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发现暗卫男扮女装》 第1页 [穿越重生] 《重生后发现暗卫男扮女装》作者：云筝画水【完结】 文案： 付姝婉死后没去地府，反而回到十三年前。 上一世太累这一世，她决定做一个表面张扬跋扈，内里韬光养晦的长公主！ 前世的这一年，暗卫十一刚好入府，想到前世她曝尸荒野的时候，是十一的哥哥帮她盖的坟，十一也曾为她而死，她决定好好报答这对兄妹。 先从妹妹开始吧： 我的胭脂给你擦，我的珠宝给你戴，我的衣服给你穿，我们一起睡觉，一起洗香香，你要是喜欢，想要什么都给你。 可是……为什么相处久了之后，这个十一妹妹甚是得我心？ ……我不应当喜欢女子！我明明喜欢男人！ ……算了，无论男女，是你就好。 付姝婉成功掰弯自己之后不久：哦豁，这个暗卫原来男扮女装！ 排雷： 1、本文架空架空，非常架空，女子可以当官，皇女可以登基的那种架空 2、小学生权谋，主线是谈恋爱，副线才是登基 3、双初恋，男主前世今生都对女主粗箭头，女主前世心动而不自知 第1章 立冬清晨醒来，白雪堆积在梨树枝头，远远望去，像是春日到来，开了满树梨花，正是应了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付姝婉披上貂毛斗篷，手中还捧着一只小巧暖炉，她信步来到梨花树下。此时雪已变小，纷纷扬扬落下像是细细的盐粒。 付姝婉没有撑伞，小小的碎雪落在她的发上，衬得她更加清冷如雪，殊色若仙。她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摊开的手心接住碎雪，因为刚才暖炉的余热还在，碎雪一落在她掌心就融化了。 付姝婉盯着手心融化的雪水，思绪不自觉飘远。 …… 很久之前，就在这棵梨花树下，十一曾经调侃她，“公主，您的手怎么这般冷？雪落在您手心都舍不得融化了。” 十一的嗓子早年受了伤，说话的声音总是有些沙哑低沉，但是她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笑意完全掩饰不住。 付姝婉瞥她一眼，“本殿确实手冷，那就用你的手来捂捂好了。” 付姝婉去拉她的手，没碰到她温热的掌心，倒是先碰到一颗圆球状的小东西。 十一顺势打开手心，那里放着一颗银丝熏香暖炉，只有核桃大小，散发的热度暖而不烫。 十一：“公主，这是属下新做的小暖炉，送给您。此处有机关，里面装着麻针，病痛之时可以扎在身上缓解一二。” 付姝婉接过小暖炉，按了按机关，果然跳出一枚麻针，她抬起左臂正要试试麻针的效果，十一握住她的手腕，将小暖炉和麻针都恢复原状，“公主，麻针一用，这手臂就会失去知觉，您接下来还要处理政务。” 付姝婉笑了笑，将小暖炉和十一的手一起握住，“比起暖炉，还是你的手更暖和一些。” 十一身为贴身暗卫，常年都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此时，眼里的光像星辰闪烁，语气认真又郑重，“十一的手要握着剑保护公主，所以暖手这件事情就暂时交给它吧。” 付姝婉知道她即将接任务离开，笑着点头，“好，此行一路顺风，本殿等着你回来。” 十一：“定不会辜负公主的期望。” 付姝婉：“嗯！一言为定。” …… 约定依旧，故人已去。 “公主，前往春雪园的马车已经备好。” 侍女饮梅的声音响起，付姝婉从回忆里抽身，她仰头看了梨花树一眼，想到今天要做的事情，嘴角微扬。 三年前，十一在完成任务归来的途中遇袭，万箭穿心而死。 付姝婉接到消息赶去的时候，十一的尸体已经被山火烧毁大半，只有焦黑肋骨处还放着断裂的护心镜。 十一入府第九年才得到付姝婉的重用，那块护心镜是付姝婉送给她的生辰礼。十一一直珍之爱之，轻易不会离身。 付姝婉见到她的尸骨，一口血喷了出来，身体也跟着每况日下。随后，她拖着病躯一边处理政务，一边着人追查真凶。皇天不负有心人，时隔三年，她终于找到了凶手——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宁王。 得知十一死亡的真相之后，付姝婉就在春雪园布下箭阵，想让宁王也尝一尝万箭穿心的滋味，所以今日特意约宁王在春雪园见面。 付姝婉十八岁那年战场重伤，身体羸弱，自认失去了竞争皇位的资格，但她有军功和兵权在身，在朝堂里的地位举重若轻，一直是其他皇子皇女拉拢的对象。 她选中了有仁善之名又好拿捏的宁王，只可惜宁王入主东宫之后太贪心了，一面接受她的扶持，在朝廷站稳脚跟，一面又忌惮她的实力，剪除她的羽翼。 只恨付姝婉察觉太晚，也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才折损在宁王手中，这样一个没有容人之量，不能知人善用的储君，大齐交在他手中绝对走不了多远。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箭双雕好了。 大齐朝的镇国公主，能扶起一个宁王做太子，就能扶起其他的皇嗣。 · 华丽宽大的马车驶出尚京城，朝着京郊的方向而去，马车走过五里亭之后，朝着右边的大道行去。 付姝婉刚喝完饮梅递来的药茶，正把茶杯递给饮梅，察觉马车变道，对帘外的车夫说：“走错路了，我们要去春雪园，应该往左拐。” -- 第2页 马车没有变道也没有停下，反而加速向前。 付姝婉当即明白事情不对劲，猛地看向侍女饮梅。 饮梅是父皇赐给她的侍女，从她有记忆以来就照顾她的起居，除了在南境州那几年没在身边，其他年岁一直随侍左右。可以说，除了十一，付姝婉最信任的人就包括饮梅。 饮梅竟然会背叛她！ 饮梅见她看来，面上有几分慌乱之色，视线不敢与她相对。 付姝婉心里一阵阵发冷，她不由握紧小暖炉，盯着饮梅，很想问她为什么，只是背叛已经发生，再多的理由和借口都没有了意义。 能让饮梅这样的人背叛，背后的人一定比她权势要高，是父皇还是太子？不，不会是父皇…… 付姝婉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冷静和理智，她武功全失多年，根本无法对付马夫，刚刚出声也没有任何暗卫听到指令拦截马车，怕是暗卫都被饮梅设法调走。更糟糕的是，刚才还喝了饮梅递来的药茶，身体渐渐虚软无力。 此行，怕是有去无回。 马车里寂静无声，车轮飞速碾过，扬起一阵阵尘土。大概行了一刻钟，马车缓缓停下。 饮梅低着头，来到付姝婉身边，小心翼翼地解下她的袖箭，还有腰带间藏着的封喉药粉，要拿她掌心小暖炉的时候，付姝婉出声了。 “本殿手冷，受不得冻，这暖炉的来历你也清楚，不要拿走它。” 饮梅动作一顿，抿了抿唇，没再碰小暖炉，接着解下付姝婉发间的钗环，仔细搜查一番，确定她身上没有藏药也没有可以伤人的利器之后，才扶着付姝婉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一处凉亭外，亭子的牌匾上写着“梨花雪”三个，宁王站在亭子里，身边跟着几个高壮的侍卫，亭子的石桌上是一壶酒和一只小酒杯。 付姝婉被饮梅扶着坐在石桌的另一边。 宁王将酒杯放在付姝婉面前，提起酒壶缓缓倒酒，“梨花雪亭，一到春来就可赏千树梨花。皇姐最爱梨花，用这杯鸩酒在此处为皇姐践行，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付姝婉语气淡然，“鸩杀镇国公主的消息要是传出去，南境军必然哗变，这样的后果，宁王能承受得起？” 宁王突然笑了一声，“皇姐多虑了，这鸩酒可不是本王准备的，父皇亲赐，本王只是千里迢迢送过来而已。” 付姝婉垂下眼帘，已经明白他话中未尽之意。她以为南境军是保命符，没想到，时至今日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大齐皇帝若是开口，鸩杀也能说成病死。 她刚才猜测背后主谋，极力想要避开父皇，结果，事与愿违。 付姝婉环顾四周，看向亭外的梨花林，“本殿只愿在梨花树下喝这杯鸩酒。” 宁王蹙眉，派人去最近的梨花树附近勘察一番，确定没有异状，便朝饮梅点了点头，饮梅扶着付姝婉走出梨花雪亭，靠在一棵梨花树下。 耽搁了这么一段时间，付姝婉感觉身上的药效褪去了一些，手指已经恢复部分知觉，她微微转动掌心的小暖炉，在宁王递来鸩酒的时候，放出藏在机关里的麻针。 麻针飞刺到宁王的掌心，宁王掌心微痒，紧接着右臂就失去了知觉，酒杯落地，他面色大变，看向付姝婉，“你做了什么！” 付姝婉微微一笑，“毒针而已。只要回答本殿几个问题，本殿就告诉你解药在哪里。” 宁王脸色铁青，没想到都这种境地了，付姝婉还有翻盘的手段，她明明连耳环都摘下了！ 宁王咬牙切齿妥协，“你问！” 付姝婉：“你主事的这些暗杀里，有多少是父皇动的手？” 宁王嗤笑，看着付姝婉的眼神带着一个傻瓜被愚弄的怜悯：“十之七八。” 付姝婉闻言，瞬间脸上青白，心中大恸，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嘴角已经溢出鲜血。她猜到父皇会忌惮她，但是没有猜到会这么忌惮！ 宁王惦记着自己右臂的毒，怕她气死，又慌又急，“你先别死，你还没有告诉本王解药在哪里！” 付姝婉咬住舌尖，逼迫自己神志清醒继续提问：“最早是什么时候？” 宁王：“本王知道的，最早是在泰安八年的北境州叛乱。” 付姝婉没想到自己濡慕的父皇从那么早就想致自己于死地，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此时悲怒交加，竟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脸色已经发青，还没饮鸩酒就奄奄一息了。 宁王：“付姝婉！你还不能死！解药到底在哪里！” 付姝婉紧捏着手心的小暖炉，“本殿还没有问完呢。泰安十八年，你为什么要在京郊截杀本殿的暗卫？” 宁王：“那场截杀本来是针对你的，只是那个暗卫倒霉发现了端倪，本王不得不除了他。皇姐，你要清楚，一直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人，从来都是父皇，可和本王无关，你莫要牵连无辜。” 付姝婉眼中泪花微闪，她擦去唇边的血。 呵，牵连无辜，难道十一不是最无辜的人吗？她是暗卫，武艺那么高强，脱身多么容易，要不是为了她…… 付姝婉吐出一口气，说出宁王最想知道的答案：“解药在春雪园梨花阁门口的梨花灯笼里。” 梨花灯笼是万箭阵开启的机关，宁王此去一定能尝到十一那万箭穿心的痛苦，为十一陪葬。 -- 第3页 宁王得到解药的下落，脸上一喜，顾不得付姝婉，带着人马朝春雪园赶去。 梨花雪亭重新安静下来，付姝婉靠着梨花树干，视线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她已经病了好几年，今天这么悲痛，还吐了一口血，竟然感觉生命力在不断流失。 她这一生，也算波澜壮阔。年少时投身军营，维护边疆安稳，回归尚京城后参与政务励精图治，可以算得上为大齐基业呕心沥血。百姓们赞扬她，士兵们景仰她，朝臣们信服她，她不负镇国公主的名声，可是，都是一场空。 只要大齐之主的帝王想要她的命，她就会悄无声息地轻飘飘死去。 此时此刻，付姝婉才明白一件事情，不站在那个至尊之位，所有的功名声望都是徒劳，功高盖主并不会因为亲情让步，扶持他人上位更是最愚蠢的替他人做嫁衣。 真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如果，还能重来一次……就算身体羸弱，她也绝不会放弃称帝的决心！ 这一生啊，竟然活得那么累，又死得那么轻易。 · 付姝婉感觉自己的身体脱离躯壳，飘浮在半空中。 传说中，人死之后，魂魄不会立刻到地府投胎，而是要停留一日眷恋人间才会被鬼差抓走。 付姝婉一直以为那是无稽之谈，自己经历了才知道原来是真的。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尸身，往春雪园飘去。 如她所料，宁王着急解毒，急匆匆去拿解药，触动机关被无数箭矢刺中身亡，宁王和他的人们成了刺猬。 宁王不甘地咽气了，付姝婉看到他的魂魄飘出来，上去狠狠揍了一顿，解气了才松开他，宁王的魂魄吓得奔逃出春雪园。饮梅的魂魄则瑟瑟发抖，付姝婉没有理会她。 付姝婉飘了一会儿，还想飘去皇宫，春雪园外突然出现一队人马。 为首那人姿容俊秀，五官明媚，乍一眼看去，有种莫名的熟悉，好像……长大的十一穿了男装。他面上带着焦急和雀跃，胆怯和纠结，仿佛要去见一个久别重逢的人。 付姝婉一愣，十一曾经说过她有个双胞胎哥哥，莫非就是眼前的俊美青年？ 付姝婉决定先不飘走了，她想多看看这位青年。十一死去之后，很少入她的梦，有那么一张相似的脸可供怀念，也是好的。 青年靠近春雪园之后，突然脸色大变，充满了惊恐和慌张，他飞速下马，闯进春雪园，待见到满园的尸体，眼睛立刻充满疯狂之色，冲进尸体堆里一顿翻找，没找到目标之后，又在春雪园里找了一圈，最后竟然循着宁王人马的痕迹寻到了梨花雪亭。 付姝婉一路跟着他。 青年扑跪在她的尸体前，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伸出的手想触碰又不敢触碰，嘴唇颤抖，还没说出话，眼泪已经扑簌簌滚落。 青年就那样在她的尸体前跪了很久，他带着的人马死命拽他都没有让他挪动分毫。 直到一名中年男子提着药箱出现，朝青年脑袋上扎了几针，恶狠狠地又骂又劝：“我辛辛苦苦把你治好，不是让你跪在这里的！你在这里跪着有什么用？跪了长悦公主就能醒来？愚蠢！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让长悦公主早日入土为安！然后重振旗鼓为她报仇！” 青年被人骂醒，终于动了，他开始徒手挖土，挖得十指皮开肉绽，谁都拦不住他，中年男子递给他铁锹，他没有接，也不准任何人帮忙，就用那双手一点点、一点点挖出墓坑。因为跪了太久，他站不起来，就膝行着抱起付姝婉缓慢又温柔地将尸体放进墓坑中，然后一点点为她盖上泥土。 他的血和她的血一起混在土里。 青年为她起坟，免她死后受曝尸荒野之苦。 他说：“公主，我会为您报仇的。请您在黄泉路上走得慢一点，待我完成您的心愿，我就追随您而去。” 付姝婉在恍惚间，觉得眼前的青年就是十一，她伸出手想碰一碰青年的眉眼，指尖离他眉眼只有一寸之时，魂魄停留在人间的时候到了，她看到自己的魂体从指尖开始一寸寸消散。 终究是来不及去触碰那张熟悉的脸。 青年若有所觉，他抬起头看向虚空，只看到一片雪花落下，落在他的眼睫上，他轻轻呼吸，怕惊动了什么，待拂去白雪，再抬眸，雪花如春日梨花缤纷而下。 青年摊开掌心，接住雪花，“‘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公主，您看到了吗？今年立冬又下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开文啦，撒花撒花。暂定每日晚9点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希望大家喜欢。专栏很多预收文和完结文，欢迎收藏 贴一下排雷： 1、本文架空架空，非常架空，女子可以当官，皇女可以登基的那种架空 2、小学生权谋，主线是谈恋爱，副线才是登基 3、双初恋，男主前世今生都对女主粗箭头，女主的面首只是掩饰 第2章 “小将军！小将军！” 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喧哗的呼唤，付姝婉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中被唤醒，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青年为她起坟的时候，听到这小将军的称呼，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肩膀上被人重重撞了一下，她才猛地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立刻看到满目白色的梨花，枝叶繁茂，溪水潺潺，是她记忆中南境州的模样。 -- 第4页 付姝婉懵懵懂懂，恍如一梦，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小将军，你怎么了？这赶路整休才多久，你怎么就睡得那么沉？叫都叫不醒。” 付姝婉已经很久没听人这么没大没小地在她面前称你啊我啊的，不由转头看向说话的人，说话的是一个肤色微黑的少女，穿着镇南军营的衣服，满目担忧。 付姝婉瞪大双眼，面上全是掩不住的惊讶，惊呼出口：“唐敏！” 叫做唐敏的少女，被她这突然一叫，吓得原地一跳，等回过神来，又在付姝婉的肩膀重重拍了一下，“小将军！你怎么了？这一惊一乍的，吓到我了。” 付姝婉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敏。 付姝婉十六岁参军，两年来战功无数，年纪轻轻就屡建战功，一路升迁。参军两年后，她带领一队精兵偷袭北越反军还顺利解救出一名副将军，名声大噪，被平阳公主也就是如今的镇南将军亲任为四大副将军之一。 这时候众人才知道这个和士兵们同吃同喝、同战同进、身先士卒的人是当今皇帝的嫡长女——长悦公主。付姝婉和平阳公主同宗同源，虽然只是副将军，军营中的人却喜欢称她小将军。 唐敏就是付姝婉麾下的校尉，随着她多次出生入死。 付姝婉的公主身份曝光之后，她的战功还有她出自皇室的尊贵身份，让她的威望更重，她所救下的士兵将领对她更加崇敬。平阳公主年岁已长，早就看好付姝婉，已私底下和她说过会在明年她十九岁生辰的时候请旨将镇南将军之位传给她。 泰安八年冬，北境州再次发生叛乱，付姝婉十八岁，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她听闻北境州有战情，主动请缨，率领自己的精兵前往支援，途中遇袭。 在那场战役中，付姝婉被人射中两箭，两箭都刺穿了她的琵琶骨，付姝婉因此武功全废再也无法习武。唐敏则被射中左胸，当场身亡。 那一场战役，付姝婉失去了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大批精兵，元气大伤，后伤重不已，离开镇南军营，回到平南城养伤。 那一年，是付姝婉命运的转折点，她时常在梦中看到战死的姐妹兄弟，无数次被惊醒，夜不能寐，后来回到尚京城，吃了很多年的药才好转过来。 唐敏早已是旧梦中不忍触碰的伤痛，付姝婉从来没有想过还有活生生见到她的一天。 付姝婉一把抓住唐敏的手腕，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感受到了有力的跳动，等确定唐敏是活着的，付姝婉激动不已，直接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唐敏哇哇大叫起来，“小将军！轻点，你抱得我要痛死了！” 唐敏咋咋呼呼，嚎得惊天动地，原本在休息的士兵们都看了过来，见到小将军这模样，都哈哈笑起来，只以为又是小将军和校尉的较量对练。 士兵们的笑声传到付姝婉耳中，付姝婉环顾四周，目光在一张张熟悉的鲜活又生动的笑脸上流连，记忆中已经暗淡的笑脸重新充满蓬勃生机，让她心头的热血都重新燃了起来。 太好了，大家都没有死，大家都还活着！ 付姝婉放开唐敏的时候眼眶都红了。 唐敏看到她发红的眼眶，顿时没有嬉闹之心，紧张地看着她，“小将军，你到底是怎么了？” 付姝婉笑着摇摇头，“没事，我就是做了个噩梦，一时魇住了。” 付姝婉不知道她死后为什么没去地府，而是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在南境州征战的时候，如果这是一场重获新生的美梦，她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醒。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心，五指间还有搭弓射箭留下的茧子，双臂充满力量，她失去的武功也重新回来了。 唐敏越看越觉得眼前的小将军古怪，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声音都有点颤抖起来，“小将军，你现在奇奇怪怪的，这里离南仪前朝的皇陵很近，难道你遇到什么脏东西了？” 听到皇陵两个字，付姝婉一怔，然后低声笑开。她在南境州征战的时候，只有一次为了抄近路走了途径南仪前朝皇陵的山道。 原来，她回到了十三年前！ 现在是泰安八年春天，离那场自动请缨的支援北境之战还有很长时间。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因为年少轻狂自寻死路。 而且……十一也活着，十一会在今年冬天来到平南城，成为公主府的暗卫。 付姝婉越想越开心，笑声也越来越大。 唐敏被她笑得浑身发毛，往后退了两步，更加紧张地问她，“小将军，你到底有没有中邪？” 付姝婉满心雀跃，好脾气地解释道，“我们征战沙场，为国为民，一身正气，什么邪祟都靠近不了的。我高兴只是因为想起了开心的事情。” 唐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队伍休整结束，集结在一起回镇南军营。 付姝婉率先上马，双腿跨过马背，十多年没骑马了，她一时有些陌生。她轻扬马绳，骏马扬蹄，慢慢找回感觉。 训练有素的队伍穿行在开满梨花的山道上。达达的马蹄声中，一簇簇梨花从他们的甲胄上拂过。 付姝婉心情畅快，满目梨花像是冬天堆积的白雪，纯洁又美好，她不自觉放慢骑马的速度，流连于此处的胜景。 满目梨花雪中，她又想起了十一。 前世的这一年冬天，十一刚来府上的时候，付姝婉对她并不重视，原因只有一个——十一长得太好看了。 -- 第5页 暗卫们穿着乌漆嘛黑的衣服，站得挺直如松，她们收敛气息的本事很厉害，站在院子里就像一块块黑色石头。只有十一一个人特别扎眼，她面容姣好，雪肤花貌，眉目美丽又带着英气，美得雌雄莫辨，哪怕黯淡无光的暗卫服穿在她身上也星光熠熠。 两人视线相对的时候，十一朝她笑了笑，那一笑，仿佛春日盛开枝头的梨花，洁白纯净，美丽不可方物。 付姝婉呆了呆，下一刻就把十一分配到最偏僻的地方。 那个时候的付姝婉，觉得暗卫的精髓就在一个暗字，十一注定低调不了，呆在身边只会更引人瞩目，说不定还会坏事。 她漠视了他。 等第二次见到十一的时候，十一已经用黑色的布巾蒙住了脸，只有一双星眸露在外面。她低着头，整个人暗淡很多，再不像之前那么引人注意了。 付姝婉看着沿路的白色梨花，想到初遇时惊艳的那一笑，第一次为十一感到委屈，重来一次，她不会让她埋没于偏僻阴暗的角落。 她要让十一，在她身边永远盛放。 · 经过南仪前朝皇陵的这条山道，沿路种满白梨花，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绵延不绝，行军的马蹄都染上了不少花汁，军士们的发间甲胄也全是白色梨花的花瓣。 上一世，付姝婉胜利归来，急着邀功，行军匆匆踏花而行，这一世她换了心境，整支队伍的行军速度都很悠然。 付姝婉出行的时候，十一很爱折梨花放在马车上，后来十一成了她的贴身暗卫，她常穿的腰带和常带的手帕上也有了梨花刺绣。 起初，付姝婉还以为那是十一在外面商铺买的，直到有一次凑巧撞见，才知道这些技艺精湛的梨花刺绣都出于十一之手。 十一在他人面前沉默寡言，冷冰冰的像个冰美人，但是在付姝婉面前却十分乖巧贤惠，她的手非常巧，能绣花还能补衣服，会做发簪做暗器，做饭的手艺也很不错。 付姝婉曾笑言，谁娶到十一就要幸福死了。 十一却说，她永远不会嫁人。 不嫁人好，这样十一就可以永远留在她身边了。 · 一枝梨花挡住付姝婉的去路，她拂开花枝，侧首的时候无意扫了一眼，发现很多南境州本土的士兵都折了梨花，要么别在甲胄上，要么别在腰间。 付姝婉了解自己的兵，能来参军的，无论男女都没有多少打扮的心思，折花香满衣这样的雅事他们才不会做。 只有南境州本地人这么做，倒像是什么仪式或者风俗。 说起来，十一也有这样的习惯。 难道十一也是南境州的人？ 想到这里，付姝婉有点自责，十一对她忠心耿耿，还为她而死，对于她的一切关怀备至，她对十一却没有多少了解，这实在有点自私了。 付姝婉看向唐敏，这个大大咧咧的校尉也折了梨花枝，比其他士兵夸张，不仅甲胄和腰间都别了花，连头顶盔甲的红缨中都插了几簇梨花。她肤色微黑，但笑容灿烂，梨花雪白倒衬得她多了几分风采。 付姝婉：“唐敏，你们怎么都折梨花带在身上？” 唐敏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将军，你不是我们南境州的人，所以不知道梨花在我们这里的寓意。这梨花圣洁雪白，在我们的这里，是梨花仙子的恩赐，可以带来好运气的。” 付姝婉微笑，看来十一真的是南境州的人啊，难怪她那么喜欢给她送梨花相关的东西，简直是恨不得把所有祝福都堆在她身上。 第3章 付姝婉：“这说法是个什么缘由？” 唐敏：“小将军听说过清晏公主吗？” 付姝婉点点头，“清晏公主以身殉国的大义之举，我自然听过。” 这个大陆曾经分成四个国家，东齐、南仪、西衍、北越。 传说清晏公主出生那年，南仪国粮食大丰收，很多地方都降下祥瑞，于是皇室为其取封号清晏，意为河清海晏，盛世太平。 唐敏指着路上的梨花林，“这些梨花都是南境州百姓为清晏公主栽种的。在我们南境州百姓眼中，她可是仙女转世，顶顶好的一个姑娘。 我奶奶说，他们小时候吃都吃不饱，还要啃树皮吃观音土，但是清晏公主出生后，粮食大丰收，而且每一年清晏公主都会派人分发种子，她发的种子都是沾了仙气的，种出来的粮食能养活好几个村子的人！” 付姝婉称赞道：“清晏公主确实是一位举世无双的公主。” 清晏公主仁善聪慧，小时候就常常走出皇宫，对于农事颇有见解，遣人走遍南仪收集资料，耗时多年编了一部《农事要典》，更新了许多农具，推行耕种新策，帮助人们解决温饱，深得民心。 这样一个能让百姓吃饱的农事人才，其他三国早就有所觊觎，更何况，南仪出美人，清晏公主更是其中佼佼者，是公认的“四国第一美人”，引得诸国王孙折腰。 付姝婉出生大齐皇室，当年的事情也知道一些内情，彼时大齐还叫做东齐，国力强盛，东齐想要清晏公主手里的《农事要典》，也想要南仪肥沃的土地，表面上提出和南仪皇室联姻，实际上婚书还没有送达就对外说南仪拒绝联姻。 南仪皇室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东齐已经借求亲被拒之名，攻进了南仪。南仪皇室贪生怕死，打了两次败战后就吓破胆，主动打开城门。 -- 第6页 清晏公主腹背受敌，为了保全城中百姓不被屠杀，主动献上《农事要典》，随后她走上城楼，替南仪皇室向所有南仪百姓道歉，然后一跃而下，以身殉国。 唐敏：“听我娘说，清晏公主殉国的时候，满街的梨花在一瞬盛开，大风一吹，就像六月飞雪，大家都说清晏公主是梨花仙子转世，这是上天显灵在控诉南仪皇室的昏庸无道。 清晏公主的棺椁运到皇陵的路上，城中百姓千里送行，洒下的纸钱堆得像雪花一样。后来，人们自发在通往皇陵的路上栽种梨树，纪念清晏公主为百姓们做的一切。 我们都相信，清晏公主回到了天上也依旧会保佑我们，哪里有梨花，哪里就有梨花仙子的祝福。” 队伍走到了梨花林的尽头，付姝婉注意到尽头处还有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石碑前跪着一排雕像。 唐敏勒马停下，朝付姝婉摆摆手，“小将军来看看吗？这块石碑上有清晏公主的石雕画。” 付姝婉点点头，朝那些石雕走去，匍匐在地的那些雕像是南仪皇室的人，他们投降之后原本要入京做人质的，只是他们惹了众怒，还没出城就被南仪百姓用石头活活砸死。 南仪皇室失了民心，大齐轻轻松松将南仪纳入版图。大齐统一四国之后，还有北越或者西衍的反军时不时叫嚣一下，南仪却是最安分的。 付姝婉曾看过她父皇对这段历史的批注，大意说的是，百姓如牛羊，拉开一匹的时候软弱无力，但是当他们排成一排，完全可以抵御强敌。①因此要治好百姓，就要消除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可能。若是有人能让牛羊齐心协力聚集在一起，那这样的人，不能招揽成自己人，就只有杀之以除后患。 付姝婉垂眸，细思前世过往，她深得民心的处境和曾经的清晏公主何其相似。 付姝婉收回思绪，走到了石雕画面前，看到清晏公主的画像时，她顿了顿。 总觉得清晏公主的眼睛和十一有几分相似。 是巧合吗？ · 入夜，庆功宴上，众将领兵士都在畅饮。付姝婉又打了一次胜战，十分鼓舞士气，气氛非常热烈。 付姝婉的视线扫过军营众人，篝火亮光下，有一人面带忧虑，在一片欢声笑语里非常突兀。 是她麾下十分得力的女谋士——梁玉君。 前世，付姝婉遇害被困的时候，身边精兵所剩无几，是梁玉君带着人马突破重围前来救援，等付姝婉在镇南军营醒来，才知道梁玉君在路上不幸中箭，救治不及已经死去。 一想到那具被白布盖着的冰冷尸体，付姝婉心里就沉重无比，她呼出一口气，调整好心绪来到梁玉君身边，“玉君，我们打了胜仗回来，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梁玉君：“我有些话想和殿下说，又觉得这些话可能不合时宜，不知道该不该说。” 付姝婉环顾四周，暂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她拉着梁玉君起身，找了一处僻静又开阔的地方，可以保证无人偷听，又能避人耳目。 付姝婉：“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梁玉君点点头，看着付姝婉的神情十分郑重，“殿下在镇南军营实在过于锋芒毕露，或许是我小人之心，我总担心殿下这样立功下去，无功可封或许会引来杀身之祸。” 付姝婉没想到梁玉君这个时候就察觉到她身边隐藏的危机了。 付姝婉：“玉君，谢谢你，这样的话也只有你会对我说。你放心，我懂你的顾虑，亲情血缘也要为皇权让路。” 梁玉君眼中闪过惊讶，她虽然才跟随殿下两年，但是知道殿下对自己的父皇多么崇敬爱戴。能从殿下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实在过于难得。 梁玉君：“看来殿下此行，除了胜利战果，还有其他收获。” 付姝婉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在南境州这两年受了不少伤，是时候请个长假好好养伤了。刚好收敛锋芒，也给其他的将士一些立功的机会。” 付姝婉想知道，父皇是借叛乱折她羽翼，还是为了折她羽翼亲自制造了一场北境叛乱。如果她假作受伤，暂避锋芒，那场所谓的北境叛乱还会不会发生。 这一世，付姝婉发誓要走上那个至尊之位，兵权、财权、政权，她都要握在手中。她不会再像上一世那么愚蠢，压抑自己，过得谨小慎微。 既然高风亮节让人忌惮，那就张扬肆意一点，一个嚣张跋扈的公主，不会再让帝王过多忌惮了吧？ 付姝婉朝梁玉君笑了笑，“接下来的半年，我会去西境州的药王谷，你们一切照旧，不要懈怠训练，劳逸结合。等到了冬天，我或许会有新的安排。” 梁玉君躬身行礼，“玉君领命。对了，殿下准备何时启程去药王谷？” 付姝婉：“明日就启程。” 梁玉君：“这么匆忙？何不再缓上几天？” 付姝婉眼里泛起怀念又期待的光，她轻笑着回答：“缓不了，我急着去见一个人，她等我很久很久了。” 或许十一没有关于前世的记忆，但是付姝婉记得一切，记得十一为她而死，也记得十一的哥哥为她起坟。他们兄妹为她做的一切，她都铭记于心，这一世，她会好好报答他们的。 十一，相隔了一世那么长久，这一次，换我去见你！ -- 第7页 · 深夜，付姝婉来到平阳公主的营帐请假，平阳公主听闻她要在此时退下，前往西境州求医，非常不认同。 平阳公主：“打战的，谁没有旧伤？你现在先忍忍，乘胜追击再立几次军功，这镇南将军的位置传给你才能服众。你要是现在离开，可就要错失良机了。” 平阳公主是大齐皇帝的长姐，参与过四国统一，军功赫赫，但是她年岁已长，年老体衰，对于大齐皇帝没有威胁，等她交出虎符的时候，大齐皇帝派下自己人就能把南境兵权握在手里。 付姝婉却不同，她年轻力壮，按照常理要比大齐皇帝活得长久，如果南境兵权交到她手里，大齐皇帝根本收不回来。 前世，付姝婉不懂这个道理，这一次她不会再犯傻，急流勇退可以更好地隐藏她的野心。 付姝婉：“谢谢姑姑的看重，只是我真的被旧伤折磨得不行了，要是不去药王谷医治，我真怕我下一次就死在战场上。” 付姝婉说得这么夸张，平阳公主也歇了劝说的心思，一个没了战意的将领留在战场上也没有什么意思。 平阳公主带着遗憾给付姝婉批了一个长假。 这个长假没有期限。 失去训练的将军少了对战场的敏锐度，等到养完伤回来，镇南军营怕是没有付姝婉的位置了，给一个没有期限的假期，她可以选择随时回来，也可以选择再也不回来。 付姝婉自然看懂平阳公主的惋惜和关照，她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军礼退出营帐。 这次离开镇南军营，付姝婉确实不会再回来，但是这不代表她会失去对镇南军营的掌控。 作者有话要说： 注：猛兽是单独的，牛羊则结队；野牛的大队，就会排角成城以御强敌了，但拉开一匹，定只能牟牟地叫。人民与牛马同流，——此就中国而言，夷人别有分类法云，——治之之道，自然应该禁止集合：这方法是对的。----鲁迅《春末闲谈》 第4章 次日，付姝婉召见了唐敏和其他心腹将领，说了自己要养伤的事情，把自己的作战笔记和心得都留给他们，鼓励他们勤勉训练成为厉害的将军。随后，她在演武场召集了麾下精兵，告知自己要离开军营的消息。 大家都舍不得小将军，又担心她的伤势，很多人都表示愿意随她一起离开镇南军营。 付姝婉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她领兵有方，刚才还喧哗的演武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付姝婉：“我此次养伤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五年，或许要很长时间才能重回战场。跟随我离开，就是耽误你们的前程。我希望你们都留在镇南军营为国效力。” 这番话一下去，吵着要跟付姝婉走的人少了许多。 付姝婉冲身边的人点点头，没一会儿，就有人抬着两个大箱子来到演武场中。箱子一打开，里面全都是铜钱。 参军的人大多穷苦出生，就算是精兵也很少能见到这么多钱，他们的目光都有些离不开满箱铜钱。 付姝婉的视线扫过众人，笑着说：“临行之前，我自讨腰包给大家准备了一些送别礼，愿意留在镇南军营保家卫国的人，都可以领到一万钱。” 话音一落，演武场一片哗然。 付姝婉没有在意这席话激起什么样的波澜，她这次去西境州可不是简单的养病，除了要见到十一，还需要挑选一些人手完成其他的任务，这些人关乎她掌握兵权和财权的大计，必须要忠诚、意志坚定、不易被诱惑。因此，她换了两大箱的铜钱，用作筛选。 镇南军营身处南境州，比较富饶，又是皇室的平阳公主掌军，待遇一直不错，普通士兵一年能拿到的军饷有八千钱。这一万钱比一年军饷还多，足够把一些心性不合格的人刷下去。 付姝婉交代好分钱事宜，自己回了营帐。 经过这一番操作，接近万人的精兵小队里筛选出了三十六人，他们宁愿放弃一万钱的奖励也要跟随付姝婉左右，其中还有唐敏这样未来可能成为中流砥柱的三个校尉。 付姝婉可舍不得唐敏她们离开镇南军营，她们是她未来掌握南境兵权的关键。 经过一番劝慰，付姝婉才送走泪眼汪汪的姑娘们。最后，她带走了三十三人。 · 一行人骑马离开镇南军营，在平南城买了干粮和马车，一切备齐出发前往西境州药王谷。 付姝婉上一世在马车上掉了坑，因此这一世她不喜欢呆在马车这样狭小的空间，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会骑马和众人一起出行。刚离开平南城地界，她就发现有人偷偷跟了上来。 不用多想，肯定是大齐皇帝派来的耳目。 大齐还是东齐的时候，曾有皇女称帝的历史，那位女帝在世期间政绩斐然，为皇室积攒了大笔的财富，边境安稳，社会安宁，可谓是“巍巍之业,可闻而不可及；荡荡之勋,可颂而不可名”①。 女帝驾崩后，下一任皇帝执政无能、宦官当道、诛杀大臣，其女大义灭亲登上帝位重振朝纲，此后，东齐皇室中的皇女和皇子都有了继位的可能。 大齐皇帝正值盛年，有这样的历史缘由在，他自然会未雨绸缪防止付姝婉效仿那位皇女。 付姝婉对于大齐帝王的这些忌惮和怀疑毫不在意，这些耳目出现得挺好，她可以借着他们的眼睛洗清自己的嫌疑，暂时降低大齐皇帝的警惕。 -- 第8页 付姝婉改了计划，行进速度并不匆忙，要是遇到城池还会带着大家住客栈休息，这一停留，关于长悦公主要去药王谷养病的事情就传开了，但是传得更热烈的还是她在镇南军营的事情。 那可是洒万钱只为感谢士兵们保家卫国的壮举啊。 付姝婉是镇南军营的小将军，也是当朝的长悦公主，身份尊贵还对普通士兵如此嘉奖，是未来皇室储君的有力竞争者。人们总是对这种位高权重又平易近人的人有很高的评价，更何况这还是一位大方的主，很多谋士和门客都赶来毛遂自荐。 付姝婉一路大张旗鼓，丝毫不隐瞒行踪，因此见了很多波自荐的人，再结合前世的信息，挑选出不少可用的人才。出发时是春天，到达药王谷的时候已是秋天。 为了迷惑跟踪的人马，她故意将人才留下，然后派出相同数量的人换上他们的衣服离开队伍，先原路返回，停留一段时间后再一部分前往镇西军营，一部分前往镇北军营，悄无声息就可以将人埋到另外两大兵权阵营里。 跟踪的人果然没有发现端倪，在他们眼中，这位盛名的长公主并不像京中的皇子们礼贤下士，对于这些来自荐的门客很客气，但是入夜前就会把人送走，似乎没有什么培养党羽的心思，整支队伍的人数大致维持在三十多人左右。 付姝婉带着一行人进入药王谷，第一时间就来拜访谷主。这位谷主，是付姝婉母亲离开大齐皇宫后找的情人，对她这个继女很是疼爱。付姝婉做什么，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多干预。有了他的掩护，付姝婉顺利让跟随的人才们扮作痊愈的病人，分批次下山进入城池。 山下的城池叫做安康城，二十多年前住着西衍最负盛名的医药世家，西衍灭国之后这医药世家就躲入了山谷之中，百姓们称这处山谷为药王谷。 药王谷的人会定期出谷悬壶济世，普通百姓免费治疗，达官贵人千金一方。 药王谷很任性可是捺不住医术高超，药王城常年都会有达官贵人停留，这些达官贵人里有底蕴深厚的世家贵族，也有家底厚实的豪绅富商，要想握住财权，早晚要和他们打交道。 因此，付姝婉一路上筛选下的人才大多都是经商之才，很大一部分是前世小有名气的商号主人，此时他们还在微末之境，正是最好结交的时候，可以和这些贵族富商们牵线做生意。 前世的付姝婉，在户部当值过很长时间，整个大齐经济变化的规律她早就掌握了，她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提前知道很多消息。她不变有钱，谁能变有钱呢？ 这样一来，兵权和财权的掌控就可以同步进行。按照前世的时间，大齐皇帝如日中天也就这十年了，而这十年足够她潜伏在暗处，闷声发大财，打造自己的大后方。 付姝婉因为自己机智的布局心中快慰，但是这场布局要持续十年之久，太过漫长的沉默也会引人郁闷，她真的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十一，和她分享自己筹谋的一切！ · 付姝婉和谷主说了一声，戴上最便捷的长鞭缠到腰上，简装出行，翻过无涯山来到星辰阁地界。 药王谷地处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这片山脉最中间的无涯山是前西衍和东齐的分界线，如今的无涯山西面是药王谷，隶属西境州，东面则是星辰阁，隶属辰州地界。 药王谷闻名遐迩，全天下都知道，星辰阁则默默无名，是四国皇室才知道的秘密宗门。星辰阁只收女子，能人异士颇多，在历史记载中可以观星卜卦，测算国运，几乎是星辰阁青睐哪一国，哪一国就会鼎盛太平很长时间，因此星辰阁是四国一直想要争取的神秘势力。 二十多年前，星辰阁的少阁主折月嫁给东齐太子，她成为太子妃之后，东齐蒸蒸日上，两年后，东齐就发动了战争。最后，一统四国，改国号为齐。折月生下付姝婉不久就与东齐太子决裂，离开尚京城。 大齐皇室对外宣称太子妃病逝，实际上，折月回到了星辰阁，成为新一任星辰阁阁主。她和付姝婉之间一直有联系，付姝婉小时候还来过药王谷养伤，她的一身武艺也是星辰阁教的。 十一就出自星辰阁。 十一说过，星落湖是星辰阁弟子苦修的地方，后来失足摔伤的事故发生多了就渐渐荒芜起来。她进入星辰阁之后，想要苦修提高武艺，就一直住在星辰阁附近。 付姝婉决定先去那里碰碰运气，要是能遇到十一就是意外之喜，她可以拉着十一去见母亲，把十一要到自己身边！ · 付姝婉小时候来过星辰阁，时隔多年，星辰阁的布局变化不大，她很快就找到了星落湖附近。这里山石嶙峋，山路狭窄难以攀爬，轻功都施展不开。 付姝婉只能手脚并用，扒着山石一点点挪动，走过一段狭长的山道之后，她听到水声，哗啦哗啦，像是有人在水中游动玩耍。 付姝婉眼睛一亮，这个在水中游的人应该就是十一了吧！她加快动作，期待着重逢。 怀着雀跃的心情，付姝婉终于穿过山石，来到波光粼粼的湖水边，她举目眺望，只见巨大的湖泊中游曳着一道皎白的身影，宛如传说中的美人鱼。 水波摇曳，那人宛如水中莲花破水而出，亭亭玉立，背影绝美。腰很细，就是肩膀稍稍有点宽。 -- 第9页 付姝婉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十一，也不想冒犯到其他人，于是扬声询问：“请问姑娘，怎么去璇玑水榭？” 话音刚落，那人身形一顿，然后猛地扎进水里，朝湖对岸游去。这心虚的模样，怎么像是做坏事的人被抓包了？ 付姝婉眉头微蹙，十一就住在星辰阁，莫非这个人偷了十一的什么东西？ 这么一想，付姝婉根本做不到置身之外，她估算了一下两人的距离，折了一根树枝丢到湖面，足尖踩在树枝上，御起轻功快速追去。 树枝如同一把水刀，将镜面般的湖面划成两半。 付姝婉借助水力又有轻功加成，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追上那人，她直接俯身去抓那人的头发。手才碰到那人的发尾，那人一个翻身躲过，手掌遮在脸上，青丝如海藻般挡住了他的脸，但是挡不住他的身体。 付姝婉看清楚了那人赤着的胸膛，带着薄薄肌肉的精瘦细腰。 是个男人！ 星辰阁只收女弟子，怎么会出现男人！ 在十一的住所附近竟然出现了一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语出《后汉书.和熹邓皇后纪》 第5章 付姝婉惊诧间，那人已经抓住机会逃之夭夭，等她回过神，就看到那人匆匆披着衣服，一个闪身消失在杂草丛中。 付姝婉紧抿着唇落在湖边，快步追上去，可是这处早已荒芜太久，杂草都有一人高，根本找不到那人的踪迹。 付姝婉不信邪，解下腰间的长鞭，将高高的杂草都打倒，折腾了一刻钟，她来到杂草丛的尽头，只看到一处崖壁。 没有路了。 付姝婉跟丢了人，十分恼怒：“可恶！” 星辰阁只招收女弟子，可是现在竟然有个男人明目张胆在星辰阁内的星落湖里凫水，简直胆大妄为！ 这里还是十一的住所附近，十一长得那么好看，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就被那登徒子占了便宜？ 绝对不行！ 付姝婉真是越想越生气，恨恨朝崖壁甩了一鞭，这一鞭打下几块碎石，有块碎石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这声音不对，石头落在草丛里声音很小的。 付姝婉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看到杂草堆里掉了一块黑色的牌子，她俯身捡起。 黑色牌子质地很坚硬但是很轻巧没有什么重量，牌子的一面画着麦穗水稻写着“清”字，另一面则画着梨花写着“晏”字。 付姝婉：“清晏？” 这黑色牌子上的“清晏”是清晏公主吗？前南仪皇室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刚那个跑掉的登徒子和早已故去的清晏公主有什么关系？ 付姝婉脑中闪过很多思绪，她握着黑色牌子继续在附近查看，只要那个登徒子发现牌子丢了回头来找，她就可以把人抓住了。 可惜事实没有这么乐观，付姝婉在附近绕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端倪，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那人出现。她只好收起黑色牌子，准备去找母亲把这里的事情说一下。 · 星辰阁阁主折月正在水榭边看书，看到付姝婉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又继续去看书：“倒是比我想象中来得早。我还以为你在药王谷乐不思蜀呢。” 付姝婉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来见母亲的。” 折月阁主抬起头，左手握着书，右手端起茶杯一口饮尽，明明是喝茶倒是喝出酒的豪迈来，“原谅你了。说吧，你这一身狼狈是怎么回事？” 付姝婉这时候才注意到衣服上沾了不少杂草碎屑，她坐在折月阁主对面，神情凝重，直接开门见山，把星落湖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折月阁主拿着书的手指不自觉动了动，抬头看她，“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查探情况，你走了这么远的路过来，一定很累，先下去沐浴休息。我让人给你做喜欢的菜。” 付姝婉这才放心，和她闲聊几句，跟着引路弟子去沐浴。 折月阁主目送她离开之后，放下书本，对一名随侍的弟子说：“把十一叫过来。” · 温泉池内雾气腾腾，温热的水汽将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之中。 付姝婉惬意地趴在池中石头上舒展身体，任由温热的泉水拍打着肩颈后背，她微眯着眼睛，享受此刻的安宁自在。 这里的温泉池泡起来很舒服，完全不输尚京城的春雪园。 说到春雪园的温泉，付姝婉想起一件和十一有关的事情。 付姝婉重用十一之后，曾盛情邀请她一起共享汤池，十一平时很听话，几乎不会拒绝付姝婉的任何要求，那一次却坚决拒绝，说什么都不愿意脱衣服，付姝婉动手去解她的衣带，十一吓得直接飞走了。 付姝婉当时很不解，就问身边服侍的沏竹，“十一这是怎么了？” 沏竹摇了摇头，联系身边的实际，不确定地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地方太平了，所以有点自卑？” 付姝婉当即意会，接下来给十一吃了很久的花生炖猪蹄，可惜，吃了大半年，十一还是那么“平平无奇”。 忆起往事，付姝婉的唇边微微弯起。 这一世凑巧来到这里，离药王谷也很近，要不要替十一向谷主的医师们问些丰胸的方子呢？ 付姝婉泡完温泉，换好新衣衫，拿着一块干帕子，边擦头发边往外走。 -- 第10页 说不定，她给十一送了方子，十一对她会更亲近一些。无论是尚京城的那些贵女千金，还是镇南军营里的平民士兵，只要是女子，大部分都喜欢分享美容养颜的东西，分享得越多越好，关系就拉得越近。 沐浴结束，付姝婉走出温泉，经过花廊，就来到一间宽阔的屋子。 廊柱上挂满粉色白色的帘帐和珠帘，此外屋中还井然有序地放置着一座座华美的妆奁，妆奁上的镜子能把人照得清晰可见。 付姝婉听说过这种玻璃镜子，据说要用贵重的玻璃镀银而成，因为造价不菲，工艺难得，只有西衍皇室可以使用，西衍灭国之后，就失传了。 这里只是供弟子们梳洗的地方，却用上这么贵重的玻璃镜子，要么是财大气粗，要么就是星辰阁已经掌握了制作玻璃的工艺。 付姝婉走到妆奁前，里面放置着各种颜色的瓷瓶和玻璃瓶。她又走到珠帘前，发现珠帘也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串连而成的。 看来，刚才的猜测属于后者，星辰阁一定掌握了玻璃制作的工艺。要是能把精美的玻璃制品通过商道贩卖到四国，何愁不来钱？ 付姝婉正思量着，注意到有人正朝着这里走来。 隔着珠帘，只看得到大致的身影。 那人提着灯，高挑挺拔，步履轻盈，行走间几乎没有发出足音，只有一点细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来人一定是个轻功高手。 那人提着灯越来越近，灯盏发出的光落在珠帘上，珠子折射出璀璨的光，像是星辰在身边闪耀，竟然把那人一步步走来的模样衬得像副美不胜收的画卷。 这气质…… 付姝婉一下子屏息，抬起手腕，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挑起珠帘拂到侧边。 珠串碰撞的叮铃声中，那人缓缓抬头，灯光落在她脸上，折射出一种朦胧的光晕，仿佛笼罩着一层薄纱，眉目如月，肤白如雪，似清辉落雪，美丽不可方物。 付姝婉直接看呆了。 真的是十一！ 是十六岁年华正好的十一！ 十一脱下暗卫那乌漆嘛黑的衣服，换上女装竟然这么好看？！ 或许是她看呆的模样太好笑了，灯下美人低眸浅笑，“少主，晚膳已经备好。” 付姝婉回过神来，十一的声音和她的长相完全不同，冷冽之外还有一点沙哑，像是夜雨敲打着竹林，有种雌雄难辨的感觉。 付姝婉往前走了半步，笑吟吟开口：“你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 女孩子都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的美貌，她一见面就夸她，十一一定对她很有好感吧！ 付姝婉殷切地看着十一，却发现十一在听到自己夸她美貌后表情僵了僵。 怎么回事？这招不好用？ 付姝婉咳了一声，赶紧换话题，“你不用叫我少主，我叫付姝婉，你可以叫我婉姐姐。” 十一受宠若惊，眼中有些迟疑，“您是阁主的女儿，又是当今的长悦公主，这样的称呼……不妥当。” 付姝婉眉头轻蹙，不喜欢十一这样生疏又冷淡的模样，有些不悦地瞪着她：“既然你认我是少主，也认我长悦公主的身份，那我现在命令你，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恭敬，‘您’这样的字眼，不准再出现！还有，现在，叫我一声‘婉姐姐’！” 十一瓷白的脸微微泛红，眼睛里还透露出一些窘迫。 付姝婉心中微痒，轻哼一声，又朝她走近一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快叫我婉姐姐！” 十一似乎被两人之间拉近的距离惊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抿着唇，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应道，“……婉姐姐。” 三个字一说出来，气氛莫名有点变化，像是一朵花落在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还多了一分说不清辨不明的触动。 ……还挺好听的！ 付姝婉手指发麻，心跳加快，耳朵微热，有一种冲动想让十一再多叫几声，只是看到她涨红的脸上满是羞窘，怕吓到她，又舍不得为难她。 只好按捺住和她亲近的念头，咳了一声，希望能解除十一此刻的窘境，“……你好像叫这个称呼非常不自在，那就换一个吧，你想怎么叫我呢？” 十一看了付姝婉一眼，见她神情认真，不像是戏弄她的样子，莫名松了一口气，他嘴角微弯，想起她之前说的不用那么恭敬，试探着开口：“殿下？” 这一刻，前世和今生似乎跨越时间界限重叠在一起。 付姝婉扬起唇角，“嗯！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十一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突然暗淡下去，眼神里难掩失望，“殿下，忘记我的名字了？” 付姝婉眨眨眼睛，什么意思？这话怎么说得她们以前好像见过一样？可是，她明明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就在公主府啊？ 十一抿了抿唇，看到付姝婉眨眼睛就知道她真的忘记自己了，他低着头，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花清臣，在这一代弟子中编号十一。殿下，可以叫我十一。” 花清臣？ 这三个字怎么听起来这么陌生？隔着上一世这么久的岁月，付姝婉根本扒拉不出相关的往事和记忆。 上一世，十一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她竟然也没有问过！ 付姝婉越想越愧疚，越想越觉得十一委屈。 -- 第11页 付姝婉拉住十一的袖子，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记得我们以前见过的事情了，你愿不愿意带我去我们去过的地方，说不定我能想起来。” 十一原本暗淡的眼眸，一下子明亮起来，她眼睛微弯，“十一乐意至极，不过，今日有些晚了，我可以明日再带公主去吗？” 付姝婉看到她的笑容，一时有点记忆错乱，好像回到了上一世在公主府见到十一的时候，那时候的十一也像现在这样笑得如春日梨花，灿烂又美好。她的眼睛纯净清澈，宛如一只误入深林的小鹿，闪着些欢喜和惊奇，无害又乖巧，让人想要好好保护她。 真好，还能见到你未变的纯真美好。 第6章 十一学着付姝婉的样子，拉住她的袖子将人拉到妆奁前，“殿下，我来帮你擦干头发吧，等头发干了，再用晚膳。” 付姝婉嗯了一声，坐在凳子上，通过巨大的玻璃镜子看到十一用帕子动作轻柔地帮她擦拭长发，然后拿出妆奁里的一些瓶瓶罐罐，一样取一点，混合在一起后熟练地抹在她头发上，一会儿用五指梳开，一会儿用指腹按摩头皮。 付姝婉被她按得舒服，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然后就感觉十一的动作僵了僵，护理头发的速度瞬间加快，直接用上内力，把她的头发蒸干了。 付姝婉：“……” 明明还没有享受多少，怎么就结束了？她还盼着擦头发的时候话家常拉近两人的姐妹关系呢！ 付姝婉看到十一的脸上还有点红，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夸夸她，“你护理头发的手艺真厉害，是不是经常帮阁中的姐妹这么做？” 十一摇了摇头，语气带了几分笑意，“不是的。是因为小时候有个人嫌弃我连梳头都不会，我为了她，才特意学的。” 这语气？ 付姝婉指了指自己，不确定地开口：“那个人……是我？” 不会吧，付姝婉自认对美人一向宽容以待，十一现在长得这么好看，小时候一定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可爱，她怎么会嫌弃她呢？ 十一并没有辩解或者反驳，只是拿起妆奁里的梳子，将付姝婉柔顺的头发梳开，用灵巧的手指绾上发髻，簪上珠花和步摇。 付姝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由衷感慨：“你现在这个扎头发的手艺，可真是万里挑一了。” 十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领着付姝婉去净手池。 净水池上，横切成两半的竹筒流下一条水柱，十一递给她香胰子，站在另一边水池那里清理指尖的药膏。 付姝婉思绪一转，挤到十一身边，和她并肩共用一处流水。 这样亲密，一定能拉近姐妹情意！ 十一眼里闪过宠溺的笑，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认真洗着手。 纤长冷白的手指在水下轻揉慢搓，如同清水淖白莲，动作非常赏心悦目。 付姝婉忍不住分神欣赏了一下，她的视线在十一的手指上停留了一会儿，十一的手那么细那么长，很好看，就是怎么看起来有点大？ 付姝婉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十一的手比她的大了一圈，她不受控制地低头去看十一的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十一的脚好像也有点大。 付姝婉在镇南军营的时候，娘子军里就有八尺高的壮硕女子，所以她虽然惊奇十一的美而高，却不会因此怀疑什么。毕竟，在前世，十一就比她高，也比公主府的大部分男护卫高。 星辰阁从来不收男弟子的，难道母亲还会为了十一一个人破例？ 付姝婉没有多想，收回目光，洗完手她去拿擦手的干帕子，那帕子离十一比较近，付姝婉一拿就离十一更近了些，能看到十一近在咫尺的肌肤，她再次开启夸赞模式：“十一，你的皮肤真好，真让人羡慕。” 十一被那喷在脸颊的热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局促地别过头，“殿、殿下喜欢的话，我给你做一些擦脸的面膏。我们、我们赶紧去用膳吧！” 付姝婉歪歪头，心中好笑。 十六岁的十一，怎么这么害羞，这么腼腆，今天都脸红多少次了。大家都是女子，靠近一点不是很正常吗？至于这么局促吗？ 十一一定是不习惯有人靠近吧，其他人怎么样她不管，但是十一必须要习惯她的靠近才行。 付姝婉笑得眉眼弯弯，干脆上前一步抱住十一的胳膊，“好，我们现在就去用膳。” 十一被她抱住胳膊，隔着衣料碰到一些不可言状的柔软，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觉得右胳膊已经废掉，完全没有知觉了。 付姝婉密切关注着她，发现她的反应，忍不住心中偷笑。 前世，她第一次这么亲密抱住十一胳膊的时候，十一也是一样的反应，后来，十一能准确预测到她的动作，躲得飞快，她都找不到机会再亲密地抱住十一的胳膊了。 这一世，她要好好培养她们的姐妹情意，让十一早点适应姐妹们的亲密无间！ 付姝婉拽着十一走了两步，察觉到十一还在挣扎，立刻用上力气，把她的胳膊抱得更紧。 十一的表情崩溃又懵逼，恨不得立刻就把手臂抽出来，又怕碰到什么不应该碰的地方。 这一世付姝婉可没有失去武功，完全可以和十一较劲，十一努力了一会儿，挣扎无果不得不放弃，手脚不协调地往前走。 -- 第12页 那同手同脚走路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付姝婉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过火，她期待十一因为她的靠近一点点打破两人之间的壁垒。 现在可以抱着胳膊到处走，以后睡在一张床上谈天说地还远吗？ · 吃完晚饭，付姝婉和十一说起星落湖那个登徒子的事情，她说得激情愤慨，并没有注意到十一眼中闪过的尴尬。 付姝婉：“总之，星落湖那里太危险了，你不要在那里住了，我让人把你的东西搬过来，你和我一起住吧！” 十一连忙摇头，表情惊恐又抵触。 付姝婉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自来熟有点吓着她了，她抓住十一的手，在她收回去之前用力握了握，“十一，我不逼你，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我真的很想和你成为好姐妹。” 十一整个人都麻了，恍恍惚惚从付姝婉的住处离开。 他因为付姝婉天然的接近惶恐又欢喜，紧张又不安。等到入夜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思绪一下子回到白天的时候。 …… 练剑结束，十一在星落湖洗澡，没想到会被人撞破，刻意挡着自己的脸不让人看到，他不想杀人灭口，所以抱起衣服就匆忙逃开。 他回到住处，收拾好自己就发现随身带的令牌丢了，在屋子里找了一通没有找到，正要回星落湖一趟，折月阁主突然派人来找他。 十一只能先去璇玑水榭。 折月阁主摆摆手，水榭服侍的弟子全部退下，整个水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折月阁主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这是让他自己认错的意思，十一没想到事情那么快就被阁主知道了，跪在地上，眼神冰冷，“对不起阁主，这次是十一失责。等领了罚，十一一定杀了那个发现秘密的人。” 折月阁主：“那可不行，她是我女儿，是你未来十年要效忠的主人。” 十一当时慌忙离开，并没有看清那人的脸，此时得知她的身份，脸上掩不住的惊喜，“是小公主来了！” 折月阁主的手指又在桌面敲了敲，十一一下子安静下来，垂下头十分恭敬。 折月阁主倒了一杯茶，语气淡淡，“我们星辰阁从来都不招收男弟子，但是我敬佩你父母的为人，所以破例让你男扮女装留在这里。这些年你做得很好，没有让任何人察觉你的不同。但是，你现在越长越大，有些特征瞒不住了。 今天是婉婉撞破了你的秘密，明天或许是其他人，所以你不再适合留在星辰阁。刚好婉婉过来，她走的时候，你跟她一起走吧，当她的暗卫保护她的安全，公主府戒备森严，你穿着暗卫服也更好隐藏身份。” 十一满心欢喜，“十一领命！”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脱下女装，告诉小公主，他们年少相遇的情分才不是什么青梅青梅，而是青梅竹马。 折月阁主用书册按住他的肩膀，“别高兴得太早。我有一个要求。” 十一立刻拱手行礼：“阁主尽管吩咐，十一全都答应！” 折月阁主：“你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你的真实性别。就算是婉婉也不可以。” 十一神情错愕，“阁主，为什么？” 折月阁主轻嗅茶香，浅酌一口，“从你来到星辰阁我就没有瞒过你，你应该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多么敏感又多么危险，一旦被有心人察觉必然引来杀身之祸，婉婉会被你牵连的。” 十一嘴唇翕动，想反驳又驳不了，最后只能紧抿着唇保持沉默。 折月阁主：“按照我们的约定，你需要为婉婉效力十年，十年之后，恩情一还，你想留下还是离开我不会再干涉。” 十一离开水榭。他经过荷花开满的木桥驻足停留，低头去看水面倒映的红妆模样，眼中浮现痛苦与颓丧。 七岁那年，他从火场逃生，一步深一步浅踏着满地的雪来药王谷求救，十指皲裂冻伤，头昏眼花，是小公主救了他，在他养伤期间陪伴他。 那段美好的时光如此短暂，却如此让人眷恋。这些年，他拼命练剑努力习武，除了报仇，还想报答小公主。 十一真的不想欺骗小公主，但是，他不得不欺骗。 小公主绝对不能因为他深陷险境。 小公主最讨厌欺骗了，如果她在十年后才知道真相，会不会讨厌他，然后赶走他？ 十一失眠了。 与十一相隔很远的付姝婉却睡得很香，她与失而复得的十一重逢，美得心里都在冒泡，一夜无梦，睡得黑甜。 第二天醒来，付姝婉精神奕奕，洗漱过后，她站在妆奁前试图复原昨天十一帮她扎的复杂女髻。 只可惜，付姝婉在尚京城的时候，都是丫环解决妆发问题，到了镇南军营，行军练习只需要把头发盘成男髻或者束成马尾，所以她自己根本不会编女子的头发。 失败了两次，付姝婉无奈放弃，只挑了一根和衣服同色的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简单干脆，英姿飒爽。 付姝婉拿起钱袋，快步朝星辰阁的食堂走去，买了两份丰盛的早餐，前往星落湖。 从食堂到星落湖的路上，错落生长着不少枫树，枫树的叶子已经被霜染红，一路望去，像是行走在片片红云之中。 此情此景，触发了付姝婉脑海中熟悉的一些记忆碎片。 …… -- 第13页 紫衣服的小女孩在地上捡着枫叶，在她背后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吭哧吭哧爬到枫树上去摘高处的枫叶，结果脚底打滑摔了下来。 尖叫声中，紫衣服的小姑娘丢了手里的叶子，跑到树下去接人，结果成了肉垫被重重压在身下。 一声尖叫一声闷哼，惊动了附近的大人，两人被提到星辰阁最高的千年老树上，罚坐在树顶吹了一天一夜的冷风。 …… 付姝婉心中惊奇，这深埋在记忆里的画面，就是她和十一曾经相处的情形吗？ 付姝婉笑着走进枫树，巡视一番，轻功飞到高处的树顶，挑了几片还带着晨间露珠的红色枫叶，迫不及待朝星落湖走去。 第7章 付姝婉在星落湖附近转了一圈，才找到十一的住处。 十一居住的地方不是木屋，而是山洞，洞口垂挂着藤蔓，藤蔓下还种着新鲜的蔬菜，十一就站在山洞前那块空地挥舞着长剑，剑招行云流水，挽出的剑花看得人惊叹连连。 晨光映射在她四周，显得她生机勃勃， 付姝婉的眼睛有点湿润。 幸好重来一世。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让十一再被人暗算，那场万箭穿心只剩焦黑骨架的噩梦不会再重现了。 付姝婉等到十一完成一套剑法，才出声打招呼，“十一！你真勤奋，这么早就起来练剑，而且练剑的样子还那么好看。你是我见过舞剑最漂亮的人了！” 十一垂眸，心中无奈又羞愧。 公主殿下从昨天就一直在夸他，还总是把好看漂亮这样的词挂在嘴边，他身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夸赞。 更何况，他欺瞒在先，心中有愧。这些赞词会一遍遍地提醒他，他是一个多么卑鄙、多么可恶的人，身为男子却用女子的身份如此接受公主殿下的亲近。 他冒犯了她，她却一无所知。 付姝婉：“你的表情怎么变来变去的？你不喜欢我来这里吗？” 十一赶紧摇头，他收起长剑，往后退了一大步，“没有的事，我只是想到我刚练完剑，身上会有味道熏到殿下，这太过失礼了。” 付姝婉：“我又不嫌弃你。” 付姝婉说完，就要走到十一面前，十一却动作迅速地又往后退了几步，“殿下稍等，待我换身衣服再来见你。” 说完，也不待付姝婉回应，就飞也似地跑进山洞，推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抵住洞口。 付姝婉被巨石挡住去路，根本进不去。 付姝婉心里有点挫败，昨天她还以为十一待她亲近了，没想到一觉醒来又回到了生疏的状态。 也或许，不是生疏，而是害羞？十一昨天也一直在避免肢体接触。 还是太害羞了，她要更热情一点，争取早日融化十一身上的坚冰。 付姝婉安慰好自己，也不打搅十一换衣服，站在原地环顾四周，看到一套石桌石凳，她提着食盒走了过去。 石桌由一块巨大的石头制成，表面还有刀剑削过的痕迹，不够平整，仔细去分辨，能发现这些划痕像某些植物的花和叶片，有梨花、桃花、竹叶、枫叶、银杏叶，雕刻得不算精美，但是很生动，有种童稚的可爱感觉。桌面上，还用坚硬的物质划刻了一行字：“长长久久，欢乐喜悦”。 长悦，是付姝婉的公主封号，寓意就是这八个字。 付姝婉的指尖划过桌面上的刻字，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她放下食盒，坐在石凳上，努力拼凑那些回忆。想到后面，越来越困，不知不觉，竟然沉入了梦乡。 梦中，她回到了小时间，见到了隐藏在记忆大门背后的年少过往。 …… 载元二十年，付姝婉旧疾复发，大齐皇宫的太医院束手无策，右院判建议将她送到药王谷医治调理，因为国师府和药王谷有旧，由国师府护卫亲自护送付姝婉来到西境州。 这一年，付姝婉七岁，她第一次知道写在史书上已经薨逝的母妃还好好活着。母女相认，但是画面没有太多温情。 折月阁主给了她三个字的评价——太弱了。 “你的母亲，我，是星辰阁的第一高手，你的父亲是征战四国的东齐太子，无论继承了谁的天赋，你都不应该是这样柔柔弱弱、娇娇贵贵的模样。你未来要生活在波云诡谲的尚京城，不能靠脑子保护自己，至少要能靠拳头保护自己。” 随后，付姝婉身边多了五位教她习武的师傅，各自擅长刀、剑、枪、鞭、弓，然后还有三位药王谷弟子，分别擅长毒术、针灸和补药。 习武师傅每天都给付姝婉布置练习任务，刚从大齐皇宫来的小公主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苦，可惜这里没有人惯着她，一日不完成功课，一日就吃不到饭，还会被奇奇怪怪的药粉戏弄，所有的一哭二闹都没人理会，不完成任务任务数量还会累积。 饿多了，受的苦多了，求生的本能就让小公主不得不妥协。 七岁的付姝婉哭得打嗝，可是脚下还得扎着马步。 付姝婉没有辜负来自父母的武力天赋，在汗水和泪水中度过了艰难的训练，习武小有所成。后来，折月阁主加入教学，给她讲兵法，带着她挑战阁中的同龄弟子，付姝婉从每天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到把人打得满地找牙，可谓是显著进步。 小小的付姝婉从磨难与训练中得到了非凡的成就感，这是在皇宫时被众星捧月不能得到的满足。 -- 第14页 载元二十二年，付姝婉九岁，折月阁主陪她在无涯山的雪地里练习身法，她在雪地里上蹿下跳的时候捡到了一个瘦小的孩子，小孩满脸黢黑、脸上还有可怖的刮伤，衣衫皱巴巴看不清原来的样子，十指皲裂，脚趾从破烂的鞋子里露出来，已经冻得发紫，总之非常凄惨。 付姝婉背着小孩去见自己的母亲，请她救救这个孩子。 母女二人带着小孩去了药王谷。 两天后，付姝婉见到了小孩，小孩已经醒了，脸上和身上都缠满了布条，无法挪动，无法说话，只能睁着眼睛躺在病房里养伤。 付姝婉问母亲：“这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 折月阁主摸摸她的小脑袋，语气笃定，“当然是小妹妹。婉婉，你在十一月捡到他，所以他在这一辈弟子里编号十一。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花清臣。 婉婉，他会是你最忠诚的臣下，永远不会背叛。” 折月阁主说完这席话，就把付姝婉带回了星辰阁，那一天，星辰阁有很多人下山，付姝婉第一次没有习武功课。第二天，出去的人全都回来了，折月阁主让付姝婉每天记得去看自己最好的玩伴。 付姝婉记得十一不能出门，因为她姓花，所以每次去看她都会带些路边的花花草草，有时候是梅花，有时候只是路边随意生长的野花。 深冬时节，万物静寂，药王谷迎来一场大雪。 来的路边已经捡不到什么花花草草了。付姝婉干脆折了一截枯枝插在窗台的花瓶里，然后耐心地接了窗外的一捧雪洒在枯枝上。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你看这白雪像不像春天枝头盛开的梨花？希望你春天就病好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爬梨花树，我们去摘最好看的白梨花。” “梨花枝”每天都会融化，付姝婉不厌其烦地每天捧雪装点。 春天的时候，十一的身体还没好，付姝婉自己爬到梨花树上折了花枝放在病房窗台的花瓶里，后来花花草草的品种就更多了，桃花、杏花等等，还有盛夏的莲花，馥郁的茉莉。 到了秋天，银杏满地，枫叶满山，十一的伤终于好了，她褪去了全身的布带，换上星辰阁修满星宿的紫色衣裙，梳着双环髻，露出了玉雕雪砌的脸。 小鹿般黑黝黝的大眼睛，长长的扇子一样的睫毛，笑起来的时候像春天盛开的梨花，纯白又灿烂，晚秋的银杏和红枫都染不了那样的白。 十一成了付姝婉的小跟班，跟着她在药王谷和星辰阁到处蹦跶，爬树折花。 只是这样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 载元二十四年，也就是泰安元年，大齐皇室的太子顺利登基，付姝婉是他的长女，封号长悦，寓意“长长久久，欢乐喜悦”。 大齐皇帝登基后不久，尚京城就有禁卫军来西境州接人。 付姝婉告别自己的小伙伴，也告别星辰阁的一切回到尚京城。 在回京途中，接送长悦公主的队伍遇到了一次山匪袭击，付姝婉在星辰阁学得武艺，难免自大狂妄，从马车里钻出来，拿着长剑就加入战斗，可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再厉害也抵不过训练有素的山匪，她被山匪打伤撞在了石头上。 这一场意外让付姝婉失去了一部分星辰阁的记忆，她忘了十一。 长悦公主回京途中遇袭，大齐皇帝震怒，派人来剿匪，剿匪成功后，大齐皇帝将京郊的皇家园林暖华宫赐给付姝婉，让她在暖华宫休养。 付姝婉在暖华宫住满了一个春天，回京时，她将这座皇家园林改名叫做春雪园。 她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她看到春日盛开枝头的梨花，就会想起无涯山的雪地，想起一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至于雪地里有什么，她想不起来了。只是心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和惆怅。 …… 付姝婉从梦境中醒来，丢失的那段回忆，辗转一世终于重新回到她脑中。 原来，十一的这个编号十一，是因她而起。 就连十一的名字，都在宣告着忠诚坚定，永不改变的诺言。 花清臣，付姝婉最忠诚的臣下。 付姝婉垂眸去看桌面雕刻的那些花和叶，恍惚间，仿佛穿过时光长河，看到那个小小的十一。 小小的十一拿着刻刀在石头表面一寸寸地刻画着那些病中得到的馈赠。 小小的十一不能离开星辰阁，只能将那些美好印刻在石头里，以作纪念。这样的话，只要看到它们，就能触摸到回不去的过往。 前世，她忘却一切，独留十一一人停在过去的岁月里。 当十一满怀重逢的喜悦，从星辰阁来到尚京城的公主府，却发现自己挂念了八年的人早已忘记了自己，该是多么难过。 付姝婉握紧拳头，指甲深陷在掌心的肉里，很疼，但是一定抵不过十一那时的疼吧。 十一怎么这么好，这么傻…… 她一定要对十一更好一些、更亲近一些。 付姝婉在心里许下诺言，她有的，十一也要有。她在多宝斋买的胭脂和首饰，珍藏在库房的珠宝和字画，还有锦衣玉食，全部都要和十一一起分享。 如果十一和前世一样不想嫁人，只要十一喜欢，多少面首都可以给她。 第8章 付姝婉陷入自己的思绪太久，并没有察觉时间的流逝，直到一阵巨石被挪动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 -- 第15页 付姝婉抬头去看，十一换了一套星辰阁的弟子服，满头青丝没有多余装饰，只用一根紫色发带缠住，束起高高的马尾。咋一眼看过去，多了几分英气，有点辨不清男女的感觉。 十一刚才分明不是这样的发型。 付姝婉心中高兴，十一这是看到她束了高马尾也学着她吗？看来，十一表面上表现生疏，心里其实很愿意做她的好姐妹吧。 付姝婉看着十一笑而不语。 十一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说：“殿下，久等了。” 付姝婉：“一点也不久，我乐意等你。” 付姝婉说着，笑着将十一拉到石桌旁，等她坐好，拿出食盒里的食物放在石桌上，“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我买了食堂里最受欢迎的。” 十一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满了惊喜和高兴，“殿下这么体贴我……谢谢。” 付姝婉屈起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在我面前说什么谢不谢的也太客气了吧，下次要是再跟我客气，我就弹你一个脑瓜崩。” 十一失笑，“好，十一记住了，下次不会了。” 付姝婉看她乖乖的，满意地收回手，去拿筷子开始用膳，怕十一不自在，只是悄悄地观察她。 十一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如果不是付姝婉一直在观察，简直不敢相信十一这么纤细的身材竟然能吃下五个拳头大的白糖芝麻包子，加两个茶叶蛋和一碗加糖的白粥。 要知道，她准备那么多白糖芝麻的包子是为了路上当干粮的，谁能想到十一一个早膳就能全干完。 付姝婉心中惊叹，这饭量也太惊人了，难怪手和脚都比她大，这饭量都是她的三倍多了。 付姝婉想起前世，她身体不好，所以吃的饭菜并不多，偶尔会和十一一起用餐，但是为十一准备的饭食也只是寻常女子的饭量，十一每一次和她一起吃饭，是不是都吃不饱？ 想到前世十一饿着肚子蹲在屋顶的样子，付姝婉莫名有点心疼，“够不够？要不要再去食堂买点吃的？” 十一将包子咽下，有些紧张地看着付姝婉，“殿下，会不会觉得我吃得有点多？” 十一刚才吃得开心，倒是忘了要伪装自己的饭量。 折月阁主不允许十一主动透露男子的身份，但是公主殿下若是自己发现了，十一也是绝对不会撒谎隐瞒的。 十一此刻的心情很矛盾，他既想让公主殿下知道自己的男子身份，不再欺瞒她，又怕公主殿下知道自己的男子身份，给她带来危险。 或许……相处中不经意透露一些怀疑的细节，公主殿下早点发现真相会对他少一些责备。 十一紧张极了。 没想到，公主殿下表现得十分不在意。 付姝婉笑着摇摇头，“当然不会，我在镇南军营的时候，还遇到过一顿吃十个馒头的女兵呢，你这样不算什么的。再说了，习武之人，无论男女都会比寻常人吃得多，这很正常的。十一，你不用介怀，也不用管其他人说什么，你自己吃饱吃好才是最实在的。” 十一脑中空白一瞬，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付姝婉看她呆愣愣的，拿起石桌上的枫叶在她面前晃了晃，“十一。” 十一回过神，看清眼前晃动的是一片枫叶，忍不住眨了眨眼，然后眼睛一亮，惊呼道：“殿下！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付姝婉笑着点头，“嗯，我都想起来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无涯山故地重游吧，去我当初捡到你的那里。这么多年没去，也不知道那里变没变。” 十一欢喜不已，他动作利索地收拾完桌上的残羹冷炙，迫不及待地带着付姝婉朝无涯山走去。 两人在路上较量了一番轻功，一前一后抵达无涯山。 付姝婉的轻功稍弱一些，落后些许，她在空中的时候看到无涯山景致的不同，八年前的无涯山顶只有松柏山石，现在却多了一座凉亭和许多林木。从粗犷变得有点秀气。 靠近些，付姝婉才发现那些林木是梨花树，那座凉亭牌匾上的题字也很熟悉——梨花雪。 付姝婉一惊，前世死在梨花树下的记忆在脑中闪过，脚下踉跄差点从空中掉下，倏地，她感觉腰间一紧，十一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抱着她的腰将她稳稳护到地面。 付姝婉此刻的心神都集中在那座“梨花雪亭”上，并没有注意到十一的不自在。 十一将她放下之后，立刻退后一大步，脸颊和耳根都不自觉有些热，他刚才，揽了殿下的腰……太过冒犯了。 十一偷偷看了公主殿下一眼，见她一直望着那凉亭，没有注意到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可是心里却还是有点浅浅的失落。 如果殿下知道他其实是男子，此时时刻，会不会有一点点害羞呢？ 十一挥去心底的胡思乱想，给付姝婉解释凉亭和梨花树的由来，“殿下，这座‘梨花雪亭’是我专门为你建的，这里的梨花也是我一棵棵种下的。在我的故乡，梨花可以带来好运，我希望殿下远在京城也能得到梨花仙子的护佑。” 他说完，去看付姝婉，他想得到公主殿下的夸赞，却看到她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十一一惊，“殿下，你怎么了？” 付姝婉摇摇头，她抿抿唇，没想到前世轻易不落泪的自己，重活一世竟然变得这么容易触景伤情。 -- 第16页 此时此刻，付姝婉才知道，原来前世那座梨花雪亭、那处梨花林都出自十一之手。十一来到公主府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她被付姝婉冷落了九年，那九年里，十一是不是会在换岗休息的时间来到遥远的京郊，一点一点种下那些象征祝福和好运的梨花树。 ……十一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事情。 前世的付姝婉，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得到了多少十一的好意，又伤了多少十一的心意。 八年的独自等待，九年的无情冷落…… 付姝婉看向十一，再也忍不住扑到十一怀里，紧紧抱着她，然后任由泪水从眼角流出，打湿十一锁骨处的衣衫。 被骤然抱住的十一一脸懵，懵完之后，是无与伦比的僵硬，他感觉自己成了无涯山被风吹被雨打的山石，僵硬得一丝一毫都不能动弹。 公主殿下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 十一身处星辰阁，见过很多女子的哭，有的嚎啕如春雷，有的嘤嘤如蚊响，却没有一个像公主殿下这样哭得安静、难过，她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有被泪水打湿的衣衫留有一丝痕迹。 公主殿下，是谁让你哭得那么难过？ 那个人是我吗？如果是我，那我真是该死，竟然让你流下眼泪。 如果不是我，我不能杀死那个让公主殿下伤心的人，我真是失职。 十一在心中自责不已，他努力摆脱僵硬，试图去轻拍一下殿下的后背，只是他的手才抬起，付姝婉就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付姝婉有些别扭地摸摸鼻子，“不好意思，我失态了，不过，你最好忘记刚才的一切。” 十一看着她被泪水打湿的睫羽，还有微红的眼睛和鼻尖，心弦不断颤动。 怎么可能忘记，忘记这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脆弱。 公主殿下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坚毅勇敢的，她的眼睛像深渊一般让人看不到底，猜不透她的想法，就算她打扮得再朴素，她依旧一身气度，让人无法忽视。哪怕是这段时间放下身段向他表达善意，她的举手投足之间还是充满自信从容。 十一第一次从公主殿下身上看到属于小女孩的脆弱，他希望自己成为那个拂去她身上哀伤的人，让她永远保持灿烂和明媚。 这样的念头闪过脑海，十一身上的僵硬仿佛被什么力量解除，他抬起手，用手指温柔地擦去公主殿下脸颊上的泪痕，“殿下，我需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开心？” 付姝婉愣了愣，因为十一的温柔和小心翼翼的呵护，心里又塌陷了一块，她笑得眉眼弯弯，“你不需要做什么，我现在就很开心。” 十一迷惑了，为什么公主殿下刚才哭的那么伤心，现在却能笑得那么开心？ 女子的情绪都这么变化多端吗？ 付姝婉看到十一又呆又迷惑的样子，忍不住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十一，你现在的表情很可爱哦。” 十一的表情裂了，可、可爱？！ 付姝婉：“你这表情，更可爱了！” 十一发出抗议：“殿下，可爱是形容小孩子的！” 付姝婉难得看她这样较真，她笑着解释，“我不管其他人怎么定义可爱，在我这里，可爱，就是非常招我喜欢的意思。” 十一的眼睛微微瞪圆，招、招公主殿下喜欢？ 他咳了一声，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既然如此，殿下觉得我可爱也未尝不可。” 付姝婉看她这别扭样，哈哈笑起来，惊得枝头休憩的小鸟都飞走了。 十一又偷偷红了脸。他为什么一到公主殿下面前就容易别扭呢？ · 两人在无涯山逛了一上午，到了饭点，付姝婉往药王谷的方向走去。 十一疑惑：“殿下，我们不回星辰阁吗？” 付姝婉冲她神秘地笑笑，“我们去药王谷的食堂用膳，我顺便去那里求个方子。” 十一一下子紧张起来，“殿下，你受伤了？还是有什么旧疾？” 他说完，赶紧去拉付姝婉的手腕，指尖搭在脉搏上，指腹触到的脉搏却强劲有力，不像是有伤的样子？难道是他医术不精，把不出旧伤？ 付姝婉看十一的表情变来变去，一会儿凝重一会儿放松，又是皱眉又是抿唇，心中好笑，“别探了，我身体好得很，这方子是为你求的。” 十一的表情充满迷茫，“我的身体也很好。” 付姝婉的视线落在十一胸前，刚才她抱着十一的时候就发现了，十一的胸比前世还要平。十一如果真的因为“平平无奇”而自卑，趁现在还年少，更应该好好调理。 只是，丰胸美颜这样的私密话题，她要是说得太明确，会不会让十一感到不舒服？ 付姝婉决定换一个委婉一点的方式，“十一，你刚才给我把脉的动作很熟练，是不是也会医术？” 十一点点头，“嗯，我平时完成星辰阁的课业后，如果还有时间，就会来药王谷找容谷主学医。” 付姝婉：“那你知不知道花生炖猪蹄是什么功效？” 十一的脸瞬间爆红，根本说不出话来。 付姝婉很满意这委婉的提示，她在十一的肩膀拍了拍，“你知道就好，不过不要误会，这汤不是炖给我的。” 十一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想阻止公主殿下继续这个话题，公主已经把下一句话抢先说了出来。 -- 第17页 付姝婉：“这汤是炖给你喝的。我们用完午膳求完方子就去买花生和猪蹄吧，如果还有其他什么方子需要的材料，你尽管和我说，我们是好姐妹，我不会亏待你的。我有的，你也要有。” 付姝婉说完，甚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第9章 十一整个人都麻了。 明明是可容两人并肩行走的山道，他却觉得没有自己的立锥之地。 真的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此时此刻，十一真的不想面对公主殿下关切的眼神，也不想再听公主殿下提一句相关的话。 他现在男扮女装，但是，他是货真价实的男子！ 他的欺瞒让公主殿下将他当做女子对待，在他面前没有一丝设防，甚至，还谈起了这么私密冒犯的话题！ 花清臣，你太卑劣了！竟然这样冒犯公主殿下！ 十一再也撑不住内心的重压，不敢看公主殿下，直接扭头飞走了。 付姝婉再一次看到十一逃走，好笑过后，心中生起愧疚。 看来，这真的是十一自卑不愿意提起的话题。 是她太过分了，怎么一直戳十一的痛脚。 一次，她绝对不会在十一面前说起这个了。 前世，付姝婉在政务之余，最喜欢的就是把自己身边的侍女丫鬟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看她们袅袅婷婷的仪态，她觉得赏心悦目。重生一世，她想把十一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却忽视了十一的心情。 有人喜欢丰满，有人就喜欢清瘦，女子无论是婀娜多姿，还是清瘦挺拔，都是漂亮的，是她狭隘了。 · 因为十一逃回了星辰阁，付姝婉也没去药王谷，她紧跟十一身后去了星落湖的山洞，看到巨石堵住门口，有些气虚，没再惹十一心烦，识趣地离开，去了星辰阁的食堂。 吃饭前，她打包好三份饭菜装满食盒，然后雇了一名弟子送去十一的住处。 希望吃得好能让十一早点消气。 · 十一正在山洞里疯狂地磨刀。 当然，这个磨刀不是想去杀什么人，这只是十一的习惯而已。 十一身处的这个地方是山洞里专门辟出的炼器房，石壁上有凿开的窗户，紧挨着石壁的是一个巨大的火炉，火炉附近是各种打铁和加工的工具。 星辰阁里人才辈出，可以学到很多本事，十一除了剑术，最主要学习的就是各种暗器的制作，他一直都记得自己和折月阁主定下的十年之约—— 他要保护公主殿下十年，成为公主殿下最忠诚的臣下。 十一一直在苦练剑术，可是他还是怕自己有疏忽的时候，所以他为公主打造了很多防身武器，却没有一套是他满意的。 长年累月，十一竟然养成了一个习惯。 只要想念公主殿下了，或者有什么能引起心绪起伏的事情，十一就喜欢站在火炉前磨刀，磨出最锋利的刃，期冀这些利刃能在未来的某一刻护公主殿下周全。 可惜，八年了，十一并没有打造出最满意的防身武器，关于公主殿下的一切，他总是精益求精。 那些练手的小东西刚开始都被他当做破铜烂铁卖到山下，后来，阁中的姐妹们喜欢，他就转手卖给了她们。 这些年，攒下不少家财。 磨刀霍霍声中，洞门口传来一阵敲击声暗含某种规律。 十一停下动作，额头的汗沿着轮廓而下，有的聚在下巴上，有点落在半敞开的胸膛上。那里并不是真正的“平坦”，而是属于清俊少年美好的胸肌曲线，只有褪去衣物才能一窥其貌。 十一擦擦汗，快速洗过脸，换了一身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之后才推开洞口的巨石，去看敲门的弟子。 敲门的弟子举起食盒，笑眯眯开口：“十一师姐，这是少阁主让我带给你的午饭，你赶紧趁热吃吧！” 之前公主殿下在洞外徘徊，十一在山洞里将足音听得一清二楚，后来她离开，他心里还有些失落。没想到，公主殿下是去食堂了，还想着给他买饭。 想到这里，十一眼中闪过星光，唇边绽放出一个惊喜又微甜的笑容，语气都不自觉温柔下来，“殿下让你送给我的？” 敲门的弟子被十一的美貌晃花眼，回答得一顿一顿的，“是、是的。” 十一心里熨帖又欢喜，愧疚又自责。 明明是他冒犯在先，却是公主殿下先低头。 公主殿下怎么这么好，让他更加羞愧自己的欺瞒。 十一转身回山洞拿了一只玉瓷瓶和几枚飞镖，他将飞镖递过去，说了两个字，“报酬。” 然后，把玉瓷瓶递过去，“这瓷瓶给殿下，请向殿下转告，明日辰时，在住处等我。” 送饭弟子激动不已，大声喊道：“好的，没问题，十一师姐请放心！” 这次送信值啊，收到了少阁主给的跑腿钱，还收到了十一师姐亲手打造的飞镖。 送饭弟子美滋滋地离开星落湖，将口信转达给付姝婉。 付姝婉接到口信，松了一口气，十一明天还主动来见她那就是消气了。 十一的脾气怎么这么好。明明被踩到痛脚都气得飞走了，结果送一顿饭就心软了？ 送饭弟子把玉瓷瓶转交给付姝婉，付姝婉注意到她手上的飞镖，飞镖上竟然有朵梨花刻纹，这怎么像是十一的手艺？ -- 第18页 付姝婉试探道：“你这飞镖做工不错，是哪里买的？” 送饭弟子有与荣焉：“这可不是买的，这是十一师姐亲手打造的，是我这次送信的报酬。” 果然如此。 前世，付姝婉身上的袖箭、暗器、毒粉等一切防身装备都是十一给的，十一会做很多精细活，那只让她诱敌深入的小暖炉也是十一做的。 付姝婉眼中充满怀念，她错过了很多有十一的时光，趁着现在在星辰阁，说不定可以从其他弟子口中知道一些她有关的事情。 付姝婉装作不知道内情的样子，追问道：“十一这么厉害吗？竟然还会做武器？” 送饭弟子很骄傲地说起十一相关的事情：“十一师姐是这一辈最出色的暗器弟子，阁中教暗器的长老们都夸她呢，我们每次去暗器堂上课，都要听好几遍十一师姐的名号。” 送饭弟子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很多十一相关的事件。 付姝婉由此知道十一的每一门课都是甲等，擅长剑术、厨艺、暗器打造。她是这一辈里的佼佼者，只是，性格过于孤僻，一向深居简出，除了上课或者门派活动，几乎见不到人影。偶尔有人和她搭话，她也是能用一个字解释就不会说两个字 十一是孤傲独行的炼器天才，沉默寡言的剑客，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 送饭弟子夸完自家的师姐，想起刚才在山洞前临别的话语，忍不住感慨，“少阁主一定和十一师姐关系很好吧，我还是第一次听她说那么多话，我掰指头数了数，有二十多个字呢。” 送饭弟子离开之后，付姝婉陷入沉思。 这名弟子口中的十一，和她接触的十一完全不同。 她忍不住去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没有年少时的交集，她是不是也会和星辰阁的这些弟子一样，只是十一生命里的过客？ 难怪她之前亲近十一的时候，十一总是显得那么僵硬那么无措，原来，十一不习惯和人那么靠近啊。 那她之前对十一那么自来熟，会不会让十一心生不安和抵触？ 付姝婉心中暗下决定，看来，和十一成为好姐妹不能太急躁，一定要徐徐图之才行。 ·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 付姝婉早早梳洗好，站在回廊处等待十一。还隔着一段距离，她就听到了十一的脚步声，她加快速度，亲自去门口接人。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同时笑起来。 十一举了举手上的食盒，“殿下，我给你带了早膳。” 付姝婉走到她面前，下意识想抱她胳膊，想起昨天的反思，手上动作一变，改成去接食盒。 十一提着食盒的手往后挪了挪，没让她拿走食盒。 付姝婉也不勉强，干脆拉住十一的手腕，将人迎进自己的院子。 十一被突袭过很多次，这一次只抓住手腕，还隔着一层布料，他松了一口气。 来到桌边，十一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精致的食物，食物被做成各种植物的花叶状，很是风雅意趣，一看就不是食堂买的。 付姝婉惊喜：“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十一羞涩地点点头，“这些都是我按照殿下小时候的口味做的，也不知道殿下的口味有没有变。” 付姝婉：“我相信你的手艺！” 付姝婉说完，已经举起筷子去夹盘子里精美的食物了。 枫叶形状的是荞面裹着的包子，外皮松软，带着微微的苦，内里是脆脆的花生碎和香浓的芝麻酱，满嘴生香，甜而不腻。 梅花形状的是甜糕，一口咬开，糯米的外皮软糯不粘牙，第一个夹层中有橘子酱的酸酸甜甜，第二个夹层中有梅花酱的微涩和清香，混在一起有种难以言喻的回甜。 还有很多其他形状的，都各有风味，品类多而精。 此外，还有一只玫瑰花盏，里面装着桃胶银耳羹，还冒着热气，口感弹性顺滑，暖暖地进入胃里，美味又享受。 哇，是味蕾和视觉的双重盛宴，太让人满足了！ 十一静静坐在付姝婉对面，看到她享受眼前的食物，露出满足的神色，心里软软的，手指也有点痒，很想摸摸公主殿下的头…… 十一垂下眼眸，压抑住这种莫名的冲动。他不能仗着女装的便利，冒犯公主殿下。 付姝婉吃得心花怒放，看到十一低着头不说话，咽下嘴里的食物之后，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你肯定没吃早膳吧，一起呀。” 十一：“这些都是为殿下准备的。” 十一天不亮就起来，兴致勃勃地给公主殿下做早膳，早就把自己忘了，他不需要进食，只要看着公主殿下吃得开心，他觉得自己也是饱的。 要不是早膳要简单一些，他恨不得给公主殿下做满桌的珍馐美味，吃得公主殿下离不开他。 现在听到公主殿下开口，怕耽搁公主殿下用餐，他干脆撒了一个小谎，“还有，我已经吃过了。” 付姝婉蹙眉：“我才不信。” 付姝婉说着，手上动作飞快，已经摸到十一的肚子上，“你的肚子这么瘪，肯定一口都没吃过。” 十一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到了，整个人猛地站起，往后退了好几步。 付姝婉后知后觉有些尴尬和懊恼，昨天才反思要和十一保持一点距离，顾忌一点十一的心情，结果，真正相处她总是记着前世的情谊而忘记了这一世的分寸。 -- 第19页 付姝婉掩饰性地咳了一声，“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十一，你别生气。要不，我摸了你，你也摸回我！” 十一听到这句话，吓得又往后退了两步，脸颊发热，“殿下，不可！” 第10章 付姝婉被拒绝也不生气，她明明应该顺着十一的话放过这个话题的，但是看着十一那样躲闪害羞的表情，她忍不住心中的恶劣，很想逗逗她。 付姝婉决定顺着自己的心意，她起身走到十一身边，在十一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抓起十一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摸到了吗？这才是吃过早膳的肚子。” 十一的脑袋已经不能运转了，刚才只是脸颊绯红，现在整个人都像蒸熟的螃蟹一样，头顶都要冒烟了。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掌心离开了柔软的腹部，但是那余温却怎么也消不了，反而越来越滚烫。 十一又想逃了。 付姝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十一的胳膊，强势地把人摁在凳子上，“我们是好姐妹，我可不能一个人吃独食，你必须和我一起吃早膳！” 十一整个人崩得很紧，像一把拉满的弓，只要付姝婉一松开，立刻就能飞出十米远。 付姝婉心里早就笑翻了，十一的反应比想象中还要强烈，这种逗一逗就要蹦上天的模样，让人真的很想再捉弄她一番。 付姝婉一面觉得自己太过恶劣，这么逗弄十一，一面又觉得有趣，十一的反应太有意思。 十一简直像是含羞草，碰一碰就给反应啊。 付姝婉偷笑一番，强压住唇边的笑，下了最后通牒，“这早膳，你是自己吃，还是我亲自喂你？” 十一内心早已崩溃，崩溃过后就是麻木，“我自己来。” 付姝婉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去翻食盒里备用的筷子，将桌上的吃食都挪到十一面前。 十一接过筷子，机械地进食。 付姝婉满意了，见她没有反抗的心思，坐到十一的对面继续吃饭。她的视线停留在十一脸上，十一的表情还是空白的，像是没从刚才的情景里反应过来，夹了枫叶荞饼直接往嘴里塞，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可可爱爱的，像只小仓鼠。 十六岁的十一啊，吃包子的时候竟然有种童稚般的傻气，好像一只糯米团子啊，可以任由人搓扁揉圆。 付姝婉很想戳戳她鼓起的脸颊，又觉得这样的行为太过恶劣，斟酌了一下，还是放弃了，笑眯眯地继续消耗桌上的食物。 十一只准备了付姝婉一人份的早膳，两人一起吃的结果就是谁都没有吃饱，她们又结伴去了一趟食堂。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付姝婉听到邻桌的弟子在谈论山下的集市。 在安康城，每月的十五和三十都有大型集市，附近的城池村镇都会有人来卖东西，非常热闹。 付姝婉立时来了兴趣，前世安康城非常富饶，出了好几个有名的商号，加上达官贵人多，这样大型的集市说不定能淘到什么宝贝。 付姝婉看着十一的雪肤花貌，恨不得现在就下山给十一买胭脂水粉、头面首饰、锦衣华服，好好讨她欢心。等逛完街，还可以顺便和之前招揽的那些人才交换一下消息。 付姝婉发出邀请：“十一，我们下山去逛街吧！” 十一不会拒绝付姝婉的要求，想到自己积攒多年的家财有了用武之地，他立刻很高兴地应了，“好。安康城这边有很多尚京城没有的奇珍异宝，到时候殿下看上什么，十一都可以买给你。” 付姝婉挑眉，“此话当真？” 十一重重点头，“当真。” 付姝婉：“我可是一国公主，你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十一微笑：“不怕，殿下喜欢的，无论是什么，十一都会帮你得到它。”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付姝婉只会一笑而过，半个字都不信，但是这句话出自十一之口，她就确信不已。 上一世，十一用生命诠释了这句话的分量。 付姝婉：“十一你真好，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付姝婉珍惜十一的一切，也愿意接受十一的所有好意，只是比起十一的帮助，她更喜欢亲手采摘胜利果实的感觉。这一世，她不要十一为她涉险，她要十一平平安安的。等她登上帝位，她会为十一封侯，让十一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 与付姝婉的满怀豪情不同，十一心中充满不安。 十一抿抿唇，公主殿下全然信任他，可是他却背负着巨大的谎言欺瞒着殿下，心虚、愧疚等等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 十一：“殿下，如果有人欺骗了你，你会怎么办？” 付姝婉：“你怎么这样问我？你是不是瞒了我一些事情？” 十一欲言又止，满脸纠结。 十一长得美，这般忧愁的样子让付姝婉心生怜惜。 付姝婉捏捏十一的掌心，“别眉头紧皱了。十一，我讨厌其他人欺骗我，但是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如果其他人骗我，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但是你欺骗我，我相信你一定有苦衷。只要你把苦衷解释清楚，我永远不会责怪你的。” 前世，付姝婉因为受伤失忆，忘记了他八年，后来，付姝婉因为以貌取人低估了十一的实力，冷落了他九年。这长长的十七年岁月，足够一个人心灰意冷。换做付姝婉自己，根本做不到对一个人忠诚不移，可是十一做到了。 -- 第20页 连时光都不能打败的忠诚，又怎么会在今生重拾旧好之后消弭殆尽呢？ 付姝婉坚信，这一世，十一只会比前世更加忠于她。 十一心中动容，为公主殿下这样全心全意的信任而感动，可是感动之余，心中不自觉升起疑团，犹豫片刻，他还是问出了口：“殿下，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 付姝婉的目光落在十一的脸上，十六岁的十一还没有完全长开，她的五官之中还带着一分稚气，气质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但是她的眉眼和前世的暗卫十一可以重叠在一起。 付姝婉眼中充满追忆的光，“十一，是你告诉我的，你值得我用一生去信任。” 十一满脸困惑，他从未和公主殿下说起过类似的话语，从重逢到现在也不过三天的时间。他注意到公主殿下的眼睛，那里充满怀念，她好像在看着他，又好像在透过他在看某一个人。 十一不喜欢这种感觉。 让公主殿下信任他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他吧？那么，那个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殿下为什么那么信任他？ 奇怪，怎么会有点嫉妒那个人？ · 因为要下山逛街，两人分头回住处拿钱袋。 付姝婉回到房间，正在整理银子和铜板的时候，看到桌上匣子里放着的那块黑色牌子，是她那日去追登徒子时登徒子遗落的东西。 昨晚她休息之前，母亲派人来说星落湖的事情已经处理，让她不用担心。但是付姝婉总觉得这件事情的处理太过敷衍，母亲丝毫没有提及这块牌子相关的事情。 难道那个人的身份有什么猫腻吗？ 付姝婉想了想，将黑色牌子塞进了钱袋里。 · 安康城非常热闹，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越靠近集市，出行的人越多。 付姝婉停下脚步，转身去看十一，“十一。” 十一因为她的停留，也停下脚步，微歪着头看她。 付姝婉笑眯眯地朝十一伸出手，“这里人这么多，很容易走散的。我们牵着手逛街吧，这样谁都分不开我们。” 十一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抬起又似乎想放下。 付姝婉不知道十一在顾忌什么，见她不排斥不抵触，直接牵起她的手。 和想象中的冰肌玉骨不一样，十一的手很暖和，也很大，似乎五指合拢就可以把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付姝婉不给十一拒绝的机会，直接拉着她往里走，走了几步，她就察觉到十一回握住了她的手。 付姝婉嘴角微扬，回握她的力道也加了几分。 · 逛完了一条街，付姝婉没有扫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又拉着十一去了另一条街。走着走着，她看到某个地方聚集了很多人，那些人的穿着比寻常百姓好很多，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的家仆，还有的身着绫罗绸缎，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子。 大齐朝刚统一四国的时候，百废待兴，上至帝王皇室，下至朝廷百官，俭朴之风盛行，士农工商都有各自的服饰颜色要求，如果没有官身的人敢穿紫衣出行，都是要吃牢饭的。 到了安泰年间，国力日益强盛，百姓的生活越过越好，犯禁者也越来越多，那些禁令就渐渐废除了，隐隐有奢靡之风。 有钱人聚集的地方，莫非是有什么宝贝？ 付姝婉赶紧拉着十一走过去，靠近了她才发现那个地方不是在卖什么奇珍异宝，而是有人在卖身为奴。这种事情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卖身的人。 卖身者长得十分清隽秀丽，他穿着青灰色长袍，明明是跪在地上卖身，却没有丝毫狼狈之色，宛如一根直立的青竹，满身都是文人风骨。 大齐朝曾出过好几位女帝，因此民间对于女子的束缚并不严重，朝廷有女官，民间自然也有女富商。这些有钱的女子大多不嫁娶，热衷效仿历任公主们在家养面首。 最受她们青睐的自然是相貌堂堂的读书人，只是这类读书人大多清高，不愿意为富贵折腰，要买一个读书人做面首可谓是有价无市。 面前这个卖身的读书人，正好是贵妇们最喜欢的小白脸样。按理来说，他应该很快卖身出去，可惜他要价太高，劝退了很多人。 这个卖身者，要价一百金。 在大齐朝，一两金子可换十两银子，一两银子又可换一千铜钱，寻常百姓一月就花个三四百钱，这一百金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天价，对于小富人家来说买个面首也不划算。 付姝婉身为一个受宠的公主，自然不在乎这点钱，只要钱花在合适的人身上，多少都不亏。 付姝婉需要很多人才，如果这个卖身者有真才实学，花上一百金也不算贵，她需要从细节处观察一下这个卖身者。 寻常人卖身肯定是能装多可怜就装多可怜，这个人却穿着云锦制作的长袍，还搭配了一条绣着兰花菱纹的腰带，衣服打理得很好，看起来不算旧，绣花很有光泽，那工艺一看就不便宜却有些过时，靠近腰侧的边缘绣线有些崩开，那里还有一处浅浅的勒痕，像是挂玉佩腰坠留下的痕迹。 这人在落魄前应该家境不错，只是应该没落许久了，该说是文人傲骨呢，还是学究迂腐呢，他都要失去自由了，还在卖身前尽力保持着最大的体面。 付姝婉很少见到这种人，已经在思考要不要花一百金把人买下，转头想问问十一的意见，却见十一盯着那个卖身者，目不转睛，十分专注。 -- 第21页 付姝婉心里有点不高兴，但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高兴，她拉拉十一的袖子，压抑着内心的不悦，开口问她：“十一，你看那个人那么久，是想要买下他吗？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买下他给你当面首。” 说完，付姝婉才发现自己的语气酸酸的。 这不太对劲。 付姝婉正苦恼着，就听到十一回答，“殿下，我确实想买下他。” 第11章 纨绔 这下子，付姝婉的心里莫名更酸了，她看着那个卖身者，突然觉得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十一并没有察觉到付姝婉的异常，如果此时只有他一个人，他自然会毫不犹豫把人买下，但是公主殿下在他身边，他肯定要听从公主殿下的意见。 十一开口：“殿下，我可以买下他吗？我们小时候有些交集，他一定是遭遇了某些不幸才会沦落至此。” 付姝婉撇嘴，“哦，原来你们还有青梅竹马的情意呢。” 这话说得，怎么更酸了。 十一这时候才发现公主殿下的不对劲，有些惊讶地转头去看她，“殿下……” 付姝婉避开十一的视线，内心有些道不清说不明的烦躁，只是她在心里下过决定，十一想要的她都会给她。 因此，付姝婉按捺住了内心的烦躁情绪，取出钱袋里的一千两银票塞到十一怀里，“你想要就买吧，买好之后去官府办好文书再来望江楼找我。” 十一忙将银票推回付姝婉手里，“不必殿下破费，我有银票的。” 付姝婉瞪她一眼，“你敢违抗我！” 十一很少见到她这般横眉冷对的样子，一时有些愣愣，等回过神，付姝婉已经大跨步离开了人群。 十一捏紧手中的银票，心中惴惴不安。 殿下这是生气了？她在气什么？ · 付姝婉确实非常生气，但是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气什么，反正，她一想十一对那个卖身者另眼相待，她就心里又酸涩又气愤。 十一难道不应该只对她一个人特殊吗？怎么突然跑出个青梅竹马占据了十一的视线。 付姝婉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青梅竹马有什么好在意的！她和十一也是青梅青梅、两小无猜的关系啊! 付姝婉憋着一股气，疾步抵达望江楼，点了两碗甜汤才把那股子酸气压下去。 望江楼是付姝婉在安康城的据点之一，酒楼的幕后老板是梁玉君，楼中掌柜则是她在路上招揽的一位商业人才。 付姝婉带着梁玉君来到安康城的第一天，就把自己想要称帝的志愿告诉梁玉君了，在她上药王谷吸引住所有视线的时候，梁玉君正好暗中考察招揽的人才。 付姝婉新点了一壶茶，上茶的人正是梁玉君。 梁玉君笑着坐到付姝婉对面，给她倒了一杯清茶，“殿下气色甚好，看来药王谷的医术当真名不虚传。” 付姝婉轻啜一口，因为十一引起的烦躁渐渐褪去，她恢复平静，开口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梁玉君：“今天刚好有一件。” 梁玉君说完朝付姝婉拱手，“玉君在此恭贺殿下又添一员猛将。” 付姝婉表情微讶，“何出此言？” 梁玉君：“殿下可知刚才买下的那名男子是何人？” 付姝婉挑眉，没想到梁玉君消息如此灵通，她前脚才将人买下，后脚望江楼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你这般恭喜我，莫非是什么大才？” 梁玉君也不兜圈子了，“此人名周顾怀，前北越广庭周氏最小的嫡子。” 听到这个名字，付姝婉直接惊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卖身葬母的人竟然是前世鼎鼎有名的大儒周顾怀！ 北越没有灭国之前，国都内最出名的豪门世家就是广庭周氏，广庭周氏以文采著称，据说有藏书三万。族中弟子能人辈出、仕宦显达。大齐攻打北越的时候，广庭周氏的私兵在早期起了很大的牵制作用，北越灭国之后，广庭周氏分崩离析。 前世，周顾怀从锦衣华服的高门子弟沦落成庶民，经历了几多劫难挫折，不到三十就离世了，他死后人们在他破旧的屋舍里发现了许多珍贵古籍的手抄本，以及他精心编著的《经世录》。古籍藏书收归国库，《经世录》则在读书人中广为流传，影响颇丰。 周顾怀死前虽然落魄，死后的盛名却可以流传千古。无数人遗憾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大儒死于贫寒。 付姝婉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重来一世竟然遇到了还没死去的周顾怀。 从确定要争帝位开始，付姝婉就一直很想开家书院，为她将来的帝王大业源源不断输送人才，钱不是问题，但是院长人选重中之重。周顾怀的出现，简直是瞌睡遇上枕头了！ 付姝婉看向梁玉君，“你既然知道周顾怀的身份，怎么没有第一时间买下他？我以为这样的人才你是不会放过的。” 梁玉君：“殿下真是了解我，我自然不会放过，只是那一百金实在要价太高，我本来想着压压价的，没想到殿下先出手了。” 付姝婉心情不错，她当时并没有强烈想要买下周顾怀的心思，只是因为十一看中他，她才会出手，这么说来，招揽了周顾怀还有十一的一半功劳。 付姝婉不由笑道：“我一开始还没打算买他，是十一劝我买的。” -- 第22页 梁玉君疑惑：“十一，是何人？” 付姝婉想到十一，嘴角微扬，“十一是我的好姐妹，我非常信任她。等她过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梁玉君很少见公主殿下这么放松的样子，也很少见公主殿下这么信任一个人，不由得对这个叫十一的人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两人在望江楼等了半个时辰，十一还是没有出现。 付姝婉意识到不对，“只是办理一个卖身为奴的文书而已，不需要这么长时间，怕是出了什么事情耽搁了十一的脚程。” 梁玉君点点头，同意她的看法。 两人当即离开望江楼，往衙门的方向走。才走出一段路，就看到前方挤满了人，似乎有什么热闹可看。 付姝婉和梁玉君对视一眼，一起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刚靠近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叫嚣，“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不跪倒在地叩谢大恩，还敢反抗，胆子不小啊！” “走开。” 这是十一的声音。 那个尖利的声音继续叫嚣，“敢这么和本公子说话，你可知本公子是谁？” “走开。” 十一继续冷冷地拒绝着。 付姝婉觉得奇怪，按照十一的身手，怎么会被人堵住，他一个轻功就能飞走了。 梁玉君在前开路，付姝婉随之走到围观人群的前排。 只见，十一握着剑和几个捕快正在对峙当中，捕快身后是一名穿着绫罗绸缎的微胖男子。 付姝婉还没站定，十一的目光就看了过来，十一冲着她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原来，十一是顾忌官府的人手，不想给她惹麻烦才会被掣肘。 付姝婉冲十一笑了笑，转头看向梁玉君。 梁玉君会意，高举公主府的令牌，扬声呵止：“前方住手！长悦公主在此，不得无礼！” 所有人都朝付姝婉和梁玉君的位置看过来，那个微胖男子也转头看来，赶紧上前套近乎，“公主殿下，能在此处看到您，真是太好了。” 付姝婉一开始还没认出他是谁，脑中快速搜寻，终于在久远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小喽啰相关的信息，忍不住讽刺道：“赵三少在尚京城强抢民女不够，都抢到安康城了。” 赵三少面露尴尬，看了十一一眼立刻狡辩道：“公主殿下误会了，此人是我府中逃逸的侍女，我正在让捕快抓她呢。真是抱歉，惊了公主的贵驾。” 付姝婉嗤笑一声，不理会他的说辞，直接抽出鞭子甩向赵三少，赵三少猝不及防，被鞭子抽个正着，哀嚎着在地上滚了两圈。 赵三少捂着脸，狠狠瞪向付姝婉：“殿下！您可别忘了我爹是谁！我姑母是谁！您还敢出手吗！” 赵三少是尚京城出了名的纨绔，他的父亲是赵国公，有从龙之功还是大齐皇帝的心腹谋臣，他的姑母是赵贵妃，深得大齐皇帝宠幸。赵三少有这样的靠山，在尚京城无人敢得罪，做出了不少欺男霸女的恶行，甚至还调戏过付姝婉的侍女沏竹。 那一年付姝婉十六岁，赵国公的人送来一份赔礼就将此事轻轻揭过。沏竹也劝她按下此事，说不值得为了一个丫环的公道，让公主殿下背上嚣张跋扈的骂名。 那时候的付姝婉是一个非常爱惜名声的公主，她因为有大齐皇帝这样的父皇而骄傲，越是受宠就越是谨小慎微，不会让人抓住错处，免得堕了皇家风范。这样的习惯一直保持着，就算后来掌了南境兵权，也一贯维持着好名声。 现在想想，真是愚蠢的决定。 一个人没有依仗的时候，才需要靠着好名声为自己加码。 一个受宠的公主不恃宠而骄反而处处以礼待人，这样违反常理的背后一定藏着什么狼子野心吧。难怪前世大齐皇帝在她获得军功之后会派人来杀她。 前世的付姝婉顾忌名声，忍下了那样的憋屈，重来一世，付姝婉却不打算忍了。 名声这种东西最虚无了。要是背上一个嚣张跋扈的名声，就可以教训想教训的人，她乐意至极。当场报仇才是最解气的，她才不要像前世一样活得那么累。 付姝婉的头朝十一所在的位置偏了偏，“她，是本殿的人，你敢抢她，本殿就敢教训你！” 付姝婉扬起鞭子，狠狠甩在赵三少身上，甩得赵三少嗷嗷直叫。赵三少是个酒囊饭袋，被打了几下，就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 赵三少的家仆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付姝婉放过自家主子。 付姝婉见好就收，停下鞭子，“下次再让本殿看到你调戏良家女子，本殿就再给你补上几鞭。还不快滚！” 赵三少仗着家世作威作福，第一次被人这么下面子，脸都青了，只是碍于公主殿下的身份，还有满身的伤痛，并没有放下什么狠话，被家仆搀扶着离开。 围观群众见到欺负人的纨绔被打跑，纷纷叫好。 第12章 付姝婉心中畅怀，这种不用顾忌名声随心所欲的感觉真不错。要说仗势欺人，这天下还有谁能比她更有资本呢？ 围观的群众们欢呼过后，纷纷跪下朝付姝婉磕起头来。 老百姓对于皇权有些天然的畏惧。付姝婉无意引起太多恐慌，吩咐梁玉君领着那群助纣为虐的捕快回衙门，顺便处理好剩下的事宜，就拉着十一离开了人群。 -- 第23页 两人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巷。 付姝婉拉着十一的手上下打量她，“十一，你没受到什么委屈吧？” 十一摇摇头，心里还因为公主殿下的强势维护全是喜悦，嘴角也不自觉扬起，“我没事，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付姝婉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下一次，你要是再遇上这种纨绔恶霸，直接打就好了，不必顾忌什么，有什么麻烦我都帮你兜底。” 十一很开心公主殿下关心他，只是这种被男人调戏的糟心事还是不要再发生了，“我知道了，对了，殿下，你觉得我做个幕篱好不好，挡住了我的脸，就不会再惹上这样的麻烦了。” 付姝婉皱着眉摇头，“当然不好，犯错的是那些纨绔恶霸，凭什么要你受委屈挡着脸。带幕篱的滋味可不好受，反正你武艺高强，尽管教训他们好了，他们踢到铁板，受到了惩罚，行为才会有所收敛。” 付姝婉说着，忍不住琢磨起来，“我得给尚京城送几封信，衙门隶属于朝廷应该是为百姓办事的，却被赵三少那样的纨绔公器私用，这安康城的知府得换一个人做了。” 十一：“殿下真是为百姓着想，只是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安康城一向富庶，你这封信送过去会不会引来什么危险？” 付姝婉有些好笑，也有点生气，“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我也关心你啊，你是我的人，我不能看着你因为我受委屈。再说了，我相信你能保护我。” 十一原本还有更多劝解的话要说，被她说出的话烫了一下，脸上闪过不自在，要说什么都忘了。 付姝婉拉着她追问：“先不管麻不麻烦的事情，我为你出头，你开心吗？” 十一低眸浅笑，“开心。” 怕两个字不能表达内心的情绪，他赶紧又加重语气，多添了几个字，“非常非常开心。” 付姝婉心情也不错，顺利邀功看到了十一开心的笑脸，她十分满足。 付姝婉干脆继续握着十一的手，拉着她往望江楼的方向走去。 十一稍稍落后半步，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嘴角的弧度又上扬几分。 · 两人走出小巷的时候，付姝婉察觉有人在偷偷地观察他们，她回头去看，对上一只探出的小脑袋。 那是个梳着总角的小姑娘，头发上还插着几根桂花枝，她与付姝婉的视线对上，有些胆怯地缩回脑袋，只是没一会儿又探头出来。 小女孩看到他们发现自己，有些害羞地从墙角走出来，她穿着粗布麻衣，手臂上挂着一只小花篮，里面全是新摘下的桂花。小女孩抿嘴一笑，朝他们走来，她步履轻快，带着小孩子特有的轻盈，一看就没有习过武，身上的衣服还有补丁，怎么看都像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的孩子。 付姝婉观察完毕，心里还带着一分警惕。在前世，她就遇到过被小孩偷袭的事情，刚刚得罪了赵三少，不能排除他动作迅速，很快就来报复的事情。 小女孩的目光在付姝婉腰间缠着的鞭子上看了看，眼睛有崇拜又有恐惧，冰没有完全走到她们面前，而是在离付姝婉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小女孩踮起脚尖将手中的花篮举高，欢快地开口：“谢谢姐姐教训了那个坏蛋，这些花都送给你！” 桂花的香味太过浓郁，付姝婉不确定花里有没有其他东西，所以她没有伸手。 十一朝前走了半步，接过小女孩手里的篮子。 小女孩看到接篮子的人是十一，有些失望，她眨眨眼睛，突然眼睛一亮，“姐姐不喜欢桂花吗？我家里还有月季的，你等我！” 小女孩说着，都不等付姝婉回应，就迈着小短腿跑出了巷子。 十一小时候和公主殿下一起长大过，他们还一起爬上过桂花树摘桂花，自然知道殿下并不是不喜欢桂花。她会拒绝一个小女孩的善意，一定有什么缘由。 十一有些担心：“殿下在想什么？” 付姝婉的目光落在花篮子里，“你说，刚才那个纨绔会不会借小孩子的手下毒？” 十一拧眉，普通人是不会怀疑一个小孩子有伤人举止的，殿下这么想，难道…… 十一眼中闪过寒光，语气有几分沉，“殿下从前在尚京城，经常遇到毒杀吗？” 十一的问题让付姝婉一怔，她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她过于敏感了。 前世的付姝婉大权在握，难免有几个政敌，出行的时候总会遇到点暗杀什么的，但是这一世的付姝婉还没有站在高位，她十六岁离京，戎马两年，并没有结下什么死仇。 像赵三少那样的酒囊饭袋，要是反应如此敏捷快速也不至于当个纨绔了。 付姝婉扶额：“是我多想了。” 她说着就要接十一手中的花篮，十一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了她的手，免得她碰到桂花枝，“以防万一，我还是检查一下吧。” 付姝婉的心提了一下，想到前世十一精于毒药，她身上防身的那些毒粉都是十一的准备的，又立刻放下心来。 她的目光落在十一的手上，注意力全被带走。 十一的手指纤长冷白，正在一丛丛桂花枝里拨弄，桂花叶绿花黄，浓重的颜色衬得十一的手指有一种白瓷般半透明的美。 随后，十一取了一枝桂花放到鼻前轻嗅。 十一长得美，笑起来的时候才有梨花的纯白灿烂，不笑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冷意，可是她此刻拈花轻嗅，那丝冷意被桂花轻黄的颜色冲去。落在付姝婉眼中，有一种很清新的动人心弦的美。 -- 第24页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这是文人赞叹桂花的诗句，放在十一身上也丝毫不违和。十一不用锦衣华服，不用满头珠翠，就只是拈了一枝桂花已足以惊艳人间。 付姝婉不自觉屏息，怕一呼吸就打断了眼前美好的这一幕。时间似乎一下子变慢了，她听不到多余的声音，只听得到胸腔里跳动的扑通声。 扑通——扑通—— “殿下？” 十一的手在付姝婉面前晃了晃。 付姝婉骤然回想，瞬间别过头，不敢去看十一，只怕多看一眼就恍惚了心神。 十一不明所以：“殿下，你怎么了？” 付姝婉掩饰性地抬手扶额，挡住自己微微发热的脸，说话都有些磕巴，“可、可能是桂花太香了，我、我感觉有点头晕。”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感觉？ 是被十一的美晃晕了脑袋吗？ 十一听付姝婉这么说，赶紧把装着桂花的篮子放远一些，同时取出一只薄荷绿的小瓷瓶递给付姝婉，“殿下，这个可以清心醒脑，你快闻一闻，看看会不会好点。” 付姝婉去接十一手中的瓷瓶，微凉的指尖触到了十一温热的手，差点把瓶子丢出去，幸好十一一直关注着她，顺势握着她的手，将瓷瓶凑到付姝婉鼻间。 付姝婉的注意力全被手指上温热的触感夺走，直到一股强烈的薄荷清凉直窜脑门，她终于冲那么恍恍惚惚里醒来，恢复了神思清明。 付姝婉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第一时间去看十一。 奇怪，怎么十一好像比之前好看许多。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付姝婉还没想明白，就听到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那个去摘花的小女孩又跑了过来，怀里捧着一把月季花。 小女孩喘着气，将月季花举高递到付姝婉面前，因为运动过，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辰，“姐姐，这些花送给你！” 付姝婉被打断了思绪，没再多想，她冲小女孩笑笑，俯身接过月季花，小女孩很细心，把花枝上的刺都去了，还裹了一层油纸完全不会刺到手。 她因为小女孩的贴心，朝小女孩微微一笑，然后低头轻嗅捧花，“很香，也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你。” 十一正看着捧花的公主殿下移不开目光，听到小女孩的笑声才回过神，赶紧心虚地低下头，他忍不住在心里想：公主殿下笑起来真好看，当然，不笑也好看。不，应该说，殿下怎么都是好看的。 小女孩送出了月季花，立刻变得自来熟，热情地邀请付姝婉她们去自己家玩。 付姝婉看着天真的小女孩，真是担心她被人骗，有点不放心她单独回家，“今天我们还有事，不能去你们家玩了，但是送你回去还是没问题。” 付姝婉说完，去看十一想征询她的意见，视线和十一撞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躲避。 十一也是如此。 一个扭头，一个低头，都不敢去看对方。 付姝婉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接下来要和十一单独走在一起，就莫名有些紧张。希望送小女孩回去的路上，这种奇奇怪怪的紧张感能被打消。 付姝婉和小女孩牵着手走在前面，十一坠在两人身后一步，看着公主殿下的背影，突然觉得之前和公主殿下牵在一起的手在发烫。 他悄悄合拢五指，将那股烫意藏住。 第13章 一路上小女孩叽叽喳喳，付姝婉知道了小女孩送花的缘由。 小女孩的娘亲擅长用时令花朵制作食物，比如桂花糕、桂花酱什么，每逢集市都要到街上摆摊售卖。今天摆摊的时候被赵三少那个纨绔看到，赵三少见小女孩的娘亲长得好看就生出歹心，买东西的时候一直在动手动脚，甚至放言侮辱要花钱买下她娘亲。 幸好那时集市上人多，有好心的人帮忙，她们顺利逃脱了。但是小女孩心里憋着气，借着卖桂花的由头跑出来，想给那个坏蛋使绊子，结果看到付姝婉教训坏人，立刻把付姝婉当成了英雄。 付姝婉听完前因后果，面色微冷。 看来之前教训赵三少的那几鞭还轻了。那样的纨绔，在尚京城都敢胆大妄为，更何况是这千里之外的安康城。 不能让更多无辜百姓遇难。 等回到望江楼，她一定让玉君好好查查赵三少做了什么恶事，要是罪行累累，她不介意替天.行道。 · 三人很快来到小女孩的家，小女孩和付姝婉她们道别，蹦蹦跳跳朝家门走去，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个美妇人走出来，蹲在小女孩面前摸了摸她的手。小女孩和美妇人说了什么，然后转头朝着付姝婉她们在的方向指了指。 那美妇人起身，拉着小女孩走过来，手里还抱着一个茶罐，她朝付姝婉躬身道谢，“多谢两位姑娘送囡囡回家。” 付姝婉扶起她，“不必道谢，囡囡很可爱，还给我送了花，我们很高兴送她回来的。” 美妇人将怀里捧着的一罐茶塞给付姝婉，“这是今年新制的茉莉花茶，姑娘可以回去尝尝鲜。喜欢的话，随时欢迎来我家取新的。” 付姝婉欣然接下，正在寒暄时，小女孩突然兴奋地喊了一声：“周叔叔！” 付姝婉回头去看，看到了今天刚被十一买下的周顾怀。 -- 第25页 周顾怀看到付姝婉和十一愣了愣，立刻上前朝他们躬身行礼，“见过大小姐和十一姑娘。” 美妇人闻言惊诧，看着付姝婉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是姑娘买下了周先生吗？” 付姝婉点点头。 美妇人还要说话，周顾怀冲她摇了摇头，她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付姝婉看这幅情形，知道他们有事情要解决，和美妇人道别，拉着十一离开了。 · 秋意渐浓，时不时有被风吹落的黄叶掉在地上。 付姝婉刚才和美妇人交谈一番，那种莫名的紧张感已经消失，她接了一片飘落空中的树叶，想着刚才的事情，出声询问：“十一，你带着周顾怀去办理了卖身文书，一定知道他卖身的原因，说来听听。” 十一的重点有些跑偏，“殿下怎么知道他叫周顾怀？” 付姝婉把梁玉君说的事情转述了一遍。 十一脸上神情一松，解释起周顾怀的事情来。 广庭周氏被灭的时候，周顾怀刚满五岁，他被家中护卫带走顺利逃离北越国都，路上还染了病，他们一路颠沛流离，最终落脚在药王谷下的安康城。 安康城富庶，商队众多，护卫们就靠押镖养家，渐渐地在安康城成亲生子。周顾怀长大后因为学问不错，在当地一家私塾当先生。生活原本很平静，但是近些年安康城外的商道出现匪患，最近一次押镖，货物被抢，好几个护卫都受了伤，治病加上赔偿竟然累积到近百金。 周顾怀借遍了邻里也借不出那么多钱，穷困之时，小倌馆的龟公见他长得好，劝他卖身。周顾怀受不得如此折辱，将龟公赶出去，他得罪了龟公，被私塾开除，甚至连赌坊的钱都借不到了。可是，他那些视如亲人的护卫们还在等着他救治。 走投无路之下，周顾怀便只能折下一身文人傲骨，跪在热闹的集市卖身为奴。 听十一说完整个故事，付姝婉心里也有些感慨。 没想到，顾氏大儒前世穷困潦倒的背后还隐藏着这样有情有义的缘由。世家豪门出身的人，大多眼高于顶，不把平头百姓和家仆当人看。周顾怀却能为护卫们穷尽一切，甚至到了卖身的地步，他心中存着的大义着实少见。 周顾怀的学识和胸襟都足够当她书院的院长。看来，书院的事情可以开始筹备起来了。 付姝婉满脸笑容，突然听到十一开口：“殿下，你是不是很欣赏那个周顾怀？你之前说，要把他买来当面首，我将来要保护的人，是不是要多他一个？” 咦—— 这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和她之前问十一的时候有点异曲同工的感觉。 付姝婉扭头去看十一，十一脸上面无表情，眼中却有藏不住的情绪，好像是羡慕和嫉妒，又好像是懊恼和难过。 付姝婉撞撞十一的胳膊，“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周顾怀是个人才而已。你只需要保护我一个人就够了，我可舍不得让你去保护别人。” 付姝婉才说完，就感觉十一眼中的情绪替换成了喜悦，整个人放松不少。 付姝婉心情不错，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你说他和你是青梅竹马，那是个什么情况。” 十一眉头微皱，认真地纠正道：“殿下，我和他不是青梅竹马，只是小时候见过而已。” 付姝婉听到她极力撇清和周顾怀的关系，心情又好了三分，同时又忍不住追问：“可以详细说说吗？” 十一一顿，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有几分沉郁，“我在药王谷出生，有记忆以来就在安康城外的小村子长大，当时周顾怀是私塾里最厉害的学生，大家都说他将来一定会考取功名。有一次爹娘带我来逛集市，经过私塾的时候看到了周顾怀，爹娘夸过他好几次。我和他之间的交集仅限于此。” 付姝婉想起从前，她捡到十一的时候十一才五岁，那时候的十一衣衫褴褛狼狈异常，她很想知道十一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故，又不忍心十一难过，于是没再问下去。 付姝婉忍不住抓住十一的胳膊，“小时候的事情如果太难过，就别说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和他的交集而已。” 十一垂下眼眸，神情低落，他抿着唇，那些伤痛的记忆在脑海中重现。他闭上眼睛，却仿佛穿越时光，看到了五岁那年在家中腾腾而起的火焰，滚滚的浓烟中爹娘被坏人砍倒，鲜血溅了他满脸，他捂着嘴藏在地道里，一边哭一边爬。那条路黑得仿佛没有尽头…… 付姝婉看在眼中，心疼极了，她忍不住上前抱住十一，让十一的脑袋靠在肩颈住，同时在十一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十一别难过，以后我来当你的家人。” 十一睁开眼睛，那种暗无天日的绝望在公主殿下的安抚中渐渐消退，他振作起来，却有点舍不得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 他好想，就这样忘记自己的卑鄙，贪恋这让人眷恋的温柔。 · 付姝婉和十一回到望江楼。 梁玉君已经处理完衙门相关的事情，看到十一走进来，眼睛闪过惊艳。 如果说殿下是五月明丽的石榴花，灼灼若火焰，那么这个十一就像深夜绽放的昙花，泠泠如月华，明明美得那么安静，却令人一见难忘。 美而不妖，英气又不硬朗，完全是男女通杀的那种。 -- 第26页 梁玉君活了二十多个年头，也见过不少美人，如果把他们都排个名，十一轻轻松松就能艳压群芳，夺得魁首。 听闻四国未定的时候，清晏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不知道这个十一能不能与之一争高下。 感慨完十一的美貌，梁玉君又冒起担忧来，公主殿下这是从哪里来的好姐妹，长得这般出挑，怕是要引来不少祸端。 梁玉君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看不出丝毫痕迹，她领着两人上了二楼雅间。 入了雅间，付姝婉询问道：“赵三少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梁玉君双手奉上一封书信。 付姝婉接过打开，一目十行地浏览，看完上面的内容眼中涌起怒火。 赵三少半月前来到安康城，这期间调戏过的女子就有十多个，几乎都用银钱摆平了，只有一个不堪受辱被他逼得悬梁自尽。 梁玉君叹息道：“那可怜姑娘的老父去衙门状告赵三少，知府却顾忌赵三少背后的势力，将那老父赶出衙门。老父哭诉无门，已经准备拿刀去找赵三少拼命了。幸好殿下派去的人来得及时，将人劝了下来。” 付姝婉冷哼一声，将纸张叠好，“我之前打的几鞭真是太轻了。玉君，你派人找个机会，把那赵三少绑了丢到那老父家，若老父下不了手，你们帮他一把。务必，要做到血债血偿。” 十一听完了事情的全程，关心的重点只放在付姝婉身上，“殿下，那赵三少若是死了，消息传到尚京城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付姝婉听到十一的话，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我在你眼里，做事这么轻率吗？” 十一被她捏脸捏得有点懵，他其实没有去过尚京城，关于那些达官贵人盘根错节的势力都是从折月阁主口中听到的。他只知道，一旦涉及权臣，就会带来危险。 梁玉君咳了一声，“殿下，还有其他吩咐吗？” 付姝婉眨眨眼，作乱的手从十一脸上收回，“你给我准备一套笔墨纸砚，我要写信到京里。” 第14章 梁玉君点点头，退出雅间，关好房门。 付姝婉将十一拉到自己身边，“十一，你别担心。我拿鞭子抽他的时候，已经得罪赵国公了，所以处理赵三少只是顺带，我的目标是要让赵国公府倒台。没了赵国公府，一个纨绔的死谁还会在意呢？” 付姝婉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冷漠，她有些紧张地看向十一，好在十一的目光依旧那么专注温柔，没有丝毫的畏惧。 付姝婉咬咬唇，“十一，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狠心？” 十一摇摇头，“当然不会。殿下，我觉得你是在匡扶正义。这世道，总是有不公的地方，能有殿下这样为民寻公道的公主，是百姓的幸事。” 付姝婉撇嘴，“你这样说我，又把我显得太伟大了。我哪里想得到那么多，我只是想要教训一个做坏事的人而已。” 十一：“无论目的是什么，只要结果是好的，这就是一件好事。” 付姝婉抬头去看十一，对上她认真的眼神，忍不住再次笑着捏捏她的脸，“十一，你真是天真得可爱啊。” 十一眼里闪过宠溺的笑意，忍不住抓住公主殿下作乱的手，郑重开口：“殿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永远支持你。” 付姝婉眨眨眼睛，“什么都支持？” 十一认真地点头，“嗯。” 付姝婉：“如果我想杀一个人，你会帮我递刀子吗？” 十一：“不会，我会亲自拿着刀替殿下杀了那个人。如果需要毁尸灭迹，我可以帮忙挖坑埋尸。” 付姝婉笑倒在十一的身上，“好好好，那你可要永远记得你说的，我等着你拿刀来。” 十一感受着肩头的重量，心里也沉甸甸的，像是秋天缀满枝头的果实，有一种满足的收获感。他抬起手，犹豫片刻，还是放在了殿下的肩头，让她更舒适地靠在自己身上，不至于因为笑得太开心而歪倒。 付姝婉靠着十一，惬意地闭上眼睛，感受她的温度，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她可以再次确认，无论发生什么，十一都不会背叛她。 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十一是男子就好了，她一定要让十一做她的驸马，这样她就可以和十一拥有一个家了。 这个念头出现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抬眸看了十一一眼，突然发现十一的耳垂上并没有耳洞。 女子爱美，又怎么会不着耳饰呢？ 付姝婉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她想起刚到星辰阁那天见到的男子，会不会……十一是男扮女装？那个人，就是十一呢？ 只是这样的念头才冒出来，又被付姝婉很快否决了。 不可能，星辰阁从来不收男子。 付姝婉了解自己的母亲。 折月阁主当年能因为东齐太子碰了其他女子就毅然舍弃太子妃的身份，连孩子都能留下，眼里根本容不得一粒沙子，怎么可能容忍别人欺骗她？十一，可是从五岁起就留在星辰阁啊。 付姝婉心里顿时一阵失落，她闭上眼睛将失落情绪清除，又想起一个事情来，“十一，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十一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这里，他心中游移，思虑片刻才答道：“我……我有个双胞胎哥哥。” 付姝婉早就知道了，但是还要装作惊喜的样子，“呀，那你哥哥叫什么？” -- 第27页 她想起前世为她起坟的青年，那个免她曝尸荒野的男子。等以后遇见了，她也会好好报答他的。 十一抿唇，然后低低开口：“慕晏辞。” 随着这三个字说出口，十一不受控制地想起许多往事。 小时候他问娘亲，为什么他叫这个名字。 娘亲说，“慕是我的姓氏，晏则取自我的名字，有海晏河清的意思；辞则是你爹最大的心愿，他不想再做大齐的臣子了，所以要辞去这一身虚妄的荣耀。我们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能生在太平盛世，凡事不受逼迫，万事皆能得偿所愿。” 十一想起往事，忆起爹娘的音容笑貌，心里一阵苦涩。 付姝婉靠在她身上，看不到她的表情，好奇解读道：“你姓花，你哥哥姓慕，所以你们是一个从母姓，一个从父姓。” 十一只是笑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 五岁那年，他从火海逃生，醒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离开之后，折月阁主出现了。 折月阁主说，“慕晏辞这个名字暂时不能用了，我给你取个新名字。梨花在南境州是祝福的意思，你就姓花好了。婉婉居住的宫殿叫清乐殿，这第二字就取清好了。你将来会是婉婉最忠诚的臣下，第三个字就取臣。 花清臣，这是你的新名字。十年效力结束，你再报完仇，就可以拿回你原来的名字了。” 十一有些晃神，耳边响起付姝婉的声音。 付姝婉在感慨：“你父亲一定很爱你的母亲。” 十一点点头，语气艰涩低哑，“是啊，他们原本很恩爱的……” 付姝婉察觉到十一话中的难过，抬眸去看十一，看到她眼中充满痛苦，赶紧将人抱住，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对不起啊，十一，我又说起你的伤心事了。” 十一眨眨眼睛，不让眼里的泪意泛滥，他呼出一口气，“没事，我也没有那么难过。殿下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付姝婉真是不忍心，只是想到上次和这次都让十一难过了，她怕下次还不知道分寸在哪里让十一又难过，干脆狠狠心，问起小时候的事情。 付姝婉：“十一，你当年……怎么会那么狼狈？” 十一：“我爹曾有一个出生入死的好友，时隔多年在安康城重逢，于是热情邀请好友到家中坐坐，没想到引狼入室，那人想要夺走我爹的一件宝物，夺不得就杀人放火。” 付姝婉紧皱眉头，“在安康城地界杀人放火？那时候我就在山中养伤，不曾听闻一点消息啊？” 十一眼中闪过仇恨的光，“那人位高权重，旁人不敢轻易得罪。官府只对外说，是天干物燥，家中用火不当，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付姝婉感同身受，眼里燃起怒火，“十一，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来帮你报仇。” 十一摇摇头，“不用劳烦殿下，我的仇我自己会报，我只有手刃那个仇敌才能慰藉爹娘在天之灵。” 付姝婉再次抱紧她，紧紧握住她的手，希望和她一起分担家破人亡的痛苦，“如果需要我的帮忙，尽管开口。” 十一点点头，回握住公主殿下的手，只觉得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殿下的手心传来，让他内心不再那么艰涩。他在星辰阁，因为男扮女装的原因，一向深居简出，根本没有交好的朋友，更不用说倾诉内心苦闷了。 关于身世的伤痛，他憋在心里多年，这一次说出口，内心的负重都轻了许多。 幸好公主殿下出现了。 两人彼此依靠着汲取力量，雅间的房门被人轻轻扣响。 是梁玉君来送纸笔了。她将一众工具放在桌上，正要研墨，十一主动伸出手接过了活计。 付姝婉看着十一，发现她已经从刚才的难过里走出来，这么快就恢复镇定，别人一定会赞她心志坚定，付姝婉却觉得心疼不已。 十一是不是曾经在无数个深夜默默流泪，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那样独自舔舐伤口？因为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吞噬那些悲痛，所以才会那么快走出来？ 付姝婉看向梁玉君，“玉君，端碗甜汤来。” 梁玉君提醒道：“殿下，你今天已经喝了两碗了，再喝下去牙齿会受不了的。” 付姝婉摇了摇头，“不是给我，是给十一的。” 十一研墨的动作停了停，他看了付姝婉一眼，嘴角微弯地低下头，继续研墨。 梁玉君领了吩咐再次离开雅间，心中却忍不住嘀咕，殿下要是个男子，这场景就是话本再现啊，“风流公子百般讨好，俊俏丫鬟红袖添香”。 啧啧啧。 · 付姝婉拿起毛笔，蘸墨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户部尚书披露安康城知府的劣行，一封信则给大齐皇帝，问好报平安后，抱怨赵国公第三子的荒唐事。 大齐皇帝这些年，权势越盛，疑心病越重，与其把这怀疑用在她这个羽翼未满的皇女身上，还不如转移到赵国公这种旧年功臣身上。这些功臣可是粮仓里的老鼠，一个个吃得肚滚溜圆，随便宰一个都能充盈大半国库了。 付姝婉写完信，检查一遍之后，正要放在一旁等待风干。十一拿起信纸，内力一扫，墨迹很快干掉，他将信纸小心折好装进小竹筒里，封好蜡，放在旁边等待收取。 十一的动作那么自然，又那么默契。 -- 第28页 付姝婉仿佛回到了前世，她有那么多消息要传递，有那么多书信要写，有那么多折子要批改，都是十一陪伴在她身边。 真好。 没一会儿，梁玉君端着甜汤再次出现。 付姝婉亲自起身去接甜汤，十一看着付姝婉就怕甜汤太烫伤到她的手，幸好那里没有红肿的痕迹。 付姝婉将甜汤小心放在十一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快尝尝，这是我从公主府带来的方子，特别好喝，你一定会喜欢的。” 十一轻笑，这话说得怎么像是献宝的小朋友。 他端起甜汤细细品尝，只觉得那甜意从口腔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想，再也没有比这更甜的东西了。 十一喝着甜汤，偷偷去看公主殿下，迎上她笑意盈盈的脸，悄声否认刚才的话。 不，甜汤不是最甜的，公主殿下的笑容才是最甜的。 第15章 晚膳时分，梁玉君带着珍馐美味上楼的时候，身边还跟了一个周顾怀。 一个下午的时间，尚京城来的长悦公主殿下当街教训纨绔子弟的消息早已传遍，周顾怀也有所耳闻，再听小女孩说送她回家的人就是那个打坏蛋的英雄，他才知道买下自己的不是寻常贵人，而是来自皇室的大公主。 周家曾是北越豪门氏族，如今时不时还有北越叛军骚扰边境。他其实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位长悦公主是否和当年率领铁骑踏入北越的东齐太子一样蛮横。 周顾怀看向付姝婉，与她的视线撞在一起，他立刻低头跪在地上，深深俯首表示最大的敬意，“草民周顾怀拜见长悦公主。” 付姝婉微笑：“周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周顾怀再次俯首一拜才起来，付姝婉如此春风和煦，他心中微松。 付姝婉微笑，语气上扬，“周先生在安康城呆了许久，觉得安康城如何？与北越国都相比又如何？” 周顾怀没想到付姝婉问得这么温和，他想了想，还是据实以告，“安康城中，百姓过得很好，光这一点，足见北越国都……远远不及安康城。” 付姝婉倒是不意外周顾怀这么说。她下午的时间看了周顾怀的几篇策论，他曾经在私塾当老师，最容易给学子种下叛国毒瘤，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字里行间全为百姓着想。 付姝婉也不拐弯，问得直接：“周先生，不曾有过复国之心吗？” 周顾怀沉默片刻，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中，片刻后才回答道：“对大多数老百姓来说，皇位上的人是谁不要紧，只要他们能吃好活好就够了。草民早年身如浮萍，心态也变了：帝王治理有方已是大善，不必拘泥于是谁上位。” 付姝婉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周顾怀坐下，“周先生一起用膳吧，还有，不必自称草民。” 付姝婉在自己人面前一向不摆那么无用的架子。 周顾怀看看梁玉君又看看十一，见他们都没有拘礼，松了一口气坐在桌边，和大家一同进食。 用完膳，四人换了一件雅间，屋中燃着幽兰熏香，淡香入鼻，令人心旷神怡。 付姝婉率先入座，十一、梁玉君和周顾怀依次落座。 付姝婉给周顾怀倒了一杯茶，“周先生，本殿有意在安康城开一家女子书院，不知你是否愿意当这个书院的院长？” 周顾怀受宠若惊，“殿下让草民当书院院长！草民、周某才疏学浅，今日又当街卖身，何德何能有此殊荣！” 梁玉君笑着插口：“周先生过谦了，您出生广庭周氏，若是您才疏学浅，这世上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有才华了。” 周顾怀时隔多年再次听到广庭周氏这四个字，心中充满遗憾。广庭周氏作为豪门大族，有数不清的藏书，他生来聪慧，识字很快，很小就开始背诵家学里的藏书，可惜才背了十之七八，东齐就打来了。那浩瀚书海终是在乱世里付之一炬。若能成为书院院长，他脑海中记着的那些古籍孤本，或许有再现人世的机会。 周顾怀抬眸看向付姝婉，“多谢殿下赏识，周某愿意当这书院院长，只是周某有一个疑问。” 付姝婉：“先生请说。” 周顾怀：“殿下的书院，是为民还是为君？” 他在问付姝婉开设书院的目的，是为了帮助百姓识字谋求更好的发展，还是为了帮助大齐皇室培养更多的人才。 付姝婉微笑，“为民为君，也为己。” 十一和周顾怀同时看向付姝婉，聪明的人不必把话说开也能领会其中含义。 书院如果为民，学点识字记账的本事就能让学生结业，书院如果为君，那就要学经史子集，为科举做准备。若加上为己，那公主殿下就图谋甚大，她意在登基为帝，此时培养的人才都可能是她未来的臣子。 女帝自古就有，但是屈指可数。 周顾怀肃然起敬，思考片刻，诚恳建议道：“既然如此，这书院不必拘泥于女子书院，男子也可招收一些。” 付姝婉笑着摇摇头，“男子自有其他书院招收，本殿的书院只招收女子。” 周顾怀沉吟片刻，似乎在想劝告的话。 付姝婉看他思考，笑着说：“有个词叫做此消彼长，体力与智力也是如此。天道之下，女子体力弱，智力自然要更强一些。给予同样的学习条件，女子往往比男子表现得更好。 -- 第29页 只是，自古以来掌权者多是男子，因此有人编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荒谬之语来打压女子。而‘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千百年来，无数有才的女子就这么被埋没了。 本殿，希望能减少一些这样的埋没。” 周顾怀惊讶过后，深以为然。他任教这些年，学识出挑的女学子原本是比男弟子多的，但是很多还没等到科考就嫁人生子，直接荒废学业泯于众人了。 广庭周氏百年不衰，得益于家风传承，但是也少不了每一任主母的正确决策。和其他豪门世家不同，广庭周氏的主母并非全部出自同等门楣的世家，也有一部分来自寒门。民间常道，娶妻娶贤，这个贤可不是贤惠的贤，而是贤明的贤。 爱才之人，说起人才的埋没，气氛总是有些沉重。 十一适时开口：“殿下，这书院准备叫什么名字？” 付姝婉笑着问她：“你想叫它什么名字？” 十一一愣，没想到为书院取名的事情会落在自己身上，他擅长习武炼器，文采却平平，这着实有点为难他了。 十一绞尽脑汁，把寓意好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只剩下梨花两字了，“……梨花有祝福的意思，要不就叫梨花书院？” 这名字一出来，雅间瞬间安静了。 以花做书院名，说起来有些轻浮，更何况这是女子书院，容易被人恶意揣度。周顾怀和梁玉君都打算想个其他名字了，却听付姝婉笑了笑。 付姝婉：“好，那就叫梨花书院。” 一个有继承权的皇女建立书院，很容易被人理解成要培养自己的党羽，书院的名字一定会被各种解读。取“梨花”这样随意的名字，会大大降低危险度。 周顾怀端着茶杯若有所思，梁玉君则低头轻笑，在心里笑话殿下美色误人。 付姝婉冲十一再次重重点头，“十一，你给书院取的名字特别好！” 十一得到付姝婉的肯定，有些开心地笑了笑，“那这书院的牌匾就我来制作吧，我去山中砍块上好的梨木，再雕刻上几枝梨花。” 付姝婉：“好呀，那我来题字。” 梁玉君也加入进来，“那我去找衣坊定制一些绣梨花的衣服当学子服，书院的章程也要定下来。” 三人说完，齐齐看向周顾怀。 周顾怀沉吟片刻，“既然是梨花书院，那院中就多种些梨花吧，我有认识的人擅长种植花木。”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未来书院的相关事宜都有了雏形。众人讨论得火热，等到告一段落天色已暗。周顾怀先行告辞，梁玉君要处理账本和杂物，也走了。 付姝婉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干脆拉着十一走出望江楼，顺便逛逛夜市。 大齐建立初期还有宵禁，国力富强、商贸发达之后，宵禁取消，夜市日渐繁华。 夜幕之下，街上亮起大大小小的光点，那是万家灯火，每一盏灯火背后都是一段关于归客的故事。 十一在路边买了一盏灯，走在付姝婉身边，为她照亮前行的路。 付姝婉直接挽住她的胳膊，满足地靠在她身上。 十一身子微僵，然后放松下来，比起之前已经进步许多，他的身体在渐渐熟悉公主殿下的靠近。 付姝婉靠着她，仰头去看夜空，“今天晚上没有月亮，这些星星看起来真好看。十一，你在这里长大，知不知道哪里最适合观星？” 十一侧头看她，嘴角不自觉扬起，“我知道有个地方适合观星，只是那里太冷了，我们先去买点御寒的衣服。” 付姝婉：“好！” 两人去成衣店里转了一圈，十一认真挑选，给付姝婉选了一件斗篷。 付姝婉被她裹得严严实实，整个人都暖洋洋，她看到十一准备付账，拉了拉她的袖子，“你不冷吗？都不买些什么吗？” 十一：“殿下放心，我身体好，火力大，这点寒气伤不到。” 付姝婉不满：“你对自己也太不好了，姑娘家受不得寒，我给你挑件斗篷吧！” 付姝婉说着，就去衣架那里挑选，她看到一件绣着小兔子的斗篷，白白的小兔子看起来就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付姝婉一下子就看中了它，因为她现在的身材和十一差不多，她挑了自己的尺码就披到十一身上。 结果，十一看着身姿修长，肩却有些宽，那斗篷根本盖不住她的肩膀。 付姝婉问成衣店老板有没有更大一点的尺码。 成衣店老板表示这是女子中最大的尺码了。 付姝婉很遗憾，只能去挑男款的御寒衣服，她选了一件绛紫色的男款斗篷，披到十一身上。 这一次，尺码终于合适了。 付姝婉帮十一系好斗篷的带子，她抬眸去看十一，忍不住惊艳，“十一，你换上男装一定很英俊吧。” 第16章 十一瞳孔放大，有一瞬的慌张，“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是他衣服的尺码露了破绽吗？ 十一在星辰阁领了弟子服后都会自己修改，他知道人的视觉会有错觉，在衣服的几处位置做些手脚，就能显得身形更像女子。今天太松懈，竟然带着公主殿下来了成衣店，成衣店的衣服没做手脚，很容易显露出他男子的身形。 十一正紧张着，就看到付姝婉笑得眉眼弯弯。 -- 第30页 付姝婉：“好看的人是雌雄莫辨的。我在尚京城的时候曾经女扮男装去游玩，路上收到了不少小娘子丢的鲜花和荷包，你长得比我好看，一定会更受欢迎。” 十一听完，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漏了破绽，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两人付完钱，离开成衣店。 在屋内呆了一会儿，这一出门就被冷风吹了一脸。 付姝婉正要抬手挡风，十一已经主动走到她面前，拉着她往自己身后躲。 付姝婉想起十一总是很暖和的手掌，悄悄伸出手，钻进十一的斗篷，握住了她的手。她想吓十一一跳，没想到十一顺势就将她的手合拢握在手心。 十一的语气很温柔，“殿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需不需买只暖炉放手里？” 付姝婉想起前世的暖手之约，心底有些难过，她忍不住靠在十一身上，抱着她的胳膊依恋地蹭了蹭，“有你就好了，你给我暖手，我就不冷了。” 十一抿抿唇，他看了看长长的街道，不忍殿下一路受冻，于是提议道：“殿下，我背你过去吧。” 付姝婉一懵，“背我？” 十一点点头，然后在付姝婉面前蹲下。 付姝婉有些不愿意，“我们都是女子，你怎么背得动我。” 十一也不给付姝婉絮叨的机会，他放下手中的灯，挂在路边的树杈间，手上巧力一拉，将付姝婉拉到了自己的背上。 付姝婉有些惊慌，赶紧环住十一的脖子。 十一直起身，隔着厚厚的斗篷，两人之间的距离谈不上什么冒犯。他将付姝婉的手藏到斗篷领口的绒毛下，用他颈部的温度暖和她的手，“这样的话，殿下的手就不会那么冷了。” 付姝婉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股暖流汇入心间，她嘴唇翕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笑着靠在十一的后背，接受她的好意。 十一明明是清瘦的女子，她的后背却如此可靠，让人觉得满心的安全和依靠。 付姝婉凑到十一耳边，“十一，这一次你背我，等下次换我背你。” 十一沉默片刻，才回应道：“我背殿下就好了，殿下不必受累。” 付姝婉失笑，“十一，你真好，我要生生世世都和你做好姐妹。” 十一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了。他沉默着，重新提起那盏灯，背着自己最珍贵的公主殿下一步一步往前走。 付姝婉也不再说话，靠在十一的颈窝，惬意地享受着这种被呵护的感觉。 他们走在繁华街道上，千灯如星，游人如织。 · 行过最繁华的街道，夜色渐浓，十一背着付姝绕过一些街巷，路上渐渐少了人烟。 付姝婉趴在十一背上，忍不住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来。越往前走，围着院子的白墙越长，屋檐下挂着的灯笼越明亮。她看了两户人家的牌匾后，忍不住出声询问：“十一，你确定看星星的地方在城南？” 安康城内富商众多，大多居住在城南，这些富商豪绅衣食住行都极尽奢华，所住之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那么亮，看星星怎么会好看呢？ 十一知晓付姝婉的疑惑，“殿下莫急，再过一炷香时间就能到了。你一定会很喜欢那里的。” 付姝婉看他故作神秘，没再多问，一边观察这里的环境，一边和他闲聊几句。 两人经过一处十分广阔奢华的庭院，它的院墙是这一片最长的，或许是主人不在家，庭院外并没有什么灯火。 付姝婉眉头微蹙，“大齐鼓励商贸，对于商户的限制比前朝少很多，但是这样规模的住宅也过分了。” 十一扬眉，“殿下，想进去看看吗？” 付姝婉愣了一下，明白这是今晚的目的地了，她回过神后在十一的后背轻轻打了一下，“你这是要带着我私闯民宅？” 十一的语气里还带着笑意，“殿下放心，这处院落早就已经荒废多年，是安康城出了名的鬼宅。我们进去也不是私闯民宅，而是夜游。” 付姝婉眨眨眼睛，凑近她的耳畔，“听你这语气，这鬼宅和你有着莫大关联呀！” 十一被她靠近时喷出的热气吹得耳朵又痒又红，呼吸屏住一息，才缓缓呼吸，回答道，“殿下聪慧。” 付姝婉被勾起好奇心，拍拍十一的后背，“你先放我下来，我们进去看一看。” 十一的双臂下意识收缩，有点舍不得这样放她离开，只是迟疑了一瞬，还是听话地俯身，将灯放下，也将人放下。 付姝婉从十一温暖的背上下来，身前微凉，风一吹就下意识抖了抖，她正要拉拢身上的斗篷，突然觉得自己被一身温暖包裹。 是十一。 十一脱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到她身上。 付姝婉一看她那单薄的肩膀，眉头就皱起来了，“十一！你在胡闹什么！你会生病的。” 她说着就要去解身上的斗篷，十一速度比她快，已经将斗篷的系带系好，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提着灯就拉着她推开了庭院破旧的大门。 前院破败不堪，地上散落着无数烧焦腐朽的木头，鼻间全是灰尘和霉败的味道。 十一开口说道：“这是那个昏头知府的私宅，一向瞒得深，我下山跟了他半个多月才找到机会。当年他说我家的惨案是天干物燥，家中用火不当，那我就也给他来个用火不当。” -- 第31页 付姝婉没想到这个所谓的鬼宅竟然是十一仇人的院子，十一提着的灯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她大致看了看，也有几个年头了。十一今年才十六岁，如果是三年前，他也才十三岁，如果是五年前，那就才十一岁。 十一看向付姝婉，“殿下，会不会觉得我报复心切？” 付姝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道：“你放的火伤到其他无辜百姓了吗？” 十一摇摇头，“没有，这处私宅十分私密，平日里出没的仆从护卫也不多，我将众人迷晕之后，就把无辜的人员都挪走了。只有那昏头知府和他的爪牙葬身火海。” 付姝婉撞了撞她的胳膊，“这样的话，你的行为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会夸你果决机智，但是也很心疼你小小年纪就被仇恨拖累。” 十一笑了笑，“殿下真好，折月阁主知道这件事情还专门罚我，说我冲动行事。” 付姝婉：“没有牵连无辜，这冲动就不是什么坏事。” 十一叹息一声，“只可惜，继任的那知府也是个昏头的。” 付姝婉想到知府和赵三少狼狈为奸的事情，眼中的光也冷了一瞬，她拍拍十一的肩膀，“放心，这一次来上任的知府一定是个好官。” 她给户部尚书去信的时候还附了推荐名单，举荐的是几位前世站错队被发配到贫苦之地做知府的能人，安康城是她大业的关键一环，这些人才能捞一个是一个。微末之时遇到的贵人，情分和恩惠都是最深刻的。 十一自然相信付姝婉的眼光，整个人松快许多，“不说那些坏心情的人了，殿下，我带殿下去观这夜游奇景吧！” 付姝婉：“好呀，怎么个观法？” 十一看了她一眼，环住她的腰，像只灵活的燕，带着她掠过空中。 他们从前院的腐败陈旧，越过亭台楼阁来到后院。后院荒废多年，人迹罕至，夜色沉沉中像是黑夜妖鬼编织的诡异牢笼。 十一一手提着灯，一手揽着她的腰，从那些诡异牢笼上飞掠而过，原来那不是妖鬼编织的牢笼，而是失去修剪而自由生长的花木，它们彼此交错，互相勾连，尽情地伸展着自己的姿态。 十一揽着付姝婉轻轻落在石子路上，松开手臂，他在前方带路，一手提着灯，一手将头顶的花枝和荆棘拂开。 付姝婉跟随着她，看到那一团光影依次照亮的夜景。 荆棘囚笼中盛放的秋菊。 枯萎藤蔓缠绕的红色枫树。 还有翩翩似蝴蝶飞舞的银杏叶。 明暗交叠，像是浸没在水中。光影错落间，连尘埃都在发光。 那些白日见惯的场景，在这夜色光影中，却有一番别具一格的美。 这是付姝婉从未经历过的夜游，她仿佛进入话本之中，看到传说中光怪陆离的精怪住处。 夜风吹拂，十一的一缕发丝吹到了付姝婉的眼前，付姝婉的视线从光影下的花木转移到十一脸上。 十一的脸在灯光下覆盖了一层薄纱，脸颊上细细的绒毛看起来分外可爱，整个人有一种不真实感。 付姝婉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十一根本不是人，而是要带领她去林中深处的妖精。 ……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是个狐狸精吧？ 付姝婉想到这里，忍不住轻笑出声，十一听到她的笑声，转头看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殿下？” 付姝婉笑得眉眼弯弯，上前一步紧挨着她的肩膀，“十一，这里的夜景真不错，我很喜欢，谢谢你带我过来。” 十一也笑了，“殿下喜欢就好，不过，这里只是夜游的一部分，我们还要去看星星呢。” 付姝婉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她顺着香气飘来的方向凑过去，凑到了十一身上。之前她抱着十一胳膊的时候都没有闻到这个味道。 这是哪里来的？ 付姝婉眨眨眼睛，好奇地问：“十一，你身上是什么香味？” 十一因为刚才付姝婉在身上到处嗅的亲密行为脸上发红，身体微微后仰，有些害怕自己的心跳声惊到了眼前的人，“我身上带了驱虫鼠的香囊，刚刚才打开，应该是那些香料药材的味道。” 付姝婉得了答案，忍不住再次夸赞她，“十一真是周到细心，我都没有想到要带这些东西呢。” 十一别过头，有些小声地回应道：“为了殿下，再细心都不为过。” 付姝婉凑过去，“你刚才说什么？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 十一抿抿唇，正要复述一遍，就看到付姝婉眉眼弯弯，眼里带着戏谑。他噎了一下，有些气闷地看向付姝婉，“殿下明明听到了，又何必戏弄我？” 付姝婉掩唇轻笑，“因为你说话好听呀，我喜欢听你说过这些话。” 十一感觉自己的心被这句话烫到了，这样难为情的话他是一次也复述不出来了。他干脆转移话题，“前方有假山，假山下有曲折小路，夜灯下黑影重重，很有鬼魅四伏的氛围，不知殿下有没有兴趣一观。” 付姝婉好笑地叹口气，寻常女子深夜都不敢出行怕遇到什么危险，十一反其道而行，倒是要带着她去鬼魅四伏的地方夜游，胆子真大。 付姝婉：“那就走吧！” 第17章 这一场花木夜游结束之后，两人来到院墙附近，付姝婉隐隐听到了水声，她看向十一，“这院墙外就是百离江了吧？” -- 第32页 安康城外有一条大江，流经西境州和南境州，名作百离江，传说绕江走一圈，百病离身，身体康健。望江楼望的便是这条江。 十一点点头，拉着付姝婉穿过后门，后门处临江修建了一座亭台，亭台南侧往下是几级石阶。 十一将手中的灯交给付姝婉，付姝婉接过给她照明，就看到十一的手在某处一拉，拉出一根浸湿的绳索，绳索的另一端系着一只小船。 十一将小船拉到石阶下，扶着付姝婉上船。 付姝婉上了船，提着灯观察了一下，发现这船十分宽阔平坦，人可以平躺在上面。她还在观察着木船的结构，另一边十一已经解开船上的绳子，足尖一点，轻轻落在船头。 十一动作轻巧地坐到付姝婉对面，手指在灯罩上点了点，“殿下，我吹灯了。” 付姝婉眨眨眼睛，突然思维跳跃，不知道怎么就跳到话本里那些所谓的洞房花烛……她咳了一声，“嗯，你吹吧。” 十一吹灭灯罩里的灯火，两人的视野都暗下来，彼此的轮廓都有些模糊。 付姝婉看不清十一的脸，心中有些不安，她直接起身，小船失去重心有些摇晃，幸好十一扶了她一把。 付姝婉顺势握紧她的手，感受到那热度，她一下子心安了。 十一以为她害怕，干脆拉她坐到自己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轻声说：“殿下，抬头看。” 付姝婉依言抬头看天。 今日是三十，空中无月。无月的夜空黑沉沉的，散落其中的星光格外璀璨，星星点点，像是洒落一地的宝石。 十一掌控着船的方向，待行过一段喧嚣的灯火之后，木船进入更宽阔的江面，夜色更沉，星光更亮。 木船轻晃，除了水流寂静无声，这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们两人。 头顶是星辰，身下是星辰的倒影。一时之间，竟然有点辨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 付姝婉不自觉仰倒躺在船板上，以手作枕观星。十一帮她拉好斗篷，不让一丝寒意侵扰到她。 付姝婉看过那么多次星辰，却没有一次如今晚这般美丽震撼。她仿佛被星辰环绕，踏入一场星辰幻梦。 付姝婉笑着说：“古诗有云，‘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我却觉得，我没有喝酒，就已经醉倒在这星辰盛景里了。” 十一侧过头，看着她在夜色中有些模糊的轮廓，他想，他也醉了，却不是醉在星辰里，而是醉在和她观星的此时此刻。 木船在水流中飘飘荡荡，晃晃悠悠，像是儿时的摇篮。 付姝婉心中一片安宁，在星辰环绕中沉沉睡去。 · 等她再醒来，她已经换了姿势，从仰躺在船板上，变作睡在十一怀中。他们所处的位置也从木船转移到了岸边。 十一身上火力非常旺，紧贴着她，总觉得那热度比斗篷还强烈。 都是女子，怎么她就没有十一的这身火力呢？ 十一睡得不沉，付姝婉一动，他就醒了。十一醒来的第一件事情是把付姝婉的斗篷重新系好，动作温柔又认真，“殿下想看日出吗？” 付姝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望向天际，此时天光微亮，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太阳升起了，反正已经顺着河流出城了，和十一看一场日出也不错。 付姝婉：“太阳要出来了，我们快去看！” 十一已经提前系好了木船是绳索，听到付姝婉的答复，再次环住她的腰，飞跃而起停在最高的那棵树上，并肩坐在横生出的枝干上。 朝阳突破雾霭，落下无数霞光，霞光渲染出五彩缤纷的色彩，云彩层层叠叠，绚烂美丽。 付姝婉想，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她和十一的一生，一定会像星辰璀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们都会像朝阳一般冲破黑暗迎接绚烂。 · 欣赏完日出，十一带着付姝婉去了最近的村镇，找了镇上最好的客栈，开了两间客房，用作休息和梳洗。 付姝婉看她熟门熟路，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常常一个人来看星星看日出，所以才对这里这么熟悉？” 十一点点头，“安康城的风光和星辰阁还是有些区别的。” 付姝婉：“你一直一个人看，不会觉得孤单寂寞吗？” 十一：“习惯了。” 付姝婉抱住她的胳膊，“这种孤单的习惯一定要摒弃，以后我陪着你，无论是看星星还是看月亮，只要你邀请，只要我有空，我一定不会拒绝。” 十一眼里闪过光，继而垂眸，“殿下，你对十一实在是太好了。” 付姝婉不满地戳戳她的额头，“我现在还没有付诸行动呢，就只是口头承诺而已，你怎么就觉得我好了？你这么容易满足，小心以后到了尚京城被人骗呐！” 十一摸了摸被她指尖戳到的地方，只觉得那里烫烫的，像是火花溅落，让人的心都跟着颤了颤，“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尚京城呢？” 付姝婉：“书院的事情要处理，还有一些其他的安排，最快也要半年后才能回京吧。” 付姝婉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 十一有些在意，“殿下，你先好好休息一番，等你醒了，我带你去镇上最好酒楼吃招牌菜。” 昨夜观星不知时光流失几许，付姝婉虽然睡了一觉，却不觉得满足，还是有些困顿，十一这么一说，她顿时觉得更困了，和十一打完招呼，她走到床边，放下帘帐，闷头睡去。 -- 第33页 · 等付姝婉再次醒来，已经到了中午，她梳洗过后，去敲十一的门，十一已经收拾妥当，两人当即走出客栈，往镇上最出名的酒楼走去。 十一提前预订了位置，就在二楼窗边，可以一边吃美食一边欣赏这小镇的风景。这小镇的街道两边都种了银杏，此时正是秋叶变黄的时节，从他们的角度看下去，正是一片金灿灿黄澄澄的秋日盛景。 付姝婉觉得这日子真是舒适，前世遇难，她根本没有心情欣赏身边的风景，重来一世，与十一重逢才得以见到这样不寻常的风光。 真好。 两人用餐正开心，席间突然传来喧哗之声。 不知何时来的几个精壮汉子正在驱赶二楼的食客，食客们与之争吵，那些护卫就拔刀威吓，食客们纷纷逃走，店小二急忙阻拦，被一个黑衣汉子一脚揣在胸口，店小二往后飞去，朝着付姝婉他们所在的方向直直飞来。 十一起身挡在付姝婉前面，手臂一伸抓住店小二的衣服将人提到一边，店小二吓得双股战战，十一一松手，他就软倒在地上。 十一拿起桌上的一双筷子，朝着那个踹人的黑衣护卫掷去。 两只筷子分别敲中黑衣护卫的左右膝盖，他膝盖一弯，咚地一声重重跪在地上。那方向正对着店小二，店小二吓得赶紧爬走。 原本在赶人的精壮汉子们立刻围了过来，看到付姝婉和十一两个漂亮的姑娘，有些面面相觑。 黑衣护卫怒斥：“你们吃干饭的吗？还不动手！” 精壮汉子得了命令，全部朝他们涌来，十一轻功卓绝，步履灵巧，仿佛一道残影在几人中穿行游走，轻松卸掉他们的兵器，等他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已经取了一把刀抵在那黑衣护卫的脖颈上。 黑衣护卫大喊：“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打伤朝廷命官！” 付姝婉起身，踱步到黑衣护卫面前，一脚踩在他肩膀上，将他的脑袋重重压在地板上，语气十分冷厉，“如此明目张胆地欺压百姓，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朝廷命官！” 付姝婉眸光冷厉，加重脚下的力道，那黑衣护卫痛得叫起来。她正要逼问那人身份，突然有人扬声高喊。 “长悦公主，请脚下留人。” 付姝婉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褐色圆领袍的男子被人簇拥着走来。 付姝婉上下打量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走到付姝婉面前，恭敬地屈身行礼，“末将田超，拜见长悦公主，不知殿下在此，惊扰了您的贵驾。” 田超话音一落，地上的黑色护卫突然哀嚎一声，空气里出现一点浅浅的血腥味。 付姝婉低头去看，就见刚才拿到刀抵着黑色护卫的十一似乎不小心失手划伤了那黑衣护卫的颈侧。十一武艺比她高，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失误才对。 只是十一低着头，付姝婉一时还看不清她的表情，无法得知她此刻的想法。 田超还在那边叨叨，“殿下，末将的属下无礼，您已经教训过他们，可否看在末将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 田超是大齐皇帝的心腹，位高权重，掌管京畿大营和东策禁卫军，他的面子，付姝婉不能不给。 付姝婉抬起脚，田超身后的几个人快速将黑衣护卫还有一众精壮汉子拖走。 田超再次朝付姝婉躬身行礼，“多谢殿下宽宏大量，末将就不在此处打扰殿下了。” 他说完，直接甩袖，领着一行人下楼离开。 付姝婉看着田超的背影，若有所思。 前世，付姝婉在北越叛乱中遇险，大齐皇帝派的那个人刺中了她的肩胛骨、毁掉了她的武功，事后她想找到动手的人却没有找到，只是有一批怀疑对象，其中就包括田超，只是还不待她去追查田超相关的事情，田超已经病故。 这一世，竟然会在安康城见到他，真是出乎意料。什么样的事情，能劳动东策禁军首领千里迢迢来到这小小村镇呢？ 第18章 付姝婉捉摸不透，抬头想问十一，却发现十一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那把沾血的刀，非常非常用力，用力到青筋毕露，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剧烈的情绪。 付姝婉满脸担忧，着急地抓住她的袖子，“十一，你怎么了？” 十一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紧咬着唇，眼睛里充满仇恨，似乎在压抑着巨大的愤怒。他深呼吸一口气，环顾四周，确定二楼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才咬牙切齿地开口：“田超，就是那个位高权重的罪魁祸首！” 他记了十一年，一直想要手刃的杀父杀母仇人！ 付姝婉吃惊地瞪大眼睛，没有想到十一的仇人竟然是田超。 田超是大齐皇帝最得力的爪牙，在尚京城根基深重，他在十多年前千里迢迢来到西境州，来到十一的家里杀人夺宝，难道，十一的父亲是裴家军的重要将领吗？ 二十多年前，大齐皇帝还是东齐太子的时候，东齐最厉害的武将世家是裴家，裴家名将辈出、威震天下，他们的裴家军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过之处令敌军闻风丧胆。 东齐太子征战四国的时候，裴家只剩下裴敬义一个年轻人，他为了家国荣耀奋勇杀敌，东齐能那么快拿下其余三国，裴敬义功不可没，只可惜他不幸在最后一场战役里身亡。 大齐战神死后，裴家一门的老残妇孺皆归朝廷荣养。裴家军的几位将领不服东齐太子，带着精锐之师消失无踪。 -- 第34页 镇东军营没了裴家军，战力削弱许多。田超当年与裴家军的几位将领交往甚密，思维敏捷，是个将才。在他的训练下，镇东军营重新撑起来，此后镇东军营改做京畿大营，尽归大齐皇帝管辖。田超还专门为大齐皇帝训练了一支禁卫军，取名东策军。 裴家军消失几年后，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个消息，说是裴敬义死前留下了一块裴家兵符，只要拿到裴家兵符，就可以将消踪匿迹的裴家精锐之师召集起来。北越和西衍的叛军一直在找这块裴家兵符。 时间才过了短暂的一瞬，付姝婉脑中已经闪过很多念头，她眉头紧皱，很想问问十一，田超找的那个宝物是不是裴家兵符，只是她知道兹事体大，没有问出来，而是开口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现在就回安康城。” 付姝婉拉着十一下楼，结完账后回客栈拿行李，直接买了两匹马出城，刚走出城门她就察觉有人在看她。 付姝婉抬头去看，看到田超站在城楼上，她武功还在因此目力极好，可以清晰地看到田超手里正拉着一张弓，弓上却没有箭。 田超见付姝婉看过来，嘴边微扬，然后手一松，被拉紧的弦发出嗡嗡声，仿佛朝着付姝婉射了一根无形的箭。 付姝婉的瞳孔骤然放大，一瞬间变得面无血色。她想起了前世，想起刺入她肩胛骨的那两根箭矢，以及视野里在不断颤动的弓弦，和那个蒙着面的戎装人。 是田超！ 前世，用两支箭废了她武功的仇人是田超！ 十一的武艺很高，弓弦在空中嗡嗡作响的声音传到他耳中之时，他立刻飞身而起，一手环着付姝婉一手护着她的脑袋闪到一边，等到他稳稳落在地上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空中只有弦响，没有箭矢破空的声音。 田超放的是空箭。 十一愤愤瞪向田超。 田超哈哈笑了两声，身影从城墙后消失。 十一心中充斥着无数愤恨，“殿下，你先去山中躲避一下，我现在就去取了田超的项上人头！” 付姝婉苍白着脸，强压住前世肩胛骨被刺穿的阴影，她抓住十一的胳膊，“别去！田超身边护卫众多，你这样冲上去没有胜算。” 十一很生气，“他是我的仇人，他还这样威胁殿下！” 付姝婉：“我知道，可是我们依旧不能冲动行事。十一，你的血海深仇肯定要报，但是寡不敌众，我们还需要再缓一缓，我们得在合适的时机出手，不能杀了他还搭上你。” 十一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冷静许多，“好，我听殿下的，没有把握之前，我不会轻易动手。” 付姝婉点点头，“嗯。我们先回安康城，找玉君让他们做好准备，然后再回星辰阁找母亲要一批暗卫以防万一。” 付姝婉冷静地分析完，松开十一的胳膊想上马，可是才走了一步，双腿就有些发软，肩胛骨那里也跟着隐隐作痛。 十一扶住她，“殿下，你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 付姝婉抿唇，如果不是今日发生此事，她都没想到田超那两箭带给她的阴影竟然这么深刻。她自嘲一笑，“十一，我被田超刚刚的空箭吓到了，我怎么这么没用，我怎么会被他吓到呢？” 十一心疼不已，扶着付姝婉在她后背轻轻拍着，“殿下，请不要这样自责，田超本就是藏在暗处的毒蛇，毒蛇最喜欢做的就是吐信子吓人，你只是不知道他是条毒蛇而已。” 付姝婉抓紧十一的手，从她的体温汲取力量，缓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付姝婉吐出一口浊气，从十一的怀里退出来。 付姝婉：“我们走吧。” 她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十一有些怔愣，只觉得公主殿下刚才的脆弱仿佛是一场幻觉，可是他掌心残留的温度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殿下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或许，她心里此刻也是恐惧的，只是在努力压制着，没有让他察觉。 十一站在马下仰头去看公主殿下，明明殿下已经恢复从容，他的心却更疼了。 他发誓，他一定要让田超不得好死，他绝不会给田超再一次吐信子的机会。 付姝婉拿着马绳，发现十一还呆呆站在地上，催促了一声，“十一。” 十一回过神，点点头，也跟着翻身上马。 · 田超从城楼走下来之后，面上带着自得的笑容。他和属下去了一家新的酒楼，他要了一个雅间，这一次终于如愿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夹了一片牛肉，慢条斯理地吃着，提起酒壶给对面的人倒了一杯酒，“说说吧，甲一的伤势如何？” 他的对面坐着随行人员里的医者，医者连忙跪倒在地，“主上，甲一的膝盖废了，今后怕是会不良于行。” 田超吃肉的动作顿住，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将筷子轻轻放下，取过对面的酒杯，拿在手里把玩，冷笑道：“圣上派我来废掉长悦公主的武功，长悦公主倒是先行一步，把我身边人的武功废了！如此一来，箭穿肩胛骨还不够，一定要折断长悦公主的四肢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医者被他话中的森森寒气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田超斜睨他一眼，“丁四，抬起头来。” 叫做丁四的医者颤巍巍抬起头，下一刻，那杯烈酒直接洒在他的眼睛上，酒水流入眼眶，痛得他哀嚎声声。 -- 第35页 田超却仿佛听不见这些痛苦的嚎叫，他将酒杯丢到门边，下一刻，雅间的门打开，丁四被人拖了出去。 田超重新坐下，吩咐道：“让乙二进来。” 没一会儿，乙二进来了，他朝田超行了一个军礼，田超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乙二面上有些惶恐，坐得有几分拘谨。 田超仿佛没看到他的不自在，给他倒了一杯酒之后，开口问道：“你有没有觉得长悦公主身边的那个女子有些眼熟？” 乙二盯着酒杯，声音都在发抖，“那女子眉眼中似乎有几分像早年盛名的清晏公主，还有……像那个人。” 田超：“我也是这么觉得。当年，你们去追那个小子，在雪地里见到了被狼咬过的衣物和碎肉，可是并没有真的见到尸体。他会不会，就是当年那个逃出生天的小子？” 乙二拧着眉头，“可是，长悦公主身边的分明是个女子。那小子若是真活着，也该十六岁了，十六岁的男子若是扮作女子总有些违和吧？属下眼拙，看不出一丝痕迹。” 田超喝了一杯酒，“其实我也看不出一丝伪装，但是她分明和那两个人都有几分相似，这里离安康城又不远，哪里会有那么多巧合。” 乙二：“主上，会不会那个人就是有一双儿女。我们只是见到了小子，但是没有见到姑娘。我记得当时搜寻屋子的时候，搜到了很多女童的衣服。” 田超眉头扬起，“这个可能性很大。难怪我们找不到裴家兵符，说不定裴家兵符就在那个女子身上。看来，我们这次来安康城要得偿所愿了。” 田超微微一笑，目光扫到乙二脸上，下巴点点酒杯所在的位置，“这杯酒赏你了，下去领赏吧。” 乙二松了一口气，端起酒杯走出雅间。 田超看着窗外的天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诡异。 · 付姝婉和十一快马加鞭到达安康城的时候时间尚早，他们到了望江楼，叮嘱梁玉君准备防御。 从安康城到星辰阁，轻功比骑马速度快，他们留下马匹，出城之后就一路用着轻功深入林中。 飞飞停停抵达星辰阁的时候已经到了饭点。 付姝婉和十一一到星辰阁就直奔璇玑水榭。折月阁主刚和水榭的弟子们吃完晚饭，看到他们出现有些遗憾，“你们要是早来个一时半刻，我们就可以一起吃晚膳了。” 付姝婉却没有什么心情和她唠嗑，赶紧把今天和田超发生的冲突说了。 折月阁主听到田超这个名字，眉头就皱了起来，田超是大齐皇帝最器重的武将，这个时候来到安康城怕是没有什么好事。她立刻吩咐下去，派了一队人马下山查探消息。 折月阁主想了想，有点了十个人的名字，“让她们做好准备，下次婉婉下山，她们十个都要跟着婉婉走，充当暗卫保护婉婉的安全。” 一切都安排妥当，付姝婉终于放松下来，没有压力在身，饥饿和疲劳都涌上来了，她的肚子竟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第19章 付姝婉有些羞窘地捂住肚子。 折月阁主笑着说：“既然肚子饿了，就去食堂吃饭吧，今晚的食堂有糖醋排骨，味道很不错，你快点去说不定能赶上趟。” 付姝婉点点头，拉住十一的袖子，“那我先和十一去吃饭了，晚些时候再来见母亲。” 折月阁主看了一眼一直默默站在付姝婉背后没有说话的十一，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十一抿了抿唇，将付姝婉拉着的袖子轻轻扯出来，“殿下，我有事情要和阁主说，你先去食堂吧。” 付姝婉笑了笑，“哦，那我等你一起。” 十一：“食堂的糖醋排骨很受欢迎，去晚了就抢不到了，麻烦殿下先去看看，我很快就会过去。” 付姝婉被说服了，点点头，再和折月阁主打了招呼，快步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璇玑水榭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折月阁主和十一两个人。 折月阁主目露厉色，语气很冷，“田超，是不是你引过来的？” 十一眉头微蹙，“应该不是。我们遇到他的时候他的属下非常高调地驱赶食客，可见，他不怕暴.露行踪。他若是为我而来，为了不打草惊蛇，一定会小心藏匿行踪。” 折月阁主眼中的厉色散去，冷意却没有丝毫消退，“田超此人机智敏锐，他看到你的脸，一定会怀疑你的身份，你明明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下山的时候为什么不做伪装？！” 十一紧抿着唇。这是他的私心，他因为男扮女装欺瞒了公主殿下，所以在她面前不想再做其他伪装。 折月阁主看他表情，又有什么不明白的，“罢了，事情已经发生说什么都是徒劳。田超的身份很敏感，大齐皇帝非常重视他，他若是在安康城出了什么事情，一定会有人来寻找线索。” 说到这个，折月阁主脸上的忧虑之色渐渐变浓，“你和你爹终究长得有几分相似，以大齐皇帝的疑心病，发现你的存在，他一定会杀了你，同时还会怀疑婉婉居心叵测 我给你七天时间，把田超从安康城地界平平安安地赶走。” 十一低头领命，“是。” 十一正要退出璇玑水榭，又被折月阁主叫住。 折月阁主：“对了，你的裴家兵符呢？把它藏紧一点……算了，你把裴家兵符先交给我，我帮你暂时保管。” -- 第36页 十一有些迟疑，“兵符……被公主捡走了。” 折月阁主差点窒息，她抚摸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开口，“……等婉婉吃完晚膳，你让她单独来见我！” 十一退出璇玑水榭，心情十分低落。 田超的出现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他原本以为可以和公主在安康城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以他的身世来说，又哪里有真正的无忧无虑。 十一来到食堂，看到公主殿下双手杵着下巴，盯着糖醋排骨发呆，赶紧收拾好那些低落的情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笑着走到公主殿下对面坐下。 付姝婉看到十一过来，眼睛发亮，用筷子敲了敲装着糖醋排骨的瓷碗，“我今天运气可好了，抢到了最后一份糖醋排骨。这是个好预兆哦！” 她说着，兴奋地把瓷碗里的第一块糖醋排骨夹给十一，“第一块给你吃。希望好运永远第一个照拂你！” 十一藏在心里的那股郁气一下子就散了，他看着公主殿下的笑颜，突然觉得没有什么好忧愁的了。 无论遇到什么，为了殿下，他都会勇往无前。 · 吃过晚膳，十一亲自送付姝婉去璇玑水榭。 付姝婉要走上桥的时候袖子被十一拉了拉，她回过头，笑着问道：“十一，怎么了？” 十一指尖微微用力，将那一小截布料揪紧，“殿下，接下来的七天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忙，不能在星辰阁陪你了。” 付姝婉眨眨眼睛，“是和田超有关吗？” 十一点点头，“是。” 付姝婉接着问：“是母亲吩咐你去的？” 十一继续点点头，“是。” 付姝婉再问：“是不是有危险？” 十一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危险。” 付姝婉撇嘴，“我前面故意引导你点头，还以为你会上当再次回答‘是’，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快，看来，这次任务是真的没危险。” 十一笑了笑，“殿下放心，我处理完一定会尽早回来。” 付姝婉点点头，冲她挥挥手就朝桥的一端走去，只是走了两步又快快跑回来。 付姝婉跑到水池边捡了一块有些扁的小石头，她看向十一，问道：“你身上有没有匕首之类比较锋利的东西？” 十一俯身，从靴子里取出一把匕首递给付姝婉，“殿下要做什么？” 付姝婉神秘兮兮地笑笑，拿起匕首在石头表面划来划去，刚开始她志得意满，可是划着划着就皱起了眉头，咬住了下唇。 十一依旧不明所以，只是看她认真，不忍心打断她。 付姝婉努力地用匕首在石头上画画，但是这匕首这石头全部都不顺手，她画了个四不像，最后只能心虚地把根本看不清楚图案的石头递给十一，“你……看得出这是什么吗？” 十一接过石头，从那些凌乱的划痕里看到了一些轮廓，他的眼睛慢慢瞪大，“这是……梨花？” 付姝婉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脸，画成那个鬼样子，真是难为十一能认出来。 付姝婉：“那个，我以前在南境州的时候，听说梨花有好运的意思，你给书院取名字的时候也说了梨花是祝福嘛，所以我想给你画一朵石上梨花的。可惜，这材料和工具都不顺手，实在是有点不好看，等你回来，我给你送个更好看的。我的丹青其实很不错的。” 十一听着她的解释，心里是热的，眼眶都有些微微泛潮，“我很喜欢，谢谢殿下。” 付姝婉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这梨花画得真的太丑了，她有点后悔，正要伸手去抓石头，十一已经闪身躲过了她的动作。 十一：“殿下，我娘就是南境州的人，她说过，梨花送出去又拿回来，祝福就不灵了。你确定要收回去吗？” 付姝婉一听还有这种忌讳，赶紧收手，“那我不抢了。十一，一路顺风。” 十一应了一声好，目送付姝婉走上桥头，进入水榭。 等到付姝婉的身影消失，十一捏紧手中的石头，转身回到住所。他来到工作台，找到工具，将石头的四周磨圆背部磨平，然后在扁扁的石头上小心翼翼地钻出一个小洞，用最坚韧的丝线穿过那个小孔，将这独特的石上梨花挂在床头。 做完这一切，十一烧水沐浴，洗漱完毕，他珍重地拿起石上梨花，爱之宝之地挂在脖颈上。 十一躺在床上，明明有田超的危险悬在头顶，他却觉得如此安心，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 十一在梦中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正在整理行装。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的灵魂和意识明明是独立的，却被锁在这个身体里，无法操控身体的一举一动。 梦中十一，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十一听到耳边传来的恭喜声，阁中一起上课的弟子们都在恭喜他顺利通过阁中的下山试炼，可以在履行任务契约之前度过一段属于自己的时间。 和众人以为的轻松不一样，梦中十一之所以提前通过下山试炼，就是为了早日下山寻仇，手刃敌人。他在江湖上买了消息，知道他最大的仇人最近离开尚京城正在前往南境州大的路上。 南境州曾是娘亲的故国，也是爹娘初识的地方。 梦中十一打定主意在南境州报仇雪恨，他要让仇人业火焚身不得好死！ -- 第37页 他带着自己锻造好的剑和暗弩，还有各种毒粉兵器，步履匆匆赶往南境州。他晚了一步，到达南境州的时候仇人已经朝北境州的方向而去。 梦中十一日夜兼程去追，追到了一处山谷附近，还没靠近山谷就听到兵戈相交，还有兵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士兵们的喊叫哀嚎此起彼伏。 娘的故国被大齐所灭，爹的一生被大齐所负，因此，梦中十一打心眼里不喜欢战争，对于山谷里的战事毫无兴趣，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就继续在山林掩映中寻找仇人的身影。 十一却从那山谷中的一瞥，认出了战事里主将的身份。 那是公主殿下！是身穿战甲，正在奋勇杀敌，染了满脸血污的殿下！她舞动着长刀，每一次挥动间，都有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十一震惊不已，紧接着，他看到田超正在搭弓射箭。 十一马上明白了田超要做什么，他疯狂地去抢夺身体的控制权，想要阻止这次暗中偷袭，可是他抢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根巨大的箭矢破空而下，朝着山谷的飞去。 那两支箭矢带着雷霆之力，重重地、狠狠地刺穿了公主殿下的肩胛骨！ 十一的心脏在一瞬间停止了，眼前的一切在放慢放慢，他看到鲜血从殿下的唇边流下，她的战甲破破烂烂，再也挡不住鲜血汩汩而出。 …… 十一从梦中惊醒，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明明是一场梦，却仿佛真实发生的一样，他摸了摸脸，不知不觉间已经满是泪水。 这一定是预兆！ 不杀掉田超，公主殿下就会遇到危险的预兆！ 这一刻，十一再也顾不得什么从长计议，他必须要尽快杀死田超。 梦中的悲剧，绝对绝对不能发生！ 第20章 付姝婉走进璇玑水榭，因为刚才给十一送的那个石上梨花工艺不佳，脸上还带着几分懊恼。她决定从水榭回去，就给十一准备新的梨花丹青。 付姝婉看到折月阁主的身影，调整好表情，笑着走过去，在折月阁主面前坐下，“母亲，你找我有什么事？” 折月阁主笑着给付姝婉倒了一杯甜酒，“这是我刚酿好的果酒，想着你喜欢吃甜，所以邀你来尝一尝。” 付姝婉非常捧场地哇了一声，迫不及待端起杯子，触感光滑清凉，仔细去看，杯壁隔层里还雕了一株小小的葡萄架，太精致了，她看了看那晶莹剔透的杯体，笑眯眯望向折月阁主：“母亲，这杯子是玻璃做的吧？” 折月阁主扬眉，“你这语气是打什么鬼主意呢？” 付姝婉的指尖在玻璃上轻轻点了点，“母亲，这玻璃是怎么来的？” 折月阁主也不瞒她，“西衍灭国的时候凑巧救了玻璃工艺的后人，她为做报答，将玻璃的制作工艺全都留在了星辰阁。阁中弟子聪慧，琢磨了几年，不断改进，工艺更加精湛了。” 付姝婉喝了一口果酒，说话的声音都是甜的，“母亲，你要不要和我做一笔玻璃生意呀，我这边有经商的大才，你提供技术，我的人提供服务，到时候你六我四，保证可以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折月阁主很疑惑，“你很缺钱？” 付姝婉看着折月阁主的眼睛，很认真地伸出食指，指了指天，“母亲，我想坐到那个位置上。” 折月阁主愣住了，良久，才蹙着眉追问道：“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那个位置是冰冷残酷又无情的，走上去的话要踏过很多人的鲜血和尸体。更重要的是，会很累很辛苦。” 折月阁主是一个不重名利的人，当年成为东齐太子妃，因为爱情收敛个人的喜好，放下刀剑穿上宫装辅助东齐太子处理东宫政务，与各方势力来往周旋。爱情的美好也是有的，但是压抑本性的痛苦更多一点。后来，东齐太子志在征战四国，完成大一统，她随行出征，脱离东宫、离开尚京城，才重新找回自己焕发生机。 折月阁主想起往事，她作为孩子的母亲，其实舍不得孩子去经历那些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很危险，一步踏错或许就万劫不复了。” 付姝婉眼睛微眯，右手不自觉放在前世左肩被重箭刺穿的位置，“母亲，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大齐皇帝派田超拦截我，用两支重箭刺穿我的肩胛骨，废了我的武功。我缠绵病榻多年，可是最后，他还是派人送上鸩酒送我上了黄泉路。” 前世的一切，还如此清晰，从田超放的那支空箭开始，她的肩胛骨就有着隐隐的痛，如果不解决掉田超，或许这阴影会一直存在。 这一世，无论谁劝说，付姝婉都不打算妥协。大齐帝位，她势在必得。 折月阁主听到付姝婉的一席话，惊得手中杯盏都掉了，里面的果酒全部洒了，水榭里弥漫着一股甜烈的酒香。 付姝婉看向折月阁主：“母亲，你说我做了这么一个梦，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预兆？” 折月阁主神色凝重，突然问道，“婉婉，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叫姝婉？” 付姝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但还是不假思索回答道：“我知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女之美者曰姝’，这个名字很美好。” 折月阁主却摇了摇头，她伸出手指，指尖沾了一点洒落的果酒，在桌面写下两个字“输”“晚”。 -- 第38页 付姝婉皱眉，“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折月阁主目光深远，仰头看向东方，“你出生的时候身体孱弱，我让提星给你卜了一卦，卜完她就说了这两个字。我对卜卦之术一窍不通，只听她的安排取了谐音，叫你‘姝婉’。我想，这个事情或许和你的梦有关。” 提星是折月阁主的师妹，如今大齐王朝的国师大人。 付姝婉想起前世，她养病期间，提星姑姑其实来拜访过她，但是她们总是因为一些阴差阳错无法见面。那些阴差阳错里会不会有大齐皇帝的手笔？ 付姝婉垂眸，略过这个问题，想起死前的那一刻。 她的前世很少为自己而活，她按照大齐皇庭期许的模样去生活，力图做一个合格的贤良的公主，得到父皇的肯定，得到朝臣的肯定，可是那些虚妄的名声过去，她的快乐自在又剩下多少？ 人来这世上短短一遭，如果不能活得快活自在，为了别人而妥协压抑，何尝不是一种浪费。 或许，输和晚，可以这么解读：醒悟得太晚，所以才会满盘皆输。 付姝婉眸光坚定，“我确信，这一世我一定不会输，也一定不会晚。” 折月阁主的眉头松开，她定定看了付姝婉一会儿，“婉婉，你回尚京城的时候，记得去找一下你的提星姑姑，她或许可以为你指点迷津。还有，你刚才说的玻璃生意，我接了，不过分成要改改。” 付姝婉笑了，“改成多少呢？” 折月阁主：“你八我二，要登上那个位置，财权、政权、兵权缺一不可。财权相关我来帮你，至于兵权……” 折月阁主咳了一声，“婉婉，你……知不知道十一有个双胞胎哥哥？” 付姝婉瞬间领悟，然后眼睛微瞪，“难道，我那时候看到的登徒子是十一的哥哥？” 折月阁主并不意外付姝婉知道这些，她说：“是的。” 付姝婉有点激动，那个和十一长相相似的男子，在前世为她起坟，她说过要报答他们兄妹的，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急迫，“母亲，他在哪里？我想见他！” 折月阁主眨眨眼睛，“嗯……确定是个误会我就放他走了，你们有缘自会相见。我和你说这个事情，是想问问你，你之前是不是捡到了一个黑色牌子？” 付姝婉点点头，自从那日下山带着这黑色牌子就一直在她身上藏着，要不是折月阁主突然问起，她都有些忘了。 付姝婉取出那块黑色牌子，递给折月阁主看，“母亲，这牌子有什么问题？” 折月阁主看着这个可以号令大齐裴家军的令牌，仿佛陷入回忆中，好一会儿才开口：“婉婉，你看着这个牌子，能不能猜到十一母亲的身份？” 付姝婉看着黑色牌子上的“晏”字，不可置信地惊呼道：“是清晏公主？！不可能吧，清晏公主不是在载元十三年就跳城墙殉国了吗？她怎么会是十一的母亲？” 折月阁主笑得慈祥，“她原本要死了，但是我救了她，十一的父亲也是如此，你能猜到十一的父亲是谁吗？” 付姝婉想了想，“应该是裴家军的一位重要将领吧，我猜田超当年杀人夺宝，夺的就是那块裴家兵符——” 付姝婉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她瞪着那块黑色牌子，“难道！难道这就是裴家兵符？！” 折月阁主笑得很开心，“婉婉真是冰雪聪明。等十一回来，让他陪你去一趟南仪皇陵。” 付姝婉：“南仪皇陵有什么东西？” 折月阁主故作神秘，“太早说破就没意思了。” 她望了望水榭外，“天色已晚，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会让人带你去看看玻璃的制造情况，你们可以谈着生意了。” 付姝婉心情不错，告别折月阁主，提着灯回住处。绢布灯笼轻巧精美，透出的光照亮一片小小的区域。 付姝婉走在石子路上，仿佛回到了昨天夜游时分，十一带她夜游鬼宅，却没有夜游过这星辰阁。等手头的事情忙完了，她们一定要好好再来一场夜游。 付姝婉回到房间，摆好纸墨笔砚，蘸墨画了几笔，却怎么画都觉得不好看，折腾许久，不得其意，她只好暂时搁置 沐浴过后，付姝婉吹熄蜡烛，躺在床上想着十一。 十一现在在做什么呢？她明天就要去忙事情，是不是要很早就起来，还是连夜就离开星辰阁了？明天早点起来，还是去星落湖看看好了，要是能来得及送十一程就好了。 好想知道十一在做什么啊…… 十一在做什么呢？ 梦中惊醒以后，十一换好夜行衣，拿好暗器毒.药连夜下山。别人的事情，他能做到从长计议，公主殿下的安危，他却做不到。不立刻动手解决田超这个隐患，他什么都做不好了。 星辰阁的弟子大部分从小就要接受暗卫训练，十一是其中的佼佼者。之前折月阁主派了一群人下山顺便盯着田超，十一刚进入安康城就找到了阁中弟子留下的特殊标记。 十一循着标记顺利找到田超一行人的住所，那宅邸离衙门不远，深夜了还有巡逻的人。 十一躲在暗处观察，这些巡逻的人员应该是临时抽调的人手，纪律性一般，有些人还在打哈欠。此时已是寅时，人们入睡最深的时刻，他们的精神都有些不济。 以十一的身手，这些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避开他们潜入宅邸，但是，田超身为一营主将，还是东策军的首领，耳力敏锐度远超常人，外围的动静要是惊扰到他，那就是典型的打草惊蛇了。 -- 第39页 十一瞅准时机，翻墙进了宅邸，他步履轻巧地在院中时而藏匿，时而探寻，很快进入宅邸深处一座守卫森严的院落。守卫的那些人还有点眼熟，赫然就是酒楼里田超的那些手下。 这些手下也不是十一的对手，但是十一忌惮着田超，他没有和田超正面交过手，如果发生缠斗，这些护卫还有外面的那些巡逻人，都会成为咬死大象的蚂蚁。 十一藏在阴影角落，思考着破敌的法子。夜间巡逻的一行人举着火把从附近走过，十一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焰，想起梦中十一的决定：让仇人业火焚身不得好死。 第21章 十一眼前浮现出幼时家中腾腾而起的烈火，他摸了摸腰带，那里有一小罐他专门为仇人准备的火毒，加入了无数刺激肌肤的成分，只要洒落在身上就会有灼烧的痛感，碰到水之后更是火上浇油，烈火之感的幻觉甚至可以烧到肺腑之中。 这火毒其实没有火，但是火的灼烧感会一直持续，没有解药就不会结束。 夜风骤起。 十一侧头观察风向的位置，确定风从他这里吹到屋子那里，他取出一包迷粉，迎风一放，无色无味的细细粉末在空中飘扬，无声无息落在门外守卫身上。 这些守卫身体强健，迷粉起效比较慢，寻常人会直接倒地，他们却是昏昏沉沉身体摇晃，像是喝醉一样踉踉跄跄，有一个人不慎撞到门框上，发出“咚”的巨响。 接着，屋子里传来田超的声音，带着被吵醒的满满不悦，“外面怎么回事？” 十一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手下已经做好突袭准备。 田超听不到屋外的回应，直觉不对，穿上护身软甲，握着刀推开房门。看到属下们一个个像醉酒一样，他眉头皱得死紧。 十一便趁着这松懈的半刻，从黑暗中飞速掠到田超身前，与他过了几招，一方面试探田超的实力，一方面将火毒悄无声息洒下。 田超看似文质彬彬，力气却极大，武艺高超，见到有人行刺丝毫不慌，长刀挥得霍霍生辉。 十一已经试出田超的实力深浅：就算他在全盛时期也不是田超的对手，必须削弱他的实力才有获胜的可能。 为了诱使田超按自己的想法走，他摸出一包迷粉洒向田超的眼睛。 十一做完手脚，丝毫不恋战，在外围人闯进来之前，飞跃上屋檐，踏着屋脊蹬蹬蹬飞走。 田超眼睛里洒了东西，一定会用水清洗，碰到水火毒效果就会加剧，等到浑身灼热，田超必然会用冷水浇身，这可以让火毒愈演愈烈。而且，安康城离药王谷太近了，田超一定会去药王谷求医。到时候，田超身边随行的护卫一定比这府中少，田超的精力也早被火毒消耗掉，哪怕十一的实力和田超有差距，只要他埋伏得当，依旧可以找到解决田超的机会。 十一算好了一切，直接离开安康城。下毒时不小心沾染的火毒开始发作，像是蚂蚁举着火把在肌肤上奔跑，他服下解药，寻了山脚的一棵大树，飞到树顶靠着树干休息。 十一单独住在星落湖，按理来说应该习惯了一个人度过深夜，可是现在却有些不习惯，尤其想到接下来的六天，他都要奔波在外，心里就莫名泛起难过。 他仰望夜空，空中无月，只有漫天星辰。 十一：“是因为殿下不在身边吗？今夜的星星都不好看了。” 十一拿出颈间挂着的石上梨花，指腹轻柔地摩.挲着，扁扁的石块已经被他的体温焐热，不复冰冷。他想起临行前殿下给出的祝福，心底仿佛有热流流淌。 好想早点回到殿下身边…… 十一握着石上梨花，不知不觉睡去。等到晨间鸟鸣传到耳畔，他才骤然清醒。他温柔地注视着石上梨花良久，等到鸟鸣再入耳，才不舍地将石上梨花收好，踩着林间树冠快速穿行。 从山脚抵达药王谷要经过一处悬崖边，那里路窄难行，最适合做埋伏。 · 付姝婉早起之后问及十一，得知十一昨夜就离开了星辰阁，她失落片刻，打起精神跟折月阁主派来的人去玻璃制作的地方参观。 展示台上放着无数晶莹剔透的造物，阳光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璀璨至极，很晃眼但是也很华丽。 付姝婉欣赏着，视线很快被一件精美的物什吸引，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绣品，前面和背面都被玻璃覆盖住，放在手中很圆润清凉的感觉，玻璃下，绣品保持着最新鲜精美的状态。 付姝婉想起她送给十一的石上梨花，越看越觉得那石头看不下眼。她的指腹在玻璃表面摩.挲了一会儿，看向身边站着的解答弟子。 付姝婉：“这玻璃可以用来装饰画吗？” 解答弟子：“当然可以，有玻璃挡在面前，纸张和染料都会保存更长时间。” 付姝婉想到十一，很快笑了，“那我有一副画也想这么装饰。” 解答弟子应下了。 付姝婉放下玻璃装饰的绣品，继续往里逛，除了工艺品、日用品以外，星辰阁还生产一种特别坚韧的玻璃，像钢铁石头一样坚韧，保留了玻璃的透明，又多了更强的防护。 解答弟子说：“星辰阁会用这种玻璃铺设在悬崖间的栈道上，锻炼阁中弟子的勇气和胆量，所以我们也叫它悬崖玻璃。” 付姝婉接过解答弟子递来的匕首和尖刺，在玻璃上划拉，有刺耳的摩擦声，但是玻璃除了浅浅刮痕没有其他损伤。 -- 第40页 解答弟子说道：“把这些玻璃装到马车上，要是遇到有人射箭偷袭也不用害怕了。” 付姝婉脑海中浮现出前世十一万箭穿心的场景，她曾赠给十一一块护心镜，但是那护心镜没有赶走妖邪。 付姝婉摸了摸心口，“我想用这悬崖玻璃装饰我的画。” 解答弟子有些为难，“这悬崖玻璃要比其他玻璃厚很多，用来装饰画会显得很笨重。” 付姝婉起了念头，就想按照念头行事，“可以制作吗？笨重一点也不要紧，关键是能护住心脉。” 解答弟子摸摸头，“少阁主，要不你再等等。这悬崖玻璃是十一师姐改良出来的，她最近下山做事，我们这边拿不了主意。” 付姝婉听到十一的名字非常惊奇，她知道十一是炼器高手，但是没想到连玻璃工艺都有涉及。 付姝婉笑得灿烂，“好，那我等她回来。” 参观完玻璃制作的地方，付姝婉带着解答弟子下山，和经商大才去谈玻璃生意，期间，还和梁玉君、周顾怀在一起商谈书院相关的事宜。 付姝婉很忙碌，但是她也会抽空关注十一，让随身暗卫一有十一的消息就通禀。 · 从山脚通往药王谷会途径一处悬崖，那里是最佳的伏击地点。十一埋伏了三天，终于等到田超一行人。 火毒的滋味很难耐，十一还以为田超这样养尊处优位高权重的人会很快就范，没想到田超这么能忍。 十一因此更加警惕和慎重，提前布置好陷阱，再加上暗中偷袭，顺利将随行人员打下悬崖。田超功夫高超，躲过了那些陷阱和偷袭。 不过，田超这一运功，身上的火毒发作更加迅猛，他怨毒地盯着眼前穿着夜行人的年轻人，眼睛都是赤红的。 田超：“你是谁派来的？” 十一冷笑一声，不给他拖延的机会，直接拔剑刺了过去，田超的攻击有很多破绽，但是因为火毒发作十分暴躁，极度痛苦下激发出巨大的潜力，田超的战斗变得非常强悍凶猛。 十一为了攻敌不得不硬扛几处重击，肩膀、双臂、胸口都被砍伤，他藏在怀里珍之重之保存的石上梨花传来清晰的断裂声。 那一刹那，十一脑中的一根弦断了。 他目眦欲裂，瞬间爆发，将田超一脚踢开，田超重重砸在崖壁上，仔细听还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田超吐出好几口鲜血，昏死过去。 十一大口喘着气，顶着发晕的脑袋去拿怀中裂成两半的石上梨花。他紧咬着唇，眼中又是愤怒又是委屈。 这是殿下送给他的礼物……竟然被田超毁掉了！ 十一眼中迸发仇恨的目光，他踉跄了几步才稳住下盘，走到田超面前，毫不客气卸掉田超的四肢，让他软趴趴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反抗之力。 田超哀嚎着，生生被痛醒。十一顺势往他嘴里丢了一颗保持神志清醒的毒丸，同时点住他的哑穴。 田超被迫清醒，明明精神疲惫得不行，但是他却睡不着也叫不出声，只能无声又清醒地感受着错骨的痛和烈火的烧，生不如死。 十一看着他扭曲的脸，目光充满审视，“你为功名利禄残害忠良，不仁不义，滥杀无辜，今日，我不仅要让你业火焚身，还要让你死后无名无碑。” 十一心中充满痛苦和愤怒，他提起失去行动力的田超，往乱葬岗飞去。乱葬岗里最不缺的就是荒地和火把。 十一像丢垃圾一样将田超扔掉，在田超惊恐的目光中丢下火把。 尘烟滚滚中，朝阳破除迷雾，从山头一跃而出，曙光为万物染上一片橙色。 · 十一离开的第四天，玻璃生意告一段落，付姝婉去望江楼找梁玉君继续商议书院的事情。 大街上有很多人横冲直撞风风火火地找人，其中还有不少捕快，惹得百姓惊慌，孩童哭喊。 付姝婉进了包厢，问梁玉君：“街上是怎么回事？” 梁玉君：“田超昨天一大早带着手下出城，然后失踪了，他留在城中的手下正在寻找他，官府也出动了不少人。” 付姝婉：“田超失踪了？” 怎么会在这个关头失踪？ 难道是十一干的！ 付姝婉皱起眉头，回想十一离开时的神情，肯定这就是十一干的。 她有些生气。 十一明明答应过她没有准备好之前，绝对不会出手的，结果现在竟然还是瞒着她动手去找田超了！ 二十多年前，田超就是镇东军营的得力干将，他杀的人比她们吃的盐都多，而且田超跟随在裴元帅身边征战四方，现在又是京畿大营主将，东策军首领。这样一个身经百战的人物一定身手不凡，十一就算武功高强也才十六岁啊。 经验上差了那么多，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梁玉君看付姝婉面露焦灼，心有疑惑，“殿下怎么很着急的样子？田超失踪对我们而言是好事。” 付姝婉勉强摇摇头，没有和梁玉君透露十一的事情，十一承诺过的，七天之内就会归来，她要信任十一。 付姝婉努力按捺下心中的焦灼，想要尽快解决完书院的事情，如果十一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她也好及时抽身去救他。 付姝婉：“趁着没有田超捣乱，我们赶紧将梨花书院的事情落实下来。 田超位居高位，但是并不是安康城的官吏，无权动用那么多捕快，知府一定又在徇私，你捏着这个把柄，把城南那处废弃多年的鬼宅拿下，我们的梨花书院就建在那里。” -- 第41页 那是十一报仇雪恨的见证地，也是她们第一次夜游的纪念地，付姝婉不希望它落在其他人手里。 确定完梨花书院的地址，两人叫上周顾怀继续商议书院教授学科、招生流程、招生条件等等。一切事宜商议完成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 一夜商讨，付姝婉精力不足，脑袋又痛又晕，她吩咐梁玉君和周顾怀先去休息，等到休息完再各司其职。 付姝婉正要去房间休息，平时隐藏着的暗卫一突然现身，“殿下，十一正在回星辰阁的路上。” 付姝婉听到这个消息，喜悦的心情瞬间打败身体的疲惫，她立刻下楼，急切地飞向星辰阁。 速度那么快，连暗卫们都没追上。 是想要见到十一的迫切心吗？付姝婉觉得自己充满力量，她可以一口气飞十万八千里！ 好想！好想现在就见到十一！ 第22章 · 粉红色的心绪浮动 付姝婉在丛林间飞跃, 她兴奋地想，等见到十一一定要好好夸她。 十一简直太厉害了，说要七天才能完成的任务, 竟然四天就结束了！这种办事效率太让人瞩目了！ 还有, 一定要给十一一个大大的拥抱, 表达她与她分别这些天的想念和记挂。 付姝婉一边飞一边设想了很多重逢的画面，她停在通往星辰阁的石板小路上, 提着裙子快步往前奔跑, 绕过一个转角，她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个满身血污、步履蹒跚的狼狈身影。 那么熟悉……是十一！ 怎么会是十一！她怎么伤得那么狼狈！ 付姝婉瞪大眼睛, 脚下飞快冲到那人身后, 正要伸手扶住她，那人猛地避开, 下一瞬冰冷的匕首抵在付姝婉颈部。 四目相对。 十一瞬间认出付姝婉, 有些无措地收回匕首，“殿下, 我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过于警惕, 也过于疲惫，遇到有人靠近, 下意识动了手。 好在, 他反应够快，匕首只是抵着却没有伤到付姝婉分毫，倒是他这一系列动作牵动了伤口，空气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付姝婉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声音哑得不行, “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付姝婉的心都在抽痛，看到十一这副深受重伤还无措茫然怕她责怪的样子, 更是痛得差点无法呼吸了。 付姝婉看着十一，十一脸上有细微的刮伤，眼下青黑，脸颊处还沾染着黑灰，像是被什么东西熏过，左侧的长发被利器齐齐斩断，顺着头发整齐的切口往下看，肩膀的衣料被利器砍破，露出的伤口皮开肉绽。 十一的手捂着胸口，看不到那里的情况，但是从指间渗出的血早已说明一切。甚至，十一的双臂也有伤，流出的血浸湿衣衫，就算穿着黑色的夜行衣也能看到湿润的地方。 付姝婉看着看着，眼里的湿气就聚集在一起，浸湿眼角。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走到十一面前蹲下，“我背你回去。” 十一身体一震，连连后退，“殿下，不可！” 付姝婉看到她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心疼过后就是生气，干脆扯着十一的胳膊就把十一拉到自己背上。 没想到，十一看起来清瘦无比，压在背上的时候分量十足，付姝婉连一息的时间都没有坚持住，就被十一压趴在地上。地上因为她们叠罗汉的倒地，甚至扬起灰尘。 十一惊呼：“殿下！” 他动作灵敏地从地上跳起来，赶紧去扶付姝婉。付姝婉熬了一夜本来就精神不济，完全是靠着要见到十一的兴奋劲在坚持，这一压，压倒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眼睛一闭，直接昏了过去。 十一的心跳差点停了，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殿下！” · 付姝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像是药王谷的病房……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付姝婉猛地起身要去寻十一，刚转头，就看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十一闭着眼睛正在昏睡。 付姝婉顾不得还在昏沉的脑袋，快速下床冲到十一的病床前，看到她呼吸平稳，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才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 没一会儿，屋子的门被打开，付姝婉转头去看，看到了折月阁主。 折月阁主放下手中端着的食物和汤药，走到付姝婉身边，强势地将她赶回床上，“你还没有休息好，不要到处乱跑。” 付姝婉躺在床上，目光却还停留在十一身上，“母亲，十一的伤怎么样了？” 折月阁主端来一碗粥，“放心，他身体好着呢，全部都是皮外伤，养个十天半月就能活蹦乱跳了。” 付姝婉：“那十一怎么还昏着？” 折月阁主瞅了一眼付姝婉，“还不是因为你，你那时候突然昏倒，把他差点吓疯了，抱着你横冲直撞的，伤口都忘了，我看不过眼给了他一个手刀，力道有点重，所以他还晕着。” 付姝婉：“……” 付姝婉沉默片刻，还是担心，“可是他流了那么多血，伤口看起来那么狰狞，母亲，你是不是在哄我？” 折月阁主翻了一个白眼，直接把温热的粥灌倒付姝婉嘴里，付姝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为了不被呛到，赶紧接过粥碗自己喝下去。 折月阁主：“我们现在就在药王谷，你要是不信，等你容叔叔来了你问他就好了。” -- 第42页 付姝婉听折月阁主这么一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想到十一之前狼狈的样子，她满脸都是担心，“十一伤成这样是不是得好好补补？” 折月阁主看她眼珠子就没从十一身上下来，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的脑门，“你与其关心他，还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 付姝婉摸摸自己的额头，“我怎么了？” 折月阁主看了一眼十一，“我让十一把田超平平安安送出安康城，没想到这家伙擅作主张，竟然悄无声息把人送去乱葬岗烧了！这事情，做起来解气，但是田超失踪的消息传到尚京城，你在安康城就留不了多少时间了。” 付姝婉拍拍折月阁主的手背，“母亲，你放心，我武艺还在，十一也会陪着我，再加上你给我的那些暗卫，我去了尚京城也会安全无虞的。” 折月阁主看着她，想起那一夜她指着天说要坐上那个位置的表情，叹了一口气，“等十一能下地了，你们尽快启程去南仪皇陵，你必须要握住更多筹码才能离开安康城。” 折月阁主说得慎重，付姝婉也听得认真。母女俩说了些体己话，折月阁主看着付姝婉喝完药，离开房间。 付姝婉在床上坐不住，干脆拉了一个凳子，坐在十一的床边看她。 付姝婉看着十一脸上的伤口，那些伤痕像是白玉上的瑕疵，让人想要伸手抹去。她伸出指尖想触碰，又怕弄疼她，手指一会儿伸直一会儿弯起，无意间，碰到了十一苍白微干的唇。 付姝婉有点愣神。 十一在她面前总是腼腆无害的，笑起来的时候都有种害羞的感觉，充满了可爱的生机，此刻的十一，却因为受伤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病弱柔美的感觉愈发浓郁。 让人很想好好疼爱她，呵护她。 付姝婉不知道十一现在能不能喝水，但是她前世缠绵病榻很长时间，知道一些照顾病人的知识。 嘴唇干，说明十一现在很口渴。 付姝婉起身四处张望，在柜子里找到了干净未拆封的纱布，叠好块状蘸取一些温开水，她捏着纱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十一的双唇。 有了水的滋润，十一的双唇渐渐恢复粉润。 付姝婉看着那双唇，隔着纱布触摸到的柔软触感像火星一样炸开，突然变得有些烫。她有些挪不开目光，鬼使神差地用发烫的指腹在那唇边上轻轻碾了碾。 ……好像很好亲的样子？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付姝婉就觉得头皮一麻，指腹上的力道失了分寸，重重一按，把十一按醒了。 十一用那双湿润迷茫的眼眸看着她，“殿下，你在做什么？” 十一刚睡醒的眼神，像是闯入森林的小鹿，那么茫然无害，天真单纯，付姝婉觉得自己刚才乱七八糟的想法简直是在污染她！ 付姝婉咬着唇，她也不知道她刚才是怎么鬼使神差地，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幸好十一是女子，不然她的举动算得上是轻薄了。 不……就算是女子之间，好像也是轻薄和冒犯？ 付姝婉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敢去看十一的脸，“你醒了就好，我去找容叔叔，让他过来看看你的情况。” 付姝婉都不给十一开口说话的时间，急匆匆开门跑出去。 十一脸上很懵，他很少看到公主殿下这么慌张的模样。 殿下在慌张什么？ 十一咳了一声，捂着胸口坐起，这一起身就看到了放在床边的水杯和纱布。他愣了愣，抿了抿唇，感受到湿润的感觉，嘴角微微扬起。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感觉到有人用纱布擦拭着他的唇，他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是殿下…… 十一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想象着殿下专注地为自己擦拭嘴唇的样子，脸颊和耳朵开始发红发热。 ……殿下，太温柔了。 · 付姝婉带着药王谷谷主过来。 药王谷谷主把完脉，检查完身体，检查完身体，给付姝婉说了一通注意事项就走了。 付姝婉坐在十一身边，努力赶走之前奇怪的念头，把心思更多地放在十一身上，她注意到十一的左手一直紧紧攥着什么，关心询问：“你手上攥着什么？” 十一眼睫颤动，脸上露出懊悔神色，看了看付姝婉，眼里全是委屈和难过，他摊开手心，“殿下送给我梨花，裂开了。” 付姝婉听得不明所以，看到她掌心躺着的两半扁石头，眼睛忍不住一个抽搐，竟然是那块她画得丑到极致的石上梨花。 这石头裂成两半了，付姝婉一点遗憾也没有，只觉得自己的黑历史可以消失了，“不怕，我以后给你画更美的梨花。” 付姝婉说着，就要伸手去拿那裂开的石头，十一察觉她的意图，合拢五指往后缩。 付姝婉抓了个空，有些怨念地看着十一。 十一咳了一声。 付姝婉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十一：“有、有点渴。” 趁着付姝婉去倒水的时候，十一将那扁石头重新藏进了怀里。殿下或许不喜欢这石头，他却喜欢得很，那是殿下一笔一划为他绘制的祝福梨花。就算是裂开了，十一也舍不得还给公主殿下。 付姝婉给他喂了水，见他气色好多了，松了一口气，她还惦记着那黑历史般的石头，“十一，我其实很擅长丹青的，上一次那个梨花是意外，我以后给你画更好看的梨花，你把石头给我好不好？” -- 第43页 十一抿唇：“殿下，你觉得那石头不好看，是不是想要丢掉？” 十一的表情一看就很难过，付姝婉赶紧把差点说出来的“是”字咽回去。她眨眨眼睛，很快想到一个完美的理由，“我前几天去看了玻璃，听说制作玻璃需要用到石头，我想着重新给你画一副梨花，用这石头做原料重新做一副玻璃画。” 十一想到他们两个一起完成一副作品，瞬间激动不已，把裂开的石头乖乖交了出来。 这原本只是付姝婉临时想到的借口，等她说完，她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就让这样承载着祝福的梨花石头陪伴着十一好了。 付姝婉补充道：“我觉得最好使用悬崖玻璃，坚硬无比的那种，可以让你随身收藏，护住你的心脉。” 十一很向往能够贴身收藏殿下的丹青，只是听到后半句，他有些疑惑：“护住心脉？” 付姝婉点点头，不愿意去想前世十一万箭穿心的惨状，她抓紧十一的手，“十一，我们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开安康城回尚京了，这一路上我们或许会遇到危险，我不能让你出事。” 十一心里暖暖的，“殿下放心，我会准备足够的毒粉、药粉和暗器，一定护你周全。” 既然说了要制作玻璃梨花画，付姝婉也不是拖延的人，到了下午睡饱了精神足了，立马叫人搬了桌案和笔墨纸砚。 十一身上的伤还没好，不便走动，只能靠坐在床上。 付姝婉体贴地将桌案放在十一能看到的地方，画完一枝梨花就要问问十一喜不喜欢。 十一那么在意公主殿下，怎么说得出不喜欢？ 问了几次之后，付姝婉瞪着十一，语带控诉：“你怎么全都说好话？问你的意见根本没用！” 付姝婉干脆自顾自画起来，十一被她说了心情一点也不坏，还是那样用明亮又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 付姝婉画的这些丹青不过巴掌大小，比寻常化作要精细许多，她画废了好几次才找到最佳手感，绘制出最满意的一副作品。上色到一半，她累得脖子酸痛，抬头扭着脖子放松的时候，发现十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十一靠坐在那里，窗外的天光像一束光柱落在他身上，小小的灰尘飞舞着，像是天宫洒落的金粉。天光在他脸上晕出一层发光的轮廓，美得安静极了，让人都不敢呼吸打破这片静谧美好。 付姝婉有些呆了，等到天光偏移落到十一的唇上，她满脑子都是粉色的唇。她稀里糊涂继续上色，等完全从美色中清醒，才发现她干了一件蠢事！ 那副最满意的、精致小巧的梨花图，有一朵梨花变成了粉红色！ 付姝婉惊声尖叫：“天呐！” 十一睡得很浅，一下子醒了，看到付姝婉满脸懊恼，赶紧问道：“殿下，怎么了？” 付姝婉咬着牙，羞愧又尴尬，想把手中的梨花画毁掉，又舍不得千挑万选才定下来的这一副。 十一看她盯着手中的画不说话，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双手接过丹青拿来观摩，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画上那朵粉红色的梨花。 并不突兀，只是有些不寻常。 十一微愣，抬眸去看付姝婉。 付姝婉刚好放开紧咬着的唇，那饱满粉嫩的唇弹了一下，像是最美味的水晶甜糕，一下子吸引了十一的注意力。 付姝婉还在懊恼，“我刚刚出神，颜色上错了，真是太可惜了！” 付姝婉的声音拉回十一的注意力，十一悄悄红了耳尖，低头盯着画上的粉色梨花，越看越觉得这梨花的颜色像殿下的唇色…… 怎么可以这么肖想殿下，这实在太过分了…… 如此冒犯，殿下知道了一定很生气，但是…… “很好看。”十一抿了抿唇，轻声开口 付姝婉没反应过来，“什么？” 十一偷偷看了一眼付姝婉的唇，又低头看着粉色梨花，为自己卑鄙的心思懊恼，又因为殿下的美丽而心神震荡，心绪五味杂陈。 十一深呼吸一口气，重复道：“我觉得，粉色梨花很好看，是独一无二的、属于殿下为我绘制的梨花。” 付姝婉看十一喜欢得很，视线在他唇上停留片刻，脸上又开始发热，她咳了一声，“那个，既然你喜欢，那就用这副丹青做玻璃画吧。” 这话一出，两人同时看向对方，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旖旎情思，但是都生出了粉红色的莫名情绪。 四目相对，又很快移开。 一个装作整理桌案，一个装作欣赏画作。 只有同样发红的耳尖，同样发热的脸颊，和同样扬起的唇角在这个下午悄悄酝酿着什么。 是什么呢？ 第23章 · 付姝婉只是睡眠不足, 身体没有什么毛病，夜里不需要留在药王谷观察，十一却不同, 他外伤严重需要留在药王谷好好养伤。 付姝婉不放心也舍不得留十一一个人孤零零的, 主动提议留在病房照顾她。 十一非常感谢公主殿下的好意, 但是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付姝婉有些不满：“我留在这里的话，你要是起夜我能扶你过去, 想要擦洗身子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十一依旧拒绝, 就是因为知道殿下会对他如此亲密体贴，他才不敢让殿下留下啊。 付姝婉想不明白, “我们都是女子, 你在我面前就不用那么害羞了吧？如果以后我生病了，你要是照顾我, 我一定不会拒绝的, 反而举双手赞成。” -- 第44页 十一继续摇头，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 哪怕殿下不会拒绝, 他也会严词拒绝！ 付姝婉盯着十一看，故意眨巴眨巴眼睛, 试图把十一看得心软, 好答应自己的要求，十一受不了这样的请求，只好闭上眼睛别过头就是不和她对视。 拒绝的态度那么坚决，付姝婉根本拗不过她, 刚好药王谷谷主来复查和赶人, 付姝婉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药王谷谷主提着药箱，看着两个小年轻这模样, 心中十分好笑。等到付姝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才走进屋子，关上房门，在十一身边坐下。 药王谷谷主一般放下药箱，一边笑着八卦，“你和婉婉的关系不一般啊……你喜欢她？” 十一惊了一下，脸上泛起羞涩的红，他低着头，睫羽颤动，不安又自卑，低声说道：“我、我现在的身份配不上殿下，我不敢也不能想这样的事情。” 药王谷谷主帮他解开身上缠着的纱布，闻言翻了个白眼，“你的父母都是天下闻名的大人物，你既是南仪皇族后裔，又是东齐忠良之后，这样的天之骄子，哪里配不上婉婉？” 十一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种身份，我没有的，是脱下红妆、光明正大站在公主殿下身边的身份。再说了，就算我父母多么尊贵那也是他们的尊贵，我自己还没有立下一丝一毫的功业。” 药王谷谷主连连摇头，“迂腐！你的功业再伟大，能大过婉婉未来的帝王之业？与其去争那些莫须有的功业，还不如好好当你的贤内助。婉婉和她母亲一样，需要的伴侣不用多么强大，更重要的是能给她们温情和关怀。” 十一眼角微抽，“……谷主说得很有经验的样子。” 药王谷谷主哈哈两声，摆了摆手，“嗐，本来就是经验之谈。我以前也和你一个想法，结果光顾着学医，让那个姓齐的小人钻了空把折月哄走了。我运气好，折月又从尚京城回来了。你啊，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估摸着是没有我这个运气的。所以，趁着年轻，好好抓紧机会。” 十一扶额，都不知道要接什么话，他抿抿唇，接着说道：“我不满足于只给殿下温情和关怀，我想要尽我的全力帮助她达成一切她想要达成的目的。如果有一天，殿下厌倦了我，至少我还可以因为有价值留在她身边。” 这下子换药王谷谷主沉默了，良久，他才开口：“你和你爹一样，都太过重情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十一笑了笑，没有反驳。一件事情好还是不好，当然由他本人说了算。 药王谷谷主帮十一处理完伤口，收拾收拾窗边的软塌，以手作枕躺下，打了个哈欠之后像是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我听折月说你们过一段时间就要去尚京城了，你走之前记得来找我，我帮你拔针。” 药王谷谷主所说的针，是锁骨针。十一长得再漂亮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尤其他的父母还是出了名的高挑美人，他都是挑着两人的优点长，所以很小的年纪就比其他弟子高。 药王谷谷主知道十一的身世，为了更好地帮他隐藏身份，在他身上使用了锁骨针，可以让十一的骨骼生长速度缓慢下来。十一要是随付姝婉去了尚京城，也不知道要在那里待多久，要是去个一年半载的，错过了最佳的取针时间，十一就真的无法再长高了。 十一想起在山崖间和田超的对决，一个田超就让他打得那么辛苦，伤得那么严重，要是遇上比田超更厉害的人怎么办？他想要变得更强，更好地发挥自己的实力！ 想到这里，十一已经下了决定，“谷主，今晚就帮我把锁骨针取出来吧。” 药王谷谷主语气惊讶，十一对于取针的事情并不积极，很多次药王谷谷主提议了，十一也会拒绝。这一次听他主动起来，还挺让人意外的。 药王谷谷主：“你现在受了伤，可不是取针的好时机。” 十一语气微沉，“谷主，我不能再一次像现在这样受伤了。我想要更强健的体魄来保护公主殿下。” 十一这么说着，药王谷谷主略一思考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锁骨针在限制骨骼生长的同时，其实也锁住了十一的部分实力。 高手之间对决，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十一本来武艺就不错，要是取了针，实力肯定会大大增加。 药王谷谷主：“好，等你伤势再好一些，我帮你取针。” · 第二天，天还没亮，付姝婉就提着早点来找十一了。在十一的房门口，她和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青年擦肩而过。 看到他的刹那，付姝婉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 她在前世死后见过！ 当十一的哥哥跪在她的尸体前，这个青年已人至中年，提着药箱出现，一边在十一的哥哥头上扎针，一边怒骂十一的哥哥。他应该是十一哥哥的朋友。 他竟然是药王谷的弟子？ 付姝婉若有所思，提着食盒进房间的时候还在思考。 十一看到付姝婉出现很开心，见她有些心神不属，出声询问：“殿下，怎么了？” 付姝婉回过神，指了指门口的位置，“十一，刚刚走的那个人是谁？” 十一：“那是白芨师叔，是谷主的小师弟。” 付姝婉哦了一声，她没有见过白芨但是听过白芨的名字，白芨是前西衍皇室太医院院正的孩子，西衍国灭时正和师父一起在药王谷交流医术，西衍灭国后就呆在药王谷了。 -- 第45页 十一解释完，发现付姝婉似乎还在惦记着白芨师叔，忍不住抓住身下的床单，低声问道：“殿下，怎么那么关心白芨师叔，是看上他了吗？” 付姝婉嘶了一声，忍不住在十一的脑门上敲了一下，“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你的小脑袋瓜里都乱想什么！上次见到周顾怀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我在你眼中是那种看一个喜欢一个的人？” 十一听完，轻轻呼出一口气，抓着床单的手也松开了，他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看着付姝婉，很认真地试探道：“殿下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殿下那么好，值得全天下的优秀男子追求和喜欢。” 付姝婉扶额，大齐确实有公主养面首的先例在，但是比起养面首的，她更愿意品尝权势带来的美味。 付姝婉在十一面前不必伪装，与她说起自己的想法，“十一，在东齐的历史上，有面首与朝臣联合逼女帝退位的事情发生过。所以面首这东西，虽然是个玩意儿，但是厉害起来也可以充当咬死大象的蚂蚁。我绝对不会在身边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付姝婉说着顿了顿，按照她从前的想法，她会补充一句：如果十一想要面首她不会阻止还会主动帮她搜罗。但是，从昨日画过粉色梨花开始，她心里隐隐约约生出一种独占欲，不想让任何人加入她们的独占欲。 付姝婉还想琢磨琢磨自己这奇奇怪怪的独占欲，突然听到十一询问，“那殿下将来想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付姝婉听到十一的问题，心里其实有点小小的不舒服，但是她更高兴十一和她说起这种女孩子之间才会聊的私密话题，故意忽略了那点不舒服。 十一会主动开口问她，是不是说明她们的关系又更近一步了？ 付姝婉托着腮，笑着问道，“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十一皱眉：“殿下，是我先问你的。” 付姝婉很好说话的，赶紧连声应道：“好好好，我先说。其实，我长这么大以来都没有遇上什么能让我心动的男子，更是没想过要嫁给谁，所以，皇帝给我赐婚的第二天我就跑了。” 十一一直关注着公主殿下，这些事情当然都知道。他想起刚刚听闻婚讯的时候，食不下咽，彻夜无眠，那种滋味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十一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情绪，从很早开始就被殿下牵动着了。 如果殿下有属意的男子，那他会努力朝着那个方向改变自己。 付姝婉：“好了，我说完了，你呢？” 十一：“我永远不会嫁人。” 听起来有点文不对题，但是付姝婉读懂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现在和你一个想法，女人身边不一定要有男人啊，有好姐妹就够了。” 十一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他有些苦恼地拧着眉，“殿下，其实这世上也是有不错的男人的……” 付姝婉挑眉：“比如？” 十一深呼吸一口气，心跳非常快，表情都带着几分紧张，“比如……我哥。” 付姝婉哈哈笑了两声，“我才不要当你嫂子，我要当你的好姐妹！” 十一心里苦，怎么觉得他们的对话越来越跑偏了。他不想做公主殿下的姐妹，只想做殿下的心上人。 付姝婉说完做姐妹的话，还等着十一回应呢，却见十一沉默下去不再说话。她托腮看着十一，其实心里还有话没有说出去。 她刚才有个荒唐的念头，如果十一是男子，她一定毫不犹豫让他成为自己的男人，但是，这很显然只能是一个荒唐的念头。 如果……如果十一是男的就好了。 付姝婉摇了摇头，赶紧把这个不尊重人的想法赶走。她将食盒提到床边，“十一，我照着医嘱准备了早点，很多甜口哦，我们一起吃吧！” · 吃过早饭，收拾好食盒，付姝婉又坐到了十一身边。 自从那日画了粉色梨花，付姝婉觉得自己莫名更粘十一了，有时候看着十一会莫名有点害羞，但是更多的是开心，呆在十一身边的感觉很好，连呼吸都带着淡淡的甜。 她最喜欢甜了。 付姝婉正和十一闲聊着，暗卫十拿着几份折子出现，放到桌案上以后悄声退下。 十一盯着那些文书，“殿下如果忙碌，可以不用陪我的。” 付姝婉赶紧摇头，“那怎么可以，我们是好姐妹，我才不想和你分开。放心好了，我昨天回去就和玉君他们交代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写成折子呈给我，暗卫会把折子尽快送过来。” 十一现在听到姐妹这个词都会觉得头大，没了继续聊天的心情。 付姝婉看她有些乏，站起身在十一头顶轻轻拍了拍，“你现在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处理下折子。” 前世，十一得到重视的时候，也是付姝婉政务最忙碌的时候，十一常常几个深夜陪她一起熬。 付姝婉习惯了十一的气息，只是，前世十一不会盯着她看，这一世的十一却没有那么多尊卑的顾及，付姝婉处理事务的时候能察觉到她的目光。 付姝婉捏着毛笔，猛地转头看向十一，正好和十一的视线撞上，十一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慌乱转过脸。 付姝婉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了，见她垂着头，手却抓着床单，知道她应该没什么心思睡觉，干脆拿着正在处理的折子，问询她的意见。 -- 第46页 付姝婉：“书院招生的收费问题，我和玉君他们产生了一些分歧，周先生觉得只要符合入学条件就可以免费入学，玉君却觉得免费的东西人们不会珍惜，定了每月收一百文的束脩。十一，你觉得应该怎么收费比较好呢？” 十一想了想，回答道：“有些老百姓不会算账，一下子拿出几十上百的铜钱会觉得很贵，与其告知每月束脩的总价，不如换个说法，就说每日只收多少文。几文钱能买到的东西也不多，他们会觉得这束脩很便宜。” 付姝婉眼睛一亮，“十一，你这主意更好！你很有当奸商的潜质嘛！” 其实，付姝婉开书院也不是为了赚钱，一个人交的束脩是五十文还是一百文文对她而言并没有区别。 梁玉君家世不错，周顾怀出身世家却吃过太多苦，他们的想法都有些过于极端。付姝婉参军的时候，隐瞒了身份所以刚开始是和很多底层出生的穷苦姐妹相处过的。 她们珍惜自己到手的每一文钱，一百文已经是个很大的数目了，比起读书，她们更愿意把这些钱花在吃食上。 付姝婉不想因为束脩太高而让原本可以改变命运的女子们失去机会，听了十一的建议，有了主意，将束脩定作每日一文。她记下这一点，笑着看向十一，“十一，要是有的人，连一天一文都拿不出来呢？” 十一：“如果连一文钱都不能想办法赚到，就算入学了也无法成才，这样没本事的人不必给她学习的机会。” 虽然十一这句话说得很对，但是付姝婉还是忍不住拿起毛笔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有些人或许真的要笨一些，真的赚不到那一文钱，但是她们又有笨鸟先飞的勤奋，只是缺了一个点拨的机会。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十一笑着摸摸额头，想了想开口道：“书院里有些杂务是可以放出来让学生做的，比如藏书楼的整理、书院打扫等等。只是，可能有些学子害怕被人嘲笑拉不下脸来做杂务。” 付姝婉：“用劳动赚束脩并不丢脸，要是这点都想不通，书读了也是白读，我不屑于培养这样的人。” 十一笑了笑，“我支持殿下做的一切决定。” 付姝婉对上十一笑得弯弯的眉眼，脸上不自觉扬起笑脸，“十一，有你在身边真好，处理这些杂务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十一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甜蜜蜜的话，心里跟着泛起一层柔波，软软的，像是有什么在被冲刷着。 他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很开心，能陪伴在殿下左右。” 第24章 · 接下来的几天, 两人就这样彼此陪伴着。付姝婉处理了不少事务，十一帮忙出了不少主意，彼此都很享受这样的日子。 心情愉快, 身体治愈的效果就更好, 十一没过多久就可以下地了, 这时候梁玉君发来折子问书院牌匾的事情。 付姝婉问过药王谷谷主，谷主说砍树做牌匾这种力气活十一是暂时不能干的, 但是雕刻这种精细活就没问题。 付姝婉和十一商量以后, 买了没有刻字雕花的半成品牌匾。专门挑了个天晴的日子，付姝婉先题字, 十一拿着刻刀按照她的笔锋在木料上细细雕琢。 付姝婉就坐在十一旁边, 看那双纤长冷白的手施用仙法似地将“梨花书院”四个字完美复刻到牌匾上。 忙完牌匾的事情，再养了几天, 十一开始忙碌玻璃画的事情。制作悬崖玻璃的时间需要小半个月, 他将石上梨花碾做齑粉，混合在原料里, 开始盯着每一道工序。 付姝婉对这种活计一知半解, 刚开始好奇地去看了看，发现过程比较枯燥重复就没再去看了, 回到住所继续处理书院的相关安排。 春天的时候, 她从南境州来到药王谷的路上悄悄派遣出去许多人手，那些人进了镇西、镇北两座军营，逐渐递来了不少消息。 付姝婉最关注的就是镇北军营的消息，前世镇北将军突发重疾, 群龙无首导致镇北军营被北越叛军打得节节败退, 需要镇南军营的支援。可是，这一世属下传来的消息却说镇北将军身体强健, 一顿能吃十碗米饭，完全没有生病的迹象。 这么看来，前世镇北将军的重疾很是意味深长了。 是真的重疾，还是镇北将军和大齐皇帝做的一场戏，只为了诱她害她？ 付姝婉不想往最坏的结果去想，毕竟前世镇北军营沦陷的时候确实死了很多士兵，而且还死掉了镇北军营里特别出众的一个年轻副将…… 付姝婉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抓到了事情的关键。镇北将军和镇南将军一样，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年老的上位者，对待年轻的下属是有区别的。有的人，老了会体恤属下干脆放权，可是有的人，越老越贪恋权势。 前世，付姝婉出事后的第二年，镇南将军就换了人，可是镇北将军一直都没有变。 付姝婉恍然大悟，立刻写了信，让暗卫快马加鞭送去镇北军营。将才难得，镇北将军不要，她付姝婉要！ 付姝婉想到自己会得到一员猛将，心里美滋滋的。 折月阁主就是这时候来的，“你们怎么还在忙着玻璃的事情，现在最关键的是赶紧去一趟南仪皇陵。田超失踪的消息很快就要传到尚京城了，我在路上拦了拦送消息的人，但是拦不了太久。” 付姝婉看折月阁主这么上心，不由好奇：“母亲，南仪皇陵到底有什么东西，你怎么这么着急让我去拿？” -- 第47页 前世，折月阁主可是一点南仪皇陵的消息都没有说过。 折月阁主摇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只是，十一的母亲生前好几次提到了那里，我对南仪前朝的事情没有兴趣，听听就过了，但是你将来要坐上那个位置，可以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付姝婉心动了，她心动的不是南仪前朝留下的财富，而是清晏公主留下的手札，清晏公主编撰了《农事要典》，说不定还有其他有关民生的资料在整理中。 付姝婉重重点头，“等十一身体再好一点，我们就启程去南仪皇陵。” 折月阁主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付姝婉的额头，“十一可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废物，你能不能多放一点心思在自己身上！他是你的臣下，不是你的主人！” 付姝婉：“我现在把十一当成了好姐妹，姐妹之间，关心一下怎么了？我就喜欢关心她，疼爱她，呵护她！十一那么好，她值得！” 折月阁主一噎，脸上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她目光复杂地看着付姝婉。 在折月阁主的印象中，婉婉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动的人，甚至可以说为人比较冷心冷情，小小年纪就知道利益为重。 折月阁主还记得第一次和婉婉见面的事情，换做寻常的孩子，小小年纪被生母抛弃，就算有苦衷也多多少少会对生母有微词和埋怨，但是婉婉听完她的解释，很轻易就原谅了她。 婉婉那时候怎么说的？ “我刚出生身体不好，你带着我不仅是你的拖累还有可能让我死在路上，所以把我留在皇宫中才是明智之举。” 婉婉那时候才多小啊，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待在那个冷冰冰的皇宫里，她的心也是冷的。所以，说起噩梦中生父要杀死自己的事情才会没有一丝波澜。 可是，婉婉现在竟然这么在乎十一。她说起十一的时候，眼睛里都有光。 折月阁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很想问婉婉她是不是喜欢上十一了，又怕婉婉还没开窍，这一问反而戳破了窗户纸。 折月阁主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欲言又止好几次。 付姝婉看着都替她累，“母亲，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折月阁主摇了摇头，还是决定按下不表，“你们此去南仪皇陵不要声张，带着暗卫出行就可以，到了那里要是有需要帮忙运输的东西，联系南境州的人就好，暗卫六知道这些细节，让她和你说。” 付姝婉点点头。 折月阁主离开后，付姝婉叫出暗卫六，问起她南境州人手的安排情况，暗卫六退下没多久，十一回来了。 十一手上端着一只锦盒，眼中都是笑意，整个人散发着心情愉悦的灿烂气息。 付姝婉看着那锦盒，有些不可思议，“这玻璃画做好了？” 十一点点头，将手中的锦盒递到付姝婉面前，示意她打开。 付姝婉眨眨眼睛，伸手打开盒盖，就看到锦盒里躺着两只同款的玻璃画，她揉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付姝婉惊奇地看向十一，“我明明只画了一幅画，这里怎么有两幅？” 十一脸上浮现浅浅的红云，“殿下，你再仔细看看，右边这一只并不是丹青描摹的。” 付姝婉闻言，拿起右边的玻璃画凑近观察，这时候才发现玻璃下细密的绣线。她手中握着的这一小块玻璃画，竟然不是画出来的，而是绣出来的！ 付姝婉惊喜不已，爱不释手，“你什么时候绣的？我们明明在一起，我都没有发现过！” 十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是晚上熄灯前绣的，殿下给我送了礼物，我不给回礼怎么可以。我手笨，这梨花只绣了形，却绣不出殿下画中的意，希望殿下不要介意。” 付姝婉怎么会介意，她简直爱死十一这种默默准备礼物的小心思了！她一下子抱住十一，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十一，我真的太喜欢你了，你怎么这么可爱，这么多才多艺！” 十一被她的话惊得差点原地跳起来，他控制不住耳朵和脸上的温度，只觉得心里有只小兔子在四处乱窜，让他的呼吸都乱了起来。他有些手足无措地任由殿下抱着，热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付姝婉发现了十一的不自在，从抱腰改成抱胳膊，举着那块玻璃绣品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然后，她发现了玻璃绣品的顶端有个小孔，她好奇地追问，“十一，这个孔留着做什么？” 十一想把胳膊抽出来，结果才一动又被殿下抱得更紧，他甚至能感觉到隔着衣料的柔软…… 十一脸上的红云无法消退，听到她的提问只好努力忽略那种异样，声音有些颤抖地解释道：“殿下说过，想用这玻璃画护住心脉，所以我在这处开了一个口，到时候可以用暗扣别在衣服里，从外面就看不出端倪了。” 付姝婉看着十一的眼神不自觉带了几分敬佩，“你太心灵手巧了吧，还有这样的巧思！” 她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带了几分央求，“十一，你的绣艺这么好，做事这么妥帖，干脆帮我绣几件小衣吧！” 十一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公主殿下让他帮忙绣小衣！那可是女子贴身穿着的衣服！ 付姝婉看出她脸上的惊异之意，赶紧抱着胳膊摇了摇，继续央求着，“十一，我现在穿的小衣都是两年前宫里嬷嬷做的，从军两年，都被我洗得发白开线了，你那么好，帮我做呗！” -- 第48页 付姝婉是真的馋十一绣花的手艺，看到那玻璃画里的梨花，更馋了，前世，十一就给她做了很多腰带，这一世包圆一下小衣应该也没什么的吧？ 十一听得这个话题越来越私密，心里都要崩溃了，欲哭无泪地涨红了脸，“我、我不会……” 付姝婉见她反应这么大，躲闪又崩溃的样子可爱又可怜，更是想要欺负她、不放过她。 付姝婉眨眨眼睛，故意拐了个弯继续劝她，“好吧，你不会做我不勉强你了，那你陪我下山去店里买吧。” 十一还是难以接受，按照殿下现在这么信任青睐的情况，一定会拿着那些小衣问他哪件好看，十一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头皮发麻脚趾扣地。 付姝婉还装模作样地继续说：“也不知道那些成衣店里的小衣布料好不好，手感软不软，要是用上尚京城里最好的布料不知道要加价到多少？才掏了钱去建书院，这小钱包又要再扁一些了。” 十一这些天都参与了书院事宜的讨论，大致知道书院资金消耗的情况，一听就知道殿下是在故意卖惨，故意说得可怜兮兮让他妥协。 他明明洞穿了一切，但是听到殿下说担心布料不好不软，心里也存了顾虑。 安康城富庶，可是比起尚京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殿下是金枝玉叶，在尚京城过得锦衣玉食，参军两年已经受了不少苦，这次来安康城他却不能给她最好的…… 十一真是左右为难，一方面想给殿下最好的，亲手照顾她的衣食住行，一方面又觉得这件事情答应下来就是越界。 殿下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对他这么坦诚以待、什么都不顾忌，但是他怎么能那么卑鄙地、在殿下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入侵殿下的私密领地。 付姝婉看十一整个人都红起来了，心中越发觉得有意思，谴责了一下自己的恶趣味，她继续抱着十一的胳膊再接再厉，“对了，买成品的话还需要尺寸，我也不会量，你帮我吧！” 十一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吓得抽出自己的胳膊落荒而逃，飞远了还能听到身后属于殿下的笑声。 十一心中无奈，殿下，怎么总是喜欢对他使坏…… 第25章 · 十一心里拒绝做这样冒犯的事情, 但是想到殿下的请求，还是悄悄下了一趟山。他去了城中最大的成衣店，含含糊糊问起小衣的事情。 他想着先给殿下探探消息, 到时候买都买了, 殿下就不会再追着他要了吧？要是担心尺寸, 那就每个尺寸都买。 没想到，成衣店的老板说, 小衣这种姑娘家的贴身衣服店里是不卖的, 热情地给十一推荐了几款适合做小衣的面料和绣线。 十一纠结着纠结着，买了一堆布料和绣线回去, 他涨红着脸, 仿佛抱着一堆烫手山芋。他左思右想，还是不敢擅作主张, 只好去了一趟璇玑水榭。 折月阁主听十一讲完事情始末, 心里提着的石头落下了。原来是她多想了，婉婉真的只是把十一当做好姐妹！ 折月阁主摆了摆手, 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让你做你就做，毕竟你在她眼中就是女子, 好姐妹之间帮忙做点衣服手帕什么的很常见, 你要是觉得不自在，让她也给你做几件。” 十一都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了，“阁主，我不需要用到小衣。” 折月阁主瞅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 你让她自己动手做一做，她发现这件事情比较麻烦, 以己度人就不会让你做了。” 十一很怀疑这个做法，殿下会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吗？ 折月阁主敲了敲桌面，“我了解婉婉，她是很看重效率和利益得失的人，麻烦又不得利的事情，她不会做的。” 十一忍不住反驳，“殿下不是那种人，她很好也很热心，心怀天下。” 折月阁主不置可否，这两个小年轻是怎么回事，怎么只会说对方的好话？她在心里啧啧两声，说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催一催婉婉，到底什么时候能去南仪皇陵？时间不等人，你们必须赶在尚京城的人马到达之前回来。” 十一领命离开。 · 十一回到星落湖的住所。 他不知道折月阁主的法子有没有用，但是无计可施的时候只好拿来用一用。当然，这样的话他是不好意思当着公主殿下的面说的，于是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信，附着一包布料和针线请人送到隔壁药王谷。 付姝婉在屋子里处理着各处传来的事务，收到十一请人送来的信还挺稀奇，“有什么话是不能当面说的？” 她嘟囔着拆开信封，看完里面的内容忍不住笑了。 十一竟然让她给她绣小衣！？ 十一明明知道她不会针线的，提出这个要求是想考验她吗？她总是口头说要做好姐妹，但是仔细想想好像没有确切地为十一做什么。 正好这里有布料和针线，就通过彼此做小衣这件事情让她们的姐妹情谊越发深刻吧！ 付姝婉想了想，呼叫暗卫一。 付姝婉：“一，你会不会做小衣，会的话教教我？” 暗卫一尴尬地摇了摇头，“殿下，我每次绣花课都是倒数。” 付姝婉接着问：“你们这个绣花课会教怎么做小衣吗？” 暗卫一点点头，“当然会，但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得好。我和五关系比较好，我的小衣都是她做的。” -- 第49页 付姝婉哦了一声，让暗卫一把暗卫五叫过来。等待途中，她在心里嘀咕，十一明明就会做小衣，为什么要在她面前撒谎说不会呢？ 暗卫五很快过来，听了付姝婉请教小衣怎么做，笑着说：“殿下，小衣这东西做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每一个人的身体情况都不同，需要修改和预留的空间也有变化。因为要贴身穿，最好拿到特别详细的尺寸再来做，免得到时候做出来服帖了却勒肚子勒胸……” 付姝婉听暗卫五讲了一通，大致有点明白十一为什么要说不会做小衣了，做一件舒适的小衣太麻烦了。十一是怕麻烦才拒绝吗？ 可是，付姝婉又真的很馋十一绣花的手艺。 好姐妹之间应该是不怕麻烦的，如果她提前做一件小衣，十一会不会看在她用心的份上同意给她做呢？ · 十一等着收殿下的拒绝信，没想到，来的是暗卫一。 暗卫一过来跟他要具体的小衣尺寸。 十一哪里有那种东西，只能根据以前上课的记忆胡诌了一些尺寸打发她。 目送暗卫一消失在天际，十一心中忧虑，“殿下不会真的给我做一件小衣吧？” · 拿到十一的小衣尺寸数据，暗卫五开始教付姝婉制作小衣。 付姝婉是一个好学的人，虚心求教，主动提问，指头被戳到了也不喊疼，缓一缓就能继续。 遇到这样的学生哪个老师不开心，暗卫五教得更细致，付姝婉的学习进展不错，两人也很快混熟了。 付姝婉有点好奇暗卫五和暗卫一这对好姐妹是怎么相处的，不由多问了几句，然后她知道了：亲密的小姐妹不仅会帮对方做小衣，还会同吃同睡同沐浴。 付姝婉听得有点向往，她和十一竟然只达成了同吃这个成就。可是，她还想和十一更亲密一些，想和十一躺在一张床上盖着被子聊天，想和十一一起泡澡搓背。 暗卫五和付姝婉混熟了，说话慢慢没了顾忌，看到付姝婉在绣十一的小衣，忍不住八卦道：“殿下，看这小衣的尺寸，十一藏在衣服下的身材很不错吧？” 付姝婉不解，“你为什么这么问？” 暗卫五把付姝婉和十一的小衣尺寸拿到一起对比。 付姝婉发现，十一的胸竟然在数据上比她的还要高一些，不由得惊了，赶紧问暗卫五为什么十一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平无奇。 然后，付姝婉知道了：这世上还存在一种东西叫做裹胸布，有些习武的女子觉得胸大累赘，会用裹胸布将动荡的柔软缠起来，方便习武。 暗卫里很多姐妹如此，十一表现得那么平，应该也是如此。 付姝婉默了。 她以前一直觉得十一平平无奇，现在才知道，她们两个都不平平无奇，而且十一的身材比她还要好一点。 这种感觉真微妙。 付姝婉低头看看自己起伏的胸脯，决定以后不在十一面前提丰胸这件事情了。但是，与此同时，付姝婉也升起了巨大的好奇心：十一的身材据说很标准、很有料，那十一的身材到底是有多好呢？ 好想看看…… 付姝婉发誓，她绝对不是想要占十一的便宜，只是身为好姐妹想要更加地了解对方，想要欣赏更加美好的事物而已。 付姝婉完全不会吝啬向十一展示自己的身材，不知道十一愿不愿意呢？ 好想邀请十一一起去泡温泉！ · 自从暗卫一离开，十一坐在屋子里就各种不自在，坐立难安，他干脆抛弃一切杂念在屋外的空地开始练剑，似乎这样，才能把公主殿下扰乱的心湖重新安抚平静。 天黑的时候，星落湖外来人了，是药王谷来的送信弟子。 和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布包。 十一以为那是公主殿下还回来的布料和针线，心里松了一口气，谢过送信弟子就脚步轻快地回了房间。用巨石堵好房门，十一的心情不错。 他一定要把这些布料都塞到衣柜深处，以后再也不见！ 十一怀着美好的心情打开布包，准备把针线拿出来收好，万万没想到布包打开，一件针脚粗糙、走位蛇皮的小衣露了出来。 看到小衣的瞬间，十一的表情裂开了。 怎么会！怎么会！殿下怎么会真的做出了一件小衣！ 十一拿着小衣的手都在发抖，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小衣。穿是肯定不能穿的，但是这是殿下亲手做的东西啊！他怎么舍得浪费！ 十一不知所措，内心仿佛被海水拍打着，溅起无数汹涌的浪花，一遍遍冲刷着他的思绪，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直到他发现浅色布料上的一点暗红色，意识到那是什么，内心汹涌的情绪瞬间像冰一样冻住了，继而浮现无数自责和愧疚。 那点暗红色，是血！ 做针线的新手，谁能一开始就那么游刃有余？十一当年为了完成绣花课业，更好地男扮女装，指头都差点被绣花针扎穿了。 他不敢想象这件小衣害殿下的手指受了多少罪与痛！ 殿下，不就是想要一件小衣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百般推脱，结果殿下自己动手，却伤到了手指头！ 连血都戳出来了！ 十指连心，那多痛啊！ 十一紧咬着唇，眼前有点发黑，他深呼吸一口气，去拆那封信，抖开信纸。 -- 第50页 付姝婉这封信写得随意，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 大意就是这是她第一次做针线活，不甚熟练，请将就一看，待以后练好手艺再给十一做新的。还说，十一不会做小衣不要紧，等她学好了，她来教十一。 她还趁机表白心意：做小衣很麻烦，但是我们是好姐妹，我不会觉得帮你做小衣会麻烦。 还在信里附了自己的小衣尺寸，叮嘱十一好好保留着，等以后教学的时候再拿出来。 付姝婉在信的最后道晚安，但是十一看着布料上的血迹怎么可能安睡得了。 十一拿着付姝婉的小衣尺寸，沉默很久，洗净手之后开始点灯拿起针线…… · 付姝婉的手指头被扎了几下，不算严重她就没在意，沐浴过后就好好休息了，或许是因为明天就能见到十一，她这一晚睡得很不错。 早上起来，神清气爽的。 从离开镇南军营那天起，付姝婉每日习武的时间大大减少，感觉骨头都有点懒了，她琢磨着打个早拳，推开房门，却发现十一无声无息地站在石阶下。 付姝婉惊了一下，赶紧提着裙子跑过去，“十一，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叫醒我？” 十一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微青，声音也有点哑，“冬天的早上比较好睡，我不想扰了殿下的清梦。” 付姝婉哼了一声，拉着她往屋子里走，“你也知道是冬天，冬天的早上多冷啊！你站在这里冻坏了怎么办！我会心疼死的！” 十一抿着唇，随她进了屋子，屋子里的暖气扑面而来，十一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付姝婉赶紧关好房门，翻出斗篷披到十一身上，抓过她的手用掌心捂着。 这一捂，手指头的情况就落入十一眼中，公主殿下的指头上有几个针眼，淤血沉在里面像是小小的锈迹。 十一低头看着她的手，心里一下子抽疼起来。他抿着唇，将另一只手里提着的布包放在桌子上。 付姝婉的目光挪到布包上，“这是什么？” 十一：“这是殿下想要的小衣。” 付姝婉瞪大眼睛，这布包看着就不小，是装了多少小衣？ 她怀疑地看着十一，“你是不是下山偷偷买的？说好了，我只要你亲手做的。” 十一摇了摇头，“殿下放心，都是我自己做的，我昨天晚上给你做的好多，以后殿下想要什么款式的绣花尽情吩咐。” 十一说着，顿了顿，抬眸看着付姝婉，眼中满是歉疚，“殿下，对不起。” 付姝婉一头雾水，“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十一小心打开付姝婉的手，将她手指上的针眼完整地露出来，他的语气充满自责，“殿下的手是用来拨动天下风云的，不应该用来做绣花制衣这样的小事。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拒绝殿下的要求，是我害得殿下被绣花针扎了，下次不会了。以后殿下让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了。” 付姝婉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她故意使用的小手段竟然让十一这么自责，看她的面色，她昨晚是不是愧疚得一晚都没睡？ 付姝婉很心疼，这下子换她自责了，“十一，你别怪自己，我很愿意帮你做小衣的，好姐妹之间彼此付出是很正常的啊。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违背你的意愿逼你给我做小衣，以后，你的拒绝我都不会勉强了。” 十一听着付姝婉的道歉，心弦再一次被拨动，他真的很想把公主抱在怀里不想放开。但是，殿下这么在意她，为一件小事就那么诚恳地致歉，他却还在隐瞒着她。 他才是要一直说对不起的那个人。 十一沉默不已，取出随身携带的药膏，用指尖蘸取轻轻涂抹在付姝婉的指尖，动作轻柔像是对待易碎的宝物。 付姝婉看她那么认真地涂药，不再说话，只是含笑凝望着她。指尖传来淡淡的凉意，像是春风拂过，针扎带来的刺痛感很快消失，她低头去看指尖的针眼，什么痕迹都看不到了。 付姝婉觉得这是一个表露真心的好机会，她凑近十一，在她的注视下露出灿烂一笑，然后小声对她说：“十一，你真体贴，我最喜欢你了。” 这招是她从暗卫五那里学来的，有些心意藏在肚子里谁都不会知道，一定要大胆地把自己的心意传递过去。这样言行合一，两人的姐妹情谊才会越来越深！ 十一呼吸一窒，耳朵里不断循环着“最喜欢你”四个字，他感觉全身轻飘飘的，仿佛在刹那变成了一片羽毛，只要吹一口气，就能飞到空中。他有种冲动，想要告诉殿下一切真相，告诉她，他也最喜欢她了！ 十一嘴唇微张，正要开口，就听到付姝婉新加的下一句，“十一，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姐妹！谁都比不上你！” 宛如一盆冰水从头灌下，十一僵在了原地。那差点飞上天的羽毛被冰水一浇，跌落到尘埃里，散作齑粉。 怎么会有一个人，只用一句话就把人送上天际，又用一句话把人打入深渊？ 要不是十一心里坚强，他都要哭了。他只能低着头，闭上眼睛，不让他差点崩溃的表情落入殿下眼中。 付姝婉看着痊愈的手指头，心情美滋滋的，表白完好姐妹的决心之后，她赶紧去看十一给她做的小衣。走线整齐，绣花平整，裁剪得当，简直精致到了极点！ -- 第51页 付姝婉眼睛发亮，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爱不释手，“哇，十一，你的手艺真的太好了！我好喜欢，我现在就换给你看好不好！” 付姝婉嘴上问着好不好，手上已经拽着腰带准备解开了，十一根本顾不得自己之前复杂的心情，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手，拦住她的下一个动作。 十一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心累过，连说话的声音都蔫蔫的，“殿下，殿下……” 他真的很想请求殿下不要这么折磨他了，可是，又怎么说得出口这些话。 付姝婉发现十一精神不济，联想到这包小衣都是昨天制成的，立马更心疼了，重新束好腰带，动作强硬地把十一扶到床上去休息。 付姝婉：“昨夜辛苦你了，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十一心力交瘁，但是他还记得男女之间的分寸，他就这样睡在殿下的床上，着实过分了，他正要起来，付姝婉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付姝婉是武将，刻意用上了力气，十一根本起不来。 付姝婉：“别逞强了，好好休息，你那么累，我看着也很心疼。” 公主殿下用这么软的语气和十一说话，十一怎么说得出拒绝，半推半就间就真的躺下休息了。 付姝婉劝完十一，脚步放轻绕到屏风后，不想打扰十一休息。 十一其实很疲惫，昨晚绣完花样做好小衣，他把小衣全部洗过一遍，用火烤过还用内力蒸干过，折腾到清晨，眼睛都没闭就过来这边了。可是，他身体再疲惫，一闻到这床榻上属于姑娘家的清香，就精神起来了。 这种想睡又睡不着的折磨，让他更加心神疲惫。 十一想了想，还是决定回星落湖休息好了，他转过头，正要开口，就听到屏风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十一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公主殿下从屏风后走出来，走动间，大红金蝶百迭裙随着她的动作旋开，衬得她露出的纤纤双臂白如冬雪，她上身只着一件红蝶金枝小衣，柔软的布料勾勒出诱人曲线，露出精致的锁骨，她像是一朵被金蝶环绕的红色牡丹，华贵迷人，诱人攀折。 “十一？” 公主殿下的声音唤回十一的神志，他动作迅速地翻过身，紧紧闭着眼睛，额头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明明在第一时间就移开视线，可是那金蝶绕牡丹的美丽画面，却怎么也无法从他脑海中消失。 只一眼，就在他身上点了火，而这火，也越烧越烈。 听得殿下的脚步声就要到床边来，十一再也受不了这种慢火熬炖的滋味了，他看准窗户所在的方向，紧闭着眼睛冲过去，脑门磕了一下，然后不带一丝犹豫地咻的一声飞远了。 付姝婉一脸茫然，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十一怎么又逃走了？ 第26章 · 付姝婉真是想不明白, 十一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她明明看起来那么累！ 一想到十一昨晚熬夜给她做小衣，今天早上又巴巴送来, 付姝婉心疼又感动, 赶紧穿好外衣, 准备买些补身子的菜品去星落湖看看十一。 付姝婉提着食盒赶到的时候，十一的房门被巨石堵着, 她根本推不开, 她只好在墙面上敲了几下，“十一, 我给你带了早点, 你把石头推开，我们一起吃啊。” 巨石背后, 十一散着头发, 浑身湿透。他回到星落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扎进冰冷的湖水里降温。吸取初见时被殿下发现的教训，他一直注意着入口的位置, 听到动静就立马冲回了屋子里。 这一次, 殿下不会再撞破他的身份。 十一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平稳, “殿下, 不必了，我很累想先休息一下。” 付姝婉不愿打扰她，听到她的话，只好离开, “那我把食盒放在门口, 你休息完了记得拿去热一热再吃。” 十一松了一口气，“好, 殿下慢走。” 他隔着巨石，听到殿下的声音走远，然后又绕了回来，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紧接着，他听到殿下的声音，“对了，十一，你做的小衣又好看又好穿，是我穿过最舒服的小衣！我特别喜欢！” 十一才被冰冷湖水冲下去的热度再起升腾起来，他红着脸，垂眸回应她，“殿下喜欢的话，我以后给殿下再做一些。” 隔着巨石，他听到了殿下的笑声，“好。对了，十一，我不擅长针线，以后，你送我一件小衣，我就回赠你一副丹青好不好？” 十一摸了摸胸口位置的那副玻璃画，嘴角不自觉扬起，“好！” 隔着巨石，殿下又笑了一声，十一听得心里痒痒的，害怕殿下又要说出什么乱人神思的话，他赶紧说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殿下，阁主催促我们尽快去南仪皇陵，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付姝婉：“等你身体休息好，你定时间吧。” 十一：“那就明日吧，等明日用过早膳我们就出发。” 付姝婉：“明日？会不会太匆忙，你能休息好吗？” 十一：“嗯，殿下放心，我能休息好的。” 两人话别，听得巨石外属于殿下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十一才脱力地靠在巨石上。 和殿下在一起，真是让人甜蜜又让人折磨。 · 这次去南仪皇陵，只是初探不需要太多人，付姝婉带了十一、武艺最高的一、擅长情报的六。 -- 第52页 四人轻装简行，不走官道全部抄近路，路上或骑马或轻功，脚程大大加快，用很短的时间就抵达南仪皇陵。 十一身上有清晏公主留下的地宫地图，按照地图上的标示，众人顺利下墓并且避开了各种机关。 南仪皇陵的地宫很空，这种空不是宏大广阔形成的空，而是墓葬品被拿走导致的空。传闻中，南仪开国皇帝墓室外有一条长九米的金龙，由当年的工部巧匠用纯金灌注而成，时隔百年，那金龙直接被抠空，只剩灰尘填满其中，成了一条土龙。 暗卫六知道的消息多，见众人都不解，好心分享她知道的情报。 南仪的第四任皇帝是出了名的奢靡昏君，挥霍完国库之后就打起了皇陵金龙的主意，自他以后，南仪皇室或多或少都会来着皇陵里借点财，值钱的随葬品就这样流落其外。 付姝婉听过相关的风声，一直以为是民间杜撰，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这样一个内里腐朽的皇室，清晏公主多么传奇才能扶大厦之将倾，把它重新打造成四国最富庶的王朝之一？ 付姝婉越发好奇清晏公主的墓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了。 沿着成片的麦穗和农作物浮雕往前走，他们来到一座墓室前，墓室的石门上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钥匙孔。 付姝婉将那块刻着麦穗的裴家兵符按在钥匙孔上，随着哗啦啦的锁链拖动声，机关启动，墓室的大门打开。 出乎意料，清晏公主的墓室里没有任何金银财宝，只有碎在地上的陶土碎片，从碎片的形状还能隐约看出是谷主和蔬菜的模样。在陶土碎片的中央，是一座木质棺椁。 付姝婉看向十一，十一脸上并没有什么介意，主动上前推开棺椁。灰尘落尽，众人围上前，看到棺椁里放着几本大块头的书。 付姝婉盯着那大块头的书，觉得有些眼熟，她主动拂去书本上的尘土，《农事要典》四个大字露了出来。 付姝婉震惊不已，赶紧翻阅起来，这本《农事要典》写的竟然是西衍国的农情状况！她赶紧去看下面压着的两本，不出所料，刚好与北越和东齐的农事相关！ 天下人只知清晏公主为南仪国编撰了一本《农事要典》，却不知道她的要典早已覆盖四国，可以造福天下！这样的珍宝要是惠及天下，何愁盛世不来！ 付姝婉的心情激荡不已，看到棺椁里还有一本册子，赶紧吹开尘土翻阅起来。 这本册子是清晏公主的生平自序。 …… 清晏公主出生时南仪皇室发生了一次□□，她因此流落民间，后被一位擅长农事的大才捡到，发现她有天分收她为徒，带着她走遍四国田野，收集农作物相关的资料。后来大才去世，他生平之愿是让天下人都能吃饱肚子，清晏公主就女扮男装继续大才的遗志，帮助贫苦的农户改善土质，改良种子等等。 后来，清晏公主走到了南仪境内，机缘巧合被认了回去，有了皇室公主的身份，她有了更多人手继续农事研究。她运气不错，找到了最适合南仪生长的谷物，粮食大丰收，百姓吃饱了，日子更好了，就有更多的力气发展商贸。 有了钱，清晏公主开始秘密前往其他三国，继续农事相关的研究。东齐强盛，消息灵通，早早听闻《农事要典》的消息，于是透露给南仪皇室，东齐太子想和清晏公主联姻。 南仪皇室因为清晏公主富裕起来，只是钱财动人心，他们想用清晏公主换取一国之大的聘礼。 清晏公主不是天真的人，看出了东齐的狼子野心，誓死不从，可是无论她说什么，南仪皇室都被东齐捏造出的巨额财富迷了眼。他们将清晏公主关在宫殿里，重兵把守，就等着东齐送来聘书。 没想到，聘书未至，东齐就打来了，南仪赶紧派人防守，打了两场败战就主动投降。清晏公主不忍城中百姓被屠，愿意用《农事要典》保下城中百姓，随后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清晏公主跳下城墙的时候，有人用掌风缓住了她下落的速度，她落下城墙，却没有死，只是重伤昏迷过去。 东齐太子见她殉国，吩咐南仪皇室好好下葬，随后率领军队离开。 南仪皇室发现清晏公主没有死，但是他们怕救下清晏公主后东齐太子会怪罪，于是将棺材钉死，意图将清晏公主活埋。 清晏公主一生为南仪、为南仪皇室付出，却得来这么个结果，她不甘地用最后力气在棺材里挣扎，在下葬前幸运遇到途径南仪的星辰阁阁主折月。 折月阁主听到棺材里有动静，打晕了抬棺的人，救出奄奄一息的清晏公主送往药王谷。 清晏公主在药王谷养伤的时候，折月阁主又救了一个人送来药王谷。 这个人，是大齐战神裴敬义。 东齐太子拿下四国之后就要清算功臣，其中最功高盖主的就是功冠全军的裴敬义。裴家一门忠烈，无数男儿女儿都死在了战场上，只剩下老残妇孺还在尚京城中当人质。为了尚京城的家人，裴敬义没有反抗，死在了最后一场战役里。 他运气也不错，折月阁主敬佩裴家预料到事情发生，及时赶到，将他从尸堆里挖出来送往药王谷。 清晏公主、大齐战神两个病号，从前敌对，现在却同为天涯沦落人，都被自己的皇庭放弃和背叛。 清晏公主意外得知当初救下她的掌风出自裴敬义，伤愈之后就一直照料着裴敬义，两人日久生情，病好之后改名换姓成了亲，定居在安康城。 -- 第53页 走过一遭鬼门关，他们以为自己没了那么伟大的济世救人之心，可是看到安康城里的乞丐和贫穷农户，他们还是会动容。于是，他们拿起笔，一个写《农事要典》，一个写《裴家兵法》。 书著成之后，夫妻二人将三本《农事要典》和一本《裴家兵法》放入南仪皇陵棺椁之中，等待有缘人将其发扬光大。 …… 付姝婉看完清晏公主的自序，忍不住在棺椁里翻找，果然找到了一本《裴家兵法》，她简单翻阅几下，发现有些熟悉，其中的部分内容是她小时候在星辰阁学习的时候，母亲教她的兵法。她之所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裴家传承百年的兵法是关键。 付姝婉感慨不已，她看向十一，将清晏公主的自序递给十一。 十一接过，低头浏览。 付姝婉想过十一父亲的身份，以为只是裴家军中某位重要的将领，却没想到，她父亲竟然是裴将军的主帅，鼎鼎大名的大齐战神裴敬义！ 若不是看到这段历史，谁能想象南仪第一美人和东齐第一战神还有这样的因缘际会。 付姝婉去看清晏公主的棺椁，在棺材盖的内侧，有几道乌黑的划痕，那是清晏公主用指尖和鲜血划出的生机。 付姝婉不由庆幸自家母亲喜欢救人，要是没有她的善举，清晏公主和裴主帅就要湮没于皇庭倾轧之中了。这样为国为民的传奇人物不应该是如此悲凉的下场。 付姝婉注意到十一往后退了半步，身子还在发颤，赶紧伸出手扶住她，她握紧十一的手，“十一，你爹娘的冤屈我会帮他们洗刷，等我登上帝位，他们的功绩会重现人前。” 十一眼中含泪，他曾经以为自己最大的仇人是田超，看过这本自序才知道，田超只是杀人的刀子，真正拿刀的那个人是大齐皇帝！ 娘跳下城楼以身殉国，爹为了家人自愿赴死，全都是他们被逼着做出的选择。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原因有很多，但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一个原因是大齐皇帝。 东齐攻打西衍和北越的时候，并没有屠城一说，到了南仪都城，东齐太子为了一本可以撼动民生的《农事要典》和一个威望过重的公主身份，做出了屠城的决定，逼得清晏公主不得不以身殉国。 裴家满门忠烈，裴敬义的父兄死后，裴家只有他一个青壮男子，东齐太子和裴敬义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最了解他的性子，却还是因为功高盖主四个字，逼得大齐战神不得不战死沙场。 为什么这样冷心冷情、不仁不义的人会成为大齐盛世的君王？要是去到尚京城杀掉他，苍生或许要陷入乱世之中。 有仇却不能报，真是让人痛恨！ · 拿到清晏公主墓中的几本书册，众人离开南仪皇陵赶回星辰阁。 十一则被折月阁主叫到璇玑水榭见面。 十一得知爹娘往事，心绪不佳。 折月阁主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笑眯眯给他倒了一杯刚暖好的青梅酒，“小小年纪这么愁眉苦脸做什么？” 十一都没有说话。 折月阁主敲敲桌子，“十一，你得知你爹娘的过往，难道在因为大齐皇帝的事情迁怒婉婉吗？” 十一赶紧摇头，“阁主救了我爹娘，殿下又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殿下。我想杀掉大齐皇帝，但是为了天下苍生，我不能杀他。” 十一扯扯嘴角，露出的笑却苦涩得多。 折月阁主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怎么这么暴力，老是想着打打杀杀。要报复一个人，不是只有杀掉这一种选择。 大齐皇帝我熟悉得很，他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登上帝位之后愈发刚愎自用。他最在乎的就是手中的权势，身下的王座，你要报复他，不用动手杀他，只要夺走他的权势，拿走他的王座，他就会生不如死。” 十一瞬间醍醐灌顶，“所以……我帮助殿下登基，就是在帮爹娘报仇？” 折月阁主赞叹道：“孺子可教。” 折月阁主继续道：“你是裴敬义唯一的子嗣，裴敬义年轻时给过不少人恩惠，裴家军也因为他的战死散落各处，我希望你暗中联络他们，让这些人都为婉婉所用。” 十一对于这样的安排并无异议，从他被公主救下的那一天起，他的命、他的一切都属于殿下了。 第27章 · 十一被折月阁主叫走, 付姝婉便趁着这个时间让暗卫把梁玉君带上了山，准备商议怎么好好运用这三本《农事要典》。 换做前世，她一定会无私地把这些献给朝廷, 这一世, 她却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这么好的东西, 她要握在自己手里发挥最大效用，手里有钱有粮, 才能万事不慌。 梁玉君带来一个好消息, 安康城的新知府上任了，前一个徇私的知府被指控受贿, 新知府专门带了人将其押解回京。 付姝婉当初举荐过几人, 不知道吏部最终选了谁，于是问道：“这新知府是谁？” 梁玉君：“沈璇。” 听到这个名字, 付姝婉难掩诧异, “竟然是她。” 沈璇的父亲曾是大齐皇帝最得用的一把刀，是孤臣也是纯臣, 帮大齐皇帝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几乎得罪了整个朝廷的大臣。沈璇的父亲病死之后，只留妻女二人在世上。大齐皇帝特赐沈璇进入国子监学习。 付姝婉去国子监读书的时候, 沈璇因为她父亲生前的恩怨被国子监的学生欺负得很惨, 付姝婉见不得这样的事，出手帮过沈璇几次，和沈璇有点交情。 -- 第54页 前世，沈璇卷入一桩圈地案, 她的上峰下属都参与进去, 难得的是她清清白白，保持本心没有沾染分毫, 还亲手解决了这起圈地案。 大齐设有左相和右相彼此制衡，沈璇原本是右相一派，前世因为圈地案牵连到了右相被排挤到偏僻荒芜的地方，这一世，圈地案还没闹得人尽皆知，沈璇还没被右相厌弃。 梳理这些重要信息，付姝婉觉得老天都在帮她，要达成一件大事，天时地利人和都不能缺。她拿到《农事要典》是天时，圈地案是地利，沈璇是人和，她掌握了一切先机啊！ 安康城的上一任知府是左相和赵国公一派的，沈璇却是右相的人，她能顺利上任，说明左相一派在这次交锋中落了下风。前世，沈璇经历重重诱惑还不沉沦，能力突出还为民做事，这《农事要典》交给她绝对能发挥她想象不到的好处。 · 忙了一天，付姝婉身体很疲惫，精神却很亢奋，等十一从璇玑水榭回来，她迫不及待地邀请道：“十一，我们去泡泡温泉解解乏吧！” 十一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不——” 不字才说出来就想起自己答应过不会再拒绝殿下的任何请求，于是，只好勉强又艰难地把“不要”改成了“不错”。 付姝婉看她嘴巴上答应，全身却充满着抗拒的气息，担心十一勉强自己又会做出傻事，摆了摆手，“你不喜欢那我就自己去了。” 付姝婉这么快偃旗息鼓，没像之前那么执着使坏，十一还挺意外的，他在犹豫要不要想个什么办法陪殿下，不冒犯她也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没有什么头绪，就被公主殿下轻轻抱住。 殿下在他耳边说：“十一，你之前说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请求，我希望你废除这个承诺。比起你的拒绝，你的强颜欢笑会让我觉得更难过。我们是好姐妹，我希望你时时刻刻都顺心顺意，我不愿意做那个枉顾你意愿的人。” 十一愣在原地，他来不及感受这个拥抱带来的冲击，就被殿下话语背后表达的尊重和温柔冲击得晕头转向。等到殿下离去很久，他才缓过神来。 十一低头看着还残留着殿下气息的双臂，这一刻突然很想撕破身上的女装，将真实的自己完完全全展现给殿下。 从前，他觉得只要呆在殿下身边就够了，这一刻，他却觉得十年太短，他想要一辈子都长伴殿下左右，不，不仅仅是陪伴而已，而是更加名正言顺地守护与亲密。能一起泡温泉的，除了好姐妹，还有伴侣啊…… 十一从未生出这样的野心，却在这一瞬间，野心如藤蔓般迅速生长，爬满他的心间。 十一从前太过弱小，只能男扮女装抛弃过去的身份，努力伪装自己隐藏起来，避开敌人视线和追捕，他以为那个敌人是田超、是所有觊觎裴家兵符的人，去了南仪皇陵之后才终于明白，他最大的敌人是大齐皇帝。 大齐皇帝忌惮着裴家兵符背后的裴家军，他和爹娘都有几分相似，一旦身份暴.露引来的只会是无止境的追杀。 折月阁主一直强调的危险，是指天子之怒来带的灭顶之灾。只要大齐皇帝在位一日，他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现身。 十一在此时此刻，迫切地想要把那个卑鄙无情的天子拉下帝位，将自己最喜爱的公主殿下亲手送上王座。 要怎样，才能和隐藏起来的裴家军联系上呢？他迫不及待想要让大齐皇帝终日不得安眠了。 · 小雪时节，安康城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付姝婉和十一相约在梨花雪亭里赏雪、煮酒加烤肉。 十一厨艺绝佳，食材全都是他准备和处理的，在炭火上一烤，就算是冬天空气冷，那香味也飘得老远。 付姝婉一口酒，一口肉，吃得喜笑颜开。 隐在各处的暗卫团姐妹们被馋得不行。 付姝婉怀疑自己都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她笑了笑，让今日轮值的暗卫们都出来。 星辰阁的暗卫团姐妹，在前世陪着她出生入死，有一些甚至死在暗杀里，重来一世，付姝婉也想好好对待她们，在星辰阁的时候不要求她们随时候命，每日留三名暗卫轮值即可。 这次出行保护她的是暗卫二、三、四。 暗卫三在前世因为一次画舫刺杀死去，付姝婉看到她，不由多了几分关注，亲自给她烤了几串肉。 暗卫三受宠若惊，对上付姝婉笑意满满的美丽眼眸，心底软乎乎的，觉得手里的串简直是人间美味。 付姝婉当然不会忘了另外的两个暗卫，也给她们亲自烤了肉串，笑着递给她们。 付姝婉关怀着可心的暗卫们，还说着话，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焦味。 付姝婉顺着焦味看去，就看到十一盯着她们，眼睛和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酸气。 视线相对，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控诉，仿佛在说：你除了我还有多少好姐妹！ 付姝婉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刚好手里的烤串也熟了，她就直接举着烤串的签子亲密地递到十一唇边。 别的暗卫，她就只到递烤串这一步，对于十一，她可是亲自喂到了唇边。 十一立刻发觉两者之间的差别，肚子里的酸气统统跑光，一丝丝的甜从心底沁了出来。 他咬了一口烤串，垂眸的时候能看到殿下被修剪得圆润可爱的指甲，他脸上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被她喂下去，接过签子自己吃了起来。 -- 第55页 付姝婉看她又露出羞涩腼腆的小表情，心里发软，看到十一面前那烤串还继续烤着，也不介意上面的烤糊的地方，拿起签子将烤糊的肉吃进了嘴里。 十一赶紧拦她，“殿下，焦了的肉就别吃了。” 付姝婉避开她的动作，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你做的，我舍不得丢掉，带一点点焦味不要紧，还有一种焦香味呢。” 十一看着她，笑着低头继续去吃手里的烤串。 他们两个都没再说话，但是仿佛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笼罩着他们，将三个暗卫团的姐妹都挡在外面。 暗卫三看着手里的烤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手里的烤串都不香了。 暗卫们面面相觑，没滋没味地啃完手里的肉，默契地退了出去。 梨花雪亭重新恢复安静，亭中的人没有说话，只剩下漫天的飞雪似白色的蝴蝶翩翩起舞。 付姝婉给十一倒了一杯暖过的酒，笑着吟了一句诗，“能饮一杯无？” 十一看看亭中放置的小火炉，还有炉上暖着的酒，笑着接过殿下递来的暖酒。 温酒入肚，暖意散到四肢百骸。 香山居士晚年隐居洛阳，写了一首诗，诗中有云：“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如今时辰未晚，他却觉得心里早已下满如春雪般的梨花，满足又欢乐。 他希望能和殿下长长久久在一起，要是能共白头，晚年携手煮酒赏雪就更好了。 · 小雪过后的第三天，尚京城来的人终于千里迢迢抵达安康城。 田超失踪的消息传到尚京城之后，大齐皇帝震怒，第一时间怀疑罪魁祸首是付姝婉。付姝婉当年逃婚去参军，他起初并不在意，皇室子弟多多历练是一件好事，可是，付姝婉太优秀了，才在镇南军营历练两年，竟然就让他的长姐平阳公主刮目相看，要把镇南将军之位传给她！ 大齐皇帝人在盛年，在帝位上坐得越久，疑心病就越重。他靠兵马打天下，除掉裴敬义之后，东、西、北三处的军营都紧握手中，只有南境州的镇南军营掌控力不足。他原想着，长姐年岁已长，卸任之后自己指派一个心腹武将去那里接管就够了。可是，付姝婉却要拿下镇南军营。 大齐有一个死去的战神裴敬义就够了，不需要一个小将军付姝婉。 因此，大齐皇帝派田超去安康城，亲自折断付姝婉还没丰满的羽翼，可是，田超失踪了。这愈发加深大齐皇帝的猜忌。 在这样的顾虑下，抵达安康城接付姝婉回去的队伍足足有一百多人，除了仆从护卫，还有一大半是禁卫龙武军，此外还有几位微服的刑部官员。 付姝婉早就料到这一天回来，安康城的一切早已布置妥当，保证不会被人抓到把柄。所有重要资料速度原件都藏在星辰阁，梁玉君手中握着的都是抄本或者副件。至于田超的事，她当做不知道就够了，没有撕破脸的当下，那些官员也不敢问到她面前。 十一已经决定要联系上裴家军，因此做了一点小手脚，顺利误导那几个查线索的刑部官员注意到旧年的纵火案，把田超的失踪和裴家军联系到一起，甚至还小小透露了一点裴家兵符的事情。 十一丢出了一个饵，就等着裴家军主动来联系他了。 · 启程去尚京城的前一天，付姝婉专门留下十一长谈。 无论是裴敬义还是清晏公主，在民间都有着巨大的威望，十一是他们的孩子，要是真的出来绝对一呼百应。大齐皇帝要是察觉十一的存在，一定会赶尽杀绝。 付姝婉不放心也舍不得十一离开她的视线，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决定冒险让十一继续留在身边，以暗卫的身份。 十一对于这个决定没有异议。 付姝婉却觉得有些委屈她。 安康城的暗卫们可以自由自在，定时定量轮值保护她，到了尚京城，盯着她、想要害她的人很多，她的暗卫必须全副武装，戴着面具和面纱藏匿在黑暗之中，像是影子一样不现于人前。别的暗卫没有身份顾忌，每月轮休的时候可以大大方方脱下暗卫服做自己的事，十一却要长年累月都藏在面具背后，不能将脸露出来。 付姝婉：“我希望你能联系上裴家军，得到裴家军的保护，所以，在明面上我不会很重视你，甚至会把你分配到僻静的院落。这样的冷落……” 十一安抚她，“殿下，我不会觉得委屈，能在你身边保护你陪伴你，我觉得很满足了。” 十一怎么会觉得委屈呢？他反而觉得这个身份转换棒极了。他已经去掉了锁骨针，骨骼没了束缚，他会越长越高，越来越像一个男子，有了面具的遮挡和掩护，他男扮女装的秘密能隐藏得更长久。 他已经不满足只做亲密的好姐妹了，他想得到公主的青睐和爱慕，而要得到这些，他需要成为更强大的人。去了僻静的院落，他可以更好地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不牵连到公主殿下。 两人聊到夜深，窗外又下起了小雪。 付姝婉拉住十一的手，“夜深雪厚，冻到了或者滑到了都不好，十一，你今晚留在这里休息吧。在安康城的最后一晚，我想和你一起睡。” 离开安康城之后，他们就不能再像这样亲密了，十一心头涌现不舍，迟疑间没有说出拒绝。 -- 第56页 付姝婉笑着抱住她的胳膊，“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十一的情感和理智在打架，最终还是情感获胜，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付姝婉得到肯定的回答，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十一看到她的笑颜，脸上发烫，赶紧找借口离开她的视线，“我、我去给殿下打点热水泡泡脚。” 付姝婉赶紧拉住她，“不用那么麻烦，你跟我来！” 付姝婉早就打好主意要留下十一，怎么会没有准备呢。 第28章 · 从南仪皇陵回来以后, 付姝婉就常住在药王谷，她一直惦记着要和十一泡温泉，但是十一拒绝了,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约她泡脚。 只是脱鞋子而已, 总比脱衣服自在吧！不过, 付姝婉也有自己的小心机，都脱鞋子一起泡脚了, 那离脱衣服泡澡还远吗？ 付姝婉提着一盏灯, 兴奋地拉着十一跑出屋子，“上次你带我夜游, 这次换我来！” 他们钻进了一处山林之中, 林间的小道并不宽敞，只能容纳三人并肩而行, 饶是如此, 付姝婉还是装作路很窄的样子，一定要紧挨着十一一起走。 十一担心林中清寒, 冻到身边的人, 解开身上的外袍，想脱下披到公主殿下身上, 结殿下按住他的手, 一个矮身钻到他怀里，躲在了半撑起的外袍下。 这件宽大的外袍，一半还穿在他身上，另一半已经完全将公主殿下遮挡包裹住。 十一呼吸一窒, 心开始乱跳起来。 付姝婉只是突发奇想, 想和十一一起穿一件衣服，没想到, 十一的衣服那么大，她的身材不算娇小，竟然也能完全被它挡住？她惊奇地看向十一，眨了眨眼睛之后，发出讶异的声音：“十一！你是不是长高了？！” 十一被她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感受到外袍的拉扯力，赶紧稳住心神，有点不敢看离他那么近的公主殿下，“是吗？我没有注意到。” 付姝婉记得刚来安康城的时候，十一还和她一样高，没想到现在乍然一看，十一的肩膀已经比她高了半个手掌。 付姝婉笑着抱住十一的胳膊，“你高一点也好，我靠在你身上会更舒服。” 十一红了脸，不知道要给出怎样的回应才好。 付姝婉依偎着她，突然压低声音，“那个地方马上就要到了，我们放轻脚步，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十一听话地点点头，呼吸和脚步都跟着放慢。 寂静的夜里，能听到一些轻微的水滴声，像是雨后的水珠从檐角坠落砸在了小水洼里，滴哒滴哒滴哒。还有一点吱吱呀呀的细微声音，像是有鸟儿落在脆弱的枝丫上，泄露一点点踪迹。 走着走着，眼前开始飘落细小的雪花，在夜灯微黄的光线下渡上一层金边，格外可爱。雪花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作一点雾气散在空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地上的雾气积聚得越来越多。 十一还在想着，突然觉得头顶落了一点雨，他抬手去摸了摸，刚好摸到一朵沾着水珠的杜鹃花，他忍不住抬头去看。 付姝婉一直在等着十一反应，见状，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灯举高，让十一看到头顶的盛景。 这处山林的树与树之间缠绕着巨大的藤蔓，在离地十尺的位置密密匝匝地彼此纠缠着，像是天地织就的天然屋顶。 冬日的白雪堆积在上方，那些藤蔓织成的网颤颤巍巍，时不时抖落下细小的雪花，明明没有下雪，却有雪花纷纷而落。有些积雪在悄悄融化，化作水珠缓缓滴下。 这藤蔓屋顶的空隙间，还穿插着几朵散落的杜鹃花。 十一有些疑惑，冬雪与杜鹃怎能共存？ 付姝婉看到她脸上的疑惑，笑而不语，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越往里走，身边出现的雾气越多。在夜灯明亮的光线下，这些洁白又朦胧的水汽，像是仙女的披帛，飘飘渺渺，十分仙气。 付姝婉拨开迷雾，艳丽的杜鹃花若隐若现，被杜鹃花包围的温泉水道也现身了。温泉水道的四周鲜花盛放，还停留着一些尚未融尽的积雪。 冬雪与春花相得益彰。 十一被这不可思议的美景惊艳到了，目不转睛地欣赏着。 付姝婉见她看呆了，笑眯眯开口：“是不是很好看？” 十一感慨，“太美了，宛如人间仙境。” 付姝婉得意地炫耀道：“我的春雪园比这里更好看，等到了尚京城，我带你去住上几日！” 说话间，付姝婉领着十一走到了宽一点的水道区域，找了一处干燥又干净的地方，拉着十一一起坐在水道边缘。 付姝婉：“十一，我们一起来泡脚吧！” 十一还沉浸在这一出世外桃源的美景中，听到付姝婉这样破坏气氛的话，无奈又好笑地看向她，低下头就看到付姝婉动作飞速地脱掉靴子和足衣，露出了粉白细嫩的玉足。 那粉白的一团，触动了脑海深处金蝶环绕的一幕，他仿佛又看到那一眼雪白的脖颈锁骨。 十一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赶紧别过头去。 付姝婉将双脚伸到温泉里，惬意地呼出一口气，转头想招呼十一，却发现十一红着耳朵转过头，好像不敢看她一样。 付姝婉无奈开口，“十一，你之前拒绝和我一起泡温泉，难道这一次还要拒绝和我一起泡脚吗？” -- 第57页 十一抿唇，对上付姝婉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付姝婉看出他态度软化，眨巴眨巴眼睛，“你要是再拒绝我，我真的会哭的。” 虽然是假装的泫然欲泣，但是这样软乎乎的撒娇，十一怎么拒绝得了，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将外袍完整脱下，全部披到付姝婉身上，才坐远一些，动作缓慢地脱下鞋袜。 付姝婉一直盯着十一，看到十一的脚露出来，心中惊叹：十一的脚真白，就是看起来有点大。 是错觉吗？ 付姝婉忍不住比大小的冲动，干脆臀部一挪，身体挤到十一身上，右脚踩在十一的脚背上。 十一感受到脚背上那柔软的触感，整个人仿佛被雷电劈中，动弹不得，魂飞天际。 付姝婉还在努力寻找比对的角度，右脚在十一的脚背上踩来踩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十一，你的脚比我的脚大那么多啊，但是你的脚没有我的脚白。” 她说完，久久得不到十一的回应，不由得看向十一，却见十一整个人呆呆愣愣的。 付姝婉眨眨眼睛，不知道她在发什么呆，忍不住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才晃了两下，就被十一紧紧箍住了手腕。下一瞬，手腕上的力道一重，她被十一往前一拉，扑在十一怀中。 他们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地近，近到可以呼吸彼此的呼吸。 付姝婉在十一的眼里看到了燃烧的火焰，那眼神中透露着前所未有的攻击性，仿佛她一动就会咬住她。可是，付姝婉一点也不怕，甚至没有产生任何的排斥。 十一身上的火力总是很重，眼里带点火焰也不足为奇。 付姝婉现在的注意力主要在手心上，刚才扑倒的动作，她的掌心整个贴在了十一的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天生的胜负欲作祟，她知道十一的身材比自己好以后，就忍不住想知道到底比自己好多少。 这么好的机会在面前，她脑子一晕，不受控制地合拢五指捏了捏…… 好奇怪？怎么是硬的？ 付姝婉还在疑惑中，十一已经一把推开她，一蹦三尺高，瞬间从温泉水道里跳出来，一脸震惊地双手交叠挡住胸口，浑身都在颤抖。 付姝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冲动，赶紧摇头摆手，想要说自己不是在耍流氓，但是做都做了，她根本无法否认事实。 付姝婉苦恼又羞愧，“对不起，十一，我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付姝婉想着解救办法，她刚才无礼地摸了十一，现在让十一摸回来会不会让她好受一点？ 付姝婉这样想着，非常诚恳和真切地看着十一，“我让你摸回来，你能不能不生气？” 公主殿下的表情，仿佛只要他一点头，她就会抓着他的手摸回去。 十一绝对不会答应这样的事情，他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终于意识到一件坏事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殿下在他心中不再是那么高不可攀的模样了，他对她的尊敬渐渐抵不过攀升的爱意。 刚才，他紧紧箍住殿下的手腕，差一点就亲上去了，如不是殿下突然推了推他，他就要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了。 殿下只是阻止了他的恶行，却因为他隐瞒着自己的性别，以为那是一种冒犯，还向他道歉。 明明，他才是那个冒犯的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殿下无知无觉，他却差点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再这样任由一切发展下去，他死死压抑在心中的凶兽一定会伤到公主。 十一紧抿着唇，捡起地上的外袍，抖落上面的尘土之后，强硬地披在付姝婉身上，挡住四周的风，将人紧紧裹住，也不给她说话的时间，直接抱着人飞跃而起，踏着那藤蔓屋顶疾掠而去。 付姝婉正在心虚，也不敢说话，就任由十一抱着她回了屋子。 十一将付姝婉放下，转身就要离开，付姝婉赶紧拉住她的袖子，“十一，夜里很冷，你今晚留下来休息吧。我的床很大，我们可以一起睡。” 十一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袖子抢回来，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重新走到床边，掌心积聚内力，将热意灌进被子里，确定被子暖了，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推门离开。 付姝婉赶紧去追她，房门在她面前关上，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去拉门扉，门外传来十一的声音，“殿下快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付姝婉收回手，叹了一口气，懊恼地躺回床上。被子暖融融的，仿佛还有十一身上的火力残留。 付姝婉抓着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十分后悔在温泉水道的时候捏了十一的胸，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做了这样冒犯的事情，十一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她甚至生气到那么长时间只和她说了一句话。 今晚明明这么美好，她们又一次夜游，看到冬雪与春花共存，怎么她就伸出了罪恶之爪，破坏了一切呢？ 付姝婉自责着，忘记了当时触感的奇怪之处。 · 十一并没有回房间，而是跃上公主殿下的屋顶，他的手掌贴在胸口的位置，仿佛还能感受到殿下指尖残余的力道。 他真是一个卑劣的人，公主殿下无意的触碰，竟然会让他生出难言的眷恋。后知后觉，等到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如潮水褪去，他身体残留的全是因为殿下而起的火。 -- 第58页 十一之前舍不得离开安康城，不想失去和殿下的亲密关系，这一刻，他却庆幸明日就要离开了。 殿下带给他的这些甜蜜折磨，会因为离开安康城而消失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 十一在屋顶上吹了一夜冷风, 等到屋内传来起床的动静，才悄无声息离开。 付姝婉洗漱结束，呼叫暗卫一, “尚京城的那些人大概什么时候上来接我？” 暗卫一：“那些人不敢擅作主张, 都在等待殿下的传唤。” 付姝婉点点头, 看来大齐皇帝还不打算主动打破表面的平静，那些人马依旧像对待受宠的公主一样对待她。和前世那门庭冷落相比真是两样光景。 付姝婉：“你给他们递个消息, 让饮梅用过早膳再来接我, 随行两位龙武军来搬行李即可，我会到山下与他们汇合。” 暗卫一拱手领命, 却没有立刻退下。 付姝婉觉得奇怪,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汇报吗？” 暗卫一保护付姝婉这段时间，已经知道付姝婉是一个好主子, 对待她也多了几分真心, 她顿了顿，开口问道：“殿下和十一吵架了吗？” 付姝婉：“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暗卫一：“昨夜是我轮值, 我看到十一在屋顶吹了一夜的冷风, 刚刚才走不久。好姐妹之间如果发生矛盾，不及时解决的话, 问题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要是因此分道扬镳就太可惜了。” 付姝婉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她眉头微蹙，“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暗卫一点头, 当即往山下送信去了。 付姝婉看向星落湖的方向。 十一真是个大笨蛋, 每一次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情，十一都不会对她做什么, 只会自己惩罚自己。昨晚的事情，分明都是她的错，十一怎么就罚自己吹了一夜冷风呢？冻坏了自己怎么办！ · 付姝婉是大齐朝的嫡长公主，身份尊贵，按照礼制她身边应该配有六位一等侍女，十二位二等侍女，付姝婉觉得身边围绕的侍女过多，因此将身边的一等侍女削减为三位，以岁寒三友分别命名为饮梅、濯兰、沏竹。 来接付姝婉的除了两个龙武卫，还有龙武卫的首领，这个首领姓郑，是一名左骁卫将军，付姝婉因此称他郑骁卫。 这一次随龙武卫来的一等侍女是饮梅。前世，付姝婉遇难的时候只有饮梅随着一行人千里迢迢过来，她自此后特别重用饮梅。要不是前世，饮梅当着她的面背叛，她都不敢相信饮梅其实是大齐皇帝的人。 这一世，饮梅没有机会动手脚了。 付姝婉可没有那么大度，背叛她的人，她绝对不会放过。饮梅从小在她身边伺候，知道的消息更多，若是放任她投靠别人，长悦公主府就成筛子了，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前世，付姝婉死于一杯鸩酒，这一世，也送饮梅一杯毒酒好了。只是，在那之前，必须把饮梅知道的事情都挖出来。 付姝婉叫出暗卫二和暗卫四。 折月阁主批给付姝婉的这十个暗卫各有各的本事，暗卫二的祖上是刑部要员，精于刑讯，前世帮助付姝婉挖出了很多秘密。暗卫四的祖上是手艺人，擅长易容伪装，前世帮助付姝婉伪装了很多暗桩。 饮梅来的时候，恭敬亲和，表现得十分敬爱她这位主子一样，还带了一包袱的冬日必备物件，比如暖手炉、暖手捂之类的，说是怕天寒冻到殿下的手，递过来的时候眼神里充满关切的光。 但是付姝婉知道，这都是假的。 付姝婉没有多说话，就站在饮梅身后静静看她整理行李。 等饮梅做好一切，付姝婉做了一个手势，暗卫二突然出现将人打晕。自从饮梅出现，就一直在观察饮梅言行举止的暗卫四立刻拿出工具复刻饮梅的脸。 付姝婉在等待的间隙，挑选了一只小巧的暖手炉，放入银丝炭，关好盖子握在手中。 等看到十一，她第一时间就把这小暖炉给十一。 不知道昨夜的冷风，会不会让她受凉了。 付姝婉还在分着神，暗卫四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易容成了饮梅的样子。 付姝婉定定神，上下打量她，暗卫四伪装得很相似，一颦一笑都是饮梅的感觉。她点了点头，暗卫二将饮梅无声无息地拖到临时制作的刑讯室。 等到清除一切屋内痕迹，付姝婉冲暗卫四点点头。 易容成饮梅模样的暗卫四迈着宫廷碎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吩咐院外守着的两个龙武卫进来搬行李，随后恭敬地走到付姝婉身后。 郑骁卫看了暗卫四一眼，又收回目光，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朝付姝婉行礼，握着入鞘的大刀在前方开路。 药王谷谷主早已等在山道上，一路送往，叮嘱切切，还给付姝婉打包了许多药膳会用到的药材。 付姝婉目露不舍，她此去尚京城，群狼环伺，再也无法过得如安康城般轻松自在。想想，还是挺让人流连的，但是这是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 付姝婉下山的时候，在官道上等待的除了尚京城的人，还有新任知府沈璇，梁玉君和周顾怀几人。 这一次回京城，付姝婉不打算带走梁玉君。安康城是她的大后方，必须要一个完全信任的人来统筹，这人非梁玉君莫属。周顾怀前世是大儒之才，梨花书院在他的带领下，一定可以走出意想不到的路。 -- 第59页 他们两人来送，付姝婉并不奇怪，但是沈璇来送就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了。 付姝婉与沈璇有点交情，也给了《农事要典·西衍篇》的抄本，但是沈璇毕竟是右相一派的人，她这样大咧咧来相送，被右相和大齐皇帝猜疑，并不是件好事。 沈璇那么聪明一个人，不应该会犯这样的错。 付姝婉思量片刻，主动走到沈璇面前，“多谢沈大人拨冗前来相送。” 沈璇手里拿着一只锦盒，低头行礼，“长悦公主折煞微臣了，微臣是安康城新任知府，此乃微臣本分。这是微臣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殿下笑纳。” 沈璇亲自捧着锦盒递到付姝婉面前。 付姝婉不知道沈璇送这礼物的含义，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只镂空的银丝梨花手环，轻巧精致，一看就出自京城名匠之手。 付姝婉喜欢梨花是出了名的，每年都有不少人想和她套近乎，送的礼物或多或少都带些梨花元素。 付姝婉去拿那银丝梨花手环，在手环内侧看到了金粉写成的两个字，“山匪”。 付姝婉心中一动，面上却没有变化，只拿起手环，装作赏玩的样子，用指腹擦去了那两个字。 付姝婉看向沈璇，沈璇点头轻笑，“希望殿下喜欢，祝您一路顺风。” 付姝婉神色不变，将梨花手环放到腕上比对，银丝梨花手环衬得她更加皓白如雪，她满意地点点头，“沈大人有心了，这礼物本殿很喜欢。” 沈璇再次拱手一拜，退到后面，梁玉君和周顾怀的礼物就非常朴实了，一个送了今日刚炒好的解馋瓜子供她们路上打发时间，另一个则送了几瓶玫瑰酱和茉莉花茶。 三人聊了几句，龙武卫的首领郑骁卫适时上前，问付姝婉什么时候启程。 付姝婉冲梁玉君三人点头示意，走回了队伍之中。 郑骁卫正要去队伍前方，付姝婉叫住了他，麻烦他将收到的礼物放到装行礼的马车上，还提醒他记得分点瓜子拿去尝一尝。 付姝婉说完这些，就拉着饮梅上了马车。 郑骁卫看了看手里的那些包袱锦盒，脸上露出轻松之色。 付姝婉透过车帘掀开的小小缝隙看到了这一幕，转移开视线，开始思考沈璇透露的消息。 尚京城的人马来安康城之后，沈璇因为避嫌很少再联系过她的人，现在却当着那么多人赠礼相见，传递的这个消息一定不简单。 “山匪”二字，能和什么事情牵连上？ 付姝婉琢磨着，想起了前世今生唯一一次遇到的山匪，那就是九年前，她从药王谷求医结束回尚京城的途中，在京郊的一处山林遇到劫匪。 难道，和那群山匪有关？但是，都时隔九年了，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 天黑的时候，一行人已经离开安康城地界，但是离最近的城池还有一段距离，郑骁卫命令众人就地扎营，还拨了十个人守在付姝婉的营帐外。 付姝婉坐在营帐中，手里把玩着小暖炉，暗卫四告诉她，今日送别的三人所带来的礼物都被动过，虽然都还原成了没动过的样子，但是那点痕迹怎么瞒得过暗卫的眼睛。 付姝婉早就猜到了，大齐皇宫的三大禁军，龙武卫是最忠诚于陛下的。 付姝婉抛开这些不重要的信息，目光是不是看向帘帐的位置。她在等待十一出现，但是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十一。 暗卫四白天找到机会与暗卫二汇合，知道了此行队伍的人员安排，扮演起饮梅来更加得心应手，还和几位暗卫团的姐妹都见了面，打了招呼。可是，唯独没有见到十一。 付姝婉有些不耐烦了，烦躁得不行之时，暗卫四终于打探消息回来。 付姝婉赶紧拉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追问：“四，十一到底在哪里？她有没有跟着我们过来？” 暗卫四点了点头，“我从其他姐妹那里听到，十一就在随行暗卫中，只是她不愿意出来见我。” 付姝婉颓丧地坐回软塌，“她哪里是不愿意见你，而是不愿意见我啊！” 十一还在因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在躲着她不愿意见面。 付姝婉表情沉痛地将换上新炭的小暖炉递给暗卫四，“我惹十一生气了，她不愿意见我，只能麻烦你把这小暖炉给她了。她昨晚可能受了寒，要是身体有不适，你让七，花点时间照顾她。” 暗卫七是暗卫姐妹团里医术最好的人之一，在药王谷也学习过一段时间。 暗卫四领了命，从营帐里退出来，执行付姝婉的命令去了。 付姝婉趴在软塌上，巴巴望着营帐的门，等待暗卫四的消息。 没一会儿，暗卫四就进来了。 付姝婉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兴奋地冲到暗卫四面前，“十一是不是就在附近？”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暗卫四怎么前脚才走后脚又进来了。 付姝婉等不及暗卫四回答，提着裙子就往营帐外跑，绕着营帐走了一圈，十一的一点影子都没有看到，倒是引得守在营帐外的几个龙武卫走过来问有什么吩咐。 付姝婉摆摆头，重新进了营帐之中。 暗卫四看她垂头丧气，赶紧将手里捏着的一只小瓷瓶递过去，“殿下，这是十一专门给你准备的止晕药，她说，明日行进的道路会崎岖一些，马车颠簸，你要是身体不适就吃了两粒缓缓。” -- 第60页 付姝婉拿起小瓷瓶，触手温润，仿佛还残留着十一手指的温度，刚才的烦躁全部消退，心里开始变得甜甜的。 虽然还遗憾十一躲着她不出现，但是想到十一在默默地关注着她，她又开心了。有了十一的体贴在乎，付姝婉的烦躁情绪奇迹般消失，她思考问题的思路都更清晰了。 付姝婉：“四，你下次见到六，让她去前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山匪出现，最好是那种不太寻常的山匪，一旦有消息，立刻回报。” · 一行人走了半个月的路，路上没有出现什么危险。暗卫四也正常和其他暗卫联系着，需要汇报情况的暗卫们会在暗卫四的帮助下扮成各种小丫鬟或者仆从来见付姝婉，只有十一，无论付姝婉怎么期待，就是不现身。 好在，十一虽然不现身，但是默默接过了三餐的任务，会借着暗卫四的掩护准备付姝婉的一日三餐，饭后甜点，夜间宵夜。其他暗卫团姐妹时不时也来蹭吃蹭喝。 其他人赶路，都因为舟车劳顿精神不济，消瘦几分，只有付姝婉被十一的美食喂胖了一些，加上十一精心制作的路上安神小香囊，精神一直很饱满。 暗卫四随侍在付姝婉左右，有幸吃了不少十一准备的美食，也跟着胖了三斤。 郑骁卫管着整支队伍的开支，最近看着付姝婉的表情都很一言难尽。 付姝婉下车吹风的时候见过好几次他在叹气，有些不解地询问暗卫四到底怎么回事。 暗卫四摸了摸额头不存在的汗，有些心虚地道出原委。 原来，整支队伍的账都是郑骁卫在管，付姝婉和一众暗卫消耗的食材总量过于惊人，饮梅是随龙武军一起从尚京来的，她不方便背锅，只好把这个锅背到了付姝婉身上。 付姝婉参军两年，行兵打仗的，吃得多一点也很寻常。 付姝婉听完暗卫四的解释，忍不住扶额，“把我们的账分出来，让公主府的人自行采买，还有，之前龙武卫帮我们担的账全部都结清掉。” 来接付姝婉的这行人中，所有侍从都来自长悦公主府，沏竹管着公主府的账，一定给饮梅支了一大笔公中的银两，用来覆盖公主府人员的日常支出， 付姝婉还以为饮梅是忠于大齐皇帝才千里迢迢过来，原来，饮梅还贪图这笔公中的银钱，自己贪一部分，又把不够的部分转移到龙武军身上。 前世，付姝婉信任饮梅，加上当时重伤一直情绪不佳，都没有发现这其中的猫腻。 付姝婉想了想，又给暗卫四塞了五十两，让她给郑骁卫单独送去作为补偿。 大齐皇帝的三大禁军，只有龙武军出自寒门，禁军中最苦最累最穷的活都是他们在干，前世郑骁卫来不及补偿了，只能补偿到这一世的郑骁卫身上了。 · 自从暗卫四送去银两，结清了之前的账后，郑骁卫的笑脸就多了，偶尔付姝婉提出在城中修整，郑骁卫也不会拒绝，以采集物资食材为由，组织人员住在城中。 这一日，一行人刚在野外扎营，暗卫六传来消息，在队伍前方十里的位置有山匪出没。 付姝婉还记着沈璇当时留在梨花手环上的“山匪”二字，不像是预警，倒像是某种传讯。她应该是在暗示她去见那些山匪吧？ 付姝婉相信自己的判断，突发奇想，由暗卫六伪装成自己，暗卫四留守帐中，悄悄离开营帐。 等到离营帐有了一段距离，付姝婉点亮火折子，出声唤道：“十一。” 夜色安静，无人回应。 付姝婉叹了一口气，换了一个人，“一。” 暗卫一应声出现，火光照亮暗卫一的脸，她视线往右挪，隐晦地告诉付姝婉，十一就藏在她的右边区域。 付姝婉点头，表示收到，扬声说出自己的来意，“一，你准备准备，现在就和我去前方十里的山匪窝。” “殿下，不可！” 躲了大半个月的十一，终于舍得现身了。 第30章 · 十一挡在付姝婉面前, “山匪窝很危险，殿下，这些事情交给我去做就够了, 请你不要以身犯险。” 付姝婉哼了一声, 把火折子往暗卫一手里一塞, 迅速上前紧紧抱住十一的腰，“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山匪窝确实要去, 但是并不是只和一去, 她那么说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炸出十一。 终于逮到目标人物，付姝婉心情愉快, 她甚至还有心思分到十一的身材上。 唔, 十一的腰真细，难怪她看起来那么修长挺拔。 抱起来的手感也很不错！ 十一完全懵了, 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付姝婉的气息并没有下意识出现闪躲, 等到理智回笼准备推开怀中人的时候，怀中人比他反应更快, 双臂箍得死紧, 强行拽开肯定会伤到她。 十一无奈极了，只庆幸冬日天冷, 殿下穿得比较厚实, 不然他们这么靠得近，他的什么秘密都被殿下知道了。 十一叹息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温柔的无止境的迁就，“殿下, 你这样手臂会很累的, 先放开我，我保证不会走。” 付姝婉闻言, 手臂没有松懈一丝，反而又加重几分，“我不！我就要抱着你，这样你才能听我把话说完。” 十一垂眸，身侧的手缓缓抬起，不受控制地轻抚了一下公主殿下的后背，他摸到冰凉丝滑的长发，心里很满足。 -- 第61页 其实，赶路的这些时日，十一并非没有现身。除了饭点在厨房，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公主殿下身边活动。 殿下的营帐是他装成士兵的模样扎出来的，可以有效隔音，夜里点灯也不会让人窥见影子分毫。 野外扎营不便沐浴洁身，只能用热水擦身洗发。那些热水，都是十一烧的，要多少有多少。 刚开始赶路那几天，殿下夜里休息不好，他还悄悄在枕头里塞了一点安神草，怕她察觉还特意掩去了草药的味道。 殿下如他所愿，吃得好睡得好，长胖了一点点，连头发都变得更加丝滑柔顺了。 十一享受这种照顾殿下的感觉，但是他不敢表现出来。 这些隐秘的动作，瞒着殿下在悄悄进行，让他觉得自己像是黑暗里潜伏的怪物，有点见不得人。希望，殿下永远都不要发现。 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都没有说话。 暗卫一手里拿着火折子，感觉自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她似乎和手中的火折子化为了一体，成为了殿下和十一的无关背景。这种感觉，让人挺不舒服的。 暗卫一故意咳了一声，试图引起两位当事人的注意，但是她的咳声和她本人一样，也沦为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待命的暗卫五看不下去了，悄声来到暗卫一身边，将临时做好的灯笼留下，就拉着火折子和暗卫一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暗卫一：“五，我觉得殿下和十一的姐妹情，好像和我们的姐妹情有点不一样。” 暗卫五：“管它一样不一样，我们做暗卫的识趣一点。” · 等付姝婉抱够了，她悄悄扯出藏在袖子里的发带，趁着十一晃神之际，将那发带系在了十一的腰带上，有了这层勾连，十一休想在她面前逃走！ 付姝婉感受了一下靠在十一怀里的感觉，忍不住抬头看她，“十一，我怎么感觉半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了什么可以长高的东西！” 十一闻言，唇角微扬，取出锁骨针，他确实在缓慢地长高着，殿下眼尖，一直在关注他，才会发现这些细节吧。 付姝婉见她笑了，见好就收地从她怀里退出来，”十一，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十一摇摇头，“我从来没有生过殿下的气。” 付姝婉：“没生气，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十一：“殿下，我……我不配成为殿下的好姐妹。” 付姝婉：“配不配，你说的不算。我说你是我好姐妹，你就是我的好姐妹。你是不是觉得上一次我摸你让你感到冒犯，那我让你摸回来！” 付姝婉说着，抓起十一的手就要往自己胸口上放。 十一瞪大眼睛，动作迅速地往她力道的反方向拉，努力不让自己的爪子犯下大错。 付姝婉见她那么抗拒，不忍看她为难，手上力道一松。她松手了，十一却还没松手，惯性之下，付姝婉被十一直接拉到了怀里。 力道很大，付姝婉扑到十一怀里的刹那，柔软的嘴唇不小心擦过十一的脸颊。 就像亲上了一块温润的玉石，第一触感是凉，第二触感是滑，对了，还有点软。 这轻轻的一亲，付姝婉还在回味，十一却像点炸的烟花，一下子就蹦起来。 付姝婉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想逃，扯了扯手上抓着的发带，十一的足尖才离地不远，就因为重心失控，踉跄一下，双脚着地。 付姝婉：“十一，你不要遇到一点事情就跑掉，有什么话是不能面对面好好谈谈的呢？” 公主殿下说得通情达理，但是她手里拽着的那根发带关系到十一的腰带，要是用上点力气将腰带扯开…… 十一一想到刚才脸颊的触感，就手足无措，坐立不安，可是，他明明那么心动神摇，罪魁祸首的殿下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十一害羞之余多了几分气愤，看着付姝婉的眼神难得带了几分控诉与无能为力，叹息般喊了一声，“殿下……” 那语调像是猫咪的尾巴，毛茸茸、软乎乎地在耳边轻轻扫着，付姝婉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心里痒痒的，她忍不住抱着十一的胳膊靠了上去。 付姝婉：“十一，你能不能不要躲着我？我其实，很喜欢和你亲亲密密的感觉。” 十一耳朵竖起，心跳有点加快，殿下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心动？他带着期盼的心情，轻声问道：“为什么呢？殿下，就算是好姐妹，也不会这样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吧？” 付姝婉闭上眼睛，“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喜欢和你靠得很近，想要和你在一起。十一，我长这么大，遇到过很多人，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么让我放不开。” 十一听到这段话，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了，他有点想放纵自己，不要在踏入雷池边缘时躲开，而是纵容自己踏入雷池，坦然接受殿下的一切肢体接触。因为，他和殿下是一样的，明明遇到过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像殿下这样，让他放不开。 十一还想再多试探几句，就听到公主殿下的呼吸声，平稳均匀。 她睡着了。 十一看着她的脸出神了好一会儿，然后，悄悄地、轻轻地，在殿下的脸颊处吻了一下。 他红着脸，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在报复殿下而已，殿下……刚才也亲了他。 -- 第62页 只是，报复而已…… · 付姝婉靠着十一，感受着从她身上度过来的热度，不知不觉困意来袭，渐渐沉入梦乡。 她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尚京城的人都说长悦公主是大齐皇帝最宠爱的孩子，有最华丽的头面、最美丽的衣衫，无数奇珍异宝一入宫中就会第一时间送到长悦公主的殿中。但是，这是近几年才有的事情。 付姝婉能记事的时候，她还只是东宫的郡主，因为太子妃早逝，东宫后宫的事务都把持在太子侧妃手里。早逝的太子妃是国师大人的亲师姐，忌惮着这层关系，太子侧妃没有在明面上针对付姝婉，该给的份例从不克扣，但是她从不管付姝婉相关的事情。 照顾付姝婉的主事嬷嬷受过折月阁主的恩惠，对待她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只是付姝婉五岁那年，这位主事嬷嬷去世了。 太子侧妃拨来新的主事嬷嬷，在一段时间的殷切奉承过后，露出了贪婪丑恶的嘴脸。 没有人撑腰的小丫头，在一群奴仆面前就像一只羔羊，可以尽情地拿走羔羊的一切。 那年冬至，无人管束的仆从们都擅离职守回家和家人过小年，只有付姝婉一个人躺在榻上，因为很久没有吃药，重病发烧，她知道再不寻求帮助就要死了，于是靠着强大的求生本能穿上旧斗篷钻出后门，深一步浅一步地踩着雪前往国师府。 冬至的街道上，行人不多，偶尔开着的几家店铺都是家人团聚围在一起吃汤圆的温馨场景，只有她像个孤魂野鬼在落雪的街道上游荡。 幸运的是，国师府弟子正巧要去买汤圆，认出雪地里艰难行走的小女孩，将她紧急抱回了国师府。 国师大人提星将事情告诉了东齐太子，太子罚了太子侧妃，太子侧妃将那些失职的仆从带到付姝婉面前，当着她的面发落，在那些奴仆口口声声的求饶和知错声中，杖毙而死。 国师大人将付姝婉拉到身后，挡住了她的视线，捂住了她的耳朵，但是当那些尸体被人拖走的时候，付姝婉还是看到了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还有满脸的血色。 这件事情过后，国师大人主动提出让付姝婉在国师府休养，为她施针、驱邪，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定期来看她。 付姝婉说自己害怕。 提星并没有安慰她什么，只是让她去藏书楼。她看了很多书，有史书，有皇室秘闻，有民间话本。 付姝婉隐约知道了一些道理。 人生在世，谁都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所以才会做出自己觉得最好的选择。 付姝婉从提星姑姑口中知道了母亲还活着的消息，她明白，母亲放开她，做出了更好的选择。 那她抓不住母妃，是不是可以抓住一点点父亲？ 付姝婉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在东齐太子面前努力表现，表现得乖巧、贴心、聪明、努力，她是可爱懂事的女儿，也是可以炫耀让人称赞的郡主。 后来，付姝婉越来越受宠，日子开始越来越好，碍到了太子侧妃，不慎旧疾复发，国师府特意送她来了药王谷。 那是得意忘形吧？也幸好是得意忘形，她在星辰阁见到了母亲，明白了她当年的选择，还遇到了十一。 梦境的最后，付姝婉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和小时候的十一，他们步履阑珊走在雪地里，身子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但是他们都一步步往前走了，走出的每一步都通往生机和希望。 付姝婉从梦中醒来，神思还有些恍惚。她感觉身上是暖的，抬起头，才发现自己靠在十一身上，身上披着十一的外袍。 十一正拿着木枝摆弄面前的火堆，察觉到公主殿下的动作，转头看她，“殿下，如果还困就回营帐之中吧。” 付姝婉摇了摇头，往十一的身边再挤了挤，“十一，你不要离开我身边……我抓不住血脉亲情，我希望能抓住我们的友情。” 十一前一刻还因为不要离开的话语而怦然心动，后一刻就因为友情两个字心脏都裂了一条缝。 殿下……哎，是他多想了。 十一垂眸，不去理会内心的失望，轻声回应公主殿下，“殿下，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不会离开你的。” 付姝婉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还要再加一点，不要再躲我了，你躲开我，我心里会很难过的。” 十一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付姝婉打了一个哈欠，将身上的外袍也裹到十一身上，“十一，等天亮了，我们一起去山匪窝看看吧。沈璇来送我的时候，专门给了我提示，我猜山匪窝里说不定有什么我们需要的东西。” 十一看着殿下裹过来的外袍，嘴角微微上扬，再次嗯了一声。 第31章 · 天亮之后, 付姝婉和十一前往暗卫六所说的那处山匪窝。那个地方树高林密，山路不通，要不是暗卫六提前透露了消息, 他们根本想不到无路之地还会居住着山匪。 付姝婉：“六说过, 这里的山匪从不侵扰山下百姓, 只打那些奸商贪官的主意，但是官府那边却没有山匪相关的报案。” 十一听着付姝婉说着情报, 补充道：“这窝山匪要么神通广大, 要么和当地官府狼狈为奸。” 付姝婉轻笑一声，“你知道此处官府是谁在主事吗？” 十一见她神情放松, 并没有什么警惕的模样, 忍不住扬眉，“是殿下认识的人？” -- 第63页 付姝婉点点头, “你也见过的, 是沈璇。此处原本是沈璇在管辖，因为政绩突出, 经我和户部尚书共同举荐升任到安康城当知府。” 十一和沈璇接触不多, 但是沈璇来到安康城后颁布了一些律法让城中那些达官贵人安分了些，十一对沈璇这个官员还是有几分认可的。 十一看着付姝婉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拜, “殿下知人善用, 任人唯贤，是大齐最好的公主。” 付姝婉听到十一用这种语气和眼神称赞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羞耻，但是羞耻之余, 还挺高兴。她也不谦虚, 坦然受了，顺便再夸夸十一, “在我眼中，十一也是最好的姐妹。” 十一的表情僵了僵，垂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树丛杂草中响起脚步声，有人正从山下上来。两人立刻停止对话，放轻呼吸暗中观察。 付姝婉看到了三个人出现在视野里，其中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彪形大汉，行走时步伐稳定一致，体型高大却一点也不显笨重，一看就是行伍之人。站在最中间的是个稍显瘦弱的中年男子，比两人矮一些，但是完全没有被身边两人的气势压下，那神采和气质，与梁玉君很类似，应该是个军师般的重要人物。 一看这三人，就能猜到，这哪里是山匪，分明是藏在山中训练有素的兵！ 中年男子很是敏锐，停下脚步朝付姝婉他们藏身的方向看来，身边的人问他，“先生在看什么？” 中年男子眉头紧蹙，“我觉得有人在暗中窥探我们。” 他说着就要朝付姝婉所在的方向走来，付姝婉正在琢磨要不要现身，蹲在她身边的十一不知道从哪里捉到了一只兔子，在这个时候放了出去。 兔子窜过中年男子身边，被他身后的一个大汉眼疾手快抓住，大汉笑呵呵地说道：“这山中野兔的味道那叫一个绝，今日回山又逮到了。先生，我们今晚可以打打牙祭！” 中年男子看到那只兔子，发觉被人暗中观察的感觉消失了，整个人放松下来，他俯身去摸兔子的头，脖颈间有一块拇指长的黑色吊牌露了出来。 付姝婉一看到那黑色吊牌，眼睛都瞪大了，她第一时间去看十一，正对上十一惊诧的目光。 等到那三人离开，付姝婉一把抓住十一的手腕，眼睛里充满兴奋的光芒，“十一！你看到那个人脖子上挂着的牌子了吗？” 十一点点头，“和裴家兵符一样的材质！” 十一是炼器大师，对于制作物品的那些材料如数家珍，他当年从火海逃生，怀里就揣着裴家兵符，放在身边这么多年，兵符制作的材料看一眼就能认出。 付姝婉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裴家兵符，递给十一，“十一，如果我没猜错，这里的山匪就是当年消失无踪的裴家军。这块兵符给你，你可以收服你父亲留给你们兄妹的兵马。” 十一看着那裴家兵符，没有想到公主殿下竟然会这么果断利索地交还给他。很多有野心称帝的人，都恨不得把所有权力握在手里，殿下却把这么重要的兵权轻易交付给他。 十一感受到了公主殿下对他的绝对信任，他郑重接过裴家兵符，“殿下，待我收服裴家军，我再将这兵符还你。” 付姝婉笑着戳戳她的额头，“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这兵符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不用再交给我。我相信，你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十一。” 十一重重点头，“我誓死都会捍卫对殿下的忠诚。” 付姝婉赶紧捂住十一的嘴，眼里带着嗔怪和无奈，“这种话在心里想着就好了，不要说出来。十一，我不希望你为我而死，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十一微微一笑，没有对这句话给出承诺。 如果有一天殿下遇到了危及生命的凶险，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个，他想，他会义无反顾挡在殿下身前，活下去的那个人一定是殿下！ 付姝婉看着十一没有给出答复，大概知道她的叮嘱成了十一的耳旁风。她不由得想起前世。 …… 前世，在冷落十一的第九年，付姝婉在春猎里遇到一场刺杀，护卫伤亡惨重，她在暗卫掩护下逃离，又步入第二场刺杀中，不得不跳崖求生。 在落崖的那一刻，有人和她一起跳下，在空中抱住她的腰，抓着山崖突出的岩石稳住了下落的势头。 付姝婉抬起头，因为面生第一时间没有认出这个暗卫的编号，直到撞入那人潋滟如春日梨花的美丽双眸，才出声叫了一句：“你是十一。” 被黑色面巾挡住脸的暗卫，听到这四个字，眼睛微微弯起，声音还带着几分雌雄难辨的清冽，“殿下记得我？” 付姝婉面露复杂，此时他们命悬一线，但是这个备受冷落的暗卫竟然还在为这种记得名字的小事高兴。这种高兴，她不能理解。 十一眼中的笑意又加深几分，“殿下，请您放心，十一一定会护您周全。” 付姝婉的视线越过她，看向悬崖边缘，他们已经落下一段距离，只能看到悬崖边缘有人影晃动，却辨不清是敌是友。 被人暗杀不得不跳崖求生的付姝婉，此时心情并不好，听到暗卫十一的话，只是面无表情开口：“你要怎么护本殿？就这样挂在半空中吗？” 付姝婉说完，就看到暗卫十一眼中的光暗淡了一些。 暗卫十一默了默，语气坚定说道：“总之，我会护着殿下的。” -- 第64页 暗卫十一说完，松开了握着岩石的手，等下落一小段距离之后，又精准地抓住突出的岩石，就这样一落一抓，十一抱着付姝婉在山崖下安全又平稳地下落着。 尖锐的岩石刺破了暗卫十一的手，鲜血顺着十一的指缝缓缓流下，有一滴血落在付姝婉脸上。 付姝婉心中的郁气全部消散，她出声阻止，“停下！这样下去，你的手会废掉的。我们赌一把，如果山崖下有藤蔓，我们或许能活下来。” 暗卫十一低头看她，笑着摇了摇头，“殿下，您不能拿您的命去赌这样的生机，如果能用一只手换取殿下的安全，十一荣幸至极。” 付姝婉想说什么，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伸出手，去触摸那些岩石，却发现她的力气根本连石头都抓不住。被废除武功之后，她算是半个废人了，她只能抱紧暗卫十一，不给人添乱。 天黑之前，暗卫十一顺利将她护送下山崖底部，付姝婉毫发无损。 暗卫十一落地的时候，双脚有些虚软，付姝婉赶紧扶着她到一旁的树下坐好，她打开十一的手，十一的手掌已经血肉模糊，连骨头都能看到。 那一刻，付姝婉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眼里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落下，泪珠落在十一的伤口上，十一的手掌颤了颤。 付姝婉赶紧擦去颊边的泪，“我听到了水声，等我接点水帮你处理伤口，你先把伤药和火折子拿出来。” 付姝婉快步循着水声找到水源，用一张宽大的树叶舀了一些水，加快脚步回到崖底。 十一安静地坐在那里。 付姝婉侧坐在她身边，将树叶中的水放到一边备用，取下发间的金簪，用火折子烧着簪子尖锐的一端，然后拿起十一的手，小心挑出血肉间的碎石，等到碎石清理干净，再用树叶里的水冲洗。 她拿出干净的手帕，让十一撕成两半。一半用来擦干水渍，一半用来包裹覆盖着药粉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付姝婉松了一口气，抬头去看十一，却发现十一眼睛亮亮的，十一甚至笑着歪了歪头，声音十分好听，“谢谢殿下为我处理伤口。” 付姝婉：“你不疼吗？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暗卫十一愣了愣，重新笑起来，“殿下包扎时很小心，十一一点也不疼。” 付姝婉沉默片刻，微微起身去解十一脸上的黑色面巾。 黑色面巾落下，一张美丽明艳却又含着病气脆弱的绝世容颜露了出来。 比起九年前的那惊鸿一瞥，如今的十一更加漂亮，但是她受了伤，这美丽便染上了一层病弱。十一脸上微白，是失血过多的征兆，她的唇上也有伤口，那是因为忍受剧烈疼痛时咬破唇瓣落下的伤。 付姝婉垂眸，“还说不疼，你的唇都被你咬破了。” 十一轻笑一声，“殿下请不要自责，保护您是十一的使命，这些都是十一应该做的，只要您没有受伤，就是万幸。” 付姝婉：“你为了救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为什么呢？你来到府上也有九年了吧，我并不看重你。” 十一：“是我不够好，才没有得到殿下的重用。至于为什么救您，当然是因为您是公主殿下。” …… 付姝婉从回忆里抽身，那时候她不懂十一的为什么那么义无反顾，重来一世，终于懂了她的情深义重。 付姝婉看向十一，忆起前世，突然忍不住骂了十一一声，“花清臣，你真是个大笨蛋。” 十一一脸迷茫，他在表明自己的衷心，殿下为什么要突然骂他笨蛋？ 付姝婉：“你还用这种表情看我？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好，又怎么能保护好我！听好了，无论你遇到什么，你都要以你的安全为先，你要是敢让自己受伤，我就罚你不准见我！“ 十一听到这个惩罚，立刻挺直腰背，一副正襟危坐的慎重感，“殿下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的。” 付姝婉：“裴家军的事情我就全权交给你了，十一，我希望裴家军成为你的盾牌，让你所向无敌，平平安安。” 十一点头，将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殿下送给我玻璃梨花我还随身带着，有了殿下的祝福，我一定会平安归来，定不负公主所托。” 第32章 · 十一掠过山林, 停在山匪的据点外围。 这个山匪据点的防御工事全部都是军方形制，甚至还有观察敌情的瞭望台。旗帜和墙面并没有特殊的身份标示，不过, 据点里的人穿着有些独特。 分开看的时候很寻常, 但是聚集在一起就能发现每个人身上都会带一点红, 红色的袖口，红色的领口, 或者红色的衣缘。 “裴”字, 上非下衣，非字音同绯, 这衣物上的红色完全可以指代“裴家军”。 再加上之前那位先生佩戴的黑色吊牌, 十一不用试探就能确定这处就是裴家军。 不过，十一不打算贸贸然拿出兵符, 出过田超的事情, 他对于消失十多年的裴家军还有几分不信任。年少时，爹教过他一套拳法, 一套枪法, 说是裴家先祖在战场上琢磨出来的，既可以应敌也可以切磋, 要是这据点有爹的旧部, 一定能认出他的武功。 十一故意发出动静，瞭望台上的守卫立刻发出警示，据点中有人看到旗帜挥动，迅速有人提着红缨枪跑出来。 十一灵活躲避, 再寻时机夺走了那人手里的红缨枪, 与后来的几个士兵打在一起。他存着试探之心，没有下重手, 只是像教导学徒的师傅一般交手指点。 -- 第65页 这处的动静很快引出了据点中的人，有人提着枪要上来帮忙，之前上山的那个中年男人阻止了他们，他不发话，其他人也不敢擅动。 十一还有心神关注那个中年男子，见试探有了效果，几个动作快速结束了战局，被打趴下的几个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十一看向中年男子，那个中年男人激动地迎了上来，“你会裴家枪法！你是不是就是沈璇沈大人所说的那个知情人！？” 十一转了一个枪花，持枪而立，“我确实因沈璇大人来此，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中年男子听他这么说，更加激动了，嘴唇颤动、眼泛泪花，紧紧握着拳头才没有太过失态，“在下厉非让，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厉非让看着眼前蒙面的年轻人，一时不确定该叫他小兄弟还是姑娘，最后还是用阁下来代替。 十一听到厉非让这个名字，微微有些失神。小时候爹教他拳法和枪法的时候会拿一本书让他每日温习和复习，那本书上就用笔画着几个小人，小人展示着裴家武术的一招一式。那本书就是厉非让画的。 爹说过，厉非让是他的挚友和军师，也是他拜把子的二弟，今后见到这位长辈，可以叫他一声厉二叔。 十一看着面前两鬓已经斑白的中年男子，他比想象中要苍老些，十一诚恳道谢，“厉二叔，这些年辛苦你了。” 厉非让有些怔愣，“你叫我厉二叔？！这、这，你是大帅的什么人？” 十一拉下遮住脸的黑色面巾，等到他那张和裴敬义有着几分相似的脸露出来，营中裴敬义的旧部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小姐！” “公子！” 裴敬义在军中的时候，就有面若好女的传说，他是大齐出了名的美男子，十一继承了他的美貌，又有清晏公主的美貌加持，此时一身黑衣，又束着高马尾，一时雌雄难辨。 两个性别相反的称呼出现之后，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一致改了称呼，齐声喊道：“少主！” 旧部们眼看着就要冲上来围住十一，有一个少年冲出来举起一把大刀挡在众人面前，目露怀疑地看着十一，“长得像可以伪装，你要证明你的身份，必须把裴家兵符拿出来！” 厉非让厉声喝道：“厉盛，不得对少主无礼！” 叫做厉盛的少年没有丝毫妥协，直接将大刀对准十一的方向，“不拿出裴家兵符也可以，你敢不敢和我打上一场？” 厉盛看到十一刚才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守卫打败，心底就充满了轻视，大言不惭地拔刀。 十一瞥了他一眼，脚下一动，一枚石子直接打在厉盛的手腕上，他哎哟一声，大刀掉在了地上。 厉非让赞叹地看着十一，赶紧命人把自己的儿子拉下去，迎着十一往里走。 长相确实可以伪装，但是枪法和拳法根本伪装不了。 裴敬义在世人眼中是大英雄，但是在他的旧部面前是一个有些懒散的武将，为了偷懒自己在裴家武功的基础上改进，省了很多招式。他从小习武，基础扎实，这番改进没有什么不可，但是裴家武功要是照着这个样子传下去，后代子孙要吃很多苦头。厉非让于是专门画了一本武功册子，把裴敬义删减的部分又加了回去，还加了一点自己想法在里面。 眼前这位年轻人的招式里，既有主帅的影子又有画册的影子，试问他不是裴家子嗣，谁还是呢？刚刚露了那一手，很有大帅的风范。 没一会儿，屋子里就进了当年追随裴敬义的几个旧部，有一个旧部看着十一眼神不太信任，她取出颈间的黑色吊牌，要十一拿出裴家兵符验证。其余几个旧部见状，也摘下颈间的黑色吊牌。 十一没有迟疑，拿出裴家兵符，众人看到那雕刻了字和花纹的裴家兵符，表情都有些奇怪，有人忍不住嘀咕，主帅那怕麻烦的性子怎么会在这牌子上雕这些东西。他们全部上前检查了一遍，把吊牌准确地嵌进了机关里，才确定这块花里胡哨的牌子确实是当年那块光秃秃的裴家兵符。 厉非让看着牌子上的“清晏”二字，一脸怀疑地问道：“少主，大帅是和清晏公主成亲了？” 东齐攻入南仪的时候，他们这些人亲眼看到清晏公主跳下城楼殉国而死，他们想不明白死去的人怎么会和自家大帅在一起，还生下了一个少主？ 十一收起手中兵符，隐去星辰阁折月阁主的另一重身份，用神秘门派指代，将一切娓娓道来。 · 付姝婉和十一分开之后并没有直接入城，而是叫出暗卫一和她在附近的村庄走了走。 看过《农事要典·西衍篇》，付姝婉大概知道这片区域应该在立冬的时候播种冬小麦，等待冬季休眠，来年春夏之际收获。但是从田间小路走过，就发现有一部分地是闲置的，其他地方劳作的农民面容愁苦。 暗卫一去打听情况。 原来这些农民租了员外的地在种，但是这租子年年增高，眼看着明年就要交到六成以上，他们正在愁来年的口粮和生活。 付姝婉听完没有说话，只是和暗卫一回了附近的城镇。很巧，这个城镇就是前世圈地案的火引子。 前世的圈地案发酵到后期，利益巨大，到最后连左右相都牵扯进去，为了社稷安稳，大齐皇帝敲打了左右相，双方都丢出弃子，等沈璇解决了圈地案后续，那些田地都回到了农民手中，但是因为这些利益交换死去的无辜百姓却回不来了。 -- 第66页 圈地已经开始，但是前世处理这件事情的沈璇却被调任到了安康城。说起来，这种情况还是付姝婉造成的，她不能置之不顾。 付姝婉和暗卫一去了最近的城镇，她在等十一的消息，裴家军在这里呆的时间比她久，知道的消息一定也比她多，她需要综合所有条件做出最佳选择。 就是不知道，十一在山匪窝里怎么样了。 希望一切顺利。 · 三天后，十一领着厉非让来见付姝婉，为彼此引荐。 厉非让看到付姝婉，第一时间就鞠躬为九年前在京郊的那次突袭致歉。 厉非让目光悲痛，补充了一些旧年往事的细节。 裴主帅的死讯传来之时，裴家军的几位重要人物都不相信，加上裴家兵符消失，他们认定镇东军营里出了叛徒，第一时间锁定的对象就是一路升职的田超，但是田超身边防卫重重，他们一直找不到机会，只好在暗中寻找和等待。 九年前，田超突然离开尚京城秘密前往安康城，能让田超千里迢迢离开的，只有裴家兵符。裴家军的人得到消息立刻跟了去，但是他们去得太晚了，只看到被火烧尽的废墟。 田超是东齐太子的爪牙，付姝婉又是东齐太子的女儿，他们便猜测着付姝婉和田超是一伙，一路潜伏想要讨回兵符，但是护送付姝婉的那队江湖人马过于厉害，他们在京郊才找到下手的机会。 付姝婉受伤昏迷之后，他们快速在马车里寻找线索，却一丁点都没有找到相关，只好无功而返。 几年后沈璇上任，春游之时撞破他们身份，沈璇敬佩裴主帅的为人，她的父亲曾受过裴主帅的恩惠，于是她主动帮他们办理了新的户籍和身份。藏在山中的兵，一部分读书考科举入朝为官，一部分习武在山中积蓄力量，一部分留在当地耕种做生意秘密潜伏。 厉非让说了几个名字，在前世这些人当中确实有几个身在高位。 付姝婉听得心中啧啧称奇，沈璇和这群裴家军的人真是大胆，竟然还敢考科举，而且还真的入朝为官了。 厉非让抖出来这么多消息，付姝婉也不能辜负他，她说起圈地案，还交付了 《农事要典》的抄本。 付姝婉：“我与户部尚书、吏部尚书都有几分私交，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厉非让从十一那里知道长悦公主的大仁大善，如今拿到《农事要典》更加感动，但是听她提起与两位重要官员的私交，忍不住往深里想。 长悦公主是大齐王朝的嫡长公主，如今东宫之位空悬，她是不是也想争一争？所以才会如此交好裴家军？ 厉非让怨恨大齐皇帝，但是他受忠君爱国的思想束缚，只做得到带领裴家军消失，却做不到带领裴家军造反。 付姝婉流有大齐皇室的血脉，是如今的嫡长公主，奉她为新主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更何况，付姝婉对少主有救命大恩，她的师父还救过大帅和大帅夫人。 厉非让只是犹豫片刻，就做下投诚决定，顺便提了自己的需求和安排。 此处圈地案的几位员外都与左相的门生有些关系，等到圈地案再发酵一些时日，他们可以煽动当地百姓休种，再派人扮作难民去尚京城找右相秘密状告左相，等左右相争斗之时，他们浑水摸鱼将更多的裴家军聚集起来。最好的方法就是裴家军目前聚集的几个区域，都是他们的人做官员。等到圈地案结束，只要有户籍就能分到田地，他们可以借此机会屯兵屯田。 裴家军当年选择藏在这片区域，就是因为此处在西衍故国腹地，比起南境州的富庶、北境州的战乱，不上不下，不穷不富，没有什么存在感。圈地大案过后，谁会想到这里能滋生出更可怕的力量呢？ 付姝婉颔首，赞同了他的安排，许诺会在时机成熟时将那些人的官职安排好，这是她对裴家军的诚意，也是对裴家军的考验。 付姝婉给自己十年的时间积蓄力量，对抗大齐皇帝，她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一切慢慢发酵。 付姝婉只有一个要求，“尽量减少无辜百姓的伤亡。” 厉非让拱手行礼，“自当如此。” 接下来的时间，十一没有跟在付姝婉的身边，而是和厉非让一起开始筹谋未来。 付姝婉在城中等了十天，郑骁卫的队伍终于抵达这个城镇，在城中修整的时候，付姝婉和暗卫六换回身份，回到大队伍之中。 付姝婉也没有心思多在路上停留，和郑骁卫商议之后，一行人加快脚程。不知不觉就到了腊月底，可是距离尚京城还有一段距离。 付姝婉叫来郑骁卫，“再过半月就是新年了，我们最好在附近的城池停留几日，等到春节过去再启程。” 郑骁卫高兴应下，询问道：“殿下大善！只是，离我们最近的有两座城池，不知殿下属意何处？” 付姝婉：“是哪两座城池？” 郑骁卫说了两个城池的名字，付姝婉想起那座城池里的一个熟人。 这人原本是她的心腹，但是被家中弟弟拖累，在情义两难的时候选择了家人，付姝婉因此不慎遇险，十一为了救她，伤到了嗓子，曾经清冽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付姝婉对此一直耿耿于怀，重来一世，她不想再结交这个人了。 付姝婉：“我们去鹿禾城吧，我听说城里的烤鹿肉和鹿肉火锅都很出名。” -- 第67页 郑骁卫有些意外她的选择，鹿禾城更小一些，没有另一个城池繁华，但是殿下已经做出选择，他也不好违逆。 郑骁卫和付姝婉商议完，走了几步，就被殿下身边随侍的饮梅姑娘叫住。 扮作饮梅的暗卫四递给郑骁卫一张百两银票，“郑骁卫，我家殿下说了，这一次休整，无需留人在城外扎营，所有人都要在城中居住过年。烦请你拿这笔钱在城中租几处宅院，供大家落脚安置。” 郑骁卫震惊，这种事情怎么好让公主殿下出钱，他赶紧拒绝，暗卫四不给他机会，把银票塞到他手里就重新上了马车。 郑骁卫看着长悦公主的车架，心中好感大生。龙武军是皇宫禁军，和几位宫中的皇子皇女都有接触，没有谁像长悦公主这般体恤手下。 他从前不理解，为何殿下从镇南军营出来的时候，有那么多有志之士前去投奔，现在才深刻意识到这位公主殿下的宽厚和慷慨。 三百多人的队伍在五日后抵达鹿禾城，城中知府提前收到消息，早早等待城门外。 很巧，这知府是裴家军中的人，他早已得知裴家军投诚的事情，对待付姝婉这个新主公充满恭敬，没有一丝懈怠，订了城中最出名的鹿肉火锅店为公主殿下接风洗尘。 看着晚膳上桌，她就忍不住想，十一有没有按时吃晚膳？吃的是什么，难道又是烤兔子？ 等夹起鹿肉入口，她又想，味道确实鲜美，但是十一亲手烹制的话一定更加美味。 付姝婉和十一分开已经很长时间，因为过于思念，有点茶饭不思，就是美味的鹿肉宴在前，也没有吃下多少。 接风宴结束，付姝婉婉拒知府，带着暗卫四回府。走着走着，暗卫四盯上了路边的一只烤鹿，挪不动脚。 付姝婉笑了笑，“把鹿买下，趁着热乎和其他姐妹一起去享用吧。鹿禾城很安全，我一个人也不会遇到危险。” 暗卫四见付姝婉说得笃定，馋虫上来就领了命，掏出银子朝烤鹿摊跑去。 付姝婉心中叹息，没在此处停留，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她经过一处街巷，看到一枝红梅长出墙角，在寒风吹拂下，点点红色花瓣轻扬。 十一，现在在哪里呢？此处的梅花开了，她所在的地方有没有梅花盛开呢？ 付姝婉忍不住伸出手去接红色的梅花花瓣，随着花瓣一起落下的，还有飘落的细雪。她仰起头，看到白色的雪花纷纷而下。 这一刹那，仿佛时光倒回，她回到了前世，站在纷纷扬扬的梨花冬雪里等待十一的赴约。 自从安康城的亭中赏雪过后，他们就没再一起煮酒观雪了。 付姝婉看着掌心落下的雪，数不尽的思念纷扰而至。 十一所在的那个地方，有没有和这里一样下起了雪？如果下雪了，是不是可以说一句“千里共白雪”？ “下雪了……十一，你在哪里呢？” 天空落下的雪越来越多，从盐粒大小一点点积攒到花瓣模样。 付姝婉的眉间睫羽都落了白雪，她闭上眼睛，耳边听到了放轻的脚步声，她立刻睁眼，头顶出现了一把梨花纸伞，挡住了下落的冰雪清寒。 第33章 · 是十一吗？ 付姝婉绽放着灿烂欢喜的笑容, 转身去看纸伞的主人，等看清来人的模样，她的笑容慢慢消失, 巨大的失望汹涌而来, 她往后退了两步, 退出纸伞遮挡的范围。 白雪继续落在她身上，白色雪花点缀青丝, 衬得她更加姿容清丽。 撑着纸伞的是个高挑的青年, 容貌出挑，穿着一身暗红色圆领袍, 没有穿着戎装却有一股征战沙场的气质, 似乎是位年轻的将领。 付姝婉快速回忆，并没有在脑海中搜寻到此人的身份, 她面色无波, 脚下一动，已经有了要走的打算。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去意, 青年及时出手想要拉住她的手腕, 付姝婉侧身一躲，视线重新落在他脸上, 眉头微微蹙起。 青年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他将纸伞收起，与付姝婉一起淋着雪，赶紧开口道：“长悦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付姝婉：“我并不认识你。” 青年的表情有几分僵, 眼睛瞪大, 一副很惊奇的模样，“殿下, 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要派属下来北境州帮我？” 付姝婉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明了眼前人的身份，“你是镇北将军麾下那位年轻副将？” 青年听她说了那么一大串，知道她真的不认识自己，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伤心，叹了一口气，“殿下，或许我换个身份和你认识，你会更容易想起我是谁。” 青年拱手：“在下定北侯世子霍禛，见过长悦公主殿下。” 付姝婉心中一凛，眼前的人竟然是霍禛？！ 霍禛是谁，是她十六岁时逃婚的那个人。前世，等到付姝婉伤重回京之时，定北侯世子已经病逝。原来，不是病逝，而是死在了沙场上。 付姝婉眸色微凉，“霍禛？你不是应该在羽林军任职，为什么会去了镇北军营？” 霍禛说到这个，脸上微红，看着付姝婉的眼睛闪闪发亮，“我仰慕殿下，得知殿下逃婚是为征战沙场，我也想干出一番事业，所以去了镇北军营。” 付姝婉面上惊讶，难怪，前世定北侯一直在找她的茬，症结竟然在此。这一世，她只是想要救下一个将才，却无意间挽回了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 第68页 在沉默与惊讶过后，付姝婉脑中闪过很多想法。 定北侯当年跟随大齐皇帝征战，等到功业大成，主动上交兵权，几个孩子都考科举走文臣的路子，只有最小的嫡子霍禛不爱舞文弄墨，被他塞进了御林军。 尚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付姝婉和霍禛明明都是尚京城人，却一次面都没有见过。不过，付姝婉倒是听过几次霍禛的事情。 霍禛说话耿直，得罪了很多人，但是为人坦诚入了大齐皇帝的眼，深得帝宠，特意跳过定北侯的嫡长子，封霍禛为世子。 霍禛容貌好，家世好，得帝宠，是尚京城最负盛名的未婚郎君，也是很多京中闺秀的梦中人。因此，大齐皇帝的赐婚旨意来到公主府的时候，很多人上门恭喜，长悦公主府的人大多也很欢喜。 付姝婉则完全没有喜意，她不喜欢的人，就是按着她的头她都不会嫁。因此，她对于嫁给陌生的定北侯世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前世的付姝婉还有点天真，被赐婚嫁给尚京城最负盛名的少年郎，她却不顾后果逃婚，心中充满愧疚，只想着攒下更多的军功，抵消这次逃婚带来的严重后果。身体孱弱之后，只想处理更多的政务为父皇分忧。 重来一世，付姝婉终于看清楚一件事情，她和历史上的众多公主一样，表面光鲜，其实早已沦为帝王用来稳住臣心的工具。 重来一世，付姝婉不惮以最恶意的想法揣测大齐皇帝。 将明面上最受宠的嫡长公主嫁入侯府，是侯府的无上荣光，定北侯府哪里能猜到大齐皇帝在分裂侯府呢？ 定北侯看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是大齐皇帝用一个世子之位挑拨了嫡长子和嫡幼子关系，定北侯府必将成为一滩浑水。一个真正疼爱女儿的父亲，怎么会亲自搅浑这滩水，又将女儿送入这浑水之中呢？ 难怪，前世付姝婉一直没有婚嫁，大齐皇帝也没有干预，甚至还替她挡住了一些狂蜂浪蝶。尚京城的人都说大齐皇帝太宠长悦公主了，宠到终身大事都由长悦公主自己做主。 前世的付姝婉也是这样以为的，更加孺慕大齐皇帝。 现在想想，都是她的自作多情。一个有兵权的公主下嫁到重臣家中，帝位还能坐得安心吗？反正，承当风言风语的都是她本人，大齐皇帝还能捞一个爱女的美名。 付姝婉脑中闪过太多绪，越想越觉得悲哀。每一次她对大齐皇帝失望过后，总能迎来更大的失望。 好在，这一世，她终于清醒了，终于认清了那个人冰冷无情的真面目。 说起来，霍禛的出现算是带来一个好消息。原本任人宰割的定北侯府，出了一个军功赫赫的世子将军。大齐皇帝想到北境兵权，会不会彻夜不眠呢？ 她的逃婚打乱第一步，再加上田超失踪、霍禛得救，大齐皇帝的天下棋局一定越来越乱了吧？ 付姝婉轻笑一声，抬头看向霍禛，“多谢霍世子厚爱，只是我逃婚在先，你逃婚在后，这婚约也是作废了。” 霍禛微笑，眼中充满真切的诚恳，“公主殿下，我能否有幸与您再续前缘？” 付姝婉笑容不变，语气平稳，“未有前缘，何来再续？” 霍禛脸上的笑容收敛了，“殿下，是有了心仪之人吗？” 心仪之人？ 不知道为什么，付姝婉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十一的脸，她心中震惊不已，赶紧压下这荒唐的念头。 付姝婉：“没有的事，我只是，不想嫁人而已。” 霍禛松了一口气，挺直腰背，语气充满自信，“既然殿下没有意中人，不如考虑考虑在下。 殿下此番回到尚京城，全京城的未婚儿郎都在关注着您，朝中也会谈及您的婚事。与其，和那些素昧平生的儿郎打交道，还不如把在下当做挡箭牌。 霍某发誓，绝对不会做出违背殿下意愿的事情，如果十年之内，殿下还没有爱上霍某，霍某愿意写下放妻书！” 付姝婉冷笑一声，还放妻书？这霍禛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竟然用这样的话折辱她。 付姝婉看着霍禛，正要严词拒绝，已经有一人挡在她身前。 “你连给殿下当男宠的资格都没有，还想当什么挡箭牌，真是脸大如盆，厚颜无耻！就算是全天下的男人死光了，殿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说话的人，是十一。他撑着纸伞，挡在付姝婉头顶，一边冷嘲热讽霍禛，一边动作轻柔地拂去公主殿下青丝上的白雪。 霍禛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骂了一通，看到她挡在公主殿下面前，还那么亲密地抚摸殿下的青丝，忍不住动怒，拔出腰间的长刀，“你是什么人！胆敢冒犯公主殿下！” 霍禛说着就要教训十一，十一飞出一脚踢在他腹部。 霍禛被那巨大的力道踢得后退几步，因为雪地湿滑，一不下心摔了个屁.股蹲。 付姝婉看到十一为自己出头，心情开始变好，她抱住十一的胳膊，朝着摔倒在地的霍禛，趾高气扬地说：“其实，我刚才说了谎话，我并非没有心仪之人，这个女子，就是我的意中人！” 此话一出，坐着的霍禛，觉得自己被一阵天雷劈中。 历史上荒唐的公主不是没有，但是荒唐的就算是喜欢和尚，那也是喜欢男的！自古以来，龙阳之好遭人鄙视，磨镜之好也不是什么好的。长悦公主这般神仙女子，怎会有这样违背人伦的嗜好！ -- 第69页 付姝婉看到霍禛那副见鬼的模样，美滋滋地拉着十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等到远离霍禛，付姝婉才笑眯眯去看十一，看到十一也是一副见鬼的模样，笑着戳戳她的脸颊，“笨蛋十一，我刚才那话是说来吓唬霍禛的，怎么你也被吓到了？” 十一这时候才回神，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公主殿下，“殿下刚才的话……都是谎言吗？” 十一其实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在期待。 他希望自己成为殿下的意中人，但是，不应该是以十一的身份。他扮作女子，但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啊！ 殿下！殿下可以喜欢他，但是殿下怎么能喜欢扮作女子的他！ 付姝婉眨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否认得有些磕巴，“当、当然是谎言！我就是拿你当挡箭牌而已，我、我分明是喜欢男子的！” 付姝婉否认得很大声，心里却越发心虚。她发现，在说十一是她意中人的时候，她心里没有丝毫排斥，没有丝毫勉强，反而像呼吸、吃饭一样自然，自然到仿佛那就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可是、可是……十一是女子啊！ 付姝婉从前在国师府看书的时候，也见过一些市井流传的猎奇故事，对于龙阳之好和磨镜之好有所耳闻，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按理来说，她应该因为这样的事情违背人伦而排斥厌恶，可是一想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和十一之间，她竟然觉得挺好的。 管什么违背人伦，她的人伦她自己定义。 付姝婉大受震感，越想越见鬼，她难道……真的在不知不觉之中，把十一当成了心仪之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呀，刚好女主也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双喜临门！谢谢大家的支持，新年快乐！啾咪！ 第34章 · 付姝婉忐忑不安地看向十一, 看到十一在听到她的否认之后松了一口气，突然间觉得心好痛。 呜，怎么办, 十一好像不能认同磨镜之好！可是她…… 不, 一定是错觉！她不应当喜欢女子, 她明明喜欢男子！ 付姝婉咬着唇，整个人都混乱了, 一时之间,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十一了。 正好两人回到了鹿禾城的宅邸，付姝婉放开十一的胳膊, 只想赶快脱离此处, “雪太冷，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十一你也早点换身干净的衣服！” 付姝婉快速说完, 不给十一回应的时间，脚下抹油走了。她砰地关紧房门, 整个人扑到床上, 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烦恼人的事情都挡住。 可惜, 在被子下做缩头乌龟那么久, 她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夜深，暗卫四来敲门，通知热水已经备好，付姝婉不得不从被子里钻出来。 付姝婉拉开房门, 看到提热水的人除了暗卫四, 还有十一。她低头退到一边，等待他们加热水的时候, 有些坐不住，站在屏风的位置偷偷观察十一。 热水蒸腾出的白色水汽，像是朦胧的面纱，衬得十一的脸更加温柔秀美。她的头发，她的鼻梁，她的嘴唇，都在这水汽晕染上美得有些醉人。 十一倒好热水，回过头就看到公主殿下躲在屏风后探出了一个脑袋，偷偷地看他，脸上还有点红红的，似乎被热气熏得不舒服。他将水桶放下，来到公主殿下身边，“殿下，水温还没调好，你先在外面休息一下。” 付姝婉看着十一，她因为刚才被热气熏过的原因，来到她身边的时候，有些水汽已经凝成水珠，正挂在她脸颊，引人去触摸。 付姝婉深呼吸一口气，脑袋一热，就踮起脚尖想将那水珠亲走，只是她才踮起脚尖，暗卫四就突然出声，及时阻止了她的冲动。 “殿下，水温调好了，需要我们服侍您沐浴吗？” 付姝婉惊了一下，从刚才那种迷瞪瞪的状态里回神，不自觉往后退，但是她忘了自己是踮着脚的状态，这一退重心不稳，差点摔了。 十一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抱住公主殿下的腰，将人安全稳住身形，待确定公主站好，他及时收回了手，藏在身后。 这是很快的一个动作，落在付姝婉眼中却像放慢了很多倍。她能看到十一专注又担忧的眼睛，还有因为快速动作而散落的秀发，那发梢扫过她的脸颊，像是扫过她的心尖。 十一的胳膊好有力，揽在腰后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衣料下的热度。十一分明抱过她好多次了，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一样，让她的腰都烫起来，整个人从脚底就像火烧一样。 付姝婉赶紧别过头，拒绝了暗卫四的提议，把他们送走之后快速地关上了大门。 付姝婉赶紧跑到屏风后，脱下衣服进入木桶。她的长发浸在水中，像是摇曳的海草，也像她摇摆不定的心。 如果、如果十一是男子，她肯定不会那么纠结。可是十一，偏偏是女子！ 前世与今生，那么多岁月见识过那么多人，从来没有谁像十一这么让她心绪起伏。 付姝婉一点也不喜欢这样混乱的状态，她气恼地屏住呼吸，整个人往下沉，任由温度正好的水淹没自己。 在窒息的边缘，付姝婉脑中却只有十一的脸，笑着的、专注的、认真的、困倦的……各种各样的十一，各有各的可爱，全部那么深刻地记在她心中。 -- 第70页 付姝婉从水里钻出来，大口喘着粗气趴在浴桶边缘，她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早知道会变得这么恼人，就不拿那句意中人吓唬人了。 没有意识到还好，这意识到了，她还怎么和十一相处在一起？ 才叮嘱过十一不要躲着自己，她要是真的躲着十一，不是自己在打自己脸吗？ 这一夜，付姝婉辗转难眠，第二天，顶着个黑眼圈出了房门，怕十一看到担心自己，她故意躲着走，避开十一的视线出了宅邸，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发了会儿呆。 暗卫一原本守在付姝婉的卧室附近，见到她鬼鬼祟祟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紧追了过去，暗中观察发现殿下的样子有些失魂落魄，有些不放心地主动出现。 暗卫一：“殿下，你怎么了？” 付姝婉被突然出现的暗卫一吓了一跳，她按住心脏，左右看看，发现只有暗卫一在这里，松了一口气。 俗话说得好，烦恼找个人分担就没有那么烦恼了。 付姝婉示意暗卫一坐下，小声问她：“一，你……有没有喜欢过人？” 暗卫一听到这个问题，就明白殿下的异状了，她在脑中快速搜寻最近殿下身边出现的可疑人员，选来选去，只有昨天在雪天出现的男人。 自从暗卫四以饮梅的身份出现，其他暗卫保护殿下的时候就会隔着远一些的距离，她昨天只大概看到他们，却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是听六说过，那人是定北侯世子霍禛，是殿下从前的未婚夫。 暗卫一带着自以为的了然，笑看公主殿下，“殿下，春心萌动了？” 付姝婉咳了一声，“是我在问你，你不要把话题丢回给我。” 暗卫一笑得更八卦了，她将手中的剑放在膝盖上，指了指剑柄处的一个月牙状刻纹，“我呀，确实喜欢过人，殿下看这个月牙，就是那个人帮我刻下的。” 付姝婉看了看那月牙刻纹，雕刻得很细致，一看就是用了心的，不由生出几分好奇，“那你们还在一起吗？” 暗卫一摇了摇头，“早就分开了，我和他好聚好散，现在还能像朋友一样偶尔出来喝个酒。喜欢这种东西啊，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得到了，就不会念念不忘了。” 只要得到了，就不会念念不忘了？ 付姝婉琢磨着这句话，问出下一个重要问题，“怎样才算喜欢呢？” 暗卫一想了想，“我看到他很开心，总是忍不住想和他黏在一起，只想和他说话，做什么都不想离开他的视线，喜怒哀乐全部系于一人。” 付姝婉心中一惊，这不就是她这段时间对十一的心情！ 她紧张地眨眨眼睛，“可是，关系好的姐妹也会有这样的感情吧？” 暗卫一点点头，“确实，我和五关系好的那段时间也是这么分不开。但是吧，男女之情和姐妹之情是不一样的。姐妹之间再亲密，也不会生出邪念，男女之间就不同了。” 付姝婉宛如头顶落下一块巨石，不可思议地重复：“邪、邪念？！” 她昨天突然想去亲十一脸上的水珠，是不是也是邪念的一种？！ 暗卫一看公主殿下大受震撼的样子，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殿下年岁尚小，不知男欢女爱的好处。亲吻，抚摸，甚至更深入的身体接触，若是能和喜欢的人共度定然快乐无边。” 付姝婉默了，她闭上眼睛，试图想象和十一亲吻的画面。还没亲上去，只是看到那如蔷薇般好看的粉色嘴唇，她就有一种轻飘飘的快乐。 十一的唇，一定很软很好亲吧…… 这个念头一处，付姝婉瞪大眼睛，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好像、似乎、真的……对十一有那种叫□□慕的心情！ 可是，女子和女子之间，怎么生得出爱慕之情呢？ 付姝婉还在挣扎，不甘心就这么承认自己喜欢女人，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一定是身边都围绕着女子的关系，所以她才会对同为女子的十一生出邪念！她必须要去见识更多的男子！一定，一定有人能让她发现自己对十一的邪念是错觉！ · 送走暗卫一，付姝婉叫出暗卫六，暗卫六搜集情报是个好手，肯定知道这鹿禾城哪里有长得好看的儿郎。 暗卫六听付姝婉说完来意，立刻领命忙碌去了。 傍晚的时候暗卫六回来了，她带来一个消息。 明日开始城中最大的书院会派院中学子在城西街头为百姓免费写春联，到时候城中年轻俊美的学子都会出现。她提前去踩过点，书院中有几个儿郎长得很出挑，不比那个定北侯世子差多少。 付姝婉忽略了最后一句话，将这件事情记在心中，打算明天吃完早膳就去看看。 十一藏在阴影里，听着一墙之隔暗卫六对公主殿下的回禀，心里一凉。 殿下，殿下去看那些学子做什么？不是说过，没有看上眼的男子，怎么，才见过定北侯世子就变了心意？ 十一心里酸溜溜的，恨不得换上男装混入那群学子里引起殿下的注意。但是，他的锁骨针才取下不久，他的身量还没有长开，站在那群学子一点也不威武。 十一不允许自己用那样瑕疵的男装站在殿下面前。 十一真的好想在此刻冲出去阻止殿下的决定，但是，他不想违背殿下的意愿，让殿下难受。可是，一想到殿下的目光要落在其他男人身上，那些人甚至可能成为殿下的入幕之宾，他就觉得心痛不已。 -- 第71页 十一捂着心口，闭上眼睛，垂在另一侧的拳头喔得死紧，青筋暴起。 很久很久，他才说服自己，殿下的决定是最重要的，他不能违背。 罢了，明天不和殿下一起出门好了。 买点酒，醉一场，就不会那么酸也不会那么痛了。 · 第二天，付姝婉鬼鬼祟祟避开十一可能出现的位置，拉着暗卫四和暗卫六去了学子写春联的地方。 暗卫六提前在春联摊对面的茶楼预订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定金高达十两白银，是平时订座的十倍。 付姝婉这件事情做得心虚，一出门就戴上幕篱，还担心自己的打扮引人注目，没想到来到城西街头，街上有不少小娘子都是幕篱面纱的打扮。 付姝婉一下子就底气足了，领着暗卫四和暗卫六从容上了预定好的位置。 她们坐下没多久，书院的学子也来了。 暗卫六兴致勃勃，指着打头的那人说到：“此人是知府之子，学富五车，长相俊秀，是鹿禾城出了名的美男子。” 付姝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兴致缺缺地看过去，看了一会儿，开始发表观后感言：“太黑了，十一比他白多了。” 暗卫六指着知府之子后面那个俊秀儿郎，“殿下看后面那个穿着红衣服的，他是书院院长的幼子，长得够白吧，他可是鹿禾城公认的美男子。” 付姝婉扫了一眼，继续发表观后感：“腰好粗，比不上十一。” 暗卫六和暗卫四面面相觑，后续又指了一些相貌不错的学子，可是每指一个都会被付姝婉无情挑剔。 “眼大无神，没有十一的眼睛好看。” “弯腰驼背，没有十一的身姿挺拔。” “声音太噪了，我更喜欢十一的声音。” “举止轻浮，我甚至想让十一给他套麻袋打一顿。” …… 指到后面，暗卫六和暗卫四都麻木了，她们现在更想给殿下套一个麻袋，丢到水里让她脑袋清醒清醒。 这是在看学子，不是在和十一比美！ 付姝婉越看越没意思，深感这个看学子的决定愚蠢无比，她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宣布，“我们回去吧。” 有了这些所谓的美男学子做比较，付姝婉越发觉得十一好看，越发觉得十一合她的心意。 再没有谁，像十一一样，从眉眼五官，到仪态身姿，一举一动都按照她喜好来。 明明是想要看看其他男人转移注意力的，结果现在却对十一的在意越来越深刻！ 这到底是什么事！ 付姝婉怀着悲愤的心情下了楼，经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她看到一对姐妹花在店中挑选发簪配饰，那亲亲密密的样子，和她对十一的亲密有得一拼。 付姝婉脚步一转，进了首饰铺，她打着主意要暗中观察一下。 说不定，说不定她对十一根本不是什么爱慕之情，而是远超他人的姐妹之情呢？ 付姝婉进了首饰铺，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付姝婉一边分神听店小二介绍，一边看那对姐妹花行事。 没一会儿，那对亲亲密密的姐妹花因为一枝金钗吵起来了，谁都想要，但是金钗只有一枝。掌柜赶紧出来调和，到最后，姐妹花气呼呼分道扬镳走了。 付姝婉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换做是她，要是十一喜欢，她一定毫不犹豫让给十一，怎么这对姐妹花的姐妹之情这般脆弱？ 掌柜误以为付姝婉在盯着那枝金钗，赶紧上前献宝，夸得天花乱坠，抚着那串珍珠流苏说道：“这珍珠来自北海，总共十一颗，颗颗圆润细腻，有着一心一意的好兆头。姑娘戴上它，将来的夫君一定与您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十一颗珍珠，有着一心一意的好兆头？ 付姝婉知道这是掌柜的说辞，但是一听到十一这两个字就忍不住意动，大手一挥买下来了。开了这个头，付姝婉就真的看起了这屋中的首饰，觉得哪一个送给十一，都能让十一更加美丽，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买给十一。 到最后，付姝婉完全忘了今天出门的目的，逛完首饰店又逛了胭脂店，还去了成衣店。 等到付姝婉和两个暗卫提着大包小包回家时，已是夜晚。 付姝婉兴冲冲呼唤十一，十一却没有现身。 付姝婉赶紧问留在府中的暗卫，得知十一今天进了自己专属的小厨房就没有出来过，付姝婉让她们把礼物收好，提着裙子往小厨房跑去。 天色已暗，小厨房中一片昏暗，付姝婉在里面绕了一圈，没有找到十一，倒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 付姝婉吸吸鼻子，循着酒香的寻去，正好看到十一靠在花廊的石柱后面。避开了花廊上的灯盏，整个人藏在阴影后。 要不是酒香做指引，谁都不会发现她。 付姝婉放轻脚步，走到十一身边，十一脚边倒了好几个酒坛，她闭着眼睛，似乎醉了过去。 付姝婉去扶她，十一倒在她肩头，一半脸被灯光照到，一半脸隐在阴影下。她的眉眼，在这一刻褪去了属于女子的温柔娟秀，硬挺的鼻梁，完美的下颌线，让她在这一刻模糊了男女的性别。 付姝婉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那粉色的唇上，很好亲的样子，像是在诱人采撷。 付姝婉的心砰砰乱跳，脑海中想起暗卫一今天提到的话：只要得到了，就不会念念不忘了。 -- 第72页 付姝婉放轻呼吸，决定断了自己的念想。她想，就亲一下，亲完就不会想了，就能从这种混乱的状态里解脱了。 付姝婉放轻呼吸，颤抖着俯身朝十一的唇吻去。 第35章 · 近在咫尺, 付姝婉的动作微一停顿，然后更加轻柔地靠近十一，她的唇慢慢地贴在十一的嘴唇上。 好软, 还带着一点酒香的甜。 这一刻, 付姝婉脑中一片空白, 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仿佛什么都看不见, 只剩下嘴唇紧贴的战栗感从唇齿蔓延到四肢。她从来不知道, 亲吻能带给人如此甜蜜又美好的滋味。 或许是付姝婉堵住了十一的呼吸，原本沉睡的十一轻轻哼了哼, 似乎即将醒来。 付姝婉被这声响惊得理智回归, 她瞪大双眼，惊吓地松开十一往后退了好几步。 十一没了她的搀扶, 醉沉沉的身子失了支撑, 直接摔倒在地，他因此迷迷糊糊醒来。醉意朦胧间, 他看到了站在黑暗里的公主殿下。 昏暗的光线下, 他其实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那是他珍之重之的殿下啊, 只是看到她的身形剪影就足以让他认出她。 “殿下……” 十一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在梦中他不愿意再压抑自己的想法，他扶着廊柱站起来，趔趄地拉住殿下的手。 “殿下，可不可以不要去见其他男人？不要把你的视线放在其他男人身上？” 十一拉着付姝婉的手, 还想再说什么, 醉意上涌，脑袋发沉, 他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付姝婉见十一要倒下，赶紧伸出手拉他，却没料想到十一比她重，她根本拉不动，原本去拉十一的动作，最后演变成十一抓拉着她一起倒下去。 付姝婉感觉十一的手放在了自己脑后，一阵轻微的震荡过后，她整个人陷进了十一的怀里，十一则紧紧抱着她，整个人靠在廊柱上。 他们交颈相拥。 付姝婉闻到十一身上的淡淡酒香，心跳开始不停加速，她轻轻推了推十一的肩膀，试着从十一怀里出来，否则她此刻剧烈的心跳一定会泄露她的心情。 付姝婉只是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肩膀就被十一扣住。 付姝婉去看十一，对上十一的双眸，那眼睛像染了一层雨后濛濛的水汽，让人看着就心底发软，恨不得立刻抱抱亲亲哄哄，不要表现出那么脆弱的一面。 付姝婉还没付诸行动，十一先开口了，“殿下，你可不可以只看着我，只在意我？只要你能多看看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十一说着，眼睛渐渐泛红，他说着祈求的话，语气可怜兮兮的，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大狗狗。 付姝婉怎么忍心看到十一露出这样的表情，她伸出手，轻轻捧住十一的脸，声音里隐藏着难以察觉的兴奋，“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吗？” 十一笑着，很是轻柔地闭了闭眼睛，“只要是殿下，做什么都可以。” 付姝婉轻笑一声，凑近十一，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那我可以吻你吗？” 十一呆了呆，微仰着头，顺从地闭上眼睛。 那是一个索吻的姿态。 付姝婉欣赏着十一的温顺，突然不急于品尝自己的猎物了，她的手指按在十一的唇上，微微用力，像是在揉开一朵即将绽放的蔷薇花。在蔷薇盛放的时候，又故意转移手指，从下巴到脸颊到眼角，再从眉心到鼻梁，一路描摹。 她的撩拨让顺从的羔羊颤抖，缓缓睁开眼睛。 “殿下……” 付姝婉轻笑着抬起十一的下巴，俯首吻住他的唇。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紧紧贴着，而是描摹他的唇瓣轮廓，按照喜欢的本能轻轻啃咬。 十一羞赧地闭上眼睛，配合着公主殿下的一切行动，在这醉一场的梦中，他怎么舍得拒绝殿下恩赐的亲吻。 付姝婉原本被十一抱在怀中，到了后面，她完全掌握主动权，反扣住十一的手腕，压着十一抵在廊柱上。 付姝婉松开十一的时候，十一已经因为醉意过浓在亲吻中沉沉睡去。 付姝婉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心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 此时此刻，付姝婉再也不能欺骗自己。 她终于认清楚，喜欢上同为女子的十一，不是一场错觉，而是她无法否认的事实。 冬夜的风那么寒冷，却丝毫吹不散付姝婉心里泛起的热意。 付姝婉捡起刚才被她扔在地上的发带，她抓着发带，视线重新落在十一身上，此刻的十一披散着长发，有些衣衫不整地靠坐在廊柱上，没了往日的乖巧温顺，反而多了几分剑客醉酒的恣意风流。 虽然，喜欢女子有些不可思议，但那个人是十一的话，又有何不可呢？ 付姝婉扶起十一，带着十一回自己的房间。期间几个暗卫看到她扶着人，上来想要帮忙，付姝婉都摇头拒绝了。 付姝婉扶着十一躺到床上，亲自打了热水，沾湿手帕动作轻柔地帮十一洁面，她看到十一有些歪乱的衣襟，伸出手想帮她解开，手腕却被握住。 付姝婉去看十一，十一并没有醒，这只是十一本能警惕的反应。 想到十一害羞的性子，付姝婉没有勉强，她坐在床边看了十一一会儿，等到困意上来，直接挤到十一身边，抱着十一的腰闭眼睡去。 · 十一做了一场美梦，清晨醒来的时候，哪怕还有宿醉的头痛之感，心情依旧不错。他揉了揉太阳穴，神思慢慢清醒，却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 第73页 他的腰好像被什么抱住，床上还有一道熟悉的呼吸。 是殿下？！ 十一猛地睁开眼睛，扭头一看，就看到公主殿下睡在他的身边，那么亲密又那么自然。 十一的心差点停跳。 殿下，怎么会在他的床上？！ 一定是做梦吧？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公主殿下唇边传来一些辨不清的嘟囔，抱着他腰的力道特跟着收紧几分。 十一顿时倒吸一口气：这是真的！殿下真的睡在他的床上！ 十一仿佛一个老旧的傀儡，所有关节都因为破损无法运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他盯着头顶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布置，终于发现这里不是他的房间，而是殿下的房间。 他怎么会来到殿下的房间？ 十一抿紧唇，开始紧张无措起来。昨晚他独自找了一个角落喝酒，避开了众人，他怎么会出现这里？难道是醉后摸过来的？ 如果是这样，昨晚发生的那场美妙无比的亲吻，到底是醉中一梦，还是确有其事？ 十一不确定了。 他希望那是真的，又怕自己以女子的身份和殿下发生这些会惹来殿下厌恶。 如果是假的，他偷偷喜欢殿下就罢了，竟然还在梦中做出更加冒犯的事情，昨晚，他会不会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十一真是越想越焦灼，那颗心一会儿被冰雪冷冻，一会儿被烈火炙烤，太折磨人了。 十一只恨自己昨天喝了太多酒，让他辨不清何处是梦境何处是现实。他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喝那么多酒了！ 十一闭上眼睛，仿佛等待斩首的死囚，等待着殿下醒来决定他的生死。 · 天光落入窗台，付姝婉在光亮中醒来，发现自己抱着十一的腰，她懵了懵，很快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心情有点忐忑。 她不知道十一喝酒之后是什么反应，会断片忘记一切，还是清清楚楚记得所有。 付姝婉了解十一的性子，按照十一对待她的温顺与服从，哪怕十一厌恶她的亲吻，十一也会表现得愿意接受一切。 十一从来都不舍得委屈公主殿下，只舍得委屈自己。 付姝婉心情很复杂，咬了咬牙，她还是睁开了眼睛，一抬眸，就看到了十一的侧脸，那完美的面部轮廓，昨晚她用指尖亲手描摹过。 付姝婉伸出手，在十一的下巴处点了点，她的动作很轻，无意吵醒十一，但是她抱着的这个身体却因此变得愈发僵硬，让她瞬间意识到十一在装睡。 十一为什么要装睡呢？是不是因为十一记得一切，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想到这个，付姝婉也不纠结了，干脆撑起身子去看十一，单刀直入：“十一，昨晚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十一睁开眼睛，却不敢直视公主殿下。 殿下问他昨晚记得多少，他自己也不知道啊，那些画面是真实还是梦境，他根本答不出来。 十一的声音还带着几分醉酒后的沙哑，“我、我不知道。” 付姝婉：“不要回答得这么含糊其辞。你先告诉我，昨晚你说过的话，你到底记得多少？” 十一有些惶恐地转头去看十一，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地开口：“我、我昨晚说了什么？” 他醉后，难道还有胡言乱语的习惯？ 付姝婉咬着下唇，十一这副惶惶不安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昨晚断片了。十一忘记了那些撒娇般的祈求，忘记了她应允的亲吻。 付姝婉别过头，从床上起来，心里真是惆怅又欢喜，惆怅十一忘了这场冬夜里的亲吻，欢喜十一没有因为她的过分请求而生出厌恶。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还是决定揭过此事，在没有确定十一的心意之前，还是不要挑明自己的爱慕比较好，要是吓跑了十一，能不能把十一追回来都不好说。 昨晚，十一说得那些酸溜溜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十一对她的感情也不一般呢？ 一定要好好试探试探才行！ 付姝婉在心里做下决定，心情松快不少，笑着看向十一，“忘了就算了，你昨晚喝醉了，应该头很痛吧，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十一僵着身子摇摇头，还在执着于殿下之前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殿下，我昨晚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付姝婉挑眉，“怎样才算是出格呢？” 十一迟疑，他怎么好当着殿下的面说出自己的梦，他赶紧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才会问殿下。” 付姝婉眼中闪过一丝恶劣，“其实，你昨晚没有动手但是动嘴了。” 十一瞬间屏住呼吸，被付姝婉吓得一颗心都提起。殿下这般嬉笑，是不是根本不介意和他亲吻，但是，他明明是女子的身份，殿下难道真的喜欢女子？ 付姝婉见到十一紧张兮兮的样子，哈哈笑起来，在十一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怎么这么紧张，我吓唬你的，你昨晚说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话，这就是你的动嘴了。” 十一在公主殿下脸上看到熟悉的捉弄笑容，心里真是好笑又好气，“殿下！” 付姝婉咳了一声，不再逗她，“好了好了，不吓唬你了。你要休息还是起来洗漱？” 十一却有些纠结昨晚醉后说的胡话，“殿下，我昨晚到底说了什么有意思的话？” -- 第74页 付姝婉笑而不语，捏捏十一的脸，心情不错地去了洗漱的隔间。 十一抓紧身下的被单，看着殿下消失的背影，满脸纠结。 他到底在醉后说了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 付姝婉认清了自己的感情, 就不再浪费时间去纠结，而是把注意力放到十一身上，她要让十一更喜欢她, 喜欢到违背世间人伦也要和她在一起。 早膳过后, 付姝婉拉着十一去书房, 昨日买的那些礼物都堆放在那里。 她站在十一背后，蒙着十一的眼睛, 神秘兮兮地让十一推开房间, 引着十一靠近那堆礼物，她在嘴中喊着“一、二、三”, 然后放开手掌, 让十一去看桌上放置的那些礼物。 爱美是女子的天性，付姝婉希望这些衣服首饰、胭脂水粉能让十一开心一些。 十一看到满桌的女子饰物, 表情一下子冷下来, 像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他知道殿下昨天出门是去看学子，殿下让他看这些东西, 是想让他帮忙梳妆打扮, 然后去和那些学子幽会吗？ 一想到这个，十一的拳头就硬了, 他紧抿着唇, 眼里全是阴沉酸涩，恨不得抽出剑把这些东西都劈了。 付姝婉看她表情不对，赶紧拉住她的袖子，“十一, 你不喜欢这些东西吗？” 听到付姝婉的话, 十一愣了愣，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出现在脑中, 他指指桌上的礼物，又指指自己，有些不确定地询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都是送给我的？” 付姝婉眨眨眼睛，“当然都是送给你的，不然我刚才蒙住你眼睛做什么？” 十一刚才还冰冷的表情，像是春雪融化，一下子春暖花开，不自觉笑得灿烂明朗，连声音都响亮起来，“我特别喜欢！” 堆在桌上的这些衣服饰品数量众多，用来打包的东西有纸、有布、有盒子，一看就是出自不同的店铺，要是全部采购完，肯定花了不少时间。 殿下昨天出门的时辰他记得清清楚楚，大致算一算就能知道，殿下说是出去看学子，但是更多的时间其实花费在购买这些东西上。 而这些东西，是送给他的！ 十一一下子就高兴了，虽然这些女子的衣服饰品他用不上，但是能用到殿下身上也是极好的。 付姝婉看到十一笑逐颜开，也跟着笑起来，她的视线在礼物堆里看了看，找出那只装着金钗的盒子递到十一面前，“这盒子里的礼物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等除夕那天，你戴着它和我一起去逛街好不好？” 十一接过盒子，小心打开，这是一枝并蒂莲掐丝珍珠流苏金钗，工艺精湛，栩栩如生，转动金钗的主体，耀眼金光闪动，华丽无比。 十一心里真是有些复杂。 殿下来到星辰阁之后，他就改了发型，只用发带高束马尾，他希望在殿下面前淡化女子的身份，但是这金钗如此华丽，要戴上它必须盛装打扮。 十一知道知道自己的容色比寻常人出挑一点，他要是真的在除夕那天盛装打扮，怕是殿下会永远记得他女装的模样，等将来他表明身份，殿下会怎么笑话他啊！ 付姝婉低头注视着十一手里的金钗，笑着伸出指尖挑起那串流苏，“这里正好有十一颗珍珠，掌柜说这是个好兆头，我一听到就觉得它应该属于你。” 十一心中微讶，忍不住去看付姝婉。 付姝婉对她微笑，语气带着几分遗憾，“可惜，这金钗只有一支，要是有两支，我们就可以在除夕的时候一起盛装出行，到时候谁看了我们都知道我们是好姐妹。” 付姝婉的话顿了顿，语气上扬，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毕竟，这可是并蒂莲啊。” 付姝婉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并蒂莲偶尔会被用来形容姐妹情深，但是更多的是用来表示合欢恩爱。 那是用来形容爱情的花朵，在十一不知情的时候，请允许她用小小的心机表达一下刚刚察觉的爱慕之情。 付姝婉却不知道此时十一也生出了一样的心思。 在十一看来，并蒂莲表示夫妻恩爱，女子赠与男子并蒂莲相关的东西，可以当做是在隐晦地表达爱慕之意。 殿下不知道他的真实性别，只把他当姐妹，但是，他可以悄摸摸骗一骗自己，骗自己殿下对他生出了不知情的爱慕，所以才会赠他并蒂莲，而不是其他什么表达姐妹情深的花朵。 请允许他，也为殿下赠一枝并蒂莲表达他无法宣之于口的倾慕之心。 十一笑着看向付姝婉，“殿下，我在星辰阁的时候精于炼器，打造首饰也不在话下，若殿下喜欢这并蒂莲金钗，我可以给你复制出来。” 付姝婉眼睛刷地亮了，“真的吗？十一，你也太多才多艺了吧？怎么连首饰都会做！” 十一一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就开心得唇角上扬，他努力压下唇角，不让殿下察觉他的异常，“殿下那么美，我猜殿下会喜欢，所以专门学的。” 付姝婉笑着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么尽心尽力为她着想的十一，都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内心的喜悦，她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兴奋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抱住十一，“十一！你真的太好了！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十一被她突然的拥抱惊了一下，下一瞬就放任她抱着自己了。 虽然殿下口中的喜欢不是他想要的喜欢，但是，能让殿下说出喜欢，他已经很满足了。 -- 第75页 付姝婉抱着十一，发现十一不像之前那么僵硬，偷偷再抱紧一些。 真奇怪，之前也抱过十一很多次啊，怎么明了心意之后抱着她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有种难以言说的喜悦流淌心间。 付姝婉感觉胸腔震动得有些快，她害怕自己的心跳吓到十一，赶紧松开十一，“十一，你说你会制作首饰，那能不能稍微做点修改，不要只是复刻。” 十一：“殿下想怎么修改？” 付姝婉：“我没什么想法，就是想要让它独一无二！” 这样，她可以当做这是十一送给她的专属礼物！ 专属于对她爱慕之意回应的礼物！ 十一心中微动，“好，我一定做出让殿下满意的并蒂莲金钗。” · 临近新年，付姝婉一行人虽然只是暂时停留在鹿禾城中，要忙碌的事情还是不少的。给大伙的红包，年货的购置等等都要付姝婉安排。 付姝婉把暗卫一叫出来，和她一起处理这些杂事，还有各地悄悄送来的折子。 就在这样忙碌的状态下，除夕不知不觉到了。 除夕当天，付姝婉早早就醒来，洗漱过后，连头发都没梳，就准备去找十一，房门一拉开，就看到十一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十一手上端着很多胭脂水粉，还有一只锦盒，那锦盒应该就是她心心念念盼望了好久的并蒂莲金钗。 付姝婉满眼都是期待，伸手去接锦盒，十一却身子一转，避开了她的手。 付姝婉歪头不解，就看到十一笑得眼睛都弯起，“殿下，除夕快乐，不知道十一有没有这个荣幸为殿下梳妆打扮？” 付姝婉笑着点点头，赶紧让十一进屋。 十一梳头发的手艺可好了，她还记得刚去星辰阁时十一露的那一手呢！ 付姝婉坐在妆匣前，兴奋地递上梳子。 十一站在付姝婉身后，接过梳子，笑着问道：“殿下可以闭上眼睛吗？” 付姝婉往后靠，用脑袋轻轻撞了撞十一的腰腹，“你怎么这么多要求？” 十一猝不及防被她撞了一下，还是那么敏感的部位，刷地一下红了脸，赶紧扶住殿下的肩膀，不让她再乱动。 付姝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乱人心，感觉十一扣住了她的肩膀，她乖乖闭上了眼睛，“好啦，我闭上眼睛了，你一定要把我打扮得美美的！” 十一呼出一口气，按捺住刚才的悸动，开始为她梳妆打扮。 付姝婉很兴奋，特别想知道十一到底给她梳了什么样的发型，悄悄睁开眼睛，想偷看一下，结果眼睛刚睁开就被十一抓了包。 十一无奈叹了一声，从柜子里找出未用过的丝绸发带，蒙住了付姝婉的眼睛。 付姝婉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发出抗议，“十一，我蒙住眼睛就看不到你了！” 十一轻笑一声，语气放软，带着点哄的味道，“殿下，我想给你惊喜，能不能多等一等？” 付姝婉太受用十一这样的语气了，下巴扬起，嗯了一声。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付姝婉能听到十一的呼吸声，她数着那呼吸的节奏，让自己的呼吸和十一同步。 只是这样简单的小动作就能让她那么快乐。 付姝婉能感觉十一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想到十一那双好看的手正在摆弄她的头发，她心里有些痒痒的，说不清的欢喜像春天的柳枝，一点点在心中发芽。 付姝婉感觉发间有些重量，她能感觉十一拿着首饰装点她的发髻，等了一会儿，头顶没再增加重量，她忍不住出声询问：“十一，是不是弄好了？” 十一：“头发梳好了，但是妆还没有开始化，殿下再多一点耐心。” 付姝婉哦了一声，还要再说什么，就感觉脸上被什么轻轻扫了扫，十一开始给她化妆了。 付姝婉当即闭嘴。她被蒙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感觉十一离她很近，十一的呼吸仿佛就在她面前很近的位置。 那感觉，像是被风吹到脸上的薄纱，有点软软的痒。 付姝婉心里有点紧张，悄悄将手伸到背后，抓住凳子的一角，仿佛这样就能让心跳跳得慢一点。 “殿下，放松一些，不要抿着唇，我要给你上唇妆了。” 唇、唇妆？ 付姝婉呆了呆，思绪飞远，想到了那一晚醉后的吻，咽了咽口水，嘴又不自觉抿了抿。 紧接着，她听到了十一的叹息，下一瞬，微热的指尖轻捏着她的下巴，她感觉自己的下巴被抬高了一点，她的嘴唇不自觉微微张开，下一刻，微凉的口脂落在她的唇瓣上。 付姝婉的呼吸急促了片刻，这时候她庆幸自己蒙了眼睛，不然她此刻看着十一的目光一定很灼人。 “好了。” 耳边传来十一的声音，下一刻，付姝婉觉得眼前一松，覆在眼前的丝绸滑落。她睁开眼睛，看到镜中的云鬓花颜。 付姝婉被自己惊艳到了，看着镜中的自己都呆住了。 前世，付姝婉在尚京城的时候还比较年轻，未经世事风雨，就算再怎么盛装，气势上也有点撑不起来。战场重伤卧病在床，有点气势了却只能素净打扮，等到后来身体再好一些，哪怕涂脂抹粉，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病气。 尚京城的人都说付姝婉是美丽的嫡长公主，但是付姝婉总觉得自己像一朵要开败的牡丹花，衰败多于美丽。 -- 第76页 这一世，付姝婉还带着前世的气势与风雨磨砺的痕迹，身体却强健得不得了，她气色红润，充满生机，在十一的妙手上美得明艳大气。 她的十八岁，原来也可以这么好看！ 付姝婉摸了摸发髻上的并蒂莲金钗，发现这金钗除了并蒂莲，还加了满月与云彩，垂下来的流苏像是天上悬挂的星辰。 十一：“殿下是长悦公主，我在金钗里加了满月祥云，希望殿下美满幸福。” 付姝婉微笑，镜中人也回以一笑，她满心欢喜，转头去看十一，“十一，我好喜欢你给我做的妆容！” 十一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付姝婉能看到她眼中的惊艳和痴迷，心中欢喜，笑着垂眸，拉了拉她的袖子，揶揄道：“十一，你怎么看我看呆了，我有这样好看吗？” 十一被她直接戳破心思，脸上红成一片，赶紧移开视线，但是余光却还在流连她的美丽，注意到她满含期待的表情，他真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殿下，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付姝婉：“你这话说得不对，明明你长得比我好看，你才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十一不置可否，偷偷转过头，继续偷偷看着自己的公主殿下。 付姝婉刚说完，就觉得他们两个像是互相吹捧的傻瓜，赶紧从凳子上起来，站到一边，将十一按在凳子上，“好了，我梳妆结束，现在换你了！” 付姝婉说完，拉了一只凳子坐在十一身边，托着腮准备欣赏十一为自己梳妆的仪态。 十一扮作女子，本身就需要一些工具的修饰，尤其锁骨针去掉以后，他每天都要修饰自己的眉形，怕殿下敏锐看出什么端倪，他把殿下赶到了屏风后。 付姝婉不明所以，只以为十一害羞，只好遗憾地听从她的安排。结果才在屏风后等待了一小会儿，就听到十一说好了。 付姝婉从屏风后探出身子，语气充满不可思议，“你这装扮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付姝婉快步走到十一面前，发现十一的打扮比起她素净太多了，只修饰了一下眉形，扑了点粉，连唇都没画，那华丽的并蒂莲掐丝珍珠金钗都能压过她的风头。 付姝婉不允许自己美丽的心上人被一枝金钗压住气势，按住十一的肩膀，取了妆匣里的花钿，仔细贴在十一眉心。 花钿贴好，她看着还是觉得不够，目光在不同颜色的口脂上扫了扫，选了最艳丽的大红色。她看了看放在口脂盒上的像毛笔一样的小刷子，上面还沾着口脂的痕迹，十一应当就是用那个帮她画的唇妆。 付姝婉二话不说，拿起刷子蘸取大红色的口脂，捏住十一的下巴，将大红色的口脂点在十一的唇上。 付姝婉善于丹青，她不会化妆，但是十一的唇形极美，她只需要一笔笔描摹即可。 十一的身体整个僵住，这个刷子，殿下才刚刚用过…… 这、这是不是间接亲吻！？ 一想到这里，十一就不受控制地红了脸，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艳丽红唇，真怕自己一个冲动直接吻上去，赶紧闭上眼睛，阻挡红唇的诱惑。 付姝婉看到十一闭上眼睛，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捏着十一的下巴，十一紧闭着眼睛，此时此刻，多么像那一夜重演。 付姝婉想起那一夜十一索吻的姿态，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低头吻下去，又怕吓到十一，赶紧扭过头，深呼吸一口气，忍住这样的冲动。 她想，等以后和十一在一起了，她一定要重现今日，以唇点红妆。 · 付姝婉拉着十一出了宅邸，往热闹的大街走去。走了没多久，她眼尖看到朝他们走来的霍禛。 这良辰佳节，付姝婉可不想浪费时间在不重要的人身上，她拉了拉十一的袖子，“十一，你陪我做一场戏，赶走无关人员好不好？” 十一余光扫到了霍禛，点了点头，看到殿下勾了勾手指，他低头靠近，下一瞬，脸颊落下了一个吻。 第37章 · 对付姝婉而言, 没有吻到十一的唇，但是吻到了十一的脸颊，也算是一件开心事。 仔细想想, 这也算是一个好处吧。一对男女要是在街上亲亲密密, 就算是夫妻也会引来侧目, 但是两姐妹亲亲密密，那就不足为奇了。 付姝婉去看十一, 十一低着头, 脸颊有点红，像是抹了最美的胭脂, 嘴角还有点上扬的感觉。 看来, 十一也不排斥！ 付姝婉美滋滋往后看，发现霍禛并没有如她所愿离开, 她忍不住挑眉, 这霍禛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 十一也注意到了霍禛没走，他抿了抿唇, 不自觉问出一句：“殿下, 还要再演一场吗？” 那语气还带着几分雀跃，听到这句话的人都能察觉他在期待旧戏重演。 十一心中暗叫糟糕, 不动声色退了半步, 避开公主殿下的视线，赶紧再补了一句，“我觉得，他似乎不吃这套, 我们不如让他说明来意。” 付姝婉笑而不语, 拉着十一快步走起来。 行动间，衣上的丝带、裙摆上的白色小毛球都在随风轻扬, 发上的珠串彼此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他们穿过人群，仿佛奔赴一场奇妙的盛会。 十一目不转睛地看着天光下美丽无双的公主殿下，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和那些珠串一样，彼此碰撞着，不得安宁。 -- 第77页 付姝婉带着十一进了一处乐坊，坊中布满绸带珠帘，屋内暖意融融，哪怕是冬日，也仿佛置身春夏温暖之地。 十一回过神，为自己刚才的呆头呆脑和目不转睛羞愧，赶紧转头观察坊中布置，“殿下……” 付姝婉伸出食指竖在红唇前，“嘘，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 十一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跟着付姝婉的脚步都带了几分迫不及待。他们穿过抄手走廊，最终停在一处珠帘前。 付姝婉停住脚步，示意十一去掀珠帘。 十一屏住呼吸，修长冷白的手指将珠帘拂到一边，视野瞬间明亮起来，只见苑中的梨树枝上开满雪白的梨花，他仿佛踏入一场梨花盛宴。 十一惊喜不已，忍不住快步往前走，走近了才发现，这树枝上盛开的不是真正的梨花，而是用绢纱裁减出的绢花，栩栩如生，十分美丽。 付姝婉看到十一脸上的笑容，心情也很不错，她走到十一身边，“你说过，梨花可以带来祝福，是祝人好运的意思。冬天梨花不开，我就命人布置了这处梨花苑，希望在今年的最后一天和你一起在梨花围绕的地方等待新年的到来。” 十一转头去看公主殿下，万语千言在嘴边，却不知道该何从说起，最后嘴唇翕动，只是说了一句，“谢谢。” 付姝婉扬起下巴，“你就用两个字把我打发了？” 十一低眸浅笑，从袖子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攥在手心握成拳伸到付姝婉面前，“其实，除了并蒂金钗，我也有新年礼物要送给殿下，原本是想等到夜里烟花绽放的时候送的。” 付姝婉的手指在十一的拳头上点了点，“是什么？” 十一因为她的动作手颤了颤，缓缓打开，掌心里躺着一只银丝熏香暖炉，只有核桃大小。 付姝婉一看到那银丝熏香暖炉，仿佛回到前世，十一也曾在梨花树下赠她暖炉。她拿起银丝暖炉一看，除了没有麻针，和前世的那只一模一样。 重来一世，她终于没有晚。 想到这里，付姝婉眼里就忍不住一酸，她眨了好几下眼睛，想把那些酸意都赶走，可是出声的时候还是带了两分哽咽之色，“怎么会想到送我暖炉？” 十一还兀自害羞着，没注意到她的不对，“殿下的指尖总是很凉，我想殿下需要一只小暖炉用来暖手。” 付姝婉脑海中想起前世和十一说的暖手之约，她嘴角上扬，抓住十一的手，包裹住自己的手，“小暖炉哪里有你的手暖，你牵着我的手，我就不会冷了。” 十一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想一直握着殿下的手不放开，但是，十一的手是用来握住刀剑保护殿下的，在十一无法陪在殿下身边的时候，希望这小暖炉可以让殿下暖和一点。” 付姝婉再也忍不住前世今生积累的两次遗憾，她直接扑到十一怀中，下巴抵在十一的肩膀上，仰着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在这样重逢的时刻，她要保持最美的模样，不让眼泪花了脸上的妆容。 十一的手顿了顿，轻轻地放在公主殿下的腰后。 就在两人要诉衷情的时候，一声不合时宜的轻咳声打破了此处的温馨。 付姝婉握紧小暖炉，不悦地循声望去，就看到站在屋顶上一脸一言难尽的霍禛。 付姝婉翻了一个白眼，从十一怀中退出。 十一朝着霍禛所在的方向冷冷扫了一眼，然后低下头，退到公主殿下身边。 霍禛从屋顶飞下，落在付姝婉面前，他看到他们紧握的双手，发髻上同款的并蒂金钗，心底拔凉拔凉的。 霍禛艰难开口：“殿下，恕我打扰，我今夜就要启程回京，有些话不得不与您当面说。” 付姝婉面无表情，“说！” 霍禛：“女子相恋不是正道，为世人所不容，霍某愿意为殿下和这位姑娘做挡箭牌，免你们受世人鄙薄。” 十一冷笑一声讥讽道：“霍世子是嫌身上的‘贱’还不够多，才这么喜欢当挡箭牌吗？”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加重了某个词。 霍禛皱着眉头看向出声的十一，不要以为他没听出她话中的阴阳怪气。只是看在女子的份上，霍禛发不出脾气，他强压住内心的怒气，没有回应，再次看向付姝婉。 霍禛：“公主殿下在北境州救我一命，这救命之恩我是必须要报的。如果殿下觉得我刚才的提议不可行，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我能帮忙就一定不会推辞。” 付姝婉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世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在北境州遇袭？” 霍禛的语气理所当然，“北境州有北越叛军，我被偷袭也在常理之中，这没什么奇怪的。” 付姝婉：“你确定那些偷袭你的人，真的都是北越叛军吗？” 京中都传霍禛是个耿直人，但是只有耿直的人又怎么可能得到大齐皇帝的重用，付姝婉相信，霍禛是个不简单的聪明人。只要给一点提升，就能抽丝剥茧发现很多线索。 付姝婉：“世子可以再想一想，你当年离京参军的事情，有多少人知情。” 付姝婉这么一说，霍禛的脸色慢慢变了，应当是忆起了从前忽略的细节，他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恍然到震惊到苦恼，“大哥、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定北侯府一直兄友弟恭，和其他权贵都不一样的！” -- 第78页 付姝婉没有什么抚慰的心，直接戳破其中真相，“如果一个人一直有钱有权有前途，他自然可以是一个大好人，但是当前途、金钱、权力都被威胁，没有人还有心情去扮演一个大好人。” 霍禛震惊不已，往后退了几步。 付姝婉可不想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只是想到你大哥，也想得太浅了。” 付姝婉朝天上指了指，“是那位，想要分离你们定北侯府。你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去镇北军营参军，真的是有点活腻了呢。” 霍禛捂住心口，拧着眉看向付姝婉，“请殿下指教。” 付姝婉：“你回到京城之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镇北军营的军功，也不要去羽林军上职，将我有了心爱之人的消息宣扬出去，到花楼买醉十天半个月，做出一副痴心错付、醉生梦死之状。 那位虽然疑心病重，但是从不浪费可用之才，看到你不重名利又有软肋，还有将才之能，必定会将你调任到兵部。我在兵部没有什么人手，希望我们将来可以通力合作。” 霍禛听完付姝婉一席话，看着付姝婉的眼神都变了。 长悦公主是尚京城出了名的美人，见之忘俗，令人一面倾心。拥有这样无双的美貌，她自可以勾勾手指就诱人拜于脚下，却不屑于用那般低劣手段，而是用聪明的头脑处理事情。 有这般眼光，这般智谋，她藏在美貌之下的野心到底有多少？ 霍禛还在观察，十一在身边却站不住了，挡在付姝婉面前，拦住了霍禛的视线，“霍世子，得到指教你可以滚了。” 霍禛收起刚才复杂的想法，对于两个美丽女子的沉沦痛心疾首，他还想再提提挡箭牌的事情，十一已经一把拎起他的领子，将人丢出了院子。 付姝婉看着十一这赶人的精神劲儿，忍不住猜测，十一反应这么大，是不是吃醋？ 她穿过白色梨花树丛，来到楼阁前。 和她之前的吩咐一致，楼阁前的空地铺好了软垫茶几，茶几上也布置好茶点，在靠近水池的位置，还摆放着一把古琴。 付姝婉走到古琴边，指尖在琴弦上拂过，声音低沉清透，已经调好了音，随时可以弹奏。作为一国公主，琴棋书画是必学的，付姝婉也会弹琴，只是没有丹青那么出众。 付姝婉坐在软垫上，左手按弦，右手拨弦，琴音宛如流水潺潺而出。 悦耳的琴声中，十一回来了。 付姝婉冲她微微一笑，换了一首曲子。 十一看到殿下的抬眸一笑，有些神魂颠倒，他虚握五指，乖巧听话地坐在茶几旁的软垫，欣赏殿下为他弹奏的一曲。 一曲终了，付姝婉去看十一，十一赏琴的姿势已经变了，原先还是端正坐着，现在已经右手托着腮，仿佛喝醉了，眼神迷离，笑得有些傻气。 付姝婉见十一的目光就停留在自己这边，心中甜蜜。 此时此刻，她可以肯定，十一对她的感情一定不是简单的姐妹之情，只是能不能催发到爱慕之情上，还需要她多多努力！ 付姝婉趁着十一失神之际，悄悄来到十一对面，故意凑到她耳边低声询问：“十一，我的琴弹得如何？” 十一仿佛从梦中惊醒，想到刚才的失神，有些局促，“好听，我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琴曲。” 付姝婉双手托腮，靠在茶几上，冲十一眨了眨眼睛，“那你知道刚才的琴曲叫什么名字吗？” 十一摇了摇头，“不知道，殿下应该清楚，我不通音律的，所以，这曲子叫什么？” 付姝婉笑得意味深长，“不知道也不要紧，我下次弹给你听，你早晚会知道的。” 十一眉头蹙起，殿下最近怎么这么喜欢卖关子？什么事情都喜欢藏着掖着，而不是直接点明。 这种要知道又不能知道的心情，真的有些让人抓狂。 十一拉了拉公主殿下的袖子，“殿下，可以现在就告诉我这首曲子的名字吗？” 付姝婉正要接话，梨花苑外的那道珠帘门附近传来巨大声响。 付姝婉不由皱起眉头，这鹿禾城的乐坊怎么如此守备不严，才闯了一个霍禛，现在又要来什么人？ 十一听到声响的第一时间已经快速飞到了门口。 暗卫二注意到她出现，重新隐去身形。 珠帘门口的石阶上，躺着一个负伤的清秀少年，看衣着打扮像是这乐坊中的下人，看起来实在可怜。 十一知道自家殿下心善，暂时点住少年的穴位，限制住他的行动力，就拖着人进了楼阁。 十一：“殿下，这闯入之人是个负伤的少年。” 付姝婉此时的心情并不好，她今天带十一来这里，就是想和十一浪漫约会，怎么这一个两个的，老是打扰他们两人世界！ 听到十一说这次闯入的是个负伤少年，付姝婉深呼吸一口气，赶走心里的郁闷，恢复之前的从容。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十一手中的少年脸上。 只看一眼，付姝婉就惊得站起身，瞳孔微缩，立刻面露痛恨之色，眼中充满凶狠与厌恶，她冷冷吩咐道：“十一，杀了他！” 被十一提着的少年闻言，震惊地看向付姝婉，他在苑外听到有人弹奏《凤求凰》才故意进入苑中想要求一条生路，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却为何如此歹毒，开口就要他的命？ -- 第79页 少年要闪躲，十一却早已听从付姝婉的命令，没有一丝违背和犹豫，干脆利落地扭断了少年的脖子。 少年好似死不瞑目，双眼死死盯着付姝婉。 付姝婉满脸冰霜，“此人诡计多端，扭断脖子也有可能活。我要让他死无全尸、挫骨扬灰！” 付姝婉话音一落，十一已经动作飞速地抽出匕首，割掉了那人的头颅。 那人的眼珠动了动，这一次是真的死不瞑目了。 付姝婉叫出暗卫二，暗卫二早就在暗中看到了一切，看着付姝婉的眼神一时之间充满了不赞同。 付姝婉垂眸，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眼神，只命她将此人丢到乱葬岗，挫骨扬灰，再让其他暗卫处理这处的痕迹。 付姝婉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拉着十一直接离开乐坊。 付姝婉一路都没有说话，十一跟在她身后也沉默了一路。 付姝婉原本打算和十一在梨花苑里过除夕，给整个宅邸的下人护卫都放了假，偌大的临时宅邸，院中冷冷清清。 付姝婉低头握着手里的小暖炉，害怕看到十一不赞同的眼神，心里有点凉，她抿抿唇，开口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付姝婉知道，自己这么残忍地杀死一个负伤少年，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一定很恶毒。但是她一想到前世那个人带来的痛苦，就满腔怒火与痛苦无处发泄。 十一：“殿下杀人，一定有自己杀人的理由，我永远不会置疑，只会遵从。” 闻言，付姝婉心中的阴郁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散到四处，无影无踪。 十一看着公主殿下的脸，殿下此刻似乎非常难过，眼里微微泛红，像是下一刻就要流下眼泪。 十一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情不自禁伸出手，主动抱住公主殿下，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殿下如果觉得难过，我的怀抱可以给你靠，靠多久都可以。” 付姝婉强忍着不落下的眼泪，在他话音落后失去了所有控制。她抱紧十一，抓紧十一腰后的衣衫，脑中又想起前世那让人伤痛的过往。 前世，付姝婉在尚京城中不乏追求者，刚才的负伤少年是其中最疯狂的一个。那个人是个疯子白眼狼，表现得人畜无害但是根本没有人性。 付姝婉在那人受难的时候救过他，那人聪慧能干、勤奋圆滑，是个很不错的人才，后来靠科举进入吏部，得到吏部侍郎赏识，官运通达。 上任之后，他向付姝婉表白，付姝婉拒绝之后，他就直接投靠了楚王府，一直给长悦公主府制造麻烦。他不折手段，在楚王的推波助澜下，竟然一路走到了左相的高位。 权势在手，那人更加疯狂地对付付姝婉，他想要毁掉付姝婉，将大齐在这颗明珠握于手中。 他残忍地杀害了沏竹、濯兰和许多无辜的公主府的人，与此同时，楚王和藏得最深的皇帝也在发动暗杀，三方夹击之下，保护付姝婉的暗卫们也一个个倒下。 付姝婉身边一下子死去那么多重视的姐妹，她伤心欲绝旧疾复发，强撑着筹谋如何应对，十一瞒着她去左相府，身负重伤，然后浑身是血地提着那个人的头来到她的病床前。 十一跪在她面前，“殿下，我提着他的头来见您，希望您能早日康复。” 十一说完这句话，因为伤势过重，昏迷了一个多月才醒来。府中大夫说，那一场以少胜多的屠杀让十一的身体受损过重，十一怕是活不过十年了。 付姝婉无数次后悔当时心善，救了那个人。人们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根本就是假话。救下一个恶人的性命，不会挽救什么，只会把人拉入无间地狱，尝尽所有苦痛。 苦难不会改变性格，只是将性格隐藏的另一面激发出来。有人在苦难中泯灭，有人在苦难中崛起，崛起的善人是圣贤，崛起的恶人则更加穷凶极恶。 重来一世，付姝婉绝不会给这个恶人成长的机会。一个恶人，得到善意不会感激，只会更加狂妄。那么，她就要在恶果还没结成之前亲自斩绝，护住身边的人。 这原本应该是一场浪漫的除夕啊，却因为这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付姝婉心情沉重。 十一握住付姝婉的手，“殿下，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在卖刚宰好的鹿，我买上一只，给你做一桌全鹿宴当年夜饭好不好？” 付姝婉没说话。 十一：“鹿与‘福禄’的‘禄’同音，有着健康、长寿、富贵的寓意，殿下吃了我烹制的鹿，未来都会健康、长寿与富贵的！” 健康、长寿…… 这是付姝婉前世最大的遗憾，她点点头，跟在十一身后去买鹿，又亦步亦循跟着十一去厨房。 厨房的油烟大，十一想让付姝婉离开，不要让她的珠钗华服染上烟气，公主殿下却像任性的小孩，就是不愿意离开。 十一无法，只好让她站在离灶台远一点的地方。 因为殿下在身边，十一切菜的空隙总是忍不住往后看，看看殿下情绪怎么样。他其实有点好奇殿下今天杀死的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看到殿下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又不忍心多问，惹她心伤。 如果殿下想说，她总会告诉他的。 十一这么说服自己，抛开那件事情，继续处理刀下的鹿肉，在他正切得专注的时候，他的腰突然被殿下抱住了。 -- 第80页 十一动作一顿，赶紧把刀放下，免得失手伤到人，他感觉殿下将脸贴在他后背，心中有些担忧，轻声询问：“殿下，怎么了？” 付姝婉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十一，这一世，你一定要健康、长寿，绝对不能死在我前面。” 十一听到她话中的悲痛，想要转身去安抚他，却被她抱得很紧很紧，根本无法转身。 十一：“殿下，你不会轻易死去的，我也是。我们会活得很好很长久，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和殿下一起做，还有很多风景想和殿下一起看。” 付姝婉笑了笑，翘起一根小拇指，“我们拉钩。” 十一看着自己沾着鹿肉油污的手，有些为难。 付姝婉晃了晃她的小拇指，见十一没动静，直接探过头，找到十一小拇指所在的方位，强硬强势地紧紧勾住。 “拉钩了，就要说到做到。” 第38章 · 全鹿宴做好, 付姝婉把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们都叫出来。 十一在裴家军忙的这段时间，暗卫们的伙食水平也大幅下降，再次见到十一出手掌勺, 一个个馋得要流口水。 付姝婉吃着十一切好的烤鹿肉, 看着眼前这欢聚一堂的画面, 心里暖暖的，很幸福。 吃饭过后, 暗卫们回归各自岗位, 只留下两个人洗碗擦桌子。 付姝婉拉着十一在宅邸里散步消食，墙外时不时传来鞭炮的声音。她仰头看天, “不知道鹿禾城会不会放烟花？我们所在的这处宅院能不能看到。” 十一：“殿下, 想要现在就放烟花吗？” 付姝婉转头去看十一，看她笃定的样子, 非常不可思议, “你不会给我也准备了烟花吧？” 十一点点头，“是的, 而且不是街上买的, 是我亲自制作的。” 付姝婉惊叹道：“十一，你怎么什么都会？” 十一被她崇拜的眼神看得害羞, 低头浅笑, “火药可做暗器使用，我之前专门研究过，火药与烟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想, 殿下应该会喜欢烟花, 就顺便也研究了一下。” 付姝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佩服地朝十一竖起大拇指, “那你真是太厉害了！烟花在哪里，我现在就要放！” 十一笑了笑，拉着付姝婉去最空旷的院落。空地上放着好几箱烟花，在院墙的位置还放着几个装满水的大水缸，要是不小心失火还能及时补救。 十一，这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啊！ 十一拿出一炷香，点燃之后递给付姝婉，“殿下，给你。” 付姝婉在尚京城见过许多烟花，但是自己并没有放过，看到十一的举动还有些不解。 十一：“火折子点引线的话，引线会燃烧得很快，用这点燃的香做火引，更安全也更方便。” 付姝婉按照她的说法，拿着点好的香靠近烟花，香上的星火点在烟花的引线上，引线燃尽，砰的一声巨响中，一束火光冲天而起，在空中绽放出巨大的绚烂花朵。 付姝婉赶紧拉着十一跑远一些，捂着耳朵去看这些绽放的烟火，他们离烟花燃放的地方不远，明亮璀璨的火花中，烟花燃烧的灰烬从空中落下，还没落到付姝婉身边，就被十一提前拂去。 付姝婉的视线不自觉转到十一身上，五颜六色的光落在她脸上，衬得那张绝世容颜更加神秘迷人。 怎么办？烟花再好看，好像也没有十一好看啊。 付姝婉才在心里叹了这么一句，就听到十一笑了笑，“殿下，你这么一直盯着我看，难道我比烟花还要好看吗？” 付姝婉眨眨眼睛，赶紧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仰头继续看烟花，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用余光去瞄十一。 一朵灿金色的巨大烟花绽放高空，一时亮如白昼，付姝婉从那明亮的光中看到了十一发红的耳朵。 付姝婉心中暗笑，十一明明是自己害羞，还要拿话堵她！ 付姝婉装作云淡风轻，“哦，我其实不是在看你，是在看你的耳朵，你的耳朵可是比红色的烟火还要鲜艳啊！” 十一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这下子，局促不安的人换成他了。 付姝婉扳回一局，心情甚好，她的视线重新回到烟火上。 无数朵绚丽的烟花绽放之后，一束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绽放开后形成一轮巨大的圆月，圆月的中央还亮着一个“悦”字。 付姝婉瞬间愣住了。 长悦公主的“悦”，十一把她的名字放到了绚丽璀璨的烟花中。 烟花绽放的时候喧闹欢腾，等到烟花散尽，夜晚静谧无比。 十一的祝福声在此时响起，“祝愿殿下，在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够长长久久地喜悦欢乐。” 付姝婉忍不住想笑，眼里却有湿意，这种又哭又笑的样子也太狼狈了吧。 她转身去看十一，十一面前正盛放着一簇拳头大小的灿烂烟火，跳跃的火花看起来美丽又危险。 十一的手往前递了递，付姝婉才发现那烟火绽放在一根铁丝上，她还是第一次玩这种手持烟火。 付姝婉情不自禁伸手去接，只觉得自己的心和这铁丝上的火花一样，都因十一而起，因十一而摇曳跳跃。等到烟花在她手中熄灭，她突然有些难过。 付姝婉：“十一，我曾经做过一场梦，梦里你的生命像烟花一样短暂，我很害怕。” -- 第81页 付姝婉才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十一包裹住，暖暖的热意从十一的掌心渡到她心里。 付姝婉抬头看十一，对上十一明亮清澈的双眸。 十一说：“殿下，我在安康城的时候也做过一次噩梦。我梦到殿下在一处山谷中遇到伏击，被敌人用重箭刺穿了肩胛骨，生死未卜。那个时候我也很害怕，所以我立刻就去杀了那个人。” 付姝婉听她说起这件事，震惊不已，对于十一而言，这只是一场梦，但是付姝婉知道，这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她从未想过，十一也会有前世的记忆。纵然是以梦境的形式出现，那也是前世的记忆。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不仅仅是新一世的十一，也是和前世有着莫大渊源的十一。 付姝婉笑了，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摸十一的脸，“这一定是预知梦。十一，因为你我避免了梦中的苦难，谢谢你。” 十一因为公主殿下的目光，心中浮起一种释然的情绪。偶尔有几次，他会觉得殿下在透过他在看着谁，他从前不解，现在才知道，殿下或许与他一样，也做过预知梦。所以，她看着的是梦中的他。 不过，很显然，从现在开始，殿下的目光所注视的只有他。 · 看完烟火，付姝婉和十一一起坐在屋顶看星星，等到城中的各种鞭炮声都散去，他们才各自回房间梳洗沐浴。 当夜，十一做了一场梦，那场梦真实得仿佛发生过。 …… 十一是深受公主殿下重用的暗卫，执行完殿下的任务，正要回公主府复命之时，收到了京畿大营里暗桩传来的消息，有一批弓箭被秘密送往楚王在京郊的别院。 自左相倒台以后，楚王府和公主府摩擦不断，十一担心这批弓箭是用来对付公主殿下的，他推迟了复命的时间，前往楚王京郊别院一探究竟。 十一在一处别院发现了火药的痕迹，还有一些兵部监制出品的兵器。大齐皇帝早年征战天下，对这些东西管控极严，曾经有皇子接触这些，直接被圈禁在冷宫之中。 十一陪在公主殿下身边，公主遇到的几次暗杀伏击他都在旁，他在这些还未抹去标识的兵器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他怀疑，大齐皇帝也是暗害公主的凶手之一。 十一知道殿下多么敬重宫内的那位天子，推测出这个消息，顾不得多多探查，他即刻起身回公主府向公主说明情况。离开京郊别院没多久，清点兵器火药的侍卫发现东西被动过，朝空中放了信号。 十一才飞出没多远，就被弓箭手围住。楚王在附近的别院不止一座，全部都藏了弓箭和弓箭手，十一再是武功高强，也势单力薄，在万箭齐发下深受重伤。 十一还在努力抵抗，但是他的剑越来越慢，在这样无止无休的进攻下，他已经痛到麻木，逐渐力竭，就在他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察觉有人骑着马过来。 那人说：“不愧是皇姐的得力护卫，都这样还没有死。罢了，看在皇姐的面子上，给你留个全尸吧。” 一个火把丢到十一脚边，散落在地的那些箭矢一点点燃烧起来。 十一眼前发黑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但是他记得那个声音，那是属于宁王的声音！公主殿下为了对付楚王，决定扶持宁王与之对抗，可是，宁王竟然也想杀殿下！ 那楚王府中的火药、兵器和弓箭，都是宁王的！楚王府只是一个幌子！ 宁王还在说话，“一个时辰后，去通知公主府的人来收尸。” 十一好想举剑杀死这个两面三刀的坏蛋，但是身中数箭、失血过多，他的身体撑不住了，他的眼皮如此沉重，沉重到睁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再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离开那处京郊，正躺在一间熟悉的木屋内。 这是药王谷的病房。 十一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伤势过重，根本无法动弹，他只能焦急地问道：“小师叔，我要去见公主殿下。” 白芨小师叔：“不行！你昏迷了三年，现在才醒来，必须要好好休养，不然落下病根，你会死得更早。” 十一眼前一黑，不敢相信他已经昏迷三年，要是殿下知道他的死讯，又看到他的尸体，她会难过成什么样子？那狼子野心的宁王，会在背后怎么对付殿下？ 白芨小师叔小时候照顾十一，知道十一的真实身份和性别，他说起救下十一时的凶险。 “我当时以为你都要死了，幸好你怀里有枚护心镜，那些箭都射偏了没有正中你的心脏，不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不过，护心镜碎了我就没给你带回来，我还伪造了一具女尸放在那里，丢了火把，保证任何人都不会发现你被掉包了。” 十一赶紧追问，“宁王呢？宁王有没有对公主殿下不利！” 白芨小师叔：“宁王已经被你家殿下扶持成东宫太子了，怎么了？” 十一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吓得白芨小师叔赶紧给他扎针。 十一喘着气，“我要回京！我要去见殿下！宁王和大齐皇帝才是刺杀公主殿下的幕后黑手！” 白芨小师叔震惊不已，“我会派人快马加鞭去传讯，你留在此处好生休养！” 这情况下，十一怎么还有心思休养，他拖着病体，去抓白芨小师叔的袖子，“小师叔，我要即刻入京去见殿下！我可以在马车上治病，绝对不能再耽搁了！你拿着裴家兵符，去调一队人马，随我上京。” -- 第82页 十一一行人日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前往尚京城。 十一强撑着病体丝毫不敢停歇，却还是晚了一步。等他赶到殿下身边，殿下已经躺在满地梨花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十一好不容易才脱下红妆，换上男装千里迢迢去见自己的公主殿下，却只能见到她的尸体。他甚至都来不及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 事到如今，他能做的，只有帮她起坟，免她受曝尸荒野之苦。 …… 十一从梦中惊醒，万箭穿身而过的剧痛却那么清晰又真实。他捂着心口，摸到了那块玻璃画。 殿下赠他此物的时候，曾说希望这东西护住他的心脉。殿下，是不是和他一样在梦中预知了什么？ 除夕的时候，殿下说希望他活得健康，长久…… 殿下是不是在梦中看到了他的死亡。那时候的殿下，一定很难过吧？ 十一眼中是浓重到化不开的伤痛，一想到梦中殿下死去的模样，他就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折月阁主让他不要在殿下面前暴.露男子的身份，在这个梦之前，他会遵守，可是看到了梦中的巨大遗憾，他不打算遵守命令了。 宁王和大齐皇帝要害殿下，那么宁王和大齐皇帝就是他最大的敌人。而大齐皇帝，是他表明身份的最大阻碍，只要杀了大齐皇帝，他便不用在殿下面前隐藏了。 他要堂堂正正，以男子的身份站在殿下面前，诉说自己的爱意和倾慕。梦中的悲剧，绝对不会发生。 这一场噩梦，让十一有些呼吸困难，他无法安眠，简单洗漱之后，换上暗卫服，来到了殿下的卧房外。 · 付姝婉这一夜睡得很好，惦记着给十一送新年祝福，她很早就醒了，洗漱完跑出房间，才唤了一声十一，十一立马就出现了。 今日的十一不像昨天那般盛装打扮，而是换了黑色的暗卫服，脸上还带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付姝婉笑眯眯地走到十一面前，“把右手拿出来，掌心朝上！” 十一看着公主殿下生机活泼的模样，噩梦带来的伤痛稍微褪去一些，他伸出右手，摊开掌心，掌心放了一个厚厚红包。 付姝婉：“十一，新年快乐！这是给你的压岁钱，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我是不是第一个对你说新年祝福的人？” 十一笑着嗯了一声。 付姝婉冲她勾勾手指，“你低头过来，我还有东西要送给你！” 十一俯身正要开口问什么，嘴上的面罩被拉下来，然后嘴里被塞了一颗糖。 甜意在口腔蔓延，梦中带来的苦涩和难过似乎都被驱散了。 付姝婉往她手里塞了一袋糖果，“新的一年，希望你的心情都是甜甜的。” 十一：“殿下又给压岁钱，又给糖果，是把我当小孩子吗？” 付姝婉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靠近十一。 浅浅暖暖的呼吸吹在十一的耳边，吹得人心痒，十一听到公主殿下的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只给你一个人准备了糖果。” 付姝婉说完秘密，重新直起身子，笑着拿出一沓薄一些红包，“喏，这些是给其他姐妹的红包，正好十个，麻烦你发下去了。” 十一看了看自己的厚红包，感受到了公主殿下毫不掩饰的偏心，他笑着点头接过，“多谢殿下厚爱。” 付姝婉拉住她的袖子，“十一，你不给我祝福吗？” 十一的目光暗了暗，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心头，他想到梦中的生离死别、爱而不得，一种冲动涌上心头。他朝前走了一步，低头在殿下的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新年快乐，我的公主殿下。” 第39章 · 十一亲完就跑了, 只留下付姝婉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她摸了摸额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十一平时那么害羞，主动起来还挺震撼人的。 付姝婉：“亲额头, 是想显示自己长得高吗？” 付姝婉嘴上嘟囔一句, 但是嘴角忍不住上扬, 心里泛起一种很神奇的、被疼惜的感觉。 · 付姝婉一行人在鹿禾城只是短暂停留，等到新年一过, 众人便启程继续赶路。 这一次, 付姝婉发现了不同。 之前赶路的时候，十一能躲就躲, 总是不露面, 现在就完全变了，一天会出现很多次。 付姝婉的视线如果在某个地方停留久了, 过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十一出现在那里。 十一现在化身辛勤小蜜蜂, 出现得频繁又可爱，还会根据出现场所的不同进行适当换装。 送餐食的时候就穿着侍女的枫红色长裙。 扎营的时候就穿着护卫的深蓝色劲装。 送热水的时候就穿着小厮的灰色布衣。 付姝婉每天看到十一都觉得心情很好, 赶路都不觉得枯燥了。 · 正月十五是上元节, 付姝婉一行人正好经过一个叫做元夕镇的地方，这是一处商贸发达的小镇, 镇上经营着许多灯铺, 每年都有大批的灯具运往大齐各大城池。 尚京城里有家珍宝阁每年都会出售几盏精美绝伦的花灯，听说，产地就在元夕镇。 付姝婉当即叫来郑骁卫，表示今日不赶路, 大家进小镇住一晚, 过一个热热闹闹的上元节。 -- 第83页 郑骁卫一听，也乐呵应了, 从“饮梅”那里拿了银票，就招呼众人加快脚步前往元夕镇。 今日的元夕镇十分热闹，小镇里的许多客栈都满了，众人不得不分散到几个客栈里。 付姝婉和郑骁卫约定明日辰时集合，带着公主府的人去找暗卫六所说的最舒适的客栈。一行人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前方人群拥挤。 付姝婉停住脚步，看了扮作饮梅的暗卫四一眼，暗卫四立刻领会加快脚步往前走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暗卫四：“殿下，元夕镇今晚有花灯会，前方有人在用花灯搭建万灯桥，老百姓们都在围观呢。” “万灯桥？”付姝婉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生了几分好奇往前走。 灯桥的架子是用手臂粗的竹子搭建的，在架子旁放着一牛车的花灯和各种各样的竹板竹子，一名老人正领着两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少男少女在放置花灯。 人群中有人笑问：“老人家，你这万灯桥行人能走吗？” 老人家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既然是桥，当然能走。待夜里点了灯，老朽再邀诸位登桥祈福。” 那架子普普通通的，很多看客都怀疑它的结实程度，有些人散去了，有些人还停在原地，等着看花灯桥成型。 付姝婉他们要住的客栈离这里不远，付姝婉住进上房，发现从窗户往外看，能正好看到老人家和少男少女搭桥的过程，干脆叫来十一，和她一起坐在窗台处看老人家搭桥。 付姝婉：“十一，你觉得这老人家搭的桥能不能走？” 十一：“我觉得可以。” 付姝婉挑眉，“何出此言？” 十一：“我在炼器上最大的感悟，就是万物皆有精巧之处。看似强悍的高楼，只要找到突破点，轻轻一敲，都能崩于眼前。这看似脆弱的花灯，只要找到搭建的机巧之处，说不定真的可以架起一座坚固的桥。” 十一伸出手，指了指放置花灯的牛车，“殿下仔细观察，应该可以看到那些花灯的灯架，有长有短，有齿有孔，随意拼组都是绝佳的榫卯结构。这位老人家，或许是一位不出世的班输之才。” 付姝婉听十一这么一解释，忍不住直起背脊，看得更专注认真了。 大齐朝有几处州县每年夏天都有水患，水患时百姓遭难，民不聊生，偶尔还会出现瘟疫，是一大顽疾。 前世的泰安九年，多处旧地都受了涝灾，只有一处叫做今安县的小镇，修了一座可以防洪的大桥，将洪水及时疏通，大大减少了伤亡。 消息报到尚京城，工部的人立刻就去今安县查探，可惜那位设计桥梁的老人家已经过世，他的一双孙儿办完后事也没了踪影。 一开始，付姝婉也没把老人家往这位前世的传奇之人身上想，听到十一那么一说，立刻引起重视。 她在想，这位搭建桥梁的老人家，会不会就是前世那位班输大才？ · 用过晚膳，付姝婉拉着十一去了街上，站在一旁看着老人家和少男少女为万灯桥加固，等到天色暗下来，少女和少男分站在桥的两头，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点灯。 一座长约一丈，宽约一尺半的精美桥梁架在大街上，桥身处处是灯，隔着灯纸能看到摇曳的烛火，像是天宫落下的仙桥，壮美华丽。 围观百姓交口称赞，却没有人敢上桥一试。 老人家捋了捋胡子，朝众人作揖，“万灯桥已搭建而成，老朽在此邀各位灯桥祈福罢。待戌时末，老朽会点燃此桥，但愿此举能将上桥之人的祝福送往天宫。” 围观的百姓闻言，不由窃窃私语起来，有小孩想跑上去，被家里的大人拉住，更多的人则只是站在一旁围观。 有人找茬问道：“老人家，你说这祝福能送到天上，你怎么不自己去登桥祈福呢？” 老人家叹息一声，“老朽所求之事，便是天宫神仙降临也无用，这桥不登也罢。” 那人嗤笑一声，又说了几句找茬的话，老人都好脾气地应了。 众人等在一侧，发现没人上前，三三两两走了，去其他可以赏玩花灯的地方。后来的那些行人，不知这桥可以上，只绕着桥灯转了转去换了游玩的地方。 老人家见状叹息一声，仰头望着万灯桥，和少男少女坐在一边的石阶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付姝婉发现没有人尝试，决定自己一试。她绕着万灯桥走了两圈，灯纸竹架都是寻常，她观察桥梁的构造，并没有看出什么究竟来。 她问十一，十一对于桥梁工事知之甚少，也没有看出什么来。 付姝婉忍不住调侃她，“难得有你不会的。” 观察完万灯桥的结构，付姝婉走到老人家面前，询问道：“老人家，请问过桥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老人家：“无需注意什么，姑娘要是想上桥祈福，就尽管去吧。” 付姝婉点了点头，走到桥头准备上去，十一拉了拉她的袖子，“殿下，这桥只是灯盏搭建而成，恐有危险，还是我去吧。” 付姝婉：“祈福，当然要亲自去才诚恳。十一，你别担心，我虽然一直受你们保护，但是你别忘了，我也是习武之人。” 十一还是不放心，“那我与殿下一同去吧。” 付姝婉看着十一担忧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 第84页 桥道狭窄，只能供一人站立，付姝婉在前，十一就跟在她身后，目光不错地注视着她。 这座灯桥的台阶上绘制着胖嘟嘟的柿子，两旁的扶手则绘制着一柄柄玉如意。踩在灯阶上，并没有晃动之感，走到桥正中的平台，脚下是一朵巨大的莲花，四周围绕着无数锦鲤，晃动的烛火衬得那些锦鲤像是真的在游动一样。 事事如意，好运连连，这真是一座充满祝福的万灯桥。 付姝婉惊奇不已，“这万灯桥，真是不可思议！” 十一也赞叹不已，“巧夺天工说的便是如此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付姝婉提醒她，“既然桥很安全，那么赶快许愿吧！愿望随着青烟升腾到空中，一定能实现！” 付姝婉说着，双手交握，十指紧扣放在胸前，开始闭上眼睛许愿。 她祈愿这一世她和十一都健康长寿、幸福美满，再祈愿大齐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十一嘴角又上扬几分，他学着公主殿下的样子，也闭着眼睛许愿。 他的愿望很简单，希望殿下一生平安，万事如意。 就在付姝婉和十一祈愿的时候，街上的游人都围了过来，他们看到有人站在万灯搭成的桥梁上，都过来凑热闹。 小小的花灯承载不住他们重重的心愿，他们都想站得高一点，让愿望被天上的神仙都听到。 付姝婉和十一下桥的时候，桥的一头已经排起了长队。 原本坐在石阶上的少男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桥的两头，一头只准入，一头只准出，维持着万灯桥的祈愿顺序。 很多事情，只要有了开头的人，就会有无数效仿者。 老人家看着登上万灯桥的百姓们，乐呵呵地笑起来，捋胡须的动作更加悠然开怀了。 付姝婉和十一走到老人家面前，称赞他的建桥工艺，老人家谦虚应对。 付姝婉有意招揽人才，便和他闲聊起来，问起搭建万灯桥的初衷。无论老人家答什么，她都能把话题转到工部举荐上。 没想到，老人家的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老人家目光幽远，充满崇敬，“这万灯桥，是老朽为尚京城长悦公主搭建的。” 付姝婉不可思议，忍不住看了看十一，十一也在看着她。 老人家继续说道：“老朽和一双孙儿原是南仪州今安县人，那处是南境和北境交接之处，常常有北越叛军侵扰，幸得长悦公主用兵如神，将敌寇驱逐，还百姓一片安宁。 老朽一无所长，唯有做灯和造桥有点小手艺，经长悦公主指点来到元夕镇谋生，如今安居乐业，这都是长悦公主的功劳。 花灯自古以来就承载着百姓的美好祝愿，老朽希望这座万灯桥能承万民之福，保佑长悦公主殿下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付姝婉听完他的话，恍惚了一下。 老人家说的这些事情她并没有多少印象了，南仪边境有敌寇有叛军，因为不安宁才需要镇南军营驻守。打完战，自然要安抚当地百姓。 前世，付姝婉受折月阁主和药王谷谷主的教导，知道民生多艰，遇到苦难之人常常施以援手。但是她后来救了一个白眼狼，自此以后，她不再救人，冷眼旁观一切。 重来一世，付姝婉也是一样的想法，她不再单纯地帮一个人，而是带着目的、靠着前世的记忆接近她想要接近的人，周顾怀如此，眼前的老人家也是如此。 付姝婉以为自己已经冷心冷肺，只有利益权衡，没想到，遇到心冷前种下的善果，内心还是会有很大的触动。 十一注意到她脸色不对，担心地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询问：“殿下，你怎么了？” 老人家听到“殿下”二字，赶忙追问：“殿下？姑娘是皇室中人。” 付姝婉回过神来，冲老人家微笑，“老人家，谢谢你为我搭建的这座万灯桥，你的心意我都收到了。” 老人家闻言，就要朝付姝婉跪下，付姝婉赶紧伸出手，十一却先她一步，扶起老人。 老人家惊喜不已，热泪盈眶，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从身后的牛车里拿出一本书册，朝付姝婉深深作揖，“公主殿下，这是老朽历时多年所做的《桥梁工图》，在此献于殿下，还望殿下笑纳。此书中，有防洪桥和防洪渠的设计图纸，希望殿下能帮到更多百姓。” 付姝婉看向老人家，此时此刻她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前世所说的那位班输大才了，当时去今安县的人曾提过那位老人著了一本书，只是他孙儿不知所踪，那书册也消失无踪了。 付姝婉希望在这一世，免于水涝的地方不止今安县一处。 她没有接过老人递来的书册，而是诚挚邀请道：“先生随我一起去尚京城吧，您设计的桥梁应该出现了更多地方，我会将您举荐到工部，造福百姓。” 老人家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捋胡子的动作更加欢快了。 付姝婉和十一留在了这里，问起老人家一些事情，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戌时末，少男少女阻止众人上桥，老人家朝在场的众人拱手，扬声说道：“谢谢诸位登桥祈愿，祝大家在新年顺顺利利、福寿安康！” 人群中也有人和老人说起祝福语。 老人往前走了几步，手指在某一盏灯上轻轻一推，以那灯盏为引，火烧竹纸，整座万灯桥都燃烧起来，腾腾青烟而起，仿佛带着众人的祈愿直达天际。 -- 第85页 人群中有人大声叫好，朝身边的人说起新年的吉祥话，熊熊火光之中，人们欢声笑语，好不喜乐。 付姝婉叫暗卫四留下安排老人家和那两个少男少女，和十一继续逛这未完的花灯会。 付姝婉走远了一些，注意着万灯桥所在的位置，那些燃烧的火焰无论怎么巨大，都逃不出灯架，只在限定的区域熊熊燃烧。 从前，付姝婉觉得自己就像那团火，怎么绕也绕不出前世带来的某些阴影。 田超在城门射出的空箭，让她肩胛骨发痛，等到田超的死讯传来，那些疼痛才完全消失。白眼狼的出现，让她忌惮救人，害怕救下的都是恶人。 她因为前世的阴影束手束脚，可是她却在这时候感受到了救人的快乐。 将来要是再遇到苦难之人，她还可以伸出援手吗？ 付姝婉抱住十一的胳膊，有一些小小的困惑需要解答，“十一，你有没有想做又害怕去做的事情？” 十一看着付姝婉，眼底的情绪暗沉如海，“当然有。” 付姝婉：“那你是怎么处理的？继续做，还是因为害怕而放弃？” 十一：“从前，我会选择等待，现在，我会选择拼尽全力去做。 殿下，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困难都阻挡不住的。用害怕当借口，只是一种自欺欺人，欺骗自己糟糕的结果不是因为自己无能而是因为自己当初没有做好选择。 这样的欺骗，我不会再犯了。” 付姝婉盯着十一，一种冥冥之中玄而又玄的感觉让她追问道：“你所说的害怕又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十一低头笑了笑，“殿下，早晚也会知道的。” 付姝婉故弄玄虚那么多次，没想到，十一也跟着她学坏了，学会用同样的话来堵她。她被十一的话勾得心痒痒，想要现在就得到答案。 付姝婉没忍住，在十一的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到底说不说？” 十一隔着布料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殿下，我……” 十一说着话，一朵巨大的烟花在他身后绽放，接二连三的烟火炸裂声完全挡住了他的声音。 付姝婉只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却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她不由拉近两人的距离，急切地扬声问他：“十一！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 十一笑着叹息一声，将她鬓边垂落的发丝别到脑后，靠近她耳边，学着她从前戏弄人的语气说道：“没听到也不要紧，我以后还会对殿下说很多次的。” 付姝婉被她的语气勾得更好奇，看到十一松开她退到一边，赶紧追过去，“你到底说了什么？既然早晚要说，那就趁早说啊！” 十一喜欢看着殿下这般鲜活追逐的模样，笑而不答，转移话题，“这街上的花灯不错，殿下有没有喜欢的，我买来送给你。” 付姝婉：“我不要花灯，我要听你刚才说的话，你到底说了什么？” 十一继续笑，笑容带着宠溺与逗弄的意味，就是不回答她的问题。 付姝婉要抓狂了，继续追问，“你到底说了什么！快告诉我！” 她有种感觉，十一说的不是一句简单的祝福语，而是可以改变他们此刻关系的一句重要的话。 到底是什么呢？ 第40章 · 付姝婉缠了十一一路, 回到客栈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十一把她送到房间门口，对她说：“殿下, 要多点耐心才是。” 付姝婉一直觉得自己很有耐心, 却发现在十一有关的事情上, 她的耐心变得忽好忽坏。 想到自己也给十一卖了很多次关子，十一这一次说不定是故意报复, 她只能暂时忍下来。 反正, 十一说了，那样的话以后会说很多次。 能说很多次的话会是什么话呢？ 躺在床上的时候, 付姝婉也在琢磨这个,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梦到十一在她耳边说了很多次的喜欢。 这真是一个美梦。 翌日辰时, 众人集合。因为老人家的加入, 付姝婉想要尽快落实建桥防洪的事情，后续的行程除了必要的物资补充, 几乎不会在城池里停留。 在付姝婉一行人赶路的时候, 尚京城的皇家猎场正在进行一场春猎。 · 这是一次很小型的春猎，是大齐皇帝临时起意准备的。他对外说是想念长悦公主, 想要等她回来的时候吃上新鲜的猎物。 不知情的人, 都在感慨大齐皇帝对长悦公主果然宠爱非常。聪明的人却能看得出一些不寻常来。 最新鲜的猎物，应当是当场猎下的猎物，大齐皇帝要真是宠爱长悦公主，应该在她回京之后才举行春猎, 而不是提前就做出慈父的戏码来。 事实上, 大齐皇帝这次来春猎最主要的目的是解闷。 田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依旧没有消息。他派去安康城查消息的人提前回京, 给出的消息却是付姝婉没有任何嫌疑，田超或被其他人劫走。 田超久居尚京，就算是有仇敌也不可能远远跑去安康城下手，那些人的说辞根本没有说服力。田超此行的目的是为废除付姝婉的武功，要是付姝婉知道了消息不可能不做出行。 所以，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付姝婉知道吗？ 大齐皇帝对于付姝婉这个嫡长女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他很想疼爱她，因为付姝婉是他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但是付姝婉和他年少时太像了，他总是能从付姝婉的身上看到他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 第86页 同样的年少有为，同样的军功赫赫，同样的民心所向。 大齐皇帝正是盛年，但是无论别人怎么说他是天子、是万岁，他也知道那都是奉承话。 每个人都会老每个人都会死。而他已经慢慢地嗅到了衰老的味道，他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从前很轻松就能完成的武功招式，随着年岁渐长，灵活度和准确度都在变差。 大齐皇帝知道，这是盛极而衰的征兆，他在盛年，但这盛年能持续几年？等到盛年过后，他会走向衰老和死亡。唐太宗被后人誉为千古一帝，但是临死前也在求丹问药祈盼长生。 大齐皇帝年少时与国师府相交甚密，自然知道这天地间没有长生不死之术，他一点点看着自己走向死亡。可是他的女儿，付姝婉，那个那么像他的女儿，正在一点点走向她的盛年，将会取代他的盛年。 在大齐皇帝越来越老、越来越弱的时候，付姝婉却会越来越盛、越来越强。 大齐皇帝年轻的时候从来不会有这样丧气的想法，他并不服老，但是看着付姝婉一点点成长，拿下军功、拿下民心，他怎么能不忌惮她！ 大齐皇帝在犹豫，要不要以田超失踪为引子，直接灭杀了这个女儿，但是又有几分血脉亲情的不舍。所以，他决定来场春猎散心再做决定。 春猎的第一天，大齐皇帝在亲卫护送下入山狩猎，他们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老虎，大齐皇帝兴致盎然，骑马就追了上去，一箭射出去，射伤了老虎的腿。 老虎拖着残腿逃跑，大齐皇帝追了上去，又射出一箭，在击毙老虎的同时看到了一颗巨大的石头。 石头上洒了老虎的血，然后印染出一行字，“女主长悦王”。 旧时有武则天“唐三代后，女主武王”的故事流传，知晓这个传闻的人一定能知晓石头上这句话的含义。 看到这一行字，大齐皇帝脸上微变但是很快便恢复从容，倒是随侍在左右的亲卫和太监头也不敢抬地跪倒在地。 亲卫和太监还以为自己死期将至时，突然听到大齐皇帝冷笑一声。 大齐皇帝：“想学李淳风，也要看有没有李淳风的本事。使出这种伎俩陷害长悦，脑子都可以拿来当球踢了。” 大齐皇帝说完，直接上马，也不处理那块石头，直接传令下去彻查此事，扬言犯事之人无论是谁，都要从严处置，定会还长悦公主一个清白之名。 猎场的事情，大齐皇帝没有刻意封禁，加上刑部入手，很快在私底下传开。付姝婉在尚京城有人，这消息自然也随着那些折子传到了她手里。 尚京城里都传大齐皇帝对长悦公主信重有加，这般严重的事情都能信任她，第一时间就排除她的嫌疑，人人都赞大齐皇帝仁善。 付姝婉听到这个传闻，却觉得可笑至极，大齐皇帝正愁找不到借口捉她的坏处，这块石头一出来，肯定会把握住机会将锅甩到她头上。 付姝婉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夜里扎营的时候，付姝婉叫来十一，把春猎的事情拿给她看。 付姝婉：“十一，你觉得他会不会真如传言所闻那般，对我信重有加？” 十一摇了摇头，“要真是对殿下信重有加，肯定第一时间把这消息掩盖下去，而不是放任它传得沸沸扬扬。我猜，那个人是想借着这块石头策划什么阴谋。” 付姝婉笑了，“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十一，我和你一样的想法。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派了田超过来，却没有伤我分毫，也没有试出我的深浅，一定还会策划第二次偷袭。所以，我们此行回去，一定会在途中遇袭。” 十一有些紧张地拉住付姝婉的手，“殿下，要不要我提前回京，将那些埋伏都暗中捣毁？” 付姝婉摇了摇头，“不可。你要是能捣毁他的埋伏，他会更加忌惮我，我们之后在尚京城怕是要夜不能寐了。我觉得最好的法子还是先示弱。” 十一：“怎么示弱？” 付姝婉：“田超擅长弓箭之术，大齐皇帝派他来是想废除我的武功，让我健康有损身体虚弱，所以很有可能故技重施再派一名弓箭手暗中埋伏。 我可以将计就计被箭射中，只要避开要害就可以借机去春雪园养伤，养伤期间可以大闹一场，甩锅到其他皇子身上，一来可以让他把注意力放到其他皇子皇女身上，二来可以让策划春猎石头的幕后黑手得些教训。” 十一不赞同地蹙起眉头，“那人身边人才济济，能被他派来偷袭的人一定不简单，殿下就算将计就计，受的伤也不会轻。” 付姝婉：“不怕，你在我身边，你又精通医术，我相信我的伤一定不会有大碍。” 十一闻言，想起梦中被万箭穿身的痛苦，脸上微白，忍不住抓紧殿下的手，他摇了摇头，“殿下，就算是要打消他的忌惮，也不必以身犯险。” 付姝婉笑着拍拍她的脑袋，“我有分寸的，难道，你不能治愈我的伤吗？” 十一紧抿着唇，就算是事后能治好公主殿下的伤，殿下还是要受伤啊，十一怎么舍得殿下经受那样的痛苦。 十一垂眸，已经在心中暗下决定，他宁愿自己赴死，也不愿意殿下受一点伤，流一滴血。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 付姝婉看到十一沉默, 戳了戳她的脸颊，等到她抬头，才问她：“十一, 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 第87页 十一笑了笑, “殿下做出的决定, 十一永远都会支持，只要是殿下想做, 无论如何, 十一都会帮你达成。” 很多事情，付姝婉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和决策, 但是她还是喜欢和十一说, 或许只是想要听到十一的肯定和许诺吧。 一个人做决定太寂寞了，做完决定有人支持的感觉真心不赖。 事不宜迟, 付姝婉开始做部署。 她叫出暗卫九和十, 让她们两人护送老人家安全抵达京郊附近。老人家的身份郑骁卫一行人并不知情，付姝婉当时为了不露风声, 只说是遇到认识的人顺便稍一段路。 抵达京城之后, 一个人保护老人家，一个人留意工部侍郎的行踪, 每年春末, 工部侍郎都会亲自带人去勘察桥梁和路的使用状况，做适当修复。老人家有真才实学，只要能见到工部侍郎，他设计的防洪桥梁一定引起重视。 暗卫九和十离开之后, 付姝婉叫出暗卫六, 霍禛回到尚京城已经一段时间，说不定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可以传来, 她让暗卫六去打听看看。 最后，她叫出暗卫一，开始商量如何应对路中偷袭，时不时也会问问十一的意见。 十一表现得非常忠诚顺从，付姝婉提出什么他都附和，还会适当做些补充，似乎完全认同了付姝婉的所有安排。 三月初的时候，暗卫六从尚京城回来，如付姝婉所料，带来了她需要的消息。 霍禛按照付姝婉之前的安排，对于镇北军营的军功绝口不提，还缺席羽林军，在花楼买醉。现在，全尚京的人都知道他为情所困、为情所伤，整日买醉。 霍禛在花楼买醉的时候，遇到了东策军的副统领，他拉着人一起喝花酒，把酒言欢中意外透露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这位副统领人逢喜事精神爽，据说，领了一个任务，只要顺利完成立刻就能顶替田超成为东策军大统领。 这位副统领，付姝婉也知道一些，前世田超病逝之后被提拔成大统领的人就是他。此人骑射拔尖，年龄还比田超大一些，常年被田超压着名声不显，原本是个忠厚老实的，但是得了权势就露出了真面目，好色又势力，妥妥地给大齐皇帝拖后腿。当了大统领后一年就被剥夺职权，死在了狱中。 付姝婉确定，这个副统领口中的任务，一定是代替田超废除她的武功。既然大齐皇帝都把人送上门了，她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可惜。 付姝婉叫出暗卫四，“四，我需要你去一趟尚京城，仔细观察一个人，然后顺利伪装他。这个人非常重要，关系到我们以后的大业。六，你和她说说副统领的长相和行动轨迹。” 暗卫六点头，依言和暗卫四说起相关信息。 暗卫四听完之后，沉吟道：“按这人的身形和本事，我哥正好适合伪装他。” 付姝婉点头，她接手这批暗卫的时候，已经从折月阁主那里完全了解了她们的生平。暗卫四一族遭仇家灭门，只余下她和哥哥被折月阁主救下，星辰阁不收男子，但是折月阁主依旧派人教了四的哥哥本事，他们都需要为阁主效力十年抵消恩情。 折月阁主喜欢救人，但是并不算是完全的大善人。因为她救人之后会考察品行，一旦行为不端即刻抹杀，哪怕是天赋再好的人也不会留有余情。所以，能在星辰阁以及星辰阁考察下留住的人，都是绝对忠诚的。 星辰阁更隐秘的手段，付姝婉不知道，但是有了前世和今生的双重打底，她知道她能信任的人有哪些。 安排完副统领相关的事情，沉默许久的十一突然开口，“殿下，四去了京城，那谁来假扮饮梅？” 付姝婉愣了愣，饮梅是大齐皇帝放在她身边的暗桩，要是突然消失，大齐皇帝不仅会警觉还会再派新的暗桩来，那样事情就变复杂了。所以伪装成饮梅的人还要继续存在才行。 付姝婉正在思索间，十一主动请缨，“殿下，不如我来伪装饮梅吧。我学东西很快，四可以简单教我一点易容术，等到四完成任务回来，我们再进行交接。” 付姝婉没有多想，问过暗卫四的意见。 暗卫四和十一算是同窗，知道她的学习能力有多强，也没有拒绝，答应接下来会给十一做一点易容方面的紧急培训。 暗卫一倒是多看了十一两眼，她和十一也是同窗，当年阁中开设易容课的时候，十一只来上了几节课就退了这门课程。当时任课的老师还问十一怎么不继续学下去。 十一说，她不喜欢伪装。 现在，为了殿下，连这种不喜欢都可以忍受了？十一和殿下还真是姐妹情深。 · 十一抓紧时间和暗卫四学习简单的易容术，在暗卫四离开的当天就任职，随侍在付姝婉身边。 暗卫六先行一步，确定副统领的大致行动时间，一旦副统领行动就要及时通知暗卫们做好准备。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着，付姝婉却有些心神不宁，这个不宁主要还是出在十一身上，十一扮成饮梅之后，有些过于沉默了，有时候付姝婉叫她，要叫上三次才能引起她的注意。 付姝婉问她：“十一，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十一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要怎么调配那些药材才能让箭伤更快愈合，又不伤及身体。殿下，我可以把那些药材都拿到这里来研究吗？” -- 第88页 付姝婉点头，“当然可以。” 十一拿着他的瓶瓶罐罐来到付姝婉身边，赶路的时候就在马车里调配分拣，扎营的时候就在营帐里研究试药。 付姝婉感觉自己身上都染上了好闻的草药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那些草药香还有安神静气的作用，她夜里都睡得很香。 暗卫传来消息的当天，付姝婉以看风景为由，让郑骁卫白天就扎营在河边，她不想伤及无辜，这些龙武军属于禁军不假，但是并不算是大齐皇帝的人马，都是出自寒门的苦命人而已。 付姝婉在营帐里换衣服，她拿出那枚十一赠她的玻璃画放在左胸口，正要穿上外袍，身后传来十一的脚步声。 付姝婉对十一不设防，认出她的脚步声也没有转头，正要说什么，就觉得后颈一痛，什么都来不及说就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十一跟着暗卫四学习易容，原本就是有目的的。 他决定扮成公主殿下，去受遇袭的那些箭。 十一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公主殿下，忍不住伸出指尖在她的眉眼上拂过，“殿下，请允许我自作主张一次，我不能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伤。” 十一低喃完，将付姝婉抱到床上放下，他拿出一套全新的专属于自己的暗卫服，动作轻柔地为公主殿下换上，他扶着公主殿下的脑袋，将黑色面罩戴在她脸上，调整到最舒适的角度。 十一跟随在付姝婉身边，对她最是了解，他们同吃同住，这段时间都染上了药香，有暗卫服的掩饰，很难辨认出区别。 至于身材和个头，朝夕相处的人很难察觉身边人的点滴变化，大部分暗卫都是隔着一段距离守护，伪装到位就能瞒过暗卫们。 十一敢说，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公主殿下。 十一做了一些小小的修饰，一身暗卫服打扮的付姝婉躺在床上，乍一眼看，和十一还挺相似。 十一看了付姝婉一会儿，走到妆匣前开始梳妆打扮，他挽出和殿下一样的发髻，画着和殿下一样的妆容，再穿上和殿下一样的服饰，没一会儿，镜中映出的人影就和长悦公主没什么区别了。 十一跟着暗卫四学习易容术，其中的变音是重中之重，他坐在床边，看着躺着的公主殿下，唤出暗卫七。 暗卫七拱手听令。 十一用公主殿下的声音吩咐道：“七，你在这里守着十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她。” 暗卫们都知道公主殿下和十一姐妹情深，所以暗卫七听到这个吩咐也没有什么反应，只以为殿下不愿十一涉险，故意将人打晕在这里。这也在情理之中。 十一站起身，拿着殿下的软鞭，看了一眼床上的公主殿下，好一会儿才走出营帐，与早就等候在附近的暗卫一汇合。 暗卫一看到营帐里只有“付姝婉”一人出来，忍不住问道：“十一呢？” “付姝婉”面上无波，“十一记挂着我，我怕她关心则乱坏事，把她打晕了。” 暗卫一想了想，确实可能有这种情况，看了看营帐门口，也没有多想，和“付姝婉”一起脱离人群往提前设伏的地方走去。 · 付姝婉被打晕之后，晕得并不安生，她内心知道有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努力挣扎着醒来，一路抗争，终于顺利突破黑色迷瘴清醒过来。 一醒来，她就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付姝婉翻身而起，拉下脸上的黑色面罩，恨不得把十一提出来打一顿！ 十一看起来那么乖巧听话，竟然敢做出这种违背她令的事情！ 打晕她，伪装成她去迎接暗袭！ 十一不忍心看她受伤，难道她就忍心看十一受伤吗？ 付姝婉真是又感动，又生气，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唤出留守在营帐附近的暗卫七。 暗卫七听到付姝婉的声音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一脸的怀疑人生，她明明亲眼看着少阁主离开的，怎么躺着的人就从十一变成了少阁主？ 付姝婉赶紧追问，“她们离开多久了？” 暗卫七赶紧恢复镇定，“有半个时辰了。” 付姝婉拧眉，估算了一下脚程，“七，你继续守在营帐中，我去追她们，我和十一换了身份的事情先不要让其他暗卫知道。” 付姝婉担心其他暗卫知道应敌的人是十一，没有保护她的时候尽心尽力。 暗卫七点点头，领命藏在暗处。 付姝婉重新戴上面罩，拿出十一之前给她做的弩机，再拿上十一的长剑，使出轻功飞掠过树林。 前世，她到得太晚了，只见到十一被万箭穿心的尸体，这一世，她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付姝婉在制定这次计划的事情，因为偷袭的目标是自己，受伤的对象是自己，没有多少慌乱，反而成竹在胸镇定自若，可是现在把她换成了十一，她真是越想越担心，越想越着急。 她恨不得化身飞鸟，在这一刻一跃到十一身边。 付姝婉醒得早，来到巧，她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暗卫们在应对伏击，十一甩着软鞭卷走飞来的箭矢，埋伏的人手比他们得到的消息还要多一倍，众人分.身乏术。 就在此刻，一支巨大的重箭破空而来，雷霆之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付姝婉来的时机正好，她抽出长剑，想斩断重箭，重箭太快，她只能努力踹出一脚，将重箭踢开。处理完重箭，付姝婉朝重箭射出的地方发出一串□□。 -- 第89页 她扫了一眼暗卫一所在的位置，原定是她来制住副统领的，但是暗卫一现在被一个身手不凡的黑面人围困住，根本分不出精力。 付姝婉当即决定自己来擒贼擒王，她朝重箭埋伏的地方飞去，第二支重箭紧随而来，从一枚□□正中破开，朝着十一所在的位置继续飞行。 或许是吸取了上一箭的教训，这一箭更快更急更重，付姝婉慢了一点，根本来不及阻拦，最后只能丢出剑鞘，把重箭打偏一些。 身后立时传来重箭刺入血肉的噗呲声，付姝婉不敢去看十一的情况，只紧紧盯着树丛，一把掷出手中长剑，飞速掠入树丛之中。 付姝婉快速旋转着身体，躲开其他箭矢的偷袭，同时射出弩机里的几只□□。 副统领身边的几个人都被她射杀，副统领也被她刚才掷出的剑伤到了手臂，见势不对，立刻翻身上马在林间奔逃。 付姝婉随便跳上一匹带着箭囊弓箭的马匹，踩着马镫，一边追一边拉弓引箭。她做镇南军营小将军的时候，骑射一向很不错，应对奔逃的敌人最为擅长。 嗖的一声，箭矢没入马匹，副统领直接摔下马，付姝婉又补了一箭，从后刺穿副统领左胸。 付姝婉当即飞身下马，学着十一之前的样子，扭断了副统领的脖子。做完这些，她在副统领身上翻了翻，翻出一枚信号弹，立刻朝空中一放。 不远处的兵戈声立即消失，没一会儿，暗卫四先追了过来，她看到蒙面的付姝婉还有点惊讶，不确定地开口：“十一？” 付姝婉拉下脸上的面罩，暗卫四大吃一惊就要跪下，付姝婉扶了她一把。 付姝婉用下巴点点副统领尸体的位置，“赶紧处理好他，趁着那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把你哥哥安排好。” 暗卫四点头，手脚麻利地开始处理地上的尸体，翻找他身上的信物。 付姝婉没有多停留，重新戴上面罩，飞到了遇伏的人群中。 第二支重箭刺中十一肩头，因为付姝婉当时用剑鞘打偏了一些，重箭射偏，十一没有伤及要害，只是重箭入体，他流了很多血。 暗卫一她们非常自责，都顾不及突然出现的“十一”，赶紧扶着“付姝婉”赶回营帐。 付姝婉目光盯着十一，随着众人一起回去。 长悦公主浑身染血，回到营帐的时候引起轩然大波。郑骁卫急得满头是汗，把队伍里的所有大夫都叫去长悦公主的的营帐。 只是那些大夫刚到营帐门口就被公主殿下的护卫拦住了，说是公主突然遇袭，以防万一不能随便放人进去。 郑骁卫更急了，只能在营帐四周打转，一行人全部都变得慌慌张张。 一入营帐，刚才还昏迷不醒的“长悦公主”就睁开了眼睛，她的肩头还插着箭，精于医术的暗卫八想要帮她拔掉肩头的箭，被她避开了。 “长悦公主”坐在床边，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最后，众暗卫见状，都往旁边走了一步，让站在最后的十一上前来。 暗卫里，十一的医术最为精湛，有她在，殿下的伤根本不是问题。 穿着十一暗卫服的付姝婉走到了床前，看着染红被单的鲜血，眼里有些湿润，她拉下脸上的黑色面罩，“这种事情不要任性，让八帮你拔箭。” 十一的声音带着流血过多的病弱，“我可以自己来。” 看到付姝婉拉下脸上的面罩，众暗卫一脸惊疑，看看黑色暗卫服的少阁主，又看看床上躺着流血的少阁主。一下子明白了这是怎么一遭，她们齐齐看向暗卫一，暗卫一冲众人使了使眼色，她们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回归各自岗位暗中守护。 付姝婉看着那支被血肉裹着的重箭，忍不住抿紧唇，心里又酸又甜，指责的话和感谢的话都堵在心口，最后只吐出三个字，“大傻瓜。” 十一听到她的话，轻轻一笑，“傻一点不要紧，只要殿下是好好的就行。” 付姝婉不接他的茬，有些哽咽地问：“我能帮你做什么？” 十一指挥着付姝婉去拿处理伤口的工具，他咬着一块帕子，自己把重箭拔了出来，鲜血喷溅到了付姝婉手上，付姝婉低下头，眼泪没忍住悄悄滚落。 十一眼前发黑，赶紧躺下，昏迷前还记得安抚公主殿下，“殿下不用担心，我提前服了药，睡一小觉就好了，请你不要担心……” 十一的话还没说完就昏迷过去，付姝婉赶紧擦去脸上的泪，去看十一的情况，见他只是睡过去，呼吸浅但是规律，心跳还在持续跳动着，心里微松。 付姝婉看着还未处理的伤口，鼻头一酸，眼睛又要模糊了，她赶紧眨眼睛，起身去拿放在屏风后的干净热水。 付姝婉小心取下十一脸上的□□，面具下的脸苍白如纸，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付姝婉看得心疼极了，早就忘了十一的忤逆，只记得他的付出。她洗净自己的手，打了一盆干净的温水过来。 付姝婉在镇南军营行军的时候也受过伤，一些简单的伤口都会处理，只要箭头□□，后续的伤口她都能处理。 十一身上还穿着长悦公主的常服，春寒料峭，这件常服还有些繁复，里三层外三层的，付姝婉动作很轻，小心翼翼一层层揭开，最后一层布料和血肉都黏在一起，付姝婉怕十一会疼，拿着剪刀剪开附近的布料。 -- 第90页 失去了层层束缚，十一隐藏许久的秘密终于显露在付姝婉面前。 付姝婉看着那属于男人的胸膛，直接愣在了原地。 十一怎么会……是男子？！ 第42章 · 付姝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受控制地去触碰十一的胸膛，是硬的、结实的。她之前摸过，没太注意, 还以为是裹胸布的关系。 付姝婉脑子里混乱一片, 看到还在流血的伤口, 强压住混乱的思绪，先帮十一处理好伤口, 再撒好药粉, 裹上纱布。 等处理完伤口，付姝婉终于有心情细数从前, 梳理从前的蛛丝马迹。 难怪十一的手和脚都比她大, 个头也窜得那么快。 难怪他那么害羞，刚开始那么避讳和他亲近。 …… 明明有那么多的破绽, 她竟然都没有发现！ 付姝婉十分恼怒, 十一是男子的话那就不存在什么磨镜之好，十一害得她之前纠结那么久！ 她就说自己应当是喜欢男子的, 十一真的太可恶了！ 她之前发现自己喜欢女子的时候, 真的怀疑了人生很久。结果，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一切, 十一又告诉她, 他其实是个男子？ 她喜欢的女子原来不是女子，而是假扮成女子的男子…… 怪只怪十一长得太好看了，他的脸太有欺骗性，美得雌雄莫辨, 稍作伪装就能欺骗世人。只是, 十一为什么要男扮女装？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才想到这里，付姝婉就想起了十一的身世, 他是清晏公主和大齐战神裴敬义的孩子，这两人都是大齐皇帝忌惮的人物，要是知道他的存在，一定会引来杀身之祸，扮成女子也算是明哲保身、储存实力的一种。 知晓这份缘由，付姝婉对于十一的欺骗就消减了三分。紧接着，她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十一故意男扮女装，那么他的哥哥真的存在吗？ 前世，为她起坟、免她受曝尸荒野之苦的人，究竟是十一的哥哥，还是恢复男装的十一？ 如果真的是恢复男装，阔别三年赶来找她，却看到她的尸体，他是不是也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付姝婉亲眼见过十一的尸体，那种痛失所爱的痛她的体会十分深刻，一想到十一也要经历那些，她的恼怒又消减三分。 付姝婉真的很讨厌欺骗，在她看来，无论什么样的理由都是借口，欺骗就是欺骗。 可是，该死的，这件事情放到十一身上，她一直在为十一找借口。 付姝婉去看十一的脸，他躺在床上，苍白如纸，像是一只不慎从空中掉落的金雀，让人想要囚进牢笼，精心呵护，捧在手心好好疼爱。 这副样子，付姝婉剩下的四分恼怒也消散了。 付姝婉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头，挫败地自言自语：“付姝婉！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十一还什么都没有解释呢，你怎么就帮他找了那么多借口，还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丢人至极！” 付姝婉骂完自己，开始生气，当然，是气自己。她板着脸，看着倒在床上雌雄莫辨的十一，依旧有些恍惚不真实之感。 付姝婉呆呆坐了会儿，最后，没忍住挑开十一的领口，伸出食指去触摸十一的喉结。 十一今年才十六岁，还在长身体，他的喉结被领口挡住不会很明显，但是指腹往下按压还是能摸到痕迹。 真的是喉结…… 付姝婉又按了按，察觉到喉结在滚动，她抬眸去看，十一的睫羽颤了颤，睁开了那双美丽的眼眸，短暂的迷茫过后，目光变得清醒。 四目相对。 付姝婉继续扳着脸，看着十一不说话。 十一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喉结动了动，能感觉到微凉指尖的压感。他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办？殿下好像发现他男扮女装的秘密了！ 十一立刻就要坐起来道歉，结果身体一动，伤口的位置就传来巨大的疼痛感，伴随着疼痛感而来的是无尽的恐惧。 十一浑身血液凝固，一把抓住公主殿下的手腕，他的声音带着颤意，是伤口发疼，也是恐惧在作祟，“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 十一有很多话想说，想说自己的苦衷，想说自己的心意，但是看着公主殿下面无表情的模样，所有话都压在喉咙间，根本说不出来。 他知道殿下多么信任他，按照他们的关系，他有无数次机会向殿下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他都没有说。 十一想过很多次真相揭晓那天会怎么样，甚至梦过很多次穿着男装堂堂正正站在公主殿下面前表明身份，但是，梦是一场空，都是假的。 他难得一次冲动表明心意，却被满天的烟火遮盖住声音，他想，应该是时机还没到。他要再厉害一些，要以最完美的姿态站在殿下面前，可是他现在…… 十一说完，垂头丧气，像是一只做错事的大狗狗，在等待主人的宣判。他想，无论殿下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不会离开殿下，就算是违背殿下，他也要留在殿下身边。 付姝婉看着十一像是雨打的海棠，可怜兮兮的，心里好受一点了，以十一的性子，这么瞒着她的时候，应该心里也不好受。 活该！ 付姝婉咳了一声，引得十一抬起头后，她面色严肃地开口：“你的苦衷我能猜到，我也能理解，但是我还是很生气。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吗？你要一直这样假扮着身份和我相处。” -- 第91页 十一抿着唇，良久，才说出干巴巴的解释，“殿下，没有扳倒那个人之前，我不敢和你说一切。我害怕我说出真相会给你带来危险，是我太弱小了，弱小到只能用欺骗来保护你。” 付姝婉冷笑一声，“你是在小看我！难道我护不住你吗？你把一切告诉我，我们才能商量出最佳决策！” 十一闭上眼睛，不敢让殿下看到自己眼中的脆弱，“我知道殿下很厉害，但是我就是想要保护殿下啊！我想要殿下无忧无虑快快乐乐，我想把所有的危险都挡在外面。是我高看自己了……” 付姝婉听完这席话，立时愣在原地。 付姝婉身为大齐王朝的嫡长公主，从受宠的那一天开始身边就不缺人保护，但是那些人哪怕是最忠诚的一个也只能对她付出三分好，他们总有更重要的人要在意。 或许是自己的父母，或许是自己的姐妹，或许是自己的子女，也或者是自己的爱人。 付姝婉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人只能自己保护自己，越是强大，越是安全。无论自己内心是害怕还是软弱，都不能表现出来，一定要用最坚硬的外壳对抗外力。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人看到她身上的外壳之后，还要执意为她裹上一层温暖的柔软，要把她捧在手心好好护住。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软软地触动了。 付姝婉捂着心口，声音带着几分低哑，“你那个哥哥，是真的存在吗？” 十一的嘴唇抿了抿，丧气地回答道：“我没有哥哥，那只是我的男子身份。” 付姝婉笑了一声，“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欺瞒在先，还擅作主张假扮我。” 十一还是闭着眼睛，“殿下要怎么罚我都行，全部都是我的错。” 付姝婉伸出食指，指尖在十一眼角的位置轻轻揉了揉，那点痒意惹得十一心弦绷紧，不得不睁开眼睛。 付姝婉：“两罪并罚，就罚你说出上元节那天要说的话。” 十一的眼睛微微瞪圆，没有想到公主殿下就这样轻轻放过，只问起那么一件事情，他呼吸微窒，注视着公主殿下明亮美丽的双眼，一字一句，将被烟花掩盖住的话语重新说了出来。 “我，喜欢殿下。不是姐妹之情的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付姝婉笑了一声，“我就知道是这样，十一，我也喜欢你，和你一样的喜欢。” 十一的眼睛瞬间瞪圆，没想到他的心意这么快得到回应，他正要说什么，殿下已经俯身吻来。 于十一而言，这一吻，像是冬日的暖阳、春日的繁花，美好得如梦如幻。他不想让这场幻梦太过短暂，察觉殿下要从他身上起来，他抬起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加重了这个吻。 这一动就扯到了伤口，但是十一丝毫没有放轻力道，反而又加重几分亲吻。伤口的痛在持续，却能清晰又深刻地提醒他，这不是他的梦，而是一场他期盼已久的真实。 于付姝婉而言，这一吻，起初只是抚慰她内心酸涩的甜酿，想要喘息休憩的时候化作了漫天坠落的星雨，如此绚烂如此动人心魄。 两人越吻越深，都忘记了此时的情境。 付姝婉在十一的追逐下反击，才夺回主动权没多久，又被十一抢去，她不甘示弱与之纠缠，再次夺下主动权。 两人行动间，付姝婉的脚不小心踢到了床边的工具，一阵噼里啪啦的物品掉落声，付姝婉注意力稍有分散，十一捉住时机再次夺回主动权。 两人仿佛花丛中嬉戏的蝴蝶，难舍难分。 营帐中的动静，引起了帐外人的人注意。扮作护卫的暗卫一第一时间掀开帘幕往内看了看，就看到自家殿下扑到受伤的十一身上，暗卫耳聪目明，稍一分神就能听到唇齿间不可描述的声音。 暗卫一第一次见到这种磨镜之好，直接呆愣在原地，早就守在帐外的郑骁卫赶紧领着大夫冲上前来。 暗卫一反应过来，赶紧把帘幕放下，但是眼尖的郑骁卫和几个大夫还是将殿中的情景看清楚了。 纵是短短一面，也能看到一个女子将另一女子压在床上亲密。 大家都震住了，气氛一时间有些怪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撞破大秘密的样子，都聪明地沉默起来。 付姝婉推开十一，蒙住十一迷离湿润的双眼，语气嗔怪：“都怪你，现在所有人都要传我有磨镜之好了。” 十一嘴角上扬，“能和殿下一起成为流言的主人公，十一荣幸之至。” 第43章 · 付姝婉之前把队伍驻扎在河边, 就是想着离这里不远有城镇，方便她受伤后立刻转移到城中休养。 这下子十一代她受了伤，她十分心疼, 舍不得十一带伤转移, 传令在河边休整一晚, 次日再前往城中休息。 用过晚膳，十一就睡下了。 付姝婉担心他的伤势, 怕他半夜发烧, 就守在他身边陪着他，累了困了也不上床休息, 就在床边趴着歇一会儿。 十一第二天醒来, 看到付姝婉眼下泛起的青黑，心里又感动又心疼, “殿下不必为我如此费心, 我身体好得很，我还服了药, 不会有事的。” 付姝婉摸摸他的脸, “你总是这么不爱惜自己，我可不放心你自己照顾自己。” 十一叹息一声, “殿下……” 他叫了一声殿下, 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又叫了几声殿下。 -- 第92页 付姝婉听得耳朵都痒了，她可不想再欺负病人了，“知道你声音好听, 不用再多说了。你等着我, 我扶你去洗漱。” 付姝婉作势要扶十一，十一拒绝了, 强撑着要自己去做，付姝婉要帮他，他还挣扎。 付姝婉有点生气，“十一，你这次拒绝我又是为什么？” 自从话说开了，十一就不再像之前那般什么都放在心里，付姝婉如此直接地问，他默了默，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我现在已经够狼狈了，我不想殿下看到我更狼狈的样子。” 付姝婉简直无语，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意这些？ 付姝婉：“你现在也很好看，我不介意的。” 付姝婉刚说完，十一脸上就红了，他有些羞怯地看了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似乎比之前更腼腆了。 付姝婉被他逗笑了，“我们都亲过了，你还这么不好意思？” 才说完，十一脸更红了，也不看付姝婉，捂着肩头的位置，快步走到了屏风后。 付姝婉笑着摇了摇头，松了一口气。 十一走得那么快，看来他的伤势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严重，这就好了。 · 用过早膳，付姝婉传令下去，众人启程到最近的城镇修整。 付姝婉换了一身新的暗卫服，继续戴着黑色面罩，十一在她的要求下重新戴好□□，伪装成长悦公主。 付姝婉扶着十一上马车的时候，注意到周围的视线总是绕着她和十一在打转，她回头去看，打量的人立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是他们脸上的八卦收得没有那么干净。 付姝婉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在议论昨天帐中发生的事情，这世道上有龙阳之好和磨镜之好，在大部分普通人眼中，这些都是违背阴阳和谐、违背人伦的大逆不道事情。 付姝婉之前有所顾忌也忧虑了很久，但是现在她知道十一是男子，这样的压力骤然消失。她不是一个在乎流言蜚语的人，只是这流言蜚语也不能白传，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利用。 众人在中午抵达最近的城镇，暗卫四已经完成付姝婉布置的任务，扮作饮梅的样子提前在城中租好庭院。 郑骁卫派了比鹿禾城更多的人马护在庭院四周。 付姝婉点了点头，只让暗卫们守在主院四周，就继续陪着十一。 十一喝完药睡不着觉，拿了毛笔和空白书册在整理最近的用药心得，付姝婉看他没有不适，也没阻止他，继续处理各地飞来的折子。 处理了了一会儿，付姝婉累了，扭头看到十一靠坐在床榻上，披散的长发垂落在雪白的中衣上，像是一个美丽的雪中美人，她心中痒痒，放下毛笔走到十一身边坐下。 十一看到她过来，抬头冲她笑了笑，“殿下，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提提神？” 这次搬行李的时候，他把自己之前制作的甜点小零食都搬来了，就放在床头的柜子里，一伸手就能拿到，全都是为殿下准备的。 付姝婉笑了笑，突然凑近十一，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一触即离。 十一愣在当场，等到付姝婉再亲第二口的时候，他整张脸都红了，耳根子也烧起来。 付姝婉得了两个吻，心满意足回到桌案前继续处理公务。 只留十一坐在床上，继续一个人烧着。 殿下……殿下这也太…… 十一闭上眼睛，红着脸倒回床上，拿起刚才记笔记的本子盖在脸上。 对于两人的关系转换，付姝婉适应良好，对待十一比之前亲密，十一却好像还没从身份转换中醒悟过来，对于付姝婉的亲近依旧那么害羞。 付姝婉听到床上有动静，回头去看，就看到十一欲盖弥彰的模样，心中好笑。 之前亲得那般凶狠，像头狼一样，怎么现在这么害羞，又变成小白兔了？ 付姝婉嘴角上扬，轻笑一声回过头继续处理折子。 十一听到了笑声，将脸上的本子拉下来一点，悄悄往公主殿下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嘴角也跟着上扬。 现在的日子，简直比梦中还要美好！ · 在床上休息了几天，十一突然对付姝婉说：“殿下，我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我可以恢复暗卫的身份保护你了。” 付姝婉怀疑地上下打量他，“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说过那支箭伤到了你的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里会这么快就好的？” 十一解释道：“我自小习武受过不少伤，比这严重的都有，而且经常伤还没好就要继续习武，久而久之，伤势的愈合情况就比寻常人好很多。再说了，我还在药王谷学医，平时也很注意养生的，我的身体非常强健。” 付姝婉还是不相信他的说辞，十一对待他自己一点也不上心，她才不信什么注意养生的鬼话。 付姝婉二话不说，走到十一床边，直接拉开了他的衣襟，在包扎着纱布的边缘一处轻轻按了按，毫无准备的十一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付姝婉冷哼了一声，强势地将十一压回床上，“别想着出去了，你必须在这里给我好好养伤！” 十一脸上懊恼，他最擅长伪装，要不是刚才殿下扒他衣服的动作过于突然，他心神转移，一定不会露出疼痛的破绽。 付姝婉看到他蹙眉，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一口，“好了，别皱眉了，有我在身边陪着你不好吗？” -- 第93页 付姝婉满意地看到十一露出迷离的眼神，像是喝醉了一样，着实可爱。她没忍住，在他唇上也亲了一下，亲完正要离开，后脑勺的位置一暖，十一的大手按住她的脑后，将这个落在唇上的轻吻加深。 一吻过后，付姝婉干脆就靠在十一没有受伤的胸膛上，听着他慌乱跳动的心，感受他隐藏在乖巧下的霸道和执着。 付姝婉：“十一，可能还需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你还不能光明正大地恢复男子的身份。” 十一笑了笑，“我知道的，殿下不必为我担忧。现在就很好，我已经很满足了。” 付姝婉在他的胸口戳了戳，才戳了两下，就被十一抓住手指，不能再乱动，耳边传来的心跳声又乱了一些。 付姝婉心中好笑，继续说道：“之前我的计划，是让你守在偏院，可以让你放开手脚处理自己的事情，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既然外面都在传我们的流言，何不借着流言让你光明正大出现在我身边。” 十一目露期待，“殿下要怎么安排？” 付姝婉：“我的后院还没有一个宠侍，能不能先委屈你做一做我的宠妾？” 十一听到宠妾两个字，整个人都麻了。 付姝婉听到他的心跳停了一息，逐渐变慢恢复正常，明白这个新的身份对十一可能是一种打击，赶紧解释道：“十一，你放心，这宠妾只是名义上的，我的后院除了你不会有任何人。我今年也十八岁了，不出意外，回京就会有人为我张罗亲事，有你的宠妾身份在，我可以更好地解决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十一垂眸，虽然宠妾这个词听在他耳中着实别扭，但是能帮到殿下，他绝对义不容辞。 十一抿抿唇，“殿下，我回到京城，可以继续做你的暗卫吗？” 付姝婉笑了，戳戳他的下巴，“你傻了，宠妾只是名义上的说法，实际上你还是要做我的贴身暗卫的。再说了，都得宠了，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喽。” 十一笑了，“我都听殿下的安排。对了，殿下还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吗？” 明日？ 付姝婉想了想，想不出什么名头，只好摇摇头，“是什么日子？” 她才问出口，就看到十一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心疼，她还不理解他为什么露出这个表情，就感觉十一慢慢靠近，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十一：“明日，殿下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因为明日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付姝婉追问，“到底是什么日子？你怎么又神秘兮兮的？” 十一笑了笑，不回答付姝婉的问题，只是拿了一颗糖放在她手心，让她休息一会儿再去处理公务。 付姝婉问不出什么，只好暂时放下这个，继续去处理相关事务的折子。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付姝婉还在睡梦中，就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蹭着她的脸，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枕头边放着一条叠好的披帛，上面还有一张纸条。 “殿下，生辰快乐！” 付姝婉瞪大眼睛，原来昨天十一说的重要的日子，竟然是这个？她想了想，还真是她的生辰！ 要不是十一提起，她都要忘了。 付姝婉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打开披帛仔细欣赏。 这是一条梨花披帛，布料柔软，白色间泛着淡淡的粉，双面都是精致的梨花刺绣，很百搭的一款，无论穿的服饰华丽还是素雅都能做点缀。 如今已是暮春，很多人都脱下了冬日厚重的棉袄，换上了微厚的春衫，付姝婉是习武之人，对于冷与热没有那么敏感，还没换上那些好看的春衫。 想到十一昨天说的，要她穿得漂漂亮亮，她洗漱过后，打开衣柜，立刻看到焕然一新的春衫们。 付姝婉探头往十一睡觉的地方看了看，他还闭着眼睛，分明没有醒来，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呀？ 她分明和十一在一起，却一点也没察觉到他的动作。 难道十一会在她睡着后化为夜间小妖精，可以绣披帛，还可以准备春衫？ 想到这些都是十一为她准备的，她心里就甜得像装了蜜一样。 生辰对于付姝婉来说，其实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也没有什么愉快的记忆。折月阁主在那一日离开，东齐太子对外宣称那是太子妃的忌日，整座东宫都不能开火，不能进食。 付姝婉没成为受宠的郡主前，那一天是一定要挨饿的，后来受宠了，也要讨好东齐太子，和他一起饿上一天。后来，东齐太子成为大齐皇帝，他依旧保持着这一天不进食、不开火的习惯，整座皇宫到这一天都是不能出现热食的。 付姝婉与母亲联系上之后，对于这一天不再在意，等到出宫建府的时候，更是心无波澜了。 一经多年，突然收到十一的生辰礼物，还挺让人惊喜的。 原来，有人给自己过生辰是这么开心的事情啊！ 十一醒来后，想拉着付姝婉去外面踏春度过生辰，付姝婉有了礼物已经很满足，可不想十一去外面吹风加重伤势，只拉着十一窝在屋子里画画谈天。 晚上的时候，十一想去厨房给付姝婉做长寿面，也被付姝婉阻止了。 付姝婉：“做一碗长寿面可不轻松，揉面什么的一定会加重你的伤势，你就好好躺着休息吧。” -- 第94页 十一：“可是没有长寿面，算什么过生辰。” 付姝婉：“怎么就不算了，我收到了礼物，这就足够了。至于长寿面，可以等到你生辰的时候和你一起吃同一碗。” 十一笑了，“好，那等到我生辰的时候，我给殿下做天大地大的一碗，希望殿下能与天长寿。” 付姝婉被他的话逗笑了，“那就承你吉言了。” 付姝婉转头，看到窗外露出的一角夜空，上面点缀着闪烁的星光，“都说生辰的时候要许愿，我的愿望是希望我们都能长寿健康，平安幸福。” 十一握住她的手，在她抬头看过来的时候，低头在她唇上一吻，“会的，殿下的所有愿望，都会实现的！” 身边是十一，头顶是星辰，院中是春日繁花，很朴素很简单，付姝婉却觉得比高朋满座、门庭若市还要热闹。 希望能和十一一起度过未来的每一次生辰。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 十一休养了半个多月时间已经生龙活虎, 付姝婉确定他身体无碍，开始准备启程事宜。 付姝婉：“你的伤已经好多了，但是长悦公主的伤却不能那么容易好。” 十一：“殿下又在算计什么？” 付姝婉瞅了他一眼, “我没有算计什么, 我只是觉得必须要让伤你的人付出代价, 绝对不能这么轻轻放过。” 十一：“殿下已经顺利偷天换日，这对于那个人是暗中报复了吧？” 付姝婉摇摇头, “不够！布置石头事件的人也必须要付出代价！” 十一挑眉：“殿下知道是谁做的？” 付姝婉眼睛微眯, “想靠一块石头就祸水东引的人，除了势单力薄的七皇子, 也没有其他人了。” 大齐皇帝妃嫔众多, 子女也不少。 付姝婉是嫡长女，占了嫡与长的双重便利, 加上有南境州的军功, 在朝中有一定支持者，但是皇后早逝, 她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持, 导致站在她身后的朝臣不算多。 目前最得朝臣支持的人是二皇子楚王，楚王比付姝婉小了半岁, 还没及冠就封了楚王。他的母亲是当年的太子侧妃, 如今的皇贵妃，没有皇后在头上压着，真实的职权和皇后没差别，凤印就在她手中, 掌管后宫一切事宜。 这些年来, 皇贵妃一直在努力想成为继后，只是大齐皇帝强硬, 他不允，皇贵妃背后的势力也不敢逼他。 其余几位皇子都没有封王，依旧住在宫中，在朝中的支持尚不明朗。 前世的宁王，如今的七皇子，只比付姝婉小两岁，他是宫女之子，最为势单力薄，表现得中规中矩并不抢眼，但是口碑极好，对待宫女侍卫太傅御医都很和善。 宁王是收拢人心的好手，前世付姝婉也被他骗了，虽然死前拉了宁王一起下水，但是这一世还没有铲除这个后患，她必须要做点什么，免得那人躲在暗处看戏，尽往她身上泼脏水。 付姝婉看向十一，“十一，你那么厉害，一定能让我伪装成重伤的样子吧？” 十一笑了，“没问题，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十一自己中了箭，知道重箭受伤的症状和脉象是什么样的，他可以借助药物模仿出那种状态。 付姝婉看他自信满满，补充自己的要求和顾虑，“我希望这样的病症能够持续半年，后遗症能持续两到三年。对了，太医院的院正医术高明，与我母亲有旧交，对我多有照顾，但是他是大齐皇帝信重的心腹，一定会亲自为我把脉，必须要瞒过他才行。” 十一：“殿下放心，我在制毒方面有些天分，谷主有时候也会被我的毒撂倒，在用毒方面，院正不是谷主的对手，更不会是我的对手。” 这个消息，付姝婉倒是知道一些。药王谷声名远播，院正身为大齐太医院的最高官员，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曾打着看病的幌子去药王谷比拼医术，稍逊一筹，自此对药王谷的事情缄口不言。 付姝婉难掩惊讶，“我知道你会医术，但是，没想到比院正还厉害！” 十一赶紧摇头解释，“殿下谬赞了，我只是在用毒方面厉害一些，其他地方还差得远。” 某些暗器加上毒药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十一研究炼器，自然对毒药多有研究。 付姝婉抱住十一，“十一，你怎么这么厉害又这么谦虚，真的是让人越来越喜欢你了！” 十一也顺势抱住付姝婉，轻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耳朵还是控制不住地悄悄红了。 · 十一制毒很快，不过一天就研制出了付姝婉需要的药丸，可以帮助付姝婉伪装脉象和面色。 付姝婉觉得这应该是熟能生巧，十一一定是做多了毒药，才能那么快研制出新的毒药。想到前世，十一给她做的那些防身药粉，她对于十一出品的任何毒物都非常信任。 十一将药丸递过来的时候，还专门说道：“我担心丹药的味道太苦，所以在里面多加了些蜂蜜，殿下要是觉得口味上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和我说。” 付姝婉乐了，“我是在吃药，又不是在吃糖丸。” 十一：“就算是吃药，我也希望殿下少受一点苦。” 付姝婉看着这么为她贴心着想的十一，心都要化了，她忍不住冲十一勾勾手指，十一已经熟悉了她的小动作，知道这是在奖励亲吻，立刻笑着低下头。 -- 第95页 付姝婉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两人相视一笑。 付姝婉倒出装在瓷瓶里的药丸，喂入口中。 药丸入口，苦味很淡，有种回甘的甜，等到药丸吞下，她感觉心跳慢了些，明明是已经回暖的春天了，她却觉得有点冷，甚至感觉自己的牙齿有要打架的趋势。 十一观察着她，确定药效发作，取出一件冬日的斗篷披到付姝婉身上，“殿下，这药丸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冷，可能你在夏日都要穿着冬天的衣服了。” 付姝婉任由他帮自己穿好斗篷，盯着他纤长冷白的手指欣赏，“没事，我怕热不怕冷，吃了药，就像夏天的时候自带冰窖，我觉得挺好的。” 十一倒是有些可惜，“我原本还想着给殿下准备一些漂亮的夏衫……” 付姝婉握住他的手，“十一，这些事情不用你去做。在我身边，你可以尽情去做你感兴趣的事情，比如炼器、制毒、习武。” 十一笑了笑，“为殿下做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付姝婉哼了一声，“撒谎，之前让你给我做件小衣你都推三阻四的，怎么可能喜欢做这些事情啊。十一，我喜欢你围着我转，但是我更喜欢你认真的样子。” 付姝婉踮起脚尖，凑到十一耳边，“之前你靠在榻上认真记笔记的样子，我就特别喜欢。” 十一被她说得脸又红了。 付姝婉看他就像在看可口的糕点，没忍住勾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十一笑了一声，扶住付姝婉的腰用温柔的吻化解她细碎的咬。 · 付姝婉一行人抵达尚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盛夏时节，公主府的人提前在城门等候，长悦公主专属的华丽又巨大的马车就停靠在旁边。 有人认出车架上的长悦公主府徽记，好奇地聚集在城门口附近凑热闹。 三年前，长悦公主率先逃婚，之后定北侯世子也无故缺席，大齐皇帝取消了婚约，明面上事情就揭过了，但是私底下很多人都在传，说定北侯世子缺席是跑去追妻了。 八卦过了三年，大家其实都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事情过去三年还有后续，定北侯世子花楼买醉，黯然情伤，醉中说到长悦公主心有所属，将他狠心拒绝。 定北侯世子可是无数京中闺秀的梦中人，能打败他成为长悦公主的意中人，那人得多么优秀才行！ 这让关注八卦的老百姓们更好奇激动了，一听说长悦公主府的车架候在城门口，立马带着小零食和好友聚集到城门口，等着看另一个当事人，说不定还能看到那个神神秘秘的意中人呢。 城门口的守卫维持着秩序，不让百姓靠近公主府的车架，侍女沏竹和濯兰站在车架前，正在翘首以望。 马车中，十一脸上带着黑色面罩坐在付姝婉左侧，扮作饮梅的暗卫四则坐在右侧，她好奇地掀开马车帘子望了望，忍不住对付姝婉说：“殿下，城门口似乎聚集了不少百姓。” 这件事情付姝婉早就料到了，她提前让霍禛回京，花楼买醉做戏，就是为了吊足城中百姓的胃口，在她回京的时候都聚在城门口。 她要让全尚京城的人都知道长悦公主回京了，而且回京的时候，不是名将凯旋的意气风发，而是将军卸甲的病弱黯然。 付姝婉要韬光养晦，趁机打消敌人因为她的军功而生起的忌惮，她可不想那么早就成为皇帝竖起来磨砺皇嗣们的靶子。 当然，更重要的是放几个小消息出去。不能让大齐皇帝为了保全皇家颜面，把这些关键的事情都压下去。 付姝婉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斗篷，回应暗卫四的话，“应当是来看热闹的，毕竟定北侯世子才回京不久。” 暗卫四有些吃惊，压低声音询问，“尚京城的老百姓，胆子这么肥啊，连皇家的热闹都敢看？” 安康城远在西境州，谈及皇家的八卦，那是山高皇帝远不好抓人，可这是在天子脚下，妄议皇嗣八卦不会被抓进牢里吗？ 付姝婉笑了笑，“盛世太平时节，官府对百姓这些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到明面上，可以当做看不见听不到。 尚京城的老百姓不愁吃穿，多余的时间都喜欢拿达官贵人的笑话当消遣，有些达官贵人们看重面子名声，还会适当约束自己在外的言行，避免被外人嚼舌根。” 暗卫四：“是这个理。” 付姝婉垂眸，“再说了，要真堵住了百姓的嘴，坏事还会继续传，好事反而传不出去了。将来要做些事情博得民心，还怎么博得动呢？” 说话间，马车离城门越来越近。 暗卫四点点头，等到马车停后，与十一一人一边，扶着付姝婉下了马车。 沏竹和濯兰看到付姝婉大夏天的还穿着斗篷，立刻面露担忧，上前迎来，“殿下！” 付姝婉虚弱地笑了笑，在她们的簇拥下朝公主车架走去，还装作腿上无力地踉跄了一下，靠在十一身上，对十一笑了笑。 付姝婉本就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她这一笑，立刻惊艳了围观的群众。等到付姝婉上了马车，众人还没有晃过神来。 车架入城，围在四周的百姓没有马上走，大家好奇地说着长悦公主的美貌，也好奇地讨论着征战沙场的长悦公主怎么一副病秧子的模样，还有人在好奇刚才扶着长悦公主的那个蒙面人是谁。 -- 第96页 提前混在人群中的暗卫六，伪装成普通百姓，适时充当知情人，丢出问题的答案。 “我听说呀，长悦公主回京途中遇刺了！差点就把命丢掉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个皇子皇女动的手！” “你问为什么动手？当然是春猎时出现的那块大石头，石头上不是说长悦公主将来要当皇帝吗？” “不过我看长悦公主是当不了这个皇帝了，她不喜欢男的，你们看到她身边站着的那个蒙面人没，那是长悦公主的宠妾，长悦公主喜欢女的！” 一道道惊雷丢下，聚集在城门口的百姓们更加议论纷纷，一下子就把这几件事情都传出去了，暗卫六达成目的，悄悄往后退，借着人流的汹涌消失在人群当中。 · 付姝婉刚回公主府，刑部尚书和太医院的院正已经候在府中。 付姝婉停住往寝殿走的脚步，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过去。 两人朝她见礼，太医院院正面露担忧，问起付姝婉的伤势。 付姝婉按照十一说的那些病症，一样样转述给他。 太医院院正仔细观察着付姝婉的面色，越问心中越沉，把过脉之后，面色更凝重了，“殿下此次箭伤，伤到了根本，必须要好好调养才是。” 院正叹息，沏竹适时走过来，带他去写方子，顺便询问注意事项。 刑部尚书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加上刚才院正的说辞，心中已经有了底，等到院正离开，他拱手道明来意，“陛下听闻您途中遇袭，十分担忧，派臣来此询问细节，希望尽快抓出真凶，不知殿下可有什么线索？” 付姝婉咳了一声，“要杀我的人应该就在我的弟弟妹妹当中。” 她又咳了一声，十一适时递上温水，扶着付姝婉的肩头，递到她唇边。 付姝婉看着体贴的十一，不自觉冲他笑笑，整个人也往他所在的方向靠了靠。 观察入微的刑部尚书将一切看在眼中，嘴上却尽职尽责地继续询问道：“殿下此言，是否有什么证据？” 付姝婉蹙眉冷哼一声，“不用证据也能猜到！” 刑部尚书：“殿下，刑部定案要证据确凿才行。” 付姝婉：“对了，当时刺中我的箭，看工艺应当出自军中，而且那是一支重箭，拉弓的人臂力强悍，何大人可以查查京畿大营中有谁能与这两条线索有关。” 付姝婉朝十一看了看，十一点点头，出去片刻，捧着一个长匣子进来，那匣子里躺着的正是拔下的那支重箭。 刑部尚书连忙起身接过重要证物，又问了一些细节，才先行告退。离开正院前他回头看了看，正看到长悦公主拉住那个蒙面人的手。 付姝婉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松开了手侧头望去，刑部尚书对她再行一礼，退出正院。 付姝婉再次拉住十一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计谋，“十一，你看，他上当了。” 十一：“殿下总是算无遗策。” 付姝婉笑了笑，语气十分笃定，“等所有人都上钩了，我们就可以去春雪园了，那里种满了梨花。错过了这一季的花开，我们还可以等来年春天。” 接下来，不需要付姝婉再刻意做什么，有了春猎预言的事件做预热，现在只要丢给人们一个引子，人们有的是办法猜测出各种爱恨情仇、争权夺利、皇室纠葛，只要猜出一点真的，再丢上一些细节，谁都堵不住悠悠众口。 今日，付姝婉以一副病美人的姿态现于人前，一定能稳坐那些故事里的受害者之位。 人们在富足安乐的时候，同情心是最泛滥的，这场即将拉开序幕的夺嫡之战，从一开始就佯装出局的她，一定会成为隐在暗处的最后赢家。 而和她一起见证这场胜利的人，是十一。 第45章 · 付姝婉应付完刑部尚书没有离开客厅, 而是等着宫里的消息。她今天可不想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宫中拜见，希望大齐皇帝能继续维持宠爱她的模样，免了她的叩拜。 付姝婉等了一会儿, 宫中如她所料传来口谕, 大齐皇帝念她舟车劳顿, 让她近日好好在家休养，不必去宫中拜见。 付姝婉乐得轻松, 屏退其他侍女下人, 兴奋地拉着十一回寝殿。 站在寝殿门口，十一却定住脚步不愿意再走了。 付姝婉：“赶了那么久的路, 你不累吗？我们洗个澡, 再好好睡一觉，才能精神饱满呀！” 十一赶紧冲她摇了摇头, “殿下, 此举不妥。” 之前他扮作女子，殿下不知道他的身份, 对他多么亲近都不为过, 但是现在知道他是男子了，应当保持一些距离了吧？ 付姝婉撇嘴, “亲都亲过了, 还在意这些吗？” 十一被她说得不自在起来，无奈叹息，“殿下！” 付姝婉偷笑，装作没听懂他话中的为难, 用拳头在自己的肩膀上锤了锤, 转移话题，“这路赶得我腰酸背痛的, 十一，你会的东西那么多，会不会按跷啊？” 按跷又名按摩术，需要患者褪去衣物，露出皮肤肌肉，由医者在对应穴位或者肌肤上进行按压揉捏。 十一在药王谷学医，当然知道按跷是什么，更加局促了，“我、我不会。” 付姝婉最喜欢看他脸红害羞的样子了，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仰头亮晶晶地看着他，“十一那么厉害，学什么都很快，要不要拿我当患者来练习按跷术啊？我很乐意帮你的！” -- 第97页 十一的手像烫到一样，快速收回，只觉得殿下又恢复了从前爱捉弄人的性子，这时候还是走为上策的好。 十一后退两步，直接飞走了。 付姝婉看到他落荒而逃，笑得花枝乱颤。等笑够了，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前往浴房。 沏竹和濯兰已经等候在此，熟练地服侍公主殿下入汤池中沐浴。 沐浴过后，付姝婉挡不住身体的疲惫，连头发都不想擦，让沏竹和濯兰下去之后，就倒在床榻上，闭眼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在碰自己的头发，暖暖的，痒痒的。好在，周身的气息是熟悉的。 是十一。 付姝婉艰难地睁开眼睛，眼皮才抬了抬，就听到十一温柔的声音，“殿下，继续睡吧，等我把你的头发弄干了，我就走。” 付姝婉累得不行，但是还惦记着十一在身边，软软地抓住他的袖子，“你先别走……” 她嘟囔了一句，想告诉十一他的房间就在隔壁偏殿，话还没说完就被困意打败，再次沉沉睡去。 等付姝婉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她一睁开眼睛，就对上十一的睡颜。 十一趴在床边，睫毛纤长浓密，他解下了脸色的面罩，露出高挺的鼻梁，粉色的嘴唇。这样静静睡着的模样，让人看一眼就心底柔软。 付姝婉只是看着都觉得心情很好，她凑近十一，想悄悄吻他一下，唇才吻下去，就看到他的睫毛动了动，下一刻，那双美丽的清澈眼眸就睁开了。 美人初醒，真是一副美好的画面。 付姝婉想要每天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十一。 她在心底琢磨，等会儿就吩咐沏竹把隔壁的偏殿锁上，还给十一准备什么寝殿呀，他们的关系完全可以同居一室！ 十一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夜里帮殿下擦擦头发，就擦掉了自己那么大一个寝室。 · 用过早膳，付姝婉想拉着十一去消食，只是看着十一那张脸，又停住了脚步，将人拉到了妆匣前。 付姝婉：“今日他一定会来府中看我，不能让他看到你的脸。” 十一是裴敬义和清晏公主的孩子，相貌上和他们有几分相似，大齐皇帝要是看到这张脸，以他多疑的性子，一定不会放过十一。 十一也知道其中的轻重，之前他都戴着面罩，有了面罩的遮挡什么都不怕，但是现在摘下面罩，还是要小心为重。 十一拿出脂粉，在脸上做一些适当的修饰，就那么涂涂抹抹捏捏，他的样子发生了一些变化。 付姝婉看不出变了哪里，但是比起之前的明艳要低调许多，还是十一，却感觉没有之前那么好看亮眼了。 付姝婉仿佛看到了珍珠蒙尘，叹息一声，“十一，委屈你了。” 十一握住付姝婉的手，“殿下关心我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委屈呢？” 付姝婉靠到他身上，“那就好！我现在就带你参观公主府！” 这座公主府，是付姝婉当年亲自布置的，府中景色秀丽，亭台水榭假山池塘样样都有，可以称得上一步一景。 长悦公主府很大，一个时辰都逛不完的那种，付姝婉走到后面，十一担心她累，主动蹲下想要背她。 这样的好事，付姝婉才不会拒绝，趴在十一背上，每经过一个地方都要说起自己在那里做过什么，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安泰元年遇到的那次山匪意外，导致付姝婉失忆，和十一错过了很多年，她甚至一封信都写不了。 付姝婉心中遗憾，只希望通过这样的讲述能让十一参与到她的过去，知道她离开星辰阁的那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两人正在回忆美好过去的时候，下人来通禀，说是大齐皇帝来了。 付姝婉正要从十一背上下来，大齐皇帝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长悦，怎么不在殿中休息，还到处乱跑。” 大齐皇帝绕过假山，看到她们两个的样子，眉头蹙了蹙，视线在十一的脸上扫过，没有多停留。 付姝婉赶紧从十一背上下来，拉着他向大齐皇帝行礼。 大齐皇帝扶起付姝婉，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太监走到十一身边，低声提醒十一随自己离开。 十一不理他，站在原地不动，视线只落在付姝婉身上。 年轻太监见状，就去拉十一的袖子，十一没有避开，被他拉住袖子，但是无论怎么拉都拉不动。 年轻太监急得都要冒汗了。 付姝婉：“十一，你先下去帮我准备甜汤。” 十一这才挪动脚步，随年轻太监离开。 付姝婉看他离开，笑着对大齐皇帝说：“让父皇看笑话了，十一他出身江湖，不是很懂京中的规矩。” 大齐皇帝看着付姝婉叹了一口气，“长悦，刚刚那个侍女不能再留了。” 付姝婉收起脸上的笑容，立刻跪下，朝大齐皇帝一拜，“父皇！十一对长悦有救命之恩，还请您不要伤害他！要不是他舍身相救，长悦就死在那场刺杀里了！还请您收回成命，放过十一！” 大齐皇帝心中微沉，据当初刺杀的那群人回报，刺杀途中有人相救，还和副统领打了一场，没想到那人就是刚才的侍女。 付姝婉要留这般厉害的人在身边，到底是情之所至，还是掩人耳目？ -- 第98页 大齐皇帝的视线落在付姝婉身上，继续扮演父亲的角色，“既然她对你有救命之人，朕可以饶过她，但是她必须要离开长悦公主府，不能在你身边坏你名声！” 付姝婉再次俯首，语气充满焦急和恳切，“父皇！长悦不敢瞒您，长悦与十一两情相悦、情投意合，长悦不能没有他，请您成全！” 大齐皇帝怒斥：“胡说八道！女子怎能喜欢女子！这可是有违人伦的事情，你身为一国公主，做出这样的事情，其他人有样学样，整个大齐都要乱套！” 付姝婉仰头，眼神坚定，“那长悦就不当这个公主了！只要能和十一在一起，长悦可以舍弃一切荣华富贵！” 大齐皇帝看似怒极，扬起手就要落下，却在半空中停住。 大太监李福见状，赶紧抱住大齐皇帝的胳膊，一边劝阻大齐皇帝，一边让付姝婉改口，让他们不要伤了和气。 付姝婉依旧倔强地仰着头，仿佛真的愿意为了那个侍女放弃长悦公主的尊荣。 大齐皇帝似乎被大太监李福劝住，放下手，冷冷丢下一句，“我看你是伤到脑子了，禁足半月，好好想想到底要怎么做！” 大齐皇帝挥袖离开，大太监李福赶紧扶起付姝婉，“殿下，何必为了一个侍女与陛下置气！” 大太监李福说完，拿着拂尘快步赶到大齐皇帝。 大太监李福赶到大齐皇帝身边的时候，大齐皇帝脸上的愤怒已经全部消失，带上了一种探究。 昨日，刑部尚书来宫中汇报的时候，大齐皇帝问起付姝婉和侍女的传闻，问刑部尚书有没有观察出什么，刑部尚书说付姝婉和她的侍女是一对意中人。 当时大齐皇帝还不信，怀疑付姝婉自污其名在打消他的疑虑，毕竟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她当天才回京，关于她有磨镜之好的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 今日一看，似乎确有其事。难道有其他皇子皇女知道了刺杀的事情，提前放出消息引他猜疑付姝婉？ 回到宫中，大齐皇帝还在想这件事情，他看向大太监，“李福，你说长悦那孩子，真会大逆不道喜欢女子吗？” 大太监想到旧时太子妃的恩惠，心里向着长悦公主，恭敬回答：“公主都说出不要公主之位的狠话了，怕是深陷其中。” 大齐皇帝还是不信，“长悦自小就聪慧，最是像朕，怎么会做出这种愚蠢的选择。” 大太监：“陛下，长悦公主毕竟是您和皇后的孩子，总有像她的地方吧。” 此话一出，大齐皇帝沉默了。 他闯荡江湖时遇到了折月，折月出自星辰阁，与国师府渊源深厚，深得先皇厚爱，他与折月成婚之后，两人度过了几年很愉快的时光，后来征战沙场互相扶持，几度生死与共，十分情深义重。 他原以为他们会白头偕□□看盛世江山，折月却因为他宠幸了太子侧妃，哪怕怀着身孕也不愿意见他。后来，甚至不顾孩子，不要东宫的荣华富贵也执意离开。 时隔经年，他们的女儿也想为了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女放弃长悦公主的尊贵身份…… 大齐皇帝叹息一声，摆了摆手，让李福退下。 · 十一端着甜汤过来的时候，付姝婉正坐在花廊的木椅上抖落裙摆上沾染的灰尘。 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十一，当即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十一，甜汤这么快就做好了？” 十一盯着她膝盖处的泥印，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他坐到付姝婉身边，“殿下，膝盖会不会痛？” 付姝婉摇了摇头，“我跪的时候很有分寸的，专门挑了草地的位置，一点也不疼。” 十一抿唇，将手中的甜汤递给公主殿下。 付姝婉没有抬手，只是把脑袋凑过去就着十一的手喝了几口，她笑得眉眼弯弯，“真甜！你要不要一起喝？” 十一抿了抿唇，想到刚才殿下在大齐皇帝面前受委屈的样子，心中有郁气，他此刻确实需要一点甜安抚内心的烦躁。 付姝婉没有等到十一的回应，喝了几口甜汤觉得不方便，干脆自己端着，喝完之后将空碗放到一边，正要和十一说话，转过头就迎上了十一的拥抱。 十一闭上了眼睛。 甜汤是甜的，付姝婉却从他的拥抱里感受到了一种淡淡的消沉和烦躁。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付姝婉希望十一不要被那些消极情绪影响。 她抱住十一，手绕到他的背后，顺着他的脊背从上到下轻抚。 十一缓缓睁开眼睛，放开了公主殿下，他的眼神充满自责，“殿下，我害你受委屈了。” 付姝婉笑着戳戳他的脸，“没有啊，我那样做也只是在完成计划而已。” 十一与她额头相抵，“殿下，你的膝盖受累了，他的膝盖我也不会放过。” 付姝婉惊了一下，赶紧捧住十一的脸，认真地叮嘱：“你可不要做什么傻事，我不准你因为幼稚的报复让自己陷于危险当中！” 十一笑了，刚才的消沉和阴郁都消失了，他凑到付姝婉耳边，小声说道：“殿下，你放心，那个人护卫众多我暂时接近不了，但是小小的太医院却难不到我。” 付姝婉皱眉，同样小声回应他，“你要做什么？” 十一：“只是放点小东西，让那个人的膝盖疼上几日罢了。” -- 第99页 付姝婉还想再劝他，十一却突然吻住了她，阻止了她的话。 付姝婉被他难得的热情吻得晕乎乎的，她想，十一在算计人的时候，就不害羞了，竟然都学会用亲吻阻止她的劝话了。 十一再次闭上眼睛，遮住了眼中的暗沉之色。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委屈公主殿下…… 第46章 · 是夜, 十一穿上夜行衣，如同夜中鬼魅，穿梭于昏暗无人的街道, 飞上高耸宫墙。按照暗卫六给的信息, 他顺利抵达太医院。出乎意料的是, 夜深时分，太医院的正殿灯火通明, 院正等御医都没有下职, 而是在商议着什么。 十一闪入黑暗角落，靠近窗棂听殿中的消息。 原来, 大齐皇帝明日临时要去国恩寺一趟, 院正正在和其他御医商议派谁随驾。 十一原本计划在太医院找到大齐皇帝御用的药方，听到这里, 当即改变了主意, 他要亲自去国恩寺寻找下毒的时机。 十一等到几位御医离开，才悄无声息离开太医院, 他先回公主府和值守的暗卫说了一声自己的行踪, 就马不停蹄赶往国恩寺。 · 付姝婉次日醒来，梳洗打扮好, 呼叫十一, 却没有得到十一的回应，直到暗卫来报，她才知道十一的行踪。 付姝婉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好的, 去国恩寺做什么？” 十一也不像是信佛的人。 十一不在, 付姝婉失落片刻就去忙自己的正事了。 离开公主府这三年，很多事情需要她梳理重整。她刚刚回京, 有许多其他府邸递来的拜帖，事务不算紧急，却十分琐碎。 忙到夜里，付姝婉才脱身，这时候十一还没回来。 付姝婉趴在窗台上等了很久，没等到十一，只好先去沐浴休息了。 到了第三天，十一还没回来，付姝婉开始有些担心了，她派出暗卫六去国恩寺打探一下消息。 午间休息的时候暗卫六回来，说是大齐皇帝正在国恩寺祈福，四处戒备森严，她无法进入寺中，倒是看到了十一留下的安全标记。 付姝婉想起那一天十一说的要让大齐皇帝的膝盖也疼上几日，一时心中好气又好笑。 就只是下跪行礼而已，何至于这么幼稚地报复回去！ 十一今年才三岁吗？ 付姝婉笑着摇摇头，回到书房处理各地送来的折子，刚处理完一批，下人来禀，说是国师大人来拜访。 付姝婉立即放下手中毛笔，将折子收到上锁的柜子里，快步走出屋子去见客。 国师大人提星是折月阁主的同门师妹，她不善武艺却精于卜算。折月阁主曾经和付姝婉说过，她的名字就是由提星的卜卦而来。 付姝婉原本打算回京就拜访她的，没想到被大齐皇帝禁足，无法出门，昨天专门写了一封信去问候，未曾想提星姑姑第二天就来了。 国师大人一看到付姝婉就眯起了眼睛，神情有些肃然。 付姝婉屏退左右，带着国师大人去了视野开阔的假山亭，那处视野开阔，附近的景色都一览无余，不会有人听到她们的对话。 确定附近无人，付姝婉问出自己的疑惑：“提星姑姑，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国师大人扬了扬拂尘，“你刚出生的时候，我为你卜出的结果是短命，唯有一输一晚才有破局。昨日你来信，我又为你卜了一卦，是长寿、大获全胜之象。 这般巨大的卜卦差异我从未见过，便想着来见一见你。看到你了，才知道你竟然有这样两世为人的机缘。” 付姝婉瞪大眼睛，没想到提星姑姑看她一眼就能知道她的来路，听到提星姑姑说她长寿和大获全胜，她心中欢喜，忍不住赞道：“姑姑竟然有这样的大神通！” 国师大人：“机缘巧合而已。你第一世的因果与我有一点小小的关联。” 付姝婉惊喜，“莫非，我的机缘来自姑姑？” 国师大人摇了摇头，继续观察着付姝婉，“这般机缘来自一位人皇，功德与罪孽缠绕不休，似乎是一位暴君。” 付姝婉愕然，“难道是……父皇？” 国师大人继续摇头，“非也。” 付姝婉还想再追问，国师大人却转移了这个话题，给付姝婉送了几张平安福，还送了一些安神加强运势的器物，随后便告辞离去。 付姝婉送她到门口，只觉得被她的三两句话说得更加糊涂了。 关于前世的记忆，她只停留在十一为她起坟，随后再发生什么就不记得了。难道她死后，大齐还出现了一位暴君？ 她想了想自己那几个没有死于夺嫡的皇弟皇妹，寻不出一个符合这般描述的人。 付姝婉没想明白，就暂时搁置了，毕竟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这一世有她登顶帝位，暴君什么的，绝对不会出现。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 到了第四天，十一终于回来了，手上还提着国恩寺特供的素斋。 付姝婉上下打量他，确定他安全无恙，放心过后，忍不住在他手臂上轻轻打了一下，“下次不准这么幼稚了！我只是跪一跪，什么都没有伤到，你不准为我犯险。” 她已经从暗卫六那里知道，大齐皇帝这几日在寺中出行都乘坐辇车，用脚趾头想一定是十一做了什么手脚。 十一并没有因为她的指责而生气，他举高手中的素斋，笑得灿烂，“殿下，我这几日在国恩寺遇到了一位长辈，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手艺。这盒素斋是我亲手做的，我跑得很快，应该还是热的，你赶紧趁热吃吧！” -- 第100页 十一表现得这般真切，全心全意都是她，付姝婉看着那素斋，指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拉着十一去了主殿。 两人一起吃素斋的时候，付姝婉发现十一一直在偷偷看她，耳朵又悄悄红了，她被他看得怪怪的，忍不住出声询问：“十一，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十一抿了抿唇，表情有些紧张，“殿下，我说我找那个长辈学了很多手艺。” 付姝婉点点头，“我听到了啊，你这手艺确实不错，这素斋和国恩寺的没有太多差别，而且更符合我的口味，我特别喜欢。” 十一听完付姝婉的话，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他总不能直接告诉殿下，他刚刚学会了按跷术。 以殿下喜欢捉弄人的性子，一定会拉着他马上去按一遍。 算了，等到殿下下次腰酸背痛的时候，他再主动请缨好了。 十一笑了笑，“符合殿下的口味就好，以后殿下想吃了，我就再给你做一些。” · 转眼，禁足的半个月过去了，付姝婉正琢磨着带十一去春雪园玩玩，意外接到大齐皇帝特意派大太监李福送来的牡丹花宴帖子。 这牡丹宴付姝婉听沏竹说起过，是承恩伯府的老夫人发起的，邀请了全尚京城未婚的适龄名门公子和闺秀。 说是牡丹花宴，其实就是一个相亲宴。 付姝婉一下子就明白了大齐皇帝的用意，这是想要让她多看看京中儿郎的风采，断了和十一在一起的念想。 她对十一的感情怎么会断呢？那可是十一跨越前世与今生的深情，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辜负的。 付姝婉不想去相亲，但是想去看看牡丹花，她看着桌上的帖子，陷入纠结。 十一：“殿下想去看牡丹，那就去看吧，我会陪着你的。” 付姝婉听到十一这么说，点了点头，是啊，牡丹花才是她想赴宴的重点，何必为无关的其他因素烦恼，大不了避着那些烦人的家伙好了。 付姝婉：“承恩伯府的牡丹是京中一绝，老夫人祖籍洛阳，当年嫁到京中的时候，带了很多牡丹佳品。十一，我们错过了梨花，就不要再错过这牡丹花了。” 十一笑着说：“等殿下赏完牡丹，我也要带殿下去赏一次花。” 付姝婉扬眉，“你要带我去赏什么花？” 十一：“等牡丹花宴结束，殿下就知道了。” 付姝婉笑得瞪他一眼，“你又卖关子！” · 时间很快来到牡丹花宴这一天。 这是付姝婉回京后第一次在京中宴席上亮相，十一和濯兰一起联手把她打扮得十分精致华贵。 付姝婉有时候挺讨厌这种所谓皇家颜面的，头顶的珠钗发簪都压得她要抬不起头了。好在这次有十一参与，他提前改造了一下首饰盒中的饰品，添加了一些镂空或者掐丝的工艺，保证了饰品的华丽度，又大大减轻了重量。 付姝婉第一次觉得盛装打扮这么轻松。 与付姝婉的华丽不同，十一和之前一样，脸上做了修饰，在她身边一点也不抢眼。 付姝婉却总是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她的喜欢完全藏不住。 一行人乘坐长悦公主的华丽马车来到承恩伯府。承恩伯府的主人都候在门口等待她，态度十分恭敬。 付姝婉受了他们的礼，由濯兰递上这次花宴为承恩伯府准备的礼物，那是一盒产自南海的巨大珍珠，每一颗都有核桃大小，是她前往药王谷路上招揽的一位海商。 海商在她的照拂下，生意做得很大，时不时会送来一些礼物珍品，这盒珍珠比较适合送给承恩伯府。 和府中主人打过照面，付姝婉就带着十一脱离人群，往赏牡丹的院子走去。 这是一场相亲宴，大多人都会参加另一处院子的诗会、投壶什么的，真正在赏牡丹的人却不多。 这倒是称了付姝婉的心。 付姝婉拉着十一，欣赏魏紫的艳丽富贵，姚黄的明艳雍容，赵粉的清新娇俏，更惊奇的是，这次牡丹花宴还有一株焦骨牡丹。 付姝婉：“十一，等我们有空了，可一定要去一趟洛阳，那里的牡丹一定更美！” 付姝婉说完，没得到十一的回应，转头去看，发现十一心不在焉，似乎在关注着其他，她伸出手在十一面前挥了挥，才引回他的注意，“十一，你在想什么？” 十一抓住付姝婉的手腕，侧了侧头，“殿下，你听，这琴曲很熟悉，是那日你在鹿禾城为我弹奏的曲子。” 付姝婉这时候才注意到琴音，她笑了笑，拉着十一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你不是想知道这曲子叫什么，我带你过去，你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 付姝婉和十一穿过抄手走廊，走到了年轻的公子闺秀所在的院落，院中亭台有人在表演才艺，是一个清俊的青年公子正在抚琴弹奏。 一曲终了，在座的人都鼓掌，有人开始起哄那个青年公子和一个坐在廊下的粉衣女子。 十一听了一会儿，从众人的言语间推测出被调侃的两人的身份，似乎是一对刚定下婚约的未婚夫妻。 他在捕捉着信息，想要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终于，从一个年轻公子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凤求凰》。 殿下在鹿禾城为他专门弹奏的曲子叫《凤求凰》！ -- 第101页 十一不可思议地看向公主殿下，他从未问过殿下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难道，在他还扮作女子的时候，殿下就已经对他动心了吗？ 十一迫切想要知道答案，他拉着公主殿下的手，急着离开这拥挤的人群，求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的大家的支持，本文从下一章开始倒V，谢谢大家看到这里，还请今后多多支持！下一本开《欺骗摄政王之后》，欢迎专栏收藏，爱你们！ 第47章 · 他们在承恩伯府中穿行, 穿过盛放的牡丹，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假山旁。 十一将公主殿下压在假山上，眼睛亮晶晶的, 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激动, 他被喜悦冲昏头脑, 却没忘记假山的山石粗粝，用胳膊隔在公主殿下的后背和假山之间。 十一：“殿下！那首曲子是《凤求凰》！所以, 在鹿禾城的时候, 你就对我……” 剩余的话他没说，期待地看着付姝婉。 付姝婉看到他这般激动失态, 眼里充满宠溺, 给了他想要的答案，“是的, 在鹿禾城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喜欢你了。” 十一高兴极了, 却还是有些小小的纠结，“可是殿下, 我那时候的身份还是秘密。” 付姝婉轻笑一声, “是啊，我当时明了自己心意的时候可纠结了, 不敢相信我竟然会喜欢女子。但是后来我想通了, 我喜欢的人是你，无论男女，是你就好！” 十一的心像是空中随风飘扬的纸鸢，他的理智、他的情感都被公主殿下拉扯着, 此时此刻, 言语已经无法表达他内心的激荡，他只想热烈地吻住她, 将满心的喜悦都传递给她。 付姝婉感觉自己的腰后一重，下一刻整个人就扑进十一的怀里，紧接着，热烈如火的亲吻落下。 付姝婉有点被他的热情吓到了，她还记得这里是承恩伯府，推了推十一的胸膛，却被十一环抱着，转了半圈进入假山之中。 视线顿时昏暗下来，两人贴得极近，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和湿热起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人声，牡丹的香气在空中萦绕，他们明明身处现实，却像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隐秘地带。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小世界。 付姝婉有点头皮发麻，害怕被人发现又觉得刺激。只是很快，她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 吻如烈火灼烧，从唇边一路向下蔓延。 付姝婉不自觉伸长脖颈，觉得那团火灼烧着颈部，危险与沉溺共燃。她以为自己要沉沦于此，十一却停下了动作。 他的呼吸，他的话语，都迸发着绚烂的火花，他说：“殿下，我也早就喜欢你了，比你喜欢我要早很久很久。” 付姝婉睁开眼睛，眼角的红晕还未散开，她抱紧十一，感受这激烈的心绪。 昏暗的假山内，他们紧紧相拥，两颗心也紧紧贴在一起，连心跳都是统一的节奏。 等到一切风平浪静，十一主动松开付姝婉，在假山昏暗的光线里，他看到了殿下微微凌乱的发髻，还有完全消失的口脂，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些胭脂水粉，帮殿下修复妆容。 付姝婉看他帮自己上妆的时候不敢与她视线相对，心中好笑，伸出手用指尖抹去他唇上沾染的红色口脂。 两人再次相视而笑。 当付姝婉和十一牵着手离开假山的时候，一切恢复如初，无人能从他们脸上看出端倪。 两人在牡丹丛悠然欣赏，暗卫四带着沏竹、濯兰找了过来，原来前厅正在举行牡丹文会，有人作诗、有人作画，承恩伯夫人请付姝婉过去品鉴，选出三甲。 付姝婉自然不会拒绝承恩伯夫人的好意，当即就往前厅的方向走去。从这里到前厅的主路比较曲折，付姝婉凭着之前的记忆，选了一条近路。 近路需要经过一处偏僻院落，付姝婉走在墙外，听到有人说话，她原本不在意，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少爷，我可听说，长悦公主有磨镜之好，少爷真要去找长悦公主吗？” “这你就不懂了，长悦公主现在名声坏了，我愿意娶她她指不定多么感恩戴德！娶一个公主，还附带一个美貌侍女，这种左拥右抱的美事我可舍不得拒绝。再说了，我还没有尝过磨镜之女的滋味……” 付姝婉紧蹙眉头，脸上充满嫌恶。 十一见状，直接飞身而起，将刚才吐露污言秽语的人一脚踢开，重重砸到院墙之上。 刚才还在背后说小话的小厮立时慌了，待看清走出来的人是长悦公主，吓得直接跪倒在地，连连求饶。十一顺便也给了他一脚。 被踹了一脚的左相之子捂着肚子哀嚎，看着付姝婉的眼神里没有畏惧，倒是充满了怨毒。左相位高权重，他仗势欺人惯了，并不害怕一个未婚的公主。 付姝婉冷冷看着左相之子，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加重力道，让他半张脸都埋入泥土之中。 左相之子被这力道踩得生疼，终于生出了一些恐惧，但还是想着用权势压人，“长悦公主！我爹是左相，你最好赶快放了我！” 付姝婉冷笑一声，收回了脚。 左相之子还以为她畏惧自家父亲的权势，从地上爬起之后，正要直起身子，膝盖被石头重重打了一下，不受控制地重重跪在地上。 付姝婉冷冷开口，“掌嘴一百。” -- 第102页 沏竹和濯兰对视一眼，都顾忌着自己殿下的贤名，想要劝阻，又觉得左相之子的污言确实该教训，没有立即动手。 暗卫四假扮的饮梅看两个大丫环不动手，主动上前，一手按住左相之子的肩膀，一手左右开弓开始大力扇起巴掌来。 付姝婉听着清脆的巴掌声，因为污言秽语而产生的恶心感终于下去了。她看向沏竹和濯兰，这两个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侍女，和从前的她一样，受名声所累，不敢得罪京中权贵。 从前，付姝婉会觉得这是识大体，现在，却觉得过于软弱了。看来，得找人教她们习武，变得强硬些。 沏竹和濯兰看到公主殿下的表情，都不自觉想要跪下认罚。 付姝婉了解她们，当即伸手拦住她们的动作，“一切等回府再说。” 沏竹和濯兰齐声谢过公主，静静站在公主殿下身后，看着饮梅继续掌嘴左相之子。 这里闹出的动静不小，承恩伯夫人怕是很快就要闻讯而来。 付姝婉吩咐沏竹：“你去拦住承恩伯夫人，在掌嘴没有结束之前，不要放她进来。” 付姝婉不想因为自己教训左相之子的事情，牵连到承恩伯府，提前让沏竹把人拦住，左相到时候要报复，也只会报复到她身上，而不是牵连更多的无辜之人。 等到一百个耳光扇完，左相之子已经肿成猪头昏迷过去。 付姝婉看向十一，“十一，麻烦你把这人送到左相府，等忙完牡丹文会的事情，我就会回公主府。到时候，你再带我去赏花。” 十一点了点头，“殿下放心，一切交给我。” 付姝婉冲十一一笑，朝沏竹所在的位置走去。 承恩伯夫人果然来了，因为看不到院中的情况，面上全是焦急，关于左相之子的事情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付姝婉主动解围：“夫人别担心，我已经派人送他回左相府了，今天的事情，不会牵连到承恩伯府。” 承恩伯夫人看着付姝婉，面露惊讶，“殿下从军归来，倒是变得直言直语了。” 付姝婉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和承恩伯夫人一起往牡丹文会的地方走去。 · 十一提着昏迷的左相之子离开承恩伯府，找了人少的街道往左相府的位置走。 在安康城的时候，公主殿下曾经教训过赵三少，那是左相一派的人，十一一直记在心里，来到尚京城还专门去左相府踩过点，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果然用上了。 来到左相府外墙的时候，左相之子已经醒来，看到十一提着他，吓得两股战战，话都说不出来。 十一眼神阴冷，面无表情开口：“造口业者要下拔舌地狱。” 左相之子生生被这句话吓得晕了过去。 十一朝他洒下幻觉毒粉，不再碰触这团污物，转身离开。 没过几日，京中就有传言，说是左相之子疯了，常常捏着自己的舌头努力往外拔，明明会说话有舌头，却说自己在拔舌地狱被人拔了舌头。疯疯癫癫，十分吓人。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付姝婉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是黄昏，她掀开马车车帘，就看到十一抱剑站在角落，她探出脑袋，朝他招招手。 十一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付姝婉：“十一，你要带我去哪里赏花？” 十一：“殿下，先下马车吧，换一身轻便的衣衫，用过晚膳，我们再出发也不迟。” 付姝婉笑着点点头，十一掀开车帘，扶着她下马车。 付姝婉被十一牵着回到寝殿，卸下一身的华丽累赘，她累得腰酸背痛，忍不住用拳头在肩膀的位置敲了敲。 正敲着，就感觉肩膀微热，十一的手聚起内力放了上来。 付姝婉忍不住转头去看他。 十一脸上泛起微红，有点不敢与公主视线相对，“殿下，我刚刚学会了按跷术，让我帮你按一按吧。” 付姝婉面露惊讶，没想到十一才过了几天就掌握了一门新手艺。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那日十一和她一起吃素斋的欲言又止，忍不住笑起来，“那天，你说你学了很多手艺，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个？” 十一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付姝婉笑得更开心了，她此刻已经脱下外袍，满头青丝散落，没有束缚，身上只剩着两层里衣，她将手放在衣襟的系带上，冲十一眨了眨眼，“十一，要不要我脱了里衣？” 十一赶紧摇头，按住她快要乱动的手，“不必，殿下现在体寒，还是能多穿一点就多穿一点。我力气大，隔着衣服也能按到合适的力度。” 付姝婉看他言语间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因为身体疲累，没有再逗他，乖乖趴在软塌上，感受着按跷术的神奇。 按跷结束之后，付姝婉身上又痛又爽，额头流了汗，累得不行。 十一看她虚得很，将她横抱起来，送往浴房。 十一将付姝婉放到汤池边的软塌上。 付姝婉勾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红彤彤的耳朵，凑近他耳边，故意压低声线笑着问他：“十一，你不留下来服侍我沐浴吗？” 十一的脸一下子更红了，在升腾的白色热气里显得很可口，付姝婉没忍住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十一惊了一下，手上力道一散，付姝婉整个人都陷入软塌之中，她也顺势收紧双臂，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 第103页 付姝婉见十一只是红脸却不回答，在他唇角落下一吻，“嗯？” 这一声嗯，语调上扬，像是一只小钩子，十一有点受不了，松开公主殿下，巧妙脱离她双臂的桎梏，再次用出落荒而逃大招。 付姝婉看他狼狈逃走的样子，忍不出笑出声。 浴房里没有点灯，只亮着几颗巨大的夜明珠，光线有些昏暗。 付姝婉想起假山里的旖旎，她用指尖摸了摸咽喉的位置，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亲吻落下的温度。 付姝婉下了决心：“等到了春雪园，我一定要把十一吃掉。”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谢谢大家支持 第48章 · 付姝婉出门的时候天色已暗, 有了之前夜游的经验，她知道这场赏花就是一场夜宴。 十一已经提前离开，只是给暗卫留了信, 让付姝婉用过晚膳之后前往国恩寺。 付姝婉上了马车, 暗卫四和她坐在一起, 手上还拿着一件厚斗篷。 回京这段时间，太医院调理的药不停送来, 十一也跟着改良伪装丹药的药效, 如今付姝婉出门不需要再穿冬装，只需要穿布料厚一些的春装即可。 不过山寺清寒, 十一还是担心付姝婉夜里受冻, 特意叮嘱暗卫四带了一件斗篷以备不时之需。 付姝婉被十一这神神秘秘的架势勾得更加好奇，忍不住向暗卫四打探消息, 可惜暗卫四也一问三不知。 付姝婉无法, 只能怀着满心期待等待马车抵达国恩寺。 国恩寺是尚京城的大寺，香火鼎盛, 白山道拥挤, 香客不断，晚间倒是行人稀少了一些。 长悦公主府的马车一路往山上走, 偶尔遇到几家达官贵人的马车, 他们认出公主府的徽记都会主动退让。 付姝婉适时掀开车帘，与对方点头示意。 在山腰的时候还能看到国恩寺明亮的灯火，等马车抵达国恩寺的时候，有些烛火已经熄了, 只剩下照明的灯座。 暗卫四扶着付姝婉下车, 山间夜风清寒，她抖开手中的斗篷披到付姝婉肩头。 付姝婉拢了拢斗篷, 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十一的踪迹，正想问接下来是个什么章程，就看到一盏明灯如月，正由远及近而来。 待明灯靠近，付姝婉才看清提灯的人是暗卫一。 付姝婉无奈扶额，“你们的花样还挺多。” 暗卫一笑着将手中的明灯交给付姝婉，“殿下，十一就在前面的林子等您，我和其他姐妹都守在附近，有事直接喊一声就好。” 付姝婉挑眉，十六岁之前，她常常来国恩寺上香，对于国恩寺的布局十分清楚，她记得这条路的尽头是院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景色。 暗卫一说前面是林子，难道在她离开尚京城的两年，国恩寺又扩张了？ 付姝婉接过明灯，见里面的蜡烛似乎才燃上没多久，知道十一应当在附近，冲暗卫一和暗卫四点点头，提着夜灯脚步雀跃地往前走。 前面的两次夜游，她都和十一在一起，总有人引着去观美景，这一次独她一人，倒也新奇。 明亮的夜灯驱散黑暗，照亮面前的一小片区域。夜风吹拂，付姝婉听到风拂枝叶的声音。 她很快走到了路的尽头，那里的院墙开了一个月亮门，因为夜色沉沉，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景象。 付姝婉将手上的灯提高一些，不自觉放慢脚步往里走，刚跨过月亮门，就嗅到了熟悉的梨花香。 这时节怎么还有梨花开？ 付姝婉有些惊奇，忍不住快步往里走，沿着鹅卵石道走了一段距离，夜风骤然加剧，随着花叶摇摆的沙沙声，无数雪白的梨花花瓣簌簌而落。 夜灯照亮了那些纷纷而落的白色梨花，像是落下了一场梨花大雪。 付姝婉惊喜不已，忍不住伸出手去接雪白的梨花。 竟然不是绢花，而是真实的梨花。 付姝婉正惊奇，原本昏暗的梨花林亮了起来，悬挂在梨花枝上的灯盏次第亮起。 荧荧之光中，梨花枝抖落无数洁白花瓣，风吹花起，落下一场无与伦比、如梦似幻的梨花夏雪。 付姝婉被眼前美景震惊得瞪大了双眼，呆立在原地说不话来，只觉得自己被梨花白雪包围，宛如步入仙境。 这场梨花盛宴，完全超过了她的预期。 付姝婉惊艳不已，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她忍不住提着灯快步赶过去，她想向十一叙述自己的喜悦与震撼，跑了一段路，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竟然呆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梨花白雪中，十一头戴束发金冠，身穿一袭红色绣金锦袍，俊秀风流，翩翩然如天神临世，美丽又神圣。 付姝婉一直知道十一长得好看，也想象过他穿男装的样子，甚至前世临死前见过的一面也印象深刻。但是，她从未想过穿着红衣的十一能俊美到这种境地。 他的俊美，美得满园梨花白雪都黯然失色！ 原来，这场赏花宴，不是赏这满园梨花，而是赏他这朵花清臣。 他朝她走来，梨花纷纷中，像是跨越前世与今生，来赴前世定下的梨花之约。 付姝婉忍不住提起裙摆，在十一接过她手中灯盏的瞬间，紧紧抱住他，“十一，你终于来赴约了！” 十一因为她的话有些怔愣，明明是殿下来赴他的赏花之约，怎么会说成是他来赴她的约？ -- 第104页 十一没有纠结太久，他感受到夜风吹拂，怕夜风清冷，忍不住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些。 相拥过后，十一取出一只小暖炉塞到付姝婉的手里，“殿下，夜间清寒，暖暖手吧。” 付姝婉笑得眉眼弯弯，她一只手握着小暖炉，一只手握着十一，只觉得整个人都暖融融的、美滋滋的，“牵着你的手，就更暖和了！” 十一没有拒绝，只是将她拉到身边，与她并肩行走在梨花林中。 付姝婉紧挨着十一，目光舍不得从他身上离开，她忍不住赞叹道：”十一，你穿着男装真好看！不，你男装女装都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 十一被她说得脸上绯红，嘴角的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住，“在我看来，殿下才是最好看的人，比我好看多了。” 付姝婉笑出声来，“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十一没有否认，笑着嗯了一声。 付姝婉看着十一这样好看的模样，忍不住想要踮起脚尖一亲芳泽，才踮起脚，就被十一察觉，按住肩头阻挡了她的动作。 十一冲她摇了摇头，“殿下，佛门净地，此举不妥。” 付姝婉哼了一声，才不管十一的话，还是自顾自踮起脚尖在他的下巴亲了一下，看到十一局促起来，她才重新靠在十一身上，不再轻举妄动。 十一的心跳都乱乱的，下巴那里像是被火焰烫了一下，他去看殿下，殿下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还可以指着一处梨花枝让他欣赏。 十一笑着叹气，在这方面，他永远比不过殿下。 付姝婉赞叹道：“我读过香山居士的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原来，梨花亦然。” 十一点点头，“那我来国恩寺，看到此处的梨花结了花苞，也是惊叹不已，就想着等梨花盛开的时候一定要带殿下过来赏花。” 付姝婉轻笑，“你说的赏花是赏梨花？我还以为是你赏你这朵绝世无双的清臣花呢！” 十一被她的话闹了大红脸，都不知道要接什么了。 付姝婉看他局促，笑着为他解围，“对了，这些梨花枝上的灯是怎么做到如此有序亮起的？” 十一脸上的红云淡了一些，语气里带着想被夸奖的炫耀，“我在这些灯盏里放了白磷，还辅助了一点小机关，机关一开，白磷就会燃烧，白磷燃烧就会点亮灯中的蜡烛。” 付姝婉啧啧称奇，察觉此处的光线有些变暗，她回头去看，发现刚刚走过的地方已经熄了灯，“这又是怎么回事？” 十一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开口：“殿下容色无双，光彩照人，这些灯盏都因为殿下的姝丽绝艳而黯然失色。古有西施沉鱼，今有长悦熄灯。” 付姝婉早就知道十一文采平平，听到他说出“长悦熄灯”这四个字，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西施沉鱼听起来很唯美，但是长悦熄灯就有点尴尬不好听了吧？ 十一看到殿下一言难尽的表情，脸上出现慌乱，“殿下，我这个典故应用得不好吗？” 付姝婉看到他一脸“明明挺好”的表情，还是选择接受了他这个奇奇怪怪的表白。 付姝婉笑着靠在他身上，“我觉得很独特，也很喜欢。” 毕竟十一是在委婉地夸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十一见她笑了，松了一口气。 付姝婉用手指挠挠他掌心，还是没忍住好奇，追问道：“你是用机关熄了这些灯？” 十一难得有些气恼，“殿下，你怎么这么快就戳穿我了！” 付姝婉安抚地摸摸他的胳膊，“我好奇呀，十一那么精于炼器，实在太厉害了，做出的每一样作品都让我称赞不已。” 十一像是被顺毛的大狗狗，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骄傲的调子，“如殿下所料，我确实用机关熄了这里的灯火。国恩寺在山中，就算是夜间清寒，不慎走火也会很危险。我希望殿下此次的赏花之行完美无缺，不想让任何意外破坏它。” 付姝婉笑着靠在他身上，“十一，你想事情真周到，我更喜欢你了。” 十一呼吸一窒，靠近付姝婉，低声应她，“我也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殿下。” 他们彼此凝望，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 付姝婉再次靠在十一身上，十一与她挨得更近一些。 两人说着情话，踏过这深夜的梨花林，他们身后，白色的梨花依旧纷飞，他们宛如脱离俗世的仙人，走的每一步都吸纳灯中的光尘。 灯盏次第熄灭。 就算是整个世界都在黑暗之中，只要有了彼此，光就不会消失。 · 赏完花，付姝婉以为此行就结束了，没想到十一带着她踏上石阶，一步步往上攀登。 一座高大的观景亭逐渐现出全貌，挂在檐角的灯在风中轻轻摇晃，摇晃的幅度很小，仿佛也带了国恩寺的佛性，悠然从容。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付姝婉发现亭中有人，是一位僧侣，他坐在石桌旁，点了一盏桌灯，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付姝婉看向十一，十一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僧侣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直到两人都进了亭中，坐在僧侣对面，他才放下手中的棋子，抬头看来。 付姝婉这时候才看清僧侣的长相，惊了一下。 -- 第105页 这不是国恩寺的住持净安法师吗？ 这位德高望重的法师，精通佛法，是整个大齐出了名的高僧，连大齐皇帝都要敬他三分，可以算是全大齐僧侣的第一人。 这般人物，难道就是十一口中的那位长辈？！ 在前世，付姝婉和净安法师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净安法师帮过她几次。付姝婉以为那是高僧普度众生，现在想来，应该与十一有些关系。 重来一世，付姝婉总是能从不经意间察觉到前世错过的温柔。 付姝婉忍不住再次看向十一，十一与之对视，脸上不自觉扬起笑容。 在一旁装高深的净安法师，见两个小年轻坐下之后就开始对望，默了一下，又拿起刚才放下的棋子，在棋盘上放下。 哒的一声落子音，唤回了付姝婉和十一的注意力，他们重新看向净安法师。 净安法师转动佛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付姝婉双手合十，朝净安法师行了一礼。 十一看付姝婉一脸严肃，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待气氛舒缓一些便为两人彼此引荐。 净安法师是十一的父亲裴敬义的收的义弟，是一个流民中的孤儿，得裴敬义救助才活了下来，如果他没有出家，十一要像叫厉非让厉二叔一样，叫他一声胡三叔。 净安法师比裴敬义小十岁，没有出家前，曾是裴家军中一员，不算起眼，裴主帅死后，他深知裴主帅的死有蹊跷，找不到真相愁苦不已，于是落发为僧，遁入空门寻求解脱。 净安法师佛缘深厚，又精通佛法，普度众生，师父圆寂之后，他所在的寺庙并入国恩寺，安泰六年成为国恩寺住持，到了如今已是闻名大齐的得道高僧。 在国恩寺当住持这些年，他掌握了不少消息，原本只是遁入空门逃避自我，却意外知道了当年裴主帅死亡的真相。因为大齐皇帝与裴主帅自小一起长大，兄弟情深，他从未怀疑过大齐皇帝，得知真相之后，他痛定思痛，一直在伺机等待扳倒大齐皇帝。 净安法师遇到十一之后，认出他的长相猜出他的身份，将自己查到的真相悉数告知，问十一想不想改朝换代，他愿意鼎力相助。 十一已经臣服于付姝婉，将付姝婉的志向说予净安法师。 净安法师在尚京城，对于付姝婉的事迹自然有所耳闻，尤其南境捷报频频传至尚京，他总是会想起当年征战沙场勇猛无敌的义兄，当即决定加入他们。 付姝婉听十一说完净安法师的事情，惊诧了一会儿就接受了这个变故。 大齐皇帝盛年之际，疑心病越来越重，要在他治下成为尚京城第一大寺国恩寺的住持，只专注佛法是远远不够的。 大齐皇帝要借佛法安抚众生，能得他信重成为国恩寺住持一定有其过人之处。 至于是什么样的过人之处，付姝婉并不在意，前世净安法师是友非敌，还和十一有这般缘分，她的大业需要这样的人才。 说开了一切，付姝婉对待净安法师没了之前的拘谨生疏，她从小在国师府长大，也懂一些玄机，便与净安法师论起法来。 两人你来我往，各抒己见，彼此都很有启发。 论道结束，净安法师笑眯眯递来一串佛珠，已经改了称呼，“长悦小友，你今与左相发生冲突，那人心胸狭小，定会找你麻烦，老衲赠你一串佛珠，助你化险为夷。” 付姝婉有些受宠若惊，恭敬接过。有了这串佛珠，她完全可以在左相发难之前，借净安法师的名头去春雪园避祸。 净安法师送完菩提，推过来一张纸条，“此人，或许能助长悦小友一臂之力。” 付姝婉低头去看，在上面看到了刑部侍郎的名字。刑部侍郎此人天纵奇才，破获了许多奇案，但是为人刚直，只求真相不顾人情，算是一个孤臣，没想到他竟然是净安法师的人。 付姝婉的眼睛亮得如天上星辰，对于登帝的事情更有把握了。 付姝婉重生以来，一直在暗中部署自己的势力，以完成称帝的壮志。 要坐稳帝位就需要牢牢掌握三大权柄，兵权、财权、政权。 兵权上，她在镇南军营战功赫赫，离开军营的时候留下了自己的精兵，还派了一小部分得力干将分别入了镇北军营和镇西军营，四的哥哥已经顺利升任东策军大统领与京畿大营密不可分，如此一来，大齐的四大军营都有她的眼线和势力。 财权上，她前往药王谷的时候结交了不少商人，借着前世户部任职的先机，给商号们透露了一些商机，商号们赚到了钱，与她的合作更加紧密，每月折子上汇报来的钱银，比她在户部任职时收到的都多。加上折月阁主的镜子生意，裴家军的米粮生意，她的财力不可小觑。 唯有政权上，还有些不尽人意。梨花书院的学子还没有学成，离参加科举还有两年，是步还不能动的棋。 六部之中，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与她是忘年交，当年得过她的举荐，有提拔之恩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是非常好的盟友。 提星姑姑是国师府的人，门下弟子出师后几乎都进了礼部。 在元夕镇遇到的老人家已经顺利进入工部，她借此安排了自己人。 霍禛深情买醉的事情闻名全尚京，大齐皇帝见他不恋栈兵权，情深义重，有惜才之心，将他从羽林军里调出，安排进兵部做了职部主事。 -- 第106页 如此一来，六部之中，除了刑部，她都有人。现在，净安法师为她和刑部侍郎牵线，整个六部的人才网可以编织起来了。 等到科举过后，裴家军的人、梨花书院的人，可以让这张政权之网更加牢靠！ 《孙子兵法》的“谋攻”篇有言：“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这一兵法要术，用在政权交锋上也是一大利器。 · 回到长悦公主府，付姝婉直接拉着十一去了自己寝殿。寝殿里没有掌灯，只有四处悬挂的夜明珠散发着珠光。 付姝婉永远不会忘记今梨花林中的盛景，她拉着十一坐在软塌上，不由分说靠在十一身上，内心欢喜不已。 付姝婉笑弯了眼睛，捏着十一的手指，心情愉悦地把玩着。 十一直直坐着，没有丝毫反抗，心却因为她微凉的指尖撩拨，不断散发的体香而慌乱跳动。 付姝婉发现他越坐越僵硬，放开了他的五指，看着他璀璨如星的眼眸，道出感谢，“十一，谢谢你为我引荐净安大师，为我省了很多力气。我现在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筹码，也种下了足够多的种子，接下来的几年，我们只需要在背后做点推波助澜的事情，就可以轻松攫取胜利果实！” 十一从她上扬的唇角，飞扬的眉眼，看到了她的勃勃野心。 当公主殿下述说她野心的时候，她像一朵美丽的红色蔷薇在荆棘中盛放，美得如此耀眼，让人想要臣服于她身前，为她赴死不悔。 十一握住公主殿下的手，“殿下，请允许我永远追随于你。” 付姝婉看着男装翩翩的十一，从他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深情，轻笑一声，“我允许你永远追随于我。” 话毕，她环住十一的脖颈，将人拉低到眼前，吻住了他的唇。 从见到他男装的那刻起，她想做这件事情已经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完毕，希望大家阅读愉快，爱你们！ 第49章 · 第二天, 付姝婉用过午膳，戴着净安法师赠送的那串佛珠去了宫中。在勤政殿外等了等，大太监李福领着她进入殿内。 大齐皇帝一看到她就叹了口气, “你昨日在承恩伯府太过失态了。” 付姝婉腰板挺得很直, “他在背后议论我, 被我听到了，要是不教训一番, 我这个长悦公主的面子往哪里搁。” 大齐皇帝：“长悦, 你这样做会有朝臣说你心胸狭窄。” 付姝婉：“由他们说去，反正我又不在朝中任职。” “那可不一定。”大齐皇帝拍拍桌案左边的一沓奏折, 接着说：“长悦, 你今年也十九岁了，东宫之位空悬多年, 你是时候入朝为朕分忧了。” 付姝婉有些意外, 没想到大齐皇帝会用东宫之位试探她，不过, 她是不会上当的。 付姝婉委婉拒绝：“父皇正是春秋鼎盛, 这储君之位还言之尚早。” 大齐皇帝笑了笑，“你在南境屡建奇功, 又是朕的嫡长公主, 这东宫太女非你莫属。” 付姝婉赶紧出声，“多谢父皇厚爱了，只是我这身体实在太虚弱，怕是无心参与朝政。” 付姝婉说着, 举起右手, 示意大齐皇帝看她腕上的佛珠，“父皇, 我昨夜去了一趟国恩寺，原本是想求个避小人的平安福，却幸运遇到了净安法师。他赠了我这串佛珠，还建议我到山中静修。” 付姝婉转了转腕上的佛珠，“我觉得在国恩寺静修的话太清苦了，您赐给我的春雪园刚好空着，我想去春雪园养伤静修。也不知道要去多久，所以今日特来拜见父皇，说明此事。” 大齐皇帝拧眉，脸上辨不出悲喜，“你的身体要紧，既然净安法师都说了，那你就去春雪园住上一段时间吧。” 大齐皇帝还在暗自观察付姝婉。 昨日听闻付姝婉教训左相之子，今日又收到刑部侍郎对左相的弹劾，他还以为付姝婉对东宫之位势在必得，现在她主动提出离开尚京城前往春雪园，那就是主动选择退出当前的朝堂政局，这真是令人意外。 父女俩又说了几句，临行前，大齐皇帝状似无意地说道：“长悦，你可一定要好好养身体，朕还等着你痊愈之后来帮朕分忧。” 付姝婉笑着摇了摇头，“父皇，我在南境征战的时候，每一次出战都可能会死，因此，在我眼中每一天都非常珍贵，我希望我的每一天都活得开心。朝堂之上，尔虞我诈，并不能让我开心。所以，父皇，您就歇了让我参政的心吧。” 大齐皇帝仔细看着付姝婉的眼睛，并没有从中看到一丝虚情假意，他接着问：“那你觉得谁可以做这东宫之主？” 付姝婉：“我听说，五弟颇有贤名，他说不定是个合适的人选。” 给未来的宁王挖了一个坑，付姝婉离开皇宫。 · 傍晚的时候，长悦公主府外排了长长一队马车，全都是沏竹和濯兰收拾出来，供付姝婉在春雪园长住的一应器物。 用过晚饭的百姓们，闲来无事在街道上围观，开始八卦各自得到的消息。 有人说起昨日长悦公主教训左相之子的事情，又有人提到了去年赵三少被教训的事情，叫好者有之，反对者有之，听众们感官不一。有心者在其中搅混水，将一切都引到长悦公主的跋扈上。 -- 第107页 百姓容易被愚弄，传着传着就忘了付姝婉十六岁前好不容易经营出的贤名，为她冠上跋扈之名。 付姝婉忍不住感慨：“要得到一个好名声需要日积月累的好表现，但是毁掉这个好名声，只需要一夕之间的诋毁。” 十一戴着黑色面罩，露出的双眼布满冰霜，“殿下，需要我去教训一下他们吗？” 付姝婉摇摇头，“不必。他们也只是说说而已，伤不到我的。再说了，不经查证就轻信流言的人，也不会为我所用，何必为他们浪费时间。” 付姝婉说完，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坐上马车，发现十一没跟上来，她打开车窗，询问他：“怎么还不上来？” 十一冷冷扫了围在四周窃窃私语的那些人，看向付姝婉的时候，眼中重新涌现春风暖意，“殿下，你稍等我一会儿。” 付姝婉疑惑，紧接着就看到十一朝附近窃窃私语的人群走去一圈，那些人看到有黑衣护卫来驱赶，十分有眼色地闭上嘴，三三两两退开。 付姝婉笑着摇摇头，放下车帘，坐直身子。等到十一掀帘上马，她忍不住笑话他，“你怎么又在做幼稚的事情。” 十一：“他们不敬殿下，还敢当着殿下的面搬弄是非，理应得到教训。” 付姝婉拉住他的手，“你只是驱赶他们，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该说的还是会说，何必要浪费那个时间和精力。” 十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殿下，你或许觉得诋毁之言无所谓，我却不能听到有人贬低殿下。所以，我刚才走的那一圈才不是简简单单的驱赶，而是下毒。” 付姝婉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不由严厉起来，“十一，这样的小事下毒就过火了。” 十一拍拍她的手背，“殿下放心，我有分寸的。说人是非者，本是是非人，他们敢随意诋毁人就要承担随意诋毁人的后果。 我下的毒粉并不致命，只是让他们的嗓子痛上两日而已。希望借着这个教训，能让他们在议论人和事的时候带点脑子，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付姝婉听十一解释完，对于他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还觉得挺可爱的。 有以牙还牙的味道了。 虽然可能对于流言没有什么遏制作用，但是能让恶意说人是非的家伙吃点苦头，也算是一件好事。 · 大齐的皇女和皇子得到封号后只有食邑，没有府兵，因此，付姝婉此行离开尚京城，大齐皇帝专门批了一支三十人的东策军护送，护送完毕就留在春雪园保护长悦公主。 很显然，大齐皇帝对于付姝婉依旧有疑虑，所以才会借着护送之名留下三十人监督公主府的人。 不过，他不会想到如今的东策军大统领是付姝婉的人。这送上门的三十人，不会监督，只会起到保护的作用。 付姝婉花了三天的时间，抓出春雪园里的暗桩，布置好春雪园的防卫，确定春雪园像铁桶一样牢，开始处理左相相关的事情。 她随身的暗卫，除了暗卫一留在她身边，其他暗卫都被派出去，在左相的利益集团里寻找和搜集左相的罪证。 付姝婉前世在吏部任职过一段时间，知道这些官场老油条的惯常招数，能把人牢牢捆在一起，除了利益还需要把柄。所以找一个贪官的罪证，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从他的身边人入手。 这种出力又讨好的事情，十一做得最积极了，左相的罪证就数他找到的最多。 付姝婉等证据收集齐，巧妙借着埋伏在五皇子的暗桩谋士，将这些罪证交给五皇子手，再借着五皇子的手送到左相政敌的手里。 五月底，左相一脉倒台，空出许多职位空缺，五皇子有功被封为宁王，在朝堂上正式登场，与家世最盛的楚王开始角逐东宫。 这种事情，就不需要付姝婉参与什么了，她只需要袖手旁观，看尚京城风云变动即可。等到一切落幕，她再适时搅动风云。 忙碌完这些事情，时间已经迈入六月。 六月莲花开得最盛的时候，就是十一的生辰。 付姝婉已经提前给十一准备了生辰礼，还瞒着十一偷偷和厨子学了长寿面怎么做，就盼着在生辰那天让十一开心开心。 十一最是敏锐，哪里不知道公主殿下的小动作，为了满足殿下准备惊喜的心情，他每一次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 · 六月十一的晚上，是十一生辰的前一天，他练完剑，在温泉池中梳理经脉，等打理好一切正要换上寝衣休息，就看到一片莲花瓣从窗缝塞进来。 十一快步走过去，却没有急着拉开窗户，而是拿起莲花瓣仔细观察，每片莲花上都写了字，组合在一起，刚好十一个字： 祝十一生辰快乐万事顺遂。 十一眼底全是温柔，嘴角也不受控制地上扬着。他将莲花花瓣小心收好，深呼吸一口气，才拉开窗户。 公主殿下穿着一身宝蓝色银线莲花云纹对襟衫裙，正站在窗外冲他笑着挥手。宝蓝色这般鲜艳的颜色，穿着她身上，更显得她国色天香，动人心弦。 十一的目光完全无法移开。 付姝婉发现他看呆了，心头甜蜜，往前走了几步，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喏，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夜游衣衫，等你换上了我们就出发！” 十一回过神来，因为自己刚才的发呆有些不自在，接过装衣衫的包袱。 -- 第108页 付姝婉笑着对他说：“等你哦！” 说完，她就主动拉着两扇木窗关好，挡住了屋中可能泄出的风景。 付姝婉从腰带里拿出放了银丝炭的小暖炉，用手把玩着，等待十一的现身。她玩了没一会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头去看。 这一下，换付姝婉呆在原地了。 十一穿着宝蓝色银丝莲花云纹锦袍，身姿挺拔，仪态风雅，宛如无边夜色里生长出的一朵绝世蓝莲花。 十一还是第一次和殿下穿同款同色的衣衫，想到他们这身有情人的打扮，有些害羞，“殿下，我穿这身好看吗？” 付姝婉回过神来，直接跑过去抱住十一，“特别好看！我以为你穿红色就够好看了，没想到穿上蓝色也这么好看！十一，你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付姝婉说着，踮起脚捧住十一的脸，左右脸颊都亲了好几口，那爱不释手的模样，惹得十一眼中染了暗色。 十一正要捏着公主殿下的下巴，将颊吻变作亲吻，公主殿下却突然放开了他，让他的吻落了空。 十一喉结滚动，低低喊了一声，“殿下……” 付姝婉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马上子时了，我们要趁着子时来临之前抵达目的地！” 付姝婉说完，拉着十一朝荷花池跑去。 跑动间扬起的长发往后扬，发梢拂过十一的脸颊，带来一股难耐的痒，十一眼底的暗色又添了一分。 付姝婉很快拉着十一到了荷花池边，池边放着几盏灯做照明，可以看到池边停着一只竹筏，在竹筏的一头有一个支架，悬挂着一盏没有点亮的六角宫灯。 付姝婉从地上捡起一根火折子，吹亮之后递给十一，“十一，这盏六角宫灯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是上面的每一幅图都是我画的，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希望你能喜欢！” 十一：“多谢殿下。” 付姝婉：“现在道谢还太早，你先看看喜不喜欢！对了，不准说我做的你都喜欢，你要先看过，才准说出自己的想法。” 十一嘴唇动了动，乖乖收起表白的话，他接过火折子，走到竹筏旁点灯。 烛火亮起的时候，六角宫灯的图案一一显现出来。 那是各种模样的十一。 小时候梳着双丫髻的小小十一， 重逢时掀开珠帘的十一， 马尾高束穿着暗卫服戴着黑色面罩的十一， 靠在廊柱上半醉半醒的十一 梨花林中头戴金冠一身红衣男装的十一， 比较出乎十一意料的是最后一副图。画中人正在漫天雪花里抬手，仰头接住一片雪花。画中人的轮廓要比此刻的他更深刻一些，似乎是他二十多岁的样子，完全褪去了雌雄莫辨的柔美，看一眼，就知道画中人是男子。 付姝婉看到十一盯着最后一副画在看，想到了前世临死前的最后一幕。她往前走了两步，“十一，是不是很好奇这幅画是怎么来的？” 十一却放下了灯，转身抱住她，“殿下，我知道的。” 付姝婉眨眨眼睛，她知道十一做过预知梦，但是并不清楚他到底梦到了多少，难道，十一和她一眼想起了前世的一切吗？ 十一在付姝婉的额头落下一吻，“殿下，我有时候在想，那或许不是预知梦，而是我们不小心错过的前世姻缘。” 付姝婉有点愣愣，没想到十一就这样猜出了真相，她眨眨眼睛，想到前世的感伤，不想破坏此时的喜悦氛围，她转移话题，“十一，我们赶紧上竹筏吧，今夜的星辰很美，我们游湖观星，等待生辰日的到来吧！” 付姝婉说完，拉着十一的手先走上竹筏，她的动作有点急，重心不稳，身体忍不住晃了晃，十一扶住她的腰。 付姝婉只觉得眼前一转，待回过神，她整个人已经坐在十一怀里，以他的腿为席，双腿环过他的腰，面对面，只要一靠近，就能碰到他的唇。 十一轻笑了一声，解开竹筏的绳子，竹筏悠悠荡开，渐渐远离池岸。 付姝婉呼吸着他的呼吸，有些不适应这般近的距离，她想要起身换个动作，才动了动，后腰就被他按住。 十一的声音是暗哑的，“别动。” 付姝婉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意，脸上开始发热，没有多动作。虽然，她早就打算在春雪园吃掉十一，但是她现在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十一抱着付姝婉，借着竹筏缝隙里渗进来的湖水散去身上的热意，他得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殿下，怎么会想到用竹筏来观星？” 付姝婉：“上次用的那个小舟，我觉得很窄，都不能很好地平躺着，所以这次就换了没有遮挡物的竹筏，这样，我们观星才能更舒服一些。” 十一叹了一口气，拉着付姝婉去摸竹筏缝隙间渗出来的水，“可是，这竹筏会渗水，根本躺不了啊。” 付姝婉啊了一声，“我都忘记这回事了！” 眼看付姝婉面上懊恼，十一眼中充满宠溺，笑着宽慰道：“殿下不必自责，你想要的十一都会帮你做到。” 十一说完，就扶着付姝婉的腰，缓缓往后倒去，他腰腹力量极强，往后倒的速度缓慢平稳，付姝婉被他抱着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震荡。 十一整个人都倒在了竹筏上，他的衣衫和头发被渗出的水打湿，在六角宫灯朦胧的亮光中，化身成一只莲花妖，圣洁美丽，却又鲜妍魅惑。 -- 第109页 付姝婉在他怀里，没有沾染一滴水珠，见到他被池水打湿的模样，心脏狠狠动了几下，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吻他的冲动。 她的手穿过半湿的长发，往前微挪，吻住了他的唇。 一吻即离，她看到十一脸上的宠溺，仿佛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都不会拒绝。 付姝婉轻抚着他的脸，“十一，如果，我说的是如果，那副画，画的就是前世呢？” 十一的手贴在付姝婉脸上，与她视线相对，“如果真的是前世，那么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创造无数个来世，生生世世，总会有那么一世，我们不会错过，而是白头到老。” 付姝婉看着十一坚定的眼神，忍不住想，她的重生是不是和十一有关？提星姑姑提到的暴君，难道是十一吗？ 十一微微仰头，吻住付姝婉的唇，一触即离，眼睛璀璨如星，“殿下，这一世，我们不会错过了。” 付姝婉心中酸酸甜甜，眼中泛起泪意，她笑着点点头，“嗯，不会错过了！” 说完，她再次吻住十一的唇，她想，她不要再错过十一了，她此刻就要和十一融为一体。 付姝婉的手指落在衣襟处，十一察觉到她的意图，按住她的手，声音暗哑，却满是怜惜，“池水清寒，殿下不要伤到自己。” 付姝婉微微起身，看着十一的双眼，脸上全是不容拒绝的霸道，“那我们就去暖一点的池水里。”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能猜到下一章发生什么吧？ 第50章 · 付姝婉刚说完, 就看到十一呆住，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他才扭过头, 艰难说出四个字, “殿下, 不妥。” 付姝婉靠在十一的臂弯，伸出右手与他十指紧扣, “不用管妥不妥, 我就问你愿不愿意？” 十一没有说话。 付姝婉了解十一，十一不会对她撒谎, 也不会主动在没有成婚时就与她交付身心, 两难下只好沉默以对。 但是，重来一世, 付姝婉才不想循规蹈矩, 她和十一两情相悦，与有情人做有情之事, 有何不可呢？ 付姝婉见十一用沉默回避问题, 笑着伸出左手轻轻贴在十一的左胸口，那里的心跳如此快速, 像是困了一只想要突破牢笼的兽。 付姝婉：“你的心跳在说你愿意。” 付姝婉说着, 左手顺着胸口处的绣纹往上挪动，再次触碰到了十一的衣襟。这一次，十一没有像上次一样拒绝。 付姝婉触碰到了精致分明的锁骨，精瘦有力的胸肌。她停下动作, 抬头去看十一, 对上十一灼灼似火的目光，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内心的热烈情潮。 付姝婉笑了一声, 紧接着就感觉后腰放上一只大手，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那里的力量和热度。 十一从竹筏上直起身子，付姝婉随着他的动作而起，比之前更加亲密地坐在他怀里，他身上的变化如此清晰。 付姝婉脸上有点发热，好在夜灯带着朦胧光色，她的不自在隐瞒得很好。 十一的大手从腰后松开，落在了付姝婉的脸颊上。 一时之间，付姝婉有点分辨不清是她的脸更热还是他的掌心更热。 竹筏顺着水流而下，在此番交锋间，已停靠在梨花阁外，咚的一声轻响撞在岸上。 像是什么讯号一样。 刹那间，数道明亮的光束升至空中，绽放出巨大又绚烂的烟火。金叶银花，星落如雨。 在最浪漫的烟火里，十一吻住了她。 付姝婉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也在放着无数烟火。一种难言的战栗从唇齿蔓延到全身，她好像整个人都被绚烂的火花包围，周身触碰到的除了滚烫只有滚烫。 付姝婉被吻得发晕，模模糊糊能感觉自己被人抱起，只是她还没有明白是个什么状况，就感觉自己陷入了柔软的床榻间。 分开的短暂片刻，他们凝望着彼此，同时剧烈地喘息着。 付姝婉被吻得没力气了，她想现在的自己一定很凌乱，她能感觉插在发上的珠钗摇摇欲坠，可是十一还是整洁从容的模样。他把她从池岸抱到暖阁之中，一点也没乱。 这种时候了，付姝婉的胜负心还在作祟，她伸出手想要摘下十一发上的金质发冠，可是手臂有些无力，伸到半空就颤巍巍想落下。 十一笑了一声，握着她的手与她一起摘下他发上的金质发冠。 失去发冠的束缚，满头青丝散落，像是乌黑的绸缎铺开，好看极了。 暖阁外的光被挡住，留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付姝婉看着十一，只觉得今夜的十一美得如此动人心魄，像是夜色中的妖魅，如此危险又如此诱人。 付姝婉的眼神带了几分迷离，仰头去吻十一。 一吻不可收拾。 他们比这一夜的烟火还要绚烂热烈。 烟花剧烈地燃烧着，不断碰撞，不断追逐，在夜空中升腾绽放出最滚烫的星雨，最耀眼的辰光。 …… 待烟花散尽，付姝婉的意识已经在昏沉的边缘，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光，压着十一的那只手都在颤抖。昨晚的烟花之战，虽然她只夺回两次主权，但是这最后一局还是她赢了。 就是赢的代价有点大，她此刻浑身酸痛无力，只想好好睡一觉。 察觉身下的十一又要动作，付姝婉瞪他一眼，却对上十一的满目柔情。 -- 第110页 十一将压着自己的公主殿下拥入怀中，吻在她鬓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殿下，是我冒进了，累了一晚，你先好好休息吧。” 你也知道累了一晚啊？ 付姝婉疲惫地闭上眼睛，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十一平时表现得那么乖巧，像是顺从的小绵羊，结果到了床笫间，竟然是一匹凶狠又精力无限的狼？ 这一次，她是打不动了。 付姝婉睡过去之前，还记得下战书，“下一次，我一定会继续打败你……” 十一轻笑着，凑到付姝婉耳边，声音低沉暗哑，“那我等着殿下来战。” · 付姝婉被一阵诱人的香气唤醒，她睁开眼睛，发现十一并不在暖阁内。 她动了动身子，可以感觉到身上已经被打理过，还换上了柔软舒适的寝衣，除了有些酸软，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付姝婉撑着床起来，适应了一下此时有些发软的身体，去屏风后洗漱，简单梳妆之后，她披上斗篷，往香味传来的地方走去。 是梨花阁的小厨房。 之前，付姝婉打算亲自给十一做一碗长寿面，找擅长厨艺的暗卫九努力学习，勉强可以做出一碗中规中矩的面。 她打算得很好，却没想到昨夜发生了甜蜜的意外，她竟然一觉睡到了傍晚。 付姝婉懊恼地叹了口气，为自己的体力堪忧感到惭愧。 厨房还持续地传来香气，付姝婉动了动鼻子，努力加快脚步往厨房去。 越靠近厨房，那股香味越浓郁。 付姝婉探出脑袋往里看，十一正在炒制肉酱配料，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从前看十一，怎么看怎么好看，觉得他什么地方都很好，可是经过昨晚，再看十一，总觉得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十一听到她的动静，转身朝她笑了笑，“殿下醒来得正好，面刚好出锅。” 付姝婉哇了一声，主动做到餐桌边，十一已经端着做好的长寿面到了她桌前。 十一递给她一双碗筷，“殿下今日没吃午膳和晚膳，所以这碗汤面我做得清淡了一些，殿下尝尝喜不喜欢？” 付姝婉重重点头，端起汤碗先喝了一口，香浓的鸡汤暖暖下肚，整个人都舒爽极了，她再尝了一口秘制的肉酱，入口香而不辣，很是美味。 付姝婉：“很好吃！” 她赞叹完，迫不及待准备挑起面条，却发现碗中的面条有些不一样，像是盘绕而成堆叠在碗中，她惊奇问道：“十一，这是只有一根面吗？” 十一点点头，端了另一碗汤面在付姝婉对面坐下，回答道：“嗯，这样的长寿面才正宗。殿下生辰的时候，没来及做，这一次我的生辰一定要给你补上。” 付姝婉笑逐颜开，说出祝福语：“十一，祝你生辰快乐，希望你长寿平安，心想事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十一：“殿下给出的祝福一定全部都会实现。” 付姝婉笑得更开心了，兴奋地挑起面条的一头，“那我开吃喽！我一定一口都不断，为生辰愿望加持更多力量！” 面入口中，付姝婉露出享受的表情。 这面做得劲道，咬下去弹而不滑，就算只有一根也吃起来毫不费力。 十一笑看着她，开始吃自己的面。 · 用过晚膳，付姝婉换了一身厚衣衫和十一沿着荷花池边消食。 付姝婉整个人都靠在十一身上，十一伸出一只手环抱着她的腰。 处理完春雪园的暗桩之后，十一不做暗卫的时候就会恢复男装。其他暗卫姐妹见到了，都说十一女扮男装十分以假乱真。 付姝婉信任暗卫们，不再隐瞒十一的真实性别，大家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现实，好几个暗卫姐妹都说以十一的姿容做男子太过可惜了。 付姝婉却觉得都可以，反正只要是十一，是男是女，她都做好了和他在一起的准备。 晚风吹拂下，两人的青丝和衣摆都缠缠绵绵起来。 付姝婉勾住了十一的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 十一轻笑一声，将她的五指都包住，他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付姝婉低着头，抿着唇在笑。 他们走到了昨晚停靠竹筏的位置，竹筏已经换成了一只宽敞些的小船，两个人舒适地仰躺着都不会挤，而且不会像竹筏那样渗水。 十一：“殿下，今晚我们继续观星吧。” 付姝婉看着放在床头的一盏圆形夜灯，问道：“我昨晚给你画的那盏六角宫灯不拿出来吗？” 十一：“那盏灯如此珍贵，我要好好收藏保存。” 付姝婉重新看了看小船，这船上没有灯架，那盏六角宫灯放在船头要是沾到水了，她会很可惜的。 付姝婉想问那套专门制作的有情人衣衫，话还没说，突然想起昨晚的激烈战况，咳了一声，催促十一上船。 一上小船，付姝婉就被十一拉下。 付姝婉小小地惊呼了一声，等到稳稳落入十一怀中，有些嗔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十一笑看着她，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付姝婉跟着笑起来，环抱住十一，亲密地靠在他身上。 暮色降临，星辰点点从夜幕中透出来。 付姝婉看着星辰映入池面，想起了第一次夜游的场景。那个时候，她绝对想不到他们再一次观星的时候，已经是密不可分的有情人了。 -- 第111页 付姝婉突然笑了一声。 十一温柔开口：“殿下在笑什么？” 付姝婉：“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夜游观星的场景了。那个时候我听到你说吹灯，还有些想歪，想到了洞房花烛的吹灯上。现在想来，或许那时候我对你的感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十一笑叹一声，“那真是太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凝望着彼此，越靠越近，在这漫天星辰中拥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子，更新可能会晚一点，故事已经接近尾声，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第51章 · 付姝婉来到春雪园之后, 尚京城的很多人都传她失了盛宠，沏竹和濯兰去京中采购的时候都会遇到为难，不再像从前被人热情对待。 好在, 经过承恩伯的事情之后, 付姝婉专门找了暗卫十去训练她们的身手。 沏竹和濯兰学了功夫, 拳头变硬之后，不再事事以和为贵委曲求全, 占理的事情该刚就刚, 完全支棱起来了。 这下子，长悦公主府的跋扈名声越传越远了, 虽然名声上不太好听, 但是做事情反而比之前更加顺畅，无人敢推诿懈怠。 沏竹和濯兰不拖后腿之后, 付姝婉过得更舒心了, 可以放心把春雪园的事情交给她们掌管。 付姝婉在春雪园的时候不用伪装成养病的模样，每天还有十一亲手做的滋补药膳调理身体, 夜里蜜里调油, 被翻红浪。 整个人白里透着粉，健健康康, 红光满面, 一看就过得很滋润。 付姝婉现在的生活很规律，各处要是传来折子那就好好批阅处理，如果没有折子，就和十一在演武场努力习武, 争取让耐力和体力更上一层楼。忙完这些, 她就和十一稍作伪装去尚京城附近的各处赏景。 路上要是运气好，还能顺便捡几个人才以备后用。 付姝婉身上的筹码足够多, 各处势力也运转良好，还不用被尚京城那些没意义的人情往来耽搁时间，日子过得真是充实又忙碌。 夏末的时候，大齐多个容易产生涝灾的地方都传来了消息。 开春的时候，老人家进入工部，他没有藏私，用心教了许多工部官员，那些官员带着防洪桥梁的图纸和技术去往涝灾多发地，提前修建防洪渠，再建桥加固，顺利缓解了洪水发生造成的危害，挽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也大大减少了朝廷的开支。 大齐皇帝龙颜大悦，此次有功者都大有赏赐，还亲自接见了老人家，得知他是受付姝婉举荐与护送才来到工部，一时心中复杂。 老人家退下之后，大齐皇帝沉默了很久，突然问身边的大太监李福，“李福，你说，这世上真有不要权势也要为万民谋福利的人吗？” 大齐皇帝是一个计较利益得失的人，他只相信功高盖主，不相信淡薄名利。 大太监李福：“长悦公主离开尚京城之前，常常城外搭粥棚，还时不时在京中接济乞儿，或许真的是乐善好施之人。” 大齐皇帝却不以为然，“沽名钓誉罢了。” 一个人没有被权势撼动，只会是权势的分量不够重。这天底下，哪里有那么高尚的人。 防洪桥的事件里，有几处地方官中饱私囊，没有及时落实工部的安排，发生了以往的灾害，这些失职的官员都需要被压到京中问责，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早朝时，众臣商议合适的人选。 往年去缉拿灾情贪官都是一件苦差事，但是今年不同，受灾的那几处在一片报喜的声音中太过突兀，证据确凿，过去就是走个押送的流程而已，不用担心得罪谁。 而且老百姓对于贪官深恶痛绝，谁要是办好了这件差事，轻轻松松就能赢得民心。这实在是一件一本万利的好事！ 朝堂上，百官还在商议着人选，其中，属于楚王和宁王的两派官员掐得最狠。 大齐皇帝高座皇位，看着那些为了这点名声和利益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官员，又想起了这次事件的最大功臣。 长悦远居在春雪园，要不是他亲自问了工部的那人，他根本不会知道她出了多大的力。与长悦相比，楚王和宁王终是落了下乘。 更让大齐皇帝恼怒的是，群臣商议的结果最终落在了楚王和宁王身上。他哪里不懂群臣的意思，这是要看他更属意谁做太子。 大齐皇帝还是东齐太子的时候，他的父皇常常阻挠他各种行事，他当时对此颇有怨言，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终于能明白父皇当年的心情。 太子，是储君。 皇帝一死，储君就要被群臣迎上王座的。有了太子，就意味着皇帝随时可以去死了。 大齐皇帝眼中阴沉，他明明还在春秋鼎盛之年，这皇位还可以再坐上几十年！ 大齐皇帝最终定了楚王，早朝散后，他叫来东策军的大统领。 · 春雪园中，付姝婉正在围观十一帮她雕刻梨花紫檀发簪，暗卫四扮作的饮梅突然来求见。 付姝婉把人叫了进来。 暗卫四告诉她，东策军的大统领以暗线的方式来联系她了，要她把一块可以调集东策军百人的令牌悄悄藏在春雪园中。 付姝婉一看到这动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齐皇帝这是死性不改，想让带功回来的楚王也受一次伤啊。 付姝婉上次回京的途中遇到的偷袭还没有得到刑部给出的调查结果，倒是收到不少嫁祸给楚王似是而非的消息。有了前世的经历，付姝婉知道这是大齐皇帝故技重施将暗杀她的事情嫁祸给楚王。 -- 第112页 现在，又把暗杀楚王的罪证送到她府上，这是想让她和楚王争斗两败俱伤，同时削减他们的威望和势力。 真是好一招祸水东引，可惜，付姝婉才不接招。 付姝婉一把捏碎暗卫四递来的令牌，“这段时间，抓紧时间顺着饮梅当初刑讯的结果毁掉那些暗线，四，你随时做好死遁的准备，等到饮梅一死，你就可以恢复身份了。” 暗卫四喜不自禁。 付姝婉把暗卫六叫出来，给两人都塞了不少银票，让她们放开手去做，一定要齐心协力斩掉大齐皇帝的暗线一角。 暗卫四和暗卫六离开的时候，十一手中的发簪也雕好了。 付姝婉抚摸着那些栩栩如生的梨花雕花，将脑袋往十一面前凑，让他帮自己戴上。 十一握着发簪，却没有松手。 付姝婉看着他灼灼烈焰的目光，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图，哼了一声，“看在你雕工好的面上，今晚就让你赢好了。” 十一凑近她，“殿下，我最近又学了一些新东西。” 付姝婉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腰，有点生了退却。 十一笑着问她：“殿下，今晚想逃了？” 付姝婉直起腰，“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临近脱逃的人吗？我们现在就来一决胜负！” 十一阴谋得逞，不忘提醒公主殿下记得刚才的诺言，“殿下刚才不是说让我赢吗？” 付姝婉默了默，“让你赢就让你赢，我又不会食言……” 话音未落，她就觉得身上一轻，整个人已被十一抱起步入暖阁。 付姝婉环住他的脖子，听得他欢快的脚步，忍不住想压压他的气焰，她轻哼一声，贴紧十一在他唇角咬了咬。 让你得意。 十一动作停了停，下一刻，缠绵的吻已经密集落下…… · 夏去秋来，时间到了九月末。 京郊的红枫银杏都欣赏完了，没有什么可以再看的，付姝婉拉着十一入京。 经过一处荒芜府邸时，两人停下了脚步。 十一推开破败的院门，院中全是荒草，没落萧条，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十一：“殿下，这里就是从前的裴府吗？” 付姝婉看他情绪低落，走到她身边握住他的手，“是的。十一，你放心，过不了多久，这里就可以重新繁华起来。” 载元十三年，裴敬义战死沙场，裴家失了顶梁柱，渐渐落败下来，早先裴府还是朝廷荣养，等到老夫人去世后，这项开支也有名无实。 载元十五年，尚京城扩建，皇宫东侧新建了许多府邸，原本住在这片的官员和富贵人家都搬到了东区，这个地方渐渐成了平头百姓居住的地方。裴家没有后人，最后一任女眷死后，整个院落就荒芜下来了。 付姝婉载元十三年出生，算算时间，也是十多年的事情了。裴家满门忠烈，为大齐赴汤蹈火，可是最终落的便是这般凄凉下场。 付姝婉看在眼中也觉得难过，她想，等到楚王回京，是时候放出一点裴家的消息了。 · 初冬的时候，楚王押着涝灾犯事的罪官入京，却在离城门还有十里的地方遇袭。他还在思量哪个皇子皇女在算计他，却意外收到手下截获的消息。原来，这一场暗杀是大齐皇帝策划的。 楚王恨得牙痒痒，“既然父皇先不仁，那就别怪我这个做儿子的不义了！” 楚王负伤之后就以回府养伤的借口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政务。 付姝婉一直派人暗中观察着楚王，她知道楚王会反击，却没想到楚王胆子那么大，什么都没有做好准备就想谋反夺位。 付姝婉想了想，决定助楚王一臂之力，让大齐皇帝好好尝尝残害子嗣为父不仁的后果。 楚王在付姝婉的暗中帮助下，顺利和禁军、京畿大营都搭上了线，在他经营着这些人脉的时候，付姝婉命令饮暗卫四暗中铺线。 付姝婉先让暗卫四在地下书局印刷了一批大齐皇帝谋害大齐将军裴敬义的故事，偷偷散布到书院之中，再由会说书的手下，编成朗朗上口的歌谣诗词在市井中流传。 等到朝廷将书籍列为禁书，到处抓人的时候，再命暗卫四顺着自己找到的情报暗桩，趁乱一举捣毁。 最后，让暗卫四故意露出马脚，引楚王追杀，并在楚王的追杀下准备好伪装成饮梅的尸体，死遁离开。 在此之际，尚京城中关于大齐皇帝当年杀害大齐战神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纵容那些书籍都销毁，但是口口相传的歌谣诗歌却挡也挡不住。 如果稍作约束和澄清，为故事做出解释，或许还不会引起那么大的讨论。 偏偏大齐皇帝在意名声，一听到当年做的事情宣之于众，第一反应就是封杀。谁敢议论一句，就拉到牢房里关起来。 人人自危，明面上的议论都转于地下，暗中却越演越烈，传到最后，裴家满门忠烈都被大齐皇帝的功高盖主害死了。 大齐皇帝震怒，一面追查暗中捣毁他情报网的人，一面在找暗害他名声的人。 付姝婉深知大齐皇帝多疑，留给他的证据和线索都似是而非，矛头并没有明确指向谁。 因此，大齐皇帝对目前在朝中有不少支持者的楚王和宁王都生了嫌隙，他不顾朝臣反对，执意扶持排行第四的皇子，跳过封王，直接立为东宫太子。 -- 第113页 这一条旨意放下去，楚王和宁王都炸了。尚京城的局势也开始越来越混乱，这一个冬天，京中百姓都过得惶惶不安。 付姝婉在暗中看着这场好戏，抱着十一睡得美滋滋。 · 到了来年春天，楚王和宁王争得更加凶猛，付姝婉做了一个左右政局的添柴人，楚王那里的火烧得旺，她就帮帮宁王，宁王那里强势了，她又给楚王一点帮助。 敌明我暗，真是太方便做任何筹谋了。 新年还没过半个月，皇宫发生了一件大事。 礼部为四皇子举行东宫大礼当天，刚迈入东宫大门，就看到悬梁在主殿门口的新任太子。 这样嚣张的行凶和挑衅，让大齐皇帝怒极，无论这举动出自谁手，都太过狠厉了，他已经猜到幕后之人下一步的动作。 当晚，他没有睡，就坐在皇座上等待罪魁祸首自投罗网。 天还未暗，楚王便带着三千精兵攻入皇城，踩着鲜血走到大齐皇帝面前用刀逼迫他退位，大齐皇帝正要命藏在暗处的东策军动手，宁王突然出现将楚王斩于殿前。 宁王斩了楚王，却没有对皇位上独坐的大齐皇帝表示出恭敬，“父皇，您在这皇位上坐得够久了，是时候把这江山社稷交给儿臣了。” 大齐皇帝看着眼前志得意满，满脸都是野心的宁王，抬了抬手，下一刻，一只箭从身后射出，正中宁王的咽喉。 宁王瞪大双眼，死不瞑目地到在楚王的尸体旁。 鲜血流了一地，空中全是血腥味。 大齐皇帝坐在皇位上，两只手紧紧抓着龙椅上的龙头。他在一天之内，接连失去了三个孩子，终于支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迅速地衰老下去。 付姝婉在清晨的时候就知道了宫中的消息，大齐皇帝命大太监李福请她入宫，她却没有兴趣再听一遍皇室自相残杀的戏码。她让十一帮自己伪装成风寒重症，装作下不了床的样子，劝退了李福。 半个月后，付姝婉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装作痊愈的样子去宫中见大齐皇帝。 再见到大齐皇帝的样子，付姝婉十分惊讶。大齐皇帝衰老得太快了，她刚回京的时候大齐皇帝还是春秋鼎盛，现在却有种行将就木的衰病之态。 前世的兴盛十年，这一世才持续了短短两年。 经过三子夺嫡的惨烈，大齐皇帝再看付姝婉难得生出了几分慈父之心，他病了半个月，消磨了许多从前的意志，主动提出，希望立付姝婉为东宫太女。 付姝婉摇了摇头，没有接受。 前世，她因为大齐皇帝的忌惮，两边的肩胛骨都中箭，缠绵病榻多年，因为担忧朝堂，她拖着病体还要处理政务，可是最后还是被赐了鸩酒。 这一世，她避开了大齐皇帝的暗算，让大齐皇帝落入自食恶果的绝境中，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的。 他不是愿意为了皇位，连血缘亲情都不顾，那么就好好享受这孤家寡人的滋味吧。 · 转眼到了盛夏，天气炎热，寻常人苦夏都不好受，生病的人更是难受了，大齐皇帝已经多月不曾上朝，朝堂在左右相的主持下没有乱，但是群龙无首终究不是个事，百官请嫡长公主付姝婉入宫主持朝局。 付姝婉提前得到消息，大齐皇帝已经写好了传位诏书。 或许，今日就是最后的终结了。 勤政殿内，大齐皇帝高座皇位，两侧站着朝中重臣，看到付姝婉出现，群臣恭敬行礼。 大齐皇帝比上一次见面，更加颓败苍老了，他朝付姝婉招招手，等到付姝婉走到他身边，他拿着传国玉玺，颤抖着将红印盖在圣旨上。 随后，大齐皇帝亲自将传位圣旨放到付姝婉手里，“长悦，这大齐的江山朕就交到你手上了。” 话音一落，勤政殿中站着的重臣们纷纷跪下，齐呼新皇万岁。 付姝婉的表情很平静，见证传位的重臣们见她不骄不躁，都暗自满意地点头。 大齐皇帝也很满意付姝婉的表现，他摆了摆手，殿中的重臣全部退下。他准备叮嘱付姝婉一些为君为臣的话，却见付姝婉的脸上不知何时起充满了嘲讽，她甚至像把玩什么不重要的玩意般单手转动着传位诏书。 大齐皇帝皱紧眉头，终于察觉出有什么不对，“你在嘲讽什么？” 付姝婉看着大齐皇帝还在故作高深的模样，嗤笑道：“这么多年，你因为功高盖主杀了很多功臣，裴敬义大帅与你一起长大，帮你打天下稳社稷，你却害他两次身亡，父皇，你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大齐皇帝面色阴沉，“后悔？朕才不会有那种愚蠢的想法！要是不提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像你现在这样，觊觎朕的王座！” 大齐皇帝想要怒吼，但是因为身体有恙，说话根本无法高声，他喘着气，将桌案上的砚台朝付姝婉砸去。 付姝婉闪身躲过，身上没有沾染一点墨迹。 大齐皇帝：“朕的忌惮没有错，你果然不是真正的淡薄名利，你只是比其他人隐藏得更深而已！狼子野心，咳咳咳……” 大齐皇帝说着说着，因为愤怒剧烈咳嗽起来。 付姝婉就静静站在一边，等他的咳嗽声停。 付姝婉冲身后招了招手，下一秒，十一悄无声息出现，他穿着父亲身前最爱的紫色锦衣，走到大齐皇帝面前，露出那张和父亲有几分相似的脸。 -- 第114页 大齐皇帝惊骇不已，“裴敬义！你没有死！不，你不是裴敬义！你是当年逃生的那个小子！” 大齐皇帝失了分寸，大喊着来人来人。 十一冷笑一声，朝他的嘴巴里丢了一颗假死药，药丸入口即化，大齐皇帝捏着脖子想要把丹药吐出来，却白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 大齐皇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陌生的院落，那狭小又荒凉的庭院，像是荒废了几十年的无人之地。他因为这段时期的大痛大悲，有轻微中风之症，行动有些艰难，此刻，他的身边只有一个陌生的哑奴守着他。 哑奴每日都会推着他站在门口的院墙旁，听一墙之隔的百姓们妄议他的生平。 他们都说他是昏君，诛杀众多功臣，为裴家满门忠烈叫屈，还说他是暴君，杀死了自己的三个孩子，他们说他暴力残忍，堪比桀纣。 大齐皇帝听着那些诛心之语，眼前阵阵发黑。他自诩和唐太宗一样，开疆拓土征战四国，当为千古明君，为何却落下这般不堪的身后名？ 难道他当年杀裴敬义真的杀错了吗？ · 勤政殿内已经焕然一新，付姝婉正在处理朝臣地上来的奏折，暗卫六突然现身传讯。 这一次，大齐皇帝真的薨逝了。他听了三日的诛心之语，不堪其辱，吞金自尽。临死前，他用石头在地上写了一个“悔”字。 付姝婉拿着朱笔的动作顿了顿，十一走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 从此刻开始，他们的生命不再受到威胁，那个在暗中一直对准他们的重箭，终于从源头消失了。 第52章 · 御前太监宣读传位诏书的那一天, 付姝婉为十一恢复了男子的身份，以大齐战神裴敬义和清晏公主之子的功勋封为忠勇侯，赐裴家旧府为忠勇侯府。 泰安十年五月, 帝薨, 谥号为平, 史称齐平帝。 六月，嫡长女长悦公主付姝婉即位, 改年号为坤元。 登基那一天,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付姝婉头戴十二旒冕, 身穿隆重的帝王衮冕, 一步步踏上石阶，朝着太极殿走去。禁军分列石阶两侧, 群臣叩拜, 擂鼓金石之乐长鸣。 付姝婉步履从容坚定，眼中充满勃勃的野心, 她站在宫殿的最高处, 接受百官朝拜，俯视万里河山社稷。 即位后不久就是大婚和封后大典。 付姝婉在封后大典的前一天带着国师府与重臣祭拜天地和太庙。 付姝婉站在圜丘之上, 刚刚祭告完天地。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浓云密布, 狂风呼啸，国师大人站在旁侧皱紧眉头，几位大臣仰头望天，表情凝重。 齐平帝薨逝后, 有二十七天的守孝期, 新帝在守孝期间处理政务，他们原本以为新帝会慌乱无措, 结果新帝的表现远超他们的预期，他们都期待在这位新帝的带领下共创盛世。 要是新帝在祭拜天地时出乱子，对今后□□朝局十分不利。 就在群臣忧虑间，一束天光从云层中落下，正正落在新帝身上。 付姝婉沐浴着那束破云天光，穿过时光的阻隔，看到了前世她死后的景象。 十一为她立坟之后，用一年的时间厉兵秣马，率领裴家军，联合镇北、镇南、镇西三大军营，一路攻进尚京城。所过之处，败而不从者全部屠杀，遇到坚守城池的地方，只要攻破就会屠城。 他开拓的战场，处处生灵涂炭，他的杀名从安康城一路传到了尚京城。 尚京城承平日久，民不知战，加上左右相圈地案未曾严惩，朝堂已陷入黑暗腐朽之中，加上京畿大营不堪一击，齐平帝不得不在十一攻进尚京城之前仓皇出逃。 十一率领四军长驱直入，入太极殿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悦，年号为长安，他杀尽了大齐皇室，朝臣中凡是与离世的长悦公主有过龃龉的，无论忠奸，一律格杀。 太极殿内血流成河，这般残酷的格杀持续了三日，宫侍擦了半月的地，才擦干净地上的血。 外逃的齐平帝被十一派出的将军追回，十一提着齐平帝，在付姝婉的坟前斩下他的头颅。 随后，十一抱着付姝婉的牌位举行了封后大典。凡对此事议论着，无论臣民，全部砍头。 十一称帝后，大齐朝廷空了大半，京中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直到国师大人入朝劝解，杀戮才暂时停歇。 次年开科举，百姓的日子才安宁下来。 十一和历任与世家牵扯不清的皇帝不同，他完全不把世家放在眼中，说不通的人一律靠杀戮解决，世家贵族们怕极了这位暴君，个个安分下来。 大悦朝逐渐走向平稳。 十一这个新君对待寒门和高门一视同仁，在他治下，只要在其位谋其职，不议论皇后之事，都可尽情发挥才能。 破而后立，大悦朝剔除了大齐的各种顽疾沉疴，一片欣欣向荣。 长安四年，百姓安居乐业，人们开始称赞他的功德。虽然他早期的暴君行为令人诟病，但是他任期内的政绩功业更加辉煌。 长安六年，十一病发退位，他没有子嗣，在当年征战的兄弟里选了一个，传位于他。 安置好大悦朝堂的事情，他来到了京郊。 十一称帝之后，一直在修皇陵，长安四年便将付姝婉的尸骨迁进了皇陵之中，他退位之后，带着付姝婉生前的墨宝踏入皇陵。 -- 第115页 墓门落下，他跪坐在付姝婉的棺椁边，低声说：“国师大人告诉我，盛世帝王的功业可以换得一个心愿。殿下，我屠尽一切障碍终于得到了这个资格，我祝愿你再世为人，与我重逢。来世，请你一定要记得我。” …… 更多的天光从云层中穿过，散落在付姝婉四处，仿佛天神赐予的祝福，原本阴沉的乌云也在天光中驱散。 群臣们因这神迹大为震撼，史官提笔写下这千古难得一见的光景。 祭天结束，付姝婉匆匆回到皇宫，在夕阳的橙光中，十一站在宫门前等她。 付姝婉顾不得帝王威仪，快步朝十一奔去，她紧紧抱住十一，热泪盈眶。 “十一，谢谢你为重逢所做的一切。” 这一世，让我用我的政绩功业造福百姓，消除你前世沾染的罪孽。 来世，我还要记得你，与你共赴生生世世的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谢谢大家看到这里，希望这个故事大家会喜欢，也希望未来带给大家更多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