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相知难》 第1页 [现代都市] 《爱与相知难》作者:徐丹瑛(已完结) 简介:路嗣平在真正认识自己的太太之前,总觉得她是一个平凡,懦弱,善于屈服和牺牲的女人。那样的女人没有个性,扔在人群里就找不出来。 唯一的优点是乖顺实用,适合做老婆。 隆湘芝在路嗣平爱上她之前,也会觉得他是一个自私,冷情,不善表达和付出的男人。那样的男人如果没有金钱地位的包装,会使多少女性避之不及。 但不管他怎样,她都爱他。 这件事,是路嗣平在婚后第四年发现的。 阅读提示: 一:婚后文 二:HE 三:纯属虚构,不喜勿喷 四:《今生喜甜》已经全文更完,求个收藏喔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爱情战争, 婚恋, 徐丹瑛 第一章 湘芝是跟着奶奶在乡下长大的,性格有点木讷古板,作风上偏爱简单朴素,说难听点就是土。如果放在首都一大片新潮的时尚辣妈中,她一定是最扎眼的那个。胖就算了,还笨;笨就算了,还不照照镜子,要学人家拜金,这是她最常听到别人形容她的话。 但她不以为意。她的家人也不会允许她在意。 “湘芝啊,你别学那些小姑娘减肥,什么一个月瘦二十斤,听着多害怕呀!身体给搞坏了,福气也减没了,危害那可太多了……结了婚的女人啊,都得有点肉,富态,看着也有风韵……” 她婆婆总是拧着眉毛,在她耳边叨叨叨个不停,尤其是在饭桌上。谁让饭桌是老一辈最喜爱传达思想精神的教育平台呢。 每当这个时候,其他家庭成员都是不敢说话的: 热衷沉默的男主人低头扒饭,想着尽快解决、早点解脱的样子;少爷装聋作哑无动于衷,脑子里面装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湘芝只管夹菜,多吃,以表达对婆婆手艺的热爱和对婆婆观点的实力赞同;连未懂世事的甜妞都乖乖坐在她的儿童专用高脚椅里,安静地张嘴吞下保姆阿姨递过来的辅食。她那圆溜溜的大眼镜像黑色的宝石一样闪着光,偶尔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眨巴眨巴,表达出某种能力之外的渴望。 但热爱富态的婆婆,对亲孙女又是另外一种态度: “谢大姐,够了够了,别给甜妞吃太多,没多久就要睡觉的,吃积食了可怎么办……” 甜妞委屈巴巴舔干净勺子里最后一口三文鱼米粥,咂咂嘴,依依不舍地目送保姆阿姨远去后,向妈妈伸出双手:“妈妈……” 湘芝赶紧放下筷子,在甜妞哭之前把她抱到自己怀里。 “不能太惯着,等会儿谢大姐过来让她抱回房就行了。” 湘芝拿了小巾给甜妞擦擦嘴,说了声“好”,笑着哄孩子开心:“啵啵~吃饱了吗?” 甜妞露出两颗小门牙,拍拍肚子:“饱饱~” “让妈妈摸摸~” 其实湘芝笑起来是很漂亮的,脸上的胶原蛋白还是像生孩子之前那样饱满,皮肤晶莹剔透,就是圆了些,多亏怀孕期间胖的那二十多斤,她获得了婆婆更多的喜爱。 下了饭桌,婆婆就会由训导员变成一个宠娃狂魔,说是要把甜妞交给保姆带回房睡觉的她,转眼就会不可控制地向小天使伸出双手,格外慈祥地接过: “哎呦我们的小甜妞,笑啦?给奶奶抱抱?怎么一吃完就沉了呀,奶奶抱不动喽~” 通常,阿姨收拾台面和厨房的期间,家里两个男人会自觉上楼,而湘芝还会和婆婆一起陪孩子在楼下玩一会儿。另一个保姆刚辞退半个月,谢阿姨不太能忙得过来。 “过一阵子,我再让物业帮忙找个阿姨,不能让你累着。”婆婆拍拍湘芝的手,笑着说。 “好。” 湘芝自己是觉得没有必要的,她一点都不累,并喜欢带孩子,做太太的生活太枯燥了。而且啊,若是放在湘芝长大的那个小镇上,一个独身的女人甚至可以一边工作一边拉扯大好几个孩子,可首都的情况不一样。路家这样大户人家的情况更不一样:男人是要主外的,而女人是要享受的,家里的杂事统统交给保姆,这才是像样的、体面的生活。 这大概是湘芝怎么都无法讨厌婆婆的原因,不是因为婆婆让她享福,而是因为婆婆跟亲妈一样顾念着她,宠爱着她。所以湘芝也尽量尊重婆婆,敬爱婆婆,就像出嫁以前奶奶告诉过她的,将心比心嘛,会有好结果的。 婆婆年纪实际不算太大,五十出头,姓王名玉,跟湘芝一样来自农村,刚加进路家的时候,路家只能算是小资,经过夫妇俩几十年的打拼奋斗,终于过上了豪门贵妇生活的她,热爱极了金闪闪的珠宝首饰。 她坐在地毯上,高举着一个小铃铛逗甜妞玩儿,甜妞四脚朝天躺着,向上伸着两只手乱挥,殊不知铃铛没抓着,一把抠住了王玉手上的金镯子,惹得王玉一阵大笑:“你这个小丫头,还蛮有眼力的嘛,知道哪个玩意儿贵!” “我要,我要!” 甜妞不肯放,急急地又加上一只手,两条小腿也不知在蹬个什么。 “甜妞,不许抢,妈妈要打你啦!” 湘芝见状只管唬她,试图去扒开孩子的手,却被婆婆制止了:“孩子喜欢就给拿去,来,摘给你!” 王玉摘到一半,发现摘不下来,有些尴尬地笑笑:“我手胖了……” -- 第2页 “不摘了,不摘了,”湘芝把铃铛寄给甜妞,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们玩这个好不好?” 甜妞摇着铃铛听见叮铃铃声响,这才放弃了金镯子,笑嘻嘻自个儿玩去了。她是个不让人操心的乖孩子,跟湘芝一样。 再过一个月,甜妞就两岁了,时间过得真快,湘芝已经嫁进路家三年。王玉叹了口气,想到了什么,朝湘芝挤眉弄眼:“最近嗣平公司不忙,要不再生一个?” 湘芝倏地红了脸:“啊?” 婆婆凑近她:“你别跟我说你只打算生一个啊?等小靖雅三岁上了学前班,家里空空荡荡的,你看着我过呀?” “这……”湘芝羞赧,“这是大事,得跟嗣平商量呢……” “他有啥同意不同意的,”婆婆翻了个小白眼,“又不是他带,他就出点力,还想那么多意见?” 湘芝抬头看了眼空空荡荡的旋转楼梯,只觉得被华丽的水晶吊灯晃到了眼睛,有点晕:“我先跟他说说看吧……” “没事儿,”婆婆给她打定心剂,“你说不动我来说。” 生二胎,湘芝并不是没有想过,她独自一人长大,知道独生子女的孤单,现在家里条件充足,她是想过再生一个给甜妞作伴的。而且奶奶说过,她会儿女双全…… “趁着年纪轻,不遭罪。”婆婆安慰完这句,扶着腰起身上楼了。 保姆阿姨过来抱走甜妞,客厅只剩下湘芝一个人。她又坐了一会儿站起来,把地毯上的玩具收一收,红木茶几上的杂志报纸也重新摆放整齐。 一回头,湘芝发现路嗣平正站在楼梯口看着她。 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那人镜片背后的眼神有种说不清的湿润。颇为高大的身躯套着针织家居服,手插口袋斜斜地扶着楼梯,碎发抹额,有些慵懒,俨然刚刚洗好澡的样子。 湘芝怔住,下意识问:“怎么了,缺什么东西吗?我待会儿拿上去吧?” “没事,靖雅呢?” “哦……” 湘芝指着朝南的宝宝房:“刚进去,应该还在玩。” “我去看看她。” “去看看她”,这是甜妞周六的时候才有的福利,而周日是双重福利,也许爸爸还会陪她读一会儿童话,玩一会儿游戏——虽然真的只有一会儿。 孩子她爸今年29岁了,过完年三十,早已不是那时顽劣,初为人父的样子。 路嗣平进去搭上门,外面湘芝便听见女儿欢快地叫着“爸爸”的声音。 这一刻,她是最高兴的。她能想象到门背后路嗣平是怎么抱着女儿举高高,骑大象,说故事,她也能想象他是如何温柔地哄女儿睡觉。 湘芝知足了。这三年,她目睹了路嗣平的改变,他从一个不羁放纵的青年,变成了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 即使他留给她的是多时的沉默和鲜少的温存,但她真的知足了。 湘芝在门外守了一会儿,路嗣平出来,看了她一眼:“不上楼吗?” “靖雅睡了吗?” “阿姨在哄。” “那……” “没什么事就上楼吧。” “哦。” 湘芝跟在路嗣平身后,一步步踏楼梯的时候,她会觉得他格外的高大,高大到够不着的那种感觉,于是加快步子缩小与他的距离。 “哎呀……” 路嗣平的刹车让湘芝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他的背,有点硬。 “我下去拿个东西。”路嗣平转过身看了正在揉脑袋的湘芝一眼,径直下去了。 湘芝暗骂丢人,气呼呼地上楼洗澡。 洗完澡回到卧室,路嗣平已经半卧在床,摘了眼镜捧着手机,因为近视严重,他不得不把手机放得离眼睛近一点,眼睛也睁得大一点。这种跟他平时业界精英的模样不一样的姿态,会显得他有一种反差萌,湘芝微不可闻地笑了笑,也爬进了被子。 “今天白天做了什么?” 路嗣平问她。 半年以前他不会问这种问题的,连话都不怎么说。有一次被母亲发现他对老婆态度冷漠,就被训斥了。他妈命令他一定要多关心湘芝的生活,于是不知从哪天起,他会例行公事地问上这一句。 “上午带靖雅出去逛了逛街,中午跟阿姨一起做了手擀面,下午陪妈妈打麻将。” “嗯。” 逛街买了什么?手擀面配的什么浇头?打麻将赢了还是输了?他绝对不会多问任何一句。 出于礼貌,湘芝回问:“你呢,上班忙吗?” 呸,这个废话问题。 “嗯,老样子。” “……” 湘芝不怎么喜欢玩手机,便打开电视机看电视,但她又不怎么喜欢看电视,没看多久就昏昏欲睡,身子慢慢下滑,直到完全缩进被子里。生了孩子以后,她的体力有所下降,一到九点钟的时候,基本上就可以合眼。 “啪——” 灯熄了。 残存的意识告诉湘芝要把电视机关了再睡,她闭着眼摸了摸身侧,没摸到遥控器,却摸到了路嗣平的手。 骨节分明,手指纤长,微微发凉的手。 碰到即挪开,哪知那只手又扣了过来,扣在湘芝发胖的腰腹上。 耳边他的气息在慢慢靠近,直到两具身体紧紧相贴,湘芝还是有点紧张。 -- 第3页 “做吗?” 他问得相当平淡,完全不像一个男人向女人求爱,而像在问路人:“几点了?” 湘芝背对他侧过去睡,忸怩地说:“没有那个了……” 她的潜台词是:这么久了,你怎么不去买呢? 路嗣平安静了一会儿,湘芝以为他睡着了,挪了挪腿,轻吁一声。 “但我想做。” 黑暗里,他笃定地说。 第二章 虽然无从比较,但湘芝能感觉到,路嗣平在床上是比较绅士的。他不征询她的意见,可也不会弄痛她。 他喜欢用各种各样的姿势来占 | 有她,以获得最高的快 | 感,这可能跟他完美意识比较强的性格有关。只是…… 在湘芝眼里,自己并不完美。 生产过后,95斤的标准身材变成了120斤的超重体质。而且她身高只有一米六二,现在的她跟精壮修长的路嗣平对比起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活胖子。 她不喜欢路嗣平摸她腰侧的肉,那里敏感怕痒,而且是她自卑的根源,可是路嗣平却跟她作对似的,非要握着不可。 “嗣平,好了吗?”实在不行的时候,湘芝也会这样不解风情地问一句。 路嗣平不会回话,他闷着声,只知道用动作来回答。 这一次还算尽兴。结束后两人各自清理,本来困意满满的,湘芝却一下子清醒了。 她用手指戳了戳路嗣平露给她的后背。路嗣平感觉到了,不作声,闭着眼等她问。 “妈今天说,要不要生二胎。” 路嗣平肩膀动了动,侧过一点身,听不出她话里是期待还是不期待。 “所以呢,你要吗?”他的嗓音沉而哑。 “我……都行,妈说最好再生一个,免得等靖雅上了学,家里空空荡荡的,寂寞。” “那就生。你算好日子。” “好。” 这是湘芝想听到的答案,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却又好像缺少了点什么。筹备酝酿一个小生命,难道不应该是一件惊人激动、雀跃的事吗?关于生育的商讨,却在这一分钟里,平淡地解决了,生孩子,对他来说是如此的简单啊…… 第二天一早,湘芝醒来的时候,路嗣平已经洗漱齐整,正站在穿衣镜前戴手表。她莫名很喜欢听这样细碎的金属声,每天听习惯了,连块手表都能给她安全感。 周日无事,路嗣平穿了一身休闲装,没有抹发胶的状态下的头发是凌乱的杂毛,他随意抖了抖刘海,问湘芝:“今天也要带靖雅去文化中心吗?” 湘芝揉了揉眼睛,把脸藏进被子里,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结婚三年了,她还在介意路嗣平看到她清晨浮肿的样子。她闷闷地回答:“吃过早午饭去。” “嗯。” 他并没有说过他会去。 每周日文化中心办画展,都是湘芝带着靖雅两个人去的,这周她也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带娃出门不是简单的事,她背上那个三年前买的双肩包,包里塞了许多儿童用品:纸巾,毛巾,遮阳帽,水壶,便当,尿不湿,外套,等等,足够把包塞得满满当当。 湘芝做好准备,抱着靖雅跟婆婆和保姆阿姨说再见的时候,路嗣平从楼上快步赶了下来:“等等,我一起去。” 他向湘芝招手。 湘芝愣了愣,反倒是孩子先开心地叫起了爸爸。 婆婆脸上挂着意外的笑容:“嗣平,你今天有空啊?有空那就一起去,你们俩也好久没一起出门了,多溜达溜达,晚点回来。” “嗯。”路嗣平一反常态,从湘芝手里接过孩子:“我来抱吧。” “哦哦……” 司机把车开过来,三人上了车,甜妞坐在爸爸怀里,乖乖的不说话,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昨晚还做着最亲密的事的两个人,现在有些不合常理的尴尬。 “爸爸?”甜妞伸手去摸爸爸的脸,好像有好奇的地方。 “嗯,怎么了?”路嗣平笑着问。 甜妞的心思没人能猜着,她看看爸爸,又歪头看看妈妈:“妈妈?” “嗯,怎么啦?想不想喝水?” 湘芝刚想去包里拿水壶,甜妞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喝不喝……” 她无奈,拨了拨女儿斜分的小刘海。甜妞剪的是韩式娃娃头,可惜头发太少,又细软,总是不好打理,一觉起来就容易杂毛满天飞。这一点是遗传湘芝,湘芝脾气好,头发也软糯丝滑,要是生产期间不脱发,她也是拥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的——现在她烫的落肩小卷,偏可爱风的那种。 “曹师傅,开慢点,宝宝会晕车。”路嗣平细心地叮嘱司机道。 宝宝……湘芝细笑,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可真甜。 难得跟爸爸出门一次,可把甜妞给嗲坏了。下车后被爸爸托着屁股抱着,两只小手死死地环绕住爸爸的脖子,小丫头还一脸得意地看着妈妈,眼睛里写的都是“我最爱爸爸了”。 湘芝跟在一大一小两人后面的样子就像个保姆,拎着大包小包的,她心里头有点苦涩,但更多是甜,只要他宠孩子就够啦。 这周文化中心正在办亲子周,画展也是针对青少年儿童。每次湘芝来看画展的时候就容易心潮澎湃,因为她从小就是学画画的。在乡下的时候画山画水,自从考上美院,就开始画整个世界。虽然结婚后就再也没有提过笔,但画画毕竟是她一生的兴趣啊。 -- 第4页 前段时间因为一次捐书活动,湘芝和文化中心的管理员们熟络起来,后来有了vip服务后,她也领到了一张卡。 她从随身携带的个人小包里取出这张卡,在路嗣平面前晃了晃:“我现在是高级会员呐!” “这就是你先生吗?”管理员小 | 姐显然有些激动,双眼锁定在抱着娃的路嗣平身上挪都挪不开。这个时候湘芝心头是美的,讲道理,能有路嗣平这样不谈内在,光外表就出众的男人做老公,她做梦都是美的。 “这是我爸爸。”小甜妞糯糯地说。 “不准没礼貌,要叫阿姨。” “阿…姨…” 管理员小姐有点不好意思:“甜妞真乖~” 路嗣平一点都不懂画,还有点色痴,凡是深一点的颜色他都叫不出具体的名字来。本白和漂白也分不清楚,他怀里那位,更分不清楚。在场三人只有湘芝一个,抱着胸环顾会场,每幅画面前都要停留一会儿。 她看画的时候相当凝神静气,仰着脖子像是要钻进画里去似的,时而努嘴时而皱眉,动作神态像个稚气未脱的学生。 “妈…” “嘘——”路嗣平食指点在女儿唇上,“不要打扰妈妈。” 湘芝带女儿来看画展的初衷是想培养女儿对色彩和艺术的敏锐。但小甜妞心不在焉,目的只是出来逛逛新鲜的地方透口气而已。倒是湘芝自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路嗣平?” 不知何时,一位衣着光鲜的女士踩着细高跟鞋站在了路嗣平身侧,她略微诧异的目光在甜妞身上扫了扫,犹豫地问:“路嗣平,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有人在叫这个名字,不远处的湘芝朝这边看过来。只看到这个女人的背影,瘦削纤长,一头长直发挂在利落的米色风衣上。 路嗣平看到女人的脸,神色保持住平静,张了张嘴:“嗯,你好。” “听说你有女儿了,一直不信,这就是你女儿吗?真可爱啊!” 女人的语气里有赞美和羡慕,真心的。 看来是遇到朋友了啊,湘芝想。要不要前去打个招呼呢?看他们正聊得火热,还是不要了吧,她现在的样子,会给路嗣平丢脸的…… 思考完这些,再抬头的时候,那女人已经走远了。路嗣平抱着孩子稳稳地朝她过来,说:“刚刚碰见一个老同学。” 湘芝“嗯”了一声:“我看完了,你看好了吗?” 路嗣平压根没仔细看什么:“我也好了。” 湘芝是敏感的,她觉得路嗣平的行为有些怪异,已经超越了常态。以前他做事见人什么时候向她解释过,向她报备过啊,可今天…… 三个人又去少儿图书馆逛了一圈,买了几本新上架的儿童读物。甜妞手里攥着一本故事集,高兴坏了,非要爸爸给她念。 路嗣平在公事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急性子,订单交期再紧张,在他手里都能做下来,把一个全国前十的贸易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而对女儿,他是耐心满满的,找个位置坐下,说念故事,就念故事。 “嗣平,饿不饿?我带了便当。”湘芝提醒他,现在已经下午一点多了,该跟孩子一起吃点东西了。 “这里允许吃东西吗?”他问。 “可以的。”说着就把三明治拿出来,正好两人份。 他拿了一个放到孩子手里,甜妞不挑食,什么都吃,就是吃相不太淑女,容易把汁液吃得满嘴都是。湘芝急急忙忙给孩子围上围兜,又准备好纸巾,托着下巴坐在一旁随时待命。 “还有一个你吃吧,我不饿。”路嗣平把餐盒推到湘芝这边来。 “不不,我没事的,你吃吧,早上看你也没吃多少东西,距离晚饭还有很久呢。” “没事,你吃。” 他说到这个份上,就是比较决绝了。湘芝只好听命,把剩下的吃了。一个三明治根本不顶饱的,只能稍微垫垫肚子。她想到路嗣平抱了孩子这么久,有点心疼,说:“等会儿我来抱靖雅吧。” “嗯,好。” 吃了东西喝了水,湘芝带甜妞去上洗手间,孩子上厕所不规律,得靠哄的。每次给甜妞把尿她就头疼,如果“嘘” 两下就能出来,那该多好啊。 “甜妞,今天爸爸在,不能出洋相,我们嘘嘘完就不会尿裤子了是不是?” 甜妞鼓鼓嘴,挺着肚子反抗,不想嘘嘘。 初秋的十月天气渐渐变凉,为了给孩子保暖,今天多穿了一套秋衣秋裤。湘芝想着如果这时候穿上纸尿裤,孩子肯定觉得衣服太紧不舒服,没办法,只好作罢,给甜妞拉上衣服裤子,叹了口气:“你今天要是尿身上,妈妈会生你气的。” 果不其然,下午回家的路上,小甜妞尿裤子了,在睡梦中,在爸爸的怀里,尿了他一身。 第三章 湘芝靠着车窗醒过来的时候,曹师傅已经把车靠边停下,开足了暖气。她揉揉眼睛,看到路嗣平怀里的小甜妞眼里蓄满了眼泪,朝妈妈鼓着嘴,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怎么了?”湘芝伸手托起孩子,才发现女儿裤子湿了。 “没事。” 路嗣平最初的惊讶和生气也许已经过了,他顺手把女儿递过去,平静地解起了外衣纽扣。米色的羊绒针织衫湿了袖口,还有腰腹的一大片,都染成了深色。 -- 第5页 湘芝脸色发囧,刚想说什么,就听得路嗣平开口:“别骂她,她还小,不懂事。带湿巾和毛毯了吗,裤子先换下来,不要着凉。” “哦,”湘芝楞了楞,突然想起刚刚把随身携带的杂物都放在了后备箱,“曹师傅,能不能帮我拿一下后备箱的包包。” 曹师傅下车后,湘芝手忙脚乱地帮女儿脱裤子,可能下手重了些,急了些,甜妞一下子哭了出来:“妈~妈~” 小脸一下子就花了,杂乱的刘海和碎发沾得脸上都是。小孩子乖的时候总是可爱的,可哭起来就…… “不准哭!”湘芝情不自禁凶道,“妈妈刚刚让你尿尿为什么不尿?现在把爸爸身上都弄脏了,你说怎么办?” 她最怕发生这生的情况,避免不及还是发生了,有谁能理解她的郁闷呢! “隆湘芝——” 路嗣平皱了皱眉,看向她,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喊她的名字的,而且是全名。他在威慑她。 湘芝心头一紧,看着他生气的样子,瞳孔闪动了几下说:“对不起。” 接着便是沉默地收拾整理,换好尿不湿,她把女儿脸上擦干净,又包上毛毯递到路嗣平腿上;换下的脏衣服也叠了叠,装进一个超市的购物袋中。 “好了,出发吧。”她说。 回到家,婆婆几乎立刻看到了湘芝不对劲的脸色。和和气气出的门,怎么回来有点不高兴呢? 她注意到甜妞身上裹的毛毯,心里有大概有数了,迎上来抱娃:“怎么啦?我们甜妞是不是又拉臭臭啦?” “没有,尿尿了。”湘芝有点抱歉地说。 “尿就尿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哪家的孩子还不尿尿啊,是吧甜妞?” 婆婆是宽容的,甜妞紧张的小脸上逐渐放松,有了喜色。阿姨见状,赶忙过来把孩子抱过去清洗换衣服,问:“有脏衣服要洗吗?我拿去盥洗室。” “有的,嗣平的衣服单独洗,是羊绒的。”湘芝叮嘱道。 婆婆看出点端倪,数落儿子:“哎呀不就弄脏一件衣服吗?绷着脸干什么,别把闺女吓着了。” 路嗣平不说话,解开衬衫袖扣,直接上楼。湘芝莫名有种歉疚感,跟了上去。 “你要洗澡吗?我帮你准备洗澡水,你先去洗吧,衣服我拿过来。” “嗯。” 湘芝偶尔会给路嗣平准备衣服,前提是他晚上加班回来很累,累到不想动弹的时候,她会挑一套纯棉柔软的睡衣放到卫生间里,并亲自给他调好洗澡水的温度。而今天她站在衣帽间,脑子里有点混乱,才下午四点,要给他准备睡衣吗? 她去敲了敲卫生间门,里面哗啦哗啦有淋浴的声音,心想着就算问他,他也听不清,只好随便拿了一件v领毛衣和一条深色棉绸长裤,内裤是千篇一律的黑色平角,正好省得费心了。 等待的期间,湘芝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嗣平到底生的是谁的气呢……她想不出来,头脑太过简单的她,对复杂的情绪一向都没有分辨的能力。 “你洗吗?”路嗣平出来了,一身整洁,脸色好看了不少。 原来是因为弄脏了衣服啊,湘芝想着,不是生她的气就好。 她的语气恢复了活泼:“我晚上再洗,我去把脏衣服拿下去。” “等等。”路嗣平叫住她,语气凝重,有点像班主任唤学生谈话,“你过来坐。” 两人的卧室很大,是这栋楼里最大的主卧。床被一道水晶珠帘隔开,朝西的那侧是一副小客厅的模样。沙发,茶几,电视,一应俱全,午后的小客厅充满阳光又静谧,适合喝下午茶。路嗣平把湘芝招到沙发坐下,湘芝下意识地倒了两杯蜂蜜水。 此刻路嗣平眼前的湘芝,神态憨厚,一心受教的表情,弄得他把刚刚想说的话一下子忘记了一半。 “我……” 路嗣平顿了顿,说不下去了。 湘芝的眼神太单纯。 “没事,你说我吧,我知道我今天做错了,不该凶宝宝。”她诚恳地说。 “其实这并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想说……唉,算了。” 路嗣平起起身:“我先去书房待一会儿,你等会儿就下去厨房帮帮忙吧。” 他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因为于心不忍。他不能去劝导湘芝选择他想要的成熟的育儿方式,这对湘芝是不公平的,毕竟湘芝才是孩子的母亲。她在女儿身上花的时间比他多多了,他本没有立场去指点太多。 “那你今晚想吃什么?” 她追上去问,而路嗣平已经关上了书房门。 步子停住,心中不免失落,今天,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 这一晚,路嗣平在女儿房里待了很久,湘芝在楼上等着,等到快睡着他才上来。 半梦半醒间,她偷着月光看到路嗣平站在衣帽间门口换睡衣,他脱下上衣,露出肌肉分明又光滑白皙的后背,让湘芝在梦里都觉得心动而恍惚。 她好喜欢他啊。 她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好喜欢他。 “嗣平……”她喃喃道。 路嗣平听见动静,回过头看了一眼床边,湘芝已经睡着了。她哄孩子似的摸了摸湘芝的脸,从另一侧缩进了被子。 湘芝睡觉很小心的,总是躲在一边,导致每次被子都会跟着扯到一边,路嗣平没办法,只好满满往湘芝这边挪,最后两个人都缩到了一块去。 -- 第6页 他喜欢把手搁在湘芝的腰上,那里肉肉的,很称手。 可是每次他摆上去没多久,湘芝就会把他的手挪开,像是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哪怕是凌晨两三点的熟睡当中,她也会把他的手推开。 “睡了吗?”他问。 没有回应。是睡了。今天带娃出去溜达一天,太消耗体力了。 路嗣平揉了揉上臂,觉得有点酸,有点僵硬,不得不感叹,当时甜妞刚出生的时候抱在怀里皱皱巴巴一小团,一点分量都没有的,现在白白胖胖十七八斤,还不消停爱捣怪,累也在情理之中。 还是听妈的,再找一个阿姨吧,照顾起来方便些,劳累多一人分担。 第二天一早,湘芝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匆忙下楼,碰见阿姨刚从菜场买菜回来准备做午饭。甜妞跟奶奶坐在客厅地毯上玩洋娃娃,见到妈妈下来,立刻发出银铃般的笑:“妈~妈~” “诶宝宝,早上好呀!” 湘芝紧了紧毛衣外套,也往地上坐,问:“宝宝在玩什么游戏呀?” 甜妞举起一个金发碧眼的芭比,奶声奶气地解释:“这个……” “给妈妈玩一会儿好不好呀?” “嗯……”甜妞把手缩了回去,连同娃娃一起放在身子背后。 奶奶大笑:“妈妈也不给吗?那给奶奶行不行?” “嗯……”小甜妞干脆把面前所有的娃娃都往自己身边揽,做出一副“谁都不许跟我抢”的样子。 两个大人都笑了,小甜妞可真好玩儿。 “怎么睡到现在才起来,昨晚太累了?”婆婆问话总是这么直白。 湘芝一开始还没听出来,只顾点头:“太累了。” “别嫌累,”婆婆摸了摸她的肩膀安慰道,“等怀上了,你就安安心心做孕妇做产妇,谁都不能让你累。” “啊?”湘芝反应过来,一时哑口无言。 “饿不饿?早饭都收走了,要不要让阿姨给你准备点蛋羹?” “不用了妈,我等一会儿吃午饭就好了。” “没事儿,我去做一点嘛,你爸他也要吃的,早上早点不合他口味,吃了两口就上去,现在肯定饿了。” “这样啊。那我做一点清粥,煎个茄饼给他吃,怎么样?” “好哇,你爸最爱吃你做的茄饼,我去看看厨房买茄子没。” 婆婆起身,湘芝也起来,她去杂物间拿了一圈塑料围栏,把女儿圈在了客厅里。平时人手不够照顾不到甜妞的时候,只要给她几个娃娃,她就会特别安分地一个人玩上好几个小时,除非饿了或者要上厕所,不然是不会吵闹的。 到了厨房,湘芝系上围裙,就会变得特别有存在感,她厨艺优秀,只是出嫁之后能露一手的机会少之又少。 “我帮你洗茄子。” “好。” 婆婆在一旁给儿媳妇儿打下手,这是在普通人家厨房都很少见到的场景,而发生在这种豪门大院的,更是少之又少。婆媳之间感情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湘芝招人疼。出身,家境,性格,方方面面都招人疼。何况为了路家,她隆氏家族还付出了那么多…… 她的命运,就是在一次次家族的付出中得到改变的。 第四章 下午出门前是一片艳阳,车行驶到半路,忽然下起了雨。湘芝被拍打在车窗的雨滴声吵醒,揉揉惺忪的眼角,打开车窗一条缝,倏地闻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腥气——那是秋天的雨水独有的腥气,裹挟着枝叶果实的衰老和日头渐短的凝重感,或者说,文人口中时月消逝的悲怆。她记得小的时候,奶奶和她说过,人到七八十岁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味道。 她的情绪不由得变得很低很低,口中喃喃道:“今天不该下雨的啊……” “太太,前面马上就要到了,但下雨有点堵车,要不你再睡会儿吧?”司机师傅提醒道。 湘芝抬头看了一眼,前头马上进二环,果然堵得厉害。天气昏昏沉沉,看不太清前面车辆的轮廓,只有许多车尾灯在一星两点地闪烁。 “没事儿。我跟我朋友说一声,让她等一会儿吧。” 湘芝今天要去见的,是大学时期唯一一个真诚交心的好朋友。那姑娘是动画专业的,毕业之后嫁给了动画导演,现在在市中心开了一家高定内衣店。 三年前刚毕业的时候,湘芝完全想不到跟内衣完全搭不着边的动画高材生会开一家精品内衣铺子,并且几年之间就将自己的品牌做得名声大噪。更何况,汤喆不仅仅是个女汉子,更是一个连A都没有的“男人婆”。 “阿喆,我堵在路上了,你得多等我二十分钟,哦不,至少半个小时。” 阿喆那边似乎不忙,很快回消息过来说:“你个死妞,次次让我等,你得请我喝奶茶!” “好好好,你要喝什么?” “乌龙奶盖,加芋圆,加布丁,还有珍珠!” 半个小时后,湘芝果真是拎着两大桶一升装的奶茶过去的,举着一把小伞,挡住脸就挡不住身子。好在下雨天排队的人不多,在网红奶茶店等了五分钟,奶茶就新鲜出炉了。男人婆喜欢喝冰的,念在雨天降温的份上,湘芝给她点了杯去冰。 “阿喆,我来了!快给我拿毛巾!” 湘芝狼狈登场,针织衫的毛毛上挂了许多水珠,门帘处“欢迎光临”的铃铛挂饰响动中,那些水珠滴滴答答落在了地板上。柜台里汤喆不疾不徐地走出来,五官精致深邃的她一身男人打扮,头发比上次见面更短了,快要露出头皮的样子。那女人跟不要命似的,已入深秋,却还在穿破洞牛仔裤。 -- 第7页 汤喆往湘芝的脸上投了块海绵布,接过自己的那杯,喜滋滋地说:“外卖员冒雨送餐,五星好评!” 湘芝跺了跺脚,又在门口地摊多蹭了蹭脚底,擦干净身上才往沙发走。阿喆的店铺极大,挑高五米,装修风格简约中透着奢华。三面白墙上挂的油画比内衣还多,那里面有一半都是湘芝上学时的作业手稿,被阿喆裱装了挂起来,倒真像名家名作似的。 “我的内衣好了吗?汤大设计师~” “没呢!”汤喆嫌弃道,“平时不见你常联系我,一联系我就催活儿,这闺蜜情也太真实了吧?” 湘芝见怪不怪:“总之你不会让我空手走的。” 她淡定坐下,喝奶茶暖身,瞥见茶几上有一本她没有看过的册子,期待地问:“这是秋季新款?” “新什么新,也就把去年的款式做了点儿改良,怎么,想穿新款了?” 汤喆知道湘芝在想什么,无奈地凑过来,在她面前托着下巴:“我们家内衣主推的是功能性,可不是好看啊大姐!” “功能是主要的,但也要做得好看一点嘛……”湘芝鼓嘴,“不想再穿素色的啦!” “没得选。”汤喆冷漠道。 汤喆最近是瘦了些的,宽松的卫衣底下一马平川,湘芝挑挑眉,冲她吹了个口哨:“你今天穿的哪个款?” 汤喆邪魅一笑:“没—穿——” 湘芝就知道她没穿,腾起身来伸手就要去作弄她,汤喆多有眼色啊,凭着超强弹跳力一下子跳到三米之外,嘚嘚瑟瑟摇摇摆摆:“来啊来啊~” “你的奶茶!” 湘芝看了捂着肚子笑疯,刚刚阿喆用力过猛,把奶茶捏得都挤射 | 出来了,并且喷得老高,自己卫衣上也沾了不少。 “挖槽!我的新衣服!” 剧烈的惨叫声越飘越远,阿喆匿了,只剩湘芝一个人在店里坐着。她起身随便看看,发现阿喆最近懒了许多,架子上卖完了许多货都没有补,店里空空荡荡的,扫一遍下来只能零星捕捉到二三十件。 哪有内衣店只有二三十件内衣供顾客挑选的?而且那些款式的确过时了,不懂内衣的人,完全会觉得这些纯手工制作的内衣跟市场上大妈们穿的没有任何区别。湘芝决定要好好说一说她,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设计的灵魂是创新啊…… 门廊处又响起叮咚的铃铛声,有客进门,湘芝放下手中的奶茶和文胸样品,熟练地微笑道:“欢迎光临~” 定神一看来者,湘芝一时楞得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女孩子也太美了,是一种抓人眼球,连女人都觉得惊艳的美。 那是一个高挑纤细有气场的女孩子,二十七八岁左右,浓眉大眼却妆色淡雅。身穿一件米色风衣,摆缝硬挺,面料色泽温和。脚上的细高跟沾了些水渍,不过整体上是洁净大气的,而她手里的香奈儿风琴手提包,是最新一季上市的限量版,女强人必备款,曾经湘芝也被撺掇买过一个类似的包包,但撑不起来。而眼前的她,处处协调,简直是画报里走出来的女人。 她是湘芝最想成为的那种,集气质与美貌于一身的女人,高贵的躯壳下有一副平易近人的灵魂。 “你好,”来者的语气里有些歉意,“能不能借我几张纸巾?雨下的有点大……” “奥奥奥,可以。”湘芝把柜台上的一盒都拿给她,走近了才发现,这个女孩子身段极长,也许她和汤喆差不多高,有一米七二。 她的动作也是淑□□雅的,湘芝在一旁偷偷看,她撩动头发的姿势,弯腰是微微皱眉的表情,一切都恰到好处。 正当湘芝花痴样的时候,汤喆出来了,嘴里骂着什么:“以后不要对我动手动脚你个死妞知道我卫衣多少钱吗?你买一百倍奶茶也……嗨?” 她表情一百八十度转变:“美女,挑内衣哈?” 看得出来对方原本只是因为雨太大了没打伞,进来躲躲。但白躲多少会尴尬,她礼貌地点点头:“嗯,我看看。” 汤喆不动声色地移向柜台湘芝那里,视线牢牢固定在美女身上,悄声说:“我要是再投一次胎,我也要生成这样!” 湘芝看了眼她五根手指上的五个手环:“你就是做男人的命。” 美女在货架前缓慢移动,指尖偶尔抚过样品面料,那轻微的碰触,又缩回,然后怯生生地问一句:“我可以摸吗?” “可以可以!”汤喆和湘芝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美女沉默了一阵,回过头恍然大悟似的问:“您家是做私人定制的对吗?” “是啊,有需要吗?我可以帮你测量一下size。”汤喆伸出一只手比出八字,远远地测量起美女的型号,“75c?” 美女羞赧又惊喜:“你很专业,是的。” “哇哦……”湘芝低头瞅了眼自己的75B,心想到底还是有所差距的。 美女没几下就被汤喆忽悠过去测尺码了。之前穿过什么牌子内衣,有没有小叶增生,平时注重不注重胸部管理等等,两个女人讨论得风生水起。 湘芝咽了咽口水,现在长得好看又活泼健谈的女孩子不多了。 “那你等一段时间过来取吧,不会太久,做好我就立刻微你。ok?” “好的谢谢啦,我叫林慈昕,你呢?” “我叫汤喆,回去以后别忘了向姐妹们推荐一下我们的原创品牌哦~” -- 第8页 “嗯嗯。”林慈昕道了谢离开,并且借走店里一把雨伞,汤喆自作主张借给她的——湘芝刚刚带来的雨伞。 “你要我怎么走去停车场?”湘芝问。 汤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雨停了再走嘛,来瞧一瞧你可爱的小bra~” 她从抽屉里取出两个透明亚克力盒子,里面各放着一件新鲜出炉的手工内衣,竖起大拇指自卖自夸:“做工到面料都是一级标准,无甲醛无偶氮,孕妈值得拥有。” 湘芝看到本白色,就已经开始失望了。素色不管怎么做都那副样子而已,刚发育的小学生的样子。 她沮丧道:“也想性感一回嘛……” 汤喆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卖相和健康那个更重要?” “健康……” 湘芝乖乖地闭了嘴。刚进哺乳期的那几个月,受过不少乳腺炎的罪,要不是汤喆一直想尽办法帮她调整,恐怕她受的罪会更多,也可能会遗留一辈子。 这就是汤喆始终不愿意用染色面料做内衣的原因。闺蜜受过的罪,她哪能再让其他同胞们再受一次呢。 人活着,都该将心比心的。 第五章 下午五点,天色逐渐转黑,雨也下得越来越大了。司机把车停在院门外,低头找伞的功夫,湘芝已经急急地下了车,一个箭步冲到门廊上去了。她站在门外拍拍身上的雨水,在脚垫蹭干鞋底,刚抬起手,只听得门内传来男主人的厉声斥责: “你有良心吗路嗣平?!你是我儿子吗?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儿子?!” 嗣平?公公在骂嗣平? 这两个字立刻牵动了湘芝的心,发生什么事了?公公从来都和蔼可亲,很少动怒的……她不由自主地将耳朵贴向红木大门,想敲门的手僵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 “嗣平,你告诉妈,是真的吗?你可不能做这种事情啊!想当初要不是因为湘芝的奶奶,你爸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更没有你啊……”婆婆的话语中带着抽噎,“你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 司机师傅撑伞赶上前,手里抱着一筐新鲜马蹄。回家的路上碰见有位老太太在冒着雨摆摊,湘芝一不忍心,就买了。他见太太杵在门口失神的样子,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太太没带钥匙?我来开吧。”他机警地问,本打算掏钥匙的,可湘芝没反应,他便突然大声敲起了门,“谢大姐,来开个门,太太回来了!” “诶!来了——” 在等待开门的几秒钟里,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只有湘芝脑袋里混沌着那几个字:奶奶,嗣平,当初。 为什么……又要提起当初呢。这是湘芝最不想回忆的部分。 她原以为接下来面对的气氛会很沉重,但大门敞开之后,却是一片清静祥和的气息,仿佛刚刚的争吵不存在一样。婆婆笑眯眯地上来迎她:“湘芝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外面冷不冷,我就说你出门穿得太少了……” “妈……”湘芝也露出微笑,“我买了马蹄,嫩得很,等会儿削了当水果吃啊……” 婆婆转过身朝着儿子,王婆卖瓜的口气:“瞧瞧你媳妇儿,还记得你最爱吃初冬的嫩马蹄!” 沙发上两个男人面色如常,只是谁都不看谁,婆婆说了这话,两人也不接。还是谢阿姨化解了尴尬:“那我来削吧,趁着新鲜。” 湘芝有意无意地瞧了一眼嗣平,他脸上似乎什么也没写,两手闲适地撑在膝盖上。不过想想也是,这个男人一贯的个性就是这样,天塌下来都能悠哉悠哉的,何况家里人骂几句呢……可爸妈的那几句骂还不够分量吗?能把她去世的奶奶都抬出来,嗣平到底做了什么事,会让爸妈这么动怒呢? 很好奇,隐隐约约有些担忧,但想不通。 她脱下湿外套,折身去了女儿屋里。宝宝怕冷,这几天晚上房间开起了暖气。 女儿躺在小床上半梦半醒:“妈妈~” “妈妈回来啦,想妈妈吗?” “妈妈——” 小甜妞不知为何一下子哭出来,两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要抱抱,湘芝赶忙:“噢噢妈妈抱,来让妈妈抱抱~” 湘芝坐在小床边,连带着被子一起把女儿抱起来搁在自己腿上,又把被子掖紧在怀里,替女儿擦眼泪:“宝宝怎么了,做噩梦了?” “小孩子哪会做噩梦。” 声音从湘芝后上方传来,她知道,嗣平来了,从她进房门她就感觉到嗣平会跟过来,所以没把门关紧,斜斜地开了一条缝。 她不回头,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颠着腿继续哄女儿:“不哭不哭,变成小哭包妈妈就不喜欢了……” “……还是我来吧。” 路嗣平走近湘芝,从来怀里抱走甜妞,让女儿搂着他的脖子,然后一圈一圈在房里走。他贴着女儿的耳朵,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时不时拨弄一下屋里挂着的风铃和玩具给她看,湘芝想着,这和她哄孩子的方式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然而甜妞只在爸爸肩膀上打了几下哭嗝,抽泣就渐渐止住。 还笑了。 “宝宝哭累了,饿不饿,爸爸给你喂饭好不好?”路嗣平用鼻尖去蹭女儿的脸,小甜妞笑得更欢快了。 湘芝郁闷,先是刚进门的时候那一通,弄得她云里雾里,现在又在路嗣平的脸上看到一抹少见的笑,笑得很慈爱,就像公公看自己的时候一样。 -- 第9页 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今天路嗣平很是异常。所有人都异常。 厨房喊开饭,所有人都聚齐到餐厅,路嗣平一路抱着女儿坐下,完全没有把她交给阿姨的意思。 谢阿姨把宝宝椅腾到路嗣平旁边,路嗣平摇摇头,说:“今天我来喂吧。” 湘芝心想他从未喂过孩子,抢话道:“给我吧,还是我来……” “你总要让他试试!让他知道爸爸不是那么好当的!” 婆婆口气不太好,并且干脆把辅食端到儿子面前,“噔——”地一声,差点吓着小甜妞。 路嗣平处变不惊,拿起勺子在嘴边吹吹,尝了尝温度,觉得可以便喂进女儿嘴里。小甜妞一脸痴迷地看着爸爸,不管嘴里吃到了什么,都咽下去了——今天是她不喜欢的菠菜粥。 “宝宝真乖。” …… 晚餐算是太平地吃完了,公公说是公司还有点事,没有耽搁再次出了门。等他走后,湘芝问路嗣平:“你怎么不去?” 路嗣平在客厅晃来晃去,眼睛却只盯着手机:“我非要去吗?” 他口气不太好,像是故意要刺她,湘芝一愣,手里的水果刀划过指腹,红色的血液迅速染上了洁白的马蹄。 “哎呀,创可贴……” 谢阿姨急忙往厨房跑去,翻出药箱再回来,湘芝的手已经流了很多血了。碘酒很刺疼,比刚刚划到的一瞬间疼很多,湘芝皱着眉头,心想着,今天怎么这么不顺呢。 “妈妈——” 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小甜妞伸长脖子往这边看阿姨跟妈妈在干什么,但爸爸还在看手机,无动于衷。 “爸爸——” 她又喊爸爸,意思让爸爸看看妈妈,爸爸只是过来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动画片好看吗?” 甜妞傻乎乎地笑笑。 路嗣平跟阿姨打了声招呼,上楼去了,两手插着口袋,湘芝忽然想到一个词:两袖清风。 这个词经过多年演变,变化出清正廉洁严于律己的深刻含义,而他对她,大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两袖空空如清风。 “妈去隔壁打麻将带伞了吗?”湘芝问阿姨。 “带了。”阿姨说。 “好,我再陪甜妞一会儿,你先去休息吧。” “那这些马蹄……” 湘芝眸子黯了黯:“倒了吧。” 爸爸明明上楼许久了,甜妞还是会抬头看看楼上,眼巴巴地喊一声爸爸。她想让爸爸陪她更久一些,可不知道怎么表达。湘芝不想去怪路嗣平给女儿的爱太少,只是心疼得厉害,她觉得女儿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像当初的自己。 像朵只朝着路嗣平看的向日葵一样,渴望他来,想一直看到他,又不舍得他走;他再怎么粗略的安慰都可以让自己忘记一切风雨,他难得温柔的一抹笑容就像阳光一样可以让自己暖一整天。 她不想让女儿变成这样的向日葵。 今天哄女儿睡觉特别难,讲了好几个故事,甜妞眼睛还是睁得很大,她在床边坐得冷了,便脱了鞋子钻进被子里。一米二的儿童床挤下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床头的娃娃们都滚到了床底下去。甜妞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妈妈胸口,就是不睡。 湘芝也莫名精神得很,干脆跟小丫头耗着,摸着女儿的小脑袋,一下又一下。 “妈妈好爱你。”她轻声说。 小甜妞抬头:“妈妈~” “妈妈好爱你。”她又说了一遍。 “妈妈~” 真好,小甜妞会回应她。湘芝满足地微笑。有回应就好,等待实在太漫长,太累了。 熬到十点,女儿终于睡了。婆婆打完牌回来,公公也加班结束,三个大人一起吃了点夜宵各自回房休息。湘芝回到卧室发现路嗣平侧到一边睡着了,她还没洗澡,只好收拾衣服去客房的卫生间。 梳洗完十一点多,湘芝竟然没觉得困。她百思不得其解,窝到床上,忽然收到阿喆发来的微信: “奶茶喝多了,睡不着,还总是尿尿。” 湘芝恍然,原来是奶茶作祟。 “你还不睡,明天准备睡一天?”路嗣平冷冷发声。 湘芝吓了一跳:“你还没睡?” “干嘛去了?跟妈一起打牌去了?” “没,”湘芝闭了手机躺下,“陪靖雅。” 安静了一会儿,湘芝开始酝酿睡意,只是这睡意迟迟不来,并且她开始想上厕所。正犹豫要不要起床,路嗣平突然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烦躁地说:“谁换的厚被子,天还没这么冷呢……” 湘芝无辜:“我。” “这被子不是冬天才盖的吗?” “可你昨天说天冷了,而且你总是喜欢半夜卷被子……” 湘芝想想也是挺委屈的,盖薄被子的季节,她总是守不住被子。 遮光窗帘被拉住,她看不见路嗣平烦躁扶额的样子,只是缩着,扯住自己身上的这一块被子,生怕热气散了出去。 “算了。” 路嗣平应声倒下,以半边身子露在棉被外面的姿势睡去,湘芝紧张得不敢动,憋了半小时,终于憋不住,起床上厕所。 “你又干嘛!” 路嗣平这回大概真生气了,一把将起身的湘芝扣回来,一只手锁住湘芝的腰:“不准动,吵死了。” 湘芝小腹受力,憋得更难受:“我想……去卫生间……” -- 第10页 “……” 第六章 第二天,湘芝果不其然久睡不醒,醒过来发现微信群里十几个人艾特她,她才想起来今天是开社区会议的日子。 社区会议不定时召开,会长女士会在群里协调好大家的时间并且决定地点。会议没那么隆重,随便开了便罢,可名头是相当好听的:为了让社区变得更美好——实际上只是让整个别墅区的阔太太们聚到一起喝茶聊天,相互吹捧,相互拉拢,相互分享上流圈子里的小道消息罢了。湘芝的个性完全融入不了这种聚会,但她每次都准时参加,她是路家的代表,总不能给路家扣上一个特立独行的帽子吧。 她草草地陪女儿玩了一会儿,便让谢阿姨给她化妆。谢阿姨年轻的时候做过许多行当,美容美发,护肤护甲,还有新娘跟妆,现在年纪大了,眼睛发花,但给湘芝画个淡妆还算绰绰有余。 十五分钟搞定,她笑得硬气极了:“太太,淡妆可还行?” “谢谢啊,每次都麻烦你,都怪我手笨。” 湘芝往脸上喷了点防晒喷雾,换上羊绒针织连衣裙,在镜子面前转了两圈,苦恼片刻,最终把扎着的马尾辫散了下来。不好意思地说:“脸上肉好多哦~” 对胖子来说,显瘦真是头一件大事。 “太太,今天拎手提包怎么样?”说着,谢阿姨从柜子里取出一只贵牌老花面料手提包,“这只还是新的,少爷给你买了都没用过呢,能撑场面的。” 湘芝点点头,接过包,瞬时觉得自己腕里沉了不少。 她平时不作奢华打扮,总觉得太有负担,只有在这种需要撑场面的情况下才会好好整理自己,踏上小皮鞋,撑一把日本进口的蕾丝小阳伞,迈着略显着急小步子朝附近的咖啡店走去。 到那儿的时候,十来个富贵满面的阔太太已经围着长桌坐了一大圈了,她们脸上挂着各色各样千变万化的笑容,让湘芝看不透。 会长郭太太见她徘徊在门口,连忙招手唤她进来。 “湘芝,快来,正好留了一个空位置。” 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对湘芝无比亲切地笑着,她不止对湘芝亲切,她对所有人都一贯地亲切。相当礼貌的亲切。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我错过什么精彩的讨论了吗?” “我们呀……正说曹操,结果曹操就到了呢~”坐在湘芝右侧的黄太太打量了她一圈,挑眉问道:“不会真有了吧?” 还没等湘芝疑惑,左侧跟她差不多年纪的朱太太也拉住她的手:“是啊是啊,湘芝,你是不是有啦?” 湘芝瞧了眼肚子,小心翼翼地收了点儿小腹,尴尬地说:“没有啊,胖的……” 朱太太好像有点儿失望:“唉,我好讨厌一个人怀孕,都没有人跟我商量,讨论意见……” “啊?小雯你怀孕了?”湘芝惊喜,“几个月了?!” “三个月啦!” “湘芝你也太不关注群消息了吧,我确认怀孕那天还在群里发红包了哦……” “你呢,你婆婆说你也在备孕生二胎,是不是因为太努力了所以早上起不来啊哈哈……” “我看像,都有黑眼圈了呀,得抹点眼霜啦湘芝……” “早上我看见你们家小路去上班,我怎么感觉他越来越年轻了呢?” “就是就是……” 湘芝就知道会这样,面对多个问题轰炸围攻,她只能笑笑。 一番寒暄,终于进入正题。会长女士从包里取出一沓请帖模样的东西,纷发到大家手里:“这是我弟弟开的温泉会所,大家凭这张入场券去啊,打对折~” 跟大家一样,湘芝满心好奇地翻到券内页,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惊爆价!情侣温泉套餐仅需999元! 朱太太首当其冲地兴奋:“怀孕也可以泡温泉吗?想跟我老公一块儿去!” “不行的!”湘芝阻止她动念头,“我怀孕的时候,也想去泡温泉来着,我婆婆就是不让我去,说什么容易……” 她看着朱太太的肚子,瘪瘪嘴,想表达的意思也就出来了。 “那我就不去了。”朱太太不死心地问,“那我在家里浴缸泡泡也不行吗?” “不要太久比较保险啦……” 几个比较空闲又多金的太太愿意卖面子,当即就跟会长女士预定好了套间,自己预定完了还不忘怂恿身边的人:“湘芝,和老公一起去呗,浪漫一下多好啊?” 什么?浪漫? 湘芝听了频频摇头,她从来没跟路嗣平一起洗过澡,更别说一起泡温泉了,画面简直不敢想象啊。不过可以帮阿喆预约一张,那姑娘比外表看着养生。 “给我来个大床房吧——”她痛快道。 一众人等在咖啡厅吃了早午餐,散会后三三两两出去逛街去了,朱太太拉着湘芝的手,脸上挂着初为人母的焦虑。 她想让湘芝陪她一起挑选婴儿用品,出出意见。湘芝本来想早点回去陪女儿的,但看朱太太的样子怪可怜,便答应了。她和朱太太本不算太熟,结伴逛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四处透着假的怪异。 朱太太姓杨名奕,比湘芝还大上几岁,但是肤白貌美身段好,完全看不出已经出嫁当妈的样子。相比之下,湘芝跌了一大截,她一早就准备好做拎包专业户。 别墅区在五环郊区,两个女人为了进城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先是因为叫不到出租车而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车来了,结果在半路上遇到追尾事故交通堵塞,又饶了好大一个弯子。司机开车生猛,湘芝险些吐在车里。 -- 第11页 杨奕全程万世太平地玩着手机,全然没有不良反应,等到下车后,湘芝问她:“你不会有妊娠反应吗?比如说闻到汽油味想吐之类的?” “啊?”杨奕思考了片刻,“好像没有诶,还挺好闻的……” 湘芝受到巨大的冲击,世界上还会有觉得汽油味儿好闻的人?她可真不一般…… 两人逛了一圈,孕妇喊累了,决定在蛋糕店里头买了几份甜点,找位子坐下。商场里人流量太大,玻璃窗外一眼望去,琳琅满目的店铺外头挤满了人群。 “我结婚之前的梦想是开奶茶店,最好能把自创品牌做成全国连锁,现在想想当时真的太年轻哈哈……”杨奕咬着吸管自我吐槽说:“现在连买杯奶茶都不愿意,懒出精了!” 湘芝硬撑着眼皮点点头。她本来不是特别爱逛街的人,今天难得一次,偏偏穿了高跟鞋,偏偏同伴怀有身孕,只好她来拎着大包小包,一大圈走下来,体力消耗大半。 桌子下面的两条腿扭了扭脚腕,很是疲累。 “你呢?有自己想做的事业吗?我总觉得生完小孩在家做全职太太实在太可怕了啊,天天围着孩子,自己的自由,自己的时间,自己的梦想都没了。” 湘芝笑笑:“我觉得还行吧……培养孩子过程多艰难,花点功夫也是值得的。” “说的也是,我不管的话,难道让孩子他爸辞了工作回来带孩子吗?” 杨奕说得夸张了。湘芝还是点头附和说:“是啊,孩子爸爸工作忙,总要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话还没说完,杨奕瞧着手机,倏地朗声大笑起来:“你看我老公给我发了什么?他也太搞笑了吧!” 湘芝好奇地探头过来,微信界面赫然两个大字钻进她眼帘。 老公:“今天也是努力搬砖的一天!” 附带一张她先生戴着小号安全帽冲镜头比剪刀手的照片。 “哈哈哈,他最近有点发福哈……”湘芝不忍发笑:“这是在哪儿?天气真不错。” “这次带队去泰国了,有个度假别墅区工程,说是要亲自建一栋留着自己住呢,以后每年冬天我们就去那儿过冬。”杨奕骄傲地说着。 “真好啊……” 湘芝发自内心羡慕,笑完过后,心里头突然酸涩。她的丈夫跟任何人的丈夫不一样,她的婚姻也是。 路嗣平不会那么亲切地跟她开玩笑,她也不敢擅自把通讯录改成“老公”这么私密的备注——明明这是她的自由,但她就是不敢。 下午回到家,婆婆和一堆牌友在厅里打麻将,厨房已有了叮当响声,她潜进小甜妞屋里,女儿缩在被褥里睡得正香。 关上房门,她给可爱的女儿拍了一张照片。甜妞睡着的时候可乖了,不会流口水,不会翻身扑腾,小脸肉嘟嘟的,十分粉嫩可爱。 “这是妈妈给你的小礼物哦~” 湘芝轻轻地将一只芭比娃娃放在甜妞枕边,额头轻啄一口,笑说:“妈妈真爱你。” 第七章 12月开头,荆河国际步入年末清算阶段。由于集团接触欧洲客户较多,路嗣平在圣诞之前这段时间,都将处于高度繁忙期。往年也这样,但因为今年效益尤其好,加班力度便更甚。 路家渐渐看不到两个男主人的身影,往日里不太明显的热闹一下子平息了许多。热衷打麻将的路老夫人罢手了半月有余,仍然提不起精神——天冷了容易困乏,家里的女人们更愿意花时间缩在被子里。 甜妞就不一样了,旺盛的精力丝毫不被季节转换影响。趁路嗣平不在,湘芝牵着女儿的小手,教她连走带爬地 上了二楼主卧,把暖气开足,宽敞的大套间瞬间变成了淘气宝贝新的游乐场。 隆湘芝侧卧在大床上,手里举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博客。女儿穿得圆滚滚坐在床上看动画片,有样学样把控着遥控器,时不时低头按一下键,装作切换频道的样子。 甜妞的两周岁生日在月底,湘芝头疼不知该如何为宝宝办生日宴。不想太平凡地过,怕女儿形成记忆的初期错过太多美好的瞬间;而博客上的那些不落俗套的,却又繁琐至极,她怕家里人会觉得太浮夸了。 这个时候,点子最多的还数阿喆:“你和你老公怎么不带她去游乐园?我要是有你这么可爱的女儿,我恨不得天天带她去逛迪士尼!” 湘芝想起上次她和路嗣平带女儿出去的时候,全程抱着哄着,想想还是算了:“等她再大一点吧。” “海绵宝宝棒棒!” 甜妞看得高兴,摇着两个羊角辫辫扭动身子,笑嘻嘻地回头看看妈妈的脸,如果妈妈也在笑,那她就更高兴了,两只大眼镜眯成一条线。 隆湘芝摸摸女儿的头:“乖哦~” 阿喆想起什么,在手机另一头得意地问:“我老公的处 | 女作元旦要上映了,,要来看首映吗?免费送你最佳观影区,三张怎么样?” 湘芝一惊,:“是《走马记》?!” 阿喆:“是滴,来不来,机不可失哦!” 湘芝当然乐意:“看啊!这部动画电影不是你老公从大学开始就策划的吗,8年诶!终于!” 阿喆泪目:“就为了这部电影,我守了三年活寡,把我给气的,这会要是不成,我再也不让他整这些没用的了!” 湘芝顺手搜索了一下《走马记》的热度,比她想象的要高一些,在同类国产动画电影里呼声还是挺高的。而且寓言故事也比较适合全家人一起观看,预售相当可观。 -- 第12页 湘芝:“到时候一起啊,小甜妞可想你了!” 阿喆尴尬:“那可不行,元旦我要跟我老公回老家,座位给你留着,你们一家人来捧场就行啦。” 湘芝沮丧:“……那我给你预约的温泉套餐呢,明年就失效了……” 阿喆怂恿道:“你跟你老公去啊!” 湘芝:“……” 一起泡温泉?那可别了吧……除了做最私密的事,湘芝跟路嗣平从来没有裸裎相对的机会,更没有共浴过。光是想象就足够尴尬。 阿喆:“你得多制造一些能跟你老公增进感情的机会。把他吃得死死的,懂吗?不然到时候有了二胎三胎,孩子感情好,爹妈感情反而不好,搞笑呢啊?” 湘芝被阿喆戳到痛处,无话可说,然而也不生气。阿喆其实说的是事实,不是预想。她自己也无能为力啊,该做的都做过的。 那几年,她明里暗里在路嗣平面前表现自己的时候,路嗣平做的最多的,应该是无视吧。她的现在和当时是一模一样的无能为力。 每次说起感情问题,阿喆总是苦口婆心:“好好整理一下自己,每个男人都喜欢精致的女人,你的路嗣平也不会例外。报了健身房怎么不去?美容院的卡用过几次?人家都忘记你这个vvip会员了大姐!” 湘芝:“你不懂我这种做妈的人其实……” 阿喆打断:“你闭嘴吧,别为自己的懒找借口,爱就去争取,拿自己最好的一面,最高的诚意去争取!我就不信路嗣平那个狗东西心是铁长的!” 湘芝想象着阿喆说这话的表情,笑出来:“你就不能别叫他狗东西,嫁狗随狗,那我不就成了——” 阿喆:“狗婆娘今晚就开始敷面膜好吗?” 湘芝:“好的。” ……………… 路嗣凌晨平回到家,家里所有的灯都已经熄灭。他乏了,进玄幻的时候,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脱下皮鞋,抬头看见谢阿姨迎了上来,他无声地挥挥手,表示自己不需要夜宵,也不需要照顾。 他最近黑眼圈重得挂到脸颊,面色憔悴,像老了好几岁。每天去公司,他都有干不完的事,约谈年后合约,和财务对账,开新一轮的投资会议,准备子公司上市内容,没有一项不让他头疼。父亲渐渐退位,不再管事,也没有得力的助手能辅佐他,上位之路愈加艰难。 可再累再难,回到家看到女儿熟睡的脸,路嗣平疲惫的脸还是能露出疏解的笑容。甜妞是他的小天使。 路嗣平在女儿房间待了一会儿,回到自己屋里,惊异地发现隆湘芝以一种奇异的姿态睡着了——她侧着身子躺着,脸上的黑面膜即将干透,并且有半张直接接触了枕头。 他拍拍隆湘芝的肩膀,隆湘芝还没睡深,即刻醒过来睁开眼睛,把路嗣平吓了一跳。 “你……”路嗣平眉毛蹙动,“快摘了。” 他背过身去脱西装摘领带,准备换洗衣服。隆湘芝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直到梦游似的坐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扯动到半干不干的面膜纸。 “嗯?”她摸摸脸,“啊!” 然后就是她飞速冲向卫生间的背影。 路嗣平无声地叹口气,尾随进去,路过她,一句话不说关上了淋浴间。 湘芝脸烫得厉害,不知道是暖气开高了,还是丢人害臊,尴尬地朝里面问了句:“那个…要不要我帮你准备牛奶?” 哗啦啦的水声中传来一声“好”,隆湘芝冲了出去,热上一杯鲜牛奶,又小心翼翼捧上来。 这对她来说不是刻意侍奉讨好或者别的什么,只是多年的习惯。很多年前她刚刚认识路嗣平的时候,他就有睡前喝奶的习惯,然后过了这些年,任务交接,准备牛奶的阿姨变成了她。 路嗣平小时候大概是牛奶喝太多,个子长得很高,皮肤也足够白。如果他是个女孩子,那一定是顶顶好看的。这不是在说他的相貌不够man,而且隆湘芝在设想,如果路嗣平长得像他妈妈的话…… 路嗣平喝完奶,放下杯子,按下床头灯。一气呵成。翻了个身,轻轻嗅了嗅枕头上的味道:“今天宝宝上来玩了?” 黑暗中隆湘芝猜不到他的表情,说:“就一会儿……要不我把我的枕头换给你?” “不用了。” 路嗣平又不是没看见,刚刚明明还粘了面膜的。 “明天我申请调休,再不休息不行了。”他突然说,用一种中老年专用的,感叹时光老去的粗犷语气。 “啊?好的。明天好好休息。”湘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慰劳的话,她知道最近路嗣平确实辛苦,但自己能为他做的,真的太少了。 “来一次吗?”路嗣平忽然轻挑地问,仿佛刚刚说不行的不是他。 啊?今天?不是累吗? 湘芝往里侧挪了挪:“还是先睡吧,休息最重要了。” 路嗣平懒得跟她解释此累非彼累,手脚并用迅速纠缠了过去,不容她抗拒。 “嗣平……嗣平……” 隆湘芝见缝插针地躲。生理期快来了,胸口有些胀痛,她不太喜欢路嗣平太用力的揉捏,不舒服。直到第二天都会不舒服。 但这几天她却是一个月里最敏感的几天。这个路嗣平也知道。 所以他不由她逃,逃了也会拢回来:“别动,再动不饶你。” -- 第13页 他俯在她身上不轻不重地说。 于是湘芝受到震慑,不动了。任他摆布。 扣子被解开,睡衣被揭下,路嗣平熟稔地进行这些动作,即使已经有过很多次经验,湘芝依旧很悸动…… 她小心地闻他身上和头发上的味道,清冽幽淡的沐浴乳味,也没有喝酒啊,为什么这么……疯狂…… “嘶——” “别动。” “嗯——” “别动。” …… 没多久,私密事提前了二十分钟宣告结束。事实证明了此类非彼累是不存在的。累就是累。路嗣平这阵子看来真是累坏了。 他似是有些不甘心,想从头再来一次,然而接下来湘芝安慰性地在他背后拍的那几下,让他彻底泄了气…… 路嗣平心想:这女人到底有没有情趣了? 没多久他便负气似的背过身去说:“等明天。” 只剩下湘芝一人,一脸无辜。 第八章 湘芝完全不懂路嗣平为什么突然调休,调休了又为何一早进书房开电话会议。待在卧室里都能听到他时轻时重的讲话声,骂人声,明明很困,她但却躺不住了。 心情莫名烦闷,抬眼看闹钟,才七点四十,路嗣平这个工作狂啊…… 撑着腰起床,套上外套,“咚咚咚”敲响了书房门,其实她根本就还没睡醒,也没准备好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顶着杂乱爆炸鸟窝头是个什么样的形象,总之门戛然而开: “怎么了?” 路嗣平一手举着电话看着她,脸色暗沉,心情也不太好的样子。 隆湘芝本来想说他吵死了,直到看到他灰色眼神的这一刻,她才彻底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不自然地摸摸头发,发现颈后的头发被松散的辫结扯到了一边…… “啊……我……” 路嗣平又问一遍:“有事吗?” 湘芝无力地摇摇头:“没事。” “那我先接电话。”说完这句,路嗣平关上房门,又回到了被一堆文件包围 的书桌。休息日也有做不完的公事,这就是他的生活。 电话里供应商询问:“路总,什么情况?” 路嗣平回想起刚刚见到隆湘芝的样子,表现得很淡然:“没事,我老婆刚睡醒。” …… 经过早晨的尴尬,湘芝觉得今天还是避着他一点比较好。下楼厨房转转,院子转转,等宝宝回笼觉睡醒,她便把女儿抱过来,一大一小两人坐在落地窗前,一边晒太阳,一边研究新种的两株水仙花。 水仙花买了有两个月,买过来的时候只有一个蒜头似的根茎,婆婆挑了个好看的平口盘子,置了几个鹅卵石将根茎固定,浇上活水,笃定地说:“今年冬天肯定能开花。” 果然,“蒜头”长得飞快,平时不怎么注意,今天一看它竟然抽出了蒜苗似的绿芽,顶端也绽开了两朵白色小花,生嫩可爱极了。 “甜妞呀,花花好看吗?” 小甜妞笑嘻嘻点点头,伸手想去碰,湘芝按下她的小手,说教道:“不能碰哦,花儿会痛的~我们就这样看着吧~” 实际上湘芝怕甜妞摸了花之后舔手指,水仙根茎有轻微毒素,误食就不好了,之前有过甜妞舔风油精嚎啕大哭的先例,在这方面,做妈妈的格外用心。 说着,湘芝取出口袋的手机,给新生的水仙拍了几张照片,好久没有发朋友圈动态,正好刷一下存在感—— “水仙真好看,淡香沁人心。” 发送成功。 婆婆老远看到两人弓着圆圆的背小声讲话,温馨的样子让她心情抬高了几个度。最近她更年期症状越来越明显了,情绪不好把控,家庭的和睦状态有利于疏解更年期带来的精神压力。 “湘芝,要不顺手把吊兰的枯叶修了吧?”她从抽屉取了把剪刀递过来,“水仙长得挺好,只是这些吊兰被我接种得半死不活。” 湘芝这才注意到边上透明玻璃杯里泡着的几株绿叶,枯了好几根:“是有点儿,我来修掉吧。可能多通风换水会好点儿,但是温度低不怎么敢勤开窗啊。” “是冷啊。冷得不想出去打麻将。” 婆婆手里捧着个手捂子,缩着脖子坐到沙发上去了,语气里有股说不出的嫌弃:“房子大,空旷,也不一定好处多。大了不聚暖啊是不是?” 这栋别墅实际上是恒温24度的,通了暖气,也装有中央空调,保湿装置一应俱全。湘芝偶尔会觉得冷,但还不至于在家裹着棉袄,冷到忍不下去的地步。心想着也许婆婆年纪大了抗不住冻吧。 “等会儿我去煮一锅红糖姜茶,打两个荷包蛋,补补。”湘芝贴心地回答她。 “哎呦那可真不错,我最近总是觉得虚冷虚冷的。”说完婆婆打了个哆嗦。 没一会儿耳背传来电视机的声响,婆婆看起了电视购物,湘芝则用心地剪去兰花的枯枝,一边剪一边心疼:“这都不剩几根了啊……” “在干嘛呢——” 耳背传来路嗣平的声音,吓了湘芝一跳,“咔嚓——”一剪刀下去,整棵小吊兰应声掉落。 “妈妈!” 甜妞生气地在湘芝手肘拍了一记。 “啊……”湘芝简直措手不及,转身在路嗣平小腿处也拍了一记,烦躁道:“你吓我干嘛,花都被剪掉了啊!” -- 第14页 “我……” 路嗣平木然地站在一侧,原本半俯的腰直了直,脸上露出堂皇的表情。 “唉,没用了。” 湘芝失望地将剪碎的吊兰根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放好剪刀后又折回来把甜妞抱走,面目凝重,全程没看路嗣平一眼。 婆婆在后面目睹全程,跟着数落儿子:“你说你在干什么?” 路嗣平摊了摊手:“我哪知道。” 湘芝去厨房煮红糖水了,甜妞被安置在厨房入口的宝宝椅,她给了女儿一个奶黄包,小丫头没记性,不一会儿就乐不可支,吃得满嘴都是糊。 湘芝还在郁闷,路嗣平怎么就一点眼力都没有呢? 厨房飘逸出糖水的香气,路嗣平不知不觉就靠过去了,刚刚的“意外”让他有些许的负罪感,但他又想,只是一根草而已,有那么严重吗?他慢慢靠近,摸摸宝贝的额头,抽了纸巾替她擦嘴。 “爸爸好吃!”甜妞高兴地把手里半个奶黄包举高高。 “那爸爸也吃一口行不行?” 甜妞表情一变,立刻把奶黄包缩回怀里。 路嗣平被逗笑,轻松地问:“煮糖水吗?” “嗯。” 湘芝背对着他,不太想搭理他,只顾搅动手里的银色汤勺。 “也有我的一碗吗?”他厚脸皮地问。 可他又不是女人,喝什么红糖水。 湘芝原本想这么说的,但还是重新接了一碗水倒进锅里,又加了两小勺红糖。 路嗣平看着她的动作,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也勾出笑意——他也不知为什么,当湘芝的双眼看着他的时候,他就没法笑得这么自在了。 湘芝的背影宽圆,说不上美感,但看着踏实,路嗣平又站了一会儿,等糖水快好的时候,他把女儿抱了出去。 三碗红糖鸡蛋端上桌,湘芝喊妈妈来喝,小甜妞则是热了辅食胡萝卜芋泥,保姆阿姨照顾她吃。 婆婆满眼期待地迎过来吃早午饭,看到儿子也围过来,便问:“怎么你也要通经化瘀?” “咳咳……” 湘芝被婆婆这一招逗呛,还是婆婆好,说话够爽快,总能一语中命门。 路嗣平伸在空中的手顿住,眉心一跳:“我脑血瘀。” “哦哦脑血瘀啊,那喝吧喝吧。” 婆婆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这个理由,三人合坐,你一口我一口的喝汤声之外,一切寂静。 吃到一半,婆婆没逻辑地想到什么,问:“有计划了吧,二胎。” “嗯。”路嗣平嗓音低沉。 他在湘芝之前回答,让湘芝有些惊。他本是那种很随便的人,家事上基本不做主的。 “有计划就好,今年要是能怀上,明年就生猪宝宝,多喜庆。” 湘芝低头不说话,他们都这么说了,那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一切都在计划之内而已。 “下个月能不喝红糖水了吧?湘芝?”婆婆殷切地望向湘芝。 “啊?”湘芝红了脸,哪有人这么问人家的,“我……” 气氛尴尬之时,路嗣平突然维护老婆似的,说:“妈,你别这样。顺其自然就好了,做什么给她压力呢,这事情急不来的。” 湘芝暗中观察着两人的神色:“……” 今天路嗣平好奇怪。非常奇怪。 包括哄女儿睡午觉的时候,路嗣平也很奇怪。分明看他不停地取出手机,看业务,挂电话,但他就是非要待在小甜妞房间,赶都赶不走。 “你去忙吧,这里有我呢,实在不行还有阿姨,耽误工作就不好了。” 路嗣平假装听不出湘芝赶他走的意思,在女儿床角坐下,隔着被子拍拍女儿的小脚丫,说:“我不忙,今天不怎么忙。” 湘芝无奈,只好当他不存在,跟往常一样给女儿讲故事。三只小猪的故事已经讲了很多遍了,甜妞百听不厌。 “狼听得气急败坏,恶狠狠的说要吃掉小猪,狼要从烟囱跳进屋子里捉住小猪。但是小猪看出了狼的阴谋,就在炉架上支了一口大锅,锅里添满了水,下面生着旺旺的火。当狼从烟囱滑下来的时候,小猪揭开锅盖,狼一头栽进了大锅里。小猪赶紧盖上锅盖,把狼煮熟了当晚餐吃。从此小猪再不受狼的干扰,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故事讲完,小甜妞闭上了眼睛,湘芝双手在女儿眼前挥了挥,确定女儿睡着,她在女儿身上又加了层小衣服。 “这个故事真残忍,小猪最后居然能把狼吃了。” 路嗣平无厘头地说。 湘芝愣了愣,单纯地说:“猪本来就是杂食动物。” “你说得很有道理。” 路嗣平点点头,起身出去。 湘芝难得斜了他一眼,很小声:“莫名其妙。” 第九章 晚上路嗣平出去赴了一趟私约,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等湘芝带着哭闹的女儿满屋子找他哄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车已经不见了。 他开车开得急躁,晚高峰进市区的路上差点跟其他车辆发生摩擦。匆匆赶到约定地点,停好车,远远就看到那个女人,端着咖啡,优雅地坐在窗边。 和他记忆里她的样子完全重叠,她一直都没变。从他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好像就是这样——出众的容貌,特别的气质,不受时间掌控的美丽。 曾经是他所拥有的。 -- 第15页 他整理领带,快步上前。 最近每天都是阴天,白天多霾,到了晚上就常常下雨。上一次在公司看到林慈昕,两个人在走廊尽头讲话,窗外也是这样的天气。咖啡厅轻松的旋律,适合久别重逢的朋友。而两人对坐的压抑、肃然的气氛中,路嗣平带着别样的沉默。 “见你一面真不容易,最近很忙嘛。”对面妆容精致的女人笑着说了第一句话。 路嗣平也笑了声,低头喝了口热摩卡,问:“你呢,不忙吗?” “我手里就那么几单生意,都在你家做。对了,上次酒会上你表现不错,我们老总对你印象很好。” 路嗣平左手无意识地摸索着银环,不知说什么好:“那挺……好的。”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能把分公司开这么大规模,这才三四年时间。记得我走的时候,好像你那个科室才七八个人?”女人语气轻快,“现在都几百倍了吧……” 她看着他的眼睛,脸上挂着笑容,嫣然的表情犹如少女。 但她毕竟已经不是少女,他也不是那年的少年。 路嗣平摇摇头:“我作用不大,我爸早就安排好康庄大道,我只需要吃现成的。” “你还学会谦虚了哦,嗣平。” 路嗣平始终没有抬眼看她,目光放在她的肩膀上,语气疏远冷淡,听到她柔声叫他嗣平,他有些麻木地笑了: “嗯。今天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情就不能见你吗?” 林慈昕搁下咖啡杯,反问道。 路嗣平无法答话的此刻,咖啡厅的背景音乐切换,一首耳熟能详的《你最珍贵》缓缓倾泻出来。 林慈昕耸了耸肩,颇为惊喜:“是这首歌诶,还记得吗,大学刚入学的时候,我们合唱过,你的歌声很温柔,我当时就……” 路嗣平的回忆渐渐浮出,那时扎着马尾的她,青涩的笑靥,一首《你最珍贵》,是他和她定情的歌曲。 但转瞬他又变得冷静而又刻薄:“是啊,时间多可怕,十年过去,你成了女博士,而我女儿都有了。” 这是可怕的现实啊。 “女博士”三个字锥进了林慈昕的心里,她眉梢挑动,言语干涩:“我已经后悔了,嗣平,女博士一点都不好。” “女博士怎么不好?你现在是龙马腾跃的技术骨干,优秀的女白领,多少人都羡慕你。” “嗯?” 林慈昕怀疑自己耳朵里刚刚听到的,他的话,有讽刺,有尖酸。自然不止是夸她。 雨势渐凶,硬币大的雨点砸在身旁的玻璃窗上,《你最珍贵》的乐响被压了一截,路嗣平低着头,双眼落在台面的手机: 隆湘芝:什么时候回来呢?宝贝吵着要爸爸…… 林慈昕注意到他的分神,问:“嗣平,是不是有什么事?” 路嗣平抬起头,摇了摇:“也没什么,女儿睡觉要我哄。” 他看了眼手表,八点半,是靖雅听故事的时间。 她设想过他提起妻女的样子,也设想过要如何轻松自在的应对,但到真正提起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似乎做不到那么无所谓。 “啊……女儿……”林慈昕若有所思地说,“前阵子在城西文化中心见过的,你太太。” “我太太……”路嗣平点点头,“她是个好妈妈。” 太太……好妈妈…… 看到他真挚的表情,林慈昕忽然失笑:“最近总是恍惚,还以为是读书的时候呢。你也真是的,怎么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叫我呢,我会给你包个大红包的!” 她故意开玩笑,实则心冷至极,今天把路嗣平约出来,本就是为了试探他对她还有多少情意,现在看来…… 路嗣平顺着她的话开玩笑:“是啊,我给忘了,要不你补给我?连我女儿满月酒一起?” 他整了整衣领和袖口,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意外发现衣服下摆处粘了一张贴纸。撕下来一看,笑了:“看,我女儿的飞天小女警,向你打招呼。” “飞天小女警?”说什么呢……林慈昕俯身向前,看到了他食指上一张小小的美少女贴纸。 她哑然,垂眸。 路嗣平本不必故意在她面前展现婚后幸福生活的样子。 “你很爱她。”林慈昕轻声地陈述着。 路嗣平挑眉,不说话。 毫无疑问林慈昕是失望的。她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期待,竟然把已婚的前男友约出来,是疯了吧。早在三年前她选择离开的那一刻,就该做好失去他的心理准备。 现在迟来的后悔,却又不甘心咽下。 “看你过得好,就好了。”她勉强地笑说,“等不等我都没关系,我不怪你。” 呵…… “ok,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们就聊到这里吧。”路嗣平起身伸出右手,“林经理,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整理好了,以后合作愉快。” 路嗣平堂堂正正的样子让林慈昕感到陌生,但她还是伸出手,为了最后的尊严而微笑:“好的路总,合作愉快。” 道别后,路嗣平先走一步,林慈昕又坐了下来,反思刚刚发生的一切,却又好像失忆似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只觉得,路嗣平真是一个有城府且冷心的男人。十年,整整十年的爱情,她十年的青春啊,竟被他一句“合作愉快”画上了残忍的句号…… -- 第16页 她又哪里不如他的太太呢! 路嗣平返程的路上一路顺畅,心里却堵得慌,像吃噎了喉咙,又有些胃酸上涌。想起林慈昕的时候,他总会产生这种感觉,今天见到她,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那年他苦苦挽留,她却说走就走,放弃爱情,放弃了他;如今他事业有成有妻有女,她却又要回到他身周。 她所有的选择,选择产生的后果,都让他去负担? 他气愤,他甚至很恨,林慈昕给他的伤害,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 本想直接回家,路过酒吧的时候路嗣平却刹住了车。这几年规律性的疲劳工作限制了他来酒吧的次数,除非几个好友相聚,他主动来这里的机会几乎为零。有那么一两个朋友是这所酒吧的常客,路嗣平一坐到吧台,就被背后迎上来的人强行搂住。 来人个头极大,身材魁梧,笑得故作奸细:“嘿呦喂,这是谁家的良家主夫呀,来给爷香一个!” 路嗣平烦了,顶起手肘把人甩到一边去:“别闹我梁子,我心情特他妈差!” 叫梁子的兄弟摸摸额头,苦恼道:“那可怎么办是好,”顺着朝吧台打了个响指,“waiter给我兄弟整一瓶伏特加!” 他拉了张高脚椅围坐在路嗣平边上,稀罕地看着路嗣平:“兄弟你可好久没来了啊,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跟哥们儿都疏远了,你心里有愧不有愧吧你就说!” “有愧有愧。” 路嗣平答得特别顺从,接过酒杯仰头就饮,喉结滚动的瞬间酒精刺爽胃部。 梁子不拦着他,光傻笑:“还挺能喝,你这身打扮从哪儿来啊,人模狗样的。” 路嗣平扯开领带呼了一口气,在家的时候穿着休闲装,为了赴约特地换了贵牌西装。也不知道图什么。 “你还真别说,你穿正装,贼他妈有感觉,有那种斯文败类的感觉,女人最喜欢你这种……你看我吧,我要是穿西装,我对象准说我像那个啥……”梁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讨债的,□□头子!我呸,你说我一正经人,哪像□□头子!” 路嗣平斜眼看着梁子一头脏辫,打岔道:“林慈昕回来了。” “……” 梁子默默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干,兄弟。” ………… 深更半夜到家,路嗣平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梁子亲自把人送到湘芝手里,一个劲地跟兄弟比“嘘”的手势:“弟妹,快扶上去,别让老爷子看见!” 湘芝对此状况完全摸不清头脑,路嗣平喝得烂醉挂在她肩膀上,还一个劲傻笑骂自己是蠢货…… 好不容易把人扛到二楼,腾出手开个门的功夫,路嗣平摔在了地上。“砰”地一声。 婆婆闻声出来查看,爬到二楼一看,打到一半的哈欠都憋了回去。 她跑过来扶起儿子上半身,不敢大声:“嗣平,嗣平——这是怎么了啊?!” 湘芝连连摇头:“我也不知道,刚刚易梁大哥送他回来的。” “先弄进去。” 婆媳两人一人抬一头,把人扛到床上,路嗣平相当不配合,一直在扭动,喊着“别碰我!” 湘芝站在一边喘气:“妈你先去睡,这里我来照顾。” “这……你能行吗?” “能行的,稍微给他擦一下就行。” 婆婆糟心极了:“那你弄吧,嗣平也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一点数都没有喝成这样,差点把他爸吵醒了都!” “……” 路嗣平脸颊通红仰面躺在床上,湘芝矗在边上不知道先做什么,最后拧了块凉毛巾过来给先给他擦脸。毛巾刚碰到他脸颊,她的手就被狠狠抓住了。 “别动我。”路嗣平依旧闭着眼。 “我是湘芝,你醒了吗?” 湘芝试图抽出手腕,但都是无用功。这样下去要被他掐肿了。 “不准动!”路嗣平又说了一遍,这次他睁开眼睛,支起身子坐起来,恶狠狠地看着湘芝:“我说不要动!” 湘芝被他的凶相吓了一跳,腿软一下子跪倒在床边,手还被他扼着,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也许是湿红的眼角让路嗣平稍有动容,他松开手揉揉眼睛,哽咽道:“我醉了……” 第十章 原本湘芝以为,不论路嗣平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怪他,因为这些年他已经很努力在改变,她也该学会知足。但当她听到从他嘴里吐出其他女人名字的时候,她的精神仿佛一瞬间从愤怒的顶峰跌落到失望的谷底。 这个名字,是她在结婚最初的几个月,听过好几次的——小慈,总出现在他醉酒后的梦里。 当然不仅仅是梦里,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她和路嗣平的婚礼,一个喝醉的友人说错了话,竟举杯讨问路嗣平:“离开了小慈生活还痛快吗?” 那时路嗣平顾及身周众人口舌,罚酒糊弄过去,可湘芝从那个时候就知道,小慈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娶她也不是因为爱她。 接着便是新婚里一次次受的委屈接连从回忆深处浮现出来,他无理由责怪她的时候;他拿她当出气筒发泄的时候;他和她冷战,一周都不说话的时候;好像都伴随着这个名字。 她完全不知道小慈是谁,可她坐在床边,看到路嗣平连做梦都深锁的眉头,便知道这个女孩子对他的重要性了。 -- 第17页 重要到什么地步呢?直到路嗣平结婚生子三年,都无法忘记。三年啊,足够一个孩子从她肚子里钻出来,在他身边跑跑跳跳的时间呐! 湘芝骤然泄气,手里的毛巾滑落在地上。她的眼睛红了,有些愤恨地看着昏睡的路嗣平说:“什么时候能听见你叫我的名字呢?女儿的也行啊……” “别……小慈……” 路嗣平沙哑的喉声好似呜咽,表情时而放松时而紧拧,侧睡过去,觉得冷,无意识用一只手抱住自己。 他就像个受了伤的孩子。 湘芝对他的心疼一闪而过,眼泪便掉下来了,一脚踢在路嗣平后背:“你这个坏蛋!” “……” 湘芝从另一侧钻进被子,不再管他,闭着眼睛想强行入睡,心却越来越慌。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一面劝自己心态摆平,又忍不住嫉妒那个叫小慈的女人。她臆想着小慈的模样,以及小慈跟路嗣平在一起时的样子。他应该很宠爱她吧? 或者,也像他对自己一样不冷不淡,唯一的不一样,是他爱她。 明明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从一开始湘芝就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得到他的心,可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为何还是会那么那么痛呢…… 这一夜,她彻夜难眠,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想着另一个女人的他,难道还要像以前一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告诉自己没关系,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的,一而再再而三欺骗自己吗? 她还能做到吗? 夫妻两人的接下来几日的沉寂,就始于这一夜。 明显到婆婆都看出来了。 一日,路嗣平碰到紧急情况,需要出差到欧洲,中午匆匆从公司赶回来收拾行李,湘芝看见他冲进卧室拖行李箱的样子,没有搭手帮忙,而是下楼从保姆阿姨手里抱过女儿:“他好像要去哪儿,麻烦你帮他收几套行头吧。” “好。” 婆婆听见动静从房里出来,指指楼梯上方:“嗣平回来拿行李啦?” 湘芝颠了颠女儿:“嗯,他说过会回来拿吗?” “早上是说过那么一嘴,我还以为他会让你帮他先准备好,回来拿了直接走呢……不过也没事,他自己会规划好时间,不急。” 湘芝无表情地点点头,他什么都没跟她说。 这几天每日早出晚归,两个人几乎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更没有正眼瞧过。 湘芝不知道路嗣平是否感觉到她对他的疏远,但他对她却是生分了。也许这是湘芝的错觉,这几天,他一直背对着她睡。 婆婆觉察出湘芝脸色不好看,小心询问:“怎么啦?吵架啦?” “没有的事,妈,您别操心了。” 湘芝干笑,把女儿抱到餐桌前给她喂饭,婆婆心存疑虑跟过来。她活了大半辈子了,儿女这点儿事儿,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湘芝啊,受啥委屈了,跟妈说,妈替你教训他!” 婆婆格外亲切讨好的语气无形之中给了湘芝压力。在湘芝的世界里,无论最后路嗣平会跟他发展成什么关系,婆婆永远都是她的妈妈,她的家人。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她是对湘芝最好的人了。湘芝不可能把事实说出来惹她头疼伤心。 “没事啦,最近我们两个都比较累。” “是啊,”婆婆一手撑在桌上托着腮帮子,“年底一堆事情,我都上火了,牙疼。” “那您多喝点蒲公英茶,败火的,要不要我去给您冲一杯?” 说完湘芝要起身,她的行动力还是相当快的,但婆婆压住了她,说:“你别样样照顾着我,我没那么娇贵,倒是嗣平,我看他最近忙得魂不守舍的,还有点感冒的样子,你……” 她憋了憋,还是说:“多照顾他点儿,他脾气是不好,还爱摆脸色,你就当他没长大不懂事,其实他没有坏心的。你们结婚也三年了,你都知道的哦?” “嗯,我知道。”湘芝笑笑,“妈,你别想太多啦,我们没啥情况。” “那就行。” 说罢,路嗣平从楼底疾步下来,手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看到女儿坐在餐桌,特意放下行李绕过来,在女儿脸上香了一口:“爸爸要出去几天,会不会想爸爸?” 小甜妞露出懵懂的表情,用力地点头:“想爸爸!” “等爸爸回来,爸爸给宝贝带礼物好吗?” “等爸爸!” 路嗣平微笑着又吻了吻女儿的额头,直起身对上母亲的双眼,湘芝婆婆向他使眼色:“快打招呼,快!” 静止片刻,路嗣平像模像样地问候湘芝:“我走了,靖雅就交给你了。” 湘芝搅拌着手里的牛油果糊糊,没有抬头,轻声说了句:“放心走吧。” “走吧走吧,快晚了,路上小心点啊!” 婆婆把儿子送到门口,这个时候再问一些不合时宜的问题也来不及了,只管叮嘱:“给湘芝也带个礼物知道吗?” “知道了。” ………… 没几天,闲暇在家两个人都有空,湘芝带婆婆去泡了温泉,原本期待了一下的,会不会跟路嗣平一起去,现在想来,好像跟婆婆一起去,心里更舒坦一些。 温泉酒店在城东郊,说是温泉酒店,实际上是谦虚了。她们来的地方是一个高端的私人会所。在酒店门口,湘芝无意中瞥见一豪车缓缓驶来,停驻,小厮打开车门,车上走下来一位优雅的穿着长裙的女士。 -- 第18页 这还是冬天,湘芝和婆婆看到这一幕,浑身打了个哆嗦。 “现在小明星真扛冻!”婆婆收紧貂绒大衣,“走走走,别看了,快进去。” 湘芝还是忍不住撇了几眼,婆婆说得没错,大冷天穿着礼服裙实在太拼了,但那人的身材相貌也太美了吧,说是哪个天宫掉下来的神仙姐姐,也不为过呢…… 每当见到美人的时候,都是湘芝最自卑的时候。 婆媳二人换好衣服来到预定的汤池,汤池很大,周围一圈被屏风圈主,服务员拉开一道门帘让两人进去,露天的冷空气中升腾起袅袅白雾立刻裹了上来。 泡汤实在是冬天最美好的事情。湘芝缩在汤池里,只露一个脑袋出来,她扎着一个高高的丸子头,不施粉黛,皮肤看起来通透润泽,刚泡没几分钟,之前的冷意就被驱散,脸渐渐泛起红光,湘芝甚至觉得有点热。 服务员送来冰淇淋和果酒到门帘内侧的置物台上,湘芝缓慢地游过去:“妈,吃冰淇淋吗?” 婆婆连连摆手:“不能吃!” 湘芝只好自己拿了一根巧克力口味的,趴在侧边卵石台上一口一口咬着。 “你也少吃,”婆婆在湘芝耳边喋喋不休,“你都当妈的人了,还要准备养二胎,不能跟做姑娘的时候一样贪凉,你看我,半辈子就没吃过几次冰的,所以我身体好哇,基本不生病,不生病就免了家里人操心,你说每天需要操心的事儿那么多,万一病了可咋办呢……” 湘芝扎了个高高的丸子头,露出一个“宽厚”的背给婆婆,她听完婆婆说的,急忙弓着背大口咬完剩下的,然后转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妈,没事的,我的身体已经适应了!” “适应什么适应,还不都是你逼它适应的!” “哈哈哈,妈,难得来泡一次,是不是特别舒服,我都可以游泳了耶~” 湘芝心情特别好,从小她就识水性,然而没什么机会游泳,这会儿汤池足够大到她可以游来游去,这可让她撒欢了。婆婆谨慎地靠在一边坐在池底半米多高的坐台,时不时舀水往身上浇。 惬意之时她忽然感叹:“这地方,你应该跟嗣平一块儿来,里边还有套房,消遣放松,增进感情。” “……” “嗣平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几天连个音讯都没有,后天甜妞生日,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湘芝浮上水面,吸了吸鼻子:“看情况吧,工作上的事催不得的。” 婆婆不同意:“那不行啊,闺女生日总要赶回来过的吧,我等会儿打个电话给他,看他怎么说。” 提到路嗣平,湘芝的心情陡然发生变化。自从出差,路嗣平就跟失踪了一样,一个消息都没给她,当然,她也没问他。湘芝摇摇头:“还是算了,等他忙完了会给消息的。”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2019,大家也会一起幸福吧! 第十一章 深夜,医院,儿科急诊。 婆媳两个人火急火燎赶到这里,时间刚过一点整,路嗣平站在急诊室床边单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挂在脖子上揉捏后颈,很是疲惫的模样。看到两个女人过来,他急敛眉,阴翳的目光,咬紧的牙关,全然散发出一身戾气。 不等湘芝慌乱地扑向女儿的病床,路嗣平就大声斥责起来: “你们是怎么看孩子的,把靖雅一个人丢在家里,有阿姨看着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吗?!” 路妈妈着急心切,眼看着都要哭出来了:“我们走的时候宝宝已经睡着了呀……” 一旁的医生肃穆叫停:“医院里请保持安静,大声嚷嚷做什么,没看见其他患者已经睡了吗?!” 因为病室暂缺,小靖雅躺在急诊大厅的病床上,身侧还有一排的病床,上面躺的都是同样过敏送诊的小朋友。湘芝蹲在女儿病床边,看到女儿脸上发红长的疹子,心疼得要命:“宝贝,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的错……” 婆婆也围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怎么就突然过敏了呢!我都千叮咛万嘱咐让阿姨别给她吃核桃了,怎么就防不住呢!” 医生看不下去,解释道:“刚刚你们家阿姨说是孩子误食了大人吃的核桃,你们确认一下吧。现在已经做好抗敏措施,很快病情就会转好,不要争执了,有问题出去解决。” “唉——” 路嗣平深深叹了一口气,快步离开了病室。剩下婆媳两人,担忧地围在床边,小靖雅肿成这样,她们谁心里都不好受。 去泡温泉之前谁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的,如果早知道,她们当然是不会去的! 小甜妞挂吊水睡着了,湘芝心里头揪痛,坐在女儿身边一言不发。没多久保姆阿姨办完手续回来,哭噎着道歉:“太太,是我照顾不周,没注意到小小姐掏了我的口袋,这阵子我头痛,都说吃核桃仁补脑,我才装了一些在口袋里,我……” 路妈妈听阿姨这么说,身体不舒服当然也是不能责怪的,只能叹气:“算了,还好这次发现及时,可千万不能有下次了!嗣平的脾气你知道的,他要是真怪罪下来,我跟湘芝都护不了你啊。” 小甜妞眼角有泪斑,湘芝用指腹给女儿一一抹去了。方才大概是哭闹过吧,眼泪流了不少。她一想到女儿因为浑身发痒痛苦地四处瘙挠的样子,就愈发地责怪自己。即使保姆承认了自己的疏忽,但她才是甜妞的亲妈妈,她是有罪的。 -- 第19页 假如今天没有去泡温泉,也许在哄孩子睡觉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个问题了。她无比内疚自己因为享受而把女儿放置在一边不管,活该被路嗣平指责。 湘芝不停地责怪自己,不由自主掉眼泪,婆婆安抚她的背,想让她平静下来,短时间内却没有效果。路嗣平洗了毛巾回来,一只手伸在湘芝面前,不轻不重地说:“还好意思哭。” 还好意思哭? 湘芝偏过头去吸鼻涕抹眼泪,越抹越多,她也不想哭啊,但女儿这个样子……如果连哭都不允许的话,那她大概真不算是一个母亲了吧! 路妈妈接过毛巾,赶儿子出去,刚刚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行李箱在病房入口处,怕是下了飞机就赶来医院了。她建议说:“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我们两个看着,你明天再过来看孩子吧。” “不,我不走。”路嗣平停在病房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言语里深深地不信任湘芝:“万一再出问题怎么办?” “我们两个人都在这儿会出什么问题,还有大把医护人员,你怕什么!” “我不怕,我就是因为不怕,所以把孩子交给你们,结果今天你知道我多失望吗?” 失望? 他脸上流露出来的当然就是失望,不仅失望,还有愤怒。这样对母亲说话的态度,让路妈妈感到愤愤不平。她把儿子拉到外面走廊,生气地质问: “我跟湘芝好不容易出去放松一下,有错吗?甜妞过敏是意外,你不要小题大做行吗?你看你把湘芝吓的,我人老了无所谓,她是你老婆,你跟她养孩子是有共同责任的,为什么要单方面指责她?” “妈……”路嗣平惊诧地问:“我小题大做?你知道有多少个像靖雅这么大的孩子因为过敏而失去生命吗?如果靖雅有三长两短你还会站在这里说这些话吗?我在外面没日没夜工作是为了什么你不清楚吗?为什么家里这一点点小事她都处理不好?就是因为你平日里太护着她了,太惯着她,搞得她现在一点当妈的样子都没有!” 路嗣平发泄完一长串,额门血管直突,脸色也变得更可怕了,他转身一拳头砸在墙上,余光瞥见站在他身侧的湘芝。 湘芝的眼泪还没有擦干,她是来拿毛巾的。这会儿却好像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呆呆地站在一边,眼神空洞,满脑子都是路嗣平责骂她没有当妈的样子那句话。 原来他对她的想法是这样的啊……他不满母亲太过宠爱她,宠爱到她失去了母亲的样子,他一直以来都对她有成见的…… 再怎么有成见,怎么能说出这样伤害她的话呢?失去母亲的样子,这是对一个兢兢业业的母亲最强的刺痛啊。 “对…对不起。”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说什么,湘芝低着头,向前一步抢走了婆婆手里的毛巾,又快速回到病床边,不肯再露出任何一点情绪。 婆婆知道她肯定因为儿子说的那些话而伤心了,想安抚,又觉得尴尬,心想着儿子也太过分了。别无他法,她只好也拿了凳子坐在床另一头。她精神没有儿媳妇儿那么好,看了一会儿孙女,就开始垂下脑袋打瞌睡了。 接下来湘芝默默照顾了女儿一整夜,没喝水,没合眼,不愿和婆婆换班,强硬地坐在女儿床前。一遍一遍地回想自打女儿出生以来发生的种种,试图找出鲜明的证据证明自己是个好母亲。但,她找不出来。她为女儿做的一切都不够特别,只是在保姆阿姨的帮助带领下,奶孩子,喂孩子,哄孩子睡觉罢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像路嗣平说得那样,如果是真的,那她是的确需要走出家人的宠爱了。 翌日一早,路母睡醒,抬起身子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麻酥酥的,无法大幅度动弹。湘芝见状,赶紧绕过去把婆婆扶起来,问:“妈,怎么了,腰痛吗?” 路母疼得牙齿直哆嗦:“不知不觉就趴着睡了,我这老腰连这点折腾都经不起,干脆换个新的吧!” 她的玩笑并没有让湘芝的紧张感得到任何释放。湘芝扶她坐好,下楼去小饭店打包了三份咸粥上来。婆婆有定时吃早饭的习惯,女儿也是。 果然,小甜妞在吃早饭的时候醒了过来。 她先睁眼滴溜一圈,观察着陌生的环境,看到妈妈和奶奶的脸,她的防备被摘除,对二人甜甜地笑。 “哎呦甜妞呀~你可吓死奶奶啦~”路母感恩戴德地拉住孙女的手,“怎么样,告诉奶奶,还痒不痒了?” 小甜妞摇摇头:“不痒。” 湘芝欣慰极了,昨夜一晚上给女儿密集上药是有用的。 她跟往常一样笑眯眯对着女儿:“宝贝,起来吃早饭哦~” 小甜妞砸吧砸吧嘴,欲抬手揉眼睛,抬了一半,看见自己的小手固定在一个药盒上,刺痛地连接着一根长长的输液管。 “别动宝贝。”湘芝把女儿的手压下去,说:“宝宝生病了,但还是会很乖的,对吗?” 甜妞似懂非懂点点头:“嗯嗯!” 这次喂饭的任务交到婆婆手里,湘芝疲惫极了,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发黄,眼圈发黑,一把卷发歪斜地扎着小马尾,枯黄的发梢仿佛在催促着她打理自己。 “黄脸婆。” 她想到这个词。 但她才26岁。 湘芝是一个极易感到悲凉的女人,幼年的成长轨迹决定了她敏感的性格。她看到这样潦草的自己,又想起昨晚路嗣平说她的那些话,眼眶再次酸涩。 -- 第20页 是她自己的错,她怪不了路嗣平。 折返的路上,湘芝无神地迎面装上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抬头一看,竟然是路嗣平。 他怎么一早又来了? 只见路嗣平手里拿着个保温盒,被湘芝撞到,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湘芝头顶。 他是故意让湘芝撞上自己的。那个女人,为什么如此没有精神,走路都不知道看路吗? 湘芝弹到一边去,仰面与他对视片刻,收回眼神,淡淡道:“你来了啊。” 没有惊喜,不是拒绝,也不是欢迎。 “看着点走路,这么大人了。”路嗣平随口说了一句,“眼睛长在脚底下吗?” 他今天,依然是尖酸的。 湘芝不理他,折身回病房,小甜妞已经吃了一半。婆婆颇喜色:“湘芝啊,嗣平带了红豆粥过来,你最喜欢的,要喝一点吗?” 湘芝瞥见一旁桌上果然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粥,但她并不感动。在这个家待久了,她足够了解每一个人。粥是阿姨熬的,也是阿姨嘱咐路嗣平带的,想必他带来的时候也是不情不愿的吧…… 还是不喝了,如果有点眼力见的话。 第十二章 甜妞的生日在医院凑合过了,没有party,也不能吃蛋糕,湘芝给她买了最喜欢的毛绒玩具作为生日礼物,点上一根小小的蜡烛,整个病室的孩子们一起拍手为她唱生日快乐歌,也算是一个特别的回忆吧——对湘芝来说的,尤其特别的、让人内疚的回忆。 出院是在生日后一天,湘芝带女儿回到家,家里干干净净一如往日,但却没了保姆阿姨的踪影。路爸爸这几日身体也不是很好,一直在家休息,问起来的时候,他说:“被辞退了,就昨天,嗣平亲自开的口。” 湘芝半信半疑推开女儿的卧室,最深处的偏房果然已经被收拾干净,衣柜和储物架空旷得可怜,再不能看出被人使用过的痕迹。 她退出来:“爸爸,接下来呢?”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路嗣平在逼她,在和她较劲。 路老先生合上报纸,摘下老花眼镜,无奈道:“先做晚饭吧,等会儿嗣平回来,我再和他说。” 本是女儿痊愈出院的日子,湘芝紧绷了几日的紧张心情终于得到放松,不过几个小时,她的心好像又被绞了一刀。 所以现在要去做饭吗? 一旁的妈妈无法镇定下去,气呼呼骂道:“嗣平也太不懂事了,曹阿姨在咱们家待了这么久,他怎么能一点情面都不讲!他意思让我们来伺候你们,打理整个家,他是不是疯了?!” 路爸爸:“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路妈妈:“不是你的好儿子是吧?” 路爸爸:“……你要想找就再找一个呗,多简单的事儿……” 路妈妈怒气当头:“不行,辞我的人不经过我同意,我得好好骂骂他,他现在反了天了……” 说着她就拿出手机拨打儿子电话,湘芝把女儿抱进房里,她不想让女儿看到任何家庭不和睦的样子。 “……你现在是想怎么样?把阿姨辞退了,以后你亲自洗衣服做饭吗?哪个小孩子不是跑了几百次医院之后才长大的,就因为这点事情,你要把家庭的责任全架在我和你老婆身上?我告诉你,你这样的态度是不对的……什么别人家,咱们家能和别人家一样吗?别人家当爸的也得一天匀半天时间陪孩子,你呢?行了你别跟我废话,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的想法我跟你爸都不会同意,湘芝更不会同意……你怎么回事啊路嗣平,自从你接手公司之后就变了,说实话湘芝哪儿对不起你了,哪里让你不满意了,我这当婆婆的都能看出你最近态度不对,你有做丈夫的样子吗?!先是跟小慈纠缠不清,现在又小题大做给她压力,你……” 说到这里,屋子外面的声音一下子低了许多,像是收到提醒,路妈的声量降到了最低。 原因……湘芝当然听见了,她婆婆无心说出的那个名字。 ——小慈,又是小慈。 甜妞害怕,揪住妈妈的衣角,无辜的大眼镜泛出水光,她害怕的时候,总是喊着:“要爸爸……” 湘芝摸摸女儿的头发,安抚道:“没关系的,奶奶在看电视呀,爸爸晚上才回来,我们晚上再要爸爸好不好?” 甜妞摇头噘嘴:“要爸爸,要爸爸!” 湘芝把女儿抱到腿上,在女儿额头香了一口:“妈妈知道宝贝最乖了,宝贝要不要听白雪公主的故事呀?有一位公主,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 好不容易哄完女儿,小甜妞乖乖地坐在房里看动画片了,湘芝出来,看到公婆两人坐在沙发上互相干瞪眼的样子。 问:“晚上吃什么?” 婆婆很兴奋:“出去吃,咱们一起出去吃怎么样?好久没有吃牛排了,想吃牛排,还想吃意大利面!甜妞不是喜欢吃土豆泥吗?咱们晚上去吃西餐吧!” “那嗣平晚上吃什么……” “他爱吃什么吃什么!”婆婆白眼快翻到天上去:“这么大个人了连顿饭都解决不了?” 公公跟着煽风点火:“我同意,出去吃吧,不带他。” 湘芝感到不自在,这两个好像都在讨好她似的。为什么呢,因为嗣平的表现吗,还是因为……刚刚那个名字? -- 第21页 小慈。 “妈,告诉我好不好,小慈是谁?”她问。 她知道自己不会忍太久的,早晚有一天她会问。她不想在最失望、最绝望的那一刻再来问这个问题,那时将已失去了任何挽救的可能。 “小什么?”婆婆装傻,“她是谁啊?” 但婆婆实则是个心直口快的爽朗人物,装傻根本就装不像,她左右晃动的眼神一瞬间出卖了她。 “小慈,是嗣平在跟我结婚之前喜欢的女孩子吗?” 湘芝不想再拐弯抹角,她坐到婆婆边上,拉住她的手:“妈,告诉我吧,好吗?我必须知道。” “这……” 公公闻风而退,火速上楼去了,留老太婆一人为难地支支吾吾。 “我早就知道她了,她是嗣平喜欢的人吗?或者说……”湘芝停了停,满眼悲凉地问:“是另一个女儿吗?” “什么另一个女儿!” 婆婆大惊失色,为了防止儿媳妇做过多的猜测,她赶紧袒露实情:“不是女儿!你不要想太多,就是一个朋友……前女友……你知道男人都是那种东西,不过我已经教训过嗣平了,他绝对不会对不起你的,放心吧闺女,妈妈永远站在你这边!” 湘芝的手反过来被婆婆攥得很紧,她木然点头:“前女友啊……” 他一定很爱她吧。 这就是湘芝一直以来的疑问以及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比“女儿”会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毕竟证实了这个结果——路嗣平心里装着的,始终是那个叫小慈的人啊。也许是因为早就猜到,湘芝并没有特别震惊,只是那股悲伤好像被隐藏地更深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见过她吗?”婆婆试探性地问。 “没有啊。”湘芝露出牵强的笑容:“以后也不会见她。没那个必要。” “这就对了傻闺女,”婆婆激动地拍大腿,“不能给自己找气受!咳咳——嗣平那里我肯定要再说他的,他这脾气,不打磨打磨,他的棱角永远都不会平!” “——不用说他,”湘芝抽出手拒绝:“这件事,我想应该我和他两个人自己解决。” “额……这样也对,说得有道理……不过湘芝,你必须要知道,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咱们五个永远都是一家人,爸爸妈妈一直都是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的,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的,妈妈。” …… 路嗣平没有吃到晚饭,随便喝了点牛奶躺倒在床上,给父母和湘芝打电话,没有任何一人接听。九点出头,一行人回来,嬉笑声传到二楼,他爬起来走到扶梯向下看,问:“去哪儿了?” 湘芝第一个看到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了一眼便扭头,背对着他,帮女儿脱去外套挂好衣服,然后抱她回房去了。 “还能去哪儿,吃饭呗~”路妈妈悠闲地回答。 路爸爸累了,换了拖鞋径直上楼,路过路嗣平身边,他拍拍儿子的肩膀,用眼神跟他说了句:“好自为之吧。” 路嗣平知道他眼神是什么意思,从小到大,他就是看着那样的眼神长大的。 “牛排真不错,你没去可惜了~”路妈妈扶着要转进厨房热牛奶,“今天小甜妞不知道有多高兴~” 但他不高兴。 回房,莫名气愤。 他半卧在床上等湘芝上来,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动静,好不容易湘芝上来了,洗漱又花了一个小时。 他脸色不好看——没有几次是好看的。 “妈说以后各自负责自己的起居。”湘芝轻声却笃定地说,“甜妞还没有自理能力,我和妈一起照顾她。” “那我呢?”路嗣平问。 “各自负责自己的起居。”湘芝又说了一遍。 她很少有强硬的时候,这一次,竟看到了路嗣平脸上漾着“不敢相信”和“不可思议”。 路嗣平直起腰坐起来,而湘芝缩进被子躺下,闭眼,不再说话。 他斜身俯视她:“三餐呢?” “自理。” 湘芝动动嘴的功夫,心里竟觉得很痛快,她想发泄很久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 路嗣平掀开湘芝的被子,抓她的手:“起来,说清楚,你现在对我有什么意见或者误会吗?” 湘芝绷住身子睁开眼,他问的话,她也想问他。 “你说啊你!” 路嗣平激动发红的脸色略微吓到湘芝,湘芝坐起来,近距离地直视他的双眼,他眼里有血丝。 手腕被扼痛,湘芝咬紧牙关,眼睛也开始发红。 路嗣平胸口有一团火,他对湘芝有无数个疑问,为什么这段时间对他冷若冰霜,为什么不再上心他的生活,为什么对孩子也不闻不问,他的疑问被气愤重重包裹,说出来的话也随之夹了层□□味:“说话!哑巴了吗?!” 突如其来的凶恶让湘芝猛地一震,她好讨厌自己为什么又不争气的落下眼泪,不是已经告诉过自己,要变得更加坚强吗…… 这一夜西北风八级,吹得窗框“哐哐”作响,温暖的屋里没有一丝人情味,只有湘芝小声的啜泣: “你跟我结婚,是不是,只是因为缺一位太太,缺一个生儿育女照顾家里的人?谁都可以,那你为什么要找我呢?为什么要让我变得这么惨呢……”湘芝挣开他的手,在他火辣的目光下,她的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我也想家庭美满备受宠爱地活着,我想让我的丈夫爱我理解我支持我,而不是像你一样只会对我颐指气使啊!” -- 第22页 “你说什么?”路嗣平气得颤抖,颐指气使?他什么时候?! “我说,是你让我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惨的女人,最惨的妈妈,你听清楚了吗?!” “呵……” 湘芝抽了张床头的纸巾,清理了一下眼泪。路嗣平因为觉得太过无语而陷入了沉默。 很久过后,湘芝说了最后一句: “是我太贪恋这个家了,所以才会嫁给你吧,像我这种没有家的人,太容易被诱惑了,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 第十三章 家对于湘芝来说具有什么样的意义,路嗣平不知道,他无知地理直气壮——在他眼里,家没什么特别的,他没有经历过太多背井离乡和天人永隔,也没有设想过现有的平凡的这个家,如果有一天四下分散,会是什么样子。 但对湘芝来说,这个家,是她梦想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真正让她感受到亲情温暖的地方。在这里,她第一次切实感受到来自父辈的温情,她人生第一次萌生爱情;她的精神支柱在这里,她的最爱在这里,她的梦想在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她的牺牲和奉献,也全部在这里。 家对她来说,是这样的存在。路嗣平却向她提出要走。 临近年关的某一天,书房。 路父坐在茶香四溢的账台,精心地研磨着手中的一块石墨,又是一年写春联的时候,往年的器具堆了一年灰尘,这会儿再次有了用武之地。 正当他起身准备提笔的时候,路嗣平敲门进来,坐下,看着父亲。 “有什么事,说。”路爸爸对儿子的语气一向这样,严格而又冷酷。 “我们准备搬走,去金联锦绣住。” 路父的目光从大红宣纸移起:“谁做的主?” “这是我和湘芝共同的决定。”路嗣平站在父亲面前,说得毫无半点羞惭。 分家两个字,说出来太难听,所以他用“搬走”来代替。 湘芝急匆匆赶来,看到父子两个剑光火石的一幕,心想,她还是来晚了。 本来是想拦着他的。 她站在一侧,懵懵的表情。跟进来的婆婆惊得挽住她的手腕,压低了声音:“什么搬走,他不是在开玩笑吧?” 路嗣平状态平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在父亲面前显露的,更多的不是决绝,而是表现出在解决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的那种游刃有余和…不挂心。 片刻沉默。 只听得这个家的主人威严的喉音:“湘芝,你再跟我说一遍,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湘芝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默默低下头。 “是。” 这不是她情愿的,她不愿意的,但是嗣平说,如果她不同意,他还是会把女儿带走。她知道他的个性,只要是他决定的事,她从来插不上手。 “好,好。”路爸爸放下毛笔,骨骼分明的拳头锤了两下桌子,别过脸去,“既然如此,那就走吧,我不留你们。” 他毫无疑问是失望的。 “多谢爸爸成全。” 路嗣平向湘芝使眼色:走吧。 湘芝却被婆婆牵住了。婆婆还没弄明白情况,她急切切地问:“怎……怎么回事,这一大早唱的哪一出啊?” “就让他们走——” 婆婆闻声怔住,放手,湘芝追出去,跟着嗣平回了房,关上门,气愤地问:“不是说好过了年再提吗?为什么这么冲动?爸爸身体不好……” “够了。”路嗣平背对着她收拾衣物,“有空废话不如给我拿个行李箱。”-更-多-资-源-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一-荤-一-素-扫-文-组- 湘芝固执道:“你能不能有点人情味,过年了,不要闹了好不好!” 路嗣平的手滞住,他缓缓回过头,深黑色的眸子透出森森怒气:“我闹?呵……你去问问他,他干了什么。” 说完他走出衣帽间,砸上门,手里的一堆衣服砸在湘芝怀里。 湘芝吓得退了一步,抱着衣服,手足无措。 她觉得自己像个总是被人左右的机器人,为什么无论她说什么,路嗣平都听不进去呢。再怎么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也不应该像他这样吧…… 湘芝一点都不想离开这里,而路嗣平 发了疯地想离开这里。 第二天,坐在驶向新家的车上,甜妞抱着妈妈的脖子,紧紧贴在妈妈怀里。母亲的情绪随时都会影响到孩子,平时很注意这些的湘芝,此时完全无所顾及。 前面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铁面无私,妈妈都那样流着泪挽留了,他竟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怎么样的铁石心肠,才能做到这样呢……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路嗣平看着后视镜,突然发问。 湘芝收回视线,想着:真想看看你的心是怎么长的。 她摇摇头,说没什么。 甜妞不安地扭动,噘着嘴:“妈妈,累。” “甜妞不累,不累哦,马上就到新家啦!甜妞一定会喜欢新家的,那里有可爱的玩具猫咪和小狗。” 甜妞听到小狗的时候兴奋起来:“汪汪汪——” “对,小猫喵喵喵,小狗汪汪汪,甜妞喜欢小狗吗?” “喜欢——” 湘芝在手机上搜小狗的图片给小甜妞看,搜着搜着,微信来了三四条新消息。 -- 第23页 “湘芝,干嘛呢? 湘芝,今天真搬家了吗? 回话,你还ok吗? 你那口子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哈,我揍他! ……” 都是来自阿喆的。 湘芝回复:“在路上。” “我去,真搬啊,牛批了。你婆婆不拦着吗?” “拦着,没用。嗣平他吃了石头子儿了,谁都拦不住他。” 阿喆也是挺无语,遗憾的语气:“好歹跟婆婆一起住的时候她还能替你撑腰,现在你们分开住,真让人愁,你老公又是个特能作妖的……” 湘芝又何尝不是无语:“没法说他,这两天我们一直没说过话,为了搬家这件事,他跟我撕破脸了。应该说,上次我冲他发火之后,就基本没有交流了。” “但是你还是愿意顺着他。”阿喆说。 “……” “不过你能跟他吵起来,就已经长骨气了,棒棒的!” 湘芝不再回复——阿喆说的对。但湘芝更羡慕她和她丈夫三年不红脸的恩爱感情,或者说,羡慕他们名副其实的爱情。 而湘芝自己,她就是个受气包,懦弱的女人,只会在心里抗争,偶尔耍嘴皮子,实际行动却是一点都没有的。 有点想婆婆了。 想起刚刚婆婆拉着她的手,喊“闺女别走”的那些个瞬间,她就能瞬间落下泪来。 “别想太多,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不用伺候那么多人,也算是减轻你负担吧。” 路嗣平不算安慰的安慰丝毫不能给湘芝任何慰劳。天知道湘芝有多爱家人,那些负担都是甜蜜的负担啊…… “以后多久回家一次?” “我,一个月吧。至于你,我随你。”路嗣平冷漠道。 “……” 湘芝并不能像想象中那么快适应新环境。她恐高,而新家在23楼,这就导致了她完全不敢靠近窗边,连去阳台晒衣服也很勉强,上阳台的时候视线必须朝着家里才行;厨房流理台的高度过高,卫生间拖把池太矮,都废腰。新房子住着不踏实,晚上睡觉睡不好,总是做噩梦,梦里全是家人之间的争执矛盾,喧扰而繁复。 小甜妞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了,住处变小后,她和父母亲近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多。路嗣平加班回到家,经常抱着她一起坐在沙发看电视,玩游戏,或者细声细语讲悄悄话。 湘芝越来越觉得路嗣平是一个性情古怪的男人,不仅古怪,还多变。主要表现在同一个人却有两幅面孔。 他对湘芝不好。 他自己也发现了。 有的时候是能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也能刻意去避免,但大多数情况下,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起那天的争吵,湘芝怪他毁了她原本美好的婚姻生活,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胸口憋闷得慌,以至于面对湘芝的时候,总是做不到温柔相待。 比如刚进去的第五天,湘芝提出回婆家过年。 “才来没几天就回去?要回你自己回。” 他撂下一句话,不容反驳。 “靖雅跟我一起过年,你也知道我现在很有空。”他补充道。 湘芝手里的吸尘器“啪——”地一声落到地上,道:“路嗣平你怎么回事,回家过年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路嗣平? 他扔了遥控器,从沙发上坐起身,把另一端的甜妞抱进怀里:“你也不怕吓坏了孩子。” 路嗣平懒得多解释,不想回去就是不想回去,湘芝喊他大名也没用。 湘芝面对路嗣平的无动于衷,更加生气:“我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你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这么任性呢!” “就当是那样吧。” “什么就当是那样……”湘芝刚想继续说,看到女儿可怜的小眼神,便不忍再凶下去。她叹了口气,摘下围裙,坐到角落里去。 路嗣平摸摸小甜妞的羊角辫,说:“不要纠结太多,跟我说的做就行了,否则徒增烦恼,知道吗?” “……” “你越来越像我妈了。” “……” 湘芝听不出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待在路家三年半,她还是琢磨不透路嗣平对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有的时候他对妈妈的态度好像不错,会大方地给卡,让她去沙龙享受;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又会对她爱理不理的,甚至还会对她撒气。 他母亲对他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湘芝对她来说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把她和他妈妈相提并论,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但光看他嫌弃的表情,似乎不是。 第十四章 “后悔吗,跟我结婚。” 是夜,湘芝背着身,快要睡着的时候,路嗣平突然这么问。 他这么一问,湘芝骤然醒了过来,睁开眼。 屋里有亮光,朦胧的,不是月色。人工照明体验感跟住在郊区别墅完全不一样,二环内的夜灯火通明,不见任何一颗星星。这种光亮是没有安全感的,身处高楼尤其如此。 她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猛地一酸。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是结婚前的时候吧,路嗣平把她压在书房角落,横眉厉色问她:“你就这么想嫁给我吗?你有信心不后悔吗?” 当时年轻,她还懂得咬牙点头说是,这会儿,却有点动摇了。 “我知道你没睡。湘芝。”路嗣平贴上来,温暖的右手搂上她的腰,看似缠 | 绵的动作,话里却听不出任何亲近。 -- 第24页 “你在自我反省吗?”湘芝问。 “反省?”他有些惊异地问:“为什么,你好像对我有成见。” “我没有。”湘芝反驳道。 “我知道你不愿意搬出来,但这只是早点晚点的事,靖雅上学,我总要在市内给她安排最好的……” “再怎么说也不要跟爸爸妈妈闹僵吧?”湘芝打断他,如果是借口就不用听了。她累了。 她决断的语气让路嗣平退了一步。他岔题问:“我们出国旅游怎么样?带上宝宝一起。自从孩子出生,不是一直没有机会出去散散心吗?” 出国散心?这不像路嗣平。湘芝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在讨好她,像是想弥补什么过错。但他却又不承认自己的过错。这种矛盾的感觉很诡异,湘芝不舒服,可是形容不出来具体哪儿不舒服。 湘芝顾左右而言他:“明天我要带靖雅去看电影。阿喆她先生的电影,你知道的,快下线了。” “嗯。”路嗣平知道,之前看在湘芝情面,暗中投资过小几百万的那部,听说影评不错。 他把湘芝搂得更紧,快把脸埋进她的脖颈里。湘芝的头发有一股麦芽糖的味道,甜而不腻,很特别。他对她的**常常是因这股麦芽糖的味道而起,不会收敛的那只手,从腰移上发梢,又移到** 那踏实的手感,大概只有踏实两个字可以形容了吧。 很久没做了。 “过来。”他强硬地掰过湘芝的身子,湘芝刚想喊胳膊疼,他就吻住了她。 他们之间鲜少有吻。 湘芝缩了缩脖子,往后退去,又被路嗣平拉上前来。他依旧年轻的身板扣住她的,把她牢牢缩进怀里。模糊的暗夜里,两人的呼吸逐渐转急。 …… 这一回路嗣平持续了很久,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湘芝快昏昏欲睡的时候,他终于舍得结束了,事 | 后坐起来喝了口凉水,浑身憋屈的筋脉都像打通了一般。 湘芝翻身睡去,睡前说:“万一宝宝醒了,你去。” 路嗣平满足了需求便很好说话:“那就我去。” 他很高兴,因湘芝没有抗拒他而感到高兴——虽然湘芝本就不应该抗拒他——她是他的妻子啊。 第二天湘芝一早起床给孩子洗漱打扮,在中午的电影开始之前,她得带孩子去医院打一针疫苗,然后尽早吃完早午饭。 自律已成习惯的路嗣平也起得很早,年关没有什么工作,便无所事事地往沙发一坐,看着湘芝给女儿梳头发,他自己的头发还翘着,没有打理。单手抹抹脸,觉得肩膀有点酸,暗自猜测是不是昨晚用力过度,但很快又否认了,男人怎么会怀疑自己的体力。 “早上随便吃点,冰箱里有吐司和牛奶。” 自从搬出来之后,湘芝仍没有多照顾他的想法,也可以说是看她心情。晚饭肯定是会做的,做多了便有路嗣平的一份,早饭和午饭则是他自己解决。路嗣平哪能说什么,辞去保姆的是他,分家的也是他,在生活质量上,他为失去一个优质的管家而感到一丝丝后悔,但在个人感情上,他宁愿这样过着半自理的生活。 没有人牵制管束,舒坦。 他从冰箱取出一罐牛奶,打开便仰面倒灌,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湘芝远远地看着他手插着腰站在冰箱门口灌饮料的样子,联想到了某些不该联想到的场景——昨天看的动物世界,有一只喜欢喝水的河马。 “爸爸是河马,biubiubiubiu——”小甜妞举起手里的玩具枪朝着爸爸发射:“爸爸河马!” “噗嗤……”湘芝差点笑出声来,摸摸宝贝女儿的脑袋,“宝宝不许胡说!” “爸爸是河马,爸爸是河马!” 小甜妞又说了好几遍,路嗣平才反应过来,他扔了牛奶罐头,笑着冲过来:“靖雅说爸爸什么,再说一遍——” 小甜妞被爸爸举高高,不敢再说,只是还是持枪朝着爸爸“biubiubiubiu~”,路嗣平都被逗得开怀大笑,扶着女儿的两条青蛙腿窜来窜去上天入地,口中威胁道:“还说不说了,说不说了……” 某些时刻,湘芝笑着笑着,会觉得挺幸福的。笑完了之后,也会觉得之前的片刻都是错觉。 比如现在,女儿折腾不动了,路嗣平把她放下来,湘芝和他偶然对视,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看见他笑,明明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路嗣平收回笑容,折返厨房,摸不着头脑地忽然说:“鸡蛋只剩一个了。” 湘芝心想路嗣平什么时候也关心起厨房里的事来了,她随意地回:“那就买。” 给女儿穿上一身新衣服,裹上新外套,再戴一个毛茸茸的帽子,新鲜出炉的小公主兴奋极了。出门前路嗣平给了湘芝一张卡,关照女儿说:“出门不准哭闹,不能麻烦妈妈,知道吗?” “biubiubiubiu~” “……” 湘芝今天有伴儿,是阿喆,怎么说也是自己家的电影,二刷三刷实数正常。阿喆比她们母女两个早到商场,先在甜品站坐了一会儿,老远看见一个形似隆湘芝的女人拖着大包小包还抱着个娃,她猛地起身去迎。 “哇塞我说隆大姐,您这是带娃离家出走呢?”阿喆接下湘芝的双肩背包,掂了掂分量。 “别胡说。”湘芝瞪她。 “行行行,当着我们小妞儿的面我啥都不敢说。” -- 第25页 阿喆乐淘淘地背上湘芝的随身物品,搂着湘芝和干闺女儿往前走,她今天梳了大背头,穿了件皮夹克,黑不溜秋的,耳垂上一排耳钉。活像个男人——野男人。 野男人的皮靴子着地嗒嗒作响,湘芝低头瞧了眼自己的油叽叽,自愧不如。 “我们现在去吃brunch吗?”湘芝问。 “吃啊,家庭妇女得先填饱肚子啊。”阿喆嬉皮笑脸地说,“搬了新家小日子过得不错?我看你这红光满面的……” 湘芝根本没有红光满面,被她这么一说反而“刷”地红了脸,她就是这么个经不起调侃的女人,结婚三年多依旧没有练就厚脸皮。 “甜妞我们去吃三文鱼寿司好不好?” “好~” “真好养活!”阿喆向湘芝伸手,委屈道:“三文鱼寿司好贵哦~” 湘芝看了眼她的小眼神,冷漠地掏出口袋的卡:“包 | 养你。” 片刻后,三人坐在刺身店,阿喆大口喝酒大口吃鱼。 “之前你还说你不管账,我信了你的邪哦!” 湘芝无辜:“我本来就不管账,今天突然塞给我的卡。” “看来他有点良心。” “只是为了让我出来有点面子,主要是他自己有点面子。” 阿喆微笑:“很好,我就喜欢爱面子的男人。如果我家那个死老头也这么爱面子就好了。” 湘芝托腮:“票房过十亿了耶~” 阿喆一本正经:“欠的人情和债也破亿了!我他妈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欠那么多债……” “说明你们两个有实力。看看我,”湘芝两手一摊,“身无分文,不敢欠债。” 甜妞刚长齐了门牙,正nia~nia~认真吃麻薯,亲妈和干妈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宝宝真可爱呀…… “哇,好可爱的小女孩!” 身侧传来甜蜜的笑声,湘芝转过头,看到一张精致美丽的脸。 那女人俯身,精粹剔透的眸子落在小靖雅身上,笑得很是灿烂。 好像在哪儿见过? 阿喆惊喜地站起来:“林小姐,好久不见啊?” 是阿喆朋友吗?湘芝随即起身,略显尴尬地站在一边。 阿喆拍了拍湘芝手臂:“之前在店里见过的啊,不记得啦?那时候林小姐没有雨伞,我还把你的借给她的!” “啊!你好你好。”湘芝可算想起来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美女嘛。 “你们好。” 林慈昕见她们的四人位还有和空位,便指了指凳子,笑得羞涩:“我找不到座位了……” “坐,快坐。” 阿喆盛情邀请林慈昕坐下,湘芝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四人便一起坐了。但不知为何,湘芝总觉得哪里不对,有点怪怪的。 啊!香水…… 不仔细闻还没发现,她身上喷的祖马龙香水,湘芝也有一瓶一模一样的香型呢。 第十五章 能带着孩子与闺中密友见上半天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只有已婚已育的女人们知道。湘芝体验完这样的幸福感,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心里涌动着幸福过后的空虚。 “妈妈,阿姨是谁?” 小甜妞窝在湘芝怀里半睡不睡,她问的是林慈昕,这是她第一次见林慈昕。 湘芝紧了紧怀抱,说:“她是阿喆阿姨的朋友。” “妈妈也是阿喆阿姨的朋友?” “嗯,妈妈是阿喆阿姨最好的朋友。” 小甜妞奶声奶气地笑着说:“妈妈的姐妹是阿姨~” 就像旋转木马里唱的儿歌那样。 湘芝被女儿的记忆力惊到:“哇,我们甜妞居然知道妈妈的姐妹是阿姨!没错,阿喆阿姨是妈妈最好的姐妹!” 小甜妞才没兴趣听妈妈讲友情故事,没两下就在妈妈怀里睡了,小睫毛翘着,湘芝让司机大叔关掉广播,车外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湘芝横抱着女儿,身上挎着大包小包艰难地回到家。路嗣平出来给她开门,本想问她怎么这么晚,看到女儿蜷在妈妈怀里的惺忪睡态,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路嗣平跟在湘芝后边,一路跟,一路顶着毛巾擦他湿漉漉的头发。直到湘芝安置好女儿,扔下一身赘物,关上女儿的房门,他才拦住湘芝的去路:“你、吃饭了吗?” 湘芝累得直揉眼睛:“不想吃,我要洗洗睡了。” 路嗣平又跟着湘芝到了卫生间,把脖子上半湿的毛巾扔到脏衣篓。 “你跟着我做什么?”湘芝没好气地问。 “我刷个牙。” 路嗣平站在镜子前,拧出一条绿色膏体在柔软的电动牙刷上,单手叉腰,脸上写着“你自便”三个大字——对着湘芝。 湘芝揉了揉脖子,她对路嗣平不耐烦,但又不能表现在面上。她打开浴缸水龙头试了试水温,便由它放去了,跨出卫生间的那一步时,路嗣平温吞着满口牙膏问:“你想去塞利维亚吗?” 湘芝回过头,冷漠地看着他:“塞利维亚在哪?” 她是真不知道塞利维亚在哪。如果硬要她猜选的话,她会选择亚欧大陆,可这块大陆实在太大了。 “我比较倾向于回家过年。”她坦诚道。 “今年过得新鲜一点不好吗?”路嗣平漱完口,擦去嘴角的泡沫,笑说。 他上前两步,两人都站在门口。浴室的暖黄色打在湘芝困倦的面容,而路嗣平却是背光,一脸暗色。 -- 第26页 湘芝浸在光晕里,眯着眼看他,微湿眼角的弧度坠成一个极其温柔的形状。她抱着肩膀,动了动唇:“可我不太喜欢去陌生的地方,宝宝也是。” “你总是这么说。”路嗣平抬起手臂,帮湘芝敛去遮了小半张脸的头发,“我不想你跟孩子禁闭在这一小片天空里,有机会多出去看看,等忙起来的时候我就陪不了你了。” 湘芝轻笑。路嗣平这话说得挺客气,这会儿倒成了他陪她了。 “那行啊,不过妈妈那边,首先得去解释一下,请他们谅解。他们只有你一个儿子。” 路嗣平不可置否,歪了歪脖子,说:“水好了,快去洗吧。” 湘芝绕过他,将他轻轻推了出去,关上门时她想,说了也是浪费,路嗣平连电话都不会愿意往家里打一个。 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她的小小脑袋瓜想不透他们那些人刻意避讳、刻意避免的问题。 没两天,在路嗣平积极的行动下,机票买了,酒店也定下。他兴致高昂,竟亲自在家收拾外出的行李。湘芝一大早醒来饥肠辘辘,看到的是他坐在客厅和女儿一起装玩具的一幕。 落地窗外在下一场鹅毛大雪,苍茫的天色几乎让湘芝忘记了时间,现已经早上十点。 “妈妈——” 小甜妞惊觉妈妈的出现,惊喜地睁着黑珍珠般的大眼睛。 湘芝下意识侧脸揉了揉眼睛,又把头发顺了顺,昨晚窝在女儿房里睡的,没沾枕头,头发全乱了。 “天天这么晚起来,我跟你宝贝只有饿肚子的份了。” 湘芝走到行李箱跟前,弯下腰,把不该放进去的个别玩具一个个挑出来,然后漫不经心地抹去女儿嘴角沾着的蛋糕碎:“我看你是吃得太饱了,干嘛把小火车带过去?宝宝早就不爱玩它了,是不是宝宝?” 甜妞脾气特别好,爸爸妈妈不管跟她说什么,她总是乖乖地笑嘻嘻。路嗣平就不一样了,他坐在地上,双水随意地搭在两膝,认真地说:“昨天早上我还看见靖雅在玩。” “总之不带它。”湘芝不肯让步,把托马斯的小火车扔进茶几底下的玩具筐里。她不喜欢这个玩具,横冲直撞,之前在老宅的时候就有几次差点钻到她和婆婆脚底下。 路嗣平轻叹一声,越来越觉得湘芝是在跟她闹脾气。他自认为是一个称得上合格的丈夫,有能力赚钱,也爱孩子,但从父母老宅搬出来开始,湘芝就不怎么待见他。他希望能得到湘芝的体贴和理解,但其中有许多事又不便与她讲,如今只能落得两难的地步。 湘芝起身往厨房寻早餐,看到桌上还有半个三明治,她顺手拿起,朝着路嗣平扬了扬:“这是你做的吗?留给我的?” 路嗣平远远地点头。 湘芝也点点头,尝了一口,味道还行,跟市面上买的差不了多少。她心想:即使她不在,女儿跟着爸爸也是能吃饱肚子的。她这么一想,顿觉得安慰许多。这世界上有多少种坏男人呢,她碰到的算是有责任心的一个,至少不会对女儿不管不顾。 早餐后,湘芝给家里播电话,婆婆那头风生水起正在搓麻将,没讲几句客套话,就给碰断了线。湘芝寻思着这会儿婆婆心思也不在电话上,就没想着再拨过去。她拨了一个公公的:“喂,爸爸,你在做什么呀?” 老头挺嫌弃的:“看你妈打麻将。” “哈哈哈,怪不得我都听着声儿了!” ……路嗣平把女儿抱进了书房,准备一边看着她玩儿一边处理几个邮件。经过湘芝的时候,他看到她脸上春暖花开的笑容,默默地瞥了一眼。 湘芝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却比他这个亲儿子还亲。-更-多-资-源-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一-荤-一-素-扫-文-组- “你妈每天盼妞妞回来,妞妞不回来,只好打麻将消磨时间。” “死老头子瞎说什么,我打麻将是因为我开心,我乐意,我最喜欢的就是打麻将,你不知道了吧……” 湘芝笑得合不拢嘴,婆婆嘴硬的样子实在可爱。可另一面她又觉得愧疚,埋在胸口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时候公公问起:“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啊,这个得问……” “行啦,你别问了,让他想干嘛干嘛去吧。我跟你妈定了出国游,准备去南边儿暖暖身子,你们两看着办,行吧?” 湘芝听到这里,眼睛一酸,知子莫若父这句话到了这里,只剩无言的感激。 湘芝用力地“嗯”了一声:“那您俩好好玩儿啊,多吃点好东西,多看点好风景再回来。别忘了给妈妈买礼物。” “咳咳,这个嘛……” “哎!等等,东风是吧!我胡啦!” 湘芝挂了电话,心里头不知有多庆幸两位长辈能把这些话说在前头。她是个面子薄并且察言观色惯了的人,根本不舍得也不愿意去伤两位老人的心。 飞机起飞时间在晚上九点。七点出头,路嗣平叫车把他们三人送到了机场。三个人三个行李箱,还有路嗣平背上那个湘芝常背的儿童包,路嗣平挺拔且玉树临风地站在候检队伍里,背上这样的包,画风不搭。 湘芝抱着女儿左手发酸,又不敢把女儿放下,拥挤而又陌生的人群是危险的。 路嗣平向湘芝伸手:“我来抱一会儿吧?”他看湘芝穿得那么厚,一点儿都不方便抱孩子。 -- 第27页 湘芝不肯,说:“你把水壶拿一下,排挺久了,靖雅可能渴了。宝宝要不要喝甜甜?” 小甜妞砸砸嘴:“想喝甜甜~” 路嗣平轻轻掐了把女儿的小脸蛋,心想宝贝真是是个小甜心。他褪下背包置于行李箱上,东翻西找。 包包外表看起来不大,类似休闲书包,但却很深。下午装东西的时候,他特地把沉的装在了底下,上面都是纸巾和小零食之类的东西。 他把累赘的小东西一个个往外放,动作到一半,湘芝的双眼直直地盯在了某物件上。 “嗣平……” “我摸到了,在底下。” 湘芝不可置信地伸长了脖子,抱着女儿摇摇晃晃,没法替自己揉揉眼睛。但她还是低着腰凑近看了个清楚:路嗣平左手抓着的,不是那把伞吗?刻着女儿名字的,月子中心送给她的伞——她曾借给林小姐的伞! 一瞬间就像被浇了一桶冰水。熄灭了湘芝对这次旅行仅有的那点热情。 是啊,她反复默念那个名字,林慈昕,小慈,小慈,林慈昕……再迟钝的人都会想明白,这是同一个人! 湘芝的双眼在这一瞬间失神,往后退了几步,撞在身后潮男身上。那男子排队排久了也稍加烦躁,反推了湘芝一把:“长没长眼睛啊,踩我鞋了!” 他后面加了一句“土老帽儿”,湘芝混混沌沌没听见,路嗣平却听见了。他把湘芝和女儿揽在身后,上前一步,与那时髦青年四目相对,霸气凛然:“你说什么呢?再说一遍。” 第十六章 最初的时候,湘芝会觉得路嗣平就像一颗常青树,始终挺拔在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青翠着年轻着,总是能带给她清晨第一缕风。湘芝曾难么炽烈地爱过他,即使他说了什么伤她心的话,做了任何使她意难平的事,他都依然是她生命里能为她撑起天地,遮风挡雨的树。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太幼稚了,是真的他幼稚了。现在的路嗣平还是一棵树——只不过是棵在湘芝的午夜摇曳着枝桠,带给她重重噩梦的树。 湘芝在飞机上睡着了,睡得眉头紧蹙。她环抱着胸侧向一边困倦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不受保护的孩子。路嗣平向飞行员多讨了张毯子,盖在她身上。他还不知道湘芝发现了些什么,仍在“扮演”着他好丈夫的角色。小甜妞没有在自己位置上,而是坐在爸爸怀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认真地看着爸爸凝在妈妈脸上的双眼。 外头已经入夜,飞机慢慢飞离霓虹满布的都市,进入平稳期。路嗣平抱着妞妞不让她玩闹,并且小声对她说:“如果妈妈醒来的话会生气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声,不能把妈妈吵醒,知道吗?” 小甜妞点点头。接下来的时间也都如此安静地度过。长途飞机容易让人困倦,路嗣平喝了两杯咖啡保持清醒,宝宝没一会儿要吃饭,没一会儿又要上厕所,其实根本就没有给他合眼的机会。距离目的地还有半小时的时候,机内频频发布广播,四周的乘客也都喧嚣起来,路嗣平把刚睡着的小条妞放置在宝宝位,随而轻轻在湘芝肩膀拍了拍:“湘芝,醒醒,我们快到了。” 湘芝本就醒着,她只是不想动,她不知道如何在清醒的时候面对他,也许看到他的双眼,她就会想与他争执或者撕扯。 路嗣平对她来说就像一根肉刺横生在她手上。她明知肉刺会老化,只需要等待时间,但是,她想拔去它,却不忍一碰就是一阵剧痛。 “湘芝。”路嗣平又拍了拍她。 湘芝再也装不下去,直起身子,掀开身上两张毯子,觉得有些热。她没有立刻看他,而是俯身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宝宝的位置夹在两人的中间,这是湘芝一路上最感激的事。她额头也有些薄汗,路嗣平给她递了纸帕子,说:“还好穿得不多,不然下了飞机也是够尴尬的。” “嗯。” 塞利维亚位于西班牙南部,是欧洲著名的旅游城市。一月底二月初来这里不算太热也不会太冷,十度朝上,俨然国内初春的模样。下了飞机有司机过来接机,直达酒店,司机先生会说中文,可以见得路嗣平把这次旅行安排得多妥当。 酒店定在市中心,一家三口收拾好行李后,刚到当地人吃下午茶的时间。湘芝和路嗣平一路上都未碰过主食,路嗣平去洗漱出来看见湘芝大口大口灌着矿泉水的样子,迟钝的他终于感受到湘芝的脾气—或者说不知来自何处的怒意。 她喝水的样子就像控诉他不给她饭吃。 路嗣平反而心情不错,笑说:“我正想带你们去吃大餐,喝水喝饱了可怎么办?” 湘芝两眼无神,脱下针织外套掀开被子躺进去:“饱了正好睡觉。” 小甜妞本盘踞在kingsize大床的中央,见妈妈过来,往边上爬了爬,让出一块位置。 路嗣平双手叉腰看着两人动作,有些不明所以:“我请您二位来睡觉的?” “嘿嘿嘿嘿,睡觉觉。” 小甜妞头一歪,也倒在床山,脸贴着妈妈的背,笑得像个小傻子。路嗣平觉得无奈极了,那下午的行程该怎么办?他已经约了当地导游带他们去参观皇家画室和展览中心——这是特地为湘芝准备的。哪知这位大小姐根本不领情。 他撸起衣袖,从行李箱中取出手提电脑,移驾套大客室。客厅内有厨房和吧台,他顺手煮了杯咖啡,打开电脑办公。 -- 第28页 待塞利维亚的夜幕降临,导游师傅给路嗣平打了几个电话被一再延迟晚餐时间后,湘芝终于在一个混沌的大梦中醒来。醒来时小甜妞坐在地板上,手里捧着不知从哪儿扯来的水晶挂饰。 湘芝向女儿伸手,小甜妞站起来,踏踏踏踏跑到妈妈身边,也伸出双手回抱她。 然而湘芝并没有把她一把抱起,而是抢走了她手里的新玩具。 “妈妈!”小甜妞双眼酝酿眼泪,委屈兮兮地搓着小手手。 湘芝在屋里绕了一圈,终于在床头发现了此款水晶链子的痕迹,它是挂在灯罩上的,颗粒比较大,比国内普通弹珠还要大,形状不规则,偶尔几颗上存在尖锐突起。 她拿着罪证出去寻找路嗣平,路嗣平并不在屋里,找了半天那人原来在阳台上,湘芝是看到了他手中猩红的烟头才在夜幕中找到他的。 打开阳台门,路嗣平回头看她,下意识将烟头藏在了身后。 湘芝睡得有些肿,被甜腻的地中海空气吹了片刻,觉得清醒了许多。她站在阳台门口,手里拎着水晶珠串,孩子躲在她身后。 小甜妞不知道爸爸妈妈要做什么。 “你的烟要烧着手了。”湘芝冲他说。 路嗣平不以为意,依旧背着手,反而说湘芝:“你手里又是什么?” “灯罩上的,你姑娘差点把它缠脖子上了。”湘芝刻意把情况说得严重些,挑路嗣平的刺。 路嗣平挑眉,表示怀疑:“我来之前已经吩咐酒店管家撤除所有不利于孩子的东西。” “那这是什么?”湘芝把手里的东西摇了摇,熠熠闪光。 套房位于酒店四层,塞利维亚本土的建筑普遍不高,这家五星级酒店位于当地人文气息最浓重的地方,古老的建筑大多有百年以上的历史,对面楼底有一街边乐队正在进行演奏。在湘芝来之前,路嗣平就在看他们。 此时演奏进入高潮,湘芝远远能听见小提琴温柔的琴音,手中的链子紧了紧。她承认夜色迷人,地中海的一切新鲜事物都能让她着迷,但她的情绪不允许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负心汉悠闲地谈情说爱。 路嗣平终于被烫到了手,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把烟头丢到地上,阳台的地面是石砖,踩上去冰冷而坚硬。 烟头很快熄灭了,小条妞穿过妈妈与门的缝隙,冲向爸爸怀里。她抱着爸爸膝盖,问爸爸手手疼不疼。 “爸爸不疼,一点都不疼。”路嗣平弯腰抱起女儿,向她指着楼下的音乐活动,没一会儿甜妞嘻嘻哈哈鼓起掌来。 湘芝有一秒觉得自己是空气。手里的东西更是多余。 再晚一些,等湘芝整理自己形象能够出门的时候,路嗣平给女儿套上毛衣外套,牵着女儿的手在门口等她。湘芝内心疲惫,精神也倦态,因而给不出什么好脸色,尤其当路嗣平一手扛着女儿一手揽着她肩膀下电梯的时候,他对她笑得格外温暖柔,湘芝顿时觉得他整个人都失了真。 他分明,只有对女儿的情绪是真实的。如果他对她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那把伞又说明了什么?世界上会有两把一模一样的伞吗?她不信,也无法设想太多。 但她如此明显的反抗应该激起他的疑虑啊?湘芝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后她想,也许他已经察觉出她的异样,所以才刻意保持风度,也许今晚他们就将进行一场声讨式的谈话。 她的预感是对的。 经过了晚餐和夜市活动,安顿好女儿,路嗣平把她叫到吧台,给她倒了一杯酒,问:“我做了什么让你不满的事情吗?” 湘芝盯着紫红色的液体缓缓发笑,她毫无保留:“我知道你跟林慈昕的事情了。” 路嗣平手上动作停滞住,红酒瓶半举在空中,不过几秒,他把剩余的酒全部倒在醒酒器里,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在湘芝面前拉凳子坐下。 湘芝有种他早已排练过的感觉,不然为什么,他能真么淡定,还有心情邀她对酌吗? 路嗣平洗完澡后套了件白T恤,两手缠绕在桌前,微微倾身,探究地看着湘芝:“我以为你对我以前的事毫无关心,没想到你也是个——” “我就是个俗人,俗到家的女人,所以我不能接受丈夫出轨,精神和□□都不能出轨。”湘芝的态度激进,打断了路嗣平的话。 “我不知道你从什么渠道什么人嘴里听说了什么,但是我坦荡荡,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出轨行为。”路嗣平语速平缓,冷静地说:“我对咱们的家庭很忠诚。” “那对我呢?”湘芝再次质问他:“你梦里的时候都会喊她的名字。” 这时路嗣平有一丝底气不足,他举起酒杯饮了半口,他并不质疑湘芝说话的真实性,并且对自己闪过片刻的失望,这的确是他的错,但并不是来自他的主观意识。她也说了,那是梦话。 “虽然我没有对我们的婚姻抱太多希望,但至少要及格吧。” 路嗣平听她低着头这么说,她语气里的失望刺到了他,说得好像他是个不合格的丈夫。他从没想过要在湘芝面前将自己完全袒露出来,但为了让湘芝能少误会一点,他尝试解释:“他是我第一个女朋友,在和你结婚之前,我们的确纠缠过很久,但后来她出国留学,我们就一拍两散了。” “可是她回来了。” -- 第29页 “是。” “她的出现打乱了你的生活秩序,她依旧漂亮鲜活,和当年的她一模一样,你又陷入了那段过去的时光里。” 湘芝陈述着,陈述到不能再陈述的时候,她撇开眼,也饮了一口酒。她并不怎么能饮酒,少数几次家宴上她喝醉过,路嗣平记得那些场面,偶尔可爱又恼人的场面。 路嗣平一直觉得湘芝是个体贴善于理解家人的好妻子。她从容,冷静,沉默是她的个性,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湘芝会于某一天忍无可忍,指责他,讨伐他。他单手托腮,说:“你不喜欢我以前的经历。” 湘芝摇摇头,态度不明。 唯一能看到的是她眼角是湿润,带着失望。 “结婚之前我问过你,是不是真的想嫁给我,你说是的。我以为你早就把我的一切接受了。” 话说到这里,湘芝不想再说下去。路嗣平不会承认他与林慈昕真正的关系,也不会交心地跟她讨论婚姻该如何维持继续。路嗣平对于她的了解和印象还停留在刚结婚甚至结婚之前,那时的湘芝的确什么都不在乎。他愿意与她结婚,也都是因为她这点不在乎。 湘芝不止一次反省自己,为何偏偏在那时,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想得到某个人的欲|望,无所顾忌无所畏惧,天真到底。 饮下最后一口酒,湘芝摇摇晃晃起身,两行蓄了已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眼泪流得平静,这倒符合她的性格。 路嗣平想上前搀扶她,湘芝却甩开了手。她默念着某句话走向了客房。 他说:“路嗣平,我一点都不想再爱你了。” 第十七章 自认识爱情两个字起,湘芝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动过心,懵懂的青春期持续直19岁的时候,她的奶奶第一次将她带到路嗣平家里。 那段回忆夹杂着各种负面的情绪,她几乎不想再回忆。 那时她还是个刚上大学、刚进大城市,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满身乡土气,年纪轻轻的姑娘却打扮得像个老太太。她永远记得那一天下着大雨,她和奶奶两人合一把伞,被雨淋湿了衣裤和行李,从公交站台一路小跑到路家门口时,路嗣平玉树临风站在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样子。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休闲裤,身板正直,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正举着手机,虽然几缕杂乱刘海遮过了眉毛,但湘芝还是能看出他冰冷桀骜的脸上写着无法说出口的不屑,以及第一眼见到她时的新奇,亦或是惊奇:居然有这样灰头土脸的19岁姑娘。 湘芝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正被路嗣平瞥见。也许她眼里饱含的崇拜他在别处多见了,他见怪不怪地又把视线转回到双鬓斑白的老人身上。 “奶奶好。”他转眼半作揖向奶奶点了点头,收起手机把人迎进家里,并朝里面吆喝了一句:“妈——人来了——” 随即路妈妈便带着一身的激动跑出来,富态而又美丽的她看到年老色衰的奶奶瞬间便淌下了眼泪:“隆妈妈,您总算来了!”她早听过无数遍丈夫提起这位伟大的养母,哭得不顾形象,儿子在边上也无所顾忌,只是用力地半搂着湘芝奶奶不肯放。 奶奶慈爱地拍了拍路妈妈的手,就像安抚自己的孩子,转向湘芝看了眼,骄傲地说:“这就是我孙女。” 湘芝此刻却羞涩而又自卑,她朝奶奶身后躲了躲。 “湘芝!”路妈妈破涕为笑,招呼儿子,“快去给奶奶和妹妹拿毛巾擦擦!” 湘芝看到路嗣平清澈的眼里飘过一丝不情愿,但他还是应了,这是礼貌礼数。她当时就在想:这个男孩子,一定是不喜欢她的。 他本来就不喜欢她。自从他听说家里有这一门亲戚,就提不起任何喜欢来。科学社会主义社会发展了这么久,怎么还会有人信命? ——封 | 建迷 | 信。并且这两人是来求他们办事的,说得难听点,可以用“投奔”两个字。 湘芝和奶奶被安顿在客房。那会儿路父在海外出差,要过几天才回来,路妈妈坚持要让祖孙二人等路父回来再走,奶奶抵不过路母的热情,最后愿意留下来——从此便开始了湘芝被嫌弃的日子。 湘芝其实很小心的。从小到大在乡下的平瓦房里长大,没有住过装修如此精致、通透明亮的房子,更别提三层楼带花园的小别墅,她的行动去向都下意识规划在她和奶奶的小房间里。除非是阿姨喊吃饭的时候,她绝不会逾矩。但过分的小心翼翼也并不好,比如路嗣平会觉得她像只偷偷摸摸的老鼠一样不成气候,隔天下午趁她奶奶和母亲出门烧香,他把她堵在了二楼过道的角落里。 单纯地想发泄内心的不爽。 “你叫隆湘芝?”他没有触碰她,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向湘芝靠近。 湘芝退后几步靠在墙上,她垂着眼,半明半暗的眸子落在地板某处。她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做错了什么,只是两手在衣服下摆攥着,嗫嚅道:“哥哥……” 路嗣平从鼻腔“哼”出一声:“虽然你奶奶曾经养过我爸一段时间,但你奶奶并不是我亲奶奶。” 他冷漠地说道:“所以不要叫我哥哥。” 湘芝发誓她没有跟他套近乎的意思,只是刚来首都人生地不熟,毕竟在他家借宿,总不能直接叫他名字吧,那多不礼貌啊…… 她还是乖顺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 第30页 路嗣平英挺的眉头挑起尾巴,这不是他期待的反应。照理说,乡下的姑娘泼辣爽利,如果受了气,必定是要回嘴的。但湘芝没有。 “你考上了美院?”他用一种不可置信地语气问她。无论怎么看,他都无法在湘芝身上看到艺术两个字,哪儿有艺术呢?她短到只能勉强扎起的小马尾?不算高挺的鼻梁上缀着的几颗雀斑?还是由于天性自卑而垂着的双肩?更别提她天蓝色尤其显皮肤黑的T恤衫和同色牛仔裤了,艺术感简直低到极致。 湘芝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还是不敢抬头看他。 她觉得自己像个被班主任叫出去谈话的孩子,高中三年里,她没少挨班主任那张尖酸势利嘴的训。 “你怎么不敢看我,我会吃了你吗?”路嗣平调笑说,“你这么怕我,怪不得我妈说我欺负你。你说我有没有欺负你?” 他唇角上扬,露出一副无害的和善模样,话里却藏刀子,湘芝根本就不知道回什么。在此之前她本就不擅长与男孩子说话,现在她面对的更是一个难以对付的男孩子,虽然这个男孩子好看到让她心砰砰直跳。 “你什么时候去学校?九月一号就要开学了吧?”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希望:“我看你带的东西不多……不过我想你是准备住学校的。告诉我,对吗?” “嗯……” “那就好,真乖。” 路嗣平满意地离开了,心想着这丫头看着挺老实的,也许不用赶,自己就会走。他不想在家里看到格格不入的人,因为他还有女友,如果家里多了个数不清道不明的妹妹,而女友又知道了这件事,多少会影响两个人的恋爱关系——实际上是因为热恋期的路嗣平眼里容不下任何其他人。 但后来事情的演变并没有让他的如愿以偿。路爸爸苦苦探寻十几年才与养母重逢,当即就提出了要为湘芝奶奶养老的愿望。 那天晚上,湘芝与奶奶的心情十分沉重。 湘芝自尊心作祟,不愿意接受叔叔的提议,但不敢跟奶奶说出口,这些年奶奶一个人撑起一个算命铺子把她养大,实在太不容易,她没资格决定奶奶老年生活怎么过,那样太残忍了。 奶奶侧着身子躺在被窝里,语重心长道:“湘芝,你知道奶奶为什么把你带来吗?” “不知道。” “奶奶想让你以后有个靠山。奶奶年纪大了,怎么样都不要紧,主要是你。你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以后要留在首都发展,如果没有人帮衬着你,支持着你,奶奶在天上都不放心你!” “奶奶你怎么说这种话!”湘芝气恼,一把投进了奶奶怀里,“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看着我成功,然后我就要在海边买一栋大房子,就像这里一样,奶奶以后什么都不用做啦,不用被人骂,不用受欺负,只管享孙女的福喽。” 她如此“幸福”地规划着,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她完全无法设想失去奶奶的日子,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天,她的地,自打她的军人父母为国牺牲之后,她就把全身心的亲情牵系在了奶奶身上。 “你叔叔他是个好人。”奶奶笼着湘芝的背,说道:“嗣平也是个好孩子。” 湘芝沉默无言,仔细听奶奶继续说那些已经说过很多遍的以前的故事: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她如何在河边捡到了嗷嗷待哺的路爸爸,又怎么含辛茹苦将他养到参军前的十几岁,她如何如何为这个异姓儿子的成就感到自豪。奶奶说得很淡漠,三言两语,数十年就过去了。但她不再提亲生的大儿子为了救落水的路爸爸而被激流冲走,也不再提丈夫为了维持生计上山采人参而遇到山体崩塌的那些悲痛事故。湘芝觉得那晚的奶奶格外从容满足,并且与她说了她“看仙”大半辈子看到的最后一个秘密。 “嗣平是个好孩子,你要是与他结婚,这一辈子都将无忧,儿女双全,幸福到底。” 湘芝一下子红了脸,背过身子去:“奶奶,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怎么知道呐。”奶奶抚摸湘芝的背:“相信奶奶,奶奶错不了。今天你叔叔说那些话,奶奶很动心,但是奶奶还是决定回老家去。能把你送过来,能看到儿子一眼,我已经知足了。” “奶奶……” “等你去了学校,奶奶就回去,回去之前呀,奶奶要把存折本儿转给你。湘芝,花钱要当心,但不能过度当心,要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儿,知道吗。” 这是湘芝记忆里最后一次与奶奶谈心。而后两天,湘芝去了学校,奶奶回了老家,但路爸爸还是不肯轻易当人走,竟一路跟着奶奶回了南方改变,将老人的生活安排妥当才回来。二楼的客房重新装置过,他要求湘芝把这里当自己家,双休日的时候就回家住。 湘芝本意是拒绝,但想起奶奶临走之时说过的话,又不由得动心。她的萌动期比其他人来得晚一些,也更强烈,以至于按捺不住。 后来就真成了半月回一次“家”的局面。路母对湘芝喜爱有加,常常命令儿子去接送她。 这样的来往持续了半年之久,直到即将过年的冬天,南方海边传来了湘芝奶奶的丧讯。 第十八章 《爱与相知难》最新章节,免费,无广告,美女阅读听书,尽在【老猫小说APP】。 -- 第31页 立即下载 这一天来得犹如晴天霹雳那么突然而强烈, 湘芝整个世界都几乎因之覆灭。那天夜里她哭得像个泪人,在路家一家人的陪同下回到老家,见到奶奶遗体的瞬间双膝着地跪倒在了地上。一同跪倒的还有路家夫妇,外加一个没怎么见过乡下世面的儿子。 任何撕心裂肺的哭喊也再也无法把老人喊回来, 但湘芝还是在哭着, 路妈妈抱着她的肩膀泣不成, 谁都想象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好端端的老人, 怎么就…… 湘芝奶奶是因为脑癌走的, 病发的夜里无人照看,颅内压忽然增高, 就这么在梦里走了, 走的时候仪容完好,双手平静地合于褥外腹前,完全是做好了准备的样子。卫生所医生在第二天早上发现的时候老人面色还有稍许红光,以为是没有睡醒,一摸手臂才知道, 老人身子已经凉透。 由于子孙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老人的遗体早已被安置在村社区的灵堂里, 一行人怀着万分的悲痛为老人安排后事。湘芝老家的习俗是身故的第三天出殡,也就是说湘芝能陪伴奶奶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 这最后一天里,湘芝什么话都没有说,也不吃一口饭, 只是歪跪在奶奶灵前。前来敬香的乡客不是很多,多是因为湘芝和奶奶在这个村里不受欢迎的缘故。他们都不喜欢她们两个外来客,神神鬼鬼神神秘秘的, 怕惹了她们招来灾祸。村长断断续续会过来看看他们后事办得怎么样,提醒他们要做什么样的人情,下一步要做什么事,丧葬礼仪是由村委会一手包办。 当天傍晚村长帮他们交完死亡证明,过来收火化费,路父把他拉到灵堂外边说话。 村长见路父衣着打扮不一般,便狮子开口喊了一万块。路父并未拒绝,说:“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十几年来竟与老母亲断了联系,如近老母亲仙去,我想把母亲骨灰与父亲合葬。” 村长接了路父一支烟,背风点上,首肯道:“那行啊,这是你们的愿望,你们当然可以这么做。” “只不过……村长,你也知道,原来老母亲并不是本村人,老家在洪县。当时老母亲搬来的时候,一同迁了祖坟,我父亲,兄长,长嫂的墓地早已不在洪县老家,还请村长告知如今我隆家墓地在什么位置。” 路父实在惭愧,低着头,眼睛通红。当年他退伍下海经商,在首都好不容易干了番出息,想回老家接养母和兄嫂一同进城,却听到兄嫂牺牲,老母移居的消息。那个年代农村消息闭塞,谁都不知道隆老太太带着孙女去了哪儿,消息一断十几年,好不容易半年前团聚,却… 《爱与相知难》最新章节,免费,无广告,美女阅读听书,尽在【老猫小说APP】。 立即下载 … “你这儿子怎么当的,怎么连自家祖坟在哪儿都不知道!”村长斜视着这个没良心的儿子,心想老太太一家都是古怪人。 “是是是……”路父垂着脖,弓着身,双手谦卑地搁在前边,应承着村长的指责。 村长没再多说什么,掏出怀中的破旧笔记本,写了个地址给路父:“迁走吧,带一家人进城享福去。” “诶,好好好,谢谢村长。” 路父出门前带了不少现金,差遣儿子拿了一沓交给村长,回头看到魂不守舍的湘芝,他上前去蹲坐在了湘芝边上。 “湘芝,来。”路父拍了拍身侧的草毡子,“过来坐,叔叔有话对你说。” 湘芝身子早就被抽干了力气,眼睛也肿得不能再肿,整个人陷在奶奶去世的噩耗里,哽咽不止。她被路妈妈扶过去坐,抱着双膝,什么都不说。 “你奶奶是个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人,”路父缓缓的沉重地说:“直到走的这一天,也没有麻烦任何一个人。她一定不希望她的离开给你带来这样严重的伤痛,湘芝。” 湘芝知道,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她设想过那么多次以后带奶奶享福的日子,她对于未来计划的每一个情景里都有奶奶,可奶奶就这么没了!她怎么能不伤痛。 “是啊,湘芝,奶奶是最疼你的,所以生了病也不说,生怕你在外头上学还要替她操心,奶奶这么牵挂你,这么体贴你,你一定要振作。”路妈妈鼓励她说,“湘芝,我们都知道奶奶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但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湘芝哭得一抽一抽的,路嗣平远远地站在灵堂外,看到这幅场景,拿了包抽纸扔到湘芝怀里。态度比之前好了一些些,但绝说不上温柔耐心。 路母朝儿子瞪着通红的双眼:“你给我出去。” “出去就出去。” 路嗣平到社区丧葬中心的远门外抽烟去了,走到外边马路上朝里面远远地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湘芝弱小得像只走失的流浪猫一样。他心中闪过一丝丝忏悔,好像平时对这乡下丫头有些过分,毕竟,乡下丫头连最后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叔叔决定把你的户口迁到首都去,连同奶奶和爸爸妈妈也一起迁过去,以后叔叔阿姨就是你的家人,我们一起生活,你说可以吗?” 湘芝抽动的双肩停滞了片刻,她摇摇头,并不情愿。 路妈妈急了:“湘芝,你看看你叔叔现在多悔恨呐,一天都没能给奶奶养老,你还不愿意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吗?你现在才19岁,举目无亲,怎么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叔叔阿姨有《爱与相知难》最新章节,免费,无广告,美女阅读听书,尽在【老猫小说APP】。 -- 第32页 立即下载 多担心你你知道吗?” “王玉,不要逼湘芝。”路父拍了拍湘芝的肩膀,“等明天事情办完了,你再告诉叔叔,好吗?叔叔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湘芝一夜都没有睡,守在奶奶灵前,看着那长明灯焰火摇摇晃晃。昏黄的灯光里,路母靠在路父肩膀,两个长辈也都没有合眼。他们如她一样憔悴,衣衫布满斑迹和褶皱,此时他们不再是首都城里富甲一方、有社会地位的上流人士,而是普通人的儿子和儿媳,也会为老人的离世而流泪。湘芝内心有些动容,他们对奶奶的孝心是真实的,对她的关心和爱护也是充满怜惜的。只是她知道她配不上这么好的家庭,她和奶奶一样,不想成为任何一个人的麻烦。 路嗣平缩在角落里靠着墙睡着了,他的肤色有些苍白,大约是一路奔波太累又没有进食的缘故。他是个会看眼色的孩子,父母都没有吃东西,他再饿也不会下嘴。 湘芝闭上了眼,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看,也许明天,奶奶就会回来了,而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罢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湘芝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脸,她睁开眼是一片朦胧的白色,好像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是啊,灰色的窗帘,木质的窗格,吹进窗口的咸味的风,她嘴角弯弯,原来一切真是一场梦啊。 “醒醒,起来喝口热牛奶,”路嗣平拍了拍湘芝的脸颊,“还不醒吗?再睡赶不上时辰了。” 湘芝睁开眼睛,看到路嗣平的脸,一阵汹涌的绝望席卷而来。 “起来,喝点牛奶,准备准备。” 湘芝支起身子,看到半俯在眼前的男孩子手持一杯热牛奶,她坐起来推开他的手,皱着眉头就要下床:“现在几点了?” “诶,你这样就想起来了?又想晕倒?快把牛奶喝了。” 路嗣平又把牛奶递到她面前,说:“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跟我较劲,也不想跟这杯牛奶较劲,但是不要跟你自己较劲,听话,把它喝了,现在还早,不差你这一口奶的时间。” 湘芝眼睛发晕,翻身找了一圈手机,原来只有七点出头,外头天色灰暗是因为下雨。她接过热牛奶,又往身上挽了挽棉被:“谢谢你。” 路嗣平在湘芝床尾坐着,上下打量湘芝小小的屋子,这里的房屋好像都是这样的木制结构:抬头是木质天花板,雕花床,旧账台,衣柜上的红色油漆有些剥落,屋子里有股沉香的味道。他侧身便能看见窗外有海,小小的港口停了五六只渔船,外头有吹喇叭一直在聒噪着,很悲凉。 湘芝小口小口地喝着《爱与相知难》最新章节,免费,无广告,美女阅读听书,尽在【老猫小说APP】。 立即下载 热牛奶,顿时感觉胃里舒服不少,问:“叔叔阿姨吃过东西了吗?” 路嗣平点头:“我们都吃了,谁像你,这么不能扛?” 说完这句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刻薄,她才是扛了最多的那个人。 他转口问:“我爸昨天说的,让你来我家,你愿意吗?” 湘芝抬眼,看着他。 她依稀记得当时第一次去他家,她不受待见的样子。他有多讨厌她留在他家呐。 所以湘芝摇摇头:“不去。读完大学我就会回来的。” “你不跟我们回首都,我爸就要上这儿来了你信不信?” 路嗣平笑着说,言语间带着一丝威胁。湘芝不懂,他这会儿为什么又说这么有偏向性的话。 “我不想给你们增加负担。”她说。 “你这样的,给我们增加不了多少负担。” “……” 湘芝沉默间,路嗣平接了个电话,她原以为是叔叔阿姨催他们下去,后来才听出来那是路嗣平女朋友打来的。 路嗣平挪步到窗口,笑得格外清朗:“嗯,明天就回去,你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吗?别担心……不过你要做好准备,我多了个妹妹。”他看了湘芝一眼,说:“嗯,就是亲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求个鼓励 19、第十九章 《爱与相知难》最新章节,免费,无广告,美女阅读听书,尽在【老猫小说APP】。 立即下载 丧礼过后, 一行人在湘芝海边的老屋里住了两夜。老屋上下两层楼,原本湘芝奶奶住在一楼,现在人已去,房间也被清理了大半。楼上有两间朝南的屋子, 一是湘芝的卧室, 另一间是书房, 路父和儿子便挤在那间破旧的书房里。 动身前夜, 路父站在松动半朽的书架前, 照着昏黄的灯光翻阅架子上泛黄的手抄经本。《心经》、《地藏经》、《大悲咒》等等, 每样都有几十本。他不免想起幼时在母亲的养育下幸福快乐的时光,又不得不联想到这些年无所二人流落他乡的酸楚, 心头憋闷, 无处抒发。 路嗣平半倚在床头与女朋友发信息,见父亲杵在灯下半日不动,便问:“怎么,发现什么了?” 路父摇摇头,叹了口气。踱了几步, 他在架底看到一精致的雕花木盒,这木盒子好像在哪儿见过, 难道是小时候家里就有的那个?母亲曾有一个常常用来装贵重物品的妆盒,在他的记忆里,她最贵重的首饰是祖上传下来的两朵银簪花,只不过这两朵不值钱的银簪花早就典当卖出去了——小时候他生过一场重病,母亲把能卖的都卖了, 就为了治他的病。 -- 第33页 想起这些往事,路父再次感叹自己何德何能。他俯身端起木匣子,将之放在书桌上, 拍了拍灰,的确是印象中的桃花图案。这一打开,竟看到了几十封家书,是他亲手所写,来自首都。 这……这?! 路父拿起信,一封封看过去,自八四年他入军营起,直到零三年与老母亲断了音讯,这期间的信件原来都在这儿收着!零八年时,他曾试着写过两封寄回洪县老家,但毫无回音,以为是寄丢了,没想到竟然也在这里! 这么说来,老母亲原来一直知道儿子的境遇,却为何不给任何回信呢!难道她不想与儿子团聚,享儿孙绕膝之福吗! 路父怀着颗激动又愤怒的心去敲了湘芝的房门,湘芝正在跟阿姨谈着心,叔叔忽然过来,手里举着信微微发抖的样子,让她吃了一惊。她知道信的存在,本以为昨天收拾遗物是都收起来了,却没料到会被他翻出来。 “叔叔,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这……这……”湘芝低下头,她不能再撒谎。 路父悲愤交加,声音几乎颤抖:“半年前你和奶奶初到首都来到我家,说是老乡向你们带了音信才寻对了地方,阔别几十年终归圆满,但你看看这信,你们分明一直都知道我与妻儿身在何处!你们说的都是谎话吗?为何不早日找到我?!” 他激动得一掌拍在门《爱与相知难》最新章节,免费,无广告,美女阅读听书,尽在【老猫小说APP】。 立即下载 框上,吓了两个人一跳。路妈妈镇定些,赶紧安抚湘芝,又数落路父:“有话好好说,不要吓坏了孩子!” 湘芝摇着头:“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故意的……” “怎么了爸,出什么事了?”路嗣平闻声出来,看到湘芝一张瑟瑟欲哭的脸。 路父唇齿颤抖:“湘芝,你说,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等到得了绝症再找上我,就为了看我最后一眼,然后让我抱憾终身吗?你们太自私了,太绝情了!” 湘芝忍不住流下眼泪:“奶奶不是那样的人,她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 路母抚摸着湘芝的肩膀:“好孩子,不哭,不哭啊!” 湘芝抹了把眼泪,啜泣道:“收到信的时候,奶奶曾经问过我要不要去首都找你们,是我拒绝了她,因为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在这里生活已经够好了。今年夏天的时候我考上美院,不得不去首都,她硬逼着我,我们才一起找了过去。如果我知道那个时候奶奶就生了病,我说什么也会让奶奶留在那里治病……叔叔,你知道的啊,奶奶要强了一辈子,要不是因为我,要不是因为我……” 路父听到这里,沉默了。他知道母亲是个坚韧要强的女人,不到万不得已,定当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但既然已经生了病,为何又要忍着,一个人直面死亡呢! “是我害死了奶奶,是我!如果我能早知道,如果时间能再来一次,我也不想让她吃这么多苦啊……”湘芝坐到在地上,最终泪流满面。 奶奶的离世,受到打击最大的是湘芝。只要一想到这最后半年里奶奶饱受折磨,还要硬撑着身子骨与孙女通话称好,湘芝就痛不欲生。 她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坚持上美院,如果留在这里,能陪奶奶走最后一程,她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是夜,四人都没有睡着。原本自己为是局外人的路嗣平也失眠了,他辗转反侧,心系着房间那头。 隆湘芝会反悔吗?爸爸生这么大的气,大概是不愿带湘芝回去了吧。可毕竟湘芝还有三年书要读,留在首都眼皮子底下。 他第一次对湘芝生出惋惜就是在这夜,虽然不是感情纠纷里的人,无法感同身受,但光听他们之间的争吵哭闹,他就能知道这个19岁的女孩到底被伤得有多深——最后一位亲人走了,而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她才19岁,脸上本应该只写着稚嫩。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时,湘芝披了件外衣,沿着海边的小公路散步。一夜没睡的她有些疲惫,吹了海风倒舒服些,疲劳散去许多。出海的人们已经结束了清晨的工作,开车农用《爱与相知难》最新章节,免费,无广告,美女阅读听书,尽在【老猫小说APP】。 立即下载 拖拉机,拉着大筐的鱼虾蟹从湘芝身边经过,轰隆轰隆的,是亲切而又熟悉的声音。 湘芝从小肠胃不好,不能吃太多海鲜,但是这儿最物美价廉的就是海鲜。还记得小时候她跟奶奶初到此处,因为饮食差异受了不少苦。奶奶就每天变着法儿给她煮粥做饼,慢慢地也就上了海鲜的瘾。 东边天色泛出鱼鳞般的银色,没多久转红,变成了锦鲤色,湘芝慢慢走着,心想着没多久就能看到太阳了吧,然后她就遇到了另一个站在马路边等待太阳的人。 “你怎么出来了?”湘芝大声问前面的人,那人身材高瘦,白色T恤外套一黑色长袖衬衫,被海风吹得衣摆在空中乱舞——是路嗣平。 路嗣平反问:“你起这么早干什么,昨晚睡着了吗?” 湘芝一步步走近他,在距离他一米多远的身边停下。她今早没有扎头发,齐肩的黑发被海风漫卷着,露出一截无血色的白晰脖颈。路嗣平能看到她没有血色的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鼻梁周围有几个雀斑,以及这几天见惯了的,她的红眼。 -- 第34页 整体还说恢复了一些,比起昨晚来看。 “你想通了没?今天会跟我们回首都去吧?”路嗣平问。 湘芝顾左右而言他:“你看,再过几分钟,太阳就会出来了。” “我问你话呢。”路嗣平强调说:“你不必把我爸说的话放在心上,他只是受了刺激。他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偶尔还会揍我。” 湘芝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揍你?不至于吧。” “会揍的。军人出身,用武力解决问题超过用脑子。”路嗣平两指点了点太阳穴,说道。 湘芝笑得更欢了,她一直觉得路嗣平是个有个性,不受拘束的人,夸张一点的说法是桀骜不驯。但这样的人也会被爸爸打啊…… “看来叔叔没打我,是对我宽容了。” 路嗣平点点头:“很久没看到他这么生气了。不过他多半是为自己懊恼,后悔呗,谁让他娶了媳妇忘了娘,早在刚刚下海时,他就应该回老家把你奶奶接过来。” 湘芝无法评判他说的话,只见一轮红日缓缓从海平面升起,映照在路嗣平脸上。他竟出了奇的温柔。 上午吃过早点,湘芝把路家三人送到门口,不再迈出一步:“叔叔阿姨你们一路小心,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见面吧,这几天你们对我的照顾,湘芝一定铭记在心。” 她把一沓报纸包好的钞票塞到路母手里,他们这几天为了葬礼的花费都在里面。路母缩着手背在身后:“湘芝,你这是做什么,跟我们一起走啊!” 路嗣平追问道:《爱与相知难》最新章节,免费,无广告,美女阅读听书,尽在【老猫小说APP】。 立即下载 “是啊,一起走呗!” 湘芝摇摇头,不敢再看路父一眼,他也许还在气头上。她与路家毫无血缘,又怎么真能当做一家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呢?不能再不识时务了。她已经是个成年人,该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而不是寄希望于别人。 良久,路父发话:“你奶奶在天上看着,她希望你怎么活,你是最清楚的。” 湘芝哑然,倏地想起半年前奶奶在路家与她同睡时说过的话。那一晚,她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也预见了孙女的未来: “嗣平是个好孩子,你要是与他结婚,这一辈子都将无忧,儿女双全,幸福到底。” 湘芝抬头忘了眼满脸无所谓的路嗣平,他,真的能像奶奶说的那样吗?她自以为坚决的决心,又一次动摇了。 路父叫的车来到湘芝老屋边上的小路,开着双跳催促一行人上车赶路。湘芝仍是沉默,路母缠上湘芝的手腕,说:“好孩子,我们就一起走吧,马上要过年了,我们一家人一起过,好吗?” 路父先上了车,上车之前问湘芝:“你真想让隆家和路家的缘分断在这里吗?” 路嗣平过来推两人的肩膀:“走吧,别把爸爸气坏了。” 路母拽着湘芝,笑了:“我儿子难得说句像样的,走吧湘芝,叔叔其实一点都没生你的气,只是伤心过了头,拉不下脸罢了,马上上了车他就喜笑颜开了你信不信?” 湘芝身子就像麻木了一样被推拉着上了车,又被推拉着上了高铁,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她从她的世界,一下子进入了新的世界——路家的世界,路嗣平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失去一切后,内心其实是很软弱的,可是不得不武装自己假装坚强。但却偏偏又很容易被动摇。矛盾的人。 20、第二十章 剩下三年半的读书时光湘芝仍选择住校, 休息日就按照路家父母说的,回来住上两天。她是个勤奋笃学的孩子,即使回来住,也会抱着画本画板和电脑, 没人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窝在房里画画, 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在路嗣平面前完全不起眼, 路嗣平的恋爱也丝毫没被湘芝影响, 表面上看起来大家是平和的“一家人”, 但路嗣平内心对湘芝, 始终无法像对家人那般。 湘芝大一末的时候在社团结识了汤喆,一个时常女扮男装酷酷的女孩子。汤喆和湘芝一个热情奔放, 一个安静内敛, 看似性格对不了盘的两人竟十分默契。喜好一致,梦想一致,能讲到一块儿去的两人三两下走到了一起,成为了大学里最好的朋友。暑假期间阿喆在漫画书店找到了兼职工作,问湘芝要不要一起去, 湘芝想到自己寄居他处不好天天劳烦叔叔阿姨,也不想徒增路嗣平的烦恼, 便答应了她。 某天晚上十点,湘芝坐着阿喆的自行车回来,两人在门口道了别。她看到一楼大客厅亮着灯,一边换鞋一边小声喊阿姨,没成想阿姨已经去睡了, 倒是路嗣平端着热牛奶从厨房慢悠悠出来,然后往厨房门口一靠,懒散地看着隆湘芝, 话里带笑:“你这是一天比一天晚了啊,哟,今天还化妆了?” 湘芝嗯嗯啊啊随口应承着。路嗣平追问:“刚刚那小子是谁?你新谈的男朋友?” 他晶亮的眸子在湘芝乳黄色的蕾丝连衣裙摆游走,不受控制地想着,这姑娘留起长发,居然也没那么难看。 湘芝慌忙摇头,略显局促地站在路嗣平面前,她的态度有些像报备又有些像道歉,总之低着头:“阿喆是女孩子,我刚刚跟她去喝了杯奶茶。” “啊~这样子啊~”路嗣平尾音拖得老长,大方地说:“没事,你可以随便出去玩,只要我妈同意就行。对了,你上班那地方在哪儿?我妈让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万一出了什么劳务纠纷……” -- 第35页 “不,不会的。”湘芝摇着头,丝滑的长发撩出一阵清香,“老板人很好的,是我们的学长,每个月25号会结工资。” 路嗣平揉揉鼻子:“那行吧,省得我跑一趟。” “那我上去了,哥哥你也早点睡。”湘芝挎着小包包,一路小跑着上了楼。 她走路的时候一点声儿都没有,无论跑得多快都是那样。路嗣平眼看着黄色裙摆消失在二层拐角,看了眼时间竟已经十点半,他掏出手机给女友发了句“晚安”,对方却没有回声。 他跟林慈昕的关系最近陷入了僵局,他们都是今年夏天大学毕业的,他选择进父亲公司实习的同时,林慈昕却意外地选择了出国留学,并且此前并无任何征兆显示。 前两三天路嗣平因为不满这件事与她吵过一架,不过隔夜又和好了,因为他第二天一早就去她家找她,把该说的都说了,也道了歉。林慈昕没有小气地继续跟他赌气,反正她决心要离开。 路嗣平心想也许是林慈昕忙着出国,所以早早睡了,便没去多想,哪知到了凌晨他准备睡觉的时候,林慈昕的推特更新了一条新的动态:马上要出发欧洲,所有的朋友们,我将牵挂你们所有人。 配图是今晚的饯别宴和机票,图里七八好友,没有路嗣平。 路嗣平当即从床上坐了起来,林慈昕这么快就准备走了?既然是送别party,为什么不叫他这个正牌男友呢?他的思维陷入了混乱,几乎忍不住想要一个电话拨过去,但一想到这个私人的推特账号是她朋友“出卖”给他的,路嗣平无法做到陷那位朋友于不义。他很焦灼,焦灼到睡不着。 他最大的让步是送她出去读书,等她三年。她却想就这么默默地离开,与他断了关系?路嗣平满脑子不好的猜想,憋着憋着一晚上全部化为怒气。 第二天早上湘芝吃完早餐准备出发上班时,路嗣平黑着张脸从楼上冲下来,拿了车钥匙就出门,才不管路妈妈在后边追着喊“送湘芝一程”。 “没事的,我自己坐公交车去好啦,很近的。” 湘芝不紧不慢地换鞋,路妈妈将她送出去,叮嘱道:“路上小心啊湘芝,晚上早点回来,知道吗?” “好的阿姨!” 湘芝到了漫画书店就被阿喆拽到角落里,阿喆两眼放光,八卦地问:“你爸爸是当官的吗?竟然住在那么高级的地方!” “啊?”湘芝一边套着围裙,一边尴尬地回答道:“那不是我家,暂时借住在我亲戚家的。你知道的嘛,我是南方人,老家在海边。” “哦对哦!我想起来了,而且你老家口音跟我们那儿很像的嘛!不过你亲戚真有钱,我做梦都想在首都买套别墅……唉算了算了,打工仔不能指望太多。” 阿喆欢脱的生活里偶尔会掺杂着对于前途未卜的伤感,但这种伤感总是一闪而过,下一秒阿喆又是那个快乐的阿喆,询问起湘芝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借着中午吃饭的时间,湘芝把自己的事情跟阿喆都说了一遍,她不想对好朋友有所隐瞒。她说的时候表情是严肃的,眼里闪着点小害怕,害怕阿喆听了她的身世会嫌弃她,离开她,就跟其他同学一样。 但阿喆本质上和那些虚荣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样的,她心疼湘芝的遭遇,并且发誓以后要对湘芝更好一点,要比湘芝未来的男朋友对她还要好。湘芝从小到大没几个真心朋友,到了大学更觉得人情冷漠,碰到阿喆后,她积蓄的感情终于有了发泄之处,她也像阿喆对她那样,用百分百的真诚对待阿喆。 她们两个找的工作是闲差,只要在店里排一下书架,整理一下书籍就可以,偶尔上货时顶替一下搬运工的作用,大多数时间可以徘徊在书架前看闲书。 下午湘芝随手取了本《让霸道总裁爱上我的三十六计》,被阿喆瞧见,阿喆就围上来打趣:“我说小湘芝呀,你是爱上哪个霸道总裁啦,要不要我来给你支支招呀?” 湘芝红着脸把书合上塞进架子:“我随手拿的,你想什么呢!” 阿喆流里流气撑起一只胳膊在阿喆身侧,挑着眉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我认识吗?难道是学长?”她指了指坐在收银台上的书店老板,露出某种不敢恭维的表情。 “怎么可能呀!”湘芝忍不住笑出来,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学长那样呆呆的宅男! “那是谁,我认识吗?看你这表情我就知道肯定有那个人的存在。怪不得我常常见你四十五独角仰面朝天傻笑发呆,原来是在思 | 春!” “思 | 春”两个字把湘芝弄得又羞又恼,她拍开阿喆的手,一转头,看到店门口杵着个高个子男人,几乎挡住了进门的光线。 那男人一身休闲装,宽松的T恤挂在肌肉分明的双肩上,一看就是典型的衣架子身材,挺拔颀长。他原本盘旋的目光落在了湘芝身上,朝她点点头,转身跟老板说了几句话。 湘芝惊呆,他怎么会找过来?怎么会知道地址? “谁啊,长得挺帅的,你认识吗?”阿喆继续八卦,八卦到一半,看着湘芝目不转睛看着人家的样子,转为惊恐:“难道他就是你喜欢——” 湘芝踮起脚捂住阿喆的嘴,把人拖到了书架后面。 -- 第36页 路嗣平今天与林慈昕的谈话并不顺利,林慈昕提出分手,他没答应。心情沉郁地路过大学城的时候看到这家书店,想起他妈妈之前跟他提起过这个名字,就靠边停车进来看了一眼。没想到真看到了湘芝,以及她长得像男生的女性朋友。 他假装替妹妹找兼职,问了老板几个问题便走了,没有多加逗留。只为了回家跟母亲交差。跨出书店大门的时候他摇了摇头,心想,这是什么书店,尽摆着少女漫画,里面客人全是女中学生,老板长得也跟个痴 | 汉一样。 晚上一家人吃完饭后围在客厅吃水果,路妈冷不丁问:“湘芝,有没有谈对象啦?谈了对象领回来看看呀!” 湘芝一口西瓜差点呛着:“没、没呢。” 路嗣平抽了张纸巾扔到湘芝那头,难得替湘芝说了句话:“急什么,她才二十岁。” 路妈不高兴了:“我怎么不能急了?不能替湘芝急,替你急你乐意?你赶紧跟你那女朋友分手,我看不上!” “哪个人是你能看得上的?” “谁我都看不上。”路妈妈翻了个白眼,转到湘芝这里时却笑眯眯的:“湘芝我看得上。” 路嗣平把水果叉丢到茶几上,说了句“无聊”便扬长而去,路爸爸在其走后补了句:“不像样的东西!” 湘芝顿时如坐针毡。晚间新文正在播报近日以来的凶杀案、□□案等恶性案件,不敢瞄电视机,只好一个劲吃瓜。 路妈妈慈眉善目地看着湘芝:“我们湘芝变漂亮了,是吧,老头子?” 路爸爸严肃道:“姑娘自然是越长越好看的。” 湘芝:“咳咳。” 21、第二十一章 湘芝的专业是油画, 阿喆是动画,两人平时并不能一起上课,偶尔能在公共选修课上碰到,这全看缘分。这学期湘芝抢课不及时, 被悲催地分配到历史文化选读, 不幸中之大幸, 她竟然在课上碰到了阿喆。仔细一问才知道, 阿喆并不是包分配过来的, 而是考虑已久后亲手选的——听说这堂课特别水, 逃课不计,上课睡觉都能及格。 某天晚上, 阿喆照例趴在多媒体教室最后一排睡觉, 湘芝坐在靠走廊的那侧帮她兜着,当然她自己也没做什么好事,兢兢业业地做主科作业。宣布自习的时候湘芝松了口气,心想着那地中海老师肯定是要端着茶杯出去喝茶了,没成想, 没过几分钟她被选修课老师逮了个正着。 那选修课老师本来就积怨已久,自己在台上辛辛苦苦讲课, 台下的学生们却一个都不给他面子,全都在做自己的事,抓住了湘芝自然不松口,当着全班一百多人的面汹涌骂道:“你这样的同学有一点尊重老师的意思吗?居然在我的课上做其他课的作业,我的历史文化课是你用来提高专业课的平台吗?!” 那老师腰间的麦没有关, 把湘芝震了一跳,同样被吓到的还有边上睡得正香的阿喆。阿喆竖起身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镇定地翻开了历史课本。其他所有同学也是,默默把所有与上课无关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湘芝小声地跟老师说了声对不起,那老师反而变本加厉:“对不起就完事了?你哪个系哪个班的,班长登记一下名字学号,平时分零分!还有,这个我要没收!” 中年肥胖的地中海老师夺走了湘芝面前的厚画册,边走边骂:“有哪个同学想挂科的,尽管跟我对着干!” 湘芝与阿喆无言对视,而后心虚地低下了头。 阿喆咬着牙,双唇微开:“死老头子吃错药了吗?” 湘芝摇摇头:“他拿走的画册,有我好几门主课的作业初稿,我完了,历史课也没法及格。” 阿喆拍了拍湘芝的肩膀:“节哀顺变,从头再来,我支持你。” 这绝对是湘芝上大二以来最绝望的夜晚,补作业补到十二点多才补了十分之一,更可怕的是当时画初稿的灵感早就随风而逝了,如今脑子里剩下的是一片空白,外加想冲进历史办公室把画册偷回来的冲动。 阿喆当时也没有睡,听到湘芝这个大胆的想法,顿时来了劲。不仅没有劝阻,反而还献计:“对啊!历史办公室在二楼,咱们可以去看一眼窗户关了没,要是没关,我可以爬进去帮你拿!” 湘芝感激涕零,彷佛画册已经被拿到手一般:“真的吗阿喆,实在太谢谢你了,我要请你吃烤肉!” “我不太喜欢烤肉,要不吃小龙虾?” “吃什么都行啊!” 两人鬼鬼祟祟从寝室□□出来,在历史办公室楼底下汇合。湘芝见到阿喆捧腹大笑,差点笑趴在地上:“阿喆,你穿成这样是想做女飞贼吗?” 阿喆捂住湘芝的嘴:“不要喷我人设!”虽然她穿了一身黑,外加脸上裹了条黑丝巾,也不至于到女飞贼的程度吧? 湘芝掏出包里的手电筒,往二楼晃了几下,欣喜若狂:“阿喆二楼没关窗,我有救了!!!” 阿喆受到鼓舞,翻进围墙就顺着外墙管道往二楼爬,三脚猫功夫最终派上了用场。二十分钟后,黑衣人拿着赃物跃到湘芝面前,湘芝简直兴奋地要跳起来! “吃饭就下次吧,我困了,我要回宿舍睡觉。”阿喆完成任务后顿感疲惫。 “那你记在账上,不要忘记啦。” 两个天真的姑娘干了坏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兴奋得要命,根本不知道严重的后果还在后面等着她们。 -- 第37页 湘芝回到自己的宿管站楼下停住了步伐,她遇到了新的问题——出来好像忘记带钥匙和门卡?她紧急向阿喆求助投宿,那人却偏偏一回宿舍就睡得跟头猪一样。湘芝左思右想,不能让宿管阿姨给她开门,晚归会扣分,要是被发现她□□出去,那样死得更惨。舍友是更指望不上了,另外三个姑娘拉帮结派,从来没有瞧得上她。 实在没辙,只好出校打了个车回路家,是时已经凌晨一点,回到家估计要一点半了,大家应该都睡了吧?如果隐藏得好,她是不是可以在家里人起床之前偷偷溜回学校上课? 湘芝这么盘算着,说实话一向胆小怕事的她今晚做尽了二十年都没胆子做的事,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一点半,家门口,湘芝付了车费站在楼底下掏钥匙,心慌得很。她往路灯下走了几步,为了借光,这时头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你偷偷摸摸想干什么?”路嗣平问。 湘芝一抖,刚掏到的钥匙又落到了包包深处,她抬头张望,果然在二楼阳台看到路嗣平黑色的轮廓,以及他指缝星星点点的摇头。这么大半夜,他独自在阳台抽烟。 路嗣平看到了她回来的全程,一根烟抽完,小姑娘居然还没进家门,他又问了句:“钥匙带没?” 湘芝比了个“嘘”的手势,他这么大声做什么?不怕把叔叔阿姨吵醒吗? 她飞快进门换鞋,就像只做贼心虚的兔子,连家里大灯都不开,就着手机的一点点灯光,把自己的帆布鞋放在鞋柜的最角落位置。 路嗣平毫无倦意,精神抖擞下来“迎接”她:“今天周三怎么回来了?” 他这时候倒知道小声。 “有点事情,回来拿点东西。”湘芝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随便搪塞过去。 路嗣平站在楼道,堵着她不让她上楼,湘芝急了:“哥哥,你让我过去呀。” 他故意作弄她:“不让。” 楼道安装的是落地窗,窗外路灯映射进丝丝昏黄的光亮,湘芝就对着那光亮,路嗣平看着她的脸,忽然觉得她的皮肤变得格外的好。他又转眼摇头否定自己,问湘芝:“拿什么东西?需要这么晚摸回来?” “哥哥你又为什么这么晚不睡,躲在阳台抽烟?” 路嗣平勾起唇角微笑,心想着小丫头也是有脾气的,他用了个“摸”字嘲讽她,她也立刻用“躲”字回敬他,两个人都是见不得人。 湘芝软下来又说:“哥哥明天不上班吗?我明天要上课的。”她紧贴着墙,从路嗣平的阻拦里往上走了两步,刚以为自己得以脱身,他又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 路嗣平比湘芝低了个台阶,此时能与湘芝平视,他看到湘芝眼里闪过一丝紧张,但还是没有松手。 “为什么总是叫我哥哥?”他不喜欢湘芝这么叫他,被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叫做哥哥,总觉得有种令人酥麻的暧昧。 “如果你不喜欢,那我私下里就不这么叫了。”湘芝这么说着,试图抽出手。 那意思就是,在其他人面前,她还是会这么叫他? “你真会讨我爸妈开心。”路嗣平说。 湘芝知道他在讽刺她,心里很不舒服。但一想到他是她喜欢的人,她又很快原谅了他,没关系啊,深更半夜的,大家都不是很清醒,说话也没那么走心。 她笑笑:“我很困了,放我回去睡吧。” 手腕被他握得发烫,也不见他放。湘芝补了一句:“哥哥特别喜欢拉女孩子的手吗?” 她语气娇软,路嗣平一听,手便自觉松开。 湘芝仍是悄无声息地上去了,今天她穿的是条裤子,故而看不见她裙摆飞扬的模样。路嗣平握了握拳头,上去又抽了几支烟才躺到床上。 经过几个月的异地恋,他和林慈昕的关系愈发冷淡,已经到了一周不说话的地步。今天是他停止与她对话的第八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被分手,但毫无反手之力可言。如果当初父亲允许他出国读书,两人能在一处,事情还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吗?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隔天一早,湘芝偷摸溜出门,无意又撞见散步回来的路嗣平。他过了条马路到湘芝这边来,问她怎么去学校,湘芝指指别墅区大门口:“公交车。” “算了,我送你去吧,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上去换件衣服。 湘芝驻足原地,没一会儿路嗣平果然换了西装下来,脸上多了副款式嚣张的墨镜。他从院子里取了辆不常开的路虎,招呼湘芝上车。湘芝背着巨大的画册,本想坐后边的,路嗣平说:“你是我领导吗?坐前面来。”湘芝只好照做,乖乖坐到前面扣上安全带。 太阳刚出来,七点左右,她问路嗣平送完她去上班会不会太早,路嗣平没理她,反问她要了课表。 他把图片保存好,看到后视镜里妈妈打开了院门,一脚油门开了出去,把他妈吓得哈欠打了一半又缩回去:“死小子一早上又往哪儿冲啊!” 湘芝没听见这话,单纯觉得心情格外好,然而学校已经有一堆坏事在等着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五一的旅行结束了吗?去哪儿玩啦? 22、第二十二章 湘芝舍友“担心”她彻夜未归, 向宿管站说了情况,宿管阿姨生怕出事,早上打湘芝电话,却一直没能接通, 只能召集一众人等围在宿管站讨论这件事, 有同学称昨晚看见有个女孩子□□出去了, 不知是不是她, 阿姨们半信半疑翻了监控摄像, 发见果然是她。 -- 第38页 湘芝在路嗣平车上睡了大半路, 到了宿舍门口,路嗣平把她叫醒:“到了, 赶紧收拾东西去上课。” 湘芝这才翩然苏醒, 一下车,一群人便朝她围了上来。 带头的是宿管站阿姨:“隆湘芝,你眼里还有没有站规站纪了?胆子这么大竟敢□□出门!你知不知道围墙上有高压电,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湘芝一脸懵,看到三个舍友的时候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 原来昨晚偷溜出去的事情被捅出来了。 她连忙解释:“阿姨,您听我说, 我不是故意□□出去的,我昨晚真是碰到了些急事,又来不及跟辅导员开请假条……” “行了你别说了,赶紧进来签字办手续吧,你的行为已经严重违纪, 不能再住宿了!” 路嗣平远远地调了个车头,回过头来看到湘芝被重重包围的样子,不禁摇下了车窗, 想问是什么事,又想到女生宿舍必定人多口杂,于是又把车窗摇上。七点五十分,离上班还早,他在路边停了会儿,没多久看见湘芝垂头丧气背着书包出来。 他给湘芝发了条微信:刚刚发生什么事情了? 湘芝没有脸面:没什么事。 路嗣平:我都看见了,说,什么事情?昨晚你是偷溜回家的吗?没有向上级报告? 湘芝委屈:是的,我也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 路嗣平眼看着湘芝从他身边经过,她就像失了魂,竟没发见他的车还没有离开,走路不看路,埋头向前的样子,有点可怜。 他问:多严重? 湘芝:可能要被退宿了。不过你不能跟叔叔阿姨讲,他们会对我失望的。 路嗣平:你昨天为什么突然回家? 湘芝:…… 唉,这又得扯到另一件事。那件事事关重大,当然是不能轻易跟他提的。 湘芝觉得平日里没有得罪过谁,也没有招惹过谁,大家都是普通的同学关系。经历了这件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大家来说并不是“普通的同学”。她是来自乡下的艺术生,生源比较少见,长得一般,也没什么气质,放眼整个班来看她是最最不起眼的那个。而她的舍友们都是官二代富二代,吃穿用度跟她完全不一样之外,社会阶级不同,语言交流也不是一个层次的。她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大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更没想过她们会说她拉低了整个班的水准。 “隆湘芝,看看你的样子,你真拉低了我们班的水准。”她的舍友在她收拾行李时这么说道。 湘芝心头一酸,面上还算平静,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衣物,她东西不多,没一会儿就收拾完了。两个行李箱都没装满,她推着箱子走到门口,走之前说了句:“我走了,祝你们生活愉快。” 宿舍内安静了一会儿,里头三人以为湘芝走了,猛地发出一长串爆笑: “愉快什么愉快,我还要祝她心想事成呢,什么乡巴佬,还想吃天鹅肉。” “就是啊,你们看见早上送她过来的那辆车没,估计抱上了哪个富二代大腿,啧啧啧。” “哪个富二代会看上她呀,身上没三两肉,长得还土了吧唧的。估计是哪个肥头大耳的猪,可怜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湘芝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拖着箱子走,其实刚刚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一瞬间她并不舍得离开这个住了一年多的地方,小小的空间包容了她许多的喜怒哀乐,但见在她毫无迷恋。 楼下路嗣平在等她,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秋风萧瑟。 他下车帮她搬行李,湘芝拒绝:“我自己来吧,被同学看见了,她们要说我傍上了什么富二代,不好听。” 路嗣平“哼”出一声,不为所动,把湘芝的两个箱子都扛上了后备箱,坐上车后他说:“她们这么说了吗?所以你很生气?” 湘芝沉默,她这个人思维简单,生不生气都写在了脸上。 “你想好怎么跟我爸妈说了吗?” “没有。” “我刚刚跟他们说过了。” 湘芝不可置信地看着路嗣平:“为什么?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你怕我跟他们说你犯了纪律?” 路嗣平一语中的,湘芝怕啊,怕叔叔阿姨看到自己不好的样子。 她瘪了瘪嘴:“算了,说就说吧。” “他们巴不得你回家住,就是上学有点远,等过两天等曹师傅从老家回来,我让他接送你。” 湘芝不吭声,路嗣平权当她默认。 他平启动车子,缓慢地穿过下了晚自习的人群,出了校门开始疾驰,他没有往家的方向开,而是开去了他常去的酒吧。 湘芝压根儿不知道去哪。人生地不熟,只能怯懦地跟在路嗣平后面。酒吧在地下,占地面积超过300个平,湘芝下去后不禁感慨,原来别有洞天四个字是这么写的! 这是她第一次来酒吧——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酒吧,而是清吧。但也足够让她大开眼界了。轻快的布鲁斯作为背景音乐,灯红酒绿,进来时的气氛已让她浑身松懈了不少。 路嗣平带她坐上吧台,叫服务生:“给我来杯鸡尾酒,淡口的。” 服务生大概也是个学生,年轻稚嫩的样子:“先生,是您喝还是这位女士喝?” 路嗣平朝湘芝笑了笑:“给我妹妹。” -- 第39页 “妹妹!哪来的妹妹?是干妹妹,还是情妹妹——” 一满脸通红的醉鬼搭上路嗣平的肩膀,路嗣平斜眼骂了句“滚”,那男人却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在他脖颈间纠缠着。湘芝看得脸都红了,悄悄侧过身,一杯鸡尾酒摆在了自己面前。 “谢谢。” “不客气。” 醉鬼终于找了个座位坐下,路嗣平揉着自己的脖子:“梁子你过分了啊,天天喝成这样,成何体统?” 叫梁子的男人嗤笑:“体统?要什么体统?”他忽而看到角落里端坐着的湘芝,咳了两声:“体统还是要的。” “谁呀?小妹妹?”他凑近路嗣平耳边问。 路嗣平并无遮掩:“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住在我家的妹妹。” “哦~哦~妹妹~”梁子朝湘芝抛了个媚眼:“妹妹你好,叫我梁子哥!” 湘芝怯生生地叫了句:“梁子哥。” 之后那兄弟二人便凑在一起东聊西聊,大多数是圈里的八卦:谁买了一只烂股赔了多少钱,谁短短几天又换了女人,谁家里生意遇到危机即将破产,谁亲爸养了小三给他娶了后妈云云。男人和女人并无异处,湘芝头一次知道路嗣平在朋友面前话这么多,还这么爱笑。 没一会儿,一杯酒下肚,湘芝整张脸烧红,而路嗣平滴酒未沾。梁子拍了拍他肩膀,笑说:“瞧你妹妹,醉了。” 实际上服务生给她调的酒已经是最低浓度的,适口性比较好,女孩子一般都喜欢,常常有女顾客点了一杯要再来一杯,没想到湘芝这么不胜酒力。 路嗣平也没想到,但他挺满意。 湘芝头有点晕,半趴在吧台上。路嗣平顺口向梁子提出要走。 梁子不肯:“你小子不能耍赖啊,上回打赌你输了的时候,说要要陪我喝酒聊通宵,今儿个你带了个妹妹来,开车不喝酒就罢了,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不行,我不准你走,阿辉他们都还没来呢你怎么能走!” 路嗣平撇开醉鬼的手:“今天对不住,我还得把小妹送回去,咱们下回再聚。” “诶诶诶,你是不是人啊艹!” 路嗣平把湘芝扶到了车上,在梁子憎恶的目光之下开出院子,对面来了几辆车,是他们那帮子狐朋狗友的。那些人降下车窗刚想骂他不厚道这么早退场,但看到路嗣平车里有个歪倒的女人,又奸笑着把车窗摇上。 他无所谓他们在想什么,反正跟那些人只是表面交情,梁子才是他的真兄弟。 路嗣平一路开着车窗,半途把湘芝吹醒了。他说:“抱歉,拿你当了幌子……不过你的酒量……”他扶额,真是让他无话可说。 湘芝揉揉眼睛,又摸摸脸颊:“叔叔阿姨看到我这样子会生气的。” “我爸出差了,后天才回来,我妈陪着去的,有几个重要的酒局。” “啊,”湘芝放心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你敢让我喝酒啊……” 路嗣平注意到她脸颊仍有两坨酡红,问:“前面有个超市,要不要给你买瓶冰水?” “不用了。”湘芝自己按上车窗说,“没事的。” 路嗣平不以为意,一路开到了家,湘芝下车脚一软,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双手撑在水泥地,火辣辣的,好似磨破了皮。 “唉,你怎么回事。”路嗣平无奈地把她拽起来,“不就一杯酒吗?” 湘芝拍拍手:“不是酒,是我腿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棒不棒 第二十三章 湘芝和阿喆因为偷窃办公室内物品被学校处以警告处分, 是一周后的事。那历史老师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气消后本想把画册退还给湘芝,然而翻遍了办公室都没找到那本画册,经同事提醒查了监控, 才发现没收画册的当天就被两个女学生——画册的主人偷了回去, 一时怒不可遏, 把事情捅到了教务处去。 教导主任和辅导员气得头都大了, 虽然作业重要能够理解, 但两人选择的方式实在太恶劣, 当即全校通报批评,予以警告处分, 取消两人一切评优评先的资格, 并且还通知了家长。 接到学校电话的时候,路爸正在公司开会,原本和睦的气氛因为这个电话的插入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他脸色突变,瞪了边上的路嗣平一眼。 路嗣平心一紧, 难道自己又犯了让父亲无法忍受的错误?没有啊,除了前几天带湘芝去喝酒, 回来的时候让她磕破了手,对于这件事,他已经挨过他妈的骂了。 散会后没多久父子俩人收拾东西下班,路爸差遣司机先绕去湘芝学校一趟,曹师傅那边, 直接把人打发回家了。上车后,坐在副驾驶的路嗣平实在忍不住好奇,回头伸向后座, 问:“为什么要去湘芝学校,湘芝出什么事了吗?” 不问还好,一问就被骂,路爸怒火烧心烧到儿子身上:“湘芝在学校的情况你能不能多关心一下,就是因为你总是对她持着冷漠态度,她碰到问题找不到方法解决,才会做出这种事来!” 路嗣平噤若寒蝉,默默正回身子,微信上通知了湘芝一声:“我和爸爸正在去你学校的路上,今天发生什么事了?爸爸很生气。” 湘芝发了个大哭的表情,把前因后果跟路嗣平说了一遍。 路嗣平听完觉得荒谬极了,原来她上周凌晨偷偷回来是因为这个事情。他哭笑不得:“你是真傻啊,他收了你本子,你不能去问他要吗?非要去偷?搞得最后被退宿,还被通报批评?” -- 第40页 湘芝本人也很后悔,但是事已至此根本无力改变,求助道:“叔叔非常生气吗?我该怎么办?” 路嗣平茫然:“我爸对于孩子的品行和学校作风非常执着,如果犯错的是我,他可能会打我,也可能会跟我冷战半个月表示失望,不过就算冷战也是在痛骂我一顿之后。” 他并没有夸大其词,这就是他爸的教育方式,从小到大不是体罚就是精神惩罚,没有采用过任何温情的,讲理的方式。他与父亲的关系时常如履薄冰,但他并不能跟他对着干,因为没有任何人会帮着他——他父亲只对他这个儿子独断霸道,在其他人面前他是个优秀的丈夫,可靠的领导,一个有能力有建设的成功企业家。 他跟湘芝说让她自求多福,但是脑海里已经在设计帮着湘芝的说辞。 入夜,校门口,湘芝形单影只,裹着单薄的外套在秋风中羸弱地站着。今天白天的经历已经足够让她精神崩塌,她读了这么多年书,从来没碰到过受学校的罚这种事。 路家的车靠边停,路爸降下车窗向湘芝招了招手,路嗣平突然紧张起来,他预感到他爸可能要发怒。 湘芝小心翼翼喊了声叔叔,随后上了后座,她脸色不好看,泛着没有血色的苍白。 车内空气极静,某人的怒火随时都会一触即燃大爆发,而某人在等待这场大爆发。 然而路爸却是极慈爱的语气:“湘芝啊,你学校的事情叔叔都听说了,做事欠考虑,有点冲动,要好好反思知道吗?” 路嗣平:…… 湘芝讶异:“……叔叔,你不生我的气吗?” 路爸收了收脖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但未表怒意:“能不生气吗?你在学校犯了事,若是放到你亲生爸妈面前,他们能不生气吗?但是孩子,叔叔现在觉得更重要的,是你以后在学校该怎么办,通报批评之后,同学之间会有怎么样的传闻,你要怎么去克服这些负面的东西?还有啊,你挂的科,要怎么去重修,这才是你接下来要关注的重点。” 湘芝默默吃了一惊,她原本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是路爸这顿火却最终没有发出来,反而还语重心长地跟她讲这些,关心她以后的学习生活。她一天下来疲惫的心顿时受到慰藉,低头眨巴眨巴双眼滚下一长串泪珠来。 忍不住。 路爸:“嗣平,抽两张纸。” 路嗣平:…… 今天对路嗣平来说也是格外特别的一天,他见到了父亲的第二重人格,神奇得简直能称为未解之谜。他爸刚刚在车上说的话,脸上的表情,一直在他眼前徘徊着,挥之不去,怎么对湘芝有截然不同的态度呢?他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晚饭后他端着杯茶在二楼转悠,客厅转到书房,书房又转到湘芝房门口,犹豫了半天,扣了两扣,此间他还没想好要对她说什么。 湘芝洗漱完,正坐在飘窗看一本古典美术书,听着声儿特地跑去开门,天冷了鞋都没穿,两只脚光着踩在地板上,心想着刚刚阿姨说家里买了新鲜木瓜,肯定是亲自切了端上来了,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她笑嫣嫣地开了门,刚想开口叫阿姨,没想到看到路嗣平。 她的笑容微微僵住,抿唇:“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额·······”他的目光移到冰凉地砖上的那双小脚丫:“方便进去吗?你的拖鞋呢?” 湘芝赶忙到床边穿上拖鞋,同时找了根皮筋把半干的头发扎成马尾,她可不想在他面前一点形象都没有。 路嗣平第一次来湘芝的房间,原本这里还是客房的时候他路过几次,脑海里对客房原来的样子有些许印象,今天一看并无多大改变。他端着杯无处落脚,湘芝见状扔了个坐垫到飘窗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凳子,坐阳台上吧?” “没事。”路嗣平把水杯放在飘窗上的小方桌上,不客气地盘腿坐了上去。 湘芝把放桌上多余的书收走,路嗣平注意到有本大画册,问:“这就是你偷回来的?随身携带?” “嗯。”湘芝坚定地应了声,收完东西坐在了路嗣平对面,问:“这么晚有事找我?” “也没什么事。”路嗣平单手搭在桌上,看向窗外:“你这里隔音不好,听得见楼下的噪音。” 他指的是他爸在楼下客厅看新闻的声音。想必他妈平日里打麻将的声音也不小。 湘芝满不在乎:“反正我大多数时间在学校啊。” 路嗣平喝了口茶,又摸了摸眉毛,说:“今天我爸没对你发火,你逃过一劫啊,没什么想法吗?” 湘芝摇摇头:“可能看在我没有父母的份上吧,不忍心说我。” 路嗣平不以为然:“我觉得他对你的态度,就像老来得子。” 湘芝抱着膝盖笑出来:“你在嫉妒我吗?” “没有,我实话实说。” 湘芝那个时候就注意到,当路嗣平装作不在乎的时候,语速会变快,手上也会做一些微微尴尬的小动作,比如鼻子上没有东西,却偏偏要去摸摸鼻子。路嗣平打量了一圈湘芝的房间,突然嫌弃道:“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房间这么素净,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连穿的秋季分体睡衣也是灰扑扑的。 湘芝不知为何,觉得路嗣平今晚格外亲切,起了开他玩笑的心思:“怎么了,朴素点不好吗?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你是不是不适应,因为你女朋友房间很华丽吗?” -- 第41页 平日里她断不敢提起路嗣平的女朋友,去年路嗣平因为想跟女友一起出国留学而和家里发生大战的时候,她连围观都不敢,更不敢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路嗣平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英挺的眉毛倏地抬高:“你对她好奇吗?” 湘芝明知他有点生气了,但还是佯装镇定:“有那么一点点吧,毕竟之前……”闹那么凶。 “有什么好奇的?” “她长得很漂亮?” “嗯。” 亲耳听到路嗣平的答案,她有一点小失落。不过也没有关系啦,她立刻安慰自己,她从来都不期待自己会和路嗣平有什么结果,只是时不时还是会想起奶奶去世前说的那句话而已。 路嗣平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异样,调笑道:“怎么了?难道你喜欢我吗?” “……” 湘芝打了个激灵,慌张地抬眼看着他,又迅速避开他火辣辣的目光,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回答他:“怎么可能啊。” 但是她的脸诚实地红了。 听她这么说,路嗣平胸口莫名其妙有点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凉了正合他意。他想起爸爸刚刚说的那几句话,问:“你学校打算怎么办?听说奖学金取消了,你奶奶给你留下的钱还能撑多久?” 路嗣平过于直接的问题使湘芝有些局促,这是她正在苦恼的问题。原本以她的成绩,一年下来的奖学金足够她一年的吃穿用度,现在生活费的来源断了,而她手里那点存款只够交完剩下几年学费。她略显忸怩地抠着手:“刚刚跟书店联系过了,以后有空会去兼职的。” “兼职能赚几个钱?时间呢?晚班我是不同意的。”路嗣平咳了声,追加一句:“我爸妈也不会同意。 湘芝无话可说的时候就喜欢埋头当乌龟,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看着红木桌面。路嗣平心烦道:“你脾气这么硬干什么呢?我妈给你生活费你就收着,入了我们家户籍就不要让路家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品质,OK?” “到时候再看吧……” “到时候什么到时候,现在不觉得燃眉之急吗?你看看你的样子,麻烦你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吧,听见没?” 她额头两撮绵羊毛一样卷卷的刘海尤其让路嗣平看着不爽,总想伸手去捋顺,他不理解她是怎么想的,她额头明明相当饱满光洁,却要用这么丑的刘海遮住…… “湘芝,新鲜的木瓜来啦——” 四目投向房门口,路妈端着一盘水果出现了,刚踏进房门一步她愣住:“儿子你怎么在这儿?” 路嗣平捶了捶腿站起来,淡定地从他妈身边经过:“我只是来聊个天。” “这么晚来聊天?” “嗯。” “哥哥你的杯子———”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等来了草菇 第二十四章 在湘芝不知道的时候, 路嗣平借着出差的名义出了趟国,费心费力挽回了与女友之间的关系。那时湘芝刚开始做毕业设计,主题还没有想好,又要兼顾学校和兼职, 心力交瘁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路嗣平身上展现出来的积极性变化。 他精神气恢复了许多, 公司的工作也越来越顺手, 在没有烦恼的时候, 会经常关心湘芝的生活情况, 如同哥哥关心妹妹一样, 原本不在同一空间待着的两人同时在家里某个角落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光是路母看见两人深更半夜在厨房弄吃的,就有不下五次。 某天夜里湘芝回到家, 肚子饿得咕咕叫, 再次潜入厨房找吃的,这回她碰见的不再是路嗣平,而是路妈妈,路妈妈早已准备好一大碗面,热气腾腾十分诱人。她和湘芝坐在餐厅大圆桌, 精神满满地与她话家常。 湘芝去剪短了头发,一张娃娃脸更显得年轻稚气, 长时间不化妆的皮肤细腻白嫩,几乎不见毛孔。最近她加班加多了,额头冒了颗痘,好在刘海遮挡,看起来不是很明显。 路妈妈越看湘芝越满意:“湘芝最近变漂亮了。” 湘芝害羞地喝着汤:“没有啦, 不过我有在上学校里的瑜伽班,跟阿喆一起。” “啊,阿喆也要做瑜伽吗?”路妈妈脑补了一下画面:“感觉有点怪怪的哦?” 湘芝笑道:“就是怪怪的, 而且她四肢不协调,比男生还僵硬诶!” “诶,湘芝,阿姨有个事情很好奇,想问问你,你要老实回答阿姨,知道吗?”路妈妈神秘兮兮地往湘芝那儿腾了腾凳子,说:“你谈恋爱了嘛?” 湘芝其实有点猜到阿姨会问这个,她搬出答题模版:“等我毕业再考虑这个事情吧,我现在每天都很充实,都很忙……” 路妈妈打断她:“谈恋爱又不占时间喽!就看你想不想。阿姨问你,你有没有觉得嗣平最近变开朗了?”她眼睛眯着笑,非常迫切地想从湘芝嘴里听肯定的答案。 湘芝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有一点?”不过也没那么明显,只是话变多了,刺她的成分少了。她又想了想,最近是没多见他绷着脸的样子,这是阿姨所说的变开朗吗? ”是的!”路妈妈激动地说:“有你一半功劳!” “为什么有我的功劳?”湘芝不明所以,这阵子她每天都很晚回家,偶尔夜里和清晨才能跟他说几句话。 “自从他过完生日,他就变了,我猜肯定是你的诚意把他感动了!”路妈妈拉住湘芝的手,“如果我是男孩子,有女孩子亲手给我做生日蛋糕的话,一定会感动到爆炸的!” -- 第42页 湘芝发窘,埋头吃面。上个月路嗣平过生日的时候,是阿姨拜托她一定要亲手做个生日蛋糕给他庆生的,她只是照做而已。初衷只是为了谢谢全家人对于她的照顾,路嗣平会因为那个蛋糕误会什么吗?这不太合常理吧。 “阿姨我觉得你可能想多了,他应该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吧。”湘芝抽回手,心想,对路嗣平情绪影响最多的,就算到了世界末日都不会是她。虽然她曾期待过成为能左右他情绪的人…… 路妈妈秉持着始终如一的想要撮合湘芝和路嗣平的愿望,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苦口婆心道:“我儿子性格不咋地,但他为人我做妈的最清楚了,他是一个目标性很强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如果这个目标有损家庭和谐,他肯定不会去想方设法实现的,他守孝道,思想也偏传统,是个可靠的男人。” “嗯,我知道。”当然他身上还有其他优点,湘芝也知道,但她就是不会过分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有人。 “湘芝啊,你,你悄悄跟阿姨说,你喜不喜欢嗣平?” 湘芝吓得抖落了筷子,连忙弯腰去捡,起身时不慎撞倒了桌子,额头鼓起一个大包,把路妈妈心疼坏了,急忙围上来看闺女有事没事,今夜的话题在上药中结束。 路妈妈没问出结果,也能看出湘芝在回避,不敢再在她身上施压,只好到儿子那里旁敲侧击。隔天晚上路家三人一起吃晚饭,她东聊西聊,扯到湘芝身上:“诶老路,你说郭家那个儿子怎么样,我看他长得挺精神的,还是个医生,今年多大,26吧?我记得跟咱们儿子一样大,不知道湘芝喜欢不喜欢那种类型。” 路嗣平竖起耳朵,他总觉得他妈又要扯些有的没的了。 路爸给太太夹了一筷子鱼脸肉:“人家30岁了,年初订婚宴你没去?” “啊呀我给忘了。” “你多吃点鱼补补脑子。” “诶你怎么说话的,我这不是愁吗,湘芝没几个月就要毕业了,我想这么好的姑娘一定要给她寻一个体面的……” “噗……对不起。”路嗣平喝了口果汁,“您继续。” 路嗣平的失态被他妈逮住,路妈问他:“我说的话很好笑吗?我没催你已经不错了……你觉得湘芝适合什么样的男孩子?” “我怎么知道。”他冷漠状。 “你适合什么样的女孩子?” “那不是你说了算吗?” 路母张口结舌:“你怎么说话的,搞得我像是个□□主义!” 路嗣平心想是的,但他懒得表现在脸上,不想引起纷争。 路爸想到了什么,插嘴问:“你跟老林的女儿关系断干净了没?他们林家我不中意,再提醒你一遍。” ——一个不该被提起的话题。 路妈往边上踢了一脚,低声骂道:“老头子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路嗣平正色道:“林家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那林氏家族不上道,背地里阴了多少次咱们荆河,你别跟我装不知道。”路父搁下筷子,双手盘撑在桌上,说教的语气:“他们家的传统就是不以真心示人,只讲利益不讲交情,这是我年轻的时候在他们那儿得到的血的教训。” “那是父辈的事。”路嗣平吊儿郎当,显然不想听他爸讲这些他不爱听的话。 路父拍桌,路妈碗筷一抖,只听得男主人火焰上升的爆嗓子:“他们家儿子就不是个东西,你要是想跟他们搞关系,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路嗣平瞳孔震荡,喝了口果汁维持沉着冷静。路妈劝阻道:“老头子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动不动就教训嗣平,儿子跟你关系能好吗?再说了,嗣平早就跟人家整理得干干净净桥归桥路归路了,是不是儿子?” 路妈使劲跟儿子挤眉弄眼,但儿子并不领情,起身就想走。 “去哪儿,给我坐下,把饭吃完!”路爸转而对着路妈:“饭桌礼仪没教到位,你也给我反思!” “这……咱们家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路妈小声嘟囔,“吃饭吃饭。” 晚饭后,路妈妈悄悄跟儿子去了书房,把门一关,落锁。 路嗣平放下书:“妈你干嘛呢?” 路妈妈忧心忡忡跑过来:“儿子你老实跟妈说,你跟林家的姑娘断没断?你看看你爸的样子,你还敢跟他对着干吗?” “我无所谓。” 路妈妈手中的凉扇往儿子头上拍了一记:“你再说无所谓,我都想揍你!你知不知道你妈我为了你的事两头为难啊?你爸是那么好哄的吗?虽说咱们家大多数事情我能做主,但你的人生大事,你爸不松嘴我也没有好日子过!” 在路家,外面人看起来路母能掌控一切,而路爸则是个妻管严。实际上不是的,路母的权利是路爸惯出来的,他宠爱她,放任她,平日里小事不愿意多斤斤计较,但碰到原则性的大事,尤其是关于孩子的,那看似平易近人的老头子一旦咬住就不会松口,是个老顽固——这点路嗣平最深有体会,他是目前唯一的受害者。 路嗣平心烦意乱,靠在办公椅上闭上了眼睛。就算他能挽回林慈昕的心意,但他爸这里,又是一座难翻的大山,他很累,还觉得厌倦。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遇到林慈昕,一切麻烦都将不复存在,但能这么想吗?他们正在热恋,如果这么想就太不是男人了! -- 第43页 “你跟她断了吗?你说呀!”路妈妈心直口快:“我还指望你能和湘芝……” 路嗣平睁开眼,眉头轻皱:“这跟湘芝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湘芝是个好姑娘吗?她特别适合你。” 路嗣平冷笑:“不要随便乱牵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当她妹妹。” “你们又不是亲兄妹,哪有单纯的哥哥妹妹?”路妈气得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试图套儿子的话:“我昨天替你问了湘芝,人家还是对你有意思的,你看看你的嗣脾气这么臭,她能接受,已经很不错了,你还不知道珍惜!” 路嗣平站起身,摇了摇头,把他妈往门口推去:“昨晚你们说话我都听见了,所以,不要胡说八道。” 路妈妈:“……” “也不要再自作主张去问她什么,没看出来吗,她很尴尬。” 路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哇 第二十五章 临近毕业, 湘芝时间分配上遇到了困难,于是向漫画书店提出辞职,阿喆觉得自己一人待在那里也是没趣,便跟她一起辞了职。书店老板长得不怎么样, 却挺慷慨大方, 召集所有员工一起吃了顿散伙饭, 聚会到十几点, 湘芝被劝了杯酒, 微醺状态被阿喆扶了出来。 阿喆拍了拍肩膀上东倒西歪的脸:“湘芝, 醒醒,别装了喂, 人家都走远了!” 湘芝睁开一只眼往书店一行人方向看, 果然只剩下了一团模糊的影子,调皮地眨眨眼说:“谁都瞒得住,就你瞒不住。” “你当我瞎,刚刚亲眼看你把酒吐垃圾桶里了,一滴都没咽下去好吗?”倒是阿喆自己, 豪放地喝了好几瓶啤酒。 “怎么回去?” “公交车。” “末班车走了吗?” “最后一班11点二十,”湘芝看了眼时间, 惊觉道,“还有两分钟!” 远处驶来绿色的206路夜班车,湘芝与阿喆在公交站台到了别,阿喆喝多了,嘻嘻哈哈不停地挥手直到公交车开远。 路嗣平晚上跟父亲吵了一架, 吵得不凶,随便争执了几句,仅仅几句就让他觉得自己与父亲沟通无望, 那老头简直油盐不进,食古不化。林慈昕要求他疏通家庭矛盾,清除一切障碍之后才肯回国,如果没有两个家庭的一致同意,两个人在一起也毫无意义。路嗣平暂且答应,并且被她威胁,如果做不到,她将在国外继续深造。-更-多-资-源-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一-荤-一-素-扫-文-组- 他已经等了她接近三年,1000个日子,每天都在想着她过,突然又说要继续深造,路嗣平怎么受得了?他不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是没有尽头的等待日复一日总会让他泄气、让他疲倦。靠近零点,路嗣平坐在阳台上抽烟,女孩子倩丽的身影进入他的眼帘——湘芝表情不好,眼角耷拉着,像是受了什么挫。 路嗣平心里头搁着一百件事,无心搭理她,没多久湘芝洗漱完,也跑到阳台打电话。 路嗣平的阳台在东角,湘芝阳台在西角,中间隔着一棵茂盛的梧桐树,因此互相看不见对方。只听得湘芝开腔就是哭嗓,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对着电话那头委屈道:“我每天都怕碰见他,没想到今天还让我碰见了,他真的好恶心,我想他肯定在我上车的时候就盯着我了,怎么会有那种变态!” 电话那头是阿喆,气得暴跳如雷:“妈的老娘明天去蹲点,我要剁了他的手!他摸你哪儿了?!” 湘芝缩在墙角,再次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恶心:“腰,还摸了我屁股·······后来我拿包挡着,他把我的包掀开了,五六站路,后面他把手往下伸我就下了车········” “我艹你脑子也是进水的,为什么不向其他人求助?夜班车赶着下班的人很多啊!你应该揭穿他,报警!” “可他们都是男人呀,我害怕·······” 路嗣平听到这些对话,晚上的火气似乎又被升温点燃,他往湘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湘芝在回来的公交车上被人摸了吗?为什么,这个傻蛋这么晚了还要去坐公交车?不能打车吗?他越想越气,刚想发声,却听得湘芝小声哭了起来。 “我不能和他们说,我叔叔身体不好,才出院,阿姨也会担心我的。” 阿喆也能理解,安慰道:“还好辞职了,再也不用遇到那只咸猪手,你以后上下学怎么弄,坐公交车还是家里来接?” “以后就应该是接送,我怕了,再也不想坐公交车。你知道吗阿喆,我以前在乡下,无论多晚坐车,都没有碰到过这种事,司机大叔对我很好的,下车的时候还会让我小心。没想到光今年就三回,大城市的人好可怕·······” 路嗣平驻足,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是大城市的人可怕,是湘芝年纪太小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险恶。不过今年居然就有三次,这么久了怎么没吭一声呢?样样都憋在心里,不难受吗,大家已经是一家人,何必······· 他不知道,在湘芝眼里,自己始终是个外人。 湘芝夜里做了一场噩梦,第二天醒来窗外阳光明媚,她才大汗淋漓地回归了现实。还好这天是周六,不用再早起上课,于是在床上懒到了九点。九点一过,路嗣平敲湘芝的房门:“起床了,我妈有事找你,赶紧的。” -- 第44页 其实没什么大事,路嗣平一早起床跟他妈提了句:“湘芝都快毕业了还没学车,就算不给她买车也要学会基本技能吧?” 路妈妈恍然如梦初醒,一是惊儿子居然替湘芝抱不平,二是惊自己居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问题!说好当女儿养的呢?怎么女儿快毕业了还不会开车! 她内心愧疚万分,湘芝一下楼她就拉着闺女的手:“是阿姨不上心,现在才想起来你连驾照都没考,阿姨今天就带你去报个班怎么样?你想学什么档?” 湘芝云里雾里,看向路嗣平的时候,他事不关己地坐在沙发喝牛奶,咕咚咕咚模样很豪放。 路妈想了一下,灵机一动,使唤起儿子:“带湘芝去报个班!” 路嗣平:“……” 最后他还是带着湘芝去了他当年学车的驾校,只不过当时的教练已经退休,他学车早,成年就学了。湘芝第一次来,对驾校很新鲜,这里看看那里逛逛,一点都不怕晒。路嗣平陪她上了节理论课,便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直接回家吗?”湘芝钻进车里,问路嗣平。 这几年除了湘芝,没人坐过他的副驾驶,原本不适应边上坐着个小矮个的他,现在熟悉了,还能轻车熟路地捞过安全带给她系上,严肃道:“不系安全带,不合格。” 他的身体只是一晃而过,湘芝呆愣地举着手,好几秒才放下,心口砰砰直跳。她有点佩服自己,每次在说服自己不能再喜欢他的时候,总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咳咳,谢谢提醒。差点就挂了。” “不,是已经挂了。” 路嗣平开车的样子很规范,湘芝见他侧着身子,露出一截白净的脖子和微红的耳朵,不仅仅多看了几眼。他的面部轮廓优秀,总能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正回身子,把车倒了出去。 湘芝脸热:“你头顶有个树叶。” 路嗣平原以为她在唬他,没想到抖了抖头发真掉下来一根树叶,他淡定地把树叶扔到了车窗外,说:“家里没饭,我妈说的。” “那……” “出去随便吃点吧。” 路嗣平只要想到昨晚湘芝抽泣的样子,总觉得心酸得很,太懂事的孩子是孤独的,偶尔也要让她体会一把家庭的温暖吧?哦不,兄长的温暖。 他带她去了家泰式餐厅,这家海鲜做得很棒,非常经典的东南亚口味。湘芝和他对坐,他让湘芝点菜:“这里味道还行,想吃什么随便点。” 湘芝举着菜单,发现这家店果然符合她的取向,她不客气地点了三道大菜,路嗣平补了几道,还点了两个甜点,在他印象里,湘芝喜欢半夜爬起来找东西吃,吃的最多的就是早上剩下的奶油三明治。 湘芝非常喜欢吃熟制海鲜,也能吃辣,像虾蟹一类可以说是手到擒来。她心情非常不错,戴着手套剥咖喱大虾。路嗣平望而却步,他不喜欢这类处理起来很麻烦的甲壳类。陆陆续续菜上齐了,满满一大桌,湘芝没吃就觉得很满足,心想着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带阿喆来尝尝。 第一个虾剥出来肉质饱满而完整,湘芝觉得不错,便把它放在了路嗣平的餐盘里:“哥哥你先吃。” 路嗣平的手僵住,不知道是因为那句甜甜的“哥哥”,还是因为碗里这枚极具诱惑力的虾肉。他喉结滚动,举起叉子将它送进的嘴里,香滑鲜软,香料味在口腔爆发。湘芝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好吃吗?” 路嗣平点点头:“还行。” 湘芝并没有失望,她知道路嗣平的人设,他说还行,那就是非常好吃。她食指大动,连吃了好几只。她是个很简单的姑娘,普普通通,吃到了好吃的东西会笑,懂规矩也舍得分享,新上的菜第一口,她绝对不会去碰。 鉴于路嗣平手懒,不肯吃螃蟹,湘芝特地帮他剔了蟹肉,冬阴功汤里的海虹也是她替他剥了壳。她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因为懒而吃不到的话太可惜了。 路嗣平平日里不怎么喜欢有人给他夹菜,照顾他饮食,但不知怎么的,湘芝给他的东西他就无法抗拒,反而觉得很好吃——可能是这家店的确很好吃。 午餐后两人打道回府,湘芝靠在路嗣平的车窗睡着了,微微抖动的睫毛下挂着两道黑眼圈,碰到红灯车子疾停,她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前冲了一下,但没醒。路嗣平的手不自觉地伸了过去,他想把湘芝的脑袋摆到他这边来,以免等会儿再撞在车窗上。环上湘芝脖子,他身体微微前倾,与她靠得极近,不知为何这时湘芝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路嗣平近在咫尺的脸。 他在捧着她的脸。 湘芝感觉他的手掌很凉,贴在她烧红的脸上:“哥哥·······” 路嗣平聋了,黑亮的眸子一时间落在湘芝微嘟的粉色唇瓣。他为什么没发现呢?湘芝的唇形是很好看的,有点像他小时候看的奥特曼动画里的真人小姐姐艾莉。 他在干什么?彻底清醒过来的湘芝紧张起来,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眼神看着她? “哥哥!” 她喊了一句,因为觉得有必要这打破凝滞的时间和空间,不然她的小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啊,”路嗣平回神,手上带力把湘芝的脑袋带了过来,说:“不要靠着车窗睡,当心砸到头。” -- 第45页 第二十六章 6月初的时候, 路嗣平与家人陷入冷战,他为自己的爱情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但仍以失败告终。那时他已经在公司坐稳了副总经理的位置,达到了同龄人难以达到的高度, 可他无心工作, 日日酗酒, 夜不归宿, 若是凌晨到家必定撒酒疯, 惹得父亲鼻冒青烟, 下场总是被怒骂一通。 路妈想不出整治他的办法,麻将不打, 终日坐在一楼客厅里仰着脖子朝儿子卧室方向看, 时不时跟家里保姆阿姨倒苦水:“都说父母斗不过孩子,可他爸斗得比谁都凶,一步都不肯退。嗣平也是犟得跟头牛似的,拉都拉不回来,两个人整天针锋相对, 我就在边上吃硝烟,还得两边调停, 哎呦我这更年期要提前了。” 保姆阿姨又能说什么呢:“夫人消消气,随少爷去吧,他年纪轻不懂事,等他懂了,自然就后悔了。” “后悔?没准儿在他后悔之前我这老身子骨就要先废了。”路妈哀叹一声, 躺倒在沙发上。没一会儿话题的主人公从楼上下来,阴沉着一张乌黑的脸。 两个女人噤声,各自做各自的事。 路嗣平折去冰箱取了瓶冰水一饮而尽, 保姆阿姨看着心疼,昨夜喝了酒,一早上又喝冰水,胃怎么受的了啊。好心提醒说:“少爷,中午在家吃饭吧,我炖个汤,补补身体,啊?” “不用,不需要补。” 路嗣平径直换鞋出门,驱车扬长而去,没有招呼,也没有一丝丝迷恋。 林慈昕毅然决然准备读博,并且已经联系了许多家学校,这意味着路嗣平不再有一点机会,他在她那儿没有机会,在家里也没有机会,两面受挫没有地方疏解,只能沉溺于虚光幻影的酒吧里。梁子那儿做的夜场生意,白天几乎没有客人,只见路嗣平一人坐在卡座点了两瓶威士忌,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梁子上前夺了他酒杯:“你够了啊,都一周多了,铁打的胃也不够你烧的。” 路嗣平推了他一把,伸手又把酒杯夺了回来,争执时酒撒了一半,剩下半杯杯他咽下了肚,随后又倒了新的一杯:“陪我喝酒坐这儿喝,不陪我喝就滚。” “呵·······”梁子双手环胸坐在了路嗣平对面,心想着他怎么比女人还能作:“这我的地盘儿,你让我滚哪儿去?” 路嗣平不与梁子交谈,双手撑在膝盖上,眼睛凝在某处,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八成是酒喝多了的缘故。他双眼凹陷,脸颊比前阵子瘦了不少,整体泛青灰色,和那杂乱的胡渣混为一体。梁子认识他这么久以来,就没见他这么邋遢过,心里满是好奇,问:“林慈昕就那么好?” 他遭受了一记白眼,换句话问:“你跟她真的结束了?” “嗯。”路嗣平嗓子哑了,其他不想多说。 “兄弟啊,”梁子看他眼色,尝试安慰他:“我早看出来她没想跟你继续的意思,你说她这人吧,长得是还可以哈,但心思比较深,跟你不搭。” “跟你搭?” 梁子看路嗣平大有抡起酒杯往他脸上招的意思,赶紧笑脸:“不搭不搭,我配不上。” 两人僵坐了一会儿,梁子抖着腿点了一支烟,也敬了兄弟一支,亲自给人点上,一眼力欠佳的服务员上来提醒:“老板咱们店里不能抽烟。” 梁子瞪着他,直到服务员连连后退为止,呵斥道:“没看见我跟我兄弟谈事儿呢?给整点吃的过来,赶紧!” 路嗣平放在桌面的手机亮了好几次,一个电话都没接,梁子说:“你这还不如关机得了······”他转念又想,“哦对万一林慈昕给你打电话·····” 他登时侧过脸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路嗣平把手机收进口袋里,满不在乎地关了机。服务员端了点清粥小菜和水果上来,放在他面前,他连看都不看。梁子把粥碗往他面前推:“快吃啊,隔壁奶奶的粥买的,味道还行,不好吃全额退。” “你隔壁哪来奶奶的粥?” “新开的呗,咱这块地儿,抢手商圈。”梁子心血来潮:“要不买几个商铺冷静冷静,你看马路对面商场马上要竣工,这时候不抢什么时候抢?” 路嗣平对这种小家子气的生意毫无关心,粥放冷了也不曾动一下勺子,只觉得脑子里无欲无求,而胃里滚烫灼热,只渴望一杯冰凉的酒。 “兄弟,人家都是情场失意商场得意,你这样修仙,至于吗?不就失个恋?你这身价条件,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要在她一朵花儿上吊死?” 路嗣平森冷:“你懂个屁。” 梁子也倒了杯酒,跟他撞了杯:“我是不懂,没像你傻子似的跟个女人纠缠六七年,我只知道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感情这事儿我从不强求。说实在的,为了她跟你爸争成这样有意义吗?再把你爸肝给气炸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 “你爸前一阵儿还去我爸医院开过药,人年纪大了,什么毛病都有,你说我也不算什么大孝子吧,可道理我懂。我家老头要是跟我对着干,那肯定有跟我对着干的理由,没有无缘无故的法|西斯,你说呢?” “·······” “咱们认识也得二十年了吧,别人怎么样我绝对不插嘴,但你这事儿我得好好说说你,只要你叫我一声哥,我就不能让你往死胡同里头钻。林慈昕她大哥来过我这,可干过不少磕碜事儿,之前带来过一个小子,不只是谁家的,说是他小舅子,我没多问。他有几个妹妹?不就林慈昕一个?” -- 第46页 路嗣平单手握着玻璃杯,指节用力到泛白:“所以呢?” 梁子无奈,还要他怎么说? “我要你擦亮眼睛,知道不?” 路嗣平觉得自己是来错了地儿,起身要走,梁子没拦他,反而送了他一程:“我给你叫个代驾,别等会儿酒驾撞了人,你爸问这酒在哪儿喝的,我可顶不住这罪过。” 代驾开着路嗣平的车,到达了指定酒店,问车主讨钱的时候车主却在后边装睡,小伙子来气,开了车门大声喊道:“到地方了,下来给钱呀嘿!” 路嗣平躺着不动,嘴唇青紫,脸上毫无血色,像个活死人,小伙子感觉不对头,拍了拍车主的脸,竟然烫手。于是一路疾驰将人送到了医院,找了他手机,正巧看到未接来电,他急得拨了回去。路嗣平助理听闻boss进了医院,转告给了董事长室,董事长骂了声活该,又给家里打了电话,最后的结果就是刚下课的湘芝和路妈妈一起奔赴医院,给路嗣平办了洗胃手续。 湘芝的毕业设计刚刚做完,上午才得到老师评价,心情好得不得了,听到路嗣平身体状况极差的消息,一颗心掉到了地底下,缠着路妈妈问东问西:“哥哥怎么会这样,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路妈妈一直没把儿子的事告诉湘芝,一是怕湘芝担心,而是怕她对他失望。她以为湘芝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儿子与其女友的感情纠葛,实际上她早就知道。 “没事,就工作压力太大,应酬喝酒喝多了,你别担心,住几天医院就好了。”路妈妈这样说着,但她比谁都更担心儿子的身体状况,焦灼和心疼都写在眼睛里。看儿子躺在床上插着氧气管奄奄一息的样子,她又觉得生气,恨不得冲到公司跟他爸吵上一架,争什么争,就争出这么样个结果吗?! 路妈为了减肥没有吃午饭,加上精神刺激,犯了低血糖。湘芝给她冲了红糖水,扶她到陪护椅坐下,路妈两眼泪汪汪,突然玻璃心,说:“嗣平要是出了什么事······” “不会的!”湘芝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医生不是说了吗?醒了就好了。” 路妈委屈,她知道儿子是成心糟践自己的身体,心里更难受得紧。湘芝坐在路嗣平床尾看他有没有动静,几日不见竟觉得他瘦了许多,还有些狼狈。 她开始怀疑,他真的还好吗? 傍晚时分路嗣平醒过来,感觉腹部疼痛难忍,抬手的时候牵动了长长的输液管,吊瓶晃动,湘芝惊呼一声:“哥哥你醒了!” 边上半眯着眼的路妈也醒过来:“嗣平,怎么样,好点没?” 路嗣平扭了扭脖子,试图起身,没有成功,湘芝替他把床摇高,方便他坐起来,路嗣平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 他的氧气管已经撤走,方便路妈跟他说话:“中午的时候给你洗了胃,感觉还好吗?” “还好。” 他看了眼湘芝:“你们怎么都来了?” “都被人送进医院了我们能不来?你爸在加班,暂时来不了。” 路嗣平没想问他,也没想他来,坐了一会儿,感觉下肢乏力,他靠到了床背,说:‘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路妈生气又失望:“你知道我替你操了多少心吗?你醒过来就要赶我们走?!” 他“嗯”了声:“是啊,你们走吧。” 第二十七章 深夜, 路嗣平独自一人从医院回来,手里拿着一大包药,四肢脱力,慢步走向二楼。适逢湘芝起夜, 听到动静便披了件衣服出来看, 楼道亮着盏小灯, 路嗣平便站在灯下, 身型瘦削像被抽了魂, 湘芝险些没认出他来。 “你怎么······” “嘘——” 路嗣平显然不想惊动其他人, 踏完最后两个台阶,他向湘芝挥了挥手:“回去睡吧, 别管我。” 湘芝听到他嘶哑的嗓音, 心里不好受,三两步追上来拉住他的手臂,关切地问:“哥哥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喝点粥?” 路嗣平淡漠地撇开手:“不是说私下里不叫我哥哥了吗?”正处于敏感期的他不想接受任何人的体贴眷顾,看到湘芝也会觉得有些烦腻了。 湘芝听到这话,倏然黯然失色, 他想跟她保持距离呢。但是他说一些灼痛她的话又怎么样,在她眼里那都是小事, 目前要把身体调整好,这才是重要的。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厚脸皮,执意下去给他热粥,米早就泡好了,本来想第二天一早煮了给他送去的。 她悻悻地下楼, 下去之前小声交代了句:“等半小时再睡,我知道你白天已经睡够了。” 路嗣平有些恼,但没力气去管她, 回了自己房间放了一池子洗澡水,他需要泡一泡,好好清理一下自己,平日里他最讨厌去的地方就是医院,他总觉得那里有数不清的细菌和晦气。 他在浴缸里泡了许久,觉得通体舒畅了许多,便围了条浴巾起来剃须。刚把洁面泡抹上,就听得有轻微的敲门声。敲门声持续没多久就停下,当他以为人走了的时候,又响起来。他不耐烦地开了门。 “我不想吃。”他朝湘芝扑头盖脸来了这么一句。 湘芝愣在门口,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他的裸|露的胸膛好几秒,他刚洗完澡,未完全蒸发的水汽沿着肌肉的沟壑一点点滑落,渗透进腰部的纯棉浴巾里。她恍惚地抬头,看到他凛冽的眼神,戛然移开了双眼。她哽了哽:“刚煮出来的,你趁热喝一点吧,不然我睡不着觉。” -- 第47页 她的语气几乎是请求,但路嗣平眼里也没有丝毫的温柔。他回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地把杂毛清理干净,洗完脸,湘芝还立在门口。 路嗣平拗不过她:“放里面,你可以走了。” 湘芝屁颠屁颠地把粥碗端到路嗣平床头。喜悦间差点鼻子失灵,他房里有股很浓很浓的酒味,窗帘拉得死紧,密不透风。她找到床角的酒瓶偷偷拿起藏在背后,又顺手替他打开阳台门通风换气,透过卧室的灯光,她看到阳台地上摆着烟灰缸,里面全是东倒西歪的烟头。 路嗣平背着她换了睡衣,看她还不走,问:“你还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在阳台抽了很多烟。” “多事。” 路嗣平绕过她关上阳台门,找到床头的遥控器开了空调,22度,冷风汹涌而出。湘芝被冻得一哆嗦,赶紧把粥碗端到里侧床头柜去:“你快喝吧,看你喝一口我就走。” 湘芝穿得单薄,夏天的睡衣丝滑而又垂坠,被空调一吹,盈盈贴着腿,露出好看的腿部线条。路嗣平见她没穿拖鞋,话到嘴边欲言又止,随便喝了一口:“把碗端出去,把酒还给我。” “才喝一口,有点可惜,这么热的天我特地给你熬的诶。”湘芝背着手,不肯接。 路嗣平随她的便,掀开被子钻进去:“我要关灯了,你要留下吗?” 湘芝囧然,只好端着碗出去了,路嗣平眼看着她背后持有他的红酒瓶,最终还是没有问她要。他衣柜里藏有很多酒,红酒度数低,现在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他躺了一会儿没能睡着,起身翻安眠药,然而瓶子早就空了,打开衣柜选了瓶酒,却又想到今天才洗过胃。 医生说他胃里有溃疡,胆囊功能也不好,如果再喝酒就是不要命。按照路嗣平的想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还真不想珍惜这条命,梁子嫌他比女人还作那是对的,他就是在拿身体健康作,作给父母看。 他去阳台点了根烟,透过树影看到湘芝房里亮着灯,心想她怎么还不睡,这么晚了要做什么事?哦,大概是在忙着做毕业设计。他毕业那会儿也是很忙的,时常通宵但不觉得累,因为有林慈昕陪着他,两人一起熬夜做课题,回忆还是相当美好的。湘芝也会觉得大学时光幸福吗?她熬夜的时候也有人陪着她吗?想到这里,他把烟头拧到了烟灰缸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如果说抽烟喝酒消极怠工是一种策略,那路嗣平的策略是失败的,他的身体先垮了,也就没了跟父亲斗的资本。接下来一段时间他选择了冷战这种不累的方式,每天正常上下班,正常吃饭,只是话变少为零,不再搭理任何人。 一日傍晚,湘芝和路妈坐在客厅,抱着iPad选毕业照。为了湘芝毕业,她特地找了影楼的摄影师专程去美院给湘芝拍的。今天刚修完图,摄影工作室第一时间发给了她们。 两人笑声不断,路妈不停地夸湘芝漂亮:“老路你看咱们闺女真是太可爱啦,你到底有没有在给人家物色男孩子啊,怎么这么久了连个信儿都没有!” 路爸专注于晚间新闻:“在找。” 一听就是敷衍了事,路妈不高兴:“一般的我可不要,长得丑的最不能要,最好是高高帅帅,就像……嗣平下来了。” 路嗣平在二楼就远远看见iPad上的画面,湘芝笑魇如花的样子倒挺少见。不过也没什么好特别的,真人也就那样。他单手插在口袋,穿过大厅走向门口,对客厅的三人视而不见。 “儿子你去哪儿?”路妈昂着脖子问。 路嗣平什么都不说,走出玄关带上了门,把那骂声关在了里面:“小兔崽子要造反了!” “哎呀阿姨,没事的,哥哥是大人了,要给他一些空间。” 路妈气不过:“大人个屁,再怎么长大也还是那德行!”她瞄了眼路爸的后脑勺忿忿地说。 “你管他干什么?他说你一声好吗?”路爸淡定地扔了晚报,“管好你自己就行。”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嗣平不是你儿子?我儿子晚上开车出门我心就烧得慌,你烧心吗,我就问问你烧心吗?” 路爸被路妈三两句骂得沉默了,只好继续看他的新闻。湘芝转移阿姨注意力说:“要不我把它们都发了吧,不好看的我就缩小拼图,怎么样?” “还能这样?行啊行啊,你等会儿发我一份,我也要发朋友圈儿。” 路妈妈对湘芝的喜爱不仅在表面,私下里两个孩子都不在的时候,她问过路爸:“要不让孩子改姓路吧,以后嫁出去不会受婆家欺负,反正咱们也是当亲闺女养的,是不是?再说了,湘芝怎么着也算是你兄弟的女儿·······” 路爸卧在床头:“那得看孩子自己同意不同意,我在隆家待着的时候也没改姓。” “那是因为你亲爸妈把你丢了的时候留了字条儿给你取了名字,要是没那张字条儿,你还不得叫隆老三呐?” “什么隆老三,你能不能有点文化!”路爸气得找不着北,突然想到什么:“你怎么想着把闺女嫁出去了?不是舍不得吗?” 路妈妈哭唧唧:“是不舍得,但是咱们家儿子不是不像话吗,我怕委屈了湘芝。” “这倒是实在话,不过你办事儿之前可想想清楚了,一切都得以姑娘自己的意愿为准。湘芝小时候吃了太多苦,现在大了,咱们要以她自己能幸福的基准去给她做后盾,凡事不要勉强。” -- 第48页 “那是自然,孩子有主见,我说给她开个艺术班,她不肯,现在在教育机构做实习老师,工作不体面,但孩子快乐就好。”路妈妈笑着:“你说你要是能这么替儿子着想多好?” 路爸吃瘪:“……” 他不是不肯放任儿子自由,只是不能看着儿子跳进火坑。路嗣平要是成了林家的女婿,要么被他们家同化,这是作为父亲最不想看到的结果;要么就是保持着原来的个性,但少不了斗争,斗得水深火热。荆河和林氏的争端是来自两家不同的经商理念,根源性的东西不可能通过联姻来改善,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他一点都不想儿子牺牲。 湘芝的毕业典礼,路家两位家长去了,路嗣平没有去,她有些遗憾,但一点都没有表现,她还是那个活泼快乐的她,和叔叔阿姨逛逛学校,拍了不少照片。回来后她冲洗了一张三人的合照放在床头,亲密无间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家人呐。 若不是后来跟路嗣平结婚生了孩子,湘芝是个非常喜欢工作的人。朝九晚五,每天面对一群机灵鬼孩子,学院里每天都是欢声笑语。只不过这职场生活维持得非常短,一月有余,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呀 第二十八章 湘芝在路妈的安排下相过两次亲, 一次是某高校中文系教授的儿子,对方没有看上湘芝,委婉拒绝了;第二次是路爸企业家朋友的儿子,对方在英美读书多年, 格外喜欢国内质朴简单的女孩, 于是对湘芝一见钟情, 并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一天, 路嗣平下班回来, 看到一辆陌生的进口跑车停在家门口, 有个身型健壮的男子靠在车门跟湘芝说话,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湘芝腼腆地向他告别:“青林哥哥, 谢谢你送我回来。” 陈青林摆手:“不用那么客气。湘芝, 我们还能再见几次面吗?我觉得今天很愉快,也许是个不错的开始。” 路嗣平在后面鸣笛,降下车窗探头:“让个路!” “哦,嗣平回来了。”陈青林向路嗣平打了个招呼,然后上了车, 对着湘芝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保持联系哦。” “嗯。” 路嗣平不知为何看湘芝不爽,快速压过地面, 未干的地面泥水溅在湘芝雪白的帆布鞋上。湘芝惊叫,跳着躲开。随后两人在玄关相遇,她并不生气,权当他无心之过,抽了湿纸巾蹲在地上, 把鞋上的泥水一点点擦去。 他随口问:“陈青林是你新男朋友?” 湘芝心想路嗣平已经二十多天没跟她说过话,今天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她敷衍说:“什么都不是。” “你们回来了?洗手吃晚饭吧。”路妈妈从厨房出来,“今天有你喜欢吃的椰子鸡。” 对湘芝说的。 湘芝高兴地围上去:“真的哦?” “青林去接你下班了?” “嗯, 中午吃了个午饭。”湘芝老老实实回答:“我让他下午别来接我,他还是来了。” “我今天不想吃饭。”路嗣平扔下车钥匙上楼,砰的一声从二楼传来,路爸爸从房里出来,抬头朝二楼方向,骂道:“聒噪!” 其实路嗣平不是今天不想吃饭,而是已经许久没和大家一起吃饭,他对父亲的脸感到厌烦,当然路爸爸对儿子也没有和颜悦色过。今天他在公司提了新产品营销策划案,还没讲完就被父亲否决,其他领导们互相看眼色,投票的时候路嗣平仅仅收到两票,熬了几个夜才熬出来的方案瞬间挫骨扬灰。 他哪里还有心情跟他爸吃饭? 路妈饭后跑到湘芝房间,想探探底,这回牵的线到底成没成,湘芝含糊其辞,说自己还小。路妈坐在湘芝床边,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陈青林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最好的孩子,他家庭清白正直,又上进好学,长得也不赖,嗣平上中学的时候跟他一个班的,每次都是青林考第一名,从没掉下来过。” 湘芝讶异:“那他们是认识的?” “是啊,好像还做过同桌,太久了,记不得,总之青林是个不错的选择,我问了周边认识他的人,风评不错的。” 湘芝不解,为何两人是同班同学,但刚刚陈青林送她回来时,路嗣平不仅装作不认识,还态度那么恶劣地让人挪车,可能读书的时候相处得不太好?她没多想,把路妈妈“送”了下去,再上来时看见路嗣平坐在二楼客厅吃干面包。 “不好好吃饭就吃这个?”她问。 路嗣平嫌她多嘴:“不要多管闲事。” 湘芝瘪嘴,她一点都不想成灰他和父亲战火下的炮灰,转向卧室时路嗣平喊住她:“能不能养成穿鞋的好习惯?” 湘芝回敬他:“不要多管闲事。” 看湘芝走后,路嗣平发出一声冷笑,他在公司是个不能自主的傀儡,在家里的地位也越来越低,到头来连湘芝都藐视他?他这个亲儿子当得真是窝囊至极,像个玩笑。 第二天一早路嗣平又在家门口看到陈青林的车,取车之前去敲了敲他窗户,陈青林下车向他伸出一只手:“嗣平,好久不见。” 路嗣平两手插在口袋里,探究地看着陈青林:“湘芝没长腿吗?需要你当专职车夫?” 陈青林推了推眼镜,自然地收回手,心想着路嗣平还是当年那个刺头,笑说:“既然我在追求你妹妹,我当然得使出浑身解数,与她多接触,多交流。” -- 第49页 交流个屁!路嗣平歪过脸笑了笑:“方式真新颖哈?” 陈青林耸了耸肩,又拍了一把路嗣平的肩膀:“别见怪,我能理解你舍不得妹妹的心情,但是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像我一样追求她,毕竟她,那么好,是不是,大舅哥?” “别套近乎,谁是你大舅哥!” “湘芝是谁妹妹,谁就是我大舅哥。大舅哥可得在令妹面前多说说小弟好话,小弟在此先谢过。”说完陈青林还作了个揖。 路嗣平正愁怎么治陈青林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子,湘芝出来了,甜甜地喊了声“青林哥”。陈青林赶紧给她开车门:“公主上座。” 眼看着两人甜甜蜜蜜而去,路嗣平骂了一声,重重地打开了院门。他就知道陈青林还是原来那个陈青林,处处压制他,还总在老师和家长面前装成好孩子的陈青林。 读初中的时候陈青林是一班之长,路嗣平跟他做同桌可以说是倒了八辈子霉,铁面无私的班长检举过多次他作业抄袭,携带香烟,上课和女生传纸条等等,因为这些破事,路嗣平被他爸揍过很多次。路嗣平最后一次彻底跟陈青林撕破脸是因为他被诬陷考试作弊,由于是统考,情节较重,路爸罚他整整两个月在家闭门思过,这两个月里他曾离家出走,被抓回来之后挨打挨骂又是一场恶战。 在路嗣平眼里,陈青林是他的宿仇,而这种恨得不要吊起来打的人,却要叫他大舅哥? 没过几天,路妈妈急不可待,追着湘芝问他们进度,从楼下追到楼上,又从楼上追到楼下院子,最后两人在后院的秋千上摊了牌,湘芝说:“我对陈青林没什么感觉,已经拒绝他了,但他没有放弃的打算。” “为什么没感觉?不能再继续试试吗?我跟你叔叔也是介绍认识的,这么多年感情也不差呀?” 路嗣平无心听墙角,只是想出来透口气,一不小心就从窗口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湘芝缓慢地摇头。路妈妈试着打听湘芝的小心思:“湘芝,你有喜欢的男孩子吗?” 湘芝又缓慢地点点头,然后笑了。 路嗣平感觉自己有点紧绷,拧灭烟头,托着下巴伏在阳台上,半大的女孩子,这么早有喜欢的男人吗? “是谁呀,告诉阿姨,阿姨可以帮帮你呀!”路妈妈兴奋极了,完全把心心念念的学霸陈青林抛之脑后,“你叔叔也说看你自己喜好,怎么样,是什么样的男孩子赢得了我家宝贝的芳心?” 磨了好一阵,湘芝最终还是没肯说,两人荡了一会儿秋千便回屋里。但这却吊起了路嗣平的好奇心,他准备找个机会问问。冲了个凉之后又想,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么? 接下来陈青林再来路家蹲点,路嗣平直接甩给他一句“别想了,我妹妹不待见你。”要是陈青林还不死心,他就干脆把湘芝拉到自己车上。今天他就真么做了。 湘芝坐在他车上有点摸不着头脑,路嗣平心情不错,开了电台把车开得尤其飘逸轻柔。湘芝看他冷脸看惯了,一时不能适应,两只手紧紧拽着安全带不放,生怕掉以轻心,路嗣平又要踩急刹车来整她——以前就有过这样的经历。 到了地方,路嗣平放她下来:“晚上是我顺路来接你还是自己打车?” 湘芝不假思索:“有直达的公交车。” 路嗣平想起之前湘芝在公交车上遇到变态的事,皱眉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既然上了我们家户口,就不要让路家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品质,当耳旁风?我晚上来接你。”说完他夺路而去。 晚上路嗣平如约而至,但他脸色与早上浑然不同,湘芝不敢多问,安安静静做乘客。路上阿姨打电话问她想吃什么,她捂住听筒,顺便问了他一句:“哥哥你晚上想吃什么?” 路嗣平看着她,一字一句:“我!不!吃!” “哦阿姨,我想吃盐焗虾。”湘芝欢快地说:“汤的话就豆腐汤吧。” 旁边那位看到湘芝受宠的样子,忍不住说:“没想到她还过问你这些。” 湘芝天真道:“以前也问哥哥的吧?” 当然是没问过。路嗣平黑着脸:“私下里不要叫我哥哥。” “那我叫你什么?” “你可以叫我……”名字…… “你不能让我叫你‘喂’吧?而且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哥哥,哥哥难道不是礼貌的尊称吗?你希望我对你无礼一些?” 路嗣平猛刹车瞪着她:“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陈青林没找你聊天吗?” 提起陈青林,湘芝脸上黯然失色,感情上的事是她最近最头疼的事,可她并不能跟他说。话题到此为止。 路嗣平回到家还是老样子,孤家寡人的作态,湘芝估摸着他晚上又要找干粮吃,便把中午在面包店买的一盒曲奇放到了二楼茶几上。他会吃吗? 湘芝回身站直,路嗣平正站在过道看着她…… 第二十九章 往日里二楼客室的零食多半由保姆阿姨或者路妈妈添置, 湘芝很少去动。路嗣平意外看到眼前这一幕,却误以为一直以来他的口粮都是湘芝特意留给他的,他有种被湘芝同情的不快,登时怒意上涌, 斥责道:“拿走, 谁要吃你的东西!” -- 第50页 湘芝手足无措:“那个……” “那个什么那个, 快拿走。” 湘芝欲解释, 她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已经伤到了路嗣平的自尊心, 便说:“我只是放这儿而已, 任何人都可以吃的,也许我等会儿过来看电视就会吃。” 路嗣平的表情毫无缓和, 反而更生气:“你可以拿回你房间在你房里看电视。” 湘芝被他的态度弄得也有点生气:“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霸道, 为什么总是要曲解别人的好意呢?” 路嗣平大步走过来,弯身取了曲奇塞在湘芝怀里,眼神晦暗不明:“总之你拿走。” 湘芝把曲奇扔回桌上:“不,我就要放在这里。”她朝路嗣平吹胡子瞪眼,一点都没有以前那样继续忍耐的意思。 说实话她今天身体不舒服, 去面包房买甜食是为了自己考虑的,哪知下午忙起来忘了没时间吃, 又不是专程买了就为了气他,他一个大男人何必跟一包饼干较真?她很生气。 湘芝就像一只竖毛的小猫,惹得路嗣平来了兴致:“隆湘芝,这儿是我的地盘!” “你的名字在哪里?这么大的客厅你就这么小气,一点都容不下我?”湘芝也学他的样子上纲上线:“你口口声声说我入了你们家户籍就是你们家的人, 你唬我玩的?” 楼下路妈打着麻将听见动静,让保姆阿姨接过手就赶紧往上跑:“路嗣平你干什么呢!” 路嗣平没想到这点小事能把他妈也招过来,他侧过身背对着她:“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湘芝怎么哭了?”路妈妈心疼坏了, 肯给是路嗣平背地里欺负她! 路嗣平不信,定睛一看,湘芝果然眼睛红红的,眼眶里盈满泪水。现在的情况突然来了反转,他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妈骂了一通: “湘芝脾气这么好,平日里忍着你,让着你,你还要欺负她,你还是个人吗?”路妈一掌拍在儿子背上:“还不快给妹妹道歉!” “呵……”路嗣平无语,直接回了房,走之前冷漠地看了湘芝一眼,像是在说算你狠。 湘芝安慰生气的路妈:“哎呀阿姨没事,我们闹着玩儿呢。” 路妈心都快碎了,听到湘芝刚刚说的那些话,猜想湘芝肯定被儿子伤透了心,说道:“湘芝,你放宽心,嗣平他现在不受调 | 教,以后肯定有他受调 | 教的一天,你永远是路家的一份子,等着看吧,哼!” 湘芝破涕为笑,催促阿姨楼下牌友在等她,路妈妈这才骂骂咧咧地下去。湘芝看了眼路嗣平禁闭的卧室门,想着,原来吵架吵赢是这种感觉啊,怪不得路嗣平总要跟他爸斗一斗。 她就像她刚刚说的那样,洗完澡换了衣服坐在客厅,就着热牛奶吃饼干,电视里在播走近科学,背景音乐凉嗖嗖的,瘆得慌。路嗣平在房间听见了声儿,给她发微信:“关小点儿,我要睡觉了。” 才九点,他要睡了?她不信。湘芝原准备调音量,但一看自己开的已经是小档,而且楼下麻将声比电视声大多了,照理说不会影响他睡觉才对。她选择忽视路嗣平的话。 过了五分钟路嗣平出来,态度散漫:“你是不是要跟我对着干?” 湘芝肚上盖着热水袋,处于半卧状态,手里还捧着牛奶杯,是个正常人都猜得出情况,但路嗣平就是这么不近人情。 “开到最小了。”湘芝当着他的面按下遥控器。 路嗣平语塞,重新回到卧室,一会儿又跑出来,因为湘芝光着露在外面的两只脚徘徊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教训道:“我说没说过让你养成穿鞋的习惯?”他跑到湘芝放门口,把她的棉拖鞋踢到她跟前。 湘芝窝在沙发上懒懒的,动都没动光看着他动作,然后说:“有地暖。” “地暖能杀菌吗?你这样光着脚等会儿会把地上的细菌全部带床上去!” “我上床之前会洗脚。”她轻声说,“而且我又不睡你的床,细菌能爬到你身上?” 她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得有点暧昧,坐起来伸进拖鞋,把电视关了,往房里走。她决定要早点睡觉,不然醒着就会想跟路嗣平吵架。 路嗣平追上去勾住她的手臂:“你什么表情,不屑一顾?”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想说她两句,把她说乖了最好。 湘芝倔强地回头看着他:“为什么要找我茬?” 她透明而湿润的眼眸盯着他的,晶亮的瞳孔里残渣一丝丝与她个性不符的刚烈。路嗣平想起她出来路家的时候根本都不敢抬眼直视他那种畏怯的样子,突然发觉湘芝长大了不少,脾气硬|了,也有一点小性子。他玩味地看着她的眼睛,猜测湘芝还能看她多久,果然不出三秒,她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闪躲回房去了。路嗣平站在她门口笑了两声,立时觉得湘芝也挺可爱的。 第二天路家父母收拾东西出发去路妈妈娘家奔丧,公司里事情太多,路嗣平就没去,晚上带湘芝回来之后,他让保姆阿姨做了几个想吃的菜,难得跟湘芝坐了一桌。湘芝吃着饭想到,路嗣平到底还是怕他爸的,路爸在家的时候,他可不敢这样让阿姨给他开小灶,宁可饿着肚子也不会下饭桌。想到这里她嘴角咧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以为路嗣平没有看见。 “吃个饭还要一心二用想心事?”路嗣平不客气地说。 -- 第51页 湘芝摇摇头:“没有啊。” “什么事这么高兴?” “真没有。”湘芝可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否则两人又得吵架。 路嗣平不再追问,说:“陈青林不再来找你了吧?” “嗯,”湘芝点点头,顺手盛了碗汤给到路嗣平手边,“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那就好,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湘芝噎住,为什么路嗣平对他总是那种态度?她忍不住好奇:“青林哥哥跟你有什么过节吗?” 路嗣平听到“哥哥”两个字放下了筷子,愠怒地说:“你跟他很亲密吗?什么都不知道就对人家嘻嘻哈哈,所以人家才会觉得你很好骗,很容易上手。” “……” 湘芝本想好好地问他,没想到自己又在无意中点燃了某个煤气罐。路嗣平说话也太过分了吧,什么叫很容易上手?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子。她放下碗:“你慢慢吃,我饱了。” 保姆阿姨从厨房出来,一边擦着手:“湘芝啊,锅里还炖着桃胶,你要不再吃点吧?” 湘芝上楼的步子反而加快:“我今天不想吃了。”俨然在使小性子。 路嗣平头顶冒烟对着阿姨:“她不吃我吃!” 到了深夜,湘芝还没有睡,气呼呼地跟阿喆聊着天,吐槽路嗣平就像个□□桶,见谁就炸谁。阿喆玩笑:“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吗?听你这口气,有点想要剁了他。” “我是想要剁了他!你知道吗,我每次好心对他,他就狗咬吕洞宾!” “所以你还喜欢不喜欢他?” 湘芝迟疑:“喜欢是喜欢的……”她必须诚实地面对自己。 阿喆哈哈大笑:“我对我们家寇铮也是又爱又恨,他不怎么会说话,每回都把我气得半死,但他知趣,很快就会来找我道歉。” “真好……”湘芝只希望,在她结婚之前,仍能当路嗣平妹妹的这段时间,他能稍微对她好一点而已,这样她也不至于每天纠结难过。在一起之类的奢望,她是绝对不敢想的,能待在路家已经是她最大的福气。 她又跟阿喆说了几句,阿喆说困了,想睡觉,她便放过了阿喆——没几天阿喆就要结婚了,跟相恋两年的男友一起。 湘芝也准备睡觉的,奈何肚子咕咕叫,饿得两眼昏花,她下楼翻了翻冰箱,倒了杯牛奶加糖,在微波炉里热了热。不知为何这时路嗣平也下来,看到湘芝就讽道:“晚饭不吃就喝这个?” 这场景好似昨日重现,湘芝背着他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路嗣平靠近时湘芝闻到他身上有酒气,忍不住开口:“你身体才好了多久,又喝酒?” 她不是想找他麻烦,是真的关心他。 路嗣平也倒了杯牛奶,没有加热直接下肚,他面色有些红,但还算清醒:“多管闲事。” 湘芝气急,夺了他的杯子:“这么冰你也喝得下去?” 路嗣平厌烦地皱起了眉,他只不过是喝了两口红酒助眠,红酒没效果就又下来找牛奶罢了,这算犯了什么大罪吗?湘芝这小丫头就是喜欢夸张!他伸手向她讨杯子,湘芝不给,把冰牛奶倒进水池里,路嗣平又想开冰箱,湘芝把冰箱按住了。湘芝预感到他们可能又要发生争执,但她心疼他,宁愿跟他吵架也不要他作贱自己。 路嗣平心一狠,抓起湘芝的手,湘芝身子受力没站稳,退后两步压在了后边流理台上。路嗣平俯身近距离凶狠地看着她,湘芝害怕,手上又疼,没一会儿就红了眼睛。 他的仗势欺人起了效果,笑道:“怎么不威风了?怕我吗?” 湘芝斜了眼睛,小声道:“谁怕你!” “哦?不怕吗?”路嗣平捏起湘芝下巴,看到她受惊兔子般闪躲的小眼神,喉头不知怎么的就干哑起来。他无意识自己的动作对湘芝来说多暧昧,也不知道湘芝心头打鼓到了什么地步,心里燃起了想要欺负她的念头,缓缓地向她靠近······ 湘芝本能地意识到危险,左手抵在了他胸口,碰到他衣下的肌肉又觉得烫手一下子移开了,不知安放在何处,口中喃喃道:“哥哥你要做什么·······” 哥哥? 真正让路嗣平冲昏头脑的就是这声“哥哥”,几乎在她开口的同时,路嗣平两眼一黑吻住了她,双唇相贴时两人头脑皆是一片空白,路嗣平更是只剩下本能。感到湘芝没有抗拒,他浅浅的亲吻逐渐加深,顷刻间占领了湘芝的唇齿,意外的甜……他身体升温,不由自主地贴上了湘芝清凉丝滑的皮肤肌理。 “唔……你别……”湘芝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腿已经发软,她意识到路嗣平犯错误了,挣扎了几下没能逃脱,而路嗣平已经吻到了她的脖间…… 路嗣平为什么要吻她?他一定是喝多了!湘芝心里满满的危机感,希望有人来救救她才好…… 正当她心里建设即将崩塌的时候,大灯倏地亮起,保姆阿姨听见动静从房里出来,没想到看到这一幕,惊得伫在厨房外捂住了嘴。湘芝羞耻极了,猛地抬脚踢了路嗣平一记,路嗣平这才发现灯亮,而怀里有个凌乱的姑娘,背后阿姨在看着他。 湘芝推开他,半含着眼泪跑上楼,他摇摇头晃了晃神,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阿……阿姨……” 第三十章 -- 第52页 这件事情转眼间就传到路家父母耳朵里, 第二天两位家长一回来就召开了紧急家庭会议——湘芝除外,说得难听点儿就是路嗣平的□□大会。 路嗣平这回被骂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惨,湘芝在房里窝着,楼下高高低低的骂声把她吓得直发抖, “不是个东西”、“良心被狗吃了”等等难听的话钻进她耳朵里时她真想下去护他一护, 可偏偏路妈让她在房里等结果, 出再大动静也不要出来。 打麻将的老大妈们已经来串了两波, 见路家气氛不对, 都知趣地转战别家。一楼客厅里硝烟四起, 三个人互相离得老远,路妈坐在沙发, 路爸坐在餐桌, 而路嗣平最为猖狂,冷冷态度靠在楼梯下用来承重的雕花大理石柱上,两手交叉在胸前,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路爸气得连喝了好几口茶:“你这么对湘芝,让我怎么对得起先走的隆家父母?但凡有点理智有点人性的人都干不出这种事来!” 路嗣平自暴自弃, 轻言淡语:“是,我是畜生。” 路妈:“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你们想想湘芝接下来会怎么想咱们, 咱们还能像一家人过日子吗?她年纪小,被你这么一吓,不会有心理阴影吗?以后还能把你当哥哥吗?也许以后见都不想见到你,见到你就绕着走了!” 路嗣平心想这样正好:“要不我搬出去住吧,免得她成天和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你少给我动歪脑筋!”路爸拍桌子:“你26岁的人了, 做了错事不知道负责,只想着逃避,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我已经跟她道过歉了。”他所谓的道过谦是指早上去敲了敲湘芝的门, 喊了声对不起。 “那她说原谅你了吗?就算嘴上说原谅你,心里也会有个疙瘩,到底过意不去!” 路嗣平是真的无奈了,他只不过是亲了她一下,需要这么大动干戈,鸡毛掸子都请出来搁在桌上?今天早上他去敲她的门也是,一点应答都没有,亲一下这么严重?从早到晚都不给他个解释的机会?他太过时新的头脑不能理解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保姆阿姨要把这件事这么快抖搂出去!如果能给他一点时间,也许他能悄悄把这件事解决了也不一定……用他的方式。 他擦了把额头的汗:“你们要我怎么办?” “那不得问你自己?!” 三方陷入沉默,湘芝也沉默。她心情很乱,明明是喜欢路嗣平的,她却很讨厌这个意外的吻。这个吻不是因为爱情而产生的吻,而是因为酒精而产生的吻,施吻的人心里想的不是她隆湘芝,也许是另一个使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或者说,只是单纯的生理本能。在湘芝眼里,初吻是美好的,一定要和相爱的人做,而路嗣平却是随意的,跟任何人都能做。 她一点都不想原谅他,但也不想让路嗣平觉得她是个矫情的女孩子。眼下境况尴尬,叔叔阿姨皆为难,她犹豫了一会儿,开门下楼。 一时间三人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湘芝紧张得手心捏出了汗,咬着下唇:“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吧。” 路妈妈上前拉住她的手:“不行,湘芝,你在我们路家一天,我们就不能给你不明不白的委屈受!” 湘芝有些意外,她以为自己下来与大家冰释前嫌,这件事情就能简单地结束,哪知路妈妈并不准备结束,而是对着她儿子:“你做的事情你得负责。” “还要我怎么负责,”路嗣平恶劣道:“又不是封建社会,还要我跟她结婚不成?” 他抛出这句话,湘芝惊得往后跌了一步,他有多轻视她,全在他不屑一顾的表情里。路妈妈也怒了,抄了鸡毛掸子朝他扔过去,路嗣平头一歪,躲了过去。 路爸怒斥:“你还有脸躲?” “不躲我等着被打?你以为我还是小时候天天挨打都不敢哭出声的我吗?” 路嗣平强硬地顶着嘴,路爸忍无可忍,站起来四周环顾,像是要找什么东西,恨不得立刻拿起来把不孝子打一顿。路嗣平见状,往楼梯后闪了闪,仍是嘴硬:“你除了打我骂我,还会干什么!” 战争爆发,所有人的情绪都绷在一张被拉满的弓上。湘芝见到路爸额头的青筋,和路妈眼里的泪水,突然觉得心好酸好酸。路嗣平,难道不能听话一点吗? “够了!”湘芝大喊了一声,强忍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对着路嗣平:“有本事你就娶我,我等着你!” —— 事情发展成这样,并不是路嗣平期望的,却是路爸路妈希望的。路爸觉得既然湘芝同意,那就没什么异议,只要她能考虑清楚,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就行;而路妈,笑得合不拢嘴,她早知道湘芝对嗣平有意,就在前阵子帮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湘芝枕头底下有本小画册,里面全是路嗣平。这个结局对两位老人来说是皆大欢喜,湘芝却陷入了深深的忧愁——路嗣平会不会恨她? 会的,尤其是路家父母把婚事发布出去之后,他更是恨得牙痒痒的,并且有种被湘芝设计了的感觉,他对湘芝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小丫头看着简单无害,实际上对他真是“良苦用心。”他完全没有余地拒绝这场婚事,他父母行动太快,没几天就找人来重装了二楼主卧,家具也纷纷添置新的,大门窗户上都贴满了喜字。在路嗣平眼里,这跟逼婚没什么两样。 -- 第53页 他在讨厌湘芝的同时也痛恨自己,为什么一时想不开要去亲她?为什么又一时想不开要提出“娶她”的话?他觉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差点把脚砸断了的那种。 路嗣平对湘芝的冷漠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在家里相遇的时候也会装作没看见,直接把她忽略掉。但也许是因为干了件使他父亲满意的好事,他在公司的处境好了许多。路爸暗中托了他几把,直接影响了他在懂事会各位老权威心里的位置。这也导致了路嗣平严重加班,不过深夜回家的时候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这不失为一件好事。再后来,他开始认命,这辈子注定娶不到喜欢的人,如果能娶个让父母满意的人那也算做了件孝事——虽然对象是湘芝。 为了挑个好日子领证办婚礼,路妈妈去给两人看了八字,竟说是天作之合,当即选了最近的黄道吉日作为大喜日子。湘芝不喜欢铺张,婚礼从简,于是路家仅向至亲至友发了请帖,最后参礼人数不过百人。 婚前三天路嗣平被催去跟湘芝办结婚证,那天早上湘芝在房里梳妆打扮,路嗣平门也没敲就闯了进去,他将张皇失措的湘芝按在墙上,带着黑压压的情绪一字一句地再次问她问:“你就这么想嫁给我吗?” 湘芝吃软不吃硬:“是啊,就是那么想嫁给你!” 路嗣平松开她,不自然地笑笑:“行啊,那咱们两个都别后悔。” 结婚证上的湘芝笑容甜美,饱含真心,而路嗣平则像被黑无常勒住了脖子,表情让人无话可说,结婚照也是如此。但婚礼现场他当了一次好演员——路嗣平觉得自己遗传到了父亲的精髓,只要是在大型场合,他总能遮住一切缺点,在众人面前完美地表现自己:现在是好儿子,好丈夫,以后也会是好爸爸。 两人的结婚旅行不是当即就去的,而是等公司到了淡季。再者新婚之夜湘芝乏得要命,从浓重的装束中脱身的她不得不庆幸,还好没有像阿喆一样在结婚当天驾车出去自由行,结个婚就像跑了马拉松,她老公怎么能还有开车的力气? 路嗣平喝得烂醉如泥,湘芝好不容易把他搬进了浴室,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半天没见浴室动静,进去一看那人原来是睡在了地上。睡着了的路嗣平比平时无害许多,长长的睫毛在梦中微微抖动,整个人蜷缩着,湘芝忽然觉得他像个大宝宝。她蹲在地上静静地琢磨了一会儿,决定任由他躺在这里,夏天天热,在地板上多躺会儿又有什么关系,早上他还嫌她的妆又浓又丑,她要用行动告诉他,随便说的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去了其他洗手间卸妆,头饰难拆,与发丝杂乱地缠绕在一起,拆完头发洗完澡下来早就过了十二点。为了穿束腰,一天没有吃饭的她饿得悲惨,去楼下找了蛋糕喝牛奶,一个人坐在厨房填饱了肚子。路家这会儿只剩下她和路嗣平这对新婚夫妇,她觉得家大得好空旷,她和路嗣平的心,也远得好空旷。 等到她再上去的时候,路嗣平歪歪斜斜从浴室出来,一头湿发把水甩得到处都是。湘芝从他身侧溜进房间,缩进被子,最大幅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没看到路嗣平的眼神,他生气了吗?有点慌。 “你刚刚去哪儿了?” 砰地一声,路嗣平的重量压在她的婚床上。 湘芝瑟缩:“我刚刚下去吃东西了啊。” 路嗣平还未醒酒的模样,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地擦头发,湘芝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路嗣平紧闭着眼,她不禁心想:成也是酒,败也是酒。 卧室是一片富贵的大红,灯火通透如同白昼,湘芝抖了抖被子,把被罩上的红枣都抖落到地上。路嗣平擦完头发顺手关了灯,也摸进被子里。湘芝的紧张感崩到了极限,以前的她从未想过,她居然也有跟路嗣平同床共枕的一天! 他……他会对她做什么吗?就像正常夫妻一样?还是会冷落她,仅仅只做表面夫妻呢?这些她从未跟他讨论过,他怎么想,只有他一人知道…… 路嗣平的手伸了过来,摸到湘芝的睡衣时停住了:“你睡觉穿分体睡衣?长裤?”大喜之日这么没有情 | 趣? 湘芝脸色在黑夜中涨红:“我以为你醉了。” “所以把我扔在卫生间里啊。” “不,不是的,我······” 路嗣平猛地翻身压在了她身上,吻住了她来不及吐出的那句解释。他的吻来得汹涌而强烈,不给她呼吸的机会,湘芝颤抖且怂,一动都不敢动。路嗣平轻而易举地剥除了他不想要的衣物,直到他们的身体完全贴合,才松开了她的唇。 他细密地摩|挲着她的身体,滑到她后腰时,她的皮肤泛起一阵阵战栗。路嗣平玩笑问:“不是说不怕我吗,这是什么?” 湘芝把脸埋进他怀里,软软道:“哥哥,我怕的。” 路嗣平满意地笑出来:“知道怕就好······” 于是他继续,那些让湘芝感到害怕的东西,他在漆黑的夜晚里,都做了个遍……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有点坏坏…… 第三十一章 婚后路嗣平对湘芝还是老样子, 并没有好多少,唯一的变化是愿意与家人一起吃饭了,而且上下班也与父亲同坐一辆车。湘芝一天天地习惯叫陆家父母为爸爸妈妈;不再叫路嗣平哥哥,而是亲昵地叫他的名字。 -- 第54页 “嗣平, 天气不那么热了, 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散个步?” “嗣平, 听说附近开了家人气料理, 我们要不要去试一试?” “嗣平, 感觉你最近很累, 我按摩手法很好的,要不要给你按一按?” 湘芝如果费尽心思讨好他, 他多数是拒绝的。因为他打从心底里没有做好跟湘芝做普通夫妻的准备, 他觉得过分的亲密有些尴尬,即使同睡一张床,共用一间室,也要保持距离才好。他不知从哪儿听见这么一句话,说是适当的距离有利于维持新鲜感, 这对湘芝来说真是很奏效的,毕竟枕边人一天比一天更像陌生人, 当然是新鲜感十足了。 婚后没多久湘芝怀孕,足足等到三月才发现。她在结婚之前就有月事不准的情况,并且口味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就单纯以为自己是吃胖了,日复一日正常上班工作着。直到有一天晚上路嗣平摸到她的肚子, 微微凸起,饱满而不松软,他产生了疑心, 半夜三更穿衣服起来,把湘芝也拉起来,面带愠怒:“你是不是怀孕了?” 湘芝揉着睡眼转而惊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会吧?”她一点害喜的症状都没有啊? 路嗣平忙于工作没有注意到她生理周期是怎样,便问:“你上次生理期是什么时候?” 湘芝掰着手指算了好一会儿:“好像还是好几个月之前……” 她心里有点慌,才刚结婚,应该没那么快吧,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要当妈妈了呢? 路嗣平骂了她一声“糊涂”,问她家里有没有测试纸,湘芝摇着头说没有,结果他又嫌她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没有准备。湘芝被吓到,不争气地哭了。路嗣平只好去外边24小时药店把试纸买回来,一测果然是。 两个人躺在床上躺到天刚蒙蒙亮都没有睡着,路嗣平怕她熬出问题来,安慰了几句好不容易把她哄睡,自己却又辗转反侧。他不想这么早有孩子,结婚没多久,一切都还不稳定,所以平日里都有做措施的,除了之前有次他喝了点酒心急忙慌,忘记了,但也不能这么巧一次就中吧? 等湘芝睡醒,路嗣平带她去医院又检查了一次,还是显示怀孕,这可把陪同出行的路妈妈高兴坏了,直夸湘芝真棒。湘芝不知应该是喜还是忧,看到路嗣平阴晴不定的脸色,她突然意识到,也许路嗣平是压根不期待孩子的。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阿喆,阿喆很兴奋:“真的?我要当干妈了?” 湘芝问她:“为什么所有人都很高兴,唯独嗣平不高兴呢?” “不会吧,他怎么能会不高兴,肯定是激动过了头,一时来不及转换角色!你知道男孩子什么时候蜕变为真正的男人吗?就是第一次当爸爸的时候,路嗣平也不会例外!” 湘芝暂且接受了她这个解释。在路妈妈的要求下,她辞去工作专心在家养胎,由于没有专门备孕,她需要补充的东西有很多。路妈妈兢兢业业在家伺候湘芝的肚子,辛苦也不说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路爸爸也是。不知不觉间,湘芝觉得宝宝的到来是一件好事,能让家庭变得更幸福的好事。 当然路嗣平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的,路爸将公司内部职能架构重新调整了之后,他在工作量减少了很多,每天五点打卡下班,一下班便是被母亲勒令陪湘芝。 他对湘芝肚子里的小东西很陌生,但它毕竟是他的孩子,一脉相承。有天晚上湘芝躺在床上看电视,路嗣平洗完澡出来,看到她的肚子,那时怀胎五个月,已经挺得老高了,他坐了过去,忽然说:“我能摸一摸吗?” 很客气的语气,像是跟她打了个商量。自从湘芝怀孕后他不敢再挤着她睡了,生怕挤出个好歹来,也不敢随便乱摸,更怕摸出个好歹来,现在他对她的肚子感到很好奇。 湘芝有些费力地支起身子,路嗣平见状在她背后垫了两个枕头,湘芝把空调开高,然后掀开厚厚的睡衣和保暖内衣,露出了白白圆圆的肚皮。她有点害羞,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说:“也没什么特别的。” 路嗣平手凉,他在身后将手搓热,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肚皮上。肚子里的小宝贝像是与爸爸有心灵感应似的,在里面翻了个身,正巧让路嗣平给摸到了。他的眼睛瞬时多了某种惊喜的色彩:“它动了!” “嗯。动了。”湘芝重新把肚皮盖上,缩进被子里,说:“很正常的!” 路嗣平不知为何自己要克制情绪,其实他当即就有些欣喜若狂。他第一次摸到了实在的、活泼的、充满生命力的孩子,第一次有真的要当爸爸的感觉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路嗣平对湘芝变得格外尊重,对她的肚子也格外虔诚,每每夜里忍不住想要做些小动作的时候,他都会告诉自己:“孩子在,要忍住!”其实那些事情不会影响到孩子,这还是路妈妈给湘芝普及的,有时湘芝也会向路嗣平暗示可以,但他却像个大孩子一样偏偏要和自己较劲。 孕期过得很快,湘芝羊水破的时候是在晚上,当时胎位很正,医生建议顺产,虽然很痛但湘芝还是欣然接受了。路妈妈怂恿儿子进产房陪产,湘芝不肯,坚持要自己一个人生,她不想让路嗣平看到她狰狞的样子,他以后会怕她的。进产房之前,产科医生让先生再鼓励太太一下,路嗣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眉宇颤抖,心跳加快,跟湘芝一样激动。 -- 第55页 躺在床上的湘芝脸上已经出了许多汗,剧烈的阵痛让她双手打着哆嗦,她抬起右手,朝路嗣平的伸过去,路嗣平立即握住了它,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湘芝的手这么小,还有点粗糙,湿润的时候也像他的手一样凉。他说:“加油。” 湘芝笑了:“我很快就会出来的。” “慢点出来也行,不急。”路妈妈握住了湘芝的另一只手说。 湘芝在一瞬间幸福到不能自持,心想着自己即将成为伟大的妈妈了,力气陡增了不少。她想让孩子早一点来到这个世界上,让她早些看到妈妈幸福的样子。她想起了奶奶,她好感激她啊,让隆家与路家结缘,能让她有现在这样美满的日子…… 如湘芝所说,一个多小时她就出来了,并且坚强地没有睡着,虽然八个月做产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女儿,但还是很高兴呢,她的小公主正式地来到了世界上。那天湘芝看到路嗣平发出了由衷的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到地上——他喜欢孩子就好。 是的,路嗣平很喜欢小甜妞,即使它刚出生那阵皱皱巴巴,还发黄疸,就像个小猴子,路嗣平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眼里的喜欢却是真实的。湘芝心想,原来他也会喜欢某样东西、某个人的;他喜欢某个东西、某个人的眼神原来也能如此浓情蜜意的,她真羡慕女儿啊,如果也能被他这么喜欢就好了。 阿喆听闻她顺产的喜讯,来家里探望过湘芝好几次,每回都是在楼上待半天,不是哄孩子就是看着孩子睡觉。湘芝说她看甜妞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孩子抢走,搞得她心发慌,阿喆便说:要抢就把母女俩一起抢走。 “你说的是对的,男人的蜕变是有时机的。”湘芝中肯地说。 “怎么样,他是不是大转性?哈哈我就说嘛!” 湘芝歪了歪脑袋:“也不算大转性吧,反正……”跟怀孕初期他对她的态度不一样。 阿喆爽朗道:“没事,有改变就是好的,也不能指望人家一夜之间成楷模呀!”说着她便摇摇小甜妞的婴儿床,刚刚小宝贝翻了个身,两个大人都以为她要醒了,结果一翻身就又继续睡了,真让人省心。 湘芝说留阿喆晚上尝一尝孕妇餐怎么样,阿喆欣然,于是腻歪在湘芝房里直到晚上路嗣平回来。路嗣平见过阿喆几次,打过招呼,但对阿喆印象不怎么好,多半是因为阿喆穿衣打扮以及个性都太像男人了,要不是因为阿喆已婚的身份,他真想让湘芝跟这男人婆少来往。阿喆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但她也不是非常喜欢路嗣平,原因有二:一是因为这男人心不定,总是让湘芝操心,而是因为她向来讨厌不喜欢她的人。 路嗣平进家门就奔上楼,打开房门看到阿喆坐在自己的床上,两个女人津津乐道,没有一个人管着孩子,期待的心情转为不爽:“你来了啊?” “嗯,我来了。” 再也没有其他话说。 路嗣平在房里绕了两圈,看女儿还在睡觉就下去了,一边下楼一边想,汤喆这个人不简单,没准儿就要在湘芝面前吹耳旁风的,以后要防。 但他哪会想到自己以后还会有求她的一天呢? 第三十二章 从塞利维亚回国后, 湘芝想明白一件事:所有的烦恼的中心人物虽然是路嗣平,但这烦恼是她自己给自己的。她做了个全新的决定,如果她和他的生活还能继续下去的话,接下来的时间和精力不能再纠结于他的过去, 而是应该围绕自己和孩子的未来。 她这么想着, 也跟阿喆说明了她下这番决心的缘由。阿喆很是震惊, 没想到与路嗣平纠缠不清的然是自己的常客林慈昕!而且他们还一起吃过饭!再想起当时的画面, 她浑身鸡皮耸立:“你说林慈昕会不会知道你是路嗣平的太太, 所以·········” 这一点湘芝也猜到了, 人心总是细思极恐且经不起推敲的,但是现在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等了他孩子那么多年, 孩子都替他生了, 要是还换不到他一颗真心,那就根本不值得。 她准备把孩子带到可以上学前班的年纪,就出去找份工作重新建立职业生活,眼下只剩一年有余。二胎计划可以搁置了,她不需要再生一个孩子来丰富家庭的氛围和增加自己育儿的负担, 这一点她跟路嗣平说了,路嗣平仍是无所谓的态度。无所谓最好, 至少不用再增加两人之间的矛盾—在孩子面前吵架这最为致命,湘芝希望自己和路嗣平的关系在女儿看来是正常夫妻那般和睦又融洽的,恩爱就算了,路嗣平从来没有配合她装像过。 两人平静如水地过了小半年日子,端午节的时候湘芝带着小甜妞回奶奶家吃粽子。小甜妞已经两岁半, 会在奶奶包粽子的时候端个小板凳坐在奶奶面前,有样学样地把玩粽子叶。静谧无风的午后,湘芝和婆婆陪着孩子寓教于乐, 这是让许多女人欣羡的景象。路妈妈包好一个肉粽放进筐里,问:“湘芝呀,你肚子怎么没有动静呀?不要给自己压力哦,不然紧张了也会影响的哦!” 湘芝每次带孩子回家都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今日她也是用同样的话敷衍:“再等等吧。”可她又不把话说清楚,是等一阵之后再要孩子呢?还是已经在尝试中,只不过要再等一阵消息呢?事实上她许给婆婆空头支票时从没想过兑现。 婆婆煮粽子有一手。湘芝记得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她奶奶用大灶台给她煮粽子,晚上煮了必须得过一夜才能吃,此时的粽子口感才是最软糯的,无论是蜜枣还是酱肉,都煮得酥烂。然而婆婆动用高压锅,先把一锅粽子压上个把小时,放凉后再入汤锅回温慢炖一小时,煮出来的口感竟与隔夜的无异。晚上一家人到齐,各种口味的粽子被端上桌,小甜妞迫不及待地爬到了台上。 -- 第56页 “路靖雅你下不下来?”湘芝坐在餐桌左侧,够不着对面耀武扬威的女儿,只得拿着筷子做出要揍她的样子,“再不下来妈妈要打你啦!” “不,我要吃粽粽!”小甜妞早见惯了妈妈唬人的架势,非但不怕,还要跟她对着干。 眼看着小甜妞的小胖手要往刚出锅的一盆粽子那儿伸,路嗣平站起身,一把把女儿捞了回来。小姑娘反抗得不的了,小腰扭得,全家人都跟着发笑。湘芝已许久不照顾女儿吃饭,最近一直都是路嗣平亲自伺候的,因此这段时间女儿和爸爸关系格外好,差点把她这个当妈的孤立了。 小甜妞叽叽喳喳了一阵,终于臣服于爸爸的双手,她托着下巴,晶晶亮的星星眼崇拜地看着爸爸:“爸爸好厉害!”居然可以把粽子壳剥了,把粽子串在筷子上! 路嗣平把剥好的糖粽递到女儿手里,笑眯眯:“要说什么?” “谢谢爸爸!” 路嗣平转问湘芝:“刚刚洗手了吧?” “洗了洗了我给洗的!”路妈妈抢话说,“你倒是也给老婆剥一个呀?” 路妈妈给湘芝使了个眼色,老太太其实就想调戏一下儿子,其实她知道儿子不会这么体贴的,哪想到没一会而路嗣平新剥出一个大肉粽,送到湘芝的碗里,还说:“你最近瘦了。” 湘芝探究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没用的表演呢? 她点点头:“谢谢。” 路妈妈察觉出出两人之间有异动,问:“湘芝····你不会·····在减肥吧?“ “没有没有。”湘芝频频摇头,心虚地整理了一下身上宽松的T恤。事实上她练瑜伽有三四个月了,结合慢跑之类的有氧运动,前前后后瘦了有十几斤的样子。所幸脸没有小太多,又常常回家,路妈妈没有看得出来。 路妈妈一向不支持她可以减肥的,而且她又要备孕,在她看来,减肥会造成体质虚弱等等各类不良影响,因此她越来越发福,也不会想到去减肥。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几下子,小甜妞把砂糖盘子打翻了,塑料盘子落在地上倒是没碎,砂糖却散了一地。路嗣平刮了刮女儿的鼻子,未生气,小甜妞却知怯,软软地道歉:“爸爸,对不起。” “罚靖雅把地扫干净!”湘芝佯装怒道。事情发展没那么严重,可不能让路嗣平一味惯着,只好由她来唱黑脸。她现在可算知道了唱黑脸的坏处,路嗣平自小遭受他爸的黑脸,后果今儿可看出来了。 “不用靖雅扫,奶奶扫,我们宝宝继续吃粽子哈!”起承转合到路妈妈这儿便算结束。 路爸爸在吃饭的时候向来沉默寡言,这是军队里带出来几十年的饮食习惯,不仅不说话,吃东西还快。湘芝劝他:“爸爸你慢点吃,这糯米不消化,伤胃。”说着她把女儿不吃的蔬菜沙拉端到公公面前。 路爸爸嘴上喊着他不爱吃这生叶菜,但还是吃了个干净。路妈妈算看出来了,儿子没养成功,但闺女和孙女是养成功的。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完粽子,湘芝把碗收进厨房后,出来真看见婆婆弯着腰蹲在地上擦小甜妞泼了的白砂糖。而做这坏事的小崽子正坐在沙发上爸爸的怀里,笑得那叫一个没心没肺。 “我来吧妈。”湘芝也蹲下,抢走了婆婆手里的抹布。 婆婆可累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吁短叹道:“年纪大了腰不行喽。” 这话显然是说给路嗣平听的。他抱着孩子说:“打完麻将按摩机上多躺躺。”他饱含深意:打麻将一坐就是半天,日复一日能不腰痛吗? “行,自找没趣。”婆婆小声向湘芝吐槽,“指望他养老有几分可能?” 湘芝憋笑:“您还是指望爸爸比较合适。” “我看也是。” 吃饱粽子的周六夜晚,湘芝把女儿架在手推式儿童四轮车上,推着宝宝出去散步。只有她一人,路嗣平进书房跟他爸谈事情去了,最近公司在拓展另一行业的业务,起步阶段步履维艰,带头人又是没什么经验的路嗣平,目前正面临多方面的困境。幸好湘芝从不过问公司的事情,也不用承受那么多压力,只一心一意带孩子。 六月份的北方夏天就算夜幕降临也热得像蒸笼,这丝毫不减少小甜妞出行的乐趣,她踏着四轮车的脚踏板一心向前:“妈妈冲呀——” 湘芝心想,两岁真是最可怕的时候。她在后面控制着长柄,用力拽吧,怕女儿用力过度;要是手上不带点力吧,车子就要飞出去了,而她不得不在后面被扯着跑。 湘芝在后边小跑了一段,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路灯戛然亮起来,随着女儿的一声“哇———”,小车停了,她也跟着疾停,重心不稳差点往前栽去。 “妈妈有没有说不让你突然踩刹车?”湘芝是真气了。 “妈妈你看!”小甜妞答非所问,稚嫩的手指指着路边野花上的一只蝴蝶,它色泽艳丽,翅展又大,在昏黄的路灯下独自翩翩起舞的样子的确惹人瞩目。 “妈妈我想要!”她凡是漂亮的东西都想要。 “不行!” “为什么不行!”小甜妞委屈地撅起小嘴,要是她爸爸在场,恐怕又要掉几滴仙人泪不停地撒娇让他给她捉。湘芝耐心地跟女儿解释说:“因为蝴蝶妈妈要采蜜回家喂宝宝,就像爸爸也要每天去上班,然后赚了钱给小甜妞买好吃的东西,好玩的玩具呀!” -- 第57页 她信口胡诌,女儿竟信了,竖着小脑袋瓜想了想,而后非常懂事地说:“妈妈,我不想要了。” 湘芝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心想着以后什么时候把蝴蝶妈妈的孩子们是毛毛虫这件事告诉她呢? “哇,小甜妞好懂事呀!”湘芝身后不远处传来清丽的女声。她回头,看到了严重发胖的林奕和她先生。 湘芝惊喜:“哎呀好久不见!”她虽然常回来,但自从搬出去后就不再参加社区会议,基本上只有在朋友圈里才能见到林奕。 林奕穿着宽松的孕妇装,抱着肚子对她笑,湘芝赶忙把女儿推过去,小声道:“要叫阿姨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章终于结束了求戳新文《今生喜甜》啊!收个藏,评个论,来点小小的鼓励…… 第三十三章 “路太, 好久不见啊!”林奕湘芝招手,又向小朋友招招手:“小甜妞你好呀!” “姨姨好!”小甜妞挥舞着小手手,欢乐道。 林奕扶着肚子,夏夜的闷热使她额角溢满了汗珠, 她先生半搂着她的肩膀, 湘芝过来, 他也礼貌地笑了笑。平时这位地产大亨常年在外地跑, 基本不会在小区出现,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大晚上穿得也很得体, 衬衫西裤皮鞋,应该是从某个地方赶回来, 还没来得及换舒服的着装, 是特地回来陪太太散步吗? “这个是叔叔,叫叔叔。” 小甜妞对陌生的叔叔很生怯,搓着小手手:“叔叔好~” “小朋友你好~”绅士的先生弯身向小朋友打了招呼,跟湘芝说:“常听小奕提起你,听说你跟她分享过许多经验, 正巧今天碰到,可以当面跟你说声谢谢。” 湘芝正觉得难为情, 林奕补充道:“湘芝人好又善良,怪不得宝宝那么可爱。”这样湘芝更难为情了。 “哪里啊·····”湘芝羞赧,“你呢,预产期快到了吧?” 林奕随手抹了额角的汗,低头看着肚子说, 心累又甜蜜地说:“我家的就这几天啦!也是女儿!”林奕眼睛一亮,继续道:“看甜妞越长越像她爸了,我们的女儿也会很像爸爸吧?” 她先生玩笑:“像我就惨啦, 还是像你,漂亮可爱!” 他们夫妻两个举手投足间爱意丛生,湘芝忽而觉得心头一轻,绽开一抹笑说:“自然是夫妻两的优点都长在宝宝身上!” 又随便说了两句,林奕说自己的锻炼还没结束,两人礼貌告别先行离开,小甜妞见人走了,回过头说:“姨姨的肚肚好大好大,走不动路。” 湘芝笑:“姨姨怀小宝宝啦,走路走得慢,妈妈怀你的时候也走得慢。” 小甜妞甩了甩两股马尾辫,撅嘴问:“爸爸也陪妈妈散步吗?” “嗯·····”湘芝想了想,说:“奶奶陪妈妈散步。”这个话题她选择避而不谈。 “那·····那爸爸为什么不陪妈妈散步?”小甜妞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只要没有听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便会问个没完没了。 湘芝无计可施,还是用老答案:“因为爸爸忙。” “爸爸不忙,爸爸下班就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但是妈妈怀孕的时候爸爸很忙。” “爸爸现在不忙。”小条妞“哼”一声,也不管妈妈说什么,只赌气道:“不喜欢爸爸了。” 踩不动四轮车了,小姑娘就自己下来走,踢踢踏踏走得飞快,绕完小区一圈,湘芝半条命都快没了,没带东西还好,偏偏还要替女儿牵一辆四轮车。天气越热人就越燥,晚上母女两个回到家,谁都没有好脸色。 小甜妞热得一身汗直往客厅奶奶怀里钻,空调对着沙发,茶几上还有新切的蜜瓜。湘芝进门就板着脸说:“不能吃冰的!” 甜妞奶奶:“不冰,常温的。” 楼路嗣平趴在二楼走道的护栏玩手机,湘芝在底下看到了他,不禁联想:他手要是一滑,手机就会砸在女儿头上……太危险了。她朝楼上喊了一句:“不能好好坐着玩吗?” 路嗣平指了指自己:我? 不然还有谁? 他无辜状,没一会儿迈着轻快的步子下来,手机停留在游戏页面,激战场面很是火爆。湘芝也知道,最近出了个新的手游,据说一晚上增了一千万注册数,制作团队强大,代言也是天王级别。路嗣平跟往常一样顺手想摸女儿的脸,小甜妞躲开,从奶奶左边的位置移到奶奶右边,低着头啃蜜瓜,喃喃道:“不要爸爸。” 路嗣平心想女儿怎么了,回头找湘芝,湘芝却上楼洗澡去了。他搞不清所以然,也跟到右边去坐下,在被女儿说之前先被他妈说了一顿:“你晃来晃去烦不烦,挡着我看电视了!” 小甜妞跟风:“就是,爸爸烦!” 路嗣平半蹲下,歪着头看女儿:“出去一趟回来就生气了?告诉爸爸,路上哪条小狗吓我们甜甜了,爸爸去揍它!” “妈妈说,狗狗是我们的好朋友,爸爸要打狗狗,爸爸坏!”小甜妞扔了瓜皮,拍拍屁股就跑,路嗣平则在后面追,一路跑一路追。大人怎么可能跑不过一个小孩子,路嗣平只不过想逗逗女儿罢了,绕了几圈下来,甜妞奶奶拍桌:“有完没完了还!都给我上楼去!” 小甜妞回头对爸爸做了个鬼脸,光着脚就往楼上跑,路嗣平捡起她的鞋:“你慢点!” -- 第58页 他也是服了,湘芝就不喜欢穿鞋,女儿也不喜欢穿鞋,这鞋里是长了刺吗?-更-多-资-源-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一-荤-一-素-扫-文-组- 湘芝刚洗完澡脸上贴着面膜,眼看着女儿横冲直撞进卧室,赶忙让出了条道:“跑什么呢你!” 话音未落,路嗣平又撞进来,差点把她撞翻,还好他及时刹车并搂住了她的腰。 最近细了,他想。 湘芝站直,重新退到卫生间里,路嗣平进屋,抓住了缩在沙发上的小脚丫。 小甜妞被拿住,万分不情愿,一直挣扎喊妈妈。湘芝不为所动,等他们玩去吧。没成想洗完脸出来小丫头哭了,像只小花猫,而路嗣平手里持着宝宝的凉拖鞋无奈地站在一边。 湘芝见怪不怪:“怎么了?” 路嗣平叉腰:“不知道?”他内心活动: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湘芝手指摸摸女儿脸蛋:“看看这脏的,要给你洗澡吗?” 小甜妞伸出两只手,抽泣道:“妈妈洗。” 湘芝抽了张纸给她擦鼻涕,说:“妈妈洗完澡了,让爸爸带你洗好吗?” “不要!”小姑娘哇啦一声哭得更惨,湘芝只好把女儿抱下去给婆婆:“妈,麻烦你给宝宝洗洗吧,她洗澡闹腾,我这会儿洗完了,一会儿又要被她闹出一身汗。” 婆婆欣然:“嗣平呢?” “不要爸爸——” “……” 湘芝重新上去,路嗣平问:“给我妈了?” “嗯。” “她今天怎么回事?”白天特别腻他,晚上就突然讨厌他?变得太快,他适应不了这节奏。 湘芝了然于心但没说什么:“天热敏感吧。你还不去洗澡?” 路嗣平欲追问,可湘芝爬床上去了,一脸疲惫。等他洗完出来,湘芝已经睡着了,才九点。他站在床头遮住洒在湘芝侧脸的灯光,看着她光洁的半边脸想,为什么总是这么早睡呢?白天很累吗? 他关了灯,轻手轻脚上去,背过身打开了游戏界面——一声爆炸巨响,他忘记关音效了。 路嗣平自己也被吓一跳,手机从床上抖落下去,足足五六秒他才摸回手机把音量调到最小,心悸地回头观察湘芝的动静,这么大声音,她醒了吗? 接下来是长达1分钟的沉默,路嗣平抓着手机,弓作一团缩在被子里,一点都没有动作。当他觉得安全的时候,原本侧着的湘芝翻身过来,说:“手机那么有趣吗?” “……” 他这一刻竟有点畏惧,怕湘芝生气。 “你没睡着?还是被我吵醒了?”他小心地问。 湘芝没多说别的,只让他安分睡觉,路嗣平不知怎么就起了歪心思,翻身上来圈住了湘芝纤细的腰肢:“既然你醒了……” 湘芝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腰酸背痛,白天弯着腰包了半天粽子,晚上又出去出了一身汗的缘故。她用力推着他坚硬的胸膛:“下次再说吧。” “你每次都下次再说。”路嗣平不肯放过她,直接伸手下去摘了湘芝的睡裤。 他动作迅捷,一举到位,一边调整姿势一边抱怨:“结婚了还穿这样的分体睡衣,你防谁呢……” “你很烦。” 湘芝内心抗拒得很,自从她打消了二胎的念头,便很少有xing趣了,常常早睡,可路嗣平才三十出头,怎么能忍得住?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要好好折腾一番。他拿出攒了许久的热情和力气,湘芝敌不过,只好作罢任他摆弄。 他精神亢奋,湘芝随着他的技巧而大起大落,没一会儿便软了下来。路嗣平舒畅极了,埋在湘芝胸前不肯罢休,直到深夜才精疲力尽地结束了久违一战。后来他躺到床上,满足地从后面抱着湘芝,闻她发梢的香味。 觉得幸福的片刻间,路嗣平脑袋里忽然穿进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有一天他再也抱不到湘芝,那会怎么样? 第三十四章 不知怎的, 这种危机感一天天地在路嗣平心里欲渐强烈。过完这个夏天,甜妞满三周岁,湘芝决定把女儿送进学前班并且提出要重返职场的时候,原本支持她想法的路嗣平却说出了“不准”两个字。 “为什么不准?”湘芝问他。 那天女儿住在奶奶那儿, 路嗣平公寓这边只有他和湘芝两个人。谈话时已至深夜, 他端了杯红酒在餐厅坐着, 湘芝则站靠在餐桌边上看着他。 “就是不准。”他视线定格在手中晃动的酒水, 语气执重, 不给商量。 “我之前跟你说的时候, 你是同意的。”湘芝拉了张凳子坐下,不解地问:“你怎么变得这么快呢?” 路嗣平不喜欢湘芝把他说得像个善变的女人一样, 蹙眉纠正她:“一码归一码, 当时我的确说过支持你重新开始画画,但我没说允许你出去上班。” “这不是一件事吗?重新开始画画就是意味着上班。” “对我来说不是,你想画,可以在家里画。书房已经给你腾出来一半的位置,如果你觉得不满意, 我可以叫人开把客房改造成画室,反正搁着客房也没有用。”他说了半天, “总之我不同意你出去工作。” “我在家能画什么?”湘芝摊手摇头,“我越来越无法跟你沟通了。” 路嗣平不说话,沉思着什么,湘芝气得夺过他酒杯饮了一大口,辣得眼睛都睁不开。 -- 第59页 “不会喝就别喝!”路嗣平凶她, 把杯子重新抢回来,剩下的部分一饮而尽,说:“我把整个家都交代给你了, 如果你要出去工作,家里怎么办?孩子还小,你想全权交给我妈让她给你带吗?” “我能平衡家庭和工作,你能吗?”湘芝反问路嗣平。 路嗣平顿住,一时说不出话来,最近他下班时间一天比一天晚,别说顾家,他连公司的事情都不一定能当天搞定。 湘芝又说:“平常人家都是夫妻两个人一起工作,孩子交给爷爷奶奶带,也没出现过什么问题。在我老家,一个单身女人可以养大好几个孩子。” “那样子教出来的孩子会出现问题的。”路嗣平拍桌道。 湘芝笑了笑,无语地说:“你觉得你爸有问题吗?” “有。”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也许我跟你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吧。”湘芝低头摸了摸食指破裂的指甲。“在你同意我出去工作之前,我已经获得了靖雅的认可。她希望她妈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我要去做。” 路嗣平眉头突跳,眼中阴翳散发着黑色的怒气,说:“你问她,她知道什么!” 他生气其实不是湘芝参考女儿意见,而是她说的那句“不是一路人”,这更让他上火。为什么她总是要表现出对他的意见感到无所谓的态度,她轻视他,并且轻视她与他的婚姻关系。他清楚地知道为什么湘芝会有这样的变化,因为她在误会他出轨,可他又无法拿出正确的、合适的解释。 半年了,他的危机感就是在湘芝的无所谓和一意孤行中加深的。 “连孩子都比你懂我。”湘芝说。她很失望,所以看向他的眼里没有光。 路嗣平应该好好反省自己为什么不懂妻子,也应该学习一个真正的丈夫该为妻子做什么。但他此时只是……很生气。他不知道,当夫妻之间感情付出不平等或是互相产生疑心的时候,矛盾随时会爆发在这危机四伏的夜里。 湘芝侧着脸,说:“阿喆前阵子小产,我都没有时间去看她。她问到我的时候我说很忙,她问我为什么忙,我说忙着照顾家里照顾你。我在想,她心里一定很疑惑,我到底每天都在做些什么,连去看她的时间都没有。她只有我这一个好朋友,你不知道吗?” 说到后面,湘芝哽咽了:“我不想一直在家里。我要把谢阿姨重新请回来,伺候你。” 她起身走了,路嗣平捏着酒杯坐在原地。他觉得胸口憋着一股热烫的闷气,无处发泄,快要让他爆炸般的堵塞着。 他也觉得自己很累。工作的时候累,回到家里看到湘芝累的时候也会很累。他们一家三口偶尔凑在一起的幸福时刻太短暂了,根本支撑不起他和湘芝各自的疲惫。 特别是当他回到房间看到湘芝背对着他睡,一向以自己的意愿为中心的路嗣平,也会有那么一点点心疼。 或者是比一点点更多一点。 小靖雅上了学,接触老师与同学后,对学校的喜爱达到了巅峰。这一点跟路嗣平完全不同,他不是读书的料,也从未喜欢过任何一所学校。可能因为时代在发展,现阶段双语学前班对孩子们的集中关心程度还是相当高的。 小甜妞报的国际班只有12个小朋友,专业老师却有4个,那四位老师学历高又经验丰富,并且对路靖雅同学在校表现赞不绝口。湘芝对女儿愈加放心,每天早上八点半把女儿送到校门口后,回了家便琢磨找工作的事情。 谢阿姨是路嗣平亲自去请回来的,也许是他良心悔改吧,还给阿姨在隔壁楼里租了个小套方便她来往。她儿子进入高三阶段,学校就在附近,方便通学。她其实本来就挺喜欢路家,虽然路家的儿子不成器,但湘芝她看了许多年了,是个好姑娘。 她儿子晚上五点半就要下课。湘芝与她商量了时间,只要她能在三点半把小甜妞接回来,五点之前做好晚饭就能回家。住得近的确有好处,她还赶得及回家给儿子做顿营养餐。 但路嗣平回家的时候已经九点。他看到的基本上都是冰箱里的冷菜冷饭,所谓请阿姨回来“伺候他”这一说头,他并没有享受到。 某天晚上小靖雅硬撑着没睡,等到爸爸回来两人腻歪了一会儿才肯回房。照顾完孩子路嗣平先去洗了澡,原以为洗澡期间湘芝会帮他热个饭,或者至少有个牛奶,但他出来的时候餐桌一片空白,打开冰箱还是老样子。 路嗣平站在卧室门口,敲了敲门框,看着半卧在床上打瞌睡的湘芝,问:“你要睡了吗?” 湘芝恍然睁开眼,说:“嗯,有什么事情吗?” 路嗣平:“……” “……那我睡了。”湘芝躺下,侧身关了灯,并提醒了他一句:“你也早点睡。” 她不喜欢睡醒后被他吵醒的感觉,不安稳。 路嗣平本想说的是:如果你还没睡的话,要不要吃个夜宵?我来做。 看来没戏。难得想表现一次的。 他自个儿去厨房煎了块牛排,默默吃完十点多,关掉所有的灯,整个家陷入了平和的黑暗中。只有他独自汹涌着:该拿湘芝怎么办呢?她要怎么样才能像从前一样对我呢? …… 第二天湘芝早上梳头的时候发丝打结,她才发现自己脖子里多了条项链——一根银色细丝坠着颗宝蓝色珍珠,简约又不失大气,这是她喜欢的风格,虽然在一般年轻人看来有点土。 -- 第60页 她摸着吊坠出去找路嗣平,那人在阳台跑步机上走得正起劲。她脸上没有惊喜,只是问:“你给我戴的吗?” 路嗣平看到湘芝头发散乱着就出来找他的样子,竟觉得她有些稚气可爱。他笑说:“有可能是你梦游的时候自己戴的。” 湘芝低着脖子感受吊坠的重量:“可我买不起这么贵的。也许是我昨晚梦游去抢了人家首饰店。” 她走了,路嗣平弯起嘴角,他这招还算成功吗?女孩子都喜欢这种东西吧。他娶了四年的老婆,三岁女儿的妈妈,也是个女孩子。 路嗣平在出门之前湘芝给他打领带,垫着脚站在玄关处,而路嗣平低着脖子。他提醒她:“晚上酒会一定要准时来,衣服和鞋子我让秘书下午送来。” 湘芝想了想:“30周年是今天吗?我可能记差了。还以为是下周三。” “不是跟你说过好几遍了?”路嗣平说。 湘芝笑笑:“怪不得给我准备项链。” 她的笑里夹着干涩,路嗣平捕捉但它的瞬间感觉到了她的失落,他想解释,不是为了酒会准备的,是他早就买了想要送给她,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拿出来,正巧要开酒会就…… 但是湘芝自我安慰能力很强的。她帮路嗣平拍拍衣襟,说:“没关系,我一定会好好打扮,不会给你丢脸的。快走吧,要迟到了。”她把他退出门,因此他也没有了解释的机会。 路嗣平下电梯的时候想,好像一直是这样,当他想要解释什么来扭转湘芝的误会的时候,湘芝总能用一两句话使他气滞后退。作为一个商业人士,一个数百人团队的领导,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要重视这个问题。 湘芝又不是他爸爸,为什么她说的话会使他退缩呢?他大可以在她面前,堂堂正正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啊。身为丈夫,难道连示好的本事都没有吗…… 于是出发前他给湘芝留了个言:“因为觉得这条项链非常适合我老婆,所以在塞利维亚的时候特地向老匠人订购了,它的名字叫皇后的眼泪。” 湘芝没多久看到他的消息,笑了,心想:果真很适合我啊,没人比我更活得就像个流泪的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死直男操作走一波 第三十五章 酒会在市中心某五星级酒店顶楼宴会厅举行, 湘芝到的时候宾客暂时不多,到达休息室后秘书给了她一份周年庆会展宣传册,并提示她熟悉流程。湘芝随手翻了几页,路嗣平来了, 她便随手放在了一边。 路嗣平今日穿一身深灰色西装, 领带是她亲手挑的藏蓝色, 他进来关上门站在入口处, 看到湘芝的背影后怔住, 一时挪不动脚。 湘芝面对着梳妆镜, 她从镜子里看着他。路嗣平远远能看到她精致的妆容与光洁的裸背,她的长发尽数盘起, 露出了纤长的脖颈;黛青色连衣鱼尾裙背后的深v延伸至腰线深处, 她挺直坐着,脊椎处一道惹眼的沟壑刺激着他的目光。 路嗣平欲言又止,他的手心微微出汗,有种想要上前去握住这盈盈细腰的冲动。 “嗣平,你愣着干嘛?”湘芝从包里取出一对珍珠吊坠, 歪着脖子替自己带上。 路嗣平走近她,站到她身后, 单手抚上她的肩膀。湘芝不自然地绷直了身子,说:“好久没有打扮自己,感觉镜子里的人很陌生呢。” “但是很好看。”他说。 湘芝微笑着:“爸爸妈妈已经来了吗?” “我正想来叫你,他们已经在入场处迎宾了。” “所以我们也得出去?”湘芝抬起头问他。她眼里满是不情愿,路嗣平也知道她不喜抛头露面, 。 “是啊。不适应的话也要忍一下,再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场了。然后你就可以静静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剩下一切都交给我。” 湘芝拎着裙摆站起来, 蹬了蹬高跟鞋,她站直的时候身子过了路嗣平肩膀,只要稍稍抬眼,就能看到他干涩的嘴唇。她自觉挽住他的手臂:“走吧。” 跟湘芝一起出席周年会让路嗣平感到很兴奋。这是时隔四年,湘芝第二次愿意来到公司举办的活动。上次还是结婚的时候。 他带着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湘芝婆婆跑到她这侧来,悄声问:“你是不是减肥了?你看看你这腰哦!” 她往湘芝腰间拍了一记,湘芝疼得往一边闪去,正巧闪到路嗣平怀里。路嗣平替她拦着:“妈,这么多人,别让人看笑话。” 湘芝婆婆白了儿子一眼,退回自己位置,又悄悄跟路爸说了几句,估计就是说湘芝减肥减得不像话之类。湘芝摸了摸小肚子,心虚地看着路嗣平:“很明显吗?” 路嗣平倾向她身侧:“是的。” “那你还给我准备这么紧身的衣服?” “……” 临近开场时间,宾客纷至沓来,路家一家人在门口应接不暇,湘芝的脚开始酸痛,高跟鞋足足有十公分高,平日就不习惯高跟的她愈发觉得站不住脚。然而裙摆不够长,如果能遮过脚踝,她也许还能稍微提一点脚后跟,或者干脆脱了鞋站在地上。 她不自在地看向脚踝处,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出现在她耳边:“路总,好久不见,恭喜恭喜啊。” “啊,好久不见……” 湘芝抬起头,看到的是林慈昕——她做梦都无法忽视的女人。 -- 第61页 林慈昕与路嗣平打完招呼也看向她,甜蜜又大方地笑了笑:“路太太,我们之前见过吧?” “……”湘芝难掩尴尬的神色,只是下意识扣住了路嗣平的手,说:“嗯嗯。” 对边路家父母表情难看极了,路母用一种巴不得林慈昕赶紧消失的眼神看着她,又朝儿子瞪眼:还不让人赶紧进去! 路嗣平直接把他母亲忽略了,他很惊讶,湘芝居然认识林慈昕。他定神看着她,迷茫的表情,脑袋里面闪过了无数种可能。当他回神时林慈昕已经拖着她昂贵又高级的裸色晚礼服进去了,湘芝一路看着她走的。 路嗣平忍不住问:“你怎么认识……” 湘芝对他冷眼:“晚上回去再说。” 荆河国际成立三十周年庆典邀请了数百名合作伙伴,林慈昕也是代表对方公司参加的。路嗣平事先并不知道她会参会。今日一见难免乱了手脚,又要看湘芝眼色,他登时心乱如麻,发言的时候说错了好几句话。 路父司空见惯,倒也没骂他,夜深之后就遣他回家。只不过话说得稍微难听一些:“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留着你有什么用?不能喝酒就赶紧回家去。” 路嗣平果真走了,心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冲进了休息室,正逢湘芝在换衣服卸妆。他调整呼吸走近她,问:“刚刚我看见你跟……” 湘芝将头发散下,拎起包,经过他身侧时说:“我是跟林慈昕聊了一会儿,怎么了?” 她看不懂他的眼神,好像是责怪,又含着一丝丝不解,也许还有点儿无措,或者说,怕她。 “我跟她没什么往来,她与我们公司的合作我已经转交给我的副手去做了。不信你可以问小王。”他赶紧为自己解释道。 湘芝摇摇头:“我问他干嘛,你又这么激动干嘛?” 说着她若无其事地下了楼,司机在楼下等着,路嗣平与他一起上了车。 回到家时约摸十点半,谢阿姨哄完孩子睡觉,刚做好一锅解酒的鸡蛋汤。两人进门她便说锅里有汤,叮嘱他们趁热喝,之后便赶紧回自己那里去了。 湘芝去看了眼女儿,安稳便罢。找了衣服准备洗漱,可路嗣平一直跟在她身后团团转。她终于失去耐心,把他关在卫生间门外,留出一条缝,问:“你今天很奇怪。” 路嗣平一手搭在门口反驳道:“我也想说你很奇怪。” “我怎么就奇怪了?”湘芝松手,身子靠在门框,不耐烦地看着他,对他不闻不问,不就是对他好吗?这是他毕生追求的。 只有路嗣平自己知道自己的需求早就变了。他生气道:“如果你有想知道的事情就直接问我,我对你很坦诚,只要你问,我就会告诉你。” 湘芝抬眼:“非要我问?”我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他与林慈昕有什么样的过去,现在又是什么样的关系,他的心里留有她几分,这是湘芝在最最爱他的时候所关心所焦虑的问题。但现在她对这些问题几乎没有感觉,所以不想去问,这才是所谓的坦诚。 “我跟林慈昕是有过一段,不过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早就断了。” 湘芝扬了扬眉梢:“哦。” 她最终还是没听他解释,兀自洗漱更新。洗澡的时候她回想起刚刚在晚会上跟林慈昕简单聊的那几句话,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林慈昕跟她开玩笑说自己还没结婚,而老同学路嗣平女儿都三周岁了,实在羡慕。说是羡慕,她看湘芝的眼神里却带着不屑一顾的高傲,她也知道,她早就在湘芝面前把自己暴露了,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阿喆早就狠狠地骂过她一顿,并且微信好友都删除得干净彻底。而阿喆,跟湘芝自然是穿一条裤子的。 湘芝向来软言软语的,这会儿听着格外觉得刺耳,对着她说:“羡慕的话就去找个男人嫁了,今年怀孕,明年这个时候你也能抱上孩子了,自己的孩子比别人家的孩子更可爱不是吗。” 自己的老公也比别人家的更有魅力啊。 “啊,这个……”林慈昕不自在地摸索着脖间的项链,说:“我倒也不是很急。再看吧。” 湘芝继续说:“我们家嗣平认识许多青年才俊,要不我让他给你介绍几个?不过你应该看不上。不知道怎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你呢,得像嗣平那样的吗?” “路太太,你开玩笑了。” 湘芝笑笑:“我既是笑着说的,那必然是玩笑了,请勿见怪。” 林慈昕向她点点头:“自然不会。” 湘芝想到这里,心里松快许多,憋了许久的一口恶气发泄出去心情好了不少。但对路嗣平那边,湘芝并没有因为今晚的一时之快而对他改观。 在她眼里,路嗣平还是路嗣平,不会因为任何事情的发生而改变自己的本质。即使他真的与林慈昕再无瓜葛,这也并不能代表着他对湘芝就有感情了。他唯一想做的事情也许就是澄清自己,从而获得湘芝对她的好脸色,以免在孩子面前难做人。 这些湘芝都很明白的。 再晚点路嗣平因为晚上喝了几杯,又没听谢阿姨的话喝醒酒汤,结果不小心在浴室摔了一下,小腿骨撞在马桶上,疼得他眼冒金星但是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孩子睡了,老婆不想理他。他坐在卫生间地上,抱着右腿还真有种想要自生自灭的想法。 -- 第62页 他体验了一把怀疑人生的感觉:这究竟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其实湘芝是听见动静的,但是路嗣平没喊,她也就不多问。结果硬是隔了一个钟头他也没出来。湘芝去敲门:“今天晚上你就住卫生间吗?” 路嗣平不说话。 “那我就当你睡卫生间了!” 这回他真生气了,喊道:“我睡卫生间你很高兴吗?!” 湘芝开门,见他裹着浴巾背对着门口坐在地上,右腿伸展在前侧,肿出大块红色凸起的小腿就这么惨兮兮地伸着。他就像个没人照顾的孤寡老人,湘芝心想,如果始终没人发现路嗣平发生意外,他是不是就打算废在这间小浴室里,等待最后的黑暗来临呢? 她突然笑了:“看看你的德行。” “我怎么了!”路嗣平不满地看着她,“还不快扶我起来!” 第三十六章 在首都这种群英荟萃的地方, 想要找艺术方面的优质工作不简单,更何况湘芝是个四年都没有工作过的已婚母亲,在创作力方面远不如刚从学校出来的孩子。不过幸运的是,某天她去阿喆店里的时候看到附近开了家名叫“秋夜里”的画廊。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她进去逛了一圈, 碰到馆长的时候就简单地跟他聊了几句。没想到这一聊便聊出了机会, 馆长非常欣赏她对油画和国画的功底和见地, 一听说她正在找工作, 便给她提供了一个助理的岗位。 湘芝觉得这份幸运来得太突然, 心里满是不安,于是多方面打听这个“秋夜里”的来路。后来她大学里饿专业课老师告诉她, “秋夜里”是业内非常有名的国画大师曾钰淮先生一手创办的, 原本开在南方某一线城市,后因画师个人原因迁至首都。而现任“秋夜里”的馆长就是曾钰淮的儿子曾又白。 湘芝刚拿到曾又白的联系方式时,由于名片上只写着Joseph.Zeng,她差点就把人家当成了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后来一想,自己能进入“秋夜里”这样的高端画廊真是不甚荣幸。一方面是高兴, 一方面又感觉到自己的卑微,甚至产生过放弃的念头。阿喆得知了她的想法, 把她骂了一顿,说如果错过了这次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湘芝考虑了数个晚上,终于决定去“秋夜里”工作。当然,这并没有得到路嗣平的同意。 上班的第一天早上,湘芝把小甜妞送去学前班。学校在市区, 离画廊和阿喆的店都很近。她送完女儿去阿喆店里整理了一下仪容,深吸一口气,阿喆把她推了出去:“上个班你怕个屁啊!” 湘芝就是很怕的。尤其工作场所是在跟自己能力不匹配的高端画廊。她穿着一身过时的职业装去馆长办公室找Joseph, Joseph看到她时笑了,迎上前在她身周绕了一圈,问:“你确定你是来做我助理的?我们这里可不需要office lady。” 湘芝囧,拉了拉自己的直筒裙,说:“对不起。” Joseph没有怪她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惊奇,湘芝的打扮就像二十一世纪初的银行职员一样死板,艺术感全无,跟他的free style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年纪三十出头,对于时尚方面非常注重,这样的男人一般也非常注重自己的身材管理。他今天穿一藏青色紧身无袖上衣,和一条黑色长筒工装裤,脚上一双看似不透气的高帮皮靴使整个人显得更英姿飒爽——他高大英俊,有着小麦色均匀平整的皮肤,湘芝觉得他更像个刚退伍的军人。 湘芝对这样的人一向有点害怕的。 Joseph顿了一会儿说:“就这样吧。”然后他回到位置上,把桌上堆积的一堆文件交给湘芝:“这是画馆历史资料,以及库存信息,这些你都要了解好背出来。” “我不用去大厅招待客人吗?”湘芝抱着资料问。 “不用,你的办公室出门左拐,”Joseph用一根手指给她指方向,“你先看着,下午我有个作业要做,你需要帮我打下手。” Joseph是个比较有条理的人,在招助理之前,像整理资料方面的工作都是亲力亲为。湘芝打开文件夹发现原来所有资料都是按照时间顺序和首字母排序的。库房里有多少张画,每幅画的简介和价格都清晰明了。她拿到一本画册,随手翻了几页,上面基本都是曾钰淮先生的成名作,标价超过千万。后面则是曾又白从日常生活所得灵感而作出的随手画,他的作品基本都折射出作者本人信手拈来的自信,从他的自画像就可以看出来,他这个人还有点自恋。这样的特点会导致一个问题:作品太具单一性。 湘芝想起他对她的评价:没有性格可塑性强。突然明白了他录用她的用意在哪。 她基本功还算扎实,严格来说她一直走的现实主义路线,而她的这位馆长,却是超现实主义。 下午,Joseph向她介绍了他的作业:他要画一幅兰花图作为生日礼物献给他最爱兰花的母亲。画板已经竖在画室许多天了,但他还没有灵感下笔。 湘芝看他在挤颜料,问:“是不是国画更合适一点?” Joseph抬头看了她一眼,举起手中的颜料说:“我爸会用水墨,而我,只会用这个。” 湘芝尴尬地点点头,站在一边。Joseph安安静静地调着他的色板,没一会儿,大概是还没有灵感,他回过头问湘芝:“你是美院出来的。当你没有灵感的时候,你会做什么?” -- 第63页 “我?我什么都不做。”湘芝说,“我等着灵感出来。” Joseph笑得有些泄气:“你是好样的。” 他其实不需要湘芝做什么,便差她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后。有人看着他,他就会有压力,适当的压力会催生动力。 第一天就是这么过去的。在湘芝长长的观察中,她发现Joseph是个擅长冥想的画手,总之她绝对做不到在没有灵感的时候蹲在画板前一个下午。 下班前她跟Joseph告别:“我下班了,回去照顾的我的女儿。” Joseph很惊讶:“你之前可没告诉我你有女儿!你结婚了?” 湘芝也很惊讶:“这,会影响到工作吗?” 她暂时还没找到自己工作意义在哪里。 Joseph有些为难地摇摇头,说:“我只是怕你不习惯一整天跟我待在一起,因为在国内,很多已婚女性都不太喜欢……”他的表情在说:你懂的。 “我没关系。”湘芝摇摇头,笑着走了。 她回到家的时候,孩子已经接回来了,谢阿姨正在准备晚饭。她问湘芝:“嗣平今天也会回来吃吧?我要不要多做一个白斩鸡?” “好啊。他喜欢吃。” 小甜妞自打上了学,每天回到家都要拉着妈妈讲自己一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上午上什么课,中午吃了什么,下午又做了什么游戏,跟她的小伙伴进行了怎么样的对话等等。她都要跟妈妈说。 湘芝说她是个小话痨:“你的同学不嫌弃你喋喋不休,缠着他们讲话吗?” 小甜妞不懂喋喋不休是什么意思,开朗地摇头:“大家都很喜欢我,老师也喜欢我。” 小甜妞的老师是个英国女孩子,来中国好多年了,有湘芝联系方式,偶尔也会跟她讲小甜妞在学校的表现。她说孩子性格很好,也有领导力,非常受大家喜欢。 湘芝对女儿很放心的,说:“我们家甜妞最乖了。” “妈妈,我有一个小伙伴,他叫天天,他天天都跟在我屁股后面,他想跟我玩,但他又不爱说话。” “天天是个小男孩吗?” “嗯。”小甜妞露出委屈的表情,“全班只有他不跟我说话。” 湘芝问:“为什么呢?他跟着你,不就是跟你友好吗?” “不知道……他跟谁都不说话……”小甜妞担心地问:“天天是不是哑巴?” “嘘——不许胡说。”湘芝捂住女儿的嘴巴:“天天可能只是害羞,以后相处久了,他就会跟大家一起玩的。” 小甜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也跟其他小朋友说,天天不是哑巴。” 湘芝摸了摸女儿的小辫子。小甜妞听闻玄关处有动静,立刻离了妈妈迎到门口去:“爸爸回来啦!” 小家伙扑进爸爸怀里,路嗣平揽住她,看到湘芝问:“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湘芝扯了扯白衬衫的衣领:“我去上班了。” 路嗣平原本抱着女儿喜笑颜开,一下子黑了脸,他放下女儿,说:“靖雅去洗手准备吃饭好吗?” “好——” “单位在哪儿?”他问湘芝。 湘芝说:“就在阿喆的店那边,很近的。” “做什么的?” “画廊。” “什么职位?” “馆长助理。” 路嗣平听闻助理两个字,整张脸耷拉下来:“你不如来公司做我助理得了。” 湘芝耸耸肩:“为什么要去做你助理呢?” 路嗣平反问:“为什么不呢?咱们家这么大的企业,总有适合你的位置。” “可我不想与林慈昕有任何交集。”湘芝说。 谢阿姨从厨房出来,见两人立在客厅无言对视,警觉有情况。她向湘芝告辞:“饭菜好了,开饭吧,我先回去了。” 湘芝向谢阿姨笑着点点头:“好的,我们马上开饭。” 小甜妞不知什么时候钻出来的,抱着爸爸大腿:“爸爸吃饭饭!” 路嗣平才将自己的目光从湘芝身上转移到女儿身上:“先去餐厅坐好。” 他还想跟湘芝再说几句,可湘芝过来把女儿牵走了,母女俩气定神闲地准备进餐。 一顿饭吃得他高血压快犯了,忍到晚上女儿睡着,他把湘芝叫到书房,关上门就问:“我跟林慈昕早就过去了,你究竟还在介意什么?” 湘芝说:“我不介意啊。这是你们的事。” 说罢她便想走,路嗣平抓住她的手腕:“你在生什么气?!” 湘芝吃痛地转过身,手腕被他拉起,紧紧地,疼得她攥紧了拳头。 路嗣平不饶人的目光甚是逼人,仿佛他才是有理的一方,湘芝不想再与他做无用的纠缠,说:“放开我!” “我不放。” 路嗣平把她挤到门后的角落里,再问她一遍:“你在生什么气?我跟她到底有没有什么,你亲眼看到了吗?” 他不想让林慈昕继续成为他和湘芝之间的问题。那个过去的女人根本就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 湘芝想起那把伞,她借给林慈昕的伞,若不是有私人交集,那把伞怎么会回到路嗣平手里。她看着路嗣平看似堂堂正正的眼神,心里却在想:她爱的人最后也成了一个虚伪的人。 见湘芝不作答,路嗣平气愤地甩开了她的手,说:“不管你怎么想,我对你是忠诚的。在首都的土地上,你找不到比我更忠诚的人。” -- 第64页 说罢,他抬起湘芝的下巴,随着她惊觉抬起双眼的瞬间,狠狠吻住了她…… 第三十七章 这一晚路嗣平对湘芝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势与霸道, 在书房的沙发上就急不可耐地要了她。起初湘芝反抗着不肯就范,路嗣平威胁她说没有锁门,女儿随时会被惊醒过来,湘芝只好忍着, 带着一颗强烈的羞耻之心做到了最后。 路嗣平没有做措施, 事后湘芝对他更加生气, 回了房里便拿被子裹住自己, 她觉得屈辱, 咬着牙一声不吭。 “你松开!”湘芝挣扎着躲开了路嗣平围过来的手。 路嗣平收回手, 无聊地摆弄着遥控器,靠在床头灯下看她的乌龟样, 说:“你小性子越来越大了。” “不关你事!” 湘芝不想再与他交谈, 可路嗣平食髓知味,掀开湘芝的被子整个人也钻了进去,凑在她颈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不乖了。” 湘芝气得发抖,她都躲在被子里了, 这人还要招惹她,一点都不知道顾及她的感受吗?她小腿往后蹬了一记, 没有踢中他的腿,反而他长腿一勾,锁住了她的下半身躯体。 “你要不要脸啊!”想到刚刚在书房大灯下的一幕幕,她就忍不住羞愤。 “不要。”路嗣平厚着脸皮说。 他忽然觉得炸毛的湘芝很可爱,和四年前一样, 她越是生气,他就越想跟她对着干。路嗣平不安分地上下 | 其 | 手,致使卧室内气氛飞快地升温, 然而没一会儿却在一声来自男人嘶哑的叫声中降到了零度——路嗣平捂着重点部位,被湘芝踢下了床。 湘芝惊起,慌乱道:“你,你活该!” 路嗣平咬着下嘴唇,弓着背跪在地上,好一阵才缓过来,一抬头便是张一阵红一阵白的脸。他对着湘芝狰狞道:“你想谋杀我吗?” 湘芝把被子收拢至身上,气道:“谁让你不好好睡觉半夜发s!” 路嗣平顿时觉得自己被湘芝形容成一条狗一样,他哑然失笑。湘芝又说:“要睡觉就正经好好睡,不想好好睡我就去跟靖雅睡!” 她一本正经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路嗣平还真招架不住。只好先起来,向湘芝举手投降:“行了,我不动了,好好睡还不行吗?” 湘芝又往边上缩了缩,悻悻地看着他,直到路嗣平平静了神色,在床上安静地躺好,她才分给他一半被子。 她说:“下次不准再这样了。” 路嗣平心有余悸:“哪样?” “你再这样我要怀孕的!”湘芝狠声道。 路嗣平心如止水:“怀了就养,没怀就不养。” “你怎么这样!” “我哪样?” 湘芝气得背过身,把最后一盏床头灯也拍掉,说:“怀了我也不养!” 路嗣平笑笑:“我养。” 湘芝觉得现在的路嗣平极品无赖又厚脸皮,简直无法沟通。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对她这样,她上辈子是没有积德行善吗?奶奶还说跟他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可她连幸福的幸字都没有沾到边…… 翌日是周六,路嗣平轮休,而湘芝则是上班的第二天。早上路嗣平主动送完孩子回来,湘芝已经不见了,打电话一问,湘芝说她在工作不方便接电话,便把他给挂了。 路嗣平气塞,心想着小丫头脾气一天比一天大,小靖雅要是跟妈妈学,指不定哪天要骑在他头上造反的。 他闲暇无事买了点小礼物送到阿喆店里,尴尬地在她那儿逛了一圈。阿喆坐在柜台里面看着他轻浮的样子问:“要给湘芝买内衣吗?” 路嗣平脸色涨红:“买什么,丑死了……” 他往沙发一坐,双腿交叠,双眼止不住往门外打量:“听说附近开了一家画廊?” 阿喆心想这男人奇怪得很,要来找湘芝就去找呗,他偏不,非要赖在她的内衣店,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尴尬吗?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嗯。” “咳咳。”路嗣平喝了口茶,磨蹭到11点左右,问:“吃午饭了吗?要不要我叫湘芝一起,咱们三个人一起吃个饭?” 阿喆拉开嘴笑笑:“那就吃呗。” 拆穿他也没什么意思,阿喆就任由他装。没一会儿路嗣平说要去找湘芝兀自出去了,溜达了一圈,中午在阿喆内衣店正对面的小巷道里找到了通往二楼画廊的楼梯。 他现在楼梯下暗暗鄙视着这简陋的地方,心想湘芝找个工作这么不长眼,还不如就去公司做他助理得了。他自带少爷光环上了楼,突然发现二楼别有洞天。 一眼望去,整个画廊光明通透,面积大得可观,有400平左右,是全部打通的空间结构。他一上去便有引导员上前带他参观,路嗣平假模假样逛了一圈,只觉得墙上这些画,尤其是那些摸不清主题的油画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审美品味。 他问引导员:“请问隆湘芝在这里工作吗?” 引导员看着他:“湘芝?她是我们的新员工,馆长助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去叫她。” 路嗣平挺起胸膛:“去叫吧,我是她先生,来接她一起吃午饭的。” 引导员有点吃惊,然后飞快地跑向内室,中午时分湘芝还在辅佐Joseph作画,投入了一上午,连围裙上和白色衬衫上沾了些颜料也毫无察觉。 -- 第65页 “湘芝姐姐。”引导员拍了拍湘芝的肩膀说:“你先生在外面等你呢,说要一起吃午饭?” 湘芝回神,惊怯道:“我先生?” Joseph也看向她:“你先生过来找你了?”他看了眼时间:“哦,是我疏忽了,已经到了午休时间,你去吃饭吧,剩下的我自己做。” 湘芝一边摘围裙:“你不吃午饭吗?” “我画完了就吃。”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湘芝先出去,在一楼楼梯底下看到路嗣平闲散的侧影,她不满地问:“你特意过来找我做什么?” 路嗣平早就为自己找好了理由:“汤喆身体不是一直不好吗?我过来看看她。中午一起吃饭吧。” 湘芝犹豫了一会儿,后见阿喆出来锁门,才喊住她问:“一起吃午饭吗?” 阿喆说:“吃啊,不然呢?” 阿喆小产的那两个月一直在忌口,每天只能吃着清汤寡水的东西。现在既然已经全然恢复,湘芝便建议路嗣平带她们去结婚前吃过的那家泰国菜。 路嗣平开着车呶呶不休:“找个近点的地方吃点就算了……那家店不知道还开着没,近几年餐饮市场竞争呈激烈态势,没准儿早关门了。” 湘芝:“……” 她跟阿喆坐在后面,对着阿喆轻声吐槽:“他是根本不记得店开在哪儿了!” 阿喆附和:“我也觉得。” 湘芝挽着阿喆的胳膊,这个夏天过去她的手臂似乎更细了些,本来就像个男人似的瘦瘦长长的身材,失足意外发生过后更加瘦得像个猴儿。湘芝说:“等会儿点他个满满一桌,专挑贵的点,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路嗣平听闻,看着镜子笑说:“在你们俩眼里我是个铁公鸡吗?” 接下来便到了他实力演绎自己不是铁公鸡的时刻,一桌硬菜把两个姑娘肚子填得饱饱的。三人吃完点了果饮又坐了一会儿,路嗣平象征性地问了几句阿喆先生的现况。 她老公还在忙电影事业,一个月有28天都在外头拍戏,作为已婚女人来说这是可怕的异地分居,但对阿喆好像还算过得去。她跟她先生感情很深,也互相信任,时间和距离从来不是问题。但对路嗣平和湘芝,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成为问题。 临近上班时间,湘芝看了眼手机,注意到Joseph给她留言要求她带午饭,湘芝赶紧叫了服务员加点了两个菜打包。路嗣平问:“怎么你没吃饱?” “不是,我们馆长还没吃午饭,拜托我带一下。” 路嗣平不屑:“他不能点个外卖?” 阿喆插嘴道:“湘芝刚去上班没几天,让她表现表现。”她转对湘芝:“你们馆长长得很帅哦?昨天晚上我看见他开一辆非常拉风的法拉利。” “哦?真的吗?”湘芝表现出好奇的样子,“我没见过他下楼的样子。” 路嗣平倏地站起来,板着脸:“吃完了没,吃完了我送你们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完了,还会锁吗。。。。。。。。。。。。。 第三十八章 小甜妞比起其他同龄的孩子算是早慧的, 比湘芝拿起画笔的时间要早得多。周六下班回去,谢阿姨高兴地跟她说,小甜妞在周六的动物园写生活动中得到了老师的表扬,还把小甜妞画的长颈鹿拿给她看, 湘芝一看, 果然, 相比上半年的时候, 宝宝的笔感要强了不少。湘芝兴奋的不得了, 把画拿到书房给路嗣平看, 路嗣平拿着画揣摩了好久,斜着脑袋问:“长颈鹿为什么会有犄角?” 湘芝沉默地抽回了画, 摇摇头:“那是耳朵。算了, 跟你没话说。” “等等别走啊!”路嗣平站起身越过办公桌又把画抢回自己怀里,说:“开个玩笑都不行吗?” “你要让靖雅听见,她肯定要说你是笨蛋。”湘芝看着他的眼神可真就像看着一个蠢蛋。 “好好好。”路嗣平心甘情愿吃瘪,“姑娘人呢?让她过来,我夸夸她。” “先别急着夸, 我有个事情要跟你商量。”湘芝在他面前坐下,双腿交迭。 “很严肃的事吗?”路嗣平也正襟危坐, 心里闪过一百种可能被湘芝抓的小辫子。 数十秒后,湘芝商量的语气:“额外给靖雅报个美术班怎么样?” 孩子有天赋,必须要发掘。湘芝那时候因为教学资源缺乏和高昂的补习费,不知道与别人差了多少截。没能及时找到自己的能力所在,是湘芝这一辈子都觉得很遗憾的事。 路嗣平紧张的表情忽而放松:“这个呀。你看着办呗, 挑补习班这方面我不在行,我出钱在行。” “切~”湘芝给他一记白眼,“你也没别的能干的了。”说着她便起身出去, 边走边说:“那我就自己给她找了,别忘了五点吃晚饭。” 小甜妞学校今天组织去动物园写生,早上出门白白净净的连衣裙回来就变成了彩色,绿的黄的黑色的彩笔印不规则地分布在全身,屁股上还被摩得起了球,小屁孩肯定又不听话坐在了水泥地上。还好湘芝不怎么给孩子买特别贵的衣服,坏了也不心疼。小甜妞身上也沾了点颜料,在学校没能洗干净,湘芝不得不在太阳下山之前把闺女洗一遍。 闺女越大越不好洗啊,尤其是小甜妞这种活泼好动型。她喜欢在浴缸里玩海底世界的游戏,她泡澡的时候身边总环绕着一大群海鱼,类似于橡皮鸭那样的浮游玩具。 -- 第66页 比如满身泡沫的小甜妞手里持着大型武器:“鲨鱼把妈妈叼走啦~爸爸来快救妈妈!” 湘芝眼睛里进了泡沫,一边揉一边制止女儿瞎扑腾:“再闹妈妈,妈妈就让鲨鱼把小甜妞叼走——” 随即便是一场鲨鱼争夺战,湘芝告胜,那只玩具鲨鱼被她扔进了脏衣篓里。接着小甜妞从缸底捞出一头鲸鱼…… 花了约摸40分钟,一场恶战终于结束。湘芝帮女儿擦干头发,呼叫路嗣平进卫生间给她吹。路嗣平进来看到湘芝湿了大半身,说:“你每次给靖雅洗澡都像遭了洪水。” 靖雅没心没肺:“哈哈哈哈哈哈——” 湘芝拿女儿的浴巾擦擦腿脚,回房找衣服去了,走之前瞪了路嗣平一眼,音量不怎么高但挺有威慑力:“你的嘴要是不嫌累就尽管说。” 路嗣平不说了,乖乖给女儿梳头扎头发。小甜妞洗澡怪癖多,洗头怪癖也多,路嗣平每次给她扎头发,都要被女儿讨价还价——从浴室里出来的父女俩,小姑娘顶两股麻花辫,而老父亲则是顶两个羊角辫。羊角辫是美容师小甜妞的杰作。 湘芝嘲笑他:“你每次给靖雅梳完头都像只美羊羊。” “……” 吃晚饭时路嗣平想把羊角辫摘了,小甜妞生气不让他摘,可他有种头皮都被揭了的感觉,一阵一阵发麻。湘芝给他扯松了点,没什么用。他发质本来就硬,强制被扎成小辫子,可不就是揭头皮的感觉吗? 小甜妞对爸爸很满意,还说:“爸爸,吃菜菜呀,多吃菜菜才会长白白。”这是湘芝经常跟女儿说的。 偏偏被说中,路嗣平就是不喜欢吃蔬菜。 湘芝被他俩人搞得哭笑不得,埋头吃饭拒绝参战。自从搬来公寓,小甜妞一直都是自己一人吃饭的,不用人照管也能吃得很香。 路嗣平给湘芝夹菜:“你喜欢的椰子鸡。” 湘芝看着碗里的鸡肉说:“我也很喜欢吃虾。” 路嗣平侧眼看着湘芝,他觉得她在试探他。或者说,测试他。他放下的筷子又提起,夹起两只到自己碗里。他一点都不会剥虾,还很讨厌,平日里吃虾只吃现成的虾仁,带壳的碰都不会碰。 湘芝向他伸手:“我给你剥吧。” 路嗣平护着碗:“我自己剥。”像是与自己对决般的架势,他徒手把两只虾剥得干干净净。好像没有那么难?他把两个虾仁夹到湘芝碗里,然后下意识地吮了吮手指。 小甜妞看了整个过程,立刻讨伐父亲:“爸爸好脏!爸爸舔手指!” 路嗣平窘状:“你吃你的饭!” “妈妈,爸爸知错不改,不是好孩子!”湘芝“噗”一声笑了:“小甜妞跟妈妈学,不能跟爸爸学。” 路嗣平:“……” 湘芝很自然地吃了两个虾仁,点点头,露出一抹最近难见的微笑。路嗣平见状也低头笑了,顶着两个辫子像大傻子。 路嗣平陪女儿玩了一晚上白雪公主的游戏,又是扮演皇后,又是扮演小矮人的,他都困了,但女儿不困。湘芝看了两集电视出来,小甜妞还在装沉睡的白雪公主,而公主的王子正准备给她一世纪之吻,唤醒这世间最美的公主。 路嗣平抬眼,口语问:“快来把她搞定!” 湘芝往沙发上一坐,吃了两口火龙果,给了他一个请的手势,看着他。 路嗣平头顶的辫子是摘了,可头发还立着,像个炸毛的狮子。狮王在白雪公主额前轻轻一吻:“亲爱的公主殿下,请您醒来吧!” 小甜妞“咯咯咯”笑场坐起来,抱着爸爸的脖子亲了一大口:“本公主醒了。” 路嗣平把闺女扛起来:“跟妈妈去睡觉好吗?” 小甜妞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路嗣平本来想说不准的,湘芝却接过了她,说:“那好吧,不过晚上不能挤妈妈知道吗?你可以挤爸爸。” “……” 三人睡一张床,不是没有过的事。只是这对小甜妞来说千载难逢,不肯轻易入睡。她在两人中间扑腾,她爸已经侧着身子一手压住了她,却管不了她的腿。 湘芝困了,说:“要不要放靖雅去蹬会儿自行车。” 小甜妞:“咯咯咯咯咯咯——” 路嗣平:“快把她弄走吧,我已经耳鸣了。” 湘芝:“你抱走。” 路嗣平:“你抱。” 小甜妞:“我不走。” 路嗣平坐起来挠了挠后脑勺,头皮还有白天遗留的阵阵隐痛。他指着小甜妞的鼻尖说:“你再动,以后就别想跟爸爸妈妈睡了,知道吗?” 小甜妞天真道:“其实我只是想跟妈妈睡。”说着她便埋进湘芝怀里做乌龟。 突然被嫌弃的路嗣平猛地一愣。 湘芝搂着女儿:“算了既然答应她了那就忍一晚上吧。” 路嗣平:“谁让你答应这个小祖宗的!” 小祖宗又开始笑,笑的肚子一颤一颤的。路嗣平给两位女士掖好被子,自己靠着床边睡下。床头灯被他调到最暗,不一会儿,孩子累了睡着了,湘芝也跟着她入睡。他单手执于脑后看着湘芝的侧脸,发觉她也有一丝丝衰老的迹象——以前她的脸圆嘟嘟充满了胶原蛋白,没有一根纹。 -- 第67页 路嗣平想到自己,也是步入中年的人了,做人处事应当比湘芝更加沉稳,但湘芝好像比他更成熟一点呢。 他蓦然想起在塞利维亚她跟他说的话,她不想再爱他了,这是什么意思呢?大概就是一直以来很爱很爱他的意思吧?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但又忽然悲凉:字面上的意思总是不能忽略的。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情绪多变,一阵欣喜一阵沮丧,一阵期待一阵又失望,因为他已经爱上湘芝了。这跟他结婚前的预期背道而驰,但所谓的日久生情,真就发生在了他路嗣平身上。 这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他这回爱的人是他的老婆,而不是他得不到的人…… 第三十九章 一天中午, 湘芝趁着午休时间跑去阿喆店里,抱着她的玩偶,盖着她的毯子,窝在她的会客沙发上, 郁郁寡欢。 阿喆手里一局游戏厮杀惨烈, 乒乒乓乓音效炸耳, 湘芝远远地看着柜台里的她, 问:“游戏那么好玩?” 阿喆:“嘘, 我快死了——啊!我死了!” “你跟路嗣平一个德行。”湘芝摇摇头, “沉迷游戏无法自拔。” “我没有好吗!”阿喆泄气地扔了手机,双手背在脑后, “我是空虚。” “, 你老公不在你身边你就空虚。” “你老公在你身边,他也觉得空虚。” “……” 湘芝不说话了,一双寒凉的眼睛看着阿喆。 “你干啥闷闷不乐?”阿喆从柜台里头出来,取了罐旺仔牛奶扔给湘芝,“工作上有问题?感情上有问题?” “都有。” 湘芝耷拉着眼角, 说:“路嗣平变了。我们馆长也怪怪的。” “说说。”阿喆翘起腿,洗耳恭听的样子。 “路嗣平, 最近很太平。”湘芝说,“按时回爸妈那里,不吵架,也不顶嘴,事事顺着我, 靖雅非常好。” “……这不是应该的吗?”阿喆笑。 湘芝摇摇头:“他以前不这样,所以我心里有点慌,有很多种猜测。” “你猜男人突然改变是有原因的, 你猜他背着你干了不起你和家人的事,所以要变相弥补你们?” 湘芝沉默着点点头。 “你可不能这样。”阿喆说得实在,“你以前也不是个疑神疑鬼的人。而且,你自己不也说了,各过各的日子,各自负好责任,其他一概不管的吗?” 湘芝激动:“我是不想管啊!但,现在靖雅一天天大了,有自己的思想意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跟路嗣平之间的问题,我不想让她受到感情压力。万一路嗣平真的……我女儿没法交代。” 阿喆叹了口气,双手撑在膝盖上,语重心长地劝湘芝:“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的问题也许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我看路嗣平很爱你跟孩子,不像是会出轨的人。” “怎么会……他以前可讨厌我了,自从我进他家开始……”湘芝犹犹豫豫,“我也没说他出轨,但他心里想的肯定是我不知道的事,他越我们好,我就越觉得他很陌生。” “我能替他叫声冤枉吗?”阿喆翻找手机相册,找出一张图片给湘芝看,“这是林慈昕上个月在社交软件发过的,她的上司向她求婚成功了。” “真的吗?”湘芝接过手机放大看,又缩小看,图里是林慈昕牵着某个男人的手,她无名指上有一颗巨大璀璨的钻戒。 “听说她上司比她大了15岁,有个八岁的儿子。” 湘芝惊得捂住了嘴:“当后妈?” “是啊!” 她震惊,心里一颗石头却又忽而落下,心想,林慈昕这颗□□可算是解除了。但是,是上个月吗? “路嗣平就是从上个月开始改变的。”湘芝失望地问,“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知道她要结婚所以心灰意冷,只好把多余的感情用在我们身上……” “你——”阿喆给湘芝额头一记暴栗,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湘芝抱着抱枕往后缩:“唉呀我真的很烦。他很奇怪的,我总觉得他有话要跟我说,可他不说,白天忙着工作孩子,晚上到了床上就玩游戏。” “你们多久没那个了?” “这个……”湘芝摇头,“蛮久了,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 “我心里不舒服啊!” “那你还怪人家打游戏?人家就是没事可干才打游戏,有事可干打个屁游戏,你真觉得游戏很好玩?”阿喆不屑地说,“我老公回到家,我们两个恨不得分分秒秒贴在一起!” “噗……”湘芝笑道:“你们感情真的很好呀。” “感情是需要双方努力的。你现在孩子都好几岁了,你也说她在慢慢形成自己的思想,难道你不想去努力一下,跟路嗣平成为一相亲相爱的模范夫妻吗?”阿喆惋惜地说,“如果我是你,有孩子,说什么我也要努力得到丈夫的心。心和钱全是我的。” “我不知道。” “这边建议您好好想想呢亲。” “哦。” “你馆长又有什么毛病?” “他啊,”湘芝头疼,“他有毛病,躁郁症之类的毛病,平时我很不错,但发起狂来就经常摔东西发火。今天早上他莫名其妙发了一顿火,一上午没跟我讲话。刚刚中午却买了个蛋糕给我吃。” -- 第68页 “啧啧啧,怪胎。”阿喆作出恶心的表情,“是不是大师都这样?你记不得你们系那个第一名,也是人格分裂。” “不不不你不能一杆子打死。不过这两位是真的怪。” “他生气没有理由的吗?” “有啊。”湘芝跟阿喆娓娓道来,“我今天上班第一件事,先打开窗通风,正巧有太阳我就把盆栽搬到露台上晒太阳去了,结果他就跑过来,问我为什么要动他的花!我迷之尴尬,前几天我忘记把花搬出去,他也把我骂了一顿。” “这么难伺候的?” “啊,而且他从来不下楼,吃东西不是点外卖就是让我去买。我问他吃什么,他说随便,我给他带了寿司,他不吃,就是要绷着脸,拿起东西这边一砸那边一摔的。” “……”阿喆摇头像拨浪鼓,“你最好辞了这份工作。” “但他很有能力,也愿意教我很多东西,上周他还带我去金槐山写过生。” 阿喆摸着下巴说:“你有选择恐惧症。” “我有。” “你还是先想想该怎么面路嗣平。” - 下午湘芝回到岗位,Joseph正在跟一画师通话,讨论下月办画展的事。湘芝看他眼色,退回了自己的小办公间,没一会儿Joseph便召唤她:“赶紧把安排表拿给我啊!” 湘芝一哆嗦,还好上午抽时间把挂展安排时间排出来了,火速印了一下把文件递进去,Joseph笑眯眯问:“湘芝,提拉米苏蛋糕好吃吗?” “嗯,好吃的。” “明天还给你买啊。” “不用客气的,馆长。” “没事没事,你好好表现,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Joseph亲切地邀请湘芝在他身边坐下,问:“我上次布置给你的任务,肖像画,初稿出来了吗?” “还……还没……”湘芝紧张地解释道,“我很久没画油画了,而且晚上忙着带孩子……” “忙着带孩子是理由吗!”Joseph拍桌,“你在我这边上班一个月给你开8000工资,好吃好喝供着你。一天也就工作八小时,我给你的任务多吗?你跟我说忙,一幅画画了8天都没画出来!” 湘芝打颤:“画了一半……我女儿不小心在上面沾了点黑油墨……” “明天交过来!” “知道了……” “知道就出去吧,晚上下班之前把我的花都搬进来,晚上要下雨知道吗?要是让它们淋雨,你就咔——”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湘芝退出去,小声嘀咕:“怪咖啊怪咖,一天多次发病。” 可油画要怎么办! 为此湘芝熬了个夜。凌晨三点路嗣平醒来,朝湘芝那边探去,发现她那侧空空如也。“湘芝?” 他迷迷糊糊开了灯,没见到人。他起身寻向卫生间,卫生间漆黑一片,书房门缝里却露出一道煞白的灯光。 “湘芝?”他推开房门,站在门口,问:“你在做什么?” 湘芝惊慌地站起来,还好画板正面没有着门口,她拿白布遮住了它,敷衍说:“我睡不着,过来画幅画。” 路嗣平不解,目光落在她的脚上,愠怒道:“为什么不穿鞋啊。” “啊,我习惯了。”湘芝脚趾扭动,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路嗣平朝她走来,湘芝僵硬地站在画板前用身子挡住秘密,当他站在她面前时,她用手挡在他胸前:“你先回去睡吧。我马上就回去。” 他扣住她的手,没有向前一步:“你看看你的黑眼圈。” “嗯嗯,回去睡吧。”湘芝推着他走,“一起回去。”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好困。 路嗣平恹恹的,被她推了出去,心有疑虑便回头望书房里侧探视了一眼。 “别看了快睡觉。” “嗯。” 湘芝躺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年纪大了一熬夜身体就撑不住。路却嗣平渐渐清醒。他在湘芝熟睡后再次悄悄爬起来,来到书房掀开让他挂心的那块白画布。 他看到画的内容会心一笑,果然。 是五年前的他啊,不是梦境。 第四十章 第二天一早湘芝去书房把画卷起来装在画筒里, 路嗣平忍住内心的喜悦,假模假样问:“你装什么呢?” 湘芝“哦”了声,把画筒藏在身后:“我们馆长给我布置了作业。” “什么作业?”路嗣平侧身倚在书房门框,一边刷牙一边问, 他格外喜欢湘芝遮遮掩掩时的小表情, 真可爱极了。 “没什么, 就给我做个水平测试罢了。”湘芝故作镇定从他身边闪了出去, 外面谢阿姨已经把小甜妞打扮好整装待发, 她问路嗣平:“今天让阿姨送还是你顺路带过去?” 路嗣平回到卫生间, 探头出来:“我还得一会儿才能好,谢阿姨先去送吧。” 湘芝应声, 摸摸小女儿的脸蛋:“跟谢奶奶走吧。” “妈妈再见, 爸爸再见。” “宝贝再见——”路嗣平远远地答道。 湘芝又在家磨蹭了一会儿,重新扎头发,抹了个口红,觉得唇色有些红得突兀了,便又加画了道眉毛。为了迎合画馆的“高级”, 她不得不也把自己打扮得高级,上班这一个多月, 硬是从化妆菜鸟变成了高手。她把补妆工具装进包包,又找了一圈车钥匙,路嗣平换完衣服出来看见湘芝:“你怎么还没走?” -- 第69页 路嗣平已经习惯了湘芝化妆的样子,说句实话,湘芝化起妆来比不化妆好看多了, 至少有气色多了。这阵子她做瑜伽做得比较勤快,塑型效果也不错,外人一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未婚少女。 “我……”湘芝瞄了眼手表,“我抄近道走来得及。” “你上班之后已经超速两次了,还经得起几次?”路嗣平提醒她。 “嗯。” “修路不好走还是走大路吧,迟到就迟到一会儿,你那儿又没编制,也不打卡,上面能把你怎么样?” “哎呀我知道了!”湘芝厌烦道,“走了走了。” 她换鞋出门,留给路嗣平一个燥郁的背影。背影消失两分钟后又重新出现,她忘记了她的画筒。 此时路嗣平坐在餐厅啃面包,他淡定地看着玄关处:“不要超速!” “砰——” 他笑出声,摇摇头,心想湘芝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以后靖雅长大了可不能这样。 路嗣平上午有个对接会议兼酒会,秘书直接来家里把他接到了酒店,路况不太好外加半路下暴雨,他也迟到了一阵,到场时许多合作伙伴已经等候他多时。他赶紧端了酒杯出去赔罪,挨个儿敬过来,林慈昕兀地出现了在他面前。 他回头看向秘书,尖锐的眼神问:这次邀请了龙马腾跃?她怎么会在这儿? 秘书无辜摇头: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慈昕身着一条水绿色连衣裙,落落大方地踩着满是碎钻的高跟鞋向路嗣平走了几步,举杯笑道:“路总,好久不见。” 她还是那么高傲自信。 路嗣平也客气地笑笑:“久违了林总。” 林慈昕的笑容因为生疏的“林总”二字僵硬了数秒,随即毫不在意地问:“路总这次没带夫人同行?” “她有工作。” “湘芝有工作了吗?我还真不知道呢。”林慈昕语气亲昵,“看来是我对她太不关心了。” “没事,她也是刚刚才开始工作的。”路嗣平懒得去思考林慈昕跟湘芝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换了一个新的酒杯,扯了扯衣领看向别处。 他非常不自在,如果就这么站在林慈昕面前的话。倒不是因为对她有什么感情,只是因为看见她的脸,他就会不由自主想起湘芝失望的表情。 林慈昕似乎没觉得不自在,她还能淡然地跟他说私事:“嗣平,我订婚了。” 路嗣平瞥见她手上的钻戒,大方祝福道:“嗯,那恭喜你啊。林总。” 秘书总算长了眼睛,在路嗣平耳侧说了几句话。路嗣平便假装有事先走了一步,而林慈昕还端着酒杯久久站在了原地。林慈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恭喜她? 他对她,只剩下恭喜了吗? “呵……”林慈昕咬着下嘴唇跺了跺脚,双眼阴翳,提起裙摆向相反方向走去。 酒会本就是以促进友谊合作为目的举行的,一直持续到中午,一众人等在酒店会餐室吃完午饭,被灌醉了的路嗣平被秘书抬到了酒店楼上的vip套房。他很久没喝这么多酒,红的白的轮番攻陷,很快就陷入了头疼发热的昏睡状态。 秘书打电话向公司领导层面汇报了情况,董事长叹了口气,只能让他先歇着,等路嗣平醒了,再让他把人送回家。秘书其实也替路嗣平顶了不少酒,得到了领导谅解,他便也公卡开了间房,一头栽了进去。 路嗣平睡了数个小时后,做了一个异常真实的梦。他听见湘芝在数落他:“你怎么又喝成这样,也不知道照顾自己,看看你满脸通红的样子!” 他燥热,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脑袋一歪,看见湘芝正用一块毛巾欲给他擦脸,果然,下一秒冰冰凉凉的触感便贴上他的脸颊。好舒服,原来湘芝真的在,并不是梦啊…… “湘芝。”他满足地眯着眼睛,单手握住她的手,吻了吻。 毛巾停留在他的额头,而那只纤细的手停留在他的脸颊。那只手逐渐发烫,和他的脸一样烫,路嗣平笑笑,拽住她的手,使她整个人受力趴在了他胸前。 “啊,嗣平……”她的眼眸晶莹又透彻,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湘芝。”他再唤她,声音极度宠爱温柔。 他笑着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上她的唇,一深再深。 黄昏的天色暧昧又朦胧,初秋的风把白纱窗帘吹得起起落落。路嗣平把人压在身下,迷迷糊糊解完了自己的上衣扣子,他觉得浑身都好热,愈发渴望湘芝微凉的身体。他急切地解着湘芝的衣裙,就如以往一样,这个女人总是穿着让他难解的衣服,讨厌,但却不得不承认在拆解过程中获得了充分的情趣。 一抹鲜红晃了路嗣平的眼睛,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定睛看着眼前这丰 | 满的躯体——红色的蕾丝内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湘芝穿的一直都是素色,单纯地像个学生。 “湘芝?”他停手,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清对方后瞬间火气上涌:“林慈昕!” 路嗣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到床下边去,他抹抹嘴角沾到的口红,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林慈昕提起衣裙遮在胸前,眼角一道透明的液体缓缓落下。她悲哀地问:“你对我,就这么避之不及吗?” 路嗣平生气地搜寻了一圈自己的衣服,背着她一件件穿上,说:“我已经结婚了,你也快结婚了,请注意分寸!” -- 第70页 “分寸,呵……分寸……”林慈昕坐直身子,别过脸去,抹掉脸颊的湿润:“我从来没想过,路嗣平,原来我们在一起的七年,在你心里是一文不值的。”他叫的,始终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路嗣平整理好衣着,指着门口:“请你出去。” 他说话的态度冷漠而刻薄,像把尖锐的小刀扎在林慈昕心里。林慈昕怎么着也是女人,也会觉得痛,她不甘地问:“你现在知道赶我走了,当初苦苦要求我留下的不是你吗?” “当初,没什么好提的。”路嗣平看了眼时间,“现在我有家庭,有女儿,我得回家照顾孩子。如果你不走,行,我走。” 他捡起随身携带的几样证件,拎着外套就往外走,酒气没消,他的步伐并不怎么稳,眼看着就要砸在门边的柜台上,林慈昕一个快步扶住了他,仰着脖子低声央求他:“嗣平,别走好吗,我们重新开始吧,求你了,我知道你还爱我的。” 路嗣平甩手:“你疯了吗?我已婚!我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好骗的路嗣平了!” 这些年尤其是今年,他越想越明白,恋爱期间他一直都把林慈昕当宝贝,可林慈昕对他有几分真心呢?!这其中利益牵扯复杂,之前梁子给他多次分析过,后来他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是被林慈昕利用了。 “啊——”林慈昕被他甩在地上,她手掌撑着地面,模样狼狈极了,但即使狼狈,她也想为自己争取最后一次,她真的不能再忍受了,现在过的日子……“对不起,是我错了。可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嗣平!我爸爸不允许我跟你在一起,我压力很大,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错过了你我后悔得要命,你知道我多痛苦吗……现在我爸让我嫁给上清国际的儿子,他就是个酒囊饭袋,我一点都不想跟他在一起,求你救救我,好吗嗣平……” 所以,这就是原因吗?不想嫁进上清国际,所以又找到了他吗?路嗣平摇摇头,冷笑:“现在我才知道你多么不可理喻。” “嗣平别走!”林慈昕抱着路嗣平的左腿,哭得梨花带雨,“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帮帮我……” “你放手!”路嗣平想动腿,念及她是女孩子,如果用踹的,未免太不给对方留自尊,只好用力往外拔,“你再不放手我要喊服务生了!” “嗣平——”林慈昕的表情已经快要崩溃了,她低着头,咬着牙,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我后悔,我好后悔。” 路嗣平伸手在入口处的衣柜里找了条毯子盖在林慈昕背上,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腿,说了最后一句话:“你成功地击碎了我对你的最后一点留恋。原本我以为我跟你的爱情是值得纪念的,因为那是我的初恋。现在我真希望那段感情从头至尾没有发生过,你懂我的心情吗林总?” “嗣平……” 他夺门而出,一边走一边打秘书电话:“你死哪去了还不快给我叫车,限你三分钟出现在我面前!” 第四十一章 路妈妈在家闲着没事, 做了点小饼干糕点之类送到了路嗣平的公寓。人刚来坐下没多久,路嗣平就回来了,他臭着脸:“妈你怎么又来了。” 三个女人本在沙发上开开心心吃着水果和饼干,路嗣平这么一句, 把他妈的没好心情彻底破坏了。路妈把叉子一扔, 起身作势要走:“行了行了, 我走了, 年纪大了不受待见。” 湘芝连忙勾住婆婆的手:“别啊妈!”她又望向面色异常的路嗣平, 说:“妈难得来一趟怎么了, 我正想带着靖雅回去看他们呢。” “奶奶别走~”小甜妞拉着奶奶的手,“奶奶陪宝宝看动画片~” 路妈妈对着孙女慈祥道:“嗯嗯, 奶奶不走, 奶奶陪宝贝看电视啊~” 湘芝笑:“您就别管他了,他什么性格您是知道的。” 路嗣平看了她一眼,闪身进了卧室,找衣服,在两个女人发现之前先洗去一身酒味。免得湘芝念叨, 他妈更能念叨。 路过客房他瞥见房门来着,便凑上去看了一眼, 屋内整洁明亮,湘芝什么时候把床铺起来了?他很快产生联想,难道他妈今晚要住这里么…… 洗完澡出来,他借口把湘芝拉到一边,严肃地问:“妈要在这里留宿?” “嗯, 怎么啦?” “为什么要留宿?这么近直接让司机过来把她接回家好了。我来打电话。”路嗣平说完便要取手机。 湘芝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解释说:“明天我们三个要去游乐园,一早上就要去排队。” “……” 路嗣平瞳孔动了动, 刚想问那他该怎么办,湘芝便说:“我们把孩子带出去,你这几天忙坏了,这个周末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真为他着想啊,路嗣平想这么说。就没想过带他一起吗?他是孩子她爸。 “所以你是准备让妈在这边住一夜,明天早上三个人一起走?”他再确认了一遍。 “是啊,怎么啦?”湘芝想了想,“还有阿喆也要一起的。她直接去游乐园找我们,你知道的,她时间多,而且闲的发慌。”-更-多-资-源-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一-荤-一-素-扫-文-组- “……”路嗣平沉默地看着她,许久,他点点头,说了句“ok”。 不带就不带吧,他也不怎么喜欢阿喆。 湘芝可高兴了,跑到客厅告诉女儿:“爸爸允许咱们去游乐园啦!” -- 第71页 小甜妞手舞足蹈:“耶~” 路嗣平认命地绕到厨房去找自己的晚饭,找了一圈没看见任何主食,剩菜倒是有两盘,一盘青椒牛柳,一盘虾,都不是他喜欢的。他扯着嗓子:“晚上没有留饭吗?” “啊?是啊。”湘芝一愣,“你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吃饭吧?” 路嗣平摸了摸后脑勺,没想到该吃些什么。他打开储物柜,看到里面有几包速食拉面。 湘芝过来看他,小心提醒道:“别当着妈的面吃拉面哦。” “那我该吃什么?你一粒米都不剩给我的吗?”他无奈。 “本来有你的份,可是妈不是来了吗。”湘芝心虚,“要不你去跟我们一起,吃点饼干?” “饼干能当饭吃?” “以前你不也把面包当饭吃吗?” “我什么时候把面包当……”路嗣平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结婚前他与家里人斗争的日子,他好像的确那么做过。那算是黑历史吧。 湘芝双眼巴巴地看着他,笑问:“想起来啦?” “没有。”他撕开一袋面,找了个小锅,给自己煮上。 “嗣平你还没吃饭吗?”路妈远远地问,“你别告诉我这都八点了,你还没吃饭?” 路嗣平小声:“吃得早,饿了。” 实际上他就是什么都没吃过,在酒店的过睡不醒错过了饭点儿。回来的路上秘书问他要不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但他拒绝了,说家里准备好了晚饭,没想到他妈来了,搞乱了他的计划。 他妈全然不信他说的,直接开始念叨:“这么大个人了,三顿饭都管不好,还得别人替你操心,你说说你,还不如甜妞。是不是甜妞,你爸就是个老小孩!” “妈——”路嗣平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客厅两人没声儿了。湘芝偷笑,笑了会儿便离开,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 他是该挨说。让他每天下午汇报要不要回家吃晚饭,他记得几次?不能因为前段时间常常在家吃晚饭就直接把这个重要的步骤忽略了。万一呢。 今天这种情况就得他自己受着。 晚上路嗣平先把女儿抱去哄睡,回房时湘芝和路妈还在客厅小声聊着什么,时不时传出笑声。湘芝打了个大哈欠,说:“妈,咱们今天也早点睡吧,明天要出门呢。” 路妈点头,走到客房门口不放心地又多了句嘴:“你跟嗣平好好的吧?平时没有分房睡吧?” 湘芝摇头:“没有啊,我们好着呐!” “那就好,睡吧。” 湘芝心想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一天天惦记的事儿真多,回到卧室路嗣平正虎视眈眈看着她。他睡了大半天,此时清醒地不得了,浑身都是干劲。 “你……你看着我做什么,还不睡觉?”湘芝远远地坐在离他最远的床脚,下意识的。 “我妈睡了?” “睡了啊。” “她刚刚跟你讲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没什么。”湘芝敷衍他,无非是些家长里短,以及提醒她不要再减肥,小心准备怀二胎的事。 路嗣平本来是半躺着的,他坐起来,掀开湘芝那侧的被子,拍了拍:“过来。” “干嘛?”湘芝不自然地用手指梳理着长发,说:“今天妈在这儿,你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路嗣平气结:“我能想什么?她不在的时候我也没想什么啊。”那些事不就是最最平常的、夫妻之间的事吗,为什么湘芝每次都说得好像偷 | 情一样。 他双眼无辜,受了委屈似的,见湘芝不动,只好自己又躺回去。 湘芝在睡觉前需要做的事情可多了,比如敷面膜,一边敷着面膜一边准备明天要带的东西等等。等她弄完这一切,脸上的面膜已经干透了。洗面膜的时候又顺便去看了一眼女儿——睡得很正常,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照顾自己的睡眠。 路嗣平侧卧着打开了手游,但他的心思不在手游上。经过了白天的事,他内心一直澎湃着某种难以表达的情感,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真实的情绪,他对林慈昕的那点旧情早就消散殆尽,现在他心里念的想的,全剩下湘芝。他想抱抱湘芝,贴着她耳边告诉她,他是忠诚的,他很爱她。 如果拿出全部真诚的话,她会信他吗?大概不会。路嗣平又摇摇头,最重要的是,这样做好像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他有点丢不下面来当这个“真香”派啊。 湘芝关灯:“你看得见吗?” 路嗣平持着游戏:“看得见啊。” “也对,你闭着眼睛还能打。”湘芝讽刺他说。 她才不信阿喆说的那套“寂寞说”,在她看来,想打游戏的人就只是想打而已,没什么别的理由。 11点左右,路嗣平放下手机,躺平,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以及渗透进卧室的濛濛月色,问:“你睡了吗?” “睡了。”湘芝呢喃说。 “陪我说两句话吧?” 夜深了,路嗣平的声音沉下来,变得如水般温柔。他肩侧便是湘芝的脸,她半梦半醒,“嗯”了声。 “你觉得我好吗?” “嗯。” 路嗣平心喜,可又转口:“我觉得我不好。” “嗯。” 他发现湘芝可能已经睡着了,她的“嗯”只是生理性的机械化回应,也许只是为了应付他。但他还在继续说,也许湘芝不那么清醒的时候,说这些话,对他来说会轻松一点: -- 第72页 “湘芝,你之前说后悔嫁给我,现在你还觉得后悔吗?” “嗯。” “我原来是后悔的,但我现在不后悔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嗯。” “以前我觉得婚姻只是个生活的途径,是个负担,可我现在却在享受它。”路嗣平说着说着笑了,像是在嘲笑自己,他侧身将湘芝搂进怀里,湘芝扭动身子,习惯性地抱住了他的腰。 是的,他就享受这种扎扎实实抱着自己妻子的感觉。在夜里,在床上,他尤其觉得自己是个被需要的人,是她唯一的男人。 湘芝在他胸前均匀地呼吸,热度扑撒在他开露的胸膛。路嗣平感觉心口热热的,痒痒的,竟有十多岁的时候青春悸动的感觉——此时他已经是个三十一岁的男人,四岁宝宝的父亲了。 他在她腰间摸索,仅只摸索,不带情 | 欲,但他的内心是充实的,被填满空缺的。睡得半昏的时候,他脑袋里浮现出读书时期语文老师曾经说过的酸溜溜的一段话: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大概就是礼待而不轻薄。” 他想,他今天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个收藏啊各位大佬。 第四十二章 路嗣平一早就醒了, 在他妈和他老婆带着孩子出去玩并且自以为没有吵到他的时候。三人一走,他就从床上爬起来,厨房绕了一圈,竟没发现任何能作为早餐的食物。 湘芝变了, 她以前不这样的。 路嗣平摇摇头, 拆了包泡面给自己煮上, 期间刷牙洗脸, 面刚煮好, 还没来得及放凉入口, 他就接到了湘芝的电话。她语气很急,微微颤抖, 带着哭腔说:“嗣平, 我开车不小心撞到人了,写可怎么办啊!” 路嗣平心口咯噔一下,放下筷子急问:“怎么回事?你怎么样,妈和靖雅呢?” “妈和靖雅在边上站着呢,我们都没事, 但人家……人家坐在地上动不了了……”湘芝拿着手机的手打着哆嗦,不敢朝路上坐着的大爷看, “我本来是要右转,看了非机动车道的车离我还很远,才放心转的,结果他突然就撞过来了……” “对方伤怎么样?” “他,他在地上坐着不肯起来。” 路嗣平心里有数了:“人没事就好, 你叫保险公司了吗?” “没有。” “赶紧打电话报警啊!”路嗣平真想好好敲打敲打她,“保持现场不要动,等交警过来, 你发定位给我。” 路嗣平最终还是没吃上早饭,拿着车钥匙,衣服都没换就下去了。一路赶到事发地点,交警几乎是与他同时到的,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20分钟。这办事效率啊!他往湘芝那儿瞥了一眼,找地方停好车快步赶过去。 这地方靠近工业集中区,路上摄像头比较少,不一定能排到这个位置,他四处探看了一圈,发现十字路口正好长着颗古树,没准儿会导致事发地成为视觉盲区。 “靖雅还行吗?”路嗣平先去看孩子,靖雅站在地上,怯生生地抱着奶奶的小腿。 他妈点点头:“还行,见着陌生场面乖得很呢。” 路嗣平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宝宝要乖乖的,知道吗?” 他转问湘芝:“装了哪儿?” 湘芝指指车尾:“他的车头和我的车尾。” 对方大爷不到60岁的样子,驾驶一小电瓶车,态度狠劣。交警一来他便“艰难”地爬起来围过去跟交警诉苦:“我本来骑车骑得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窜出来一辆车堵在我面前,我一下子摔了,还好我戴了安全帽啊,不然我老骨头还有命吗?!” 路嗣平侧身朝着湘芝:“看来他没什么事,直接让保险公司处置吧。你们今天还要去游乐园吗?” 湘芝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不得把人送医院吗?万一又有什么后续……” “说了保险公司会搞定的。”路嗣平笃实地说,“你第一次出事故可能不太懂,如果还不放心,我把律师叫过来。” 他刚要掏手机,远远地传来了一声阿喆的呼喊。她在马路对面停了车跑过来:“怎么回事啊湘芝,好好的怎么就出事故了,这段路车这么少……” 湘芝委屈:“我也不知道啊!” “阿喆小姨~”小靖雅好不容易露出笑脸,看着阿喆过来她可开心了。 阿喆过去把她抱起来,移步湘芝的奥迪车尾:“啧啧啧,花得不行啊。” 路妈妈问道:“咱们还去游乐园吗?” 阿喆理所当然:“去啊!这不是没啥事儿吗?” 路嗣平也点头:“你们去吧,其他的我解决。” 湘芝犹豫不决:“我是当事人,要不我留下吧。” “我让你去你就乖乖去,你不在谁照顾靖雅?”路嗣平把湘芝推到阿喆那里,对阿喆说:“麻烦你开车带她们过去吧,车里东西别忘了拿。” 阿喆道:“Ok!” 目送三人离去,路嗣平上前问受了皮外伤的大爷:“您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大爷嗓门扯着:“我当然要去!不去等死吗!” 呵,行。路嗣平点点头,本来他正愁今天没有安排,只能在家歇着,意外地能帮湘芝跑一跑保险公司,也算是件正经事。 湘芝她们按照之前的计划买票去园,四人玩得乐不可支。晚上阿喆把湘芝和靖雅送回来,又把路妈送回了郊区别墅,绕了一大圈远路。湘芝对白天的事心有余悸,在家团团转,得到阿喆安全回到家的消息,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 第73页 路嗣平笑话她:“你就是没见过世面。” 湘芝气恼:“这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好吗?” “行行行。严肃。”路嗣平刚给女儿吹完头发,正在给孩子梳头,他对着靖雅,“今天你妈妈给你上了生动的一课,以后要安全驾驶知道吗?” 小甜妞回头看爸爸:“宝宝什么时候能开车车?” 路嗣平问:“靖雅想开车车吗?” 小甜妞用力地点点头:“宝宝要开车车,宝宝比妈妈开得好。” “真的吗?”路嗣平失笑,一把捞起女儿把她抱进卧室,“等靖雅长大了就能开了,咱们先睡觉觉,睡完觉觉就能快快长大,好吗?” “……” 二十分钟后,路嗣平讲完故事,女儿还醒着。他想:难道小丫头今天玩得还不够累吗? 靖雅眨巴着小眼珠子突然冒出一句:“妈妈今天哭了。” 路嗣平“嗯?”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问:“为什么呢?是不是靖雅不乖?” 小甜妞摇摇头:“妈妈害怕碰碰车。” “啊?是吗?” 路嗣平意味深长地笑出来,湘芝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那爸爸要去安慰妈妈,靖雅要不要快快睡呢?” 路嗣平刚问完,小甜妞就闭上眼睛:“爸爸,晚安。” “宝贝,晚安。” 他说完,没有立刻就走,又过了十分钟,等小丫头的睫毛不再忽闪忽闪的时候,他退了出去。湘芝在书房画画,这回画的是一张素描,阿喆今天在游乐园坐南瓜马车的样子。 路嗣平缓缓靠近她,本不想打扰,湘芝先发觉,回头问他:“靖雅睡了?” 他背着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嗯,你在干什么?” 湘芝重新集中在画上:“练笔。” 路嗣平想起上次撞见她画中的他,随口一问:“你平时练笔选素材有什么要求吗?” 湘芝觉得奇怪,他从来不会问她专业内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问?我一般都是想到什么画什么……”路嗣平欣喜了一个瞬间,湘芝接着说:“什么简单就画什么……” “哦。” 路嗣平移到自己办公桌坐下,他正坐事背对着画板,而正对着湘芝的脸。这会儿湘芝把凳子摆斜了点儿,留给他一张刘海微垂秀气的侧脸。 他摸索着自己的鼠标和键盘,没话找话聊:“今天的事虽然咱们是全责,但是对方存在碰瓷的可能。” 湘芝并不同意:“他能碰着什么?小刮小蹭,小毛小病,赔不到多少钱。” 路嗣平摊摊手,也许人家只是想顺便做个体检呢?他心里这么想,但没有说出来,这只是他的直觉而已,贸然说出口只会惹来湘芝的嫌弃。 湘芝画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好累,今天玩太疯了。” “我以为你会玩得不畅快。”路嗣平说。 “没有,我玩得很高兴。” 湘芝站起来,收拾她的笔筒,但她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 “那就好,不要把小意外放在心上,以后开车小心点就是了。” “哦。” 路嗣平也起身,跟着她去洗手间洗手,他蹭着她,与她挤在同一水池,湘芝推了推他:“等我洗完你再洗啦!” 虽然她自己不觉得,但路嗣平在她地语气里听到一丝娇嗔。他不走,反而抓着湘芝的手,把自己手上的洗液攥到她手上,细致地帮她把手上的笔墨印洗得干干净净。 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何曾这么自然而然地亲密过?湘芝哼了声,任由他搓洗着她的手,微微抬眸,她看到他的侧脸,他嘴角竟然噙着一丝微笑。 “你笑什么?”她不自在地问。 路嗣平敛起笑容:“我笑了吗?没有吧。” 他正色看着她,湘芝自知没趣,抽回手擦擦干率先回房去了。 她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她会逃避他施加亲昵的这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四十三章 小甜妞太久没有回奶奶家, 好不容易回去玩一趟,撒丫子乱跑,一大清早就把下巴磕了,连同门牙和舌头全部磕破。湘芝本来在厨房帮忙, 听到女儿哇哇叫, 立刻赶了出来;路嗣平在二楼, 扶着栏杆往下看, 女儿就趴倒在一楼楼梯口泪汪汪的, 嘴角流着血。 这一个跟头摔出了大动静, 全家人都出动了,去医院的路上湘芝抱着女儿坐在后面, 本性不太爱哭闹的小甜妞从上车哭到了下车, 从下车又哭到了儿童外科,一家人揪心得要命,路嗣平已经被他妈狠狠教育过一顿。 路爸拦着路妈:“行了行了,你骂他有么么用,刚刚让你好好看着孩子, 你又跑哪儿去了?” 路妈强硬的态度软下来:“我这不是去隔壁借了点儿玉米淀粉吗……” 湘芝作为孩子妈妈是最焦心的:“都别说了,现在说这些还来得及吗!” 她音量颇高, 震得大家都静了下来。小甜妞被推进治疗室,医生让他们在外面等。小甜妞的哭声渐渐止住,没一会儿她就被推出来,脸上眼泪干了,下巴和嘴唇做好了简单包扎。 “妈妈……”小甜妞湿润的眼睛里带着惊惧, 害怕妈妈骂她。 路嗣平赶紧过去将她抱起来,问医生:“怎么样,严重吗?” -- 第74页 医生表情轻松:“没事, 小孩子外伤在所难免,这算是比较轻的。孩子口腔粘膜被磕破了,门牙松动,不能吃咸吃辣,不能过凉过烫,你们注意一下。” 路妈妈追问:“那她这个门牙不会掉吗?” “等自然换牙就行。” 湘芝谢过医生。医生们走后,一行人驱车回家,湘芝在女儿耳边唠叨个不停:“靖雅你是大孩子了,收不住两条腿吗?没事儿不要在家里东奔西跑,你看看爷爷奶奶被你吓得!” 路嗣平跟她唱白脸:“没事儿,我们宝宝摔过一次就长记性了,是吗?” 湘芝回到家里,虽然说生女儿的气,但还是亲自下厨做了松软可口的虾仁土豆泥给女儿做午饭。路嗣平可不敢再掉以轻心了,大家伙儿都在忙的时候,他就专心致志陪孩子玩。 小甜妞疼过就忘,转眼间跟爸爸一起在客厅玩起了玩具火车,路妈惊魂未定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人,想到么么,猛地一掌拍在儿子背上。 “妈——”路嗣平气恼地回头,扭着脖子去摸后背,“干么么呢!” “你看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连个孩子也看不好,以后有了二宝你怎么办!” 路妈是真心愁,她一直以为小夫妻两人的二孩计划正在持续进行中,想到以后她就不得劲儿:“要不你跟湘芝还是搬回来住吧……或者说你实在想自个儿住,那你就自个儿住去,等湘芝怀了孕,我就去把她娘儿俩接回来,我伺候着。” “……” 路嗣平无语至极,愈发感觉自己地位低下,做么么都不会,顶多就是个造二孩的机器。他暼了一本正经说事的路妈妈一眼,说:“等到那天再说吧!” 么么二孩不二孩的,他跟湘芝的关系如履薄冰,二孩早就不在计划内了! 路妈妈八卦的心不可遏制,东张西望确认湘芝不在视野范围内,她凑近儿子小声问:“怎么样,湘芝有动静了吗?没动静就加把劲啊!” 路嗣平不耐烦:“当着靖雅的面您问么么呢!” 小甜妞超小声:“妈妈要生小弟弟了吗?” “……” 小甜妞的眼神里带着点儿期待,她认真地看着爸爸,再问了一句:“妈妈要生小妹妹了吗?” 路嗣平正色:“小丫头不许瞎猜。” 小甜妞执着起来跟她妈妈一模一样,非要追问:“妈妈有小宝宝了吗?靖雅想要小弟弟,就像乐乐哥哥,他也有小弟弟……” 路妈妈尴尬得说不出话,起身走了,路嗣平目送她远去,随而回过头看着女儿:“乐乐是谁?” 吃过午饭保姆阿姨带着小甜妞睡午觉去了,湘芝总算闲下来,坐在沙发上一边给女儿织毛衣一边看电视,路嗣平有事情出去了一趟回来,老样子很累,但看到湘芝安安静静坐在厅里,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腿又凑了过去。 他说:“靖雅学校里有个叫乐乐的男孩子,好像跟她很亲密。” 湘芝睨他:“你怎么知道张嘉乐?靖雅跟你说的?” 路嗣平若有所思:“原来真有个乐乐。”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奇怪,看到女儿提起乐乐哥哥时笑得像朵小花儿似的,就会觉得很不爽。这种不爽的心情似曾相识,可能要追溯到他和湘芝结婚前,湘芝和陈青林接触的那段时间。 于是他意识到自己在吃醋,但却没有觉得羞耻或者怒不可遏,因为为自己喜欢的人吃醋是一件再能理解不过的事情——自打他认清自己对湘芝的真心,他便不再为不该遮掩的事情遮掩了。 “你对乐乐有么么看法吗?”湘芝的眼睛始终落在电视机上,而双手却在熟练地摆弄着针和毛线,她客观中肯地说:“乐乐是个好孩子,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帮靖雅一起做手工。” 路嗣平摇头:“我能有么么看法,没看法。” 他脱了拖鞋盘腿坐在沙发上,两手搁置在双膝,湘芝从茶几上取了颗梅子塞进嘴里的功夫,看见他这样子,嘲笑的语气:“打坐修炼?” 路嗣平打了个大哈欠,两个字都没说利索:“困了。” “困了就上去睡觉。” “不能睡,否则晚上睡不着。” “刚刚去干么么了?” “嗯?”路嗣平来了精神,湘芝难得问他动向,他得好好回答:“客户生日,去送了件礼品,顺便聊了一会儿。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东珠家纺的丁总,他今年刚巧66岁。” 湘芝心想她只是随口一问,他怎么就回答得那么详细,她草草应了一声,问:“有空吗?帮我绕点毛线。” 绕毛线?路嗣平挺直上半身,搓了搓手,他本来想说试试,但脱口而出:“我不会啊。” “你怎么连绕毛线都不会!”路妈妈不知么么时候从他后面蹿出来,拍他肩膀嫌弃道:“躲开躲开,我给湘芝绕。” 织毛衣这个手艺本来就是路妈妈教给湘芝的,她在手工方面有一好手。湘芝见婆婆来自然感激不尽,让开一个位置,供婆婆坐下。路妈妈是个手脚麻利的,从地上袋子里取出两把粉色羊绒细毛线,一圈套在一边愣着的儿子手上,老练地说:“你看好了啊!” 路妈妈找了个头儿,迅速把零散的毛线一圈一圈绕成求,路嗣平在脑子里搜寻这个场景,好像在十年前?见过他爸给他妈撑毛线。他有点不是滋味,如果刚刚嘴巴快一点,一口应下湘芝就好了,现在还得被他妈数落…… -- 第75页 湘芝见状强忍住笑:“妈,你为难他干嘛,不会就不会呗。” 路妈妈“诶”了声:“这可不行啊,他不会做就得学,以后也能给你搭把手。你看他现在要啥啥不会的样子,带孩子我都不放心。” 湘芝听完,觉得有道理,但还是帮路嗣平象征性地说了句话:“他带孩子还行的。” 一点语势都没有。 以至于他妈妈回了句:“行个屁。” “路嗣平。” 晚上湘芝一行三人打道回府,小甜妞受了伤闹腾不起来了,乖乖趴在妈妈怀里睡觉。湘芝今天不知是坐多了车还是怎么的,闻着汽油味儿想吐,一会儿又嫌路嗣平开车开得不稳。 路嗣平也是四处碰壁啊,他看了眼前边镜子:“还行吗?要不开个窗?雨差不多停了。” 湘芝把脸靠近车窗,话里有情绪:“不开,湿气重。” 路嗣平不知她是怎么回事,只管小心翼翼地开车,好不容易忍到家,湘芝一回到屋里便跑去卫生间干呕了一通。 小甜妞跟进去,不敢靠得太近:“妈妈你怎么了?” 路嗣平放了钥匙也过来:“还行吗?” 湘芝背着他摇了摇头,接着又干呕了几次。 她有点脱力地坐在地上,脸色发白,路嗣平先把女儿请出去,然后洗了块毛巾给湘芝擦擦,说:“先起来吧,地上凉。” 湘芝接过毛巾,没擦几下眼里便闪过一丝异常的光亮,她被路嗣平拉起来,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湘芝摇摇头又点点头,讷讷地说:“嗣平,我怎么觉得我怀孕了?” 路嗣平看着她,哽了哽,竟有缕欣喜穿过他的心头。听说第一反应是最能透露一个人的心的,他其实跟他妈妈一样,很期待第二个孩子啊……但他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扶着湘芝的双肩又认真地问了一次:“你确定?” “我不能确定啊……”湘芝的身体微微发抖,她是焦虑的,这段时间没有在备孕,而且她和路嗣平的身体也一直处于疲惫状态,这个时候如果有了孩子,这绝对不是个值得高兴的意外。 路嗣平摸了摸额头,一时不知道方向团团转:“你等着,我给你找试纸。” 第四十四章 第二天上午两人都请了假, 为了规避试纸出错的偶然性。湘芝惶恐,生怕自己真的怀上二胎,但一圈检查下来,她还是怀孕了, 七周。可她也怪不了谁, 有几次路嗣平打擦边球的时候, 她当时就觉得不安, 然而也并没有及时采取补救措施。 路嗣平带她从医院回来后, 跟父母那边通了个电话, 路妈妈高兴坏了,立时炖了老母鸡汤过来, 把湘芝当祖宗伺候着, 路家上下除了湘芝,一派的喜气。湘芝犯愁,这个孩子来得突然,他们两人都没有科学备孕,加上前段时间路嗣平总是出去应酬喝酒, 她心里没底,生怕这个孩子没有怀好。才刚刚七周, 检查看不太出不出什么,万一呢。 公司里突发急事,路嗣平把湘芝送回家,没待多久便赶回了公司,正好家里有人在, 他稍加放心。路妈妈对于湘芝可算是尽心尽力,但凡湘芝能躺着,就不让她坐着;能坐着, 就不让她站着。湘芝只是想去把洗衣机里的衣服取出来晾了,谢阿姨和她婆婆前后两人过来围着她:“别举高,拉了筋怎么办?” 湘芝失笑:“妈,不要小题大做啦,没事的。” “那也不行。” 她被请回沙发上,看另外两个女人忙前忙后,路妈妈住惯了洋楼,对商品房反感得很,拿着鸡毛掸子四处抖着,边掸边说:“看看这过道窄的,哪天甜妞在屋里跑来跑去再撞了你的肚子。”她说完这话,反应过来不吉利,又改口说:“呸,可不能撞肚子,我是说,要不你搬回去跟我这老太婆一起住怎么样?” “啊?这个……”她做不了主。 婆婆看出她在想什么,果断道:“你就带着靖雅回来吧,嗣平那边我去说。我就不信了,凭他能照顾好你?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湘芝气馁:“好吧,但还是要先跟他说一声,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路妈妈嘀咕道:“怕他?” ………… 另一边,路嗣平是笑着脸去公司的。他机灵的秘书注意到他的表情,迎上去奉承道:“老板今天有什么喜事?” 路嗣平扬了扬眉梢,得意地说:“我老婆怀孕了。” “哇恭喜老板贺喜老板!老板真是家庭事业双丰收,同行的标杆,下属的榜样,值得学习,值得敬佩!” 小秘书点头哈腰,笑容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苦涩,他把路嗣平堵在门外,结结巴巴:“那个,老板,要不您等会儿再进去,里头在开会呢。” “开会?开会我更要参加了,我是咱们部的领导,不然你这么急着叫我回来做什么?” 路嗣平向他秘书投射火 | 药,小秘书腿一软,把人放了进去,同时说:“老板,您可不能怪我呀!” 会议室里坐着十多位本部的核心骨干,在路嗣平来之前,大家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的会议。他一来,众人目光便齐齐看着他,可以看的出来的是,今天大家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目光沉重。 -- 第76页 他走到自己位置上,问边上的下属:“什么情况?” 低他一级却一直不服他的孙科长咽了口茶,哂笑道:“路总事忙,还不知道龙马腾跃违约撤资的事吗?” 路嗣平听闻,缓慢地坐了下来,旁人取了电脑给他说明利害关系,他才意识到发生了多么严重的问题。他双颊紧绷,一边是觉得自己疏忽大意没有及时发现以及采取对策,二是惊于龙马的撤资竟会将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团队毁于一旦。 孙科长讽刺道:“想当初订立合同的时候,我早就嘱咐过你,关于违约赔付方面,咱们是不能让步的,你看看现在的情况?咱们已经投了几千万下去生产,对方说不干就不干,赔个几百万完事,但咱们呢?咱们部门几百号人等着吃西北风去?” 路嗣平一早上囤积的喜悦早已褪去,短短数分钟内,他后背生起一层薄汗,拍了把会议桌,问:“促成部门早在昨天夜里就得到了消息,为什么不早通知我?!” 还部门领导是个入司没多久的新人,他低着脖子畏畏缩缩:“当时,当时还没确定……” 路嗣平气得腾起了身,前前后后绕了几圈,脑袋里一团浆糊。龙马腾跃好好的突然要撤资,稳赚的生意不做,反而愿意倒赔500万也要取消单子,到底走的是什么套路?!难道就因为前阵子,他激怒了林慈昕,对方就要把私人感情带到公事上来吗?! 他折身闪进里间私人办公室,拨通林慈昕电话,语气高昂道:“你什么意思?!” 林慈昕慢慢悠悠地做着spa,满不在乎地笑说:“路总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路嗣平怒不可遏:“你装什么装,撤资要求是你提出来的吗?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说清楚!” 林慈昕翻了个身,让周围的姑娘们都退下,撑起身子来跟路嗣平细说,她语气平缓柔和:“这不是生意场上的常事么,我们不想与紫荆合作,便不合作,我们想去与夏庄合作,便去合作。” “夏庄……”路嗣平咬紧了牙关,那是他们最为激烈的竞争对手。 他冷笑一声:“玩背叛这一招,你可真行,如果你不怕赔,那就随你的便!有多少阴招都给我放出来,我路嗣平奉陪到底!” 办公室大厅议论纷纷,路嗣平阴着脸出来,沉沉道:“启动应急预案。” 晚上十一点出头,路嗣平回到家,眼袋几乎坠了半个脸颊,自昨晚湘芝验孕后,他几乎没有合眼。虽说回到了家里,他心里有了个慰藉,但还是心如火烧,丧失了客户,面对巨额赔款,担心父亲会动怒,责罪于他,躺在了床上也心慌得睡不着。 湘芝也没有睡,再次当妈的她有自己的顾虑。她问路嗣平:“你很想要二胎吗?” 路嗣平侧脸看着她:“已经有了,还能不要吗?” 这正是她的心事,她不想要,可他宣告得太快,家里所有人都知道,而且没人会允许她放弃这个孩子。 湘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只是在猜你是不是故意的。” 路嗣平也沉默了。湘芝多多少少有些不信任他,搬出来也要大半年了,好像不管他也怎么做,她总是一副冷冷淡淡无所谓的样子。 他猜不透她的心,就像她也猜不透他的心一样。他们与正常夫妻到底是不同的。 湘芝重重地呼吸着,翻了个身,背对他。 路嗣平说:“以后是不是得开始吃药调理了?我不在家,你方便吗?把工作辞了吧,你在外面跑,我不放心。” “没事的。”湘芝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底线,“好不容易找到我喜欢的工作,我想坚持做下去。再说,我也不是干什么脏活累活。” “可是你得开车上下班,还得天天早起,以后肚子大了还吃得消吗?” 无论这是否是路嗣平真心实意的关心,湘芝仍是原来的态度:“先做着,碰到情况再看。” 路嗣平心里头发凉,他已经在苦口婆心劝她,可劝不动。 没一会儿湘芝问:“妈妈说让我搬回去住,你有意见吗?” “嗯?那靖雅呢?” “靖雅跟我走……” “我呢?” “你随便,妈的意思说只要我跟靖雅回去就行了。” 路嗣平“呵呵”一声:“母贫子贵大概说的就是你吧。” 湘芝反驳:“你把咱们家说得像是个中央集权封 | 建专制家庭。” 路嗣平不可置否,也翻了个身,单手搂上湘芝的侧腰。他往前挪挪,直到身体贴在了湘芝单薄的脊背。 此刻湘芝不知为何想起了去世多年的奶奶,她说她会儿女双全,会应验吗?她真的会生下一个儿子吗?如果是,那她奶奶曾经说过她会与路嗣平相亲相爱白头偕老,这也是注定的结局吗? 路嗣平抚摸着湘芝尚未隆起的小腹,说:“如果你想回去就回去吧,对孩子好。我暂时不能回去,公司出事情了。” 他很想把他面临的局面告诉给湘芝听,但他怕她听不懂,或者误解什么。也怕她听了会担心,徒增孕期的压力。因此还是自己忍着,不告诉她为妙。 湘芝好奇:“出什么事情了,你会被爸爸骂吗?” 她一问便问到点子上,路嗣平脸黑了:“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 第77页 湘芝缩在被子里暗笑,路嗣平再怎么有个人作风,始终是怕老子的。这样的男人放在农村,往往能在忠厚老实的范围内作出大事业。然而她先生好像被打磨过了度,年过三十,还在看父亲眼色工作呐…… “不许笑。” “哦。” 作者有话要说:本月一定完结!等我!记得收藏新文! 第四十五章 湘芝怀孕的事, 没有外人知道。她尚处于怀孕初期,体态上还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在画馆和阿喆店里,暂时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翌日中午, 阿喆说要点个外卖, 让湘芝过去她那儿一起吃。湘芝下意识问:“不是重口味的东西吧?” “怎么了?我点的酸菜鱼和咕咾肉。” 湘芝放心:“嗯嗯那就好。” “你不是能吃辣的吗?” “我最近上火……”湘芝随口撒了个小谎。 “那行, 清淡点好, 我最近也不能吃辣的, 在备孕。” 备孕这个话题在两人正式开始吃饭时重新被提起, 湘芝问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阿喆老公已经回来近10天了。她老公是动画导演, 一年中没有几天是不忙的, 这阵子全行业惨淡,正好有了时间能回来陪陪她。 5个月前阿喆在商场不慎滑倒,本来就只有一个多月,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怀孕,胎也没怀稳, 最后没能保住,好在她身体状态一向不错不错, 最近有了老公的陪伴,愈加容光焕发。 阿喆问湘芝:“你怀小甜妞的时候,也是意外吧?” “嗯,算是吧,没有备过孕。” “但是小甜妞身体健康, 抵抗力也强,所以说出生之后的养护也是很重要的。”阿喆边吃边做设想,“不过呢, 我的孩子要赢在起跑线上,所以说要科学备孕。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多喝羊奶,有助于胎儿智力发育……你说我万一生出来一个小天才怎么办?只怪父母的基因太优越……” 阿喆45度角看着天花板,阿喆打断她:“能不能等你怀了之后再幻想?” “也是。”阿喆垂下脑袋,“要是上一个能保住就好了。” 她的眼眸黯然失色,每每想起那次意外,她都会觉得后怕,后怕和遗憾。女人大概在做了母亲之后才会有母亲独有的感性,在此之前,阿喆和他老公的想法一致为丁克。她自己为自己不喜欢孩子,也不需要孩子。 这个问题是湘芝一直都想问的:“你老公不是也想丁克吗?怎么突然决定要小孩了?” “因为我想要啊。”阿喆瘪嘴,“二人世界过了太久,会觉得生活越来越匮乏,好像少了些什么。当然,他长期在外,也提不上什么二人世界。” “你们感情特别好,真的。”湘芝由衷地感叹,“不像我跟路嗣平,貌合神离,相敬如宾。” “噗哈哈哈……”阿喆不厚道地笑出来,“夫妻之间的相处模式形态各异,你们有自己的特点。” “你像个哲学家。” “我有吗?” 午餐在和睦的氛围中结束,湘芝去便利店买了罐鲜奶回到画馆。楼下展示大厅似乎来了贵客,二楼的员工都忙着下去招呼了,她趴倒在办公桌上,吃饱了犯困,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 “我请你来是让你来睡觉的吗!”不知何时黑面的Joseph站在了她的办公室门口,拳头狠狠在门板上敲了一记。 空气震荡,湘芝惊起:“怎,怎么了?” “下去接待客人啊!你不知道今天有vip buyer今天过来选画吗?!” 湘芝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昨天她请了假,没人告诉她。 “快下去啊!” “知、知道了!” 湘芝慌慌张张套上职业装外套奔下楼,一楼厅里团团围了一圈人,人群的中心婷婷站立着一个优雅高贵的女人。那女人穿一身精干的西装,长直发梳理整齐别于耳后,纤长的圆环耳坠垂于脖间,晃晃荡荡,烈焰红唇妩媚至极。湘芝瞥见她侧影,莫名觉得眼熟。 糟糕——她倏地退后两步,撞在跟过来的Joseph身上,赶忙抬头乞求状:“我能不能不去啊?拜托拜托……” Joseph不容她反驳,推着她的肩膀向前:“这里除了我,只有你最懂画理,去跟她说明一下本馆的收藏情况,争取多卖几幅出去,你知道这跟你的收入挂钩,如果价高,红十字会支助的孩子们也会有福利哦。” “馆长!”湘芝扭扭捏捏就是不肯,但她抵不过Joseph力气大,没一会儿她就来到了林慈昕面前。 旁边一位画廊助理在湘芝耳畔给她提供情报:“这位是龙马腾跃的副总裁,正准备为腾跃科技馆添置几幅未来创意作品。” 湘芝喉头发紧,面对眼前这双沉稳大气、饱含故事的眼睛,她的后背也直了直,气沉丹田道:“林小姐,下面由我来引导您,向您展示我们画馆的藏品。” 助理听闻,一惊,湘芝怎么知道这位年轻有为的副总裁姓林? 湘芝表面镇定自若,实际上内心已经在打鼓了。她猜测林慈昕的来意,是否真的是买画这么单纯,难道是知道她在这里工作,故意来给她难堪的吗…… 林慈昕见到湘芝,露出见到久违老友的喜态,挽住湘芝的手腕说:“湘芝,原来你在这里工作,真是太巧了吧?之前就知道你会画画,原来还在负责画廊的销售,优秀的人果然八面玲珑哦~” -- 第78页 湘芝将其余人等支退,干笑道:“我们还是先来看一下画吧。” 林慈昕想要的品类,湘芝所在的画廊并没有几幅,她把能介绍的都给林慈昕介绍了一遍,问:“林小姐觉得怎么样,是否能入眼呢?” 对方微笑道:“能看是能看。不过……”她伸出纤长的手臂,指向角落里某一处墙面:“这一幅画的由来,是否能讲给我听呢?” 湘芝循着她的指向,看到C区拐角私人展览处悬挂的路嗣平肖像画,心跳快了一拍,她回过头看着林慈昕,面上有种羞耻之感:“那是新人作品,不值得推荐。” “哦?新人作品?” “是我画的,我丈夫。”湘芝凝视着她说。 林慈昕眉头突跳,优雅地紧了紧西装外套遮掩过去。她又看了眼画里的他,依稀记得当年他拍这张相片的情景。没想到今日竟被他妻子摹成了油画,挂在了高端画廊里。 “画得不错。”林慈昕转过身,踏着细长的高跟鞋向出口走去,边走边对她的秘书说:“隆小姐今天向我推荐的作品,全部包起来!” 店员们纷纷受宠若惊,千恩万谢地包了五幅画给她,另转派两人将林慈昕自己她的画送到车上。Joseph本抱着继续开发客户的心情让湘芝去送她一程,湘芝坚决不肯,便不了了之。 后来Joseph在下班前给湘芝分析今日成交利索时问:“你跟林女士是旧识?” 湘芝不可置否:“算是吧。” Joseph往办公椅背靠了靠,打量湘芝一圈下来:“没想到你有这么优秀的缘故客户。” “您是觉得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有那样高我N个等级的朋友,太不可思议了是吧?”湘芝耿直地分析出Joseph的想法,还补了句:“高端缘故客户我还有很多。” Joseph摆摆手:“诶,别乱想,我可没贬低你的意思。”下一秒他换了张笑脸:“既然今天你做了大贡献,我让你两手空空回去也未免太不够意思了。这样吧,我请你吃饭,ok吗?” 湘芝面前有道壁垒:“我女儿放学早,我要回去陪她。吃饭就免了吧。” “Ok,你随意。”Joseph看她脸色不好带着情绪,不想多加为难,“我给你和你家小朋友订了个蛋糕聊表心意,下班之前不要忘记去楼下前台拿。” “……” 湘芝四点半左右回到家,谢阿姨也刚接孩子回来,小甜妞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摘下书包就往妈妈怀里拱:“妈妈,你累不累?” “不累。”只是心情太差。 湘芝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问女儿:“今天在学校里学了什么?” 小甜妞激动地跳起来:“我们老师让我们做小白兔和大灰狼的游戏!乐乐他,他是大灰狼,但他一个兔子都没有抓到……” 小甜妞滔滔不绝讲了近半小时,湘芝听累了,任由女儿坐在客厅玩耍,凑到厨房门外问谢阿姨:“阿姨,下个礼拜开始我和靖雅就搬回老宅了,您那边方便吗?” 谢阿姨笑说:“方便,方便,只要是不换东家,都方便。” 湘芝安下心来:“多谢阿姨不辞辛苦啦。”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 没过多久路嗣平回来,看到桌上碗筷已经摆好,跟谢阿姨卖了个乖,去冰箱取水时看到上层有个6寸小蛋糕,他表情严肃,问湘芝:“这是你买的?” 湘芝摇摇头,捧着碗在餐桌坐下:“我领导送给我的,因为今天开单做了业绩。” “业绩?你不是文员吗?” “是文员没错,只不过今天兼职了一把销售。” 路嗣平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不过这蛋糕不能吃,你都知道的吧?” “知道。” “爸爸我想吃蛋糕!”小甜妞趴在餐桌上挥舞着她的小叉子。 路嗣平一视同仁:“妈妈不能吃,宝宝也不能吃!” “哎呀你忌女儿的口做什么。”湘芝埋怨路嗣平,“要不你也跟着我们一起忌口得了。” 路嗣平被湘芝凶煞的表情吓住,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乖乖坐下吃饭。吃到一半,他想到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便问出口:“你做了业绩得到的回报只是一个屁点大的蛋糕吗?他为什么要买蛋糕给你吃,不知道你怀孕吗?” 湘芝喝了口汤,淡淡答:“因为他乐意。”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喽 第四十六章 路嗣平虽能抽时间回来陪老婆孩子吃个晚饭, 但扛不住自己的工作团队面临困境,数百人指着他生活。晚饭后他又回了公司,上了楼,眼见楼里灯火通明, 办公区域的氛围如早上九点一个模样。 他不是个脸皮厚的人, 相反的, 他的自尊心极强。但是他不会因为区区的自尊心而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进而推卸责任, 在工作态度这方面, 他受到了公司里多位老前辈的认可。 “老板晚饭吃得香吗?”笑容担当兼秘书拿了一罐果汁恭恭敬敬放在路嗣平桌上。 路嗣平拉开桌子坐下,表情尚可, 说:“很香。” 他打开电脑看了眼财务数据, 问:“丁总的饭局安排上了吗?” “安排上了,周六晚上七点,如意庭院309室,丁总最爱吃这家的红焖笋尖。” “干得不错。”路嗣平回以秘书一个称赞的微笑,“你知道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吧?” -- 第79页 “知道知道。” 秘书站在他椅边哈着腰, 搓着手,想说什么, 却犹豫不决。路嗣平见他不走,问:“还有什么事吗?” “呃,那个……”秘书挠头,小心翼翼问,“前台收到了龙马腾跃的请柬, 这个……” 他从身后掏出一个红色的信封,摆在路嗣平面前。路嗣平见信一滞,顿了数秒后变脸:“拿走, 我们和龙马的合作早就宣告破裂,这种人情局不去也罢。” 秘书自以为的大事解决,爽快地收回信封:“好嘞!” “等等——”路嗣平指着秘书手里,“这个东西收到了几封?” “目前就您这一封。” “OK拿走吧。”既然是有目的的请柬,那就更不能去了。 秘书告退,路嗣平正式开始写东珠国际投资项目营销企划案,他之前跟东珠国际的看掌门人打下一层关系,维持得还算不错,如今正在积极笼络投资的过程中,他心里已经有了八成把握。东珠国际开了四十多年,比紫荆更久一些,信誉度和口碑都不是龙马那种刚刚冒尖的新公司能比的。 企划案写到将近十点,办公室在的灯陆陆续续灭了,秘书打了个哈欠,敲敲领导的门,伸了一个脑袋进去:“老板我先走啦?” “走吧,你走吧。”路嗣平扔在奋笔疾书,直到秘书走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晚了。 秘书走之前,他追问了一句:“顶楼已经走了吗?” “董事长6点就走了。” 路嗣平点点头,这次交易失败虽然导致他的团队损失数千万,但一枝半叶撼动不了大树的根基,他父亲数落了他一顿,这事就算过去了。剩下来路嗣平需要做的是在年底之前填补漏洞,只要能填得上,年底清算时不太难看,他父亲就不会降职于他——他现在仍是公司的二把手,紫荆四大团队中最年轻的团队的领导人。 十点半整,湘芝打来电话:“你什么时候回来?” 路嗣平本也想体贴湘芝怀孕早点回家,但手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争取12点之前回去吧。” “你每次晚回来都会吵醒我。” “嗯,今天我小声点。”路嗣平宽容道:“实在不行我去客房睡。” 湘芝没那个意思,只是想让他早点回来而已,每天加班,孩子都嫌弃了。没有爸爸讲故事,不肯轻易睡觉。 路嗣平关心她的肚子:“晚上觉得怎么样?还有胃口吗?等会儿我带个夜宵回去给你吃吧。” 湘芝并没有听见他说这些,因为接电话的人换了,小甜妞困倦时声音奶甜奶甜的:“爸爸,你说今天要给我讲匹诺曹的故事,爸爸你骗人!” 路嗣平耳朵如充了蜜糖,笑出来的同时疲惫也逐渐消散,他揉揉太阳穴:“靖雅啊,妈妈给你讲也是一样的。” “但是爸爸你答应我了!”小甜妞不服气,“爸爸你前天就答应我了!” “好好好,爸爸知错了,那宝贝罚爸爸吧,好吗?” “嗯……”小甜妞在电话那头苦恼了一番,“我要买芭比娃娃!” “上周妈妈已经给你买过芭比娃娃了哦!”湘芝捏女儿的小脸蛋警告说。 小甜妞对着爸爸耍赖皮:“可是,可是宝宝就想要爸爸给买芭比娃娃……” 路嗣平当然拗不过女儿:“爸爸周末就带宝宝去买好吗?” “那,爸爸,匹诺曹的故事什么时候讲?” “也周末吧。”说这话是路嗣平心里有点心虚,一个故事也要拖一周,这跟他的工作作风一点都不一样。 湘芝换回电话:“既然靖雅都原谅了你,那你尽管安心上班吧。” 路嗣平从她话里读到了不同的味道,像是威胁……他赶紧说:“不,我很快就会回去的,尽快。” 湘芝跟他道了晚安,挂了电话,捏了捏女儿的鼻子:“真是个小讨债鬼。” 小甜妞没心没肺笑得个欢。 路嗣平把没做完的东西保存好,带着笔记本回到了家里,比他预期要早得多,不到十一点。他回家时湘芝刚把女儿哄睡,身心俱疲的她坐在餐厅吃晚上的剩饭。 “你回来了?”她有些张皇地收拾起面前的碗筷。 路嗣平盯她盯得紧:“饭菜热过了吗?” “热过了。”就算没热过也会说热过的。 湘芝才吃了个半饱,就被抓包,不甘心地躲到厨房去了,路嗣平放好包跟过来,拉开湘芝,熟练地戴上皮胶手套:“还是我来吧,你歇着去。” 湘芝小声:“洗几个碗没问题的……” “听话!” 路嗣平的话语里充斥着宠溺,但表面上听来像是不耐烦,湘芝退了出去,心里头有点甜滋滋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去睡觉,而是坐在餐厅等路嗣平,她无心打听他工作上的事,但还是问了声:“最近公司情况好吗?” 路嗣平手里的碗掉到水池里,哐当一声,他若无其事地把碗捡起来,知道湘芝紧张,便说:“没事,没碎。” 他接着说:“怎么说呢,就那样吧,不好也不差。” “嗯。” “哦对了,你知道林慈昕吧?” 路嗣平自然地摘下手套,把碗筷归整到它们该在的位置,回身,淡然地看着湘芝。 这是他初次,主动和湘芝提起林慈昕这个人。这也是他筹备已久的话题。 -- 第80页 这段时间他一直想赢取湘芝的信任,尤其是在她怀了宝宝之后。他不想再像以前一样跟湘芝过日子,假里假气,如屏幕夫妻。他真正想要的是想与爱的人相濡以沫——一再扪心证实下,他爱的人就是他的妻子湘芝。火烧火燎的急切感不允许他再拖着,他和林慈昕的事,既然早一点晚一点都要跟湘芝说清楚的,何不早点解决一桩心事呢。 湘芝托着腮侧,内心波澜乍起,但面上维持着如水的平静。林慈昕是她和他之间最忌讳提起的人,她猜测不到他想说什么,也不知道林慈昕现在处于他们夫妻关系之间什么位置。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这个名字会刺痛她的眼睛,剜她的心。即使是外人,阿喆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湘芝也会觉得扎心。 路嗣平有些疲惫,也不准备短话长说,直接坐到湘芝身侧,用直觉,讲最真心的话:“她要结婚了,今天公司收到了她寄过来的请帖。” 湘芝欲开口,路嗣平却没有给她提问的机会,而是说:“我知道你会问什么。我拒绝了她的邀请,因为我跟她再无关系,连合作伙伴都不是。也许你还不知道,从去年年末开始,她代表的龙马腾跃电子科技公司一直在与我们紫荆接洽合作。业务发展需要,我也一直在与她联系。这个事情爸爸从头就知道,所以在我接下龙马的单子的时候,他就产生了强烈的反对。” 说到一半,路嗣平轻笑了一声:“我自己能分清公和私,但他觉得我不会。” 湘芝的心情有些沉重:“后来呢?” “你对我的误会,我不想遮掩,也不会过分解释,因为她有过找我复合的打算,但我既然已经结婚成家,自然不会答应她。我路嗣平不是什么道德模范,但婚内基本的法则是始终在遵守着的。”他笑笑,“你信吗?” 湘芝沉默了,看着他微笑的眼睛。她面前有杯水,手指勾着杯柄,心想如果这是杯酒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借醉逃避这样直面又尴尬的对话。也许是被路嗣平气惯了,她一时不能习惯他得掏心掏肺。 路嗣平低头,手心微微出汗,他很紧张,怕湘芝会更加疑心,放任他,疏远他。他厚着脸皮讲自己身上的加分项:“我会努力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你知道的吧,我学习能力很强,阿姨教我几天,我就知道该怎么带孩子了。” 湘芝脸红一阵白一阵,被他这宣誓般的话弄得笑出来:“你……大晚上的干嘛呀……” 她觉得他太感性,像是她刚刚认识他时,他在恋爱时的样子,陌生而熟悉。也许是喝了酒?她抬眼看着他。 路嗣平误以为她眼神是认可,颇欣喜地拉住湘芝的白净细腻的手腕:“我就知道,你信任我。我会一如既往对你毫无保留——因为我的心,早就在你这儿了。” 第四十七章 湘芝因路嗣平突如其来的深情款款而陷入窘迫, 路嗣平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同时也在期待一个不一定会出现的答案。 她的脸色愈加泛红,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声响动, 没有睡稳的小甜妞抱着小熊娃娃光着脚走了出来, 朝着爸爸一边走一边揉眼睛, 路嗣平余光看到女儿, 情不自禁正襟危坐, 咳一声:“宝宝怎么出来了?” 他脸上挂着种干坏事怕被抓包的紧张:“做噩梦了吗?” 小甜妞一句不答, 完全不知道目前的情况,仅仅张开双手扑向爸爸的膝盖, 路嗣平起身把女儿抱起来, 扛在上臂:“怎么了宝贝?” 他语音上扬,声音甜腻腻的,湘芝侧着脸:“可能刚刚就没哄睡,你再去给她讲个故事吧,我有点困, 先去洗漱睡了。” 小甜妞半梦半醒地附议,搂着爸爸的脖子磨磨蹭蹭撒娇道:“要爸爸讲故事才能睡……” 路嗣平深吐了口气, 眼睁睁看着湘芝的背影缓缓离去,他用额头顶了顶女儿的小脑袋:“你来得真是时候。” 湘芝听到对面的关门声,嘴角微微一扬,挤了牙膏兀自刷起来。牙还没刷完,路嗣平便进了主卧, 他没见湘芝人,先去卫生间找,看湘芝立在洗手台前, 却又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湘芝漱完口随手擦净下巴的水渍,问:“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讲故事的呢?” “我一放下她就翻过去睡着了。” “你再去看一眼,”湘芝把他推出去,“别一会儿她又跑出来找你,找不到你铁定哇哇大哭。” 路嗣平被湘芝扛得晃了两步,最终还是稳住身子没出卧室门。他顺手把大门搭上,而自己靠在门板上,继续最初的话题:“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进去几分?” 湘芝装傻:“什么话……” 路嗣平也不恼,见湘芝要跑,从后面一把笼住了她。他本想服从内心的冲动把人直接推倒在床上,却在真正付诸行动之前想起来湘芝肚里还有个宝这个事实。 “干嘛呢你,”湘芝无力地挣扎,一步步往床边挪,“放开我。” 幸而路嗣平没有箍她小腹,而是箍在了手臂那儿,他就那么贴着她,一步步往前挪,说:“我好好跟你说着话,你跑什么跑?” 湘芝扭动肩膀:“你先去洗澡,洗完澡再来跟我说。” “你嫌弃我?”路嗣平伏在湘芝颈间,没好气地问。 此时他们的动作是从未做过的贴背拥抱,卧室内亮着一盏乳黄色的小灯,暧昧丛生。路嗣平抱着湘芝不肯放,不仅没有觉得不适,反而觉得很舒服。他亲吻湘芝的脖颈,湘芝怕痒,歪着脑袋不让他亲,打破气氛道:“快去洗澡啊!” -- 第81页 路嗣平兴致减半,两手一松,行,洗就洗,等洗完了再说也不迟。他进浴室之前特意叮嘱湘芝:“你先别睡,我还有话跟你说。” 湘芝腹诽,有什么话一会儿说一句的,平日里不见得他这么殷勤。 她自然不等他,铺好被子直接塞进去睡下,怎奈何路嗣平速度太快,竟在她装睡之前匆匆洗完出来了。 他草草擦干头发,挤着湘芝躺下,从背后抱她,摸她前身,摸她的肚皮。 “大了。”他有些欣喜。男人的喜悦总是来得这般快。 湘芝无情绪:“才两个月,怎么会大。” 那人厚着脸皮跟她开玩笑:“我说的是上面。” 他不怀好意的轻轻捏了一下,湘芝怀孕期间尤其敏g,忍不住一哆嗦。 她觉得羞耻,伸手盖在他作乱的左手上,试图扒开,没想到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背,牢牢扣住。 “你干嘛!”湘芝气愤道,“放开!” “不放,你自己是不是也觉得大了。” “……” 湘芝抽不出自己的手,任凭他摆布,脸早就在晦暗的空间红了几个度。她感觉心口涨涨的,也烫烫的,也不知是不是路嗣平故意气她的缘故。 “我想……” “不准想。” “哼……” 路嗣平从鼻中呼出一口气,洒在湘芝的耳边:“我还没说什么呢!” 湘芝学他的语气:“我也没说什么啊!” 静了一会儿,路嗣平把手移到湘芝肚子上:“我儿子。”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路嗣平吹牛皮一本正经:“昨晚梦见他了,他给我打了个预告。” “什么预告?” “常人说孩子两岁狗都嫌,我看这家伙长到十岁也会被你嫌。” “你说我是什么?” 湘芝手肘刺向路嗣平的肋骨,路嗣平被击中,装模作样咳了几声,湘芝没反应,他便收了声。 “别摸了,十一点半了,让我睡觉。” “你睡啊。”他意思他摸他的。 湘芝并不嫌弃他的手,毕竟他的手宽大厚实又温暖,覆在她小腹就像盖了条小毯子。平时只觉得他手长得好看,这会儿看出了它的实用性。 五分钟过去,湘芝快睡着了,微微调整姿势的过程中,她感到背后突兀的热度,一下子又清醒了些。 “大晚上的能不能不要乱发q……”她本无意这么说,只是睡得混混沌沌,没找到合适的措辞。 “你想说我是一条发q的……” 在路嗣平说完之前,湘芝果断翻了个身:“我可没那么说。” “你是那个意思。” “随你怎么想吧……” 路嗣平微不可闻地笑笑:“湘芝,我们是一体的,我是什么你就是什么。” “嗯。” 路嗣平沉浸于甜蜜的矛盾中,有时他会觉得湘芝这样的性格固执带刺却非常有意思,心烦的时候也会希望她要是像女儿那样又乖又甜就好了。 湘芝太困了,懒得去深思狗和狗婆娘的关系,此时她正对着路嗣平的胸膛,闭着眼,看不见那有力的胸膛正在起伏着。 路嗣平像被点化成一座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看着湘芝淡淡的眉梢,神思已经飘到很久很久以前去了。 他想起跟湘芝同床共枕的第一夜,事后疲惫的她也是像现在这个姿势,因为害羞而把身子下滑至与他胸膛齐平,不敢靠近而特意空出三四个拳头的距离,呼吸轻薄,不可闻。 她的头发软软的铺了半张脸,当时他就觉得自己老婆没第一眼见到时那么平淡无奇了,也许她是可爱的,也是精致耐看的。 一想到面前躺着的女人肚子里有自己的孩子,路嗣平就没有办法睡深。他闭着眼,在酝酿睡意的短短时间里,脑海里像幻灯片一样切换着他与湘芝的一幕幕。他曾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过湘芝进路家的目的,现在想通后又向她投以最高的歉意——虽然这歉意是在心里的,不是在面上的。但他猜,湘芝是能感知到的。 他的梦里出现了湘芝老家那幢破旧的木房子,以及湘芝在奶奶葬礼上昏倒后梦中流下的两行眼泪。昏暗的、破旧的卧室,梁上吊下来的那只黄色灯泡,在他梦里栩栩如生。他在那样的环境里质问自己,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心疼湘芝的呢? 是心急如焚抱着她踩着木梯上楼,生怕踩空任何一步的时候吗?还是为了不让她发现他为她擦眼泪,而故意发出咳嗽声的时候吗? 还有,他真的爱过林慈昕吗? 有人给他答案吗? …… 湘芝按时搬回了老宅,儿童设施也一并让搬家公司带了回来。不知道的以为路家来了贵客,邻居们问路妈妈情况,才知道原来是儿媳妇带着孙女回来了,并且肚里还怀了一个,羡煞了不少五十多岁的还没有孙儿的太太们。路妈妈脸上有光,忙里忙外也就更殷勤。 当日一切安顿好,路嗣平也回来吃了个晚饭。路妈站在湘芝这边:“你还是在你的宝贝公寓好好守着,一周过来一回就得了,看你那张嘴也不像是会说好话,别赶明儿再说些什么湘芝不爱听的,把她给气着。” 路爸表示同意,吃着饭头也没抬说:“我看行。” -- 第82页 话题的中心人物路嗣平吃了一瘪,看向湘芝,湘芝又看向女儿,小甜妞就爱吃老宅的饭,正开心地剥着水煮豌豆,边吃边玩呢。 路妈又问:“湘芝啊,你上班方便自己开车吗?要不我让老曹上下班接送你吧?” 湘芝折煞了,连忙摇头:“妈,我可以的。工作也不辛苦,开车一来回几十分钟的事情,还是让曹师傅专门接送爸爸吧,爸爸骨头不好,刮风下雨尤其要注意身体啊,再说了,曹师傅年纪那么大了一天也没闲着,送完爸爸还得回来接靖雅去上学前班。” 路爸难得慈祥一笑:“还是湘芝懂事啊。不过孩子,千万别勉强自己,只要有需求,立刻跟爸爸说,爸爸可以把公司的司机调回来,都一样的。” “嗯,谢谢爸爸。” 饭间路妈又不停歇地问湘芝最近爱吃什么,胃口怎么样,配营养品了没,下一次检查是什么时候,恨不得立刻拿个本子出来事无巨细记着。湘芝动容,耐心解答婆婆疑问的同时让她放心,一切都好,既然人就在眼前,不能牵挂得太紧了。 当晚九点整,路嗣平还坐在沙发上,陪女儿看电视。湘芝换了睡衣下来看到他还在,一边啃甜瓜一边问他:“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路嗣平回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这么早,怎么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反复修改了,为什么还被锁。。。。。。。。。。。。。。 第四十八章 湘芝怀孕4个月起, 小腹隆起速度陡然加快,一天一个样。一月将至,路嗣平以风雪天气往来不便为由结束了与湘芝“两地分居”的状态,厚着脸皮拖皮箱搬回了老宅。回来的当天是圣诞前夜, 两手空空的话难免有些尴尬, 于是他灵机一动, 给家里的三位女性准备了圣诞礼物。 路妈妈拿到的是一条LV丝巾, 奢华不低调, 正佩她张扬的气质;小甜妞拿到了一套画笔, 有机颜料欧洲进口的,也算是他对女发展艺术生涯的支持了。至于湘芝的, 他手里拿着个看起不太起眼的小盒子, 黑色的,在母亲和女儿的注视下,把湘芝带进了房间里。 湘芝莞尔,跟着路嗣平坐到沙发上去,她的眼睛追随着那个小方盒:“神神秘秘, 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猜。”路嗣平把盒子置于手心里,抬至湘芝眼前, “看这尺寸,有联想到什么吗?” 湘芝捧着肚子靠在沙发上,脑袋一歪,真认真思考起来。她的工作需要时常洗手,手上不能戴太多首饰, 也没有耳洞……她这样猜测:“肯定不是手表钻戒,也不会是项链耳坠。胸针?或者发卡?” 随即她又否定自己,斜眼看着路嗣平:“你知道我不喜欢浮夸的东西的。” 路嗣平点点头, 将盒盖打开,里面躺着一把银质钥匙,崭新的,湘芝之前并没有见过。 她看了,皱起眉头:“你买房了?”首都房子那么贵,区区一个圣诞节,怎么能这么破费。 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受到责怪的路嗣平却一脸从容:“不是的,这本来就是你的房子。” 他把钥匙交于湘芝手里:“还记得妈给你买车的时候也是把钥匙装在这样的小盒子里。当时你感动哭了,有印象吗?”他其实就是在取笑湘芝:“这会儿要不要也哭一个?” 湘芝不明所以,拿着钥匙正面反面研究着,她举起这小小一片的时候,光滑的精钢表面会出现她的影子。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钥匙,也不至于感动得泪流满面,但路嗣平愿意给她准备礼物,给她惊喜,她已经很满足了。放眼过去的任何一年,她何曾逢年过节收到过他送的礼物?除了生日的时候,鲜花和礼物是他秘书准备好的。 “你怎么不问我它是哪儿的钥匙?”看着痴痴呆呆的湘芝,路嗣平有些气恼。 “大概是个我在意的地方吧。”湘芝把钥匙收起来,藏到梳妆台里最安全的一个角落,而后开始淡定地进行护肤工作。她一边抹爽肤水一边说:“你看,还是家里好,爸妈都在,我们也能有一些脱离孩子的休息空间。你回来是明智的,妈表面上挖苦你,说你打脸快,但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说起这打脸的操作,路嗣平侧身闪进了卫生间,假装没听见湘芝说的:“我先洗漱了啊。” “洗吧,我帮你收拾行李箱。” “别,等我出来。” 真等路嗣平磨磨唧唧剃完胡须出来,湘芝早就把他的衣装挂进衣帽间了,也举了个高,把箱子放到了衣柜顶上。见路嗣平裹着睡袍慢慢悠悠游走在卧室,她斥他道:“你是不是故意等我收拾完了才出来?想偷懒?”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他摸摸下巴,解释道:“我忘记把剃须刀带来,这边的用久了,钝,不好剃。” 湘芝不信,上前捏着他下巴察看了一圈,果然在右下颌看到了一道小小的伤口,已经不出血了。路嗣平顺势搂住湘芝的腰,亲密无间地抱着她,看着她灵巧的眼睛,趁不注意掂了一下她的分量,差点挤了她肚子。湘芝吓得跳下来,扶住他肩膀:“你干嘛呢!” “小家伙长胖了。”路嗣平笑说。 湘芝不知他说的是她,还是她的肚子。算了,也无妨,任由他说去吧,天下之大,但有哪个孕妇是不长胖的呢?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点饿。 -- 第83页 “你先休息吧,我下楼一趟。” 湘芝推门出去,正逢路妈端着南瓜煎饼上楼,一盘色泽金黄,热气腾腾,甜香四溢。 “妈,我正想下去热南瓜饼吃!”湘芝笑嘻嘻地接过盘子,端到二楼客厅里,路妈也跟着她过来坐,对她关怀倍至。 路妈妈打量她脚上的棉鞋,是她亲手做的:“怎么样,棉鞋保暖吗?晚上脚冷不冷?” 湘芝一边吃着南瓜饼一边猛摇头:“这回一点都不觉得脚冷,还出汗呢,晚上睡觉的时候脚底烫烫的,身上也烫。” “你可得保护好自己!嗣平回来也好,万一你晚上睡得热了掀被子,就让他晚上爬起来给你盖!” 路妈正说到她儿子,路嗣平就跟出来了,他上身套了件宽松的短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夏天。 “妈,你怎么上来了。”他朝她们走过来,坐到湘芝右侧去,顺手牵羊从她碗里拿走一枚南瓜饼,嚼了两口:“还行。” “还行?还行你别吃了。”路妈把碗往她那儿移了几寸,这可是她揉了一下午才做出来的饼。 路嗣平打开电视机,随意地切换了几个频道,看到少儿台在放海绵宝宝,便下意识停住了。湘芝撞撞他的胳膊:“你也越活越小了?” “嗯……陪靖雅看过几次,有点意思。” “是吗。听说最近有个大电影要上,你带靖雅去看呗?” “我?那你呢?”路嗣平看着湘芝,“不是应该我们三个一起去吗?” 湘芝摇头:“我不去,我闻不了电影院的味儿。上周陪阿喆去看寇铮那个首映,差点吐了。” 路妈妈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一看时间不早了,便嘱咐完几句下去。路嗣平这阵子工作忙,有半个月没见到湘芝了,很多事情也没来得及问。他单手抚上湘芝的肩背,问:“四个月了还会有反应吗?” “偶尔吧,看情况。在家不会。” 路嗣平点点头,视线重回电视机,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湘芝把一盘南瓜饼吃完,摸摸肚子,舔舔嘴唇,靠在沙发上,路嗣平顺手把她搂进怀里。 “困吗?最近几点睡的?” “十一点多吧,晚上睡不了多久就会醒。白天在公司我也午睡的,他们知道我怀孕,中午不会来打扰我。” “你办公室隔音吗?” “还行。只要我领导没事别发脾气,没人能打扰我的睡眠。你呢?听爸爸说你最近表现不错,几个叔叔一直在夸你成长得快。” “能不快吗?过完年我就三十二岁了,我爸在这个年纪已经自己创业开了公司。” “难得听见你肯定爸爸。” “嗯……中肯的评价罢了。” 他们你问一句我答一句,聊了一会儿生活和工作的日常,湘芝靠在路嗣平肩头眯着眼,海绵宝宝和派大星的笑声像催眠铃一样哄她入睡,只要再一分钟,她就能睡着了。这时路嗣平笑得肩膀也抖动起来。 “派大星也太傻了吧哈哈……”路嗣平歪过脸来看湘芝,而湘芝却露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路嗣平收住笑容:“你困了吧?我们回去睡吧?” 湘芝点点头,耷拉着棉鞋一步步迈进卧室。路嗣平收了餐具关了电视机进来,帮湘芝掀开了被子。 “再往里躺一点,靠中间去。” 说完他从另外一侧爬进被窝,关灯,紧紧挨着湘芝。湘芝脱得只剩下一件吊带,身上皮肤热烫得很,路嗣平身上反而显得凉了。 “你发烧了?”路嗣平撑起身子摸她额头。 “没有,孕妇的正常症状。”湘芝说他少见多怪。 他握着她的手心静静躺了一阵,忽然说:“刚刚的钥匙,是你老家的房子。” 湘芝一愣:“你说海边的房子?” “嗯,漏雨,木质结构也大多腐朽了,我让人重新修整了一番,做了点现代化的改造。你不介意吧?” 漆黑的房间寂静下来。路嗣平不是没有恐慌过,本来湘芝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姑娘,她只是表面上脾气好而已,内里很能拿主意。如果没有经过她的允许而动了她的房子,她至少有五成几率是要跟他吵架、责怪他的。现在就是暴风雨的前夕。 他试图自救:“湘芝,我知道你非常重视它,所以我才想,在它被侵蚀得更厉害之前,我们得为它做一些保护措施。现在房子已经快竣工一个月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的,咱们可以一起过去,顺便为你奶奶扫墓,也让靖雅看看妈妈长大的地方,届时我们得有舒适安全的空间居住,你说是不是?” “但,你应该先告诉我一声。我怕你把它变成我不喜欢的样子。”湘芝很冷静,冷静的不悦:“你连商量都没跟我商量过。” 路嗣平为湘芝掖了掖被角,说:“你的想法我都知道,等你去看它的时候,就知道我为了它有多用心。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 “你这么自信?不会是惊吓吧。” “放心,是惊喜。” “哼。”湘芝翻身背对他。 路嗣平抱她,开玩笑说:“相信我,我甚至还怕你太喜欢那儿,不肯跟我回来了。” 第四十九章 刚得知路嗣平随意动她老家房子的那几天, 湘芝的脸色犹如黄梅雨季,真到了三人一起回老家的时候,她倒不再跟路嗣平怄气了。许多年没回去,她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期待的。 -- 第84页 考虑到小朋友不方便坐高铁, 又没有飞机直达, 只好亲自开车走高速过来。三人一早从路家父母的别墅出发, 上高速四小时, 下了高速又是4小时, 途中遇到大雪只好像乌龟爬, 两位女士在颠簸中醒了睡睡了醒,好不容易在入夜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落地是一片雪白, 湘芝开车门抱孩子, 小甜妞兴奋地哇哇直叫,湘芝自己却觉得悲凉,原来这里早就被拆光了,一眼望去只剩她一户,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钉子户, 想必他为了留住这栋房子也废了不少苦心吧。路嗣平把行李一件件抗下车,没找到落脚之地, 只好站在车轮碾压过之处。看向湘芝,他眉头忽皱,拉了湘芝一把,责怪的语气:“看看你的鞋,踩在雪里, 不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吗。” 湘芝别过脸去掩饰自己的落寞,说:“我的雪地靴防水呀。” 路嗣平弯腰把她脚上的雪拍干净,起身张望了一圈, 依稀记得几年前来这儿的时候逛到过一个放满农具的小棚,随后他便在木屋东侧找到了它,并从里面找到了一柄铲子,他扯过皮夹克的帽子套在头顶,一声不吭开始作业。车停在院子里,他在车和大门之间铲出了一米宽的小路来,好在积雪不厚,雪也快停了,不然可有他受的。 湘芝抱了一会儿女儿,累了便把她放下来,小甜妞一点儿都不怕冷,挥舞着小手套扑向爸爸:“爸爸好厉害,我也要玩锹锹~” 趁着女儿溜走的空档,湘芝把箱子拖到大门口,站在檐下拍拍头顶的碎雪。她空口袋里取出那把精钢钥匙,和暖宝宝搁在一起久了,它竟然是烫的。湘芝低着头走神的功夫,路嗣平放回了铲子,微喘着气带女儿过来,问她:“怎么不开门?” “啊,”湘芝惊觉:“正要开呢。” 她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锁孔润滑,轻轻一旋便开了。她登时想起小时候的铜锁,用久了不灌油的话,很容易生锈卡死,并把钥匙断在里面,那是老式锁扣的通病。有一次就是这样的,那天她放学回来拧断了钥匙,生怕被骂,却又不得不坐在门口等到太阳下山,直到奶奶结束一天的农作回到家。刚刚路嗣平用的那把铲子,顶头拴了红线,就是奶奶生前给它做的记号,以免被其他人错拿了去。 推开门,路嗣平先进去,找到大灯开关所在,打开了所有的照明。湘芝被晃了眼,扬手挡了挡,等再凝神的时候,陌生的环境进入眼帘。原本的破木板都不在了,作为替代的是精致的见代化木质地板和天花板,大厅的装饰皆为复古风,有红木沙发,和暗棕色的装饰性壁炉。小甜妞一眼看到了悬于乳黄色墙布上的鹿角饰品,非要爸爸抱,想摸一摸。 湘芝脱了外套搁在沙发上,好奇屋子里的暖风从哪儿来,没一会儿她便在厨房外侧顶上看到了中央空调,以及地暖总控开关就在她身侧。她移开出房门,在欧式厨房里看到了奶奶最最喜欢的灶台。灶台连着卧室的石床,晚上只要在灶膛里塞两根粗一些的柴火,一晚上都不会觉得冷。 湘芝越觉得暖,越容易起这样一个念头,如果奶奶还在世,能享受到这样的福气,那该多好。也许她会一边烧着灶台一边夸奖孙女婿:“嗣平有出息啊,一点都没有让我们家小芝受苦哇······” 想到这里,她不禁露出笑意,回身找路嗣平:“你有心了。” 路嗣平就跟在她身后,半搂上湘芝的肩膀,他看她眼神就知道,她是满意的。 楼下主卧的装饰摆设基本没有动过,旧账台,双开门的樟木衣柜,都重新漆过了,奶奶的卧室得以最大程度的保留。湘芝被路嗣平带到楼上,楼上有两间朝南的小房和一个阳台,阳台的玻璃顶积满了雪,湘芝真怕它撑不住,会塌下来。东侧是湘芝原来的卧室,床换过了,书桌重新做了改造,变成桌柜一体的大橱柜。天花板坠下一枚圆球形镂空纸灯,灯光细碎,打在朱红色的厚重窗帘上。对面书房书架上的书,都是最近畅销的。 小甜妞喊饿了,路嗣平便下去张罗晚饭。湘芝心想,怪不得在进镇的时候他执意要去镇上的超市把所有需要用到的食材都采买齐全,因为他知道附近的小卖部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拆迁再开发。 湘芝拉起厨房的百叶窗,窗口朝东,对着大海,可惜夜里降温,路上和海里皆是霜冻。沿海的公路只有一侧亮灯,也许是因为在施工的缘故,显得2公里外的那只灯塔亮极了,正打着圈闪烁。她看了一会儿夜景,觉得有些累,便托着下巴坐在餐厅灯晚饭吃。路嗣平穿着件高领毛衣,背对着她,单手颠锅颠勺还算是熟练。 “妈妈,我饿。”小甜妞干脆把脸贴在桌上,撒娇说。 湘芝朝着路嗣平:“听见了吗,你女儿说饿。” 路嗣平回头:“我老婆饿不饿?” 湘芝这下不做声了,低头笑笑摸着肚子。 路嗣平给湘芝炖了盅燕窝,给女儿蒸了个鸡蛋,另外有两个炒菜,一荤一素,青菜稍微咸了点儿,正好成为小甜妞不吃蔬菜的理由。 三岁之前的靖雅宝贝吃着家里的饭,没有选择的余地,是个样样都爱吃的乖宝宝。自从上课学校,发见其他小朋友每天吃的零食跟自己不一样,便暗地里进行了许多尝试。尤其是有次路嗣平带她去吃了麦当劳之后,她算是彻底不肯吃青菜了。 -- 第85页 “你说你好端端带孩子吃什么麦当劳去。”湘芝没好气地说,“去吃牛肉拉面都比麦当劳好。” 小甜妞听得眼睛放光:“爸爸,你要带我去吃麦当劳吗?” 路嗣平可不敢:“这里没有麦当劳。” 小甜妞失望地低下头,继续吃她的虾仁炖蛋。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这里有牛肉拉面吗?” 湘芝听闻,瞪着路嗣平:“连牛肉拉面都吃过了吗?” 路嗣平眨眨眼。 “我服了。”湘芝摇摇头,“让你接孩子放学不是让你带她去吃喝玩乐的。” “行了我知道了。”路嗣平敷衍道。他把青菜推到自己面前,把香菇肉片让给湘芝,说:“咸菜我吃,你吃淡的。” 入夜后北风越刮越大,吹得玻璃窗缝隙呜呜作响,湘芝从小听惯了这样的声音,但小甜妞却怕得厉害,放了碗钻进爸爸怀里,哭唧唧:“爸爸保护宝宝,大老虎来了……” 湘芝冷不丁吓她:“大老虎就喜欢抓不吃青菜的孩子。” 小甜妞露出一只眼睛恐慌地看着爸爸:“真的吗?” 路嗣平看了湘芝一眼,安慰道:“没关系,爸爸跟大老虎打一架,把大老虎打跑好不好?” “嗯嗯。” “宝宝先吃饭行吗?” 小甜妞仍然是后怕,盯着窗口回到了自己位置,连连吃了两口青菜,湘芝见状给她倒了杯热牛奶。 “你也喝一点吧?”路嗣平起身,“我给你冲点奶粉。” 湘芝摇摇头:“不想喝,没胃口。” 她吃了点饭,又喝了一盅燕窝,早就饱了,水都不想再喝,单手挂在椅背上歇着,等路嗣平吃完了收碗收筷子。 路嗣平摇身一变变成了家庭煮夫,晚上母女两个的衣服都是他洗的。他的主动性一开始让湘芝感到很惊讶,但最近她已经适应多了。 睡前路嗣平先去房间开暖气铺被子,天气冷,孩子又害怕,三个人不得不缩在一张床上,挤挤凑合。 窝在爸爸妈妈中间的小甜妞没有要求讲故事,只是抱着爸爸的腰不放手,咿咿呀呀撒娇耍赖皮,撵都撵不走,路嗣平也拿她没辙。 湘芝半卧着跟Joseph聊天,她请假的这几天,攒下的活儿要给其他同事做一个系统性的分配,另外,在几副名画的销售方面,一直是湘芝跟进的,他不得不跟湘芝谈谈。 可他谈着谈着却又不正经谈。 Joseph说起话来酸溜溜的:“一家三口出门也不挑个好天气,下雪能玩到什么呢?” 湘芝不以为然:“我们不是为了玩来的。” “那是为了什么?为了烧汽油?” 湘芝笑:“我们只是为了怀念过去而过来的,顺便三个人一起静静。” “难道不是四个人吗?” “哦吼老板,您是正确的。” 路嗣平哄女儿睡着,抬头看到湘芝笑嘻嘻的表情,问:“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哦,没什么,跟领导说几句话。公事。”她本想就这么敷衍过去。 “什么公事?”路嗣平撑起身子,向湘芝这边张望。 湘芝敏锐地合上手机:“我困了,我先休息了,你睡在外侧小心点,不要半夜掉下去。” 路嗣平坐起来摸了摸额头,看着床左边地上光亮的地板,心想,这还真是个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收藏! 第五十章 湘芝睡醒后睁开眼, 呆呆地望着陌生的灰色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已经回老家了。被窝里头暖烘烘的,卧室暖气打得很足, 暖风吹动着窗帘, 露出一条细窄的缝隙, 亮白色的光从中照射进来, 撒在大红色的被褥上。 昨晚睡觉的时候湘芝就嫌弃, 为什么要把她的卧室布置成新房的样子, 红得有些刺眼呢。 她的困意还没消,怀孕之后嗜睡得很。翻了个身, 没看见路嗣平和孩子。但伸手摸, 他们睡的那侧被褥还是温热的。她支起身子坐起来,许久没睡这么软的床,觉得腰部有点酸,顺手拉了窗帘看了一眼,窗外日晒三竿, 冰雪在消融,沿海公路已经看得见漆黑的柏油色。 “嗣平……”她以最大的声音去喊他, 喊了两声没听见回应。 只好穿衣服起床,下楼看见大厅里坐着没穿外套的小靖雅,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喝牛奶吃饼干。看见她下来,高兴地:“妈妈你起床啦!” 湘芝没精打采地“嗯”了声, 问:“你爸呢?” 小甜妞指指厨房门,移门紧闭着,路嗣平背着身一手打鸡蛋, 一手持着手机,不知在与谁通话。湘芝靠在门边,移开了可过身的距离,看着他动作。 厨房里溢出香甜的气味,就像奶奶给她蒸过的米糕,淡而诱人,不腻嘴。她刚想问在做什么,只听得路嗣平口气冷淡地说:“嗯,后天回去,有什么事你自己先看着办啊,我这么大老远的能帮你解决什么?你自己的成长空间自己把握好,Ok?” 秘书不肯挂电话,对路嗣平百般央求:“龙马腾跃的人我真是接待不了啊,我没那个本事,要不您……” “你没本事我就有本事了?我有本事为什么你没本事?”路嗣平真生气了,手里的鸡蛋打得当当响,“我让你出去促成订单了吗?还是让你应付老董?今天谈的是理赔,对方过失,咱们是甲方,你给我怂什么怂!” -- 第86页 “不是我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这……这林小姐挺着大肚子过来,说要亲自跟您对接啊……” “让财务和法务部按合同给我收钱!”路嗣平心急火燎挂了电话,“啪”地一声,手机脱手,在大理石桌面滑了老远。 湘芝终于得到说话的地方,玩笑说:“一大早这么火气,当领导的是不是都这个性子?” 路嗣平闻声,倒是飞快地扯出一个笑脸:“全天下的领导都被你批评了。我虚心接受意见,调整情绪行不行?”他扫了一眼湘芝的打扮,睡衣睡裤外套着大羽绒服,头顶一坨蓬乱的头发,眼角油腻泛着光,怎么还不洗漱?已经快十点了。 他下意识想上前帮湘芝擦脸,湘芝别过脸去,揉揉眼睛说:“你是不是想把手上的辣椒涂进我眼睛里?” “啊……”路嗣平尴尬,看着自己的手,“天呐,差点。” “我差点就要瞎了好吗?” 她转身朝卫生间走,准备洗漱,路嗣平收起笑容回身洗了个手,他也真是的,气糊涂了,刚切完辣椒准备炒鸡蛋的,竟想直接伸手去摸湘芝的脸。 一天不在公司,手下的人一件事都做不好。林慈昕偏偏在他不在的时候去他公司添什么乱! 他介意她的存在、她的出现,趁湘芝不注意,给秘书发了条短信:“速战速决,办完事就让人家赶紧回去,免得夜长梦多。记得谈判的时候多叫点人在。” 湘芝洗漱完过来帮忙,撸起袖子准备切牛肉片,路嗣平欲赶她走,生怕她沾了冷水对身体不好。厨房改造的时候忘记叮嘱装修团队装制热系统,结果人家就真没想到要加个暖水宝,导致现在水龙头出来的的水都是冷的。 湘芝不肯:“我不要你切,你切的哪是肉片,那是肉块!” 她坚持之下终于拿到菜刀,为了洗手方便,路嗣平特地给她准备了一盆温度适宜的热水。 切了一半,她去柜子里找了卷厨房用纸吸干肉片上多余的血 | 水,路过路嗣平的手机,正巧蹦出来一条短信,来自她认识的秘书:“等会儿结束后,我就派人把林小姐送回去。” 湘芝步幅一滞,抬头瞥了一眼路嗣平,什么都没说。路嗣平见状,问:“怎么了?” 他擦擦手围过来看手机,心中了然,连忙解释道:“今天是为了解决公事。” 湘芝专心切肉,淡淡道:“之前不是为了公事?” 她话一出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狭隘刻薄,于是补了一句:“我没什么介意的。” 但更像是介意了。 “之前也是公事,每次都是公事。”路嗣平凑近湘芝身前,搂她的腰,讨好似的:“这是我们公司和她们公司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合作,等赔偿结束,我和她再也不会有接触的机会。你看我手机,有来龙去脉的。” 他把历史短信亮出来给湘芝看,但湘芝不肯看,说:“我不想检查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路嗣平泄了气,夺了她手中的刀,扳正她身子:“湘芝,看着我。” 湘芝轻飘飘的眼神落在他微蹙的眉头,路嗣平一字一句清晰道:“湘芝,我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人,不要对我起疑心好吗?” “我没有对你起疑心啊。” “不,你有。” “我没有。” 路嗣平急了,看到她心口不一的样子就火气上涌,于是捧着她的脸就亲,从嘴唇到下颌,再到下巴,一路下滑。吻到湘芝睡衣的第一颗扣子时,湘芝扯了扯他衣摆,笑说:“女儿就在外面。” 他转头一看,小甜妞正喜滋滋的看着他们俩。 …… 湘芝想到什么赶紧隔着衣服压住了他的手,低声骂道:“你这个疯子,洗手了吗?!” 路嗣平眼神迷离,不甘压制,利落道:“洗了洗了,早就洗了。” “你不要乱动啊!” “我不动,就亲一下。” 路嗣平乖乖抽出手,托着湘芝的腰与她接吻,湿重的吻持续到一壶水烧开发出尖利的沸水提示声,他才松开气急的湘芝,喘着气说:“我爱你,湘芝,我爱你。” 湘芝脸红到脖子,掐他的腰说:“赶紧去拔插头。” “不用拔,它一会儿自己就熄了。” 湘芝不信,非要去看那个水壶,却被路嗣平拉回来,从背后抱在怀里。 他伏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我是真心的。” 湘芝淡淡地:“嗯。” “那你呢?” “我怎么?”湘芝装傻反问,她大概早已忘记自己在塞利维亚流着泪说过的那句话:我再也不想爱你了。 “你说你怎么了?”路嗣平也不急,他有时间跟湘芝弯弯绕,“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湘芝说:“有啊,”她单手指着门边:“你女儿要把门拆了。” 下一秒小甜妞果然搞明白怎么打开厨房移门,成功闯入了她爸的领地,大笑着说:“爸爸,我进来啦!” …… 是夜,回首都前一夜,湘芝把奶奶生前所留书信整理了一遍,装进了一个小皮箱子里。在她小的时候,奶奶有写日记的习惯,日记里记录了许多她小时候的所作所为。她以前就见那本笔记本,来之前理所当然地认为它会在翻新房子的期间丢失,今天一看,它依旧躺在自己该在的小盒子里好好睡着觉呢。湘芝小心翼翼吹去了它封面的灰尘,随便翻开泛黄的一页: -- 第87页 “1999年12月8日,阴,湘芝又尿床了,天气不好,床铺难以晒干,不知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才好。” 站在湘芝身后的路嗣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99年你几岁了?” 湘芝羞恼,正想举起本子去砸这嘴贱之人,可一想到这本子年代久远,万一砸坏了得不偿失,只好气鼓鼓地踩了他一脚。 路嗣平吃痛往后倒去,正好书房有张小床,他干脆坐倒在床边碰瓷,捂着脚痛呼:“啊,好疼……脚趾要断了……” 湘芝只管收自己的东西,不去看身后做戏之人,静了好一阵,她察觉到没动静,回过头,路嗣平还保持着捂着脚掌的原样。这时她略带怀疑和紧张:“这么疼吗?” 路嗣平埋着脖子猛点头,湘芝叹了口气走过去:“你这不是自找的吗……啊!” 一个猛烈的天旋地转,湘芝被路嗣平翻身扑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她紧张兮兮地捂着肚子:“你要死啊!” 路嗣平没脸没皮:“我就喜欢你凶我,泼辣的样子。” “你才泼辣!”湘芝单手抵在路嗣平胸口,她的掌心探触到他毛衣底下的体温,别开脸:“起来,你压着我肚子了。” 路嗣平听话地抬起身,他脱 | 去上衣,扔在一边又俯下来。**的胸膛伴着热气侵袭而来,空气中立刻扬起暧 | 昧的粉色气息。 湘芝惊觉他要做什么,赶紧扣紧自己的睡衣,慌张道:“你,你不能在这里……” 路嗣平勾唇一笑,亲吻在湘芝唇角,灼 | 热的呼吸熨烫在湘芝耳侧:“我不在这里在哪里?靖雅已经在你房间睡着了。” “那,那也不行!” “为什么你总说不行?”路嗣平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低沉着嗓音,“我没有魅力吗?” 湘芝绷着脸,只觉得现在的一切羞耻极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一点路嗣平倒是挺体贴的,他掀开一旁的被子,悄声说:“快脱了衣服,钻进去。” …… (这一章持续审核不通过,改了又改还是不通过,我本来打算放弃了,但是想想非常影响上下文的连接,而且又是靠近完结章,所以又改了一边,如果这次能过,我一定吃素三天。由于删除部分章节导致字数缺失,以下是………………………………………………………………………………………………………………………………………………………………………………………………………………………………………………………………………………………………………………………………………………………………………………………………………………………………………………………………………………………………………………………………………………………………………………………………………………………………………………………………………………………………………………………………………………河蟹的省略号) 第五十一章 湘芝睡到四点半便醒了, 跟路嗣平挤在书房的小床上睡得并不是很舒服,翻身都很困难,唯一的好处是暖和。那人侧搂着她,呼吸沉重, 处于熟睡当头。湘芝翻了个身摸到手机, 看了眼时间, 又坐起来扯了扯窗帘, 外头仍被漫长的黑夜笼罩着, 北风呼啸, 刮过这片荒野唯一的房子,不知这风会不会觉得落寞。 她动了个念头, 拍拍路嗣平的背, 轻声喊他:“起来了,嗣平。” 路嗣平不耐地晃了晃肩膀,喉咙里“嗯”出一声,却没有彻底醒过来。 湘芝掐他肩膀的肉,可路嗣平身体结实得很, 只当蚊子咬,另一只手往湘芝手背拍了一记。“啪——”地一声, 响彻静谧的卧室。 “怎……怎么了湘芝?”路嗣平惊醒过来,模糊中看到老婆坐着,以为湘芝哪里不舒服,连忙爬起来问:“肚子疼吗?” 湘芝打开大灯,揉揉眼睛, 其实她也是困倦的。但是她说:“嗣平,我想去看日出。” 路嗣平舒了一口气,脸色松弛下来。他摸了摸睡乱的发型, 问:“今天天气好吗?” 湘芝笃定地说:“好。” “那就去看。”路嗣平一咕噜爬起来,给湘芝披上厚外套,笑说:“怪不得你昨晚坐下面研究天气预报,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要把我拖起来?” “才不是!”湘芝矢口否认,她只是恰好这时候睡醒了罢了。 路嗣平也没说什么,两人穿好衣服,他便扶着湘芝下楼洗漱。湘芝冬天洗漱慢,他迅速解决好自己,又重返楼上,把女儿也喊起来。 趁着女儿咿咿呀呀闹脾气的期间,湘芝做了三碗鸡蛋羹,并且仔细研究了一下看日出的攻略。今天早上当地日出时间在6点50分左右,驾车到视野开阔的位置大概需要半个小时,也就是说,最迟6点20分,他们一家得出发了。 时间过得很快,湘芝收拾好自己后开始催促那磨蹭的父女俩:“辫子别扎了,等会儿回来还要再睡会儿的。嗣平你别吃太多麦片,你消化不好,吃多了肚子难受。带着水壶,热水烧了吗?怎么不记得烧热水?” 路嗣平像是磨上的驴,走一步被抽一步,收拾厨房,给孩子喂饭,还要做外出准备,一早上忙得一头都是汗。他总算了解到结婚前那些朋友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甜蜜的负担,原来真是有这样的存在的。 -- 第88页 六点整,早餐结束,小甜妞生物钟太准时,吵着要便便。湘芝只好等在卫生间门外给她的宝贝女儿擦屁股。隔着卫生间小甜妞问妈妈:“妈妈,爸爸是不是要跟妈妈约会?” 湘芝往楼下看了眼,路嗣平正勤勤恳恳往车上搬运外出必需品。她应道:“是啊,你就是个小电灯泡。” “电灯泡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非常亮的灯泡,打扰别人约会的灯泡。” 小甜妞似懂非懂,用力地解着便便:“怪不得……怪不得乐乐哥哥总说昊昊哥哥是电灯泡……” 湘芝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小甜妞赶忙摇摇头:“妈妈……我好了!” 湘芝开门进去,差点被女儿熏晕了过去。 路嗣平铲除院子里的霜冻,先启动车子,给车内升温。湘芝带着女儿过来,钻进车里,小甜妞幸福地叫唤:“好暖和呀!” 她天真地笑着,对昨晚一个人睡孤独的被窝完全没有任何记忆。昨天的她就是个被抛弃的苦命的娃。 湘芝把围巾手套先摘在一边,给女儿倒了杯热水,说:“早上都没喝开水,妈妈给你吹一杯,就喝一杯,行吗?” 开心的时候什么都接受,小甜妞用力地点点头。 湘芝心想给女儿喝水都要打商量,不得劲,瞥了一眼路嗣平:“别再带她去吃速食了知道吗?” 路嗣平稳住方向盘唯唯诺诺:“好,好。” 六点半以后天色亮得越来越快,一家人行驶在沿海公路上。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出游,塞利维亚那次不算。湘芝醒得早,没坐多久的车就开始打哈欠,紧接着路嗣平叫她: “湘芝,快看东边的天空。” 湘芝醒神,她整好靠着朝东的车窗坐,眼看着鱼鳞状的云朵层迭交错,从蓝灰色渐渐被晕染成橙红色。小甜妞激动地指着彩色的云,说:“妈妈,是朝霞!” 路嗣平惊叹于女儿的机灵,问:“靖雅怎么知道是朝霞?” 小甜妞双手环胸骄傲地说给爸爸听:“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湘芝摸摸女儿柔顺的头发,还算欣慰:“补课班没白上。” 天色大亮,北风骤停。路嗣平朝着观看日出的最佳港口一路驶近。他为了让湘芝不那么困倦,打开了本地电台,清晨直播间正在播一首90年代的香港老歌。 “也曾追求, 也曾失落不再有梦; 是你为我推开天窗, 打开心锁让希望; 又转动忙碌奔波, 偶尔迷惑为了什么; 是你给我一份感动, 一个理由不疲倦不脆弱; 这世界的永恒不多, 让我们也成为一种情深如海不移如山,用一生爱不完; 我的爱一天比一天更热烈, 要给你多些再多些不停歇; 让你的生命只有甜和美,遗忘该怎么流泪……; 张学友的《每天爱你多一些》,路嗣平曾经听过几次,此时此刻应时应景,他也不由自主地哼了几句。他的嗓音偏低沉,带着点悲伤的调调,湘芝稳稳坐在后座,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像淌过一条温热的山泉,颇有些滋润治愈的滋味。 越临近目的地,天色红得就越多。没一会儿东边的半片天像是被红柿晕染,醉成了茫茫一大片。海上的霜冻由于暂时性的升温而解冻,粼粼海水也泛着同样的红色。连同满地的血,孩子的侧脸,都是那样平静而又幸福的暖色。 踏着寒冷,一家三口在目的地下车,路嗣平展开折迭座椅,让挑个适宜观赏的好位置让湘芝先坐,而自己绕了一圈,抱着女儿坐在能为湘芝挡风的上风侧。时间久了,保护湘芝就成了他的习惯动作。 湘芝紧了紧脖间的围巾,缩着手脚,静静等待那只硕大的红柿新鲜出炉的一刻。她眯着眼,长长的羽绒服为她锁住了全身的温暖,这外套是路嗣平让给她的。 路嗣平不清楚湘芝执着于这轮红日的理由,他也抱着女儿静静地等待着。当太阳露出三分之一张脸时,他陡然紧张起来,取出手机欲记录下这一刻。 湘芝哈出一口热气,说:“我们以前看过日出的,记得吗?” 路嗣平的手被冻得紫红,愣了片刻说:“是啊,看过。” “什么时候?”湘芝提问。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湘芝点点头,笑了笑,低着头,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记得。” “当然了!”路嗣平情绪激动起来,“就在这片海边,你答应跟我回去的。” “不是哦,”湘芝睨着他狡辩,“就凭你当时对我的态度,我当然不会那么爽快答应你。我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你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自然是要吊足你胃口。” 路嗣平一惊:“你,小丫头,小小年纪居然算计起我来了!” 小甜妞看着爸爸妈妈唇枪舌剑,冷得打了个喷嚏:“妈妈,我想回去,宝宝好冷!” 路嗣平:“……” 正在夫妻两人打趣的时候,太阳已经剥开了四周厚重的云层,露出了丰满圆硕的身体,精神饱满地普照众生了。路嗣平赶忙再次举起手机,拍摄这值得纪念的一幕,太阳,和太阳下湘芝微闭着眼红润的侧脸。 -- 第89页 湘芝觉得自己好幸福啊,如果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像现在这么幸福就好了:咸咸的海风,不听话的老公,还有可爱的女儿,肚子里这个也许是个调皮儿子。她起身张开双臂,扬起头,让海面湿润的空气扑打在她脸上。 路嗣平餍足,收起相机,紧紧把女儿抱在怀里,思考了一会儿,凝重地说:“湘芝啊,有句话,我一直相对你说。” 湘芝回头,稀碎的头发散落到眼眸,轻轻“嗯?”一声,漾出一个甜蜜的微笑说:“怎么了?” “我说,我有话要对你说。”路嗣平似有重要告白,沉着脸重复道。 “说爱我吗?”湘芝开朗地笑着,“你昨天已经跟我说过喽!” 被湘芝猜中心事,路嗣平想了想,干脆朝她大声喊:“那我就再说一遍,湘芝,我爱你。” 湘芝侧耳倾听:“什么,我听不见?” 路嗣平本不善于表达,喊完一句几乎已经达到极限。可脑海里忽然盘旋起刚刚听过的情歌,额头一热,用他这辈子最大的声量又喊了一遍:“我说!湘芝—我路嗣平朝着蓝天和大海发誓,每天都会爱你多一点!永不停歇——” 湘芝动容,幸福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知足了,快步过来抱住路嗣平,吻他额头,在他耳侧轻轻滑下一行眼泪,笑着说:“嗯,我听见了,就这样吧,继续爱我,永远都爱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直追文的朋友们!完结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