛垂下去,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徐书原察觉他情绪似乎不太对,看了眼时间,问:这么晚有什么事。 你身体好点了吧?付嘉目光落在地上的某处,虚空空的,我本来想去看看你的,但你上次不是说让我别去部门找你,所以我就没去。 身后经过一个熟人,跟徐书原打了声招呼。徐书原应完才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付嘉:以后不用给我送吃的,有这个时间不如顾好自己的生活,不用浪费在我身上。 付嘉目光猝不及防地一颤,扯着嘴角笑了笑,好吧。顿了顿又问,你尝过没有? 徐书原没接话。 付嘉轻声:我就是想让你尝尝,毕竟做得很辛苦。 替我谢谢你家的保姆。 他摇头否认:不是我家保姆做的。 徐书原抬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以为他又在做戏。但他脸上的失落不像是假的。 他从背包里翻出一袋保健品,递到徐书原眼前:这是我用自己的工资给你买的,你收下吧,对胃病有好处。 徐书原没接。 付嘉上前一步放在他脚边:收下吧,这个药我不能吃,你不要就浪费了。 徐书原想阻止,伸手碰了他左手一下,他吃痛地收回,然后抬眸看了徐书原一眼,不等提问就轻声解释: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不要紧。 他左手中指跟食指上都缠着大号的创可贴,一个在关节一个在指尖。徐书原偏开脸,没有细看。 两人静默了一阵,好像无话可说。最后是徐书原想结束这种情形:你说有事要请教我,什么事。 付嘉迟钝地喔了声:我要选下一年的项目了,想问问你Mark许跟Elvis刘两个经理哪个比较好。 这种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应该问你们部门的人。 付嘉默住片刻,垂下眸:我跟你最熟,所以才问你啊。 徐书原吸了口气。 这个人永远知道怎么让自己心软,永远知道哪里是自己的软肋,办法多得是。 Mark为人比较直,Elvis给假期更大方。两个都不错,不过我建议你选Mark。 付嘉顺口问:为什么? 徐书原面无表情,侧着身没有看他:Elvis喜欢男的,当然如果你另有意图也可以选他。 喔付嘉有些词穷,我没有什么意图,你误会了,我不喜欢男的。 徐书原像被谁刺了一下,面容骤然冷峻。付嘉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急急忙忙挽回: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不喜欢男的,但我喜欢你,就是、就是我只喜欢过你,男的女的加起来就你一个,是这个意思。 说完也觉得自己实在太不知羞耻,到现在还在讲这种话,简直有点没脸没皮的,于是提起背包匆匆走掉了,连再见也没说。 徐书原一脸平静地看着,把付嘉的局促跟无措全看在眼里。他眉心先是紧拧,过了很久才慢慢松开。 起码在这件事上他们是很公平的,这或多或少算是种安慰,对他这四年多时间的安慰。 第48章 不搬走,没坦白 很长一段时间徐书原没有出现在公司。 听人说他长驻郊区,家都不回了,一周七天住在酒店里。付嘉有点担心他的身体,但又没立场表达关心。 邱越休完婚假回来给部门同事带了喜糖,早上一来就开始发。到自己跟前时付嘉道过谢,顺着说了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扫了付嘉一眼,冷声冷调的:看来事务所的确很锻炼人,连你都学会阿谀奉承这一套了。 主要是邱老师教得好。付嘉笑笑。 晚上跟徐书原通电话,邱越恨恨地评价道:付嘉这张嘴一如既往的厉害,一点儿亏都不吃。徐书原你给我赶紧找到下一任,最好长得比他标致还比他懂事,我看他还有什么资本得瑟。 标致? 徐书原在酒店阳台上抽烟,回想起付嘉的一颦一笑,眉宇间沉郁凝结。 对了,听说十部那个吴茜在追你?可以啊你,走哪儿桃花运都这么旺。 又是听谁说的。 都在传,传得沸沸扬扬的,还说她天天给你送饭。 徐书原淡声:胡扯。 邱越笑道:怎么就胡扯了,不是她还能有谁。 跟她无关。 看来你不喜欢她,她没戏。 行了。徐书原转移话题,说正事吧,房子还需要多少钱。 邱越最近在看房,心仪的两三套价位都比预期要高,跟老婆两家人一共只能拿出120万首付。 二十来万吧。邱越也没跟他客气,你看你能帮多少,我按一年定期算利息给你。 跟我还说这些。 亲兄弟明算账嘛。 挂了电话徐书原查手机银行,所有定期活期加一起十五万他全转了。 最近所里不少同事工作时间明目张胆地听课复习。付嘉性子野,总是集中不了精神,动不动就想查查郊区的气温和地形。 周末聚会他也心不在焉,聊天时一脸放空样子,后来还提出要去郊区农家乐。 罗骏反对:农家乐有什么好玩的,不如去看网球公开赛啦,有明星大腕儿。 这种表演赛一般会有名人到场助兴,富二代就爱凑这种热闹,运气好还能跟漂亮女明星看对眼。付嘉表示不感兴趣,丁叙也说:我不去,省得我们家晓鸥误会我。 罗骏毫不留情地戳破:如果裴晓鸥在场,她应该会告诉你女性不属于家庭不属于男性,只属于她自己。 这倒的确是晓鸥的调调。 付嘉起身:你们先聊着,我到楼下进口超市买点东西。 算一算上回那些保健品该吃完了。 下楼途中又盘算自己的存款,已经少到需要担心下月吃什么。工资到底哪天发?报销和餐补哪天下来?以前这些事他从来不在意的,现在开始掰着指头算日子。 可惜不知道具体地址,没办法把这些吃的直接邮寄过去。等付嘉拎上楼,平言言瞧了一眼:给别人买的? 嗯。 我想你也不需要吃这些东西。 付嘉解释:给书原买的。 哟。平言言说,他身体这么弱啊,那往后夫妻生活怎么办? 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他有点急,书原最近胃出血了要养一养,平时身体很好的。 平言言笑笑地瞧着他:我说他,你紧张什么? 就是,你紧张什么。罗骏不明所以,盲目帮腔。 你们无缘无故议论我朋友的夫妻生活,还不让人反驳了。付嘉越说声音越小,索性站起来,算了我走了,我爸妈今晚要到我那儿去,还没收拾屋子。 欸把账结一下!丁叙喊。 付嘉理直气壮扭头:你结,我没带卡。 等他走了丁叙分析:最近这人躲账单都躲出经验来了,是不是付伯伯生意上遇到什么困难啊。 有可能。 可能什么可能。平言言给了他们脑袋一人一下,以往你们吃付嘉那么多顿,现在刷个卡还有怨言了?赶紧去。 其实丁叙哪里在乎这个,完全是开玩笑的,找个乐子而已。 今天爸妈名义上是过来看望,实际就是突击检查。回到家付嘉抓紧时间把衣服全洗了,地扫了扫,桌椅台面拿抹布擦得干干净净。 开门见付母站在前面,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付为民板着张脸在后面。 爸,妈,请进。 先把东西拿进去。她一进来就四处打量,倒没挑出太多毛病。 付嘉往冰箱里放东西,她在身后盯了会儿,回到客厅小声跟老公通气:冰箱东西不多,卧室卫生间也蛮干净,看来就他一个人住。 付为民哼了声,不予置评。 你们喝什么?付嘉从厨房探出头。 给你爸爸泡壶大红袍,我喝白水就行。 他走出来为难地说:家里没有大红袍,喝茶包行吗? 付为民皱眉摆摆手,连茶也不预备,你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又不爱喝茶。 父母在客厅看电视,付嘉讪讪待了会儿才去厨房做饭。 为娘的心疼儿子,抻着脖子嘱咐他小心用刀。回过头,她低声嘱咐:我警告你啊付为民,今天儿子好不容易答应咱们过来看看,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的。还有,别忘了自己今天来的任务。 找了这么个老婆真是命里的克星!付为民吹胡子瞪眼,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晚饭很简单,三个人三菜一汤,也是付嘉能力的极限了。吃的时候付母不住嘴地夸,西红柿炒鸡蛋都叫她夸成珍馐,也问了许多工作方面的事。付嘉吃得很安静,偶尔给父母夹一筷子菜。 看气氛差不多了,付母说:嘉嘉,最近我待在家里老觉得冷清,要不你搬回来陪陪妈妈?你看你这地方也没个人打扫,平常光洗碗就够累的。 我都习惯了。付嘉端着碗摇了摇头,再说房租也已经交过了。 付为民批评:习惯这个顶什么用。从小培养你不是让你做饭的,本事不长光长饭量。 付嘉不软不硬地反驳:我自己挣钱自己花,没吃家里的饭。 付为民把碗一放,瞪着他:你这点钱不靠家里能活? 我活得挺好的。 大学谁供你上的,工作谁给你找的?没有家里你狗屁都不是。 说着说着当爹的粗俗本性就暴露出来,父子俩互不相让。付母拦不住,索性把丈夫拉走,上了车边抹眼泪边发脾气:吃个饭都不让人安生,少说两句能把你憋死是不是?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付为民还在气头上,我现在不教育他将来就轮到社会教育他了,那他才叫吃亏。 付母心绪难平,哭着要跟他算账:我是不懂那么多,我只知道儿子平安健康最重要。付为民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我儿子气病了,我可找你付家赔! 对于父母的争执付嘉浑然不觉,收拾完残局就去听网课了。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37) 不过他向来就不怎么爱学习,听着听着又开始想别的。满打满算来事务所已经快九个月,钱没攒下一分,恋爱也谈得很失败。 他的性格一向随遇而安,虽然这九个月过得甜蜜与痛苦参半,仍然没有要改道而行的想法。 推开窗,外面的空气有股草腥味,淡淡的很好闻。徐书原现在在做什么?恐怕还在加班吧。就不知道他吃饭了没有,吃的什么。 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母亲去而复返,他匆匆忙忙过去把门打开,结果居然是 静姐? 徐静站在门口:咦,你在家啊,书原不是说你出差去了吗。 她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表情没有一点敌意,只是很错愕。付嘉有些措手不及,出于礼貌赶紧让人进来,又找了拖鞋给她换。 不用忙不用忙,我又不是客人。她坐下来打量着四周,由衷夸了句,收拾得挺像样的。 见付嘉倒来温水,她轻轻拉了下付嘉的胳膊,示意他坐着,不用再招呼了。 付嘉只好坐下来。 静姐你这次过来是? 马上到书原生日了,姥姥让我过来捎点东西给他。对了,他人呢?她左右张望,还在公司? 生日? 付嘉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两个字,忽然就从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徐静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 嗯?徐静微笑看着他。 他咽了咽:在公司加班。 我就说。他真是的,都恋爱了还整天只知道忙工作。她起身到厨房去放东西,拉开冰箱吓了一跳,这么满呀。 里面全是付母下午才拎过来的。 我们我们有时候会在家里开伙。付嘉吞吞吐吐,徐静全无察觉:那蛮好的,自己做着吃健康。 我去给徐书原打个电话,催他早点回来。 付嘉走到阳台。 晚风习习,对面的客厅大半透着光,看过去画面很温馨,他心里却很忐忑。 为什么书原不告诉静姐?猜不出他的用意,也不确定他肯不肯接自己的电话,一时之间付嘉有些茫然。 嘟声响了好久,两边像隔着很远的距离,上次通话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这种陌生的感觉付嘉不适应,以至于接通后好几秒没有说话。 直到徐书原问:找我有事?他才猛地回神。 静姐来了。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刚到,说是来给你庆生的。 来?徐书原口气很平淡,你是指哪里。 我 付嘉咬了咬唇,忍着羞耻坦白:我们以前的房子,我还住在里面。 说完电话里便沉默,时间长到令付嘉觉得难堪。他以为再也得不到回应了,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你还在加班吧,如果不方便我可以跟她解释,把她送到你那边去。你把你现在的住址告诉 还没说完那边突然出声了:我过去一趟,在家等我。 家? 现在这里还算是家么,付嘉心口微颤。 第49章 真的搞不懂你 四十分钟后才听到敲门声。 来了。 付嘉趿着拖鞋跑过去,开门的一刹那视线没往徐书原脸上放,先看到他的肩。 他穿着西服,肩上落了一层细小的水珠,进来之后也没跟付嘉说话,径直过去换鞋。 外面下雨了吗?付嘉跟在他身后。 小雨。 徐静闻声过来:怎么你没带钥匙? 付嘉心虚地看了徐书原一眼,徐书原也不偏不倚地看过来,目光若无其事:付嘉把我钥匙拿走了。 徐静微笑着朝付嘉看过来,付嘉默了瞬,只好承担下来:我的弄丢了,所以拿了书原的。 丢了就丢了嘛,又不是多大的事,书原你瞧你。 也许是徐书原的表情太过严厉,徐静开口替付嘉打抱不平。付嘉没吭声,徐书原换完鞋对他说:帮我拿条毛巾。 付嘉点点头走开。 当姐姐的望着他听话的背影,回过头来教训弟弟:你怎么能这么使唤嘉嘉?他又不是你的佣人,再说他在家里哪做过这些事。 从开始的反对到如今的接受,她心实,已经把付嘉当自己人。 等付嘉回来,徐静在打扫厨房卫生。 递毛巾时付嘉忍不住凝视了一眼,结果徐书原也正好看向他。两人视线相撞,徐书原把目光不经意地移开:你现在住哪间房。 主卧。他瓮声。 就这样意外地坦白了,自己一直住在这里的事情。 卧室里没有徐书原的衣服,付嘉给他找了件宽松的短袖T恤。他穿上很清爽,头发半湿,一举一动更像大学时期。付嘉却觉得他好像又瘦了,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个他。 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吧,书原哪里变过。半晌他才回神询问:今晚让静姐睡这个房间吧?次卧太空了,我怕她怀疑。 徐书原随口应了声,没有多说。 付嘉不便看他换裤子,就把门带上出去了。徐静还在厨房,灶台跟抽油烟机被她擦得干净如新,冰箱也都用酒精喷雾消过毒。 静姐今天你睡那间吧,那是书原的房间。 正好徐书原从主卧出来,转身进了次卧。她看见后笑了笑:好啊,我也不跟你们小情侣争了,你们说哪间就哪间。 付嘉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就留在厨房帮她打下手,偶尔拿个刷子拧下毛巾什么的。徐静一看就是在家里做惯了的,手脚极麻利。 平时我不在你们自己也要经常给碗筷消消毒,男孩子粗枝大叶一点没什么,入口的东西还是要注意。 好。 隔一两个月要把洗衣机清理清理,这个小盒子里面最爱藏污纳垢的,别嫌麻烦。 知道了。 付嘉只想她一直留在这里当自己的姐姐,这样徐书原也就不会离开。 收拾完以后她说:我先去洗漱,等水烧开了你帮他泡杯板蓝根吧,淋过雨容易感冒。 嗯。 电水壶里烧着水,付嘉在厨房站了会儿,窗外小雨轻轻刷过玻璃,他的心也淅淅沥沥的。 发完呆,水也开了。冲好板蓝根端到次卧门口,先敲门才进去。 没想到徐书原躺在床上睡着了。 连床单都没铺,他闭眼躺在床垫上。付嘉怔了下,过去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 书原? 徐书原眉头微微蹙紧,眼下浓浓一圈青色,呼吸也不甚均匀。 书原醒醒。付嘉拿手指碰了碰他的眉心,他似有所察,伸手拉过眼前的手:几点了? 一切都自然得像从前,大概是睡得混乱了。付嘉迟疑一瞬,不舍得将手抽出来,干脆把脸挨过去,轻不可闻地摩挲了两下。 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是又全堵在心里出不来。 如果当时没有分手现在会什么样?也许还生活在一起,会吵架,会和好,会一起上下班。现在这一切都成为泡影,再也实现不了了。 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气,他只能把眼睛闭上。还没有温存多久脸边的手就动了动,抬起头发现徐书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目光警惕地盯着自己。 付嘉一愣,松开了手。 徐书原撑着坐起来,掐了掐鼻根,强行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我姐睡了么。 她在洗澡。付嘉慢吞吞地起身去开衣柜,让我监督你喝板蓝根。 徐书原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冲剂。 应该不烫了,你赶紧喝吧。 多余的四件套在衣柜最上层,他踮起脚去够了几下,没够到。不久身后伸来一只手,后背也被一个温热的胸膛贴紧。 谢谢。 转身见是徐书原,付嘉低声道了谢,抬眸注意到他半湿的发梢:还是把头发吹干再睡吧,这样睡容易着凉。 你睡你的,我还有工作要做。 好。 没想到这么晚徐书原还要加班,不过他一直就很勤勉。望着他的后背付嘉发了会呆,脑袋里持续放空,直到听见外面徐静回房的声音,才想起自己应该去换身衣服。 两人轮流洗完澡已经到半夜了。躺好后付嘉只说了句晚安,没有过多打扰。徐书原起身把灯关了,电脑屏幕的冷光反射在他脸上,侧面线条很硬朗。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时候,他要加班就让付嘉先睡,自己到另一间房去工作。付嘉有时候不想跟他分开就会跟过去,赖在房间里不走,说什么都要等他一起睡。可他敲键盘的声音总是很催眠,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今晚付嘉却怎么也睡不着。 窗户敞着一小条缝,外面细细的雨丝擦过玻璃窗,沙沙声伴着键盘声轻响。湿润的空气闻多了,付嘉打了个喷嚏,脑子也变得钝钝的。 徐书原没回头:吵到你了? 付嘉还没想好怎么答,他就说:我到客厅去。 不用! 见他已经站起身,付嘉急急忙忙地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跑到他面前:没关系的!你就在这里吧,我是因为白天咖啡喝多了。 徐书原视线下移,停了一瞬:去把鞋穿上。 你别走行吗? 付嘉漆黑的眼瞳盯着他不放,白皙的鼻尖微微皱着,有点可怜又有点撒娇的意思。 这么晚了我能走到哪去?徐书原反问,口气不善,不穿鞋就回床上,别光着脚。 好。付嘉回去躺好。 徐书原也许实在集中不了精神,干脆把电脑关了。 两人睡在1米5的小床上,中间却隔着很宽一段距离。被子不够所以他盖的是两层毯子,付嘉问他冷不冷,他随口敷衍了一句还行。 我去把窗户关上吧。 下床关好窗,拉上新换的窗帘,回头发现徐书原正审视着自己。付嘉低下头:怎么了? 为什么没搬走。他问得很直接。 住习惯了。 徐书原语带讽刺:这样的地方你也住得惯? 付嘉缩起手脚躺进被子:我没你想得那么娇气。 是么。他的声音变得比较模糊,仿佛毫不在意。 关上窗雨声小多了,翻个身都很明显。付嘉抓住机会问:那你呢,你为什么没告诉静姐? 告诉什么。 我们,我们已经分开了。 没什么好说的。 回头看见他硬挺的背,听着他稍显冷淡的嗓音,付嘉刚积攒起来的勇气开始消失。 对不起啊,害你还得跟你姐姐撒谎。过段时间我跟她说吧,反正也都是我的错。 徐书原似乎不想多说: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是他的事,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心痛呢?付嘉呼吸不畅,只能生硬地岔开话题:你身体好点没有?前两天我从家里翻出好多快过期的补品,明天你拿点走吧,正好减轻我的负担。说到后面还艰难地笑了笑。 面对这种拙劣的理由徐书原没有直接拆穿,只是说不需要:我没时间吃。 吃饭总是有时间的吧,到饭点记得吃两片就好了,你要是不记得我可以提醒你。 不用了。一点余地也没留。 之后就是很久的安静。 雨下着下着停了,温度还是没上来。付嘉仗着自己穿的是长袖,把被子拉过一截盖在他身上,自己也往他身后靠了靠,身体不自觉依偎过去。 徐书原没动,大概是睡熟了。 月光微弱,付嘉感觉自己离他还是不够近,就屏住呼吸,将身体移过去。然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过神来已经仰脸亲上他的脖子。 徐书原身上很暖和,半点都没有着凉迹象。肩窝里有熟悉的沐浴露气息,还有衣服散发出的棉织味,混合在一起格外好闻。付嘉流连忘返,嘴唇却贴得很克制,一寸一寸极其缓慢地在他皮肤上游走。 徐书原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付嘉望着他,既希望他发现又不希望他发现,在这种矛盾与痴迷中头脑渐渐昏沉,身体也起了变化。 那样贴合着,假如徐书原清醒就必定感觉得到,但他仍闭着眼。也许他早就醒了,只不过没兴趣理会。 徐书原?付嘉声音发哑,胆子愈发得大,凑到他右耳边轻轻哼吟了几声。 因为猜到他不可能听见什么,所以哼的时候还带上了右手的动作,关在被窝里折磨自己,怎么难受怎么舒服都是自己的事。 他肩膀微微颤着,身体一耸一耸的。到后面觉得又热又闷,干脆用左手把被子掀开。可就在下一秒,始终背对他的人却翻过身来,手腕上多了一股强迫的力量。 你在干什么? 徐书原紧盯住他的眼睛,抓着他的手。付嘉一惊,汹涌的快感潮水般吓退,嘴巴还微微张着。 书原,我 这种事往轻了说是意淫,往重了就是性骚扰,他羞愧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徐书原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手伸进被子里找到要害。付嘉像被谁踩到尾巴,身体剧烈地弹跳了一下,随即跟烫过的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口中软弱地求饶:我错了书原,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徐书原扫了他下面一眼,没停,仿佛就为了让他难堪至死。他咬着牙,头跟颈充血到快要爆炸,很快就小猫似的哼了哼,眼眶通红湿润,人快要洇进床单中。 我错了、我错了书原你别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38) 一句完整的话都还没说出来,脸就这样丢尽。他瑟缩地睁开眼,人控制不住一抽一抽地像是怕冷,其实一点也不冷,热得快化了。 徐书原眼底也染上一抹红色,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松开他,下床擦手。 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只有极不均匀的呼吸声,连空气都是凝固的。徐书原换了件T恤,重新躺倒以后继续面朝窗外,一眼也没往后看。 少顷肩膀却被人抱住,耳边传来湿哑滞涩的嗓音:需要我帮你吗? 徐书原头也不回地拎开他的手。 付嘉不屈不挠:真的不要?我只是觉得又欠了你一个人情,这样不太好。 借口越找越烂,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脸皮早就已经是摆设。 他的手开始变得不安分,以为主动一点也许徐书原就会接受。没想到摸到前面,徐书原却忽然说:想还我人情就别用手,用嘴不是更好? 半是嘲弄半是认真的语气。 付嘉怔住了。 用嘴,这实在有点超出他的接受范围。 见他没反应,徐书原毫不意外地拉过毯子。闭上眼睛没多久,有具温热的身体却从下面钻进毯子,毛茸茸的头发轻呵自己的腰和腿。 抱着豁出去的想法,付嘉闭着眼凑近,还没张嘴就被人拽了出去。对上徐书原愠怒的眼眸他有点混乱:怎么了? 付嘉你到底 是你说你要的。一看到他表情就猜到他又要说自己没有廉耻心了,付嘉额头钝痛,心里也难受,我愿意吃亏还不行? 徐书原背脊骤僵,用力把人推开,不用了,忽然没兴致了。 身后没了动静。 安静半晌,他听到付嘉有点委屈的声音: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 第50章 温驯 翌日清晨,两人在一种难言的气氛中醒来,到公司也几乎没有交谈。 午休时想起徐书原生日快到了,付嘉还是觉得自己应当有所表示。不是为了挽回什么,就是就是单纯想弥补四年前的遗憾。 当然不能像徐书原那样送台空调,太异于常人了。那应该送什么? 既不知道他缺什么,也不太清楚他喜欢什么,因为徐书原很少对一样东西表示出浓厚兴趣。非要说,以往他也就是对付嘉比较执着而已,其他的吃穿用度方面都很随便。 思来想去付嘉决心挑个公文包,毕竟徐书原用的那个都裂皮了。 周末裴晓鸥陪他去选,商场一楼的门店一家家选过来,全都贵得乍舌。晓鸥劝他:要不还是别硬撑,就你目前的经济状况选个性价比高的比较好。 可是要换就该换好的啊,这样也能用久点。最后咬牙买下一个五千多的,又让柜员帮忙包好,里面附了张小卡片。 徐书原的生日在周五,天气预报说是个大晴天。 除了礼物付嘉还想带点吃的过去,所以前一天特意买了小番茄回来,早起后做成甜点。小番茄切口,酸得倒牙的乌梅夹进去,再用蜂蜜把口子粘起来,拿冰箱冰镇后吃起来酸酸甜甜的,特别适合夏天。 这是他跟网上学的,提前试验了好几次确保万无一失。 这段时间事务所有假的都歇了,到下班点个个跑得飞快。下午六点付嘉准时离开公司,到家换了身行头,然后把冰箱里的甜点和礼物拿上出门。 徐书原的地址是晓鸥帮他打听到的,六部有人知道。到小区楼下付嘉有点意外,因为眼前这地方比想象中要好许多,起码比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好,就是位置有点偏。 六十六。出租车司机报数。 付嘉唔了声,心想,早知就不打车了。幸亏这数字算是好兆头,就当是保佑今晚一切顺利吧。 天色渐晚,头顶漫天霞光。 小区里道路弯弯曲曲,草地边有长椅,还有给流浪猫放的猫粮碗,看来是个有爱心的地方。等电梯时付嘉大脑飞转,设想了几种可能性。 如果徐书原在家,那当面说完祝福再走。如果他不在家那只好等等看,实在等不来就把东西放门口,再给他发条短信祝福。 电梯里张贴着保洁公司的广告,付嘉发呆似的望了望,心里有点紧张。 毕竟上次上次那晚还是挺尴尬的。虽然事后他不提徐书原也没提,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愈发的僵。 待会儿见面第一句话说什么? 他心里没谱。 发着懵就到十层了。里面没什么动静,门缝也没有光。猜想徐书原应该还没回来,付嘉抬手叩了叩门,死马当活马医。 来了。 女人的声音。 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愣了一秒就要走,门却猝不及防地开了。 你是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付嘉吸了口气,转身对上门口的人。吴茜把着门,缓缓眨动眼睛:你是付付 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付嘉。他不敢想象自己的笑容有多难看,可还是强迫自己表现得礼貌,我来找徐经理有点事。 客厅没开灯,吴茜身后黑漆漆的,目光移到他手里提的礼物,顿时会意。 你也是来给徐经理过生日的? 付嘉一时无言。 是啊,自己怎么会以为徐书原没有别的朋友?其实不管在大学还是在公司,书原一直就很受欢迎,只是性情低调而已。 不是。他匆匆摇头,我正好路过,帮他一个朋友带点东西上来。他在吗? 徐经理还没回来,我们打算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吴茜不好意思地往后指了指,大家都藏在卧室呢,我以为是送蛋糕的来了。 付嘉恍然。 看来自己这一趟真是多余。 那麻烦你把东西拎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刚把东西放下邱越就从卧室走出来,见是他,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你来干什么? 付嘉不想再解释:我这就走。 你们认识? 当然。邱越哼了声,瞥见地上的东西,给书原的生日礼物? 付嘉没再多说,转身去按电梯。 背对着他们,听见吴茜小声问:什么情况?邱越直接把门关上:不速之客。 进电梯后付嘉一直避开视线,没看清他们有没有把礼物拎进去。下楼后猛然发现天居然已经黑了,就这么十来分钟。 脚步顿在楼道口,很长时间他没有想清楚自己要不要离开,直到身后有路人请他让让。 不好意思 步出居民楼,天空像蒙着层黑布,仍有微弱的月光透出来只是不够亮。 手机上那个名字始终是置顶,看来看去却不知道能够说点什么。 * 徐书原是一个多小时后回来的。 手机震动时他在地铁上,没看,拿钥匙时才想起来。消息来自付嘉,内容很简短,似乎没有回复的必要。 门一开,七八个好友同事从屋里蹦出来:Surprise! 邱越在最中间端着蛋糕,吴茜跑去开灯,大家笑吟吟地望着他。徐书原停在玄关,直到邱越过来拿脚踹:接蛋糕啊想什么呢。 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他静了许久,往前走了几步,终于走到大家当中去。 开灯的前一刻付嘉在楼下仰脸望着窗口,正好默数到那一层。客厅亮起,他的心也跟着颤了下,眼睛微微睁大。 长椅还有晒过的余温,摸到手里是温热的。他迟疑了一会儿,后来还是把手机掏出来,望着自己发的那句最近怎么样?出神。 就这样吧,也说不来什么有营养的话,回不回是他的事。 笑闹过后同事们嚷着要徐书原分蛋糕,他脱了外套去切,露出手背上一道新伤。邱越问:怎么搞的? 猫挠的。 楼下的流浪猫昨天把他挠伤了,大约跟付嘉一样,平时的温驯都是装出来的。 你们先吃,我去换身衣服。徐书原进了房间。 有人去厨房拿准备的零食,因为不知道情况,所以连带那盒乌梅小番茄也拿来了,大家你一个我一个吃得不剩多少。邓子益捻起一枚问:这谁买的啊,还挺好吃的。 都说不知道。 徐书原正好出来,邱越将他带去一旁:书原你过来一下,跟你说件事。 天色已晚,阳台的安静跟客厅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下午付嘉来过,来给你送生日礼物的,我替你收了。脚边的袋子就是,邱越轻踢了下,喏。 徐书原扫了一眼就移开目光,似乎并不在意,我抽根烟,你先进去。 邱越却一眼就把他看穿了,笑了下,拍拍他的肩扬长而去。 一句生日快乐当然不值得道谢,但付嘉来过,他没有办法傲慢地装作不知道。电话打过去,等待了片刻才通。 喂? 付嘉嗓音有点干巴巴的,声线不太稳,仿佛难以置信他会打来。 徐书原问:下午你来过我家? 嗯。他顿了下。 谁告诉你地址的。徐书原翻出打火机,把烟咬在嘴里凑过去,说话有点含混不清。 付嘉:嗯?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哪。 他拿出烟,隔着那层白雾扫向楼下,无意间扫到长椅上坐着一个人,脊背忽然僵了一下。 看清是谁过后眸底骤然敛暗。 我付嘉嗫喏,你不要管了,总之我不会对你不利的。 所以你只是来送了趟快递,然后就回家了? 电话里能听到微弱的风声,树叶沙沙,还有付嘉稍显不平的呼吸。 嗯。 徐书原讥讽一笑。 楼下的人拿不准他为什么笑,一时间静止不语。脸往旁边侧了侧,谁知道恰好看见椅子下面一只野猫,吓得弹跳起来,结果被椅把一绊险些摔倒了。 付嘉惊呼出声。 徐书原皱紧眉,明知故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拍拍胸脯,刚才差点闯红灯。 说完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可惜光顾着看卧室的窗去了,没注意阳台。顿了会才反应过来:我手机快没电了。 徐书原掸落烟灰:跟我有什么关系。 付嘉干笑:也是。 电话就这么挂断了,一点留恋也没有。付嘉目光从屏幕上收回,心空空的。 楼下蚊虫众多,他坐的位置又挨着路灯,小腿很快就被叮得受不了。想来想去却还是不想走,因为四年前就错过了徐书原的生日,难得的机会不能再错过一次。 谁知道明年会是什么样呢?能当面说句生日快乐是很难得的。 楼上又是吃蛋糕又是喝酒玩游戏,一直闹到夜里11点才散。朋友们陆续离开,徐书原站在门口送行,最后一个吴茜脚步拖延。 大家都很上道,先行乘电梯下楼。 吴茜今晚喝得不少。她在门口低着头,两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经理,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徐书原身上也有些酒气,不过神志很清楚。 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 第51章 不在意 吴茜一听马上抬起头,满怀期待:要不你先说。 过几天我打算去外地见女友。你眼光好,介不介意替我参谋参谋礼物? 什么? 吴茜惊讶极了,半晌还睁大眼,经理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邱越一直说你是单身啊。 刚认识不久。 徐书原语气极为平静,也极为可信。他抚了下头,说:长辈介绍的。不过我跟她算是投缘,发展得很顺利。 那嗫嚅片刻,吴茜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那很好啊。 嗯。徐书原温和一笑,送礼物这事我不擅长,她为人又比较挑剔,我自己有些拿不准。 我,我也不擅长。要不经理你自己选吧,我就不掺和了,免得出什么纰漏。 说完吴茜就转过身。徐书原说没关系,他再拜托别人。 吴茜庆幸自己没把告白的话说出来。她捏紧手提包往电梯走,进电梯前神情恍惚地停住,望着自己的脚面慢吞吞道:我刚才开玩笑呢,经理你肯定不会出什么纰漏的,你这么好。 借你吉言。 电梯门合上,这些事就不会再提了。 回到客厅看见一片狼藉,徐书原没闲心去收拾,任它们乱在那里。 外面的夜黑得有些压抑,小区的路灯也照不亮烦躁的心。他往阳台走了几步,没等真正走到就又停下来。算了,不去管那个人,愿意等多久就等多久。 快到零点时客厅的灯被他关了。黑暗里他一个人坐着,在沙发上不言不语,偌大房间就只有手指间那点火星子是亮的。 没多久手机忽然震响。 第一遍徐书原没接,可它锲而不舍地震动,仿佛不打通就不罢休。他心里蒸腾起一阵烦闷,按下接听键:你又想怎么样? 付嘉大概没料到他态度如此恶劣,静了瞬才开口:那个 快说。 生日快乐。 有那么一瞬间徐书原感觉到心悸。付嘉的声音就在耳边,柔软的,轻悄的:生日快乐书原。我在你家楼下,要不要见一面? 仿佛很不经意,可是墙上的钟正好走到十二点,这一分钟还没过去。 徐书原沉默地坐着,神情莫测。 付嘉笑了笑:不方便就算了,我也是正好路过。 卡着点路过?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39) 付嘉无言以对。怕他又像之前那样突然挂电话,静默片刻只能艰难地问:刚才我看见吴茜了,就她一个人,你怎么都不下楼送送? 她路熟。 徐书原答得不温不火,付嘉一口气没上来,胸腔多了块沉重的石头。 你们在一起了? 徐书原冷落着他,没搭腔。 僵持过一段时间付嘉先坚持不住了,低声道:没关系,你直说就好,我愿意祝福你。 完全是违心之语,说完眼眶又酸又热。徐书原却不知道,低嗤了声:祝福 晚归的过路人打量着付嘉,他背过身望着地上的猫粮碗,不想再让自己继续这样狼狈下去。 我回家了,你休息吧。 不需要我送送你?语气有些嘲弄。 不用了,他没心思再计较这份嘲弄所为何来,我到小区门口去打车。 电话变成忙音。 仰头望着漆黑无光的房间,付嘉心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夜色茫茫,他是找不到以前那个徐书原了,如今的这个人满身锐刺。 离开前看见一只小猫在椅后弓身吃粮,他又蹲下来摸了摸它的毛。徐书原一直就在不远处看着,直到付嘉拿起背包,高大的身影才在楼道前出现。 现在才走? 到他跟前一米左右徐书原停住,表情冷峻地看着他。付嘉眼眸微微一闪,低头攥着手机:叫不到车。 所以呢。 暂时走不了了 真是诡计多端,徐书原撇开眼。 站着站着付嘉小腿又痒起来。他弯腰去挠,表情龇牙咧嘴的。徐书原看了他一眼,掉头往回走。付嘉急忙一瘸一拐地跟上去,地上有个坑他没注意,要不是被前面的人及时扶住恐怕会向后栽倒。 下一秒徐书原手撤开,他想握住却扑了个空,手讪讪地摆动了一下,谢谢。 脚怎么了。 崴了一下。就是被猫吓到那时候。 等来电梯,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付嘉视线落在角落的某处,尽量不去想徐书原为什么肯让自己跟着,以免之后失落。徐书原也一言不发,灯光下仍旧神色难辨。 到家打开灯,屋内啤酒瓶倒得到底都是。付嘉惊呼:你们喝酒了吗? 怎么了。徐书原举步从他面前走过去。 你的胃不能喝酒啊,他们身为你的朋友怎么还真是的,明知道你病刚好,这算哪门子朋友。 他絮絮不停,徐书原似乎不耐烦听,忽然穿上外套出去了。大门关上的那刻付嘉还没回过神,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怎么走了? 站在这间陌生的房子里,主人不是主人客人不像客人,付嘉有点不知所措。扭头看到客厅这一片狼藉,干脆弯腰开始收拾。 也许他只是厌烦自己了吧,不想再看见自己,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还没弄完人就回来了。门打开徐书原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看清付嘉在干什么以后皱紧了眉:谁让你做的? 闲着也是闲着。 徐书原往沙发抬手:到那边去。 付嘉:嗯? 给你涂药。 原来他刚才是去买跌打药膏和风油精了。 付嘉心脏一瞬间柔软下来,听话地坐到沙发上。仰头望着徐书原,他面无表情,眉眼之间并没有醉意。 卷起裤管,两边小腿简直惨不忍睹,细嫩的皮肤上大大小小十几个包,有些地方还破了皮。 徐书原蹲在沙发前,抬眸扫他,他却也正好盯着徐书原发呆,被抓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之后他视线逃开:好痒。 脚蹬我膝盖上。 嗯? 徐书原干脆动手,把他左脚放到自己膝盖上,付嘉想缩没缩回去。 袜子脱一截穿一截,居家裤是麻料的,脚踩上去触感有点粗糙,膝盖骨硌着一半的脚心。 微凉手指抹上小腿皮肤。付嘉眼睫颤了瞬,目光无所适从地飘远,谢谢。 徐书原沉默不语。 风油精涂到抓破的皮肤上时有点刺痛,付嘉口中轻嘶了几下,徐书原没理会。 轻点。他低声似撒娇。 没人答应,但动作的确轻多了。 亮堂的灯光照在徐书原面部,轮廓虽然生硬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冰冰。涂完左边换到右脚,宽松的裤管高高卷起,脚踝细细白白的一小截。 徐书原目光渐深,付嘉也有点赧然,眼眸始终敛着不抬起来。 好了。 谢谢。 徐书原起身去洗手。 咫尺距离充斥着风油精的气味,嗅到肺间足够提神醒脑。付嘉太阳穴突突直跳,血液流速也仿佛有所加快,心里莫名躁动。 想来想去他拖着瘸腿跟上去。 水台前徐书原后背微弓,付嘉看到自己的身影慢慢出现在镜子里:你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 你跟吴茜在一起了吗? 徐书原手停住: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付嘉坦率地点了点头,却也知道自己没责任质问,所以又把目光移开,不过你不想答就算了。 关停水,徐书原撑在水池边没有直起身。付嘉走过去:你肯说吗? 付嘉,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他把唇抿紧一瞬又松开:就是你理解的意思。我想知道我还有没有资格追求你,毕竟我不想破坏别人的感情。 徐书原笑了声。 要分手的是你,要复合的也是你。 可是我没逼你。付嘉别开脸,你要是不同意就说不同意,大不了我就等。 等? 嗯。付嘉轻声,你等过我,我也可以等你。你等四年我就等五年,反正我还年轻,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书原眉心紧紧拧起:没人让你等。 我知道,但我愿意等。 付嘉越说越豁出去,干脆走到他身后将人抱住,手臂圈住他窄瘦的腰,有女朋友你就拒绝我。 你怎么这么烦?徐书原回头试图把人拉开,身躯却被紧紧抱住不松,你拒绝我啊,你开口我就走,要是不开口我就当你是单身。 我单身又怎么样? 你说呢。 付嘉主动去索吻,还没碰到嘴唇人就被翻过来。徐书原动作粗暴,将人压在水台上重重地吻下去,唇间残留的烟味尝着是苦的。 付嘉身一颤,张开嘴让他伸进来,牙齿被磨过的瞬间全身毛孔都收紧了,腰肢软得像棉。 不敢问他是什么意思,想要一夜情还是只想羞辱自己。付嘉被徐书原托着臀抱起来,肩胛骨抵在坚硬的镜面上,摩擦得咯吱咯吱直响。 其实也不过一个吻而已,只是比从前都激烈。他两条腿挂在徐书原腰上,越缠越紧,直到身体悬空。徐书原的口中有酒精气,喘息的时候尤其明显,渡到付嘉嘴里令他感觉自己也醉了,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沉溺。 镜子里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旁边的须后水洒了,淅淅沥沥的往地上淌。 瓶子滚落的那一刻徐书原似乎清醒过来,身体拉开,喉结重重滑动。付嘉怔怔地望过去:继续啊。 徐书原不想再看着他这双眼睛,伸手捂住了。他微微挣扎,试图再去找徐书原的身体,可惜只是徒劳。 我们这样算什么。徐书原问。 付嘉仿佛堕入一片黑暗中,心脏很没有安全感地乱跳,喉咙发干:你想算什么就算什么。 我想算什么就算什么徐书原重复着这句回答,嗓音冷却下来,说得好听。 付嘉愣住了,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 直到彻底平复徐书原也没再说话,转身回到卧室。付嘉跟过去,徐书原当着他的面拿出毯子,头也不回地去了客厅。 就隔一道房门,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沙发上。 付嘉把被子蒙在头上,既想哭又觉得流眼泪太没意思,只好咬牙挺着,整个人消沉了很久。 你赢了,徐书原,你成功地羞辱了我。不管是身体还是情感上,你都重重地羞辱了我一次,报了四年前的一箭之仇。 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付嘉在被子里闷得喘不过气。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再去自取其辱,可是情感上就是过不去这个坎,所以他又犯傻了。 凌晨两点他睁着红肿的眼,在手机屏幕上一字一字地敲:徐书原,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回心转意了。 许久没有回音,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这次以后绝不再纠缠,人还是应该要有自尊。 徐书原的确没有回,但门外有脚步经过。 犹豫再三,付嘉从枕头里抬起脸。起身轻轻拉开门,视线所及之处却只有一个夹着臂的背影。 徐书原在阳台上抽烟,右手偶尔抬起,头却微低,似乎在注视着什么。 少顷他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弯腰拨开一个礼品袋的外包装,看了看里面的东西。他的动作看似不经意,烟头却刻意离得很远。 第52章 哪里都没有你 那天晚上究竟有没有人睡着,谁也不知道。第二天早起付嘉穿好衣服,把被子叠好床单拉平,然后才深吸一口气走出卧室。 欢迎收看今天的整点新闻,近期全国消费市场整体运行平稳,多地供需出现半年来首次5%以上的 客厅在放电视,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徐书原不在,茶几上搁着张纸条,上面用烟盒跟打火机压住 「微波炉里有粥。」 那一刻付嘉有瞬间的恍惚,恍惚徐书原还在对自己好,只是浓烈的感情已经被压到心底最深处,再也不见天日。 喝完粥把碗刷了,电视机关了,他坐在沙发上。理智告诉自己该走了,再不走会更不想走,情感上却又希望能等徐书原回来打个照面。 等了近一个小时还是没动静。离开前付嘉站在玄关回头望了眼,这地方是属于徐书原的,干净简洁,像他这个人一样。 楼下一群晨练完的叔叔阿姨拎着剑回来,付嘉与他们擦身而过,有种重新回到现实生活的感觉,而梦留在了上面。 整个周末再没有联络。 母亲顺利出院,付嘉心头大石总算落地。周日下午回家,王姐一见他就唉声叹气:瘦得都脱相了,不行,今天得给你好好补补。 他笑笑:哪有那么夸张。 哪没有?扭头见付母从楼梯下来,王姐说,咱们嘉嘉在外头真是遭大罪了,这小脸瘪下去一圈,可别是生病了才好! 这话正戳中付母的软肋呢。最近她愁得睡不着觉,一天到晚净想着怎么能让儿子高兴点。 尝尝这个,你王姨新学的豆沙夹糕。她一个劲地让付嘉吃东西,付嘉却没胃口:我不吃了妈,晚上还吃饭呢。 晚饭是晚饭零食是零食,吃一两块有什么关系。 付嘉哭笑不得:可我就一个胃。 我还就你一个儿子呢。你要是把自己身体搞垮了,妈找谁说理去。要是实在不行就赶紧搬回来,你爸那边不用理,有我在谅他也不敢跟你横。 等你们什么时候不逼我找对象了,我再搬回来吧。 付母不解:让你成家那是替你打算,难不成我们还有错了?人生就这么几十年,你孤孤单单是过,家庭幸福美满也是过,为什么就不肯选择一条轻松点的道路呢。 那是你们理解的轻松,对我来说轻松是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你想过的生活就是跟那个姓徐的? 付嘉沉默不语。 见他这副负隅顽抗的模样,付母叹了口气:算了,懒得管你。 其实父母都是为自己好,他当然知道。但他已经厌烦了听这些话,厌烦了由父母设定好的人生轨迹。 周一去公司,部门一如既往冷清。 盛夏阳光晒到工位上,没一会儿付嘉就热得冒汗,只能去卫生间用冷水浸脸。里面两个同事正在洗手,见他进来打了声招呼。他随口问:今天怎么没下现场? 经理临时请假了。 考试前一两个月部门间人力借调是常事,但付嘉没有多想。回到工位,前后左右都空着,裴晓鸥也没来,他找不到朋友吃午饭,只能独自下楼。 餐厅人倒不少。王松坚跟其他两个六部的已经在了,看见付嘉就叫他一起拼桌。他不便推辞,过去坐下。 看看点什么菜。 我都可以你们定。 三人客客气气,翻着菜单闲聊。付嘉尽量自然地问:怎么不见徐经理? 他啊,他请假了。 又是请假? 付嘉心里有点疑问,不过追问下去不合适,只能暂且压住。 席间三个六部的天南地北地侃,其中一个冷不丁冒出一句:对了,最近书原那个神秘追求者怎么没消息了? 多半是放弃了呗,书原那张扑克脸谁受得了啊。王松坚扒了口菜,悠哉悠哉地调侃,如今还是咱这样的暖男吃香。 付嘉在对面忍俊不禁,换来他斜眼:笑什么笑什么,话是这样没错嘛。 嗯,对。只好笑着点头。 另一位言之凿凿:要我是书原,压根儿就不会接受人家的好意,免得人误会。 这倒是。这事书原办得不厚道,不想接受那不吃就完了。他倒好,人家天天送他天天吃,那次要不是我拦着,他连馊了的都打算吃下去!狠得令人发指啊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40) 付嘉听完,静静地呆在那里。 原来那些饭徐书原都吃了,没有不珍惜。那他为什么不说呢? 徐经理他 他怎么? 与王松坚抬头对视,付嘉又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徐经理他怎么请假了? 不知道,好像是家里有什么事。 喔。付嘉慢吞吞地笑笑,我还以为他休假出去旅游了。 他现在是我们部的中流砥柱,哪能随随便便去旅游啊。 话题就此揭过。 回到部门他上内网一查,发现徐书原居然请了整整一周假。这么久,会不会是为了做手术? 脑海中冒出这种假设,电话就自然而然打了过去。 主任下午好。 秦主任正忙着看诊,两句话合成一句说:找我有事?看病插队免谈啊。 不是看病。想问问您徐书原的病情,他是不是打算做手术了? 谁? 徐书原。他一字一字地重复道,每个字滚过舌尖扯着心脏。 那边打印机咯吱咯吱地吐着纸,秦主任噼里啪啦地跟病人说了一大车话,然后才利落地回答:他的手术档期早取消了。 取消了? 上个月就打过电话来。秦主任仿佛有气,哼了声,这小子固执得很,一点劝都不肯听,那就聋着吧。 付嘉一口气没上来,噎在那里。 挂了电话他有些迷惘,但更多的是担心。恍恍惚惚地度过一整周,周末时裴晓鸥约他见面,忽然间坦白她打算换到金融组的事。 那边算是个更好的跳板,学东西也更快。 什么时候过去? 十月份。 晓鸥心里总是很有数,不管对未来还是对身边的人。其实徐书原跟她有点像,永远都目标明确,力争上游。 想到毫无目标、随波逐流的自己,付嘉忽然觉得有些失意。晓鸥问:怎么了,怎么看着有点心神不宁的。是不是伯母的病又? 我妈最近还好。 那就是因为师兄? 总不过就这么两种可能性。 付嘉神思不属:我最近找不到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在躲我。 前因后果大致说完,晓鸥也隐隐感觉不对,给他打过电话没有? 打过,没接。他苦涩地笑了笑,也许他现在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 我试试。 晓鸥打了一遍,照样没人接。她说:你要是实在担心就去他家看看,大不了被师兄请出去,没什么的。 措辞很谨慎,其实就是想说赶出去。可想来想去付嘉接受了这个建议,反正关系已经这么僵了,还能变得更差么。 坐地铁到徐书原家门口,敲来敲去没人应,最后对门一位阿姨探出头来:你找谁? 找住在这里的人,我是他同事。 看他样子蛮乖的,阿姨倒也没怀疑,努努嘴说:快一周没见过了。上个周末走的,在楼下火急火燎地差点撞我个跟头。 请问他去哪了? 那我哪晓得。 返回楼下,夕阳正渐渐变淡,小区仿佛也变得很空旷。付嘉从长椅上仰头看向书原家的阳台,看得脖子都酸了也不愿走,心里面像少了块肉。 一只黄棕色小猫不知从哪个角落溜达出来,探头探脑地望着他。他回头,一伸手它就跳上膝,趴在他腿上乖顺地小憩。 平常谁在喂你?谁把你养得这么好,这么可爱的? 他声音很轻,小猫也轻悄地呼噜着,耳朵软软地耷拉下去。 一直坐到夜幕降临才走。 到小区门口回头望去,好像哪里都找不到徐书原这个人,可他又无处不在。 * 周一徐书原的假期就该结束了。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时间,付嘉坐电梯到15楼。门一开就撞上熟人,王松坚瞅着他,直言不讳:你最近来得可有点儿勤啊。 我来找徐经理,他回来了吗? 你跟他王松坚话锋一转,真的是老同学? 因为拿不准他的用意,付嘉一时无言。他接着说:我倒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奇怪,你们要真是老同学怎么消息这么不灵通。书原请长假了,两周,回不回来都不一定。 他为什么请长假? 不清楚。 也许并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想议论。 王松坚轻叹一声走了。付嘉微微启唇看着,莫名觉得慌。电话打给徐静,一开始没人接,下午两三点时才回过来。 小嘉。徐静声音哑得厉害。 付嘉不知道怎么问比较合适,所以愣了一下。 她说:你是想问书原怎么样吧?别担心,我看着他呢。等姥姥下完葬我就劝他回去,这里一切有我,你们什么也不用担心 话还没完就抽泣不止。 第53章 从不失约 等回过神来付嘉已经请好假出门了。 行李一件也没带,连笔记本电脑都没拿,找到身份证就直奔高铁站。坐上火车后他在车窗上看见自己,神情急切,心事重重。 忍不住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惜做不到。 徐书原老家的地址是邱越发给他的,在付嘉的一再央求之下才给。据邱越说姥姥是前天走的,心血管硬化,当时徐书原就陪在她身边。 窗外景物匆匆,车厢内的婴儿啼哭声、说笑声此起彼伏,身旁还有一对情侣依偎在一起。付嘉人跟着车走,心却已经迫不及待地飞到另一个城市。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过去能做什么,可他就是想去,一刻也等不了。出站后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结果司机还不愿意载他。 太偏了,回程肯定只能空放不划算,要不你另叫一辆吧。 付嘉一咬牙:我加钱行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刻对这句话算是有了深切的体会。风驰电掣到了目的地,被司机撂下车他一时茫然。 身后是绝尘而去的出租车,眼前这地方不能称之为小区,顶多算是片连在一起的旧房子。一边是四层筒子楼,另一边是两层楼围出一个天井,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定义。 地址上没写具体门牌号,来之前还以为是邱越疏忽了,现在才明白也许这里并没有门牌。 天井里种着梧桐树,枝繁叶茂。从颤颤巍巍的楼梯上去,每家每户的门口几乎都挂满了衣服。走廊嘈杂,墙皮被烟熏得发黑,到处是炊具、小矮桌,有人聚在一起高声打扑克。 请问,请问徐书原家住哪间? 付嘉的举止和行头跟这里格格不入。一个男的叼着烟,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来吊丧的? 他颔首。 那边。男的朝西边一努嘴,门口挂白布的那家。说完就又投入牌局。 等他一走身后传来议论:看样子徐书原在大城市是混出点儿人样了,这种平头整脸的都来吊丧。 混出个人样有什么用,老的没享受上,徐静又远嫁。 有总比没有强,徐静的嫁妆不还是他给凑的? 他们说的是方言,付嘉只能听懂大概。他加快脚步穿过回字型走廊,直到看见挂白幔的地方才顿足。 光线很差,好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坐在门口,没看见徐静和徐书原。付嘉不知道应不应该直接上前。 前后耽搁了几秒钟,屋里忽然走出一个人。身影熟悉,熟悉到付嘉呼吸瞬间滞住了,攥紧手指不知所措。 来之前设想过很多种模样的徐书原,就是没有这一种。他手里提着一个铝制的烧水壶,出来给外面长辈的茶杯里加水。光影错杂,他侧面轮廓消瘦,左边半张脸被阴影遮住,表情晦暗不明,偶尔开口说一句半句话,但隔得太远听不清。 很快徐书原就转身往回走。付嘉怔在那里,细细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找谁?身后忽然有人说着方言拍肩,付嘉吓得往旁边退了一步,再抬眸徐书原已经停下,转头朝这边看过来。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他被钉在原地。徐书原望着他,须臾后才眼神聚焦,眉心微微拧起。 身后那个亲戚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并且满脸戒备:你是来找谁的?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徐书原放下烧水壶走过来,付嘉目光闪躲,就是下意识害怕看到他伤心难过的神情,因为那样自己也会很难过。 徐书原回了句方言:他是来找我的。亲戚狐疑片刻走开。 走廊外的阳光晃在他脸上,他的神色也忽明忽暗,并且一直没再开口。 因为是垂着眸,所以付嘉看到他右手手背上好几个输液针孔,眼眸随即颤了颤。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穿着一件旧T恤,膝盖处有灰,左臂戴一圈黑色孝布,眼睛里布满血丝。 一瞬间付嘉紧紧地攥住手,呼吸有些不畅:你还好吗? 还好,谢谢关心。他将手插进长裤的侧袋里,目光撇开,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声音却很暗哑。 我 付嘉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说。说自己很担心他或者想他似乎都不合适。沉默来沉默去只能不说话,任凭他去理解。 先进来吧。徐书原转身进了屋。 付嘉跟在他身后,从几个亲戚的目光中走进去,见到一个极其简陋的灵堂。老人的黑白照片是直接立在桌上的,没挂起来,上面也没遮黑帷。 屋里是水泥地,到处堆放得很杂乱。徐书原把椅子上搭的几件衣服拿起来,示意他坐,他局促地坐下。 怎么过来的? 坐高铁。 还能买到票? 一等座还有。 徐书原站在他面前,目光自上而下,却没有一丝一毫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很晦暗,有心了。 客气的口吻听得付嘉揪紧心。 然而说几句客气话也是奢侈事,徐书原没有空闲的时候。付嘉坐在角落,注视着徐书原忙进忙出,时间流逝得不知不觉又仿佛没有尽头。 不久徐静不知从哪里赶回来,一进门就拢起头发去做饭,见到付嘉也只是打了声招呼。 付嘉坐立难安,但也插不上手。筒子楼通风差,油烟味飘出来呛得他不住咳嗽。徐书原注意到了,过来说:你先到楼下天井去坐,过会儿我去找你。 不用不用!付嘉怕给他添麻烦,我就坐这等你。 徐书原往外摆了摆手:你在这里我分心。 付嘉鼻酸了一瞬,起身往外走,还没到楼梯口就被叫住:付嘉 他回过头,徐书原快步赶来。 拿着这个,下面蚊子多。 垂眸一看,是瓶只剩下小半的花露水。付嘉攥着它下了楼,一路走一路想要流眼泪,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这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 天井凉爽,偶尔有蚊鸣虫扰。仰头还看不见月亮,只有淡淡月光透过梧桐树的罅隙洒下来,地面上映出付嘉年轻的轮廓,很安静。 后来坐累了他才起来动动。楼上脚步声由远及近,抬起头,徐书原正好从走廊穿过。付嘉仰头望着,感觉自己是在徐书原的世界等着他,而他并没有失约。 迎面走来,路灯下只有斜影。 你吃过了没有?接过饭盒,付嘉问。 徐书原说自己吃过了。 付嘉的确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来的路上就没吃东西。但他动作还是慢条斯理,细嚼慢咽,想给徐书原留个好印象,也想让徐书原多坐一会儿。 起初徐书原在他身边的位置,后来起身像是要走。 付嘉急忙停筷站起来:你去哪?我也去。 我抽根烟。 他示意付嘉继续吃,径自走到对面的梧桐树下吞云吐雾。天井很安静,风声擦过耳边像是呢喃,他的右手偶尔抬起来动一动,指间火星明灭。 空气里那点烟味很微弱,闻着却让人安心。付嘉定了定神,忍不住去想,再也,再也不要离开这个人。 双更是不想断开这两章,然后明天不更,算是给自己调休一天吧。可能你们又要说跟我的想法不一样了,但我真觉得这章是目前为止自己最喜欢的一章,说不出来具体原因,就是单纯的喜欢。对徐书原而言最难受的时候我没有再失去你,反而是你主动找到我,陪在我身边,看到我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一面,哪怕它是狼狈的。这是比喜欢两个字更有用的安慰。 第54章 不要再离开我 抽完烟回来,饭已经被付嘉吃得干干净净。 不够楼上还有。 我饱了。 把筷子跟饭盒收好,猜想徐书原大概要回去了,付嘉就问:我能跟你一起上去吗?我也想帮帮忙。 不用。吃完他们就该走了,我帮我姐收拾。 好吧。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天色越来越暗,没过多久有人陆续下来,经过付嘉身边时窃窃私语。他并不在意,只是有点担心楼上。 想来想去到底还是没听徐书原的话。 上楼去,屋里几张桌子都一片狼藉,徐静正在往垃圾桶里倒骨头。 我来吧静姐,我帮你牵垃圾袋。 不用不用不用你插手,徐静眼睛红红的,挡开付嘉要帮忙的双手,你到旁边坐着,我这边很快的,一会儿再来招呼你。 付嘉默不作声地走开,找到扫帚和抹布开始收拾走廊。徐静喊:书原、书原?你来,你出来,小嘉非要干活,我说他他不听。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41) 徐书原应该是在洗碗,闻声走出来。付嘉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恳切。 一会儿我跟他一起扫。 好吧。弟弟都开口了,她只好同意,不想做了就放着。 说到底徐静还是把付嘉当客人,而且认为他从小家庭条件优越,相处起来格外小心。付嘉吸了口气,摆摆头,让自己不去想那么多,专心清扫地上的烟蒂。 很快徐书原就出来帮忙,两个人效率要高得多。付嘉收拾完走廊就进去让徐静休息。徐静被他按到椅子上,身不由己地坐着,没坐多久就扭身拿纸巾擦眼泪,只是没有哭出声音。 整间房子收拾好后,付嘉出了一身汗。明天上山需要早早出发,徐静回房睡了,孩子是托付给邻居的。 付嘉以为自己也要在这里睡,就问徐书原自己是睡客厅还是哪里,他都无所谓。 我带你去附近宾馆。徐书原回身拿他的东西。 没必要啊,我住这就行。 这里只能用公共卫生间,我不想让你因为我住这种地方。 付嘉愣了一下,抿紧唇说不出话。 周围宾馆条件也不好,两人在月色下慢慢走,慢慢找。徐书原说:累就打车。 付嘉觉得他太客气了,有些心酸地回应道:就当散步了,况且这边景色还不错。 这里是山城,远处群山云遮雾绕,城镇却又极有烟火气。 徐书原双手插在裤袋里:小地方没有经济,只剩几座山当景了,没什么可看的。 话不能这么说,发展旅游经济也是一条路啊。付嘉从后面凝视着他,他侧影清瘦,脸色也不太好,不过后背仍然没有塌下去。忍不住轻声:再说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想想也知道肯定人杰地灵。 这么优秀,这么好的你。 没理会这牵强附会的因果关系,徐书原停在斑马线前等红灯,少顷才说:谢谢你今天过来。 谢什么,我本来就应该来 如果当年姥爷走的时候自己在他身边,也许他们早就在一起了,根本不会有后来这些事。这也是付嘉最后悔的,曾经在徐书原最难过的时候往他身上狠狠插了一刀,也许直到今天那道伤还没完全愈合。 终于找到一间三星的宾馆,开房时前台要两个人的身份证。付嘉自然带了,徐书原没拿,说:我不过夜。 付嘉心里有点失落,但也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再多的话都只能延后再说。 两个醉汉摇摇晃晃地上了楼梯,看样子是喝多了找不着家。徐书原皱眉看了眼,到二楼推开门,霉味和尘味扑面而来。 打开灯,大致还算干净,就是床单偶有发黄。 晚上把门锁好。他说。 付嘉心脏被暖意烘着:我知道,你一会儿回去也自己小心。 我在你这里洗个澡再走。 等他进去后付嘉坐到床边,安静地环顾四周。虽然过去二十几年从没睡过这么差的房间,但心里不仅不觉得反感,反而希望留在这里的时光越长越好。 浴室里水声哗哗,水蒸气从关不严的门跑出来,空气也变得湿润。付嘉发了会呆,这时才觉得有点疲劳。 今天跑了一整天,心情又大起大落,累很正常。他把手机拿出来回复消息,母亲正好打电话过来。 喂妈。 还没睡啊儿子。 他笑笑:你不也没睡嘛。 我在看电视剧,你忙什么呢。 他默了默,说:我在徐书原老家,他姥姥去世了,我过来一趟。 电话那头惊愕得接不上话,大概没想到他这么坦白,更没想到他居然跑去外地了。付嘉接着道:我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回去,不一定。你先别跟爸说,等回去我自己跟他说,免得你为难。 你这叫什么话,我有什么好为难的。人都去了也不可能抓回来,况且儿子态度尚可,像个有担当的大人了。付母语重心长地嘱咐:你不要胡来听到没有,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别人家的事少掺和。 我知道。他换上一副轻松的口吻,我就是来吊唁而已,妈你放心吧。 付母哪里放得下心,絮絮叨叨半晌不肯挂。他听着,应着,无意间一扭头,发现某处的高大身影仿佛已经停留许久。 他匆匆结束通话:我先挂了妈,困得不行了。 付母唉声叹气地收线。 你洗完了?付嘉站起来明知故问,傻问题。 徐书原身上T恤有点湿,头发也没吹:花洒松了,我去找个扳手。 喔,好。 他听到了吗?听到了多少,会怎么想?付嘉心里没底。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听到与否都没关系。以后自己不会再藏着掖着,不管是对父母还是对徐书原,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不会再拖泥带水更不会有所隐瞒。 没多久扳手找到了,付嘉随徐书原到浴室去修,问他明天几点上山,他说六点。 然后呢,然后你哪天回临江? 徐书原专心致志修花洒,没搭腔。付嘉等得有些提心吊胆,就嘴角僵硬地笑了笑:什么意思啊,不说话。我问你哪天回临江。 暂时不回。 付嘉嘴唇张了张唇,定在那里。 不回是什么意思? 我打算换个城市生活试试。徐书原漆黑的瞳孔里没有太多情绪,等后事安顿完我姐要去随军,我无牵无挂,换个生活成本更低的地方也无妨。 付嘉心脏猛地一揪,先是害怕,随即微弱地反驳:临江生活成本也不高啊,你、你是经理,收入很可观,过日子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徐书原自嘲一笑:起码买不起房子。 可是可是你还年轻,房子车子根本就不用着急,去别的城市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你想好了吗? 没这么严重。 花洒拧得很牢固,徐书原转过身来说:付嘉,我只是想换个环境。 换个环境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付嘉眼眶刹那间就红了,无力地抬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是想摆脱我对吧,因为我让你讨厌了,你不想再见到我,所以才非要走。 话还没说完两行泪就滚落下来,大滴眼泪悬在下巴边缘要掉不掉,眼神倔强嗓音却颤抖沙哑。徐书原伸过手要替他擦,他狠狠一颤,偏头躲开。 徐书原那只手顿了下,收回去。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相反,我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过得比谁都高兴。 你留下来我才能高兴!付嘉喊了句,模糊的视线努力去盯徐书原的眼睛,可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 徐书原眼神一闪,目光有片刻迟疑。下一刻付嘉不假思索地撞进他怀里,双手拼命圈紧,唯恐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我跟你已经是过去式了,你要接受这一点。徐书原试图把人拉开。 我不接受! 付嘉挣扎着抬起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望着他。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来过你生命里的光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他没有说任何狠话,也没有冷语相激,只是把内心的真正想法说出来,所以才令人绝望。 你没有给我机会证明给你看,你对我不公平徐书原。 徐书原的身体分明是温暖的,然而这温暖却令付嘉胸口剧烈地起伏,眼前水光模糊: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 没想到付嘉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徐书原有些束手无策。付嘉一边抖一边收紧胳膊,勒得他几乎要喘不上气,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他,他一移开就又追上来,目光片刻不离。 再这样下去徐书原知道自己一定会动摇,干脆避开视线。付嘉却追着他不放,少顷踮脚亲上来,把他嘴唇都咬破了。 嘶,你干什么?徐书原强行把他扯开,他泪眼婆娑地发脾气:现在连亲我一下都不肯了是吗?徐书原我告诉你,将来你去哪我就跟去哪,我就赖你家,我管你去哪儿,我管你换什么工作,我不管三七二十一! 放手,明天一早我还有正事。 付嘉索性跑过去把门反锁,背抵着房门寸步不让:我不放你走。 你几岁了? 付嘉身体死死顶着门,倔强地盯着眼前这个人。盯到后来勇气差不多耗尽了,又双手捂紧脸,无力地低下头:你救救我吧,我快死了。 神情像是小动物,嗓音也有点呜咽,不管多冷血的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徐书原径直推开窗背过身,凉风一激总算清醒点。少顷身后传来脚步声,付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钥匙从窗口扔了出去。 你徐书原回身不解地看他。 他局促地转开视线:这下走不了了。 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 知不知道从里面开门不需要钥匙? 知道。付嘉咬了下牙,梗着脖子,这里我不住了,你爱去哪去哪,但是休想甩掉我。 徐书原拧紧眉,付嘉慢慢鼓起勇气把目光正了回来,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凝视着他。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每分每秒都钻到人的脑子里去,嘀嗒嘀嗒响个不停。 终于,徐书原僵硬转开视线:容我提醒你,这里房费并不便宜。 所以呢? 所以麻烦你乖乖听话,别到处乱跑。 我听话你肯留下吗?付嘉声线颤抖,徐书原你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你心里明明不想走,为什么要强迫自己离开? 徐书原侧身站在那,少有这种无计可施的时刻。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不想走,但过去的伤口、现实的打击和未来的迷茫,短时间内令他不堪重负。 让我想想。他尽力平复语气,我需要时间。 付嘉怔了一瞬,随即用力点头,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徐书原走过去触碰他的脸。他五官皱到一起,像小猫一样。徐书原没有忍住,屈起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尖,他就又破涕为笑。 付嘉的情感永远直接又热烈,不掺半点杂质。正是这样的他,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动徐书原的心,将一个人困在原地四年。 第55章 无处不在 当晚徐书原到底没走成,就在宾馆将就了一宿。付嘉连眼皮都不敢合,在他身边挨蹭着,睁着眼睛等天明。 夜晚煎熬,身边的人睡没睡着付嘉不知道。他隔一会儿就撑起身看一眼,确定徐书原没有悄然离开,脑中混乱不堪。 天还没亮徐书原就起了。 听见洗手间的水声付嘉也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身上的T恤皱巴巴的不得体,可他又没带换洗衣服,只能将就着穿皱的。 徐书原出来拿上手机要走,他匆忙下床穿鞋:你去哪我也要去。 我去送姥姥最后一程,你也要去? 被这样一反问,付嘉又犹豫了。是啊,自己以什么身份过去?他跟徐书原一起出门,走在天刚蒙蒙亮的大街上,整条马路只有环卫工人在扫地,空气静谧无声而又清凉舒爽。 买了回程票没有。 徐书原侧首。付嘉穿着一件运动服外套,拉链拉到顶,下巴缩在里面,灵动的眼珠镶嵌在清秀的脸颊上,眼神有时无辜有时又狡猾。 还没有。起得太早,付嘉神情略显迟钝,不着急。 他打算多留几天。 徐书原拿出手机滑了几下,递给他:把你身份证号填上。 嗯? 是定火车票的页面。 最早一班是中午十二点,早上你可以四处逛逛。 一等座车厢。 把页面退回去,显示还有二等。原来赶自己走需要下这么大的血本啊?付嘉苦涩一笑:不用这么浪费,我坐二等座就行。 中午我不送你了,自己路上小心,到家跟我说一声。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临江? 等了许久,徐书原始终不肯给出承诺。付嘉心里发慌,又没有什么好办法逼他开口,只好背紧包不言不语。 到分岔路口徐书原打了辆车,付嘉留在原地。远远的一辆车驶来,清晨的薄雾中闪了两下车灯,徐书原举手示意。 我先走了。 我陪你过去。付嘉固执地上了车,没被赶下去。 两人坐在后排依然沉默。 大约是怕犯困吧,司机把交通广播开着,四面窗也敞低,尚未变热的晨风吹在脸上使人清醒。 xx广场停一下。 司机回头跟徐书原确认:东广场还是西广场? 有早餐卖的是哪一边。 喔,那是西广场。对方恍然,你们还没吃早饭啊。 徐书原应完声看向窗外,身后的视线却令人无法忽略。付嘉盯着他,看着他,仿佛怕他化成一只风筝飞走了。 到广场他下车买来包子豆浆,付嘉接过却不肯吃,肩膀微微地塌下去。 快吃,待会儿凉了。 我不饿。他摇摇头,握着豆浆捂手,待会儿我可以去哪?这里我人生地不熟,只有你一个朋友。 徐书原随口介绍了几个地方,看他神思恍惚,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有事给我打电话。 付嘉低下头去,沉默半晌才开口要一样东西:把你在这里的公交卡借我吧,改天还你。 干什么用? 坐公交车啊。他声音温温的,不然还能干什么。 连坐出租车都嫌东嫌西的人,如今还会坐公交?徐书原回过头来审视着他,表情是怀疑的。付嘉也没打算再隐瞒:我早就不开车了,最近上班都是坐地铁公交,你不知道而已。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42) 徐书原无可无不可地回:原来你最近爱上了体验生活。 付嘉眼神有些许黯淡,抬起嘴角笑了笑:主要是没钱。我爸妈没收了我的附属卡,现在我得靠工资过日子,所以能省则省啊。其实坐地铁公交也挺好的,为减少碳排放做贡献,还能顺便锻炼平衡力。 这玩笑真不好笑,难怪书原不笑。 他问:你跟你父母怎么回事? 付嘉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他们老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我就只好拼死抵抗了。说起来还要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一个道理。 徐书原没接话,付嘉只好自顾自说下去:你让我明白原来失去一件重要的东西是很痛苦的,但痛苦的反面就是勇气,回过头来争取它的勇气。 司机一直在前面听着,闻言拧脖撇了他俩一眼,笑了声。 可以啊小伙子,有点大彻大悟的意思,我年轻的时候可没你这么通透。 徐书原把头转开了,但付嘉知道他听懂了。红灯时车停下,付嘉看向车窗上徐书原的面部轮廓,看着他融入窗外的晨曦当中,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隔阂在一点点消除,而曙光就在前面。 中途徐静来了个电话,没说两分钟就挂了。付嘉问:静姐说什么? 徐书原淡声:让我把你安顿好,别让你受委屈。 付嘉脸一热,说:这有什么可委屈的,转告静姐我最能吃苦了。 大概又走了十来分钟,景越来越稀,徐书原先行下车。 再往前就是山路,你回去吧。又嘱咐司机原路返回,表照打。司机乐得白接一趟活当然高兴,付嘉却愁思百结,因为不知道这次分开后会是什么情形。 下车后徐书原俯身:钱带得够不够? 付嘉先说够,后来又说不够,徐书原就掏了五百现金给他。分别后付嘉对着这五张崭新的钞票发呆,心事重重,弄得司机时不时就从后视镜瞅他一眼。 上高铁才发现仍是一等座。 其实二等座就可以了,我真的没那么娇气。付嘉给徐书原发。 下午三点左右徐书原才回:但愿如此。 真是的。 付嘉把手机抱在怀里眯了会儿,再睁眼已经快到临江了。窗外阳光明媚,车厢里也没有人大声喧嚣,一切都比去程要舒适得多。 他想了想,给父亲打电话:爸,这两天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付为民大概正在开会,随口敷衍道:要钱先找你妈。 不是要钱,是真的有事想跟你谈。你看看哪天有空吧,我回家一趟好吗? 那就后天吧。电话不太耐烦地挂断了。 付嘉收起手机长舒一口气,心里打了几遍腹稿,回到租处才觉得比较有底。 一连三天他总在上班时间发呆,不是望着邮箱就是望着某个头像。裴晓鸥说他走火入魔,他说不是:我就是担心徐书原心里还难受。 师兄哪有那么脆弱。晓鸥笑了笑,他可是意志顽强的人。当初在学校里那么多人指指点点,他一点也不在意,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你真该学学他那份儿沉稳。 这话虽然是无意,但或多或少戳痛了付嘉。他钝声转移话题:不知道书原哪天回来。 其实这问题他发消息问过,但徐书原没给出明确回复,只说过段时间。 我猜他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付嘉很迟钝,傻傻地望着晓鸥:哪道? 笨死你,当然是你跟他分手那道啊。晓鸥的表情无奈极了,不得不充当起情感专家,再坚强的人被放弃都会失意,何况他从小到大就一直在被人放弃,你想想我说得对吗。 身世的伤疤跟感情的挫败叠在一起,换了谁都要很久才能缓过来。付嘉被她的话击中,当晚又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 第三天回到家,付母喜出望外: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我又不是客人,还准备什么。付嘉问,爸呢,他今晚也会回来吃饭吧,我们讲好要谈谈。 他去换衣服,付母跟在屁股后面:谈什么事情? 我的事情。 你能有什么事情。付母心知不妙,却还嘴硬,终于想好要搬回来住了? 付嘉拉开房门把母亲关在外面,隔着门喊了句:我不回来,我打算去找徐书原。 付母高声:什么意思,找什么找,难不成你们还想私奔? 付嘉苦笑。 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他过去把门打开,半开玩笑地问:我要是真私奔妈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断你的腿!付母猛拍他的胳膊,怒目圆睁,他笑着哎哟了一声:逗你呢,我哪舍得离开我最亲爱的妈妈。 就会油嘴滑舌。付母这才松了口气,看你敢跑到哪里去。 他以退为进:私奔是不会,但我想你们试着去接受他,这样的小小要求你总不能再反对吧。 我接受他?想得美!付母可不傻,年轻时的泼辣劲也回来了,我好好一个儿子叫他给拐跑了,家家不回,父母父母不管 虽然这反应不像以前那么激烈,付嘉还是决定先悠着点。天擦黑,付为民回到家来,一家三口难得一起吃顿饭。 听你妈说你去了趟外地?付为民端起汤扫了他一眼。 嗯。他神色如常,书原的姥姥去世了,我去送了份人情,顺道看看他。 你跟那姓徐的还有联系? 有。 当爹的脸沉下来:不怕我针对你们俩了? 付嘉低头喝汤:你针对吧,反正他要辞职了。 付为民横眉:听你的意思是还在记仇? 我没有这么说,爸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不想和你吵。 哼,我看你是巴不得和家里闹翻,跟那小子一起走吧。 父母在不远游。 付为民的脸刚松弛一秒,付嘉放下碗继续道:但你们要是真的逼我,那我就跟他走了。大不了找个地方要饭,要到钱了再回来孝敬二老。 你!付为民啪的把碗放下,扭头朝老婆出气,你这个儿子真不知道随谁! 因为提前打过预防针,付母的反应倒还好,冷笑着讽刺:你的儿子当然是随你。我看你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有默契得很嘛。继续吵,我来当裁判,看看是老子厉害些还是儿子厉害些。 付嘉一下没绷住,捧着碗笑出来。付为民满肚子火无处发,脸都快气绿了,但也没有再对儿子放任何狠话。 晚上躺在自己床上,他翻看以前跟徐书原的聊天记录,越看越想念。 不知道徐书原在干什么,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思来想去编辑了一段话发过去: 今天听网课老师说一个项目的上市周期最长是四年,如果四年还没有结果那最好就选择放弃。但我觉得不是这样,万事怕坚持。 我去查过,有不止一间公司的辅导期超过四年,它们有的中间失败过好几次,但结果都不错。只要能够开花结果,中间那些曲折的过程根本不重要,你说对吗? 卧室寂静。 半夜,徐书原回了他四个字:哪个老师。 这不是重点吧。付嘉蹭一下坐起来,心神不宁地握着手机,你还没睡啊。 上面的正在输入停留数秒。 被小朋友吵醒了。 他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摔下去,捂住手机心动不已:哪来的小朋友? 我外甥女。 巨大的喜悦紧接着巨大的失落,付嘉倒在枕头上,半晌无力。 这段时间徐书原人不在。他在放假,在复原,在休养生息。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付嘉却觉得他依然无处不在,依然能轻而易举地撩拨自己的心弦。 第56章 想你 接下来一周付嘉几乎天天去六部报到,后来连段总都眼熟他了,拦下问:你是新来的?哪个老板招的你。 正尴尬得无法脱身,背后却出现解围的声音:段总他是书原的表弟,您就拿他当人质吧,有他在书原肯定会回来。 转头一看,居然是邱越。 原来是书原的表弟啊,怪不得我看这长相觉得眼熟。书原最近心情恢复得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开工。 想必不会太久。付嘉硬着头皮,他也常跟我提起您,说您对他很器重。 段总拍拍他的胳膊,和颜悦色地走了。恢复臭脸的邱越从付嘉面前经过:你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这回又有什么图谋? 能有什么图谋啊。付嘉客气地小声,我就是来看看他回来没,你能不能别老跟我较劲。 邱越去翻徐书原的文件柜。钥匙在笔筒里,他一摸就摸出来了,轻车熟路。 较劲?我可没这么有空。 话音落下,身后却没动静,扭头发现付嘉盯着抽屉里出神。 看什么呢。 付嘉有些怔忪,过去指着里面某样东西,我想看看这个。 邱越狐疑地盯着他:相框? 他嗯了声,把那个消失已久的玻璃相框拿出来,视线寸寸移过。慢慢的他眼睛红了,邱越吓了一跳:我可没欺负你啊! 原来它还在,徐书原还好好保存着。失而复得的心情太跌宕,付嘉匆匆背过身,抱着那个相框不舍得撒手。 邱越不知道他发生什么事,只觉得头皮发紧:别这样,让其他人看见我解释不清! 枇杷叶长青不败,脉络清晰,像长在心里的。付嘉情绪缓和下来,转身珍而重之地把相框放回去。 你也别说我老跟你较劲。邱越合上抽屉,要是你能把书原给弄回来,我以后保证不难为你。 付嘉眼中恢复神采:一言为定。 等他走了,邱越嗤了声,模仿他的语气: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幼稚。 晚上回到家,付嘉将有关徐书原的东西做了一次归整。有他之前落下的那件外套,有他的马克杯,也有他用过的两三支笔跟一部计算器。 每样物件付嘉都很感兴趣,笔他愿意握一握,外套也要穿起来,穿的时候不禁怀念那个怀抱的温度。当时书原是为什么会把外套留给自己来着? 喔,好像是别墅外面风大,冷,自己又只穿了睡衣。 想起分手前的那段时光,他盘腿坐在地板上发起呆来,电话响起才回过神。 是丁叙,开口就是一句粗声质问:晓鸥要出国你怎么不跟我说? 出国?付嘉一头雾水,出什么国,我不知道。 还装傻!她都跟我说了,去纽约,十月份就走。 你先冷静点。她没跟我说,我只知道她十月要换到金融组。 丁叙默了片刻,嗓音忽然变得很颓唐:连你都没说,看来她是真下定决心了。要不是我无意间发现她在办签证,可能直到走的那天还被蒙在鼓里。 挂了电话付嘉试着打给晓鸥,始终没打通,就在微信上给她留言:你要去纽约? 晚上十点她才出现:丁叙跟你说的吧。对不起,没有亲口告诉你。 可这不是重点。 要去多久? 借调两年,纽约所金融组。回应他的是寥寥几字,难得的机会。 付嘉编辑了一长段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始终觉得不适合由他来讲。晓鸥却心如明镜:两年而已,等我回来。 他终于问:那丁叙呢。 晓鸥没有立刻回复。等闭灯后他快要睡着了,手机才微弱地震了震。 如果他也在往前走,我跟他迟早还会再见面。 感情往往始于冲动,要想长久却不能只靠冲动,毕竟她不会永远在原地等他。也许当初徐书原说得对,丁叙并不适合晓鸥。 付嘉心绪难平,直到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公司,工作也难以集中精神,直到11点左右徐书原的头像亮了一下。付嘉愣住,马上点开对话框:你回来了? 上线填工时。他言简意赅。 付嘉心里一阵失落。 这几天在忙什么? 打包行李。 你又要出去了?这次去哪里? 南方一个小城市。 徐书原没有透露太多,付嘉的心阵阵紧缩,盯着对话久久无法回神。徐书原不是晓鸥,自己也不是丁叙,会有好结果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转眼已经是梅雨季,临江整日雨势连绵,洗过的衣服晾很久都不干。周五那天付嘉加班到很晚,十一点左右从公司出来,外头的雨打在玻璃檐上哔哔剥剥,许多人撑着伞等自己叫的车。 半小时后坐上出租,他眼皮撑不住直往下耷,中途仿佛听见司机在前面打了声呵欠。正睡得迷迷糊糊时,车身忽然向前一刹! 头猛地磕在前座的LED屏上,付嘉感觉一阵锐痛。几秒钟的晕眩后他勉强直起身,用手一摸,额头流血了。 原来是打滑追尾。 司机也吓得三魂出窍,但他本人系了安全带所以没什么事,来不及与前车交涉第一时间就把付嘉送往医院。 幸好只是皮外伤,检查没有脑震荡的情况,简单包扎即可不需要缝针。 走出医院都两点了,司机好声好气地向他道歉,五十多岁的人了姿态放得极其卑微,大概也是怕他狮子大开口。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43) 这几天我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再找你吧。 太晚了,付嘉没心思再追究,留下司机的联系方式就放人走了。 雨还没停,只不过小了些。心有余悸的他不太敢坐车,就撑伞走了三公里路,回到小区时裤腿几乎完全湿透。 沿楼梯一步步往上爬,前额仍觉得钝痛。楼道灯修过,但光线还是不够亮,衬衫前襟零星的血点子看上去有些怵目。 拿钥匙拧开门,家里一股难闻的气味,应该是卫生间又返潮了。他摆摆头,说服自己往好的方面想,起码没有漏水,窗户也没有破不是吗? 深吸一口气去开灯,所有的自我安慰却瞬间崩塌。 这是怎么回事 他睁着眼,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客厅一片狼藉,东西全被人翻过,抽屉都是打开的。跑到卧室一看,里面也不例外。值钱的电脑不翼而飞,桌上的一部备用手机、一只精钢表也被偷了,地板上脚印纷乱杂沓,衣服被扔得乱糟糟一摊。 其实这些东西根本不值钱,放到以前付嘉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脸色苍白地站在灯光下,脑袋里袭来微弱的眩晕,只能把眼睛闭上静止了会儿。 差一点就受不了打给父母了,但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处理。 报完警去派出所做笔录,民警连夜到家里来拍照取证。离开时付嘉把他们送下楼,其中一个问他:你这额头怎么搞的? 回来路上追尾了。 呵,够倒霉的啊今天。 是啊。付嘉无奈地笑笑,心里一阵惨淡:祸兮福之所倚吧。 民警点点头:你倒乐观。 不乐观还能怎么办呢,打给爸妈他们肯定会接自己回家,到时再想搬出来就难了。 折腾大半夜,躺下时天边已擦出亮光。付嘉把小臂挡在额上,脑袋昏昏沉沉,身上也觉得有点冷,大概是淋过雨的缘故。 第二天早上无论如何起不来,他打电话请假。经理嘱咐他好好休息,不过也拐弯抹角地问到工作怎么交接,他囫囵答了。挂了电话感觉身体在发热,挣扎着爬起来量体温,38度6,是有点烧,不过还好。 吃过药又躺倒,一整天时醒时昏,直到傍晚还滴水未进。想给晓鸥打个电话,点开通讯簿的收藏页,眼前有点模糊,看字有重影。 结果就这样拨错。 晓鸥? 那边通是通了,但没人说话。 发觉不对头,他把手机拿下来眯起眼,这才急忙清了清嗓:不好意思我打错了。 大概是声音哑得不正常,徐书原静了瞬,问:你怎么了? 我我没怎么啊。他脱口而出。 沉默蔓延,谁也没说话。 付嘉想换一边拿手机,结果不小心碰到红色键,电话猝不及防断开了。听到忙音他呆呆地一怔,心想这或许是天意吧。 躺在床上不争气地红了会眼,他起床想去找水喝,结果瓷砖太潮,不小心摔倒在厨房里。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窗户上的磨砂贴纸又黄又皴,地板角落还有油渍。他咬牙爬起来,一步步挪到沙发那边去。 那件外套一直就在沙发扶手上搭着,好几天没拿走。付嘉把它盖到身上,其实已经只有干洗店的香精味了,但仍然格外好闻。 也许是这件衣服起了作用,他鼓起勇气决定再打一次电话。没想到那边像是等在旁边的,很快就接起。 付嘉一怔:书原。 那边没回应。 眼睛移到电视下面的矮柜,看到曾经摆着相框的位置,心里一阵刺痛。付嘉别过眼,缓慢地呼吸了几下:你去哪里玩了?那么乐不思蜀,连朋友圈都不舍得发一条。 徐书原说:朋友圈都是同事。 付嘉笑笑:我也想休假,这两天真的倒霉死了。 电话里沉默少顷,徐书原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怎么了。 付嘉吸了口气,情绪像泄闸一样:昨晚打车碰上交通事故,头撞破了不说,到家还发现家里被小偷光顾过,值钱的东西全没了。没办法,半夜跑到派出所去做笔录,结果回来的路上又淋了雨,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说着说着声音有点哽咽,为转移注意力他就去活动手腕,结果摔疼的关节一晃就嘎吱直响。 你人怎么样?徐书原嗓音收紧。 我没事,就是淋完雨有点发烧。他咬住牙,嘴角往上牵了牵,你放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就是就是有点想你,所以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 第57章 何妨一试 老家近来跟临江一样阴雨连绵,秋意的凶猛让人不太舒服,因为身上总是湿答答的。 徐静正在卧室打理细软。这次徐书原给她买的飞机票,那边也有人接。弟弟来敲门,她抬起头:书原?进来吧。 卧室的灯很柔和,婴儿在襁褓中安睡。徐书原走过去,低头碰了碰外甥女的脸。徐静扭头看向他,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说,就问:怎么了? 明天我不送你了。 不用送,明早我跟囡囡也奢侈一把,我们打车过去。她笑笑,你有事情就忙你的,自己的事要紧。 徐书原的手顿了顿,不是什么要紧事,我要回趟临江。 回临江?徐静不明所以地看着弟弟,是不是小嘉 徐书原没有多说。 从小到大他就不习惯向别人敞开心扉,尤其是家里人。姥姥,姥爷,姐姐,每个人身上的担子都很重,而他是外来的,是加诸在他们身上的负累,是使这个家更贫困的元凶。他必须要更勤勉,更懂事,更加为他们牺牲才能不辜负这份养育之恩。 回到房间他收拾了几件衣服,身份证拿上,出门前又给姥姥种的花浇透了遍水。 夜车颠簸,一晚上没能睡好。 翌日清晨听到敲门声时付嘉已经醒了。事实上他七点就醒了,因为鼻塞难受。以为是自己叫的感冒药外卖到了,他掐掐额,四肢绵软地走过去。 来了。 开门的瞬间没认出来,因为徐书原正低首找手机。抬过头来四目相对,付嘉愣了下,徐书原也将手一顿,站定。 你怎么 徐书原目光聚集在他脸上,发觉他脸色潮红,嘴唇干枯泛白,眉头不禁皱了皱:还没退烧? 我付嘉惯性抬手摸了摸额,不烫了。 两人一里一外站着,楼梯忽然气喘吁吁跑上来一个外卖员,挤到他们俩中间:谁买的药? 徐书原让开,进门。 我。付嘉接过,抿嘴看了徐书原一眼。关好门他把药放鞋柜上,转身去拿拖鞋,摆在徐书原面前。蹲身才发现徐书原裤管是湿的,可昨晚雨就停了,只不过地面还有积水。 难道他来得很着急吗? 目光移上去,徐书原表情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一丝破绽。他的视线在家里慢慢扫了一圈,最终停在客厅的沙发上。 那件外套 付嘉脸一热,匆匆走过去捡起,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有点事。 那怎么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 他目光灼热,徐书原侧开脸:听说你病了,顺道来看看你。 很客套的回答。 付嘉喔了声,心里叹了口气。徐书原进卫生间洗手,水声哗啦啦响起。付嘉帮他把半湿的伞撑到阳台去,外面凉风习习,阳台挂的几件衣服在悠悠晃荡。 额头发烫,情绪自然很差。 撑完伞往回走,徐书原正好从洗手间出来,侧身如剪影。付嘉隔着几米距离望着他,忽然分不清是梦是真,喊他:书原? 徐书原转过身来看向付嘉,少顷走过来。 怎么?他手里拿着条毛巾,跟住在这里时没什么分别。 付嘉脸皱了一下:喔,我还以为是想象出来的呢。眼睛涩涩的有点想哭,但竭尽全力展颜一笑,原来是货真价实的你啊。 徐书原目光垂低盯着他,他背过脸去,努力不让自己表情失控:不能怪我,我也不是故意这么乱七八糟的。我发烧了。而且而且这段时间我总是梦到你。 徐书原深吸一口气。 付嘉接着道:最近一次是昨天晚上。 说完觉得难堪,扭头回到灯光不甚明亮的客厅,打开电视窝进沙发。整点的早间新闻如约而至,主持人悦耳的声音清晰传来。 没多久,徐书原过来把音量调小了,毛巾里包好冰袋递给他,敷上。 哪来的冰? 楼下便利店买的。 付嘉抬眸:这也是顺道吗? 徐书原侧首没搭腔。付嘉却固执地追逐着那道目光,想看到他内心去,他却始终没有回应。付嘉泄了气,仰头躺在沙发上皱起脸,用尽全身力气呼吸。 难受就开口。 不用你管。 他扔开毛巾翻身朝里,肩膀轻微抖动。徐书原给他拿了床毯子,刚要走手腕就被拽住了。 回身,付嘉一双眼睛执拗地盯着自己:你会为了我留下来对不对?我知道,我知道你还喜欢我。 徐书原皱了皱眉,手往外抽没抽动。付嘉撑起上半身,脖颈青筋都抻了出来,脸忽然间涨得通红:说话啊! 好像瞬间情绪就失控了,就连呼吸都开始不受控制。 要我说什么?徐书原神情一动,即便我留下也不代表什么。 我不信! 付嘉憋屈地粗喘着,胸腔跟风箱一样,死盯着眼前的人:如果真像你说的,为什么还来看我,为什么我一个电话你就连夜赶回来? 只是顺道 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个相框,为什么要吃我给你做的饭,把它们扔了不是更解气吗? 徐书原眉一蹙,喉结动了动,付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你不承认我不逼你。就当是我一厢情愿吧,我一厢情愿地跟父母闹翻搬到这里来,攒钱给你买营养品,一厢情愿地去找你,什么都是我一厢情愿行了吗?是我犯贱,我 本来不想这么歇斯底里的,可是忍了这么多天,还没说完眼泪就夺眶而出:我承认我就是忘不了你,我喜欢你,做梦都想跟你在一起,可以吗? 喊完,狭小的客厅忽然变得很安静。徐书原身形凝固,僵立在付嘉面前。付嘉背过身去用力擦走泪,前额阵阵眩晕,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付嘉 徐书原低声喊他。 他一颤,拧颈移开模糊的视线。徐书原碰了碰他的腮,上面湿漉漉的,别哭了。 这样的触碰又让人瞬间熄火。 付嘉眼泪汹涌不停,脸上露出一种仿佛是自嘲的神情,语无伦次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要催你,我就是就是烧糊涂了,情绪有点失控。我知道你很难受,我知道,对不起我不是逼你 遇到眼前这个人才知道喜欢是什么,进退两难是什么。苦涩的果实难以下咽,可因为那是徐书原给的,所以甘之如饴地吞下去。 我知道。徐书原低声,我没有怪你。 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付嘉声音嘶哑,胡乱把脸上残留的眼泪一抹,回过头来笑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愿意等你,我乖乖的。 徐书原沉默了很久。 付嘉走过去抱紧他的腰,身体烫得烧起来,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不管你说什么,我知道你还喜欢我,四年前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其实我也是,我从来没试过这么喜欢一个人 摸到他滚烫的额,徐书原把他打横抱回卧室,平放在床上,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病好了再说。 付嘉却拽着他的袖口不松,眼睛固执地盯着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徐书原说:我去煮个粥,晚上一起吃饭。 走到门口回头一看,付嘉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徐书原慢慢地转开了视线。 家里什么都没变,除了冰箱比以前满得多,想必是付嘉的父母带来的。徐书原拿出米跟电饭煲做上粥,静静地在厨房站了一会儿。 真的想好了吗?他问自己。 重蹈覆辙很愚蠢,可那是付嘉,为了那点温暖四年都等过来了,何妨一试? 回到卧室他已经变回从容不迫的他,付嘉却还犹如惊弓之鸟。徐书原随手找了本书看,留在卧室没走,付嘉望着他的后背出神,过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付嘉、付嘉? 被叫醒时房间里是暗的,付嘉睁开眼,很迷茫:几点了? 七点。 居然睡了整整一天。 起来换掉被汗打湿的衣服,又去浴室冲了个澡,再出来徐书原已经把粥摆上桌。 吃东西吧。 付嘉点点头,过去坐下。徐书原又提醒他:别忘吃药。他很听话地拿来感冒药吃了两粒,看着桌上的小菜:这些是你做的吗? 买的。 话题终止,席间始终安静。 药效慢慢发作起来,付嘉喝完粥不久就开始犯困,坐在沙发上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徐书原让他去休息,他不肯,强撑起眼皮看电视里无聊的肥皂剧。 好了,别再犟了。徐书原收走遥控器,除非你希望我现在就走。 乍听之下仿佛不留情面。 付嘉张了张嘴,借着客厅的灯光打量眼前的人。徐书原这段时间休息得不错,精神似乎好多了,姿态恢复以前的沉着。 外面天很黑,毛毛细雨飘着,路灯下才看得清。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44) 到卧室徐书原把窗帘合紧,回头对坐着的付嘉下命令:躺好。付嘉依言躺下,毯子拉得很高,只把上半张脸露在外面。 徐书原走过去,拉下毯子:干什么,想闷死自己? 今晚别走行吗。 我有住处。 这里也是你的住处啊付嘉欲言又止片刻,含糊其辞,有我在这。 我知道。徐书原说。 付嘉怔了一瞬,痴痴地望着他。他从容不迫地脱去上衣,付嘉一下子受宠若惊,急忙往旁边让了让。 灯全关了,徐书原的轮廓变得不清楚。付嘉侧身看着,视线久久无从移开,然而徐书原已经闭上双眼,呼吸均匀。 一阵心慌意乱后,付嘉伸手去拧台灯。啪的轻轻一响,柔和的光线填满卧室。他呆看着身边的人不愿阖眼,看得脖子都僵了,四肢也麻了。 就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肩膀忽然被挨在一起。他屏住呼吸,动都不敢动,直到徐书原翻身过来搂住他。 灯关了,明天我还要早起上班。 第58章 再勇敢一点 因为昨晚徐书原那句话,付嘉几乎失眠了一整夜。天光大亮后他爬起来,感觉自己的病好多了,就提出要跟徐书原一起去上班。 再好好休息一天。 我好了,真的!不知道是不是不够清醒,出去的时候有点同手同脚,声音也有点哑。 徐书原正在客厅熨衬衫,闻声回过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不要去公司传染别人。 付嘉泄气:好吧。 近一个月没去上班,到部门座位却很干净。这回王松坚已经心里有数,调侃徐书原:听说你多了个会做饭会打扫卫生的表弟? 徐书原皱眉,不明所以。恰好邱越过来找他,王松坚往对方脸上一指:喏喏就这个人说付嘉是你表弟的,可不是我说的。 邱越抚抚头,无奈地笑起来:中午吃饭再跟你解释吧。 一早上忙着处理工作,闲暇时间几乎等于没有。到12点整徐书原拿起手机,发现上面好几条未读消息,且不出意外,全都来自同一个人。 报告,烧已退。 在忙? 已经开始感觉无聊了,看来我也成了工作狂(拜你所赐) 110吗,这里有人失踪,长相英俊身高1米84,特征是左耳垂后面有颗小痣。 活力满满的付嘉总是很能折腾人。 刚忙完。徐书原回他。 徐经理辛苦了。他光速回复,和谁吃午饭? 邱越。 他啊 怎么。 小心近墨者黑! 步出电梯,墨从后面拍了下好友:看你好久了,咱俩一部电梯下来的你没发现? 徐书原转头,见是他,平静地回了句:我没注意。 光顾着看手机了吧你。 邱越窥伺一眼屏幕,不由得吐槽:怎么又是他。你说你也是,挺大一大老爷们儿用叠词。 备注嘉嘉两个字从没变过。 难得的,徐书原的表情竟有片刻柔和,你怎么称呼你爱人? 当然是直呼其名啊。邱越义正严辞,不惯着。 他抬了抬眉,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等等。邱越拉住他,低声问,你拿我老婆跟付嘉对比,什么意思,你俩又好上了? 一直到餐厅徐书原也没搭腔。 点菜时邱越目光如炬,表情更是严肃: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私生活,不过你真不再想想了?同一个坑不能踩三次吧,老话都说事不过三。 事不过三就代表还有一次机会。 别跟我讲冷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 徐书原抬手叫服务员,点完菜才回答邱越刚刚的问题: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犹豫上,我倒宁愿浪费在试错上,起码试过不会后悔。 你看你自己都承认是个错误。 要水吗?话题中止。 自此邱越也就偃旗息鼓,中午再没提这事。下午跟老板谈完工作安排,得知过两周要出差时徐书原正在开会。 桌边手机微震:「今晚要过来吃饭吗?菜买多了,一个人吃不完。」 虽然话没挑明,但两人应该算又在一起了吧,付嘉在想方设法地确定这一点。 书原你觉得这个人手配置怎么样? 老板忽然提问,徐书原边打字边不慌不忙地应声:我OK,随时可以过去。 「你做?」手中文字发出,几秒后就得到雀跃回复:「当然啊!承蒙不弃!」 都是哪里学来的奇怪中文表达。 「好好养病,今晚吃外卖吧。」 回完这条他就将手机反扣,专心致志开起会来。晚上七点坐地铁回到租处,拿上几件平时要穿的衣服,径直返回付嘉处。 徐书原的性格是这样,一旦决定就不再犹豫。 还有多久到?付嘉问他。 以为付嘉是饿了,他加快脚步:十五分钟。 地铁口外有人摆摊卖小吃,本已路过,他又折返回来。 老板,一盒菠萝。 现成的卖光了,老板拿起工具去旁边削皮。另一位顾客好心提醒:他家这种菠萝挺酸的呢,你要不要尝尝再买。 没关系。徐书原面不改色,有人喜欢。 有人口味刁钻,多酸的都吃得津津有味。 进小区远远看到熟悉的卧室亮着灯,暖色窗帘温馨,他停下来注视片刻才继续前行。 到楼上,敲门。 来了。 细碎的拖鞋声响起,付嘉小跑赶来,开门后惊喜地问:给我买的? 徐书原没接话,直接递给他。他拿到后瞧了瞧,又隔着袋子闻了一下,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没按捺住。 据说偏酸。 徐书原过去换鞋,付嘉目光跟过去:我就喜欢吃酸的你忘了? 那算我误打误撞。 他一脸平静地站在鞋柜旁,身后空白片刻,忽然有人走过来将他抱住,动作带着点试探和小心。 他侧首:我身上有汗。 没关系。付嘉抿紧唇又松开,我身上也有汗。 空调呜呜吹送凉风,在家哪有机会出汗? 可是这种谎言也没被拆穿。付嘉脸颊紧贴着后背,仿佛在侧耳倾听徐书原的心脏。那声音沉稳有力,背也像墙一样宽厚,听久了可以消除所有不安。 抱够了就放我去换衣服。 喔好 没办法,只好有些尴尬地松手。抬眸看向徐书原走进卧室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道背影竟有一丝僵硬。 晚饭靠外卖解决,两荤一素。 付嘉解释:我怕吃不完所以没点太多。 嗯。徐书原不挑,这些足够了。 进门到现在气氛多少有些尴尬和生疏,也许是因为分开过。徐书原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付嘉却有点介意,偶尔眼神中会流露出无措和小心。 吃饭的时候格外沉默。付嘉想聊点什么,可惜感冒还没痊愈脑子是钝的,看上去像含着筷子在发呆。 不合口味? 嗯?抬头,发现徐书原并没有看向自己,你问我吗? 这里应该就我们两个人。徐书原终于放筷,目光落到眼前人的脸上。 付嘉抿了下唇:没有啊,这家很好吃。 那你为什么心不在焉。 他默了瞬,轻声坦白:我在想跟你聊什么,但脑袋晕,想不出。 徐书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声音里有淡淡的调侃:我们并不是在相亲,不需要绞尽脑汁地想话题。 付嘉觉得丢脸,彻底不开口了。 吃完饭徐书原去倒垃圾,付嘉负责擦桌子,分工明确。楼下邻居刚好散步归来,看见徐书原惊讶地问:小徐你又搬回来啦?前段时间不见你,还以为你另找住处了。 出差刚回来。 喔喔。邻居了然地笑笑,跟你合租的那个小伙子也还在吧? 嗯。 对方点点头走了。 一切像没变过,熟悉的人与景,静谧的夜。 回到楼上,付嘉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我记得就放在这里的啊怎么不见了 在找什么? 你的钥匙。转过头来,他神情有点着急,我记得就在这里。 徐书原过去帮忙找了找,没有找到,就说:不如再配一把。付嘉摇了摇头:我想找到原来那把。 洗完手出来他竟然还在找,徐书原皱起眉:为什么非要以前找到那把? 因为 付嘉弯着腰的背影凝固了一下,因为我想找回从前的你。 这声音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徐书原耳疾已久,当然更不可能听见。他走过去:你说什么? 付嘉深吸一口气,转头笑起来:因为再配要花钱啊。 目光落到他脸上,徐书原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朝浴室偏了偏头:你先去洗澡,我的东西我来找。 付嘉就走开了。 徐书原在原地环顾四周。 这房子多了几件家具,总体却比从前乱,因为付嘉习惯随手乱扔衣服。里外转了一圈,最后在放起子的地方找到钥匙。 洗完澡出来客厅没人。付嘉擦着头发走进卧室,徐书原在加班。 记得吃药。 喔。他望了眼徐书原勤勉的背影才出去,结果看到桌上的那串钥匙,不禁喜出望外。 你在哪里找到的? 床底下的工具箱。 付嘉吐吐舌头:我自己都忘了,你居然还记得床底下有东西。 分开几个月而已,我没那么健忘。 嗯? 我说我没那么健忘。 付嘉微怔,抬眸望着他。徐书原在这道目光下回过头:还有,以后点外卖多点你爱吃的,不用完全迁就我的口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眼神中竟能读出安抚的意思。 过不久轮到徐书原去洗澡,浴室水声轻响。付嘉坐在床边听了会,心里小鹿乱撞,后来终于红着脸起身。 十分钟后水停了。 徐书原换上带来的睡衣,打开门忽然发现外面一片漆黑。有脚步朝他走来,很轻的足音,像是没穿鞋。 付嘉? 这儿呢。声音也轻。 付嘉轮廓模糊地站在黑暗里,脸奇怪地侧着,仿佛不敢看他。徐书原微微蹙眉:怎么不开灯。 跳闸了。 徐书原想去看看电表,经过付嘉身边时却被拉住。回身,付嘉身体贴过来,徐书原手背皮肤碰了一下,脸色微变。 眼前的人没穿衣服,赤身裸体。 付嘉紧攥指尖,目光移开:你说你记性好,那我的腰围,臀围,胸围,你还记得吗? 第59章 最重要的你 说完付嘉把头更深地低下,要是地上有个缝只怕还要钻进去。 好几秒钟没人说话,他就鼓起勇气把徐书原抱住了:我知道这种行为可能有点出格,但是你别误会,因为是你我才会这样。 徐书原身体僵直,半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付嘉仰头望着他,努力分辨他模糊的表情:能给我一点反应吗?我觉得觉得有点冷。 毕竟已经是秋天了,说话时他上下牙在轻微打战。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等来什么,他只好僵硬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整间房一下变得很安静,静悄悄的只有足音。 付嘉。身后徐书原叫了他一声,他顿足,没好意思回头:嗯? 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开灯。 没交电费这么差劲的借口,也只有他这样的笨蛋想得出。徐书原过去把他抱起来,他像婴儿一样靠在对方怀里,脸如火热双眼紧闭。 少顷听到踢门声,闻到卧室的气息。 被放到床上付嘉还是没敢睁眼,全身光溜溜地躺着,身下的床单忽然变得又滑又软。 衣服脱到一半徐书原才想起来:没套子。 付嘉声如蚊蚋:不用也行。 我出去买。 等等 徐书原身体往后一退,正要站起来,付嘉睁眼拉住他的手臂:家里有 本来不想说的,因为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蓄谋已久,但眼下这情形还是坦白比较好。 就在电视柜下面那层抽屉,我,我中午买的。 徐书原自上而下看着床上的人,喉结重重地动了一下。到外面找到套子,拆掉外包装,他先是拿出两个,半路停下,又回去多拿了一个。 付嘉在里面等得身体都僵了,小臂无措地挡着眼。徐书原过去刚要开始,他又咬唇把人推了推。 怎么了?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45) 窗帘拉上 虽然高层一般不会有人偷窥,但想想还是拉上才放心。徐书原依言照办,付嘉这才把小臂放下,目光慢吞吞地移上去。 这段时间学习了没有? 嗯?你说网课吗? 徐书原把他的腿抬起来:我说两性知识。 怎么可能。 分手后难受还来不及,哪有心情学习那个。 不过真正做起来也就全凭本能了,身体自有它的渴望,知道往哪里去,怎么迎合。没多久两人就大汗淋漓,付嘉瞳孔涣散,喘气的间隙偏头看了眼窗外,月上树梢,时间还算早。 结束后身上汗味跟体味交织在一起,床单也黏糊糊的,其实不太好闻也不太舒服,但谁也不愿先去洗澡。 付嘉伸手抱着徐书原的腰,脸埋进他身体里,过了好一会还没缓过劲来,头脑有点昏沉,意识也模模糊糊的,连徐书原第一遍叫他都没听见。 付嘉。 付嘉? 他终于回神,仰起透红的脸,清秀的下巴跟脖颈上满是可疑痕迹:嗯? 徐书原俯首嗅闻他颈间,低声说:你需要恶补,需要强化训练。 这句话很难不让人理解出另一层意思。付嘉抿紧唇,忽然有点吃醋。 这么说你训练过了? 徐书原微僵。 付嘉转身,虾米一样弓起身,蜷缩在湿答答的床单上:你肯定训练过了。 冤枉。徐书原说。 嗯? 还没来得及扭头,耳侧就落下潮湿的一吻。 我只是理论知识比你丰富,实战经验彼此彼此。 * 还没温存两天徐书原就出差去了。付嘉休完病假回去上班,精神面貌简直焕然一新。 小嘉,你这养病养病怎么还胖了。同事调侃,日子过得太滋润了吧,不像话,这段时间我们可惨兮兮的。 付嘉只好打哈哈:怎么搞的?老板又接新活了? 哪儿啊,他是被借到六部去了,跟着传说中最帅最严厉的徐经理。欸说真的大王你就知足吧,多少人想有你这福气还没有呢。 当事人白眼一翻:我对他的帅脸又没兴趣。不过话又说回来,跟着他的确能学到东西。你们别看他整天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教东西可仔细了,你问什么蠢问题他都不会不耐烦。 那当然,人家可是fastpro的,破格晋升你当谁都行?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夸徐书原,付嘉脸上含笑,转头认真工作去了。 周末回家吃饭,他还把工作电脑带了回去。晚上付母敲开他的门,见他还在加班显得很惊讶:不是说最近是淡季吗,淡季也有这么多工作? 付嘉伸了个懒腰,晃晃酸疼的脖子,顺手接过老妈送来的水杯。 淡季人少,大部分都去考试了。 你怎么不去考? 我明年考,今年没报名。他低头吹吹烫水,妈这什么呀。 清火茶。你看你脖子上都长红疙瘩了,肯定是加班熬夜闹的。 顺着老妈的目光,他拿手摸了摸脖子,脸腾一下红了:嗯 当妈的现在一周才见一次儿子,难免觉得想念,就在他房间多坐了会儿。期间付嘉一刻没闲着,接同事电话时也难得露出极成熟的一面,处理起事情来有模有样。 付母不免感慨:以前老担心将来我走了你没个指望,现在看来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 听得付嘉哭笑不得,放下手机道:妈,你对我也太没信心。看着吧,将来我不仅能养活自己,没准儿还能小有成就呢。 怎么算小有成就? 付嘉想了想,给出自己的理解:其实不一定要挣多少钱。能够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再对社会有点微小的贡献就算是小有成就吧。 付母敲敲他的头:这标准还真低。 他也有点不好意思,躲开道:要我像爸爸那样开间公司,帮几百号人就业恐怕是不可能了,但我能尽量做到不给社会和你们添麻烦。 付母先是笑,后来又轻微地颔首:年轻人要都像你这样想,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难得的推心置腹过后,付嘉觉得是时候了,就说:妈,我跟你说件事。 付母打量着他,慢慢把笑容收起来,你说。 我跟徐书原我们又在一起了,上礼拜的事。现在告诉你可能你会不太高兴吧,不过我不想瞒你。他移开目光,不太直视母亲,你要是生气可以打我骂我,但别把火憋在心里,那样对身体不好。 说完才把视线抬起来,谁知道母亲的脸上却并没有惊愕,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妈,你怎么不说话啊。付嘉握了下她的手,我害怕。 付母把手抽了出来。付嘉心脏一紧,下一刻手背却被拍了拍:害怕什么害怕,你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我还能打你? 你也用不着忐忑,这事我早就知道了。上周日我到你租的房子那儿去过一趟,正撞上那个姓徐的年轻人。 你们付嘉错愕地抬眸,母亲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那地方我就去过一次,当时忘了你那栋楼怎么走,就拦下他问了一句。他那天拖着行李箱把我带过去的,临走的时候问我是不是你妈。 书原跟妈妈见过面,这事付嘉事先完全不知道。他满脸茫然,心里充满疑问。 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我跟你长得像,一眼就能认出来。付母笑了笑,还行,知道话挑好听的讲。 那他 他跟我做了个自我介绍,又说自己要去赶飞机,找时间再来登门拜访。 那我们付嘉猛地把头抬起来,满眼祈盼,那我们能让他来吗? 刻意晾了他半晌,付母才慢条斯理地说:来者是客,他要来咱们也不能把他赶出去。 付嘉大大松了口气。 谢谢妈! 先别高兴得太早,只是给你们俩一个机会,你爸那边我摆不平。 我去摆平我去摆平!他感激到想磕头,哪还敢要求更多? 见他应承得这么快,母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勇气可嘉,我就看你有没有毅力了。 事实证明付为民不像付母那么好说话。 好几次付嘉跟他提起这事,不是不欢而散就是懒得听。终于某天大吵一架后,付嘉负气跑出家门,坐在湖边吹了很久的凉风。 母亲跑出来找他,父亲远远地打着手电筒,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区的保安。 找到他,付为民打了他一耳光:你以为你要死要活的,就能逼得我们同意了?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那天晚上付嘉彻夜未眠。 他坐着最后一班夜车回到租处,把家里里外外清洁了一遍,地板仔细拖过,窗户认真擦过。 深夜小区就这么一盏灯静静地亮着,他踩在椅子上,用扫帚打理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眼睛里落了灰,不过也只是揉了揉,并没有流眼泪。 幸好假期还剩很多,第二天可以称病不去上班。 睡得迷迷糊糊时手机震了,可远在桌上,付嘉听不见。过了会房门被推开,他脸上被胡茬扎了扎,感觉有点痒,就这样幽幽地醒过来。 徐书原回来了。 以前觉得喜欢他,但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付嘉睁眼看到他,一刹那鼻酸,掐掐脸哑着嗓说:你回来了啊。 嗯。 他开始脱风衣,付嘉往旁边让了让,等他躺下就把他紧紧地抱住,不说话。 一路上风尘仆仆,徐书原的身体带有清晨的寒意。 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有点累。 所以这两天干什么大事了?说来听听。 上班,吃饭,睡觉。 徐书原笑了笑:很规律。 付嘉不再开口,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他怀里,慢慢地又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想去趟卫生间。 走出房门,家里格外安静。 阳台上放着烟灰缸,徐书原在那里。他背对客厅,右手不意外拿着烟,左手握着手机。他的背影挺拔,肩显得格外宽平。 安顿好了就行,有什么需要的我给你寄。 他在跟人打电话,听上去似乎是静姐。 早上八点多刚到家。 付嘉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不打算再听下去。转身还没走远,忽然听见徐书原话锋一转,笑了笑:他还在睡,我不睡了,准备去趟商场。 停顿了几秒。 他掸落烟灰:嘉嘉好像不太高兴。我想去买份小礼物回来,让他换换心情。 第60章 许你一切 默不作声地回到房间,付嘉忽然不再难过了。如果拥有这么好的徐书原还把时间浪费在难过上,那是不是太对不起上帝的一片苦心? 没多久徐书原换了身衣服出门。 外面又开始阴雨连绵,空气潮湿微寒。他平常习惯坐地铁,今天难得打了趟车,不足半小时就抵达市中心某商场。 因为是工作日,里面人不算多,一楼的奢侈品店更是门可罗雀。 想到付嘉最近老喊脖子疼,徐书原直奔四楼挑选颈椎按摩仪。店员热情地为他介绍,他选了比较实用的款式,问能不能教他怎么用。 当然可以。女店员问,您是打算自己用吗? 送人。 送人的话其实我们说明书写得也很清楚的。 对方好心替他节省时间,徐书原语气却带着些许苦恼:我要送的那位性格比较懒惰,说明书也许不愿意花时间看,还是我学会再教他更稳妥。 店员会意,抿嘴道:看您的表情就知道是女朋友。 刷完卡抬头,徐书原留意到玻璃墙上自己的轮廓,似乎的确不再像从前那样冰山一座。 您的东西拿好。 谢谢。 扶梯人渐渐多起来,他转乘直梯下楼。梯门打开,里面乌泱泱出来一群人,当头的那个似乎很有身份。 对方经过徐书原面前又停足,身后的下属问:怎么了付总? 徐书原回头看向对方,慢慢地蹙紧了眉。 * 许多大型商场都跟写字楼连在一起,这里也不例外。 眼前这间办公室位于楼宇顶层,全景落地窗外加豪华装修,宽大的真皮沙发足以坐下四个人,待客的整套汝窑茶具就更是靡费。 付为民靠在老板椅上,面色不虞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徐书原的衬衫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便宜货,不过穿在他身上倒也算过得去。他端坐沙发,神情不卑不亢,样貌在普通人当中的确出众,也难怪付嘉一时昏了头。 秘书敲门来提醒开会时间,付为民摆摆手:叫他们等着,就说我有事晚几分钟。 知道了付总。 秘书领命离去。 徐书原看了眼表,等门关上语气平淡地提醒:既然彼此时间都很宝贵,不如开门见山。 先发制人?付为民身体向后一靠,眼神变得更加犀利。 那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应该知道,我就付嘉一个孩子,不可能任由他被你蒙骗着胡来。 蒙骗无从谈起。徐书原说,他是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对自己的人生也有相当的考量,我或者是他父母,任何人都不能替他做决定。 哼,说得好听。 面对他犀利的言辞,付为民不悦地敲敲桌子:我看当年就应该把你从临江赶出去,也免了现在的这些后患。 四年前的那天是徐书原彻底成熟的转折点,无谓的青涩跟自尊在那天被现实打破,后来剩下的就只有挣扎和妥协。 他十指交握,面无表情:多谢付总当年给我上了一课。 付为民冷声:我不介意再给你上一课。 徐书原抬起头,眼神中没有半点意外,反而像是早已料到。 这是你的权利。你拥有足够多的社会资源,可以随意摆弄某些普通人的命运。只要你愿意,大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行使这项权利。他眉眼未动,声调也依然平稳,不过我想提醒付总,你是离付嘉最近的老师,也是他的一面镜子,言传身教的道理付总应该明白。 付为民表情愠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起身: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付嘉还在家里等我。 身后付为民啪的就把茶杯摔了,徐书原走到门口又回头:有时候我很庆幸付嘉不完全像你。 * 步出写字楼雨已经停了,秋风吸入肺间很清凉。经过商场大门,停足片刻徐书原又返回四楼,再出来时两手空空。 回到家,楼道里满是饭菜香。付嘉正在厨房忙活着,从里面探出一张灿烂笑脸: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马上开饭! 徐书原也笑了。 换完鞋过去,从后面把人抱住。瘦了,怎么回事。 我出差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吃饭? 穿着宽松卫衣的付嘉小力挣扎,嘴角却抬得很高:没有。一个人懒得做嘛,还是外卖方便点。 竟然还是理直气壮的语气。 徐书原抬抬眉尾,将手里的打包盒放旁边:中午加餐。 你买了什么? 鳗鱼手卷。 哇哇哇!一看盒子居然还是自己最爱的那家日料店,付嘉马上翘起嘴,谢谢徐经理。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46) 腰间的手收紧。 光用嘴谢? 那经理你想怎么样 徐书原并不想怎么样,只是逗逗他。逗完人就松开手臂,拍了拍他的屁股,先做饭吧,吃完饭再说。 这句话却又引发了某人的无限遐想。 午饭后窝进沙发看电影,付嘉特意挑了部轻松的喜剧片,中文的,这样做别的时可以只靠耳朵听。徐书原侧躺抱着他,鼻息偶尔拂在他脸上,弄得他有点心猿意马。 片头一播完付嘉的手就不老实了,钻进徐书原上衣里摸来摸去。近来他最喜欢的那片腹肌有减小趋势,他小声遗憾:你不能再瘦了喔。 徐书原挑了挑眉,听见他说:再瘦就没手感了。 什么是手感,我不知道。 还是亲自探索了解吧。徐书原渐渐反客为主,害得付嘉咯吱直笑:喂你往哪摸啊,喂,喂! 我试试。徐书原低声,领会领导精神,争取早日让领导满意。 我说的是小腹,你、你摸的那是屁股!欸,欸 慢慢的声音就有点不对劲了,柔细中掺了点酥软的意思,一时轻笑一时又哼哼两声,叫他轻点他偏重点,叫他重点他又变轻,真是折磨得很。 运动完大汗淋漓地蜷在沙发里,付嘉发梢湿漉漉的,闻上去像荷尔蒙过剩的小猫咪。徐书原从背后抱着他,低声问: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啊。他声音还是哑的,手指上缠着徐书原的睡裤抽绳,拉拉松,拉拉紧,就是比较郁闷吧。 不开心和郁闷有什么区别?他的脑回路总是异于常人,徐书原正在重新习惯中。 昨天晚上跟我爸妈又谈了一次,我爸还是不同意,而且还打了我一巴掌。付嘉头侧开,没让徐书原看到自己的表情,不过你放心他就是吓唬吓唬我,根本就没使劲,一点都不疼。 其实怎么可能不疼,从小到大他爸连训他都少。 客厅安静片刻,电视机里成串的笑声显得有些突兀。徐书原把音量调小了,然后将怀里的人翻过来,让他抬头直视自己。 不出意外看到一双微红的眼睛。 付嘉下巴搁在他胸口,脸仰起,眼底润亮。隔了几秒又把他手牵过来,抚摸自己的左脸:你摸,都没肿。 说完笑了笑。 徐书原深吸一口气,手背在他脸上轻微摩挲,然后把他整个人往上拉,让他的脸离自己更近一些。 俯首,吻上唇,柔软的触感。 徐书原确信这是自己一辈子不能放弃的温暖。他指关节微屈,掐了掐付嘉的脸:如果我说我今天帮你出过气,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嗯?付嘉启唇望着他,什么意思啊。 上午碰到你爸了,他请我去办公室坐了坐。 将之前的交锋言简意赅带过,徐书原盯着那双眼睛,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开口:他说不过我,顾及身份又不好发作,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付嘉没想到他居然跟父亲有过正面接触,愕然地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忽然发现,内心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 大概是因为两个人如今一起面对,什么都不用怕吧,就好像这只是一桩迟早会被解决的难题一样。 抱紧徐书原的腰发了会呆,少顷他回过神来,猛地想起一件事。于是开始旁敲侧击:你出去那么久就只买了寿司吗?不能吧。 徐书原只作不知:还应该买什么? 我哪知道。付嘉默默不语。 算了,也许这人出去后才发现挑不合适吧,自己也不是非要小礼物不可。 不过还是有点闷闷不乐的。 几分钟后徐书原察觉不对,顺着他的头发,低声:小的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请大人明示。 付嘉思考了下,觉得还是应该坦诚相待,就说:我听见你跟静姐打电话了,你不是说要给我买礼物吗,礼物呢? 徐书原微愕。 付嘉解释道:我倒不是非要要啦,就是问问。 徐书原顿了瞬说:早知道你听见了我就不退了。 退了? 嗯。徐书原示意他坐起来,他便盘腿坐好。 本来想给你买台按摩仪,跟你父亲谈完后我忽然有了紧迫感,想想还是存钱要紧,所以回去退了。 啊?付嘉一头雾水,跟我爸谈话,和存钱有什么关系。 徐书原无奈地笑笑:你爸的办公室比我们客厅加卧室还大,我怎么可能不受打击?幸好我们还年轻,将来同样可以给你不错的生活。不过当务之急是尽快从这里搬出去,在不降低生活品质的情况下。至于按摩仪,可以换成医保医院的理疗套餐,更有效果也更经济。 付嘉听完既觉得感动又觉得他傻,脸莫名皱了皱,有点想哭。 这里没什么不好啊,两个人在一起不就行了。 徐书原淡声:还是不一样。 那好吧。付嘉极没原则,马上跟着表态,那咱俩一起存钱,顶多两三年肯定就能买个小公寓了。 两人每月工资、差补、餐补到手能有毛三万,其实只要认真想存,一年存个二十万不是难事。徐书原并没有大男子主义的毛病,理所当然同意他的提议。 这样商量完,付嘉也觉得按摩仪是很没必要买的一样东西,不过徐书原这样的思维方式果然还是那个送空调的他啊付嘉心想。 不知不觉两人就都变回从前了。两条短暂分开的人生轨迹重新合二为一,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变过,只不过是变得更适合、更相互理解。 第61章 雨过天晴 国庆后大家一起去机场送别晓鸥。尽管付嘉再三邀约,当天丁叙还是没有露面。 候机大厅来回广播登机时间,裴晓鸥办完手续,笑着跟朋友们一一道别。 那几本书放你柜子里了,替我好好保留啊。 鞋?我知道,就那双Jimmy Choo嘛,圣诞节立马去帮你买! 暂定是住那边的单身公寓,租金还行,公司帮忙出30%。 当初跟付嘉因为户口闹过矛盾的王珏也来了,不过都是心直口快的人,他们几个早已冰释前嫌。走到她面前,晓鸥调侃:珏姐以后多罩着点我们小嘉啊,等我过去安顿好就给你物色蓝眼睛帅哥。 王珏含着泪狠狠地擂了她一拳:有好的你就自己享用吧,姐们儿行情好着呢用不着你操心。 再怎么不舍得还是要走的,趁现在天气尚可。晓鸥跟他们轮流拥抱,到徐书原时却直接跳过,然后朝付嘉眨眨眼:我够意思吧。 付嘉哭笑不得:别贫了,到那边给我来电话。 知道。晓鸥笑着点头。 徐书原替她提行李,她自己拎手提包,走到闸机口才顿足回首,深深地望了徐书原和付嘉一眼:保重。 越过闸口,便大步流星,风衣一角轻轻扬起。 候机大厅忽然变得很空旷,仿佛她这一走,顺便把疏阔精彩的世界也带走了。付嘉他们望了会,离开时一路无言。 经济舱位置紧凑,落座后裴晓鸥换上自己带的拖鞋,拿出毯子盖好腿。 不多时开始客舱检查,空姐来提醒大家将电子设备关机。她将手提包放在腿上,翻出一直搁在夹层的手机。 收件箱里静静地躺着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丁叙 你去见你的自由女神,我就在这等我的自由女神。两年后见。 点开,关闭,再没声音。 空姐压紧行李架的上盖,低头时注意到乘客的异样,少顷俯身询问:女士,需不需要给您拿张纸巾? 不用了,谢谢。 裴晓鸥侧开满是泪痕的脸。 * 初冬其实是个有点讨厌的时节,没暖气,还到处都是一副萧索景象,看上去凄凄惨惨戚戚。不过这季节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即将迎来许多假期。 元旦前徐书原抽空去接受了右耳手术,在家休养期间顺便充当私人老师,将付嘉的工作能力提升了不止一个台阶。转眼付嘉也成队伍里的中坚力量了,以前还是个捣乱的呢,想想都令人感慨万千。 跨年当天徐书原请付嘉以及他的父母吃饭,付为民不出意料没有来,就付嘉的妈妈一个人赏脸。 介于囊中羞涩,餐厅并没有定在什么名贵地方,而是选了家普普通通的私房菜。但付母很惊喜,一来便问:这地方谁选的? 书原选的。付嘉迫不及待替他邀功,他提前好几个星期打电话预定的,还专程来踩过点,诚意满满喔。 付母点头,态度挺端着:小徐你费心了。 应该的。 原来付母不是临江本地人,而这家私房菜正是她故乡的菜色,乡音满堂难免亲切无比。徐书原这张感情牌打得到位,连付嘉都在心里暗暗佩服他的高明。 吃完饭出来,外面居然飘起小雨。 出门时没带司机,付母的高跟鞋又不能沾水,徐书原就先行去叫车。付嘉和妈妈打着伞在胡同口等,细雨中车灯迷蒙,他挽着妈妈,水面倒映着母子俩亲热的神情。 上回王姐拿过去的菜吃完了没有?前两天你爸爸又钓了好几条大鱼回来,明天我再让王姐给你送去。 爸又出海了? 可不是!付母嗔笑,一把年纪居然迷上钓鱼,经常天不亮就开车走了,晚上八九点才回来。 付嘉也忍俊不禁:他也不嫌冷。 还说冬天要到河面上去冰钓呢。 你让爸爸注意安全,别把车直接开到冰面上去。 付母转头努努嘴:你自己跟他说呀,我又说不听他。 我说啊付嘉有点退缩,我的话他更不会听吧,爸现在最讨厌的就是我了。 付母马上伸指戳向他额头:胡说什么呢你,他是你爸怎么会讨厌你。你以为是谁让我给你送鱼的?就你爸那德行,关心你还不好意思说,整天暗示我家里还有几条鱼吃不完,我都懒得戳穿他。 付嘉抿嘴一笑:那好吧,找机会我给他送套钓具,不过妈你给我出钱啊。 说完便手心朝上,找老妈要哄老爸的钱。 想借花献佛?付母拍他手掌,你工资呢,拿来孝敬爸妈。 那点工资给他买个钓竿都不够,再说我还要攒着买房呢。付嘉丝毫不脸红,一件件细数自己的人生计划,妈你看啊,我跟书原我们首付还差一百万,装修款最少得要十五万,买车还得要二十万吧,实在挤不出多余的钱了,只好先欠着你们的。 哎哟哟,听上去还真挺困难。 就是就是。 那要不要妈妈帮帮你,借你一百万,两百万?付母眯眼诱导。 恰好此时徐书原出现在马路对面,付嘉赶紧招手示意,然后低声嘱咐:打住打住妈,钱我们会自己看着办的。还有,一会儿千万别跟书原提这事啊,我怕他自尊心受不了。 才在一起多久啊就这么护着了,付母真是无奈又想笑。 出租车停在路边,徐书原过来打伞,把母子俩依次送进车中。 你跟伯母回家吧,我自己回去。他没上车,弯腰道。 啊?付嘉把头探出去,徐书原即刻用手遮在他额前挡雨:坐好。 要不我 付嘉扭头抱歉地看向妈妈。 要不我还是跟书原回去吧。 付母雍容地端坐,轻挑眉尾:答应得好好的今晚回家,刚吃完饭就想反悔了? 可是书原一个人,不太好吧。 小徐也一起,时间还早,到我们家坐坐。 老妈发话了。付嘉双眼微微睁大,视线转向徐书原,表情半是忐忑半是期待。 徐书原在某人的注视下轻微点头:那就打扰了。 坐进副驾,他回头提醒付嘉:把安全带系好。付嘉用力点点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扭头一看,妈妈正玩味地抱臂观察自己,不禁又脸微红,乖乖坐好。 车窗上雨滴折射着模糊的光斑,车内一时安静,气氛却不算糟。 路上付母给保姆打电话:王姐,把楼上客房收拾一间出来,挨着嘉嘉的就行。不是什么客人,是小徐今晚过来,下着雨就不让他来回跑了。 的确不是什么客人。 徐书原闻言抬起头,正对上后视镜里那对莹亮蕴笑的眼睛。付嘉在看着他,雀跃激动已经平复下来,剩下的只是藏不住的温暖和开心。 抵达小区雨停了。母亲心疼鞋所以走得飞快,付嘉在后面悄悄牵起徐书原的手:还以为你会不肯来呢。 为什么。 付嘉不说,只低头走路,有意踩着地上的水面走,把鞋袜都弄湿了。徐书原蹙眉:想感冒? 他仰脸傻傻地望着徐书原:听爸爸说那年你来找我是在雨天,那天肯定很冷吧。 虽然从来没有交流过,但当年的事付嘉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心里除了愧疚还有遗憾。假如自己当时还在,假如书原的耳朵从来没有事 许许多多的假如,都抵不过如今的陪伴。徐书原看了不远处的付母一眼,然后才低下头去,蜻蜓点水地吻住他一秒。 早忘了。 跟往事相比眼前的一切才是重要的,这个道理徐书原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紧揪着过去不放,怎么会有一起回家的路,又怎么能好好握着眼前这只手? 所以不要再胡思乱想。 把他的手牵紧,徐书原决定再多安慰这个人一句: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恋耽美 轻熟——笼中月(47) 真的吗? 付嘉慢吞吞抬起头,迟钝地说:不是在哄我吧。 当然是在哄你。 啊?这么坦白的吗? 徐书原无奈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麻烦,一个令人头疼却又无法放手的麻烦,把嘴巴合上,你这样很傻。 付嘉反应过来,慢吞吞地闭上了嘴。 又闷头走了一阵子,家门就快到了,远远的已经能看到亮起的灯。徐书原目光平移,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你家很气派。 付嘉摇摇头:只是买得比较早而已,早期的这种房子面积都不小。说起来,当时我妈还不想要这么大的,是我爸非要选这个小区。 看来令尊有眼光。 付嘉拿不准他的意思,抬起眸,徐书原却忽然展眉,跟我一样。 嗯? 眼光好,四年前就选中了你。 两人目光不偏不倚地撞到一起。付嘉先是一愣,然后心腔好像被一轮暖阳闯进来,整个世界重新雨过天晴。 徐书原你是在说情话吗?好生硬。 他嘴角抑制不住地漾起笑意。 徐书原却抓着他的手,专注地凝视着他:所以你买不买账? 唔,不买。 嗯? 付嘉收起笑容,认认真真地说:因为我有时候在想,四年前要是没遇见我,你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徐书原蹙眉: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 付嘉神情有一瞬的黯然,随即却又积极起来,嗓音开朗明净。 还好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补偿你。 第62章 遇见你是天意 因为没打算来付家做客,所以徐书原事先并没有准备什么见面礼。 付嘉性格大大咧咧的没想起老爸在意这些,进门后付母却跟王姐耳语几句,叫她把库房里那些礼品收拾一两件出来充数。 妈,你这不也是借花献佛嘛。付嘉笑嘻嘻地说。 付母架子一点没放下,端庄地抬了抬手:小徐你请坐,喝什么。 白水就行。 王姐倒了温水过来,放下以后从旁偷偷打量。付嘉几次眼神示意她,她说:你们聊你们的,我看电视。 哪是看电视啊,分明是听八卦,看热闹。 徐书原的身家背景付母自然早就了如指掌,如果不是外地没熟人,连他中考多少分她都能打听出来。她一一盘问,发觉徐书原倒没有任何隐瞒,心里无声地点了点头。 付嘉冲完澡换完衣服下来问话还没停:妈你查户口啊。 聊天而已,你紧张什么。付母剜了他一眼。 徐书原也说:伯母只是随便问问。 付嘉却不想让他觉得不愉快,赶紧岔开话题:爸今晚不回来了? 晚些吧,在外面过夜他是要打电话回来的。 那我跟书原上楼打PS4。 急什么,再聊聊。付母递去一个别动的眼神,转头又问徐书原:我听说事务所一般做不长,大多是吃青春饭,干个三年五载就要换工作的。小徐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样的气氛简直跟面试一样。幸好徐书原向来临危不惧,回答得滴水不漏,表示相熟的猎头一直在替自己留意初创企业的机会,不过自己更希望下份工作可以强度小些,尽力兼顾生活。 付母赞许地点点头:生活跟工作一样重要,不能顾此失彼。 好不容易脱离可怕的客厅,时间好晚了,还没来得及让徐书原参观自己的房间呢。付嘉在门口舍不得放人走:确定不跟我进去? 这么想和我一起睡?徐书原抱着他,手扣在他腰上,第一次来就同房,被你父母发现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你本来也洗不清。付嘉小声,生米都做成熟饭了还装 什么? 没什么!在徐书原反应过来之前付嘉逃之夭夭,反身关上房门才笑着喊:晚安! 参观的事就留到明天吧,反正以后日子还长。 走廊灯光柔和。 徐书原猜到付嘉一定就在门后偷听,想吓吓他、惩罚他又觉得没辙,脸上浮现无奈的笑意。 晚安。 一个多小时后房门轻启,某个古灵精怪的身影溜进隔壁房间,蹑手蹑脚。 书原? 付嘉趴在床边小声喊。 就知道。徐书原装没听见,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他掀开被子轻悄地钻进去,侧躺在枕边打量眼前这个人。英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眶,吹得有些乱的额发。好像这样偷偷摸摸的,也别有一番情趣嘛起码书原显得更俊朗了。 等到七老八十,自己跟徐书原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掉牙、脱发呢。样子倒无所谓,不要生病就好了,健健康康的,做对精神矍铄的老头! 低头飞快沾了下书原的唇面,嘴唇都没打湿。付嘉意犹未尽,又凑过去轻咬他的鼻尖跟上唇。书原的脸颊很干净,不过下颏有很浅的胡茬,看是看不到的,只有亲的时候嘴唇会感觉到。 对了,明天早上可以给书原刮胡子!让他抱着自己,面对面坐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 越想付嘉脸越热,心也怦怦直跳,动作跟着放肆起来。嘴唇从眉尾移到颧骨再移到唇缝,舌头直往里钻,把薄荷漱口水的味道通通吃进嘴里。 非要吵醒我不可? 徐书原忽然睁开眼睛,嗓音暗哑。 付嘉傻怔住,片刻后目光下移,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瞳,有点不太好意思:对不起啦,没忍住。 说完讨好般印上唇,响亮地亲了一口。 这算是道歉还是占便宜。 徐书原隔着睡裤拍了下他的屁股,惩罚和调情的意味浓厚。拍完手却被捉住。付嘉羞赧地抬眸,望着他的眼睛。 干什么? 太轻了徐书原,用力点 徐书原喉结收紧,深邃的眼眸又暗了许多。 见他不动付嘉索性自己动手,转过脸去睡裤半褪,牵着他的手往自己臀上打。安静的卧室里忽然响起暧昧无比的声音,听得人太阳穴紧绷。 徐书原微喘:花样越来越多了。 付嘉脸都红透:跟你学的。 这种事情上徐书原是绝对的老师,严师出高徒,所以某人才突飞猛进。 折腾到大半夜,枕套都差点咬破。 起床以后付嘉腰酸背痛,房间里却只有他自己,精力格外旺盛的徐经理不知到哪去了。勉强穿好衣服,他动作缓慢地下楼,找了一圈才在花园把人找到。 书原你在干嘛? 徐书原从人字梯顶端低下头,逆着光的样子很居家,手里还拿着螺丝刀:修灯。 修灯?付嘉兴冲冲跑过去,感觉身上也没那么难受了。 王姐正好走出来:小徐修好了吗?修好了就进来吃点东西,尝尝我的手艺。 见付嘉一头雾水,王姐走到他身边低声点拨:你妈考验他呢,你别插手。 修灯算哪门子考验。 徐书原从梯顶从容不迫地爬下来,先试了试灯,确认能亮才放下工具去洗手。付嘉跟在后面,刚想问问什么情况老妈的声音又来了。 小徐你过来帮我一下,这有个罐子我拧不开。 徐书原很快进了厨房,付嘉想跟进去,付母用眼神示意他离远点。 搞什么神神秘秘 他只好走开。 是个装糖渍核桃仁的玻璃罐。徐书原拿毛巾包住铝盖,用力一拧就开了。付母在一旁轻描淡写地问:昨晚睡得还习惯?家里平时不常来人,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你跟我讲,缺东西跟王姐讲。 徐书原说习惯,不缺什么。 那就好。她回身放下果仁罐,要是住得惯不如跟付嘉一起搬回来。这么大的房子给我们老两口住也是浪费,你们俩在这多少能热闹点。 我们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没有打算可以从现在开始打算。小徐,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们就付嘉一个儿子,挣多少钱都是给他挣的,房子将来也是他的,不给他住给谁住?将来等我们走了你大可以把你姐姐一家也接过来,只要付嘉没意见我们绝无二话。 说完付母便静静地凝视徐书原,观察他的反应。不过她到底低估了徐书原。 徐书原眉心微拢,少顷问:您是在试探我吗? 付母扬眉:不必多心,我这是在和你商量。 是商量还是试探两人心知肚明。 徐书原将毛巾放回原位,平声道:其实您不用兜这么大的圈子,付家的家产我没兴趣,更不会霸占。如果您对我不放心,大可以找律师,让我签署若干协议,也好杜绝所有可能性。 被这样直言戳破,付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小徐你这话未免 伯母,你们的顾虑我完全明白。徐书原打断,忽然换了种口吻,但我真心喜欢付嘉。他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比账户里冷冰冰的数字要有温度得多。我不可能,也不敢拿自己唯一的幸福去交换什么。 * 厨房外面就是花园,天高云淡,空气清新。付嘉在凤凰木旁边等着,心情有点忐忑。 见人出来他立马迎上去:什么情况,我妈又问你什么了? 还能问什么,徐书原微抬眉尾,问我一个月赚多少钱,什么时候买房,买多大的。 我就知道!他简直没招了,我妈真是的,让她别打听这些事她非打听。算了,下次你别来了吧,我一个人回来就行。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 徐书原刮了下他的鼻尖:我好不容易有个家,你忍心不让我回? 付嘉仰脸望着徐书原,鼻根瞬间就酸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书原不想让他再胡思乱想,目光移至他身后,说:很少见到这么红的凤凰木。 远看红似一团火,枝叶盘错,静静地飘在这片奢侈的庭院里。这是寻常家庭不可能有的。 付嘉扭过头望了眼,展颜一笑:是我出生那年我爸栽的,我爸说它们代表我,所以一直照料得很精心。 为什么种了两棵? 不知道,可能想让我长大有个伴吧,寓意比较好。 徐书原忽然说:所以一棵是你,另一棵是我。 付嘉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去摸粗糙的树皮。少顷轻轻点头,承认:嗯,可以这么理解。 徐书原目光停在他侧脸,调侃的意味越来越浓,想必左边这棵是你,右边这棵是我。 为什么? 因为右边的比较高。 喂!付嘉听出不对,笑着抬脚踢过去,不许挖苦我,我生气了。 生气了还笑? 我那是笑你 两个年轻人站在凤凰木下,你一言我一语,淡金色的阳光笼罩着他们,再没有温暖触及不到的角落。 第63章 后记 临江故事 目前为止临江系列一共七本,六本在长佩,一本在废x。 其中有试水之作,比如楚楚,也有我一时的疯狂之举,比如应许。故事里的主角有一定交集,但还没到千丝万缕的程度,没有必须先看哪本再看哪本之说。不过如果大家感兴趣,我推荐的阅读顺序是: 《直径》《睡前》《》 《楚楚》《醒川》 《摇尾》《应许》 以上这些故事有的是大悲大喜,有的是细水涓涓,风格确实在尝鲜,不变的是每本都收到不少争议的声音怎么说呢,已经良好地适应了,有反馈才有进步。 其实我写文方式很笨,大部分时候是按部就班的,沉默的,偶尔灵光一闪。但也就是这种时刻,会让我觉得漫长的寂寞很值得,因为故事里的感情曾经触动过我。 越扯越远了,说回正题。算是临江故事的一个缩影,主角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其实都能在这本书里找到,例如房价、物价、气候、交通等等。这之后我打算换个城市创作,因为下本要写ABO。 下一本会延续《》平实温暖的基调。不过讲老实话蛮忐忑的,毕竟是不熟悉的领域,希望不会让你们失望。预收我挂在专栏了,感兴趣的朋友帮忙点个收藏吧! 最后要说一下,开新文不代表临江系列不写了,之后现实背景的故事依然还会发生在这座城市。 一切未完待续。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