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到暴君选秀现场》 第1页 [穿越重生] 《重生到暴君选秀现场/我哥哥绝不可能是暴君》作者:小蛮仙【完结】 文案: #强行认暴君做哥哥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前世许月圆为御前宫女,逆王萧无烬逼宫谋反时,她被一箭射杀于太极殿前 重生时间:逆王篡位登基之后 重生地点:暴君首次选秀现场 被选为妃,她连夜收拾包袱跑路。逃至城门口见一头戴面具的伶人,揪住袖子求救,“郎君,能否将这匹马卖给我?!” 萧无烬神色阴沉,视线凝在女人柔若无骨的小手上。 正当禁军以为陛下会毫不留情地取了这女人小命,萧无烬带她翻身上马,“去何处?” “离开长安城,多谢郎君了!”许月圆破涕为笑,自己遇到好人啦。 后来,她认了这个终日戴着面具的伶人做哥哥。再后来,许月圆抱着她的伶人哥哥哭诉暴君对她的所作所为,“萧无烬他根本不是人!” 萧无烬心火欲焚:其实......他从不滥杀无辜 许月圆义愤填膺:哥哥!你心地良善,不知这暴君的真实面目! #旁人只当许月圆是羊入虎口早死早超生的命,只有萧无烬自己知道,他被这个女人伤得体无完肤。 【排雷】本文修改过文名文案,双c,轻松狗血甚至有点沙雕 一句话简介:你骗我QAQ 立意:自强不息,铲奸除恶,伸张正义 内容标签: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月圆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重生到暴君选秀现场…… “陛下——陛下!叛军、叛军冲破正宫门了!” 殿外传来宫人声嘶力竭的吼声,长廊下脚步声顿时愈加慌乱,宫人与禁军皆慌不择路地四处逃散,寻找离开皇宫的出口。 太极殿大门紧闭,御前宫女们皆立于平康帝身侧,许月圆作为侍茶宫女也在其列,犹豫着该不该翻窗溜走,兴许还能保住小命一条。 过去三个月,一支以逆王萧无烬为首的叛军,从北境一路势如破竹、攻城掠地打到长安城下。 眼看着灾祸已到跟前,山河破碎既成定局。 平康帝身着龙袍头戴冕旒坐在龙椅之上,形容枯槁,沧桑疲惫,抬手指了指前方,“打开殿门。”声音无力至极。 宫人们静默垂首立在原地瑟瑟发抖,无一人听命。 “去!”平康帝按住御案上的宝剑。 许月圆离得最近,预感皇帝要杀人,心里一乱慌忙跳开,这个动静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平康帝目光移到她身上,“好,你是个忠心的。” 什么?她是个忠心的?许月圆僵在原地,睁着圆溜溜的双眼。 平康帝王忽得握住剑柄,拔出宝剑扔了剑鞘骤然起身。 要杀人啦! 许月圆首当其冲反应过来,抱着头拔腿就跑,使出吃奶的劲道拉开太极殿沉重大门。 稍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来不及深思,映入眼帘的场景似人间炼狱。殿外火光冲天,白昼的天空被染成血红色,灰烬四处飘散,所见之处满目苍夷,廊下地上不远处石栏边,尸体交错叠加血流成河,血腥气随风扑面而来。 许月圆清醒瞬间,一个骑着马的高大身影赫然降临,那人身形魁梧,披着红色铠甲浴血而来,一手持金色大弓,一手持锋利宝剑,恍若天神般降临。 是来救驾的吗? 那人拉满弓弦,松手,利箭疾疾朝着她飞来。 朝着她??什么天神,什么救驾,是叛军啊! 转身欲避开,一切为时已晚,箭头生生地刺进她胸膛,“啊——”血肉开裂的剧烈疼痛感瞬间蔓延开来,一声惨叫冲破喉咙,许月圆双眸怒睁捂住胸口,地往后仰去,狠狠摔落在地上。 耳边尽是慌乱的马蹄声和尖叫声,眼角瞥见一人手持从她身边决然走过,鲜红的铠甲一角如血一般扎眼,稳步朝着皇帝宝座而去。 逆王造反就造反,杀她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宫女做什么? 死得可真冤啊...... *** “月圆。”她被一个虚幻的声音唤醒,骤然睁眸,眼前凄惨的场景消失了。 “快跟上。”声音的主人自身后推了她一把。 未弄清情况,许月圆踉跄着往前跨了一步,踢在门槛上身子难以抑制地往前倾斜,哎哟!结结实实趴着摔进了宫殿,光滑砖石地面嗑得她双膝和掌心生疼。 “哈哈”门口两旁的宫人毫不掩饰地对着她轻声嗤笑。 许月圆懵懂地看了看四周,爬起来跟着队伍往前走,自己不是死了么?难道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低头看向自己左胸口,伤口的血污不见踪影。 此处依旧是太极殿,殿中站满了身着华服之人,并无一丝血迹,难道说叛军被清剿了?! 她欣喜地仰起头,眼神去寻殿内主位上的人,皇后与皇帝都安然无恙吧?宝座上空无一人,两旁站着的宫人皆是陌生面孔,各个神情肃然,眸光清冷。 恍然回想起自己当年被选入宫作宫女的场景,她重生了?极好!极好!许月圆瞬间雀跃起来。 “陛下驾到——” 回过神站好,这次也一定要被选为陛下的侍茶侍女,好奉劝陛下尽早铲除那个常年驻守北境逆王萧无烬,否则将来会他会起兵造反! -- 第2页 她翘首以待,期待着再次见到平康帝。 圣驾终于抵达太极殿。 高大身影出现在殿门口,许月圆神情疑惑,这人并非是她熟悉的平康帝。年轻男人不过二十四五,孤身进殿,身着玄色广袖长袍,青丝并未束起,棱角分明的脸上全无表情,双眸之中似结着千年不化的冰。 许月圆更擅长察言观色,即刻察觉到了男人身上的危险气息。只是这长脸似在何处见过,何处见过呢? 深思片刻之后,踟蹰满志的心如昙花般瞬间枯萎,双腿一软险些没站稳,男人的脸与前世那个身披铠甲浴血天降夺她性命的仇人一模一样! 此人正是谋权篡位的逆王萧无烬! 在她惊骇的注视下,萧无烬稳稳坐到了皇帝宝座之上,同时修长的手接过宫女奉上的白玉酒杯。 终于,有个事实恍若一道惊雷劈过她脑子:她确实重生了,但是倒霉催地重生在了逆王萧无烬登基成功之后! 许月圆双手顿时握成了拳头,谋权篡位的逆贼,还她命来! 立在萧无烬身边的宦官拉开卷轴,开始宣读名册。 “太子太师徐正之女,徐欣然。” “吏部尚书令李爱民之女,李馨儿。” ...... “殿中丞言勇之妹,言遥遥。” “骠骑大将军万忠之女,万宝珍。” 这几个被提到的名字,许月圆前世都有所耳闻,她们皆是昔日长安城中的权贵之女,身份尊贵仅次于公主,这是破国之后被拉进宫与她一起充作宫女了么? 贵女们恰巧与她站在一列,许月圆侧过头打量。 金尊玉贵的世家小姐们好生可怜啊,明明貌若天仙、身量纤纤、指若青葱,一个个却都战战兢兢,抖得如寒风之中树枝上的梅花,怎么做得了伺候人的活。 等等,许月圆回过神想起了自己,仇恨和怜悯暂且放到一边,她上辈子做了五年的宫女,这辈子依旧做宫女?不要!她要做太后,做逆王萧无烬他亲娘!她要以牙还牙,将萧无烬折磨得死去活来! “翰林院学士许念书之妹许月圆。”宦官贺兰晦念完仕女们的名字后合起卷轴,“主上,你看有哪几位符合心意?” 许念书是她那个病秧子不成器的继兄,怎么就成了翰林院学士了啊苍天!这还有王法吗?连许念书这种人都能做官,这个新帝怕是没几日就要倒台。 君王宝座上的男人搁下手中杯盏,一双锐利的眼眸在她们身上来回巡视,仿佛他并非在挑选宫女,而是猛兽正在挑选符合心意的猎物,一旦被选中就会亮出獠牙扑过来咬住喉咙吃拆入腹。 萧无烬是平康帝的异母弟弟,其他生母是边境番邦献上的绝世美人,身上流有一半蛮夷血统。他有着中原人的容貌,却有一双冰绿色的深邃眼眸,如透彻绿宝石般蛊惑人心。 这般异色眼瞳被中原人视作不吉之兆,更何况生在皇室。正因如此,萧无烬并不得其父喜爱,甚至被视作大章国皇室的耻辱,十岁便被送到北境军营任其自生自灭。 十多年间,萧无烬被皇室彻底遗忘。未曾想他在冰天雪地之中活了下来,变得骁勇善战却也残暴无度。等到平康帝登基多年,于纸醉金迷只中后想起这位同胞兄弟,这位北境战神已经领着十万大军兵临长安城下。 许月圆心中生出一丝恐惧,但转头想想自己都死过一回了,怕什么?!握紧双拳,渐渐油生想冲上去打人的冲动!若胸膛的那支箭犹在,她会毫不犹豫地徒手拔下,再深深地扎入萧无烬的胸膛,也叫他尝尝一箭穿心的痛苦滋味。 萧无烬自宝座上起身,缓缓踱步至贵女面前,刀刻般的五官上并无喜怒,眼神也甚是平静,不怒自威,君王气势浑然天成。 新帝即位已有三月,改国号为大章,也已经处置了不少违抗他的前朝旧臣,尽数满门抄斩,朝堂之上人心惶惶,这枚皇室曾经的弃子竟然令长安城彻底变了天。 太极殿的这十位贵女之中,家族岌岌可危者不在少数,唯一的一丝生机就是后宫空虚,君王席榻之上无人侍候,谁家女儿若能雀屏中选侍其左右,或许能借此保下家族安然无恙,甚至争得往后延绵不绝的荣华富贵。 听闻新帝暴戾残虐,贵女们皆不敢抬头仰视君王面容,可即使微低着头也能察觉到面前的人身形高大魁梧,怕是荣耀还未得,就已经死在他手上了。 众贵女颤抖得得更厉害了。 君王宝座边上边站着宦官贺兰晦,萧无烬的亲信,面容俊逸,身姿修长。 贺兰晦扫过眉目含羞的仕女,这十数位身材窈窕,容貌清丽,仪态万千,总归有主上满意的了。 看到最末位的许月圆,贺兰晦不禁蹙眉,这个玩意怎么混进来的? 倒是有几分精致秀美精致,过几年长开了后,这张脸定会令人神魂颠倒。只是此时身形娇小,圆脸未褪青涩稚嫩,哪里像什么贵女,倒像是还未及笄的小宫女。 许月圆并未察觉贺兰晦的视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萧无烬,咬牙切齿攥紧双拳,已经万分确信他正是前世那支箭的主人,刀呢?剑呢?她要报仇雪恨! “骠骑大将军是你父亲?”萧无烬伸出手钳住万宝珍的下颌,逼近她质问道。 万宝珍生得美艳,在一众贵女当中尤其出挑。一双水润眼眸含魅,身着轻薄罗裙,绸带系于腰腋之间,依稀可见其身形玲珑有致曼妙非常。面对萧无烬的质问,原本已经惊恐万分的美人儿颤抖得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 第3页 万宝珍的父亲正是前朝的骠骑大将军,破国之前是最后一位殊死抵抗叛军的将领,最后战死在太极殿门口。 萧无烬最心爱的战马血麒麟便是死于那场混战,如今万宝珍落到暴君手中,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 大殿之中,所有人皆屏息以待。 萧无烬静静观察着万宝珍,下一瞬却猛然转身来到墙边取下弓箭,瞄准万宝珍所在的方向拉满了弓。 “啊——” 萧无烬突如其来的暴行吓得贵女们瞬间一哄而散,四处躲避。 列队之中逃得只剩下万宝珍与许月圆二人。满殿的宦官宫婢皆噤声不语,太极殿中渐渐寂静无声。 “陛下饶命!”万宝珍先许月圆一步反应过来,扯过她挡在身前作盾。 许月圆懵然站着,脸色瞬间苍白。 萧无烬丝毫没有放下弓箭的打算,锐利箭头晃动了几下之后,直直地瞄准了许月圆的心口。 她成了万宝珍的挡箭牌啦?! 第2章 你不惧孤? 许月圆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朱唇微张倒吸一口冷气,广袖下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该如何是好?是转过身反将万宝珍当做挡箭牌还是抱头蹲下?还是冲上前去夺过弓箭? 她不想再死一次啊! 一瞬间十几个念头在脑中闪过,许月圆在宫中多年,知道如何保命,最终选定了抱头蹲下这保命方法。 正要这么去做,浑身如被冰水浇灌了般丝毫动弹不得。恐惧翻涌而出,死前的场景浮现脑内,当时她想侧身躲开,才会被一箭穿心!若她这次再动了...... 许月圆选择放弃抵抗,不敢再动分毫,直直地与萧无烬对视着,他手中的箭正对之处同样是她心脏,只要他略微松手、 “滚!”萧无烬并无丝毫耐心,一声怒斥。 她也想马不停蹄地滚,奈何腿抬不动啊!这一声怒斥叫人颤心,许月圆还敢有未毫举动,背后的万宝珍却愈加慌张,双手自背后紧紧攥住她腰腋间的襦裙裙带。 额!许月圆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只能昂首挺胸,嗷!她才重生就要被勒死了! 僵持片刻。 “你不惧孤?”萧无烬放下手中弓箭,对着她淡淡问道。 怎么不惧?!都被你杀死过一次了能不怕吗!你被箭头瞄准心脏试试看!许月圆暗自腹诽,一口气堵在胸口,万宝珍不愧是将门之后,力气也太大了些。 恍惚间,背后的力道突然消失,殿中响起慌乱脚步声,万宝珍松开手转身孤注一掷地往殿门口跑去。 此千钧一发之际,许月圆骤然睁大双眸,在她注视下,对面的萧无烬展开双臂再次拉满大弓,决然松手,并无丝毫犹豫。 刹那间,许月圆的惊恐得瞳孔放大,那支箭直接朝她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过她的头顶。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太极殿,紧接着她听见了扑倒在地的声响,好熟悉的场景。 许月圆脸色瞬间惨白,浑身有如被冰封。她僵硬着缓缓回眸看去,那支箭自背后正中万宝珍的心脏,一箭毙命。 鲜血渐渐渗透富丽的衣裙,殿里惊叫声四起。 许月圆心中慌乱不止,旋即回过身,正好见到罪魁祸首随意扔了手中大弓,面上依旧无丝毫表情。如同死在殿上的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他狩猎途中偶遇的一只不起眼的猎物。 萧无烬气势张扬地步下台阶,眼神所在之处正是她,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坚定而带着强烈的目的。 别、别、别过来!许月圆手足无措、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还未来得及逃跑,萧无烬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她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又要死一次了么? 萧无烬垂眸望着面前的女人,娇弱得他单手就能捏死,而后他真的抬起了手臂。 完了!这个大魔王要生生地掐死她!许月圆崩溃至极,强烈的恐惧感一波继一波地在心中翻涌。水润双眸死死盯着萧无烬,不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她都无法对抗这个残暴的男人。 萧无烬并未如预料的般掐住她的喉咙。他的手掌略过许月圆的眉眼,伸到她头顶上方,掌心向下比划了两下。 这动作就如同在......在丈量她的身高? 惊诧间,暴君微微俯身闻嗅,两人距离近在咫尺,许月圆清晰地感受到游离于脖间的的温热气息,似下一瞬尖锐的獠牙便会刺破喉咙,噬血撕肉。 许月圆身上有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淡淡异香,能吸引猫儿兔子松鼠与她更亲近些,她不以为意,毕竟这也不能挣钱,更不能保命。萧无烬难道也闻见了?他现下的模样像在汲取她的气息采阴补阳! 殿中的内侍皆是从北境王府过来的,从前就看惯了杀戮,对于方才的小插曲并无丝毫惊讶,门口的禁军也已经熟练地抬走了尸体。 然而看着一高一矮状似交颈的两人,众人皆噤声不言、万分愕然。主上杀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第一次对女人展现兴趣,从前有多少美人儿对他投怀送抱,敢近他身者非死即残。 如今......原来他喜欢这种,呆傻且娇小,陛下对女人的品味还真是、咳、别具一格。 许月圆被当做香包一样闻了许久。萧无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她攥紧双拳心想:反正自己都活不成,不如先发制人,预备跳起来给他脸上一击! -- 第4页 “就她。”萧无烬吐出两个字,铿锵有力。 就她什么?许月圆回过神,意识到暴君口中的她,就是自己。什么意思?又被选作御前宫女了??? 还未等许月圆弄清状况,萧无烬与她擦肩而过,玄色长袍轻蹭过她手臂,长长的衣摆曳过太极殿的地面,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殿门口。 不对劲,许月圆心中疑惑,哪有皇帝只选一个御前宫女的?带着疑惑的神情转身往殿外走。 才一转身,她发现贵女们皆朝望着她,眼神复杂至极,有的含着同情,有的含着艳羡,有的则是嫉妒。 各种思绪在脑中交错,权衡利弊之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当宫女好啊,成了逆王萧无烬的贴身宫女,她就可以慢慢地折磨死他了!暴君一死,复国之日还远吗?许月圆终于又重拾信心。 “翰林院学士许念书之妹许月圆,册封许昭仪。”宦官宣布。 嗯?什么月圆?什么昭仪?不是做宫女么?许月圆惊得七窍生烟,太极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她身上,她无处躲藏,惊恐地看向四周,恍然间觉悟了。 此处并非正在选什么宫女?而是暴君选秀现场! *** 恍恍惚惚得被送回家中,撩开马车车帘的那一刻许月圆又转身回去,“此处并未我家。” 宦官贺兰晦亲自护送她,等过几日宫中一切筹备妥当再迎昭仪进宫正式册封,复又拉开幕帘,“请昭仪下马车,此处正是许府。” 许月圆拼命摇头,入宫前她的家在长安城最东边的鱼龙混杂的长兴坊,毗邻东郊,这个府邸门庭高大整齐,绝对不可能是许府。 对了,许念书那个废柴已经中了科举,自然搬出了长兴坊。她从马车中出来,带着随时被人赶出来的心态迈入这座陌生的府邸。 “哟终于回来了,赶紧劈柴去!” 熟悉的声音从前堂传来,许月圆顿时长舒口气,不会被赶出去了,嗓门的主人正是前世卖掉她的大嫂,悍妇尤氏。 继父和母亲去世之后,只有十岁的她只能跟着病秧子继兄一道生活。母亲临终前已经为她定好了一门亲事,嫁给隔壁羊肉铺子家的小儿子,这样一来便不愁吃喝了。谁料嫂子尤氏是个黑心肠,霸占了本该给她做嫁妆的钱,然后无情地将她卖进了妓院! 幸而那年夏季她常偷偷跟着邻居孩子们一道去郊外水田里玩耍,原先白嫩嫩的脸晒得比煤炭还要黑,妓院老鸨虽然低价买下了许月圆,其实压根没看上她,说是妓院煮饭的下人都比她好看。买她纯粹是因为尤氏第一次卖人口,不知道价钱所以卖了低价,妓院老板娘准备以三倍的价钱要将她转卖出去。 恰逢宫中使者出来采买宫女,使者一眼就看上了许月圆。原因无他,只因她当时够丑。 当年平康帝沉迷女色,谁做了御前侍茶宫女,日子一久准被临幸,继而册封,这成了别有心思的宫女的上位捷径。皇后便吩咐采买个年纪小的丑女放到平康帝身边为其侍茶,许月圆很荣幸地被选中了。 入了宫什么都好,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每日也不需要做什么活计,只要给平康帝斟茶便可,而且她当时黑黑瘦瘦,见惯了美人的平康帝夜里伏案写字时,抬起头看到一边站着打瞌睡的许月圆,每每被丑得神清气爽。 自此就再也没有御前侍茶宫女被册封之事了,她凭借着一张煤炭似的黑脸独得皇后宠爱! 不当值时皇后殿下常将她叫到宫中去,给她喂食各种糕点,皇后并无亲生子嗣,后来许月圆脸上渐渐白了回来,长得日渐水灵,皇后不但并未发怒,反而越发待她好。 后来几年她还长高了。书房中无旁人时,平康帝有次还调侃说:将来等皇后薨逝之后,不用你再侍茶,吾册封你作昭仪,一生富贵无忧,如何? 许月圆笑着谢过,内心波澜不惊,因为皇后也曾悄悄对她说过类似的话:月儿,将来等皇帝驾崩,太子即位之后,本宫收你作干女儿,封为郡主,食邑一千户。 皇后比平康帝年轻整整十岁,她觉得皇后定能熬死皇帝。郡主什么的她担不起,她只求财不求贵!只要此生花不尽的钱财,然后命人装上几箱子金元宝,抬到继兄家中炫耀一番,气死当初卖掉她的嫂子,从此远走高飞游山玩水! 只可惜皇后和平康帝一道死了,她落了个两头空!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劈柴烧饭!还真当自己飞上枝头了?即使是选宫女,人家都看不上你!” 尤氏自步出前堂,她身着富丽的罗裙,相较许月圆印象中的模样胖了一大圈,险些认不出来。面上扑了厚厚的脂粉,脸比墙还要更白,更显得口脂艳红,手上的金镯子哐当作响,穷人乍富之后的典型表现。 许月圆顿时咬牙,许念书这个废物果然考中科举步入仕途,只是富起来后竟然还这么苛待她。 “昭仪?”贺兰晦看着尤氏顿生厌恶,只等着许月圆示下。 “昭仪?”尤氏笑得弯腰拍大腿,“参见许昭仪,哈哈哈,许月圆你为了偷懒不干活,又装什么名堂啊?” 下一瞬笑声戛然而止,尤氏面露狠戾伸手捏住了许月圆的耳朵,“还不快去砍柴!砍完烧饭!” 好熟悉的感觉,前世进宫之后她就再未见过尤氏了。当年她是怎么反抗的来着,对了,咬人。 -- 第5页 许月圆也发飙,身子一扭挣脱了尤氏,抓过她的胳膊就咬。 “哎哟!小贱妇你造反了!”尤氏气得跳脚。 第3章 郎君,请问你这匹马卖不卖…… 许月圆先尤氏一步跑了,但是按照从前的经验是跑不过的,迅速在墙边找到了笤帚作武器,等尤氏追上来就对着扫了过去,狠狠打在了她发髻上,珠钗掉落了一地。 好个许念书,前世穷困潦倒将她卖了,害得她被暴君一箭射死,今世留她在家里做烧火丫鬟,飞黄腾达了却将她送进皇宫给那个暴君作妃嫔!做梦去吧! 一番打斗之后,身强体壮的尤氏依旧占了上风,将她逼到了院子的死角。 尤氏捋了捋袖子,伸手就掐住了许月圆的脖颈,另外一只厚实的手掌抬起,“老实了吗?!嗯?”许月圆紧紧闭上双眼。 巴掌迟迟未落下,悄悄睁眼,发现贺兰晦已经擒住了尤氏的手臂,“夫人,殴打宫中贵人可是死刑。” 尤氏眉眼一横,“你们戏还没演完呢?” “娘子——娘子——”一个身影从侧门跑了进来,“不得了了,娘子!出大事了!”许念书在宫中听见了个震惊得他险些直接升天的消息,他那个废物继妹竟然、竟然入了新帝的眼,被封昭仪,新帝后宫唯一的妃嫔,他们一家要跟着飞黄腾达啦! “许月圆被册封、册封为......呀!”许念书见到院中的场景,特别是尤氏那即将落下的巴掌,吓得险些又升天了。 “何事?”尤氏问道,“有话快说!” “许月圆,被册封为昭仪了!”许念书向来惧内,从前只有挨尤氏打的份,见此情形立马上前将尤氏推开,“敢冒犯昭仪!你不要命了!” 尤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瞠目结舌。 许府前堂。 “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给许家的。”贺兰晦笑眯着眼有礼有节,命令侍卫将十多个金丝楠木箱抬进屋子,逐一打开。 好家伙!许月圆险些坐不住,十多箱金银珠宝,圆嘟嘟的金锭子整齐排列堆砌,散发出的金光实在晃眼。这么多金子,她这辈子胡吃海喝也绝对花不完! 幸而她前世在宫中也见过不少珍宝,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勉强控制住了起身扑向金子的冲动,一个念头却在此时油然而生,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嘿嘿嘿,等天黑,一切等天黑再说! 方才还想打许月圆的尤氏可就没那么好了,惊得站起,城破那一日,她几乎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没想到新帝即位开了科举,家里这个不中用的病秧子一举考中,家里从家徒四壁成了官宦之家,从小就不起眼的小姑子一直被她当做烧火丫头使唤,没料到竟然被选入后宫为妃嫔,许家这飞黄腾达的速度简直比野猪冲刺还快! 家中还未买婢女,“我、我这就去做饭!”尤氏自告奋勇。 “多做一些,外头还好些侍卫和宫人。”许月圆立即接上话。 “是、是”尤氏哪里还敢与她顶嘴。等过了这几日,许月圆正式进宫册封,她的地位可不止是官夫人,还成了皇亲国戚!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落她头上了!富贵无极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尤氏难得大方一回,去街市上买了了羊肉、猪肉和鸡肉,吭哧吭哧地煮了一大桌的膳食摆到桌上。 自母亲去世,许月圆何曾在尤氏手底下吃上过一口肉,正好腹中饥饿,她伸手就扯了只羊腿吃了起来,又热情地招呼贺兰晦与宫女们,“你们坐下吃啊。” “请昭仪先用膳,奴等不可与昭仪同桌。”贺兰晦面不改色道。 这下尤氏愣住了,她已经将所有的菜都摆了上去,如此一来别人吃什么? “你快些再去做。”向来惧内的许念书立即催促道。 尤氏顿生绝望,丰腴姣好的脸上沾了不少油污,又要去煮一百多人的饭菜,天哪!不过转念想想,咬咬牙等熬过今夜就好了,眼睛又瞥向那十几箱金银珠宝,明日她就去采买奴仆! 尤氏转身到厨房继续吭哧吭哧烧火。 天色将暗,长安城门过了戌时就会关闭,时不我待,必须得跑路了。许月圆狼吞虎咽地将羊腿吃个精光之后,“我乏了,先回房休息。” “遵命。”宫人们行礼后预备跟上。 “对了,将这些抬去我房间。”许月圆指了指十多个金丝楠木箱,兴奋地搓搓手,她一个铜板都不会便宜许念书和尤氏! 这些都是赐给许家的,该由许家家主收下,宫人们虽然有疑,但都不敢有异议,毕竟她即将成为新帝身边唯一的女人。 不出所料,尤氏给她的房间格外偏僻简陋,只是后门的角落的一间茅草屋。等箱子尽数被抬进房间后,她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 上好门栓,转身毫不犹豫地扯下床单,直接打开装满黄金的箱子,抱出一大堆圆滚滚的金锭子放到床单上,她要跑路,必须得跑路,那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她有九条命也不够与他耗的! 金子尽数搬出后,扎紧了床单背到背上,险些被压垮,真的好沉,但她甘之如饴! 她可以的,她力气大如牛,一定背得动! 房门口有人把守,许月圆推开窗户,先把包袱轻轻放下去,而后翻窗而出,顺利从许府后门出溜之大吉。 她自由了,她也有钱了! 沿着朱雀大街一路朝最近的东城门走去,城门戌时末才会关闭,只要跑得够快,今夜就能成功逃出城。 -- 第6页 然而许月圆太高估自己的力气了。此时正值夏末时节,背着沉沉的一大袋金子,没走多久额头就冒出了薄汗。这样下去可不成,靠着双腿即使出长安城城也会被抓回去,她得找匹快马,骑着马儿带着金锭子远走高飞! 又咬牙艰难地行了会儿,听见身后一阵响动。寻声望过去,十多人气势汹汹地骑着马奔驰而来,从她身边驰骋而过。 许月圆瞬间双眸发亮,一眼就相中为首的那匹马,马儿毛色浅金蹭亮,体型高大健壮,定是匹可以载着她远走高飞的千里马! 反正她有钱,花五锭金子定可以买下,如此一思量,许月圆加快脚步去追骑马人,“郎君,你等一等!” *** 城墙之上,孔有力将军正手持长矛如松柏一般站立,远眺看看有无可以敌军。 新帝即位才三个月,天下各大势力跃跃欲试,意图趁乱获得好处,甚至取而代之,长安城的城防尤其重要。也是当年在北境守边关养成的习惯,萧无烬每日都要抽出几个时辰从皇宫骑马来到城墙边亲自巡察,为了不引起城中百姓注意,萧无烬身着黑色披风、头戴面具以隐藏身份。 “孔将军,主上驾到。”士兵通报道。 孔有力立即将手中长矛交给士兵,下城墙去迎接,“参见主上——” 萧无烬将缰绳交给随行的侍卫,欲登上城墙。 此时许月圆吭哧吭哧背着一袋金子终于追了上来,她不找旁人,就找方才跑在首位的男人,“郎君——郎君——!” 正在系缰绳的禁军还来不及拦住她,许月圆已经拉住了萧无烬的袖子,上气不接下气,“郎君,请问你、你这匹马卖不卖?” 萧无烬的面具还未摘下,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女人的瘦弱无骨的手上 “我给你一锭金子,能否将把这匹马卖给我?我有急用。”许月圆急得晃了晃手臂。 这个人可真高啊,她需要仰起头才能与他说话,还戴着面具,是要离开长安城的伶人么? 男人无动于衷。 “我们主上、”一旁的侍卫预备上前拉开这个自寻死路的女子。 萧无烬一个眼神瞥过去,侍卫立即住口退下。 “一锭金子太少?我、我给你五锭好不好?”横竖包裹里金子多得很,她大方地掏出五锭金子,双手高高举起捧到伶人面前,她敢保证这个伶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萧无烬闻见女人身上淡淡馨香,不正是太极殿面对他的弓箭丝毫不惧的女人?萧无烬剑眉微蹙眼底幽深,她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她想逃出长安城? 背后的马蹄声却越来越接近,许月圆焦急地回眸望去,糟糕!跟着她回许府的禁军已经追上来了!伶人却还无动于衷,又眼看着城门要关,她愈加急切,准备再加点筹码,逃命要紧。 顾不得其他,她又掏了出五锭金子,一共十锭塞到伶人手中,匆匆解开金色大马的缰绳,踩上马镫就要骑上去。 然而这匹马同他主人一般,实在高大,踩在马蹬上,跳了好几次都够不到马背,转而看看后面,追捕她的侍卫就在身后,来不及了,只能再次向伶人呼救,“郎君,你能否帮帮我,诶诶诶?” 金骐骥是生长在大宛的汗血宝马,久经沙场,性子桀骜不不驯,只认萧无烬作主人,嘶吼着一声高高跃而起,许月圆没抓紧缰绳,整个人被甩落到地上。 哎哟!许月圆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懵然了片刻,又迅速手脚并用爬起来,追捕她的人就在身后,真想放弃买马直接飞奔出城!然而这无异于饮鸩止渴,终究是条死路,若被抓回去不知要遭受何等酷刑。她只能再次拉紧缰绳,继续攀爬马背。 萧无烬低头看看手中的金锭,又看看那个努力爬上马背的女人。 身边随从们皆屏息以待,准备在他伸手的时候,随时递上件衬手的锋利兵器,保证将这女人一击毙命。就是不知主上想用弓箭射死这个胆敢冒犯君王的女人,还是用刀砍下她的头颅,或者一剑穿喉。 在这世上,任何一个冒犯过萧无烬的人,坟头草都有这女人这么高了。 然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萧无烬并未伸出手臂索要兵器,而是漠然步到金骐骥身旁,扬了扬黑色披风翻身上马,而后长臂一揽将悬挂在半空的女人也带上马背,安放到他身前。 吓?!御前侍卫们皆瞠目结舌,主上是何意图?难道是看此处人多,杀人不方便?原来如此,是要将人带到城外去杀,主上果然高瞻远瞩,有君王风范! “多谢郎君相救!”许月圆终于上马,感激涕零,转而望向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送她回许府的那些禁军追上来了! 许月圆立即拉起缰绳,“驾!驾!”浅金色汗血宝马纹丝未动。 “你去何处?”背后传来伶人沉稳的声音。 第4章 跑错方向啦,郎君!…… “去何处?”背后传来伶人沉稳的声音。 “只要出城,去何处都行!”许月圆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话音未落,伶人夺过过她手中的缰绳,只拉扯一下,骏马便哒哒往前跑去。 “多谢郎君!烦请郎君让马儿再跑快些!”许月圆反手握住了男人的胳膊,她暗自惊诧,他的衣袍之下肌理轮廓分明、十分紧实,不像伶人倒像个习武之人。 -- 第7页 暂时没工夫思考那么多,马儿越跑越快,她往前望去,发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已至戌时,守门的侍卫正缓缓推动城门将其关上,身后追赶马蹄声却越来越接近。 “再让马儿跑快些!郎君!” 骏马疾步如飞,她抱着装满金子的包袱往后缩进伶人怀中,以免被颠下马,身后的人体型健硕高大,双臂横在她腰际,为她平添了几分安全感。 城门两旁的守卫正在关门,高大的铁筑城门缓缓移动,只留有一条缝,别说马儿,即使是行人也再难通过。许月圆再次陷入绝望,马儿见状也渐渐减速,气势磅礴地跃起后嘶鸣一声,于城门下停了下来。 追捕她的禁军侍卫驾马在后面穷追不舍,她已经没有任何逃走的希望!可是自己不能拖累这个出手相助过的伶人。萧无烬残暴无度,绝对不会放过与她有关的任何人。 “郎君你放我下去吧,我逃不掉了。” 身后的伶人沉默不语,依旧拉着缰绳,结实的臂膀拦在她两侧,又将她衬成小小的一只,缩在他怀中。 几十个禁军身披铠甲手持大刀纷至沓来,气势汹涌,马蹄声震耳欲聋,见她束手就擒不再逃跑,于城门下拉紧缰绳止步,翻身下马。 不要过来啊......许月圆满心绝望,双手紧紧握着伶人的手臂,连呼吸都颤抖着。 绝望之际,禁军纷纷驻足不再往前,忽然尽数跪倒在地。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许月圆抵死挣扎吼道,“我就算死也不会回去!你们回去告诉萧无烬,我许月圆就算今天撞死在城门上,也不会做他的妃子!” 她这一声吼,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许月圆不敢想象回去后萧无烬会用何种手段折磨她,心想不如撞死砸城墙上一了百了。 仰头看向高高城墙,突然听见了墙上士兵的吼声,“打开城门!快打开城门!” 简直不可思议,许月圆怀疑自己听错了,守门侍卫得了指令,关闭的城门正再次缓缓开启,出现一丝生机。骏马似有灵性能听懂人话,再次掉转过头,这一次它并未有丝毫犹豫,从城门门缝中一跃而过冲出了长安城。 一切峰回路转!许月圆抚着心口,这马儿真是她的福星!身后的伶人也是!她果然眼光独到,在茫茫人海之中一眼就相中了他们。 骏马沿着郊外的河一路飞奔,离长安城越来越远,半个时辰之后,身后的伶人拉动缰绳令马人停下。 微风徐来,夏末落日余晖之中暑气渐渐散去。 伶人依旧未摘下白色面具,许月圆忍不住想这面具之下的人生了副怎样的容貌。他既能买得起这么名贵的马,那么身家肯定不少,所以继而可以推断出是长安城有名的伶人,有名的伶人大多身怀绝技相貌出众。 两人四目相对,许月圆赫然发现伶人的眼瞳有异色,他并非中原人, “怎么?” “无事无事。”许月圆匆忙摆手,“我只是发觉你的眼瞳是冰绿色的。” “你也觉得丑陋?”伶人的语气有些轻蔑。 “没有!”许月圆摇头否认,像绿宝石般的冰绿色,只一眼就就摄人心魄,她也被迷住了,但这样不矜持的话她死都不会说的,否则伶人定会觉得她太孟浪! 许月圆慌忙转移话题,“郎君你要去往何处?” “你去何处?”萧无烬反问。 “我......我想去洛阳城。”她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睛,随意扯了个地方,只要离开长安城令那个暴君永远找不到她就成。 “洛阳。”伶人说话干脆利落。 “你也去洛阳?那可真着太好了,你我二人结伴同情,等到了洛阳金子是你的,马儿也是你的。” 世道如此之乱,有个人同行她安心些,许月圆再次确定这伶人就是她命中的福星! 既然确定了方向,伶人挥鞭,马儿又渐渐跑了起来。许月圆怕跌倒,一路抓着伶人的胳膊,突然觉得衣料之下的肌理又结实了几分。 “为何要逃出长安城?”伶人问。 许月圆思虑片刻决定不能道出实情,怕伶人听了后吓得魂飞魄散,“因为我兄嫂要将我嫁给一土匪。” “嗯”男人声音低沉,像是饶有兴趣听她讲下去。 “那土匪生性残暴,每日都要杀人饮血,而且长相丑陋、”萧无烬的长相并不丑,不但不丑,甚至可以说是丰神俊朗,但谁叫他是恶人呢!许月圆坚定不移地抹黑暴君。 “还有么?”伶人又问。 有有有,说起萧无烬的暴行,那可真是罄竹难书! 许月圆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呼出,“土匪丧尽天良,杀了自己的哥哥自己当上寨主,烧杀抢夺,连无辜妇孺都杀......” 配合着手势与表情,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小时,说得嘴巴都干了,终于将萧无烬描述成丧尽天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下第一大恶人。 “总之如此下去,他寨主没做几天,必定要倒台!” 一路上,伶人一声不吭地耐心听着。许月圆自己生性活泼,废话又多,可她格外喜爱温柔少语之人,这个伶人倒是很合她的胃口。 行过好长一段路,马儿渐渐慢了下来,伶人松开缰绳,许月圆狐疑地转头去看,这才发现伶人腰间挂了把宝剑,剑鞘尤其华贵精致,通身雪白似是白瓷烧制,镶嵌着繁复的鎏金花纹,中间镶嵌的蓝色宝石耀眼非常,晶莹剔透,毫无一丝杂质。 -- 第8页 再观察伶人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但掌心略显粗粝,不似抚琴之人的手,外加虽然他身着宽大衣袍斗篷,却依旧得以感受他刚才衣下坚实的肌理。 许月圆得出一个结论:这伶人擅长剑舞 锵——萧无烬剑出鞘。 许月圆被剑的反光晃到了眼睛,转身用手一挡,背后徒然升起一股恶寒冷,再次睁开眼眸时惊诧得朱唇微启,“郎君你看那处!” 她大喊一声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河岸,天边的粉霞光芒梦幻至极,夕阳照得清澈湖水波光粼粼,几只黑色天鹅浮于湖面之上,令人心旷神怡之景。 许月圆前世在宫中多年,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自在过了。 她跳下马背奔跑到湖边,脱了鞋袜,岸床浅浅的,底下是被冲刷得光滑蹭亮的石头,河水清澈透凉,解下腰腋间的细带,将裙子拉高绑在腰间,避免裙摆沾到水。 “郎君快下来——!”她踮足朝着岸边挥挥手,弯腰捧了一些清水泼到脸上。 一双玉足精雕细琢,在浅浅的细河之中尽情地踩水。 这水的源头是山上的的清泉水,在与真正的河水相汇之前,清澈干净,如仙露不染一丝尘埃。 伶人骑着马儿缓缓步到岸边,并未下马,身姿挺拔坐于高大马儿之上,不远不近地望着她。 跑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热,许月圆脱下身上薄如蝉翼的罩衣,沾了水往岸边跑去,然而河床的石头实在太滑,她足一扭扑到了河水里,再起身时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上还滴着水珠,没哭反而笑起来。 自由了,彻底自由了! 用袖口擦了擦脸颊的水,缓步朝着伶人走过去,将手中沾了清水的罩衣捧至他面前,“郎君热不热?将面具摘下擦擦脸吧。” 男人的剑还未入鞘,一手持剑一手牵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具之下的脸不知是何模样,又是怎样的表情,许月圆的好奇心越来越重。 他不接,她有些尴尬。 此时马儿突然甩头拱了拱许月圆的手臂。 “你也要擦擦?”她缩回手用罩衣擦拭马儿为其消暑,“它叫什么名字?” 伶人不开口。 “是不是没有名字?”她伸出手背抱过马儿,瞬间马头一甩将她甩开了。 “战马,不喜人亲近。” “哦......”许月圆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而后又想到了什么,“那我给它起个名字好不好?” 伶人不置可否。 “唤他萧无烬如何?”许月圆眼睛里透着狡黠,“我们骑着萧无烬一道去洛阳吧。” 锵—— 宝剑再一次出鞘,许月圆双手抱着马儿仰起头去看伶人,他手持利剑居高临下,面具将他的脸完全遮挡,表面看上毫无喜怒。她再迟钝,也隐隐感受到了一丝......杀意。 萧无烬扬起手臂,正欲一剑砍下面前之人的头颅。 “啊——”许月圆惊叫起来,手指着对面芦苇荡,后面突然跳出几个蒙面黑衣人,手持大弯刀,杀气腾腾。 明显是萧无烬派来取她小命的,暴君果然锱铢必较,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逆他的人! 所以伶人才拔剑出鞘,因为他比她更早发现了刺客!惊恐之余,她又释怀了,方才她还以为伶人要杀了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纳命来!”黑衣人杀气腾腾地朝着他们冲过来,许月圆顿时腿软。 他们二人皆手无缚鸡之力怎么逃得掉?!她放弃了抵抗,焦急地拍拍骏马推它往前,“你们别管我快跑!刺客的目标只我一人,你们快跑离开此处,兴许还能活命!” 正要转身赴死,忽得背后一紧,整个人被抓着后领轻松提了起来,吓?!发生了什么? 许月圆像沙包一样被拎着横着放到了马背上,面朝下。伶人拉紧了缰绳,挥动马鞭,“驾!”,马儿嘶鸣,跃起后掉转往长安城方向跑。 “跑错方向啦,郎君!”许月圆挥舞着胳膊急得大喊,要她命的人正是暴君萧无烬,回城无异于自投罗网,而且会死得比现在痛苦一万倍! 第5章 你是不是暴君派来的奸细?…… “真的跑错方向啦!”许月圆绝望地挥舞着胳膊。 她脸朝下根本看不到任何场面,耳边是乒乒乓乓的兵器相击声,马儿果真是战马,一路上时而跃起,时而甩头帮主伶人将刺客推开,飞奔着冲破了刺客重围。 策马奔驰许久,伶人拉扯缰绳一跃下马,扯下身上黑色披风撕成布条,捏住她的双手捆绑住,将她整个人绑着固定到马背上。 “郎君你做什么?”刺客在后面穷追不舍,他这是要掩护她离开?萍水相逢,这个伶人居然肯舍命就自己,许月圆顿时热泪盈眶,“郎君你放我下来,他们只杀我一个人,你快逃命去吧!” 伶人压根不看她一眼,“回去。”他只吐出两个字,对着马儿说的。 “郎君且慢!我不能回长安城!”许月圆想说他若真要救她,别将她往长安城里送啊,回去定会被暴君虐待死,她宁愿在此处被刺客一刀砍死!“郎君,若你执意如此,不如我们一道逃去洛阳吧。” 一人一马根本不听她在说些什么,骏马得了主人命令,一蹬马蹄往前飞跃。 她现在是竖着趴在马背上的姿势,双手环着马脖子,手腕被捆得死死的,艰难地回过头,刺客已经追上来了,足足有三十多人,各个身手利落、凶神恶煞,手持大弯刀扑上来围剿伶人。 -- 第9页 伶人身后被划了一刀,割断绑着面具的绸带,伶人刹那间回转过身,毫不犹豫一剑挥向刺客,一击毙命。 “郎君——!”任凭她如何吼叫,伶人心意已决。 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远,她看不清伶人究竟长什么模样。伶人哥哥舍命救她,她却连恩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马儿背着她行了许久许久。 许月圆浑身只剩深深的无力感,抱得马儿越发紧了,“阿绫,你以后叫阿绫吧,以后跟着我,有我有口饭吃,绝对不会让你吃粥的,我会代替你主人好好照顾你。” 她边哭边向阿绫承诺好好照顾它,给它养老送终。头埋在马儿的浅金色鬃毛之中,真柔软啊,阿绫身上没有其他马儿那般臭味,只有清新青草气息,果然跟伶人哥哥一般,带着仙气! 许月圆忍不住蹭啊蹭的,顺便蹭掉了眼角的泪水,抬起头看看他们走到哪里了。 不远处,好大一扇门,许月圆顿时精神起来,艰难地仰起起脖子往前看,那不是长安城的城门么?!! “不、不、不,不能回去,笨阿绫你给我停下来!我不能回长安成啊!你掉头,我们回去救你的主人!” 她宁愿回过头去陪着救命恩人一道死,也不要回去被暴君萧无烬折磨至死。 战马阿绫根本不听她的话,加快速度往前奔去,稳稳停在长安城城门下。 戌时早已过,天色渐暗,头顶星辰闪耀。城门闭得严实,谢天谢地,许月圆松了口气,动了动手指企图挣脱手腕间的束缚。 “快打开城门!快!”城墙上的守卫发现了她,忽然高声呼喊。 吓?!不是说长安城门夜里一旦关上,绝不可能再开么?许月圆的才放松的心顿时又揪起,她逃走的消息已经传到萧无烬耳朵里,以暴君残暴的性格,肯定已经吩咐人,找到她就格杀勿论。 “阿绫快跑!傻子绫,你要把我送上断头台啦!”许月圆绝望地痛哭出声,万斤重的城门就在此时被缓缓推开。 阿绫不但未掉头逃走,反而马蹄一蹬一跃跳进了城门。 许月圆眼前一黑,她彻底完了!阿绫带她跳进了鬼门关!许月圆用头不断轻地撞马背,她好后悔啊,自己完全看走眼了!不该在十多匹骏马之中一样相中阿绫,如此一来伶人也不会死,自己也不会死。 “是金骐骥!” “真的是金骐骥!” “主上人呢?” 城门口的侍卫惊呼着,手持长矛企图拦下金骐骥,“发生何事?主上人呢?”他们眼看着主上带着这女子出城去杀,怎么她人没死,主上反而不见了。 许月圆根本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她的阿绫果真上过战场,英勇无比,如此尖锐的长矛也拦不住他,一跃而过,突出重围,一刻不停地往前冲。 “好样的阿绫,不愧是战马!”许月圆的心又重燃起希望,至少今夜她不会死。 同是,她也终于明白这样一匹骁勇善战的战马为何会被卖掉。她的阿绫虽然勇猛健壮,耐力惊人,可惜它听不懂人的指令,而且完全弄不清方向,在战场上一定犯过跑反方向的错误! “阿绫,就像这般一直跑。”许月圆手指着前方,他们是从东边城门回来的,阿绫跑到西城门附近藏起来,等明日一早就离开,如此她说不定还能活命。“阿绫听、诶?!”许月圆花容失色,阿绫一个急转弯往北边跑去,险些被甩飞。 北边也好,等天亮北边城门一开就让阿绫带着她冲出去! 又忐忑观察了一阵,许月圆越来越觉察不对劲,阿绫兜兜转转似乎有自己的明确目标,难道它是回是伶人在长安城的住所? 许月圆艰难地仰着脖子期待着,一直道她看到了面前渐渐出现的皇宫正宫门,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浮现出来。 不会吧...... 不会的...... 她笑了笑摇摇头,太荒唐了,肯定不会的,整个人身心都十万分的抗拒。 阿绫越来越急速的奔跑,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心中雷鼓大震,“傻子绫!你给我停下啊!那里是条死路啊!会被剁成泥的!”许月圆拼命摇头,阿绫、阿绫似乎带着她要往皇宫里冲!还是正宫门! 皇宫早已经不是皇宫,彻底成了暴君萧无烬这个大魔头的老窟! 她懂了,她彻底懂了,阿绫并非听不懂人话,也并非辨不清方向,它是在怪她连累它的主人,所以要与她玉石俱焚。 许月圆泪如雨下,这可真是命运的捉弄,已经可以预想萧无烬将如何折磨她,现在她甚至有些羡慕死在选秀现场的万宝珍,至少人家痛痛快快一击毙命留了个全尸。 宫门紧闭,阿绫直直往前冲去,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难道要和她一起撞死在宫门上殉主人吗? “打开宫门!”哒哒马听声中忽然响起皇宫守卫的呼声。 啊?许月圆眼睁睁地看着宫门神奇地打开,阿绫再一次一跃而过。 咕噜——许月圆咽了咽口水,自己明明从要逃离长安城,却被一匹马送回了皇宫,哈哈哈哈哈哈,她没疯真的,“你上被子辈子是不是与我有血海深仇?”她一本正经地问道。 阿绫置之不理,哒哒哒地穿梭于在宫廷小径之中。许月圆放弃抵抗,进了魔窟还有什么生的希望。 然而身后竟无人追来,一路上偶遇了几个宫人,见到他们之后也只是小小惊呼一声便退到一边。是啊,谁能想到落跑的昭仪被一匹马送了回来呢。 -- 第10页 说不定阿绫还可以得到赏赐呢。 许月圆苦笑,脑子赫然出现四个大字:自投罗网! 兜兜转转,阿绫停在一座宫殿前。此处为君王的居所未央殿,也就是说萧无烬正在其中。 许月圆顿时精神,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自救。捆着手腕的绳索有些松动,使出了全力挣脱了束缚做起来。 守在殿门口的宫人发现骑在马背之上的女人,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那可是金骐骥,主上的战马。 许月圆匍匐于马背,拉紧张了缰绳,用了一扯,不动声色地凑到阿绫耳边,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阿、绫、快、走、” 战马灵气十足,听到了指令就走了,但是是朝着未央殿大门走!许月圆心中似有千军万把奔腾而过,踩灭了所有的希望火苗。 这匹蠢马!她要没了...... 诡异的是,未央殿门口宫人并未上前摁住她,而是恭恭敬敬地推开大门。 难道他们不知她逃跑的消息,还将她当做了昭仪?一定是这样,暴君萧无烬为了自己的颜面,没将此事宣传出去。 不过也无所谓了,阿绫已经带着她跨进了殿内。 明明是夏末,她立即感受到一阵凉意,僵硬地扭动脖子观察了一圈,殿中的陈设被大改过,处处透着庄严肃然之感,恍若进了空置多年的幽深宫殿。 许月圆额头直冒冷汗,这可是暴君萧无烬的寝宫,即使见到房梁上挂着尸首,也毫不意外。 突然一记颠簸,阿绫曲膝匍匐到了地上。 许月圆趁机跳下马背,因为被驮着跑了太久,她发丝凌乱,绣鞋也跑丢了,只身上一条瘦长裙,太极殿中空空荡荡并无一人,不幸中的万幸,萧无烬不在,她得赶紧开溜,“快走!” 本不想管阿绫这傻马,可转念一想它可是救命恩人的马,自己就这么走了无异于忘恩负义。 用力拉缰绳,阿绫纹丝不动,“算了,不管你了!”许月圆扔掉手中缰绳转身往门口走。 嘭——朱红色大门被人从外关上。 爬窗、爬窗,人身陷险境,永远都不能放弃希望。 嘭——所有的窗户也被人关上了。 不能放弃希望!许月圆赤足跑到门边,细腕用力拍打,“有劳内侍放我出去!”金丝楠木制成的大门不动如山。 她现在如同无意落入猛兽的洞窟,若出不去就是坐以待毙,“求求你们啊!” “昭仪,请静候主上归来。”殿外传来宫女的声音,恭敬沉稳,浇灭了她的希望。 许月圆霎时瘫软到地上,回眸望向马儿,“阿绫,你是不是暴君派来的奸细?” 第6章 戏弄她再杀了她 阿绫已经自行在太极殿找了个角落匍匐着休息,嘴里叼个梨,压根没有再理睬她的意思。 亥时,未央殿内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她怕黑,等待死亡降临的恐惧席卷全身,又冷又饿又绝望,挣扎着找了火折子点燃殿中的铜油灯。 殿中刚亮起些许灯光,大门突然被从外推开。许月圆手捧着油灯,怔怔地望向门口,是大魔头萧无烬回来了么?浑身颤抖着,连油灯也跟着晃动。 “许昭仪。” “贺兰内侍。”许月圆起身,瞬间变脸笑着唤道,将手中油灯放到一旁,决定对于逃走之事只字不提。 贺兰晦身后跟着几位端着膳食的宫女,宫女们鱼贯而入摆好晚膳后又恭敬地出去。 殿门闭上,贺兰晦却没有离开。 许月圆心中却暗自叫糟,来人虽不是萧无烬,自己的小命暂时保全,但贺兰晦也不简单,虽为阉人,却是辅佐萧无烬的大功臣之一。此人心机深沉,尽管权力之大抵得过一品大员,依旧选择萧无烬身边事无巨细地侍候。 萧无烬常年驻守北境,追随者众多。当时十多岁的贺兰晦瘦弱又身份不明,在北镜投军遭拒绝,一气之下自宫,誓死留在北境王府,卧薪尝胆多年终于成了萧无烬最信任的下属。 “昭仪在许府用得不多,奴让尚食局准备了晚膳。”贺兰晦恭敬道。 相比起他的主子萧无烬,贺兰晦气质内敛温和,身姿修长,乍看之下毫无攻击性,可许月圆到底在宫中多年,察觉到了贺兰晦的怒意。她外逃出长安城,若萧无烬追究起来,贺兰晦也难辞其咎,他现在定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事。 “昭仪,你可知主上从前在北镜是如何处置逃兵的么?”贺兰晦语气平静,一抬眼温和的表情之下暗藏杀意。 吓唬她?!许月圆咽了咽口水,屏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萧无烬折磨人的手段必定十分高超,她听了好有个心理准备。 贺兰晦悠闲地欣赏着面前女人的惧意,虽然不知为何主上命金骐骥送他回来,但凭借他这十多年来对主上的了解,一定是想到了更厉害的法子折磨她至死。 在许月圆的注视下,贺兰晦突然取出一把匕,拔除刀鞘抵上许月圆雪白的脖颈。 许月圆腿一软往后跌坐到木塌上,贺兰晦倾身,匕刃未离开她白皙脖间。难道萧无烬不屑于自己动手杀他,派了贺兰晦来杀她? “主上会命人先在逃兵身上划出一道不足以致命的伤口,而后将他高高吊于塔楼之上,引得秃鹫前来,让他看着自己的身躯被逐渐啃食,过程不长,也就半个月罢了。” 说这话的同时,脖间那把匕首也正慢慢划过她的脖颈。 -- 第11页 许月圆一个激灵,瞠目结舌,果然是萧无烬的作风!有够残忍!别出心裁! “昭仪好自为之,晚膳多用些吧。”贺兰晦收起匕首,细长的双眼瞥向桌上的膳食。 长安城,应该没什么秃鹫吧...... 许月圆还未回过神,贺兰晦已经走到门口,他突然驻足,这小女子定活不过今夜,只是他实在好奇,“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得以坐上金骐骥,令主上对你、” 话未说完,殿门被人从外猛然推开,贺兰晦转眸望过去,未央殿门口站着的正是萧无烬。 虽然依旧带着面具,斗篷不翼而飞,月白色长袍上划了几道口子,有鲜血渗透,贺兰晦倒吸一口冷气,主上出城遭遇了刺客?“主、” “杀了她。”萧无烬一边去解面具,一边沉声吩咐。 “是。”贺兰晦领命,他还以为主上会有兴致亲自折磨死这个逃跑的女人。 贺兰晦正要动手,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与他擦肩而过,直直地撞入了萧无烬的怀中。 萧无烬解面具的动作僵住了。 “伶人哥哥——!你还活着?!”一双藕臂紧紧地环住了萧无烬的劲腰。 许月圆方才还被吓得如坠冰窖,伶人哥哥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将她从绝望的边缘救了回来。她热泪盈眶,上一世并没有为除了母亲意外的人流过眼泪,伶人哥哥是第一个。 失而复得的喜悦溢满了心间,横扫她的不安与恐惧,收紧手臂抱着不肯撒手,“我还以为、还以为哥哥死了。”忍不住呜咽出声。 她是小牛吗?敢横冲直撞冒犯主上!贺兰晦惊诧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再次拔出匕首。 刀刃的锋芒闪过,许月圆正巧余光瞥见,瞬时张开双臂挡在萧无烬身前,满脸警惕,“不许你再伤害我哥哥!” 立在两人中间,她的身高相较于萧无烬和贺兰晦,实在矮得没眼看,头顶才将将到了萧无烬胸膛。 萧无烬垂眸轻蔑地扫过紧贴在身前的女人,脸上阴沉微微蹙眉,这般神情尽数落入贺兰晦眼中。他明白主上已经不耐烦了,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个女人。 匕首已出鞘,无视许月圆愤恨而有透着几分胆怯的眼神,他抬手欲直接划破小羊羔的喉咙,给她个痛快。 电光火石之间,在许月圆看不见的高度,萧无烬忽得轻推开贺兰晦的手臂,用眼神示他不要动手。 “主、” 萧无烬眼神再度瞥过去,又示意贺兰晦噤声退下。 贺兰晦聪慧,看得出来这只小羔羊似乎将戴着面具的主上认成了别人,主上是想继续逗弄她?领悟,收匕首转身离开,顺势合上大门,动作干脆利落。 许月圆心中讶异。她居然用眼神就能瞪跑了贺兰晦?这位暴君身边权势盛大的官宦,原来是个纸老虎,胆子未免也太小了。 得到片刻喘息,她来不及想别的,转身又抱住抓过萧无烬的双臂,忧心忡忡地查看他身上,“哥哥你受伤了?!” 柔弱无骨的小手牵过粗粝的手掌,熟练地从未央宫里找出药箱,“果然还在!”欣喜地抱起药箱,又拉着萧无烬在木塌坐下。 “你在做什么?!”萧无烬立即按住了许月圆的手。 虽然他直抱着“戏弄她再杀了她”这等心态,但当许月圆一双柔荑探向他腰带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动手制止。 徐月圆仰起头,眼眶湿润,“哥哥身上有几处伤口?虽然不知暴君何时回来,我们只能在此处等死,但临死之前我想帮你好好包扎。” 能遇到伶人哥哥她也算没重活了,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肯舍命救自己。 萧无烬神情肃然,若有所思地深究眼前的人:这个女人伪装还是真蠢,他至今未识破。 许月圆察觉到他手掌松动,立即帮他解下腰带,褪下被划了好几道口子的月白色锦缎长袍。 萧无烬回过神,猛然推开她,然上半身已无衣物遮蔽,顿时气血上涌,从来没有女人敢这般近他身,更没有女人胆敢这般对他,她在找死! 许月圆发现伶人哥哥脸红了,她也别过眼,男女授受不亲不亲,她知道伶人哥哥害羞,她也害羞。自己从前只是个侍茶侍女,伺候平康帝穿戴的活不用她来做,所以她从未见过男人身躯。可哥哥都为自己豁出命去了,她选择放下矜持。 凛然地转过眼,逼迫自己直视救命恩人的伤口,鼓起勇气道,“伶人哥哥,我已经将你当做亲哥哥了!我们之间就不必避嫌了!” 她并非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就只是蠢而已,萧无烬当下判定。 隐忍着,任由女人清理自己的伤口、擦擦药膏,萧无烬眼底幽深,心想等她处理好他的伤,就一刀杀了了事。 许月圆一双眼睛怯怯的无处安放,眼前的胸膛坚实宽阔,坚毅的线条勾勒出轮廓分明的肌理,上头布着几条淡而长的陈年伤疤,是多年在战场上厮杀的男人才会有的。 伶人哥哥是如何进宫的?她渐渐心生疑惑。 有没有可能自己先入为主,误以为他是伶人,实际他并非伶人,而是暴君萧无烬的走狗?! 这个念头恍若一道惊雷劈过她脑内,“伶人哥哥,你有没有杀过人?” “嗯,杀过。”萧无烬不动如山,努力忽视那只时不时触碰他肌肤的小手,女人的手好软,他从未触碰过这么柔软之物。 -- 第12页 杀过?!她心里慌乱,手上一抖,白色陶瓷瓶摔道地下滚了几个圈,赶忙追过去捡。 萧无烬嗜爱杀戮,尤其喜欢欣赏猎物恐惧的模样,肌理紧实的双臂撑在腿上,眼底幽深了几分。 许月圆捡瓶子的空档,忽然惊觉得自己怎么如此蠢钝,伶人哥哥得以活着回来,肯定是因为斩杀了那些刺客。而她却为了试探他,问如此蠢的问题,可真是没良心。 捡到瓶子后拈了些膏药继续擦伤口,“伶人哥哥,你、你是做什么的?你为何能进宫?” 面具下的脸冷若冰霜,萧无烬下意识地要去摘面具,手触到面具又停顿了,若自己此刻若摘下面具揭露身份,她定会吓破了胆。 不知是何原因,他暂时不想这么做。 “伶、人、”萧无烬吐出两个字,声音僵硬,给人以孤傲之感,同时垂下已经触及了面具的手。 第7章 你不想孤杀她 许月圆听后,愁容消散,脸上灿烂起来。是她多心了,伶人哥哥就纯粹只是个伶人,虽然看上去冷漠,但是关键时候肯舍命相救!如此谪仙一般的人,怎么可能是暴君萧无烬的手下! 想想自己那个继兄,反而将她往火坑里推,许月圆决定了,从今往后伶人哥哥就是她的亲哥哥! 既然哥哥能自由出入皇宫,那......许月圆不停地想象,她终于想通了!“哥哥可是御前表演剑舞的伶人?” 萧无烬赤着上半身,神情肃然沉默不语。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许月圆眼含泪,指尖轻触伶人哥哥背后伤疤。 萧无烬浑身肌理瞬间绷紧,上身轮廓线条愈加明显,“你、” “伶人哥哥身上这么多旧伤,可是暴君萧无烬所未为?” “不是、” “暴君一路从北境打过来,哥哥可是在这途中被他抢进皇宫的?”许月圆什么都明白了,哥哥的命运同她一样凄惨,白日里原是要与她一同逃离长安城! “没想到暴君不但强抢民女,还、还抢伶人!”她义愤填膺道。 “他从不抢民女。”萧无烬隐忍到了极致,杀欲在他血液中叫嚣。 “暴君他抢了,因为我认识那个被抢之人。” 萧无烬侧首投去询问的目光。 许月圆指了指自己,“那个人就是我!” 萧无烬顿时心中怒火焚烧。 既然说到了此处,许月圆愤恨地将手中药瓶往桌上一拍,“我真想亲自手刃萧无烬这个暴君!将他千刀万剐,不对。”思及宦官贺兰晦的言论,她改口,“若他落到我手里,我定要在他身上划一道口子,而后将他挂在城门之上,养几只秃鹰,天天去啃食他的肉。” 未央殿内安静了一会儿。 嘭—— 木塌上摆放的矮几开裂了,许月圆惊地去看,难道是她方才太过用力? 不是,而是伶人哥哥的手掌拍裂了它。 真如自己所料,伶人哥哥是被暴君幽禁在皇宫里的,所以她一提起暴君,他也与她产生了共鸣,变得十分恼怒。 明白了明白了,“哥哥你别太用力,伤着手可如何是好。”许月圆关切地执起萧无烬的手。 萧无烬挣脱了去寻腰间佩剑,想起进门时已经交给了宫人,无妨,他徒手也能掐死她。 许月圆侧眸就看见了萧无烬朝她伸过来的手,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迎上去再次握住,十指相扣。 “哥哥要什么尽管开口,你有伤在身不必亲自动手。哥哥可是饿了?我喂你吃饭好不好?” 说完转身小跑去桌边,夹了菜捧上饭碗以轻快的步伐跑回来,用勺子舀了口饭菜,示意伶人哥哥张嘴,“哥哥摘下面具吧。” 萧无烬浑身气息愈加凛冽,并无任何摘下面具的动作。 年少时他就被送去北境,北境天寒地冻,多个邻国国兵力强大,战争从未停歇,可以说他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长大,杀人成了家常便饭。尤其他这种喜好杀戮的人,即使换上礼袍,即使遮起这张脸,也盖不住勃然的嗜血杀意,尤其成年之后,无人不惧他。 眼前的小人不止敢触碰他的身躯给他上药,还敢亲自喂他饭。然而她并不知道,身上的这些伤口,对于他们这种习惯血战的人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哥哥?”哥哥的反应好冷淡,许月圆只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哥哥的脸上有伤?” 萧无烬并未否认。 许月圆心中有数了,暴君真是可恶!竟毁了哥哥容貌!定是嫉妒伶人哥哥谪仙一般的容颜! “吾不食这些。” 萧无起身走到桌边,所有的晚膳之中,有一块未切好的羊肉,水煮过后加了些盐。不同于从前宫中的精美膳食,在冰天雪地的北境生存,将士们吃的是勉强做熟的大块羊肉牛肉,或烤或煮,有人甚至饮血来取暖。 这些都是她这种长安城里养尊处优的女人所不知的。 自从萧无烬即位之后,尚食局很快摸清了新君的脾胃,改了宫中膳食。 他执起刀刃割了块羊肉,一手去摘面具,想起宫殿里另外个小东西,侧眸去瞧她。 许月圆立即移开眼,虽然她很想看伶人哥哥的长相,但是既然哥哥脸上有伤,又不想让旁人看见,那么她绝对不会强人所难。 “我去给阿绫上药。”许月圆为了避开,拿起药瓶往太极殿角落走去,脚步匆匆忙忙。 -- 第13页 谁是阿绫?她要去给谁上药?萧无烬顺着她的身影看过去,发现了睡在角落的他的战马之一,金骐骥。 给他上了药,又用同样的药给金骐骥上,这个女人将他当什么了?萧无烬将羊肉丢回盘子里,徒手扯下缠裹于胸肩的纱布,披上衣袍后在桌边坐下,大快朵颐起来。 许月圆等伶人哥哥用完了膳,戴好面具去木塌边休息后,她才收起药瓶,逃跑前吃的那几口羊肉根本就不抵事,此刻已近子时,暴君今夜大概宿在了别处不会再来。 她执起筷箸,先填饱肚子,不能做个饿死鬼。 萧无烬迈进内室,取下面具,先行换下沾了血的衣袍。取下他常年挂在床榻边的长剑,剑刃上沾着干涸的血,仔细擦拭后起身,抬头见着了墙上挂着的金色大弓。 他要在外面的女人识破自己身份之前杀了她。 剑还是弓? 犹豫片刻,萧无烬取下弓箭拨开帘子出去,长臂拉开弓箭抬头,准备欣赏小羔羊的恐惧而后,再将其一击毙命。 这样的动静足以吸引那个女人的注意,然而没有他预料之中的尖叫和惊恐。太极殿内静谧无声。 许月圆吃到一半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哒、哒、哒 通身浅金色短毛的金骐骥骤然起身跑到萧无烬身边,侧过头拱了拱他的手臂。 萧无烬眼眸横过去,金骐骥才停下动作退到一边垂首。 “怎么?你不想孤杀她?” 这些动静统统都没有将许月圆吵醒,白皙脸颊上还站着米饭,掌心之中还攥着筷子,并没有见到这足以令她恐惧愤的一幕。 金骐骥的反应告诉萧无烬:它很喜欢这个女人,求他手下留情。 没有人本性残虐,萧无烬也并非天生嗜好杀戮。只是在北境这个人间炼狱,每天面对的都是无尽的杀戮,在这世上,比起人来他更愿意对追随自己的战马展现慈悲一面。战马不喜陌生人亲近,却永远不会背叛主人。 最心爱的血麒麟已经战死,既然金骐骥求他手下留情,算了,让这个女人多活几日吧。 放下了手中弓箭,踱步至许月圆身边,垂眸看着趴在桌上的小人,他眼神中并无一丝温度。 屠宰睡梦中的小羔羊,确实没什么意思。 萧无烬伸手提起女人的后领,手臂一环抱住她夹在劲腰侧大步流星走进了内室。动作并不轻柔,直接将她扔到床榻之上。许月圆睡得死,被这般粗暴对待都未醒来,而翻了个身枕着萧无烬的枕头继续睡。 “你满意了?”萧无烬转眸对着外室的金骐骥道。 金骐骥在原地踏了几下,马蹄声在光亮黑色地砖上发出哒哒哒轻声,骤然转身冲出了未央殿,绕着院子奔腾起来,这是他欢快的表现。 金骐骥是萧无烬所有战马中最冷傲的一匹,当初驯服它用了整整一月之久,除了萧无烬,其他任何人企图爬上他的马背,都会落个狠狠摔落在地的下场,非死即伤。由此可见,它从一开始对待这个女人,就十分温和。 *** 次日清晨,许月圆辗转在宽大的床塌上醒来,浑身酸疼至极,萧无烬是杠精铁骨么,他这床塌也未免太硬了些。 嗯?床榻?骤然睁开双眼清醒过来。 蹭得一下从床上跳起,此处是陛下的寝殿未央宫,不,现下是暴君萧无烬的寝宫,哥哥呢?阿绫呢?塌边不见她的绣鞋,只能赤足踩在地面上去寻找伶人哥哥。 即使会被暴君杀死,只要同哥哥一起死,她便什么都不怕。注意到屏风后传来的动静,许月圆松了口气,原来哥哥是在更衣,“伶人哥哥?” 既已是兄妹便不必避嫌,许月圆快步来到屏风后头,伶人哥哥正背对着她解下衣裳,背后肌理分明,遒劲有力。 “哥哥你身上有伤,我来帮你更衣!”她殷勤地取来了放置在一边的新衣袍为男人披上,“转过身来吧。” 萧无烬动作僵了僵,抿着唇回转过身。 许月圆一双眼眸几乎无处安放,脸颊唯恐,不敢直视哥哥,柔软的小手胡乱摸索着。萧无烬呼吸加重,攥紧了手掌,双臂肌肉僵硬。 待扣完扣子,许月圆又取来一边的白玉腰带,环过哥哥的腰为其系好,“系好了哥哥。” 看她做完这些,萧无烬并未离开,而是坦然立在她面前,垂眸凝视着小人睡眼惺忪的脸,等着看她惊恐失色的神情。 “伶人哥哥、我们、”许月圆仰起头与他说话。 第8章 你还我伶人哥哥! 在看到萧无烬容颜的一刹那,许月圆天崩地裂!瞳孔骤然睁大,朱唇微张,小脸瞬间惨白,如被在冰天雪地里坠入冰河的小羊羔一般,立在原地纹丝未动。 魂飞魄散也不过如此! 萧无烬冷漠地看着她处于崩溃的边缘,正如如所料,这个女人终于知道口中的“伶人哥哥”与她口中“暴君萧无烬”是同一个人了。 女人脸上的神情有些......好笑,萧无烬不自觉地勾了勾唇,很快有恢复神色,修长手指将面前吓傻了的女人拨开些许,大步跨出屏风。 暴君、萧、萧、萧无烬?! 许月圆脑子一片混沌,伶人哥哥去哪里了?被他杀了?!这是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她似乎现在正与杀人不眨眼的暴君独处于未央宫! -- 第14页 第三个念头:老天爷,她不想重生了,让她死回去吧! 隔着屏风,依旧能感受到萧无烬的存在。许月圆思绪混乱,一边担心哥哥的安危,一边是对暴君的恐惧,一边又想为自己报一箭之仇。 她小心地扒拉着屏风边,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朝外看去,暴君去了外室饮茶、茶水饮尽,萧无烬放下茶盏回眸看向她这里。 不好、被发现了!许月圆立即缩回脑袋回到屏风后面,同正要出门却遇到天敌的兔子一般,哆嗦得厉害。 宦官贺兰晦在殿外已等候多时,“主上,该上朝了。” 萧无烬放下茶盏,拂袖跨出了太极殿,“暂且将她充作宫女。” “是、”明面上波澜不惊,贺兰晦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未央殿的里那个小玩意居然还活着?! 萧无烬离开后,贺兰晦抱着疑惑的心情迈进门槛,想一探究竟,另外一只脚还在门外,就听见里头爆发出一声痛哭。 “哥哥——呜呜!” 许月圆等着大魔头萧无烬离开才敢出来,一眼就瞥见了木塌矮几上的面具,这个面具对哥哥来说定是无比重要,如今落在此处,说明、说明哥哥已经遭到了暴君迫害! “哥哥啊,哥哥——!”许月圆伤心极了,哭得情真意切。 “你兄长怎么了?”贺兰晦多嘴问了一句。知道许月圆是翰林院许念书的妹妹,他平时可没这么好心。只是这个女人几次三番惹怒主上,却依旧还有命在,实属奇迹。 “你还我伶人哥哥!”许月圆捏紧了拳头打在贺兰晦身上。 贺兰晦皱着眉头,承受砸在胸膛的棉花拳,想起昨夜这个女人冲到主上怀里叫他哥哥,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女人又将面具抱得紧些。 这可是他为陛下准备的出宫行头,防止暴露身份。一番思虑过后贺兰晦得出结论:这个蠢货似乎将戴着面具的主上当成了旁人。 他明白了,主上想留她在身边,戏弄几日之后再道出实情吓死她。 面对崩溃大哭的许月圆,贺兰晦波澜不惊地开口,“既然不愿成为主上的女人,今后,你就跟在主上身边作御前宫女,专门伺候主上起居。” “我不!”许月圆脱口而出,让她跟在仇人身边、等等,做宫女?还是萧无烬的御前宫女?妙啊,这是报仇的最佳途径。 “不?”贺兰晦语气冷了几分。 “我不......不可能不遵命的。”她努力说完后半句话,擦了擦眼泪,勉强对着贺兰晦露出笑容来。 等着吧,她必定会叫萧无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表情令贺兰晦又皱了皱眉头,这蠢货哭笑不得的脸,真难看。正要出去吩咐人为她量体裁衣,一抹红色光亮闪过他的眼。 贺兰晦再次看向抱着面具哭泣的许月圆,女人白皙手腕上戴着一只并不起眼的银镯,暗沉斑驳,然而镯上镶嵌一颗硕大的红色宝石,颜色纯正艳丽,绝非世间凡物。 “诶?你做什么?”许月圆惊呼一声。 待贺兰晦反应过来,自己已牢牢钳制住了许月圆的手,他没有办法克制无法冷静,“镯子是哪里来的?” 贺兰晦阴森的神情和凶恶语气彻底吓住了许月圆,她挣扎起来,“你、你们这些强盗,连我娘给我的镯子也要抢去!放开,我的手腕要断了!” 贺兰晦压制住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老实告诉我,这镯子你从哪里偷的?” “什么偷的?!胡说八道,说了是我娘给我的,我自小就佩戴在身上。”许月圆像瞬间被人踩了尾巴,“你们才偷才抢!” “你娘又是从何处来的?”贺兰晦不依不饶。 “我娘是我外祖母生的!”许月圆理直气壮。 “我说的是这镯子。” “我娘生前经常从北境来的胡人商队采买首饰,再在集市上卖出去。这镯子大概就是她从前收的。”许月圆解释道,不生气不生气,不跟土匪一般见识。 “你可知歧月国?”贺兰晦视线从红色宝石上移至许月圆。 许月圆摇头,这只镯子有古怪,她很早之前便知晓了。母亲去世后,废物继兄霸占了所有的钱财,家中无人挣钱,入不敷出,日子越发艰难,嫂子尤氏一开始没想卖了她,只想留着她在家干活,盯上了她这镯子,镯子上镶嵌的未经雕琢石头,看似像红宝石,却比市面上最昂贵的红宝石还要鲜红,并无一丝杂质。 有个宝石商人开价五百两黄金买下这块石头,当时兄嫂都为此发疯,以为要一夜暴富。 古怪的是这镯子怎么都取不下来,明明她的手腕纤细,用尽了法子都不成。尤氏急了想到将她的手腕剁下来,转身去厨房拿刀,谁料到尤氏莫名其妙摔了一跤不省人事。 继兄要去请大夫,家中无银钱,便取了把刀想将宝石抠下来跟商人交易。明明石头只被四个银钩扣着,刀尖断了也没挖下来,许念书不得不作罢。 后来不论她过得有多艰难,许月圆都觉得这镯子就是母亲留给自己的护身符,有了它就能逢凶化吉。 贺兰晦松开她的手腕,却若有所思地继续盯在她手腕的银镯上。 *** 夜里,新帝登基之后首次举行宫宴,文武百官以及皇室宗亲皆进宫参宴。 萧无烬自小就被其父皇送去了北境,谁能料到如此一个早早被放弃的皇子,会有一日带着百万军队杀入长安城。 -- 第15页 殿内所有人,不论从前地位多么尊崇的皇亲国戚、权贵重臣,此刻皆战战兢兢地沉默着饮酒,只求不要引起暴君的注意。 萧无烬修长的手指将一只空了雕龙玉酒杯递到许月圆面前。作为御前宫女,她抱着酒壶,立在暴君身边,见到空杯立即斟酒,动作无比娴熟。 该死!她从前做惯了侍茶宫女! 萧无烬收回手臂一饮而尽,锋利冰冷的眼眸始终未离开底下的臣子们。登基至今他从未着龙袍未冠冕旒。平日习惯着一袭墨色长袍,就像此刻,他如同审视猎物的豺狼虎豹。 无一人敢抬头,无一人敢言语,不像是宫宴,倒像是葬礼。 “皇兄。” 宫宴过半,有个不怕死的突然离开座位来到大殿中央,许月圆一眼认出,此人正是暴君同父异母的兄弟,容王萧锦年。 与萧无烬不同的是,萧锦年自小养尊处优,贪图享乐,沉溺于酒色,专门开辟了几个府邸养美姬。萧锦年擅长阿谀奉承,昔日献了不少绝色佳人给平康帝,是以平康帝极其喜爱萧锦年这个幼弟。 有天夜里许月圆下了值要回去休息,廊下恰逢萧锦年,虽然不知他这个时辰为何还在宫里,许月圆依旧行了礼,萧锦年拦住她,“月儿要往何处去?” 轻浮至极,说完伸手就来捉她的手,两人力量悬殊,许月圆被整个抱入怀中,许月圆不似其他宫女一般畏惧萧锦年权势地位不敢反抗,张口咬了萧锦年的手臂上,踩他一脚在得以挣脱跑开。 事后回禀皇后皇帝,他们只安抚了她几句,却命她不要声张,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大殿之中,萧锦年微微躬身行礼,皇室贵族的容貌皆出类拔萃,尤其到了他们这一辈,他一身紫色锦袍,显得英气勃发,但犹豫常年耽于酒色,鼻头微微发红,许月圆又想起当年他对着自己那轻佻下流的模样,越发觉得恶心,萧无烬和他俩一个嗜好杀戮,一个嗜好酒色,真真是亲兄弟! 萧锦年双手击掌向殿外示意,众目睽睽之下,十个身着粉色薄绡衣裙的女子鱼贯而入,各个身姿妖娆,容貌绝艳丽,都是难得一见的倾城美人,有几位胡人美姬,身材丰腴,眼梢都格外勾人。 殿中骚动起来。 许月圆作为女子都不禁赞叹,这些都是什么人间尤物!比起从前献给平康帝的美人,这些在更胜一筹,别说是十位,就算只是其中之一行走于长安城街上都会引得无数人驻足欣赏! 萧锦年满脸的得意,他将美人当作收藏品,更用最昂贵的珠宝丝帛装扮,此刻展现在众人面前,一定会凭借这十件最得意之作讨得新帝的赏识。 “皇兄,臣弟听闻皇兄并未从仕女中选得满意的妃嫔,只挑了个身姿平平、不堪入目的。” 是在说她?什么叫身姿平平?!什么叫不堪入目?!她长得也不丑啊!许月圆顿时净胜抖擞!捏着酒壶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真想将酒壶狠狠砸到这个色魔头上! “其实这些长安城的贵女礼仪教养十分严苛,呆愣无味,床榻之上必定不能令皇兄尽兴,臣弟特意挑选了这十位佳人献给皇兄充实后宫,一定叫皇兄夜夜欢愉!” 夜、夜欢愉?! 妙啊!许月圆顿时心花怒放,自古沉溺于美色的君王定无好下场,这还是十个,因着从前的平康帝喜好美色,大臣们府邸之中也养着各种姿色的美妾,长安城中狎妓之风尤盛,还有娈童、男风,有名的花魁更是千金难见,若萧无烬收下这十个佳人,以后必定会有源源不断的女人送进后宫 自古残暴与嗜色不分家,这十个美人必定会令萧无烬精尽人亡。妙啊!她暗自欣喜,笑容不自觉地从唇边溢出。 第9章 君王不近女色 容王萧锦年等着新帝封赏,他可以十分确信,在场没有任何男人拒绝得了这十个美人,即使是阉人也一样,萧锦年望向贺兰晦,一身白衣像门神似地守在萧无烬身边,神情清冷,同他的主上一般高傲得目中无人。 萧锦年视线矮了矮,无意瞥见了抱着酒壶的小宫女,阅美无数的他神情微变。 小宫女见之不过十四五,五官虽为长开却难掩精致,宽大的宫装遮住了身形,真正的含苞待放之姿!萧锦年恍若在一众残垣碎瓦之中寻见了绝世美玉般惊喜,若经他手细细雕琢调、教,假以时日一定会惊艳世人,与貂蝉西施相媲美! 萧锦年顿时热血沸腾,手指向许月圆,语气难掩兴奋,双眸放光,“皇兄,臣弟献上这十位美人,求皇兄将那个小宫人赐给臣弟!” 恩?什么?许月圆抬起头眨眨眼,萧锦年这个色中恶魔正手指着自己?殿中所有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在了她身上。 萧无烬倒是没看她,轻瞥了她一眼,指尖依旧轻捏着玉杯。 用她换十个角色美女,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暴君会同意了,这可是稳赚不赔的利好买卖!撇开姿色不论,就是按斤两算,她也毫无胜算! 萧锦年看她的神情同上一世出入一辙,垂涎欲滴,双眸放光,叫人毛骨悚然、恶心至极。 许月圆抱着酒壶往后退了一步,预备撒腿就跑,落到这大淫、魔手里自己绝对没命活啦,刚迈开一步,重心突然不稳左脚的鞋子踩住了右脚的,诶诶诶诶? 许月圆骤然睁开双眸,身体好像朝着另外一边外歪去了,手中的酒壶哐啷当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她双手乱挥企图抓住个什么。 -- 第16页 一只温热的手划过她的掌心,没有握住。 她心里一阵鸡飞狗跳,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坚实胸膛膈得她背疼,许月圆眨眨眼,萧无烬那张肃然冷漠的脸映入眼帘。 脑后有什么物什垫着,是暴君的结实臂膀!刚才企图拉住她的人是贺兰晦,此刻正惊骇地看着她,温润双手还维持着拉她的姿势,她摔进了萧无烬怀里?! 啪嗒。 将白玉方杯搁至案上,粗粝的手伸向许月圆的衣襟。 “不要。”她下意识地抗拒。 暴君行为乖张,做出任何事来,就算当众剖她腹,许月圆都觉得习以为常,用眼神向贺兰晦求救,救救她啊...... 暴君俯身而下,长袍瞬间遮住了她的眼,他如猛兽将吞噬猎物般凑近她纤细脖子。 要被吃掉了。许月圆闭着眼睛缩成一团,男人独有的灼热气息萦绕于脖间,并非啃噬,而是汲取,他在她脖间汲取馨香。 有一力道忽然加诸于她的手腕,将她拉离了萧无烬的怀抱。谢天谢地是贺兰晦,他收到了自己求救的眼神! 怀里突然空旷,那淡淡的馨香也消散了,萧无烬征了征。 “皇兄?”萧锦年喊道,他迫不及待地想将那个小宫女圈入自己羽翼之下,今夜回到王府,必定先尝尝她的滋味。 萧无烬复又执起白玉方杯,“扒光,扔出殿外。”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喙。 吓?暴君口中说出的这句晴天霹雳之言,许月圆腿一软,两眼一黑,将、将她扒光?!然后送给萧锦年???她揪住了领口。 “并非说你。”贺兰晦在她耳边提醒道。 那是谁?顺着暴君的目光望过去,他看得是......萧锦年。暴君命人将萧锦年扒光?!!! 妙啊!妙啊!她没理解错吧?是将萧锦年那个色魔扒光? 没有理解错,已经有两个禁军从殿外进来,一人一边架住了萧锦年。 殿里的气氛瞬间彻底凝固。 “皇兄?!”萧锦年惊恐至极,“皇兄?你看看那些美人,都是臣弟从各地搜罗来后精挑细选,自己就都未享用过的!”怎么会这样,到底哪句话出了错?萧锦年在慌乱间不断反思,没错啊! 萧锦年拼命挣扎,若真被扒光衣服扔出皇宫,那今夜将成为他此生最最耻辱的一夜,这叫他还怎么有脸活下去? “皇兄,臣弟何错之有?这几个女人你不满意,我还可以找别的来!”咆哮声响彻大殿。 萧无烬终于抬手,示意停下,侍卫得令住手。 “皇兄!”萧锦年骤然转悲为喜,匍匐在地上仰起头望着萧无烬。果然峰回路转,他就知道萧无烬绝对不会拒绝是十个美人,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如此美色。视线又移到许月圆身上。 垂涎欲滴,势在必得。 “这些,也扔出去。”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萧无烬抬手指了指十个婀娜多姿的绝代佳人。 君王不近女色。 所有人心中当下判定,许月圆也不例外,这就解释通了,为何他不能从一个百多个仕女中挑选到喜爱的女人。 稍等,好像有什么线索可以串联起来,许月圆僵着脖子抬眼往边上看了一眼,身边的贺兰晦眉眼静默,对于暴君的决定并无丝毫惊诧。 懂了,她真的开窍了,好一对鸳鸳。 “皇兄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萧锦年声嘶力竭地求饶,依旧不知自己那句话触怒了萧无烬。 所有人的目光已经移到了他身上,连带着殿外的宫人们也为了看热闹将大门窗户堵得水泄不通,萧锦年跑都没处跑。 上一世,许月圆与皇后身边的宫女小娆情同姐妹。一日夜里宫宴,小娆不当值早早睡下了,却不想在自己房中遭了萧锦年的侵害。 两个月过后呕吐不止,小娆只敢告诉许月圆一人,许月圆就偷偷去请来了医女。原来小娆怀了孕。此事被皇后知道,只当小娆与侍卫互通,按照宫规要绞死她。 小娆胆小不敢说实话,关键时候许月圆道出了真相救了她的命。皇后叫来萧锦年,萧锦年矢口否认,说小娆这种姿色在王府里当烧火丫头都不配,自己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幸而有其他人作证,说萧锦年当夜醉酒闯进了小娆的房间。萧锦年这才不情不愿地认下了。小娆就跟着萧锦年回了王府,未过多久莫名其妙没了。许月圆哭了十多日,偷偷给小娆烧了好多黄纸。 许月圆回过神。 萧锦年被扒得只剩里衣里裤,拼命护着最后的一层衣裳在殿中四处躲避,一边求饶“皇兄饶了我!我这样出去,损的是皇室颜面!皇兄!” 皇室颜面在萧无烬这,重要程度还不如一条狗,他无动于衷地饮着酒,“这么多年,将士们在北境拼杀保卫山河,皇室宗亲却在中原享乐。” 萧无烬扫过低头噤声的文武百官,长安城中不但盛行狎妓、豢养美妾,时人尚美,即使是男子也涂脂抹粉簪花比美。 他骤然起身,执起一旁弓箭瞄准众人,在百官反应过来之前,松开利箭。 “啊——!”箭头瞄准的正是谏议大夫的头,箭头直穿过他头上的花,带走,钉在了墙上。 殿中又一阵骚乱,官员们纷纷摘下花朵缩紧了脖子。 下一支箭,瞄准了被扒得几乎无可遮蔽的萧锦年,嗖——,箭头划过他右肩膀。 -- 第17页 萧瑾年抱头鼠窜,哀嚎不断。 那支箭最终扎进了殿门,只划伤萧锦年的皮肉。 啧,暴君这支箭射歪了竟然,看来也并没有传闻中那般骁勇善战百发百中。 嗖——第三支箭,也同样划过肩膀,这次是左肩。 萧无烬这是在驱赶萧锦年,许月圆反应过来,萧锦年也明了了,眼看着下一支箭正对的是自己的胸膛,立马抱着头往门口跑,“快滚开!——” 宫人发现箭正随着萧锦年的移动瞄准他们,立刻一哄而散,萧锦年就这么赤身跑出了大殿。 “哼。”萧无烬轻嗤一声,扔下手中弓箭又执起玉杯。 看来使用美人计榨干萧无烬这个计策,暂时搁浅。许月圆抱起新酒壶,开始想下一个计策,等等,酒壶?视线往下看着怀中酒壶,又侧过头看着萧无烬饮尽杯中之物,白玉杯又被递到她手边,许月圆娴熟地斟满酒。若方才她手一抖,不小心将砒、霜倒了进去...... “带上来。”萧无烬突然发话,他青丝由碧玉簪拢起些许,身着广袖墨色长袍,更显放荡不羁,向来庄严的宫廷宴会似成了他一人的驰骋之境,所有人的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 宫廷侍卫们皆是从前跟着他在北境出生入死的士兵,各个凶神恶煞,有一人被从外拖进来,丢到大殿中央。 两旁的臣子们皆好奇望过去,许月圆悄悄伸长脖子,那人无力那人宫人服饰,身型单薄匍匐于地,看着十分眼熟。 那人虚弱无力,竭力抬起头,白净的脸全无血色。 是阿兆!许月圆认出人来,是前世与她同为御前宫人的阿兆,年纪比她还小一岁,心思单纯,叫她作姐姐。 萧无烬自御座起身,大步走到阿兆面前。满殿的臣子皆坐立不安,有几个见暴君靠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些。 许月圆将酒壶抱得更紧了,忧心忡忡地看向阿兆。 大殿中央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强撑着站起,并无丝毫退缩。 萧无烬高大的身形在纤瘦的少年面前,形成强烈的压迫感,“就是你在孤的酒水之中下毒?” “是,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你这个逆贼,弑兄夺位,人人得而诛之!”阿兆冲着暴君吼道,明明虚弱的几乎站不稳,身子歪歪斜斜,一双眼眸充满了恨意,直直地与萧无烬对视。 别说啦!保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许月圆一双手抓紧了酒壶的两个壶柄,焦急万分,若她是鬼能俯身到阿兆身上,此刻绝对已经跪在暴君面前装孙子,保住了命才能好好地报仇! “酒!”萧无烬并未恼怒,将空了的酒杯伸出来。 “主上唤你。”耳边响起贺兰晦的声音,下一瞬许月圆已经被一个外力推得往前冲了几步。哦哦哦,暴君要她过去倒酒。 第10章 暴君的秘密 寂静无声的大殿之中,许月圆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刺耳,她快步行到萧无烬身边,往他酒杯里倒满了酒。 收了酒壶要往回走,萧无烬忽得把杯子塞到她手中,同时将一个小瓷瓶之中的粉末倒入了酒杯。 嗯?她疑惑了一瞬。 “给他。”暴君将空了的瓶子往远处一扔。 哐当—— 小瓷瓶碎裂的声响再次震慑了在场所有人,暴君要杀鸡儆猴。 许月圆收回视线,方形雕龙玉杯在她手中握着,酒水之中有剧毒,若她端过去不就成杀害阿兆的帮凶了? 萧无烬已经折返宝座,一手撑着下颌,等着欣赏接下来的精彩好戏。 许月圆与阿兆视线不可不免地触碰在一道,少年的脸如白玉般温润,双眸清澈,相仿的年纪,他双肩微微颤抖,抿了抿唇。 许月圆在他眼中察觉道一丝恐惧,不成,她办不到,她没有办法。 恍惚间,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自己被萧无烬一箭射杀于大殿之中,现下她反而成了暴君手中的那支利箭替他行凶。 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盯着她手中的那杯毒酒,她宁愿选择当场去世! 少年自地上起身,白皙的双手朝着她伸来,许月圆收回酒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一个踉跄,背后撞上了坚实的胸膛,许月圆像小猫似地跳开,对上一双狠戾双眸,萧无烬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正垂眸看向她,神情阴鸷似是失去了耐心。 瞬间她的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掌心骤然收紧,连如何呼吸都忘了个干净。 “你想替他喝?”萧无烬鬼魅般的声音响起。 许月圆握紧酒杯,心中油生了个念头:将毒酒尽数泼向萧无烬。 扬起手臂,一只温热的手就在此刻包裹住她的手,同时将白玉酒杯轻易夺走,她的目光转移过去,顺着酒杯看到了贺兰晦那张平静的脸。 酒杯并没有在贺兰晦掌中停留太久,他另一手钳住阿兆的下颚,在许月圆惊恐的目光之中,那被毒酒一滴不剩尽数被灌入了阿兆的喉咙,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无比娴熟,就如同她倒茶水那般娴熟。 啊——!许月圆惊恐至极,失声尖叫,但在声音溢出唇边之前她用十指捂住了嘴。 毒酒入喉,即刻发作。 少年白璧无瑕的脸上渐渐浮现痛苦,方才的铮铮铁骨一瞬间敲碎,那双白皙的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恍若被折断了脊柱的白鹤般痛苦挣扎着。 -- 第18页 僵住的许月圆被贺兰晦拉扯着回到御座旁边。 大殿中央的尸首被清理了个干净,满朝文武更安静了。萧无烬亲手执了个酒壶继续饮酒,慵懒地斜靠在御座之上,半阖的双眸俾睨座下众人。 整场宴会,暴君杀了十数人,其中包括密谋暗杀萧无烬的、通敌企图推翻他的、谄媚讨好的,震慑了所有人。 *** 许月圆怔怔地回到未央殿,她脑袋里所能想到的杀死萧无烬的法子,其他人都想到了,但统统都不管用。 阿兆痛苦的模样依旧在她脑中徘徊,她真没用!真没用!抓了抓头发,懊恼地拳打脚踢墙壁,哎哟,好疼。 面前的墙并非砖石所筑,金光闪闪像是用金砖堆砌而成,太极殿的偏殿一隅竟改成了个金碧辉煌的小屋子,许月圆绕到正面,想看个究竟,竟然用黄金打造了个马厩。 “阿绫!”她冲进马厩,抱住正在吃草的马儿脖子,“阿绫你还活着,我还以为、还以为......呜呜呜呜,哥哥他被暴君杀死了,你是不是被他霸占了?” 阿绫挣扎了一番,许月圆双臂将他抱得更紧,“你别激动,我知道阿绫很伤心,我会替哥哥报仇,也会救你出去的,你先好好活着!” 大殿之上所受的惊吓无处宣泄,只能对着马儿说,“萧无烬简直不是人,他是野兽是疯子——” 阿绫挣扎得更厉害了,许月圆松开他抹了抹眼梢的泪,“可你是一匹马,就算再怎么想为哥哥报仇,也杀不了他,嘤——” 阿绫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再次被紧紧纤弱少女紧紧抱住。 “你做什么?!金骐骥可是你能触碰的?”怒吼声想起,许月圆转过身,马厩门口站着个壮硕大汉,有些眼熟,想起来了,是昨天城楼守卫的将军。 孔有力今天不当值,但他尽忠职守要随萧无烬去城门口巡视,尤其方才大殿之上见识了萧无烬整治那群蠹虫的手段,心中不由地又敬佩了几分。 “他不叫金骐骥,他叫阿绫。”许月圆辩驳道,好啊,好个烧杀抢夺的暴君,不但霸占了阿绫,还给他取了新名字,什么金骐骥,银骐骥的。 孔有力没有工夫与一个小宫女在这掰扯,拉了缰绳就要牵金骐骥出去,不能让陛下等他,“让开。” “你要带阿绫去哪里?”许月圆急得抱住阿绫。 “去屠宰场!”孔有力故意吓唬许月圆,长安城里的人,皇宫里的人都是养尊处优的蠹虫,他看不惯。 “不许杀阿绫,这么好一匹马你也下得了手?” “怎么下不了手,我还等着吃马肉呢!撒开手,再不撒开,我把你一道送屠宰场。”孔有力故作凶恶模样。 北境来的人都太恐怖了...... 此时另外个身影出现在了马厩前,许月圆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色,侧过头才看清来人的真面目,顿时神情骤变,响亮的声音冲出喉咙,“哥哥——!” 萧无烬换了衣裳戴了面具将要出宫巡视,忽得一团玩意儿再一次冲入怀中。 许月圆前一瞬还双手叉腰还严词厉色,瞬间眼泪汪汪弱不胜风,“哥哥你还活着?”伸手捧住萧无烬的面具,再一次将自己埋入宽大胸膛,在殿里所受的委屈和惊恐都哭诉出来,“萧无烬他根本不是人!呜呜呜呜!” 少女身上淡淡馨香钻入萧无烬鼻翼,渐渐平复他心中的杀欲。 敢直呼主上名讳,敢触碰主上,还敢辱骂主上?!孔有力第一个不答应,拔出腰间大刀,将许月圆从萧无烬身上扯下来,大刀架上她的脖子,“快滚远!女人都是祸害!该如何处置她?!主上?” 孔有力草莽出身,说话带着浓浓乡音,请示萧无烬该如何处置这个犯上的小宫女。 畜牲? “你才是畜牲呢!”纵使自身难保,她也不能让人辱骂伶人哥哥,等等,畜牲?她明白了,“哥哥,他要将你和阿绫带去屠宰场,你千万不能跟着他们去!”说完又往哥哥怀里扑。 孔有力一听急了,他对主上是最忠心的,就算现在主上命他一刀砍杀自己,他也绝对手起刀落,毫不犹豫!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你污蔑我!” 萧无烬全然被少女身上的浅浅异香吸引,微微垂首,这香味比其他任何昂贵香料更加凝神静气。 “哥哥,你千万不能跟他去啊,他要杀你。”许月圆万分着急,面对失而复得的哥哥,她抱着根本不敢撒手。 “你撒谎污蔑好人!”孔有力一个铁骨铮铮的壮汉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赶紧抱拳行礼,“主上,小的对你从来没有二心,这个小丫头片子她胡言乱语!” “方才你还说了要去屠宰场,你有没有说?”许月圆质问。 “有!”孔有力老实回答,“可、” “哥哥你听,他亲口承认要带你和阿绫去屠宰场,你万万不能跟他去?”许月圆张开双臂像护幼崽般一脸防备地拦在萧无烬身前。 萧无烬凑近少女,彻底平息他心中汹涌澎湃的杀人欲望,轻嗯一声答应。 “主上——!”孔有力堂堂一个五尺大汉,听后哭了,主上怎么可以被一个女人迷惑,他们十多年携手厮杀于战场的情义难道比不过一个女人吗?女人都是妖精啊! *** 夜深人静,未央宫侧殿马厩中。 少女手持一根马草递到金骐骥面前,马儿俯首吃下,温顺至极,这个动作周而复始。 -- 第19页 金骐骥以前可从来不食旁人送上的马草,如今一根一根倒不嫌烦,身为他战马未有失尊严,萧无烬冷冷瞥了它一眼。 等许月圆再一次递马草时,发现阿绫已经背过身去了,才吃多少就吃饱了,真是匹跑得快吃草少的绝世好马! “哥哥!”许月圆丢掉马草,再一次环住萧无烬的腰身,这个动作也重复了几次,“哥哥我方才好怕。” 萧无烬轻嗯了声,这个女人身上独有的馨香确实能平复他屠杀的欲望,暂时留她性命。 许月圆早就习惯了伶人哥哥的少言寡语,“萧无烬滥杀无辜,残暴无道,丧尽天良!方才杀了足足十多人,都是无辜之人,其中有个太监我认识,自小良善,连踩死一只蚂蚁都......” 那是因为他想下毒弑君,面具之下,萧无烬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还将十个娇滴滴的美人活生生扔出了殿外。” 沉溺于美色是昏君所为。 “对了,我还发现了他一个秘密!”许月圆从萧无烬怀中离开仰起头,言辞确凿。 作为话题中心的萧无烬轻嗯一声,想听听这个女人发现自己什么秘密。 许月圆看了看四周,暴君还未回未央殿,朝着伶人哥哥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萧无烬无动于衷,向来只有旁人向他俯首臣称。 哥哥害羞了,这有什么,她已经完完全全将伶人哥哥当做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许月圆踮起足,双臂转而环住哥哥的脖颈,附到他耳边,气息轻柔馨香。 萧无烬抿了抿唇。 从无有人敢如此近他身,这个女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正要将人提起来丢出去,萧无烬的耳边传来了软糯的声音。 “暴君他好龙阳,贺兰晦是他的男宠。” 第11章 你进来为主上侍夜 说完惊天秘密,拉开与哥哥的距离,眼神无比坚定,“哥哥,你在暴君面前可得小心提防,万一、” 等等,许月圆想起哥哥身上的伤,又想起暴君身边的人几次三番要杀害哥哥,顿时抽了口冷气,她又明白了些什么,暴君早就对哥哥心怀不轨。 “哥哥,难道你已经被、” “没、有、”萧无烬咬着牙道。面具下的俊脸已经铁青,他捏紧双手,臂上肌理膨胀,明白这个女人接下来要说什么,气息已经不稳,她不想活命了吗? 许月圆的脸上泛起心疼,哥哥一定是长期在隐忍抵抗暴君的侵害,才被伤成了这样,“哥哥——” 下一次撞入怀中,哥哥的胸膛比方才更僵,胳膊也愈加结实,像是隐忍着愤怒,果然被她猜中了,哥哥同他一样,也对萧无烬深恶痛绝。 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在萧无烬心中乱窜,即使是这个女人身上的馨香也不能令他克制半分。他不知如何发泄,僵着脖子,下一刻敏锐地瞥见不远处站了个人。 贺兰晦着广袖白袍立着,怔怔地看着马厩里亲密无间的两人,其实他站了蛮久了......他面上神情十分复杂,主上他方才是不是......是不是微微垂首去迁就那个女人了? 古怪,大古怪。如此亲密无间,几次三番不杀她,难道主上对这女子动了心?!他现在该怎么做?假装没看到走开还是? 许月圆也察觉到了贺兰晦的存在,定是暴君要回寝殿来,抹了抹眼泪,她记得宫中的伶人皆住宿星阑殿,“哥哥你先回星阑殿吧,我会守护你。” 萧无烬垂眸,看着身高不到自己胸膛的女人,守护他?她及笄了么? “虽然、虽然我现在是有点矮,但是我会长高的,会长到......”许月圆手掌放置于头顶上方比划到萧无烬胸膛,“到哥哥这儿!我也会杀了暴君,救哥哥于水火之中!哥哥一定要好好活着!” 许月圆逼迫自己与哥哥分别,跑出马厩奔向贺兰晦。现下两人都身陷囹圄,终有一日,她可以与哥哥一起离开皇宫! *** 回到未央殿,许月圆正安静地叠衣服,眼睛时不时瞥向贺兰晦,他正往熏炉中添香,他身形修长,面若冠玉,十指素净修长,举止高雅堪比从前的皇后娘娘。 嗯,他是暴君的男宠,不能得罪。 贺兰晦慢条斯理地添着香料,狭长的眼睛用余光瞥了瞥不远处正在叠衣服的女子,脸庞稚嫩,身材娇小,一双杏眸天真无邪,虽然还未长开,但看得出是个倾国倾城的苗子。 绝对不能令她迷惑君主,但同时自己也不能得罪她。 “陛下万安——” 门口响起宫人的声音,暴君回来了,许月圆如临大敌,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 黑袍身影步入殿中,直直地往她这个方向走来。许月圆屏息靠墙而立,手中还攥着未折叠好的暴君衣袍。 别看她、别看她、别看她!只求自己变成殿中一件不起眼的摆设,千万不要引起暴君的注意。 萧无烬略过她径直去了浴房,别说眼神,连余光都不带往她这瞄一眼的。 呼——松了口气。 霎时手中衣物被扯了去,原来她攥着的一直都是暴君的贴身寝衣,不知方才暴君看见了么,真丢人啊!一抹红晕飞上脸颊。 贺兰晦又从柜子里取了其他衣物,面不改色地同往浴房去。 许月圆双眸睁得更大了,心中有如惊涛拍过,他们主仆二人要洗鸳鸯浴了吗?!妙啊! -- 第20页 萧无烬进了浴房,习惯性地去褪去外袍,眼见贺兰晦送寝衣进来,这种事情从前在军营里这再正常。 [萧无烬好龙阳,贺兰晦是他的男宠。] 一个轻柔稚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萧无烬脑中,令他浑身一僵,剑眉微蹙,视线佯装漫不经心地瞥向贺兰晦...... 贺兰晦将寝衣放好,正要试试水温如何,若是凉了就得命人送热泉水,只不过......视线定格在了萧无烬的外袍上,明明出去巡视时换了白色衣袍,进门时却又换成了黑色,为何?为了继续向那个女人隐瞒真相? 贺兰晦不太自然的视线令萧无烬眼神中的困惑又加深了几分。 “出去。”萧无烬吩咐。 “奴遵命。”贺兰晦神色如常的转过身后,神色微变,自己伺候了主上十多年,他可从未说过让他出去这种话,主上想叫那个宫女进来侍候? 寝殿内室,许月圆正缩在角落叠衣裳,一个修长的身影遮住了自己头顶的光,“主上唤你进去伺候沐浴。” “你们不是洗鸳鸯浴去了么?!”许月圆顿时跳了起来,脱口而出。 “什么鸳鸯浴?”贺兰晦心中更是惊骇,又联想到方才马厩里主上和这个女人说悄悄话的情形。这个女人勾引主上一道鸳鸯浴?主上在男女之事上还未开窍,怎经得起如此诱惑! 她果然猜中了,许月圆将贺兰晦的尴尬神情尽收眼底。 “莫让主上久等。”贺兰晦收敛神色,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模样。 “遵命”许月圆屈膝行了一礼就往浴房跑,不怕,暴君好龙阳,并不会拿她如何,只要不触怒他,自己尚能苟且偷生。 浴房内,萧无烬背对着门口,已经褪去了外袍,左臂上有道不浅的伤口,正在拆去纱布。听见背后的动静,只当贺兰晦折返,却没有再驱赶她。 许月圆从前侍候过皇后沐浴,主要负责为皇后解开发髻。鼓足勇气接近到暴君身后,抬起手臂,差一点够到暴君的那束发的碧玉发簪,机灵地从旁搬了个椅子站上去,轻松触到暴君的发簪,现在的她只比暴君矮一些些。 感受到背后人的动作,萧无烬身子微僵,贺兰晦从前只帮为他收拾衣物试水温,今日竟然帮他卸玉簪。他逾矩了。 终于卸下暴君的发簪,许月圆放在手心欣赏片刻,雕了有祥云纹,通身碧绿,比从前皇后佩戴的美玉更稀有罕见。 预备从椅子上下来。 此时高大的身形突然侧转,许月圆一个抬眸,对上一双没有温度的冷眸,一半的胡族血统令这双眸子似是沉海多年却始终未失去光泽的绿宝石。 二人平视,近距离平视,许月圆睁大圆溜溜的双眸,眼神不自觉地往下,矿阔而精壮的上身,并无任何遮蔽。 萧无烬突然意识到什么,长臂扯过一旁的衣袍遮挡。这一扯,长袍衣摆甩到许月圆的小腿上,许月圆被打得身子倾斜。 诶?诶?暴君对她做了什么? 反应过来之前,嘭地一声,许月圆已经一头宰进了白玉池子的热泉之中。 ...... 她是被暴君拎出浴池的,揪着衣领,像拎小猫一般拎出来的。 “滚出去!”暴君冷声赶人,也像是在赶一只落水的小猫。 许月圆抹了把脸,在暴君改变主意之前拔腿逃离浴房。 “怎么了?”贺兰晦一边整理内室,一边听着浴房里的动静,看着落汤鸡似的许月圆,心中五味杂陈。 “陛下明明要你进去伺候,看到我就发怒了!”呛到了水,许月圆一边咳嗽一边哭诉,都是男宠了,洗鸳鸯浴怎么了?推三阻四的矜持些什么,真真害苦了她! “知道了,你下去更衣,然后铺好龙塌。”贺兰晦自认在萧无烬身边十多年,这世上无人比他更懂主上。主上第一次接触男女之事,喜怒不定也是情理之中。 片刻后,浴房内萧无烬坐在热泉之中闭目养神,睁眼侧目看到走进来的贺兰晦,脸色微变。 夜深人静,许月圆守在殿外,与其他三个御前宫女大眼瞪小眼。珠珠、蓝玉和润儿她们都是昔日北境萧无烬王府里的侍女,只许月圆一人是长安城里长大的,她虽然搬过去与她们三人同住一间房,不论是聊天还是吃饭,她被排挤在外。 “听闻贺兰内侍要选一人进殿为陛下侍夜。”三人宫女之中年纪最小的珠珠道。许月圆观察了一天,珠珠十分贪嘴,用好吃的就能轻易将她收买。 “怎么?你还想这差事落你头上?”蓝玉嗤笑。 “我并非这意思!我只是听说而已!”珠珠不服气,“况且侍夜宫女大概会从我们四个人之中选,我也有可能啊。” “想得倒美!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精彩啊,许月圆站在一旁看戏。 “就算是从御前侍女里选,也轮不到她这个长安城里的。” 蓝玉白了许月圆一眼,“是不是??润儿?” 润儿是三人之中长得最出挑的,她敛了敛神,“一切都听贺兰内侍吩咐,我们只有听从的份。我倒觉得润儿你也有可能,毕竟你从小就在北境王府。” “那是当然,你我都是主上最信任之人。”蓝玉挽过润儿的手洋洋得意。 许月圆把玩着自己的腰带,敢挤兑她? “但是如果只有一人能侍夜,你还是希望是自己吧?”她对着润儿直言不讳。 -- 第21页 润儿脸色微变。 “毕竟蓝玉长相平凡,而你就不一样了,你生得美艳,若能给陛下侍夜,时间一久说不定能爬上龙塌。” “没有!我没这么想过!”润儿急忙矢口否认。 许月圆抱起手臂转而看向蓝玉,“你呢?嘴上虽然说着润儿最有可能,其实心里想的是先把润儿推出去试试,若她成功得了陛下青睐,下一个侍夜宫女就是你。” “你个贱人胡说八道!”蓝玉是个炮竹,被许月圆三言两语激了起来。 “好好好,算我胡说八道,你们绝对没这么想过。”许月圆闭上嘴,继续把玩腰带。 蓝玉和润儿彼此互看了一眼,松开了挽在一道的手,方才的姐妹情深也不见了, 只边上站着的珠珠瞠目结舌。 其实蓝玉说得没错,许月圆密谋了一个周全的计划,先阿谀奉承贺兰晦,渐渐巩固自己的宫女地位,而后想方设法揽下为萧无烬候夜的活计,再然后趁着他熟睡之际,一刀杀了他,大仇得报,逃之夭夭! 就是不知要花多少精力才能成为在君王塌边的侍夜宫人。萧无烬应该更信任从北境追随他而来的人,至于她这个长安城里的...... 嘎吱—— 未央殿高大朱门开启,一抹光亮从门缝中透出,贺兰晦身着一袭月白长袍立在门口,面无表情道,“你进来为主上侍夜。” 第12章 你觉得孤残暴无道么?…… “贺兰内侍,是我吗?”润儿面上娇羞,语气难掩兴奋。 贺兰晦摇头。 “是我?”蓝玉嗓门尤其大。 “许月圆,进来为陛下时夜。”贺兰晦指名道姓,侧身让开道。 许月圆难以置信,手指了指自己,“我?” “你。”贺兰晦点头。 得到肯定答案的一瞬间,珠珠、蓝玉和润儿都看向了她,眼神恶狠狠地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连许月圆自己都迷惑了,萧无烬不应该更信任北境来的奴仆么?! “快进去吧,主上要就寝了。”贺兰晦推了她一把,从外合上了殿门。 许月圆迷迷糊糊地进入未央宫,已经是骑虎难下。她屏气静心,穿过已经垂下的层层纱帘走进去,烛光下暴君正在躺在床榻上擦拭宝剑,镶嵌着蓝宝石的剑鞘被扔在一旁。 那是伶人哥哥的剑! 剑入鞘,萧无烬将其放置到身边躺下,并未抬眸看她一眼。 守夜宫女的位置就在榻边,许月圆熄了灯跪坐蒲团之上,透过薄薄的幔帐都能感受到那后面的危险气息。 半个时辰过去了。幔帐之中传来平淡的呼吸,天赐良机啊!许月圆将小手伸向幔帐,暴君侧躺着,青丝倾斜于被褥,睡姿透着十足的君王气势,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剑,眉宇微蹙。 杀了那么多人竟然还可以睡得如此安稳。 许月圆手脚并用爬上床榻,蠢暴君,他握着的只是剑鞘。许月圆抓住剑柄,微微用力抽出长剑,冷月光透过纱窗落到剑身,更显宝剑锋利。 跪坐起来双手执剑柄,深吸一口气去寻暴君左胸膛,预备将其一击毙命。才低下头,一切动作戛然而至。 黑暗中她直直地对上一双迷人的眼眸,幽幽透着绿宝石光芒。 萧无烬平静地看着许月圆,她的一举一动,她的踟蹰犹豫,她骤然而聚的勇气,任何细微动作尽入她眼底。 自幼被送到北境,十数年他每夜只睡一两个时辰,此时更不可能睡着。 哐当—— 许月圆手上一松,宝剑掉落,她转身就逃。才到床榻边,足腕便被枷锁般的手掌牢牢握住,“啊——” 尖叫声中,整个人被重新拖回幔帐。 高大的身形如泰山般将她压倒,许月圆奋力挣扎。在萧无烬眼里犹如小猫挠痒,轻而易举地将扣住了她的手腕。 暴君倾身靠近,危险地气息顿时洒在了她的脖间,萧无烬沉醉地像是在她身上汲取什么。 采阴补阳?! “再动就杀了你。” 慵懒的语气说着最狠厉的话语,暴君的声音传入她耳朵。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许月圆真的不敢再动。 萧无烬吸了口气,不易察觉的馨香在帐中渐渐浓郁,闻之身心舒展。以往每个夜里无时无刻不撕扯着他脑子的幻影幻声也消失了。 暴君贴得更近了!许月圆睁着无辜的眼睛,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温热,真的是采阴补阳啊!暴君的唇贴上来了啊! 牙如刀锋般划过凝脂般的白皙肌肤,许月圆本能地缩了缩脖子,耳边又传来发自喉间的喘息,透着满足,又似透着巨大的不满足。 “你觉得孤残暴无道么?”声音低沉浑厚。 “奴、奴不觉得!”第一要义是保命! 许月圆胸膛堵得慌,一口气都喘不上来,壮着胆子道,“陛下英明神武、杀伐决绝、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明君。” 黑暗中萧无烬轻嗤了声,“可孤弑兄夺位。” “平康帝沉溺酒色,昏庸无道,陛下大义灭亲,杀得好!”许月圆急中生智,反驳萧无烬自轻自贱的话。 言毕,压着自己的泰山终于松动了些,许月圆大大地喘了口气,原来暴君爱听阿谀奉承的假话。 “可孤杀了那个无辜的小太监,还将萧锦年献上的美人扔出皇宫。” 因为你好龙阳啊,别以为我不知道!许月圆不禁腹诽,转头又编排好了另外一番话,“那个太监下毒弑君当然该杀,至于那些美人......” -- 第22页 许月圆撑着床榻起身跪坐在床尾,与已经靠在床栏的暴君遥望,不行,自己绝对不能道出暴君的秘密! “不收那些美人,说明陛下不为美色所迷,如此便可一心以国事为重!” 说完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好险。幸好自己避开了所有招数,只要说反话就可以了。 “原来你心里都知道。”萧无烬又开口。 她知道什么?许月圆懵然。 “孤还抢了个伶人,豢养在玲珑阁。”萧无烬那头骤然响起清冷的声音。 许月圆瞬时警觉起来,抬头望过去,那双泛着宝石光芒的眼睛正盯着自己,透着轻蔑和俾睨,正等着她回应。 暴君口中抢到手的伶人不正是哥哥!哥哥是无辜的,哥哥是这世上最最好的人,哥哥没有任何错,是暴君对哥哥见色起意! “陛下日理万机,累了看伶人舞剑解乏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字一句,许月圆为了保命,违背自己的内心说了胡话。哥哥原谅她吧,在心里对哥哥道完歉,又顺势说下去,“而且奴觉得喜好龙阳也、也并非什么错、” 那头暴君曲膝而坐,手臂慵懒地搭在膝上并不言语。 许月圆当萧无烬默认,亏得她机智,一早便洞悉了暴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为了哥哥她也拼命了,好言相劝道,“但陛下还是不要太强人所难。” 暴君没有发怒,饶有兴致地继续戏弄她,“还想说什么?” 许月圆唯唯诺诺,“若是那个伶人不好龙阳,陛下非要强迫他,此非明君所为。” 暴君不言语,这是在思考她的话了?若是能暂且令暴君住手不再迫害哥哥,她豁出这条小命也值了! “诶?!!” 肩上突然一沉,暴君的手扯着她的臂膀,许月圆像条鱼钩扯上岸的鱼,一道弧线过后,狠狠坠落在了床榻的另外一头,到了暴君的身边。 宽大的龙塌分成了两半,一大半由萧无烬占据,内侧的一小片天地则是许月圆的。在萧无烬眼里,身边的女人是只才学步的小狮子,即使再张牙舞爪,对他来说也不痛不痒,只是她身上的异香确实助眠,比香炉里凝神香管用,倒不急于杀了她。 虽然他心中有股将她捏死的冲动,“以后每夜,来孤塌上睡。” “嗯?!” 许月圆一激灵,恍若在大海中被惊涛骇浪拍得无法喘息,暴君说什么?!他要用她来代替哥哥么? 不是吧...... 为何啊...... “陛、陛下,奴身份低微、” 摆正视线正要说些什么推脱,窗边透进的微弱光线落到幔帐上,微微照亮床尾。 幔帐之中,有个物件悬挂上方,正散发光芒,看清是什么后许月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浑身如同被冰水浇了个彻底,骤然鲤鱼打挺从床榻上起来要跑。 悬挂着的是张金色大弓,上一世宫门大破那日,萧无烬手中拿的就是这把弓。而她也是被这把弓箭,不,被暴君用这把弓箭射杀而死。 恍惚间暴君突然用力攥紧了她的手腕,猝不及防被拉回塌上。许月圆僵着脖子去看身边的人,萧无烬闭着双眸准备入眠,沉声警告,“你再动试试。” 许月圆认命躺回床榻上,不敢再动分毫。暴君的手如同铁链般将她牢牢禁锢着。 唉......她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暂且在萧无烬身边苟且偷生,再慢慢想办法逃出宫去,而且要带上哥哥一道远走高飞! 第13章 他不会当她勾引他吧?…… 深夜,许府的门被人从外撬开。 许念书和尤氏并未睡着,听到声响立马跳下床跑出卧房,许月圆那个贱人居然跑路了,新帝定不会放过他们家。 门口站着新帝身边最得宠的贺兰内侍,许念书和尤氏争先恐后地扑到贺兰晦足边跪下。 “贺兰内侍,贱婢许月圆同只是我继母带来的女儿,同我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是是是,她在我家也一直睡在杂物间做下人的活。” “我们夫妇冤枉的,求求高内侍放过我们,以后在朝堂之上,小的只听命于你一人!” 贺兰晦的视线并未在这两人身上停留一瞬,只淡淡扫过小院落,“你继母是做什么的?” “她早死啦!所以许月圆与我家并无任何关系!她根本不是我亲妹妹!” “你继母生前是做什么的?”贺兰晦身上虽然没有萧无烬的戾气,温温吞吞的语气神色也足够令人渐渐毛骨悚然。 许念书感受到一阵恶寒,如实回答,“是摆摊卖首饰的,她从北境来的商队那采买首饰,再在东市贩卖出去赚钱贴补家用。” 贺兰晦手上展开一张图纸,“认认。” 许念书仔细看了图纸,愈加惊骇,这镯子不就是许月圆手上戴的那只鬼镯么?鬼镯这个名字还是尤氏取的,这镯子透着邪气,不论用什么法子取都取不下来,即使用最锋利的刀去抠宝石也不成,后来左邻右舍的人说是因为继母的亡魂附在这镯子上保护许月圆。 “这镯子......” “这镯子戴在你妹妹手上,我想知道它的来历。” “十多年前,卑职的继母嫁进来时,这镯子就已经挂在许月圆身上,应该是我继母从北境来的商队那采买的!” “不是偷的?” -- 第23页 “小的家那会虽然穷,但都是良民,而且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从不做偷鸡摸狗之事!”许念书急忙辩解。 如此看来许月圆说的倒是实话,贺兰晦收回手里图纸,心中再无疑虑。 *** “啊——!”许月圆骤然惊醒,这是她在龙塌上的第三个夜,如同之前的两个夜晚一般,又梦见了前世临死前的场景。 血染般的天,金色的大弓,尸体纵横的皇宫,披着铠甲浴血而来的萧无烬。 她被一箭杀死后,成了暴君的香包!萧无烬每夜安寝前,总要在她脖间细细汲取香气。 仇人萧无烬就坐在身边,距离触手可及,许月圆侧眸望过去,入眼的是锋利的宝剑,他正仔细擦拭着剑身。许月圆不知暴君睡了多久,肯定不超过两个时辰。 “你做噩梦了。”萧无烬开口。他从不拿正眼看她,即使同她说话,也恍若在与什么小猫小狗搭讪。 “是、”许月圆擦拭着额头坐起,也顾不得那么多,与暴君一同靠到床栏上,一抬眸便是那把金色大弓,往床角缩了缩,“陛下,能否将这把大弓取下,奴看了实在害怕。” “这剑沾了更多人的血,你不该更怕他么?”暴君擦拭完毕之后,将剑身入鞘,“要在北境活命,手中要有弓,用来射杀闯入营帐的豺狼和虎豹。也要有剑,斩杀侵犯边境的夷族。” 驻守在天寒地冻的北境,身边有弓有箭,帐外有战马,有三样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物件,萧无烬才能浅眠一两个时辰。 许月圆翻了个身腹诽着,她是被大弓杀死,而非这把剑。她好想见见伶人哥哥,两人在深宫之中并非长久之计,还是早日逃出长安城为妙。 床边的油灯熄了,萧无烬将手中的剑放到两人中间后躺下。许月圆合上双眼欲入眠。片刻之后意识逐渐模糊,那血色染天的场景又出现在脑中,可任凭她如何挣扎都醒不过来,马儿嘶鸣,萧无烬的脸映入眼帘。 恍惚间,萧无烬像是看到了她身后的什么人,突然消失了,她扭过头,另外一个身影在这烽火中朝着她走来,一袭月牙白长袍,手持长剑立在她身后不远处 “哥哥......”许月圆呢喃着转身,她朝着伶人哥哥奔跑过去,一头撞入了熟悉的温暖怀抱,“哥哥......” 她仰起头去看伶人哥哥,哥哥戴着面具,下颌刀刻般迷人,梦里的许月圆忍不住用唇贴了上去,手腕环住哥哥的脖子,“哥哥......” 一边亲着一边去摘哥哥的面具,哥哥并未抗拒,这是默许她看他的脸了,许月圆加快手上的动作,解开了面具带子,唇离开下颌。 瞬时,一张夜夜出现在噩梦中的脸再次映入眼帘,哥哥成了萧无烬大魔头?! “啊——” 许月圆再次尖叫醒了过来,身上汗津津的,周围一片漆黑,这个梦比以往的任何梦都要更惊悚! 等等,她手臂正环抱着什么?怎么这么滚烫?近在咫尺的粗重呼吸传入耳朵。她终于完全睁开眼看清了面前的人,而那人也眉眼紧蹙,以疑惑的眼神凝视着她。 她正贴着抱着萧无烬!不,应该说她正趴在萧无烬胸膛上抱着他!他下颌上怎么泛着水光? 梦里她亲的人是萧无烬?! 许月圆惊得松开手臂,撑着坚实的胸膛坐起,一下缩到床位的角落里去,捂住了自己的唇,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漆黑眼睛,她到底做了什么荒唐事?!竟然对自己的仇人萧无烬这样那样,不,她对谁都不能这样那样啊,啊啊啊啊啊!许月圆抓心挠肺恨不得立即撞墙去死。 萧无烬身披绛色寝衣,撑着床榻坐起靠到床栏上。他凝视着她......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该死地迷人,寝衣之下微微袒露的胸膛肌理分明。 只一眼她就移开了视线。 不对,她怎么会觉得萧无烬迷人?!怎么会这样?不可以啊。一定是这把弓箭在搞鬼,把她梦里的哥哥变成了该死的萧无烬! 过了许久,黑暗中寂静无声,似乎落入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境地,许月圆怯怯地抬头去看萧无烬是否已经睡下,才望过去瞬间一个激灵,他曲着右腿,手臂搭在膝盖之上,寝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灼灼的眼神带着几分困惑,正凝视着她。 伶人哥哥的眼瞳也是冰绿色,哥哥的鬓发也有几分卷曲,怪不得她会将暴君当做伶人哥哥!这一切都解释通了。 下半夜,她与暴君沉默着相对而坐,对于肌肤相亲之事闭口不谈。 终于熬到天微微亮,未央殿外传来贺兰晦的声音,“陛下,已是卯时过半。” 萧无烬沉默着下了塌。 维持跪坐的姿势一整夜,她许月圆的手臂小腿早就酸疼不己,想起自己还与嗜杀如命的暴君有了肌肤之亲,捂住唇怄得要死,她脏了!今夜定要见伶人哥哥一面,抱抱哥哥好祛除身上的晦气! 不对,不能让贺兰晦看到她睡在暴君塌上,许月圆一个激灵翻身下床,忘了小腿已经麻木,足腕一扭狠狠跌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突如其来的动静引得萧无烬瞬时驻足回眸,许月圆正好抬眸去看他的反应,霎时四目相对,她尴尬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无烬一言不发,又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走向了屏风后面。 不对劲,不对劲,萧无烬他明明性格暴戾,任何人在他面前有僭越都难逃一死,可方才他看她的眼神里满有一丝困惑和不可思议。 -- 第24页 她昨夜到底做了什么,他不会当她勾引他吧? 啊啊啊啊啊,许月圆脑子里乱成一团,几近疯癫! 第14章 他轻薄我! 宫女们皆住在附近的玲珑殿。许月圆与其他三个御前宫女同住一间房,她的床被摆在角落里晒不到阳光的地方。 从未央宫逃出生天后,她回到房里准备倒头大睡,走近床边才发现褥子薄被和枕头皆不翼而飞。 本就心情烦躁,她瞬间被点燃,转身扫视了一圈,珠珠在吃点心,润儿正在刺绣,蓝玉在玩投壶,一个个的对她熟视无睹。 哼,做贼心虚! 许月圆从小就跟尤氏干架,她可不怕这些,从蓝玉的床上抱了被褥到自己床上。 “你做什么?!”蓝玉霎时跳了起来。 许月圆并不理睬,脱了自己的外衣就要睡觉。 “你起开!”蓝玉攥住被子一角,“你的被褥外面!” 终于肯说了?!许月圆抱起手臂“我的被褥好好的自己跑外面去了?” 蓝玉凶夺过自己的被子,“被褥发霉,我好心帮你拿去井边洗,哪知你这么快回来了。” 许月圆抓住另外一边不松手,“谁让你碰我的被子,你这条给我了!” “月圆你这就过分了,蓝玉是好心帮你,你怎么可以抢她的被子。”润儿放下手里的绣活,帮蓝玉拉住了被子一角。 许月圆原本只使了一半的力气,见他们以多欺少,便铆足了劲拉。 “珠珠你死啦?!不知道过来帮我们。”蓝玉对珠珠吼道。 “噢噢噢噢”珠珠赶忙放下手里的糕点,帮着蓝玉一道抢被子。 好家伙,三对一?!许月圆猛然用力将被褥往自己身边拉,蓝玉她们齐心往另外一个方向。 咬紧了牙,许月圆渐渐处于劣势,“你们比不过我,我从小就干粗活。” “我在北境杀过狼!”蓝玉咆哮过。 “我在长安城扛过牛!”许月圆瞪着眼睛毫不示弱。 虽然气势上不输,但是对峙片刻她渐渐没力气了,昨夜也因为暴君的缘故没休息好。 不能便宜她们,突然福至心灵,许月圆坏坏一笑后松开了手。 “哎哟!”珠珠、蓝玉、润儿三人齐刷刷地摔了个人仰马翻,只许月圆一人稳稳站着。 蓝玉彻底恼了,“你等着,我一会儿就禀告主上,让他砍了你的头!” 她们三人是北境一路追随萧无烬来长安城的旧仆,可想而知萧无烬回偏向哪一边,许月圆收敛些许,拍了拍手上的灰推开门出去。她的被褥确实在井边,只是泡在木桶里湿透了,没两日肯定干不了。正要回去理论,房门被从里面嘭地一声彻底合上。 哼,昔日在宫里,掌事嬷嬷看见她还要给几分好脸色,这些北境来的竟然敢这么欺负她。 看了看小院四周,从墙边抓过扫把,预备一脚踹开门。转念一想,若真将她们惹急了,定会向萧无烬告状,自己的小命那可真就难保啦。 算了,许月圆颓丧地将扫把放回原处,搬了个小板凳坐到木通边,反正都这样了,正好将被褥洗洗干净。 整个下午,许月圆都在井边吭哧吭哧洗被褥。 傍晚,她委委屈屈回马厩里抱着阿绫,顺了顺马毛,拥住了阿绫的脖子,“我好想伶人哥哥啊,不知他此刻在做什么?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哥哥说。” 阿绫也蹭了蹭她的脸颊,毛茸茸的。诶?许月圆转悲为喜,阿绫回应了?阿绫果然也喜欢她!许月圆将马抱得更紧了,“阿绫,我最喜欢你了。” 亲昵间,修长黑袍身形立在了马厩门口,挡住所有光线,是萧无烬?许月圆下意识地这么想。抬眼望去,绷紧的神情才又放松下来,眉眼舒展伸出双臂朝着那人奔过去,“伶人哥哥!” 哥哥向来喜爱着白衣,只是今日披了黑色披风才令她误以为是萧无烬,因为萧无烬喜爱着玄色衣袍。 “哥哥......”想起自己这几夜的处境,又想到自己遭蓝玉她们欺负,她止不住落泪,“哥哥我们一起离开皇宫好么?” 萧无烬任由她拥着,“昨夜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亲他?是想勾引?可见到他后又惊恐地逃开,实在令他疑惑。 “昨夜我......”许月圆咬着唇,昨夜是她梦见自己亲了伶人哥哥,而后对暴君这样那样了,真叫人羞耻,这桩事只有自己和萧无烬知道,萧无烬并不会透露给旁人,那么只要她闭口不言,旁人就不会知道!不知道就相当于不存在过! “昨夜、如何?”萧无烬又问一遍。 许月圆低着头,手中绞着裙带,不经意间双颊绯红,湿漉漉的双眸看向伶人哥哥,面具并不能完全遮挡,他的下颌线条刚毅却不粗犷,与梦中一模一样,让人不禁联想面具之下的容颜该是如何清俊迷人。 “昨夜我”许月圆支支吾吾,考虑着编排着,决定将所有过错都往暴君身上推。这般下定决心之后再次仰头看向哥哥,目光坚定。“伶人哥哥,我真的好苦,日日夜夜在暴君身边如履薄冰。暴君命我夜夜与他同塌而眠,昨夜我正睡着,暴君他竟然、竟然对我。” “对你如何?” 察觉到哥哥的声音冷了几分,许月圆心中有所感动,果然伶人哥哥格外在意她,一感动眼睛就愈加湿润,效果也更逼真,连她自己都要相信了,“他轻薄我!” -- 第25页 萧无烬握紧了宝剑,面具之下尽是阴狠暴戾的神色。 “哥哥莫激动。”许月圆眼明手快,即刻按住了萧无烬右手,“别为了我冒险刺杀暴君!我昨夜拼命反抗,故而并未被他玷污,保住了清白!” 哥哥的手修长而有力,哥哥的下颚好迷人啊,与梦中一模一样许月圆一时看呆了,梦中亲吻哥哥的感觉也十分曼妙,萧无烬与哥哥一比,简直丑陋至极! 一丝不苟的月白色长袍遮住了坚实的胸膛肌理以及完美的身姿,令她忍不住想胡乱地......冒犯。 这就是上一世大宫女们口中的情窦初开的感觉吧,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更欢快了,不自觉踮起脚尖,搂住了哥哥的脖子...... “伶人哥哥,我心悦于你。” 萧无烬手持长剑,骤然睁眸,意识到情况不妙,下一瞬温热的触感汹涌袭来。 柔弱无骨的小手急切地绕到萧无烬耳后去解面具带子,用力拉扯却解不开,许月圆越发焦急。 萧无烬身子微僵后仰想要躲开,许月圆猝不及防跟着跌过去,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双双坠入马厩的枯草堆中。 系着面具的结已松动,许月圆像在睡梦中被骤然惊醒,伶人哥哥的青丝铺陈在枯草堆上,一双冰眸紧紧地凝视着她,也完完全全吸引了她的目光。 哥哥的眼睛,好似寒冬大雪过后,积雪渐融时的湖面,清澈见底又微微泛着浅绿,与暴君的眼瞳不同,哥哥的眼中多了一丝淡薄平静。 让人忍不住想去亲一亲,抚一抚眼睑,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掀白色面具,微重的喘气却瞬时打断了她的幻想。 望着她的哪里是平静淡泊的眼睛,明明含着疑色和怒意,哥哥恼怒了。 “我......”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啊?!许月圆慌乱地起身,整个人不论是思绪还是衣裳鬓发都格外凌乱,方才跌到哥哥身上时,一只绣鞋也不知飞去了何处。 羞愧得无地自容,也没想找绣鞋,转身跑出了马厩。 冲回未央宫关好殿门,许月圆靠在门上恨不得揪自己的头发,后悔,就是后悔,现下只余后悔和懊恼! 自己一时糊涂,被哥哥的美色所迷惑了!不不不,不能这么说,哥哥一点错都没有的,是她的定力不够!说此想来,难怪暴君嫉妒哥哥的美貌,得不到甚至还想毁掉。那样绝世容颜哪里是一张白色面具能彻底掩去的! 恍恍惚惚走了几步,抱住了殿中的金丝楠木柱,拳头忍不住狂捶,额头也一下一下往树干磕。 哥哥现下是如何想她的?是不是将她当做那些个狂蜂浪蝶了?呜呜呜呜,她没脸再见哥哥啦! 她双掌贴到脸颊,满脸通红滚烫,也同样没办法见别人啦!幸而暴君白日里从不来未央宫,只夜里在此处安寝,她才能将自己关起来忏悔。 嘎吱—— 嗯?听到声响回过头,之间修长的手握住了门边,门缝中可见玄色衣袍,门被从外重重推开,竟是萧无烬! “参见陛下!”慌忙扯过裙摆遮住方才跑掉鞋的玉足,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 第15章 奴对陛下绝无非分之想!…… “起身。”暴君神色阴沉,心情似不悦。 他竟然令她起身。这几日她每每向萧无烬行礼,他每次都是视若无睹地走过,对待其他宫人也都如此,暴君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而且天还未暗下,他今日怎回得这么早。 一切都很反常,看来他今日心境很差啊。难道是因为昨夜她对他做的那些事?暴君不会误会自己对他有什么心思吧?绝对没有! “茶。”萧无烬已经在木塌边坐下。 “是。”许月圆慌忙来走过去,捧起茶壶往御杯中倒茶,心里越发凌乱了,她怎么会将暴君错当做哥哥,然后对他......不,也不能这样对哥哥啊! 事实情况是,她对两人都做了奇怪的事! 双手颤抖着倒完了茶,又规规矩矩地站好,只求暴君将昨夜的一切都忘个干净,当她不存在就好了。 瞥了眼萧无烬,那双冰绿色眼眸一早便凝视着她。 更肯定了她心中猜想,因为昨夜的事,自己已经引起了暴君的注意,稍有差池就小命不保啦! 骨节分明的手执起茶杯饮尽,复又将杯子放回矮几。萧无烬神色一凛,视线移到杯中。 许月圆也怔怔地拿起茶壶,嗷嗷她这个蠢货,壶中并无茶水,杯中也没有,她方才走神竟未察觉这一点。 “你!”萧无烬神色一凛,坐姿透着君王的气势,手掌握住了膝盖上的衣袍。 意识到暴君马上要大开杀戒,许月圆抱着茶壶颤得更厉害了,“奴该死!“奴马上去沏茶!” “你究竟意欲何为?!” 暴君的声音已近乎咬牙切齿,许月圆赶紧跪下磕头保住小命要紧,“奴该死!陛下饶命!” “你昨夜、” 萧无烬拉过她的手臂,强迫许月圆仰头望着他。 果然是因为昨夜的事,她终究欠下了孽债,许月圆快速晃动双手,“奴对陛下绝无非分之想!昨夜、昨夜奴是梦见了自己青梅竹马的哥哥,才冒犯了陛下!” 谁会对一个暴虐残忍的乱臣贼子有什么非分之想!萧无烬也未过太无自知之明了,她此生只钦慕哥哥一人,暴君跟哥哥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少自作多情了! -- 第26页 话音刚落,暴君本就冷若冰霜的神情,一点一点比方才愈加骇人,眼瞳的颜色又幽深了几分。凝视她片刻,视线渐渐下移到了许月圆的裙摆处。 她跪坐在地上,裙摆并未完全遮住丢了绣鞋的玉足,暴君正看着那处。意识到这一点,她脸上渐渐升起一阵羞红。 僵持片刻后,手臂上那几乎将她捏碎的力道消失了,萧无烬松开她起身径直往内室走,玄色衣袍曳地,长臂一甩,帘幕处价值万金的花瓶摆设摔了个粉碎。 “滚!” 许月圆死里逃生,立即夺门而出离开了未央宫,沿着长廊一路狂奔一路哭,她又想见伶人哥哥了,抱抱他,告诉他自己方才多害怕。 可伶人哥哥一定被她的在马厩的出格的举动吓得够呛,还是不要再去烦他。 慢慢放慢脚步,长廊的那头有人过来。 “陛下就要回宫,你又乱跑去何处?”贺兰晦问道。 许月圆擦了擦眼角的泪,“陛下已经回来了。” “你的鞋呢?”贺兰晦扫了眼她身上,“快去换身衣服,随我回未央宫。”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绣鞋也没找回来,“我正要回房,陛下不许我再在他面前。” “你如何惹得陛下生气了?”贺兰晦疑惑,主上虽然嗜好杀戮,但一般情形下,他并不在意任何女人,许月圆的出现,令主上一反常态地喜怒不定。 “我忘记准备茶水,陛下让我滚。”许月圆嗫嚅道。误将暴君当做哥哥亲吻这件事,打死她都不会告诉旁人! “怎如此粗心?”贺兰晦思考片刻,看来主上对她也并没有另眼相待,“你下去吧,今夜不必再来未央宫。” “不用我侍夜了?”许月圆欣喜问道,不自觉地抓住了贺兰晦的胳膊。 此时廊下走来两个人,正是蓝玉和润儿,“贺兰内侍。” 贺兰晦的目光在在二人脸上巡视片刻,问“你们谁愿意为陛下侍夜?” 此话一出,蓝玉和润儿皆十分惊喜,不约而同地看向许月圆,眼神里透着俾睨和得意,像是在说:这个贱人终于失宠了。 蓝玉立刻毛遂自荐,“我愿为陛下侍夜,我自小在北境王府里长大,对主上最是忠心不二!” 润儿也不甘示弱,“我也愿意为陛下侍夜,我最知陛下喜好,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陛下!” 蓝玉和润儿的手臂本挽在一道,发现对方成了绊脚石后立即松开了。 见此情形贺兰晦犹豫不决。 “蓝玉做事毛手毛脚,前些日子打翻了香炉,还打碎了陛下的玉杯。”润儿立刻补充。 “你!”蓝玉被人揭了短,立刻怒目圆睁,“你!你胡说!” “润儿跟我去未央宫。”贺兰晦做了决定。 “遵命。”润儿欣喜万分,根本顾不得旁人,赶紧跟上贺兰晦。 蓝玉一听,神情扭曲至恨得牙痒痒。 回到房里,许月圆一下倒到自己的床上,准备睡他个昏天黑地。蓝玉后脚就进来了,冲到润儿床边,就将她的被褥狠狠抱摔在地上,拼命踩,“这个贱人!平日里装得人魔狗样的,实际心肠这么黑!” 这场面吓得正在吃包子的珠珠瞠目结舌,明明两人出去的时候还手挽着手。 蓝玉铁了心要砸烂润儿所有东西,一边砸一边骂,到了夜里也不消停。许月圆被吵得无法入眠,穿了衣裳,犹犹豫豫地往马厩走。 她既想见到哥哥,又觉得无颜面对他。到了马厩门口,里面空无一人,她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又落了个空荡荡。 “阿绫!我该怎么办?!呜——”许月圆扑上去抱住了阿绫,小手轻拍在马背上,懊恼极了,“哥哥一定在生我的气!我怎么会强吻哥哥!都怪萧无烬!” 阿绫的毛如丝绸般顺滑,许月圆将脸埋在其中滚了又滚才仰起头,此时远处的未央宫正殿内灯火通明。 从马厩这远远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贺兰晦和润儿,贺兰晦叮嘱了润儿什么,而后润儿步入未央宫,大门才紧紧关上。 不止哥哥,还有萧无烬,自己睡得迷糊,也对他做了那样的事!可是她那会正在做梦,正以为那是哥哥。 那可是她的初吻!许月圆惊恐地发现这个事实,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唇,悲愤交加,她上一世加这一世第一次亲吻的人竟然是萧无烬?!她的仇人!她在这世上最最厌恶憎恨之人,她没法活啦! 愤恨地一拳砸向草堆,都怪萧无烬,好好的为何要叫她上塌睡在他身边!嘤嘤嘤! *** 未央殿内,萧无烬沐浴过后像往常一般擦拭着宝剑,听到门口的动静瞬间收起宝剑,拉下幔帐侧身躺下。 润儿听从贺兰晦方才的教导,谨慎地跪坐到塌边的蒲团之上,噤声不语。 “上塌来。” 萧无烬的声音传出幔帐,润儿难以置信地抬头,贺兰内侍明明说过不许越过蒲团,否则定会惹怒主上。 片刻的犹疑之后,润儿确定了萧无烬的意思,顿时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涌上心头,她不惜与蓝玉反目也要得到这个机会,看来是赌对了! 轻轻撩开幔帐,脱鞋上塌,“陛下......” 才塌上,手腕突然被猛然擒住,幔帐中的人用力拉扯,想猛兽一般瞬间将她扑倒,“啊——”润儿失声尖叫,瞬时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再发出一点声响。 -- 第27页 惊恐过后,随之涌来的是万分的欣喜!润儿难以置信! 只要她今夜小心服侍陛下,就能成为他的女人了,从此便飞上枝头过人上人的生活了,无边的富贵就在眼前。 最重要的是主上容颜俊美非凡,她早就痴迷于他,没想到今夜就能梦想成真了,主上是不是也早就注意到了她? 润儿伸出手臂,想要攀上那宽阔有力的肩膀。 没有熟悉的馨香,不是她。萧无烬蹙眉将人松开,翻身下榻,点燃了铜雀灯,再看向床榻,只有一个惊慌失措的陌生宫女。 “你是谁?”萧无烬质问,眼眸里顿时染上怒意,。 润儿的手臂还停留在空中,绯红姣好的脸顿时尴尬,主上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她在他身边侍候这么多年,“奴是、” “滚出去!” 萧无烬怒吼着拉开未央宫大门,眼神狠戾地扫过门口一众宫人,惊得宫人们齐齐地跪趴于地,“陛下息怒!” 都不是她。 “她人呢?!” “陛下要寻谁?” “她!”萧无烬神色暴戾、睚眦欲裂。 第16章 他要亲她了?!! 宦官贺兰晦反应过来,“陛下是要寻之前的侍夜宫女么?奴立即去传她过来。” 他万分震惊,主上从未表现出如此在意一个人。可说是在意也不对,主上如此震怒,像是要将许月圆找出来一剑杀了。一时间连他也弄不懂萧无烬对许月圆究竟是何意思。 远处的马厩里,许月圆本抱着阿绫诉苦,注意到殿门口的动静,猜到新的侍夜宫女润儿一定没令暴君满意,毕竟萧无烬那么难伺候。 这火可千万别烧到她身上,牵着阿绫绕到枯草堆后,随手拿起一把枯草递给马儿,“阿绫,要不要吃宵夜?” 金骐骥曲了曲膝盖,乖顺地匍匐到许月圆身边,将马草咬进嘴里后微微侧过头蹭了蹭许月圆的脸。 “阿绫乖宝贝。” 萧无烬的反常举动,彻底搅乱了未央宫,匆忙的脚步声四起,许月圆眼见着萧无烬身披暗绛色长袍,风驰电掣般从马厩边走过,像是在寻找仇人。还有四处奔走的禁军,扫荡翻找着,他们搜捕什么人?未央宫发生行刺了么?她不由地又往枯草堆里缩了缩。 贺兰晦紧跟在萧无烬身后,看着他猛然推开偏殿一扇扇大门,心中越发肯定主上在找的是许月圆。 “主上,御前宫人暂且皆住在玲珑殿。” 萧无烬闻言,直接冲出了未央殿大门。 此刻已近子时,不当值的宫人早已经睡下,玲珑的殿的房门被重力推开,宫人们只当又发生了叛乱,尖叫声四起,房内的烛火一一亮起。 终于到了最后一间,贺兰晦也跟着松了口气,“陛下,许月圆她就住这间房。”主上的脸色已经极差,再找不到许月圆,怕是要大肆屠杀泄愤了。 萧无烬收敛了怒意,轻推开房门。蓝玉还是被这动静惊醒了,只当许月圆回来了,“小点声!吵我们睡觉!” 待蓝玉看清门口的人,吓得连滚带爬滚下了床榻跪伏在地,“主上!” “她人呢?!”萧无烬问道,语气冷若寒霜。 “奴、奴”蓝玉吓得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话。旁边的珠珠倒是睡得死,并未被惊醒。 贺兰晦点了油灯,屋内里亮堂起来。两张床上空着,一张床是蓝玉的,那么睡着的那个该是许月圆了。 萧无烬瞥了眼睡在床上的女人,裙裳皆脱在床边,他顿时驻足,没有亲自走过去,背过身,吩咐跪在地上的蓝玉,“去叫她起来。” 蓝玉根本不知珠珠做了何事触怒主上,忙扑到床边将珠珠摇醒,“主上来了,你快醒醒!” “啊?煮了什么好吃的?”珠珠正睡得香甜,被强行摇醒后艰难地睁开眼睛。撑着床榻坐起,“主上?!” 衣衫不整也顾不了那么多,跪到在地上捋了捋头发,“主、主上!” “许月圆呢?”原来睡着的人不是许月圆,贺兰晦见萧无烬神色阴鸷,知道大事不妙。 蓝玉和珠珠一同看向角落里空空荡荡的床榻,又互相看了看,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她不住在这么,连被褥都没有?” 贺兰晦问。 “奴、奴等,并不不知。”蓝玉回话时抖得牙齿直打颤,额头几乎抵至地上。 “你来回答。”贺兰晦视线移到珠珠身上。 珠珠早就吓破了胆,立马全招了,“许、许月圆她今夜大概不会回来睡觉了。” “她又逃了是么?”贺兰现下最担心这件事,他可是见识过她逃跑的本领。 “没有!”珠珠立马否认,“蓝玉将许月圆的被褥弄湿了,所以她应该去别的地方睡了。” 既然许月圆不在自己房里,那么她平时最常去的地方是,萧无烬思索片刻,骤然转身冲出了玲珑殿,回未央殿。 马厩中,许月圆悠闲地抚着阿绫浅金色的毛,外面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她用手捂住了阿绫的耳朵,“阿绫是不是困了?” 她也困乏了,连着几夜睡在暴君那张硬榻上,后背酸疼。既然她的被褥不能用,不如今夜就睡在马厩,枯草堆柔软暖和,正好用来抵抗夜里的寒风,金骐骥已经枕在她腿上睡着了。 朦朦胧胧间,有脚步由远及近冲着马厩而来,许月圆的意识瞬间从模糊到清醒,睁开双眸的瞬间,有道阴影遮住了头顶的亮光。 -- 第28页 她仰起头,玄色锦袍映入眼帘,许月圆一个打滚麻溜地从枯草堆中站起,“陛下。”屈膝行礼,手快地摘下了头顶的枯草。 深夜宫女离开寝殿私自行动违反宫规定,许月圆磕磕绊绊地解释,“奴、奴在此处找过,绝对没有陛下要找的人!” 虽不知暴君要找谁,但此处只有无辜的她跟无辜的阿绫! 萧无烬一双冷眸在她身上来回巡视,许月圆低着头缩着肩膀静若寒蝉,“奴回玲珑殿了。”正预备退下,手腕却被暴君擒住,两人的距离瞬间近在咫尺。 “陛下?” 萧无烬拉着她离开马厩,大步流行地行于长廊之上,步步坚定,惊得来回奔走的的宫人和侍卫们纷纷驻足退到两边行礼。 众目睽睽之下,她和暴君手牵着手?!许月圆短暂的人生之中,向来都是默默无闻的存在,自从和萧无烬这个人扯上关系,她已经数次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几乎被拽着进了未央殿,萧无烬放开她的同时重重合上了大门。许月圆心中万分惊骇,暴君又发什么疯,她是不是活不成了?! 等等,萧无烬要找的人不会是她吧?! 殿里只有他们二人,萧无烬身披墨色广袖长袍,青丝披散,胸膛若隐若现,邪魅张扬。 许月圆视线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你要做什么?” 萧无烬两个箭步来到她身边,捉住了她的手腕,“陪孤就寝。” 四个字清晰明了,许月圆被雷到了九霄云外,本能地挣脱了束缚要逃。 陪、他、睡、觉?陪这样一个嗜杀成性的狂魔......更何况他还是她的仇人,她从身心皆完完全全拒绝。 “陛下明明不近女色!”许月圆脱口而出,眼神也控制不住地流露厌恶。 男人闻声并不反驳,而是微微躬身,轻凑到她脖颈间,轻轻地吸气,如同野兽细嗅蔷薇,许月圆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后退了一步,背后便是沉重的朱门,故而她只退了半步便抵在了门上。 决定生死的时刻,未央宫中的一切仿佛静止了,耳边只有野兽的喘息,紧握的双拳也渐渐松开。 暴君再次擒住她的手腕,两人力量悬殊,她才刚刚亮出爪牙,就已经被拖拽着到了内室床榻上,抗议的声音也完全被暴君无视。 又回到自己的位置,龙塌内侧。萧无烬熄灭了案上的琉璃灯,撩袍在一旁躺下。 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 许月圆紧崩的身体也渐渐放松,暴君所谓的陪他入寝,就只是这样的入寝,暴君果然不近女色,将她当做助眠的香包罢了。 “谁与你说孤不近女色?”萧无烬忽得翻身按住了她。 面对面的近距离直视,令许月圆不自觉地屏息,暴君那双宝石绿的双眸,还有那几乎与她相触的唇。 “那你敢亲我么?” 许月圆心想,耳边同时响起了一模一样的话。天哪,她不小心将心里的话说出口了,还是对着萧无烬说的,扣着她手腕的那双粗粝手掌又用了几分力。 “奴魔怔了!奴有疯病胡言乱语,奴、”她焦急地解释,可暴君那张刀刻般无暇凌厉的脸又凑近几分。 他要亲她了?!! 第17章 是暴君亲了她! 他要亲她了?!! 心间浮现出这样一个蠢念头,反而将求饶的话全忘了个光。 不对,暴君好龙阳,暴君不好女色,她对此坚定不移。不知何来的勇气,许月圆屏着呼吸,双眸微瞪着暴君,丝毫不畏惧不避开,眼神又带着几分挑衅游离于暴君的薄唇。 两人之间无声地较量起来,感受着对方淡淡的气息。 该死的暴君!许月圆在心中咒骂了一句。“唔、”一瞬间朱唇却染上了温热感,心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揪紧,许月圆睁大双眸,眼睁睁地看着那双宝石般的绿眸接近! 哄地一声,有什么瞬间在脑中绽开。 她亲了暴君,唇对着唇碰在了一起,不对,是暴君亲了她!一指之间的距离,不知是谁主动凑近。 无人再动半分,新奇的触感与温度占领了身心,整个世界都是静止的,温热的,柔软的。 晴天霹雳! 片刻过后,许月圆清醒过来,挣扎着滚到一边。崩溃到七窍生烟!比昨夜梦醒时更崩溃,因为两人明明都是清醒的!清醒的! 萧无烬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比她更震惊,连他那居高临下的傲气都消失了一瞬。 广袖长袍消失在塌上,他慌不择路逃离了未央宫,途中撞到了几件贵重瓷器与一张紫檀木柜,破碎声四起,随着大门砰然关闭,身影在短短几息间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之中。 怎么会这样?!许月圆哪里顾得了暴君,自己都怄得要死,跪坐在塌上捶打,她是只兔子该多好,是只刺猬,是别的什么动物都可以,只要可以立即在地上挖个洞一头扎进去再也不出来。 她明明一开始是要杀暴君的,再接着就想与哥哥一同逃离暴君掌控,怎么会......去挑衅他,还、还亲、...... “哥哥!呜——,我没脸再见你了!”她三魂七魄游离天外,在悔恨的浪涛之中翻滚啊翻滚! *** 次日,许月圆睡醒,从龙塌上坐起,萧无烬一夜未归,她揉了揉凌乱的发后赤着足下榻,地上尽是碎瓷片,弯腰拾起足边的那片碎片,一时没看清,手上割了道口子。 -- 第29页 此时正好有人推开大门进殿,不是萧无烬,而是蓝玉和润儿。 “陛下不在殿内。”许月圆神情慌张,手背到身后扔了碎瓷片。 “陛下连夜去了郊外军营,贺兰内侍命我们来整理未央殿。”蓝玉推门进来。 “昨夜你去了何处?不会是去会情郎了吧?陛下寻你寻不见,大发雷霆,险些将玲珑殿砸了,你自己死不要紧,可别连累了我们!” 许月圆穿了鞋躲去屏风后面整理衣裳,其实她只睡了一个时辰,根本没有心思与蓝玉争辩什么。 整理好仪容再走出来时,发现润儿正在床榻边整理被褥,遭了,千万不能放她发现自己昨夜睡在龙榻上。 等等,她的香囊呢?定是落在龙榻上了。许月圆虚心地过去,帮着润儿一道整理被褥,顺便翻找香囊。 润儿铺好褥子,扯过一旁的被子,忽然视线凝在了被子一角,许月圆一瞧,遭了,手上伤口的血沾到了被子上,立即将受伤的右手背到了身后。 “蓝玉,这床被子脏了,换一条新的吧。”润儿神情又恢复了自然,抱起被褥往外走。 看样子没发现她手上的伤,否则若被蓝玉知道自己弄脏了龙塌上的被褥,不知会受到什么数落呢。 香囊不在床上,应该是昨夜落在了马厩。吃过午饭后,许月圆就准备去了马厩找香囊。 “月圆,你去何处?”润儿拉过她的手臂。 “去马厩。”许月圆老实回答,虽然不喜欢润儿,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我见你常往马厩跑,是不是去见什么人?”润儿问道,同时挽过她的手臂。 “你怎么知道?!”许月圆惊诧道,一定是润儿撞见过她和哥哥见面。 “那是你的什么人?” “我哥哥。” “亲生哥哥?”润儿追问。 “当然不是啦,他是我以后要嫁的人。”许月圆坦白道,就是让润儿知道又如何?反正她也抢不走。 许月圆推开房门,直奔马厩。然而马厩里头空空荡荡的,她找到了香囊,只是阿绫都不知去了何处。 一直等到傍晚里,伶人哥哥也没有出现,哥哥一定是因为她轻薄他而生气了。 许月圆在马厩里来回踱步,与其干等,不如自己去找伶人哥哥。 宫中男伶人们皆住在星阑殿,从前平康帝好声乐,容王萧锦年便从民间搜罗了各种天下有名的伶人歌姬舞姬,女的皆安置在了后宫,男的安置在星阑殿,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好吃好住地养着,每逢宫宴就会安排他们演奏,伶人哥哥一定也住在星阑殿。 天色已暗,星阑殿灯火通明,有悠扬琴声传出,寻着声音走过去,许月圆站在了一扇大门前,伸手推开,“哥哥?” 殿里的人转眸望过来,许月圆顿时瞠目结社,她是到了仙境了么?十多位美男子围坐在一起,各自手持乐器,身姿修长,容貌脱俗,后宫从不缺美人儿,但这是许月圆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美男子,宛若一副画一般。 好家伙,这要是让萧无烬见了,还不得乐得升天。 “宫女姐姐,可是新君传唤?”一着黛色长袍英俊美男赫然起身欣喜地问道,那一双抚琴的手纤细而柔美。 “可是要去宫宴上演奏?” “宫女姐姐,快快吩咐吧。” 众美男围拢过来,许月圆一时无所适从,好重的脂粉味,“我、我只是来找人的。” “找谁?”怀抱琵琶的美男问道,“可是要找人去给陛下跳舞解闷。” 好一副美人腰!许月圆心中不禁赞叹,比前朝贵妃的腰更细些。 “不是!新君好龙阳,你们千万别去他面前露脸,否则就完了!”许月圆迫不及待地告知美男们,她好怕美男们被暴君萧无烬摧残。 霎时,殿内安静了下来,伶人们愣了片刻又围拢上来争先恐后地问。 “真的吗?” “这是真的么?” “千真万确!”许月圆道,暴君不近女色,喜好龙阳,所以她和暴君的亲吻算不得什么,只是无意间触碰道而已!“你们千万保护好自己、” “太好了!”其中一个美男欣喜道。 “宫女姐姐,我愿意去侍奉陛下。” “宫女姐姐,选我吧!” “选我选我,我从前红遍江南。” 美男们比方才更激动了。 看起来像是无比期待的模样,这些男人也太不自爱了!完全不似她哥哥那般高风亮节!许月圆正了正色,“你们这有没有会舞剑之人?” “啊?新君爱看舞剑?我可以立马学!” “你擅长琴,又不会舞,还想学舞剑?” “给我一把剑,我今夜就能学会!” 这些伶人实在疯狂,相比之下哥哥这股清流就更清了,他一定不此处,可她不知哥哥的名字啊,“你们这可有整日戴着面具之人?我要找这个人!”许月圆高声问道。 众人安静下来,纷纷转身将目光投向了宫殿深处,角落里坐着个人,“你说的是他?” 戴着白色面具,身着月白色长袍,他始终保持这沉默,与周围格格不入,不争不抢遗世独立的模样。 “哥哥......”许月圆一步一步走过去,正是哥哥的面具和衣袍,她有好多话想对哥哥说,可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哥哥你跟我来。” -- 第30页 许月圆拉着人一路离开了星阑殿。 “你要带我去何处?”被拉了一路的男人终于停下脚步甩开了手。 “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么?”许月圆忐忑转身看向哥哥,惊愕地发现哥哥正抬手解着面具的带子。 许月圆愣在原地,想起之前跟自己的鲁莽行为,她鬼使神差地去亲他,两人一同跌到草堆上,她还未经同意去解哥哥的面具带子。 哥哥这是破罐子破摔啦?! “不不不,哥哥你别解,我其实不想看。” 面具已经落到男人手里。 许月圆慌忙遮住眼睛,“将面具戴上吧,我以后再也不会想看哥哥的长相了。” “为何不看?” 透过手指缝,视线所及之处正是哥哥的胸膛,白色衣襟交叠并无一丝褶皱,指尖握住她的手腕往下拉,掌心温热动作温柔,与暴君那种粗鲁的行径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一晃神,眼前已全无遮挡,她无数次幻想过哥哥的容貌,此刻终于能见到真容,可许月圆怎么都不敢抬眼,身侧那双手依旧握着她的,如春风拂面那般轻柔。 “妹妹?”温柔的声音唤道。 嗯?许月圆心中期待又激动,她终于可以与哥哥坦诚相见。 她缓缓抬起头,见到了男人的容颜。下一瞬她惊骇地后退一大步,双眸颤动,张了张唇难以置信,“怎么是你?!” 第18章 你方才叫他什么? 身着月色锦袍,手持白色面具的男人竟然是宦官贺兰晦! “哥哥......”哥哥就是贺兰晦?贺兰晦就是哥哥?!许月圆本能地摇了摇头,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嗯,妹妹。”贺兰晦浅笑着,眉眼温和,一副戏谑的模样。 “我不是在叫你哥哥!!我是在叫我哥哥!我、”许月圆舌头打结,脑子里全是疑问,哥哥怎么会是贺兰晦呢?! 难以置信地夺过贺兰晦手中的面具翻看,不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是哥哥平日里戴的那个。 贺兰晦朝着她伸手,许月圆本能地躲开,他的顿了顿,只顺过她耳边的鬓发,神情忽而忧伤,“我只是个太监,让妹妹你失望了。”说完便侧过身要走。 “等等!你等等!”许月圆追上去,她现在脑子里塞得就是一团乱麻,“我没有失望,我只是、只是太意外了。” 贺兰晦瞬间勾起唇,“那你再叫我一声哥哥。” 许月圆立张了张嘴,总觉得有何不对,一声哥哥压在胸腔怎么都喊不出来。 “谁在那鬼鬼祟祟?”远处经过的禁军驻足问道。 贺兰晦闻声立刻戴上面具,“跟我走。”强行拉过许月圆往前跑。 两人一路往前狂奔逃到了望台上。 许月圆甩开贺兰晦的手扶着栏杆大喘,“你究竟是不是我哥哥?!” 跑了那么久,贺兰晦气息依旧平稳,衣裳也不见一丝凌乱,态度始终不明,“我在郊外为了你和刺客殊死打斗,妹妹却说这种话?” 知道郊外刺客之事的人只有她和哥哥,贺兰晦真的是她的伶人哥哥,“哥、哥哥。” 贺兰晦又伸手,这次她没躲,任由他抚了抚自己的头,“你真的很像我的妹妹。” “哥哥......”许月圆心间生出一丝感动,原来伶人哥哥也早就将她当做了亲人。 “若非亲眼见着她被烧死,我还以为你就是她。” 贺兰晦的手往下,滑到她手腕上,摩挲着她的的银镯。 什么?许月圆恍若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笑容瞬间僵住,美好的幻想瞬间支离破碎,“是什么意思?” 贺兰晦不回答,反而抓起她的手腕,“这个镯子真是你母亲买给你的?” “是。” 哥哥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许月圆彷徨无措,心中的一直以来的信仰仿佛坍塌了一角。 “你为何要救我?就因为这个银镯子吗?这原本是你妹妹的镯子?所以你误认我是你妹妹?” 又想起郊外遇险时,哥哥命阿绫带着她逃命。她一直以为是阿绫跑反了方向,如此看来,是哥哥,不!是贺兰晦故意的! “你发现我并非你妹妹,所以命阿绫带着我回到皇宫,并非是它弄错了方向,你本就是来抓我回去的。” 看着神情激动的许月圆,贺兰晦始终淡然自若,“你误会了,我妹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她这一生从未踏入中原的土地。” “那还是因为这个镯子。”许月圆顿感委屈,眼眶发酸。 “你知道歧月国么?” 许月圆摇头,原来自己一厢情愿将伶人哥哥当做自己的亲哥哥,她好想哭。 “你手上的镯子原本是歧月阏氏最重要的首饰。” “你妹妹是歧月国阏氏?” 贺兰晦摇头否认,“我妹妹是歧月国单于和阏氏的女儿,我是他们的养子,灭国时叛军烧了整个王宫,我不在王城之中,所以幸免于难。” “原来如此。”贺兰晦的妹妹身世比她惨多了,自己在这里纠结他是不是真心对自己好,显得无理取闹。贺兰晦他是个好哥哥,却不是属于她的哥哥。 “这镯子既是你亲人的遗物,我还给你好了。” 许月圆想褪下手腕上的银镯,用了几次力褪不下来,明明圈口不小。 “戴着吧。等我复国之日,你再还我。”贺兰晦说完转身往楼下走。 -- 第31页 “我不要!你等等!”许月圆一边用力一边跟着贺兰晦,“这镯子邪门的很,我也不想要了。” 一定是歧月国阏氏的魂魄附在了这镯子身上,而非她母亲的魂,否则她这些年怎么连接倒霉。 两人在廊下走得飞快,贺兰晦不肯停下,“陛下巡营该回来了,我们也该会未央宫了。” “你先帮我将这镯子褪下来!” “叫我一声哥哥,我考虑帮你。”贺兰晦轻笑。 “我不要!”许月圆气得跺脚,她只承认戴着面具沉默寡言的人是他哥哥,绝对不承认贺兰晦! “小点声,金骐骥已经回来了,陛下也回来了。”贺兰晦道。 许月圆下意识地看向远处的马厩,果然阿绫已经在马厩中。她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手掌,掌心都红了也未能摘下镯子,看来要找阿绫的马蹄帮帮忙了,转而跳下长廊往马厩去。 只一步她又驻足,马厩中还站着个人,虽然背对着她,但她一眼认出是萧无烬。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几步转身跳回长廊,跟上贺兰晦进了未央宫。 “既然都知道你是我哥哥了,能否放我出宫?”许月圆揪住了贺兰晦的袖子,“求你啦!” 贺兰晦充耳不闻,只一心抚去龙塌褥子上的褶皱,纠缠了许久,他依旧不松口。 “你忍心看着我受暴君摧残么?” “你再说主上一句坏话,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许月圆悲从中来,果然哥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幻想,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真正为她豁出性命去的人。 算了,还是早些离开皇宫为妙,下一瞬她收起落寞神情继续哀求,伸手自从背后抱住了贺兰晦,“哥哥!哥哥!哥哥!” 贺兰晦本欲拉开她的手臂,忽得停住对着门口唤道,“主上。”又恍若遭了雷击般立即挣脱。 许月圆被他一甩险些摔倒,站稳之后才发现萧无烬确实站在未央宫门口,冰冷的视线正凝视着他们二人。 “出去。”萧无烬冷声命令。 “是。”贺兰晦行了告退,许月圆也立即跟上。 “酒。”萧无烬又道,这是没让她走的意思。贺兰晦对她使了个眼神,同时出门转身双手合上了未央宫大门。 许月圆低眉顺眼地走过去,为暴君斟了杯酒双手奉上。 暴君伸手握住酒杯,同时抬眼看向许月圆,“今夜...怎么不去马厩?” 暴君每日忙着杀人,竟会注意到她的行动,许月圆双手绞在了一起,“金骐骥是陛下的御马,奴不敢再去。”永远不回去了,呜呜呜,她好想哭啊,哥哥竟然就是贺兰晦,这叫她如何接受。 稍等,马厩?有个画面在她脑中闪过,稍纵即逝她没抓住。 “倒酒。” 萧无烬饮尽了整杯酒,又将空了的玉杯放回了矮几上,思路被打断,许月圆再斟了杯酒,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哥哥和贺兰晦...... 他们好像、好像同时出现过! 许月圆心中豁然开朗,有次她与哥哥在马厩中说悄悄话,贺兰晦来喊她回未央宫,对!对!所以说贺兰晦怎么可能是哥哥,他在说谎! 哥哥另有其人!想通后许月圆顺手执起酒杯一口饮尽,嘭地一声将杯子拍到矮几上。 轻碰声将她拉回了现实,不对。 侧过头朝着萧无烬望过去,整个人瘫软到了地上匍匐着,“陛下。”烈酒入喉,不等萧无烬处置,她难受得咳嗽起来。 萧无烬并未动怒,反而执起酒壶亲自倒了杯酒,仰头缓缓饮下,“你方才叫他什么?”修长的手指将玉杯搁回矮几上,倾身而下质问道。 第19章 你只能唤我哥哥 两人忽然拉进的距离令许月圆无所适从,可她也不敢逃跑,弱声问,“陛下是说谁?” “你方才叫贺兰晦什么?”萧无烬怒火中烧。 “哥哥......”许月圆压根没法思考,面前的男人正是前世夺了她性命之人,可他的眼瞳恍若一池浅浅的泉水,将她深深地吸引。 暴君的眼瞳瞬间幽深,泉水变成了碧绿的湖水。 好迷人的眼,像她哥哥眼睛一般,她甚至不自觉伸出手想抚抚暴君的眼睑。 停,不对,她怎么能对着暴君犯花痴,刚要缩回手,暴君先发制人扣住了她的手腕逼问,“谁是你哥哥?” 她也想知道谁是她哥哥。全然陷入迷茫,哥哥总戴着面具,她不知其姓名不知其容貌,甚至与哥哥的几次见面,都有可能并非同一人,贺兰晦说不定戏弄她不止这一次。 只不过暴君管得还真宽,连她叫谁哥哥都要管!专横霸道! “谁对奴好,谁就是奴的哥哥。” 她掷地有声道。 话音刚落,那双深碧色的眸子距离她越来越近,就像小白兔意识到危险的靠近,许月圆本能地往后退,一双铁臂钳制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待到木塌上。 “孤才是!孤才是你哥哥?!”萧无烬怒意勃发。 “不是......”许月圆恍惚地脱口而出,他怎么可能是哥哥,全天下的人都可能是哥哥,只有这个嗜血暴君不可能是。 萧无烬将她逼到死角,同时身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叫孤一声哥哥。” 暴君在说什么胡话?人都疯了么?许月圆在心中哀嚎。萧无烬双眸灼灼凝视着她,等着她开口,已经没了耐心。 -- 第32页 颤颤悠悠朱唇微启,两个字就在唇边,想了想还是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明明只有伶人哥哥才是她真正的哥哥。 湿漉漉的双眸望进暴君的眼中,“陛下不是奴的哥哥,奴不敢叫、唔!” 野兽直直地扑来撕咬,惊呼声全然被堵在了檀口之中,烈酒的滋味直直地袭向她,柔弱双手也无法抵开坚实的胸膛,实际她也没有反抗,像个倒地的陶瓷娃娃般没有动。 铺天盖地的气息席卷全身,毫无章法的啃咬,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来。 “哥哥救命,救救我——”许月圆止不住地哽咽地喊伶人哥哥,希望他能像城门口那日般突然出现,救她于暴君的淫威之下。 在断断续续哽咽声中,狂风暴雨骤然停下。 “孤才是你哥哥。”暴君再次宣誓,不允许任何代替他的位置。 许月圆唇上沾了鲜红的血,触目惊心,吓得连如何哭泣都忘了。 你才不是!许月圆压抑住心中惊恐,垂下眼眸,在心中倔强地叫嚣。 *** “哥哥......” 夜里,许月圆自龙塌上惊醒,梦见暴君不停地强迫着她,擦去额头的汗醒了醒神,偌大的床榻上只剩她一人了,暴君他定是离开皇宫出城巡逻去了。 掀开薄被下榻,端起殿内唯一一盏油灯直奔马厩,她想见伶人哥哥,虽然知道哥哥此时并不可能在那处。 经过长廊,深夜的皇宫悄无声息,一切繁华皆被笼罩于夜幕之下,慢慢接近马厩,阿绫竟然没有睡,她将油灯放到边上,蹲下抚了抚摸阿绫,“你带我去找哥哥好不好?” 吧嗒—— 马厩里有人踩到了枯枝,发出清脆的声音。既不是她也不是阿绫,许月圆狂喜地回眸,看到背后立着的身影,瞬间眼泪就涌了出来,“哥哥,你去哪里了?!” 不管不顾地撞进了宽大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息,她知道这个人就是伶人哥哥,而不是贺兰晦那个假货。 “哥哥,我害怕!”想起暴君对她种种暴行,她抑制不住地痛哭,“呜——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再待在萧无烬身边,迟早有一日会死在他手里。” 被她抱着的男人起初无动于衷,就像以往每次她扑入他怀中,他从不动恻隐之心。 半响后,不动如松的男人终于开口,“我、暴君、他从不滥杀无辜。” 字字句句如冰棱。 嗯?许月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哈?!”破涕笑了一声,从坚阔的怀中出来,紧紧握住哥哥的双臂,“哥哥你实在太善良了!” “他从不滥杀无、”萧无烬再次强调,声音比方才更僵硬了些,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许月圆义愤填膺,狠狠跺脚,转而抱住阿绫哭诉,“他这样的还不叫滥杀无辜?萧无烬的残暴程度,是古往今来所有暴君加在一起都没他多,他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就今日他、他还、” 萧无烬沉默着等她说下去,眸色幽深,“还什么?” “他......”不想说暴君强吻他,因为她坚决不承认那是个吻,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她只想吻伶人哥哥,而非那个暴君,“他要吃我!对,暴君他要吃了我。” 许月圆又凑到萧无烬面前,仰起头指了指自己破了的唇,“他要生吃了我,简直是古往今来第一大恶人!” 白色长袍衣襟一丝不苟的男人宛若一尊石像,立在马厩中央,抿着唇双手捏成拳,青筋暴起,若许月圆能看清他面具之下的狰狞神情,定会被吓得落荒而逃。 可惜她看不到,一双白皙柔软的小手抚上男人的胸膛,“所以我说哥哥你心地过于良善,不知那乱臣贼子的真面目。” “......” “哥哥等我准备几日,月底之前与我一同逃走吧。”许月圆祈求道,“我们一起逃去洛阳,再也不回长安城了好不好?” “私逃出宫是死罪。”萧无烬一字一句。 “哥哥选择留下?可我非走不可。再在萧无烬身边待下去,我肯定会没命。” 男人沉默了。 许月圆一阵心寒,原来是她自作多情,既然伶人哥哥执意如此,那她也无可奈何,松开哥哥的手,“若我逃走,他们一定会四处追捕我,我不想连累哥哥,往后不必再见面,免得惹人注意,我也不会再来马厩。” 话音刚落,始终不动如松的男人忽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你究竟有几个哥哥?” “两个。”废物继兄也算一个,“但、” “另外那人是贺兰晦?”萧无烬追问,虽然贺兰晦追随他多年,忠心不二,可他此刻莫名生出一股股杀了贺兰晦的冲动。 “不是,我有个继兄。但是他是天下第一大烂人,所以我只一个哥哥,就是伶人哥哥你。”许月圆再次热泪盈眶,“可是哥哥不肯跟我走,以后我就举目无亲了,呜——” “你说的都是真话?” 许月圆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点头,再次扑入萧无烬胸膛,“哥哥,我舍不得你——!” “明日,还是这个时辰。”馨香入鼻,萧无烬静静地汲取着。 “哥哥还愿意与我见面?”许月圆一阵欣喜,“这意思是哥哥愿意与我一道逃?” 男人没有否认,“你只能唤我哥哥。其他人都不行。”命令的口吻。 “好!”幸福来得过于突然,许月圆没有注意到那冷若冰霜的语气,反而开始幻想与哥哥逃到洛阳之后的生活,买一处小宅子,春日里出门踏青,酷暑中坐船游湖,秋雨时在阁楼煮茶听雨,冬天则靠在火炉便取暖,况且哥哥还如此英俊不凡。 -- 第33页 许月圆快活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踮起足迅速亲了亲男人的下巴,“哥哥,明日夜里等萧无烬那个大魔头睡着,我就再出来见你!” 男人并不言语,一双含怒的眼眸灼灼地凝视着她。 “好不好啊,哥哥?”许月圆仰着小脸满心期待。 “好。” 第20章 孤没有想要伤你 又拉着哥哥说了会话,她心情愉悦地踏着月色跑回到未央殿,暴君还未归来,大概出城去了军营,今夜不会再回来。许月圆喜滋滋地躺到塌上,只要再忍受几日,她就能与哥哥一道双宿双飞啦。 又乐呵呵地幻想了会儿,未央宫的大门忽得被从外推开。萧无烬大魔头竟然在此时回来了,脚步声朝着内室而来,她立即闭起眼睛佯装已经入眠。 感觉暴君躺上榻的动静,许月圆转过身背对着他,雀跃的心情低沉了些,她真的好厌恶萧无烬啊!可又杀不了他,她希望将来与萧无烬的距离,最好能隔着至少十座城池那么远。 腰上突然一沉,暴君突然伸出手臂自身后将她环住了,许月圆悄悄睁眼,这姿势不像是亲昵的拥抱,反而显得无比笨拙。 厌恶感直达顶峰,强忍了许久不敢动弹,等背后那魔头的呼吸平稳之后,许月圆悄悄伸向自己腰间,手臂刚劲有力,骨节分明手指匀称,与哥哥的手很相似,但是沾了多少人的血,估计暴君自己都算不清了。萧无烬完全不能与谪仙般的哥哥相提并论! 不动声色地将手臂移开,又往床内侧缩了缩, 忽然身后之人有了大动静,从塌上起来,许月圆望过去,只见暴君取下了床头的大弓。 他动怒了要杀她?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还不止该如何闪躲,萧无烬带着大弓大步流行地离开了内室。 大半夜去狩猎? 脚步声很快又接近,萧无烬独自回来,手里的大弓不翼而飞,许月圆慌忙再次闭起眼睛,方才还同哥哥抱怨过这把挂在床尾的弓箭,难道暴君有顺风耳吗,听见了她和哥哥的对话。 暴君再次躺下,强劲的手臂一伸,将她从塌边往外带,整个人被圈入了个滚烫的怀抱。 呜—— 她忍不住瑟瑟发抖,能做的只有状死,暴君一定也知道她还醒着吧,许月圆不安地想。 “睡觉。” 冷漠的声音传入耳朵,瞬间打散了许月圆的纠结,他果然知晓她醒着。后半夜,许月圆在惴惴不安之中渐渐入眠。 次日清晨醒来,暴君已经离开,许月圆松了口气,恍若劫后重生。 “起来,我要整理龙塌。” 许月圆被吓了一跳,贺兰晦正在屏风边整理,似乎对她躺在龙塌上这件事丝毫不惊讶。这个人是有三头六臂么?偌大个皇宫要他管理,他还能每日抽空过来亲自打理未央宫。 “你撒谎,你才不是我哥哥。”许月圆下榻穿鞋,眼神恨恨地瞪着贺兰晦。 “你不是叫哥哥叫得挺欢么?口口声声哥哥,连人都认不清。”贺兰晦默认昨日对她的戏弄。 “我、”许月圆咬了咬唇,发现贺兰晦身着白色长袍。许月圆只在哥哥和贺兰晦身上见过这种颜色,并非纯白,而是月牙白,“那是因为你学我哥哥穿衣,还学他戴白色面具!” “不对劲”,许月圆抱起手臂,狐疑地问,“你一个宦官,为何会混迹于星阑殿?” “宦官也有听曲的自由。” “难道不是因为在陛下这儿失宠了,自暴自弃?” “你说什么?” “你不是陛下的男宠么?” 果然戳到了贺兰晦的痛处,他瞬间变脸,又很快恢复了,揪住了许月圆的双环髻的一边,“你有胆再说一遍?” “别揪我头发,好痛!”许月圆伸手去扯贺兰晦的手,企图挣脱。贺兰晦利用身高优势,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她的抓挠。 “再说一遍?” “我不说了不说了。”她求饶道。 “叫一声哥哥来听听。”贺兰晦笑着要求。 “士可杀不可辱,哎哟哟哟!”她的头发都要被揪光了,“哥哥,你收了神通吧!” “再叫一声听听。”贺兰晦乐此不疲。 许月圆的瞪得更厉害了,“我不叫,你就是个大骗子!你才不是我哥哥。” 贺兰晦松开手,踟蹰犹豫了一番后正色,渐渐逼近,“听我一句劝,你那个哥哥,还是敬而远之得好。” “为何?你想拆散我们兄妹?”许月圆双手叉腰不甘示弱,在她的幻想当中,将来要与哥哥定居洛阳城一生一世一双人。 “因为他、” 此时未央宫的外室忽然传来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寻声望过去,贺兰晦瞬间立松开了手,“主上。” “陛下”许月圆毫不犹豫地跟着行礼。。 暴君竟然折返回来,手握长剑远远地立在门口望着他们,不动如松,面如冰霜。 “你们二人是兄妹?”暴君开口,眼神冷漠地扫过两人。 “不是,奴只是与她顽笑,奴该死。”贺兰晦对萧无烬向来都是无比恭敬忠诚。 反正不是她主动叫的,是贺兰晦逼她的,许月圆立在一边看看贺兰晦再看看向萧无烬,不经意间,两人的视线对上了,她心里不免又一惊,暴君这谴责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 不动如山地盯着她,没有看错,不是嗜血残暴的眼神,而是谴责,好似自己对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 -- 第34页 双腿一软也跪到了地上,“奴、奴也该死。” “你可是孤的亲信。”萧无烬面色阴沉地开口,“退下。” “奴遵命。” 贺兰晦迅速消失。 殿里只剩她和萧无烬两人,许月圆品出暴君的意思了,这是在鄙视她,贺兰晦是他的亲信,暴君是觉得她不配叫贺兰晦哥哥。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瞬间握紧了,没关系,在她心里萧无烬连条狗都不如! 寂静之中,出鞘的长剑抵住了她的喉咙,“你昨夜是如何答应孤的,全忘了么?” “奴答应了陛下什么了?”许月圆仰起头疑惑地问。 被她这样问,萧无烬瞬间睚眦欲裂,“你满口谎言哄骗孤?!” 啊?许月圆听得茫然,嗜杀成性的暴君竟然谴责她说谎?还哄骗他?哄他做什么?她只想杀了他啊! “奴对陛下忠心不二,并未说过半个句欺君之言,陛下明鉴!” 听了她这一句,萧无烬脸上的神情更加阴森了。 握着剑柄的手又用了几分力,剑刃几乎划破她的脖颈,“不要!”许月圆伸手握上剑锋。锋利的剑刃立即划破了她的掌心,萧无烬瞬时收回长剑,无意间令剑刃划得更深。 “啊——!” 一声惊哭冲破胸腔,血液即刻飙出,她疼得无以复加。 *** 暴君没有杀她,还冲出未央殿,命人传来了御医。此刻她的手被御医包得如同线团一般,眼泪也流干了,裙摆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 等御医一走,萧无烬转身望过来,许月圆立即收起仇恨的眼神。 “孤并非故意要伤你。”暴君居高临下道。 明明就是你!许月圆在心里恨不得将他敲骨吸髓,然而情势比人强,她认命地往地上一跪,“奴知道,陛下留奴一命,奴已经无以为报,只求能在陛下身边侍奉一生来报陛下大恩。” 希望他能懂她的意思:不要杀我,我有用。 萧无烬神色清冷,“孤没有想要伤你。”不带任何情感的一句话,像北境冬日里的冰棱一般。 “奴明白。”其实她不明白,暴君生杀予夺,习以为常之事,他为何要向她解释呢。 “你恨孤么?”萧无烬问,他气息凛冽,眉眼微蹙,凝视着她脸上所有的神情变幻。 许月圆这才意识到,自己眼眸又露出了那抹恨意,收敛神情,“不恨。”违心的二字,语气倔强。 萧无烬启唇还想说些什么,侧眸看了看低眉顺眼的女人,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未央宫。 第21章 若我杀人如麻,你可会喜……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眼看着暴君身影消失在未央宫大门口,许月圆恨恨地起身奔向内室,从床底搬出个妆奁盒子,那一大袋金子全被贺兰晦收走,她只能苦哈哈地攒银子。 比如尚食局新上任的司膳给了她十两银子打听萧无烬的口味,比如尚服局的司宝给了她二十两银子打听暴君最喜爱的颜色,诸如此类。她凭借自己侍夜宫人的身份敛了不少财。 带着哥哥逃离皇宫这件事必须提上日程,她决定继续攒银子,至于怎么逃跑,记得南边宫墙花丛下有个狗洞,可惜的是身量再小的宫人也钻不过。她决定了,每日见了哥哥之后就带上铲子去挖狗洞,争取在月底之前挖通! 夜里子时已过,暴君未归,许月圆一股脑从床榻上起来,白日里到处借铲子都借不到,似乎是因为新帝才即位,天下动荡不安,宫人任何铁器都严格管制,许月圆在未央殿找了一圈,最后双手叉腰看向床边挂着的宝剑。 这剑削铁如泥,用来挖狗洞最合适不过,她麻溜地取下剑抱在怀里,一路沿着长廊奔跑到了马厩,哥哥看似早已经等候多时。 察觉到许月圆的靠近,萧无烬才转过身,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横冲直撞,抱他满怀。 “哥哥你看。”许月圆将受伤的右手高高举到萧无烬面前,神情可怜至极。 萧无烬静默地看了会,“怎么伤的?” “遭暴君砍的。”许月圆坚定道。 萧无烬捏紧了背在身后的左手,“剑并不太可能同时砍到双手。” “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左手也伤了?”许月圆惊奇道,献宝似地伸出手持长剑的左手,“这是不是所谓的心有灵犀?” 萧无烬再次沉默,视线却再次被许月圆手中的宝剑抓住,“这是孤、这是萧无烬的剑。” “不是暴君的。”许月圆道。 “不会有错。”不知从何时起,以这个身份与许月圆相见时,萧无烬都会有意无意地压低声音。 “明明是哥哥的剑,被暴君夺了去。这次是我趁着暴君不注意将它偷出来的,哥哥你拿回去藏起来。”许月圆转将剑柄交出去。 “还回去。”萧无烬斩钉截铁,这是他最心爱的宝剑。 “不要。”许月圆从剑鞘中拔剑而出,“真是把好剑。哥哥既然不肯要回去,先借我一用。” “要做什么?” “暴君快回未央宫,我先走了,明日此时再来此处与哥哥相见。”许月圆收起剑飞速地离开马厩,却朝着与未央殿相反的方向跑去。 皇宫的最南边有一处废弃宫殿,宫殿后院紧挨着宫墙,许月圆强忍着幽暗的恐惧来到墙下,扒开了花草,果然狗洞还在! 用缠着纱布的双手握住剑柄开始挖,不得不说这宝剑真是削铁如泥,三两下就真挖下不少中细碎砖石,许月圆见状更是燃起斗志,热火朝天地挖了起来。 -- 第35页 直到她累了起身捶腰,才发现宫墙与宫殿围城的小道路口,不知何时站了个身影。 萧无烬面色铁青地朝着她走过来,气势汹汹。 “哥哥......”被当场抓了个正着,许月圆本能地将宝剑藏到身后,不自觉地退了几步。 宝剑被夺了去。 “你满嘴谎言。” 萧无烬压抑着心中怒意,长袍下的手紧握着长剑转身离开。 许月圆就立在原地,静默地看着,“我不是有意要骗哥哥,我只是离开皇宫,只是......” 萧无烬停下脚步,等着她说下去。 “我太喜欢哥哥了。”许月圆跑着追上去,抓住萧无烬的胳膊,“我贪心,不止想你做兄妹,想和你离开皇宫离开长安城,想做你的妻子。” 高大的身形僵在原地,听了这番话后沉默不语,背影在黑暗中显得伟岸而寂寞。 萧无烬侧过头,声音低沉而冷漠,“你并未看到真实的我,才会说要嫁我,若你知道了真相,必定会躲得远远的。” “我看得到真相!我不会躲开哥哥,我要永远与哥哥在一起。”腰间的手臂环得更紧了。 “若我杀人如麻,就如同你所厌恶的萧无烬一般,你可会喜欢?” 柔弱无骨的小手松开了些,眼前的男人还是那个温柔的哥哥么?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回过神,那个舍命救她的哥哥才不会像暴君一般滥杀无辜。 男人转过身,垂眸看向她,“会么?”连他自己都未察觉,说话的语气没了平日里那几分傲然。 犹疑片刻,许月圆仰头对上萧无烬的眼,目光比方才更坚定,“会,我会永远只喜欢哥哥一人!” 夜凉如水,满腔的爱意如月色般倾泻在寂静之中,看似并未激起丝毫涟漪。 “哥哥,我们离开皇宫好不好?” “好。”萧无烬恍若失了魂。 “那,你能不能帮我挖开这个狗洞么?”许月圆大眼睛扑闪扑闪,将缠裹着纱布的双手展现道萧无烬面前,“用你的剑。” 萧无烬渐渐回神,他的剑是由天下第一筑剑大师筑造而成,杀过蛮夷,砍过饿狼。 “等我们逃出去,我送你一把新剑好不好?”许月圆从扯住他的衣袖晃动了几下,示意萧无烬先牺牲一下这把剑。 萧无烬蹲下,开始用自己最心爱的剑凿壁。 “哥哥真好!”许月圆抱着膝盖蹲到萧无烬身边,如此算来,自己与哥哥已算定了终生,男女定情是要互赠信物的,“哥哥,明日此时我们还在这里相会,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何物?”萧无烬只使了一分力凿壁。 “秘密哦。” 凿了一个时辰,与哥哥分别之后,许月圆一溜烟跑回未央宫,正如她所料暴君不再未央宫内。上一世,宫女姐姐们有了心爱之人必定会绣一个香囊赠予对方表达心意。别的男子有的,她的伶人哥哥也必须有。 时间有限只能就地取材了,在殿里巡视一番,挑中了木塌上的一个云锦靠枕,毫不留情地剪下一面布料。既是香囊必定要绣个图样,那就用金线绣匹马儿代表阿绫吧。 一想到哥哥佩戴着她送的香囊,许月圆抱着布料偷偷笑起来,攥着布料出去找绣线。 “你去何处?” 才打开门就见蓝玉和润儿带着其他几个北境来的宫人站在门口,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神色严肃刻板。 冤家路窄!许月圆立马将布料藏到身后,“我......” “你竟敢毁坏未央宫财物,跟我去见掌事嬷嬷!”蓝玉一把夺过许月圆手中的布料,目光凶悍,恨不得吃了她。 许月圆掉头就要躲回未央宫,蓝玉和润儿知萧无烬不在殿内追了进来。 从前在北镜,众人皆知萧无烬不近女色,有人违反规矩勾引他,定会后悔从娘胎里出来。如今主上成了九五之尊,却被这个妖女迷惑,明明她破了从前所有的规矩,却还是能陪伴在主上身边,这叫她们如何服气! “撕烂这狐狸精的衣服!”蓝玉高声喊道,同时关上了未央宫的大门。 “嘶啦——”肩头轻薄的布料被撕开个大口子,其他几个宫女也听从蓝玉的话,纷纷上手撕扯许月圆的衣物。双拳难敌四手,许月圆抱着布料护身下,此刻她越是挣扎反抗,就会被欺得越惨。 蓝玉力大,攥住了布料的另外一端拉扯着要夺过去,许月圆咬牙攥着不松手。 “掐死她!”事情越演越烈,身上衣裙被撕成了破布,宫人们渐渐不满足于此,“叫她再勾引主上!这个贱货!”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许月圆拼命忍耐,只要熬过去就好了,只要和哥哥一起逃离皇宫,一切就都会好的。 咬牙熬着,直到她听见了开门声,有人进来了!一瞬间加诸于她身上的力道全部消失。 “主上,许月圆偷盗宫中物件!”手中的那块布料被蓝玉夺了去,蓝玉先发制人。 出现在门口的人竟暴君,他居高临下,神情肃然地望着殿内的情形。 许月圆衣衫褴褛,坐在地上抽泣,神情委屈欲哭,双眸含着泪怔怔地望着萧无烬,十分狼狈。 第22章 我不是你的女人! “这块云锦异常稀有珍贵,许月圆竟然将其从靠枕上剪下以作私用,请主上明鉴!”蓝玉双手将布料奉到萧无烬面前,说话声音底气十足,人证物证俱在,就等着许月圆遭责罚,对于犯错之人,主上必会处以严刑。 -- 第36页 让人实实在在抓住把柄,许月圆绞尽脑汁无可辩驳,她看向萧无烬,他的目光也正巧从云锦上落到她身上,两人视线相触,只一瞬,他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许月圆的脑子一片空白,心想完了,不知暴君会用何等手段折磨她。 “是孤命她剪下的。” 冷漠的声音传入耳朵,许月圆猛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萧无烬,确定这是从暴君嘴里说出来的话。 可他明明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如此冷酷无情之人,为何要说谎救她?! 在她打量他的同时,萧无烬的眼神也淡淡扫过来。她突然意识到她身上的衣裙已经成了被撕扯成了碎布,几乎难以蔽体,既然羞耻又委屈,立即抱起双臂狼狈地蜷缩起来。 “去掖庭领二十杖。”暴君望着她,缓缓开口。 蓝玉一听,立刻跪伏到地上,欣喜道,“主上明鉴!” 其他宫人皆露满意的想笑容,主上终于清醒了,不再被这个狐狸精所迷惑。 许月圆势单力薄不愿争辩,用破碎的衣裙尽可能地包裹住身躯,她仓皇起身,来不及在心里咒骂暴君屈膝行了一礼就要逃走,此时此刻她只想要一件遮羞的衣裳! “并非是你。” 与暴君擦肩而过的瞬间,萧无烬扣住了她的手腕拦下,“是你们。”萧无烬明确地看向蓝玉和润儿她们。 啊?许月圆被弄糊涂了。 “主上......”蓝玉瞬间没了笑容,并不明白萧无烬的意思,她们是跟着主上来长安城的,主上怎么反而包庇这个女人?! “来人。”萧无烬将视线从宫人身上移开,明确吩咐道,“将她们统统带去掖庭,杖三十。” 宫女们深知萧无烬的喜恶,心中惊诧至极,却不敢求饶。蓝玉可不服气,难以置信地指着许月圆,“明明是她有错在先!主上!这个贱人居心叵测!她屡次违反宫规。” 如此无力的指责并无丝毫作用。 一片混乱之中,润儿忽得跪到在地,“主上,我有事禀告,许月圆她对主上不忠!辜负了主上对她的看重。” 这一声成功吸引了萧无烬的注意,未央殿内安静下来,宫女们的心情跌宕,原本绝望的眼里忽然又充满了希望。 “许月圆她夜里时常在陛下离开未央殿后,与一个伶人在马厩中私会!行苟且之事!”润儿拿出杀手锏。 蓝玉也立即帮腔,“对!许月圆你别否认了!我和润儿都亲眼所见!她背叛了主上!主上你千万不能在被她继续蛊惑下去!” 许月圆眨眨眼,原来好几个人撞见了自己和哥哥相会,这还叫她怪不好意思的。只不过什么叫苟且?何必说得那么难听,“这有什么错么?宫里没有规定宫女不能和伶人见面。况且,我们一个未嫁,一个未娶,伶人哥哥原本是我未来的夫君。” “主上,你听!她承认了!”润儿爬到萧无烬足下,扯住他的衣袖,“承认有别的男人。” 萧无烬向来冷若冰霜的脸,浮现了一丝异样,在蓝玉和润儿眼里,主上是终于知道自己遭女人背叛之后气血攻心。 “许月圆一直都在欺骗陛下!她明明是陛下的女人!又朝秦暮楚同别的男人私会!”润儿又添了一把火,“红杏出墙,理应处死!” “你们胡说,我并非他的女人!”许月圆反驳道,润儿的这句话真真触了她的逆鳞,她是宫女,是萧无烬的侍夜宫女没错,但是她清清白白,全心全意只爱哥哥一人,怎么在旁人口中成了萧无烬的女人。 即使这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也绝对不会与萧无烬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 “你明明侍过寝,怎么不是主上的女人?”润儿道。 这一下,不光是其他将要受罚的宫女震惊,连萧无烬也僵住了。 “就是主上为了找你大发雷霆那夜,次日我与蓝玉进殿整理,你慌慌张张从龙塌上下来,而被褥上有血。” 血?许月圆轻易回想起来,那是瓷片割伤了她的手指,鲜血沾染上了被子,润儿不会以为那是,天哪,她的清白名声! “你身为侍夜宫女,敢爬上龙塌勾引主上。成了主上的女人又勾搭旁人!” “我、我从未这样做过!” “你刚才还承认自己与人私会!”蓝玉质问道。 “我、我是时常去见哥哥,可我、我没有勾引过别人,我更没有爬上龙塌。”许月圆拉扯萧无烬的袖子,万分焦急,事关女儿家的清白,她还要嫁人呢,若让伶人哥哥知道此事可如何是好,“我从未对陛下有过非分之想,半点都没有,陛下也定瞧不上我!陛下你快跟她解释!” 萧无烬僵着身子,视线从许月圆身上,移到了润儿身上,“拉下去杖责五十,割了舌头,扔去掖庭。” 润儿恍若遭了晴天霹雳,彻底慌乱,双手胡乱抓住萧无烬的长袍衣摆拉扯求饶,“奴真看到许月圆与人在马厩之中搂搂抱抱!她偷云锦布料就是为了给那个奸夫做香囊!她亲口同我说的啊!主上!” 萧无烬无动于衷。禁军趁着他发怒之前,强行将蓝玉、润儿她们拉出了未央宫。 哀求声久久不断,许月圆见蓝玉润儿落得这样的下场,丝毫开心不起来,“陛下为何不解释,奴明明与陛下并未有过任何肌肤之亲,” “没有么?”萧无烬抬眸反问。 -- 第37页 暴君一反常态,语气平缓,眼神平静。许月圆霎时就脸红了,亲吻有!其他没有!她还是清白之躯! 正要再辩驳,许月圆发现萧无烬那双杀人无数的手正在解玄色长袍的扣子,雕刻精美的象牙裘扣被捏在指尖,一颗一颗地解开。 难道暴君方才并非真心要救她,而是想对她、对她有非分之想?许月圆迅速用手臂挡着胸前,“奴已经有心上人了,奴也已经定过亲了,奴不可以!奴也不愿意!” 话说得语无伦次,暴君解衣裳的动作并未停下。对了,他自小在北境长大,就是头未经驯化的野兽,怎么会懂得礼义廉耻! 许月圆步步后退,她做好了与暴君拼命的准备,即使死也要保住自己的清白! 思绪混乱间,有什么重重砸在了她的头上。 许月圆僵在原地,眼前的萧无烬赤着上半身,那件暗纹玄色长袍被飞到她身上,从头到脚完全遮住,掩去她的羞耻。然而许月圆不敢动了,恍若被完全冰封,暴君身形魁梧,肌理轮廓分明,却并非大力士那般壮实,完美得无可挑剔。 不、不对,她的脑子在想什么,怎么可以如此坦然地欣赏暴君的身体!许月圆立即收回视线,“奴不是陛下的女人!”再次强调。 萧无烬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神色如常径直往浴房走去。 “方才陛下为何不解释?我不是你的女人!”许月圆执着地追上去,问他讨要这一句话,执着于自己的清白名声。 “将衣裳换了。”萧无烬淡淡吩咐,“孤不想看见你这样。” 对了她的衣裳。许月圆立即驻足,暴君说他不想看见她这模样,意思是他真的不喜欢女人,也厌恶女人的身躯。 “还有,孤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萧无烬留下这样一句话。 第23章 不可能对你心生爱恋…… 不解释?这个残暴无道的暴君,怎么会懂得女人家的名节清白有多重要。 失落转过身,许月圆捡起落在地上的云锦,布料皱了还沾上些许灰尘,用手轻拍,不碍事的,依旧能绣上花做成香囊。 换好衣裳后,趁着暴君还在沐浴,许月圆取了剪子小心裁剪,寻来针线绣了起来。 不多时,暴君沐浴完毕从浴房里出来,许月圆下意识地将香囊藏到身后,不想叫暴君瞧见。 萧无烬只在她身边停顿片刻,未管她对这块云锦布料如何处理,他走向床榻,“你过来。” 之前的每一夜,暴君睡前总要看会兵书或者擦拭宝剑,今夜倒是侧身躺下,要即刻入眠的架势。 许月圆只能熄了灯爬上床榻,给暴君充当助眠的香炉。等听到暴君平稳的呼吸声,许月圆才轻手轻脚下了床,接着窗外透入的月光,重新开始绣香囊。 花了将近一个半时辰,一只做工并不算精美的香囊便制成了,除了塞入藿香、薄荷这些醒神的香料,许月圆还将自己的一小撮鬓发塞入其中,希望哥哥佩戴着香囊,能时不时地想起她来。 在暴君醒来之前,许月圆爬回床榻内侧,双手捏着香囊举高高,云锦布料本就异常珍贵,浅紫色的这块更是价值不菲,以紫色云锦为底,香囊正面绣着一匹金色马儿,虽然上头的阿绫略显潦草,可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背后绣了代表两人名字的图案:一把剑与一轮圆月 “不知哥哥会不会喜欢。”她怀揣着期待的心情,呢喃了一声。 捏在手里举高高,怎么看都觉得这香囊玲珑可爱,收到衣袖之中等明日就交给哥哥,就当做定情信物,许月圆忍不住一阵窃喜。 侧过身偷偷看暴君,萧无烬阖起双眸仰躺着,鼻梁英挺,玄色广袖长袍下那双白玉雕成般完美无瑕的手交叠放置于身前,如此暴戾之人,睡姿倒是规矩安静。 即使如此,许月圆对萧无烬的的厌恶和憎恨也未消减半分! *** 或许是神明听到了她平日里的祈求,次日萧无烬独自策马去郊外军营的路上遭遇刺客伏击。可惜刺客并未刺中要害,未能一击毙命,但也伤得不轻,只能留在郊外军营中养伤。 听到此消息后,许月圆多食了一碗饭,夜里早早地揣着香囊飞奔去墙下等哥哥,期待看哥哥收到香囊时会是何等反应。 一时辰过去了,夜里的秋风吹得许月圆瑟瑟发抖,抱紧自己,心想哥哥定是有事耽搁,再等等。 两个时辰过去了,哥哥是否因为昨夜凿墙太累不小心睡着了?等哥哥醒过来吧,再等等。 眼看着天就要亮,许月圆无力地抱着膝盖蜷缩在墙下,哥哥今夜是不是不会来了?,明明两人约好的。 失魂落魄地回到未央宫。 “见不到你哥哥就成丧家之犬了?”贺兰晦调侃道。 许月圆忙不迭地将香囊藏到背后,“不用你管。” “瞧瞧,你的眉头都快皱在一道了。”冰冷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抚在了她眉心。 许月圆厌恶地躲开,转念一想,揪住了正要走开的贺兰晦,“你怎知我没见到哥哥?你们是不是对我哥哥做了什么?” “你们?”贺兰晦眉眼一横。 “你和暴君!” 此话一出,贺兰晦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神情变幻,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情绪。 许月圆以为他会发怒,或者等萧无烬回宫之后去告状。 -- 第38页 未料到,贺兰晦竟一反常态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哪里好笑?” “哪里都好笑。”贺兰晦撑着廊下的柱子,笑得前俯后仰,“主上怎会伤他自己呢。” “什么意思?”她更糊涂了。 “我是说、”贺兰晦站直身子,擦拭眼角笑出的泪,戳了戳许月圆的脑袋,“你太笨了,你哥哥他定是不要你了,他那样一个人,不可能对你心生爱恋,应该说他对世间的任何人,连一丝一毫的同情都不会有,你别再做梦了。” “你胡说!我哥哥待我很好,他肯舍命救我,他还说、还说、”还说要与她一起离开皇宫去洛阳。 贺兰晦抱起手臂,神情肃然地笃定道,“今夜他依旧不会来找你。等那个时候,就便知道我所言非虚。你要早日看清现实,把对那个人不该有的念头全部掐灭了。” 胡说八道!不可理喻!许月圆愤怒地跑进了未央宫,狠狠合上大门,哥哥今夜只是有事耽搁了而已,怎么可能真的抛弃她。 哥哥不会抛弃她的,两人说好了要一道逃出皇宫,去过另外一种生活,一定不会。 在未央宫的床榻上睡了一下午,醒来天已经暗了,窗外秋风四起,许月圆提了盏琉璃宫灯壮胆。 “你去何处?”门口贺兰晦叫住她。 “去见我哥哥。” “别去了,我说过你见不到他。” “见得到!”许月圆顿时委屈想哭,哥哥才不会弃她于不顾。 “这是什么物件?”贺兰晦手快夺过她手里捏的物什,“做工如此......”看着边缘歪歪扭扭的走线,所绣的图案更是乱七八糟。 “不用你管!还给我!”许月圆夺过香囊,后退了几步提着宫灯转身逃离了未央宫,贺兰晦就是个骗子,哥哥一定会等她的。 跑到路口,再往前走一段路便是相约的地点,已经到了时辰,提着宫灯缓缓前行,哥哥...... 墙下依旧空无一人,许月圆心力交瘁地蹲下,贺兰晦说哥哥不要她了,难道哥哥改变心意留在皇宫了,不愿与她冒险远走高飞?只能是这个原因。 那也得知会她一声啊。 “哥哥......”许月圆从边上捡了根枯树枝,戳着地上土,哭得梨花带雨,“不要我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夜空的下琼楼玉宇之间愈加幽静,许月圆蜷缩成一团迷迷糊糊地将要睡着,身后传来脚步声,烛光渐渐照亮她周身,她看了一眼,发现来人穿的并非是月白色长袍,不是哥哥,也不是禁军,那是贺兰晦追来了? 许月圆一溜烟爬起来往前跑。 琉璃宫灯被落在了原地,她看不清眼前的路,直到前方出现宫墙,她才停下脚步发现自己跑进了一条死胡同。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势如破竹,明显带着目的而来,强烈的存在感令人格外绝望。许月圆倔强地转过身,双手攥得紧紧的,“说了我不跟你回去!我要等我哥哥回来!” 绝望低吼的同时,她终于看清了追她那人的模样,不是贺兰晦,更不是哥哥,月色之下暴君的脸冷若冰霜,身上的玄色广袖长袍显得他格外瘆人。 萧无烬不应该受了重伤在军营吗?!怎会出现在此处?亲自来抓她回未央宫?她心里一点一点绝望,往后退开几步,抵在了宫墙上,退无可退。 第24章 我以为哥哥不要我了!…… “你一直在等......”暴君开口。 她本就惧怕萧无烬,这份恐惧在此荒芜冷清的角落里被放得无限大,除了惊恐地望着他,许月圆再也做不了其他任何事,甚至于呼吸。 萧无烬的脸上不见暴戾神色,眉宇微蹙,似有很重要的话对她说,就在唇边。可还未吐出一字,他忽然拂袖转身离去。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像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可是暴虐残忍的萧无烬啊! 过了许久许月圆才回过神,如同丧家之犬般疲惫地往回走,拾起地上的琉璃宫灯,哥哥还是不愿与她一起离开皇宫,算了吧。 转过路口,许月圆慢下脚步摸出袖中的香囊,这个香囊该如何处置? 恍惚间前方有什么阻挡了她的去路,未留神险些撞上,她仰起头。 浩瀚星空下,那身月白色长袍盈盈生辉,谪仙般令人惊叹。许月圆看傻了,启唇不知该说什么,他并非突然出现,而像是在此处站了许久。 “哥哥——!”扔开宫灯,撞入久违的怀抱,所有隐忍的委屈全数倾泻,锦缎下身躯的体温真实地传来,她悬着的心才有了着落,“我以为哥哥不要我了!” “有事耽搁。” 简单的四个字彻底令许月圆起死回生,将手中的物件奉到哥哥面前,“这是我给哥哥的定情信物,若哥哥肯收下,那我们就是、就是......” 这段话她反复在心中练过无数次,可真对着哥哥时,又说得磕磕绊绊,总之希望哥哥能明白她的心意! 萧无烬垂眸,身前的人仰着头可怜得似是祈求,并非像战俘一般祈求他饶命,星眸之中带着期盼与喜悦,从未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叫他有些炫目,甚至想抬手想去触一触。 “哥哥答应啦?!”许月圆看着伶人哥哥的举动一阵狂喜,恨不得原地转圈圈庆贺,利索地将香囊系到月白色长袍的腰带上。 -- 第39页 她曾经听其他宫人说,交付定情信物之后还有做另外一件事,“哥哥,我想亲亲你。” 哥哥不言语,这是默许了。 许月圆踮起足尖,伸手轻撩起面具,第一眼被吸引并非哥哥的唇,而是哥哥的下颌,刀削般坚毅迷人。 萧无烬抿了抿唇侧开脸,躲闪不及,温柔的唇便贴到他的唇边,蜻蜓点水般的一触,掀起了惊涛骇浪,面具下的双眸骤然睁开,握紧的双手手背青筋暴起,许月圆的手臂又在此时环住了他的腰身。 两人紧贴在一道,已然是亲密情人。 喜悦弥漫于心间,许月圆的唇止不住地向上弯,又往哥哥怀怀里钻了钻,“哥哥,你是我的了。” 萧无烬鬼使神差般用双臂回抱住她,淡淡的馨香四溢,平心静气。 带着丝丝凉意的晚风,并不能改变她心间的融融暖意,许月圆就这么心满意足地抱了哥哥许久。 “时辰到了,你不该回去了么?”萧无烬开口,伤口坚持不了多久,额头已经冒出些许冷汗,若再拖延,月白色的锦袍将会被血色浸染。 “哥哥你还不知道吧,暴君受了重伤,可能马上就要死啦!”许月圆欣喜地宣布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萧无烬面具之下的脸色渐渐阴沉。 “所以今夜我不回去也无妨,反正暴君人在军营里,我可以陪着哥哥一整夜。哥哥你高兴否?嗯?” 横在许月圆背后的手掌捏成了拳,“嗯” “等暴君一死,我们就离开皇宫远走高飞好不好?”光是想想就兴奋。 哥哥不说话了。 “哥哥?” “嗯。”应答声轻不可闻。 太妙了!许月圆得了哥哥的回应之后愈加欢喜,手臂愈加用力地环住哥哥,忽然听得一声闷哼,夹杂着痛苦。 “哥哥你怎么了?”许月圆立即察觉到了这一丝异样。 “无事,练剑时受了轻伤。”萧无烬咬牙隐忍。 许月圆立即挣脱怀抱拉开两人的距离,隐隐闻见血腥气,恐怕不是轻伤那么简单,难怪哥哥昨夜不来见她,“哥哥你让我看看!” 萧无烬立即后退几步,“并无大碍,我该回去了。” “可是、”许月圆忧心极了。 “明日子时,还在此处相会。”萧无烬定下下一次私会时间与地点。 “好、”明日还能见到哥哥,许月圆心里又忽得松快了些,“哥哥要小心伤口,要等伤好了才能再练剑。” 嘱咐了很多话,等哥哥一一答应之后,许月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走。走到了下一路口,许月圆提着宫灯驻足,怎么那么巧?萧无烬受伤,哥哥竟然也受了伤? 心中生出有个近乎疯狂的猜想,方才那个人也许不是哥哥,也许是...... 嗐,不可能啦,许月圆摇摇头,暴君都快死了,怎么会扮作哥哥来欺骗她?她怎么会生出这种蠢念头,真是越来越傻了。 在外徘徊了许久才回到未央宫,走到门口看见殿中灯火通明,有个小宫人从未央殿里出来,端着个木盆,木盆里装得竟是沾了血的衣裳。 许月圆悄悄走到门口,萧无烬大刀阔斧地坐在木塌之上,上半身缠着纱布,几位御医正围着他。 他怎么不在军营养伤? 她悄无声息地跨进殿中,与其他宫人们站在一道。 静待了片刻,殿里的其他人纷纷告退,许月圆企图浑水摸鱼一道溜走,在门口被贺兰晦拉了回来,“你留下来侍候陛下,若陛下有何不适,立马出来禀报。” 萧无烬依旧赤着上身,纱布缠裹着右肩和胸膛,看起来伤得不轻,倘若再下点功夫,暴君不就一命呜呼了吗?妙啊! “取件衣裳来。”萧无烬开口吩咐。 “是。” 压抑了心中喜悦,手脚麻利地从衣柜中翻出新的袍子为萧无烬披上,跪在地上,从上至下扣盘扣。 一切完毕之后,她起身退到旁边。 “这个,赠你。”暴君伸手到她面前。 一条金链子缠绕着萧无烬的手指间,垂落下来轻轻晃动。巧夺天工,镶嵌着九颗水滴状的宝石,这些宝石也并非寻可见,晶莹剔透如同冰糖般,细细看宝石颜色有异,在烛光下显得五彩斑斓。 许月圆瞬间就心动了,并未她贪财,而是这条项链实在过于华美精致,足以虏获天下所有女人的芳心。 链子递到她面前,被一双杀戮无数沾满鲜血的手。 这是要送给她?!许月圆本能地摇头,事出反常必有妖! “女人不都喜欢这些么?” “奴不敢要。” 下一瞬暴君生生擒住她的手腕,粗粝地手掌抹在凝脂般的皮肤上,叫她头皮发麻。 手心被掰开,悬挂于暴君指间的链子就怎么坠落到了她手中。 恍若被塞了个烫手山芋,不敢扔,也不敢收紧袖口。 静默片刻,萧无烬开口问,“孤受伤,你怎么想?” 啊?许月圆心中讶异,暴君竟然主动同她说话,“奴觉得......奴觉得十分痛心,期盼着陛下能早日痊愈,奴、” 奉承的话还未说完,双白玉般的手指指尖伸过来捏住她的下颌,萧无烬的脸越来越近,许月圆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要...... 那丰润的唇并未印上来,萧无烬的鬓发擦过她的鬓发,来到她耳边,“口是心非。” -- 第40页 轻若鸿毛般的一句话,恍若一直无形的手握住了她的心。 许月圆不知如何辩解,因为她确实在说谎,耳边萦绕着暴君的气息,令她丝毫不敢动弹。 此时萧无烬突然起身,许月圆微微松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什么从暴君腰间落下,触碰了她的肩膀后掉落到了地毯上。 寻声望过去,许月圆心恍若遭了晴天霹雳,那好像是、她的香囊?! 第25章 还是拿钱跑路吧! 寻声望过去,许月圆心恍若遭了晴天霹雳,那好像是、她的香囊?! “滚开!” 只听得一声呵斥,暴君猛然甩袖,她的视线瞬间被完全遮挡。等她再能看见,地上的那个物件已经不翼而飞。 眼前唯有暴君僵直的身影,以及广袖下他紧紧攥住的右手,指缝中漏出穗子,颜色与她赠给哥哥的那个香囊一般无二。 萧无烬他、他夺了她方才赠给哥哥的定情信物?! “那是......”许月圆忍无可忍,手不自觉地伸向暴君的袖子,她想好好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如她亲手缝制的香囊。 指尖才触及,萧无烬瞬间睚眦欲裂,神情愕然而慌张甩掉她的手,怒吼道,“滚开!” 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掀翻在地,许月圆心中惊骇,她可以十分肯定,那绝对是她亲手制成的香囊,怎么会在暴君手中?!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像暴君抢走哥哥的宝剑一般,抢走了他身上的香囊,还有一种可能是刚才的哥哥就是萧无烬假扮的。 暴君绝对装不出哥哥的的温文儒雅,一定是暴君抢的!这个可恶强盗! 脸上的困惑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恼怒和憎恶。 她这般神情被暴君尽收眼底。 “别过来!”萧无烬冷声命令,转过身向了内室。 隔着幔帐隐约能见到他侧卧在床榻之上,许月圆抓心挠肺地,想到自己的定情信物被这个暴君夺走带在身边就格外恶心。 她要杀了萧无烬,如此一来自己和哥哥才能安生日子可过。 丑时末,许月圆取过檀木桌上用来修剪花枝的剪子,壮起胆子走进内室,萧无烬背对着床边睡得正沉。 右手早已经松开,香囊却不在其掌心,视线巡视片刻,小巧香囊正挂在他玄袍之下的腰带间。 手起刀落剪断绳子,夺回香囊,正面是金线绣的马儿,反面是宝剑与圆月,可不就是她亲手做的香囊!一模一样! 既然被暴君佩戴过,就已经脏了!许月圆毫不留恋地将香囊剪成了两半,还不解恨,转而看向熟睡的萧无烬,长袍掩盖吓得身躯缠着白色纱布,最重的伤口是在他胸膛左边,只要她、 “啊!” 才生出如此念头,突如其来的力道将她掀翻在地。暴君醒了!许月圆惊得忙爬起来往门口逃。 没跑几步就被背后追上来的人摁在了地上,“放开我!”彻底装不下去了,再与萧无烬身边多待一天,她都觉得恶心! 奈何力量悬殊,她整个人匍匐着,萧无烬冰冷的手掌捏在她后颈,许月圆丝毫不能动弹,只能攥紧拳头捶地挣扎。 “孤没从想过要你的命,孤一直以来对你都、”萧无烬凑近她耳边,话说到一般停下,视线被别的什么吸引了。 许月圆望过去,那是她剪掉的香囊的碎片。 就在一瞬间,萧无烬彻底恼怒,将她猛然翻转,直直地与他对视,喉间那烙铁般的手又紧了几分。 似又熊熊火焰在暴君眼眸之中燃烧。 许月圆喘不上气来,愈加昏沉晕眩,“唔——”只要萧无烬再用力半分,绝对会要了她的小命。 “来人,将她带下去处置了!”萧无烬忽然松开了手臂吩咐道。 门口的禁军推门而入,许月圆正剧烈咳嗽着,就被架起往门外拖,倾泻的青丝与曳地的长袍衬托着暴君神色愈加阴沉。 许月圆已然完全吓懵,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恍若浮萍般被其他力道牵制着离开了未央殿。 殿外秋风呼啸,那几个宫人皆幸灾乐祸地望着她这里,讥笑着等着看她身首异处的惨状。 她不想死,她还要跟哥哥一起去洛阳,“哥哥——”许月圆忍不住嚎啕大哭,“我想见哥哥——” “陛下不诛你九族已经是万幸,还想见哥哥?快走!” “哥哥——救救我!”多希望哥哥能骑着马儿,从天而降带她远走高飞。 禁军猛然推了她一把,“别说是你哥哥,就是天王老子保不住你。闭嘴别哭了,免得再惹恼主上,全尸都不给你留。” “慢着,放她回来。” 奇迹出现了,未央宫里突然传来萧无烬的声音,瞬间禁军就松开了她,方才推她的那个侍卫,又反方向推了她一把,“去侍候主上。” 她真是又痛恨又庆幸,僵直着身体回到未央殿,暴君的可真是喜怒无常,变幻莫测! 才踏入殿内,一块布就飞到了她头上,扯下一看,好家伙这不是被褥的云锦料子么。 原本内室塌上的薄被此刻正躺在萧无烬足边,好大一个窟窿,不难看出料子是暴君徒手撕下来的。 “做香囊,一模一样的,否则、”萧无烬指尖捏着残破的香囊抬眸,“孤要你的命。” 因为一个就要她的命?看来是她的手艺太好了,暴君对香囊情有独钟。一个香囊换一条小命,值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 第41页 “奴遵命。” 去床头找来了剪子,在萧无烬的凝视下,许月圆硬着头皮剪下块布料,“陛下可要奴绣其他图样?” “一模一样。”萧无烬决意不改。 那是专属于她和哥哥的图案!许月圆腹诽道,小手却很老实地绣了起来,才下了几针她就停下来,僵着脖子侧过头。 暴君一双眼眸完完全全凝视在她手上,他究竟有多喜欢这种香囊?! “要不奴做两只,另外一只陛下可以赐给贺兰内侍?”许月圆有意讨好。 可是这句话不但没讨好萧无烬,他听后神色一凛,“再多说一个字,孤杀了你。” 好可怕,许月圆赶忙抿嘴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 夜深人静,萧无烬就这么看了她两个时辰,直到香囊完全做好,许月圆剪掉最后一根丝线,双手奉上。 萧无烬拿起香囊翻看,脸色稍霁,“不同。” “啊?” “与第一个不同。” “料子图案都是一样的。”许月圆道。 萧无烬拿起手边那个破碎的香囊捏了捏,取出夹在其中的物什,是她剪下的一缕青丝。 “放进去。”暴君命令。 许月圆已经哑口无言,“这是奴的头发。” “放进去。”萧无烬强调。 暴君不会是要用她的头发诅咒她吧?!无可奈何,只能照做。 重新缝制完毕之后,许月圆又将香囊递到萧无烬面前。 “为孤佩戴。”萧无烬吩咐。 “......”萧无烬到底是何意思?!不知情的还当他对她有意。 待香囊系到暴君腰带上,“陛下,佩戴好、啊!”她身下腾空,下意识地寻找倚靠。 萧无烬长臂一伸将她打横抱起,稳步地朝着龙塌走去。 他不止残暴而且是个疯子! 陷入被褥,暴君倾身而下,薄唇几乎触到她的唇,凛冽的气息晕染开来,叫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以后只孤,不会再有旁人,记住了么?”他的声音是毫无起伏的冷漠。 水润双眸被迫与暴君对视,她脑子一片空白,却不敢违抗的意思,纵然听懂句,依旧神情怯怯地点了点头,“唔,奴记住了。” 别触怒他,保住小命,才能与哥哥一道远走高飞。 暴君双劲臂紧紧环着她,听了她的回答后,剑眉微微舒展,靠近她鬓边,细闻青丝间那抹淡淡的馨香,鼻息若有似无,薄唇几乎触到她的脸颊额头,她紧张得想闭起眼眸。 许月圆种错觉,暴君是只杀戮无数的野兽,而她似他山洞之中唯一守护着的珍宝,谁若敢动,便将谁撕裂。 被这般对待,未过多时她便已经累极,很快枕着软枕进入了梦乡。梦里,她终于又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哥哥,扑到他怀里,“哥哥......”她呢喃出声。 次日清晨醒来,暴君已经离开。 许月圆鲤鱼打挺,起身、下榻,从床底下摸出自己藏钱的匣子,昨夜是她的极限了,再叫她在暴君身边当助眠的香包真会要了她命的,还是拿钱跑路吧! 第26章 三合一 打开匣子, 许月圆心猛然一沉,她的银子呢?里头空无一物,萧无烬赐她的金链子, 她存的银子, 平时省下来的铜板,一个都没有了!未央宫竟然也有贼, 真是胆大包天! 算了,穷就穷吧,还是小命要紧。离开了未央宫后直往废弃宫殿走去,那个狗洞虽然不大, 可她最近几日因为思念哥哥,瘦了好多,勉强应该能钻得过,先试试先试试, 为了逃跑做准备。 来到宫墙边, 扒开草堆,她顿时又困惑了, 沿着宫墙又找寻了好久,狗洞呢?伶人哥哥为她挖的狗洞呢?! 是哪个天杀的把狗洞堵住了啊!!! 金子也没了, 狗洞也没了,定情的香囊被夺走了,逃亡计划宣告失败! 傍晚她觉得浑身难受, 无丝毫力气, 定是暴君采阴补阳让她生病了,今夜实在不愿给暴君侍夜,于是跑去跟贺兰晦请假。 贺兰晦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实发热, 倒不是说谎,“嗯,最近今日别去未央宫了,免得将病气过给陛下。” “哦......请我去我还不去呢。”许月圆转过身要回自己的房间,忽得一阵晕眩,腿下软绵,整个人往下滑,咚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完全失去了意识。 *** “往后,你不要来寻我。”许月圆朦朦胧胧听见这一句话。 她陷在一团迷雾之中,隐约看见哥哥的背影,月白色的长袍盈盈生辉,坚阔的后背,锦缎般的青丝,离她越来越远。 “哥哥——!”许月圆惊坐而起,睁开眼。 梦中的身影就在眼前,迷雾也消失了,“哥哥......” “你烧糊涂了?见到谁都叫哥哥?”贺兰晦捧着药碗转过身。 不是哥哥是贺兰晦,看到这张熟悉的脸,许月圆失望至极,这里是贺兰晦的卧房。 “喝药吧。”贺兰晦来到床边,舀了勺药递到她唇边。 手指修长如白玉雕成的一般,贺兰晦真的很像她哥哥,张嘴喝药,湿漉漉的眼睛却紧盯着面前的人。 “怎么?太感动了?”贺兰晦顽笑道。 许月圆小时候没生过病,邻居都说傻子才不生病,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亲手喂药。 “生病的时候倒是顺眼多了,躺下吧。”贺兰晦拉过被子为她盖好。 -- 第42页 “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长得像你妹妹?”许月圆问道。 “呵、”贺兰晦嗤笑,“阏氏是歧月国第一美人,我的妹妹若能长大,也必定倾国倾城,可是你这瘦弱小猫能比的?” 哼,许月圆收起那一点点感动。 “三百四十二。”贺兰晦道。 “嗯?” “方才你梦呓,叫了三百四十二声哥哥。”贺兰晦道。 “哦”许月圆又难过了,“因为我在这世上只哥哥一个亲人了。” “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当然!我哥哥是世上唯一一个肯舍命救我之人!”哥哥很重要,她一定要和哥哥一起逃离皇宫,许月圆捏着被角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贺兰晦起身将空药碗搁回桌上,“我之前与你说过,歧月国破时,我不在都城,其实是我撒谎了。那天夜里我在王宫,而阏氏正教我识你们中原的字。” “啊?”许月圆睁着大眼睛,“你逃出来了?” “叛军的头子,是单于的弟弟,他叛变只是因为阏氏是异族人,妹妹身上流着一半的异族血统,歧月王氏不允许她继承王位。叛军冲进殿中四处砍杀,阏氏执剑掩护我从窗口逃走,交代我去妹妹的寝殿带她逃走。” 听着真揪心,“你没能带走你妹妹?” “通往妹妹寝殿的路上尽是叛军,还有宫奴的尸体,那处宫殿早着火了。”贺兰晦道,语气平静的如同深秋夜里的湖水,完全不起波澜,“若我过去,定会死在叛军刀下。” 许月圆回想贺兰晦的身世,他为了跟随萧无烬自宫了,也是个可怜人。 “所以我跟着其他四处逃窜的宫奴一起,逃离了皇宫。” 贺兰晦背对着她说了这番话,他的手捏着桌角,指骨发白。一时间,许月圆不知该如何安慰他,“那个时候你也还小。” 贺兰晦回转过身,神色如常,哪里是需要安慰的模样,他居高临下,“或许你的哥哥也并没有舍命救你。也许那些刺客本就是冲他而来。” “你胡说!我不听!”许月圆一把拉过被子遮住自己,贺兰晦没有救自己的妹妹,反而还恶意揣测她的伶人哥哥! 四周静了许久,等她再掀开被子,房里早已经没有人。 戌时过半,萧无烬回到未央宫,眼睛不自觉地去寻那个身影,“她人呢?” “回主上,许月圆感染了风寒,奴命她不必过来侍候。”贺兰晦禀告着,视线却被萧无烬腰间的香囊吸引了。 主上从前不会佩戴这些,随着萧无烬坐下,香囊翻了个面,一轮圆月与一把剑,歪歪扭扭的走线,不用猜就知道出自谁之手。 “她在何处?” “啊?” “她、” “在奴的住所。”贺兰晦回禀。 顿时萧无烬的视线横到他脸上,带着些许不满。 “她来告假时晕倒在了奴房里,奴遂让他在屋中歇下。”贺兰晦慌忙解释,有种强烈感觉,若他不解释清楚,下一瞬主上便会暴怒。 未听他说完,萧无烬已经冲出了未央宫。 属于贺兰晦的单独卧房里,许月圆从塌上坐起,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是已经退烧了,可她绝对不会令贺兰晦知道,能多装几日病就多装几日病,实在不愿待在萧无烬身边,给他充当助眠香包。 正要下榻,视线意外瞥见半掩的窗纱,似是有个人影映在上头,偷偷摸摸的。完了,若被其他宫人看到她睡在贺兰晦房,指不定如何编排呢。 许月圆猛地跳下塌,拉开房门,想看看到底是谁,只听得一阵仓促的脚步身,长廊下哪里有人影,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仰望天空,已经是深夜,心中油生强烈的愿望,她想去马厩中看看阿绫。关好房门后,鬼使神差地朝着未央宫偏殿的马厩走去。 倘若此行能见到哥哥在马厩等她,她就还会继续希冀有一日两人能逃到洛阳,若没见到哥哥,那她也永远不去打扰他,毕竟哥哥从一开始便不愿随她离开皇宫。 从未央宫的侧门进去,转几个弯就到了马厩,为了保证马儿的安全,四周未点宫灯。 似乎有个身影,其中并非空无一人。许月圆加快了脚步,那人背对着她,着竹青色长袍,并非哥哥,哥哥只穿月白色长袍。 那人似乎正抚着阿绫的头,为他顺毛。 “那是匹战马,不喜与人亲近。”许月圆提醒,慢慢走近。 那人并未停手,顺了顺阿绫头顶的马毛。马儿并未反抗,甚至歪了歪头蹭了蹭那人的手臂。 叛徒阿绫!许月圆一阵懊恼。 正当此时,背对着站立的人缓缓转过身,许月圆不能看清他的长相,因为他戴着白色面具,“哥哥......” 只有贺兰晦和哥哥才会戴面具,贺兰晦必定不会在此时闲到戴着面具出现在马厩里。 “是你么哥哥?”许月圆不确定地走近,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握住了男人的手臂。 男人犹豫了片刻,“嗯。” 不是哥哥,许月圆顿时清醒过来,视线已经瞥到了腰带上系着的香囊,她亲手做的香囊。明明在萧无烬手里,而面前的人必定不是萧无烬,那只剩一种可能,此人是贺兰晦,这香囊是萧无烬赐给贺兰晦的。 贺兰晦这个大骗子!既然又用这种法子戏弄她! -- 第43页 心里有了数,直接拆穿贺兰晦未免太便宜他,不如转糊涂继续装傻来逗弄逗弄他。 “哥哥......”许月圆握住了【贺兰晦】的双手,“哥哥想我了么?” 【贺兰晦】沉默不语。 定是怕说太多话叫她听出来,许月圆不依不饶,摇了摇二人紧握的手,“想没想?” 【贺兰晦】轻嗯了声算作回应。 装得还真像,哥哥就是如此沉默寡言之人。 “哥哥,我有问题想问你。”许月圆又生一计,大眼睛转了转,眼底尽是坏心思,“你说贺兰晦是否是萧无烬的男宠。” 【贺兰晦】骤然攥紧掌心。 “哎哟、”许月圆疼得皱眉,【贺兰晦】几乎捏碎她的手指,迅速抽离才保住了这双手,一个阉人何来这么大的力气。 “不是。” 况且这么轻易被她激怒了?还继续骗她?许月圆得寸进尺,踮起足尖试探,“哥哥亲亲我。” 身前的男人气息凛冽,浑身僵硬般并无任何动作。 然而只停顿了片刻,男人缓缓倾身,垂首绕过她的鼻梁。 许月圆嘟着唇,心想贺兰晦装得还真像,并未躲开。 男人的鼻息渐渐萦绕在她脖间,两人的距离还在不断拉近,许月圆唇边的笑意消散了,他不是来真的吧? 面具下那双眼眸更是如同虎狼般凝视着她,向来反应迟钝的她终于察觉道有一丝不对,“贺兰晦你够了啊!我都生病了,还这么骗我!我数到三,你自己摘下面具,否则、” 这句威胁的话立马奏效,【贺兰晦】在将要亲到她时瞬间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居高临下地垂眸。 “一......”许月圆抱起手臂开始倒数,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到了面具上,他终于不装了? “二三。”后面两个数字接连在一起,完全不给【贺兰晦】留时间,许月圆先他一步伸手掀开面具,“我一早就认出你啦,贺、兰、内、侍。” 男人下意识地阻挡了她的动作,然而一切为时已晚,白色面具已经落到了许月圆手中。 两人坦诚相见,四目相对。 笑容彻底消失,看清面前人的容貌后,许月圆瞠目结舌,白面具从手中滑落,薄瓷摔了个粉碎。 萧无烬装作哥哥的模样来欺骗她?她、她早该看出来的,哥哥只着月白色衣裳,而萧无烬身上此时着了竹青色衣裳! 一瞬间厌恶和愤怒自心底油然而生,她咬着唇努力平息心情,可是双眸已经出卖了她心中所想。 萧无烬看着这样许月圆,恍若从云端坠落到了平地之上,从虚幻回到了现实,高大的身形往她靠近了一步。 这举动令许月圆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垂首隐藏住所有情绪,再次懊悔自己的愚蠢,看到香囊之时,就不该那么快否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萧无烬,毕竟此人行止无常! “陛下。”许月圆垂首屈膝行了一礼。 是陛下,不是哥哥。 “不是。”萧无烬咬牙否认。 什么不是?许月圆疑惑。 “孤是你哥哥......”萧无烬猛然伸手捏住她的手臂。 纤细的手臂被粗粝的手掌捏得生疼,许月圆骤然蹙眉,只觉得手臂要断了,这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头又渐渐晕眩,烧还未退,养病重要,许月圆垂眸不作反抗,“陛下不是奴的哥哥,奴这样身份怎配做陛下的妹妹。陛下也并非装得最像的那个。前几日高内侍穿了白衣,戴了白面具,装作是奴的哥哥,奴被骗得好惨。陛下九五之尊,就不要再戏弄奴了吧。” 说完这席话,怯怯地抬眸,刹那间就对上带子戾气的眼眸,吓得她猛然一颤,惊恐到失神。 暴君为何这样看着她?像在看仇人一般。 萧无烬心中怒意滔天想杀人,“孤确实、” 才开口就被打断,许月圆忙补救,“陛下虽然不熟装得最像的那个,但其实排在了第二。若下次换件白色的长袍......”她是看着萧无烬的的眼睛说的这番话。 可是萧无烬怎么看起来越来越愤怒了,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小了下去,“若下次换件白色长袍,说不就是装得最像的那个了......” 显然这句话没有安抚到暴君半分,他的眼神令她有种暴君随时扑过来撕咬她的错觉。 “孤是你哥哥!” 暴君开口似乎在说些什么,许月圆眼前却一片白茫茫,耳边除了各种各样的杂音,再也听不到其他,腿也变得好软,“陛下......” 人在这种时候哪里还分得了敌我,只想尽快找个物件倚靠支撑,柱子也好,石头也好,她一定要抓住什么东西之后再晕。 离她最近的能倚靠的物件,只有萧无烬了,许月圆伸手攥住了他胸膛的衣裳,“萧无烬,我好像要晕......” 话未说完,身子前倾,额头重重地砸到上厚实的胸膛。迷迷糊糊之中,萧无烬拦腰抱起了她直往外走。 *** 萧无烬命人请来了御医。 “陛下,很喜欢那个女人吗?”贺兰晦立在萧无烬身边,主上心境看很差,实际上贺兰晦从未见过萧无烬这般心烦意乱。 再看向躺在内室龙塌上的女人。这样一个无绝美姿色又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竟然可以令无情无欲的战神如此心绪不宁。 萧无烬收回视线,是白衣,只因他今日未着白衣,她就判定自己并非她的伶人哥哥。 -- 第44页 白衣和面具。 倘若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两样东西,她从一开始便知晓他的身份,该死,萧无烬忍不住如此希冀,自己就是她的伶人哥哥。 实际上伶人也好暴君也罢,自始至终都是他,难道不是么? 只可惜白衣和白色面具都是贺兰晦之物。 “为何孤每次出宫,你准备的皆是白色衣袍,还有那个面具。”萧无烬转而看向贺兰晦,眼神阴森含怒。 主仆之间,一时寂静无声。 贺兰晦大感不妙,主上是何意图?准备白衣是因为主上平常穿玄色长袍,出宫自然要避人耳目,故而选了白色,而面具则是为了遮挡面容、隐藏身份。 “若主上不喜,下次奴统统换成玄色。” 萧无烬不置可否,取了鞭子直往外走,“牵马来,孤要出城狩猎。” 门口的禁军得令立刻去办。 “陛下,许月圆该如何处置?奴命人抬她回房?”贺兰晦恭敬问道,这天都要黑了,主上这是打哪门子的猎。 听到这名字的瞬间,萧无烬驻足望向内室,右手将叠成三段的鞭子捏得更紧了,思索片刻不发一言又往外走。 “哥哥......”许月圆神智迷糊,胡乱说着话。 她说得含糊不清,御医们甚至没听懂,但这一声却真实地传到了萧无烬耳朵里。 未央殿门口,御前侍卫已经将金骐骥带到,“陛下。” 萧无烬上前几步跨过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吩咐御前侍卫,“不必跟来。” 主上做的决定向来无可反驳,他也从不反悔,侍卫们只能从命,立在门口看着萧无烬骑着马儿飞奔离开。 未央殿大门内,贺兰晦将一切收入眼底,转而又望向内室的女人,看来主上对她也并未那么上心,正好御医们也要走了,吩咐两旁的宫女,“来人,将她送回房间。” “是、” “主上!”门口的禁军大喊道。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只见萧无烬又回来了,他跳下马,神色阴沉地冲进未央宫,直往内室走,伸手掀开幔帐立在床榻处,垂眸看向睡在塌上的人,质问御医,“她如何了?” 这一个回马枪杀得猝不及防,御医们立刻跪到地上,“这个宫女只是受寒发烧,吃了药明日就能退烧。” 有生之年,主上竟然、竟然会关心旁人?!包括贺兰晦在内,寝殿内其他人无一不震惊。 “哥哥......”许月圆躺在龙塌上,烧得浑身滚烫神志不清,纤手无助地胡乱抓取。 玄色长袍广袖下的手骨节分明、遒劲有力,微伸向前,轻易就被柔弱无骨的小手握住了。 “哥哥......”许月圆终于消停。 “嗯。”一声轻应几不可闻。 *** 许月圆很是争气,次日清晨醒来便又生龙活虎了,她这是在未央宫?贺兰晦也在。 “我昨日不是在你房里么,带我来未央宫做什么?!” 贺兰晦垂眸打量着她,“是主上带你回来。” 萧无烬?许月圆用拳头锤了捶自己的头,清晰地回忆起在马厩里发生的一切。萧无烬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暴君,真下作啊!他这一生有没有做过哪怕一件好事?! “想起来了?”贺兰晦试探道。 “想起来了!”许月圆愤恨道,“你的主上,他竟然竟然会学我哥哥戴白色面具,欺骗我这个无知的小宫女!” 听她说完,贺兰晦抿了抿唇不言语,一转眼瞥见了外室的那个身影。立即对许月圆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 许月圆愤恨至极,贺兰晦却在挤眉弄眼,“可恶,有这么好笑么?!你是他的仆人,自然帮着他!” 贺兰晦不语,摇了摇头。 “看来以后要弄个暗号了,每次与哥哥见面都对一对暗号确保他不是旁人假扮的!” 一边恼着一边下榻穿鞋。 撩开内室与外室之间的帘子,急匆匆往外走,未央宫这个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这一冲动,险些与站在纱帘后的人撞个正着,霎时睁大双眸驻足。萧无烬怎么在此处?! “陛下。”许月圆推到一边低眉顺眼地行礼,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萧无烬衣摆出的香囊,心里又憎恨了几分,天底下怎么有这种抢夺他人定情信物的人啊!简直厚颜无耻! 稍等,许月圆惊骇,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被暴君听去了多少?脖子顿时凉飕飕的,自己能在萧无烬眼底下活这么久也是奇迹! 须臾,她听见了远去的脚步声,谨慎抬头看向门外,萧无烬已经驾马离开。 呼~又逃过一劫。 “你方才怎不提醒我?” “我是主上的仆人,为何要帮你?”贺兰晦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继续做自己的事。明明对她使了那么多眼色,是她自己笨得没有察觉。 用完晚膳,许月圆早早地去冷宫的宫墙后面等哥哥。哥哥见她不在马厩,肯定会寻来此处,只要她持之以恒等下去,总能再见到哥哥。 今夜尤其幸运,未等太久哥哥就出现了,月白色长袍与面具,没有错了,许月圆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抱住。 “哥哥昨夜等了很久?我卧病才未赴约。” “我知道。”萧无烬淡淡回应,手臂紧绷的肌理渐渐放松。 “不过已经痊愈了,我自小就没生过病,邻居大娘们说傻子才不生病,为此我娘还一直担心我是个傻子,现在她可以放心了,我才不是什么傻子。”许月圆整滔滔不绝地,想到了忽然停下,拉开两人的距离,“哥哥,你怎知我生病了?” -- 第45页 “......”袖下的手再次握成了拳,“我” “哥哥来找过我?是不是?”许月圆去牵哥哥的手,心中一阵温暖,哥哥是这世上唯一还关心她死活的人。 萧无烬动了动手臂无法抽离,“嗯。” “哥哥!”许月圆欣喜万分,又很快想起正事,“我姓许名月圆,你叫什么名字?哥哥好像从未告诉我你的真名......” 见哥哥不语,许月圆顿时羞臊,名门淑女都不会自报闺名,更不会主动问一个男人的名字,“哥哥不想说也无妨,我其实、” “血麒麟。” 许月圆话没说完,就听见哥哥脱口而出。薛麒麟?时人尚风雅,名字取自诗经,不免有些文绉绉,哥哥看着如此儒雅,名字却如此响当当,妙啊! “我喜欢哥哥的名字!” 许月圆跟黏在萧无烬身上似的,“哥哥,往后我们见面就对暗号确定是彼此好么?” “为何?”萧无烬脱口而出,说完又忽然觉得不妥。 为时已晚,许月圆瞬间变脸义愤填膺,双手叉腰道,“哥哥你简直不知萧无烬有多可恶!” “......”萧无烬心里的火苗窜起来了些。 “昨夜我去了马厩,萧无烬扮作是你站在马厩,我、我烧得迷糊并未察觉,谁料到他还要亲我,幸而我发现他穿的并未是哥哥平日里爱穿的月白色长袍,识破了他的身份!” “真是如此?”萧无烬问,面具下神情已经冰冷,他从强行亲她,反倒是她、 “真的!我剧烈反抗,暴君依旧强行亲我!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样坏的人!”许月圆稍微有些心虚,有些地方是与实际情况有些初入,但也差大不离,暴君那么坏,她就算编排他几句也无妨! “......”萧无烬无言以对,她才是他见过最会颠倒是非黑白的恶人。心里的火苗又窜起来了些。 “哥哥,你说他是否是古往今来第一暴君?” “......” “暴君热衷玄色,哥哥只着月白色,我也爱看哥哥着月白色长袍,他既要装作是你,却连这点都分不清!” “他连我赠你的香囊都抢走了!哥哥别再替他隐瞒,我都知道!”许月圆转怒为背,“还逼着我给他做香囊,这也就罢了,兴许是我的香囊实在太精美。他还强行要我将自己一缕青丝塞给香囊之中,哥哥,你说他是不是要诅咒我?” 萧无烬觉心里的火熊熊燃烧起来,“你、多、虑、了” “并未我多虑,他有一半蛮夷血统,说不定真的会巫蛊诅咒,诶诶诶?”她话还没说完,哥哥忽然拽过手臂,拉着一路往前走。 狭小的路口,阿绫等在那处。 还未反应过来,一双手掌拖着她的腰高高举起,许月圆已经坐到了马背上,“哥哥,要带我去何处?” 萧无烬翻身上马,拉过缰绳掉头往正宫门的方向走去,“出宫。” “宫门已经关闭,若此时硬闯出去,会被万箭射死。” “无妨。”萧无烬勒紧缰绳,“驾。” 阿绫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飞快奔跑起来,许月圆一咬牙,死就死了,又不是没死过,脑袋却不自觉地往男人怀里钻,根本不敢往前看。 渐渐的,她听见了禁卫走路时候铠甲发出的声响,完了完了,“哥哥,我害怕!” 萧无烬扯过披风一角,将她遮住。 禁卫门早已经习惯了萧无烬的这幅装扮,迅速打开宫门,阿绫畅通无阻地奔出了宫门。 “已经出宫。”许月圆如冬眠的兔子般完全缩着,直到萧无烬拉下她捂着耳朵的手臂。 啊?她不信,她都已经做好被射杀的准备了,惊恐未定看向四周,长安城宵禁,长街上空旷无人,唯独有路边挂起的灯笼,“我们出宫了?就这样逃了出来。”根本就不需要挖什么狗洞,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驾马离开了皇宫。 许月圆云里雾里,萧无烬手持马鞭令金骐骥加速,他心里的怒火更胜从前,比被抛弃到天寒地冻的北境长达十多年更愤怒。 “我们出得了城么?不如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萧无烬充耳未闻,只驾马一路狂奔,许月圆有种自己要被颠下马背之感。 直到远远地见到了城门,许月圆又紧张起来,近了才发现城门早已大开,无人阻拦,阿绫又轻易地跃出了城门。 “哥哥,我们去何处?”许月圆欣喜到心脏加速,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离开了皇宫,离开了暴君,再也不必每夜忐忑不安地睡在他身旁了。 “你不是想去洛阳么?”萧无烬道。 “想!” 骏马一骑绝尘穿梭于黑夜,又有厚实的披风遮挡凉意,马蹄哒哒,一路的虫鸣与月光,许月圆安心窝在温暖的怀抱之中,昏昏欲醉。 所有的痛苦烦恼统统烟消云散,从此之后她再也不会失去哥哥,“哥哥......” 萧无烬拉紧了缰绳,马儿渐渐慢下来。 许月圆侧过身环住男人的脖子,忍不住去凑上前去,吻蜻蜓点水落在白色面具上。 萧无烬伸手欲摘下面具,可他垂眸就见到了许月圆那似是盛满星辰的双眸,满是期待和崇拜。 他不想看到这眼里的神采变成惊恐。 “哥哥不必摘下面具。”许月圆察觉到伶人哥哥的犹豫,双手捧着面具轻轻上移,同时闭上了双眸,微微仰头印上哥哥的唇。 -- 第46页 温热的、馨香的,全然溢满了心间。萧无烬几乎将怀里的人揉进身体里,还想汲取更多,凭借着本能,薄唇微动,磕磕绊绊反客为主。 许月圆不自觉地转而搂住了哥哥的脖子,两人一同探索着未知,从未有过的新奇的、异样的感觉直冲脑内, 唇齿交缠,许月圆喘不过气来了!轻推坚实的胸膛拉开两人的距离,唇上水光潋滟,双颊绯红一片。 从未有人教过她这些,比起蜻蜓点水的轻触,方才的滋味简直曼妙得她将浮到云上去了。 她一双手掌抵着的胸膛之下,哥哥的心脏如石捶般击加速打着,而面具下的冰绿色双眸一片幽深。 “哥哥......唔!” 萧无烬冲动再次吻住她的双唇,本能地带她去那片从未领略过的山野。 原来这世上会有如此美妙之感,萧无烬背脊发麻,企图占有她更多。这前所未有的感觉只源于身前的这个女人,无可否认,他对她的占有欲已经到了连自己都震惊的地步。 第27章 不要再叫我哥哥 意乱情迷之时, 幽暗的荒野见突然出现了火光,脚步声四起。光亮自不远处土坡上一路下来,有十多个人举着火把手持大刀。 “哥哥, 是山贼。”许月圆反应过来, 紧张地揪住了萧无烬的衣袖。 只是区区几个山贼,萧无烬不想耽误太久, 扬起皮鞭催促阿绫往前跑去。 果然是打劫的,见他们骑马往前跑,山贼在后穷追不舍,“站住!!!” 阿绫可是战马, 很快即将山贼远远地甩到了后面,正当许月圆以为已经摆脱了他们之时,阿绫突然嘶吼一声乱了脚步,紧接着她的身子往前飞去。 “啊——!” 阿绫被绊倒了。 “哥哥!” 萧无烬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 伴随着阿绫重重摔倒在地的声音, 尘土四起,萧无烬抱着她稳稳着落到了地上, 两人皆毫发无伤。 阿绫挣扎着站起,甩了甩头抖落尘土, 原来路上横了个矮矮的扎满刺的木头桩子,天黑看不清阿绫才会摔倒。不用想,定是山贼所为。 身后的山贼已经追了上来, 手持火把大刀, 各个凶神恶煞将他们团团围住,“把钱交出来!饶你们一条小命!” “大哥,这是匹好马!这下我们发大财啦!”其中一个山贼发现了一旁的阿绫,朝着它走去。 “别碰它!”许月圆急忙制止。 “就碰!”山贼伸手要去牵缰绳。 手才触及马头, 阿绫一跃而起,马蹄狠狠朝着山贼心口踹过去。 “哎哟!”山贼直接飞了出去。 “老七!”几个山贼慌忙过去查看。 其他几个山贼慢慢朝着他们靠近。 许月圆慌忙从地上捡了块石头,严阵以待。虽然天下从未太平过,但是自己在长安城了十多年算是安稳,宫里更是锦衣玉食,她从未料到才离开长安城就遇见山贼。 “这小妞长得不错啊大哥。”其中有个山贼一脸垂涎色相,双眸发光盯着许月圆。 许月圆更慌了,防备地躲到哥哥身后。 “闭嘴!”被叫做大哥的那个山贼瞪了一眼好色山贼,而后对萧无烬说,“我们兄弟几个只求财,只要你们将身上的钱拿出来,就能毫发无伤地离开。” 许月圆立即翻找袖口,想翻出几两银子保住小命,然而出来得急,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闭上眼睛。” 啊? “闭上眼睛。” 萧无烬摘下披风,扔到月圆身上将她从头到脚盖个严实,与此同时他拔剑出鞘,利落地朝着山贼挥去。 耳边响起兵器相撞声音。 许月圆的心也跟着揪紧了,哥哥千万不要受伤,打斗声越来越响,惨叫声此起彼伏。哥哥叮嘱她别看,她就不看,许月圆愣在原地,头上的披风遮住了眼前一切场景。 不知过了多久,许月圆的心脏咚咚直跳,再也忍不住,伸手掀开了披风。眼前的场景令人惊诧,哥哥的剑正划过山贼的喉咙,伴随着一声惨叫,鲜血直飙,一击毙命。方才还要围剿他们的山贼皆已经倒地,死伤惨重。 “走。”萧无烬面无表情地擦拭宝剑入鞘,牵过许月圆的手往金骐骥的方向走去。 哦哦,许月圆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满地的尸身,有几个还垂死挣扎着,哥哥他杀了好多人。 哥哥手上好多血,两人掌心相贴,血腥黏腻,许月圆下意识地要抽回手,忽然间萧无烬先一步放开她的手,再次拔剑出鞘。 “大侠饶命!” “大侠饶命!” 远处草丛之中冒出几个人来,正是方才被阿绫踢翻的山贼与另外两个照看他的,三个人跟吓破了胆似的跪地求饶,“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这兵荒马乱的吃不饱饭,但我们从不取人性命!好汉你就饶了我们吧!” 萧无烬沉默着收剑,带着许月圆翻身上马,像是放过他们了。三个山贼见状,连声道谢后转身就跑。 “哥哥,我们走吧。”许月圆坐定了定神,擦去额间冷汗,她还以为今夜就要死在山贼手里了。她早该想到,当日哥哥既然能击败所有刺客,这些土匪自然也不在话下, “哥哥?” “闭上眼睛。” 萧无烬手中多了一把弓,又从马鞍边的箭匣中抽出三支箭。 -- 第47页 跑得最慢的那个山贼回眸看了一眼,恍若遭了雷劈加快速度,边跑边喊,“不要!救命啊!” “哥哥?”许月圆疑惑了,不知哥哥意欲何为,不是已经放过他们了么? 男人张开双臂拉开了大弓,三支箭上了弦。眸光冰冷远远地直视着那些山贼的背影,三个人正拼了命地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往山上逃。 前世的记忆翻涌而出,相似的场景,也是这般晦暗不明的天,也是这样高大的马,这样的弓和箭。 许月圆浑身有如被冰水浇了个彻底,“啊——!”本能地想逃,直直地从马背上翻身跌下,落入草丛之中。 坐在马背上的男人丝毫不拖泥带水,手持大弓瞄准目标松开手,三箭齐发直射向拼命往前奔跑的三个山贼。瞬间惨叫自山野间传来,凄厉悲惨。 许月圆眼睁睁看着他们倒下,就像看着前世的自己倒下,惨叫声回荡于山林之间,不绝于耳。 男人放下弓箭弯腰朝着她伸手,“上马。” 方才用来握剑的右手,苍白掌心鲜血纵横,血滴顺指尖滴下。 “啊啊啊啊——”许月圆怵目惊心,手脚并用爬起来,后退几步,浑身颤抖。骑在高大骏马上的男人,不是她熟悉的哥哥,他更像那个残暴无道的萧无烬。 前世死前的场景不断在脑中交叠出现,也是这样晦暗不明的天,她想逃却没能成功,最后死在暴君的箭下,许月圆头痛欲裂,用拳头拼命捶打。 快逃,有个声音在脑中想起,她立即转过身,慌乱地转身往前跑。 脚下尽是杂草,晚风吹过,血腥味弥漫开来,许月圆一心只想逃离,哥哥为何要杀他们?因为他们是山贼!可萧无烬为何要杀她呢? 枯草缠绕,许月圆不留神狠狠扑摔在地上。 身后的脚步声,急速而稳健,许月圆回眸看去过,高大的身影就已经在附近了。 男人一个快步伸手将她捞起,许月圆急欲挣脱,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他是哥哥,不是萧无烬,是哥哥。 男人见她惊恐的模样,瞳孔骤缩,猜透了她此刻的心境。 “求求你别杀我!”一张口,她却忍不住求饶,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是她毕生的噩梦。 “你说过不会怕我。”萧无烬目光如炬,几近癫狂,长臂环到她身后圈住。 她是说过,当日他问说即使他杀人无数呢?她说会一直站在他身边。 “我......我......为何要杀人?为何不能仁慈一点?”她脑子一片混沌,她胡乱地推开身前的男人,眼泪纵横,“别碰我!走开!” 萧无烬冷眼看着她躲开自己,明明方才还口口声声唤他哥哥吻着他。仁慈?北境十数载的刀口舔血的日子,他怎么对人仁慈?有什么理由对旁人仁慈? 萧无烬逼迫自己平复心中怒意。一直以来,她对他的爱慕和迷恋都是错觉,若去了洛阳,她知晓他的身份,那么原先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深深的无力感穿透身心,这世上的很多事是他杀再多人也强求不来的。 “你不需要我。”男人平静地叙述。霎时回眸,远处那片明亮的皇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才是他萧无烬历久经年才夺得的东西,真正完全属于他。 几息之间,他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萧无烬拉过许月圆的手,将宝剑交到她手里,“剑给你,马也给你,去了洛阳就永远不要再回长安城。” 此时此刻许月圆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朱唇微张,理智渐渐回来,面前的人是哥哥不是萧无烬,方才死的人是山贼而不是她。 “不是的,哥哥......”她后悔莫及,企图挽留住哥哥。 萧无烬从金骐骥身上取下大弓和箭匣,朝着长安城的方向走去,听她喊他,萧无烬驻足并未回眸,“不要再叫我哥哥。” 第28章 谁说孤喜欢她?!…… “哥哥, 我......” 许月圆呆呆地抱着宝剑,睁着水汪汪的眼眸立在原地,看着男人背着大弓和箭匣, 一身月白色长袍已经沾满了血, 毫无留恋地往长安城的方向走,。 “哥哥, 你不要我了么?!”许月圆无法控制自己,急急地吼了一声,往前几步企图追上去。可是那个身影大步流星走得决绝,甚至狠心得不曾回眸看过她一眼。 “哥哥你回来!”她站在原地心急如焚。一直望着一直望着, 视线渐渐模糊,哥哥始终没有回头,她不敢相信这个愿意以命救她的人就这么弃她而去。 骑上马把哥哥追回来。心中这个念头无比强烈,可是她不信哥哥不会回头, 哥哥一定是爱她的, 既然爱她又怎么会放心她一个人去洛阳呢?他会回来,心中怀揣着这样希冀, 徒留在原地,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了蜿蜒道路的尽头。 周身的暖意已尽失, 四周尽是荒野,只她一人了。独自去洛阳吗?好不容易才从那个牢笼之中挣脱开来,反正她不会再想回长安城, 更不想回皇宫再见到萧无烬。 哥哥不会就这么抛下她不管, 他一定会回来找她,许月圆牵过缰绳,“我们一起等哥哥回来。” *** 萧无烬背着弓与箭匣徒步行了一路,心中的怒意如何都无法平复, 越想越生气,这个女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说她喜欢他的眼眸,她说不在乎他杀人,却因他杀了几个山贼而惧怕他的靠近,将他当作洪水猛兽,口口声声让他走开,看他的眼神里尽是恐惧和防备。 -- 第48页 前所未有的感觉流窜全身,仿佛被万箭穿心般,可又并非是被割开皮肉最直接的痛苦,若是那样倒也痛快! 萧无烬一口气走了很久才驻足,缓缓侧身回望来时的方向,巨大的山体已经遮住了荒野的情形。 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一旦她去了洛阳,再找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此时他突然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立即背靠山体,摘下大弓抽出箭防备着。 “主上!主上!” 不是刺客而是孔有力,身后还跟了不少皇城铁骑。萧无烬放松手臂。 “主上你受伤了?!”还未等马挺稳,孔有力就翻身下马急急地冲到萧无烬身边,见他衣袍上沾了不少血,神情慌张,“可是遇到刺客?有逃走的么?属下马上就去追捕他们!保证一个都跑不了!” “都死了,回宫。”萧无烬收起弓箭,干脆利落翻身上马,掉转回头。 “遵命。”孔有力跳上另外一匹马,“主上下次要出城一定让卑职护驾,夜路危险。” “嗯。”萧无烬骑着马缓缓前行,并未扬起马鞭。 见他这样,其他将士也只是跟在身后。 夜路危险......除了长安城以外的地方兵荒马乱,流寇丛生,她若遇上贼寇很难脱身。 萧无烬拉住缰绳停了马。 “主上?” “往前去不超过一里,金骐骥在那里。” “金骐骥受伤了?属下立即带人去寻它,主上先行回宫吧。”孔有力道。 萧无烬摘下面具,掌心用力捏了个粉碎,眸光清冷望向前方,他改变主意了,不想就这么放过她。 “将那个女人也给孤带回来,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是!”孔有力不知是哪个女人,但他向来对萧无烬唯命是从,指了指他周围的禁军,“你们几个跟我去寻金骐骥,其他人护送主上回宫。” *** 荒野之中阵阵虫鸣,头顶星辰万千。许月圆在草丛中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了,这半个时辰她心里如刀割一般纠结痛苦,但也渐渐接受了哥哥真的抛弃她这个事实。不,她不要一个人去洛阳,放下所谓的尊严,她要去将哥哥找回来! 拉扯缰绳,匍匐在地的阿绫立马起身,她牵着阿绫往大路上走,等找到哥哥,就撒娇耍赖,无论如何都要叫他回心转意。 没走几步,蜿蜒的大道前传来清晰的马蹄声,是哥哥回来了?! 许月圆欣喜地抬眸望过去,远处的人高举火把,铠甲铁骑踏尘而来。她立刻辨认出来人不是哥哥,而是宫中的禁军!一定是萧无烬派来搜寻她的人马,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他为何就不放过她呢! 许月圆毫不犹豫地掉转方向踩着足蹬翻身上马,往荒野深处去,“驾!” 孔有力策马而来拦住她的去路,同时看清了许月圆的脸,“原来是你这个狐狸精!” 他跳下马,首当其冲拉住了金骐骥的的缰绳,主上的这匹战马可比眼前的女人重要多了。 许月圆焦急地四处张望,身后来的铁骑很快就会将她团团围住,她跳下马背直往前跑,前面有一片树林可以藏身! “得罪了主上,你还想跑?抓回去等着死吧!”孔有力伸手揪住了她的胳膊。 许月圆毫不犹豫地咬了他一口,慌不择路地往树林奔去。 “啊!”孔有力可不会怜香惜玉,一记重力劈打在了她脑后。许月圆顿时觉得晕眩感直冲脑内,足下晃荡了几步,无力地往下倒去。 萧无烬这个天杀的暴君! 一回到未央宫,萧无烬扔下弓箭,褪下一身沾了血的长袍,今夜简直是他毕生的耻辱,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做如此愚蠢之事! 贺兰晦端来干净衣物,还特地准备了新的面具。察觉萧无烬怒意勃发,他谨慎地走近,“主上。” 月白色长袍和白色面具。 真真是讽刺!萧无烬挥手打翻,带着恼意道,“从今往后,宫里不准出现这些!” 如此反常的举动,令贺兰晦也束手无策,他自诩是天底下最能洞悉萧无烬心思的人。 “陛下,许月圆已经被带回来,要安置在何处?” 这名字彻底触了萧无烬的逆鳞,他转身回内室,“只要别让孤再看见她!” “是,不知她犯了何错惹怒主上?只是她现下晕着,就让她住回玲珑阁吧。” 闻言,萧无烬驻足,“怎么?她晕倒了?” “是,为了带她回来,孔将军击晕了她,所幸并无大碍。” 萧无烬脸色阴沉,不再言语。 “其实,如若主上真的喜欢她,不如封她作昭仪,让她成为你的女人,名正言顺地待在主上身边?”贺兰晦通过刚才的三样两语的对话,揣测了萧无烬对许月圆的心思,应该是略微在意的,只是猜不透为何主上要如此废力与许月圆周旋,明明手握滔天权势,任何女人他都唾手可得,“主上......” 成为他的女人? “谁说孤喜欢她?!”萧无烬瞳孔骤缩,瞬间回转过身呵斥贺兰晦,周身气息凛冽肌理紧绷,恍若被人触了逆鳞。 第29章 你又来勾引主上?!…… 许月圆再次睁开双眸, 头顶绮丽幔帐,阵阵檀香钻入鼻翼,床边有人扶着她坐起身。此处是未央宫的偏殿, 她怎么睡在这儿? 想起来了, 孔有力这个混蛋从背后击晕了她。 -- 第49页 “昭仪你醒了?” “昭仪,可要用膳?” 她侧过头, 见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宫人站在床榻边,她用手指了指自己,“你们,叫我昭仪?” “是, 昭仪。”小宫人们点头,伸手要将她扶下床。 “我不是什么昭仪,我和你们一样只是宫人。”许月圆挣脱宫人们的手,想回玲珑殿去, 她想见哥哥一面, 与他解释清楚昨夜发生的一切。 正要扑向门口,无意间瞥见了墙边的镜子。 镜子里的女子身着一袭粉霞色齐胸襦裙, 摇曳间束着湖蓝色裙带,衬得她玉骨冰肌, 胸口一片肤白若雪,清纯的脸颊上扑着薄薄的脂粉,绯红色口脂勾勒出丰润的唇儿, 双眼扑闪, 睫毛浓郁如蝶翼。 周身珍宝又为增了几分贵气,绾发的水晶簪子,手腕上的水润透彻的镯子,脖间的碧玺项链, 白玉雕成的梅花耳垂。 镜子里的佳人是她? 许月圆呆呆地望着,用指尖轻触自己的唇,触感那么真实。 “昭仪?”小宫人唤道。 她慌乱地推开殿门直往外走。 此处果然是未央宫偏殿,园中洒扫的宫人纷纷向她行礼,“昭仪!” “我不是!” 眼看着小宫人从偏殿里追出来,许月圆捂住耳朵直奔向大门,才到门口,险些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正着。 双眸相对,正是从太极殿回来的萧无烬。 相比她的明艳装饰,他一身单调的墨色长袍,显得阴沉而肃然。 许月圆压住想要逃脱的心境,移开视线,垂眸退到一旁,指尖揪紧,如同以往一般希望萧无烬能无视她。 可是对面的人没有挪步的意思,一直一直望着她。 “主上,那几个俘虏要如何处置?!”孔有力怀抱大刀,咋咋呼呼地进了未央宫大门,“诶?你醒啦?” 孔有力一眼就认出了许月圆,伸手揪了揪她的飞天髻,“你打扮成这模样做什么?!” 许月圆被迫抬起头,再次面对萧无烬,他果然立在原地看着她。这身衣裳的领口要比宫人的衣裳低些,萧无烬的视线令她心间泛起一些羞涩,脸上也微微泛红。 孔有力拔高了声音,“你又来勾引主上?!” “...... 我没有!”许月圆视线偷偷在孔有力身上扫了眼,这人生得五大三粗,明明是大将军,却依旧穿着身陈旧的铁甲,抱着把大刀,活像个门神,瞧着怪吓人的。 “哼!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女人都是祸害!”孔有力抱拳,“主上,不如将那些俘虏全宰了,吊挂在城门口用以警示?” 许月圆听得毛骨悚然,慌忙移开视线,屈膝行了一礼告退。这些北境来的人一个个都残忍至极。 萧无烬没叫住她,这是放过她了。 可越过未央宫大门之后,她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萧无烬那样嗜好杀戮之人,定会同意孔有力的做法,那么到时候城门上便会挂满了尸体。 迟迟未听萧无烬开口。 “主上?该如何处置战俘?请主上下令。” “流放。”萧无烬吐出两个字。 “只流放?!”孔有力面露诧异,“主上,我们对待战俘向来是、” “流放。”萧无烬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不允许孔有力质疑。那个纤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大门口,萧无烬收回目光转身往里走。 未央殿里,贺兰晦早已经等候,“主上,一切都办妥了。” 萧无烬轻嗯了一声后,就从书架上取了兵书来看。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像想起什么,问一旁正在煮茶的贺兰晦,“她住在何处?” “奴叫人清理了华羽宫,就在未央宫东北角。” “让她来未央宫。”萧无烬波澜不惊道。 既然萧无烬这么说,贺兰晦忍不住进一步揣度主上的心思,“主上可是要她今夜侍寝?” 这句话传入耳,萧无烬如遭雷击般愕然,他骤然起身,握着着兵书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力,“孤不是、” 堂堂君王似乎没有必要同一个奴解释什么,萧无烬冷静下来。 贺兰晦见他欲言又止,小心揣度着萧无烬的意思,“那么奴就命人去准备?” 未央殿晦暗不明,寂静无声。 “孤出去巡城!”萧无烬忽得扔下兵书,大步流星离开了未央殿。 贺兰晦一袭白色锦袍立在原地,眼看着萧无烬闯过庭院,连马都忘记牵就离开了。虽看似恼怒,却也并未回绝。 贺兰晦心中有了底,他的提议其实正中了主上的心意。 *** 许月圆回到房内,伸手摘下满身的珠宝,打了井水净脸洗去脂粉,捏着布巾,她怔怔地坐下,昨夜的一切就好似梦一场。 怎么会将哥哥当作萧无烬,明明两个人有着天壤之别,她就这样彻底伤了哥哥的心。 正当她懊恼捶床时,门外传来声响,“许昭仪?” 许月圆顿时捂住了耳朵,她不是昭仪,她明明是私逃出宫的,怎么被捉回来后就成了昭仪?荒谬! “昭仪,奴等冒犯了。”外面的人推门闯进来。是贺兰晦带着几个小宫人,宫人们手中皆捧着华贵的衣裳与首饰。 许月圆腾地一下此床上站起,“贺兰内侍。” “昭仪。”贺兰晦恭敬行礼。 -- 第50页 “怎连你也叫我昭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贺兰晦知她定会如此反应,屏退了身边的宫人后合上房门。 “你做什么?”许月圆警惕起来,虽然之前自己同贺兰晦相安无事,但她总觉得他这个人心机深沉。 “奴不敢对昭仪不敬。只是陛下下令,今夜招昭仪侍寝。” “你胡说!萧无烬他怎么可能、太荒谬了!”许月圆不自觉揪紧领口,别说她对萧无烬深恶痛绝。 萧无烬连她唤何名字都不知道吧,之前命她侍夜,也只是贪她体香罢了。容王送上的十个绝色美人都未入他的眼,怎么可能对她有意? “你私逃出宫,本该是死罪。”贺兰晦话锋一转。 “我、” “你觉得是陛下大发慈悲饶了你么?” 萧无烬绝对不可能对旁人有哪怕一丝悲悯。 “你哥哥已经被幽禁起来。你们二人本该是死罪。” “我哥哥......”许月圆这才想到,她和哥哥私逃出宫,即使哥哥主动回来,也少不得遭受惩罚。 瞧着许月圆脸上的惧意,贺兰晦继续道,“不过你该庆幸,主上格外喜爱你。” “不可能!”许月圆立即反驳,她和萧无烬虽然同床几日,可她只感受到了萧无烬的暴戾乖张,并未感受他丝毫爱意。不像哥哥,哥哥看着她时那么温柔。 “你不信也罢,我过来只是为了传达主上的意思。” “我不侍寝!”许月圆倍感荒谬,她和萧无烬明明是死敌,此生都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的死敌! “不侍寝?”贺兰晦语气清冷,“也可以。” 许月圆察觉到了转机,等着听他说下去。 贺兰晦向来是洞悉旁人情绪的高手,他小心地观察着许月圆的神情,“那你哥哥的命......” “不许伤我哥哥!”许月圆骤然揪住贺兰晦的衣襟。 贺兰晦哂然一笑,“我只是给昭仪提个醒。这一切并非是奴能左右的,昭仪也应该略微了解主上的脾性。” 萧无烬的脾性...... 暴戾残虐,毫无人性。许月圆心里再清楚不过,双手松开贺兰晦的衣襟,一下跌坐到塌上。 “其实主上也并不难侍候,只要你不要违背他的意思,自然无性命之忧。” 贺兰晦见她已经有所动摇,语气软了几分,“主上终究是个男人,若成了他的女人,他对你定会比对旁人不同。” 许月圆心里很乱,“我只想和哥哥在一起而已,仅此而已。”她都没想着要报复萧无烬了。 “你们中原有句诗,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反之,如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即使不能在一起,知道他在某个地方安稳地活着,便已经知足。” “若我顺从,他就能放过我哥哥?”许月圆望向贺兰晦,眼底泛着绝望的眸光。 贺兰晦骤然敛神。 “自然,只要昭仪肯顺从主上的意思。” 许月圆思虑片刻,无奈妥协,“好。” 应答声轻不可闻。 任由宫人进屋来为她梳洗装扮,一切打点完毕,华贵轿辇在已经在门口等候。 贺兰晦站在轿边,看着许月圆走出来,肤白胜雪,微带愁容。纵然有华贵珠钗与菱纱仙裙加身,最吸引人的仍旧是一双水润清澈的眼眸。 难怪主上喜爱她,再过两年长开了,容貌怕是更加勾人夺魄,贺兰晦不禁感慨。 天色已晚,许月圆坐上轿辇,由人抬至未央殿,宫人们放下一层层的幕帘后皆退了出去。 静坐在龙塌上静候萧无烬,许月圆心情忐忑,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萧无烬怎么会封她为昭仪,传她侍寝,喜欢她?她摇了摇头,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夜越来越深,殿外北风呼啸,她靠在床栏上昏昏欲睡,殿门被猛然推开,许月圆当下清醒,是萧无烬回来了。 隔着幕帘,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不自觉地揪住了膝上的菱纱布料,心中愈加懊悔,若是昨夜她并未伤了哥哥的心,此刻两人一定已经逃离了长安,远走高飞。 最后一层幕帘被掀起,萧无烬出现在眼前。 许月圆本能地站起,“陛下。” 萧无烬本已经朝着隔间浴房走去,忽然听到这一生,猛然驻足回头。 他似乎对她出现在此处而感到格外惊诧。感受异样的目光,许月圆心中徒然升起一阵羞耻。正如她心中所想,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让人误会萧无烬要封她作昭仪,还误会了他要宠幸她。 萧无烬回转过身,眼神打量着她,一步一步朝着她这边走来。 第30章 奴还未及笄 “我、我、”许月圆惊得后退几步, 险些跌倒,立即扶住了床栏,“是、贺兰内侍弄错了, 奴什么都不知道!” 萧无烬的眼中慢慢升起怒意。贺兰晦一定是弄错了, 他怎么会喜欢她呢?明明他每次看到她都特别恼怒。 “你害怕孤?”萧无烬开口,声音冰冷至极。 “奴对陛下只有敬意。”许月圆被这一双深邃眼眸盯得无法呼吸了。 “对你哥哥呢?” “嗯?”许月圆迷茫, 萧无烬竟然真的知道她和哥哥的关系。 “你喜欢他?” 许月圆双手揪紧薄裙布料,“嗯,奴只心悦于哥哥一人。求陛下不要杀我哥哥。” -- 第51页 她话音刚落,萧无烬忽得靠近, 许月圆猝不及防地往后退去,跌倒在了地毯上。 慌乱间,强劲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胳膊,拉着许月圆起身, “贺兰晦没有弄错, 孤要你侍寝。” 嗯?许月圆恍遭雷击,抬眸望过去, 疑惑至极。 霎时间,一个外力将她往边上一带, 她来不及站稳,整个人往后仰去,直直地跌倒在了塌上, 身上珠翠叮当作响, 粉霞菱纱裙铺了满床。 始作俑者淡然自若,他立在塌边,身形修长高大,遮住了烛光, 宽大的龙榻上一片昏暗。 他生性残暴,毫无人性,可他不近女色啊。不止是她一个人这么想,宫里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眼看着萧无烬缓缓接近,许月圆脑子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不要......” 她心里浪涛翻涌,连怎么反抗也都忘了。 “陛下!” 强健的手臂撑着床榻,两人之间近在咫尺,萧无烬钳住她的下颌,用唇堵住了所有的抗议。 许月圆丝毫动弹不得,她爱的明明是哥哥,为何会变成这样?!萧无烬明明也不喜欢他,他吻带着狠狠的怒意,不像是情人间的亲密举止,反而像是惩罚和报复。 可是她没有做任何真正伤害他的事!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的情感,就是在玩弄她,侮辱她,折磨她! 许月圆慌乱又恼怒,唇齿交缠,萧无烬不肯放过她。再也承受不了,她没有办法与除了哥哥以外的人做如此亲密之事,崩溃间她狠狠咬了萧无烬的唇。 终于,这举动成功惹怒了萧无烬,他忽然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她下了重力,暴君唇上已经渗出鲜血。 徒手擦拭,鲜血到了手背上,触目惊心。许月圆恨恨地瞪向萧无烬,她知道为了哥哥的安危,自己必须忍耐,可她实在没有办法,萧无烬是她在这世上最最憎恶之人。 “放过我吧......”许月圆无助地小声哀求,她和他分明是天差地别的人,他坐拥天下,要什么美人没有,为何非要她来侍寝。 萧无烬指尖冰凉,轻触她的唇,粗粝手指沿着唇的轮廓轻轻描绘,并无丝毫要杀了她泄愤的迹象。 “他可以,我却不行?” 许月圆茫然,不懂萧无烬是何意。 萧无烬捏起她的下颌,再次强势地贴上了她的唇,并无方才的狂放暴雨,渐渐温柔蔓延,就好似昨夜与哥哥在一起时的触感。 不对!她猛然惊醒!她怎么能这么想,怎么能将暴君当作是哥哥?!一瞬间她的眼睛湿润模糊。 “不要......”越想越伤心,忍不住痛哭起来,“哥哥救救我——!” 孱弱的双肩微微颤抖,萧无烬像是终于善心发现,长臂撑着床榻拉开两人的距离。 纵然视线模糊,许月圆依旧能感受到那双宝石绿的眼眸,如一汪碧泉般望着她。 “我......”她擦拭这不断落下的泪珠,害怕萧无烬因为她这模样而迁怒于哥哥,“我只是......” 思绪万千,她钻入牛角尖企图找一个理由。 “奴还未及笄,奴的生辰是下个月故而还未及笄,不能侍寝!” 这个理由实在牵强,许月圆忐忑不安地偷瞄了言萧无烬,他神色阴沉,一袭玄色长袍更显肃然刻板,眼神深邃似在深究。 垂眸扯过裙裾遮住脚踝。这个没有人性的大魔头,怎会因为她十五生辰未到就放过她! “你的生辰?” 嗯?她堂而皇之地抬眼望向萧无烬,他神情认真并不像在逗弄她。 “下个月初八......” “不要在让我再看到你的眼泪。”萧无烬起身往浴房走去。 许月圆讯速递擦干了泪痕,怔怔坐在床榻上,简直难以置信,萧无烬如此残暴之人,竟然就这么被她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 早知如此,就骗萧无烬说生辰在年末了,如此还能拖上小半年。距离下月初八还有十天!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出法子来对付他! 怕萧无烬改变主意,许月圆不愿在此久待,想要推门出去,然而未央殿的大门像是从外锁住了,拍了好久都无人应。 此时脚步声响起,她立即跑回内室躺倒塌上。 果然没过多久,床榻微微震动,是萧无烬躺上来了。许月圆咬着唇,努力佯装已经入睡。 求求上苍,就让萧无烬当她已经死了吧! 突然间背后一阵冰冷,是萧无烬的手臂触到了她的脊背。已经入秋发凉了,夏末的暑气早就消散,他竟然用冷水冲澡。 许月圆不动声色地悄悄往床榻内侧挪动了些,萧无烬已经令她憎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连他的手臂都不想碰。 背后的凉意终于消失,手指扣了扣身下的被褥。 忽然间一股强劲的力道自背后狠狠地圈紧了她的腰,萧无烬的左臂缠上来,凉意瞬间席卷她全身。 “不喜孤亲近你?” 许月圆欲哭无泪,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哥哥那么温柔,萧无烬却如此暴戾,“奴不敢。” “生辰过后,不许你再违抗孤。”萧无烬霸道宣誓。 这句话听得人毛骨悚然,真希望萧无烬变成贺兰晦那样。突然间灵光一现,这宫里她弄不来毒药,若她能弄来一剂药,令萧无烬不能人道,她的清白不就能保住了么?! -- 第52页 还有整整十日。 许月圆想起来,从前的齐贵妃曾经养过一只哈巴狗,那狗发、情之后变得尤其暴躁,咬伤了好几个宫人,太医署的太医配置了一剂药,哈巴狗吃了之后就温顺了,许月圆不太懂,还是大宫女解释了其中原委。 现下,她只需要一只狗儿作借口。 鼓起勇气,她伸手覆上横在腰间的手臂,轻轻拉开后慢慢转过身。 萧无烬竟然赤着上半身!暗绛色长袍松松垮垮地披在他身上,露出轮廓分明的结实肌理。 这场面惊得她骤然睁大了双眸,已经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听闻中原之外的番邦各族格外奔放。萧无烬有一半的胡族血统,又自小生活在北境,未受过儒学熏陶,自然不知收敛。 不不不,现下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许月圆移开视线。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主动找萧无烬说话,近在咫尺的距离。 “陛下,奴有一事相求。” 此时的萧无烬并不暴戾,甚至有些平静温和,饶有兴致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陛下能否送奴一只玩宠?” 见萧无烬不言语,她心中渐渐没了底,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猫儿,狗儿的,都行......” 萧无烬依旧无动于衷,许月圆又默默转过身背对着他。 此时,身后忽然有了动静。 “起身。”萧无烬命令。 诶?刚才从床榻上坐起,萧无烬就拉着她要往外走,许月圆慌乱地穿好了绣鞋。 出了未央殿,萧无烬一路带着她沿着长廊往西走,许月圆须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简直粗鲁蛮横!真的难以想象这世上会有哪个女子会这心喜爱他这种人! “陛下要带奴去何处?” 萧无烬不言语,行了许久,许月圆已经气喘吁吁,萧无烬才终于停下脚步。 许月圆抬头看去,匾额上写了兽园二字,小脸瞬间惨白。萧无烬称帝之后,各地官员人心惶惶,为表忠心献上了萧无烬喜爱的骏马,又有消息说萧无烬在北境在王府中豢养了各种猛兽,官员们也纷纷献上。 “过来。”萧无烬已经步入其中。 “奴、奴害怕,奴侍寝就是了。不要把奴丢进兽笼!” 第31章 那你快些长大吧 萧无烬再次拉过她的手腕, 继续带着她前行。 即使走道上挂着琉璃灯笼,也不能完全照亮两侧硕大的笼子,她咽下口水, 浑身警惕。 铁笼深处突然出现了一束荧光, 许月圆想看个清楚,突然间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虎哮, 有什么突然直直地朝着她冲了出来。 “啊!!!” 她完全僵在原地,瞠目结舌,笼中竟是只猛虎。 铁笼将老虎拦在了她五步之外,许月圆后退了几步, 躲到萧无烬身后,手牢牢的缠住了他的手臂。 这一排相似的铁笼,各个有半间屋子那么大,每个铁笼里皆困了一只凶虎。 “你选一只。”萧无烬道。 “嗯?”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 “不是要养玩宠么?你选只幼虎。”萧无烬肃然道, 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寻常。 “这些只是幼虎?!” “你想饲养成年虎?”萧无烬神情认真肃然, 并非与她开玩笑。 “不、不要!” 许月圆崩溃吼道。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到底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要与这个暴君扯上关系! 不对, 她上辈子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定是上上辈子欠了他的。 “奴不喜欢虎......再看看别的吧。”她紧抱着萧无烬的手臂,此人杀人无数带煞气, 豺狼虎豹定会怕他。 “嗯”萧无烬意外地温和。 沿着小路在兽园走了一圈, 许月圆终于在众多野兽之中见到了一只白色狮子狗,长长的毛发拖地,眼睛圆溜溜像葡萄,讨喜极了。 许月圆来到牢笼边上, 指着里头问,“陛下,奴可不可以养他?” 只是这关狮子狗的牢笼怎么比关狮子猛虎的还要大? 顺着许月圆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牢笼深处匍匐着一只猎豹,因为通体黑毛而隐藏得极好,比狮虎更猛,比豺狼更狡黠,是这整座兽园之中最难对付的猛兽。 “确定要养它?”萧无烬问道。 “奴可以么?”许月圆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眼睛扑闪扑闪,我见犹怜。 萧无烬收回视线,“如你所愿。” “奴这就去将它抱出来!” “等等。”萧无烬迅速按住她的肩膀,“明日孤再命人将它送到未央宫。” 许月圆缩回手,心里生出一丝异样,萧无烬似乎惧怕这只狮子狗,“好,那奴明日等着。” 往回走的路上,萧无烬不再拽着她的胳膊,许月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心思却飘远了,不知哥哥此刻正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 路过马厩时,她不自觉地朝着那处望了望。除了正在吃草的阿绫,马厩里还有一个人。白衣飘飘如谪仙般立在那灯火明亮之处,正全神贯注地顺着阿绫马背的,背影很像伶人哥哥。 “哥哥......”许月圆轻声呢喃,哥哥在等她啊。情不自禁地朝着马厩走去,她想跟哥哥解释昨夜之事,她、 才跨出一步手腕就被扣住,萧无烬用力将她拉转过身,许月圆瞬间对上一双深邃眼眸。 -- 第53页 “要去何处?” “我、我只是、” 此时马厩里那人侧过了身,许月圆看清了他的侧脸,竟然是贺兰晦?!“奴、奴认错了人。”失落的情绪才涌上心头,萧无烬用力将她拉回了未央殿。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伶人?” 他问。 喜欢!在这世上她最最喜欢的人就是伶人哥哥!可她万万不敢在暴君面前这样说,否则哥哥定要遭殃,许月圆侧了侧眸违心道,“奴自小没了父母,兄嫂也对奴不好,非打即骂。伶人哥哥是世上唯一一个舍命救奴之人。奴将他当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听她这么说,萧无烬神色愈加深沉用双手紧紧扣着她的手腕,“仅仅是亲人......而已?” 许月圆微微蹙眉,眼神闪躲着,“嗯,就只是当作哥哥而已。再无其他。” 她才说完,萧无烬手上又增了几分力,几乎捏断她的手腕,许月圆忍无可忍,“奴的手腕好疼、陛下饶命。” “那你为何想与他私奔?!”萧无烬拉她到身前。 “奴......”许月圆欲哭无泪,这都是她和伶人哥哥之间的事,她到底为何要与暴君探讨此事!“奴还小,现下只想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道。” “那若你再长大些呢?” 萧无烬躬着身与她说话,两人近在咫尺,许月圆只能望看着面前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其中似有怒意翻涌,又像是能蛊惑人心,她被深深地吸入其中。 “再长大些.......”她失神着喃喃道,“那自然是要与哥哥在一道了。” 遭了!她怎么能说真心话呢?! 萧无烬直起身,松开了她的手腕,眼眸中的怒意渐渐散去,他望着别处,“若他当初并非真心救你?你还会这么想?” 非真心救她?这个问题将许月圆也难住了,“奴不知道。” “你自己的事,怎会不知?”萧无烬神色严肃斥问道。 “就是不知道! ” 她为何要与这个暴君讨论此事?!像他这样残虐的人,配谈感情么? 语气太冲了些,许月圆怕惹怒萧无烬,压低了声音,“也许、也许奴再长大些就知道了......” 萧无烬终于不再问她什么,眼神却依旧停留在她身上,“那你快些长大吧。” “......”许月圆听得莫名其妙。 下半夜,两人相安无事地躺在宽大坚硬的床榻上,一人占据了一半。她又想了想方才暴君问她的问题。若哥哥并未真心救她,那她也会喜欢哥哥,反正不会喜欢萧无烬这个暴君。 明日就抱着狮子狗去讨药! 次日清晨,许月圆朦朦胧胧间醒来,听见耳边似有野兽的咆哮声,定是昨夜受到惊吓所致,未央殿里怎么会有老虎呢? 她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会儿,忽然又觉察到耳边的灼热的气息,骤然睁眸,萧无烬又要对她做什么? 她欲推拒,转过身时却对上一双发亮的绿色的眼眸。 眼眸的主人并非萧无烬,而是......啊!!!许月圆失声惊叫着缩到床角,恍若被人扼住了咽喉,窒息感觉汹涌而来。 面前的是一只通体黑色的猎豹,眼神凶恶至极,一身筋骨强健有力,前面脚掌撑在床榻边缘,像是随时预备冲上床榻撕咬她。 谁、谁来救救她啊?额头冒出冷汗,一口气堵在胸口。 萧无烬的身影出现了。 “萧无烬!”许月圆不顾一切地冲下床榻躲到了暴君身后。 黑色猎豹喉间发出低吼,旋转过身望向她,这已经将她当作猎物。 许月圆不敢离萧无烬太远,自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身,将他当作挡箭牌,“陛下救我!” 萧无烬任由身后的人紧贴着他,脚步慌乱地抱着他躲闪。 “陛下,你的弓呢?”她小声问道。从前有多希望萧无烬去死,此刻她就多希望萧无烬能好好活着,帮她挡着这猛兽! “它喜爱你。”萧无烬拉开腰间的双臂,“不必惊慌。” “怎会有猛兽喜爱人!它想吃奴!” 嘶吼声再次将她扯会现实,猎豹慢悠悠地朝着他们过来,绕开了萧无烬,目标是她。 它每走一步,许月圆就愈害怕一份,豹子来到她身前,细细嗅着她裙边。而萧无烬自始至终泰然自若地立在原地。 她已经忘了萧无烬是如何残暴的,直往他怀里拱,“陛下救救我!” 萧无烬长臂一揽将许月圆整个人拦腰抱起,呵斥道“黑曜,坐下。” 豹子龇牙咧嘴地嘶吼一声,响彻整个未央殿。 许月圆当它要扑上来撕咬,猎豹却收起了牙齿,轻盈地跳上木塌后匍匐了下来,神情依旧高傲。 “不足岁的幼豹而已,是孤在北境王府的玩宠。”萧无烬语气平常。 难怪这野兽听他的话,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萧无烬走上前去,伸手抚摸了猎豹的头,黑豹怒目圆睁,尖锐牙齿见发出低沉吼声,却并未伤到萧无烬半分,“你昨夜既说要养它,孤就将它赐给你作宠物。” 玩宠?萧无烬只要一离开,她定成了它腹中之物! “奴想要的是那只狮子狗,陛下。” “狮子狗?”萧无烬眼神横过来,“那只是黑曜的食物罢了。” “啊?”许月圆目瞪口呆,那么一直讨人喜爱的狮子狗已经被这野兽吃了?! -- 第54页 “过来,孤带你抚他的脖颈,让黑曜知道你也是它的主人,它从此便不会咬你。”萧无烬颇有耐心地教她。 “奴不敢。”许月圆躲到了圆柱后面。 “不敢?若你不亲近它,孤一离开它便会将你当做食物。” “奴想跟陛下一道离开未央宫......”许月圆欲哭无泪,她知道萧无烬不喜欢旁人违逆他的意思,贺兰晦早就对她说过。 正当她踟蹰犹豫时,门外宫人禀告,“陛下,边关有急报送来,各位将军已经在紫宸殿等候。” 遭了!萧无烬要离开了,他一离开,自己就绝对会被这野兽咬住喉咙、吃拆入腹! 萧无烬对于门外的声音置若罔闻,朝着她伸手,“过来。” 许月圆不得不逼迫自己松开楠木龙柱,壮起胆子朝着萧无烬慢慢靠近,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 将右手交到萧无烬手掌之中,他微微用力,许月圆就被猛得带到了黑豹身边。 意识到陌生人接近,黑豹凶神恶煞地回头,张口露出尖锐牙齿,这随时要扑上来撕咬的模样吓得许月圆急欲逃走。 “不要!”许月圆失声惊叫,真真骑虎难下! 萧无烬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不许她后退,“若你此时走了,他便会将你当做猎物。” 第32章 还有九日 心脏欲裂, 喘不过气来。 萧无烬攥着着她的手腕她慢慢接近猎豹,一直到她手心抚到了野兽脊背,温暖的感觉自光亮柔顺的毛发下传来。 黑曜阵阵低吼, 防备着随时都要攻击她。萧无烬抓着她的手不肯放, 她被迫感知着温暖的毛发下那汹涌的嗜血杀欲。 每一刻于她而言都是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黑曜曲起双腿继续匍匐而下。许月圆没有驯服野兽的经验, 然而她能感知到,这野兽已经屈服于她。 “黑曜从前只认孤作主人,现在你也成它的主人。你可以命令他撕咬其他任何一人,若遇到危险, 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救你。”萧无烬道。 说完这些,他松开她的手离开未央殿。 就这样?这野兽便听命于她了?她不信呢。 许月圆缩回手,脑子里忽然意识到了一点,未央殿里只剩下她和黑曜了。 “黑曜, 站起来。”许月圆低声命令道。 这野兽闭着眼匍匐在塌上, 并没有任何理睬她的意思。 萧无烬就是个乱臣贼子,他口中能有什么真话呢?还是赶紧离开为妙。许月圆轻手轻脚地朝着大门走。 恍然间, 一个黑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在了她面前,龇牙咧嘴, 很不服气的模样。 许月圆不敢动了,它终于要对她下口了! “黑、黑曜。” 野兽往她这儿走了一步。 “你还是回去趴好吧,别吃我, 我不好吃......”许月圆浑身紧绷。 黑曜忽然又动了, 背部肌理曲张,在许月圆紧张的注视下,黑曜跳跃回到方才的地方,继续匍匐。 这......它是在听她的话么? 许月圆恍若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之事, 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指了指桌上的果盘,“拿个果子给我。” 黑曜抬起头,轻盈一跳落到桌上,在七八样水果当中选中了一只蜜柑,咬住后又跳到地上慢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 依旧是凶神恶煞的眼神,依旧是锐利无比的牙齿。然而它确实在遵从她的指令。 许月圆心中忽得有些喜悦,她轻而易举地接过蜜柑后,黑曜再一次回到了塌上接着匍匐休息。 果真将她当作主人了,萧无烬没有欺骗她! 手掌上依旧留着萧无烬的体温。不对,她怎么可以因此而喜悦呢?右手迅速摩挲了下衣料,消除那令人不适的温度。 “昭仪,陛下命奴送狮子狗来。”宫人进殿,怀里抱着的正是昨夜她见着的狮子狗。 许月圆欣喜接过,这狗儿毛色雪白、活泼讨喜,与时时刻刻张牙舞爪的黑曜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有了它,许月圆直奔直奔太医署。 不能找有资历的老太医,这些都是人精儿。许月圆抱着狗儿躲在路口观察了许久,一直到有个穿着御医官服的少年经过。 看着就傻头傻脑的,许月圆伸手就将人拉了过来,“小郎君!” 小御医生得眉清目秀,急忙抽回手,似害羞道,“你有何事么?” “小郎君你看!”许月圆将狗儿举到他面前,大脸狮子狗儿涂着舌头一脸茫然。 小御医急忙后退几步跌到地上。 “你怕狗啊?” “不、不怕”小御医起身拍了拍官服,耳朵通红。 “小郎君,我可否问你讨一剂药?”许月圆直接进入正题。 “何药?” 直接说出口还有些不好意思,小御医看着与她差不多大,比她高了半个头,许月圆踮起脚贴到他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你懂了么?我要的是那种一劳永逸的法子。” 小御医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他看向狮子狗,“可你这狗儿不像是公狗。” “啊?这也看得出来?你没看过你怎么知不是?” 许月圆抱着狗儿躲开,“小郎君你别管那么多,行行好把药给我就是了。” “是有这种药,但想要一劳永逸,还有另外一种法子。” -- 第55页 “什么法子?”许月圆眨了眨双眼。 此时,不远处正好有个小宫人经过。 小御医伸手指了指。 阉割?!!许月圆一个激灵,她不要命了么,有这胆子她早就取了萧无烬的命了!“小郎君还是给我配那种药吧,我舍不得它挨刀子。” “行吧,你随我来。” “药量要多些的。”许月圆道,萧无烬那般魁梧,定要多给他下些才管用。 小御医领着她去了太医署的药库。 整座宫殿比寻常宫殿的屋顶高了不少,殿内墙边工工整整堆满了药盒,场面甚是壮观。 小御医取了张油纸,爬上梯、子,分别从十数个取了药材包好,递给了许月圆,“三碗水煎成半碗,这药并气味不重,掺杂在吃食中喂它喝下即可。” “谢谢小郎君。” 许月圆迫不及待地回到未央殿,照着小御医说的煎成了半碗药。气味果真不重,注意到了萧无烬常用的白玉酒壶,掀开盖子,沿着瓶口将半碗药尽数倒入。 做完这些她又将包药材的纸以及煎药的罐子尽数毁尸灭迹。 直等到深夜,萧无烬才回未央殿。她隔着幔帐观察,暴君走到塌边只自行倒了杯茶水喝,并未动那酒壶。 小御医说了,只要服下这一剂便一劳永逸。萧无烬想再对她做什么,怕是有心而无力。 隔着幔帐看了许久,萧无烬只是坐在木塌上擦拭宝剑。许月圆再也装睡不下去了,穿上绣鞋鼓起勇气来到萧无烬身边,倒了一杯酒奉上,“陛下。” 萧无烬侧眸看过来,眼神带着丝狐疑,像在疑惑她今日为何主动给她倒酒,许月圆低眉顺眼努力不露出破绽来。暴君还是伸手过来结过酒杯饮下。 又接连饮了三四杯。 萧无烬放下宝剑,长臂环过她的腰身,凑上前来细闻她发间,轻声道,“还有九日。” 他竟然一日一日数着!如此看来他并非如旁人所说般不近女色。坐在萧无烬腿上,与他如此亲密,许月圆倍感不适,她微微侧过头别开视线。 “边关有军队来犯,孤可能不久之后就要领军出征,你随孤一道去。”萧无烬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去边境?许月圆浑身如被冰水浇了个透彻。若跟着萧无烬去边境,那自己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哥哥呢? “奴愿意。”她垂眸掩去情绪。 不成,一定要再见哥哥一面,向他解释清楚那夜的事,哥哥那么宽厚之人定会原谅她,他们就能与从前一样了。 萧无烬眉眼舒展,手贴在她耳后轻揉了揉她的发。 突然间一声刺耳的碎裂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许月圆猛地起身,是黑曜将一旁盛了半壶酒的酒瓶撞了个粉碎。 许月圆揪紧裙摆,没来由地紧张,她方才煎药时,黑曜始终匍匐在木塌上看着她,虽然是野兽却有灵性,它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萧无烬蹙起眉头,走到酒壶残骸边,伸手捏起一片碎片,细细观察里头盛着残留的酒,因为混杂着药,颜色微异。 “陛下当心,让奴来打扫干净。”许月圆忙上前想毁灭证据。 “去传太医令来。” 许月圆大感不妙,一旦东窗事发,自己的小命也完了,“遵命,奴这就去。”她要开溜。 “你也饮了酒?”萧无烬单手掰过她的肩,肃然问道,眼神中透出一丝担忧。 “没、没。”许月圆顿时心虚。 他此刻没怀疑是她,若一会儿御医来查,以萧无烬的脾性必定会勃然大怒,杀她泄愤。 太医署所有人都被传召来未央殿,乌压压站了一片,许月圆眼尖地发现了白日为他配药的那名小御医。 “酒中掺杂了药物。”太医令闻过之后迅速跪下。 萧无烬神色凛然地坐在木塌之上,“是毒药?” “禀告陛下,并非毒药。”太医令道。 萧无烬可不是轻易能糊弄过去的,眼神凝在太医令身上。 “主上,属下找到了这些。”孔有力从殿外冲了进来,手里提着的正是许月圆埋在不远处花园树下的药渣! 她袖下的双手已经止不住颤抖起来,望了小御医一眼,他站在御医最末尾,低着头沉默不语。此时他正好感受到了许月圆的视线,微微抬起头望了她一眼,轻摇了摇头。 这是示意她不要说话。 太医令瞧了瞧药渣神色微变,“这是药库里的药材。” 他起身望向身后的众御医,“今日你们谁进过药库?” 无人回应,御医们皆垂首噤声,有几个甚至颤抖着,小御医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将头垂得更低了。 许月圆手里绞着袖子收回视线,忽得察觉到萧无烬正往她这儿扫了一眼,她慌得也立马低下头,她的心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除了太医令,其他人拖出去砍了。”萧无烬抬手下令。 “来人!”孔有力大刀阔斧地站在萧无烬身边,得了命令后立即将在外禁军招了进来。 眼看着身披铠甲腰挎大刀的禁军们进来拖人,御医们皆惊骇不已,其中几位吓傻后晕了过,有几位慌忙跪下磕头,“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才进宫当值!” 小御医,他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十多条人命啊,这些人若真因她而死,自己和萧无烬这个暴君有何分别,她还是认了吧。许月圆往前走了一步,正要开口时候手腕忽然一紧,有人将她往回拉原地。 -- 第56页 贺兰晦不动声色地阻拦了她,而后若无事地继续看着殿中央的御医们。她竟不知贺兰晦何时站到她身边的! “是我!” 交错哀嚎中,想起一个清脆宏亮的声音,小御医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一副身先士卒的神情,“前几日有人来问臣要了几味药,臣并未想到他会下毒害陛下,故而给了他。” “济之!”太医令难以置信,慌慌张张地跪下,“陛下,他一时被人蒙蔽。” “他是你太医令的儿子?”萧无烬视线冷冷地投过去,撑着下颚的手指了指小御医。 “正是,求陛下饶了他一命!”太医令拉着小御医跪下,“你去将那人找出来,将功折罪!” 许月圆倒吸一口冷气,与其让小御医指认出来,不如她自己招了。 “他是太医令的儿子徐济之,一会儿不论他怎么说,你只管说那个时候与我在一道。”贺兰晦低声道。 他这是在帮她?他不是对萧无烬忠心耿耿么?许月圆疑惑极了。 “是谁?你快去找出来!”太医令呵斥徐济之。 徐济之神色如常地说,“我已经忘了他长什么样子。” “你这个不孝子!”太医令挥手狠狠打向徐济之,“你想害死全家么?!” 这个回答也令许月圆更加骇然,小御医方才还看向她,他明明知道她在殿内! “杀了他。”萧无烬抬了抬手,冷冷道。 禁军得了令,即刻动手钳制住小御医往外拖。 “是我!”许月圆挣脱贺兰晦的钳制一股脑冲了过去,跪到暴君面前,“是我骗他拿药,陛下别杀他!” 如此举动,瞬间引起更大的浪涛。 萧无烬猛然回眸望向她,未央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许月圆垂眸跪着,听见脚步声向她而来,双手揪紧张了膝盖上的布料。 第33章 就这么怕我? “陛下, 我早知道这小娘们不是好东西!”站在边上的孔有力用力拔出大刀,横到她脖间。 刀口划过脖间细嫩皮肤,冰凉出触感叫人不寒而栗, 许月圆紧紧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 “你想下毒害死孤么?” 萧无烬步到许月圆身前, 微微躬身,朝着她伸出了手, 亲口询问。许月圆本能地闪躲,修长的手并未触碰她的脸,而是轻推开横在她脖间的大刀。 “这药只对猫狗有用,对人无用!”千钧一发间, 徐济之忽得高声企图力挽狂澜,“昭仪她并没有要害陛下,药渣还在,臣不敢说谎。” 太医令立即去翻看药渣, “没错, 其中少了几味药,这药对人无害。” “既然无害, 又为何掺杂到酒壶里,陛下, 这些人绝对是一伙的!”孔有力愤怒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让属下将他们统统料理干净!反正这天底下多得是大夫和女人!” 萧无烬转过身, 宽大的墨色锦袍长袖扫过她的眼, 许月圆仰起头,只能见到萧无烬的背影,遮住了头顶的光亮,叫她觉得暗无天日。 “将这个女人关起来, 孤要亲自审问她。”萧无烬沉声道,狭长的双眸瞥过御医们,片刻后又收回视线,“至于其他人......” “陛下,犬子年幼无知,求陛下放过他。”太医令连声哀求。 “拉他出去砍了。”萧无烬终于作出了判决。 徐济之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慌乱,许月圆伸手去抓他的的手,还未触及,禁军便蛮横地将他拖出了未央殿。 萧无烬暴虐残忍,怎么可能期待他手下留情,许月圆顿时觉得天崩地裂,她害死小御医了!都是她的错! “是我诓骗他,他只是帮我抓了药,他从未想过要害你。要杀就杀我。”许月圆企图追上萧无烬,让他收回成命。 “走!”孔有力收起大刀,扯过她的手臂往外拉,力道大得她几乎晕厥过去。 一路跌跌撞撞被带到了皇宫东南角那片废弃的宫殿,“进去待着吧,想谋害主上?我看你能不能活到明天!” 孔有力将她狠狠推了进去,又从外头锁上了门窗。 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满心绝望地看了看四周,昏暗无光,此处应该是一片闲置多年的宫殿。透过窗纱向外观察,这里不正是冷宫吗?不远处便是是那处宫墙,是她从前与哥哥幽会的地方! 心里燃起一点点希望,不知死前还能不能见哥哥一面,她好想好想与哥哥说一会儿话,将当夜的误会解释清楚。 来到桌边伸手摸了摸桌面,上面只有薄薄的一层灰,此处该是定期有人打扫,竟然还有蜡烛!黑暗中她又笨拙地找到火柴,点起蜡烛后房里顿时有了亮光。 “哥哥......”许月圆轻声呢喃,无人回应。 她爬上床榻,蜷缩进角落,耳边回响着萧无烬的话,他要杀了小御医,都是被她牵连的,许月圆揪住自己的头发,额头一下一下朝墙上磕,都怪她!都是她的错! 夜极深了,四周鸦雀无声。她哭得没了力气,又冷又饿,迷迷糊糊地靠着墙渐渐入睡。 恍惚间,听到木门的嘎吱一声。许月圆忽然清醒,屋内烛火已灭。她看不清来人的面,只感知到那人合上了房门,朝着她走来。 难道是萧无烬派来杀她的人?许月圆赶紧跳下床朝门外跑,慌不择路地往前一冲,误打误撞地撞进了一个怀里。 熟悉的感觉令她浑身一颤,清醒过来,“哥哥?” -- 第57页 被她撞到的人似被惊吓到了,往后退开。 “哥哥?”许月圆如同闻见了鱼腥的猫儿,追了上去环住了男人的腰身,“哥哥不要躲着我!我知道是你!这不是做梦吧?哥哥!” 宽阔的肩胸,内敛的气息,她十分确定此刻站在面前的就是朝思暮想之人。 “是我不好,那夜太害怕躲开了。哥哥做得没错,哥哥为了护着我才杀了那几个山贼,我不该那样伤了哥哥的心、我” 许月圆抱着男人哭了起来,“我错了,大错特错,哥哥我害死了一个人。” “谁?”萧无烬开口,黑暗中他依旧穿着墨色锦袍,也未戴任何面具。 “一个御医,他、”许月圆从温暖的怀中起来,用手腕擦了擦两边眼角的泪,“我不想给暴君侍寝,就以狗儿为借口问小御医讨了药,现在、呜呜呜呜”再次扑到宽大的怀中,尽情地哭泣。 “哥哥你抱抱我好不好?我怕我们再也见不到了,等到天亮,暴君一定会将我折磨致死的。”她央求道。 男人无动于衷。 既然活不了多久,那她为何还要隐藏爱意呢?双臂环上男人的肩脖,冒失地吻了上去。 “放肆!”男人怒斥道,被她的举动惹怒了。 “伶人哥哥”许月圆不管不顾地再次缠上去,泪水划过唇瓣,不依不饶地再次吻上男人的唇, 唇齿交缠,泛起淡淡咸涩,他退开一分她就上前纠缠一分。她的的举止专横霸道,哭得也越发伤心,像是一个如何讨糖都讨不到的稚子。 强劲的长臂终于还是环住了细软的腰肢。 感受着男人的回应,许月圆愈加放肆,柔弱无骨的小手去解锦袍下的白玉腰带。 才触及,她的手就被大掌瞬间紧紧按压住了,“你做什么?!”男人唇上水光潋滟,声音哑然。 许月圆脸儿贴着厚实胸膛,听着那如撞钟般的心跳声,“伶人哥哥你要了我吧!” “你是什么意思?”萧无烬愤怒又迷惑,声音因为怒意而微颤。 “我没有时间了,今夜我想与哥哥在一道。” 她像是溺水的人儿,玉臂以不可阻拦之势缠绕上男人的脖颈,将自己完全嵌入宽阔的怀抱。 “你不是说你还小么?”萧无烬压抑着逐渐浓重的喘息。 “我不小了哥哥,我过完年就十七了。”许月圆怕极了被拒绝,又往男人怀里拱了拱,任由泪水渗透进他胸膛的衣料。 女人身上独特的淡香弥漫开来,环着脖颈的玉臂滑腻且冰凉。 “这可是你说的。”最后一层心防已破,萧无烬瞬间圈紧了怀里的人。 许月圆不清楚她撩拨起了何等巨大的浪涛,面前的人似乎变了另外一个人。第一次蛮横地吻住了她,比起她方才的模样有过之而无不及,迫切且强势。 她纵惊骇也欣喜,唇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哥哥、哥哥、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么?” 回应她的是愈加炽烈的纠缠。混乱间殿外的狂风吹开了一扇纱窗,乌云散开,有月光倾洒而下微微照亮屋内。 铁臂瞬间将她翻转抵到冰冷的墙上。“哥哥?”许月圆彷徨无助,下一瞬,男人的唇就贴上了她的后颈。 修长而粗粝的手褪下薄绡罩衣,贴上圆润肩头,一切都遵照着想与她融合在一道的本能。 房里的光亮再次消失,萧无烬迫不及环过娇软身躯,采撷香甜樱唇。 淡淡馨香沁入胸腔,如同蛊一般迷惑人心。 许月圆渐渐适应了这般力道,尝试着作回应。锦衣之下的身躯对她而言是陌生的,新奇的,迷人的,她跃跃欲试着想要更进一步窥探占有 一双柔荑颤颤悠悠地沿着胸膛向下,这次并未遇到任何阻碍,“哥哥......” 许月圆沉醉于这般的亲密之中,直到她听见了门外的响动,她骤然睁开双眸,是萧无烬来了。 “哥哥快走!”一切戛然而止。 男人并不松手,垂首去寻她的唇。 “不要,哥哥,萧无烬来了!”许月圆猛地挣脱怀抱,冲上前去抵住大门。 屋外那人开始只轻推了几下,发觉打不开后才用力。 许月圆咬牙撑了好一会儿。 “是我,贺兰晦。”门外的人开口道。 许月圆手上一松,大门被彻底推开,“你来做什么?” 贺兰晦端着膳食,手里还拿着油灯和被褥,“我不来你今夜便会冻死。” 趁着贺兰晦点灯的空隙,许月圆回眸瞧了瞧,哥哥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不免怅然若失。 “吃了吧。”一碗热饭被端到她面前。 许月圆扭头不接,“萧无烬派你来杀我?” “主上不知我来。”贺兰晦道。 “我下毒害你主子,你还好心给我送饭?” “看你可怜罢了。我看徐济之更可怜,就是帮你忙的那个小御医,年方十五,医学世家的神童,本该成为一代名医,现下被你害得命都保不住。” 一想到小御医,许月圆动了动唇不再言语。 “我会向主上求情,让他去北境军营里诊治伤兵,以此补过。至于你,我也会为你求情。只是在主上面前,你也必须服软,主上喜欢你,说不定能保住小命。” “真的?”许月圆难以置信,贺兰晦竟然真的帮她。可他不像是乐于行善之人,“你会这么好心?” -- 第58页 “你只要记得,你欠我一个大人情,将来若我有事相求,你也必须报恩。” “何事?”许月圆就知道贺兰晦此人心机深沉,心里定是打好了算盘。 “暂时保密。”贺兰晦笑了笑,狭长双眸微弯,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不会太为难你。” 贺兰晦刚离开,从未央殿来了两位御前宫人,立在门口垂首恭敬道,“昭仪,陛下传昭仪即刻过去未央殿。” 山雨欲来,许月圆心中竟也生出些赴死之感。她跳下床用手理了理鬓发和衣裙,跟着宫人前去。 穿过长廊之时,仰头望向天空,东边天空微微泛白,再过半个时辰即将天亮。收回视线转身步入了未央殿。 外室空空荡荡,许月圆谨慎地撩开帘幕步入内室,视线寻找着那个身着玄色长袍的身影。 “啊——”一双铁臂猛然地自身后钳制住了她,除了萧无烬还能是谁。 “别、不要、” 许月圆就知道这个暴君不会轻易杀了她,更不会饶了她!而是会一点一点折磨她致死。 被压到木塌上粗鲁地翻转过身,对上了萧无烬那双含怒的异色眼眸,他似乎正沉浸在某种无法自拔的情绪之中,并非只是愤怒,烈火焚身也不过如此。 “就这么怕我?” 第34章 你要去沐浴么? 恐惧、困惑, 她的神情尽数被收入眼底。整个人被拦腰抱起,萧无烬抱着她稳步走向龙塌。 发上的珠翠叮当作响,等被放至床榻上, 发簪和珠钗皆已四零八落, 她像是一个任他摆布的布娃娃,毫无反击之力。 “为何孤不可以?” 萧无烬倾身而来。 这句话她曾经听过不止一遍, 不等她揣度出他的意思,悬在她上方的男人眸色幽深,只对视了片刻,便蛮横地碾住了她的唇瓣。这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她原以为他要杀了她。 许月圆的双手攥成了拳,她本能地推拒,只想与哥哥亲近,将自己献给哥哥, 而非暴君萧无烬!这个天底下她最最厌恶之人! 萧无烬发了狂似地吻着她, 闪躲也无济于事。 此时脑子里闪过贺兰晦所说的句话,顺从萧无烬, 他便不会杀她。那么小御医也不会死,哥哥也不会有事了吧。 萧无烬喜欢她, 不对,应该说迷恋她这具身躯,这一点贺兰晦说得不错。 她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松开握紧的双拳, 忽视脖间灼热的吻,就当萧无烬只是吃人的野兽罢了。 这样的心理暗示显然并无作用,野兽才不会抱着她吻,热烈而窒息。那就当他是哥哥, 就当是哥哥在亲她。 许月圆不停地说服着自己,将萧无烬当作哥哥,渐渐地她浑身放松,双臂自然而然地环抱住了身前的人。 加诸于她身上一切忽然就没那么暴力了,萧无烬感受到了她的顺从,也渐渐放轻力道。 她才有了起死回生之感。 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环抱着她转过身,她落入了萧无烬的怀抱,坐到了他腿上,娇小的身躯被笼罩在了高大身形的阴影之中。 青丝散开,暴君冰冷修长的指尖穿过耳边鬓发,抚住了她的侧脸,他垂首接近她,意犹未尽的神情,近在咫尺的眼眸如同一潭碧绿清澈的泉水,恍若视她为珍宝一般,像哥哥的眼睛。 男人薄唇上沾着水渍,可想而知她的也是这般。 就当他是哥哥吧。 脸侧的冰冷手掌向下握住了她的肩。 罩衣薄如蝉翼,用珠翠绣成绝美的图案,做工繁复,精美绝伦。瞬间在那双粗粝的手掌之下成了碎片。 全身上下只剩一条齐胸襦裙,许月圆微微战栗着蜷缩,仿佛下一瞬自己也会如这罩衣般被他撕个粉碎。 那双眸子始终凝视着她,此刻的眸色幽深如海,她几乎窒息溺死其中。 暴君视线下移,停顿到她的脖颈间。白皙的肌肤上布着深浅不一的痕迹,许月圆骤然清醒,那是哥哥方才留下的痕迹。 正要抬手去遮,萧无烬倾身吻在了那处。 “陛下能否、”许月圆忍住心中强烈的抗拒感,颤颤地开口祈求。 萧无烬停下动作,眸色幽深,等着听她往下说。 “能否饶恕那个小御医?”她用微弱的声音哀求。 幔帐之中无比安静,许月圆垂首等着萧无烬回应。她并不认为自己在萧无烬心中有多重要,甚至比不上那头豹子的十分之一。自己这样的处境,显然他不会答应。 她对暴君的憎恨早已经磨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因为哥哥的存在,她想活着,想和哥哥一道活着去洛阳。 泪水落下,她正要抬手去擦。 肩头那只冰冷的手掌先她一步拂过脸颊,“孤说过,不想再看到你的眼泪。” 萧无烬的声音冰冷彻骨,她不自觉的抬眸看向他,霎时间萧无烬正好俯身而下,再次狠狠吻住了她的唇,迫不及待地汲取她口中的馨香。 未过多时殿外冬雷阵阵,大雨倾盆而下,幔帐之中却再无一丝冰冷的气息。她陷入柔软的被褥,任由男人意犹未尽地强势往下亲吻。 许月圆咬着自己的手臂,忍受着这一切。 暴君几乎吻便她全身,正当许月圆以为萧无烬将更进一步地掠夺,一切忽然停滞了。 萧无烬掀开幔帐,身影仓皇消失在了床榻边。 -- 第59页 从凌乱被褥之中坐起,许月圆伸手去捡起四处零落的裙裳,遮住自己的身子。似乎与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抚过所有、吻过所有,几乎将她揉进身躯,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做。 迷茫了片刻,幔帐再次被掀开,原来他只是去沐浴了,换了件新睡袍,坚实宽阔的胸膛上还残留着水珠。 许月圆抱着膝盖,防备地看着暴君。 “你要去沐浴么?”萧无烬问。 许月圆点了点头,正要下榻,忽然见一阵晕眩,萧无烬的长臂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打横抱起。 手臂触及暴君的胸膛,冰凉至极,将要入冬了,他竟然用凉水沐浴。许月圆移开手臂,努力不让自己碰触到萧无烬的胸膛。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左右闪烁,这个暴君不会将她扔进冷水池子吧? 竟然还亲自抱着她去了浴房,不会是要将她洗干净以后再肆意凌、辱一番么? “陛下,奴不要沐浴了!” 话还说完,她身子一轻,正要伸手去抓些什么,什么也抓不住,整个人直接落入白玉池子,池水瞬间漫过肩头。 水花溅到脸上,用手臂擦拭之后才能睁开眼。正好看到萧无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谢天谢地,这一池并非冰水,否则她今夜便会冻死在这池中。 小心靠坐在池壁边,捧起一捧温泉水浇灌到肩颈上,暖意包裹住周身,疲惫和酸疼感一扫而空。 磨磨蹭蹭洗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又从浴房走出去,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撩开幔帐,暴君果然还未入寝。 许月圆失望地回到自己的那块地方,虽然从前未经人事,可她心里十分肯定自己今夜并未失身于暴君。 灯火灭了,许月圆翻过身闭上双眸,面对床内侧微微蜷缩。 全身紧绷许久,生怕暴君再对她做什么。然而萧无烬只是扯过衾被盖住了她,床榻上有他在,永远都是暖的,她不知不觉便带着暖意入了眠。 *** “他想辞官?你去告诉韩令,孤给他两个选择,是坚持辞官回乡还是要全族三百多口的性命!” 许月圆被外室的声响吵醒,一转身暴君果然不在塌上。 隐隐约约听见了外室的谈话声。 韩丞相是两朝重臣,百官之首,当年平康帝耽于享乐、不理朝政,都是韩令担起治国之责,局面才不至于太过糟糕。 现下萧无烬竟然要杀了韩令,定会激起民愤。 静坐片刻,外室没了声响,床边幔帐被撩起。萧无烬身着广袖锦袍威武严肃,“你醒了。”语气比在外室训斥人缓和了许多。 “是。”许月圆忍气吞声,昨夜缠绵的画面忽得出现在脑中,一片绯红飞上脸颊。 正要下榻穿鞋去换衣裳,萧无烬忽得伸手握她的足腕,“别动。” 玉足还没萧无烬的手掌大,粉雕玉琢,精致小巧。 萧无烬弯腰拾起地上的黛色丝履,鞋面上点缀着一圈碧玺和珍珠,精致繁复,价值不菲。 这是要给她穿鞋? 萧无烬的掌心略微粗粝,而她的足背细如凝脂,但他尽可能地放轻力道,握着纤细足腕,将鞋放到膝盖上,让她踩进去,分分寸寸,直到玉足和丝履严丝合缝。 许月圆惊愕地无法言语,一阵凉意爬上脊背,瞬间头皮发麻。她从前只见过他暴戾残忍的一面,萧无烬此人可以说与温柔二字毫无关系。 现在残虐无道的暴君竟然亲自给她穿鞋,苍天,这是梦魇! “奴自己可以穿!不敢劳烦陛下!”她慌忙挣脱了足腕上的束缚,迅速起身踩入另外一只丝履,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屏风之后。 隔绝了暴君的视线之后,她才贴在墙上大大松了口气。 用过早膳,萧无烬没有要去上朝的意思,取了金色弓箭拉过许月圆就往外走,“随孤出宫狩猎。” 萧无烬抱着她坐上阿绫的马背,自己也跳上马,拉过缰绳直往外跑。 许月圆真正欲哭无泪!萧无烬喜怒不定!昨夜被一番蹂、躏!身上大概有青紫!她已经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偏偏逃不出暴君的掌心! 暴君带着她一路飞奔策马出了长安城,将要入冬,秋风冰凉彻骨,脸颊上被吹得生疼,浑身瑟瑟发抖。背后的男人却浑然不觉。 若背后之人是她的伶人哥哥该多好,定会体贴地拉住马儿缓缓前行,许月圆不禁开始幻想,那么她一定会比现在快活千万倍。 马儿越跑越快,许月圆冷得直颤,干脆眼睛一闭只能往暴君怀里躲,只为取暖并无旁的意思。 未过多久背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萧无烬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了! 虽然并无只言片语但许月圆知道他在嘲讽她,许月圆羞愤地微微前倾脱离了炙热的怀抱。才拉远一点距离,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暴君主动靠近,坚实胸膛贴上了她纤细后背。 耳边环绕着温热气息,许月圆耳尖瞬间红透了,嗷!这该死的暴君! 第35章 孤教你 萧无烬带着她进入皇家山中猎场。天已转凉, 山林里枯叶遍地,鸟兽几乎绝迹,此时并非最佳狩猎时节。 马儿放慢速度, 载着两人慢悠悠地穿梭于山林之间, 不远处有条小溪,泉水并未结冰, 流淌于山石之间,有阳光穿过茂密山林树叶,洒落小溪,水面盈盈发凉。 正当她被这美景吸引了注意, 阿绫停住了脚步。 -- 第60页 “你会狩猎么?”萧无烬忽然问。 许月圆摇了摇头。 “孤教你。”金色大弓被递到她面前,萧无烬贴在她耳边,“看到那只兔子了没?” 萧无烬掰过她的下颌,朝向一颗参天巨树, 树下正由一只肥肥的灰兔。 “左肩对准猎物, 打开大弓,箭尾对准弓弦。” 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教导, 呼出的气息令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有些痒。 暴君的一双手控着她的手握住弓箭, 许月圆照着他说的做,虽然手臂没萧无烬的那么长,也勉强能拉开。 肩上的手掌渐渐松开。 若她现下握着箭头转而对准暴君的心脏扎下去, 那么......许月圆心中忽然生出这样一个念头。 “松开箭。”耳边忽然想起萧无烬的声音。 双肩不由地一颤, 她的心跟着揪紧,手上的利箭就这么飞了出去。 不但未射中兔子,反而打草惊蛇,兔子绕过树干跑了。 身后的男人迅速揪住缰绳, 她手中的弓也被夺了去,拉弓放箭动作一气呵成,飞快跳跃的兔子被一击射中,落入了草堆。 萧无烬翻身下马,朝着猎物走去。 许月圆看着地上那奄奄一息的一团,浑身僵硬,连自己屏息了都未察觉,暴君这是杀鸡儆猴,警告她逃跑的下场就是被射杀? “下马。”萧无烬朝着她伸出手。 许月圆顺从地将手交给他,任由他抱她下马。 “吃不吃兔肉?” 他将手里的猎物提到她面前。 许月圆脸色瞬间苍白,止不住后退了一步,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兔子,现下已经成了血淋淋的一团,这绝对是暴君无声的警告! 萧无烬将她的恐惧收入眼底,并未再多言语,转身朝着小溪走去,丢下一句,“孤回来之前,你生好火。” 这是要生火烤兔肉?暴君竟然有这闲情逸致,他今日的心情是好还是坏?许月圆都有些分不清楚了。 小时候和玩伴们在田野里玩耍时学过生火,许月圆从马鞍的袋子里找到了火折子,捡了几根枯树枝,轻易生起了火。 坐到烤火取暖,回过头去寻找萧无烬,他已经走到远处的溪边。 阿绫就在边上,心中生出一股冲动,想骑上马儿狂奔离开,应该是有机会逃走。然而哥哥还在宫里,暴君定会迁怒哥哥! 许月圆收起心思,随意捡个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堆。 不多时,耳边传来了脚步声,踩着枯枝败叶,该是暴君回来了。许月圆不想看到死兔子,没有回头,继续拨弄火堆。 吼—— 一阵低吼清晰地传来,许月圆骤然抬眸。 是、是老虎么? 她猛然起身奔向阿绫,脚步声紧随其后,有东西在追她,许月圆跑的更快了,身后野兽也加快了速度,她骤然转过身,天哪! 竟然是狼?!五头毛色雪白的巨狼,双眸放光看着她。 “救命、救命、”她想大声惊叫,声音压在喉间怎么都发不出来,急得将手里的枯枝扔向狼群,仓促去寻萧无烬的身影。 不在溪水边?!他人呢? 白狼龇牙咧嘴,目露凶光。 此时在她身后的阿绫突然高高跃起,朝着狼群奔跑过去,马蹄踢翻了为首的那头狼,其余的狼见状直接扑到了阿绫身上撕咬。 “阿绫回来!”许月圆心急如焚,进退两难,她此刻只有逃跑才能保住性命,可是阿绫怎么办! 此时足下忽然踩到了什么,是马鞍上的布袋!萧无烬留下了弓和箭! 迅速捡起,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恐惧犹豫,已经有三头狼围攻阿绫! 照着萧无烬教她的法子,肩对着猎物,手持利箭拉开大弓,箭尾抵住弓弦松开手。 “呜——” 一阵哀鸣,趴在阿绫马背上撕咬的白狼嘶吼一声倒地。这一箭竟然射中了! “阿绫快跑!”许月圆大吼道。 电光火石间,狼群中有一头狼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朝着她走开,“救、救命!萧无烬!” 许月圆慌忙地拉开大弓,箭还未射出去,那头狼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吼——” 许月圆忽然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越过了她头顶,扑向了那头白狼。 黑曜!是黑曜! 许月圆骤然欣喜,黑色豹子张开大口咬住白狼的脖子猛然甩开,继而又扑向狼群,阿绫借此迅速挣脱了正攻击它的那几头狼。 场面混乱不堪,黑曜就像一把利剑,大杀四方,阿绫和它明显占了上风。 “住手!” 一支利箭朝着黑曜飞去,被它轻易躲过。 树林深处出现了一团白色,是匹白马,马背上的人正手持大弓朝着他们这儿射箭,瞄准的正是黑曜。 许月圆不甘示弱,也抄起弓,还未拉开,一支箭就直直地从她耳边飞过。 “停手!不许伤我的狼!” 竟然是个女子,白马驻足,年轻女子跳下,快步朝着她快步冲过来。 女子生着一张明艳动人的脸,英姿飒爽,气势逼人。 五头白色狼呜咽着躲到她身后,伤得不轻,白色狼毛上站满了血迹,其中三头一瘸一拐的,伤势比阿绫严重多了。 黑曜并不准备放过白狼,追过去张开血盆大口继续撕咬。 -- 第61页 女子放下大弓,从腰间掏出了把弯刀,拔除刀鞘后利刃对准了黑曜,似乎要与它拼命。 “回来黑曜。”许月圆命令道, 女子的长发编织成细长小辫,发饰闪耀而繁复,衣袍上的图案花纹尽是异族风格,看着不像是中原人。 长安城中各色的美人数不数胜数,妩媚动人的、娇弱温柔的、孤傲清冷的,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一举一动皆张扬利落,英姿飒爽。 “这是你的豹子?”女子怒目问道。 “这是你的狼?”许月圆身着黛色齐胸襦裙,身披浅色罩衣,衣着华美却显得娇柔,怎么看都不像擅长骑射之人,气势上不觉地弱了几分。 “你不配当它的主人。”女子神情轻蔑,转头瞥见了不远处的阿绫,眼神又停驻了片刻,“哼,暴殄天物。” 言毕她后退了几步,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我们走!” 五头白狼得了指令,呜咽了几声跟上了女子,其中伤得最重最高大的那头瞥了黑曜一眼后才转过身,像是在努力记清仇人的模样。 黑曜肌理紧绷,龇牙咧嘴地低吼着,像是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 “嘘——”许月圆吩咐道,抚了抚黑曜的头后想去查看阿绫的伤势。 正在此时,嗖地一声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内。 黑曜猛然甩头,将她推开,一支利剑就在此时从他们正当中穿过。 那个女子根本就没有走,骑上了白马朝着她发出了一箭,见未射中,又从箭匣中拔出第二支。 黑曜敏捷地朝着她扑过去。 “白沙,咬他!”女子怒吼道,五头巨狼仗着主人的威势,朝着黑曜围攻上去。 卑鄙无耻,许月圆慌忙取箭。 然而女子已经再次拉满了大弓。 许月圆骤然睁眸,这支箭头所对的不是许月圆,而是黑曜的头,来不及了! “黑曜当心!”黑曜正与五头凶狼缠斗,根本未注意到远处那足以致命的危险。 女子轻蔑一笑,松开了手。 遭了!许月圆顿生绝望,无能为力,为之抓狂! 电光火石间,一道刺眼的亮光闪过,飞来的利剑将箭拦腰砍断。 黑曜安然无恙,咬住一头巨狼猛地甩到了树干之上。 而那支箭落在了地上枯草堆之中。 萧无烬终于回来了,许月圆骤然欣喜。他从容地取下刺进树干的宝剑,走到了她身边。 “你是萧无烬?北境王萧无烬?” 白马上的女子比许月圆更加惊喜,放下手中的弓箭,跳下马跑到萧无烬身边,“你还记得我么?” 萧无烬淡淡瞥了一眼女子,“呼延家的人。”同时将剑柄收入剑鞘。 他们二人认识,许月圆雀跃的心情骤然冷了下去。也是,这女子霸道卑鄙的模样与萧无烬如出一辙。 “这是你的女人?”女子再次瞥向许月圆,眼中的鄙弃比方才多了几分,满满恶意。 萧无烬不置可否,冷然道,“呼延一族不该出现在中原。” “我只是听说你做了中原的王,所以......”女子的眼眸闪耀无比,满眼的爱慕之情。 树林深处又蹿出一个骑着马的年轻男子,看着衣着也是异族人,该是这个女人的同伴。 “公主,该回去了。”男人下马,发现还有别人,他的目光变得不太友善。 许月圆看清了男人的长相,不由地一颤躲到萧无烬身后。好吓人的一张脸,五官虽然端正,然一条长长的刀疤歇着从左边眉尾延伸至右脸。 女子收起弓箭,转而看向萧无烬,“我们还会在再见面的。”接着又瞪了许月圆一眼,用奇怪的语言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才转身走向白马。 “限期三日,离开中原。”萧无烬道。 女子顿了顿脚步,却并不回应,反而对着刀疤男命令,“呼延吉,带上白沙。” 五头白狼已经被黑曜折磨得奄奄一息,名叫呼延吉的男人扛起五头白狼之中那头体型最大的狼,恶狠狠地朝着他们瞪了一眼,骑上马跟着女子迅速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萧无烬竟然会轻易放他们离开!他何时变得如此宽容了。 “吃兔肉么?”萧无烬拎起手中之物。 许月圆顿时捂住口鼻,是那只死兔子,已经被剥了皮清理干净,感受到她厌恶的视线,萧无烬牵起阿绫往溪边走去。 许月圆往异族人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脚步匆忙地跟上。 萧无烬亲自在河边架起篝火烤兔肉。 “刚才,那个女子同陛下说了什么?”许月圆好奇地问道。 暴君翻动烤兔,坦白道,“说你不善骑射。” 果然是在议论她!许月圆顿时心里堵了起来,但这句话说的却是事实。异族女子虽然身形不似男儿健壮,但她行动敏捷,射术精湛,方才若非黑曜反应及时,自己已经死在异族女子的箭下。 许月圆不自觉地抚上身边的金色大弓。 “勤加多练,骑术和射术自然会提高。”萧无烬突然道。 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许月圆别开眼,暴君似能能看穿人心思。 未过多时,萧无烬将烤熟的兔子从火堆上取了下来,长长的树枝被递到她面前,“吃肉。” 命令的口吻。 “奴不饿。”许月圆推拒,她厌恶萧无烬,连着厌恶他的猎物。 -- 第62页 第36章 你和萧无烬已经有肌肤之…… 萧无烬并未强迫她吃, 自行扯下一条兔腿。顿时肉香四溢,连匍匐在旁边大树树枝上的黑曜都跳下,徘徊于萧无烬身边。 “咕噜噜——” 一阵令人羞涩的声音自腹中响起, 已经过了午时, 她好饿啊,早膳和午膳都没吃。即使是奴隶也没她这么惨。 忍不住瞥了一眼暴君手中的烤兔, 什么血淋淋的场面都被她抛之脑后,她方才嘴硬些什么啊!硬着头皮吃了就是了! 野生的兔肉肯定有嚼劲,好香啊......许月圆望眼欲穿。 不成,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许月圆从火堆旁站起。 萧无烬忽然将手中剩下的烤肉朝着她抛了过来,一道弧线划过,兔肉稳稳落到她手中怀里了。 许月圆来不及作出反应,萧无烬起身走向阿绫去查看他的伤势。 黑曜见此场景, 也不再装着来回踱步, 一下跳道她面前,一双深绿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怀里还热乎的烤兔肉, 龇牙咧嘴的。 许月圆迅速撕下一只兔腿,把剩下地递到黑曜面前。 下一瞬, 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黑曜脸上惯常的凶恶表情突然消失了,变得呆愣愣地,像极了许月圆从前在宫里喂养过的一只猫儿。 它轻轻俯首, 牙齿小心地避开了许月圆的手, 咬走兔肉后又跳上了不远处的树枝。 兔肉香喷喷地很紧实,许月圆忍不住吃了第二口,比宫廷里的膳食更能勾起口腹之欲! 若她能亲手猎一只兔子送给哥哥该多好。 整整一个下午,萧无烬带着她驰骋于山林猎场之中, 虽已经过了狩猎季节,但他骑术和射术精湛,又有黑曜帮着寻找猎物,收获颇丰,被他看中的猎物,无一能从他手中逃脱。 许月圆也试了几次,可她连静物都射不中,别说是四处逃窜的猎物了,心中不免遗憾。 回到未央宫,天色已经昏暗。 “他还不屈服么?”萧无烬进门就问稳恭候在一旁的贺兰晦。 “韩丞相他执意辞官。” “杀了他。” 萧无烬甩袖进了内室。 “陛下,韩令纵然不足为道,可如此一来定会激怒其他文官。”贺兰晦追了过去。 许月圆将金色大弓挂到墙上,决定自明日起练习射术,绝不会再叫人小看。 “滚出去!”萧无烬冲着贺兰晦低吼一声。 贺兰晦立即噤声,垂眸恭敬地退了出去。 暴君在外室之中来回踱步,看似心情极差,她可不想趟这趟浑水,识趣地要躲开。 “你过来。” 才刚转身,就被叫住了。跟这个暴君扯上关系后她就开始倒霉!许月圆翻了个白眼后往外室走去。 “给孤斟酒。” 顺从倒了酒,将白玉方杯递到萧无烬面前。 他一饮而尽,许月圆正要执起酒壶再倒一杯,萧无烬忽然长臂一伸,将她抱坐到腿上。 骤然拉近距离,许月圆并未心理准备,倒吸了一口冷气。可他看起来心情不佳,她只能默默忍受着不敢作反抗。 “想学射箭骑马?”萧无烬淡淡地问,倒是没用对贺兰晦那样凶恶的语气同她说话。 并不否认,那个异族女子的出现令她有了这番心思。 “我教你,你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许月圆慌忙别开眼。她从前觉只觉得萧无烬粗犷而野蛮,然而今日他的行为却颠覆了这种想法,他有另外一面,心思敏感多疑,能轻易猜出她的想法。 “奴、” 萧无烬覆唇上来,堵住了她为自己辩驳的话语,腰上的劲道消失了,不可避免地往后跌落到美人塌上。 不要...... 她不要和暴君亲近,任何与他肌肤相触的动作,她统统都想逃避。 “陛下、陛下、” 许月圆双手抵住压来的坚实胸膛,萧无烬停顿她的上方,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殿里所有宫灯的亮光。她绞尽脑汁地想摆脱这一切,急得额头直冒汗,“奴知道如何说服韩丞相不辞官!” 闻言萧无烬眉头微蹙,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只要陛下答应今后都不碰奴,奴就告诉陛下。” 实在不愿再伪装下去,许月圆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与萧无烬谈判。 “说下去。”萧无烬并未答应她的条件。 不知为何,即使知道萧无烬滥杀无辜、暴虐无道,许月圆却觉得他并非是并非卸磨杀驴之人,换言之,他并非卑鄙小人,所以她想试试与他谈判。 “陛下也知道韩丞相秉性高傲,十分迂腐。可是他也铁骨铮铮,别说陛下要杀他,即使下令诛其九族,韩相也不会屈服。” 萧无烬神情专注,松开了她坐到塌边。 许月圆也趁机坐起,拉好衣袖。上一世她做平康帝御前宫女时可是见过不少场面,也熟知朝中各个臣子的脾气秉性。 平康帝虽然才能不济,但他为人还算宽厚,对臣子都是以礼相待。正合了韩令胃口,故而平康帝的话,韩令也没有不听的。 “韩令被百姓推崇为忧国忧民的贤臣,他尤其注重名声。可是陛下的名声不好,他知道自己若继续做丞相,定会毁了从前的贤名。” 萧无烬眼神横过来,“孤的名声不好?” 遭了!她口误直接说出来了! -- 第63页 “奴该死!” “继续说下去。”萧无烬吸了口气,忍下了她言语的冒犯。 “故而若陛下赐死他,反而成全了他流芳千古的心愿。”许月圆说得心惊胆战地,“奴的意思是,陛下可以试试以名声来逼韩丞相放弃辞官的念头。” “朝堂之上并非无他不可。”萧无烬道。 “奴当然知道陛下英名盖世,并不需要倚靠韩丞相,但是陛下刚即位不足半年,还是先稳定人心,往后再同他算账。”许月圆借此奉承了萧无烬几句。 “孤若不杀他还能拿他如何?”萧无烬道。 “江南水灾,数千百姓流离失所,陛下不如在朝堂之上当众命丞相前去救灾。” “孤已经派人去主管赈灾一事,大谁已得控,剩下的便是安顿百姓。” “传那人回来。然后当堂问谁能替上去助难民早日重造家园?点韩丞相的名。” “他若不愿呢?” “他定不愿意。韩丞相既已经走到辞官这一步,自然会推脱此事,奴猜想他会说一些场面话让陛下另择贤臣。陛下不要发怒,只管耐心听着。” 萧无烬撑起下颚,眼中熠熠生辉,自行倒了一杯酒饮下,“说下去。” 许月圆侧身坐在榻上,理了理裙裾,“奴听闻户部的几位大臣素位尸餐已久,陛下比如将他们几人派出去处理灾后事宜......” “你是说以此激韩令?未必有效。” “韩令曾经在江南任父母官,他深知只手遮天贪赃枉法的官员会给百姓带来何等危害。” “你怎知道这么多?”萧无烬对她投来疑惑的眼神。 “奴......奴从小生在长安城,长安城百姓爱戴韩丞相,这些自然都是听说的。”许月圆立即解释,“总之,韩丞相定会当堂自请去江南赈灾。如此一来,既不必陛下再想法子挽留韩丞相,他也正好有个台阶下。等他从江南回来,陛下再当朝夸赞他一番,韩丞相定不会再提辞官之事了。” 许月圆一口气说完,发现萧无烬征用一种赞赏的眼光看着她。瞬间再次低下头,这些都是她从前作侍茶侍女时,在平康帝身边耳濡目染所掌握的本事。平康地这人虽然沉迷女色、无所作为,但是对韩令的拿捏却是炉火纯青。 “明日朕试一试你的计策。”萧无烬骤然起身,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对她说,“孤要出城去,今夜不会回来。” 萧无烬行动如风,关门声骤然响起,许月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三样两语成功摆脱了暴君!她本能地跳下床榻离开未央殿,去往冷宫宫殿,她要见一见朝思暮想的伶人哥哥! *** 提着灯笼经过长廊,一路跑到冷宫,许月圆迫不及待地推开殿门。 昏暗的房中,隐约可见窗户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哥哥一直在等她么 “哥哥?”放下琉璃宫灯,直愣愣地自背后环抱住朝思暮想之人。 温热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臂,不等她反应,许月圆被整个拦腰抱了起来。哥哥并未戴面具,然而背着纱窗根本看不清容貌,她并不在乎。 一路跑来双臂微凉,圈住哥哥的腰身,将自己埋入宽大温暖的胸膛。 男人稳步抱着她来到床榻。久不住人的房间竟打扫得一尘不染,手臂触碰到幔帐,丝滑细腻的触感堪比未央宫所用之物。 她甚至闻见了淡淡檀香,一切都是哥哥精心准备。 男人倾身,将她笼罩。 一样的场景,完全不同的感受,萧无烬的亲近令她觉得厌恶,而哥哥的一举一动却令她深陷其中,忍不住想更靠近一分。 “哥哥,我好想你。”黑暗中许月圆翻身落到男人怀抱之中,侧过头避开高耸的鼻梁,吻住了薄唇,欣喜的感觉自心中蔓延开来,她一直渴望这能与哥哥这般肌肤相亲。 男人却无动于衷,他并不动作也不抗拒。 许月圆不甘心,她不信哥哥对她完全没有感觉,收紧了手臂与男人贴得更近,如同藤蔓般攀附上去。 吻了许久,她气喘吁吁地离开了哥哥的唇。 黑暗中传来男人平静的声音,“你和萧无烬已经有肌肤之亲。” 语气中隐含的谴责之意令许月圆骤然震惊,哥哥竟然知晓这几日发生的事。 “哥哥,我没有。”她并未真正成为萧无烬的女人。 黑暗中男人的气息乱了,极力隐忍着心中的汹涌浪涛,似是不信她的话,“没有么?” “绝对没有!” “你对萧无烬怎么想?” “他并非十恶不赦之人。”许月圆坦白,“韩丞相辞官,他原本要杀韩丞相,我尝试这说服他用另外的法子,他竟然就答应了。而且他今日带着我去了猎场,哥哥你知道么?原来野生的兔肉,只要用火烤,即使没有油盐,吃着也格外美味,萧无烬撕了个兔腿给我,还有他的豹子黑曜......” 许月圆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片刻之后才发觉哥哥变得沉默着不言语。 转念一想,后悔至极!自己怎么能帮着暴君说话!她明明知道哥哥无比憎恨暴君。 哥哥定是生气了,她慌忙改口,“可即使这样,他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残虐的暴君,这一生都无法改变!” 第37章 只会喜欢哥哥 “......这一生都无法改变?”萧无烬声音之中透着几分苦涩无力。 -- 第64页 “是!”许月圆坚定不移, 双手贴上男人鬓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亲哥哥的唇,星眸闪烁, “我也绝对不会喜欢萧无烬这样的人, 只会喜欢哥哥。” 已经如此表明心意,哥哥不会再因为暴君而冷待她了吧, 许月圆暗自思索。 室内静了片刻,黑暗中的男人忽然俯首碾住了她的唇,决绝而狠厉。 向来清冷的哥哥,忽然像是变了个人, 自娇软唇瓣一路向下,许月圆眼神迷蒙,心中慌乱不止,只能紧紧地环住男人的肩背, 衣裳凌乱开来, 本能地纠缠在一道,既如此, 她也试着回应这个吻,以此倾诉心中爱意。 半个时辰过去, 薄唇才离开了她的颈窝,此番缠绵如饮了琼瑶玉露般伶人痴醉。 她将他拉下了神坛。 许月圆在男人怀里额转了个身,紧紧抱住, 衣裳散乱不能蔽体, 肌肤所及之处是完全坚实的身躯,轮廓分明,几道疤痕交错于胸膛之上,不但未给这句躯体带来任何瑕疵, 反而愈加显得迷人勾魂,指腹轻轻抚过。 萧无烬猛然扯下愈加放肆的手腕,“你该回去了。” “我不回去。我想这样永远和你在一道。”许月圆埋首于男人的颈窝间,肆意撒娇。 男人揽起她的腰肢,又是一阵缠绵。 直到窗外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白,许月圆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哥哥,一路狂奔回到了未央殿,心中如同装了只小鹿般狂跳不止,又似打翻了蜜罐甘甜满足。 才饮了口茶,殿门再次被推开,是萧无烬回来了! 她奔向床榻,钻入衾被佯装已经熟睡。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龙塌边上。 “孤要去太极殿,试试你的法子灵不灵。”萧无烬开口道,似是知道她醒着。 声音近在耳畔,许月圆一个哆嗦,双手揪紧了被褥,顽强地装睡。过了许久,确定内室再无旁人,她才缓缓睁开眼撑着床榻坐起。 一仰头,就看见了立在她身边的高大身形,原来他还未离开。 只是萧无烬半夜出去一趟,衣裳怎么变得如此凌乱。白日里并无一丝褶皱的玄色锦袍上,皆是痕迹,像是被人用手胡乱抓过。 白玉腰带也扣得并不妥帖。 衣襟口微微敞开,露出一些暧昧痕迹,这些她曾经在平康帝身上也见过,尤其是招幸那些得宠的新人之后,萧无烬他是不是...... “闭上的你眼睛!”萧无烬面色阴沉地呵斥道,同时转过身避开她的视线,“随孤去太极殿!” 啊? 暴君真就带着她上了朝堂。 抵达太极殿,百官皆已经噤声垂首迎候君主,萧无烬坐上宝座,众人皆跪地跪拜,声势浩大,相形之下,萧无烬未着龙袍,未冠冕旒,一身玄色广袖长袍,显得放荡不羁。 他冷眸俯视着众臣,抬了抬手,身旁的宫人大呼平身,众臣才敢站起。 许月圆垂首躲在萧无烬身后,从未有过妃嫔随君王上朝的先例,她竟成了褒姒妲己之流,十分局促不安。 很快大臣们都陆陆续续注意到她,皆露出惊恐的神情,却都不敢言,各个垂首别开视线,恍若没看见她一般。 果然无人敢违抗暴君。许月圆鼓足了勇气才抬起头,在百官之中寻找着韩令的身影。 她一眼便看到了韩令,这位年近五十便已经位极人臣的丞相,简直鹤立鸡群。明明都是一样的官服,穿在韩令身上真是赏心悦目,剑眉星目,仪表堂堂。 “陛下,臣请辞去丞相官职,告老还乡。”韩令声音洪亮。 萧无烬视线移向韩令,官员中立即有人出来劝阻。 “丞相三思!” “丞相如此贤臣若辞官,叫吾等有何颜面再做官?!” “丞相快快收回此言,求陛下开恩!” 听着语气,这几位似乎笃定萧无烬会立即杀了韩令。许月圆认了认,求情的官员虽是文官,却并非韩令一党。他们明知道萧无烬残暴,三言两语的求情岂能令他改变主意。 这些人纯粹是火上浇油来了! “孤准了。”萧无烬开口。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其他沉默的官员也纷纷议论开来,“秋陛下息怒!” “求陛下饶韩丞相一命。” 更有人甚者,跪下磕头直呼,“若陛下要执意要杀韩丞相,吾等也将追随韩丞相而去!” “陛下若要杀了韩丞相,就先杀了臣!” 这几位倒是货真价实韩令一党的人,求得情深意切。若韩令倒台,他们也将失去主心骨,往后仕途坎坷啊。 萧无烬曲臂撑着下颌,“孤不会杀韩丞相,朕还会赐黄金千两给丞相,丞相好衣锦还乡。” 霎时间,殿内变得寂静无声,官员们哑口无言,皆难以置信地望着萧无烬。 宫人将早已准备好的匣子奉到韩令面前,打开盒盖,里头的排列的金元宝发出刺眼的光亮。 许月圆一时忘乎所以,只盯着金子看,这可是一千两黄金啊! 方才还大义凛然的韩令脸色微变,僵在了原地不动,“臣谢陛下赏赐,只是、只是臣一生碌碌无为,无功不受禄,这一千两黄金不如捐给江南一带受水灾的百姓,好让他们重建房屋。” 百官见韩令拒绝,又纷纷神色紧张,“韩丞相两袖清风,忧国忧民,求陛下饶他一命!” “求陛下看在韩丞相两朝重臣的份上,不要责怪韩丞相!” -- 第65页 这些虚伪的朝臣,心口不一,许月圆在旁听得都心生怒意,更别说是萧无烬了,他单手捏紧了扶手上雕刻精美的龙首,隐忍不发,“就按照丞相所说的办。” 瞬间朝臣们又静了下来,一个个哑口无言,神情比方才愈加惊诧,像是料想不到萧无烬会作此反应。 “陛下仁慈,江南百姓定会感恩陛下。”韩令神情僵硬。 “说起水灾,洪水已退,王将军请求回京。你们谁愿意前去处理灾后事宜?”萧无烬说到了重点,一双眼睛巡视着底下众臣。 无人回应。 “韩丞相,孤听闻你在江南任父母官,深受百姓爱戴,不如你前去?” 韩令一听,立马中气十足地推脱,“臣担不起如此重任!况且陛下已经准许老臣辞官还乡!” “说的也是。”萧无烬风轻云淡,移开了视线。 “臣愿意前去助百姓重建房屋,替陛下分忧!”朝堂之上响起洪亮的声音。 不是旁人,正是五大三粗的孔有力。 萧无烬不置一词,视线直接略过了他,看向一开始就为韩令求情的几位吏部官员,他抬手指了指,“就你们三人前去。” 这三位吏部官员靠着祖辈的功绩才得以在朝堂之上生存,平日里可是贪了吏部不少银两,当年韩令对这三人恨之入骨,不止一次在平康帝面前禀告此事,平康帝皆没同意处置他们。 “臣等才能不济,求陛下三思!”吏部尚书立马推辞。 许月圆注意着韩令的反应,他不似方才那般从容不迫,脸上闪过一丝犹疑,而后往前一步,“陛下!” 鱼上钩了!许月圆微微兴奋,正真如她所料,韩令不会对此坐视不理!她的计划是可行的。 萧无烬侧过头去,“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谢陛下大恩!”韩令行了叩拜大礼,退到官员之中。 他就这么隐忍下来了?还是韩令么?他要知道一旦真的辞官,便再也不能左右萧无烬的任何决定了! “很好。”萧无烬忍下怒意,神色平淡地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 萧无烬自下朝之后便消失不见了,许月圆惴惴不安地等到亥时末。她的计策失并未成功,萧无烬定不可能遵守约定不碰她。 看来今夜暴君已经出城去了,不会回宫。这正合了许月圆的心意,她披上斗篷往冷宫走去,想抱一抱哥哥,与他倾诉被暴君强势拉上朝堂之事。 才到门口,险些与萧无烬高大的身形撞个正着。暴君竟回来了,身上沾了酒气。许月圆退到殿门之内,“参加陛下。” 萧无烬身形魁梧,高高地立在她身前,视线凝在了纤弱的身子,“又要去何处?” 听着声音,他还是有些清醒的。许月圆稳定心神,“奴见陛下不会来,想去殿门口等候。” “说谎。”萧无烬忽然倾身,将她逼得背靠殿门,伸手擒住了她的下颌,“孤听闻你时常去东南边的废弃宫殿?” “奴没有!”许月圆立即否认,死也要护着哥哥。 “去见谁?”萧无烬逼问。 许月圆瞠目结舌地仰头望向暴君,他仿佛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摇了摇头避开暴君的视线。 “如此看来,你的方法并不奏效。”或许是终于察觉到她的厌恶,暴君直起身子,语气之中夹杂着揶揄之感。 许月圆面上生热,白日里信誓旦旦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这个馊主意不但未奏效,还使得暴君只能放韩令离开长安城。 “你如何赎罪?”萧无烬问道,手控住许月圆精巧下颌。 第38章 你的牙齿不想要了?…… 噗通噗通, 她的心间似又一只小兔子活蹦乱跳的。 “奴不侍寝!”许月圆一时脑热,伸手转过眼前的强壮劲臂,趁其不备狠狠咬了一口, 慌不择路地跑了。 一头栽进帘幕, 紧接抬眸着看到了内室的摆设,赫然发觉自己跑错了方向, 她本该朝着大门外跑。 与此同时,萧无烬也已经掀开幔帐踏入,一双眼眸冷若寒冰地凝视着她。 嘶啦—— 帘幕被撕下一大块,萧无烬勒在手中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敢伤孤?” 劲臂上的牙印格外醒目。 “不、不, 奴错了!”许月圆眸子透出祈求的目光,跌坐在木塌之上往后退去,望着萧无烬手中的布条,这是要活生生将她勒死啊。 “不要!” 布条缠裹上来, 许月圆顿时窒息, 双手去喉间扯动。然而那处空无一物,反而合在一道的双腕被牢牢地捆住了。 萧无烬迅速地打了个死结, 而后就立在一旁,活像个阎罗王地垂眸看着她, 欣赏着她的惨状。 “哥哥!救命!”许月圆泪眼婆娑地喊道。 “闭嘴!孤不想再听见这两个字。”萧无烬沉声威胁。 呜呜呜呜呜呜,暴君就这么厌恶她的哥哥么?许月圆抿紧双唇,睁着圆溜溜的星眸, 泪水却直往外冒。 “收起眼泪, 孤不想看到。”暴君警告道。 泪水哪里由得她控制,滑过眼角流淌到红扑扑粉面上。 萧无烬背着光立在一边,神情晦暗不明,广袖之下的手臂抬起, 手朝着她伸来,本能地要避,面上却已经感受到冰凉的触感。 暴君的指尖沾上她的泪水,碾了碾,神情困惑而含着几分戾气, -- 第66页 刹那间,他俯身而下,温热的唇贴到她眼角处。一阵奇特的感觉抵达全身,不能说是毛骨悚然,暴君如此无常的举动竟然令她感觉到一丝新奇,他、他、他究竟意欲何为?! 轻轻的吻加重力道,面前的男人淋漓尽致的诠释着何为肆无忌惮。 一举一动,为所欲为。 吻蔓延而下,许月圆才感受到惊慌,别过头躲开,“陛下......唔!” 一切仿佛已经失控,萧无烬从一开始的逗弄到渐渐认真,许月圆能清晰地感知到变化。 不对,她是哥哥的,怎么可以再与暴君有任何肌肤之亲! 她翻身下榻,直往未央殿大门冲出去。 一双劲臂自背后圈住了她的肩,微卷青丝垂落到她耳边,“你在孤身边时,孤觉得很难受。” 娇小的身躯被揽入怀抱,她被完全控制着不敢再往前半步。 “陛下厌恶奴婢?”许月圆通过暴君的话,猜测着他对自己感觉。 “你不在孤身边时,孤更加难受。” 鬓发厮磨,亲密无间,暴君低沉的声音传入耳朵,许月圆既然困惑又恐惧,这意思是她不论在不在他身边,都讨暴君的嫌。 所以他要杀了她? “你的唇,甚是美味。孤爱品尝。” “......” “你身上的香,十分诱人。孤也喜爱。” 听着暴君胡言乱语,许月圆脑子里浮现了两个字:猎物。看来她对萧无烬而言,与猎场中那只兔子无异,都是他的猎物。 腰上的手臂渐渐收紧,如同要生生将其勒断。 “陛下!”许月圆双手去掰劲臂。 “可你宁愿跑去冷宫与一个伶人私会,也不愿与孤亲近。”萧无烬字字句句,如冰棱落在她心上。 暴君他果然什么都知晓! “不要再去。” “......” “承诺孤不会再去见他,只做孤的女人。” 不要!许月圆心里疯狂地叫嚣,她不想被暴君如此掌控着! “孤也会承诺你。”萧无烬的气息近在耳边,“教你骑射,赐你无上的尊荣与权力。” “奴不要!”许月圆咬牙忍着眼泪,她想和哥哥在一起啊。 “若孤就是那个人,你还会如此么?” 暴君定是喝醉了,许月圆想,心间一片彷徨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萧无烬。 突然间暴君抱起她再次往床榻去,“孤难受,孤和你在一道就十分难受。” 许月圆揪住暴君胸前的衣裳,和她在一道就难受?他这犯的是何病?突然间,一道惊雷劈过许月圆的脑内,她瞬间恍然大悟,萧无烬所谓的“难受”那是...... 再结合那夜萧无烬的所作所为,他几乎将她揉碎,也并未行逾矩之事,他极有可能是纯粹地不晓得这些事?! 这个念头一升出来,她只觉得荒谬。可萧无烬本身就是天底下最荒谬最残暴之人,而且他又是从小去的北境,听闻北境军营只有男人。 亲吻时的磕碰和生涩、常去浴房用冷水沐浴、与她在一道就难受,这一切忽然全部解释通了。 暴君他不晓人事...... 萧无烬将她扔到塌上,紧接着笼罩过来,猛然地吻住了她,唇齿交缠,磕磕碰碰,生涩而又带着十足的恼怒。 许月圆不敢反抗,尤其因为心中的某种猜想,她变得心不在焉,第一次那么温顺地接受了萧无烬,并未反抗。 就在这一刹那,萧无烬忽得停了下来,他神色如同阎罗王般,煞气一片。 “你既然喜欢别人,为何如此对孤?真不反抗?” 萧无烬挣脱了她的缠绕,单手擒住她的下颌,恶狠狠地问道。 “......”黑白分明地眼睛望着他,许月圆吓得不敢言语,唇上水光潋滟,眼底也又透着几分迷离。 “我很难受。”萧无烬再度欺上来,胡乱寻找着她的唇,许月圆挣扎一分,他搂紧她一分,双臂似是要将她揉碎,许月圆愈发绝望。 “陛下,韩丞相求见。” 殿外的宫人忽然禀告道,打断了渐渐失控的场面。 是韩令!许月圆如获重生,韩令之事有变,她还没输!奋力挣脱萧无烬的怀抱,“陛下,韩丞相在外等候,唔。” 萧无烬置若罔闻,并不肯放过她,双臂的力道像是要将她彻底揉进他壮硕的身躯。 许月圆一心急,狠狠咬了一口萧无烬的唇,血液的滋味很快在口中蔓延开来。 终于,暴君松开了紧紧环绕着她的手臂。 薄唇上多了一抹血红色。 萧无烬浑身神色阴沉,抬手抚拭唇角,血沾上了指腹,引得他再度蹙眉。此时许月圆却已经远远躲开了。 萧无烬拭去唇角的血,转身去了外室,甩起广袖坐到木塌之上,“宣他进来。” 殿门开启,韩令只身步入殿中,神色依旧如白日那般泰然自若,“陛下,臣明日便启辰回乡,特来谢恩。” 萧无烬轻嗯了声去找矮几上的酒杯,毫无半点往日戾气,胡乱地往喉间倒酒。 看着这君臣和谐的场面,许月圆在帘幕之后看得直发急,韩令若还是不改口,那她今夜就在劫难逃了!左手握成拳头狠狠锤了捶柱子。不料,发出一声巨响。 瞬时间,萧无烬与韩令齐齐地朝着她此处望过来。 -- 第67页 未央宫只是君王的居所,不该有妃嫔在此,韩令该是未料到她躲在内室。 许月圆一个转身彻底将自己隐藏在一旁的龙柱之后。 韩令收回视线,“陛下,臣想举荐几个人代替吏部尚书去江南治灾。” 终于提到了重点!许月圆再次偷偷扭过头去。 萧无烬饮了口酒,并不言语。 “陛下?”韩令又行了一礼,神色渐渐忧愁。 暴君简直领悟到了她这个法子的精髓!许月圆不禁在心中感叹。 “吏部之人有何不妥?”萧无烬抬眸反问,同时将酒杯稳稳地放置到紫檀木矮几之上。 “他们三人在公务上十分懈怠,这是满朝文武皆知之事。” “公务懈怠如何能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萧无烬慢慢悠悠地问,“丞相已经是辞官之人,这等事就不必再管了。” “陛下!”韩令跪倒在地,“户部的几位年轻侍郎更适合为陛下解此燃眉之急。” “孤知晓了,丞相明日还要启程,还是早些离宫吧。”萧无烬自塌上起身,“孤也要与昭仪安寝了。” 昭、昭仪? 许月圆腾地一下脸红了,萧无烬的后宫只一人,那昭仪不就是她么。 韩令不肯起身,“如今江南多地房屋被冲毁,若这几个月内不安置好受灾百姓,等到了冬天,老人孩童们怕都熬不过去!” “孤说孤知道了。”萧无烬无动于衷,给了韩令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暴君就是暴君,丝毫不关心百姓存亡!许月圆捏紧了拳头。恍神间,萧无烬已经撩开帘幕走了进来。 “陛下!陛下白日里说属意臣去杭州处理灾后事宜。臣接旨!”韩令急得大喊。 计划成功了。 许月圆像小兔子一样靠在柱子背后一阵欣喜,浑然不觉此刻自己双颊微红,朱唇水润。萧无烬立在不远处,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唇角微微扬起,这笑意稍纵即逝。 他竟然笑了?这暴君竟然笑了? 萧无烬旋即转过身撩起帘幕。 “求陛下恩准!”韩令朝着他磕头,几声恳求皆不得回应。 许月圆心中生出些愧疚,暴君何止照着她的计划行事,简直是领悟了她这个计策的精髓,从前看他只觉得残暴无度,现下还多了一丝老谋深算的意味。 “就照你说的做。”萧无烬淡淡道。 韩令仰起头睁大了双眸,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萧无烬,连谢恩都忘了,哪里还有半分白日里孤傲的模样,“陛下?” 他想不通,这暴君为何今日如此反常。 “下去吧。”萧无烬放下帘幕。 “臣遵旨!”韩令生怕萧无烬改变主意,行礼退下。 这计策成了!许月圆依旧靠龙柱之上,嘴角扬起抑制不住地兴奋,她竟然轻易拿捏住了韩令。 萧无烬面上并无喜色,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近,如同猎豹扑向猎物之前的从容神态。 “陛下承诺说不再碰奴婢的。”许月圆战战兢兢地抗议。刚要闪躲,她便被捏住了下颌。 “你的牙齿不想要了么?”男人薄唇上的鲜血格外醒目,提醒着她方才的所作所为,足以冠上弑君的罪名。 紧紧贴着龙柱,萧无烬近在咫尺,她已经无处可躲,两人的姿势好似亲密,又好似剑拔弩张般对峙着。 那一抹鲜血,随时都会沾到她唇上来。 “九五之尊该信守诺言。”许月圆屏住呼吸,勉强站立这不瘫软下去。绝世俊美的容颜,如冰冻湖泊般的眼眸,不但对她无一丝吸引力,甚至叫她毛骨悚然。 “孤只是个残虐的暴君。”萧无烬垂眸欣赏着她的惧意,“即使你我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孤也比不得一个区区的伶人更令你喜欢。” 第39章 孤为何要告诉你?!…… 未等她作何反应, 萧无烬自动松开了她的下颌,“孤不会再碰你。”说完便掀开帘幕离开未央宫。 他答应了!许月圆长舒一口气,完全不在意自己触怒暴君, 理了理鬓发往门口走。 “昭仪。”贺兰晦拦住了她的去路, “昭仪要去何处?” 自然是去找哥哥,贺兰晦装什么傻, 她与哥哥的事他都知晓。 贺兰晦身上月白色长袍妥帖无一丝褶皱,语重心长劝阻,“身为主上的女人,昭仪不宜再见其他男子, 昭仪还是趁着主上真正发怒之前,早日与那人断了往来。” “若我不呢?” “不?陛下可以轻而易举地让那个人消失在世间。” “你、”许月圆心里愤怒,却缩回了迈出殿门的右足。贺兰晦所言不错,萧无烬要杀一个人实在太过容易,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断送了哥哥的性命。 现下后宫的女人只她一人, 若再多几位妃嫔,自己便不必日日夜夜住在未央宫里, 暴君也不会时刻注意着她,对她失了兴趣, 到时候自己再去见哥哥,也不会再惹人注意。 *** 初冬时节,长安城中第一场大雪降落之际, 北境番邦诸国得知萧无烬即位的消息, 纷纷派了使臣来贺。 不但带来他最喜爱的汗血宝马,更有其他奇珍异宝,美人佳丽更是不计其数,这正合了许月圆的意, 她下定决心劝萧无烬多纳几位妃嫔。‘ 一个多月以来,萧无烬虽然不再亲近她,可二人每夜还是在一张塌上安寝,他不再半夜离开,白日里他强行教她射术,逼她练习,几乎霸占了她所有的时光。 -- 第68页 未能再见哥哥一面,思念成疾。 在接见番邦使臣的夜宴之上,许月圆再次见到了那日在林中的异族少女。 “歧月国王子贺兰宴、歧月国公主贺兰无忧,参见大章国皇帝陛下。” 许月圆坐在萧无烬身边,俯视着大殿中央的两人与一众异族勇士,歧月国派来的使臣相比其他番邦使臣,年轻而俊美。 异族少女名叫贺兰无忧,她今日的装扮更加繁复华丽,浓密卷曲的长发用中原不曾见过的发饰装饰着,白皙姣好的面容足以叫宫里任何一个女人黯然失色。 贺兰无忧起身,一双眼眸肆无忌惮地看向萧无烬,毫不掩饰对他的爱慕之情。 然而更吸引殿内众人注意的是歧月国王子贺兰宴,天底下竟然有人生着一头银色的头发,佩戴着用宝石制成的环作头饰,在烛光照耀下格外迷人,一时叫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都说番邦之人粗俗不堪,但这位王子面容俊美,唇边带着浅浅笑意,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皇室的高贵,小宫女们无不被他的容姿所吸引。 相比中原人的广袖长袍,歧月国男子的衣裳露出坚实臂膀,王子手臂戴着镶嵌各色珠宝的金色镯子,格外引人瞩目。 歧月国...... 许月圆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似在何处听过。就是最近听闻的,贺兰......?许月圆骤然侧眸看向贺兰晦,这不正是他曾经口中所说的的故乡歧月国?他也姓贺兰,歧月国不是还没亡国么? 贺兰晦立在萧无烬身边,手中端着白玉酒壶,正死死地盯着殿中的二人。许月圆又想起来,她也曾从贺兰晦口中听到过贺兰无忧这个名字,是他的妹妹,歧月国前单于和阏氏唯一的亲生女儿,无忧公主。 他的妹妹不好好活着么?还生得如此明艳,英姿飒爽,射术精妙。 好家伙,贺兰晦到底对她说了多少谎言,竟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诅咒。 思索间,她终于察觉一道阴冷的视线,萧无烬懒懒靠在君王宝座上,以一种俾睨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望着她。 许月圆迅速别过头正襟危坐。 夜宴过半,无忧公主来到中央为萧无烬献舞,她趁机溜出太极殿,直往冷宫走去,她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过哥哥,渴望被哥哥拥在怀中。每夜与暴君同躺在龙塌之上,实在是一种折磨。 “站住。”狂奔于长廊之上,贺兰晦突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贺兰晦神色肃然,并无往日的温和,连身为内侍的礼节都抛诸脑后,“你是真的不怕惹怒陛下。” “......”她无可反驳。 “并非特意来拦你,我只是要昭仪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你说。”许月圆爽快道,毕竟贺兰晦也帮过她不少忙。 “帮我查明无忧公主的身份,查她究竟是不是单于和阏氏的女儿,还是假冒的。” “无忧公主不是你妹妹么?她什么样你记不起来?”许月圆好奇问地抱起手臂。 贺兰晦垂眸,“我离开歧月国时,妹妹不足四岁。” “她明明活得好好的,那日你为何编那样一个故事说她已经死了?” “我以为她已经葬身火海。”贺兰晦一反常态抬高声音,“我亲眼看见那片宫殿被烧毁,她是单于和阏氏唯一亲生孩儿,在歧月国,公主也能继承王位。所以叛军绝不可能放过她。她的叔叔贺兰延必定会杀她。” “或许在那之前,无忧公主已经被救了出去?”许月圆猜测着各种可能,“贺兰无忧生得肤白貌美,与你倒是有几分相像。况且你们都姓贺兰,何不直接相认?” 听了这番话,贺兰晦不但没笑,脸色阴沉得快比得上萧无烬了,“我与我妹妹并无血缘。” 哦哦哦险些忘记了,许月圆收起小聪明,“帮你就是了,只管教我如何试探。” 贺兰晦闻言脸色擦稍霁,“单于是歧月国人,阏氏却是中原人,这一点并不为外人知晓。还有、”他瞥向她的手臂,“你手上戴着原属于阏氏的镯子,许多画像之中皆可见,若她真是无忧公主,应该能认出。” 抚了抚手上的镶红宝石银镯,这是人家母亲的遗物,如今知道了她戴着竟有些烫手,还是早日寻得法子摘下还给贺兰无忧。 许月圆回到太极殿,伺机接近无忧公主同她搭话,想起林中相遇,贺兰无忧似乎特别在意那一头巨狼。 “公主的狼还好么?”她撩起衣袖,露出了手腕上的镯子。 少女美目瞪了她一眼,带着挑衅与愤怒,“拜你所赐,白沙已经成了一张狼皮。” 简直自讨没趣,许月圆悻悻然地闭上了嘴,贺兰无忧对她满是敌意,根本无法询问她的身世,也没看镯子一眼。 宴会散去之后,烦躁地回到未央宫,贺兰晦已经等着她的消息,“如何?” “你妹妹小时候是不是脾气就很坏?”许月圆端起茶壶饮了口茶。 贺兰晦弯起眉眼,“脾气是有些大,单于十分宠溺她。” “暂时试探不出来,你还是找别人,我与她有些恩怨。” “有何恩怨?” 许月圆正要对他将树林里发生的事,萧无烬正好回来了,交头接耳的两人立即分开,各自行礼。 “陛下。” 萧无烬狐疑地看了看两人,将手中的的东西扔向许月圆。接住的同时,也砸中了她的头。一把弓箭,红色的弓身,以金漆秒呼出精致图案,相比起萧无烬那把金色大弓更小些,但也更轻了,背在背上定不会吃力。 -- 第69页 “奴去挂起来。”许月圆敢怒不敢言。 “这把弓赠你。”萧无烬道。 嗯? “番邦的贡品,近日,你的射术有进益,孤赏赐给你。”萧无烬解释道。 真是一把好弓,属于她了?心中绽开一丝丝的喜悦,许月圆翻看一番,做过精良,确实是把难得一见的好弓。 弓身上还刻两个字:圆月 圆月,月圆。 萧无烬立在一边注意着她,“怎么?” 将弓举到暴君面前,“陛下,这弓上还刻了奴的名字?” 此言一出,萧无烬神情骤然变幻,眼神中升腾起一股戾气。 “献上这把弓的人真是有心了。为了讨好陛下,竟然连我在练射箭之事都能打听道,还特意献上了这把大弓,” 许月圆暗自腹诽,那些番邦国君,简直是绝世狗腿子。 “圆月是此弓的名字。” 暴君破天荒地解释,她一时口快,“弓也会有名字么?” “有”萧无烬亲自倒了一盏酒,一本正经回答她。 “那这把剑也有名字?”她指了指悬挂在墙上的宝剑。 萧无烬手中动作停滞,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唤何名字?”许月圆眨眨圆溜溜的双眼,等着萧无烬回答。 两人对视,萧无烬沉默半响,以凶狠的口吻道,“孤为何要告诉你?!”说完便往浴房走去。 只留许月圆一人呆滞地站在原地,告诉她又怎么了?暴君为何又发怒。 注意到贺兰晦全程垂首恭敬立在一边,许月圆执着追问,“你们主上是不是给物件取名的癖好?他给马取名叫金骐骥,给黑豹取名叫黑曜,他的剑和弓都叫什么。” “奴也不知。”贺兰晦留意到许月圆手中的弓,话锋一转,“昭仪知道什么叫投其所好么?” “?” “若将这把弓赠予无忧公主,你与她的误会自然迎刃而解。” “这可是御赐之物!” 她抱紧暴君赐下的弓,眼神防备着瞪向贺兰晦。 第40章 孤送你的那张弓呢? “可是御赐之物!” 她抱紧暴君赐下的弓, 眼神防备着瞪向贺兰晦。 “若不帮我试探出个真假,我便去禀告陛下,就说你趁他不在宫里时与旁的男人私会。”贺兰晦神情淡然地威胁。 这话听得许月圆心猛地一颤, 萧无烬只是暴虐狠厉, 面前此人才是真正阴险狠毒,厚颜无耻! “你可知道主上如何对待背叛他的人?”贺兰晦更进一步。 “知道知道, 行了不必再继续往下说。”许月圆咬牙切齿,抚了抚手中的红色大弓,心疼道,“我明日将这把弓赠贺兰无忧, 再趁机与她套套近乎便是了。” *** 番邦使臣皆被安置在南宫门附近的一片宫殿。次日,许月圆在宫殿附近的校场上找到了贺兰无忧,禁军与使臣们正比试射箭,孔有力暂时第一, 轮到贺兰无忧上场。 歧月国王子贺兰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 擅自拿过她手上的弓,悠悠旋转着端详。 “真是一把绝世好弓。冬伐柘木、取鱼胶, 夏取牛筋、春取牛角,方可制成。今日是昭仪首次拉开这张弓的好机会。” 贺兰宴双手将弓奉还, 银色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美得不可方物,许月圆微张着唇看呆了。 若将萧无烬比作漫长的黑夜, 那眼前的男子的光芒足以彻夜照亮黑夜, 一言一行皆颠倒众生,歧月国人是不是天生貌美?说不定哥哥也是歧月国的人。 一晃神,手中的弓又被拿走了,到了贺兰无忧手里, 她才从校场下来,身着骑射服,英姿飒爽。 许月圆遭这么一拉扯,袖口翻了起来,露出手腕上的红宝石银镯。 然而这并未引起贺兰无忧的注意,她只是专注地欣赏着大弓。 “这把弓赠你,就当是作为赔罪。”伸手握住弓臂,将镯子展现在贺兰无忧眼前。 贺兰无忧侧眸看了看她,眼中敌意消退了些,又转身往校场走去,“多谢了。” 许月圆尴尬地缩回手,可以肯定贺兰无忧清楚地看见了这镯子,却无丝毫反应。 “等等。”站在身边的贺兰宴突然握住了她的右手手腕,“无忧过来看。” 贺兰无忧带着些许疑惑回转过身。 “这是歧月皇室的镯子。”贺兰宴怒目圆睁,强势地掰转她的手腕查看内里,里头刻着个复杂的图腾,其中包含一轮弯月,“果真是我王族族徽,无忧,这是你母亲的饰物!” 贺兰无忧神情忽然变化,似是突然认出许月圆手腕上的银镯,“这镯子怎么会在你手上?” 兄妹二人转换态度,如同看着强盗般看着许月圆,尤其贺兰宴几乎将她的手腕捏断。 “我不知晓。”挣脱束缚,捋下袖口遮住,心虚地往回走。 既然如此,这无忧公主是贺兰晦的妹妹不假,要赶紧将这消息告诉贺兰晦才行。 “站住。”贺兰宴在校场门口逮住了她,面容扭曲,“昭仪的镯子从何而来,心虚什么?告诉我,这镯子是谁给你的?” “放开!”手腕生疼,许月圆咬牙挣脱不得,好好一个美男子怎如此粗鲁!“不放开我咬人了。” 张开嘴装作要咬人,贺兰宴忽然得松手,手上的力道消失,她并无防备,整个人往后仰去。 -- 第70页 “贺兰王子对孤的爱妃感兴趣么?” 一双铁臂牢牢接住了她,许月圆免于仰跌在地的命运。暴君一身骑射劲装显得身姿挺拔,如天神降临般耀眼,将贺兰宴狠狠比了下去。 许月圆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眨眨眼,方才她是哪根筋不对,会觉得贺兰宴比暴君更俊美些? “陛下”贺兰宴收敛神情,拱手行礼,“是我等唐突了。” 见贺兰无忧跟过来,许月圆心虚地将右手藏到背后,怕被追问镯子之事,她可真是百口莫辩。 “萧无烬,你可要来比试射箭?我听说你的射术是北境第一。”贺兰无忧并未纠结于镯子之事,一见到萧无烬,她脸上越发神采飞扬。 糟糕,贺兰无忧手中那把红色大弓尤其醒目。 果不其然萧无烬神色一凛,见到了那把弓,侧过头视线冷冷地视线落到了她身上,带着询问和谴责的意味。 她只想着试探贺兰无忧,没考虑到暴君会因此而发怒这一点。 “此弓......”萧无烬开口询问。 “这弓是昭仪方才所赐。”贺兰无忧直言道。 暴君右臂依旧是方才接住她的姿势,揽着她的腰。 在听到贺兰无忧的回答之后,劲臂忽然就松开了,猝不及防身后没了支撑,许月圆往后一仰,狠狠地摔落在地。 哎哟...... 暴君不再看她一眼,接过身旁宫人捧着的金色大弓,直接略过了她身边。 “萧无烬你可要同我比试?”贺兰无忧快步跟到萧无烬身边,缠着他说话,两人一道步入校场。 贺兰宴并未离开,朝着许月圆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起。 “这镯子并非偷的也并非抢来的。”许月圆将右手背到身后。 贺兰宴并不言语,视线灼灼地盯着她的脸。 被他看得脸红了,许月圆测过托避开。 “昭仪的本名是什么?” “姓许,名月圆。”直言不讳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歧月王宫曾有过一场火灾,王族饰物流落在外,昭仪拥有这镯子并不稀奇,所以也不必自责。”贺兰宴全然没了方才激动的模样,一番话为彼此解了围,“这镯子原该是贺兰无忧她生母之物。” “既刻着歧月国王氏的族徽,我本该归还,只是这镯子我戴在身上十多年,已经取不下来。” “取不下来?”贺兰宴神色微变。 “王子若不信,可以一试。”许月圆将手臂伸到他面前。 “不必试,小王相信昭仪所言。既然如此,想来这镯子已经认了昭仪做主人,还请昭仪继续留下。” 许月圆没有工夫同贺兰宴继续掰扯,急匆匆地回到了未央宫,将贺兰无忧认出阏氏遗物一事告知贺兰晦。 “这足以证明,她并非假冒的了吧?你妹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贺兰晦并无她想象之中那般喜悦,手中抱着鹅毛掸子,沉默了半响才道,“我从不敢幻想她能活着长大。” 许月圆抱着茶壶饮了一大口茶,扶了扶跌疼的手臂坐到塌上,她终于可以功成身退,“撇开性子不说,贺兰无忧长相出众,射术精湛,骑马也骑得很好,她还有一匹白马!”许月圆回想着林中初次见到贺兰无忧的情形,想想就羡慕,不过阿绫也很好,她应该对阿绫忠诚,不许再想贺兰无忧的白马了。 “她还养狼,那几只狼都可听她话了你知道么?” “知道。”贺兰晦唇边浮现笑容,“她自小就讨人喜欢,王宫里豢养的玩宠也都喜欢她。” 又有着高贵的公主身份,比她好了千倍万倍,“你与她搭过话没?” 贺兰晦擦拭着博古架上的瓷器,“并未。” “她在校场,你何不过去与她搭话?或者直接与她相认?虽然分开始她才四岁,但是只要你多讲一些她小时候的事,她说不定就能回想起来。” 哐啷当—— 贺兰晦手一抖,手中的青釉花瓶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慌忙弯腰捡碎片,“我不想叫她知道。这件事,你就当从未知道。” “为何?”许月圆忍不住问,“你就是她的哥哥啊。” 话说出口,她猛然想起一个事实。贺兰晦他如今是个阉人,而贺兰无忧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定不会想要一个阉人做哥哥。 “她很喜欢主上。”贺兰晦莫名其妙道。 确实很喜欢,从初见开始,贺兰无忧每每见到萧无烬,眼中的爱慕根本无法掩饰。而贺兰晦与萧无烬又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 “我觉得你比萧无烬好。”许月圆安慰道,贺兰晦平时都会帮他解围,还偷偷送饭给她吃。 若她能留在宫里,即使贺兰晦不与她不相认,他能时常见到自己的妹妹了。一道灵光闪过,许月圆先到了一个对所有人都有利的法子,“如若她做了萧无烬的皇后......” 与此同时,贺兰晦的动作一滞。 “你说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陛下万安。”贺兰晦忽然行礼,比她更早发现出现在门口的萧无烬。 见暴君沉着脸色进殿来,许月圆顿时觉得情况不大妙了,收起原本惬意的姿势自木塌上起身,闭上嘴,恭恭敬敬地站好。 暴君扬手,贺兰晦识趣地离开未央宫,并且从外关上殿门。 贺兰晦这是卸磨杀驴! -- 第71页 关于那张弓之事许月圆自知理亏,抱起了茶壶,心虚地要往外走,“奴、奴为陛下去沏茶。” 暴君并未被轻易糊弄过去,他冰冷的目光透着几分怒意,凝视在她身上,一步一步地逼近,君王气势震慑得她怯怯地往后退,视线闪烁着不知该往何处看。 “孤送你的那张弓呢?” 第41章 孤不想再见到你 “奴......”许月圆自知理亏, 如鲠在喉,哑口无言。 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个借口,“奴转送给无忧公主了。那日在林中, 黑曜为了护着我和阿绫, 咬死了她五头狼,故而奴以弓作赔罪之物。” 萧无烬的神色依旧阴沉, 但也没了要大发雷霆之势。 片刻之后才道,“这张弓不一样。” “奴知道它十分精巧贵重!”察觉到暴君已经有所松动,许月圆顺势环住萧无烬的手臂,摇晃了一下, “以后再有这等贡品,陛下再赐给奴便是了。” 语气之中不自觉地带了些撒娇意味。做完这些才后知后觉,自己怎么会对这样对暴君说话。 “以后孤送你之物,不准你再随便送给旁人。” 未央殿里原先凝固的氛围瞬间好转, 萧无烬脸上也不再乌云密布, 坐到了木塌之上。原来暴君喜欢女人撒娇的这个调调!许月圆惊叹道。 又很快狗腿地给皇帝倒了杯酒奉上,萧无烬也从善如流地接过饮下。 “其实奴这么做也是为了陛下。无忧公主身份尊贵, 容貌出众,又与陛下一样擅长骑射、狩猎。” “你想说什么?”萧无烬握紧了酒杯抬眸, 神情认真地望向她。 “奴是想说......若无忧公主能成为皇后,予所有人都有利。” 说这话时,她被暴君的气势压得降低了声音。其实主要是于她有利, 贺兰无忧与自己有恩怨, 定容不下她,到时候自己就能借她的手顺水推舟离开皇宫,与哥哥一道远走高飞。 于贺兰晦也是有利的,于两国更是有利。 哐当—— 下一瞬, 她眼睁睁地看着暴君手中的白玉酒杯,被他捏成了碎片。 暴君的掌心鲜血淋漓,瓷片深深地扎入掌中他状似毫不在乎地起身,手臂垂在衣袍边,血就这么顺着指尖滴到了地毯上。 “啊——!” 一阵惊叫自胸腔传出,许月圆吓跳开几步。 只见暴君呲牙欲裂,双眸之中燃其怒火,死死盯着她。 可她想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暴君胸膛剧烈起伏,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滚出未央殿,孤不想再见到你。” 许月圆垂着双臂立在原地,眸子充满了恐惧,“我......我不知......”她想说她不知转赠这把弓会惹得他如此恼怒。 恐惧令她本能地远离暴君,等许月圆反应过来,已经退到了殿外,嘭地一声,殿门被重重关上,没有来得及对萧无烬解释。 冬日暖阳融融,殿外长廊上寂静无声,除了她空无一人。心中感觉异样,莫名的愧疚感蔓延开来,或许她不该将那把弓转送给贺兰无忧。 猛然地摇了摇头,她为什么会对萧无烬这样的暴君产生愧疚感? 他说不想再见她,正合了她的意!她也不想再见喜怒无常的暴君一面! *** 下午,贺兰晦领着人经过校场,使臣和皇城禁军正在赛马,他忍不住驻足观望,为首的人身着彩色异族衣裙,驾着白马一骑绝尘,将十数个男人远远甩在身后,夺得了赛马第一。 到达终点,女子翻身下马,接过侍卫递上的彩头,笑逐颜开,一脸傲气。许月圆说得没错,贺兰无忧美得明艳张扬,叫人移不开眼。 贺兰晦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往前走。 “贺兰内侍。”声音传入耳内。贺兰晦停驻脚步,确定她是在唤他。 “无忧公主。”他恭敬地转过身行礼。 贺兰无忧快步来到他面前,一身骑服衬得她朝气蓬勃,“贺兰内侍是中原人么?” “回公主,奴是中原人,只是先祖曾在北境生活。” “既如此,便是同族。”贺兰无忧道,“贺兰内侍会射箭么?” “不常练习,射术不佳。” “会骑马么?” “会,只是骑术不及公主万分之一。” “贺兰内侍何必自谦,我听闻你是萧无烬身边最看重的人。手上权力甚大,不知能否帮我一个小忙?”贺兰无忧巧笑着问。 “公主但说无妨。” “我想住到宫廷内苑中去。”贺兰无忧直言不讳。 “可是派去侍候的宫人怠慢了公主?” “并没有人怠慢我,除了你们那位独享圣宠的昭仪杀了我爱宠。只因我是女子,与别国使臣住在一道有诸多不便。初来长安,遇见的人待我恭敬,有的人待我不善,倒是遇见贺兰内侍,像哥哥一般亲切。” “贺兰王子,不正是公主的兄长么?” “他只是我的堂兄。”贺兰无忧道,“我曾有个亲生的兄长,可惜已经不在人世了。” “奴让人安排公主住到宫里来?” 贺兰无忧笑逐颜开,“哪个宫殿与萧无烬的寝殿最近?” “玲珑殿。” “那就劳烦内侍,将我安排道玲珑殿。” 贺兰晦微弓着腰,“奴这就去办,公主明日便可住进玲珑殿。” -- 第72页 待到贺兰晦走远了,贺兰无忧才收起笑容,转身往校场走。 第二场赛马已经结束,呼延吉跳下马背迎过来,脸上的刀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你方才在同谁说话?” “一个中原的阉人罢了。”贺兰无忧收回视线,“从明日起,我就能住进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内苑里来了。” “你想做什么?” 贺兰无忧轻蔑一笑,“你区区一个贺兰宴的侍卫?竟敢管我的事?” 呼延吉瞬间脸上浮起凶狠表情,瞪着言贺兰无忧。 “哼!”贺兰无忧回他一记警告的眼神,手持马鞭步入校场。 午后,许月圆正在玲珑殿的房里睡着,被粗暴的推门声惊醒。 贺兰晦带着几个宫人闯了进来,看到床上的许月圆,微微惊诧,“昭仪怎会在此处?你该在未央宫。” “陛下将我赶出了未央殿。”许月圆睡眼惺忪。这间房本是她做宫女时的住所,推开门后房里的物件便一览无余,十多双眼睛盯得她有些不自在。 贺兰晦不但没带人退出去,反而吩咐宫女,“给昭仪梳洗打扮。”又吩咐其他人,“去收拾房间。” 许月圆下榻,只见门外还有好几位宫人,抬着各色精致家具摆设,“要为我专门布置房间?” “昭仪身份尊贵,还是住西殿去吧。” “可是玲珑殿西殿异常阴冷。” “那就另择一处宫殿。” 眼见着贺兰晦飘忽不定的,许月圆不禁疑惑,“是谁要住到此处来?” “无忧公主。”贺兰晦道。 “果真是为了她!”许月圆挣脱了前来扶她的宫人,双手叉腰,“若我不让呢?” “如今正值番邦与我朝建立邦交之际,若怠慢了使臣,昭仪可担待的起?”贺兰晦反问道。 “我、”许月圆张口还要反驳,贺兰晦向她投来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有把柄在这个人手里。 许月圆抱起床上的棉被后仓促地离开房间。去了西殿,越想越不对劲,现在自己这处境正是墙倒众人推。 夜里太极殿里举办宫宴,萧无烬说了不想再见他,许月圆就不打算出席。 待天色暗下,她避开宫女们,径直去了冷宫等哥哥。 离开玲珑殿。行至拐角处险些与迎面而来的一行人人撞到一起,许月圆捂着额头后退几步,这一行人为首的萧无烬。 他应该从未央宫从出来,朝着太极殿宫宴的方向去。 “陛下。”许月圆侧身让开,恭敬地行礼。 萧无烬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未言语,而是带着继续前行。 这是有意不同她说话,不就是将弓箭转送给了旁人么?身为君王心眼怎如此小,腹诽了几句之后才往冷宫走。 推门进房,最初破败的房间比前几日更加干净雅致,又添了些名贵的家具器皿,青釉花瓶中插着几只梅花枝条,淡淡香气弥漫。 房中昏暗,许月圆去找油灯蜡烛。 奇怪的是,这间房从前虽然破败,但常备着油灯蜡烛,如今装饰得如此精致,却连一根蜡烛都没有了。 黑暗中,她静坐到软塌上,掌下抚道的被褥软和丝滑,堪比未央宫所用之物,该是有人精心缝制的。 哥哥...... 哥哥温柔和内敛,是她真正喜爱欣赏之人,相较之下,暴君粗鲁易怒,而且那么轻易为美色所迷,哼!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月光倾洒,熟悉的身影如约步入房内。 “哥哥——”许月圆迎上去,一头扎进宽大怀抱,心中既愧疚又委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道。“我好想你。” 男人一如既往无动于衷,只是任由她亲密怀抱着。两人身上皆是寒冬的凉意,唯有如此抱着才能感受到衣袍下的一丝体温。 “暴君将我赶出了未央殿。”提起此事许月圆抑制不住地心中的喜悦,松开腰身,握住哥哥的修长双手,迫不及待地将好消息分享给男人,“......我很快就能摆脱萧无烬了!” 男人一身玄色锦袍,立在在黑暗之中并无任何伪装,“离开未央殿,你心中就无一丝难受?” 第42章 安心待在萧无烬的身边…… “哥哥何意?”许月圆神色困惑, “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要离开暴君而难受?我对哥哥不改初衷。况且他即将迎娶歧月国来的无忧公主。” “绝不可能。”男人斩钉截铁告诉她。 “怎无可能?无忧公主今夜将要住进玲珑殿,等她成了皇后,我就可以彻底摆脱皇宫, 这一次, 哥哥可否再与我一道离开?” 许月圆仰着头,只能看到哥哥紧绷的下颚, 黑暗中他不发一言。 时间流逝,精心布置的房内悄无声息。 “哥哥?跟我一起离开好不好?我们继续走完上一次没走的路。”许月圆带着哭腔哀求。 “不可能” 冷冰冰的三个字击碎了她心中的小小希冀。 “不会放你离开。” “哥哥你说什么?”许月圆彷徨问道,她勉强能站稳,想听哥哥是否会改变心意。 “萧无烬不会放你离开。” 男人的手掌如刑具般牢牢钳制住她的双肩, 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恍若要将她永远禁锢在身边。 “那我们一起逃走?” “他残虐无道,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将我们抓回来。” -- 第73页 “我、”接二连三的打击, 许月圆心境跌落尘埃。 “安心待在萧无烬的身边, 从今往后,不必再见面。” *** 许久, 布置精美的房中只留下许月圆一人,哥哥就这么放弃了她。难过、愤怒、彷徨, 所有情绪交杂在一起,她骤然起身,心中烦闷痛苦无处可宣泄。 这一切都是萧无烬的错!都是因为他! 但只要他完完全全将目标转移到贺兰无忧身上, 自己便可脱身了, 只要她向哥哥证明这一点,哥哥就不会弃她而去了。 思及此处,许月圆擦拭眼泪,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锁住满室的富丽繁华。 回到玲珑殿没多久,门外一阵嘈杂声,贺兰无忧领着歧月国的侍女们浩浩荡荡住了进来。引得宫婢们远远驻足观望。 “你听说了么,是陛下亲口准许无忧公主住进玲珑殿的,足见陛下对她着实另眼相待。” “玲珑殿向来是我们这些御前侍候的宫女住的地方,她堂堂公主与我们住一道。” “这你就不懂了,玲珑殿虽不及其他宫殿富丽堂皇,却是离未央宫最近的。” “那未央宫里还有一位昭仪,听闻陛下对她才是真的宠爱。” “只是昭仪罢了,听闻已经被赶出未央宫,看来主上真的要册封皇后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两国联姻,边境的战乱便停了。” “只是可怜了那位昭仪,之前独得陛下欢心,这么快就要给皇后让位了。” 西殿殿门内,许月圆将宫女的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真是句句在理,只有一点,她恨不得贺兰无忧为后,自己则能顺利离开暴君,与哥哥双宿双飞! 如此想着,有人敲了几下殿门,推门声响起,许月圆就在门边,惊得往后退了几步。 “原来你真的在这儿。”贺兰无忧笑道。 除了跟着她的几位歧月国侍女,门口还站着两个宫人,以惊奇的眼神看着许月圆,像是完全没料到她们的对话会被口中那位可怜的失宠昭仪听了去。 “公主不该去参宴么?”许月圆硬挤出一抹笑来。 “比了一天的射击和赛马,不想再去宴上,我今日住进宫来,昭仪能否领着我认认宫殿?” 不。 拒绝的话就在耳边,许月圆看着垂首行礼的那两个宫人,若她此刻拒绝了,这两人还不知怎么编排她和贺兰无忧,定是什么萧无烬的新欢旧爱水火不容之类的话。 “如公主所愿。”她微笑着应下。 “那就只你我二人,昭仪同我亲近亲近。”贺兰无忧挽过她的手臂。 天色已暗,宫中华灯初上,太极殿四周尤其灯火明亮。许月圆认得皇宫里的每一条路与每一处宫殿,每路过一处便说给贺兰无忧听。 “那处是什么地方?”贺兰无忧指着问。 “是兽园。” “我们一道去那处看看。” “可是天色已晚,兽园中养着不少猛兽,还是白日再看吧。” 许月圆有所戒备,贺兰无忧可并非善茬。 “里头有狼么?”贺兰无忧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问道。 “有。”许月圆斩钉截铁地告诉她。 “我就爱狼,昭仪陪我进去看看,若有长得想白沙的,我去求萧无烬让我带回歧月养。”贺兰无忧恳求道,手臂紧紧缠着许月圆的。 被拉进兽园,天色已经暗下,兽园中并未点起灯,看不清困在牢笼之中的野兽,时而传来狮子低吼的声音,更叫人毛骨悚然。 贺兰无忧却是泰然自若,“我还有一个请求,怕是昭仪不答应,能否将我母亲的遗物归还予我。” “公主若能摘下就尽管拿去。”许月圆将手腕伸到她面前。 贺兰无忧眉宇之中带着点傲气,瞥了眼镯子,真的上手要将其捋下。 试了几次,镯子依旧卡在腕上,贺兰无忧面露戾色,咬牙使出蛮力,力气大到令许月圆忍不住要呼痛了,镯子依旧不动如山。 贺兰无忧最后恼怒着松开了手,“算了吧!” 缩回手臂,许月圆咬牙忍下心中的怒意,一切都是为了摆脱暴君! “你身为萧无烬的女人,可知道他在北境的事?” “我不知。” “他在北境被称作战神,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我的兄弟姐妹自小就仰慕他,我也一样。” 仰慕萧无烬这样一个杀人狂魔?许月圆震惊得不知如何搭话了。 “然而从未一个女人能近他的身。我曾经幻想过何等完美出众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没想到最后却是你。”贺兰无忧的眼神里满是俾睨之色,“如此瘦弱的模样,能令他满足?” 忍无可忍。 许月圆停下脚步,“我从未曾仰慕过萧无烬,是他非要将我困在他身边。你真那么想做他的女人,请君随意,又何必假惺惺来我面前说这样一番话。” 她们已经走到了兽园深处,四周阴森恐怖,许月圆恍然醒悟,她从进入兽园开始,就没见过守卫,一个都没有! 她立即转身往出口走。 贺兰无忧瞬间变脸,“你霸占了我挚爱的男人,杀害了我最心爱的狼!” “松手!”许月圆有些心急,死命挣脱,面前的女人跟萧无烬一样是个疯子! “我不会轻易弄死你,你的豹子杀了我的白沙,就用你的命来抵,今日你就在这尝尝白沙的痛苦!” -- 第74页 挣脱了钳制,许月圆往来时的方向跑,直到看见了兽园的门,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来人救命!”她呼喊道,来人穿着一身禁军的铠甲,手里握着一柄大弯刀。 禁军只配大刀,从不用弯刀,许月圆停住脚步。 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一道狰狞的疤痕自左眉角蜿蜒至唇边,他是贺兰无忧的随从! “呼延吉抓住她!”贺兰无忧追过来。 许月圆被左右夹击控制。 名叫呼延吉的男人用锁链将她捆在了铁笼上,抽出弯刀抵住了她的喉咙,“要不要给她来上一刀放放血?” “有人来了,快走。”贺兰无忧道。 许月圆已经吓得浑身僵硬,连呼救都忘了,她朝着门口望去,果然有另外一个身影。 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拉上。 透过不断缩小的门缝,许月圆看清了那个身影,“贺兰晦!救命!” 彼此视线相触,门外的贺兰晦正好也看到了她。 “贺兰内侍!”贺兰无忧喊了一声。 “公主,宫宴就要开始了。” “贺兰晦!”许月圆使出浑身力气嘶吼。 铁门完全合上,她的声音被彻底隔绝,贺兰晦似没意识到她被困住,可他明明看到了她。 又喊了几声,铁门依旧纹丝不动。 天哪!她真的被困在这里了! 许月圆望向四周,无数个铁笼中,隐约可见一双双凶恶的眼眸。 镇定!别慌!双臂被铁链捆住后缠绕在栏杆上,链子并未上锁,扭动手腕去解开铁链。 此时栏杆后的笼子里骤然传出一声低吼。 是、是黑曜么?不,黑曜一直被养在未央宫偏殿。 许月圆加快速度解开锁链,链子坠落在地,挣脱的一刹那她立即转身离开栏杆边,笼中的猛兽朝着她扑来,栏杆被撞得发出一声巨响。 正要庆幸有惊无险,一旁笼子的门却悠悠地打开了。 许月圆瞬间瞳孔放大,那是一只硕大无比的猛虎,正缓缓踱出笼子,一双透着邪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萧无烬,萧无烬救救我......” 第43章 可对孤从来不笑 “萧无烬, 萧无烬救救我......” 后退几步,脱口而出暴君的名字,连她自己都觉得震惊, 可暴君不在她身边, 他在宫宴之上。 太极殿歌舞升平,萧无烬一杯接着一杯饮酒, 心境抑郁烦躁。 “她人呢?”萧无烬问立在一旁的贺兰晦,身边原本属于许月圆的位置现在坐着贺兰无忧。 “回禀陛下,昭仪还在玲珑殿,奴去请她来。”贺兰晦将手中的酒壶交给一旁的侍女。 萧无烬从君王宝座上起身, 将酒杯递给贺兰晦,“孤亲自己去找她。” 贺兰晦跟上,“陛下,将使臣们独自留在宴上怕是于理不合。” 走出太极殿, 萧无烬直往玲珑殿去, “你何时变得如此谨小慎微?是在这长安城待久了么?” 语气沉稳,隐隐含着怒意。贺兰晦不敢再言语, 沉默着跟在君王身后。 寻到玲珑殿,宫人跪倒在地, 称昭仪不在殿内。萧无烬又去冷宫翻找一遍,确定许月圆没在那间房里等着他。 “或许昭仪又私逃出宫了。”贺兰晦提醒道。 瞬间,萧无烬的脸色愈加阴沉。 “奴这就让禁军出宫去找。” 萧无烬不置可否, 一双锋利的眼睛环顾四周, “她不可能出得去。去将黑曜牵来。” 负责饲养黑曜的宫人很快将它带来,萧无烬亲手解下他脖颈上的链条,又解下腰间香囊,在黑曜鼻前晃了几下。 黑暗中黑色猎豹的双眸发出瘆人的亮光, 气势汹汹地转过身朝北边走去。 兽园之中,许月圆惊叫着爬上了假山,青丝凌乱,绣鞋丢了,绝望地看着笼中逃出的猛虎。 成年猛虎张牙舞爪,咆哮一声往上扑来。 许月圆颤抖着蜷缩成一团,再往后退就会坠落假山了,到时候定会被撕成碎片成为猛虎的口粮! 山石坠落,野兽这次也依旧未能够到她,回到平坦地面,后退了几步,双腿后蹲,准备下一次扑击。 许月圆咽了咽口水抱紧山石,“萧无烬,呜呜呜呜......” 她现在悔不当初,不该将那把弓送给贺兰无忧讨好她,如此一来萧无烬也不会赶她离开未央宫,她更不可能被关进兽园。 电光火石间,一个力道将她往后推去。 紧接着她看到了锐利的牙齿,还有一双怒目,脖间一阵刺痛。 “救命——!”尖叫冲破胸膛,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萧无烬!” 正在此时,一个黑影飞速地从眼前略过,她眼睁睁地看着猛虎被撞飞了去,是黑曜赶来了! 预料之中坠地的疼痛并未到来,她落入了一个宽大怀抱,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又一阵晕眩涌来,许月圆靠上坚实的胸膛,十指紧紧揪住锦袍,“萧无烬是你么?” 救她的人收紧双臂将她牢牢地圈入怀中,在耳畔便说了句什么,她迷迷糊糊地听不清。 *** “你醒了。” 不知昏迷了多久,耳边能听见一个模糊声音,许月圆睁开双眸骤然清醒。此时并未靠在熟悉的怀抱中,而是陷在柔软被褥之中,身边之人是贺兰晦,这是玲珑殿的西殿,天已经大亮,她昏睡了整整一夜。 -- 第75页 “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贺兰晦倒了杯茶递过来,“还能是谁?” “我以为......” 以为是萧无烬。只记得兽园之门关上时,贺兰晦就在门外,看到了被困的她。没错,只有可能是贺兰晦。 “贺兰无忧呢?”许月圆抬眸问道,“是她、” “是无忧公主将你关进兽园的。”贺兰晦替她说完剩下的话。 “我要见萧无烬。” 贺兰晦挡住她,“陛下已经知晓此事。无忧公主只是与你顽笑而已。” “顽笑?”一股怒气涌上胸膛,“我险些被她害死,就一句轻描淡写的顽笑?!” 贺兰晦被问得无言以对。 如此避而不谈的态度,令许月圆心中生疑,“贺兰无忧是你妹妹,你如此为她开脱,是因为偏爱而维护她?” “陛下已经知晓事情经过。”贺兰晦直言,“他说为了避免伤了两国的情谊,此事还是这般揭过,奴劝昭仪不必追究。即使追究下去,反而对你不利。” 话中有话,意味深长。 一股无力感袭来,是她异想天开了。原本以为会将他救出兽园的人会是萧无烬,能为她主持公道之人也是他。 可细想之下,暴君就是暴君,怎么可能为了她而惩罚贺兰无忧,歧月国公主,未来尊贵无比的皇后,即使昨夜她死在这个女人手中,萧无烬也并不会追究。 此时门口突然传来宫女的声音,“陛下。” 是萧无烬来了,许月圆拉下幔帐,不愿看到暴君。 脚步声慢慢接近塌边,萧无烬问贺兰晦,“她如何?” 贺兰晦回禀道,“禀告主上,御医说昭仪已无大碍,只是还需休息恢复精神。” 贺兰晦并未戳穿她,幔帐依旧被撩了起来,许月圆靠在床栏上,对上萧无烬的视线。 男人一如既往的玄衣冷眸,高高在上的俾睨之姿,在她身上巡视了番后道,“回未央宫。” 冷冰冰的四个字,清晰明确,却如同火星子般骤然点燃许月圆心中的怨恨愤懑, “我不回未央宫!” 萧无烬的下颚绷紧,“你在违抗孤?” “是。”许月圆斩钉截铁,眼眸中充满恨意,暴君既对贺兰无忧有意,又不肯放过她,贪心至极,禽兽不如! 难怪哥哥会说以后永不相见这番话,他深知暴君秉性,料到他不会放过他们二人。 萧无烬张口欲言,又闭上了嘴,只一双眼眸透着怒意,许月圆不肯退步,鼓起勇气与他对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殿内其他人都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贺兰晦在不远处静立片刻,打破沉默,“陛下,既然昭仪执意如此,奴为无忧公主继续寻一处宫殿。” 暴君移开视线,侧眸看向贺兰晦,“不必,就让她住在此处。” 这般吩咐完,他带着薄怒离开了玲珑殿。 待暴君走远,贺兰晦才抬眸,“昭仪现在该相信,奴方才所言非虚。” 萧无烬颠倒黑白包庇贺兰无忧,这都是不争的事实,许月圆心中对暴君的厌恶憎恨不禁又多了几分。 然而他却又不肯对她放手,如此看来还是要想法子早日摆脱暴君的束缚! *** 天色暗下,未央宫廊下早早地点起了琉璃宫灯,贺兰晦进殿时,七八个青釉酒瓶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各处。 萧无烬手执酒壶一边饮着一边在殿中徘徊,活似笼中被激怒的困兽,惹得侍候的宫人们远远退在墙边。 手中的酒瓶又空了,萧无烬长臂一甩,青釉酒瓶远远击到墙上,碎成两半落下。 “陛下,酒终究是伤身之物。” 贺兰晦弯腰一一捡起瓶子, “她对你总是笑脸相对,可对孤从来不笑。”萧无烬眼中的妒意昭然若揭。 贺兰晦低头继续捡碎片,“陛下从前,并不会为女人而烦恼。” “可孤一想到她,此处便异常烦闷。”手指之处正是心脏所在之地。 贺兰晦避开视线,“天底下女人多得是,陛下要何模样的,都会有人寻来献上。就像无忧公主,她就与昭仪不同,一心仰慕陛下、” “她醒来之时,你有没有告诉她,是孤救了她?”萧无烬打断他的话,眼底彻底清明,带着几分戾色逼问。 君王气势叫人心颤,贺兰晦屏住了呼吸,若是说谎被眼前的男人看出半分,那他必死无疑,“回陛下,奴没有亲口说,奴以为昭仪知道。” “若她并不知晓呢?” “......” “你再去一趟玲珑殿,去告诉她是孤救了她,然后问她愿不愿意回未央宫。” 萧无烬沉声命令。 见萧无烬如此坚定,贺兰晦垂首接令,“奴遵旨。” 第44章 绝非只是喜爱那么简单…… 退出未央宫, 行到长廊拐角处他才停下脚步,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摊开手掌, 碎瓷片已经深深扎入, 鲜血淋漓,他对着萧无烬时却浑然未觉。 来到玲珑殿, 东殿内传来歌声琴声,舞姬的身影印在窗户上,热闹非凡,细细听之, 琴声的曲调勾起幼年少时模糊记忆。 灯火辉煌的歧月王宫之中,五弦琴琴声悠扬,阏氏抱着妹妹,他依偎在阏氏身边, 大殿中央炉火烧得正旺, 在外人面前格外严肃的单于,亲自抱着五弦琴为他们演奏。 一阵凉风吹来, 贺兰晦骤然清醒,方才的记忆画面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他曾经以为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原来妹妹还活着,两人竟在中原的皇宫之中重逢了, 直到今日他依旧觉得这是一场梦。 -- 第76页 相较之下, 许月圆所在的西殿格外冷清。 他闭上双眸,方才未央宫里,那个从前并不沾女色的男人,他眼底欧哲汹涌的妒意与愤怒是那么真实, 萧无烬对许月圆绝非只是喜爱那么简单。 萧无烬并非是可以轻易戏弄之人,幸而自己十多年来对他忠心耿耿,成了主上最信任的亲信。 若要助妹妹坐上皇后之位,那么他就必须利用这一份君王的信任,如若出了差错,性命难保。 贺兰晦犹豫地推开西殿的大门,“昭仪、” 映入眼帘的场景,叫他顿时瞠目结舌,心头一颤。 殿中央站着个女人,身着歧月国的绛色长裙背对着他。她的腰带上缝制着精致的彩色宝石与银饰,歧月国独有的飞禽羽毛被加织进来,显得格外绮丽精巧。头戴歧月国独特的发饰,由珠串织成,点缀得披散的青丝绚烂夺目。 “阏氏......” “贺兰晦?” 许月圆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门口之人,她完全没料到贺兰晦会在此时不请自来。 看清了女人的脸,贺兰晦瞬间变了脸色 “为何如此穿?” “好看么?是贺兰宴派人送给我的。”许月圆左右晃动,裙摆轻摇。这一身歧月王室贵族的裙裳不似中原广袖霓裳,因为歧月国人喜爱骑马射箭,即使是贵族服饰也收紧了袖口。 贺兰晦脸色微白,不自觉地攥紧两个掌心,冷冰冰道,“脱下。身为昭仪,不该穿番邦小国的衣裳。若是叫主上看见,定会发怒。” “萧无烬真讨厌。”许月圆瞬间觉得扫兴,“你来所为何事?” 见她不肯脱下衣裳,贺兰晦厌恶得别开眼,“有个误会需要向昭仪解释,昨夜并非是奴从兽园当中救起昭仪。” 贺兰晦心中反复纠结,无忧虽然心中爱慕主上,但主上已经钟情于许月圆,即使他助无忧坐上皇后宝座,她也只会觉得煎熬。 “果然绝美如画!”贺兰宴突然出现在门口,见到一身歧月衣裙的许月圆,双眸闪亮,毫不吝啬地连连称赞,“昭仪穿我歧月衣裳十分合适,明日我再命人赶制几套,献给昭仪!” 许月圆听了,心境又愉悦起来,“王子谬赞了,并非因我,只因这身衣裙绮丽精致!” 贺兰宴完全被如此打扮的许月圆吸引,片刻之后才注意到立在一旁的贺兰晦。 “贺兰内侍,久闻贺兰内侍大名,听着姓氏,内侍先祖是歧月国人?” 贺兰晦行礼,“回禀王子,并非如此,只是先祖曾在北境安家而已,奴是中原人。” “既如此,你我也该算是是一家人。” 贺兰宴虽然身份高贵,言谈举止皆不失亲和,许月圆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心中不免对他又多了几分赞赏。 哪知贺兰晦不识抬举,只冷冷道,“奴地位低下,不敢与王子乱攀亲。王子深夜在昭仪寝殿逗留有违宫规,还请速速离宫。” 这句话令殿内的气氛凝固了。 贺兰宴脸上的笑意浅了些,但依旧维持着风度,微微颔首,“多谢贺兰内侍提醒,我是该出宫了。” 贺兰晦不作任何回应,只看着贺兰离开,眼中的敌意展露无遗,“不要与这个人有过多的来往,他阴险毒辣,并非是你能应付得来的。” “他再阴险,也不及你妹妹十分之一。”许月圆反驳。 此时对面东殿的大门开了,有一个身穿铠甲的歧月国侍卫进入屋内,未过多久,歌姬舞姬鱼贯而出。 “她只是有些任性,只是想捉弄你,并非有意伤你,”贺兰晦有些恼,“为了两国的情谊,昭仪以后还是不要说这些话为好。” 许月圆对这样的话嗤之以鼻,贺兰晦已经被所谓的亲情蒙蔽双眼,“她有两幅面孔。” “胡说,她自小良善、” “人是会变的,你跟我来。”许月圆拉过贺兰晦的手朝着东殿方向走。 她认出来了,方才进入贺兰无忧寝殿的人是那个脸上有疤的呼延吉,他身为亲信,选择在此时见贺兰无忧定是有事商议。 许月圆拉着贺兰晦来到东殿南侧,此处本是她做宫女时晒衣服的地方,长着茂盛的花草,十分隐蔽却能清晰地听到殿内的人在说些什么。 “我听说那个女人没有死?”殿内传来男人的质问声,这个声音听着果然是刀疤男呼延吉! “是啊,命可真大。”贺兰无忧声音慵懒,“怎么?” “怎么了?!这个女人可是萧无烬唯一的女人!他的宠妃!一旦她向萧无烬告状,萧无烬知道是你将她骗到兽园,他能放过你?” “我何时要杀她了?只是逛完兽园随手关上了门罢了。”贺兰无忧不急不慢地问道。 “别再自欺欺人!”呼延吉激动道,“你还敢住进宫里?到时候连逃都逃不掉!死在中原!” 他们亲口承认了!许月圆向贺兰晦使了个眼色,“你听、唔” 贺兰晦面不改色地捂住了她的嘴,连带着鼻子,她无法喘气了,许月圆挣扎起来,越是挣扎,该死的贺兰晦就捂得越紧! “呼延吉,你是忘记如今我的身份了么?我现在是贺兰无忧,是歧月国的公主。即使那个女人去萧无烬面前告状,难道他会为了区区一个妃嫔,就与歧月为敌么?” 许月圆已经听不清里头的声音,只感觉自己快断气了! -- 第77页 “只有你一人身份变了,我还是呼延吉,那个肯为你豁出性命的呼延吉!你别自欺欺人,你我都知道,萧无烬在意那个女人,以他的行事风格,必定会十倍百倍地报复回来,快跟我回去!” “松手。我宁愿死在中原,也不会跟你回去。我要做萧无烬的女人,做中原的皇后!” 殿内响起瓷器碎裂声,这是打起来了!许月圆想挣脱贺兰晦的牵制,朝窗户内窥探一眼。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你觉得你还配得上我么?呼延吉,你别白日做梦了!” 房内爆发出一阵更猛烈的打斗声,争吵也愈演愈烈。身后的贺兰晦突然几句松开了环绕在她脖间的手臂。 许月圆彻底挣脱束缚,贴到墙边去听屋内两人在说什么,心中一片雀跃,妙啊!打起来啊!两败俱伤啊! 然而她再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叽里咕噜的,应该是歧月国的语言。 这场争吵最终因呼延吉恼怒地冲出玲珑殿而终结。 好戏收场了,许月圆回到自己房中,见贺兰晦怔怔地没回过神,“他们最后说了些什么?你听懂了么?” “没有。”贺兰晦眉头紧蹙,脸上神情落寞。 “骗人!你是歧月国的人,怎会听不懂?”许月圆抱手臂,“现在认清你妹妹的真面目了?” 贺兰晦不作回应,转身要走。 “等等。”许月圆叫住他,“你方才说昨日并非是你救的我,那是谁?” 贺兰晦的视线终于聚焦,落到她身上,歧月国宫廷的裙裳衬得她十分灵动,难怪主上会被她迷住。 “难道是我的伶人哥哥?”神志不清时,她倚靠在那个胸膛上,以为是萧无烬救了她。 贺兰晦神色阴沉,似在沉思。 “贺兰内侍偷偷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更不会让暴君知道。” “是贺兰宴。” 第45章 孤的昭仪,怎么能与你做…… “竟然是他......那么危机的情况下肯挺身而出, ”许月圆怔怔道,这是她料想不到的。 “此事就你知我知,往后不要再提起, 尤其是在陛下面前。”贺兰晦道。 “可你方才为何他阴险狠毒?” “你想离开皇宫么?”贺兰晦突然转换话题, 倾身过来。 “我没想过!”许月圆矢口否认,贺兰晦对萧无烬向来忠心耿耿, 若对他说了实话,转头定会告状。 “贺兰宴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贺兰宴对她确实不止是奉承,更有几分亲近讨好之意,就比如这一身衣裙, 相较于其他宝物没有那么名贵,却看得出来是用了些心思的。 “你若想离开皇宫,任由你逃几千次几万次,主上也会派人将你找回。可若是能名正言顺跟着贺兰宴离开, 从此便无后顾之忧。” “谁说我想离开皇宫,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想离开萧无烬。”她坚持道, 贺兰晦定是想套她的话,绝对不会叫他得逞。 “好, 就当我没有提过这件事。” “等等。”许月圆心中一颤,眼神里尽是防备,“我要如何名正言顺跟着贺兰宴离开?” 贺兰晦眸底幽深, 沉默着望着她。 他变得不一样了, 与刚认识时的模样大相径庭,令人更加畏惧他几分。 “自然是唆使他主动向陛下讨要你。” “萧无烬不可能答应。”许月圆脱口而出,暴君对她有一种超乎想象的执念,她能感受到。 “是你了解他, 还是我更了解他?主上一门心思在无忧身上,说穿了就是用你换无忧,他不会不肯。” 贺兰晦的声音带着些许蛊惑,他伸手,冰凉的指尖撩开她鬓发边的珠串,“你不是想要和那个人双宿双飞么?一旦离开皇宫,你便可以轻而易举地从贺兰宴身边逃脱,这比起离开主上身边,要容易千百倍,不是么?” 侧头躲开他的手,许月圆心中动摇,“那我哥哥怎么离开?” “偷送一个伶人出宫,这对于我来说并不难。” 许月圆将信将疑,贺兰晦曾经帮过她,可他绝对不会背叛萧无烬,这一点她十分肯定。 贺兰晦像是看出她眼中的疑惑神色,“无忧想登上皇后之位,我这个做哥哥的,能做的就是为她铲除绊脚石。” “我还是更喜欢待在宫里。”许月圆弯起眼眸,笑意盈盈地回应道,“贺兰内侍还是安分守己,不要惹得陛下生气才好。” 两人眼神交汇,暗自较量。 “昭仪休息吧。” 贺兰晦行礼告退。回到未央殿,地上酒瓶已经被尽数收起,萧无烬扶着额头坐在木塌之上,看模样已经清醒,“如何?” “回陛下,奴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禀告了昭仪,昭仪说她不信。” “她依旧当是你救了她?” “昭仪坚持说是她的伶人哥哥救了她。”贺兰晦面露难色。 闻言,萧无烬骤然从塌上起身。 “主上!”贺兰晦揽住他,“主上是要在她面前表露身份么?” 主仆二人之间,对于此事从来都是心照不宣,萧无烬被直接戳穿,脸色微变。 “昭仪她未必肯信。奴认为,主上若想得到她的心。首先要做的是不再扮演那个人。” 萧无烬眉宇微蹙,但并未发怒。 见此情形,贺兰晦斟酌这再度开口,“与其在她面前表露身份,不如让昭仪所谓的哥哥从这世上完全消失,才是上上之策。” -- 第78页 “不破不立,主上坐拥天下,多多赐给她华服美饰,还怕得不到一个女人的欢心么?” 萧无烬听了这些话,沉默斟酌着。 “奴方才去玲珑殿时,昭仪正欣喜。原来是贺兰王子亲自送来一套歧月国的衣裙,昭仪格外喜欢,立即换上,不断地赞赏贺兰王子。” 萧无烬眼神瞬间变幻,“你说的是贺兰宴?” 贺兰晦点头,“正是他,一套衣裙都能讨令昭仪欣喜不已,由此可见,讨得她欢心,其实也并不难。” *** 连着两日,许月圆穿上贺兰宴送来的衣裳等哥哥出现,每次等到深夜都不见伶人哥哥的踪影。 心底渐渐恐惧,难道他真的打算不再见她了么? 又等到深夜,失望地关上了房门,萎靡不振地往玲珑殿走。 经过花园凉亭时,突然出现的贺兰宴拦住了她的去路,他银色的头披散而下,站在花园的亭中,显得高贵无比,最引她注意的一点,贺兰宴同哥哥一般穿着月白色长袍。 “王子。” “昭仪,这是从歧月国快马加鞭送来的瓜果,我特意送进宫来给昭仪尝尝。方才在宴上不见昭仪,听宫女说昭仪不在玲珑殿,我便来此处等候。” 桌上摆放着切好的瓜果,她未曾见过,沁着香甜气味,许月圆受宠若惊,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昭仪,若贺兰宴真想讨好皇室,应该去讨好萧无烬才是。 “昭仪如此穿着,倒像我们歧月国的人。”贺兰宴看向她,眸光之中尽是赞赏,“快尝尝瓜果。” 盛情难却,许月圆捧起一瓣,咬了口,酥软清甜,令方才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她该从未尝过番邦的瓜果,可是这味道又有些熟悉。 “若是可以,我真想带着昭仪回歧月国,昭仪如此心善貌美,歧月国上下都会敬爱昭仪。” 极其暧昧的一句话。许月圆睁着水润双眸,贺兰王子似乎十分喜爱她。若借他之手逃离皇宫,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歧月国的瓜果甚是香甜。”她对着贺兰宴笑道。 “歧月国的风光与百姓,也一定会令昭仪喜欢。在我们歧月,女子不像中原这般拘束,昭仪若跟着我回歧月生活,一定会过得无比快活。” 她是萧无烬的妃嫔,贺兰宴竟毫不掩饰他的想法。 “歧月虽然地域不及中原辽阔,但是山川、湖泊、草原,物产丰富,应有尽有......”贺兰宴滔滔不绝地与她讲述歧月国。 “若得机会,我真想与我哥哥一道去歧月。” “昭仪还有个哥哥?”贺兰宴问道。 “是,我父母皆已过世,还有一个哥哥,只是现在,我与他失散了。” “是亲生的哥哥?”贺兰宴追问道。 她摇了摇头,“是曾经救我命的恩人,我认了他作哥哥。” 贺兰宴这才不再追问,“昭仪的身世倒是与我有几分相似,我的母亲早已过世,父亲忙于政务,有个妹妹早夭,昭仪与我妹妹长得很像。” 与他妹妹长得像?许月圆这才恍然大悟,正因如此贺兰宴才特地送来了歧月国的衣裳,只是因为她长得像他过世的妹妹!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昭仪可与我结拜为兄妹?叫我一声哥哥。” 这怎么可以?若是哥哥知道了定会生气,许月圆面露尴尬。 “孤的昭仪,怎么能与你做兄妹?!”远处传来饱含怒意的训斥声。 长廊下的柱边,萧无烬的身影修长孑立,不知在那处听了多久。。 暴君大步来到凉亭,伸手将她拉到身边,手上的劲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胳膊,看向贺兰宴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请皇帝陛下赎罪。”贺兰宴立即跪下。 “滚开。”萧无烬命令道。 贺兰宴被吓得慌忙行礼离开花园。 萧无烬瞥了眼石桌上的瓜果,侧眸看向许月圆,眼神放肆地在她身上扫了个来回,“谁准你穿这身衣裙?” 许月圆扭转手臂想要挣脱束缚。他不是一门心思在贺兰无忧身上么,凭什么来管她穿什么衣裳,暴君真是无理取闹! 男人与女人的力量悬殊,她无论如何都没能够挣脱暴君的钳制。 他捏着她的手腕,几乎是拖拽着她走过了长廊。 许月圆对他满身的抗拒,到了未央宫的内室,她才得以有喘息之机。 “挑一件,换下你身上的,现在就换。”暴君神情肃然地吩咐道。 她被他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站稳之后,才看清内室之中放置着许多叠放整齐的衣物,少说有三十多件。 从前平康帝的后宫妃嫔众多,皆过着奢侈无度的生活,可她也未曾见过如此多的华服美裳。 有的是用昂贵的薄绡制成,有的是缂丝,还有有银狐毛做成的狐裘,比起从先宫里妃嫔们的衣裳,这些衣裳面料更加昂贵,工艺更加繁复。 许月圆挑了件最不起眼的,捏在手中,顶级蚕丝制成的齐胸襦裙轻盈垂下,有金线以及水晶刺绣作装饰,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美得不可方物。 不得不承认,这件她随手拿起的衣裙比起身上这套歧月王室的衣裙,更加脱俗雅致。 内室的百蝶紫檀屏风不知去了何处,可暴君坐在塌上,眼神看着别处像在生气,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不想再暴君面前换衣裳,只能咬着唇尴尬地站在原地。 -- 第79页 室内安静了许久,萧无烬像是终于失去了耐心,转过头质问道,“怎么?你想违抗孤?” 许月圆睁着水润双眸望着他,“奴不敢。” 此时,萧无烬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从床榻上站起,扯下内室与外室之间的帘幕后,才大步流行地离开了。 从外室进来几个宫女,侍候她穿上了这身茶白色薄纱裙,摘下头上的发饰,配上水晶雕成的小花簪,一头青色并无其他多余修饰, 相比方才的明艳灵动,这一身宫装多了几分淡淡韵味又不失俏皮,恍若偷入桃林小仙女。 “昭仪,真是美极了。”伺候她穿戴的宫女看呆了不禁赞叹。 许月圆来到镜前,左右转了转,心中有了一丝丝喜悦,还未等她在镜前欣赏够,宫女就撩起了隔开外室的帘幕。 原来萧无烬没有离去,背对着她们站在帘外,玄色的广袖长袍显他背影格外修长。 宫女禀告,“陛下,昭仪已经换好衣裳了。” 萧无烬悠悠转过身来,视线落到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打量着她的神色,“不喜欢么?” 第46章 堂堂君王遭人愚弄感情…… 啊?许月圆觉得莫名其妙, 任谁被迫换下衣服,都不会喜欢吧,但是暴君本来就喜怒无常, 叫人猜不透脾性, 也不必深究他的言行。 战战兢兢地行了一礼,“奴谢陛下赏赐。” “孤问的是, 你不喜欢么?”暴君来到她面前,修长的身影挡住了宫灯的光线,在她头顶投下一道阴影,强势地形成压迫感。 “喜欢。”她道。 “既然喜欢, 你何不笑?” “......” “孤没有要立贺兰无忧为后。”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灌在她心上。 “今夜你留在未央宫。” 许月圆惊恐地地后退了一步,原以为那天离开了未央宫,是暴君放手的开始, 到头来正如哥哥所料, 她还是没能挣脱暴君的掌心! 贺兰晦说得没错,她想要离开皇宫, 就只能借贺兰宴之手。 “奴知道了。”许月圆违心地答应下来。 萧无烬扯了扯嘴角,似是笑了笑, 许月圆对此震惊无比,只是等她再看第二眼,那淡淡的笑意早就已经消失了。 夜里熄灯之后, 她顺从地睡在萧无烬身边, 萧无烬长臂霸道地横到她腰间,将她牢牢圈住。这些她都能暂且忍受。但暴君似乎有个怪癖,他凑近她颈间,细细闻嗅了几下, 发出类似于心满意足的声音,如同野兽一般。 许月圆清楚地知道,虽然暴君表面上在意她,但他绝对并非因为喜欢她,只是将她充当了助眠的香囊罢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萧无烬赏赐了她数不胜数的首饰与华裳,每一日的东西都比前一日更加华贵精美。 许月圆每日都要在心里警告自己许久,才能不被这些东西所迷惑!每日,她依旧都会去那间房里等哥哥。 可她再也未能见到哥哥,渐渐心生绝望。 奇怪的是,暴君对此却不再干预,有一次她失魂落魄回未央宫时,他还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回来了? 整整一个月,贺兰宴并未知难而退,他趁着白日暴君不在时来见她,即使见不到面,也会时常派人送些吃的或者好玩小玩意给她,皆是歧月国独有的。 渐渐地,她对贺兰宴也放下了防备,在他面前说一些暴君的坏话。 到了岁末,北境诸国的使臣们将要离开长安城,许月圆找不到哥哥,终于忍无可忍。 四下无人时找到贺兰晦,“你上次说,若我能跟着贺兰宴离开皇宫,你能帮我将我哥哥送出皇宫?” 贺兰晦挣脱了她的手,“为时已晚。他已经不在了。” “我哥哥不在皇宫了?他去了何处?” 贺兰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言语。许月圆的心底滋生恐惧,“你是何意思? ” “你的伶人哥哥已经死了。” “胡说!我哥哥好好的怎么会死?” “怀璧其罪。”贺兰晦幽幽道,“谁叫你喜欢他,主上一怒之下就命人砍下了他的头,死无全尸,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主上。” “我不信!”许月圆自言自语了一句,冲出未央宫。哥哥才不会死,哥哥还要与她一道去洛阳。 来到他们从前见面的房间,里头清清静静,空无一人,她已经一个多月都不曾见到哥哥一面了。 像萧无烬那种杀人无数的魔头,哥哥可能真的已经死在他手里。 冬雷阵阵,回到未央宫,她浑身被雨水浇湿。 萧无烬今日也已经从宫外回来了,见到她狼狈的模样,不禁开口询问,“去做什么了?为何不躲雨?” 她伸手擦掉脸上的雨水,彻骨冰冷,“我的哥哥呢?” 萧无烬身影微僵,复又打量起她的神情。 一步一步来到暴君身边,许月圆愤恨地望着他,“我的哥哥呢?” 萧无烬动了动唇,并未说话,反而转头吩咐宫女,“将她带下去换衣裳。” “你把哥哥还给我!”许月圆猛得挣脱宫女的手,对着萧无烬歇斯底里地吼,握紧了拳头砸到他身上。 殿外雷声轰隆,就像天要塌下,叫人心底发颤发麻。 “他死了。”萧无烬道,“你要孤如何还你?” “你滥杀无辜!”许月圆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 -- 第80页 “他行刺孤,孤惩罚他,有何错么?” 许月圆的内心瞬间充满了悲伤,除了母亲去世,她这一生从未如此悲伤过,忍不住痛哭出声。 真的不敢相信,天下唯一在乎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有如一滩烂泥,趴在木塌之上,哭得近乎昏厥。 “起来。”萧无烬命令。 她连死的心都有了,怎么可能还会听从这个刽子手的命令! 过了许久,暴君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他没有死。” “你说什么?”她疲惫地仰起头。 “孤说他没有死。” 这峰回路转,她不敢相信。 “孤派他去了北境的军营,这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你早日将他忘干净。”暴君将她拉到木塌上。 “你说的可是真话?”许月圆揪住了萧无烬的袖子,带着浓浓的哭腔,“可是你方才说,说他已经死了。” “孤对你说谎了,他并未死。”萧无烬道。 暴君竟然会承认自己说谎,许月圆不禁惊诧,对暴君又多了一丝鄙弃。 “乖乖待在孤身边,他就不会死。你若敢再逃,孤首先做的就是杀了他喂狼。” 许月圆将信将疑地擦了擦眼泪,“奴遵旨,只要陛下不为难我哥哥,奴就一直侍候在陛下身边。” 怕萧无烬骗她,许月圆又将暴君的话原封不动地告知了贺兰晦,得了肯定的回答,哥哥只是被送去了北境而已。 心中隐隐生出个主意,既然如此,那么她若真能按照贺兰晦的法子,名正言顺地跟着贺兰宴去歧月,到了北境,她就能与哥哥汇合了。 既打定了主意,许月圆越发刻意接近贺兰宴。萧无烬白日几乎都在郊外军营里,夜里她顺从地睡在暴君身边,并未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寒月末皇城大雪纷飞,诸位番邦使臣即将离开长安城。 太极殿中摆了送行宴,宴过半,许月圆自后殿离开。 这些时日她按照贺兰晦所教授的,竭尽全力接近贺兰宴,成败就在于她今夜能否成功教唆贺兰宴去萧无烬面前讨要她。 不出所料,贺兰宴也跟了过来。 “我有话想对王子说、” “昭仪可愿与我一起回歧月?” 正当她酝酿着词句时,贺兰宴脱口而出。 “到了歧月国,我会向父王请奏封你作公主,你我便可以兄妹相称,昭仪可在歧月王宫中,继续享受锦衣玉食,以及无边的自由。” “你不怕萧无烬么?”许月圆疑惑问道。 “萧无烬是北境战无不胜的战神,我自然敬畏。可是我听说,皇帝陛下并不看重昭仪,若我提出让无忧留在皇宫,再每年进贡稀有的草药以及牛羊,他定会轻易同意你随我回歧月。” 萧无烬叫人捉摸不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暴君对她是何意思。这番话她有些耳熟,贺兰宴听谁说的? 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来。 见她迟疑,贺兰宴小心翼翼地问,“昭仪是不愿么?” 她千百万个愿意,甚至已经迫不及待与哥哥在北境见面,以自由之身在一起,萧无烬再也不能左右她了! “我自然愿意与贺兰王子一道去歧月。你是听何人说陛下他会轻易同意?萧无烬、” 话说到一半,忽然有脚步声响起,就在附近,许月圆转眸过去寻找。 转角处的柱边站了一个人,躲在黑色阴影之中。 是萧无烬么?心头骤然颤抖,快步朝着柱子走去,“是谁在那?” 无人回应。 贺兰宴先她一步绕到柱后,早已经空空荡荡,“大概是经过的宫人。” 方才看到那人衣袍的玄色一角,宫中除了萧无烬无人敢穿。只是以他的脾性,见她与人私会定会大发雷霆,绝不可能就这么走了。 “既然昭仪答应,等宫宴散后,我便以歧月国使臣的身份觐见陛下,向他讨要你如何?”贺兰宴神情看似格外喜悦,更是破天荒地握住了她双手。 许月圆依旧惴惴不安,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早日见到哥哥,按照计划答应下来,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 未央宫中,灯火通明。 “正如陛下所见,贺兰宴不知是何居心,竟然教唆昭仪与他回歧月,可要派人将他扣下?”贺兰晦小心翼翼道。 “出去。” 萧无烬抬手示意,背对着殿门立在殿中央,怒意隐忍积压在心中。 贺兰晦不敢再言语,行了礼垂首褪下,立在墙边的宫人们也纷纷离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寒风自半阖的纱窗内吹入,令他酒醒了几分。那个满口谎言的女人,口口声声地说最爱他,想与他在一起,他信了。 但当他不再以伶人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短短一个月,她也就轻而易举地将他遗忘,转而喜欢上了别人。 堂堂君王遭人愚弄感情,简直可笑至极! 第47章 孤准许你带她离开 到了午夜, 太极殿的宴会终于散去,贺兰无忧不敢相信萧无烬竟然一去不复返,就这么将她晾在了宴上, 她以为今夜他会开口将她留下。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成了众人的笑柄! 贺兰无忧并不服气,她闯入未央宫, 想问问他对她到底何意! 推开大门,萧无烬就在殿前的花园内,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指着宝剑。她一步一步靠近, 收敛了心中的怒意,“陛下?” -- 第81页 萧无烬手中宝剑剑尖抵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什么,像是一个圆。 “明明救你的人是我, 明明从未伤过你......” 萧无烬饮了一口酒, 自言自语着,垂首继续专注地用利剑画圈。 这还是北境那个战无不胜的战神么? 贺兰无忧静静欣赏着眼前的场景, 战神的另外一面也轻易叫她痴迷,静默的眉眼, 出尘的容颜,修长的身形,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傲然之姿, 也不再显得那般遥不可及、无法亲近。 贺兰无忧步步接近, “我一直知道救我的人是你。” 面前的男人只静静看着她,但她知道他已经彻底醉了,否则定已经将她推开。 七八岁时,她就已经熟知他的名字, 北境人人闻风丧胆的战神萧无烬。 他永远不知,她废了多少心力才能接近他,站在他身边,“萧无烬,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萧无烬转过身往殿内走去。 “萧无烬!” 贺兰无忧追了进去,惊奇地发现殿内并无任何一人,关上殿门,未央宫内只有他们二人。 “我扶你。”她抑制不住雀跃的心情,试图碰触萧无烬的手臂,被猛然甩开。 来到内室,萧无烬才显出些许醉意,他撑着着额头跌坐到塌上,“许月圆......” 含糊不清地叫了一个名字,是那个碍眼的女人的名字。 贺兰无忧再次尝试着触碰他,再次被挣脱。 “我在。”她回应道。 话音刚落,萧无烬忽得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她不自觉地蹙眉。 “我让他回到你身边,你不要离开长安。” 听不懂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谁,她还是点了点头,另外一条手臂小心翼翼地攀附到萧无烬的肩上。 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她,倾身向前,亲密无间。 萧无烬仰倒在床榻上,他实在醉得厉害,眼底迷蒙一片。 “萧无烬。”她唤他的名字,伸手抚上他的眉眼,丰神俊朗,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在她看来有些不真实。 忽然间天旋地转,她被巨大的人外力掀翻到塌上。男人的双眸骤然清明一片。 贺兰无忧的心骤然下沉,不甘心地抱住他的手臂,“萧无烬,我想留在皇宫做你的女人。” 萧无烬起身往外走。 “那个许月圆都可以,为何我不行?”贺兰无忧激动质问,双臂强行揽住萧无烬的脖颈。 *** 许月圆战战兢兢跟着贺兰宴来到未央宫门前,门口无人值守,连贺兰晦都不在,可明明宴会已经散了,难道萧无烬出城去了么。 贺兰宴神情泰然,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推开殿门,其中果然空无一人,“陛下不在此处。” 通往内室的地方由幕帘遮着,缝隙中隐约可见晃动的人影。萧无烬向来不会这么早就寝,许月圆带着疑惑撩开了幕帘。 内室的场景顿时叫她睁大双眸,震惊得僵在原地。 贺兰无忧与暴君两人衣袍凌乱相拥在一道,她突然出现,惊得贺兰无忧退开了几步。 四人面面相觑,贺兰宴先行反应过来行礼“参见陛下。” 许月圆木然地与萧无烬对视着,异样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来,看到他们二人如此亲密,意味着她更有可能离开皇宫,可是...... “既然无忧与陛下情投意合,不如就让她留在宫里陪伴陛下?”贺兰宴提议道,“两国联姻,可保边境多年和平。只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萧无烬终于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从内室出来与她擦肩而过,径直来到木塌边饮了一口早就备下的醒酒汤。 而后气定神闲地坐到木塌之上,“说吧。” 他的声音不喜不怒,许月圆听着却不禁毛骨悚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想伸手拉住贺兰宴叫他别再开口。 才抬起手,萧无烬一个眼神投过来,她退却了。 山雨欲来,贺兰宴却对此浑然未决,单膝跪地行礼,直言不讳道看,”我与昭仪情投意合,求陛下将昭仪赐给我,我愿带她一道回歧月。” “情投意合?”萧无烬反问。 “是”贺兰宴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萧无烬打量着贺兰宴,“你是贺兰单于的第九个儿子。孤听闻你手段颇高,除掉了你的八个兄长和侄子,成了你父亲唯一的继承人。” 贺兰宴脸色骤变。 “这样一个费尽心机夺取王位之人,为何会冒这个险向孤索要一个对你来毫无何作用的女人?” 贺兰宴勉强弯了弯唇角,依旧不失高贵之姿,只当胜券在握,“陛下所言不错,只是兄弟相争,胜王败寇,这一点陛下比我更清楚。我先带昭仪会回歧月,只因她长得极像我夭折的亲妹妹。她到了歧月,定会过得比现在更自在,若陛下准许,每年歧月将会多进贡一倍牛羊与草药。” 贺兰宴不似表面那般宽厚,心机深沉,绝情狠毒绝不输萧无烬。直觉告诉她,她并不能顺利跟着他离开皇宫。 “既如此,孤准许你带她离开。” 许月圆骤然万分惊诧,她不敢相信萧无烬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她可以名正言顺离开长安了。 “谢陛下大恩。”贺兰宴也如释重负地谢了恩。 萧无烬不再言语,放下手中把玩着的白玉茶盏,起身去了内室,无声地下了逐客令。 -- 第82页 不像是萧无烬的作风,许月圆立在原地,心中的喜悦稍纵即逝。 一道亮光闪过眼眸,她抬手遮挡。 萧无烬掀开帘幕再次出现,手执着已经出鞘的利剑。。 始终沉默立在一边的贺兰无忧失声尖叫,电光火石之间,长剑挥舞,一抹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帘幕之上,触目惊心。 下一瞬,贺兰宴的笑凝固,惨叫一声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第48章 你寻的那人,就站在你面…… 萧无烬杀人了! “将歧月来的人全部圈禁起来全部杀了。”他静静地站着, 唯有眼翻出汹涌的怒意,手执长剑,鲜血顺着剑身滴到到未央宫的地毯上。 门口听候差遣的人早已经被他赶走了, 萧无烬熟视无睹地略过她身边出去寻人。 啊——!惊呼声被压抑在喉间! 玄色长袍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许月圆才放下捂唇的双手。 贺兰宴死了,下一个就是她。 扶着门框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长廊上寂静幽深。她要去冷宫找哥哥,脑海之中只一个念头。 狂奔到冷宫,回到那个熟悉的房间,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来过, 找了个角落躲藏将自己藏起。 贺兰宴惨死的场景一遍一遍在脑中闪现。 许久之后,许月圆才从震惊中慢慢恢复过来,房内弥漫着淡淡檀香之气,周围的摆设也是一尘不染。 整整一个多月间, 有人时常来打扫, 若哥哥已经去了北境,会是谁呢?会不会是哥哥从未离开过。 许月圆扶着墙角边站起, 此时门口传来一声巨响。 屋内一片漆黑,唯有透进纱窗的淡淡的月光, 隐约看清了高大的身形,还有手中那柄长剑。 是萧无烬!真的是他。 径直朝着她走来,垂落地的剑尖在砖面上划出叫人心惊的声响。 许月圆想跑开, 想保住小命, 才站起身,就被一个力道按在了墙上,萧无烬已经近在咫尺。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扬起了宝剑。 “不要杀我.......”许月圆颤声求饶。 宝剑砍过来, 她紧闭双眸放弃了抵抗。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长剑砍碎了她身后的两扇纸窗,月光倾洒而入照亮了整个房间。 站在她面前的人面戴白色面具,身着玄色长袍。 是哥哥? 不是他。下一瞬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人玄色长袖下的手攥着剑柄,剑身上鲜血为干涸。 是萧无烬。 “陛、陛下?”她惊慌失措,连话都说不清楚,在黑暗中摸索着要往门口逃,撞到了摆设,耳边响起刺耳的瓷器的碎裂声。 哐当—— 萧无烬扔掉了手中的剑,长臂一伸轻易将她控在了墙上,“唔!” 他没有杀她,反而狠狠地吻住了她,一瞬间她心里的惊诧和恐惧感上升到了巅峰。 专横霸道又荒唐! 唇齿疯狂肆虐,许月圆被困在墙和坚实的胸膛之间,拼命地想要推开暴君,他却置若未闻,不管不顾。 待到萧无烬终于放过她,给了喘息之机。 “我只是、只是想去北境找伶人哥哥......”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企图向暴君解释。 萧无烬眉头紧锁、气息不稳,胸膛隐隐起伏,她只看了他一眼就心惊,他双眸幽深,恍若癫狂。 “你寻的那人,就站在你面前。” 许月圆不懂他是何意,只用手背狠狠擦拭着唇。 “一个月来我每夜都来这里,若你出现一次,我会就向你表露身份,可你始终都不再来过。” 混乱的思绪中,她突然意识到,他的意思是他与伶人哥哥是同一个人? “荒谬,这不可能......”不自禁脱口而出,这是许月圆这一生听过最最荒谬之事,“你不是他。” “那日我带人去城门口巡视,你突然出现,说要买下金骐骥。” 面前萧无烬平静的声音,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带你到了郊外,你说想去洛阳。经过河边,我本预备在那里杀了你。” 声音入耳,许月圆无处可逃,只能靠在墙上静静听着,双眸如炬,魂不附体,恍若正在经历毁天灭地般的劫难。 “可是你奔到河边,用罩衣沾了水给金骐骥擦了擦,还问它的名字,我说、” 他说战马不喜人亲近。 许月圆清晰地记得那日的场景,空中粉霞漫天,河床很浅,清澈见底。 不,她不信暴君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信,哥哥另有其人,“这些话都是你从我哥哥口中逼问出来的!” “河边有刺客,你以为是来追杀你的,其实他们要杀的是我。我让金骐骥带着你回城。虽然亲手杀了所有刺客,我也因此身负轻伤。” 许月圆骤然回魂,那天哥哥受伤,是她亲自为他上的药,他胸前的每一道伤疤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暴君作不了假,仓皇地伸出手臂,一双柔荑慌乱拉开衣襟,暴君并未反抗,她要现在拆穿这个谎言。 萧无烬的胸膛袒露,月光惨淡,她看不真切,急切地用指尖拂过这些沟壑,一道道疤痕纵横于坚实宽阔的胸膛上。 就在这间房里,她与哥哥亲近时,也曾这般轻抚相贴。 房里唯独剩下布料的摩挲声,起初的急切,中间平缓,而后手掌在暴君的心口停下,心跳声有力而稳健。 -- 第83页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拈灭了,心中再也没有任何感觉,许月圆恍若坠入浪涛,拼命在其中挣扎,却依旧逃不过溺死的命运。 这幅身躯就是哥哥的身躯,每一道疤痕都如此熟悉,她轻抚过数次,无法否认,也无法逃脱。 世间的其他一切统统静止了,许月圆颓丧地缩回手,萧无烬却反手擒住了她的手臂,强迫与他对视。 “你说喜欢我,是喜欢你幻想中的那个伶人,还是你眼前真实的我。你说我杀戮太多,可那次我以伶人的身份问你,你坚定直言不会离开,究竟哪一句是真的?” 萧无烬口口声声质问,然而她现在什么都回答不了他。 “所谓的喜欢,短短几日不见面就不再喜欢,选择跟着贺兰宴离开长安?” 这一件事她可以澄清,“我只是想去北境找我哥哥,我只是” 话到一半,她才惊觉不妙,眼前的人就是她要找的人,这叫她如何接受...... 面前深碧绿色的眼眸之中再无光亮,透着深深的无力感,“在你心里,我与他始终是两个不同的人。” 萧无烬死撕掉了她虚伪的镇定,将一切事实真相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可他自己脸上,依旧戴着那个白色的面具,她无数次都想亲自摘下。 颤颤悠悠地伸出双手,触到白色面具。他曾经一箭将她射杀于太极殿前,也曾挥剑救她于荒野之中。 面具摘下,落到地上摔个粉碎。 眼前的人有着高挺的鼻梁,有着绝尘的容颜,但绝非她想象中的温润如玉。高贵、傲然,一双冰寒彻骨的深绿眼眸俾睨众生。 *** 未央宫内。 贺兰晦指使着禁军将尸体抬出去,他心中也深深惊骇,原只是想设计将贺兰宴扣留下来,没想到主上直接一剑杀了他。 “贺兰内侍,按照主上吩咐,已经将贺兰宴的侍卫尽数囚禁起来绞杀了。那无忧公主该如何处置呢?” “先将她软禁。”贺兰晦吩咐道,瞥到禁军手里端着东西,“这些是什么?” “是贺兰宴的东西,属下不敢擅自销毁。” 东西杂乱,其中一块金印吸引了他的注意,“给我吧,我来转交给陛下。” 贺兰晦是萧无烬身边最信任的人,禁军不敢有何异议。 回到房内,贺兰晦拿起金印,又从杂物中翻出空白的羊皮纸,既然已经如此,不如将水搅得更浑些,现在宫里贺兰无忧才不是他的妹妹,妹妹已经不在世上。自己与其继续苟且偷生,倒不如一鼓作气为他们报仇雪恨。 掀开羊皮纸,从中掉落一封信件,该是贺兰九王子没来得及寄回歧月的信。 贺兰晦漫不经心地打开,他幼时由阏氏亲自教导,阏氏是中原人,用《三字经》来教他写中原文字,歧月国的字他反而写的不好,但大多也都认识。 猜得不错,是贺兰宴用歧月国字写给单于的信。 开头写的是虽然萧无烬才即位,但边境兵力不弱,长安城也严防死守,若出兵并无推翻皇权占领长安城的可能。 一整页来奉劝他父亲不要贸然出兵,贺兰宴不止是心狠手辣,还颇有自知之明。 修长的手指掀过一页,第二页第三页大概也只是劝导之言,不过不打紧,他有贺兰宴的金印在手,可以轻而易举地伪造书信。 翻过第二页,贺兰晦神情骤然变幻,双手紧紧捏住了羊皮纸,读到信末,他骇然站起,撞到桌角打翻了桌上的油灯,火势蔓延开来,烧着了桌上其他书册。 第49章 昭仪她似乎痴傻了 火势渐大, 贺兰晦浑然不觉。 “贺兰内侍?”门口有宫人经过,闻到了浓烟味。 贺兰晦这才怔怔反应过来,手中的羊皮纸落下, 瞬间被火苗吞噬。他慌忙从从火堆中抢夺出金印。 “大人当心!” 宫人叫来了远处的禁军, 破门而入,几桶水浇灭了火焰。 众人见贺兰晦的右手通红一片, “奴去请御医过来。” 贺兰晦一反常态地神色阴沉,挥手甩开宫人,受伤的手紧紧攥着贺兰宴的金印,“许月圆在何处?” “昭仪该在玲珑殿中。”宫人小心回道。 贺兰晦几乎是夺门而出, 疾步朝玲珑殿的方向去。 许月圆今年十六,年纪与妹妹相同,手上戴着的是阏氏最爱的首饰,小时候她就爱把玩这个镯子。 至于长相, 双眸黑亮更像中原人, 因为阏氏本就是中原人! 当年单于和阏氏并未定下妹妹的名字,王宫里的人侍女们都唤她无忧公主, 月圆月圆,贺兰月圆, 是团聚之意,他早该想到。 妹妹就在眼前,他却没有认出她来, 甚至利用她伤害她, 惹她厌恶。他是单于在北镜捡回歧月的孤儿,阏氏将他抚养长大,若他们在天有灵,定会责怪他恩将仇报! *** 从废弃宫殿的房间出来之后, 许月圆如行尸走肉般回到玲珑殿,今夜月明星稀,她知道萧无烬一直远远跟着她,可她现在思绪混乱,再也无法面对他,更无法将心中谪仙一般的哥哥与这个杀人如麻的混世魔王联系起来! 她关上门,将他拒之门外。 他的身影止步于门前,停留片刻之后便消失了。 许月圆长长地舒了口气,想起往日种种,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暴君时常半夜离开、金骐骥、那柄长剑、那个香囊。 -- 第84页 世界上怎么还有她这么蠢钝之人,懊恼地只想撞墙。还有贺兰晦,贺兰晦也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实情,几次三番提点她,她都不以为意。 门外响起敲门声,正当她犹豫着该不该开门。殿门被人擅自从外推开,不是萧无烬,而是贺兰晦、 他关上殿门来到她面前,“我有话要问你。” “别在演戏了,贺兰晦。”许月圆仰头质问,“你的计策,从始至终只是针对我。” “不是这样、”贺兰晦追悔莫及,妹妹就在眼前,可她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为了贺兰无忧,你想借萧无烬之手杀了我。”许月圆醒悟过来,“你说过你是最了解萧无烬的人,明知道不论贺兰宴如何恳求,萧无烬都不会放我离开。” “贺兰无忧不是我妹妹!那日在东殿外,我已经知道了。”贺兰晦解释道。“我一开始只是想给阏氏和单于报仇!只是现在我、” “现在如何?现在你怕我禀告向萧无烬揭露你的所作所为?”她现在万分悔恨,自己怎么会相信这样心机深沉之人,“萧无烬就是那个伶人,你们果然是主仆!” “是我的错,我不该利用你,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贺兰晦奋力解释。“其实我们二人、” 对峙间,有人暴力冲破了殿门,呼延吉一袭劲装,手握大弯刀,长长的刀疤蜿蜒在脸上恐怖至极。 来者不善,许月圆朝着门口逃去,被呼延吉伸出长臂钳制住,用弯刀到在她脖上,“无忧呢?” “她在东殿!”许月圆胡乱说了句。 “我去找过,她不在,萧无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弯刀离脖子又近了些,许月圆立即屏住了呼吸,“你该去未央殿问他。” “走!跟我去未央殿!”呼延吉挟持着她往外走。 贺兰晦拦住了去路,“放了她,我告诉你贺兰无忧关在何处。” “贺兰内侍,你当我傻么?你先说无忧关在何处,我再放了这个女人。”呼延吉手上又用了几分力。 许月圆喘不过气来,贺兰晦一心为了贺兰无忧着想,恨不得将她除掉,怎么可能为了救她而道出实情。 “她就在宫外的鸿胪客馆,你若是挟持人质离开皇宫,定会被禁军追捕,现在只身离开,还能保住性命。”贺兰晦劝说。 呼延吉松开了她。许月圆正要庆幸,背后一个力道猛地将她往前推,她猝不及防往前扑去。 “我杀了她也一样能逃走。” 眼前的贺兰晦忽得露出惊恐的神情,朝她冲来,电光火石间,一阵撕心裂肺疼痛感自背后蔓延开来。 摔倒在地之前,贺兰晦拼尽全力接住她,他神情愕然,痛苦万分地冲她吼叫,要她清醒,可她耳边再也听不见一句话,如临死亡,如坠地狱。 “哥哥——” 想要那个身穿月白长袍,戴着面具,一身洁白无垢的人,带着她远走高飞。 *** 许月圆陷在一片混沌之中,隐约能听见河水潺潺声,是那日长安郊外清澈的流水,远远地她看见温文儒雅的身影背对着她。 “哥哥——” 她挣扎着呐喊。 那人没有回眸,反而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混沌之中。再次出现的人,不再是一身洁白,玄色长袍曳地,带着不容违抗的君王气势,专横地禁锢住了她。 “不要——”许月圆睁开双眸。背后的疼痛钻心彻骨,她侧睡着企图翻个身,被人控住了腰身无法再动。 “你受了伤,不要再动。” 许月圆对上暴君的双眸,她眨了眨眼,昨夜在那废弃宫殿里发生的一切,再次汹涌袭来,她不想面对。 “张御医,昭仪醒了。”贺兰晦带了宫人和御医进来。 许月圆任由宫女搀扶着着坐起,御医查看她的伤势,“昭仪背后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只需每日换药,补血补气即可。” “会留下伤疤么?”贺兰晦问。 “暂且会有疤痕,以后可以涂抹膏药去除。” 贺兰晦不愧是萧无烬的亲信,都到了这种时候还可以演戏演得这么逼真。 “昭仪”贺兰晦见她呆滞,轻声唤道。 许月圆眨眨眼,无辜地仰头望向他们。 御医先首先发觉不对劲,用手臂在她面前晃了几下,“昭仪?” 许月圆再次眨眨眼,缩成一团,看着自己捏在一道的双手。 “你不是说她并无大碍么?”萧无烬沉声开口,私有勃然怒意压抑在胸口。 这句话令张御医神色慌张起来,“昭仪可有不适?” 许月圆置若未闻,抱紧膝盖将脸埋进去。 “昭仪、昭仪她似乎痴傻了。”张御医唯唯诺诺向萧无烬禀告。 第50章 孤是你的夫君 “痴傻?将他拉出去砍了。”萧无烬怒斥道。 张御医一听, 吓得连忙跪下,“陛下饶命!” 糟糕,她只是想随意骗骗萧无烬报复他, 岂料他竟然随便迁怒旁人, 装不下去了,许月圆抬起头准备开口。 塌边站着的贺兰晦先她一步道, “主上,昭仪不喜主上杀戮。还是尽快找别的御医来诊治为妙。” 萧无烬放过张御医,侧眸她这里看了眼,长臂一甩走出内室, “把太医院所有人都传来给她诊治,治不好,统统发配去北境!” -- 第85页 短短半个时辰,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被招来了未央宫。 “昭仪可认识老臣?”太医令指了指自己。 许月圆摇了摇头, “不” 她大概是疯魔了, 觉得这样戏弄别人颇有快意,尤其是骗萧无烬时, 此刻他正坐在外室,眸光灼灼地注视这她这里的一切动静。 “昭仪可认识他?”太医又指了指立在塌边的贺兰晦, 从刚才开始他就寸步不离。 许月圆猜测贺兰晦大定然不信她已经痴傻了,又不能在此处对她下手,只能守在她身边, 以防自己向萧无烬告状, 道出他的诡计。 她依旧摇了摇头,“不” “那你可认识他是谁?”太医令手指了指萧无烬的方向。 萧无烬静默着看她的反应。 许月圆眼神呆滞,摇晃脑袋后将双膝抱得更紧。 “回禀陛下。”太医令行礼道,“臣断定昭仪是惊吓过度, 痴傻失忆了。” 萧无烬撑着下颚面色阴沉,神情看似并不相信,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伸手擒住了她的下颌,“不认识孤么?” 被迫看向她,许月圆不自禁地揪紧了被褥,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是哥哥,只是暴君。 “治好她。” “回禀陛下,此病无药可医。”太医令道,“只能根据昭仪先前的喜恶,一点一点勾起她的记忆。比如昭仪喜欢吃什么,就多多给她食用,不喜欢吃什么,就不要逼她。如此顺着她的意,久而久之便能恢复了。” 萧无烬静静听着,神色缓和下来。 “不知昭仪从前最厌恶什么?”太医之中有人问道,“或许反以昭仪不喜之物来刺激,反而能更快恢复记忆。” “她最厌恶皇城,最厌恶孤。” 霎时间,那个太医不敢再接话,殿内寂静无声。 许月圆抱着膝盖侧着头看着萧无烬,突然就觉得不好笑了,甚至有些可悲,她有一种强烈预感,即使她疯了傻了不记得他了,他也不会放她离开。 夜幕降临,人皆散去,未央宫里剩她、萧无烬和贺兰晦三人。 “主上,不如让奴将昭仪带回玲珑殿细心照料?”贺兰晦提议,伸手要将她从龙塌上扶下来。 这个心机深沉的阉人只想杀人灭口!许月圆奋力挣脱躲到床角,她宁愿选择暂且在暴君身边苟活。 萧无烬锋利眸光扫过来,“放开她。”声音不大,却是不容违抗之势。 “遵命。”贺兰晦逼迫自己收回手,“今夜晚膳,奴命尚食局做昭仪喜爱的菜。” “这些小事早已经不需要你来操心”萧无烬打断道,“贺兰宴死了,你随时注意北境的动静,若有异样随时过来禀告。下去吧。” 贺兰晦心收回手,从许月圆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心有不甘,恨不得强行带她离开。只是有萧无烬这大魔头在此坐镇,他不敢轻举妄动。 偌大的未央宫里只余许月圆和萧无烬二人。 侧脸避开了暴君的视线,骗也骗了,骑虎难下,反正也是难逃暴君魔爪,不如破罐子破摔。 暴君塌边站了片刻,忽得转身离开。 余光瞥见玄色长袍的一角,她看着暴君去了外室,取下墙上挂着的宝剑和大弓,这是要离开皇宫出去狩猎。 岂料他骤然转身,许月圆险些来不及移开视线。 萧无烬将宝剑和大弓都往她怀里一塞,她想忽视他都不成了,疑惑地抬起头。 “记起来了?” 方才太医说要给她她喜欢的物件,才能激起记忆。可是她并不喜欢他的武器! 她准备往床榻内侧躲,下一瞬萧无烬拉过她的手腕,将她拽下床。又要做什么?! 她慌忙穿好鞋履,被暴君一路拉到了偏殿的马厩中。 阿绫闭着眼眸,匍匐在地似乎已经入睡。萧无烬拉动缰绳,强行将阿绫弄醒。 诶诶诶?她险些惊叫出声,暴君长臂一伸圈住许月圆的腰,抱她坐到了马背上。 他要逼她想起来做什么呢?逼她承认他就是哥哥?然后呢?嘲讽她被骗得团团转么? “想不起来是么?” 想不起来,她许月圆双手捏紧缰绳,在心里告诉自己,哥哥已经死了,她这一生都无法寻找到他。 萧无烬像是失去了耐心,扣住了手腕拉她下马。猝不及防身子一轻往下跌去,神情慌乱,金骐骥比起普通马高了不止了一点,这样跌下去定会伤上加伤! 始作俑者面不改色,劲臂揽过她的腰,稳稳地接住她入怀。 刹那间她下意识环过暴君肩颈,惊呼声险些从唇边溢出,最终被她吞咽下去,只一双湿漉漉的眼眸与暴君的视线撞个正着。 苍天啊! 他的眼眸深绿如宝石般,此刻的眼神并不锋利,反而显得格外平静,如碧绿湖水般毫无波澜,轻而易举地摄人心魄。 是哥哥的眼睛啊。 许月圆黯然失神,想伸手抚一抚,从前她一直想,若能见到哥哥真面目,想踮起足尖亲吻他温和的眉眼。 不对,她逼迫自己不去看那双眼眸,他不是哥哥。 “既然失忆,那便什么都不要想起来了。”幽幽的声音在耳便响起。萧无烬气若游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的警告,“你只要知道,孤是你的夫君。” 不!他才不是!许月圆冲动地想要辩驳,话道唇边再次生生地咽下。原本只是想以牙还牙报复,却弄巧成拙给自己下了个套。 -- 第86页 她、唔! 暴君横抱着她,而她环着他的脖颈,两人近在咫尺。萧无烬忽然倾身吻住了上来,温热且强势地攻城略池,柔软又令人无处可逃。 他缠着她吻了许久许久,久到许月圆喘不过起来了,只能一双手奋力推开磐石一般坚硬的胸膛。 *** 她彻底成了萧无烬的禁、脔,也很少再开口说话。暴君并没有再试图唤醒她的记忆,甚至是喜欢她不说话任由他摆布的样子。 他带着她策马郊外,脱下自己的斗篷,将她完全包裹起来。 他手把手教她射箭,还命令她不断地练习,正中靶心了才能停下。 他带着她去皇家猎场狩猎,命她独自骑着金骐骥与他一道狩猎。 有一日下雨,她终于能在寝殿里休息,萧无烬看起了兵书,许月圆则看话本,暴君霸道地不许他看,拿着兵书与她将如何领兵打仗。 贺兰晦没有停止接近她,他几乎是见缝插针,抓住一切机会来同她说话。 许月圆才不会被骗,这阉人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真的失忆。 直到年关过后,这几日皇城的积雪渐渐化开,寒意褪去,她都没有找到机会逃离皇宫。 白日里萧无烬总将她带在身边,然而到了夜里确实最难熬的。她在做自己事情时,萧无烬总是不远不近地看着,神色肃然、悄无声息,他那双眼眸像是早已穿她所有的心思。 清晨许月圆正用早膳,练习了一个月多月射击,她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从暴君身边逃脱练习射击。 贺兰晦匆匆进来,手持着一样物件来到萧无烬身边,“陛下,奴在清理贺兰宴遗物时,发现了这封信件,奴猜测是他来不及寄回歧月的。” 萧无烬撕开信封,展开羊皮信纸,瞥了眼右下的印章。 许月圆虽然看不懂羊皮纸上的文字,但她偷偷观察他的神情,暴君一双眼眸迅速扫过羊皮纸上写的字,神情从起初的淡然到渐渐严肃,读完之后,萧无烬将信攥在手中揉成一团,“他野心不小,竟敢妄想占领北境三座城池。” “歧月这是并不把主上放在眼里,若歧月单于知道贺兰宴死在皇城,怕是会立刻带兵杀入北境。” “吩咐下去,整军备粮,三日之后孤要带兵出发去北境。”贺兰晦将羊皮信纸丢入远处取暖用的炭盆。 许月圆简直难以置信!心里骤然欣喜起来,暴君要出征,这简直是天赐良机,逃跑的机会来了。 “奴这就去办。”贺兰晦准备退下,还不忘往她这里瞥一眼。 她不能高兴得太早,萧无烬离开长安,没了他的庇护,他就成了砧板上的鱼,任由贺兰晦宰杀了!她必须制定一个逃亡计划,同时摆脱萧无烬和贺兰晦两人。 这边正打着小算盘,一抬眸萧无烬正静静注视着她。 第51章 该死的暴君! “过几个月冰雪化尽, 骑马在草原上狩猎更有意思。” 许月圆骤然握紧了手中筷箸,神情绷紧深究暴君这话的意思。 “你同孤一道去北境,回来之后, 骑术和射术定会大有长进。” 该死的暴君! 恨不得手中筷箸化成利箭, 狠狠刺入那铁墙一般的胸膛。忍耐下来,放下筷箸, 既然如此,不如到了北境再逃,逃进番邦小国,任由萧无烬手眼通天, 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派人搜寻。 三日之后,粮草备齐,军队整备完毕,萧无烬领着五万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地从长安城北门出发。 许月圆独自坐在马车之中随行, 她亲自整理行装, 摒弃了华美的裙裳和珠宝,大多带了些收紧袖口便于活动的衣裳, 还偷偷带了金银傍身,方便随时跑路。 她从未真正离开过长安, 一想到逃亡成功后会在陌生番邦生存,心中不免忐忑。 整整一个月,军队日夜兼程往西北方向前行, 将士们得知要去攻打歧月, 一个个生龙活虎、不知疲惫。 到了三月,寒意彻底褪去,时常是暖阳和煦的天气,萧无烬将她从马车之中拎出来, 把金骐骥的缰绳交到许月圆手里,命她骑着马随行。 许月圆乐得如此,骑术渐渐精湛,也敢挥起马鞭策马狂奔,时常一不小心就跑到萧无烬前面去了。 途中又有五万军队与他们汇合,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地到了北境。原以为萧无烬会一鼓作气领着将士们杀入歧月,他却命军队安营驻扎,并且带着她住进了他从前在北境的王府。 巍峨、冷清、肃然,整间府邸就如同萧无烬这个人一般。 许月圆越来越不安,如此苍茫大地、荒芜之境,她能逃得掉么?即使侥幸逃脱,能生存下去么?在暴君身边隐忍如此之久,这次是最好的时机,如若失败怕是一生都会被圈禁在他身边。 这日,趁着萧无烬去军营,许月圆骑上马离开了肃王府,北境比中原更加寒冷,枯死的草还未还未复生,四处有人巡逻,距离肃王府十里开外的地方更是有人防守,她不可能逃得掉。 身后还有萧无烬的人远远跟着她,他终究还是防备着她的。 许月圆挥舞马鞭,金骐骥不愧是汗血宝马,一路狂奔许久,狠狠甩开了她身后之人。 他们在河边停下,许月圆下马,牵着金骐骥来到河堤,“你认识回去的路吧?” 北境多荒芜之地,她身无分文没带食物和水,若迷路了定是活不下去的。 -- 第87页 金骐骥嘶吼一声算是给她的回答。 “那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么?” 金骐骥没回答,低头去吃地上的枯草。 “哼,没有良心!平时都是谁喂你吃的。” 这一个月多来不太说话,可把她憋坏了,许月圆对着金骐骥一通叽里咕噜说心事。 漫步片刻,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她回眸望过去,惊得立马翻身上马,是贺兰晦! 自从她道破他借刀杀人的计策之后,贺兰晦只要一来未央宫,就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她,定是再找时机杀她! 挥起马鞭往回跑,贺兰晦先一步拦在她面前,“我有话要听你说。” 她不为所动,拉动缰绳绕开贺兰晦,逃命要紧。 “你没有失忆,我一直都知道。” 许月圆回转过身,眼里充满了防备,她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人比萧无烬更难对付,“你在威胁我?就不怕我将你借刀杀人之事禀告萧无烬?” “若想以此作威胁,又何必等到今日。我有话想对你说。” 天地苍茫一片,北境的春季还未到来。贺兰晦骑着的马颜色杂乱,白色马毛着掺杂着点点灰色,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黑白不明,叫人分不清善恶。 她熟练地拉紧缰绳,命阿绫驻足,“你说吧,不准靠近啊,就这样说!” “我、”贺兰晦张口,对面的人一身骑装英姿飒爽,与初见时大不相同,寒风吹乱她乌黑的发丝,她随手撩过,双眸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敌意。 “其实北境无战事,歧月国并不会攻打过来。”贺兰晦故作轻松地笑道。 老奸巨猾,定是有什么更厉害的计策在等着她呢,“这话你该对萧无烬说。” “那封信是我用贺兰宴的印章伪造的。这么做,只是想助你逃脱罢了。” “贺兰晦!我虽然傻,但并不会上第二回 当!我一逃你回头就会禀告萧无烬。我的下场就会如同贺兰宴一般。” 许月圆攥紧了缰绳,随时准备往回跑,怕贺兰晦突然抽出一把剑来刺向她。 “过了边境,一路向西就到了歧月,萧无烬的人不能明目张胆地越境。”贺兰晦道。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她曾趁着萧无烬无防备,偷了他的地图细细研究过,一路向西进入歧月,那处地势复杂,只要带够十多日的水,继续沿着边境向西,不要勿入沙漠深处,之后就是一片山丘,到了那处算是已经能彻底逃脱,暴君想找到她也难。 许月圆拉过将神掉转方向,挥起马鞭离开,贺兰晦诡计多端,她再也不要听他说哪怕一个字。 “你若不信,回到王府便可向主上告密,伪造军情是死罪。”贺兰晦还在原地,“西边并无侍卫防守,不会有人拦你。” 许月圆再次挥舞马鞭,阿绫越跑越快。贺兰晦这是何意,自爆背叛萧无烬的目的又是什么? 有一点她是肯定的,贺兰晦想要将她从萧无烬身边清除,差别是他想弄死她,还是手下留情让她离开。 行了好远,她回眸去看,贺兰晦和他的马儿已经成了荒原上十分渺小的一点,他方才似乎还喊了什么话,只是声音消散在了风中,她听不见。 真是个极其古怪的人。 回到王府,许月圆立刻钻入房内,与中原不同,此处有专门的火炉用来烤火。不曾想萧无烬比她更早回来。 “你出去了?”暴君抬头看了一眼。他始终是防备着她的,也并未完全相信她失忆了,许月圆清楚知道。 点头承认,“嗯” “四月新草才长起来,到时候一同去草原上狩猎,你若表现出色,孤的几匹骏马,你可随意挑两匹。” 说这话同时萧无烬将一把弓放到她手边,“赠你。” 这把弓与他的金色弯弓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尺寸稍小,更适合她的体型,无论材料还是工艺,绝对是举世无双,以她如今的射术,用来狩猎定会收获颇丰。 她惊喜地拿起弓欣赏,不知草原上有何猎物。 “兔子、野牛、野羊、虎、豹、鹰,这些孤都曾经狩到过。”萧无烬像是看穿她心思。 许月圆听了更兴奋,到时候骑着大马,用这把弓狩猎,而后在草原上燃起篝火烤肉吃,该是多么畅快之事! 都是因着眼前这个男人的缘故,否则从前她哪里会想到狩猎呢。 不、不对,许月圆收起脸上笑容,没有机会与他一道狩猎了,她等不到四月,最迟月底一定要动身逃离。 若真如贺兰晦所言,边境根本不会有战事,暴君一定会班师回朝,那她可能再也无法逃离长安城。 第52章 你不要背叛 “主上!有急报!”房门外有侍卫禀告道。 “进来。”萧无烬落座到房中火炉周围的案几边。 “主上、” 进来的人是个面生的年轻侍卫, 并未穿着铠甲,手持一封四四方方的信件,注意到她在房里, 立刻闭嘴不再言语。 “无妨, 说吧。”萧无烬瞥了她一眼,伸手拉过她坐到他身边。 年轻侍卫这才继续禀告, “歧月探子来报,说是歧月单于从未有过进攻边境占领城池的计划。” 萧无烬听后神色又严肃了几分,伸手接过那封信展开细读。 “还有一件事,前去边境的探子也来信说, 最近几月边境无人看到过歧月士兵越境。” -- 第88页 许月圆在萧无烬身边,盯着炉火之中灼灼火苗出神。看来贺兰晦所言不假!许月圆虽然研究着手中大弓,耳朵却仔细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 如此说来他背叛了萧无烬,令他大动干戈来到北境, 目的是什么?难道就只是助她逃走? “下去吧。孤知道了。”萧无烬将密报扔进火炉之中, 神色变得格外平静。 “是、” 年轻侍卫正要走,萧无烬忽得又喊住他, “去查查贺兰宴的金印落到了谁手中。” “属下遵命。”年轻侍卫退出房间。 难道说贺兰晦将那块金印藏到了她身上?许月圆顿感不妙,若是被暴君最信任的贺兰晦诬陷, 她连辩驳的机会都没了,别说自由,连小命都搭上。 思及此处, 许月圆不由地一颤。 “冷么?” 黑色狐毛大氅突然被扔到她头上, 许月圆不及防头上一沉,周围忽得一片漆黑,她恼着扯开。 可真粗鲁!许月圆忍不住回眸瞪向暴君。 萧无烬的心情并没有被方才那封密报干扰,见她这模样, 反而微微扬起唇角。 许月圆没有将过多的心思放在萧无烬身上,她绞尽脑汁地猜想贺兰晦这次耍的又是什么阴谋诡计。 他说西北方的守卫已经被他买通了?绝对是请君入瓮的诡计!若她真的朝西北方逃走,那么就是中了那阉人的计! “不喜欢这把弓么?” 萧无烬的声音引得许月圆回过神,原来是她手掌将弓按在了木塌上,手掌慌忙拿开,转而弓抱到怀里,朝着萧无烬浅浅一笑,“喜欢。” 那双冰绿色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深究着她的言行,企图看透她的思想。 “我期待和陛下一道在草原上狩猎。”双臂缠上暴君的脖颈,以此掩饰心中的不安和心虚,同时转移暴君的注意。 “你能否唤我一声哥哥。” 这声出其不意的询问,许月圆听得心狠狠一颤,他在试探她是否真的失忆。 “你说你是我的夫君,并非哥哥。”许月圆从容应答。 “你从前会唤我哥哥。”萧无烬抬手轻捏起她的下颌,等着她开口,“孤想听。” “我现在叫不出口。”许月圆拒绝道。 这两个月一路从长安城来到北京,她与他在路上赛马,狩猎,练习射术,可是对这一点避而不谈。 她失忆了,他信了,是真的信还是假装信,她分辨不行。 他就是伶人哥哥,那一夜已真相大白,事实摆在眼前,她的头脑也十分清晰地知道这一点。但真正地从未将眼前这个人当作哥哥,在她心中某个角落有一扇小小的门,门里放着她最最喜爱的伶人哥哥,与暴君无关。 “何时可以?从北境回长安后,可以了么?”萧无烬问。并非商量的语气,他给了她一个期限。 许月圆点了点头,心中却冒出一个想法,她这一生不会回长安了,暴君也永远都不会听到了。 “我等你。” 她骤然心惊,难以置信这是萧无烬说的话,他说他等她。 夜里用了晚膳,她与萧无烬一人一边分坐于木塌两侧,矮几上放着一张边境的羊皮地图,萧无烬正独自研究战术。 她盘腿坐在另外一边,擦拭着金色大弓。屋子中央大的火炉烧得正旺,暖意融融的。 门外有人经通报后进来,正是方才那个送密报之人,“禀告主上,属下在王府中寻到了这个。” 他双手奉一样小小的金色物件,看似纯金打造的印章,结合之前主仆二人的对话,这该是贺兰宴的金印。 “在何处寻到的?”萧无烬冷冷的语气叫人心生惧意。 “是在......”侍卫面露尴尬,“贺兰内侍的房中。” 萧无烬一掌拍在矮几上,骤然起身,目光灼灼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属下也十分震惊,但确实是在贺兰内侍房中找到,绝不敢欺君!”侍卫跪着道,“或许、或许是个假的,还请陛下辨别此印章真伪!” 许月圆在边上听得惊心动魄,贺兰晦究竟用的哪一招!预备置之死地而后生么?她虽不聪明,但也知道像萧无烬这种权势滔天立于高寒之地的人,一旦他对某人失去信任,那个人便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萧无烬再次翻看金印,只看了一眼又将它放回矮几之上,“派人将贺兰晦带到地牢。孤亲自审问。” 年轻侍卫领命退下。 许月圆敛眸看向手中的的弓。 “今夜我不回来,趁着天色未暗,你试试这把弓。”萧无烬披上黑色裘衣,带上金印转过身离开房间。 房门半掩,屋外的天昏昏沉沉,一个念头就在此刻冒了出来,现下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要带的东西被她藏在了阿绫的马厩草堆中,还有这把弓,带上也可防身。王府的守卫并不会拦她,只要骑上马一路往西北行去,就能彻底逃离暴君的掌控。 她几乎就跨出房间,转念一想,贺兰晦诡计多端,说不定料到了她会在此刻逃脱,若贺兰晦将所有罪名推到她头上,那她毫无辩驳的机会。 还是再等一等。 子夜,房中的炉火烧得正旺,裹着紫貂毛制成的厚毯子,火苗映照在双眸之中,闪闪烁烁,屋外寒风呼啸,叫人心中惶惶不安。 这间寝殿比长安皇宫里的未央殿更大,四四方方,家具摆设皆是异族风情,地上铺的是图案繁复的地毯,床榻四面并无围栏,充斥着刚毅严肃之感,同萧无烬这个人一样。 -- 第89页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她被门口的动静惊醒,萧无烬回来了。 许月圆彻底清醒,心中动荡不安,贺兰晦知道她对暴君虚以逶迤,也知道她准备逃走。 萧无烬朝着塌边走来,淡淡血腥气弥漫开来。 她再也装不下去了,睁开双眸,暴君身上那件黑色的长狐裘不知所踪,黑色劲装上点点斑驳,尽是血迹,萧无烬的手正朝着她伸来。 意识到许月圆醒来,他的手僵在半空之中,眼眸深沉,白皙修长的手上也沾了血迹, 她怯怯地退到角落,眼神中充满了防备。 “吵醒你了。”萧无烬缩回手,指尖并未触及她的额发。 贺兰晦有没有向他告密?许月圆兴中雷鼓大震,摇摆不定。 “你不要背叛。”萧无烬突然脱口道,垂下的手再次朝着她伸过来,指尖落到她脸颊上,冰凉彻骨。 “贺兰晦怎么了?”许月圆张口问道,唇止不住微颤。 “他叛国,利用金印伪造信件诬陷歧月。他还背叛了我,十多年,我与他一同在北境生存,他竟然......” 若贺兰晦真的向告密关于她的事,萧无烬此时必定不会这么平静地与她说话。思及此处,许月圆渐渐舒了口气。 萧无烬背对着她在床沿坐下,“那年我在大雪之中救起他,伤痊愈之后他不肯走,因是异族人,我不能留他在军营。贺兰晦宁愿自残也执意留在我身边。” “我说要打回长安城,他首当其冲支持。口口声声说要一生追随的人,一起从荒芜的北境打进了长安城,最后却背叛了我。” “陛下对他用刑了?” “他承认叛国,要我亲自动手了结他。问他为何如此,他不说,皮开肉绽也不说,他在想些什么,为何要这样做,我都统统不知,也想不通。” 贺兰晦虽然是内侍,但萧无烬给了他无边的权力,许月圆也想不通,若是为了报复歧月,这一招也太过拙劣。 难道真的是为了帮她逃走么?不、不能这么想,这么想就中了他的计。 “陛下决定如何处置他?” 萧无烬起身,手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方才眼神里透出的一丝丝哀伤也已经荡然无存,“能饶恕他叛国,但是不能饶恕他背叛了我。” 次日晌午,她从塌上醒来,身边已经开始空空荡荡,风已停,只是外面的天空依旧昏昏沉沉。 “你敢不敢去看。” “我不敢看,贺兰内侍从前待我们都很好。” 窗外有窃窃私语声,许月圆竖起耳朵仔细听。 “不知他做了什么错事,主上铁面无私,竟也不能饶他这一回。” “既被要拉道军营砍头,必定是滔天大罪了。” 许月圆听得心中一惊,萧无烬已经下定决心要杀贺兰晦,还是拉到军营当众砍头。 “什么时候?”许月圆调戏床榻,拉开房门。 立在门口的两个婢女慌忙噤声行礼,“昭仪。” “贺兰晦何时会被砍头?”许月圆又问了一遍。 “听闻、听闻本定的今夜,但东边有异族人进入边境,主上一早便遂带人去了东边。” 萧无烬竟然在此时离开了王府,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许月圆关上房门,转过身就从榻下找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裹,既如此等天黑,她就骑着金骐骥一路往西北逃,萧无烬不知何时方归,也许是四五日,也许是几个月,谁知道呢,即使几里开外有侍卫巡逻,也只会拦下她而已。 北境的天暗得尤其早,未到戌时天边的夕阳已经沉下。 换了身深色衣裳,先行将包袱偷偷扔出窗外,再明目张胆地从大门离开,“我骑马去河边散散心。” 门口的婢女们对她唯命是从,只是应了声,不敢有异议。 一拿到包袱就奔向了马厩,其中有金银,确保她以后不会风餐露宿。翻开草堆,其中藏着她一早收拾的包袱,里头装着充足的衣裳、干粮、和水。 这个大包袱怎么这么沉!废了好大的力才搬到马背上。 幸而阿绫天生神力,驮着包裹淡然地甩了甩马尾。许月圆翻身上马,拉紧了缰绳,头也不回地直奔出门。 从前守卫森严的王府,因为萧无烬的离开,只门口稀稀疏疏站着几个侍卫而已。 沿着人烟稀少的小路,她依旧心神不宁,想逃离这个地方,又不知前路有多少坎坷。 手臂扶了扶背在肩上的弓和剑匣,挥起马鞭朝着西北前行。头顶万千星辰,她只要一直走不回头,每走一步,便多一分希望逃离暴君的掌控。 第53章 你果然也是个叛徒 行了将近两个时辰, 前路终于不再漆黑一片,偶尔有稀稀疏疏的几户人家,更幸运的是她寻到一条由石头砌成的古道, 该是从前商路之中的一段, 沿着古道前行,心中也渐渐有了底。 不能随意在荒原中行走, 万一遇到野兽那就彻底完了,这几日要是能遇到商队跟着他们走,沿途在驿站休息,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未过多久, 古道边出现凉亭,觉得腹中空乏,许月圆便在凉亭便下车,从包袱里翻出干粮。 狼吞虎咽吃下一个饼, 是个包着腊肉的馅饼, 味道竟还不错。 许月圆又去翻找第二个,一拉开包裹, 她震惊地睁大双眸,陷入怀疑之中, 大包袱里说有五十多个馅饼,还有其他极易保存的食物。 -- 第90页 可是她记得自己明明只藏了二十多个胡饼,又往下翻了翻, 足足有十五个水壶。 水壶边上有个陌生袋子, 打开翻出好多碎银子,都不是她的,她的钱都藏在小包裹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袋子藏着一封信,许月圆急不可耐地撕开信封。 是一张羊皮地图, 详细标记了逃跑到歧月的路线,终点在歧月的西边一个小城,地图上有几个显眼符号警醒她千万不要靠近歧月的王城。 翻看反面,她发现这这并非只是一张图,后面写满了字,并非汉字,与她之前偷瞄到的信上文字很像,应该是歧月国的文字。 她不懂歧月国文字,必然不是给她看得,应该只是随手拿了这张羊皮来绘制地图罢了。 绘制这张地图的人,除了贺兰晦还能有谁呢?他的确在暗中助她逃脱。 不敢停留太久,许月圆抹了抹唇,将东西收拾完毕,背上弓骑上马背。既拿到这张地图,如有神助,照着它走必定能逃脱。 扬起马鞭,脑海里回想起那天在河边的情形,心中徒然生出一股怪异之感,若她就这么离开,贺兰晦一定会死。 阿绫也感受到了她此刻的犹豫不决,慢悠悠地往前。 又行了一段路,许月圆拉住缰绳叫停阿绫,“回肃王府!” 拉转马匹,扬起马鞭折返回去。她想回去问问贺兰晦,做一切帮她逃走究竟是为什么? *** 按照原路返回,许月圆觉得自己简直着了魔,明明今夜天时地利人和,是最佳逃跑的机会,却又要回到那个牢笼。 地牢建在肃王府旁边,她在黎明之前抵达,门口只有两个士兵防守。许月圆心生疑惑,萧无烬去东边查看敌情,明明可以带军营里的人,为何带走了大部分的守卫。 士兵知道她的身份,并没有多疑心,其中一个领着走一百多级石阶进入地牢。这个地方密不透风,士兵在前方领路,她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周围一片静谧,唯有两个的脚步声。 抵达了牢房最深处,士兵在一间最大的房间前停下,“昭仪,罪人就关在此处。” 此地幽深,唯有墙上微弱的长明灯火苗微微照亮,透过铁栅栏,许月圆看到清了贺兰晦的模样。 他靠墙而坐,月白色长袍上尽是血污,胸膛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许月圆遣走士兵,拿出袖中的羊皮地图,“贺兰晦,这是你放进包裹的?” 贺兰晦突然起身,扑道栏杆前,浑身狼狈不堪,“你怎么还不走?快走!快离开!” 许月圆惊骇地看着他一身的伤,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她收起羊皮地图。 “萧无烬一回来,就要将你砍你的头。这么做值得么?贺兰晦,我实在不懂你,你这么做是为了贺兰无忧么?” “并未是为了她。”贺兰晦眼眸中布满了血丝,双手抓着栏杆。 “究竟是为何?做这些,付出如此代价助我逃跑,还在包裹里放那些东西,简直莫名其妙。” “之前想借主上之手除掉贺兰宴和你,可我现在后悔了,你就当现在这一切都是为了向你赎罪。” “赎罪?助我逃走比你的命还重要么?”许月圆问,“现在你对萧无烬解释这一切,告诉他你并未背叛。否则即使我成功逃脱,也会良心不安。” “是我不想活。”贺兰晦道,“你不一样,最迟明日,你一定要走。否则越往后机会越渺茫。” 许月圆看了看四周,既然门口只有两个士兵把守,那么她带着贺兰晦从逃出去其实并不难。 她四处寻找着铁器想敲开牢房的门锁,此时牢房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两个手持长矛的少年出现在了视线里,陌生面孔,并非是门口把手之人,看衣服应该是军营里的人。 见到她在此处,两个少年面露惊诧,看着年纪都没她大。 “贺兰大哥!”少年们见贺兰晦,纷纷扑到栏杆边。 许月圆退到边上,“你们是来带他去军营的?” 少年不说话,其中一个掏出一样物件,熟练地打开了门锁,“贺兰大哥,快跟我们走。” “你们这么做是要背叛主上?”贺兰晦惊诧道,他浑身是伤,摇摇欲坠,少年们忙进了牢房扶住他。 “我们不想背叛主上,可是贺兰大哥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不想看到贺兰大哥死!”两个少年完全无视了许月圆,“主上去了东边,现在防卫松懈,我们才有机会救你出去。” 此时,昏暗的牢房里突然明亮起来,许月圆不禁往后退了几步,牢房前的走道不知何时站满了士兵,火把燃起,她看到了孔有力的脸。 “抓住贺兰晦的同党!”孔有力抬手示意身后的将士。 两个少年见此情形,并不辩驳,而是松开贺兰晦将他放到一边,拔出腰间的弯刀,直接扑向了人群。 “孔将军!他们并未背叛!”贺兰晦十分虚弱,依旧强撑着大声向孔有力解释。 可是此刻场面已经混乱地不可收拾了,两个少年武艺高强,被十多人围攻而依旧能抵抗。 许月圆扶住了体力不支的贺兰晦,心里慌乱不止,观察着牢房的地形,企图趁乱带他出去。 混乱间,有人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回眸一看,正是孔有力,“你果然也是个叛徒!” 这人的手跟铁镣似的,许月圆怎么都挣脱不得,低手去咬。 -- 第91页 “带贺兰大哥走!” 此时孔有力身后被少年狠狠砍了一刀,孔有力双目赤红,扬起大刀回头加入了混战。 趁此机会,许月圆扶着几乎昏迷的贺兰晦,继续寻找出地牢的路,这里的路错综复杂,光线又暗,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往后走,绕到最底部,左转两次,那里有个石门,是出去的暗道。”贺兰晦还未完全失去意识,虚弱地在她耳边说话。 许月圆回首看了看身后,孔有力并未追过来,按着贺兰晦所指的路走。 这条路没错,她找到了石门,使尽全力推开后果然是一个密道,前方是往上的石阶,又窄又陡。 “贺兰晦?” 贺兰晦并未回应,脸色苍白至极。 附近突然想起一阵脚步声,许月圆立即扶着贺兰晦躲到一边,石门被再次推开。 那两个少年追上来了,许月圆直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孔有力!二人一左一右帮忙扶住贺兰晦上台阶。 “快跑!愣着做什么?!路上全是血迹,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 少年虽然都身负重伤,却依旧健步如飞。 石梯的尽头大门紧闭,许月圆跑到他们前头先一步推开了大门,门口只有两匹马。 少年带着贺兰晦骑上了马,另外一少年也翻身上马,伸过手来,“上来。” 她环视一圈,在隐秘的树下找到了阿绫,“我有马,你先走。”说完直奔对面树下。 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快走!”不知那两人看到了什么,忽然朝着相反方向跑。 许月圆刚想跟上,少年又停驻了。此时她才发觉天比之前亮了些许,不是因为黎明到来,而是四周皆是火光,南北两边无数人马朝着他们围拢过来,在不远处停下。 西边是树林,马儿不易行走。少年犹如困兽,进退不得。 围攻他们的人群渐渐让开一条路。萧无烬出现在了眼前,他一身劲装,身披黑色狐裘,以傲然之姿骑在高大的赤色马上,手上并无任何武器。 越过人群,他的视线直直地投射在她身上。许月圆攥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这本就是一出空城计!他从未离开过!许月圆骤然醒悟。 “你跟着我们!”两根少年撕下衣裳的布条,将弯刀绑在掌心,冲进了西边的树林。 与暴君遥遥对视着,心中隐约知道一入树林定会变成任人追逐的猎物,所以她不敢有丝毫举动。 “活捉他们三人,孤有重赏。”萧无烬命令道。 将士们得令,纷纷放下手中拉满的弓箭追入树林。 第54章 你才不是我哥哥! 正当此时, 孔有力带人从地牢里追了出来,一眼就瞧见了许月圆,刀尖指着她道, 恨不得立即杀了许月圆, “主上,这娘们背叛你!她是贺兰晦的同伙!” “去追贺兰晦。”萧无烬命令道。 “主上!”孔有力心有不甘, 恶狠狠收刀,只能扬起马鞭往树林去。 尘土四起,今夜特别漫长,直到此刻天空依旧是一片幽暗, 毫无日出的征兆。 “过来。”萧无烬松开拉着缰绳的手,神色淡然,示意她过去,“孤赦你无罪。” 并非只是今夜, 北境的黑夜总是特别漫长, 明明是春季冰雪化尽,依旧天寒地冻, 她像是过了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寒冬。 “萧无烬,我没有失忆。”许月圆不愿再伪装下去, 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也不想回长安城。” “孤也没有拆穿你。”萧无烬垂手,拉着缰绳朝她靠近。这匹赤色马比阿绫更加高大, 又为他平添了几分高傲之姿。 “你别过来!”她现下思绪格外凌乱, 只想趁其不备偷偷溜走,从未想过与暴君这般针锋相对。 萧无烬没有停下,他朝着她而来。 曾经他带着她狩猎,林中大多猎物见人就跑, 也有一些猛兽主动攻击。 许月圆意识到危险靠近,习惯性地寻找着武器,手忙脚乱取下背后的弓和箭匣,执箭上弦,直直对准暴君。 林中的动静渐渐消失,她不知那两个少年能否带着贺兰晦逃脱,也无暇顾及。只有朝着西北方向,才能真正离开萧无烬的掌控。 被这般威胁,萧无烬并未如同往常一般暴戾,反而愈加冷静,他命赤马驻足,不再靠近。 “你才不是我哥哥!”许月圆道出长久压抑在心中的一句话,她已经抱了破釜沉舟的心。 “你的射术是我教的。”萧无烬终于被惹恼,他再次朝她靠近,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对她志在必得。 不要......过来...... 许月圆浑身颤抖着,右手毫无征兆地松开,箭骤然离弦。 萧无烬脸上神情骤然变幻,愕然睁大双眸,一瞬间她的心被狠狠揪住。 正当此时,突然间西边的林中冲出十数个黑色骑马的黑色身影,手持纨刀砍向萧无烬。 烟尘四起,她眼前一片模糊。 许月圆无暇顾及其他,抓住时机拉转马身,挥舞马鞭,头也不回地往西北方向逃。 *** 马不停蹄地跑了许久,一切喧嚣都被甩在了身后。她又回到了那条古道,许月圆拉停马儿,趴在马背上剧烈喘息。 她成功逃脱了暴君的掌控!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心跳快的像是要冲破胸膛,浓烈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作祟,既然庆幸又崩溃,幸而那些刺客出现,她才能借机逃走。 -- 第92页 忍不住回想起箭离弦那一刻,暴君的绝望与愤怒。可那支箭究竟有没有伤到萧无烬?! 天边终于微微亮起,古道两侧尽是山体,地上头布满青苔,像是许多年无人经过。前朝皇帝即位之后,彻底断绝了与番邦贸易往来,古道荒废至此也并不奇怪。 许月圆深吸一口气,骑着阿绫继续前行。地图上标记出了这道古道,古道尽头是沙漠的边缘,经过之后在便是群山,地图上也标出了翻阅山岭的捷径,山背后就是歧月。 独自在古道上行至晌午,身后出现了另外一种声响,急促的马蹄声就在身后不远处,朝她而来。 “驾!”许月圆振作起来,挥舞马鞭催促阿绫加速前行。萧无烬竟这么快就摆脱了那些刺客! 看来那支箭并未击中萧无烬。 一人一马飞驰于古道之上,古道蜿蜒入山洞之中,四周漆黑一片,阿绫渐渐放慢脚步,艰难前行。 古人竟然开凿山体,令古道直通到山的另外一面,身后追她的人也入了隧道之中,马蹄哒哒,声音在山体间被无限放大。 离开隧道,面前的场景豁然开来,这就是古道尽头了,前方几里该是沙漠边缘。 “驾!”继续往前西北逃去。 途中,许月圆忍不住回眸去看,追她的人也正好出山洞,那人身着暗紫色锦袍,正四处寻找着她的踪迹,看不清他的脸,但这人绝对不是萧无烬。 此地风沙大,沿途皆是断壁残垣,许月圆放弃了大道,带着阿绫混入小道。一路上她不敢停留,按着地图一路沿着沙漠边缘抄西北行去。 到了夜里,她带着阿绫进入荒废的石屋之中。第二日继续前行,如此反复,三日之后她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一处荒废驿站。 如此再行一日,她就能进入歧月境内,如此大费周折,只因沿途岔路极多,不易被追上,标记的终点是歧月的旧朝古都,与新王城距离甚远,贺兰晦熟知边境形势,想必这个地方是个是得以隐居之地。 许月圆收起地图,既然如此,回头必定是死路,除了继续前行,别无他法。 翻身上马,准备一口气行完这一段路,那么明日就能进入山路。 正要扬鞭,一支利箭从眼前飞过,险些伤了脸颊。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回眸寻过去,人牵着马从她身后的巨石后走出来,身着紫色锦袍蒙着面。 来人伸手摘下蒙着面的布巾,一张英俊邪气的脸展现在她眼前。 是容王萧锦年,萧无烬的弟弟! 一路从古道追过来?!许月圆立刻摘下背后的弓与箭。 然而在拉开弓之前,又一支利箭已经朝着她飞来,许月圆来不及闪躲,阿绫高高蹿起为她阻挡,一声嘶吼过后,箭头直直刺入阿绫的身躯。 “阿绫!”眼看着阿绫支撑不住了,许月圆从马上跳下,朝着萧锦年射了一箭,偏了,未击中。 反手再去箭匣之中取箭,惊恐发觉里头已经空空荡荡了! 而对面萧锦年手持弓箭朝她而来。许月圆来不及深思,转身就跑。 “小美人何必这么辛苦逃跑?跟本王回长安城,我保证以金屋藏之,锦衣玉食好好待你。” 萧锦年双眸放光,步步紧逼,这半年以来,他暗中注意着许月圆,就想着趁她落单,从萧无烬身边掠走,终于让他逮到这个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她别无选择,头也不回朝着沙漠深处狂奔。 慌乱间没有留神,直直地扑摔在了地上。 许月圆想要起身,发觉自己的双足已经陷入了厚厚沙子,未能从中挣脱,反而越陷越深。萧锦年就在此时朝着她扑过来,他鼻尖泛红,一脸色相,“不跑了?” 手指触及她的胳膊,身形突然往下矮了一大截,脸色骤变,慌乱地看向四周。 沙子在动。 “是流沙”萧锦年惊呼一声,猛地挣扎,神情变得狰狞,双手朝着她伸过来,用力抓向许月圆的胳膊。 “救命,救救我!” 许月圆侧身躲开,她自己也在下沉,只是没有萧锦年陷得如此之快。 他比她更奋力挣扎着。 许月圆很快发觉了这一要领,她尽量放松不乱挣扎,顷刻间,眼睁睁地看着萧锦年大半个身子陷入其中。 此刻她终于领悟到为何贺兰晦在地图上告诫她绝对不要进入沙漠。 萧锦年神色暴戾,突然恶狠狠地抓住了许月圆的的肩膀,“我死也要拉上美人儿陪我一起死!” 不想就这么死了!气血上涌,恐惧席卷全身,她再也无法镇定,挣扎着企图逃脱。 越是挣扎,沦陷地越快,沙子已埋过她的腰身,许月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侧头咬住了萧锦年的手臂。 萧锦年只胸膛以上还露在沙面之上,面目狰狞,垂死挣扎着揪住她,誓死要将她一同拉入地狱陪他。 *** 一支支箭自弓弦飞出,尖锐铁箭头穿过一切阻碍,深深扎入那个本就布满伤痕的胸膛。 “不要——!”她正开双眸,听见了自己的惊叫声。面上眼泪纵横,心中充满无限悲戚,用手触了触脸颊的泪痕。 “她醒啦!” 耳畔响起稚嫩的声音,一张大脸就在眼前。许月圆吓得慌忙推开。 她身处巨大的白色帐篷中,坐在帐中简陋的床榻上,身下的褥子温暖软和,印有虎纹。 -- 第93页 虎纹?!许月圆狼狈地跳下床,那根本就是一张完整的虎皮! 营帐中除了她,还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被她方才的动作吓得双手紧贴这营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身上的衣裳粗陋不堪,用牛皮胡乱缝制成的。 眼眸圆润深邃,鼻梁高挺,头发卷曲发色偏黄,他不是中原人。 幸而她身上衣物完好,许月圆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穿上鞋子直往营帐外冲。 与迎面而来的一个身影撞个正着,许月圆后退几步站稳,是一个年纪与她差不多大的少年,长相与小孩长得有七八分相似,该是兄弟俩。 许月圆站在他们中间,进退两难,看看小孩,又看看少年,二人皆盯着她,眼神中充满了防备。 “我要去歧月的旧朝古都投奔亲戚,只是路过而已,多谢相救!”说完就预备绕开少年离开。 “此处正是歧月古都。”少年道,眼底的疑色又多了几分,“你是中原人?” 第55章 北境战神萧无烬?…… “你是中原人?” “是。” “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少年问。 “他叫......”许月圆搜索着脑子里歧月国人的名字。 “我和哥哥认识城中所有人, 我们带你去找。”一旁少年的弟弟好心道。 “他叫......贺兰宴,他是你们歧月王子,我来寻他。” 言毕, 少年脸上忽然浮现戾色, 朝她逼近,“你说的是九王子, 贺兰宴?” “对!就是他!”许月圆后退了一步。 “你是王城派来的奸细!”少年咬牙切齿道。 原来歧月的王城和旧朝古是对立的两股势力,许月圆醒悟过来,“我不是什么奸细,我、我先走了。” 她夺门而出, 想着尽快离开此地。 “外面起了沙尘暴,不知何时会停。”少年警告。 撩开营帐帘子,她才看清了外面的光景,自己真的来到了异域, 放眼望去皆是矮矮的黄、色土坯房屋, 四四方方平顶,此时夜幕降临, 暖黄色的灯光从窗户中透出。 风沙巨大迷得许月圆睁不开眼,她怂怂地退回屋内, 吐掉口中的沙子。 “要么现在离开,否则明日我会将你送去军营!”少年威胁。 离开这里她又该去何处?许月圆咬咬牙,坐到营帐边角的位置, 与异域兄弟二人大眼瞪小眼。 这帐篷还漏风! “我并非什么奸细, 我是沿着沙漠一路从中原逃难过来的。”许月圆坦白道。 “为何要逃?”小男孩问。 “闭嘴,阿布。”少年连忙呵斥弟弟。 “因为有人要杀我啊。本来沿着沙漠边缘跑,只是中途被那人找到了,只能跑到沙漠深处, 才陷入流沙。”许月圆感觉特别疲惫,晕倒前的记忆渐渐涌现在脑中,她陷入流沙,险些丧命,应该是这兄弟俩救了她。 “谁要杀你?”少年追问道。 这兄弟俩看似很好糊弄的样子,“萧无烬。” “北境战神萧无烬?!”男孩震惊高呼道。 “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暴君!你们也认识他?”既然有了共同的敌人,想必可以洗脱奸细身份了吧,“我险些命丧于他手,幸而逃到来了歧月。” “你果然是王城派来的奸细!”少年眼神之中充满了恨意,兄弟二人同仇敌忾。 小男孩握紧了拳头,眼中含泪冲着许月圆大吼道,“萧无烬才不是坏人,他可是北境战神!还救过我和哥哥的命!” “你们是歧月国的人,萧无烬怎么可能救你们,他连自己亲兄长都杀,他、” “他就是救了我们!”男孩激动道。 “阿布,别再同她说话了。”少年再次呵斥。 许月圆有些懊恼,她本意并不想激怒他们,只是想洗脱奸细的嫌疑,怎么越说越错了呢。 风沙越来越大,帐篷被吹得咔咔作响,“我看外面都是土屋,为何你们住的是帐篷?” 许月圆打破寂静。 “前两年,贺兰宴带人攻入城中,烧杀抢夺,我们的屋子被焚毁。”阿布忍不住回了他,“萧无烬带军队经过,在废墟之中救起我和哥哥,只是父亲和母亲他们......” 如此说来,歧月正在内斗,王城和旧王城彼此水火不容,贺兰宴更是与兄弟二人有着血海深仇!萧无烬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许月圆万分震惊,又回想起方才自己说的那一番蠢话,一下无地自容,恨不得就地刨个洞钻进去。 “我的马呢?!”许月圆蹭第一下站起,她的阿绫怎么样了?! “在马厩中,箭头拔、出来了,伤口上也上了药,已经盖上毯子。”少年没好气地道,“明日我就带着你去军营,听候将军处置!” “我......”她说不出任何一句辩驳的话,再次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多谢你们。” 次日清晨,许月圆迷迷糊糊醒来,兄弟俩不知所踪。打开营帐大门,屋外风沙已停,绕了营帐一周寻找到马厩。 阿绫! 奔入马厩,见到了兄弟二人,阿绫正匍匐在地上,叫阿布的男孩正用刷子给他刷毛,他哥哥则在为阿绫更换纱布。 见她出现,兄弟二人收起笑容,少年攥着纱布站起身,“既然沙尘暴已经停了,你不能在此处多做停留。”指了指马厩里另外一匹矮马,“你的马受了伤不能赶路,你骑上我的马赶快离开旧都。” -- 第94页 “我无处可去。”许月圆无奈。 “城中不能留陌生人,若被将军发现,我们也将被一并处罚。” “可我真不是奸细。” “你是不是奸细将军自会定夺,你若真想留下,就同我去军营里见将军,得了他的准许,你才能留下!”少年执着道。 许月圆思虑片刻,既然贺兰晦标出了此地是终点,只有躲在这儿才是安全的,“好,我与你去。” 少年转而去解开马厩另外两匹马的缰绳,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扔给她,“我带你去军营见将军。” “哥哥,那是我的马!”阿布道。 这是一匹矮马,比起阿绫这匹大宛汗血宝马矮了一大截。 少年并未理睬阿布的哭闹,嘱咐道,“你看好家。” 逃到歧月的第二日,许月圆莫名其妙地与少年一道上了路。 异域的城池与长安城大相径庭,并不繁华热闹,土坯的房屋却有着别样的韵味。 “你叫什么名字?”许月圆还不知道这个少年的名字。 “沮渠乐” “你弟弟叫沮渠布?” 少年一本正经地点头,“你的名字?” “许月圆。”她坦诚道,这兄弟二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即使冷着脸,她也乐意与他们结交,“你们将军人如何?会不会格外严苛?我该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奸细?” 等等,她怎么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来! “老将军十分公正,若你真不是奸细,旧都定能容下你。只是他的汉语说得并不好。不过有我在,不成问题。” 此时阴沉的天终于出现几缕阳光,光芒投射道附近矮山坡上,日照山顶,金光一片。山顶光秃并无任何树木,却隐约可见一座宫殿轮廓,气势恢宏,华美耀眼。 “那处是何地方?” “王宫。单于和阏氏所在的王宫。”少年的眼神闪烁带着虔诚与和敬意,遥遥地望着那处。 “单于是指贺兰宴的父亲?” “当然不是!”沮渠乐怒道,他收回视线,加快速度往城外的军营走去。 哎!她又说错话了,赶紧闭嘴跟上少年。 两人一人一马一路向北,很快就见到了一大片白色帐篷,营地门口无人守卫,沮渠乐领着她直接闯入。 经过多个帐篷,并没有见到一个士兵的影子。 沮渠乐下马,观察四周后径直走向一间营帐,撩开帘子走进去。 “啊!!!!” 许月圆骑在马上,眼见着沮渠乐从营帐中惊叫一声摔了出来。 营帐中又传出一个粗犷的怒斥声,应该是歧月国的话,她没听懂,骤然不安起来,看来沮渠乐口中的那位将军,脾气暴躁,并不太好说话。 她踩着马镫下马。 “快跑!”沮渠乐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她大吼一声,“上马!” 此时有几个人从营帐后面冲了出来,身披铠甲手持弯刀,容貌凶神恶煞,许月圆立即踩着马镫上马, “跟着我。”沮渠乐驾着马跑到她前面。 那几个壮汉提着刀追上来,许月圆心急如焚,好不容易逃来歧月,死在此处真是太冤了! 可身下的这匹马实在不是赛跑的料,腿短,马蹄蹬得飞快却依旧不及沮渠乐的马。 “快过来!” 沮渠乐停下来等她,拉住她的手臂强行拉着她坐到他的马上,随后挥起马鞭朝加速前行。 他们没有回城,而是一路朝着东逃,广袤的土地上,十多个壮汉在身后穷追不舍。 风越来越大,吹起的砂砾米乐妍,所幸的是身后的马蹄声消失了。 沮渠乐带着她闯入荒芜的山中,山路兜兜转转,他驾轻就熟地驾马前行。 此时沙城暴已经使得天空完全暗下,他们再也无法前行。 “快下马进去躲避!” 沮渠乐带着她下马,许月圆仰起头,眼前的场景令她震惊,她此刻所站在方才去的途中见到的那座宫殿前。 虽然远观是鬼斧神工之作,其实这座宫殿残旧不堪。应该已经多年无人居住了。 第56章 那座宫殿 步入其中, 殿门气势恢宏,旁上屹立这两座巨狮雕塑,到处充斥着异域风情, 虽然殿中墙面斑驳暗沉, 爬满了藤蔓,依稀可见当年的华美梦幻。 “刚才那些士兵为何追你?就因为你带了陌生人进军营?” “那些是王城的士兵!旧都与王城势不两立!”少年将马拴好, 望着殿外的漫天黄沙,神情激动尤其焦躁。 “你刚才在营帐里......” “都是尸体。”沮渠乐靠到墙上,止不住大喘息。 许月圆回忆才的情形,军营营帐一个个静悄悄, 帘子遮得严实,里面都是尸体?! 她也无力地靠在墙上,深深的恐惧感从心底蔓延开来,“所以这些从歧月都城来的人, 会屠杀旧都的百姓?” “对, 等沙城暴停了,必须赶快回城通知百姓。” 少年紧贴着墙壁, 手攥成拳头狠狠地往石墙上敲击。 沙城暴久久未停。 许月圆望着宫殿深处出神,不自觉地朝里走去, 前方除了黑暗其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就是这种黑暗像是在召唤着她进去一探究竟。 “你干什么去?”沮渠乐跟上来。 穿过长长的走道,眼前渐渐有了微弱光线, 四四方方的花园展现在眼前, 中央的参天大树几乎遮住了整个花园,也阻挡了所有的风沙。 -- 第95页 走进边一间房间,地上皆是枯骨与兵器,看得出来此地曾经经历过一场猛烈的厮杀。 咔。 脚下踩到了个什么物件, 她连忙跳开,谢天谢地不是枯骨,而是一面精致的拨浪鼓,弯腰捡起来,这物件被烧焦了一半,另外一半的图案精致、色彩鲜艳。 墙边还有一个小巧的婴儿床,此处曾经应该是某位公主或者王子的的寝宫,但他极有可能没能平安长大。 “跟我走,不许冒犯单于和阏氏。” 许月圆未听劝阻,离开房间,朝着王宫更深处走去,经过花园边上长长的走道,又是另外一翻天地。 步入另外一间宫殿,此处并无任何尸骸,相比方才那间,此处更大穹顶更高,四处铺陈着色彩斑斓的坐垫和毯子,只蒙了薄薄一层灰尘,宫殿中央的炉子里还盛着木炭。 最吸引她的确实墙上的壁画,保存完好只有稍许褪色。 “不许碰单于和阏氏。”沮渠乐呵斥道。 许月圆移开几乎要触及的指尖。细细观摩,壁画上只两人,这座宫殿曾经的主人。他们策马在草原上打猎,画中的女子裙带飘扬、英姿飒爽,魁梧的男人骑着马跟她在身后,二人皆兴致勃勃。 单于、阏氏...... 许月圆恍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外走。 “别乱跑,会迷路!” 她在大殿门口停下,回望刚才经过的花园走道,那是一个长长的走廊,藤蔓缠绕柱上依稀可见被烧焦的痕迹,走道上的枯骨铺了满地,连接的那头正是到过的第一间宫殿。 贺兰晦曾经说阏氏求他带公主离开,可是长长的走道上皆是叛军,公主所在的宫殿着了火,所以他才选择了逃跑。 此时此地,一切事物都吻合。沮渠乐口中的阏氏单于正是贺兰晦的父母,而这座宫殿曾是贺兰晦的家。 怪不得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正是如此,他才能绘制这样一张详细的地图,因为这条路曾是贺兰晦走过的,只不过与之相反,他是从歧月逃往北境! 沙尘暴渐渐停下,沮渠乐带着她返回城中。一路上许月圆从他口中了解了歧月国的事。 现在的单于正是九王子贺兰宴的亲生父亲,弑兄夺位、手段狠辣,在北边的城池建起新的王城。当时举国上下大部分百姓屈服与他的霸权之下。只有旧都的人自发建立了军队,十多年来依旧不屈地作抵抗。 沮渠乐坚定道,“大祭祀死前预言说,单于和阏氏的女儿无忧公主终有一天会回旧都,为他的父母报仇雪恨,复兴歧月,我们都等着这一天。” 他说的贺兰无忧?!全城的希望? “靠她还不如靠你们自己,她一人又能顶什么用?”许月圆道,同时将手上的银镯往胳膊上捋了捋好好藏起。 “不许你侮辱我们的公主。”沮渠乐怒道。 好好好,不提不提。许月圆哀叹了一气。贺兰晦这个藏身之地真的不怎么样!虽然可能躲开萧无烬的追捕,但这个地方随时可能被屠城,她还是尽早开溜为妙。 回到城中,沮渠乐一一敲开了百姓家的门,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女人孩童们,其他尽是老弱病残,大约有一千人左右。 沮渠乐将方才所见尽数告知,“营帐中堆满了尸体,我还亲眼见到了王城来的士兵,绝对不止几个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攻入城中,像之前那般烧杀抢夺!所以我们要今早作防备!” “他们都死了?你说的是真话吗?” “那我丈夫呢?” “我儿子还活着吗?你看清楚了吗?我不信我要去找我儿子!” “他在骗人!大家绝对不要相信他,他还说过萧无烬救过他的命!” “我没有见到一个我们的人活着,大概......” 聚集的人慌乱起来,都要去城外一探究竟。许月圆躲在一边,自己还是趁着现在带着阿绫跑路吧! 人群中一个老叟突然用拐杖指了她,语气凶狠地说了句话,歧月国的语言,许月圆没听懂。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其他纷纷看向她,目光不善。 “她不是奸细!她是从北境来的!”沮渠乐解释道。 显然这一句话并未起到任何作用,众人纷纷朝着她涌来,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擀面杖、切菜刀、棍子。 许月圆觉得不妙,她现在十分需要阿绫! “我并非是奸细,我、”解释不清了!她一来,王城的军队也来了!她怎么解释得清楚,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奸细了。 “如何证明?”老叟横眉问道。 “我......” “城外有人来了,王城的军队,就在城外一里,我看到了!!!”有人呼唤着从城门方向策马奔来。 “我们跟他们拼了!”人群中有人怒吼道,“我们死了不要紧!大祭司说过公主终有一日会出现,为我们报仇雪恨!” 趁此机会,许月圆开溜了。她头也不回地疯狂跑回沮渠乐家中,阿布正在马厩中给阿绫顺毛,她迅速解开阿绫的缰绳,翻身上马,“这座城还有别的出口么?” 阿布朝北边指了指,“你就要离开了么?” 许月圆正要扬起马鞭,回首看了看呆愣愣的阿布,“王城的军队已经到了城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阿布摇摇头,“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 第96页 既然如此,许月圆毫不犹豫地挥舞马鞭,朝着北边跑去。 不得不说旧都虽然人少,城池却十分大,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找到北城门,才奔出城门,眼前的情形令她立即勒马。 就在城门外不远处,一队士兵正守在那处,他们所穿的铠甲与之前追赶他们的人一模一样。 歧月王城的人是将所有的城门都守死了,做好了屠城的准备! 许月圆掉转方向,慌不择路地往回跑。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天色渐暗时,许月圆回到人群聚集地,所有人都已经骑上马或者骆驼,点起了火把,找了好兵器,看样子准备殊死一搏。 为首的老叟高站在了高坡上,“我们有一千多人,城门外的王城士兵,绝对没有我们人多,只要不退缩,绝对能击退他们!” 不远处,有几个孩子躲在母亲怀里哭泣,这个城中一千多人,大多是老弱妇孺,他们牵来的马匹都比人多。 军营里那些人的战斗力绝对比现在这一千多人强,却消无声息地被杀害了,可见王城来的这些士兵有多凶狠。 大家心知肚明,等明日太阳再次升起,这座城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许月圆坐在马背上,劝阻道,“他们不止一千多人!我方才想从北城门逃走,那里也早已经有王城士兵驻守。他们已经做好了屠城的准备!” “大家别听这奸细胡说八道,她是像我们放弃抵抗,向王城的走狗屈服!”老叟吼道,他满眼敌意地看向许月圆。 “对!绝对不屈服!” “一道杀出去!” 老百姓们纷纷回应道。 天色越来越暗,只剩下燃烧的火把照亮四周。 “若不一道冲出去,我们有什么办法自救?”沮渠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 “我......”她无能为力。 “你说得不对,西边城门外没有人。”阿布骑在沮渠乐马上,幽幽地道。 “你怎么知道?”许月圆问。 “刚才登上塔楼看到的。”阿布一脸无辜。 西边就是沙漠,她想起暴君曾经逼她与他一起读兵书,书中记载这打仗要因地制宜,只打完全有胜利把握之仗。刹那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抓紧了沮渠了的胳膊,“往西就是你救起我的地方?你对那里熟悉吗?” 第57章 带她回王城 沮渠乐慌忙挣脱许月圆的手臂, “熟悉,我和阿布经常去那里捉蛇,对于沙漠的地形了如指掌。” 了如指掌! “可是那些王城来的士兵对那个地方并不熟悉是么?” “你是说逃入沙漠?那处有大片流沙, 最近又有沙尘暴, 十分危险。” “城中一千人与王城士兵对抗,你知道会是何等下场。可若能引他们进入沙漠, 王城的人不熟悉地处地形,我们还有胜算。” 许月圆如此解释一番,沮渠乐豁然开朗,他骑上马, 冲上土坡,打断老叟慷慨激昂的言论。 “大家跟我着我从西城门离开,我们把他们引入沙漠!” 老叟气得吼道,“那片沙漠特别危险, 有流沙还有毒蛇!如果遇到沙城暴我们就全完了!” “我能分辨出流沙!我可以带着大家避开!至于那些王城士兵, 就让流沙对付他们!” “没有人会跟你走!你们俩兄弟就是怪人!整日就知道在沙漠里捉蛇!还把奸细带了进来!”老叟抡起拐杖朝着沮渠乐打过去。 沮渠乐反手抓住拐杖,狠狠夺过来扔开, “时间剩下不多,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再拖下去他们就会杀入城中。现在我和阿布从西城门离开, 想跟着我们逃命的人,骑上马或者骆驼紧紧跟在我身后,沿着我走过的路, 一步都不能错。” 说完, 沮渠乐拉过缰绳跳下高坡,示意许月圆跟上。 许月圆驾着阿绫,跟上兄弟俩的马,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下, 可她静静扫过城中的百姓,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西门离此处不远,行了不一炷香的工夫就出了城。 正如阿布所言,西城城门口并无其他人,“你跟紧我。”沮渠乐道。 “等等我们——” 昏暗的四周渐渐有了亮光,马蹄哒哒声越来越近。三个人回眸望过去,有人跟了过来,至少有两百多人。 “阿乐我们跟着你走。”为首的妇人骑着马,将两个稚子护在森前,兄妹二人皆被厚厚的毯子裹住。 “好!跟在我身后!” *** 夜间的晚风愈加疯狂,迎面而来的细沙叫人迷眼,许月圆紧跟着沮渠乐策马崩腾,她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她一步都不能走错。 在广袤的沙漠之上行了许久,沮渠乐勒停马,查看四周地形。正当此时,身后传来咆哮声,黑暗当中出现光芒。 “是王城士兵!”许月圆率先反应过来,催促沮渠乐快走。 他立即挥起马鞭,调转方向,“前面是一大片流沙,我们要绕开,大家跟进我。” 没有人有异议,一队人掉转方向加快速度前行。 风沙巨大,沙漠之中的夜晚格外寒冷。 行了许久才停下,从出发点到现在所在的地方其实只有一里远,沮渠乐却带着他们绕了个大圈子。 “他们追过来了!” 黑暗中有大吼了一声。 因为他们绕路,身后径直追来的王城士兵离他们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时间仓促并没有带吃食也没有带水,再逃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 -- 第97页 沮渠了并未在往前一步。 “我们是不是完了?”有人绝望道。有几个躲在妇人怀中的孩童哭闹着要回家。 沮渠乐拉转马身,目光灼灼地望着身后,“别怕,他们过不来。” 火光越来越近,许月圆甚至能听见马蹄声,追兵们身着黑色铠甲,径直朝着他们奔来。 “哥哥我害怕!”阿布将脸埋入沮渠乐怀中,其他人惊慌失措地躲到沮渠乐身后。 沮渠乐攥着缰绳,反而迎着追兵过来的方向走了几步,“别怕。” 许月圆鼓足了勇气,只可惜萧无烬送给她的弓不在身边。 萧无烬......哥哥...... 追兵们见他们不再逃,反而加快了速度,抽出了腰间的弯刀火把照亮了天空,追兵人数不少,至少有四五百人。 为首的追兵一骑绝尘、面容狰狞,扬起了手中的大刀。 许月圆双臂止不住颤抖,幸而阿绫是战马,并未退缩半步,似是做好了随时作战的准备。 跟着他们逃亡的人当中,有一大半部分已经吓得往前跑去。 追兵越来越近,就在眼前了。 根本没有流沙?! 许月圆的心被高高吊在半空中,流沙会移动,这个季节沙尘暴又多,难免有些地形已经发生了变化。 迎面而来的风沙刮得脸颊生疼,很快就要起沙城暴了。带着两个稚子出逃的妇人骑在马上,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沙漠之中的一切都令人绝望。 许月圆将手掌按在阿绫身上,“别怕,阿绫。” 隐约间,一抹颜色吸引了她的注意,许月圆摸索进从马鞍边上的布袋中,竟是萧无烬送给她的大弓,旁边还放着一支箭。 并非是她的箭,应该是萧锦年射中阿绫的那支。 执起箭,拉满大弓,慌乱的心间注入一股勇气。 “马上到了。”沮渠乐炯炯有神,丝毫没有逃走的打算。 追兵骑着大马纷至沓来,他们拉开了手中的弓箭。耳边响起孩童的哭闹声,尖锐刺耳。 狂笑声也越来越近。 “沮渠乐! “别怕。”少年目光如炬。 追兵到了眼前,许月圆看清了他们狰狞的面容,她仿佛成了被他们追入死路的猎物! 几支箭朝着他们急速飞来。 “快跑!”身后有人呼喊了一声。 许月圆并未退缩,拉满了大弓,往前走去与沮渠乐并排而站,追兵为首的那人再次拉满了大弓对准了她们,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投降吧!” 许月圆先发制人,松开了手,箭直直地飞向为首追兵。 追兵的战马双膝一曲,躲开了这支箭。 那匹马突然下陷,追兵慌忙拉紧缰绳,然而身后紧跟着他的其他追兵和战马因此撞作了一团。 尘沙飞扬,地面凹陷,出现了一个大坑,前排追兵皆不可避免地往下掉。 “是流沙......”许月圆不自觉地喃喃出声,绝望的心情瞬间变得欢呼雀跃起来,“是流沙啊,沮渠乐!” 少年的容颜也明亮起来,眉头散开,眺望着远处,“是流沙。” 巨大的流沙沦陷了所有朝着他们奔来的王城士兵与他们的马儿,惨叫声不绝于耳,扬起的尘沙堪比沙尘暴,引得往前逃去的人们也纷纷驻足回望。 惨烈、汹涌、惊骇。 不知过了多久,东边的天空微微发白,沙漠寂静再也没有一丝声音。许月圆算不清这一片流沙到底埋没了多少人。只有一件事她可以肯定,她们赢了这场战役。 四两拨千斤,也不过如此。 可是没有人欢呼,所有人的眸光皆透着疲惫,面无表情地看着追兵在眼前彻底消失。 “我们回去救他们吧。”沮渠了开口道。 “嗯!”再往沙漠深处逃走,就只是死路一条。 许月圆动身跟上,其他城民也照着来时的模样,沿着他们行过的路线,不敢再有一丝差错。 回到城中,天已经彻底亮起。西门如同离开时一般敞开着城门,并无丝毫人声和动静,旧都成了一座空城。往里走去,街道上的房屋解释火烧过后恒的痕迹,硝烟弥漫,一片狼藉。 “我要去北门看一看,谁愿意跟我一道去?” 沮渠乐回眸看向其他幸存的城民,孩童们已经疲惫至极,无一人回应他。 许月圆驱使马儿往前走,与沮渠了并排而立,“我与你去。” 两人一同去了北城门,路上并无人声,想来大部分从北门冲出去正面抗击的人凶多吉少。 接近北门口,街边躺着个人,似乎已经没有呼吸了。沮渠乐立即翻身下马,许月圆也跟着过去。 “已经死了。”沮渠乐一脸凝重。 此时身侧的小巷子中传来一阵仓促的马蹄声。 “天都亮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放心吧,呼延吉,追杀那一两百个人还不简单。这一次彻底灭了旧都,等回到王城,单于一定会重新器重你。” 呼延吉! 许月圆心头颤抖,是那个刀疤男呼延吉!他不是已经死在长安城了么? “快跑!”她低声提醒,利落地踩上马镫翻身上马,牵过缰绳就要逃。 “这里还有人!”迎面出现个骑着马的王城士兵,高声呼唤。 许月圆立即又转回身去,没来得及挥起马鞭,方才巷子里的人已经走了出来,三个士兵前后夹击。 -- 第98页 身着铠甲手持弯刀,面目狰狞凶狠,一道长长的刀疤横在脸上,果真是呼延吉! 呼延吉看清了她的面容,眼神亮起,“抓住这个女人!”连着声音都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抓住她送去王城!” “快跑,愣着做什么!” 沮渠乐大吼一声,抄起散落地上的的兵器,挥向身后第一个发现他们的士兵。 士兵猝不及防跌下马,许月圆趁此机会往后逃去。 没跑几步,身后传来一声沮渠乐的惨叫声,仓促间她忍不住回眸,却被一个外力撞地跌下了马。 映入眼帘的是呼延吉那张狰狞的脸,目露凶光,牙齿尖锐,隐隐透着兴奋,“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月圆被他钳制得死死的,挣脱不开。眼前的人一向心狠手辣,她没命活了,会被当场虐杀! 喉咙压抑着惊叫声,可因为太过恐惧,她发不出一丝声音,心底除了绝望就只剩下绝望。 “呼延吉,她是谁?”另外个士兵抓住了她的胳膊,一脸色相地问。 “带她回王城!我们定会重新得单于器重。”呼延吉手臂用力将许月圆丢上马背。 她放声呼救,“沮渠乐救命!救救我!” 沮渠乐哪里抵得过人高马大的王城侍卫,被狠狠踩在脚下,龇牙咧嘴地嘶吼着,挣脱不得,“放开她——!你们要什么尽管拿去!” 呼延吉充耳未闻,翻身上马,拉过缰绳,带着许月圆直接冲出北城门。 第58章 她是萧无烬唯一的宠妃!…… 呼延吉绑着她离开了旧都。 整整三个月, 在沙漠中朝着王城行进,路上遇到了数次沙城暴,都在沿途的驿站中躲过。 许月圆试过各种方法逃跑, 无奈腰间被缠上沉重的铁链, 最后都因为这根铁链而被找到。 呼延吉威胁道,“你再逃跑, 就将你卖进人肉铺子。” 虽然知道是恐吓的话,但许月圆还是选择暂时保住小命,等到了王城再见机行事。 越往王城走,离边境越远, 歧月国人的容貌与中原人的差异越来越大,很少再有人会说汉语,大多是纯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眸,他们看她的眼神既有好奇也有敌意。 在歧月, 只有王族之中少数人为银色头发, 走在街上即使不亮出身份,百姓也必须下跪叩拜, 普通人的头发大多为金色。而边境旧都城的人因为曾长期与在中原人来往成亲,发色大多为深色。 沿途也有不少人出价问呼延吉买她, 每次遇到这件事,呼延吉都用凶恶的眼神把人吓走。 走走停停三个月后,他们在五月的最后一日抵达王城, 沙漠中央的一片城池。 呼延吉卸下她腰间的锁链, 用麻绳捆住了她一双手带进了皇宫。 不似长安城中精致华美的琼楼玉宇。歧月的王宫以巨石筑造,走道比长安城最繁华的街道更宽阔,显得庄严肃穆,气势庞大。 “我要求见单于。我捉到一个人, 有她在手,就能向萧无烬复仇。”呼延吉拉过铁链,许月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殿外艳阳高照,大殿之中的冷意却令许月圆止不住颤抖,殿中门中桌椅皆是巨石制成,四周皆是庞大的石雕。 三个多月的路程也已经令她精疲力竭,再也无力反抗。 未过多时,宫殿长长的白色幔帐之后步出一个男人来,刚毅的面容显得神态十分高傲,银色长发格外扎眼。 相较于贺兰宴的平易近人,这位歧月国弑兄夺位的单于,神态气势更似萧无烬。 “呼延吉,你没能保护好九王子,我放你一马,只是将你逐出王城了么。居然私自回来,就不怕我杀了你? “单于!”呼延吉单膝下跪行礼,狠狠将许月圆拽上前来,“我抓到了萧无烬的女人!” 单于的视线幽幽地落到她身上,带着困惑与深究的意味,“有何用处?” “禀告单于,她可是长安城皇宫里的女人。”呼延吉脸上浮现阴冷笑意,“只要拿捏住她,我们一定能向萧无烬复仇!” 许月圆慌忙否认,“我自小生活在北镜,从不认识什么萧无烬。” 手腕骤然升起一股疼痛,呼延吉龇牙咧嘴地几乎要捏碎她的手,“臭女人,你敢说谎!”转而对着歧月单于道,“单于你看,这双手哪里像是北境女人的手。” 一双柔荑白皙娇嫩、软绵匀称。 歧月单于扫过她的指尖。 “单于你看她的衣裳!” 衣裳样式虽不张扬,细密的锦缎与繁复的暗纹,彰显着主人从前过着何等奢华的生活。 单于视线巡视了片刻,才开道,“你长与我一个故人十分相像。” 温和的语气未令许月圆的心情有半分的纾解,她张了张口,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任何言语都已经骗不了眼前的人。 “萧无烬会为了一个女人妥协么?” “单于,她是萧无烬唯一的宠妃!” 单于幽幽地转过身,回到王座之上思索了片刻,“写一封信,派人送到萧无烬面前。告诉他用十座城池来换这个女人,只给他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便会亲手将她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喂识字。” “单于英明!”呼延吉松开了手中的铁链,向王座上的男人行礼。 “来人,将呼延吉逐出王城!”单于语气一转命令道。 -- 第99页 呼延吉脸上笑容瞬间僵住,“单于,我花了整整三个多月才千辛万苦将这个女人带到您面前!难道不能将功补过?!单于!我、” 贺兰烈不为所动,“若再回来,碎尸万段丢去喂狮子。” 门口侍卫进来架着住疯狂的呼延吉,强行拖着他往外走。 “单于——!” 呼延吉嘶吼的声音最终消失在了宫殿之外。 许月圆怔怔站在了原地。 十座城池?别说是城池。以她在萧无烬心中的地位,即使用她换一匹马,他都可能会衡量一下两者的价值再做决定,她又并非小乔西施之流的大美人,怎么可能值十座城池?!这个男人简直在做梦。 “不论你是不是萧无烬的宠妃,你最好希望他愿意让出十座城池来换你,否则一个月之后,我会将你丢入军营。”呼延烈居高临下道。 许月圆后退了几步,转身就宫殿外跑。她千辛万苦才从萧无烬魔爪中挣脱出来,她不想见到萧无烬,也不想死! “啊——!”腿未跨出去,生生地被侍卫拦了个正着,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提着她,往宫殿的深处走。 *** 她被关进了一间无人的宫殿,四周空旷,冰冷彻骨,门窗皆被锁死。 一连几日,只有午时会有宫女来给她送简单的膳食,除此之外她再也见不到任何人。 萧无烬绝对不会用十座城池换她一命。一个月后,她就会被丢入军营......许月圆越想越惊恐,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后悔了,还不如当初在萧无烬身边苟且偷生。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沮渠乐来救她,可是转念想想两人萍水相逢,他自顾不暇,不会为了就她千里迢迢追来王城吧。 正凄凄凉凉地联想着自己接下来的凄惨命运,门口传来嘎吱声,又到了宫女送饭的时辰。 过了片刻,未听见关门声。 许月圆原颓废地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地抬眸看了一眼。有个身影正不对着她站在桌边,是个身着麻布衣裳的男人。前几日宫女们将膳食放进门口就走了,今日倒是大不相同!此人正在仔细将膳食摆放到桌上。 此人是个奴隶!她当下判断。歧月王宫之中地位最底下之人并非宫女,而是曾经打败其他部落之后,虏获回来的奴隶。 此人腰间的一串钥匙立即吸引了许月圆的注意, 她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想伸手去抢夺钥匙,桌边的人听到动静立即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且精致的脸,是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 她的动作惊吓到了少年,他仓皇后退几步,如惊弓之鸟般看着许月圆。 许月圆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少年直往后躲,“别打我,别打我。” 他会说汉语!许月圆惊喜至极,“我从不打人,我只求你偷偷带我离开王宫好不好?” 少年摇晃着脑袋,神情动作看起来是心智不全的模样。 许月圆松开他的手,在身上四处找了找,从袖子里找到一个香囊,提到少年面前示好,“这个送你。” 锦缎做成的香囊上绣着一对圆滚滚的翠鸟,挂着流苏,里头装着苍术与藿香等物,精致小巧,淡淡芳香得以醒神。 少年伸手接过香囊,摇晃了几下,露出笑意来。 “能带我出去么?”许月圆又问了一遍。 少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指了指门口,露出为难的神情,“侍卫,打人。” 他的意思是殿门口有侍卫守着。 也对,即使她拿到了殿门的钥匙,也逃不出去。 “子时,没有人。” “子时的时候,门口没有人?”她努力理解少年的意思。 少年点了点头,“子时,逃出去。我带你。”说这话的时候,他并没有看着她,而是全神贯注把玩着香囊。 许月圆还要再问,门口的侍卫突然喊了一声。少年收起香囊直往门口走。 大门再次关上。 许月圆双手搓了搓脸,她在干什么啊!竟然向一个心智不全的人求救,说不定少年离开后会将两人的约定忘了个干净。 虽然不抱希望,她还是吃光了桌上的食物,保存体力静静等着。 直到深夜,过了子时,原本寂静的门外突然想起交错的脚步声,有人吼叫着,听着十分焦急。 许月圆听不懂歧月国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前世,萧无烬攻入长安城时,也是这般慌乱的场面。 难道...... 思虑间,殿门被从外推开。是个那纤瘦少年! “快,换上!”少年将一堆衣物塞到她手中,视线穿过门口,她看清了殿外的情形,火光冲天,所有人乱作了一团。 许月圆换上了奴隶衣服,跟着少年离开宫殿,“发生了什么?” 少年并不作答,虽然智商不全,但是他似乎十分擅长认路,兜兜转转后从隐蔽的小门离开了王宫。 第59章 他并非为了救她而来…… “抓住她!那个女人跑了!” 参离开王宫没多远, 她听见身后王城侍卫突然吼叫一声。 “快跑!”少年拉着她的手跑得飞快,穿梭在人群之中往城门口逃去。 街上四处都是背着包裹准备出城的人,看情形像是要去逃难。 终于逃到了城门口, 出去的道路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 第100页 “滚开!奴隶竟然敢走大门?!” 慌乱间, 一个壮汉用力推了少年一把,二人摔到地上, 险些被后面涌上来的人踩到。 少年迅速起身,来不及查看伤势,就带着她往回走。 “出不去城,不如我们先躲起来?”许月圆建议道, 城墙那么高,不论是哪个出口都一定堵满了人。 少年不言语,逆流而行冲破人群,带着她入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走到尽头, 再也没有路。 “我看着她进了这里, 单于说一定要找到她!” “分头搜!一定要找到这个女人!” 她听见附近传来侍卫的声音。 在回眸去寻少年,少年掀开了地上的木板, 眼前出现了一个大坑。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少年已经拉着她的胳膊跳了进去。 原来不是个坑, 而是一个阶梯,许月圆猝不及防地滚了下去。少年则不同,有条不紊地遮住了木板, “快走。” 许月圆不得任何喘息机会, 被少年带着往前走,这竟然是一个长长的地道! 走到地道尽头,重见天日,他们已经身在城门之外。 只是此处的人比城内的更多, 人山人海,四处推嚷逃散。 “萧无烬的军队过来了——!” 一片嘈杂声中,她听见有人说汉语了,这么多人逃难竟然是因为萧无烬? 不、不对,歧月单于发出那封信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萧无烬怎么可能带人从长安城赶过来?! 人潮汹涌,昏暗天空之下,她隐约看见了远处的火光。 真的是军队!一排排军队身披黑色铠甲,骑着战马纷至沓来。 为首之人拉过缰绳慢下速度,他身披铠甲,缓缓靠近城门,时隔五个月再见到他,许月圆愣在了原地。 所有人纷纷让开,朝着两边逃散。 许月圆回过神,慌不择路地往后逃,从城门口涌出来的人不断地将她往前推去,冲散了她和少年。 城门口惨叫声不绝于耳,城墙上方的弓箭手放箭射向络绎不绝往外涌的歧月国百姓,同时合上了城门。 歧月单于正立在城墙之上,神情再也不似那日淡然,衣袍凌乱,显然才从睡梦中惊醒,对于萧无烬突然攻入歧月措手不及。 “萧无烬,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的女人!”歧月单于钳制着一个黑发蒙面女子,身量与她相似,正瑟瑟发抖着。 一把弯刀横在蒙面女人的脖颈间,他找来别的女人伪装成了她! 许月圆仰头望着城墙上的情形,指尖捂住了唇。 萧无烬并未停下,一声令下,身后那看不到尽头的黑甲士兵们开始撞击城门。 他并非为了救她而来,他只是企图攻占领歧月而已。 她的心涌起一阵绞痛。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啊!逃跑那日她用弓箭对准了他,萧无烬怎么可能会为了他千里迢迢赶来歧月王城。 萧无烬又说了一句什么,那不是汉语是歧月国的语言,原本四处逃散的人皆驻足在原地,纷纷下跪。她藏在人群当中,跟着下跪。 “萧无烬,你不在乎你的女人了么?她可是你唯一的宠妃?!” 单于声音颤抖,将臂弯里的女人提上城墙。 火把照亮了天空,许月圆伏在地上,偷偷仰起头望着。那个纤瘦的女人站在城墙边缘摇摇欲坠,她惊叫着,却不敢挣扎,再往前半步必定摔个粉身碎骨。 “再不撤退,我就松手了!”单于在做最后的挣扎,他被呼延吉骗得狼狈不堪。 僵持之间,那个被高高悬挂在城墙之上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一支从城墙下飞来的箭,深深地刺入她的胸膛,正是心口的位置。 许月圆看着这一幕,浑身血液凝固,恍若这一箭是刺入了她的胸膛。视线遥遥地望向萧无烬,他宛若天神般骑在马上,高高在上的模样,手中紧紧握着他那把金色的大弓。 他亲手射杀了那个女子,他以为那是她。 眼眸模糊了,泪水奔涌而出,她颤抖着抬手擦掉。 萧无烬从背后的箭匣中取了第二支箭,不等歧月单于转身逃开,那支箭精准地扎入了他的后背。 城墙之上即刻乱作一团,歧月士兵纷纷逃命去了。 轰隆一声,黑色铠甲的士兵撞开了城门,“冲进王城!” 千军万马纷纷涌入城门。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她要快些逃离王城! “谁敢再逃,格杀勿论!”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黑色铠甲士兵拦在了前方,不放一人逃走,那个高声呼喊威胁之人,正是萧无烬身边最得力的将军孔有力。 她跟他有不少仇怨! *** 第二日,她与其他逃出王城的歧月国人一起被关进了大牢,四处都是凄厉的哭喊声。 “待抓到歧月国王室所有人,自会放你们出去,若是有人敢包庇王室之人,我们主上吩咐过,格杀勿论!” 看守的士兵大声对着她们警告道。 许月圆捡了个头巾围在头上,遮住满头青丝,牢房的缩在角落,如此便不会太引人注目。 “你,抬起头来。” 许月圆缓缓抬起头,士兵所指之人正是她。 “你是奴隶?” 许月圆不安地点了点头,牢房之中其他人皆将目光投向她。 -- 第101页 “竟然听得懂汉语。” “出来吧。”士兵打开牢门,语气缓和了些,看着她的眼神中泛起一丝同情。 牢门一开,其他人争相往外涌。 “除了她,谁敢出来,格杀勿论!”几个看守这间牢房的士兵纷纷拔出刀来。 歧月国国民皆缩了回去,不敢再造次。 许月圆心中忐忑,可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顺从,撑着墙面站起身走出牢间。 士兵又从其他牢房之中带人出来,皆是身着灰色的麻布衣裳的奴隶,许月圆四处搜寻,不见那个带她逃出王宫的少年。 “跟我出来。” 士兵用一根铁链将他们拴成一排,领着他们往前走。奴隶们哭哭啼啼,像是要去刑场。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牢房面前,身披铠甲,大刀阔斧。牢房昏暗,许月圆第二眼才看清那人的面容。 惊得驻足,手上铁链一拉,一礼趔趄险些摔倒,面前的人正是孔有力。 “人都带来了,将军。” 孔有力注视着他们这里,幸而前方有二十多人,许月圆站在队伍最末端,她垂眸看向别处,双手背到身后攥得紧紧地,掌心生疼。 “这八个人,送去军营伙房帮忙做饭。” “属下知道了。” 孔有力迈步过来,随手指了指队伍最前方的五个人。他每走一步许月圆的心就越紧张一分。 “这五人,派去照顾伤员......” 渐渐听不清他们在讲些什么,只垂眸看着自己鞋尖,沾了泥炭,绣鞋绸面上的花纹都脏了。 趁人不注意悄悄蹲下身,指尖沾了泥炭,掀开头巾往脸上抹,将脸颊涂黑,抓乱头发,再用纱巾遮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求求上天,保佑她千万别被认出来! 在她之前的二十多人都被派了差事。 “孔将军,此人应该是汉人和歧月国人所生的,在歧月王宫被当作奴隶使唤。” “抬起头来,摘下头巾。”孔有力道。 心中雷鼓大震,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马上要被识破了。 她认命地扯下了头巾,满头青丝倾泻而下。 对面伸的刀鞘粗鲁抵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与孔有力对视,她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他一双锋利的眼眸注视着她,“脸怎么回事?” “烧、烧伤。”她声音干哑。 孔有力松开她,“跟我过来。” “......” 并不确定孔有力有没有认出她来,她看着他身侧挂着的大刀,犹豫不决。 “快跟上将军!”士兵推了她一把。 去是死,不去也是死,许月圆围起头巾跟了上去。 “进去!” 她被扔进马车,带回了歧月王宫。 萧无烬的十万大军已经彻底占领了这座城,除了数不清的守卫之外,其他人正忙于追捕四处逃散的歧月王室成员。 她应该没有被认出来,他们误认为她是宫廷之中的奴隶,将她带回,极有可能是叫她辨认歧月王室的人。 只要别见到萧无烬,还有一丝生机。 下了马车,孔有力一路领着她来到一间最宏伟的寝殿前,“既然你从前是奴隶,我们便不会将你当做战俘,进去好好侍候主上的起居。” 第60章 怎么就逃不出这暴君的掌…… 寝殿里住的是萧无烬?!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如同遭了雷击, 站在殿门口恍若石雕一般。 啊啊啊啊!她想歇斯底里地嘶吼!这是什么孽缘!怎么就逃不出这暴君的掌心! 没错,奴隶皆憎恨歧月王室。 如今萧无烬要灭了歧月王室所有人,那么以孔有力的角度来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找她这个“奴隶”来侍候他的主上, 孔有力自然是放心的! 她怎么这么蠢,现下才想到这点。 “你不愿意?你向着歧月王室?好一个奴隶。”孔有力眼神横过来, 抱起大刀。 “我愿意,我愿意。”许月圆毛骨悚然,不敢违抗孔有力的意思。 不等她抬足,直接被孔有力推进了寝殿之中, 扑倒在了光滑冰凉的石面上,四周一片静谧昏暗。 暴君不在殿内,她爬起来理了理衣裳与头巾,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 大门被从外关上。 许月圆冲到窗边, 偷偷打开一丝缝隙, 殿外并无守卫,唯有孔有力骑马远去的身影。 她静静地等了一会, 确认殿外没有旁人了,她才彻底打开窗户, 爬上窗台。 就算是死,她也不想再见到萧无烬! 这窗台实在是高,爬得甚是吃力。 啪嗒—— 身后传来微弱的异响。许月圆不自觉回望向身后宫殿。 幽暗之中立着一人, 玄色广袖长袍, 眸色幽深,神情微诧,但终究是经历过过无数风雨战争之人,收敛了神情, 恢复平淡肃然的模样,居高临下带着几分君王傲气。 这个人是萧无烬,而她正蹲在窗台上。 擦了泥炭的脸该是不能看的,幸而黛色纱巾将她的青丝与容颜尽数遮掩起来。 五脏六腑俱纠结在了一处,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喉间压抑似是被什么堵住了,真真正正地骑虎难下。 她很快发现心中那股汹涌的情感并非尽是恐惧,掺杂其中的还有喜悦,莫名其妙的一丝喜悦。 -- 第102页 可下一瞬,有个事实将她拍醒,方才在城墙上,他又杀了她一次。 男人锦袍广袖之中的双臂垂落在身侧,青丝披散着,手中无弓无剑,神色虽然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然,却并无从前的戾气,给人以无害的错觉。 “你是谁?”男人立在远处,冷声询问,问完抿着唇,等着她的回答。 她是...... 她真想就这么一头撞死在巨石墙面上! 腿都软了。双眸睁得大大地瞪着暴君。毫无作用,他还是朝着她靠近。 别、别过来! 许月圆心急如焚,猝不及防地往后跌去,下意识去掰窗框,然而石头雕刻成的窗框光滑得毫无作用。 暴君一个箭步踏来,捏住正从窗框滑落的纤细手腕。 许月圆被拉下了窗台,跌入熟悉而坚实的宽大胸膛之中。鼻尖与鼻尖几乎相触到了一起,暴君那双宝石般冰绿色的眼眸微微睁大。 在暴君扔开她之前,许月圆识趣地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掌中抽离,捏着蒙面纱巾跪伏于地。 “不会说话么?”依旧是淡漠的语气。 一别近半年,未料到萧无烬现在竟对一个如此狼狈的“奴隶”这么有耐心。 从前他惩戒人的雷霆手段,她可是见识过不少。 许月圆垂眸看着地面,摇了摇头。 锦袍长袖下的双手手掌捏紧,“一个不会说话的奴隶,还不如杀了的好。” 意识到暴君的杀意,许月圆慌忙仰头,故意压低了声音,“会。” 对上萧无烬那双绿宝石般的双眸,她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她来。 萧无烬别开眼,转身离开,“不想说就不必说,留在孤身边。” 竟然没有认出她?! 仔细想想,在暴君心中,她已被一箭射死在城墙之,自然不会料到是她。 萧无烬停住脚步,侧眸睨了她一眼,警告道,“歧月王宫四周全是孤的人,今夜开始,任何一个私逃出去的歧月人,都会被万箭穿心。” 所以除了留在他身边,她别无选择。 *** 晚膳过后,外面的奴隶抬来了热泉。 不得不说歧月单于是个耽于享乐之人,玉石砌成的浴房华贵至极,周围摆放的造型各异的美人雕塑 可惜萧无烬是个严肃刻板之人,并不会仔细欣赏。 当许月圆步入云雾缭绕的浴房,他背对着她,端正坐在装满热泉的浴池之中。 “出去。”刻板冰冷的两个字。 她只是来送寝衣的,不想他手边已经放着一件了。 正预备离开,视线意外扫过萧无烬的肩背,肩胛的位置新增了一处伤疤吸引了她的注意。 虽然并不熟悉暴君的身体,但是她对哥哥的身躯了如指掌,毕竟曾在黑暗中抚过千百遍,即使是最浅的疤痕,她都清晰记得。 她垂眸望着这道新疤痕,原来那一箭她其实是射中了,虽然并未击中心脏要害之处。 等许月圆回过神来,她冰凉指尖已经触及了伤疤,迅速抽回手。只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小动作早已被暴君察觉。 水声哗啦,萧无烬骤然起身站在了她面前,眉眼含怒,以眼神谴责她逾矩的举动。 视线所及之处正是暴君那轮廓分明的宽阔胸膛,几道伤疤令古铜色的身躯平添了几分粗犷,水珠自胸膛挂落,滴落到了她的手臂上。 简直令人目瞪口呆! 许月圆张了张唇编不出任何借口,紧张地抬眸瞄了暴君一眼,正好对上那道视线。 他眸色幽深,微卷的鬓发也沾着水珠,如同遭遇了天大的冒犯一般,紧紧抿着唇。 她立即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你究竟意欲何为?”暴君咬牙切齿。 她......许月圆张了张唇,浑身上下就一双眼眸露在外面,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小路一般。 “我没有、我不想的、”她想解释,可又怕暴君认出她来,只能后退了几步,手掌下意识地去推眼前对她造成强烈压迫感的高大身形。 一瞬间暴君正大双眸,睚眦欲裂。 “啊——!”始作俑者先一步惊叫起来,收回手臂,掌心沾了热泉水珠,湿润一片。 她神魂出窍,手掌用力在裙侧摩挲,如同在擦拭急于摆脱的脏污一般。 “你!” 趁着暴君弄死她之前,许月圆跌跌撞撞逃出了浴室。 跑回寝殿,懊恼得直跺脚,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手! 指尖轻碾,还残留着哥哥的体温。那是暴君,不是哥哥!不不不,不能想了,身陷如此处境,竟然还会想这些?! 纱巾遮掩下的脸颊已经绯一片,随意捡来的劣质纱巾大约不透气,否则她怎会觉得这么燥热。 相较于长安城夜里的酒水画舫、瑶琴琵琶。歧月的夜间只有无止尽的空旷与寂静。 就如同此刻,她与暴君,一个坐在塌上擦拭着长剑,一个远远立在偌大宫殿的另外一头,对方才的事情只字不提。 “主上!”孔有力推门而入,打破了寝殿内那几乎凝固的寂静。 一同被带进来有四个年轻男女,将士们粗鲁的动作令他们狼狈至极。 穿着华贵,容颜姣好,其中一人少女甚至生着一头炫目的银色发丝,倔强地咬着唇,尽力忍耐眼泪,剩下的三个少年年纪更小,瑟瑟发抖地蜷缩着。 -- 第103页 “主上,抓到几个歧月王室的人,该如何处置?” 萧无烬手执利剑,漫不经心地踱步至她们面前。许月圆远远躲在宫殿角落,望着即将发生的悲剧。 他终究是那个暴虐残忍之人。 “这种事还用来问孤么?”萧无烬收剑入鞘,侧头轻睨了一眼角落的人,“都带下去,以后不必来问。” “是。”孔有力拽起摔在地上的女子。 银发少女挣开束缚,仰起头对着萧无烬叫嚣,她脸上有伤,华丽的衣裳上沾染了尘土,神情却无比倔强。 许月圆听不懂歧月国语,但是从少女的神态判断,她的这句话一定会惹怒萧无烬。 正当她以为萧无烬会拔剑杀了这女人,他轻蔑的眼神变了,抬手用剑柄抵在了银发少女的额头上,拨开她凌乱的头发。 少女的容颜艳丽精致,朱唇娇艳欲滴,等彻底看清她的容貌,许月圆觉得自己周身血液仿佛一点点凝固了。 银发少女与她长得至少有五分相像,尤其是眉宇之间,与歧月的深邃眼眶完全不同,透着十足的灵气。 怎么会这么相像,若非少女那银色头发彰显着歧月王室的血统,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在歧月有个亲妹妹。 萧无烬收回剑,注视着少女倔强眼眸,“将他们他们关进天牢,她,找间宫殿单独软禁。” 孔有力对萧无烬向来唯命是从,迅速将人带走。 许月圆收回视线,继续垂首而立。心里却如浪涛般翻腾不止,萧无烬看上了那个银发少女?一定是这样,否则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第61章 香囊与面纱 接下来两日, 歧月国包括王城以外其他部落的首领皆表达了对萧无烬的臣服,整个歧月就这么如此轻易地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因此萧无烬传令下去,不许伤一个平民, 只追捕四处逃散的歧月王室之人。这样也好, 远在旧都的沮渠乐他们也不会有危险,只是不知贺兰晦如何了? 夜里凉风习习, 歧月天气渐热,许月圆难得坐在廊下,今夜歧月的星空繁星点点,月光温柔地倾洒而下。 未过多时, 萧无烬回来了,许月圆立即往殿内跑,却听见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急。 “诶?!” 腰间一紧,整个人凌空飞起, 被捞到马上。 惊叫声就在喉间, 她满心的愤怒和惊诧却只能生生咽下,该死的暴君! 萧无烬牵过缰绳, 拉转马首,不发一言地带着她一路飞奔冲出了歧月王宫。 许月圆僵直着脖子不敢转头, 不敢言语,这匹栗色战马比阿绫还高大,颠簸得她不知所措, 为了不摔下马, 小心翼翼抓住了横在腰侧的劲臂。 萧无烬带着她去了城外的军营巡视,从前在长安城,他也几乎每日都要离开皇宫。 只是为何要带上她?是不是认出她了?这个念头涌上心间。 在这个炎热的夜晚,他带着她足足绕了王城一圈, 两人并未下马,她惊骇地发现萧无烬这次带了不少军队,现下王城四周四周都驻守了军队,她想逃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是无声的警告,以此告诉她再敢逃一次就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回去的路上,萧无烬终于放慢速度,路过夜市时他拉住了缰绳。 虽然王权天翻地覆,街上人潮涌动,犹如许月圆第初见此进王城那日一般繁华热闹, 王城之中早已不见当日的逃亡场面,今日大概是歧月特别的节日。 萧无烬突然抱她下马,待双足落地,她的心也不再左右摇摆,几乎肯定他已经认出了自己。 “萧、” 正要开口自首,萧无烬已经拴好马匹,往前走去,只留她孤身一人在原地。 许月圆闭上嘴,望了望四周。 “跟上来。” 她的小心思才涌起来,就收到了暴君的警告。 不远不近地跟着,沉重的心情很快被歧月的一些小玩意吸引了,来了歧月半年,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歧月的风土人情。 她们置身于夜市的街头,放眼望去,女子大多身着颜色艳丽的异域裙裳,街边各色糕殿铺子,卖艺人弹奏着她并不熟悉的乐器。 今日大概是歧月国十分特别的节日。 跟着萧无烬身后走了会儿,一个卖衣裳的摊位吸引她驻足,歧月特色的衣裳绚丽夺目,她一眼看中其中一条纱巾,水蓝色薄纱点缀着闪耀的水晶。 店主睨了她一眼,并未接待。 许月圆这才想起自己还身着奴隶衣服,只能放下纱裙去寻萧无烬的身影。 有两个孩童在她来到她身边追逐打闹,其中一人不小心摔倒地上,许月圆好心弯腰伸手去扶起。 等她直起腰,突然被人扯了发丝,追逐打闹的另外一个孩童抢走了她的纱巾。 被她扶起的孩童拔腿就去追。 一张脸再无遮挡,唯独脸颊上淡淡一层泥炭, 许月圆以手臂遮脸。 毁了容的奴隶在歧月并不少见,然而黑发的女奴却吸引了每一个路过之人驻足,人群渐渐围拢上来,用她听不懂的语言议论着。 还有人伸出手来抚她的发,看看是不是沾了颜料。 “别动我!”她慌张躲开触碰,意识到事态严重。 萧无烬在何处?一双眼眸四处寻找着暴君的身影,企图拨开人群往前走。 -- 第104页 然而另外一个事实叫她清醒过来,她现在这模样不能被萧无烬看见,他那么多疑会认出她来的。 回到卖衣裳的摊位,再度拿起那条纱巾。 老板伸手按住她,恶狠狠地甩了句话,她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他要她付钱。 身上何来的钱?! 拔下发上的玉簪递给老板,想以此作为纱巾的交换。这玉簪长安城皇宫里的御造之物,玉质温润稀有,简雅高贵,比起这一方面纱巾昂贵数万倍。 老板摇摇头,推开许月圆摊开的手掌表示拒绝。 可她身上再也没有其他贵重之物。 万分焦急之时,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来到她身边,许月圆当下放开纱巾别过脸去,是萧无烬。 立即扯过鬓发遮住脸颊。即使她现在逃开,也挑不出他的掌心,她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男人专横残暴到何种程度。 萧无烬拿起纱巾,看了看身边避开视线的女人。 即使这样,许月圆依旧能用余光瞥见他的所有动作,他认出她来了,即使没有,也快了。 他也没有钱吧,许月圆心想。 此时老板指了指萧无烬悬挂在他腰带上的物件。 许月圆不自觉地转眸望过去,是她曾经亲手缝制的香囊,老板的意思是用香囊来换纱巾。 香囊远没有她的玉簪值钱,许月圆心想着萧无烬能大发慈悲。 “这个不换。”萧无烬对地摊老板道,扔了手中的纱巾,转头看了看她,扯过她遮着脸的手臂,“走吧。” 许月圆执意站在原地不肯走,盯着那个香囊,这本就是她亲手制的,况且也不值钱,为何不可以换这条纱巾。 两人僵持了片刻,萧无烬没有用蛮力对付她,看向她的眼神里暗含了谴责之意。 她已经忘记了恐惧,只是垂眸沉默着执拗着想要那条纱巾。 此时两位金发的歧月女子围拢到摊位边上,一眼相中了那条水蓝色纱巾,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萧无烬一个箭步与她擦肩而过,朝着那两个女子走去。 许月圆看着他摘下腰间的一块玉佩,然后对那两个女子说了一句话,女子受宠若惊,欣喜地收下玉佩,将钱袋给了萧无烬。 看着他带着纱巾走近,心中突然泛起一丝喜悦。 那两个女子朝着他们看过来,确切地说是盯着萧无烬看,带着笑意窃窃私语着。 “走吧。” 他手掌握紧她的手腕,强势地带着她离开。 还是这么粗鲁,方才生出的一点点喜悦也被浇灭。 来到稍微空旷的地方,他才放慢脚步,摊开手掌,手中那方纱巾都被他捏皱了。 正要去取,暴君先她一步将纱巾盖在了她头上,如同喜帕一般遮得严严实实。 他不让她动半分,撩起纱巾,冰凉的指尖划过她额角,拨开额边鬓发,一点一滴亲手帮她掖好纱巾,耐心十足,轻柔至极。 纱巾遮住脸颊与青丝,她只露出一双水润双眸,不可思议地凝视着萧无烬。 这还是萧无烬么?印象中他一直对她从来都是强取豪夺,粗鲁不堪的,所以他大概真的没有认出他来吧。 “跟紧。”做完这一切,他冷声命令道,旋即转过身继续往前。 她立即迈出步子追随上去。 走到街尾,萧无烬在卖兵器的铺子前停下,歧月的剑皆是短剑,刀鞘格外花俏,镶嵌着各色宝石。 “客官,你是要买剑?”摊主会说汉语。 “嗯。”萧无烬拿起一把剑,此时摊主的脸色却变了,惊骇的神情一点一点涌现自脸上,他后退了几步,“你是、是萧。” 被认出来,萧无烬放下剑快步离开。 “是萧无烬!是中原的皇帝!”摊主惊恐地喊出声。 情况有些不妙,萧无烬握住她的手腕往回走,他的黑发,他异族人的模样,必定还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夜愈深了,夜市人潮涌动,摊贩的那一声萧无烬引起了越来越多人朝着他们围拢过去。 萧无烬知情况一秒,带着她钻进了幽黑的小巷子。 被拖着疾行了好长一段路,确定没有人追过来,许月圆甩开了暴君的手,撑着石墙大喘气。 萧无烬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白色面具。许月圆骤然睁大,看着对面的人微微垂首,动作无比熟练地盖在面上遮住容颜。 “回宫。”他冷声命令道。 许月圆靠在墙上,一双水润双眸依旧静静地凝视着萧无烬。 那张白璧无瑕的面具,毫无一丝粉饰。面具下的脸对她而言曾是最神秘而期待的信仰。 是哥哥啊...... 就在此瞬间,这半年来的颠沛流离的苦楚涌上心间,她好想哥哥啊,怀念哥哥的怀抱与温软的薄唇。 露在纱巾外的一双眼眸泪光闪动,其中蕴含着的情感,对男人的依赖与期待,昭然若揭。 许月圆没有多想,几乎不顾一切地撞进了对面之人的怀中,软绵的衣料也没有这个力道有丝毫的减缓作用。 纤瘦手臂环住了萧无烬的腰身,抱紧。 第62章 究竟谁才是叛徒?…… 哥哥、哥哥、哥哥......她在心中不停地唤他。 巷外万千灯火, 人流如织,巷子内静谧得只有二人淡淡的呼吸。 “看清楚我是谁!” 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僵直了身躯,萧无烬迅速恢复理智, 将人推开, 咬牙切齿地提醒道。 -- 第105页 他的力道其实并不大,许月圆还是被推得往后撞到墙上。 对上那张双熟悉的怒意勃发的眼眸, 知道自己惹恼了暴君,可是这一切都源于本能,她太过思念哥哥了,并且这种思念如烈火燎原一般不可收拾。 背后疼痛, 她无暇顾及,怔怔地往前走了几步再度靠近。 眼眸中那炙热的情愫令人无法忽视。 她越是这样,萧无烬就越理智,就在她伸手再度想要抱住他时, 萧无烬后退几步摘下白色面具。 许月圆脸上神情突然变幻,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咬了咬唇, 回归现实。眼眸中的期许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泪光, 委屈、不甘,像是失了亲人的孤儿,对面前这具身躯的荒谬感情终究无法言说。 “回宫!” 萧无烬被她气得不轻。 许月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带离小巷子的, 也不记得如何坐上马, 视线模糊一片,她很受伤,泪水止不住地往下坠落。 今夜比歧月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要燥热。 放慢了速度,他们静静地行在回歧月王宫的小路上。 她尽可能地往前倾, 后背才不会贴上暴君的的胸膛,至于他有没有认出她这个问题,她现下无暇再去猜测了。 萧无烬拉着缰绳,眼看着身前这方才还执意贴近他的女人。他更是心烦意乱,挥起马鞭加快速度往前。 猛地颠簸,许月圆不敢去抓他的手臂,身子向右前方倾斜。 “啊——!” 险些摔下马,萧无烬的右臂一伸即使圈住了她,将许月圆整个人带回来。 他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手臂所用之力,几乎掐断她的纤腰。 许月圆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向胸膛,坚如磐石,如何都不适,她只能尝试着挣脱。 “别动。”身后传来冰冷的警告。 一路飞驰回到歧月王宫,停下马后才松开了她,横冲直撞地进了寝殿。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又好像对暴君做了尤其过分之事。 他去了浴房,许月圆跟着走入寝殿,敏锐的嗅觉去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气。 殿里还有旁人,她望向内室,一步一步走过去,撩开纱帘。 不出所料,塌上坐着一个女人,正是前几日那位银发歧月公主。看得出来有人为她精心打扮过,身披清透薄纱,头戴宝石珠帘,美得如梦如幻。 歧月公主抬眸,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萧无烬本决意除掉歧月王室所有人,却唯独对她破例,君王的心思昭然若揭,下人们当然会将她送上龙塌。 离开幔帐冲出了寝殿,她的心情比方才愈加纠结,泪水迷糊了双眸。她无处可去,下意识地朝着从前被囚禁的宫殿走去。 狠狠地扯下纱巾,想扔了了事,然而水晶在月光之下闪耀着,格外迷人。 本来伤心的心境渐渐生出一丝恼意。 一路疾行,险些在转交口与人撞个正着。她反应敏捷地跳开,“冒犯了。” 抬眸一看竟然是孔有力,慌忙地将头垂下退到一边。 对方沉默了,虽然脸上涂抹了泥炭,但是她用的是正常声音。 “下次看路。” 孔有力浑厚的声音响起,重新迈开步伐往前走。 好险!差点被认出来! 她安抚了心口,重新将纱巾围上。 许月圆回房后,她做得第一件事便是擦掉脸上的泥炭,其中不知混了什么,脸擦得通红一片,都不能洗干净。 许月圆废了好大工夫煮了几壶热水,褪下身上粗陋的奴隶麻衣。 坐入浴桶,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捧起热水往脸上浇,这是她几个月来最最舒适的一日,现下就是把刀加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从浴桶里出来。 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脸颊的颜色也洗了去,继续靠在浴桶之中。这几个月她似乎长高了,脸上的圆润也褪去了些,有个地方却渐渐丰腴了,她有些发愁。 将手中的布巾放到头顶上,热水顺着放肆往下滴。 萧无烬此刻在做什么? 哼!萧无烬说到底就是个嗜好女色的君王! 不,其实他并不好色。她否定了自己上一个想法,承认她是因为生气而蓄意抹黑。 可是下一瞬,她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他都杀了她两次,自己在心里抹黑他一下又如何呢。心烦意乱地朝脸上泼了几捧热水,不想了! *** 萧无烬沐浴完毕回到寝殿,下意识地朝着东墙的角落望过去,不见熟悉的身影。 留意到通往内室的纱帘被放了下来,他抿了抿唇走过去撩开纱帘。 她正站在窗边仰望明月。 “谁准你进来的?”萧无烬冷声问。 窗边的人听见声音,仓皇转身,双眸尽是怯意,“陛下。” 是那个歧月的公主,不是她,萧无烬旋即转过身要走。 “陛下,求求你放过我的弟弟们。” 窗边的人急急地奔过来,抓过他的手臂哀求。 “她人呢?”萧无烬毫不留情地甩开,神色阴沉得瘆人。 歧月公主的眼中尽是恐惧。 “那个戴着纱巾的女人。” 歧月公主颤颤悠悠地指了指门口,“她方才走了。” “她见到你了?”萧无烬的耐心几乎别磨灭。 -- 第106页 歧月公主点了点头,被男人暴戾的神色吓得几乎哭了出来。 萧无烬最后一丝耐心也没了,他夺门而出。 *** 许月圆静坐在浴桶中,舒适地几乎睡着,房门突然被推开,她听见了暴君的吼声,“给孤出来!” 愣了片刻,手忙脚乱地爬出浴桶。疾疾的脚步声,直冲着她而来。幕帘就在此时被拉开了。 她来不及跑,扯过水蓝色沙井围住了自己 暴君的身影就在此时映入眼帘,四目相对。 她怔怔地站在浴桶边,发丝上身上正滴着水珠,唯一庆幸的是纱巾很长,堪堪能遮住大半个身子,除了双腿。 纤细修长,白若凝脂。 幕帘还紧紧攥在萧无烬青筋凸起的右手之中,一路而来的怒意却已经消散了,一丝呆滞浮现在脸上。 许月圆找不到绣鞋去了何处,也不想去寻,她丝毫不愿动弹,露在纱巾外的一双眼眸微微泛红,瞪着对面的人。 萧无烬恍若凝固般立在帘外,双眸紧紧地凝视着像是才从水中捞出的人。 帘幕滑落,彻底阻断了遥相互望的两人。 紧接着关门声猛然想起,嘭地一声叫许月圆回了魂。暴君已经离开了她的房间。 他一定什么都看见了!她不但未松一口气,脸上滚烫,羞愤欲死! 换上新的奴隶衣裳,收拾完屋子,许月圆静静地坐到床榻上,越想越怄,双手捏成拳头不停地捶打床边,她和暴君到底是什么孽缘! 未过多时,萧无烬派了人来传她过去。 许月圆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硬着头皮回到暴君寝殿,才跨进去,她眼前一黑,有只庞然大物朝着她扑了过来,力道之大,许月圆狠狠仰摔到地上。 一双绿眸近在咫尺。 是黑曜,它竟然也来了歧月。 许月圆欣喜地起身,扑上前去抱住了黑曜。它长高了,身躯与四肢也比从前更有力,已经长成一头成年猎豹。 “吼——” 黑曜对她的亲近并不买账,挣脱开后跳到桌上,愤怒地朝着她吼了一声,气势磅礴,震耳欲聋。 它已经不再当她是主人了。 许月圆看着对面呲牙的黑豹,意识到这个令人难过的事实。 她毫不犹豫地摘下头巾,想要黑曜看清自己的脸。 豹子再次怒吼,跳下石桌,头也不回地去了内室。 它真的不认得她了啊。许月圆想起贺兰无忧没有回歧月,并且一直对金骐骥和黑曜虎视眈眈,难道黑曜已经认了贺兰无忧做新主人了么? “哼,叛徒。”她气得直想跺脚,心中升腾起异样的别扭感受。 “究竟谁才是叛徒?”冷漠的声音自内室响起,萧无烬撩帘走出来。 第63章 你不装了? 慌忙将纱巾重新戴好, 避免与暴君对视。想起方才暴君闯入房间的之事,许月圆简直不想与他共处一室。 “明日,孤去林中狩猎, 你随侍左右。”暴君别开视线。 北境狩猎, 这个两人之间遥远的约定几乎被她完全遗忘,此时正是歧月狩猎的好时节。 原来叫她过来, 只是为此事而已,她除了点头同意别无选择。 “为何不看孤?”萧无烬专横地问。 他自己心里就没有数么?!那般冒犯了她,还如此理直气壮。许月圆隐忍着转过身,抬眸看向他, 眼神之中暗含着谴责之意。 一高一低,萧无烬处于居高临下的地位,面对着她这样的视线,他抿了抿唇, 神情复杂转过身去, 顿了顿身形道,“你真的这么恨我么?” 他认出她来了?在这一刻她忍不住猜想。 恨他么?其实逃离北境之后, 她就将对他的恨意抛诸脑后,可是那日在歧月城墙下, 亲眼看着暴君一箭射杀了她的替身,伤心、憎恨、愤怒,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若他只是萧无烬也就罢了, 偏偏他也是她最爱的哥哥, 这叫她爱恨不得。 *** 次日,萧无烬天未亮就带着黑豹与她离开了歧月王宫,王城郊外有一片茂密的树林。 两人各骑一匹马进入树林,萧无烬甩手将一把弓和剑匣扔到她怀中, “孤将黑曜给给你,一个时辰为限,在此处会和,若你的猎物比我的多,从此天高水长,随你去何处。” 许月圆与他并排骑在马上,惊诧地侧过头,难以置信萧无烬会说这句话,他并未拆穿她的身份,反而要放她一条活路。 怪不得昨夜如此慎重地通知她。 有黑曜相助,加上她的骑术和射术都颇有进益,超越他这并非一件难事,许月圆抑制不住地兴奋,“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赌约已下,各自牵着缰绳一南一北背道而驰。 许月圆头也不回地飞奔于密林之中,此处物产丰富,野兔随处可见,她并不屑于此,萧无烬教过她,狩猎之时,只瞄准最稀有最想得到的猎物。 眼角瞥见一抹红色,是一只正要逃窜的狐狸,许月圆从剑匣中拔出一支箭,拉弓瞄准,并未有丝毫犹豫松开了手。 一击即中。 身旁的黑曜不等她下令,直接飞奔过去叼起了猎物。 参天巨树遮蔽了当头的烈日,她许久没有如此畅快狩猎了。并不停歇,继续往前。 小鹿、狐狸、飞禽,她一路往南,猎物越来越多。 -- 第107页 暴君有意要放她一条生路,她全力以赴,并没有丝毫懈怠,直到鬓发汗湿,估摸着时辰一个将近,才停下来稍作休息。 从前在长安城时,萧无烬也喜欢带着她去狩猎,最多的一次是一个时辰之中狩到了八只猎物。 现下她足足十五只猎物,够了。 “黑曜,回去了。”许月圆休息片刻,走向马匹。 黑曜并没有听她的话,它跟着她来纯粹是因为萧无烬的命令,依旧不拿她当主人。 它扭头看着北边,那处有一层茂密灌木。 “怎么了?” 淅淅索索—— 她听见了那处的动静,第十六只猎物。许月圆拉起弓慢慢靠近,突然间有什么从中飞了出来。 还未等她看清,黑豹突然朝着扑了过来,尖锐地爪子划过她的手臂,许月圆被巨大的力量撞到了树上。 “啊——!” 一声尖叫冲破了喉间,她哀嚎着捂住了手臂,黑曜竟然攻击她。 豹子的嘶吼声响彻林霄。 许月圆捂住手臂,并不敢想伤口有多深,黑曜的爪子无比尖锐,足以划到骨头。 萧无烬...... 许月圆从地上爬起,下意识地去找萧无烬。 正当此时,黑曜忽得再度朝她扑了过来,电光火石之际,她看见一支利箭从自己眼前飞过。 她被撞开,完美地躲过了箭。 嗷! 她要摔死了! 黑曜不是在攻击她,而是......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萧无烬骑着马凌空而来。 此时黑曜正一抓将许月圆按在地上,她这两下摔得头晕眼花,浑身骨头断了似的,爬不起来。 “你敢伤她?!” 萧无烬咆哮着跳下马,手持利剑朝黑曜砍过来。 黑曜见此情形,一跃跳到旁边的巨石上。 “萧无烬,停手!”许月圆强撑着起身拦住了萧无烬。 萧无烬扯开她按住伤口的手掌,查看伤口,是猎豹的爪子所伤,所幸伤口不深,他难以置信地望向黑曜。 “不是黑曜。”许月圆夺过萧无烬手中的利剑。 慌乱间,纱巾早已不知去了何处,一头青丝倾泻而下,露出她白皙无暇的脸。 萧无烬转而看向她,眼中燃着熊熊怒火。 “你不装了?” 许月圆面上尴尬,贝齿紧紧咬着唇。 果然一早认出她来,昨夜她应该遮住身子而不是只遮脸!她朝北边走,黑曜扑了两次,那么她应该躲开了两只箭。 才迈出一步,钻心的疼痛在脚踝处炸开,她疼得蹙眉。 “它伤了你,你还为它求情?”萧无烬站在原地,并未对她表现出丝毫同情,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暴君。 许月圆指了指远处的那棵树,有两支箭扎入了树干。 萧无烬大步流星走过去,将箭拔下查看箭头,他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不是狩猎用的箭,有刺客?” 许月圆皱着眉头承认,她的脚扭伤了,“方才黑曜并非攻击我。” 萧无烬大概猜到了,“我会派人查,回去吧。” “我不回去了。”许月圆道,既然应了赌约,那么她想回旧都。 “你狩了几头?”萧无烬问。 “十五。”她终于赢了他一次,“你呢?” “十七,我赢了。”萧无烬语气傲然道。 “这不公平!你只给了我十六支箭。”许月圆不管不顾地冲着暴君叫嚣。 萧无烬置若罔闻,长臂一伸将她横抱起来,走向他的马匹。 他举起一支箭,对穿了两只飞禽的翅膀,无需多余的语言,轻易令许月圆闭上了嘴。 “你从未想过放我离开。”她讲话说来,不再遮遮掩掩。 “君无戏言,最后一支箭,若能射中两只飞禽,孤放你离开。” 恬不知耻!从前他只是暴虐残忍,如今脸皮堪比城墙还厚。 被暴君扔上马,一路飞奔带回了歧月王宫。 手臂的上并无大碍,只是足腕的扭伤严重,需要休养几日。 唯一庆幸的是,黑曜还将她当作主人。回宫之后,黑曜如同乖巧的猫咪一般安静地坐在床边,尾巴妥善放好,神色担忧地看着她。 许月圆一时感动,抱过黑曜的头,“你有没有想我?” 黑曜与他主人一般孤傲,从前在长安城时威风凛凛的,可不会与她这么亲昵。长大了反而乖巧,头顶蹭了蹭她的掌心,许月圆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顺势摸了摸豹子的毛发。 “过来!” 萧无烬握着那两支箭,呼唤黑曜跟着他离开。黑曜更听萧无烬的话,挣脱地怀抱一跃跳到主人身边。 “看好她,别让她跑了。”萧无烬吩咐了门口的侍卫。 又回到了原点,许月圆抚了抚足腕,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至少他不会杀了她。 午间,有人推门进来。许月圆只当是萧无烬。 “许月圆?”有人唤了她的名字。 许月圆骤然扭头寻着声音望过去,棕发少年远远立在桌边,眼神流露出无比激动的心情。 “沮渠乐?!你怎么会在此处,你不应该在旧都么?”她心中惊骇,声音不知觉地拔高。 “当然是来救你出去!” 救她? 几息之间,沮渠乐大致了解了她现在的处境。她身着奴隶衣裳,肩上有伤,腿似乎也不能行走,可以使用狼狈不堪四个字来形容,少年眼神满是悔恨。 -- 第108页 “其实那日你被歧月士兵抓走后,我也立即追上了上来。可惜遇到沙城暴,在沙漠之中迷了路,耽搁不少时间才来到王城。”沮渠乐道,“进了王城没几日,正想着怎么进王宫,萧无烬的军队就打进来了。” 不用多想,她现在这样,定是与萧无烬有关,“萧无烬真是你的仇人?” “其实......”她和萧无烬的关心有些复杂,总得来说势不两立,说是仇人也没错,许月圆点了点头。 “你弟弟呢?其他人呢?他们在旧都都还好么?” “那是什么?!”沮渠了脸色惨白地指着不远处的窗口。 黑曜回来了,正防备地望着沮渠乐。 黑曜与暴君一道离开的,那么暴君也不远了。 “你快走,快离开!”许月圆推了沮渠乐一把,“萧无烬快回来了。” “你先养伤,我一定会救你出去。”少年掷地有声地留下这样一句话后,才往门口走。 萧无烬跨入殿门,沮渠乐与他迎面撞了个正着。沮渠乐穿着奴隶的衣裳,冒犯君王,却并未如同奴隶一般退到一边跪地求饶,反而神情惊恐地直视着萧无烬。 沮渠乐的反常,引起了萧无烬的注意,他停下脚步,打量着这个冒冒失失的不懂规矩的奴隶。 第64章 他们之间的旧账有点多 许月圆屏息望着这一幕, 深深地担忧着少年接下来的处境,沮渠乐应该还不知道自己面对是怎样一个暴君! “萧无烬” 许月圆情急之下唤了暴君的全名,清亮的声音在偌大的寝宫里瞬间被放大。 如她所愿, 她成功转移了暴君视线。萧无烬君侧眸, 眉头微蹙神色冷厉傲然,显然是对她的肆无忌惮表示不满。 “下去。”他下令道, 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冲撞他的奴隶。 沮渠乐早已经被压迫而来的气势震慑,慌不择路地逃离。 萧无烬快步来到塌边,印象中她从未这样唤过他全名,垂眸扫了一眼她身上的伤, “何事?” “我......没事”她侧眸避开他的的视线,到头来自己还是落到暴君手中。 “你糊弄我?”萧无烬眼神不善,伸手擒了她的下颌,完全失去耐心, “逃也逃得聪明点, 竟然会被人抓作人质。” 他们之间的旧账有点多。 面对这样的嘲讽,许月圆心生恼意, 若非他杀了贺兰宴惹怒歧月单于,她何至于被呼延吉抓到王城, 成了人质! 挣脱了萧无烬的手,一双圆溜溜地眼眸瞪着暴君,充满了恨意。 “你是我的女人, 千里迢迢从长安来歧月救你, 不是想看你如此待孤。”汹涌的怒意堆积在胸腔之间,压着怒火。 他入歧月王城那一日,以为城墙上那个蒙住面纱的女人真的是她,毫不留情地亲手射杀, 这一切许月圆在城下看得清清楚楚。 “我从未求你来救我,你只是借着救我的名头占领歧月罢了。”许月圆气得脸通红,“况且、” “况且什么?” “我才不是你的女人!永远也不可能是!” 她选择彻底撕破脸,将从前与他周旋的耐心统统抛开。 不管不顾地吼完,许月圆浑身颤抖着。 预料中的反击并未到来,萧无烬立在塌边,并未反驳。 她瞧瞧抬眸,入眼的是暴君起伏的胸膛,他双手紧紧着,青筋暴起,眼眸之中有着汹涌杀意。 “孤没有、”开口声音却苦涩,袖子下的双手微微松开,他没有为自己辩驳。 话锋一转道,“说得对,你不是我的女人。孤从前待你太好,从今日开始,你只是一个歧月女奴。” 暴君微微倾身,手掌抚她腿上,捏紧,“如若敢有逃跑的心思,孤就断你双腿。” 霎时间,刺骨的疼痛直钻胸口。许月圆下意识惊叫出声,用力推开推萧无烬,他所捏之处正是她伤了的足腕! 倔强的脸再也崩不住,鼻头一算,眼泪当场滚落下来,“呜——” 为了最后一丝尊严,抱住曲起的膝盖将满是泪水的脸埋入其中,呜咽声却是止不住。 萧无烬太欺负人了,她的足腕绝对断了! 哭了许久,宫殿之中再无其他声音,她额头上汗湿了片,想着萧无烬已经离开,才悠悠地仰起头。 一抬眸发觉自己想错了,那个高大的身影还在她身边。 “不要再哭。”暴君吐出四个冰冷冷的字眼。 “呜——哥哥——”她又将脸埋进膝盖。好想哥哥,若是哥哥在身边,一定会温柔地安慰她。 “不要再哭了。”萧无烬抓过她的胳膊,强迫她抬起头。 许月圆扭了扭挣脱开来,转而扑到到床榻内侧,继续呜咽着,哭得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 彻底与萧无烬陷入了僵局,拒绝与他说话,甚至拒绝与他眼神对视。许月圆也不想再逃,萧无烬麾下百万军队,她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到。 只悔恨当时眼瞎,把暴君认作了哥哥,如今甩都甩不掉,小命还被拿捏在他手里。 夜里,萧无烬回来见桌上膳食未动,撩开了幕帘直冲过来质问道,“你打算绝食?” 许月圆蜷缩在塌上,连头都不肯抬起。她身上有伤,衣裳沾了血,哭花了脸,看着实在狼狈。 “你在这般,孤就、” -- 第109页 他搜索着能用作威胁的话语,发现自己奈何不了这个女人,她情况他再清楚不过,她是一个孤女,远在长安的许家人与她并无血缘关系。 她曾经不止第一次抱着他说,她只有他了。然而那样的依赖只在她知道他真实身份之前。 萧无烬回过神,伸手就将她从角落里揪了出来,这样的蛮劲,引得她失声尖叫,“不要!” 无视女人剧烈的挣扎,萧无烬打横抱着她一路步入浴池。 池中已经由奴隶们倒入了热泉,他毫不留情地将她扔入池中。 “咳!” 温泉浸末了她的头顶,发丝尽数散开。许月圆挣扎着从水中出来,呛了好几口水,抬眸恨恨地等着岸上的始作俑者。 “我不是你哥哥,也不会娇惯你,想绝食自尽也罢,孤不在意你是死是活。”萧无烬道,“只不过贺兰晦还活着,活得好好的。你若是死了,孤也会杀了他,毕竟是他助你逃跑。” 他竟然知道了,许月圆愤恨极。 “该死的暴君!”她脱口而出心里那句最想骂他的话。 手掌划过水面,抄起一捧水朝着萧无烬泼过去,现下手边没有武器,只能就地取材,她想更进一步激怒他。 被她这般辱骂,萧无烬的怒火并未被挑起,反而比方才更冷静了几分,拭去脸颊上溅到的水珠。 回转俯身,“怎么?你想孤亲自帮你洗?” ?! 她对他的评价从暴虐残忍转换成了另外一个地步:厚颜无耻。 萧无烬见她并未回击,起身要离开。 许月圆咬了咬唇,揪住了他的衣襟,使出全力将人拖下水。 萧无烬没有防备,落入池中,脸上甚至闪过一瞬的惊诧,热泉才至他的腰际而已。 这个反击没有伤到暴君分毫,但是许月圆笑出了声,自己终于将了萧无烬一军。 手臂依旧就着玄衣襟不放。 她越是这样,萧无烬就越平静,连他都都自己这种反常的心理而感到困惑。 许月圆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她也不打算活着回长安城了,干脆再次撩起水珠,弄湿了暴君的发,以牙还牙。 还要再泼,双手手腕齐齐地被揪住,暴君垂眸打量着她,“闹够了没有?” 他的眼睑上、额发间挂着的水珠,眸色淡淡的,似是冬日结冰的湖面,叫人轻易沉溺。 视线明目张胆地落到了女人的唇上。 许月圆唇边的笑意淡了。 曾经最亲密的恋人,她和暴君。 意识到这一点,许月圆就觉得不可思议,曾经在黑暗中缠绵的点滴,她想都不愿去回想,那会令她生出撞墙的冲动。 此刻,他不会想要亲她吧? 突然后悔将暴君拉下水了。她往后退一步,腰就在此刻撞上池壁,退无可退了。 眼前的人神情凛然,她清晰地察觉到他喉结微动,他要么想威胁她,要么就是要亲她。 下一瞬,对面的人侧过头,绕开她的鼻梁,迅速朝着她靠近。 唔! 那抿紧的薄唇碾住了她的唇,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双手手腕上的力道也加重了。 她无法思考无法呼吸,连反抗都忘记了。 这该死的暴君! 张口欲骂,被轻易堵了回去,于唇齿交缠间,尽数化成呜咽声。 这样的折磨持续了许久,久道许月圆完全放弃抵抗。 池水微凉。手上的桎梏也消失,萧无烬后退几分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漫长的折磨结束了,许月圆贪婪地呼吸着,胸痛剧烈起伏,湿润的眼眸之中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和惊诧。 “若孤不来救你,你猜猜自己此刻已经是什么下场?”萧无烬收回了从前对她所有的纵容与耐心。 “我自己能逃走!”她冲着男人叫嚣。 “一个奴隶怎么可能救你?他是孤在歧月的卧底。” 他说什么?!那个奴隶是......底气瞬间被砸得七零八落。 “你的命是我救的,从今往后,你是我的。”萧无烬盖棺定论,“只不过,孤再也不会给你从前的特权,你只会是个女奴。” “......”浓密的眼睫上挂着水珠,眼里尽是难以置信。那个救她的奴隶,是萧无烬的卧底。她竟然将他在歧月有卧底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听明白了么?” 她不明白,将她女奴的意思是,他会像方才那样,随意地凌、辱她么? 所有的情绪和荒谬的猜想交织在一道,还有方才萧无烬强吻她,心间立刻翻涌起恶心的感觉,许月圆捂着胸口干呕。 “你没有资格做我的女人,我也不会再碰你。”萧无烬看穿了她的心思,气息凛冽几分,“往后,再让我听你叫一声哥哥,便割了你的舌头。” 他将规矩给她立明白了,两人间的界限在何处也都说得清清楚楚。 许月圆眼神空洞,被萧无烬震慑得魂不附体。 第65章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求? 夜间, 萧无烬靠在塌上看兵书,翻过一页之后,眼角余光透过幔帐瞥向东墙角落里的女人。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木塌上, 纹丝不动, 垂首似乎正在思考什么,这个动作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过来, 侍夜”他开口命令,打断了殿内长时间的寂静。 许月圆木讷地地来到塌边,跪在蒲团上,继续神游天外。假设萧无烬暴君所言非虚, 他攻入王城那夜,带她逃离王宫的奴隶是他的卧底。 -- 第110页 继而可以推断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城墙上那个用纱巾蒙面的女人并非是她。 萧无烬残暴无道, 却从不说谎。 她缓缓抬眸去寻塌上的身影。 霎时间, 正好撞见一道目光,隔着幔帐与她对视, 不知这般静静望了她多久。 “不准睡着。” 萧无烬撂下这一句话,翻身背对着她, 一副准备安寝的架势。 许月圆咬了咬唇,她方才不该想那么多的,想那么多完全是在为暴君开脱, 自己只要记住一点, 他是个毫无人性的暴君就行了! 白日狩猎耗费了太多精力,现下都已经有些困了,许月圆坐在自己腿上,眼皮沉沉的, 偷偷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一闭,直到天亮才醒。 她不止睡着了,而且还趴在床沿睡着了! 幸而暴君还没醒,否则被他拿捏住这个错处,不知会如何处罚她。 “过来,伺候更衣。” 鬼魅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许月圆猛然扭头,萧无烬好整以暇坐在木塌边上饮茶。 原来他醒了啊,不止醒了还下了塌。可他从前并不用人侍候更衣,这是故意为难! 来到屏风后,许月圆抱着愤懑的心情,解开了暴君寝衣的扣子。 越往下解,情况越是不对了,她尴尬地放慢速度,几乎是屏息。十分艰难地将衣扣解尽。 褪下寝衣,肌理分明的宽阔胸膛不可避免地呈现在她眼前。 哥哥......她好想重新触碰一下。 下一瞬许月圆对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感到羞耻,不可以!若她真这么做了,暴君该如何想她。 “萧无烬,你能自己穿衣裳么?”她不想与他一同待在在这个逼仄的角落里,甚至是羞愤欲死。 “不能。”萧无烬悠悠吐出两个字。他自始至终凝视着她的神情与动作。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喜欢这般看着她,一举一动。 许月圆满脸地懊恼,白皙脸颊微微鼓起。 扣扣子是最艰难的活计,捏起第一粒扣子,微微卷起的指节几乎触到暴君的下颚,他有意无意地仰头避开。 屏风之后静得出奇,两人淡淡的气息交错着。 “那个装作奴隶救我出去的少年,真是你的眼线?”许月圆想再确认一次,坦率地望着暴君,等着他的回答。 萧无烬的眼神一如既往的高傲不可一世,“不止他一人,在番邦,多的是我的眼线。所以、” 他顿了顿,倾身朝她靠拢些许,“不论你逃到何处,我都能将你抓回来。” 许月圆从字里行间里归纳出那个问题的答案,继续勤勤恳恳地扣好扣子。 取过一旁的腰带,环上暴君的腰。 突如其来的力道忽然扯下她的手臂, “干什么?!”暴君恼怒低吼一声,拉开两人的距离,避之唯恐不及。 她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推,脸上尽是茫然之色。 见她手里提着腰带,暴君面上那骤然升起的暴戾之色渐渐褪去。 往前一步再次环过他的身躯,双手捏过腰带边,手指扣着一点一点将其系好。 “好了。你当我要做什么?”言毕,她绕开面前高大的身影,波澜不惊地步出了屏风。 暴君疾疾地离开寝殿,再未对她说一字。 午时,沮渠乐再次混入送膳的奴隶当中,待退出去后,他又从窗口翻了进来,拉过她的手臂,“快跟我走!阿布他们被萧无烬关进了天牢,我只有一次离开王宫机会,你必须跟我一道走,否则再想逃就难了。” 少年乐面容憔悴,似是几日未眠。 “阿布他们如何在天牢?是不是因为我?”许月圆想起萧无烬说他已经知道是贺兰晦助她逃跑,那么她的路线他也应该清楚了,自己会不会连累旧都的人?! “当然不是因为你。旧都的人听说王城被萧无烬占,组织了人马一路从旧都过来,闯入城后伤了萧无烬的人,阿布也在其中,他定是跟着这些人来王城找我们。现在旧都的人统统被关在天牢。萧无烬说只要旧都的人臣服于他,都能安然无恙,可是旧都的人永远都只会臣服于我们的单于和阏氏!” 荒谬! “他们不都已经死了么?”这些人真是硬骨头!不懂的审时度势,所以才过得那么惨!“萧无烬他从不滥杀无辜,只要你们向他表示臣服,以后就能安枕无忧地过日子。” “可是祭祀曾说,无忧公主终有一日会回来,带领我们重建歧月。” “贺兰无忧才没有那个本事!”许月圆拔高了声音,贺兰无忧绝对对抗不了萧无烬! “总之我先救你出去!其他人我再想办法。” “你不必管我死活,萧无烬暂且不会杀了我。”别说她现在受了伤,即使无碍也插翅难飞,暴君不会放她离开,“你先救阿布!” “天牢守卫重重,别说救人出来,连混进去都难,我现在救不了他,只能等待时机。” 初见时桀骜不驯的少年,此时浑身颓丧。在此节骨眼上他选择混入王宫,是已经放弃阿布了么。 “你不必救我,我无性命之忧!”许月圆道。 “我听闻萧无烬的的妃嫔从中原逃到歧月,萧无烬将她一箭射杀于城墙之上。更何况你是他的仇敌、” “我并非是他仇敌。”许月圆立即纠正当时自己迫不得已而撒的谎,“我只是他身边的宫女而已,只要不再逃跑,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 第111页 沮渠乐看着她身上的奴隶衣裳,眼神中并无怀疑,“是我没打听清楚、我” “当务之急,是从天牢之中救出你弟弟。我会向萧无烬求情,求他放了你弟弟,如若他不肯,就只能劫狱。” “萧无烬是北境战神,他会听你的么?”沮渠乐显然不信她的话,“我怕你反而会被连累。” “萧无烬也并非完全没人性,你不说他的军队曾经救过你和你弟弟的命么?” “好,我会试着混入天牢,试试能否救出他们!你养好腿伤,我也会拼尽全力带你逃出王城!” 商量好了对策,沮渠乐原路翻窗逃了出去。 许月圆坐在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旧都的人有多固执,她真正见识到了,在所有能活命里的办法之中,沮渠乐就没想过最简单的那个,只要向萧无烬表示臣服,旧都的人都能活下来。 *** 夜里戌时,两人如同昨日一般,萧无烬拿着兵书坐在床榻上,许月圆则远远坐在东墙下的木塌上,谁也不在意谁,各自占据自己的一片天地。 “陛下、”有将士进殿来,“属下有要事禀告。” 她只当是萧无烬最看重的将军孔有力,本想躲开去,可仔细一辨认,竟然是更年轻的将士。 “旧都遗民一共五百六十六人,已经抓获五百六十五人,其中有一人生死未卜,请陛下发落!” “无一人臣服?” “是。”将士语气有些为难,“他们只效忠于前一任的歧月单于和无忧公主,不如请无忧公主......” 萧无烬合上兵书,“倒是比王城的人有些骨气。” 将士住嘴,不敢再说。 “告诉他们,若不臣服,就全部处死。暂时不要动手,也不要告诉他们哪日行刑。调七万军队回长安驻守,孤暂且留在歧月,这几日中,若有人反悔了,你再过来禀告。” “是!属下告退!” 年轻将士离开寝宫,四周又落得个片寂静。 两人的对话许月圆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暴君这是要攻心。一个人内心不够坚定的人,若是知道自己将死,却不知哪日死,便会一点点被击溃。 阿布年纪小,定会崩溃投降,只不过许月圆怕其他旧都的人会千方百计控制他。 许月圆走下木塌,脚踝处的伤已经略微好了些,许月圆倒了一杯茶,缓缓走到暴君身边。 萧无烬从兵书之中抬眸,对她的讨好抱着警惕,“有毒?” 她仰头一饮而尽,以证清白。 “何事?” 被轻易看穿心思,许月圆停驻脚步,小心翼翼地开口,“旧都的人犯了何事,你要将他们清除?” 萧无烬饶有意味地注视着她,半响才开口,“与你一般,不愿臣服,孤只能杀了他们。” “可你并没杀我。”她脱口而出。 “此事与你无关。”萧无烬翻开兵书。 “有关。”许月圆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语,她并没有把握能求得萧无烬饶过这些人的命。说起旧都的人,她觉得只是愚忠罢了,又十分可怜,却罪不至死。 萧无烬撑起下颌,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从北境逃来歧月,中途遇险,幸而有旧都的百姓相救。”省去其中的细节,只坦诚说了个大概,“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心地善良,只是比较固执,若能放他们回去,旧都百姓一定会感激你的。萧无烬......” 萧无烬眉头微蹙,面色沉静,双眸凝神,带着思索的意味。 “所以我想求你,饶过他们。或者派人押他们回旧都,不许他们再来王城。”她想尽办法,想找到一个平衡双方的办法,可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渐渐跌了下去,“好不好?” 萧无烬听完移开视线,对她的恳请不置一词,卷起手中的兵书。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求?”这句话所出口的同时,他重新对上她的眼眸。 第66章 那你还要再吻一下么?…… 她......许月圆被问住了, 求就求了,何必讲究什么身份。 “若是以女奴的身份,你没有资格。”萧无烬道。 他这话她没听懂, 萧无烬是嘲讽她身份卑微么。 “所以, 你以何种身份?”暴君又问了遍。 她急得在脑子里搜寻答案,唔.....有了! “妹妹......?”颤颤悠悠地将浮现在脑子里的答案说出口。 那本兵书瞬间遭了秧, 萧无烬扣紧的指节发白,不愿与她周旋下去,朝着浴房走去。 “等等!”许月圆冲动地从背后环住住萧无烬,“你明明知道那也城楼上的女人不是我, 所以你也不是那么狠心。” 沮渠乐是为了救她才千里迢迢从旧都赶来,阿布则是追随他哥哥而来。她不想这两人因她而死。 “孤可以答应自己的女人的请求,却不会答应一个女奴的请求。”萧无烬按住她环在他腰上的胳膊。 “你要我怎么做?萧无烬?我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旧都的人?” 他拉开她的胳膊,转过身, 高大的身形将墙边投射而来的烛光遮了大半。他倾身迁就她, 轻捏住她仰起的下颌。 薄唇轻尝,一瞬间又迅速直起身躯, “你从前是怎么亲那个伶人的?” 声音清冷,只一句话清晰地将自己与伶人的身份分割开来, 叫她认清他究竟是谁。 -- 第112页 她又不是没有吻过萧无烬。 只要吻他一下,就放过旧都的人?萧无烬的话令她觉得困惑,这个略显幼稚的认识, 她自然不会说出口。 在萧无烬失去耐心离开之前, 她双臂环住到他的后颈,比起双眸不去看暴君的脸。就当他是哥哥。 从前她是如何吻哥哥的?在黑暗中,如飞蛾扑火般,带着满腔的欣喜和期待。 沉浸其中, 待她回过神,已经有一双手臂箍紧了她。 比她更热烈,更沉沦,更不顾一切。 一吻终了,她睁开双眸,眼睫如蝶翼一般轻颤,还有那不可抑制的喘息。 一条手臂不知何时从肩颈滑落,将暴君的玄色衣襟揪起了褶皱。 她轻喘着,明知对方是萧无烬,竟然沉溺其中,甚至还想再吻他一遍,一阵羞耻涌上心间。 目光再次触及面前男人水光潋滟的唇,她慌忙避开。 这样的神情落到萧无烬眼里,顿时被曲解为别的情绪。 从前两人这般接吻缠绵,她是那样欢喜雀跃,现在连装都装不出来。 萧无烬气得甩袖往浴房走去,再也不想看她一眼。 许月圆用手臂擦拭了润唇,急急地跟上暴君的脚步,“萧无烬,你答应的,不能反悔。” “你不会天真地认为一个吻就能说服孤饶了一个城的人?”萧无烬恼怒地回转过身,继续与她对峙。 他骗她?!许月圆不敢相信暴君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欺骗她,然而如今骑虎难下,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与暴君谈判。 她揪住了萧无烬的衣袖不让他走,仰起头执着地问,“那你......还要再吻一下么?” 眼底湿润,眼睛微微发红,几缕青丝贴在额边,她带着些许不服气和恼意,偏偏又不能发作。 萧无烬抿紧了唇,唇上残留着高于他体温的热度。而她的,绯红一片。 “不要。”两个带着些许狠厉语气的字眼从他口中说出。 许月圆被揪着肩膀扔了出去。 她并未失望,与暴君相处这么久,她也摸清他的怒意分为两种,一种是真的怒要直接杀人的地步,一种则是恼羞成怒,被波及之人并不会有生命危险。 显然现在的他处于后者的状态。有希望求他大发慈悲绕过旧都的人。 夜间,等暴君沐浴完毕上了榻,抄起被扭皱了的兵书继续看,不再有理睬她的意思。 许月圆跪坐在距离幔帐三四尺的地方,她迫切地想要暴君放人。 深吸一口气,撩开幔帐,她想再同暴君谈判。 “下去。”萧无烬冷着脸,眼神不曾离开兵书。 许月圆被这声音惊得足下一滑,跌向床头,“诶?!” 一阵扑腾之后,她直直地跌落在了萧无烬身上。 “下去。” “萧无烬你听我说。”她情急之下环住了暴君的手臂。 萧无烬将兵书狠狠按在塌上。 这算什么?从前他以萧无烬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时,这个女人对他就只有厌恶和憎恨,她无时无刻都想从他身边逃离,现在算什么?为了只有片面之缘的人,她竟然可以将她自己逼到这种程度。 “你究竟还要我怎么做?”许月圆问。 察觉到她豁出去的决绝姿态,萧无烬带着她翻转过身,上下颠倒。 许月圆猝不及防跌入被褥之中,紧张地直抽气,手指揪住了暴君胸口的衣裳。 那宝石绿般的眸色,由浅转深。长指轻而易举地挑开她的衣襟,脖间一片细腻白皙。 揪住衣裳的纤指又用了几分力,却没有反抗。 萧无烬俯身,薄唇轻贴在她鬓边,瞬间一股淡淡的馨香钻入鼻间。 “很香是不是?”许月圆问道,她也闻到了,所以知道暴君为何停下。 若是从前他这么对她,她一定会绞尽脑汁地逃脱反抗,今夜她没有,反而故作轻松地问他是不是很香。 若非胸膛见那揪紧的小手,萧无烬还真要被她蒙骗,当她丝毫不紧张。 不急于一时,他有的是时间,终有一日,她不会再厌恶他,而伶人再也不能占有她心间哪怕一分。 “不就是放了旧都的人么?孤答应你。”他松口了。 惊喜的神情飞上许月圆的脸颊。 “只不过、”萧无烬话锋一转,“你必须与孤一道回长安。” 许月圆没有犹豫,垂眸轻声应道,“唔,好。” 诶?!一个天旋地转,他抱着她重新换了两人的位置,她落到暴君怀中。 暴君微敞的寝衣之下,紧实的肌理令她双眸无处安放,只能垂眸看着自己的腿儿。 萧无烬不容她躲避,扣着下颌强迫许月圆抬头,“从今往后不再离开。” 睫毛轻颤,许月圆点点头,“好” 清澈眼神里没有半分敷衍撒谎的意味。因为许月圆清楚地知道,她乖乖应下的结果是保住了所有旧都百姓的性命,她则被带回长安城。 她若不应下,萧无烬真的会杀光旧都百姓,而她会被绑回长安城。 “不许说谎。” “我从不说谎。”她嗫嚅道。 萧无烬蹙着眉头一脸肃然,对她的说法并不敢苟同,“曾经有次,你答应我,说不会叫旁人哥哥。” “我何时答应过你?”许月圆惊诧,话说出口,转念一想,她只对伶人哥哥承诺过。 -- 第113页 “答应过!次日孤就听你在未央宫中,喊贺兰晦哥哥。” “......”暴君开始翻旧账了,不止是萧无烬的旧账,还有伶人哥哥的旧账。 “那往后,我就叫你一人哥哥?可好?”许月圆扯开话题,语气听着颇有几分真情实感。 “孤不想从你嘴里听到这个词。”萧无烬神色泛起一丝恼意。 暴君怎么如此难哄,许月圆心想。下一瞬,她就被自己这个想法震惊了。自己现在是在哄他么? “那我就再也不这么唤陛下。”嗯,确实像是在哄人。 可他眉宇间并未有一丝舒展,还在纠结于哥哥二字。 “那么,每逢初一十五,我就唤你哥哥。其他时候只唤陛下?”她可真是个天造之才,竟然想出这话来哄他。 面前的人眼神涣散了一瞬,思虑片刻,轻应道,“好。” 既然全部达成了共识,幔帐之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也缓和了些许。 暴君的眉眼微微舒展开来,心情不似方才那般凝重。 唔。 环在腰间双臂突然收紧,他将她紧紧圈禁于怀中,就如同收入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般,许月圆任由他摆布着,双手轻搭在暴君的肩上,寻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下一瞬,他垂首靠近,硬挺的鼻梁若有似无地轻触她的发间,“很香。” 耳语般的声音,在暴君身上从未有过的体验,连哥哥都不曾这么对她。 她的身躯一点一点僵直,不确定萧无烬想要做什么。可是无论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她都不可能抵抗,只能被迫接受。 刀刻般的下颌,她记得第一次冲动摘下哥哥的面具去亲他的情形,而后她一直幻想着哥哥会是一副怎样的容貌。 如今在她眼前的是暴君的眉眼,没有想象之中的温和,与之相反,眉宇间聚着的傲然戾气。 她仰起头,唇上传来一阵温热。 诶?! 急急退开,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冲动做了什么!不是暴君主动亲她,竟然是她自己主动将唇印上了暴君的额间! 身前的人惊诧于她的举动,微微惊愕。 “我不是故意......”她企图解释。 额间一阵温热,暴君如法炮制,轻柔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并不满足于此,薄唇印上她的唇,她的鼻尖,一直到颈窝处,耳鬓厮磨。 “回长安城后,做孤的女人,你想要什么,孤就给你什么。”他贴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声音涩然暗哑,轻柔到有些虚幻的地步,语气之中又蕴含着力道,像在极力隐忍着某种情绪。 “唔”她应下,挣扎着在他怀中坐起。 才动作,就听见了暴君倒吸了一口气,紧紧控主她腰身。 是压到他了么?她不敢再动,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抹高于她体温的温度,她迷迷糊糊地明白过来,右手又揪紧暴君衣襟。 略微粗糙的大掌笼住骨节发白的小手,逼迫她松开,一种似是他在安慰她的错觉浮现于心间。 幔帐中静得只剩下均淡的呼吸声,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不是么?”他道。 许月圆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平和与身为暴君的他亲近,虽然有一半是他逼迫。 “唔。”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反感方才的触碰,所以亲近他,不再从他身边逃开,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 次日,她从幔帐之中辗转醒来,身边已经空空荡荡。 “陛下?就这么释放旧都之人?”是昨日那将士的声音。 “明日孤启程回长安。你护送他们回旧都后留下驻守。”萧无烬命令道。 “那孔将军呢,孔将军他、” “他已经不是将军了。”萧无烬打断道。 将士不敢再言语,退了下去。 “你听见了?”萧无烬撩开幔帐,踱步进来,“孤已经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他似急于将这此时告诉她,要求她也按照约定,不能反悔。 “听见了。”许月圆咕哝一声,她足腕还伤着,哪里都去不了。 想着躺会床榻上再睡一会儿,整个人忽然被暴君捞了起来,“一道去狩猎。” “我不能骑马!”整个身子无所依,慌乱地去寻找可以叫她不至于摔落的抓靠物件,还未寻见,已经稳稳落在暴君的臂弯之中。 “我带着你骑。”哪里还有昨夜的温柔,动作蛮横粗暴,一如既往的专横霸道, 整日,他带着她于山林之间骑马飞驰,不得不说他的骑术实在绝妙,草木杂生的树林对他来说与平坦的草原无异。 战马在他的指挥之下,轻易越过任何障碍,带着他们肆意穿梭。 她也不必担心会失足摔落,因为除狩猎时,暴君的长臂始终牢牢环在她腰间。 “想看我如何用一支箭射中两只猎物么?”萧无烬仰头望了望天上两只展翅高飞的鸟禽。 “不想。” 许月圆没想到他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重提她昨日败北之事也就罢了,还要重新给她演示一遍。 “那你来,孤教你。” 金色大弓毫无预兆地被交到她手中,连箭都为她备好了。萧无烬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还有他今日的心境比往常都要好。 -- 第114页 他挥起马鞭,在树林之中兜兜转转,视线始终注视着头顶上天空中不断废物盘旋的飞禽。 “拉弓。” 许月圆照做,手持利箭拉开了弓弦。 萧无烬不断带着她变幻位置,寻找着角度,马蹄声越来越疾,许月圆的心整个提了起来,只等着萧无烬一声令下。 终于两只飞禽朝着一高一低,相对而飞,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几乎要重叠了。 “放箭” 得了命令,许月圆并未犹豫,松开了手中的箭。 飞禽太高了,利箭直冲云霄,不确定能否同时射中两只,许月圆紧紧握着大弓,比放箭之前更加紧张。 直到林中响起两声凄厉的鸣叫。 “萧无烬!”一股欣喜自心间升腾起来,许月圆欣喜地回眸。 萧无烬神色一如既往,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是孤教得好。” “......” 这个人永远都是这么可恶! 不过这不会影响她喜悦的心情,许月圆回转过身,不去理睬。 既然明日就要回长安了,这么多猎物也无什么用,离开山林之前,萧无烬放生了大多数的猎物,包括那一双飞禽。 回到王宫,许月圆走进寝殿,发现歧月的奴隶们正在摆放晚膳。其中有一个她熟悉的身影,沮渠乐。 萧无烬已经放了他们回旧都,他怎么还在此处。 摆放完毕,沮渠乐与她擦肩而过。 塞了什么到他手中,跟着其他奴隶一道离开了。 是一张纸条,许月圆摊开看了眼,只三个字:子时初。 他是来救她的? 不不,她不能走,转身去找沮渠乐的身影,暴君正好拴好马匹进殿。 许月圆迅速将纸条攥紧掌心藏到身后。 敞开的殿门外天色昏暗,沮渠乐的身影渐行渐远,暴君的出现彻底阻挡了她的视线。 今夜子时?明日就要启程,暴君今夜定不会离开寝宫,沮渠乐绝不可能带她逃走。 “怎么?” 萧无烬看许月圆驻足原地,瞥向她的足腕。 “无事,只是足腕有些疼。” 诶?!她正想这如何处理这张纸条,整个人再次被暴君打横抱起。 第67章 就让我抱一下【修】…… 用过晚膳, 夜愈来愈深,她心中忐忑,怕沮渠乐硬闯进来, 暴君就坐在她身侧, 正读兵书。 “陛下,郊外粮仓着火了。”还是早晨那位将士, 急匆匆地进殿。 “粮仓而已,这么多人还扑不灭一场火么?”萧无烬波澜不惊。 “末将抓到了纵火之人,是、是旧都的人,人跑了。” 是旧都的人?沮渠乐, 许月圆也下意识地站起,一定是沮渠乐他们。 暴君的视线扫过来,她立即收起担忧的神情,垂首静默。 他取过墙上挂着的宝剑, “你待在此处, 孤去去就回。” 沮渠乐被抓起来了?暴君一定会处死他。 许月圆思索片刻,决意跟过去, 才走到门口,发现此处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侍卫。 “陛下吩咐, 你不可以出去。”大门被砰然关上。 暴君依旧防备着她,她坐回塌上,心中焦虑不安, 根本束手无策。 “许月圆......” 许月圆忽然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 只当是幻听,腾地一下抬起头。 “快跟我走。”从东边窗台跳进来一人, “沮渠乐?!”许月圆跑到窗口,没想到他真的赶来, “是不是你放火烧粮仓。” “不是,是我让阿布他们做的。” “萧无烬已经派人去追他了,你快带他离开王城!” “你先跟我走,萧无烬的军队明日就要离开歧月回北境了,只有这个机会。” “我不能走!”许月圆心急如焚,“我说过不必管我,你快去救阿布,带着他离开王城!” “你要在萧无烬身边做一辈子的女奴么?” “我不是、我、”许月圆不知从何处开始辩解、 “救不回你,我和阿布都不会回旧都。” 许月圆心力交瘁,“是我不想离开他。” 再次惹怒萧无烬的后果,他们都承担不起。 “我不信,当日那么危险,你都要独自冒险从北境逃来歧月。” 少年执着地攥住她的手腕,“就赌这一次,我们三人同生共死。” “我、” “你若不肯走,我也不会走。” 许月圆实在无法,时间紧迫,不如她假意跟着他离开王城,再偷偷回来。 “好,我跟你走,不要再耽搁了。” 沮渠乐见她同意,立刻打开了窗户。 许月圆在心中叫苦不迭,可怜了她受伤的足腕,一会还要再自行走回来! 腿脚不便,沮渠乐始终牵着她的手腕,许月圆艰难地爬上窗台,心中默默祈祷着暴君晚一些再回来,否则她还得编个借口解释自己为何爬窗出去。 “陛下。” 她似乎隐约听见了门口侍卫的声音,难道是萧无烬回来了? 许月圆坐在窗台,不上不下。 “快,萧无烬回来了。”沮渠乐猛然地拉过她。 此时忽然一阵晚风吹来,殿门大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臂,企图跳回殿中。 只是少年的力道之大,无论如何都不松开,正如他方才说的,她不走,他也不走。 -- 第115页 脚步声一路从门口直直地朝着他们的方向靠近,暴君掀开帘幕。 她最不想被他看见的一幕入了他的眼。 他驻足了,短暂的惊愕之后,狠戾之色渐渐爬上他的容颜。 不是这样的...... 她的手与沮渠乐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许月圆跳下窗台,“萧无烬......” “来人,杀了他。” 萧无烬开口吩咐,闻声而来的守卫立刻朝前走来。 “沮渠乐快跑!”意识到他要杀了沮渠乐,许月圆转身推了少年一把。 身后的沮渠乐犹豫着后退了几步,两个侍卫已经拔刀出鞘跳出了窗台,千钧一发之际,沮渠乐终于放开了她的手臂,转身逃走。 殿中只余他们二人。 大开的殿门与窗户,任由带着暖意的晚风穿梭,吹起鬓边发丝,今夜本应该是个无比温柔的夜晚。 暴君不远不近地站在帘幕边。 “萧、” 察觉到暴君不显露的怒意,许月圆往前走了一步企图解释。 回应她的是一支从鬓边穿梭而过的利剑。 萧无烬眸色深沉,拉开手中的金色大弓,箭头瞄准了她,不带丝毫犹豫。 锐利、极速、有力。 利箭深深刺进了石墙,可见发箭之人是何等的决绝。 “将这个女奴关起来。” 他的声音甚是沉稳,听不出喜怒,可眼眸之中翻涌起的怒意却足以令任何人为之恐惧。他不再看她一眼,几乎是以逃离的姿态消失在了帘幕之后。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她如此迟钝的人,甚至所有的情绪皆压抑在了心间,来不及发泄。 而此时此刻,她无力到只想叫嚣。方才那么一瞬,他真的是想杀了她,若非箭头偏了半寸,她已经失了性命! 长久的震撼之后,前世的记忆被勾起,也是那样冷若冰霜的眼神,也是那把金色的大弓,利箭刺入胸膛,心脏破裂的疼痛感带走了她所有的呼吸。 最深层的恐惧渐渐弥散开来,身躯一点一点恍若被冰冻般僵直了。 *** 她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宫殿寂静得无一丝杂音。她抱着膝盖缩在床角,箭头朝着她飞来那一幕,在脑中一遍又一遍的重现。 抬手抚过脸颊,泪水纵横怎么都止不住。 萧无烬一定会杀了沮渠乐,等不到沮渠乐,他弟弟阿布也不会离开王城,还有旧都的人,她不敢再往下想。 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她看着窗外的天亮起又暗下。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猛烈的推门声将她惊醒。 “你逃去了旧都。原来贺兰晦不止助你逃跑,连路线也帮你规划的明明白白。” 殿中一片昏暗,她只听见萧无烬的声音,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脚步声不急不缓,最后在床榻边消失了,高大身影来到她身边。 “他叫沮渠乐,在沙漠中救了你一次,又不惜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将你带走。” 这一天一夜,他大概派人将她这几个月来经历的一切调查了清楚。 对于既往的事实她无可辩驳。 “你杀了他?!”她急急地起身扑到床沿,伸手企图抓住黑暗中的人,只触碰到锦袍的衣角,并未抓住任何。 “他硬气,一个字都不肯吐露,孤想看看他能坚持到何种地步。” 冷漠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悠然,却叫人觉得说话之人毫无人性。 许月圆觉得眼睛发胀,随时都将崩溃,萧无烬的手段何其残忍,她根本无法想象沮渠乐会被折磨成什么模样。 还有她自己,那支箭,那支险些一箭穿心的箭。 “既然你失了信,孤也会收回自己的承诺,旧都的人一个都别想离开。” 他只是来通知她这些的。 床沿边的身影渐渐远去,她瞬间惊恐,收起所有的情绪,扑过去扯住了萧无烬的衣袖,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虽然他来救我,可我没想要跟他离开,所以并没有失信。”她理直气壮道地解释。 手臂被狠狠地甩开,萧无烬撩开帘幕大步流星地走向殿门。 许月圆跳下床,再萧无烬伸手推门之前,冲到他前面伸手拦住了她。后背紧贴着殿门。 因为跑得太快,又或许是因为这举动出格,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满脸倔强地盯着萧无烬,生怕他再次将她甩开。 “我今日就跟你回长安,不算违约。” 萧无烬伸出手掌,握住了她纤细的胳膊,“你说谎成瘾,孤不会再、”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之前,许月圆挣脱了束缚,直直地撞入他怀中,手臂牢牢地环住暴君腰身,“不是说让我成为你的女人么?何必等到了长安。” 男人居高临下的姿态被这般鲁莽的行径彻底打破,萧无烬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抓开她的手腕。 “走开、” 电光火石之间,她踮起足尖,毫无章法贴上了薄唇,手腕趁机挣脱了束缚,去扯那玄色锦袍的衣襟。 左手纤细的手指深入男人的鬓发间,几乎整个依偎在在坚阔的胸膛之上。 萧无烬呵斥了一声,并未推开她,而是后退了两步。 薄唇才离开,许月圆不死心地迎难而上,“我没有违背诺言,你不能反悔!” 她没有其他退路可选,只能不断地攀附。终于萧无烬被彻底惹恼了,他一手擒住她的一皓腕,按在石柱上,叫她动弹不得。 -- 第116页 许月圆赌上了性命,奋力挣扎着,红了双眸几欲泣泪。 “孤不需要你的怜悯!”萧无烬呵斥道。 谈何怜悯?她只是在讨好他而已。 “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萧无烬逼问他,眼神之中泛起了凶恶,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唔。”骑虎难下,她口是心非。 萧无烬手劲小了,她才生出心思,忽然就被打横抱起。 “啊!”惊呼出声。 “陛下?”门外侍卫听见这动静,开口询问,甚至想推门而入。 “滚开!”萧无烬及时遏止。 被粗鲁地扔到塌上,突如其来的强势令她心惊,可是已经退无可退,手腕攀上俯身而下的高大身躯。 他只是在发泄怒意罢了,许月圆能感知道,可是等他发泄完,所有人就都能保住性命。更多的是抱着侥幸心理。 从前男女之事上,这位北境战神几乎连入门都不算,就连她都比他更开窍几分,所以只要她忍一忍,忽略他加诸于她身上的蛮力。 灼灼的眼神逼近她,许月圆眸光流转,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对上暴君双眸的一瞬间,她在他眼底看到了几分恨意。 唇瓣被狠狠碾住,似是对她的刑罚。 相形之下,她方才的那一番横冲直撞根本算不得什么。 唔! 丑陋的奴隶麻衣,化作了碎片,衣料撕裂的刺耳声,叫她唇齿微颤,喉间隐约生出几丝呜咽与哭泣,在暴力的攻势下,尽数化作了嘤咛。 似乎与从前不同了。 从前在那废弃宫殿的房中,这双粗粝手掌只抚她的背,薄唇只会印她唇上她额间她的肩上,更多的是她主动,她纠缠着哥哥不放。 而现在......萧无烬狠狠将锦缎小衣捏在手心。 唇齿游离于颈下,急切地摩挲着泛红的凝脂。 许月圆欲哭无泪,只能攀着他的肩膀。 黑暗中,暴君的存在真实到叫人无法忽视,薄唇如蜻蜓点水般轻吻,引得人颤栗不止,而后最终停在了颈窝处,汲取着淡淡馨香。 真叫人惊心动魄,她小心翼翼地喘着气,泪水晕染在眼角,却不敢放声哭泣。 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误以为一切已经结束,那双存在感强烈的手掌却生生地控住了她,力道之大令许月圆为之狠狠一颤。 “你是不是觉得孤还和从前一样好糊弄?”他的姿态恍若野兽撕开了猎物,发自喉间的威胁质问,比起咆哮更有震慑力。 她失神地望进他充斥着怒意的双眸,清晰地认识到,暴君所谓的成为他的女人,不仅仅是她所想的那般简单而已。 曾经有那么几次,他与她亲昵纠缠许久,说十分难受,她抱着庆幸与嘲讽的心态冷眼旁观。这一且他如今都知道了。 不敢再与那双含着怒意的眼眸对视,她选择别开眼,贝齿咬住了手背,泪水潺潺地流淌开来。 她的反应正好给了方才那个问题一个肯定的回答。 “你在孤面前,从未有过一句真话。” 似乎被她无声的哭泣惹得没了兴致,萧无烬松开手从踏上起身,大步流星走向了浴房。 唯独留她一人怔怔地躺着,青丝尽数散开,铺陈在歧月色彩斑斓的褥子之上,白皙肌肤如雪般晶莹。几个月沙漠中的行进反而她的容颜绽放得愈加清纯绝美,玉骨冰肌,浑然天成,早已经不是当初在长安城的瘦弱模样。 现在不是哭得时候。 她赤着足跟进了浴房,池子中的水早已经冰凉彻骨,萧无烬闭着双眸,静静地靠坐在池壁边,只去了玄色锦袍,茶白色里衣服一丝不苟地贴合在身上。 她步下浴池,哗啦的水声响起,暴君意识到她的靠近,猛然睁开了双眸。 方才的纠缠似是一场梦,他的眼神清明,毫无半分沉迷。 池中的凉水冻得她浑身颤栗,足腕上还有伤,令她在水中的行进变得尤其艰难,萧无烬就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朝他靠近。 行到中央,她足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了水中。 咳!狠狠呛了一口水,爬起来后不住地咳嗽。 等终于来到暴君面前,她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力气。 “你真的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救他?” 暴君垂眸看着狼狈不堪的许月圆。这池冷泉并未浇灭他一丝一毫的怒意,甚至是她越努力弥补,他越是愤怒,就只因为她而莫名地愤怒。 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干脆就不答了,只这么看着暴君,鬓发边不停地滴着水珠,双眸红润,看起来楚楚可怜,若换了旁人一定已经将拥她入怀,偏偏萧无烬是个心如铁石之人。 “出去。”暴君静静看了她会儿,对于处死旧都所有人的决定,并无丝毫动摇。 既然他就是哥哥,那么曾经长安城王宫中那些夜里的私会都是假的么? “你不要我了么哥哥?”她声音闷闷地问。 “看清楚我是谁再说话。”萧无烬提醒她,不要再像前几日在灯市的模样,将他当做她的伶人哥哥。 掌心贴上他坚实的胸膛,心跳得的速度比往日更快,“萧无烬。”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再也没有一丝胆怯,甚至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决心。 就如同那些私会的夜晚,既大胆又灵动,贪婪地想要汲取他更多的温暖。 -- 第117页 下一瞬,许月圆忽然被抱起抵在了池壁之上。 诶?她怕滑下去,手臂紧紧地攀住了暴君的肩。主动吻他,不止是唇,唇角、鼻尖、眉眼。 暴君手上力道比之前更重,似乎等着她知难而退。 她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栗,被暴君抚过之地再也感受不到池水的冰凉,泪水干了,脸颊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红晕。 她在池水中无所依靠,唯有收紧藕臂,紧紧地攀附在暴君身上。 混乱间,她背后冰凉,萧无烬将她抵在浴池角落之中,池水之下的手掌托住了她的腿弯。 他们在水中缠斗了许久,直到许月圆感受一抹不属于她自己的温度,几乎要哭出声来。 “说,我是谁?”暴君目光灼灼,声音哑然逼问。 许月圆被吻得意乱情迷,“暴君。”两个字脱口而出,才察觉到有些不对。 “很好。”萧无烬语气淡淡的。 她的暴君二字,似乎没有激起他任何的情绪。萧无烬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往前倾身。 许月圆十指骤然收紧,指甲嵌入暴君的坚实后背,她毫无防备。 下颌抵着暴君的肩膀,压抑着嘤咛啜泣声,此时的感受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形容也不为过。 水声哗啦。 “萧无烬”许月圆只急切又无助地喊他的名字,喊停他的动作。 这一声将暴君从迷离之中唤醒,他停下动作,视线凝向她蹙着眉的脸庞上,不放过她任何细微的神情,咬牙问,“怎么?后悔了?” 萧无烬冷漠孤傲,唯有胸膛与手臂的肌理喷张出卖了他此刻的心境。 许月圆蹙了蹙眉,眼眶再次湿润,她垂首含糊不清道,好像不是这样的。 十指指尖无意间划伤了暴君的后背,鲜血渗出,萧无烬浑然未觉后背疼痛,脸上神色阴沉,一双眼眸只凝在她略微蹙眉的笑脸上,听了她的话后又略带了几分焦躁。 “没有反悔,我、”她又道,在他怀疑她说谎之前,先行为自己洗去冤屈,“我这次没有骗你,只是好像有些不对......” 方才的痛觉令她不得不喊停,她高估了自己,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不敢去看暴君的眼神,她选择当一只钻入洞穴的小兔子,选择将头埋入了萧无烬的颈窝。 “你这样并非在讨好,是在折磨我。”萧无烬退开,圈着纤腰身将人提到浴池边。 同时自己上岸。 许月圆止不住地哭,整个浴房之中尽是她细碎的嘤咛哭泣声。 萧无烬自行换了衣裳,她依旧坐在那处哭,身上几乎没了遮挡。 本不应该管她,可是她一直哭,他也心烦意乱。 走过去猛地将许月圆提了起来,胡乱扯下她身上破布,而后用锦袍包裹住。 许月圆被安放到东墙边的木塌上。 过了许久她才止住哭声,下榻趿了鞋子来到萧无烬床边。 “回去。” 萧无烬看着兵书,连眼神都未给她,威胁道,“不回去,孤现在就派人杀了他们。” 许月圆身上穿着他的衣袍,宽大的衣袍曳地,她红着双眸静静看着萧无烬,不再哭闹。 “萧无烬,你能让我抱一下么?”她的语气平静,甚至有些有商有量。 萧无烬从书册中抬头,确定这是她会开口对他说的话。 “看清楚,我是谁。” 许月圆手脚并用地爬上床榻,伸手环抱住暴君的身躯,将整个人贴在坚实的胸膛上,“就让我抱一下。” 未感受到暴君的体温,她就被狠狠掀翻到床尾。 “滚下去!”他的情绪再次被她掀起浪涛。 许月圆从塌上爬起来,再次撞入坚实的怀抱,这一次她牢牢抱紧了,“当我求你了。”此时此刻,她浑身冰冷,只想感受到一下哥哥的体温,只要这么一会儿。 萧无烬并未妥协,将她的手从身上掰开,并未推远,反而自行下塌离开,只留许月圆一人失魂落寞地坐在塌上。 第68章 你能亲亲我么?像哥哥那…… 长夜寂寂, 殿内只余她一人,既然他不愿让她抱,那么只能希望今夜得以梦见哥哥。 事与愿违, 她梦见了前世的萧无烬。还是那个血红的天, 他手持大弓降临在太极殿前,拉开了弓箭, 瞄准的正是她的心脏,利剑直直地朝着她飞来。 呜——不要杀我! 许月圆被一阵凄惨的哭声惊醒,蜷缩在床榻之上,周围昏暗寂静, 仿佛世上只留她一人。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她喃喃道 是暴君方才那一支擦过她鬓发的箭惹得她做了噩梦,压抑不住哭声,眼泪一直流。 “梦见了什么?” 黑暗中响起低沉的男声,暴君回来了, 就立在塌边看着她哭。 许月圆用掌心擦拭掉脸颊上泪水, 摇了摇头不想同他说,“没什么。” “想要哥哥......” 她哽咽着, 道出此刻内心深处最贪婪的念头,甚至不顾萧无烬在不在殿内, 会不会听见她的话,这些统统都不顾了。 殿内的烛火忽得被熄灭了,原本就寂静的宫殿彻底陷入一片昏暗。萧无烬回到她身边, “告诉孤, 梦见了什么?” 她的泪水一直流一直流,“梦见、梦见、”哽咽得话都说不全,“自己被弓箭射杀了。” -- 第118页 “有我在,没人能伤你半分。” 这梦魇时常回来缠着她, 将她逼至崩溃的深渊。她抱着腿埋首与膝间,抑制不住地痛哭,“你杀了我。” 黑暗中一双手臂忽的抚上她的背脊,一点一点将圈拢,许月圆被迫撞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男人像是没听见后半句话,沉默不语,抚在她肩胛上的手掌也未移开分毫,反而强势地将她拥紧,“我的错。” 三个字轻不可闻,许月圆在悲痛中回过神来,萧无烬才不会说这样的话,他根本与温柔二字无关。 就暂且将他当作哥哥吧。心里的渴求促使她跪坐起身,双臂环绕过男人的腰身,贪婪地从他身上汲取那熟悉的温度。 “你若不是萧无烬,只是我哥哥那该多好。” 她口中总能说出萧无烬最不想听的话,轻易地触及逆鳞。 “可惜我不是。”预料之中的炸裂并未出现,萧无烬无奈地叹息了声,对她做了警告,手掌依旧抚在她头顶,让她将自己当作那个伶人,拥抱片刻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让了,“许月圆,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能亲亲我么?像哥哥那样?”她得寸进尺了,“可以么?” 未等萧无烬回应,许月圆用手臂攀住了男人宽大的肩膀,仰头去寻他的唇。 顷刻间,一个力道捏着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按回床榻上。 “别走!”她急切去抓萧无烬的胳膊。暴君并未走开,而是俯身过来,笼罩在她的身躯之上。 他装得好像哥哥,许月圆第一反应。因为他就是哥哥啊,她心想。 额间散开一抹湿润而温柔触感,被奉若至宝的感觉,手臂下意识地勾了暴君的脖颈,主动碾住了他的唇。 他身上肌理紧实无不坚硬,唯有唇是软的,本能地勾缠,从男人身上汲取她此刻嫉妒渴望的温度。 当她渡尽所有气息,唇舌发麻之后,才恋恋不舍地一点一点松开绕暴君脖间的手臂。 唇上的温度并未褪去,她双眸迷离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五官的轮廓黑暗中也格外清晰,偏偏那个时候她没有认出来。 “够了么?”萧无烬问。真的好可惜,自己并非是她想象中那个温柔的男人。 胸膛之中压抑的情绪与热吻之后晃动的气息交织在了一道,爱恨不得,生死不能。 大概是他杀戮太多,注定了历她这一场劫。 “萧无烬,你的心肠是硬的,唇却是软的。”许月圆舔了舔唇,作出如此评价。 “你叫我什么?” 从猛兽喉中酝酿出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生气了?”她望进暴君的眼眸里。从她方才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起,他眼中露出惊骇,有水光在他眼眸之中闪动,并非泪水,如同夜晚湖面荡着的光,随时都要滴落下来。 “你方才叫我什么”他重复了一遍。 “萧无烬。”许月圆现在已经能堂而皇之地直呼他的性命。 粗粝的手指触碰她的唇,摩挲着她的唇瓣。 许月圆压抑着方才那吻带来的澎湃心潮,气息长而均细,双臂撑在她耳边的男人忽得就压了下来,再次碾住了娇唇,在许月圆挣扎之前,夺走了她口中好不容易回转的气息。 *** 那夜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休战期,萧无烬叫人准备回长安,却并不松口放了旧都的俘虏。 直到三日之后的清晨,有一个人叫嚣着冲入寝殿,“萧无烬,你给我出来!” 许月圆在内室听见声音,知道来人是贺兰无忧,下意识地用布巾遮住了脸。 “我在北境听说你宠、幸了一个丑陋的女奴?!是不是真的?她人呢?”贺兰无忧连声质问。 “出去。”萧无烬毫无同她解释的意思。 许月圆躲在内室,心中不免猜测这两人的关系到了何种地步,毕竟在皇城时众人都说萧无烬会娶贺兰无忧为后,以保北境安宁。 “我给了你从北境到王城的地图,你就这样报答我?”贺兰无忧咄咄逼人,挥舞手中的马鞭,将寝殿中的一间瓷器摆设击了粉碎。 “从此以后,歧月是你的了。”萧无烬道,“只要不再有侵犯中原的意图,孤也不会主动挑衅。” “我不要歧月,你明知道我要的是你!到底是哪个女奴?弄得你神魂颠倒?” 脚步声忽然朝着内室而来,许月圆将皇帝退到床边。 “来人,将她带下去!”萧无烬拉住了急急往里冲的贺兰无忧。 “我自己会走,萧无烬,我才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你休想利用完我就甩开。”贺兰无忧带着怒火离开了寝殿。 殿内再度安静下来,许月圆坐在床榻之上,等她再度抬头萧无烬已经立在她面前。 “明日,随我回长安。”萧无烬以命令的口吻道。 “那贺兰无忧呢?”她问。 “不是都听见了么?” 许月圆眸光错乱,不敢在往下问。如果萧无烬真喜欢贺兰无忧,那么绝对不会将她留在歧月。 “那你能放了沮渠乐他们么?”她伸手捏住了他的衣摆,“你放了他们,我跟你回去。” “你与我谈条件?”萧无烬的视线凝在她柔弱无骨的小手上,“孤还会信你么?” 不必他细说,她也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已经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 第119页 “等你跟我回了长安,孤才会让人放了他们。” “先放了他们,再回长安。”许月圆复述了一遍。 “许月圆,你现在没资格与我谈条件。”萧无烬捏住了她的手,强行将她的手扯离。 这时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萧无烬!”许月圆同时甩开萧无烬的手,节节败退到现在这种地步,许月圆已经无所畏惧,要命一条罢了。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殿外将士进来禀告,驱散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禀告陛下,天牢已经全然锁住,钥匙在此。守卫也已经退回军营,粮草准备完毕,明日一早便可启程回长安。” 萧无烬被她气得拂袖去了外室,直接略过将士,命令道,“钥匙放到桌案上,孤去军营巡视。” 殿内再度只留下她一人,许月圆踱步到外室,瞥见了桌上的的那一串铜钥匙,手指勾起提到眼前。 方才那个将士说,牢房均已锁起来了。萧无烬预备撤军,自然不会再管那些旧朝的俘虏。 萧无烬如此心思缜密之人,怎会轻易叫她拿到这牢房的钥匙。他但是故意留给她,还是个陷阱?许月圆心中生出疑虑。 如此揣测下去即使想到天亮,也得不出结果。她戴上头巾,将钥匙藏入袖中。暴君已经不再关着她了,所以许月圆能顺利地走出了寝殿的大门。 沿着城墙一路往东,悄无声息地来到皇宫门口,既然军队在军营集合,那么歧月王宫的守卫力量也被消减了。 她躲在暗处细数了守卫的数量,也有足足二十人,眼看着是出不去了。 “你是歧月人?”别后忽然有人拍了她一记。 许月圆吓得一窜,回转过身却见到了贺兰无忧,她慌忙将视线移开点了点头。 “怎么?你想出宫?”贺兰无忧道。 许月圆点了点头。 “这个简单,你装作是我的奴仆,低头跟在我身后就行了。” 这女人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许月圆不禁对她产生怀疑。但是既有了这串钥匙在手,她还是想试试能不能将旧都的人从牢中救出来。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可是贺兰无忧,旧都单于和阏氏的女儿。旧都的人将贺兰无忧奉为神明,若她去牢中劝说,旧都的人定会听命于她。 只要他们向萧无烬表示臣服,就能保住性命,重返旧都了。 一时间许月圆也顾不得其他,按照贺兰无忧的方法,装作她的侍女跟随在她身后,顺利地离开了歧月王宫。 “你去何处?”贺兰无忧问道。 显然贺兰无忧还未识破她的身份,许月圆将钥匙提到她面前,“你旧都的子民都被关在牢房里。” 贺兰无忧夺过钥匙,“这是牢房的钥匙?” “是”许月圆道,她几乎可以想象,旧都的人初次见到他们的无忧公主,该是一副怎么欢呼雀跃的场景。 “我与你一同去天牢。”贺兰无忧将钥匙收入袖中,莞尔一笑,“将我的子民从牢中解救出来。” 夜间风大,许月圆坐上了贺兰无忧的马车。 为了不被认出来,她全程低着头缩在角落中,贺兰无忧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你是从前王宫里的奴隶?” 许月圆点了点头。 “怪不得看你这么眼熟,我才知道旧都的人被关在牢房之中,否则早就让萧无烬放了他们。” 许月圆不再开口说一个字。 如她所料,今夜天牢门口并未一个守卫,贺兰无忧下了马车之后环顾四周,才掏出钥匙。 步入牢房之中,四周一片沉寂,此处没有窗户,一路上点着灯,关在里面的人分不清白天黑昼,该有多绝望啊。 “沮渠乐?沮渠布?”许月圆迫不及待地奔如牢房之中,四处寻找着旧都人的身影。 “我们在这里!”她跑了好长的一段路,终于得到了回应。 旧都所有人都被关在牢房之中,门上上了两道锁,钥匙还在贺兰无忧手中。 沮渠乐挤过人群来,隔着栏杆到许月圆面前,尽管她此刻蒙着面纱,他一眼认出来了,“你从王宫里逃了出来?” “嗯,你们想不到我把谁带来了!”许月圆朝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贺兰无忧从墙上拿了个火把,正信步而来。 “谁?”许久不见的阿布像是长高了,站在他哥哥身侧,面容有些憔悴,像是好多天没好好吃一顿饱饭了。 “你们心心念念的无忧公主,阏氏和单于的女儿!” 正好贺兰无忧来到牢房前,许月圆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把拉过她的手,献宝似地道,“你们的无忧公主!” 贺兰无忧慢条斯理地开门。 不出许月圆所料,旧都人的目光纷纷集中于贺兰无忧身上。 “公主?”有人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沮渠乐一双眼眸更是凝视在贺兰无忧身上,满脸的难以置信,“无忧公主?” 贺兰无忧轻易地打开了牢房,“我是。” 得了肯定的回答,旧都臣民皆沸腾了,“无忧公主真的没有死!” “无忧公主来救人我们了!” 贺兰无忧见了旧都的人,脸上并无激动神情,“方才已经发了信号给我手低下的人,他们就在门外,会护送你们离开王城,回到旧都。” “等等,我们如何信她就是无忧公主,当年公主明明已经葬生火海。”人群中有人质疑道,正是旧都时坚持要与王城军队抗争的老叟,他竟然还活着。 -- 第120页 “她长得想阏氏,就是无忧公主!” “哪里像阏氏?阏氏可是中原人!” 旧都城民互相争论起来,眼看着局面就是失控。 “我能证明!”贺兰无忧抬起手臂,撩起袖子,露出白皙手腕。 与她手上戴的一模一样的镯子。 许月圆惊诧地愣在原地。 “这是阏氏的镯子,我见阏氏戴过。”方才质疑贺兰无忧身份的老叟,脸色大变,“你真的是无忧公主。” 原来这镯子是一对,许月圆明白过来,她将手背到身后,避免引起众人的误会,将她当做小偷,“你们现在快走,别再王城久留,快回旧都!萧无烬明日一早便班师回朝,只要你们离开王城,即使他发现天牢出事,也不会派人追捕。” 可是在场所有人都似乎不在听她说话,而是渐渐围拢到贺兰无忧身边,眼神里充满了爱戴与敬意。 此时唯有沮渠乐回过神,拉过许月圆的手臂,“你也跟我们一起回旧都。” 她若再逃走,萧无烬大概会踏平歧月,“我不能走,我也......不想走。” “你想留在王城继续当奴隶?”沮渠乐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当萧无烬的奴隶。 “你们先回旧都。”许月圆安抚道。 “不能回旧都,萧无烬已经派兵驻守在那处。”贺兰无忧话锋一转,警告众人,“若回旧都,定会死在中原军队手中。” 这一番话立刻引起了人群的骚动,更是有无数怀疑的目光落到许月圆身上。 萧无烬明日就将启程回长安,旧都并无他的军队,贺兰无忧在说谎,她为何要说谎。 许月圆百思不得其解,“萧无烬没有派兵驻守在旧都......” “你们信我还是信她?”贺兰无忧问旧都城民。 “自然是信无忧公主的!” “预言说只有公主才能救我们出去。” “从现在开始公主便是歧月的单于,我们只听从你的命令!” 在萧无烬身边半年培养出的危机意识令许月圆渐渐感觉不妙,反正有贺兰无忧接手,旧都的人便能保住性命。 她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想往外跑。 “站住!” 才刚转身,贺兰无忧忽得扯过她的手臂,许月圆躲闪不及时,遮着容貌的纱巾忽然被扯下来,脸上瞬间没了任何遮挡。 四目相对,贺兰无忧看向她的眼眸里充满了怒意。 “果然是你,许月圆!” 许月圆的本意就是将贺兰无忧带来天牢救旧都的人,至于有没有被她认出来无关紧要。 她在旧都人和贺兰无忧面前,无可隐瞒、无可躲藏。 “她是好人,公主。”阿布仰着头,满脸天真地同贺兰无忧解释。 “对,她虽然是中原人,但曾经在旧都助我们战胜王城的军队。”沮渠乐也为她辩解。 “她可不仅仅是中原人。”贺兰无忧朝着许月圆逼近,“她是奸细。” “公主,她只是萧无烬身边的女奴,我可以作证,几个月前她从中原、”沮渠乐再度维护她。 “从中原逃到旧都是么?半年前,萧无烬就打算进贡歧月,派这个女人做了奸细,而她利用你们顺利进了王城。大家看她的手,无一丝薄茧,有这么养尊处优的女奴么?” 形势越发不妙,许月圆几乎被贺兰无忧逼进得退无可退,手臂忽得扯高,许月圆有一双水做的手,骨节分明,柔嫩白皙。 “她是萧无烬的女人,长安城皇宫里的人!” 第69章 这个女人背叛了你多少次…… 许月圆靠在墙上, 眼看着面前的旧都人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愕神情。 “难怪她方才骗我们回旧都。” “她一来,王城的军队就来了,哪有那么巧的事!” “我早说她是奸细!” “异族人!” 惊愕的神情渐渐化作了愤怒, 原本就昏暗的天牢里愈加叫人窒息, 许月圆忽得就想离开这个地方,回到萧无烬身边去。 “是这么样么?” 沮渠乐拦在她身前, 神情看起来比其他人更加愤怒,忽得握住了她的手臂逼问。 “如果我是奸细,那么当日在旧都、” “是或者不是?”沮渠乐逼问道,少年双眸赤红, 恍若遭了天大的背叛。 “是、我是、”许月圆无可辩驳。 “杀了她!!!” 下一瞬,人群之中爆发出一声咆哮。 “先离开天牢”贺兰无忧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把这个奸细带上,等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们再处置她。” 贺兰无忧一下令, 许月圆还未反应过来,愤怒的旧都人朝着她扑来, 她被牢牢禁锢,再无一丝逃跑的机会。 “可我没有想要伤你们, 当日王城军队冲进旧都,是我提议说要往沙漠逃,沮渠乐你忘记了么?”许月圆在慌乱间伸手企图去抓沮渠乐。 可是他看起来无比愤怒, 比任何人都想杀了她。 她被人群推搡着离开了天牢, 贺兰无忧手下的人果然已经等在门口,备好了马匹。今夜乌云漫天,遮蔽了月华,从北境而来的风无情地呼啸着。 许月圆寄希望于沮渠乐, 可他骑上马儿,拉动缰绳再也没看过她一眼,“沮渠乐!” 她大喊一声,马背上的少年才终于回眸看了她一眼。 -- 第121页 “我不能离开王城,若发现我不见了,萧无烬定会派人来追。” “他敢来,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杀不了他么?!”不等沮渠乐说话,旧都之中有人便吼叫着回应了她。 贺兰无忧的手下带着旧都人往西行去,离旧都越来越远。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贺兰无忧究竟意欲何为?!她此举并非是要救旧都的人,反而会将他们全部害死。 是为了将她送走,然后霸占萧无烬么?可她是旧都人日夜期盼着出现的无忧公主啊。一定有哪里不对。 “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别人呢?” 旧都人陆陆续续都骑马往前了,许月圆却被贺兰无忧的手下禁锢着双臂动弹不得。 贺兰无忧掏出一把匕首,渐渐逼近,“你是不是很疑惑,明明是你帮我救了我的子民,而我却要杀你?” “你从一开始便认出了我。”许月圆道,只这一点是她可以肯定的,贺兰无忧利用了旧都的人来杀她。 “在你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秘密,可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贺兰无忧冷笑一声,紧握着利刃朝着她挥来。 哐——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贺兰无忧手中的匕首飞了出去。 “放了她!”沮渠乐回来了! “她罪不至死。” 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另外十多人,正是当日与她一道利用流沙对付王城军队的人。 “公主,她救过我们的命,就在王城军队围攻旧都时。” “求公主放她一条活路!” “功过相抵,求公主别杀她。” “是啊,是她带着公主来天牢救我们。” 反抗的声音越来越大,贺兰无忧的脸色也愈加阴沉,“可她是王城的奸细,若不杀了她,会向萧无烬暴露你们的行踪。” “她不是奸细,她是个好人!”站在沮渠乐身边的阿布大声喊道。 贺兰无忧弯腰去捡利刃,“你们先走,这里由我来处理。” 岂料沮渠乐先她一步将夺得了利刃,“公主,请留她一条活命,将她关进天牢。即使萧无烬找到她,也该是天亮之后的事。” “你!”利刃被夺,贺兰无忧呲牙欲裂。 “公主息怒!”她身后的手下立即制止。 大抵是看站在沮渠乐一边的人数众多,不愿与他们发生冲突。贺兰无忧放下了正欲朝着沮渠乐挥去的马鞭,“好,就照你说的办,将这个奸细关进天牢,留她一命。” *** 得了贺兰无忧的承诺,沮渠乐再次翻身上马,挥舞着马鞭去追赶前面的人,未再回头看许月圆一眼。 “公主,属下将她带到僻静之地偷偷杀了?然后禀告萧无烬说她已经逃走?” 等沮渠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当中,贺兰无忧的手下举起手中弯刀,横向许月圆脖颈上。 刀刃还未触及脖间,许月圆猛地挣脱钳制,双手抓过贺兰无忧的手臂,反向扭动她的胳膊,夺下利刃,反客为主钳制住了贺兰无忧,“别过来!” 手下没留情,刀刃划过了贺兰无忧脖间的皮肤,继续威胁那两个手下,“将马牵过来。” “你算什么东西!敢挟持我?!”贺兰无忧叫嚣道,尝试着挣脱。 许月圆不得不对她再用了几分力。 意识到她是真的会动手,贺兰无忧才算束手就擒。 许月圆带着贺兰无忧坐上马匹,一手持刀,一手拉过缰绳往王城跑去,回到萧无烬身边她就安全了。 这个荒唐想法不止一次在脑海中闪现,这一刻她企图找些什么证据来否认,左思右想之后,才发现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一进王宫,许月圆带着贺兰无忧跳下了马,收起抵在纤细颈间的匕首。 无论如何,她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将沮渠乐他们救出天牢。 歧月已经真正入夏,夜间的风带着一丝燥热。 贺兰无忧恶狠狠地瞪着她,许月圆就在这种眼神之下,将手中的匕首交还给了贺兰无忧。 王宫侍卫们知道她是萧无烬的贴身女奴,贺兰无忧不敢在王宫之中对她动手 料准了这一点,她将马匹也还给了贺兰无忧,一身轻松地往寝殿走去。 若萧无烬质问她今夜之事,她会一字不落地尽数说给他听,然后不论他发怒也罢,责问也罢,她都会跟着他回长安城。 忽然听见背后一阵马蹄声,王城的宫门再次打开,萧无烬带着侍卫从军营回来了,正骑在高大的赤色大马之上。 萧无烬比她更早到了寝殿,“收拾你的随身物件,明日一早便启程。” “嗯”许月圆应了一声,轻得如同小猫一般。难得的温顺反倒是引起了暴君的注意。 萧无烬扯住她的手腕拉她近身,“你在生气么?” 许月圆摇了摇头,她反倒是怕暴君知道天牢之事会发怒,不如先自首了吧,“萧无烬,我......” “许月圆她偷盗天牢的钥匙,私自放走了旧都囚犯!”一个暴戾的声音响彻整座寝殿。 声音的主人也正好跨入殿中,贺兰无忧去而复返,却看到眼前两人亲昵的场景。 “萧无烬,这个女人背叛了你多少次?在北镜时她以弓箭伤你的肩膀,血流了多少?你这么快就忘了。” “离开歧月王宫。”萧无烬冷声吩咐道。 -- 第122页 “主上——” 此时忽有几个身穿铠甲只人疾步如飞奔入殿中,为首的正是之前几次来此禀告消息的将士,“禀告陛下,旧都的人趁着方才守卫松懈,逃出天牢,往西逃去了,末将已经命人前去追捕。” “看,她今夜又背叛了你一次,偷了天牢的钥匙,放走了旧都的人,包括那个叫沮渠乐的男子。”贺兰无忧拿捏住了她的把柄,专挑能轻易惹怒萧无烬的部分来说。 萧无烬望向她,眼眸幽深,一点一点被怒火所遮蔽,“她说的,是真的么?” 牢房门打开后,贺兰无忧并未将钥匙归还于她,钥匙不在她身上,所以她可以否认。 “我没有。”手臂还被萧无烬捏在手中,之前想要全盘托出的勇气一点一点消散了,恐惧在心间滋生流窜,她变得口不择言, “钥匙就在她袖口中。” 顷刻间,包括进殿的几名将士,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不等一切印证,她在他们眼中成了彻头彻尾的叛徒。 她无可辩驳,甚至不用从袖中取出那串钥匙,贺兰无忧一定早就偷偷将它塞了进去。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你,萧无烬,你还想将这种女人留在身边么?”贺兰无忧趁人打铁,继续进攻,“你能保证她奉到你身边茶中,永远不会下毒药么?” 遗民也恨他,萧无烬也被她惹怒了,许月圆心力交瘁,连求饶和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实际上她连求生的欲望也没有了,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萧无烬的视线始终凝在她身上,任凭贺兰无忧怎么叫嚣。 “找人看好她。” 见许月圆始终低着头,一句话都不反驳,萧无烬像是终于对她绝望了,只对着将士这么吩咐了一句。 “萧无烬!”贺兰无忧追出殿门,“站住!” 萧无烬被她拦在马厩前,“我给了你来歧月王城的捷径地图,我为你背叛了我的族人,你现在就这样对我?” “我说了,会将歧月的统治权交给你。”萧无烬终于正视她。 “我要的是这个么?!你想做你的女人,从我踏入长安城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打算离开你!” 贺兰无忧竭尽全力揪住了萧无烬的袖子,自尊七零八落,“让我跟你回长安好么?我可以把歧月拱手让给那个女人。” “你是歧月的公主,跟我回长安才是真正的叛国。”萧无烬道,“况且,我也不会娶歧月的女子。” “我不行,那个女人却可以?”女人的乌黑的睫毛被泪水沾湿,带着哭腔的声音可以听出她此刻内心的汹涌。 萧无烬回眸望向灯火通明的宫殿,他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怒火,心爱的人为了别人铤而走险,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只要回到长安,她就永远只属于他一人。 “若我不是歧月公主,你会带我会长安么?”贺兰无忧做最后的挣扎。 萧无烬丝毫不拖泥带水,语气冰冷得没有怜悯的意思,“离开离开王宫。” “哈哈、”贺兰无忧忽得大笑,状似癫狂,手指着寝殿的方向,“我不是歧月的公主,那个女人才是!” 这句话丝毫没有惊起波澜。 “你自己想想当日贺兰宴为何会想要带走她?他不知她是你的女人么?因为他来长安城的目的就是找到许月圆!” 贺兰无忧大笑着,看着萧无烬脸上渐渐浮起惊愕,他侧过头望向贺兰无忧,正当她得意之手,伸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你说的是真话?” 贺兰无忧被这股力道弄得几近窒息,咳嗽了几声,“北境的战神竟然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为何贺兰晦宁愿背叛你,也要助她逃跑?因为他们两人是兄妹,贺兰晦是老单于的养子,许月圆是亲生女儿。贺兰晦早就发现这一事实。只有你还被蒙在鼓里。哈哈哈。我本就是呼延家的人,怎么可能是歧月王室流落在外的公主。若我真的是老单于的女儿,你觉得我还能活到现在么?这个镯子。” 贺兰无忧拉高袖子,将红宝石银镯展现在萧无烬面前,“这是许月圆亲生母亲的遗物,相比你早就在她身上见过吧?我这只是假的。贺兰宴当然就是凭借此物在长安成确定了许月圆的身份,哈哈哈哈哈。” 贺兰无忧放肆地大笑,“你刚才说不会娶歧月王室的女人为妻?你现在预备怎么处置她?你不是扬言要杀光歧月王室的人么?不不不,你已经在这么做了。” 萧无烬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贺兰无忧眼神之中充满了杀意。 第70章 萧无烬,你背信弃义…… 寝殿内, 许月圆抱着膝盖坐在塌上,四周陷入一片寂静,脸贴着膝盖, 裙上湿了一一片, 是她的泪水所致。 殿门忽得被推开,她仰起头看见了去而复返的萧无烬。 从塌上跳下来, 理了理群裾垂首站到一边, 显然这样的举动并不能令他忽视她的存在,他带着目的朝着她而来。下颌被捏着抬起了脸。 血腥味扑鼻,有一道血迹蜿蜒在萧无烬的胳膊上, 触目惊心。 深邃眼眸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忽然又扯下她的衣袖,白皙的手腕被拉高,露出那只陈旧斑驳的红宝石银镯。 被这股透着危险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 浑身不自觉地颤抖着, 萧无烬就这么忘了她良久,才放开了她。 -- 第123页 “钥匙呢?” 她从袖中摸出天牢的钥匙, 交还给到萧无烬手中,又以极快的速度抽回了手, 生怕暴君一怒之下折断了她的胳膊。 “你的父母......” “皆已经不在人世!”许月圆慌忙道,她知道此刻萧无烬压抑着愤怒,总不可能去掘坟吧, “我同你说过的吧, 世上就只一个亲人。” 许月圆嘀咕了声,准确地来说并非是和他说过,和哥哥说过的,但是他应该知道。 “旧都的人, 孤不会派人去追,歧月的事情到此为止。” 她身后便是墙,整个人被笼罩在男人的身影之中,朱唇微启,不敢相信方才还怒意勃发的男人,竟然会对她说出这番话,不似他的作风。 “怎么?不愿意?”萧无烬见她这样,眼神一凛问道。 “愿意,愿意。” “贺兰晦.....”萧无烬别过头。 “嗯?”暴君要翻旧账了,许月圆心中大感不妙。 “他还活着,我没有杀他。” “陛下已经说过了。”她小心翼翼地同他说话,生怕一言不合又激起他的怒意。 “嗯。”他轻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你真的会放了旧都的人么?”片刻之间,萧无烬何来如此大的转变? “孤看起来像是说谎的人么?” 此话一说出口,萧无烬眼神游离开了,显然是心虚的表现。许月圆心中泛起一丝疑虑,张了张口却是没道明此刻的心思。 面前的男人虽然专横霸道,可是他不似那种卑鄙小人,从来不说谎。大概是因为他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从未有过掩饰的必要。 “你手臂上的血......”指尖探向萧无烬的右臂,肌理喷张的手臂上血痕尤其明显。 只是还未触及,萧无烬便将手臂藏到了身后,大有一副不用她假好心的态度。 她难得真诚地关心他,还被嫌弃了。若非看在他对旧都人网开一面的份上,她才不会管他死活。 心情在短短瞬间之前有了如此大的起伏,许月圆回过神来自己都觉得微微惊诧。 还是去打来了热水,讨好地凑到萧无烬身边。亲手为他擦拭掉了血迹,胳膊上只有几条淡淡的划痕,十分常见,也不知怎么得出了这么多血。 两人之间难得平静相处,许月圆仔细清理着他手臂的伤,总觉得他一双眼眸若有似无地凝在脸上,可当她一仰头,萧无烬又以极快的速度移开了目光。 “你喜欢歧月么?”暴君忽然开口问道。 她摇了摇头。 歧月临近沙漠,风沙巨大,不似长安城那般繁华安逸,她本该是不喜欢的,但是大概初入歧月时遇到了救她命的沮渠乐,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心中的歧月广袤而神秘,歧月的风土人情,异族文化其实都十分吸引她。 但着不能在暴君面前流露出来。 “明日离开歧月,你永远都不准再回来。”萧无烬道。 “唔。”她也没想过再能回来。 “但是孤会善待歧月,有生之年,绝对不会再让一兵一卒踏足这片土地,歧月将会在孤的保护之下,休养生息,和平安定。” 暴君这是杀了太多歧月王室的人,继而良心发现了么? 夜间,王城笼罩在狂风暴雨之下,两人皆无心睡眠。萧无烬在床帐中,抱她在怀里纠缠亲吻。 手掌摘下她发间的簪子,一头青丝倾泻而下,身上衣裳七零八落,堪堪遮住些许。 “你叫我什么?”薄唇熨烫在她的额间,低沉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 许月圆怕他反悔今夜的决定,顺从至地任由他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她所有的情绪就发泄在萧无烬寝衣之上,胸膛的布料已经被她一双柔软的手抓得尽是褶皱。 “萧无烬。”从唇边呢喃出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暧昧。 今夜这个问题他问了无数遍,像是反复要她铭记是谁在亲她。 得到了确认,他再度碾住了她的唇,已经数不清是今夜的第几次亲吻。 *** 次日清晨,许月圆推开殿门,一辆简约却不是华贵的马车停在殿门口,由六匹骏马拉着,其中五匹皆是栗色,只有一匹毛色不同,尤其突兀。 是阿绫!浅金色的毛发在雨后的日光照射下尤其耀眼。 许月圆扑过去环住马儿的脖颈,“你是怎么回来的?” 还能是怎么回来的?定是萧无烬派人出去找它的,阿绫低头蹭了曾她的额间。 “回去再与它叙旧,上车吧。”萧无烬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登上马车。 “为何要让阿绫拉车?它可是战马。” 萧无烬朝着她伸手,“背叛了孤,留它一命已经仁至义尽。” “......”暴君在指桑骂槐,许月圆当下判定。 并未将手交到暴君手中,而是手脚并用废力地登上了车,钻入了车厢当中。 马车向前行进,在通往宫门的大道之上越走越快。离开王宫之后,路边变得崎岖不平,许月圆拉开了车帘,想最后看一眼歧月王城。 听说歧月这个名字在他们自己的的语言之中,有灿烂、黄昏、陨落之意。她不免想起在旧都时,为了躲避沙尘暴才误入的旧王宫,相比起身后的这座新宫殿,旧王宫墙上的壁画,宫殿的气势,爬满墙壁的藤蔓,还有庭院之中那棵参天的巨树,似乎更贴切这个美妙的名字。 -- 第124页 如同被后裔射落的太阳一般,极致地灿烂炫目,最终却走向了落寞,老单于和阏氏,墙画上那些策马奔腾的画面、那些浓情蜜意的过往,也叫人唏嘘。 不知过了多少年,才会有人再次误入那座荒废了的宫殿,细细品茗单于阏氏的故事。 军队在后,马车在前,行到郊外,人烟稀少,忽得有一个身影从她面前闪过,就立在不远处往。是个男孩,正朝着他们这里招手。 “许月圆!”声音遥远地传来。 像是在叫她,许月圆看得更仔细了几分。这个孩子她认识,正是沮渠乐的弟弟沮渠布。 他挥舞着双臂朝着马车而来,真的是阿布。 “停下马车!”许月圆大吼一声。 萧无烬原闭着眼睛端坐于车厢之中养身,听她这么一说立即睁开了双眸。 车夫听了指令拉住缰绳,许月圆趁机跳下马车。 “许月圆!”阿布朝着她跑来扑到她怀里,“救救哥哥,求求你救救哥哥!” “你们不是往西去了么?” 阿布衣衫褴褛,浑身是伤面容无比憔悴,见了她痛哭流涕,抬手指着她的背后,“是他,是他,他派人追杀我们。” 许月圆懵然回眸,所指之人正是信步而来的萧无烬。 “大家都死了,哥哥也快不行了。”阿布呜咽着,眼底充满了恐惧。 “他是谁?”萧无烬来到她身边。 “沮渠乐的弟弟。” 她如实相告,可萧无烬脸上并未闪过丝毫波动。 一股怒火瞬间窜上心头,许月圆厉声质问,“你说过会放他们一条生路,不再派人追杀!” “他与你说了什么?”萧无烬垂眸瞥向阿布。 “你派去的人杀了旧都的城民,” “刘卫!”萧无烬朝着,朝着已经停下的军队怒吼。 “陛下!”护在马车周围的将士慌忙翻身下马,疾步来到萧无烬面前,“陛下有何吩咐?” “你派出去的侍卫,可有伤旧都的人?” “禀告陛下!分毫未伤!已经遵照陛下吩咐,回到军队?陛下可要亲自审问?” “退下。” 萧无烬看向许月圆,“回马车。” 他本就是嗜血残暴之人,她在长安城中见他亲手杀过人不计其数。昨日她还奇怪,暴君为何隐忍了下来,大发慈悲放了沮渠乐他们一条生路。 原来为了骗她乖乖回长安! “过来。”萧无烬强势地伸手要牵她的手。 许月圆将手臂藏到身后,退了一步,转而问沮渠布,“你哥哥在何处?” “哥哥伤得很重,我带你去找他。求求你,看在我们救过你的份上,也救救我哥哥!” 暴君见的手还悬在半空,侧过头看向阿布,眼神中渐渐浮现杀意。 “你做什么!”许月圆将阿布护到身边,暴君这是想要杀人灭口! “你上不上车?”他问道。声音已经冷到了极致,左臂捏紧了首宗的剑。 “萧无烬,你背信弃义,我不跟你回长安!我永远不会跟你回长安!”许月圆心痛至极,她以为萧无烬没有那么坏,她都已经说服自己跟着他回长安,从此不再动逃跑的念头,以为他会为了她而改变。 实际上他确实变了,变得比从前更加残酷冷血。 “你答应过、”萧无烬。 “我没有答应过!即使我答应过你什么,也是你逼迫的!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自愿想要跟你在一起,也从不想再回长安!” 她挑了最能伤他的话来攻击,想叫他那颗冰冷的心也感受她此刻的崩溃的情绪。 第71章 你就是单于和阏氏的女儿…… “我们走!”许月圆奔向马车, 解下被缰绳束缚着的阿绫。萧无烬若今日强行带她走,她决定死在他面前。 带着阿布翻身上马,拉转麻绳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的方向走。 萧无烬教过她, 狩猎时永远不要叫猎物有机会偷袭她的后背, 此时此刻,她却背对着他, 一路往前行去。 等待她的也许是一支瞄准了心脏的箭,可是她什么都不怕了。 事实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带着阿绫行了许久,才有勇气转过身, 背后一个人都没有,远处的军队成了一个黑点,萧无烬停留在原地并没有追过来。 阿布指路,将她带沿着沙漠边缘往前走, 这个季节的沙漠风沙巨大, 他们在沙漠边缘艰难地前行了将近有一个时辰。 “你哥哥在何处?” “就在前面。” 可是前面是一片沙漠,即使阿绫也行得艰难。 半个时辰之后, 他们面前终于出现了一辆马车。 “你哥哥在里面么?”许月圆翻身下马,既然沮渠乐受了重伤, 待他会王城医治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布没有回答她。 绕到马车正面,她发现这辆马车上坐着个人,看身形不像是沮渠乐。 此人身披黑色斗篷, 大大的兜帽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下半张脸上斜斜的一道刀疤...... 是呼延吉! 她下意识地往阿绫跑去,手才触及缰绳,呼延吉追上来用手臂从身后圈住了她的脖。 “救命!”许月圆奋力地挣扎着, 朝着阿布大声呼救,“阿布!” 阿布高高坐在马背上,脸上惊恐万分,可是他连马镫都够不到,根本无法下马,更别论救她了。 -- 第125页 许月圆挣脱不掉。 “萧无烬竟然没跟过来。”呼延吉轻而易举地将她和阿布用铁链锁住后扔进了车厢。随后跳上马车,挥舞马鞭掉转方向往前走。 “对不住,对不住。”阿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什么对不住?” “带我们逃跑的士兵都是他的手下,其实离开没多久,哥哥就提议说回旧都,可是那些士兵所谁敢回去就杀无赦。” “你方才说的都是谎话?!” “是外面那个男人,他要我按照他说的做,否则就会杀了哥哥。” 马车拉着他们一路颠簸。许月圆重新整理思绪,旧都的人忠于贺兰无忧,而呼延吉似乎深深地迷恋着她,为何如此对待旧都城民? 许月圆想不通,歧月已经为贺兰无忧所有,那么呼延吉绑架她意欲何为? “下车!” 临近天黑,马车缓缓停下。许月圆被从车厢之中拽下摔倒了地上,四周尽是沙子,地上却不软绵,此处依旧是在沙漠边缘。 呼延吉自从被歧月单于赶出王城之后便销声匿迹,许月圆不确定这此间发生了什么,他绑架她的诉求又是什么,但毕竟两人也算相熟。 “呼延吉,你如此对待旧都之人,若被贺兰无忧知晓,她定会更加厌恶你!” 呼延吉面目狰狞,“她才不会关心旧都人的死活!” 许月圆被她拽着就绪前行,前方有几个土坡,确切的说是山洞,该是供路人临时躲避沙尘暴之用。 呼延吉手下的人并不少,各个身披铠甲,手持弯刀守卫在土丘周围。 “你究竟想要什么?”许月圆被他拽的跌跌撞撞。 “自然是要萧无烬将呼延敏还给我!”呼延吉揪住她站在山洞前,神情万分激动,“他这次没跟过来不要紧,我已派人送信,若他明日将阿敏带过来,我就放了你,否则你就死在着山洞里吧!” “萧无烬已经回长安,他并未带走贺兰无忧。他甚至还将歧月的统治权送给了她。”许月圆只当呼延吉误会了什么,话到一半才注意他话中的名字,“谁是呼延敏?” “你口中的贺兰无忧,就是呼延敏,她并非什么歧月公主,你才是!”呼延吉格外暴躁,她的手臂几乎要被他折断了。 荒谬。 “你是疯了么?!我怎么可能是歧月公主。”许月圆心中抓狂,只觉得呼延吉他真的疯了,“你要用我来威胁萧无烬?他才不会为了我赶来,他只会头也不回地往长安去。” “闭嘴。”呼延吉怒斥道,他双眸之中燃着熊熊烈火,“他既能为了救你从长安带着十万大军来歧月,也会为了救你,将阿敏带过来!” “......” “我前不久也才知道,你是真正的贺兰无忧。萧无烬一定知道了阿敏的公主身份是假的,所以对她动了手。可能阿敏已经死了。”呼延吉回过神,收敛即将崩溃的情绪,转而带着杀意看向她,“若是她死了,我就要用你和你的子民来陪葬!” “......我的子民?”许月圆看着眼前的呼延吉,像是看着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烙铁一般的手掌忽然将她松开,转而扯高她的袖子,“这个镯子是歧月从前那位阏氏的物件,你手上的是真的,阿敏手上的是假的。” 镯子是真的,这并不错,“可我是中原人!”许月圆心里的恐惧已经退去了几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呼延吉清醒过来,说什么她才是歧月公主,简直荒谬! “那位阏氏正是中原人。阿敏同我说过你的身世,贺兰宴当时一看这镯子便已经猜到了几分,所以才执意带你回歧月。而萧无烬身边的贺兰晦,后来也已经知晓了!你才是真正的贺兰无忧!这一点千真万确!” 呼延吉伸手将她狠狠推入其中山洞,“你最好希望萧无烬早点赶来,否则,我会命人在山洞门口点一把火,将你们统统送去陪阿敏。” 山洞的木门砰然合上。 许月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摸着墙靠在山洞墙壁坐下。 山洞灰暗,唯有木门缝隙之中透如几丝希望余光,许月圆轻轻拂过手上的镯子。 她是歧月的公主?萧无烬和贺兰晦都知道此事?荒谬至极,绝不可能。自己虽然未见过亲生父亲,可是她有母亲。 “公主......” 山洞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声响,许月圆猛然回头。 昏暗之中,有几十双眼睛正看着她。 “公主......”唤她的人是歧月旧都那个老叟。 许月圆寻声过去,见到了靠在墙边的沮渠乐,闭着双眸似是失去了意识,“沮渠乐!”扑到少年身边,探得他额头滚烫,胸前斜一刀长长的伤口。 “他并无性命之忧。”从前带着两个稚子跟着他们逃亡的妇人提醒道,忽得执起许月圆的手,眼眸中闪着泪光,“原来你才是无忧公主。” “呼延吉胡说八道,我不是、”许月圆急忙挣脱。 此时山洞之中忽有了亮光,正来源于她手腕上的镯子,那可红宝石似有灵性,散发出浅浅的光芒,照亮了逼仄的山洞。 “你是真正的无忧公主!”周围的旧都城民纷纷围拢过来 “当初将我们从王城士兵手中揪出来的人,也是你,你就是单于和阏氏的女儿。” 山洞之中所有人仿佛都默认了这一事实,看向她的眼眸之中充满了希冀和敬爱。 -- 第126页 她不是...... “无忧公主!” “求公主赎罪。” 许月圆脑子很乱,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她真的不是。若方才呼延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当年在长安城贺兰晦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她! 脑海中浮现昔日与贺兰晦相处的点滴,他从来都坚信贺兰无忧是他的妹妹,不,现在不能叫贺兰无忧,本名应该是呼延敏。当初贺兰晦为完成呼延敏嫁给萧无烬的心愿,不惜设计萧无烬,引起天大的误会。 可是后来贺兰晦就变了,大概是从歧月王子贺兰宴死掉的那日开始,他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还冒着生命危险,背叛萧无烬,助她从北境逃离。 一点一滴的回忆消除了她急于否认公主身份的念头。 正视此刻的境况,她方才那样对待萧无烬,他绝不可能回过头来救她。 “这山洞还有别的出口么?”她起身。 “只有一个出口,我们已经往里勘察过了。”老叟回应道。 话音未落,洞门再次被推开,阿布被人从外扔了进来。许月圆迅速冲上前,将他从地上爬起来。 阿布面色惨白,声音颤抖着哭喊道,“外面有狼,十多头白狼,像是饿了好多日了。” 这句话引起一片哗然,众人心中的惊恐增加了几分,从山洞之中逃跑的念头也瞬间偃旗息鼓。 透进山洞的光线渐渐消失了,长夜漫漫,许月圆靠在墙边休息,脑子里尽是呼延吉的话,旧都的人自然而然地围拢到她身边。 “公主,若明日发生任何事,我们一定会保护你!” 黑暗中有人如实说。 “我也是!” “我也!为了公主豁出性命。” “我不是......” 许月圆数不清自己否认了多少遍,可旧都的人皆不信她。 在来歧月前,她甚至对歧月风土人情一无所知,她生了一张中原人的脸,与歧月人的长相大相径庭。 夜里北风呼啸,木门嘎吱作响,除了昏迷过去的沮渠乐,谁都无法安然入睡, 直到门缝中再度透入光线,许月圆才渐渐入睡。 “出来!” 许月圆在睡梦中被一声巨响吵醒,呼延吉提着大刀进来,抓着她离开山洞。 天边朝霞满天,风却不止,刮得脸生疼,要起沙城暴了 呼延吉拽着她翻身上马,而他的手下果真牵着几头白狼,目光凶横,像是饿了好几日。 “你要带我去哪里?” 呼延吉并未回答,反而挥起马鞭,往昨日来时的方向行去。 “去见萧无烬,你最好开始祈祷阿敏还活着!” 自沙漠吹来的风大越来越大,马儿艰难地行进着。 “说起来,你的亲生父母是被萧无烬杀死的,你竟然会继续乖乖待在他身边。”呼延吉道。 “你胡说!”许月圆反驳道,“第一我并非歧月的公主,第二,单于和阏氏是被当年的叛军所杀,与萧无烬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你还真是天真。贺兰晦作为你的父母的养子,野心不小想要篡夺王位,去了北境找萧无烬商议,找他借兵,回过头就杀了单于和阏氏,此事歧月人尽皆知!” 许月圆整整小了萧无烬和贺兰晦十岁,这些事发生她才三四岁,又非亲生经历,恩恩怨怨,她无从得知。 “若非我们单于出手,带兵过来营救,当年你早就死在那场火海之中了!” “你、”许月圆还要反驳,转念想想自己并非是贺兰无忧,又何必在此与他争论不休。 “我并非什么歧月公主!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你要报仇就直接去杀萧无烬!” “贺兰无忧幼时身上自带异香。”呼延吉道。 许月圆浑身有如被冰水浇了个彻底,最后的两个字颠覆了她所有的坚持,原本坚不可破的心防,似裂开了一道缝。 她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掌,心下慌乱却又无从问起。 “阿吉,有人来了。”呼延吉的手下道。 此时黄沙漫天,遮蔽了天日,许月圆用袖子捂住口鼻,眼前视野并不清晰,隐约可见远处一个骑着马的身影渐渐走近。 “是萧无烬。”旁人提提醒呼延吉。 第72章 结局(上) 他身侧还有另外一匹马, 载着贺兰无忧,不,准确地来说是呼延敏。 “萧无烬!站住!” 萧无烬坐于栗色大马之上, 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高傲, 后背金色大弓。 不远不近的距离,呼延吉的话他听得应该十分清晰, 只是放慢速度而未完全停驻。 “停下!!”呼延吉再次呼喊。 “让她过来。”相比之下,萧无烬并未绑架贺兰无忧,甚至与她并驾齐驱。宝剑悬挂于马侧,后背着金色大弓。 呼延吉拔出弯刀反手抵在了许月圆喉间, 动作蛮横粗鲁毫不手下留情,颈间雪肌瞬间被刀刃划出血痕。 疼痛感直冲脑颅,与萧无烬从前威胁她的情形大不相同,许月圆感受到真正濒临死亡之感。 她从不觉得萧无烬此来的目的是为了救自己, 也许只是为了亲手杀了胆敢威胁他的呼延吉。 然后而求生的本能令她仰起头, 内心叫嚣着萧无烬快照着呼延吉的话做。 所幸,萧无烬还顾念着两人之间的一点情谊, 并未因为她昨日那样决绝离开而放任呼延吉割下她的头颅。 -- 第127页 萧无烬停下马,牵过身旁那匹马的缰绳, “呼延吉,不要用女人作筹码,我放了呼延敏, 你放了她。” 呼延敏...... 这个才听过的名字瞬间占据了许月圆所有的思想, 萧无烬也知道手上的女人并非歧月公主,而是呼延敏。 慌乱间,一滴血落忽然的落到手背上,脖间伤口血蜿蜒而下。 “先放阿敏过来, 否则我杀了她!”呼延吉龇牙咧嘴。 身后呼延吉的两个手下,每人手中都牵着一头饿狼,若她死了,也定会成为这些野兽腹中的食物。 她目光绝望,看着前方的萧无烬,他自始至终从容不迫。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是令许月圆匪夷所思。 缠在他掌心的缰绳被一圈一圈接下来,松开。 贺兰无忧虽然面容憔悴,看此情形立即拉紧缰绳,催促马儿往前走。 “等等,把弓和剑给阿敏!” 呼延吉并未松开她,反而再次对萧无烬发号施令。 萧无烬曾说过,在北境弓箭用来猎杀饿狼,宝剑用来厮杀敌人,有了这两样才能存活下来。 他是绝对不会交出来的。 此刻背后的男人越来越狂躁,抓着弯刀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刀刃划过她脖颈留一道一道的血痕。 许月圆仰起脖子屏住了呼吸,脖间的弯刀只要再动半分,她绝对会死在歧月。 萧无烬反手去抓弓箭。 这个举动惹得呼延吉倒吸了一口冷气,防备着拉了拉缰绳。 解下弓箭之后,萧无烬并未拉弓,而是将弓与箭匣递给了贺兰无忧,连同宝剑一起。 上交了所有武器,他只剩下一匹战马。 贺兰无忧驱使马儿极速朝着她们走来。 “阿敏!” 呼延吉忽然得推了她下马,往前几步迎接贺兰无忧,不现在该叫做呼延敏。 “滚开!蠢货!”呼延敏脸上并未因为被救出来而有一丝的喜悦,反而略过呼延吉后跳下马,径直朝着她走来。 许月圆这一下摔得不轻,脖间虽然没有致命伤,但也疼痛不止。 呼延吉紧跟着跳下马,面上升起恼意,但又隐忍下来,“阿敏?!” “呼延吉!滚开!”呼延敏神情暴躁。 许月圆才捂住脖间的伤口,就被她怒气冲冲一把拽起。 “放她过来。”不远处的萧无烬命令道。 贺兰无忧转身望向萧无烬,又轻蔑地看了看许月圆,“贺兰无忧,知道了么?你才是贺兰无忧,我并非什么歧月的公主,所以当时贺兰宴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将你从歧月带回。” 听着呼延敏亲口承认,许月圆忽然觉得坚定的信念再次有土崩瓦解之势,“所以呢?” “所以?”呼延敏指着萧无烬的方向,质问道,“所以你弑父杀母的仇人来救你,你愿意跟他走?还是愿意看他死?” “我并非贺兰无忧。”许月圆深吸一口气坚定。她是中原人,她生在长安城,她有自己的母亲!至于萧无烬...... “呵!贺兰宴看到镯子之后便确定了七八分,后来又亲自去查。当年你被旧都王宫里的宫人偷偷救出之后,那宫人知道你留在歧月必死无疑,将你交给了一支商队带到了长安。你的养母以贩卖番邦饰品为生,从商队手中买下了你。贺兰宴找到了当年的商队和救下你的歧月宫人。” “我不信。”许月圆屏着一口气,她下意识地望向萧无烬,想要他告诉她,贺兰无忧只是在挑拨离间而已。 “歧月人尽皆知!当年贺兰晦向萧无烬借兵,谋夺王位之事!”呼延敏歇斯底里地吼道,“他杀了你的父母,你还想着跟他回去?” 她实在分不清真假,从未想过自己回合旧都王宫壁画中的两个人有何关系,她现在思绪很乱。 手镯、暗香、贺兰晦对她的态度转换,这一切的一切将她之前所有的坚定和信念打得支离破碎,自己究竟是谁?! 她看向萧无烬,“她说的是真的么?” “当年歧月王室覆灭之前,我并不认识贺兰晦。”萧无烬解释。 “那我的身份?” 萧无烬眉宇微蹙,“贺兰晦是你的兄长。” 他间接承认她是贺兰无忧这一事实。 她是贺兰无忧?想起贺兰宴曾经说过,要将她当做妹妹...... 那他杀了她父母的事?萧无烬暴怒残忍,他杀了谁都不奇怪。而且她亲眼看着萧无烬一剑杀了贺兰宴,是为了继续隐瞒她的身世。 “现在相信了么?” “阿敏,你与他们多废话什么?!现在是杀了萧无烬的最佳时机。” 呼延吉一声令下,身后的两头白狼被解开了脖间锁链。得了主人的命令,如离弦的箭的般冲了出去。 许月圆跌坐在地上,双眸瞬间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萧无烬手中并无任何武器。 “怎么?不舍得他死么?”贺兰无忧抚摸上她的后颈,“他与你可是有着血海深仇。” 他确实是她的仇人,她做梦都想从这个暴君身边逃开,可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到她,将她禁锢在身边。 两头狼扑上去撕咬萧无烬的马,他翻身跃下,白狼狼转而去朝着他扑了过去。 简直是毁天灭地的灾难,没有武器在手,萧无烬根本不可能挣脱。 “把你的狼叫回来!”呼延敏怒斥呼延吉,“我还不许他死!” -- 第128页 “若被他逃走,整个呼延家族都会被连累。”呼延吉无动于衷,第一次反驳呼延敏的话,“今日让我亲手杀了他!” 呼延吉翻身上马,捏紧了手中的弯刀,朝着萧无烬奔过去,身后的随从也紧紧跟上。 萧无烬没有否认杀了她的父母...... 许月圆回过神,萧无烬被两头狼围攻得脱不开身,手臂上已经鲜血淋漓。 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即使两人之间真的还有这一笔血海深仇,她也要亲手报仇! 抢过呼延敏落在沙堆之中的宝剑,许月圆翻身上马。 “你还真的想救他?!”呼延敏问,她方才被呼延吉吼了一声,此刻似乎并不在关心萧无烬的死活。 许月圆才不管她,夹紧马腹,催促马儿往前。 马儿才跑没几步,许月圆忽得听见背后有箭朝着她飞来,还未来得及躲避,身下的马儿突然嘶鸣一声,超前跌去。 呼延敏失手了。 许月圆这才想起那把金色大弓在呼延敏手中,她跌落马匹,又忍着疼痛迅速从黄沙之中站起。 “站住!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放箭了。” 不用回头,她知道身后的呼延敏已经拉开了弓箭,正对着她的心脏。同时脚步声渐渐接近。 许月圆微微侧头,用余光打量着身后的动静。 “我要在萧无烬面前,亲手杀了你!”呼延敏咬牙切齿道。 前方,萧无烬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正与呼延吉缠斗着,可是两头白狼狠狠地撕咬住了他的手臂,他施展不开,脸上身上尽是鲜血。 惨烈得令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其实,萧无烬喜欢过你。”许月圆道。 “你说什么?”呼延敏已经站在她身后,拉开的弓箭箭头顶着她脆弱的后劲。 许月圆缓缓转过身,正对着呼延敏。 不意外地看着对面的人神色微变,箭头现在变成正对着她喉咙。 “他夸你你善于骑射,就在我们初次在山林相见那天。”许月圆垂眸看向箭头。 “真的?他还说了什么?” “你不如救下他,问个清楚。” 呼延敏的视线绕过许月圆,看向前方的萧无烬。 趁此机会,许月圆伸手抓住了箭头,手掌劈向呼延敏的手臂,引得她松开了弓箭。弓与箭落入了许月圆之手,她张开手臂拉开大弓。 动作一气呵成,瞬时间,两人的处境天翻地覆。 “箭匣给我。”许月圆命令道。 “贱人!”呼延敏怒火中烧,却又不得不解下背后的箭匣认到了许月圆脚边,然后皱着眉头捂住了方才被许月圆伤过的手臂。 那处似乎本就有伤,鲜血已经渗出了。许月圆可没工夫思考太多,先行捆绑住了呼延敏。 而后转过身屏息凝神,对准其中一头正咬着萧无烬右手的饿狼。 呼延吉的手下皆已经身负重伤躺在了地上奄奄一息,两匹狼其中一匹死死咬着萧无烬的右手臂,一匹咬着他的后背。 许月圆对准了咬住右臂的狼,拉弓,松手开箭尾,并未有丝毫犹豫。 一道弧线之后,利剑与狼身擦肩而过。 快速拉起第二支箭。 这一次,正中了它的头颅。 第三支箭。呼延吉行动太快,她无法瞄准,就只能将目标换作另外一头狼。 萧无烬的右手没了桎梏,挥舞自如,不等她放箭,匕首已经划过那头狼的喉咙。 只余他和呼延吉两人单打独斗。 “阿敏快跑!”呼延吉大吼一声。 呼延敏听到这一声,知道形势不妙,立即转身往后逃去,拉过马匹翻身上了马。可她并未立即逃走,而是朝着呼延吉和萧无烬的方向看。 “呼延吉!过来!” 此时萧无烬的匕首划过了呼延吉的喉咙,一声惨叫过后,鲜血喷涌而出。 并非致命一击。 身中一箭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白狼注意到了他主人,其中一头忽然朝着萧无烬扑了过去。 许月圆匆忙地拉开弓箭。 却见呼延吉得了喘息之机,翻身上马朝着她跑来。 收起弓箭躲开。 呼延吉骑马略过,无暇再顾及她,“阿敏快走!” 萧无烬用手中的匕首利落地解决掉了白狼。许月圆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风沙巨大,呼延吉和呼延敏一人一马落荒而逃。 不、不对,那个山洞里还有呼延吉的手下,若他们搬救兵来,她和萧无烬无法应付。 “萧无烬!”许月圆在风沙之中回眸,见萧无烬正朝着她走来,他经过一番厮杀,浑身浴血,只看了她一眼后视线转向呼延吉远去的身影。 “前面有呼延吉的手下!旧都的人还在那里!” 第73章 结局(下) 许月圆将箭与剑匣朝着浑身是血的男人抛过去, 不知是不是默契,萧无烬轻易地接住金色大弓。 离开大弓瞄准了呼延吉。 风沙越发大了,距离也越来越远, 可他手起刀落, 并未犹豫,箭离弦, 一道弧线过后,直接射中了呼延吉的后背。 令他刹那间从马背摔落,再也没有动弹。 萧无烬从箭匣中取出第二支箭。 顷刻之后,风沙中那两个骑着马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余下满地的尸骸。 -- 第129页 结束了,这场生死搏杀。 萧无烬! 许月圆扑上前去搀扶住他,身上无数道被白狼撕裂的伤口,混杂着呼延吉的刀伤, 鲜血淋漓。 风沙之中, 萧无烬反握住她的手臂,带着她翻身上马, “先找地方躲沙城暴。” 因为失血过多,萧无烬脸色苍白, 连说话声都透着无力感。 两人一人一马,躲进了一处无人的石窟,外头黄沙漫天, 飓风呼啸, 昏天黑地,石窟之中两相无言。 萧无烬闭着双眸靠在石墙上,他一直在流血, 浓烈的血腥味萦绕在鼻间, 许月圆堵住了洞口边凑到萧无烬身边。 他还活着吧? 许月圆伸手探了探鼻息。 嗯,虽然微弱,但还活着还有救,立即伸手扯开他的衣襟。 “做什么?”萧无烬闭着双眸问道,同时抓开了她的手。 嗐!这个人只剩下半条命了,竟然还如此戒备,“我帮你处理伤口,你别动了,萧无烬。” 听到她这句,暴君才松开了手。 许月圆先行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撕成了布条,再褪下了萧无烬身上的血衣,用布条绑住了那几道流血不止的伤口。 剩下的就看天命了,希望他能撑到将士们来救人。 “衣服给我。” 浑身是伤,在她处理的过程中萧无烬一言不发,结束之后才说了这个四字。 衣袍已经被血浸透,再不能穿,许月圆没有给他,可她自己身上只剩下一件齐胸襦裙,外袍尽数作了布条。 外头虽然风沙巨大,其实并不了呢。 她观察着暴君,他额头冒起了薄汗、脸色苍白,身形颤抖了几下。 “很冷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男人不作回答,只是靠在石墙上。 许月圆手上沾了他的血,犹豫了片刻倾身过去环住了萧无烬的头,让他能抵在她身上,同时将自己的体温传过去。 直到此刻,许月圆才回魂。 白狼撕咬萧无烬的画面,呼延吉手持弯刀划向他的画面,呼延敏用箭对着她的画面,惊醒动魄、格外惨烈。 沙城暴过后,所有的尸体都会被掩埋起来。 所幸还有他,萧无烬的体温传递过来,此时此刻,她才是真正需要这个拥抱的人。 他是为了救她才来的么?还是只是如同往常一般,只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敢违抗他的人? 暴君的微弱的呼吸散在她脖间,他脸上泛起一丝痛苦,伤口依旧渗着血。 许月圆望向门口,石窟的木门被吹得疯狂作响,她无比希望沙城暴能早一些结束。 “萧无烬?” 呼吸越来越微弱,许月圆惶恐地唤了一声,萧无烬没有回应。 “萧无烬?” 他是不是快不行了?许月圆瞬间哭了出来。 “哥哥?”所有的故作坚强在这一声之后彻底瓦解。 长长的沉寂。 黑暗男人单手无力地环住了她的腰身,“嗯......” 这一声轻不可闻,只这一声,令她的眼泪决堤,忍不住将人抱得更紧,呜咽着道,“你不要死,不管你是哥哥也好,萧无烬也好,都不要死。” 那天的沙城暴像是没有尽头,被吹得疯狂作响的木门简直是她的噩梦。在她看来永远都不会倒下的男人,额头靠在她心口,虚弱得像是随时都要离开她而去。她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以为门外的天永远都不会再亮起。 天再度亮起之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许月圆辗转着醒来,发现自己正依偎在温暖宽大的胸膛之上。身躯的主人背靠着石壁,不知已经醒了多久。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萧无烬问道。 他像是个铁打的人,受了那么重的伤,修养了几个时辰就恢复了大半。 “我......我想回旧都。”许月圆想起在旧都那座山上误入过的王宫,现在想来墙壁上画的策马奔腾的两人应该就是她的亲生父母,王宫里还留着他们的生活痕迹,她现在格外想回去,将所有的壁画都看完。 “歧月,给你。”萧无烬起身,“以后歧月的人民,都由你负责。” “我不行!”许月圆慌忙拒绝,“我从小就在中原长大,我、” “你以一己之力,救了旧都所有人。” 包括王城围攻旧都时、包括偷钥匙、包括折返回来。 “我当时只是很想保护他们。” “这就够了。”萧无烬捡起地上的玄色衣袍,上头的血渍已经干涸,瞥了眼她并无任何遮蔽的肩头,将衣裳塞到了她手中,“披上。” 走出石窟,放晴的天空很高,蔚蓝色中飘着几朵白云,今天是个好天气,脚下的沙子被晒得发烫。 “公主!公主!” “公主在那!” 许月圆侧眸,远处有人一边呼喊着一边朝着她走来。 是旧都的人!足足有十数个,骑着马匆匆赶来。看来他们从呼延吉手下逃出来了。 “无忧公主!” 旧都的人见了她毫发无伤,纷纷激动地流眼泪,有几个甚至跪下,“公主,我们本该早点来救你,路上又遇到了沙尘暴......” “都起来,都起来,没有人受伤吧?”许月圆忙着去搀扶他们。 “没人受伤!” 回答她的人是沮渠乐,身边跟着沮渠布。沮渠乐看她的眼神里哪里还有之前的冷漠和难以置信,少年眼神闪烁,一副恨不得挡在她身前为她献出性命的模样。 -- 第130页 “我们回家吧?” 人群中有人提议道。 “好,回家。”许月圆擦了擦眼泪,比起长安,她此刻更想回旧都,旧都是她真正的家, “萧无烬!” 此时,有人认出了一直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的人正是萧无烬。 赤着的上半身满是伤口,缠过着布条,血迹斑斑。 即使这样,人群也恐慌了起来,“真的是萧无烬!” 北境战神、的、名号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令边境的番邦诸国为之恐惧。 “公主别怕!” 有人跳到许月圆面前将她护到身后。 萧无烬就这么看着她,眼神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平静淡然。她是不可能跟他回长安的,更何况他现在这般,也不可能带走她。 旧都和长安,一南一北。 而且他方才说将歧月给她了,那么也应该已经放下带她回去的执念。可是,她好像不能就这样离开,至少说些什么。 许月圆穿过挡在她身前的人群,不顾他们的阻拦,朝着萧无烬走去。 他的视线从一开始就并未落到旧都人身上,就只是看着她而已。 萧无烬将手中的东西给他,“剑给你,弓给你,马也给你。” 有两匹马,其中一匹是阿绫,还有一匹则是昨日逃离沙城暴时许月圆骑的普通马。 他给她的是阿绫。 交代完这些,他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拉转马首往长安城的方向行去。 许月圆将弓和剑匣背到后背,骑上了战马,拉住了缰绳准备和旧都的人一起往北走,回旧都。 她握了握宝剑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再次转身,只看到萧无烬的背影,还未走远。 “萧无烬,当年长安城郊外遇到刺客,你命阿绫带着我离开,并非有心救我,对么?” 她骑在马上冲着他喊,等着萧无烬的回答。 萧无烬听见了,他放慢了速度,却未回眸。 “是。” 给了她想要的回答,萧无烬挥起马鞭,加速前行,像在极力摆脱她。 清晨的朝阳格外炫目,日光落在脸上暖意融融的,还不至于叫人觉得太晒。 算了吧。 许月圆叹了一口气也拉过缰绳往北边去。 可是此地离边境还有至少有两日的路程,他的肩膀伤得很重,若遇到豺狼在怎么办?那匹马定没有阿绫跑得快。 突然她想起一句话,身边有剑有弓,帐外有战马他才会睡得安稳。现下他将这三样都留给她。 “公主,走吧。”沮渠乐牵过阿绫,“其他人在前面等我们。” “嗯,好。” 此时此刻每一个旧都的人都期盼着早日能回到到家乡,包括她。 可是他把剑留给了她,若再遇到刺客伏击,又该怎么办? “公主?”沮渠乐见她迟迟未扬起马鞭。 “走吧。”许月圆挥起马鞭,“我们去和其他人会和。” 歧月现在一团乱,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大概会有很多事要去做,慢慢来就好了,虽然她不懂如何治理一个国家,但总比从前那个动不动就屠城的单于要做得好,歧月一定会越来越好。 她扯过玄色外袍,以抵挡迎面而来的风。 衣袍上悬挂着的一样物件却引起了她的注意。一个小小的香囊,绣线歪歪扭扭的,隐约可见是一把弓和一轮月亮,背面则是马儿的形状。 萧无烬为何会落得如此伤痕累累?为何他手中明明有十万大军,却单枪匹马而来? 因为他是哥哥啊,那个危机时刻永远会选择先护着她的人。当日长安城外,并非真心救她又如何? 手中揪紧了香囊,许月圆忍不住再次回眸望去,萧无烬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她立即拉停了阿绫,做了个荒谬的决定,“我暂时不回旧都了,沮渠乐,你带着大家回去!” “公主怎么?”走在她前面的沮渠乐疑惑地问道。 许月圆没有多余的解释,她不再犹豫,朝着萧无烬消失的方向奔去。 至少要把这个香囊还给他吧。 萧无烬骑着马狂奔了许久,才缓缓放慢了速度,他回眸望过去,沙漠边缘的巨大岩石遮挡住了身后的一切。 回不回长安城似乎都没有意义了。 他伸手扯下缠裹在胸膛的布条,粗陋的麻布已经完全被血浸透。捏在手中,想了想又没有扔下。 比起身上的伤口,心口疼痛欲裂。 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犹豫,停在了原地不再往前一步。 逼迫自己离开,似乎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萧无烬从马鞍上翻身下来,扔下缰绳,捂着心口靠到岩石上,闭上双眸。昨夜昏迷之时,他能隐约感受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臂轻轻地环抱住他,还有淡淡的馨香。 香囊! 萧无烬猛然睁眼,伸手去探腰间。空空荡荡的。他懊恼地用拳头砸向背后的岩石。 正当此时,岩石之后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萧无烬——” 许月圆驾着马儿疾行了一路,她怕追不上萧无烬。 先看到的是孤零零的马匹,接着才看到背靠着岩石的萧无烬,她悬起的心才落下。 踩着马镫跳下马,快步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掌,掌心躺着的正是那个小小的香囊,“这个你还要不要?” -- 第131页 萧无烬伸手,却并未取走香囊,猛然扯过她的手腕,许月圆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始作俑者却转过身。 两人的位置瞬间互换,她变成了背靠着岩石的那个人。 惊呼声还未脱口而出,面前的人就倾身过来,绕开她的鼻梁,“诶、” 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她眼前的光亮,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唇上一记温热。 除此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感受。 她企图推开,可是一想到他胸膛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她就无从下手,只能傻傻地站着,任由男人将她的魂魄都汲走。 手腕上的枷锁转而禁锢了她的腰身。他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何来那么大的力气? 热气自足下的沙面升腾而起,四周十分燥热。 后来的事她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好像求她不要离开,说他放手那一刻已经后悔了,他还说一直都爱她,从今往后会永远保护她,只听她的话。 她没说任何的话,只是双手抓着他的手臂,含着眼泪一一点头回应。 他是哥哥,他也是萧无烬,一个在她心里拥有两重身份之人,可是无论他是何种身份,都曾经为她奋不顾身。 心中的万般纠结也尽数化开,许月圆从未感觉如此畅快舒心。 斑斓朝霞在她身侧,而暴君与她并驾齐驱,一人一马于歧月沙漠边境尽情驰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