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有情》 第1页 [现代情感] 《风月有情》作者:白小也【完结】 文案: 奚迟风自认隐忍克制,不料在江弄月的事上却屡屡失守。 某日,听说江弄月要去相亲,奚迟风终于忍无可忍,阴阳怪气送上一句: “祝你顺利脱单。” -- 江弄月自认人间清醒,不想在奚迟风身上一栽就是六年。 直到终于狠心离开,才发现天高任鸟飞。 某夜乌云遮月,奚迟风应酬完出来,忽然望着夜空轻叹。 身边人问他怎么了。 奚迟风低声说:“我的月亮不见了。” 金牌经纪人x娱乐圈资本大佬 即使气到崩溃也要保持冷静的冷艳大美女x把大美女气成钮钴禄大美女的嘴欠死傲娇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 立意:文丑 第1章 没人治得了您的总裁病 深秋夜里寒风萧瑟,整座江城车水马龙、灯火通明,人声车声笼罩着这个城市。 江弄月来到江城阳光酒店3208房间门口,拖着行李箱刷卡进去,没见到人。 行至书桌前,资料摊了一桌,连电脑都被盖在了最底下。 江弄月把行李箱和随身的两个袋子放到一边,弯身收拾资料。 不一会儿,浴室门吧嗒一声,奚迟风从里头出来。 见了她,奚迟风也不意外,只挑眉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怎么现在才到?” 江弄月头也不抬,熟练地把手中资料分门别类放好。 “遇到航空管制,延误了,或许下次您可以把您的湾流借给我。” 奚迟风看她一眼,无声哼笑。走到她旁边,从她带进来的袋子里拿出一支红酒在手中端详。 江弄月把手里的纸质文档摞得啪啪响,余光瞥到他动作,随口说道:“是您最喜欢的侯伯王。” 奚迟风不再细看,走到吧台边拎起醒酒器。 等江弄月收拾完毕直起身子,奚迟风已经拿起酒杯。 也不知是不是每个男人在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后,白衬衫都会变得凌乱。 这会儿奚迟风袖子挽到手肘,解了衬衣最上面的两粒扣子,前襟微敞,松弛的线条一直蔓延到腰际,收入笔挺的黑色西裤。 他轻轻晃动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留下浅浅的红。 江弄月眉心一跳。 即使在他身边多年,早已看惯了他的色相,她的心脏也依然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为他剧烈跳动。 江弄月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从袋子里拿出精油等一系列洗护用品,朝浴室走去。 奚迟风抿了口酒,见她来回忙碌,忽然开口:“航空管制,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给陈助理发信息了。” 江弄月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夹杂着哗哗的水声。 奚迟风朝着浴室方向,大约是不满意这个答案,轻哼一声,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红酒。 过了会儿,江弄月从浴室出来。 “奚总,洗澡水已经帮您放好了,加了您最喜欢的精油,可以缓解您的偏头痛。另外,浴室里的洗护用具都已经换成您平时习惯的品牌。您的常备药,我在您这次出差之前,就已经交代给陈助理,明早回去前我会再提醒她一遍。” “明早回去?” 奚迟风抓住了关键词。 “不然……?”江弄月抬头看向他。 奚迟风对上她的视线,目光仿佛沾染了深秋的凉意,冷冽而具有压迫感。 他淡声开口:“江弄月,你知道我不喜欢猜哑谜。你不会真以为我连夜让你过来,是为了替我收拾书桌、放洗澡水,顺便让你把芝麻大点的事再告诉陈琳一遍?” 江弄月嘴角沉了下来。 有些人,就喜欢恶人先告状。 也不知道是谁,在三天前亲口对她说:“你的价值就是待在我身边,全心全意服务于我。至于其他,你想都不要想,尤其是艺人经纪这块。” 然后,原本定好一起来江城拜访顾长安导演的计划也被他取消,换成总助陈琳上阵,反倒把她留在宁城,替他坐镇恒洲控股总部。 这会儿他倒是又变了卦,反过来指责她被他临时一通电话,连夜搭乘三小时的飞机,只是为了过来处理他的这些小事。 江弄月忍了忍气,平静道:“怎么了,陈助理做得不够好吗?不是您亲口说的,不用我过来吗?” 多年的克制已经让奚迟风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即使现在被江弄月这番明显冷嘲热讽的话噎到,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盯了她几秒。 过了一会儿,他想到些什么,轻笑。 “尤夏青就不会像你一样小心眼。” 江弄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冰冷地看着他。 她本就是气质张扬的大美人,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蛋,即使与公司那些一线的女明星相比,也丝毫不会逊色。 而她的双眼,更是让无数女艺人羡慕,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即使此刻眼中全是冷意,这双眼睛也像是会勾魂一般,让人不自主地沉溺其中。 奚迟风刚要酝酿的冷笑在她的视线中败下阵来,尚未传达到嘴角,就已经鸣金收兵。 而后,他别开视线,缓解尴尬般,抿了抿双唇。 -- 第2页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几秒种后,是江弄月率先打破了沉默。 “奚总,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便朝他微微颔首,随后往门口走去。 奚迟风看着她的背影,胳膊搭在吧台上,来回挪了一下台上的高脚杯,缓缓开口:“这就走了?” 江弄月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回身问他:“您还有其他吩咐?” 奚迟风舌尖抵了一下腮帮,胸腔子里莫名生出一股郁气。 过了会儿,他沉声道:“陈琳哪儿都不好。” 江弄月提醒他:“是您那天说要培养她,带她跟您出差的。” 奚迟风却像是没听到,顾自说下去:“她不了解我的工作习惯、生活习惯,也不知道我的口味,连我喜欢喝什么牌子的红酒都不清楚。” “这些我都可以告诉她,下次她就知道了。而且,她才调来总裁办不到半年,在这次之前,从来没有直接跟进过您的行程。” 奚迟风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要探究她说这番话,究竟是真没听出他的意思,还是故意气他。 江弄月抬着脸,任由他打量,目光规矩地落在脚尖前的灰色地毯上。 看似恭敬,实则更像一种无言的挑衅。 奚迟风喝了口酒,话锋忽转:“你就非要离开总裁办,去做经纪人?” 江弄月的视线从地毯转到他的脸上,后背下意识地挺直,坚定道:“是,只要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能证明给您看。”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不要总惦记着跟尤夏青比,这一点你没必要再证明给我看。” 奚迟风从高脚凳上下来,单手抄袋,缓步走至江弄月跟前。 “跟你说过多少次,好好做我的秘书,业务部门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你不用觉得那些个经纪人红毯酒会有多风光,你是传媒专业的高材生却天天呆在我身边多苦闷。他们背后的辛酸你看不到。” 江弄月在他说“你不要总惦记着跟尤夏青比”时,垂在身侧的双手就忍不住紧紧握拳。 尤夏青是她最好的闺蜜,却也是她的心魔。 她一直挣扎着,想要证明给奚迟风看,她不比尤夏青差,当年那个让她阴差阳错走到他面前的公关方案,真的是她跟尤夏青一起写的。 她没有冒名顶替。 江弄月抿抿唇,倔强道:“我要去。” 奚迟风嘴角一抿,目光扫过她楚楚动人的眉眼。 一时也不知她是天生争强好胜,还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他的视线。 或许,两者皆有。 奚迟风也不知怎的,心里像点了一团火。 他转身回吧台,边走边慢条斯理道:“好啊,你走,你立刻就走。现在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给陈琳,明天一早马上去找蔡安妮报到。” 蔡安妮是恒洲控股艺人经纪服务部门的经纪总监。 江弄月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是不敢走了。 从认识他到现在已经六年多,做他的贴身秘书也已经快五年,他的脾气,她大小也算摸得一清二楚。 因此,她百分百能确定,奚迟风这会儿又在说反话。 尽管江弄月清楚,这不是她第一次向他要求调职做经纪人,在目的达成之前,甚至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可是现在,她还是决定暂时不再触他的逆鳞。 毕竟是她的老板。 江弄月走近他两步,毕恭毕敬道:“奚总,现在交代不了。” 奚迟风晃了晃杯中的红酒,挑眉看向她,似笑非笑:“哦?怎么就交代不了了?” 江弄月正要说“您对身边工作人员的要求太高太细致,很多事不是一下子能交代完的”。 却不想,没等她开口,奚迟风就顺口接下去:“当年不到二十岁就敢欺骗我,用另一个人的身份接近我的江大秘书,还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一瞬间,江弄月浑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 她死死盯着奚迟风,本能地想要辩解,可过去无数次的经历让她清楚辩解只是无用功。 因此,没过一会儿她便颓了下来。 江弄月沉出一口气,快速调整好状态,云淡风轻地说道:“不是的,奚总。一时半会儿交代不清楚是因为,短时间内没人治得了您的总裁病。” ——除了我。 第2章 不想打扰您 江弄月说完这句后,便没再开口,房间里的气氛也逐渐变得微妙。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红酒的醇香,但这会儿谁都没有心思去品味。 江弄月默默垂下眼,看似等待奚迟风的指示,实则给他留下足够的空间消化可能因为她的话而引发的恼火。 从奚迟风的视角看过去,江弄月一身干练的修身灰色毛衣裙配卡其色风衣,浓密的黑长直发散落在肩头。 虽然此刻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嘴角那一抹紧绷的不服和不忿,还是没逃过他的视线。 奚迟风早已想不起来具体从哪一天开始,江弄月在他面前不再是个只会乖乖听话的美貌秘书。 她会顺着他,也会跟他唱反调。可有趣的是,这样的她反倒从一只面容模糊的花瓶,变得有棱有角有清晰的面庞。 房间内弥漫着一阵不对频的沉默。 最后还是奚迟风指尖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打破了此刻的静谧。 -- 第3页 他时间宝贵,不爱在莫名其妙生出来的情绪上多费时间和心思,只不紧不慢地吩咐:“帮我把明天的衣服准备好再走。” “是。”江弄月微微颔首,朝衣帽间走去。 奚迟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收回视线,阔步朝浴室走去。 不一会儿,他又开门出来,抱着双臂斜倚门框,朝衣帽间的方向,懒散道:“这次没忘记带褪黑素吧?” “嗯,没忘。”江弄月的声音从隔间后飘出来。 奚迟风舌尖抵了一下腮帮,顿了顿,又说:“要是忘了,我这里有,就放在我的包里。” 江弄月挑选领带的手一顿。 她有个择床的毛病,一到陌生地方就容易失眠,因此每次出差都会带一瓶褪黑素。 只是,她有次跟奚迟风去巴黎出差,因为忘了带褪黑素失眠,被奚迟风知道了。 从此之后,每次跟他出来,他都会状似不经意地提一句“如果没带褪黑素,我这里有”。 也不知道是他也失眠,还是特地为她准备的。 江弄月不自觉用力捏了一下手中的黑色暗纹领带,刚才的憋闷像是被浇了一盆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散了。 她凛凛神,扬声道:“知道了。” 不多时,便传来奚迟风不冷不热的声音:“每次出差都这么麻烦,真不知道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最后几个字消失在了浴室门后。 江弄月心情复杂地叹口气。 奚迟风这人就是这样,总是在让她气得牙痒痒时,发颗甜甜的软糖,搞得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生他的气。 -- 江弄月整理完明天奚迟风出行的着装,奚迟风还没从浴室出来。 她径直从他房间离开,次日一早,又提前带着陈琳及另外两位男助理在楼下大堂等奚迟风。 奚迟风向来守时,八点一到,便准时出现在电梯口。 “奚总。” 江弄月带着人迎上去,接过奚迟风递过来的公文包。 奚迟风正了正领口的温莎结,眼尾不经意扫了眼跟在他身侧的江弄月。 她今天穿着一身酒红色丝绒正装,简洁大气,本就明艳的脸蛋也被这身衣服衬得愈发光彩动人。 奚迟风视线下意识多停了两秒,不紧不慢道:“你还是穿红色最好看,比较有朝气,不像昨天,跟谁欠了你钱没还似的。” 江弄月斜了他一眼,也不知他这会儿哪里来的闲心,居然跟她聊起穿衣打扮问题。 她没有说话,快步跟在他身侧,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奚迟风收回目光后又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昨晚走之前怎么没跟我打招呼?” 江弄月目不斜视,语气略带敷衍:“不想打扰您。” 奚迟风轻嗤一声,显然不信。 可“真相”这种东西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意义,奚迟风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不是说今天早上就回去吗?怎么没走?” 江弄月瞥他一眼,看出他明知故问,而后目视前方,随便找了个借口,冷淡道:“忘记把行李带下来了。” 奚迟风一滞,忽而哼笑一声:“没事,我先让司机送你去机场,晚点让陈琳给你把行李寄回去。” 忽然被cue的陈琳一口气吊在了喉咙口,生怕老板的战火蔓延到她身上。 旁边两名男助理一时也战战兢兢起来。 江弄月却不慌不忙,走出酒店大堂,门廊下已经一前一后停了一辆黑色连号宾利和一辆黑色凯迪拉克。 她率先打开宾利后座车门,回头对奚迟风轻笑着说:“奚总,您知道我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奚迟风一扯嘴角,算是受了她这拐弯抹角的服软,解开一粒西装扣子,坐了上去。 江弄月绕到另一边上车,陈琳及另外两位助理坐进后面的凯迪拉克。 车子缓缓起步,江弄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平板递过去:“奚总,这是顾导的一些资料以及性格分析,也许会对今天的谈判有用。” 奚迟风滑动平板看了一会儿。 江弄月准备的资料格外详尽,就连顾长安那不争气的弟弟去年投资失败连累他欠了一大笔外债的家庭秘辛都被她挖了出来。 奚迟风将平板还给她,淡声道:“我不记得我让你准备过这些东西。” 江弄月颔首。 的确,从他通知换陈琳跟他过来时,江弄月就把“了解顾长安”这件事从日程上取消了。 不过,从昨天接到他电话来江城,像是出于本能,她又做了这些事。 江弄月说道:“昨天来江城的路上看了顾导以前的一些访谈和讲座,顺便把他导演的作品全都了解了一遍。上飞机前,又托几个朋友打听了一点他的家庭状况。昨晚回房间后,整理出了这份资料。” 奚迟风眉梢满意地轻挑了那么一下,目光盯在她脸上几秒,而后转头看向窗外。 晨起的金色阳光在车内流淌,奚迟风脸上映着光,眉目终于彻底舒展。 他眼尾微微上扬,那双遮在浓密睫毛里的眼睛,像是被打磨过的黑曜石,带着天然的挑逗。 过了一会儿,他想到些什么,回头看向江弄月,沉静说道:“这段时间总裁办调过来的几个新人里,陈琳毕业没多久,心思最单纯,可以当成心腹培养。可惜她做事还是嫩了点,你要是有时间就多带带她。至于其他人,重在制衡。” -- 第4页 江弄月操作平板的手一顿,反应过来些什么后,侧眸瞧他一眼,微微点头:“是。” 奚迟风眸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微微张嘴,像是还想说点什么,可也不知怎的,顿了两秒,又将话头收了回去,转而看向窗外。 江弄月悄悄朝他侧脸望了一眼。 在遇到奚迟风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那么高的抗压能力和耐力。 仔细想想,除了冲他提供的那份高薪之外,大概还因为他虽然龟毛又严苛,但对她确实做到了毫无保留地信任。 两人都没再说话,没过一会儿,奚迟风又打电话给陈琳,让他们直接回宁城。 江弄月淡淡扫他一眼,莫名觉得他这波随意把人调过来调过去的操作,是为了给航空公司创收。 -- 八点四十五,车子在江城南山停下。 顾长安除了导演这项本职之外,酷爱高尔夫,直接在南山包下一块地,建了个私人高尔夫球场。这次与奚迟风见面,他干脆将地点约在了这里。 甫一下车,江弄月便同奚迟风走进不远处的更衣室换好衣服。 出来时,奚迟风正对着全身镜整理衣领。 江弄月本能地走过去,踮起脚尖,细细帮他将白色运动外套后颈翻领上的褶子捋平。 她这会儿换了运动鞋,一下子比奚迟风矮了一个头。 奚迟风大概是没怎么见她穿过平底鞋,看着镜子里几乎完全被他挡在身后的女人,有点不大适应,忽然说了句:“怎么这么矮?” 江弄月:“……?” 她一米六六的个头,怎么也归不到矮的那一拨。 江弄月强忍直接从后面掐住他脖子的冲动,慢悠悠说道:“奚总,是您太高了。而且,我每次坐地铁,人家也没收我半票啊。” 奚迟风微微挑了挑眉梢,大约是习惯了她平常明里暗里的顶嘴,因此对于她这番看似恭敬实则挑衅的回答,并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江弄月高高抬起手,帮他拨正遮阳帽的帽檐。 奚迟风目光不经意在她脸上扫过,原本想跟她说几句工作上的事,可莫名地,话到嘴边,大脑却忽然忘了要说什么。 江弄月没发现他的目光,后退几步再仔细上下打量他一圈,确定没有不妥之后,才点点头对奚迟风说:“奚总,可以了。” 奚迟风眼眸一抬,目光扫过难得一身运动装的江弄月。 她妆容清淡,黑直长发绑成马尾,乖顺地垂在脑后,可惜没背个书包,不然更像个勤奋求学的女大学生。 奚迟风心中一动,倒是想起六年前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他朝江弄月招了招手:“过来。” 江弄月乖乖走到他跟前:“奚总,什么吩咐?” 奚迟风目光浮动,在她脸上缓缓打量了几寸。 几秒钟后,他收回目光,转身朝外走去,声音倒是难得温柔:“走了,别让顾导久等。” 江弄月微微一愣,意外被他话语间的柔软惊到。 下一秒,心头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小爪子挠了一下。 江弄月抬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这才深吸一口气,跟上他的脚步。 第3章 莫名喉咙有点儿痒 江弄月与奚迟风一起走到更衣室外,一名略微发福、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快步朝他们走来。 等他走近,江弄月才发现他胡子已经夹杂些许白霜,好在身姿尚且挺拔,非但没有暮气,反倒肉眼可见地洋溢着文化人特有的文艺气息。 奚迟风已经迎上去与来人笑着握手:“顾导,久仰大名。” 江弄月紧随其后。 打完招呼后,顾长安的视线便落在了江弄月身上,目光多了几分打量。 虽说像奚迟风这样的人物出行聊项目,带个把随行工作人员也在情理之中。 可实在是,这位“工作人员”不论长相气质,都与他合作过的那些一线女星不相上下。再加上,奚迟风这人一向注重隐私,外人只知道他至今未婚,却并不知道他是不是单身。 这个圈子里,一个男人带一个女人出现,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理解。 顾长安也懒得费心思揣测,直接问道:“这位是……” 奚迟风还没开口,江弄月已经落落大方地回答:“顾导您好,我是奚总的秘书江弄月。” 大约是她答话的速度太快,听上去就有点迫不及待澄清的意思。 奚迟风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稍稍侧头看了她一眼。 “原来是奚总的秘书。”顾长安点点头,感慨,“能在奚总身边做事,年轻有为啊!” 江弄月自然听出他这句夸奖是借花献佛,但也大方地受了,轻笑道:“顾导过奖了。” 三人寒暄几句,顾长安便带他们朝观光车走去。 顾长安单独坐一辆,江弄月与奚迟风一起坐在他后面那辆。 车子缓缓朝山上球场开去,耳畔秋风习习,但好在太阳不错,空气里虽然带点湿润的凉意,但并不觉得冷。 奚迟风摩挲着球杆,想到些什么,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以前怎么不知道跟我单独出来工作,是件让你非常困扰的事。” 他在江弄月面前,一向懒得掩盖什么,刚才江弄月迫不及待解释身份的样子让他有些不舒服。 虽然说不上哪里不舒服,但他总归要说出来才能让自己舒心。 -- 第5页 江弄月正回顾平板上顾长安的资料,也不知道奚迟风又怎么了,淡淡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奚迟风与她对视两秒,没得到回应。 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神情淡了淡,转而扭头看向沿途的湖景山色。 过了会儿,江弄月按灭屏幕,看了眼前面车子上的顾长安,压低声音说道:“奚总,顾长安早年入行就以执导文艺电影著称,很少接商业片,多次获得国际大奖,前几年接的更是国家级大项目……” 奚迟风打断她:“说重点。” “抱歉,奚总。” 江弄月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抿了一下唇角,这才继续说,“顾长安虽然心高气傲,但胜在重情重义,不然也不会至今都没放弃他那个不成才的弟弟。或许,待会儿我们可以跟他打感情牌。” 奚迟风哼笑一声,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轻嘲:“你工作了这么多年居然还相信‘站在宇宙中心呼唤爱’这一套。” 他说着,看向江弄月,沉声道:“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感情,你以为前面那位至今没拍过电视剧的国师级大导演,为什么愿意和我谈一部电视剧项目?”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虚无的远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江弄月抬眸瞧他一眼,虽然无法完全赞同他这番话,但出于秘书的身份,并没有跟他辩驳。 可奚迟风像是不习惯她的突然安静,不由侧眸多看了她两眼。 过了会儿,他淡淡开口:“怎么不顶嘴了?” 江弄月垂着双眼,面朝他:“我觉得您说得对。” 奚迟风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一圈,看出她的违心,轻哂了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在目的地停下。 顾长安已经在发球点试着挥了几下球杆。 奚迟风信步走过去,笑着恭维:“顾导真是宝刀不老,难怪这几年虽然鲜少出现在公众视线里,但依然山高水远,被人津津乐道。” 顾长安哈哈大笑:“奚总就不要拿这些话取笑我了,谁不知道这两年恒洲控股的资源几乎占了娱乐圈的半壁江山?奚总,咱们有话直说。” 奚迟风挥了一杆,跟着球飞出去的抛物线,举目远眺。 直到球在远处落地,他才扭头看向顾长安,开口:“既然顾导这么爽快,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顾长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奚迟风拄着球杆,不急不缓道:“《尔雅集》是我们与星河视频共同出品的S级大IP。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一位能挑起大梁的导演。如果顾导愿意加入,那这部剧的品质与话题度必然再上一个台阶。当然,酬劳分红方面,顾导只管开口,我一定尽全力满足。” 顾长安摆摆手,叹了口气:“酬劳倒是其次,只是现在你们这些资本操作项目的方式,实在让我们这些娱乐圈的老东西害怕……晚节不保。” 奚迟风轻笑,转身打球之余,朝江弄月递了个眼色。 江弄月会意,笑意盈盈地绕到顾长安那边:“顾导,您说的那些都只是宣发手段,有些公司手段频频,反倒过犹不及。可我们的项目不一样,要是有您坐镇,哪里还需要炒那么多热度。您就是最大的热度。” 顾长安向来怜惜美人,再加上江弄月说话得体,因此虽然心中还有顾虑,但脸上总算又有了星点笑意。 奚迟风做事讲究循序渐进,一时也不再咄咄逼人地让他立刻做决定,反而悠闲地陪他打了几杆,只论球技。 最后一杆时,顾长安也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一杆下去之后,高尔夫球直接飞出了众人的视线。 两名工作人员连忙跑去找球。 江弄月想了想,对顾长安说:“顾导,我也去帮您找吧。” 说完,她又看了奚迟风一眼。 奚迟风正拿着矿泉水瓶,触到她的视线,微微颔首。 江弄月得到默许,便一路朝球飞出去的方向跑去。 顾长安视线从她背影上收回,扭头跟奚迟风开起玩笑:“这小姑娘不错,有眼色,会说话。奚总好眼光。” 奚迟风神色淡淡,可眸中倒是闪过些许光彩。 他举目看向江弄月背影消失的方向:“您过奖了。” -- 江弄月跑了好一会儿,才追上两名工作人员。 附近是一片茂密草丛,再往前就是条山涧,流水潺潺。 其中一位工作人员跟她解释:“看顾导挥杆的力度和方向,多半是掉在草丛里了。” 江弄月点着头,人已经走进了草丛,弯腰寻找。 不一会儿,草丛深处的一个白点便吸引了她的视线。 江弄月快步走过去,果然是那枚高尔夫球。 她捡起球,正要通知不远处还在弯腰搜寻的两个人,余光却瞥到了旁边哗哗流淌的山涧。 湍急的水流中央,有一块被打磨得光滑发亮的大石头。 江弄月抿抿唇,悄悄朝水边走去,脱下鞋子简单卷了两下裤脚,径直淌进了水里。 直到冰冷的山泉漫过大腿,她终于走到了石头边,这才举起球高呼一声:“在这儿!卡在石缝里了!” -- 江弄月与两名工作人员回到发球点时,奚迟风正邀请顾长安中午一起吃饭。 顾长安笑着推托:“人到中年,体检报告上哪哪儿都是箭头。相比之下,那些个酒局饭局,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 第6页 刚才几句你来我往,奚迟风早已明白顾长安是块硬骨头。现在被他拒绝,也是意料之中。 奚迟风从容轻笑,正想说些什么,余光忽然瞥见江弄月快步走来。 待她走近,奚迟风的目光渐渐落在了她湿透贴在腿上的运动裤上。 今天的天气说冷不冷,可若是下了水,再被山上秋风一吹,却也足以让人冻得打哆嗦。 奚迟风神色未动,下意识上前一步。 还等他没开口,身旁的顾长安作为东道主,担忧地率先问了句:“江秘书这是……” 江弄月没有说话,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匆忙解释:“顾导,您的球掉进了河里,江秘书为了帮您捡球才下了水。” 江弄月将散落颊边的长发勾到耳后,恰到好处地让顾长安看见自己冻得发白的脸色,微微一笑:“顾导,我没事的。” 工作人员适时送来一条大毛巾,让江弄月裹在身上。 顾长安忙说:“赶紧下山吧。你这小姑娘也是死心眼,一个球掉河里就掉河里了,非要下去捡,你说你要是感冒发烧了,我怎么跟你们奚总交代?” “阿嚏——” 一阵风吹过,江弄月掩嘴打了个喷嚏,这才说:“顾导,我们过来的路上,奚总就跟我说您除了电影,最爱的就是高尔夫。我当时就惦记着这句话,也没想太多。” 顾长安更加愧疚:“得,咱们赶紧去换衣服。换完衣服,我请你们吃饭。江城的特色菜,就当为你们接风洗尘了。” 奚迟风心头微动,反应过来些什么,飞快瞥了江弄月一眼,而后朝顾长安笑道:“那就多谢顾导了。” 待上了观光车,奚迟风的目光从前面车子顾长安的背影上收回,这才看向江弄月。 江弄月不停地跺着脚,用力扯紧毛巾,试图阻挡身上热量挥发。 奚迟风脸上没什么表情,浓密的睫毛极轻地颤抖了一下。 他像是要说点什么,可最终只是沉默,然后脱下外套盖在她腿上。 江弄月一愣,抬眸看向他。 奚迟风对上她的视线,不过一秒,他便扭脸看向别处,挑挑眉,低声道:“下次再使苦肉计,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免得我……” 他顿了顿,没说下去,眸中却意外闪过一丝恍惚。 江弄月也不在意,只压着嘴角笑意说:“我就说感情牌对顾长安有用。” 奚迟风顿了顿,几秒种后回头看向她。 江弄月眨了眨眼,一时也不知道他这眼神究竟几个意思。 奚迟风展臂搭在座椅背上,不经意间,像是将她揽在了他的怀里。 隐隐嗅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后调像是冬天冷杉的味道。 尽管这香气再熟悉不过,江弄月却依然莫名其妙地不自在起来。 偏偏这罪魁祸首还毫无所觉,只微微眯眼,打量着她。 江弄月莫名喉咙有点儿痒,不得不出声提醒:“奚总?” 奚迟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不妥,坦然收回了手臂。 过了会儿,他大概终于从刚才那几秒钟的恍惚、歉疚还有担忧里回过神,理智重新占据上风后,再开口又是平时寡淡却不容反驳的语气: “早跟你说过,我的行事准则向来是价值置换,而你所谓的感情牌不过是靠捆绑、靠道德绑架,从来不是长久之计。这次算你运气好,顾长安性情柔和文艺,对你心生恻隐,要是换了别人,你在水里泡三天三夜都无动于衷,甚至还可能因为你的苦肉计过了头,反过来影响我安排给你的其他工作。” 江弄月:“……” 奚迟风侧眸瞥她一眼,见她眼中虽闪过些许不服,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也并不意外,只轻描淡写道:“你知道的,我用得顺手的人很少,你是难得的一个。不要本末倒置,忘了你的本职。” 第4章 开门 江弄月愣了愣,有点儿想问问他,她的“本职”究竟是什么。 是做他的贴身管家帮他把起居都安排妥当,还是作为他的秘书处理好一切他顾及不上的琐事?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以奚迟风的性格,多半不会给她想要的答案,她干脆就把话咽了回去。 再加上,他的话仔细一品,似乎又带了点儿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只是他说话又向来如此,有时好好的糖也非要裹上一层刀片。 江弄月也不知这次究竟是纯刀片还是刀中带糖,于是让自己不再多想,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再开口。 奚迟风没得到回应,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圈,然后低头看手机上的信息。 几秒种后,他又抬起头问前面的工作人员:“还能再开快点吗?” 工作人员朝他侧了侧脸:“抱歉先生,已经是最快了。” 奚迟风沉出一口气,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余光瞥了眼一旁冻得脸色发白的江弄月,轻轻抿了一下嘴角。 好不容易来到更衣室,江弄月双腿已经凉到快要失去知觉。 匆匆跟奚迟风和顾长安打过招呼之后,她就第一时间冲进更衣室换衣服。 等她出来,奚迟风和顾长安已经换上来时的衣服,在外面一边聊天,一边等她。 江弄月快步上前:“顾导,奚总,久等了。” 奚迟风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没有说话。 -- 第7页 倒是顾长安关心地问了句:“江秘书,没事吧?” 江弄月浅笑摇头:“谢谢顾导,我没事的。” 奚迟风这才从她脸上收回视线,看到不远处缓缓驶来的黑色宾利,朝顾长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宾利停下,江弄月快走几步,打开后座门。 等顾长安坐上去,她关上车门,又要绕到另一边开门,却被奚迟风拦下。 奚迟风不轻不重地扫她一眼:“我自己来。” 江弄月:“……” 行吧。 她站在原地不动,等奚迟风上了车,她才坐进了副驾。 -- 顾长安订的餐厅离高尔夫球场不远,是家私房菜馆,还算清净。 包厢内,菜刚上齐,顾长安便让人开了一瓶红酒。 倒上之后,他就朝奚迟风与江弄月的方向举了举杯:“奚总和江秘书大老远过来,有失远迎,这杯就当是赔罪了。” 奚迟风身姿挺拔,后背微微倚着椅子,轻笑:“顾导客气,您是大前辈,我们来拜访您,这都是应该的。” 他说完,余光瞥见江弄月伸手要拿酒杯,又道:“我今天带的是位女秘书,让女士喝酒总归不大好,她这杯酒我替她喝。” 江弄月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他。 顾长安也是一愣,像是没想到他这么护犊子,视线不由在奚迟风与江弄月之间来回转了一圈,流露几分沉思。 也不怪顾长安觉得奇怪,毕竟今天是他与奚迟风第一次见面,并不清楚奚迟风的规矩。 若是在熟人圈子里,谁不知道应酬上灌谁酒都行,唯独不能让奚迟风身边的这位江秘书喝酒。否则,就是扫了奚迟风的面子。 这些年来,江弄月早已习惯跟奚迟风参加酒局时,滴酒不沾全身而退。 可眼前这位顾长安,是德高望重的大导演,他的酒不喝,就显得她有点不知轻重,也容易让顾长安觉得奚迟风太过强势。 江弄月看向奚迟风,玩笑般说道:“奚总,我沾了您的光,今天能喝到顾导的酒。这杯酒您就让我喝了吧,我保证待会儿不撒酒疯,不给您丢脸。” 奚迟风沉沉看她一眼,没再阻止。 江弄月拿着酒杯起身,恭敬道:“顾导,这杯酒祝您才华永远横溢,再多拿几个国际大奖。” 说完,她便一饮而尽。 这杯酒下肚,顾长安总算彻底开怀。闲扯几句之后,又与他们聊起家常。 顾长安问江弄月:“江秘书今年多大?” 江弄月:“二十五。” 顾长安感慨地点点头:“后浪推前浪啊……”说完,他又看向奚迟风,“奚总今年二十……?” 奚迟风道:“二十九。” 顾长安:“没女朋友?” 奚迟风笑着摇摇头。 顾长安叹口气:“你们年轻人跟我们当时的想法又不一样。我们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感情,两个人牵牵手看看电影就是一辈子。” 他顿了顿,食指点了点太阳穴:“成家有一个好处就是,有老婆孩子陪着,工作紧绷的弦就可以稍微松一松。” 奚迟风没有说话,只含笑点头。 江弄月却不知怎的,听到“老婆孩子”这几个字,心跳莫名加快,有种心浮气躁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奚迟风,胸腔子里像是翻涌着酸气。 大概是察觉她的注视,奚迟风稍顿,而后扭头朝她看来。 他天生的剑眉星目,微微上翘的眼尾总让人误以为他双目含情。 江弄月一滞,刚才喝的那杯酒慢了好几拍地反应在了脸上。她只觉得一下子面颊滚烫,眼神几乎控制不住地躲闪。 江弄月沉了沉气,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酒过三巡,顾长安天南地北地聊,最后开始有意无意地提及他那不争气的弟弟。 江弄月与奚迟风对视一眼,意识到这是他在给口子,让他们顺势聊《尔雅集》的事。 江弄月先是柔声附和顾长安几句,抚平他对自己亲弟弟怒其不争的燥郁。 等话题深入到《尔雅集》的具体投资金额,出品方制作方分账方式,她便默默退出聊天,将舞台交给奚迟风。 在赚钱这件事上,奚迟风向来运筹帷幄、进退有度,三言两语,便掷地有声。 江弄月一直觉得,每当这种时候,奚迟风的身上都像是在闪着光,一切让她咬牙切齿的总裁病都会在这时全部消失不见。 午饭结束时,顾长安已经差不多被说动。 不过,他还是很珍惜“老艺术家”的羽毛,担心操刀电视剧晚节不保的问题,犹豫着对奚迟风说:“奚总,这样,你再给我五天时间。五天之内,我一定给你明确答复。” 事情推进到这一步已经胜利在望。 奚迟风并不吝啬这几天的等待,与顾长安握了握手,开口:“那就等顾导的好消息了。” 江弄月站在奚迟风身侧,跟着与顾导握了一下手。 等把顾长安送走,奚迟风才带着江弄月一同往停车位走去。 没走几步,奚迟风像是想到些什么,突然停下脚步。 江弄月抬头看他:“奚总,怎么了?” 奚迟风转身,目光在她脖颈处扫了两眼。随即,他下意识地抬手,可很快想到些什么,无事发生般将手背在身后。 -- 第8页 他朝江弄月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点儿命令口吻:“把袖子推上去。” 江弄月没想太多,本能地照做。 她手臂纤细,皮肤细腻瓷白,腕上一块钻石表盘的女士手表在太阳下闪着低调的光。 奚迟风目光在她小臂上来回逡巡两圈,见没有异常,这才转身往前走去。 江弄月想到些什么,心中微动,整理好袖子跟在他身侧。 恰在这时,奚迟风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就这么喜欢跟我唱反调?” 江弄月怔了怔,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奚迟风缓缓说着:“让你别喝酒就别喝酒。怎么,你还想过敏让我照顾你?我这双手是用来做这种事的吗?” 也不知怎的,江弄月忽然想笑。 但她还是忍住了,免得他又给她来一句“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她抿抿唇角,说道:“当然不是。” 奚迟风听出她尾音微微上扬,不由扭头看她一眼。 江弄月垂着头,长发别在耳后,树枝光影在她脸上轻轻浮动。 奚迟风不自觉地多看了她两秒,随后才轻飘飘说了句:“知道就好。” -- 下午回酒店后,奚迟风还约了几个江城当地的朋友见面。 这种私人聚会,江弄月一般不会随行。因此,奚迟风出去后,她在房间睡了会儿午觉,便起来专心处理工作。 等从书桌前抬起头,落地窗外早已华灯初上。 阳光酒店毗邻江城护城河,从江弄月的房间窗户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河畔霓虹风光,河面上游船如织。 只不过,江弄月却没心思欣赏。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在山上下了水又吹了风,江弄月总觉得太阳穴针突突地疼,连鼻子都有点儿塞住了。 她去浴室放好水,泡了个热水澡后,便早早上床休息。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做噩梦,梦到被坏人捂住了口鼻,差点喘不过气,一下子惊醒过来。 梦里窒息的感觉犹在。 江弄月睁眼看着天花板,意识慢慢回笼,这才发现自己鼻子彻底失灵,眼眶周围也在一阵阵地发烫,嘴里呼吸的每一口气,都带着灼人的热度。 她心中暗叫不好,本能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额头。 正要下床找退烧药,可掀开被子她才觉得自己身子重得要死,好像挪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恰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江弄月坐在床边捞过手机,意料之中,又是奚迟风。 她点开接通,奚迟风的不满就顺着听筒溢了出来。 “发你那么多信息,为什么不回?” 他是即使生气,说话也依然不紧不慢的性子,只是江弄月在他身边久了,能听出他语气的微妙变化。 江弄月鼻子塞住,瓮声瓮气:“我睡着了,有事吗?” 奚迟风默了默,反问:“声音怎么了?” 大概人在生病的情况下,情绪就特别敏感脆弱。 奚迟风的这句话其实语气并不算好,可江弄月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乍一听居然有点感动。 她眨了眨眼,声音又细又柔弱,像带着缠缠绵绵的钩子。 “我好像生病了。” 那头没有说话,江弄月身上没力气,整个人一歪,就倒在了床上。 几秒种后,手机里似乎传来房门“砰”地合上的声音。 又过了会儿,门铃被人按响。 江弄月皱了皱眉,没有反应。 直到还没挂断的手机里,传来奚迟风低沉的声音。 “江弄月,开门。” 第5章 麻烦 大概是作为贴身秘书的职业精神刻进了骨子里。 江弄月听清手机里奚迟风的话之后,勉强为自己的身体注入了一股力量,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跌跌撞撞地去给他开门。 奚迟风就站在外面,正准备打电话叫客房服务,大有敲不开门就直接让酒店工作人员来开门的意思。 见江弄月开了门,他才收回手,同时挂了电话。 江弄月穿着一身宽松的棉质长袖长裤睡衣,也不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整个人摇摇欲坠,因此这身睡衣看上去也空空荡荡的。 奚迟风知道她瘦,但这一眼看去,她瘦得像是能被风吹跑。 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他眸光闪了闪,忽略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沉沉开口:“病了?” 江弄月低低“嗯”了一声,低声问:“您有什么吩咐?” 奚迟风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右手闲闲背到身后,漫不经心地耷拉着眼睑,用眼尾余光瞥了她一眼,这才问:“吃药了吗?” 江弄月摇摇头。 奚迟风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送你去医院?” 江弄月:“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奚迟风微微点头,露出个了然的神情,而后朝她抬抬下巴:“进去。” 江弄月愣了一下,用眼神问他“干什么”。 奚迟风轻描淡写道:“有工作找你核对。” 江弄月:“……” 真是工作狂人设不倒,平时也就算了,今晚她生病,居然还找她核对工作。 江弄月往边上站了站,让他进门。 奚迟风等她关上门,这才回身看向她,默了两秒,才问她:“药放在哪里?” -- 第9页 江弄月身上没什么力气,慢吞吞地走过去:“奚总,不是谈工作吗?” 奚迟风深沉的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一圈,最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轻慢:“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跟精神萎靡的人聊工作,影响效率。” 江弄月呼吸一滞。 这人不但工作狂人设不倒,就连总裁病患者的人设也如泰山屹立。 “又不是砒|霜,一颗下去立马见效……” 她低下头,一边低声嘀咕,一边朝柜子走去。 “在说什么?” 奚迟风视线捕捉着她纤细的身影,缓缓开口。 江弄月打开柜门,从收纳盒里找出一盒退烧药。 “没说什么。” 奚迟风显然不信,却也懒得跟她计较,低低地嗤了一声,迈着长腿朝书桌走去。 他伸手在桌边茶壶上试探了一下,感觉温度差不多,便拿起一旁的玻璃杯,倒了杯水。 目光瞥见,杯口有一抹浅红色唇印。 奚迟风顿了顿,这才转身将水递给江弄月。 江弄月愣了一下,低低道了声谢,才接过杯子吃了药。 奚迟风从她手里拿走空杯子,又问:“电脑呢?” 江弄月:“在床上。” 说完,她反应过来,赶紧走到床边,弯下腰,准备将枕边的电脑拿给他。 不想从旁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奚迟风先她一步,拿起了电脑。 他身上淡淡的冷杉气息一瞬间在她鼻尖萦绕,又很快随着他的离开而散去。 江弄月呼吸停顿了那么几秒,直到胸口憋得闷痛,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江弄月回身,奚迟风已经在床边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膝上电脑开着,神色泰然。 像是注意到她还站着,奚迟风用下巴朝她的方向点了点,视线却没看她,只漫不经心道:“躺着聊吧。” 江弄月犹豫:“奚总,不太好吧?” 奚迟风微微沉出一口气,好像嫌她多事,声音也淡:“我是周扒皮?” 江弄月:“……不是。” 说完之后,她便乖乖地掀开被子上床,将两个枕头都垫在身后,半躺着,随时等待他的提问。 “开机密码还是原来那个?” 奚迟风开口,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房间安静,他声音刻意压低,听上去莫名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 江弄月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跃了一下,这才点点头:“嗯。” “我先看看邮件。” 奚迟风目光落在屏幕上,之后就没再说话。 江弄月平时也会按轻重缓急归类他邮箱里的信息,知道他事情多,一看邮件起码半个多小时。 担心影响他工作,她也没再发出声响,就这么静悄悄地等着。 然而,药效比奚迟风的下一个指令率先来到。 江弄月没过一会儿就觉得上下眼皮打架,最后实在撑不住,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耳边是绵长而规律的呼吸。 奚迟风停下键盘上的双手,扭头朝床上看去。 江弄月歪着脑袋,上半身被两个枕头垫高,看上去就有点窝在枕头里的感觉。 奚迟风顿了会儿,起身托住她后脑勺,抽掉一个枕头,这才把她重新放回床上。 想了想,他又将她伸在外面的胳膊,放进了被子里。 做完这些后,奚迟风站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在她额头试探了一下。 倒是没有烧得很厉害。 奚迟风收回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自语:“真麻烦。” 说完,他便将电脑带到书桌,坐下来专心处理工作。 -- 江弄月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大学刚毕业,才到奚迟风身边工作没多久,第一次与他出席一个应酬。 酒桌上自然少不了觥筹交错。 就连奚迟风也被灌了酒,江弄月作为他的秘书自然不能例外。 几杯红酒下肚,江弄月整张脸都烧了起来,直到应酬结束,她都迷迷糊糊。 奚迟风让司机先送她回家,那时她还跟人合租在一个小弄堂的老房子里。 车子开到弄堂口,路口白晃晃的灯光照进车内,也照亮了她脸上一片一片的红疹子。 江弄月在梦里听到奚迟风说:“真麻烦。” 而后,他又叫司机调头去医院。 路上,江弄月也不知自己是醉是醒,只知道脸上又痒又烫,想伸手挠,可两只手都被奚迟风死死按住。 她难受得要死,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叽叽咕咕地说着些自己也不懂的话。 最后她一边哭一边说:“如果是尤夏青,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 -- 江弄月醒来时,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地关着,房间内唯独书桌一隅亮着浅浅的白光。 江弄月眨了眨眼,身体已经没有任何不适。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才早上四点。 江弄月目光转了转,想起奚迟风,下意识转身朝床边的长沙发看去。 奚迟风怀里拿着一个抱枕,安静地睡在沙发上。 他人高腿长,两只脚都耷拉在沙发外面,看着着实有些委屈。身上白衬衫的下摆也被他扯出腰带外,肉眼可见地布满褶皱。 江弄月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 第10页 他皮肤白皙,侧脸轮廓清晰流畅,深眼窝高鼻梁,安静睡着时,看上去就格外纯良。 又因这会儿头发自然垂落在额头,与平时沉稳的背头相比,莫名多了几分少年感。 江弄月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砰砰的跳动,梦里那些场景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 那天半夜从医院出来后,她已经完全清醒。 奚迟风双手抄袋,居高临下地凝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平静到刻板的语气却宣告着他耐心告罄。 “因为你,我浪费了两个小时。你知道对我来说,两个小时意味着损失多少钱吗?” “你说得没错,如果是尤夏青,一定会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而不是像你一样给我添麻烦。” 骤乱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江弄月轻手轻脚地转了个身,闭上双眼,重新睡回笼觉。 再醒来,是被六点的闹钟吵醒。 江弄月起床一看,奚迟风已经不见了,只剩那个抱枕规矩地躺在沙发上。 江弄月忽然想起昨晚奚迟风打她电话时,说的是“发你那么多信息怎么不回”。 她连忙点开微信。 置顶的对话框里,奚迟风昨晚果然连着发了五条信息。 【精油放在哪儿?】 【剃须刀呢?】 【过来帮我把明天的衣服准备好。】 【?】 【江弄月?】 江弄月叹叹气,这人还还真是会物尽其用,平时什么工作都会让她搭把手,琐碎生活中,又完全将她当贴身管家使唤。 江弄月面无表情地退出聊天框,处理完其他堆积的信息后,才迅速下床洗漱。 半小时后,她化好淡妆,下楼吃早餐。 刚走出房门,恰好看见奚迟风从过道另一侧走来。 他照例西装革履,只是没打领带,衬衣最上面的扣子开着,严谨中透着一丝休闲。 两人不约而同在电梯前停下。 江弄月打招呼:“奚总,早上好。” 奚迟风淡淡扫她一眼,随即目视前方,看向电梯门上两人的倒影。 过了会儿,他慢悠悠开口:“身体好了?” 声音中还带着晨起的沙哑。 江弄月点头:“好了。” 恰在这时,电梯门开。 江弄月单手挡住电梯门,等奚迟风进去后,她才跟在后面进了电梯,站到他身后。 想了想,江弄月低声跟他道谢:“奚总,昨晚谢谢您。” 奚迟风余光朝她身上一瞥,而后快速转开,抬眸看向电梯上的数字。 过了会儿,大概是为了缓解被她谢了之后,莫名生出来的不自在,奚迟风不疾不徐道:“你也是傻,非要用苦肉计打动顾长安。顾长安既然答应跟我见面,就说明他有很大意向执导《尔雅集》,不论后来谈到他弟弟还是什么,都只是用来跟我们博弈的筹码。” 江弄月抬头,光可鉴人的电梯门上映着两人的身影。 奚迟风通过电梯门与她对上了目光。 他继续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这个IP我十几个亿都投下去了,哪怕只有百分之十的回报率,也有一个多亿的盈利。至于让你冒着发高烧的风险,下水捡一个破球,跟顾长安攀那点交情,省一两百万的导演团队人情支出?” 话音刚落,电梯已经到了一楼餐厅。 电梯门一开,奚迟风便单手抄袋,迈着长腿走了出去。 江弄月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过了会儿想到些什么,低下头,嘴角轻轻翘了一下。 第6章 看我干什么 昨天跟顾长安聊得还算顺利,江城这边的行程便暂时结束。 吃过早餐后,江弄月回房间收拾行李。自己这边收拾完,又拖着行李箱去奚迟风房间,替他收拾。 进门时,奚迟风正打电话,见她进来,他朝她摆摆头,示意她直接去衣帽间。 与他擦肩而过,江弄月听见他对电话那头说:“昨天邮件里就跟你说过,必须是苏叶。这个项目被平台定为S级,就是因为我们的预售条款里许诺了由苏叶担任女主角。你跟苏叶的经纪人好好磨,当然也不用太操之过急,先探清楚他们的底,我不相信他们会平白放弃这个IP。” 江弄月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听谈话内容,电话那头多半是《尔雅集》的制片人姜凯丽。 江弄月若无其事地去衣帽间整理他的东西,不一会儿,便拖着箱子出来,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根黑色暗纹领带。 奚迟风恰好挂断电话,掐了掐眉心,神色不愉,看样子姜凯丽那边并不顺利。 见她走来,他阔步来到她跟前,微微俯身。 江弄月垂着眸,悉心帮他打温莎结,想了想说:“我看斑马娱乐故意压着我们跟苏叶的合同,多半跟唐若琪有关。” 奚迟风眉梢轻轻一挑,因离得近,她说话时的气息毫无阻碍地洒在他的下巴处,带着淡淡的香水味。 不得不承认,江弄月长得实在赏心悦目。 奚迟风垂眸盯着她的脸,哼笑一声,轻飘飘道:“这应该不在你的工作范围内。” 江弄月手上动作一顿,强忍着直接用领带勒死他的冲动,但还是平静说下去:“虽然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但不妨碍我跟您聊一些个人看法不是吗?” 奚迟风没出声,江弄月只当他默认,继续说:“苏叶去年演古偶爆红,跃升斑马娱乐一姐。不过这段时间,斑马娱乐一直在推唐若琪,我们的《尔雅集》是个不错的资源,尤其剧中女二号非常符合唐若琪的形象,人物弧光也很完整。所以,很难不怀疑他们这次是想夹带私货,让我们和苏叶一起为唐若琪抬轿。” -- 第11页 奚迟风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江弄月说完之后,迟迟没有等到他的回复。 直到系完领带抬头一看,江弄月才发现奚迟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深沉。 “奚总?” 江弄月出声提醒。 奚迟风嘴角几不可察地一勾,意味不明:“我不记得我给你看过剧本。” 江弄月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视线:“您的邮箱里有。”顿了顿,又道,“您的邮箱密码还是当初您亲口告诉我的,剧本也没加密,我以为我可以看。” 奚迟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对着全身镜整理衣领,慢悠悠道:“嗯,你的野心倒是从来没有掩饰过。” 江弄月微微一滞,干脆跟他把话挑明:“奚总,您说我有野心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有机会,我就要去做经纪人。不但要做经纪人,还要做经纪总监。” 奚迟风低低地呵了一声,带了点儿嘲讽:“哦?那么未来的江总,你倒是说说苏叶的事该怎么处理。” 江弄月忽略他的讽刺,沉声说道:“不如先跟他们谈苏叶和唐若琪捆绑的打包价。” 奚迟风哼笑:“纸上谈兵,你以为以现在苏叶的咖位,能随便用一个打包价打发?” 江弄月望着他:“我们主动抛出榄枝为唐若琪造势,而且从剧本来看,女一和女二本身就可以组一个‘大橘已定’CP,到时候稍加宣传,根本不愁热度,他们不会看不出背后的利益。可是,想要得到利益,他们总也得付出点什么,片酬上的让步是最直接也最直观的,也不枉凯丽姐跟他们磨了这么久。” 她顿了顿,补充:“利益置换,还是您教我的。” 奚迟风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 直到江弄月被他盯得无所适从,他才终于放过她似的,收回了视线。 奚迟风抬起腕表,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表带,这才轻描淡写道:“不错,终于知道要利益置换了,而不是用什么苦肉计、什么感情之类给自己找麻烦的东西。” 江弄月:“……” 她觑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奚迟风抬眸,目光不轻不重地扫过她,像是不满她的沉默,握住行李箱的拉杆,轻慢地说道: “不过也是,你一向有超于常人的欲求,也难怪当年会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来到我面前。显然对你来说,利益置换比感情牌好学多了嘛!” 他说完,微妙地顿了一下,随后低声哼笑:“尤夏青就不会这样,她比你清高。” 话落,他就拉起行李箱阔步往外走去。 江弄月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双手不自觉地握了握拳。 她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单纯地夸奖她。 这么多年来,每当涉及到业务这一块,她做什么都是错,总能被他牵扯到那些陈年旧事上去。 就好像,她要去做经纪人插手公司业务,就是比尤夏青有野心、不纯粹。 奚迟风明明也没怎么跟尤夏青来往过,却硬是把尤夏青立成了一个标杆,每当她透露出要离开总裁办去经纪业务部门的意思时,他总能把尤夏青搬出来,狠狠碾压她一番,以此让她清楚——你最好让我看看你比尤夏青优秀的地方再谈其他。 江弄月有时觉得自己被压缩进了一个狭小的角落里,想施展一下拳脚,却又找不到空间。 奚迟风走到外面才发现她没有跟上来,转身朝她摆摆头:“还不走?还是,真等着我把你调去做经纪人?” 江弄月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默了两秒,才低声说:“没有。” 随后,她便低下头,拖着行李箱,跟上奚迟风的脚步。 这个插曲直接导致了去机场的路上格外沉默。 奚迟风却似乎毫无所觉,给姜凯丽打完电话后,便翘着长腿在车上平静地看文件。 倒是江弄月,被那句“她比你清高”折磨了一路,直到到了机场,她脸色依然不怎么好。 司机从后备箱中取出行李递给他们,江弄月沉声道了谢,面色沉沉地跟奚迟风去办登机手续。 直到在候机室坐下,奚迟风才注意到江弄月的神情,淡淡开口:“怎么了,舍不得江城?”想了想,又说,“我可以放你两天假,在江城走走逛逛,这里的风景美食确实不错。” 江弄月一噎,顿时被他气得没了脾气。 她有时候真的很怀疑这男人在共情方面是不是有很大的障碍,否则,怎么能在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跟她聊天? 江弄月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是。” 奚迟风觑她两眼:“那你一脸丧气干什么?” 江弄月:“……” “我没有。” 奚迟风显然不信,低低地嗤笑了一声,但也懒得追问,垂眸回复手机上的信息。 贵宾候机室外,一对小情侣恰在这时吵吵闹闹地经过。 男生有些崩溃地问:“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又生气了?” 女生拖着些许哭腔,语气不忿:“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看看你什么态度,一下子教训我,一下子又没事人一样跟我聊天,你训狗啊?” 奚迟风也不知怎的,打字的手指微微一顿,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那对小情侣走得挺快,不一会儿,就随着吵架声走远了。 -- 第12页 奚迟风望着门口,顿了几秒,这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 他目光扫过端坐在对面沙发上,戴着耳机,脸朝向窗外的江弄月。 也不知怎的,心情忽然有点复杂起来。 手机那头的人还在等着他的信息,大约是等急了,小心翼翼发过来两个字“奚总?”。 奚迟风被手机嗡嗡的震动唤回注意力,低头将待处理的信息处理完之后,才又重新看向对面的江弄月。 几秒种后,奚迟风不自觉地换了个坐姿,翘起长腿,右手指尖在膝头轻轻敲击了几下。 过了会儿,他清清嗓子,叫了她一声。 江弄月回神,摘下一只耳机看向他。 奚迟风对上她的视线,眸光微闪,思忖了一会儿,才淡声道:“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一家专柜,不是你最喜欢的那个牌子吗?反正登机时间还早,要不要去挑一只包?”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可以走我的额度报销。” 江弄月也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担心他再来个钓鱼执法,等她应下来,便嘲讽她贪财拜金,不如尤夏青纯粹。 江弄月不想再被他打击一次,干脆拒绝了他。 “谢谢奚总好意,但是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能买。” 奚迟风看她一眼,舌尖抵了一下腮帮,倒也没再说话。 -- 回宁城三小时飞机,江弄月一找到位子坐下来便戴上眼罩假寐。 奚迟风原本还想找点话题跟她聊聊天,缓和一下气氛,可见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便也只能作罢。 等到飞机在宁城机场降落,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飞机一落地,江弄月便恢复了工作状态,拿出平板提醒奚迟风接下来的行程。 恒洲控股算是家族企业,自四年前上市以来,恒洲控股除电视电影、艺人经纪及服务这两项主业外,又陆续增添了游戏、娱乐、地产等副业。 而今,奚迟风在家族中一人独大,全权把控着集团两大核心主业以及其他副业的主要经营权。至于其他边边角角,则交由几位叔伯兄弟打理。 这会儿回到宁城,集团还有个重要会议等着他。 一上车,司机便一脚油门,直奔总部大楼。 江弄月坐在副驾,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来预约奚迟风行程的。 最后一个电话来自博翠港湾那边,江弄月应了几声之后,便挂断电话,扭头向奚迟风汇报:“奚总,老太太请您周五晚上回去吃饭。” 老太太就是奚迟风的祖母。 江弄月说完之后,便重新坐正了身子。 跟在奚迟风身边这么多年,她自然清楚奚迟风与博翠港湾那边关系微妙。 江弄月偷偷地看向后视镜,只见奚迟风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仔细看去,可以看出他这会儿眉心微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到周五要回博翠港湾而烦恼。 一种莫名怜爱的情绪悄无声息地在心口游荡,江弄月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多看了奚迟风几眼。 然而,等她想要收回目光已经来不及了。 猝不及防地,江弄月在后视镜中与奚迟风四目相对。 睁开眼那一瞬间的柔和骤然褪去,几乎是一瞬间,奚迟风眸光便带上了冷淡与防备。 “看我干什么?”他低沉开口。 第7章 我给的 以江弄月对奚迟风的了解,要是让他知道她因为他复杂的家庭关系,而对他产生了几秒钟的怜惜,必然少不了被他一顿冷嘲热讽,以此打压她那点儿可怜的“高他一等”。 江弄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平静看向前方路况,这才开口岔开话题:“想跟您请几天假。” 奚迟风闻言一滞,刚刚打开的平板又被他合上。 他看向前面的江弄月,表情倒是不甚在意:“你不是全年无休的吗?怎么,腻了?” 江弄月忽略他话中的淡淡试探,抬眸从后视镜中看向他,一脸认真道:“不是的,奚总。是我家里出了点事儿,需要回去处理一下。” 江弄月的老家并不在宁城,而是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 奚迟风闲时倒也问过她,需不需要帮她把父母接来宁城安顿,但都被她冷淡拒绝了。 似乎她与父母的关系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亲厚。 奚迟风没有插手别人家事的习惯,因此她拒绝几次后,他便也没再提过。 这会儿江弄月难得主动提起,奚迟风好奇之余,倒也生出点儿难得的担忧。 他微微皱了皱眉:“家里怎么了?” 但江弄月显然不想与他分享私事,浅笑着敷衍道:“谢谢奚总关心,一点小事而已。” 奚迟风莫名有了种踢到铁板的感觉,有点不高兴,却又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高兴。 过了会儿,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低下头重新看平板上的报表,这才漫不经心地说:“自己找人事走流程。” -- 有了奚迟风的应允,次日一早,江弄月便联系人事请假事宜。 大约是她多年来在岗位上兢兢业业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人事调度工作安排之余,还好奇地问她:“江秘书,什么情况呀,突然请假?” 江弄月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八卦,只客套地笑了笑:“一点私事。” -- 第13页 只不过,等她一走,人事办公室内还是掀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连江秘书都有请假的一天,奚总居然还同意了。” “有什么不能同意的?说到底也只是秘书,又不是那什么,哪来那么强的控制欲啊?” 一名刚入职不久的女同事两眼亮晶晶地插嘴道:“什么那什么?” 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轻笑。 “当然是老婆呀!帅哥美女这么多年天天形影不离,换谁不动心?你要说他们之间没有擦|枪|走|火过,我当场剁头!” 刚刚那位新来的女同事八卦欲被勾起,追问道:“真的吗?看不出来呀!” 另一位年长点的已婚女同事老神在在道:“你没谈过恋爱当然看不出来,反正呀,你平时多留点心,就会发现每次奚总跟底下人发火的时候,只有江秘书能救场,也只有江秘书能把奚总那脾气治得服服帖帖。” “说起来还真是哈!”又一位八卦达人加入群聊,“你们是没见过,有次我在走廊碰到奚总,正巧江秘书从走廊另一个方向过来。你们猜怎么着,奚总看见江秘书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一下。” 一名男同事轻嗤:“我看你们就是偶像剧看多了,就那两位,整天不苟言笑的,看上去就跟不需要性生活似的。他俩要是成了一对儿,我当场我就世贸顶楼最贵的旋转餐厅,全部门走起!” “说的也是,而且听说江秘书老家在一个挺偏僻的小镇上,跟奚总怎么都有点儿门不当户不对的意思。” “来来来,下注下注,就压这一对能不能成,买定离手啊!” 两位当事人并不知道自己成了人事部的赌注。 因为江弄月的工作需要严丝合缝地配合奚迟风的行程,因此人事思来想去,也只能给她拼凑出一个双休外加周一一天。 而下周一这一天的工作则暂时由助理陈琳接洽。 得到消息的陈琳差点哭晕在工位上。 -- 转眼到了周五,江弄月替奚迟风备好礼物,一下班,便同他一起前往博翠港湾。 博翠港湾是市中心别墅区,闹中取静,寸土寸金。 车子甫一停下,江弄月就率先下车,替奚迟风打开后座门。 等奚迟风从车上下来,司机已经从后备箱中提了礼物,站在二人身后。 奚迟风与江弄月一前一后地踏上前院花园中央的石板路,绕过假山喷泉,行至正门口,正在门口张望的保姆张嫂便喜气洋洋地朝屋里喊:“太太,小奚总到了!” 话音一落,便见董婉清快步从屋内迎出来。 江弄月嘴角一弯,大方地向董婉清打招呼:“太太。” 董婉清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扫过,简单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奚迟风身上。 她伸手,像是要握奚迟风的手,却被他借着整理袖扣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躲开。 董婉清目光淡了淡,连笑容都有一瞬间的僵硬,双手局促地交握在身前,默了两秒才道:“阿风,先进去吧。” 奚迟风朝她微微颔首:“好的。”顿了顿,才叫了她一声,“妈。” 董婉清脸上立马又绽放一个由衷的微笑,点着头应了一声。 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个场面,但亲眼见到这生分的母子关系,还是让江弄月心生感慨。 她对奚家的往事了解不多,但这几年时常跟随奚迟风来参加这一月一次的家宴,她也从保姆们七零八碎的闲言中拼凑出一些信息。 奚迟风的外祖父母都是小学教师,给董婉清取了个金庸女主角的名儿,却没想到她的人生是夏雨荷跟冷清秋的结合体。 当年奚迟风的父亲奚安和在董婉清的老家安城与她初遇,杏花微雨,江南女子,奚安和一眼便坠入了情网。 豪门子弟一掷千金的追求方式,自然很轻易从董婉清的一票追求者中脱颖而出。 可惜,董婉清不知道的是,奚安和的爱情就像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在她发现自己怀孕,想跟奚安和提结婚的事时,奚安和却先她一步,提出了要回宁城处理家族集团内务。 董婉清就这么在安城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奚迟风十岁,奚安和与一位知名越剧女演员一同出游,车祸去世。 好在奚安和闭眼之前想起安城还有自己的独子,交代了后事,才溘然长逝。 奚迟风便是在十岁左右回到奚家,母子俩从饱受排斥的外来者,到如今奚迟风掌握家族实权,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今日家宴,虽然还有几个小辈在国外念书无法赶回,但并不影响大宅热闹。 进了客厅之后,江弄月就看见一家人忙里忙外地布置席面,几个与奚迟风同辈的兄弟姐妹还围着奚老太太聊最近的趣事。 只是奚迟风一进去,原本热闹的场面就出现了微妙的停顿,年纪尚小的几个弟弟妹妹纷纷起身,小心翼翼地跟奚迟风打招呼。 江弄月忍不住偷觑了奚迟风一眼,也难怪大家怵他,实在是他一身严谨正装,气场强大,神情淡漠,与这里的天伦之乐格格不入。 与其说是来吃饭,倒更像是来主持集团誓师大会的。 还是奚老太太笑着朝奚迟风招招手:“阿风,过来让奶奶看看你。” 奚迟风微微颔首,朝她走去,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温情。 -- 第14页 江弄月看看四周,转身去厨房同家里几位女眷一起帮忙。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出二房奚安正的太太沈佳慧的轻笑声。 “婉清,照这个势头下去,等到迟风哪天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联姻,怕是就不认我们这些亲戚了吧?”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门当户对”四个字,像是一根针,在她心口狠狠地扎了一下。 董婉清为人软弱,小家碧玉的出身更让她自觉低沈佳慧一头,忙低声解释:“当然不会,二嫂你别这样想。” 沈佳慧身出名门,年轻时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结婚三十几年才收敛了脾气,但言语间还是习惯性地居高临下。 “你怎么就认定不会?你能管得动你儿子?” 董婉清垂头倒着茶水,满脸尴尬。厨房里其他人都不敢惹这位二太太,只作没听见。 江弄月抿了抿嘴角,因为奚迟风,所以她见不得董婉清受委屈。 她踩着高跟鞋信步进去,轻笑道:“二太太,您最近的体检报告情况不好吗?” 沈佳慧闻言转身,疑惑地挑挑眉:“什么?” 江弄月接过董婉清手里的茶具,抬眸漫不经心地看向她:“只要您还健在,以奚总的品性,自然不会不认您这个二婶。听您刚才的话,我还以为医生给您判了倒计时。” 沈佳慧:“……” 江弄月转眸看向董婉清:“太太,奚总在客厅等您。” 说完,她便端着茶具与董婉清一起朝客厅走去。 -- 虽说是一家子老老少少一起吃饭,但饭桌上多少有点冷清。一桌人为了财产权力明争暗斗,要不是还有奚老爷子坐镇,怕是连眼前的平和都无法维持。 大概是想缓和气氛,奚迟风的堂兄奚迟睿找了个话题,打趣道:“对了迟风,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带个女朋友回来,倒是经常带江秘书一起回大宅吃饭。我看你们俩不如近水楼台,在一起得了。” 他比奚迟风大两岁,是二房长子,络腮胡、低音炮,奚家男人标配的高个长腿,带点儿痞气,是个情场浪子。 可惜江弄月并不能消化他的幽默,差点被嘴里那口茶呛死。 奚迟风看她一眼,递给她一块手帕,暗黄色格纹,还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冷杉香气。 等江弄月接过,他才看向奚迟睿,淡声说道:“听说上星期又有个被你分手的网红去你公司闹了。” 奚迟睿一噎,讪讪看了奚老爷子一眼,随后自我解嘲地耸耸肩膀,没再说话。 倒是奚安正试图为自己儿子挽尊,不轻不重地教训他几句:“阿风的婚事关系到各方利益,你不要乱说话。” 谁也没注意到,已经平静下来的江弄月,悄悄攥紧了放在桌下的手。 手中的手帕瞬间布满褶皱。 奚迟风余光浅淡地往江弄月脸上一落,又很快转开。 -- 晚饭结束后,奚老爷子单独叫奚迟风谈话,其他人三三两两地在花园里闲逛。 等奚迟风从书房出来,已经将近九点,绒绒夜幕中繁星闪烁。 他给江弄月打了个电话,却意外地没有接通。 奚迟风想了想,便朝花园走去。 路过池塘,恰好听见抄手游廊下,沈佳慧正跟奚安正吐槽刚才在厨房被江弄月怼了的事儿。 沈佳慧说完之后,还有点愤愤不平:“谁给她的胆子啊,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奚安正刚想说点儿安慰的话,不料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后不紧不慢地响起。 “我给的。” 夫妻俩一愣,不约而同地朝身后看去,只见奚迟风单手背在身后,信步朝他们走来。 “二叔二婶,有意见吗?” 他嘴角带着浅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明明是个问句,可奚安正与沈佳慧却都听出了警告的意味,不由面面相觑。 不远处的假山后,恰巧路过的奚迟睿闻声望向奚迟风背影,一脸吃瓜微笑,默默地低呼一声:“哇哦。” 第8章 侮辱 如今奚迟风势头正劲,奚安正与沈佳慧自然不会与他正面起冲突。 奚安正笑着说了点儿场面话,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假山后的奚迟睿也不想因为帮父母出头,惹到奚迟风,看了会儿热闹,就往别处走去。 经过水榭凉亭,正好看见江弄月迎面走来。 想起刚才的见闻,奚迟睿也不知怎的,起了逗弄的心思,在凉亭中拦下江弄月。 江弄月微微挑眉,客套假笑:“奚总,麻烦借过一下。” 她今天长发垂肩,穿一身烟灰色正装,露出纤细脚踝,黑色细高跟挑着挺拔婀娜的身姿。 奚迟睿上下打量她两眼,笑得轻佻:“江秘书,你真的没考虑过跟迟风在一起?我看他倒是挺护着你。” 江弄月看着他,不卑不亢道:“奚总,我跟小奚总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麻烦您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 “工作关系……”奚迟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 抬眸间看到奚迟风从江弄月身后走来,奚迟睿叫了他一声,看好戏般,懒散说道:“迟风,江秘书刚刚还跟我说和你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让我不要开你们玩笑。真羡慕你有这么专业的秘书,不像我办公室那个,恨不得找到机会就往我身上靠。” -- 第15页 奚迟风视线往江弄月身上一落,目光淡了淡。随即看向奚迟睿,不动声色地笑笑:“谁叫堂兄花名在外。” 说完,他便不再给奚迟睿一个眼神,看向江弄月,冷淡道:“走了。” 江弄月愣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带着点儿凉意。 只不过,她也不敢多说什么,朝奚迟睿点了点头,便跟在奚迟风后面,往大门口走去了。 奚迟睿远远看着两人的背影,抱起双臂,斜倚着凉亭廊柱,笑着摇了摇头:“啧啧啧。” -- 直到走出大门,奚迟风才侧眸觑觑江弄月,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跟奚迟睿聊得不错。” 江弄月莫名觉得他语气有点儿阴阳怪气,正色道:“是奚总拦着我说些有的没的。” “哦?”奚迟风干脆转身看向她,嗤笑一声,语调微扬,“这么听他的话,要不要把你调到他身边做秘书?” 江弄月垂下头,稍稍往后退了半步,恭敬道:“他负责的是地产这块,跟我专业不对口。” 奚迟风一噎,过了会儿单手抄袋,上下打量她两眼。 月色清朗,江弄月长发别在耳后,格外温婉。 奚迟风也不知怎的,因那句“纯粹的工作关系”而产生的燥郁倏地散了。 恰好车子在他跟前停下,江弄月率先上前一步,帮他打开后座门。 奚迟风目光落在她脸上,上车之前,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你别以为装出这副乖巧顺从的样子,我就听不出你刚才又在顶嘴。” 江弄月面无表情地等他坐好,关上门往副驾走去时,没忍住,嘴角勾了勾。 车子平稳起步,等到开出别墅区,奚迟风想到些什么,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江弄月:“听说你今晚还惹了二太太?谁给你的胆子啊?” 江弄月从后视镜中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奚迟风抬起头,从后视镜里对上她的视线,笔帽在文件夹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你知不知道以沈家的势力,但凡你哪天离开恒洲控股,只要二太太一句话,就能让你一辈子找不到工作。” 江弄月愣了一下,歪歪头,像是很疑惑他会有这个想法。 “那我不离开不就可以了吗?” 笔帽一顿,奚迟风无声盯了她两秒,随即才淡淡转开目光看向窗外。 高架桥上的璀璨夜色漫进眼帘,奚迟风微微眯了眯眼,压下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后面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车内谁都没再说话。 江弄月见奚迟风在后座闭目养神,伸手将空调的风调小了些。 直到车子在兰呈公馆门口停下,奚迟风才像是大脑中装了闹钟一般,适时睁开双眼,对低头解安全带的江弄月说:“我还有个应酬,你先上去。” 当初奚迟风嫌江弄月租的那个位于小弄堂里的破房子太偏,不方便他使唤她,就在兰呈公馆他的楼下给她腾出了一套房,让她搬进去。 两人上下楼这么一住,一眨眼就住到了现在。 江弄月愣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夜已深精神疲倦,脑中竟然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离奇脑洞——他不会是特意送她回来的吧? 但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被她否定。 奚迟风这人做事,向来只管他自己爽,若是旁人觉得被照拂到了,那多半是他不经意为之。 江弄月下车之后,站在路边挥挥手,目送车子远去后,先到楼下拿了个快递,这才往电梯走去。 -- 另一边,奚迟风吩咐司机往临风山庄开去。 临风山庄是个私人会所,今晚姜凯丽和几家经纪人以及手下的艺人在这儿攒了个局。 《尔雅集》作为S级大IP,有像斑马娱乐那样,仗着艺人流量跟他们讨价还价的,自然也有二线艺人托了几层关系,联系到制片人姜凯丽,想要拿个重要角色的。 而今晚来的几个艺人虽然还没爆红,但商业价值及潜力都还不错,因此姜凯丽极力邀请奚迟风到会所露个脸。 车外夜色正浓,宁城向来有“不夜城”的美称,一路过去,灯火璀璨,热闹非凡。 奚迟风也不知怎的,总觉得车上格外冷清。 刚才江弄月还在时,虽然没有说话,但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却莫名让他觉得充盈。 奚迟风不自觉地抱起双臂,扭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他从小在高压下长大,所谓的亲人们也都面和心不和。如果非要从博翠港湾那些“亲人”中找出个真心疼他的,或许也只有奚老太太,甚至连他的母亲董婉清都排不上号。 这就是他每次回博翠港湾吃饭,都觉得食难下咽的原因。 直到有次带江弄月一起过去,他忽然就有了种“有人陪”的感觉。 更好笑的是,他甚至依赖上了这种感觉。 -- 临风山庄的顶层包厢内开了一盏吊顶的暗黄色中式木雕大灯笼,包厢内众人觥筹交错,笑语晏晏。 姜凯丽正坐在中间沙发上发信息,旁边一位系着精致三角领巾的男人推着身边长相软萌的年轻男生,走到姜凯丽跟前,讨好地笑道:“凯丽姐,这是我们家小泽。”说着,又看向小泽,抬抬下巴,“快陪凯丽姐唱首歌。” 小泽乖巧地坐到姜凯丽身边,点了一首《栀子花开》。 -- 第16页 奚迟风便是在歌曲进入尾声时,进的包厢。 他一身西装革履,像是带着强大的磁场,一下子就把包厢内男男女女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奚迟风目光淡淡扫过在场众人,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将外套脱下,交给身后穿着大红色旗袍的服务员。 姜凯丽立刻放下麦克风,笑意盈盈地迎了过来:“奚总,您总算来了。” 她说完,转身向他介绍身后不约而同起身的所有人。 包厢内的热闹出现了片刻的中断,直到奚迟风朝大家微微颔首,淡声道:“各位继续,不用特意照顾我。” 说完之后,他便自行找了个沙发坐下。 话虽这么说,可是自他进来的那一刻,几个女艺人早已蠢蠢欲动,就算原先只打算来露个脸的,这会儿看到奚迟风的色相,也有点儿跃跃欲试。 众人明面上虽然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可包厢内的气氛早已风云变幻。 奚迟风被敬了几杯酒,终于有个选秀出身的女明星,得到自己经纪人的指示,端着酒杯坐到奚迟风身边,娇羞笑道:“奚总,能请您一起唱首歌吗?” 奚迟风淡漠地抬眸扫她一眼:“我不唱歌。” 女明星吃了个闭门羹,一时没反应过来,求助地回头看向经纪人。 经纪人恨铁不成钢地出来打圆场,举着一杯酒走到奚迟风跟前,弯身赔笑道:“奚总,这小丫头半年前刚出道,兴城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世面,见笑了。” “兴城?”奚迟风眉眼微动,想起些什么。 经纪人见状,忙朝女明星使了个眼色。 女明星迅速搭话:“是,兴城。” 奚迟风看向她,眸光晦涩不明:“知道越山镇吗?” 女明星闻言,掩唇笑了起来:“知道,是兴城最偏最穷的小镇,不过这两年发展得好点儿了。奚总,您怎么会知道这个小地方?” 奚迟风翘起长腿,靠在沙发上,手臂搭着沙发背,另一手轻轻晃动酒杯。 他像是没有听见女明星的话,连神色都很淡。过了会儿,他又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想到参加选秀的?” 女明星咬着下唇,思忖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说:“我从小就有舞台梦,选秀就是我实现梦想的机会。而且我家里出了点事,急需用钱,我想大概只有选秀才能既让我实现梦想,又能帮到家人吧。” 奚迟风也不知怎的,想起第一次与江弄月见面。 被他戳穿她冒名顶替的那一刻,江弄月满脸难堪,哭着解释:“我不是故意冒名顶替,只是我家里出了点事,很需要钱,我怕我先告诉您真相您就不愿意见我了。我本来就打算见了面就告诉您的。” 女明星见奚迟风走神,大着胆子提醒了一声:“奚总?” 奚迟风回神,看向眼前千娇百媚的一张脸,怎么都看不出被生活重拳出击过的痕迹。 他稍稍抬眉,嘴角带着浅淡笑意:“真的假的?” 女明星愣了一下:“什么?” 奚迟风:“参加选秀的原因。” 女明星一时语塞。 其实她家里家境还算殷实,闯娱乐圈也不过是图名利赚快钱。只是经纪人为了增加她的记忆点,给她艹了个为了梦想艰苦奋斗的草根小白花人设。 奚迟风眉眼深邃,但眼神很浅,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答案。 女明星想着他跟自己聊了这么久,应该算有兴趣,便大着胆子直言相告:“梦想是真的,家庭困难是假的。” 奚迟风移开目光,哼笑了一声。 过了会儿,他才垂眸看着杯子里的酒,缓缓道:“以后别用家里困难做文章了。这个故事,不但不适合你,还侮辱了一些人。” 第9章 去你家 在几个配角的选择上,恒洲控股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夜深酒足,包厢内几个经纪人各显神通,为了推手下艺人咬牙让利,甚至还有愿意搭上手中其他当红艺人的行程,来为这部剧造势的。 奚迟风跟人碰了几杯酒,面子已经给足,起身将场子交给姜凯丽,自己先行离开。 见他出门,刚才那女明星的经纪人塞给她一瓶热牛奶,几乎耳提面命:“还愣着干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别说我不提携你。” 女明星会意,忙拿着热牛奶追了出去。 到外面走廊,远远看见奚迟风颀长的背影。 女明星连忙喊了他一声:“奚总!” 奚迟风回身,女明星立马快步上前,将手中牛奶递给他,娇羞道:“奚总,刚刚看您喝了不少酒,这个可以缓解一下。” 奚迟风目光落在她手上,顿了两秒,又看向她双眸,冷淡却又不失客套:“谢谢,但我没有喝牛奶的习惯。” 说完,他不顾女明星瞬间失落的眼神,转身往外走去。 -- 另一边,打扫完卫生,洗完澡结束每日护肤流程之后,江弄月就掐着时间,算准地球那一头的尤夏青已经起床了,拨过去一个视频通话。 视频很快被接通,屏幕上尤夏青妆容精致,绑着温婉的低马尾,手中正摆弄一支玫瑰。 她朝镜头看了两眼,发现江弄月穿着一身雾霾蓝的长袖长裤真丝睡衣,一下子皱起眉。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还没收到吗?明明显示签收了呀!” -- 第17页 过段时间就是江弄月的生日,尤夏青远在国外,怕耽误正日子,于是提前寄了礼物过来。 江弄月将刚才拿上来的快递抱过来,朝着镜头笑:“收到啦。” 尤夏青一扬眉:“收到了为什么不穿?不喜欢吗?我挑了好久的。” 江弄月从礼盒里拎出一片单薄的黑色面料,在镜头前晃了晃,难以置信地问她:“这就是你挑了好久的礼物?” “对呀,有问题吗?” 尤夏青显然无法理解她对这件吊带睡衣的排斥,咔嚓一下剪掉手里多出来的花枝,这才说,“如果说正装是女人的战场,那睡衣就是女人的后花园。你每天在战场上奔忙已经够辛苦了,晚上就让你的花园春色满园吧!” 说着,她还迫不及待地催促江弄月:“快快快,换上给我看看。我要证明我的眼光没有出错。” 江弄月经不住她磨,只好去浴室换上了这件袒胸露背的黑色吊带睡衣,然后回镜头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尤夏青浮夸地舔了一圈嘴巴,然后朝她竖起两个大拇指:“要沟有沟,要屁股有屁股,不但脸好看,脑袋也聪明。啊,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优秀闺蜜!宝贝贴贴!” 江弄月拿起手机在床边坐了下来,没忍住,被尤夏青逗得噗嗤笑出了声。 两人扯了点有的没的,又问起各自近况。 江弄月说:“你跟你家寅正兄,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呀?” 说起这个,尤夏青就眉飞色舞起来:“这个春节之前就能回了,这次真确定了。出国这么多年,我都快想死祖国妈妈了!”说完,她又问江弄月,“你呢,还给奚迟风做秘书?他还虐你吗?” 江弄月脸上的笑容淡下来,过了会儿才说:“你说,如果当初我去见他之前就把事情讲清楚,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尤夏青正想说些什么,屏幕上忽然有电话进来。 江弄月看清来电显示“奚迟风”,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来,匆忙对尤夏青说:“奚迟风电话,我先下线了。” 说完,便直接挂断视频,接通手机:“奚总,什么吩咐?” 电话那头,奚迟风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带着点儿刻意压制却没能压下去的恐惧。 “江弄月,家里有蜘蛛。” 几乎是一瞬间,江弄月意识到他已经结束应酬回来了,快步往外跑去:“奚总,我马上上来。” -- 江弄月上了楼,在奚迟风门口输完密码的那一刻,才惊觉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穿着尤夏青送她的小吊带就冲出来了。 门已经在这时打开,想回去换件衣服已经来不及了。 门内传出奚迟风克制的低吼:“江弄月,还愣着干什么?” 江弄月回神,进去找到一把扫帚,跑到奚迟风身边:“奚总,蜘蛛在哪儿?” 奚迟风闭眼坐在沙发上,手肘支着膝盖,一手托着额头,另一手指着对面墙壁,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那儿。” 江弄月动作利落,几下就把墙上的蜘蛛拍死,扫进垃圾桶。 “奚总,没事了。” 她放下扫帚回到奚迟风身边,低头看去,只见奚迟风额头全是冷汗,努力地抑制着身体的颤抖。 江弄月忽然叹了一口气。 其实当初刚知道奚迟风居然怕蜘蛛的时候,她还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像他这种浑身散发着“我站在这儿分分钟一个亿上下”的霸总气息的男人,居然会怕一只小小的蜘蛛,完全就跟天方夜谭一样。 可是在亲眼目睹过他看见蜘蛛那一刹那的恐惧,江弄月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天方夜谭般的现实。 后来她有空也看过相关的资料,像奚迟风这种症状,多半是有什么童年阴影。 只是他不说,她也就不得而知。 江弄月站了会儿,想了想,又弯下身轻轻拍奚迟风的后背,柔声安抚:“没事了,奚总。” 奚迟风慢慢地调整着呼吸。 过了会儿,江弄月感觉他平静下来了,才终于停下动作,站直了身子。 奚迟风缓缓睁开眼,声音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我的家里,居然出现蜘蛛。你马上联系物业,告诉……” 说话间,他扭头看向江弄月,话音蓦地顿住。 江弄月皮肤白皙,身材纤细却不失曲线,身上这件黑色吊带将她的线条沟壑一分不差地展示出来。 客厅明晃晃的灯光下,她长发垂在胸前,不经意间流露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情调。 奚迟风眸光一暗,视线不自觉地上下打量她两圈,两秒钟后,回过神,蓦然从沙发上站起身。 “怎么穿成这样?” 他话锋一转,盯着江弄月的脸。 江弄月:“……” 她穿什么睡衣睡觉还要向他汇报吗? 江弄月一时语塞,但奚迟风显然也没想等她回答,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你就穿成这样跑出来?” 江弄月本来也有点尴尬,可听他这么一问,尴尬就变成了生气。 但她一向是不敢朝他发脾气的,因此只垂下头,低声解释:“是您电话里太着急了。” “我着急你就……”奚迟风音调微微拔高,说到一半似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沉了沉气,这才稍稍缓了缓语气,继续说,“你就不怕在电梯里遇到陌生男人,还有电梯里的监控会拍下你,你以为这是高档小区你就很安全……” -- 第18页 他今晚似乎话特别多。 江弄月好心冲上来“救”他,就这么被他莫名其妙教训一顿,原本还挺不高兴。 可奚迟风在她跟前来回踱了两圈之后,她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他的喋喋不休一下子找到了源头。 江弄月将这一切都归因于酒精之后,心里的不爽也很快散了去。 等奚迟风教训够了,她才镇定地开口:“奚总,还要帮您联系物业来检查房子吗?不过现在已经过凌晨十二点了,物业可能……” “算了,明天再让他们过来。”奚迟风掐掐眉心,连日来的忙碌再加上刚才的惊吓,让他觉得格外疲惫。 江弄月见状,也不再打扰他,柔声说:“奚总,那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奚迟风忽然叫住她。 江弄月转身的动作一顿,疑惑看向他。 奚迟风对上她的视线,带着点儿难以置信:“你让我一个人呆在有蜘蛛的房子里?” “那……?” 奚迟风拎起沙发上的外套,阔步朝玄关走去:“先去你家将就一晚。” 江弄月终究没忍住,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 江弄月刚关好门,肩上就落下一件外套。 她蓦地一怔,就听奚迟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自己穿好。” 大约是耐心已经告罄,他的语气也略显生硬。 江弄月拉了拉外套衣襟,跟在他身后走进电梯。 江弄月家里的格局与奚迟风家中一样,因此奚迟风走进她家后,并未感觉任何不适。 江弄月很快将客房整理出来,又去热了一杯牛奶。 端着牛奶来到客厅时,奚迟风正敞着长腿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丝毫没有作为客人的拘谨。 江弄月把牛奶递到他面前:“奚总,喝杯牛奶解解酒,不然明天容易头疼。” 奚迟风从手机上抬起头,对上江弄月的视线,耸了耸肩:“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喝这种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江弄月想把楼上垃圾桶里那只死蜘蛛扔到他脸上。 不过,她还是保持微笑,慢慢站直了身子,语气柔和,可话里的意思却一点都不柔和。 “奚总,您是喜欢喝牛奶呢,还是喜欢回楼上跟蜘蛛睡一晚上?” 也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被楼上的蜘蛛吓得失去了理智,奚迟风这会儿难得乖巧,默了默之后,就审时度势地从她手中接过玻璃杯。 江弄月见他喝了两口,这才松出一口气,困意难忍,对他说:“您喝完之后方便的话,就把杯子冲一下,我先去睡了。” 她说完,便捶着肩膀往卧室走去。 奚迟风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好久才慢吞吞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牛奶杯,低声自语:“明明都是我的房子……” 说完,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仰头喝完了杯中的牛奶。 -- 次日一早,奚迟风被外面滚轮滑过的声音吵醒。 他皱了皱眉,掀开被子下床,趿着拖鞋往外面走去。 刚打开门,便看见江弄月拖着行李箱从客房门口走过。 奚迟风一时没反应过来,走出房间跟上她几步,缓缓开口:“你这是要去哪儿?” 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 江弄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不是跟您请过假了吗,回家处理点事情。” 奚迟风像是才反应过来,无声点了点头。 江弄月蹲下去检查行李箱。 奚迟风想了想,问她:“周一晚上回,还是周二早上?” 江弄月检查完利落地起身:“周一晚上就到宁城了。奚总您放心,一定不耽误工作。” 奚迟风看着她,视线像是胶着着什么。过了会儿,他才扭头看向别处,冷淡地抱起双臂,抬了抬眉道:“记得就好。” 江弄月别开脸,双唇翕动几下,以此发泄对他大清早就装逼的不满。 过了会儿,她又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这才说:“奚总,没别的事我就先下楼了,车子都在楼下等着了。” 奚迟风微微点头,也不再看她,信步朝厨房走去。 到了餐桌前,恍然发现餐桌上空空如也。 他下意识回身,对着玄关的方向:“江弄月,早餐……” 话还没说完,关门声“砰”地响起。 奚迟风微滞,目光四处扫了一圈,朝冰箱走去。 他打开冰箱门,低声嘀咕:“我自己做。” 第10章 看不见月亮 一早的飞机前往兴城,落地已经是十一点多。 从兴城机场到越山镇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江弄月在老家小区门口下车时,腕表上的指针刚刚指向下午一点。 好在今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江弄月特地轻装简从,只带了电脑和两套换洗衣服,穿着轻便的风衣牛仔裤配平底鞋。 饶是如此,面对没装电梯的老旧公寓,她依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疲倦席卷全身。 江家房子在三楼,江弄月咬咬牙提提气,拎着箱子一鼓作气。 刚到楼上,那扇生了锈的防盗门就嘎吱一声开了。 江母周美琴从门内探出半个身子,看到江弄月的一瞬间还愣了一下,两秒钟后才像是刚反应过来。 “小月!我刚在屋里听见脚步声就想着是不是你!” -- 第19页 她说着,试图接过江弄月手里的行李箱,却被江弄月抬手挡了一下。 “不用,你身体不好,我自己来。” 周美琴也就作罢,看着江弄月把行李推进门,也不知怎的,眼眶热了热,忙趁江弄月没注意,偷偷揩了揩眼睛。 周美琴关上门,跟在江弄月身边问:“吃饭了吗,厨房还有菜,我帮你去热一下。” 江弄月拖着行李往自己房间走:“不用了,我在飞机上吃了东西。” 周美琴跟在她身边:“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昨天特地给你把房间打扫了一遍,那些边边角角都擦干净了。被子也是新翻的,昨天又晒了一下午,你闻闻,还香喷喷的。” 江弄月被她拉着去闻被子,站在床边,江弄月没忍住笑出声:“妈,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操劳的吗?我就回来住两天,你弄这么多东西,累不累啊?” 她说完,将周美琴鬓边一缕头发勾到耳后,心疼道:“白头发又多了。” 周美琴摸摸头发,轻笑:“我随了你外公,就爱长白头发,不是累的。” 江弄月看看她身后:“他呢?” 周美琴讪讪道:“你爸出门打麻将去了。” 江弄月点点头,懒得管江海那些破事,拉着周美琴在桌边坐下,这才说:“我在半山给你约了复查,那是大医院,做癌症筛查比我们这里的小医院靠谱。你也别太担心,当年做完手术,医生都说复发的可能性不大。我看多半是这次体检出错了。” 周美琴点点头,江弄月在她身边,她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从上星期拿到体检报告的忧虑便散去了大半。 下午,江弄月在房间里睡觉。再醒来,是被争吵声吵醒。 隔着门传来江海的吼声:“……这么大年纪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我在外面连头都抬不起来!你还护着她,我看你们俩就是两个赔钱货。一个跟个药罐子似的,天天吃药,动不动跑医院;一个在外面赚了钱一分都不带回来,自己藏着!” 中间还夹杂着周美琴的哀求:“你小声点,小月在睡觉,不要吵她。” “她睡觉?她还有脸睡觉?我把她养这么大,一点儿回报都没有,她还有脸睡?!” 江弄月一把掀开被子,拿起床头的水杯开门出去。 周美琴正拦着江海,不让他靠近江弄月的房间。 江海毫不客气地推搡着她。 江弄月阔步走到两人跟前,一把将周美琴拉到身后,猛地将杯子里的水泼到了江海脸上,面无表情地警告江海: “对我妈客气点。” 江海也就是个外强中干,真被泼了一脸水之后,反倒不敢再有动作了。 江弄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拉着周美琴进了自己房间。 锁好门后,江弄月抱起双臂,倚着门板,不知道第几次劝说周美琴:“妈,你跟他离婚,然后跟我去宁城。” 周美琴听到“离婚”两个字,差点从床边跳起来:“不行的,你怎么又让我离婚?到时候亲戚们该怎么看我们家?我也不会跟你去宁城,到时候别人还以为我们母女俩是白眼狼,有了点钱就撇下你爸,心虚跑了。” 江弄月沉出一口气,指指门外:“当年你乳腺癌动手术,他一分钱拿不出来不说,还躲起来谁都找不到他。从我有记忆以来,他都没跟你客气过,他连正常人基本的情感都没有,你跟他过日子,有意思吗?” 周美琴道:“那也是我的日子,我不能让别人看我们家笑话。”顿了顿,她看向江弄月,眼中难得闪起光亮,“小月,只要你争气,只要你在外面工作体面挣大钱,再嫁个体面的老公,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江弄月心中燥郁,却又无言以对。最终,她低低对周美琴说:“你早点睡吧,我去楼下买点东西。” 周美琴担忧道:“买什么呀大晚上的?” 江弄月:“姨妈巾。” -- 越山镇虽然是个小破镇,但这两年经济发展起来,一些基础设施也有所提升。 离小区不远处就有个公园,江弄月过去时,还有一群大妈在空地上跳广场舞。 江弄月拍了个小视频发给尤夏青,尤夏青估计还没起床,半晌没回复,倒是陈琳给她发来了一个SOS。 陈琳在微信上问她:江秘书,方便打电话吗? 江弄月直觉是奚迟风那里出了幺蛾子,直接给陈琳拨了个语音过去。 陈琳很快接通,一开口就带着哭腔:“江秘书,你快救救我们吧。今天奚总因为大奚总收购城南地皮的事出了岔子,临时加班开了一下午的会处理,我们所有人忙成狗不说,稍微出点错就被奚总教训。他越教训就越出错,压力也太大了。” 大奚总就是奚迟睿。 江弄月看了眼时间,想起奚迟风一忙起来就不吃饭的习惯,下意识问陈琳:“他晚饭吃了吗?” 陈琳哭唧唧道:“没有。而且奚总不吃,我们也不敢吃。” 江弄月想了想,说道:“你给总裁办加班的同事各点一份对面国贸那家日料商务餐,钱我先转给你,就说是奚总请大家吃饭,别忘了开|票。另外,再帮奚总单独点一份西厢府的海鲜烩饭套餐,记住,少油少盐。奚总身边现在有人吗?” 陈琳记下她安排的事情后,朝奚迟风办公室看了眼:“大奚总刚走,这会儿只有奚总一个人在办公室。” -- 第20页 江弄月:“好,我知道了,你先把我安排的事做好,奚总那边我会处理。” -- 陈琳端着餐盒走进奚迟风办公室时,奚迟风正仰靠在椅背上,右手揉着太阳穴。身后的落地窗外,是宁城CBD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夜色中灯火通明。 听见脚步声,奚迟风睁开双眼,看清来人后,面无表情地摆了摆头:“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陈琳吓了一跳,小心翼翼说:“是江秘书听说您还没吃饭,特意让我定了西厢府的海鲜烩饭送进来。” 奚迟风面色稍霁,朝茶几抬抬下巴,连语气都缓和许多:“放那儿吧。” 陈琳放下餐盒,利索地转身出去了。 奚迟风走到茶几边坐下,打开餐盒,香气扑鼻。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拨了江弄月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刚说了一句“奚总”,奚迟风便问她:“怎么,又有人跟你告状了?” 江弄月沿着公园的鹅卵石路散步,她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轻笑:“奚总,我只是您的秘书,谁跟我告状呀,告谁的状?” 奚迟风“哦?”了一声:“那你自作主张。” 江弄月没说话,低头慢吞吞地走着。 也不知为何,刚刚还因为家里的事心烦气躁,可跟奚迟风这么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就莫名地心平气和了。 明明平时奚迟风也是让她心烦气躁的源头之一。 难不成,这就是距离的力量? 电话那头的奚迟风显然也没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好话,远远听见背景中有农业重金属风的音乐,不由皱了皱眉:“这么吵,你在外面?” 江弄月嗯了一声:“在公园,旁边有人在跳广场舞。” 奚迟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哼笑一声:“你倒是清闲。”顿了顿,又问,“家里的事怎么样,还顺利吗?” 家里的事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江弄月不想多说,只含糊敷衍道:“还可以,挺顺利的。” 奚迟风:“这就好。” 他话音一顿,原本还想说一句“办完事情早点回来”,可话到嘴边,又隐隐觉得语境和内容都有点不大对劲,便也没说出口。 可奇妙的是,这一天因为奚迟睿闯祸而积压的火气,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散了。 奚迟风难得有闲心,随口问了江弄月一句:“现在在做什么?” 江弄月愣了一下,一时也不知他突然问她在做什么,是不是要给她安排点工作。 她还没说话,耳畔有夜风吹过树梢,几片枯叶缓缓飘落在地。 江弄月摸了摸耳朵,大概因为暂时远离职场,她说话语气也轻松:“在听风。”顿了顿,又抬头看看夜空,“还有看月亮。” 奚迟风松了松领带,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窗外都是高耸的写字楼,每一个窗口都亮着灯,夜空被高楼遮挡,从奚迟风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天空。 他无声一哂,收回视线,不急不缓地说道:“可惜,办公室看不见月亮。”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心脏噗通一跳,喉咙莫名痒了一下。 第11章 上来 奚迟风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什么深意。 也不等江弄月回话,他就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尤夏青最近有没有跟你联系?” 江弄月心口一滞,涌动的那点儿小情绪倏然散去,又觉得自己刚才那几秒钟的自作多情,未免有点好笑。 她别过头看向远处的广场舞大妈,声音微沉:“没有。” “真没有?”奚迟风显然不信。 江弄月深吸一口气,默了两秒,才忍不住说:“奚总,尤夏青对您而言就那么重要?” 她的语气不自觉地有点冲,电话那头的奚迟风显然也察觉到了。 奚迟风眼眸微眯,缓缓靠到沙发背上,不疾不徐道:“她对我重不重要你心里清楚。”说完,他话音一转,又道,“现在不是谈这种问题的时候。” 江弄月缓慢而悠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奚迟风说:“你应该记得她的男朋友曹寅正跟斑马娱乐是什么关系吧?” 江弄月听到“斑马娱乐”四个字,勉强让自己从私人情绪中抽离,正色道:“记得。” 说来也巧,曹寅正就是斑马娱乐的少东家,即斑马娱乐老板曹金荣的独子。 当年尤夏青是学院里赫赫有名的系花,隔壁金融系的曹寅正慕名而来,一见钟情,苦苦追求了小半年,才终于把人追到手。 刚开始尤夏青还不知道他是斑马娱乐的太子爷,只以为是个家境不错的大帅哥。后来知道真相,她觉得曹寅正欺骗她,还跟曹寅正闹了一次分手,还是江弄月从中当传声筒,两人才总算甜甜蜜蜜和好。 到了大四,尤夏青在独自留在国内工作,和陪曹寅正出国深造之间,果断地选了后者,一去就是这么多年。 奚迟风低沉的声音打断江弄月的回忆。 奚迟风说道:“我得到消息,曹寅正很快就会回国接任他父亲的位子。目前他人虽然还没回来,但已经动作频频,听说前几天还跟闪耀互娱的刘总联系过。” 闪耀互娱这两年在业内风头也不小,大有要与恒洲控股打擂台的意思。 江弄月怔了一下:“曹寅正想干什么?是打算跟闪耀互娱合作?” -- 第21页 奚迟风在给她分析工作问题上向来有耐心,闻言不紧不慢地给她解释:“不管他想干什么,一旦他跟闪耀互娱联手,凭这两家公司手上的资源,足以跟我们抗衡,到时候我们的生存空间就会压缩。所以,不管尤夏青有没有联系你,我都要你主动去找她。你跟她叙你们那点儿姐妹情也好,开门见山也好,总之,我要知道曹寅正的下一步动作。” 江弄月犹豫了一下:“奚总,我可能办不到。” 电话那头,奚迟风大概觉得难以置信,微微挑眉:“怎么,还有你办不到的事?” 江弄月走到一颗银杏树下,慢吞吞说:“我想把跟尤夏青的关系定义在私人感情里,不想涉及太多工作利益。” 奚迟风闻言冷笑一声:“原本你的确可以把你们的关系界定在私人感情里,可惜了,当年要不是你顶替她出现在我面前,现在在你这个职位上的人应该是她。哦不,她更适合开拓业务,或许经纪总监的位子才是她应该坐的。”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江弄月咬了咬牙,默了两秒才冷硬道:“我跟您说过,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只要您放手给我这个机会。” 奚迟风莫名有些燥郁,抬手扯掉领带,挺括的衬衫衣领带出几丝褶皱。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你只需要做好我安排给你……” 话还没说完,耳边忽然“嘟”的一声。 奚迟风愣了一下,下意识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已经回到桌面主页。 大概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被江弄月挂电话,奚迟风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手机,足足看了好几秒。 随后,他才晃晃手机,低声自语:“敢挂我电话?”说着,他还哼笑一声,“你给你的胆子?” 他说完,甩手将手机扔到一边,想了想,从桌上抽了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然后开始吃饭。 办公室玻璃墙外,一直悄悄关注着他的陈琳终于拍拍胸口松出一口气,转身往外面大办公区走去。 正巧遇到人事部一位同事来交接文件。 女同事见她一脸死里逃生的表情,关心道:“陈琳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陈琳摆摆手,朝奚迟风办公室摆了摆头,低声说:“被里面那位吓的,不过现在好了,在吃饭了。还是江秘书有办法,我看奚总刚才给江秘书打完电话还在那儿笑。他什么时候跟咱们笑过啊?” 这位女同事正好是参加了那天人事部赌局的人之一,交接完文件离开后,她便第一时间在名叫“风月CP成不成”的微信群里发消息: 我临时改票,投正方,赌他们能成! [笔芯.jpg] -- 另一边,江弄月挂断奚迟风的电话后,站在银杏树下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把满肚子的不快赶跑了。 恰在这时,微信提示音响了几声。 尤夏青针对她刚才发过去的广场舞小视频回了几句话。 尤夏青:你在哪儿啊? 尤夏青:这么闲,还看大妈跳广场舞。 尤夏青:奚迟风那个变态没抓着你加班给他鞍前马后啊?? 江弄月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打字。 江弄月:回老家了。 江弄月:陪我妈做乳腺癌复查。 尤夏青:阿姨怎么了?? 尤夏青:复发? 江弄月不想让她担心,回复:没有,只是普通筛查,正常流程。 尤夏青:这就好,千万别跟六年前一样了。当年也是运气好遇到奚迟风,而且他还愿意给你出钱。 江弄月拇指停在屏幕上,定定地看着尤夏青的这句话,许久没有动作。 过了会儿,尤夏青又发来一句:不过现在你有钱有能力,可以自己抵抗风险啦【肌肉】【肌肉】 江弄月回过神,眨了眨眼,斟酌着打字。 江弄月:对了,你跟曹寅正回国之后,工作上什么打算啊? 尤夏青:我们家寅正说了,回国后我就负责貌美如花,赚钱养家的事交给他。 江弄月:哦,那他是打算接手斑马娱乐吗? 尤夏青: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最近好像在接触一些公司的高管,可能他要自己创业也说不定。 尤夏青说得不清不楚,江弄月从她的话中也得不到多少有效信息。 过了会儿,尤夏青又来问她:寅正让我问你,你问他回国后的打算是不是有工作上的事要找他? 江弄月一愣,没想到她嘴这么快,居然把这些话都告诉曹寅正了。 江弄月有点儿哭笑不得,忍不住在微信上问她:你怎么什么都跟曹寅正说? 尤夏青大概觉得她这话不可思议,连着发过来两个问号,然后才是一行字。 尤夏青:他是我最亲的人,跟他说有问题吗?你不是在问他的事吗,他为什么不能知道? 尤夏青:他说了的,所有动脑筋的事就交给他,我只要做个无忧无虑的仙女就好了。 江弄月胸口一滞,有那么一瞬间,她脑中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想叫奚迟风看看,他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智慧女神,被另一个男人养废成什么样了。 只可惜,即使是闺蜜也该有边界。更何况,情侣之间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 江弄月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操纵尤夏青的恋爱,只能避重就轻地说了句:以后别什么都告诉曹寅正了,我跟你那么多小秘密呢。 -- 第22页 尤夏青:okk~ -- 次日一早,江弄月就带周美琴去医院复查,到周一才拿到报告。 报告显示,确实是体检的医院误诊,医生也确定没有复发。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走出医院,周美琴脸色都红润了许多。 江弄月下午的飞机就要走,周美琴心里舍不得,想来想去,拉着她去逛商场,非要给江弄月买衣服。 江弄月哭笑不得:“妈,我自己能买,你别给我花钱。” 周美琴说:“要花的,从小你就懂事,都不跟家里要钱。现在我手里攒下钱了,我给你买漂亮衣服。” 江弄月拗不过她,只好随便挑了两件。 走到一楼黄金柜台,江弄月给周美琴买了个手镯。 虽然知道是徒劳,但她还是老生常谈地嘱咐周美琴:“我每个月打给你的钱,不要让他知道。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给我打电话,千万不要忍着,知道吗?” 周美琴点头:“我知道。” 不过,走到商场外面,周美琴还是忍不住说:“其实你爸有句话倒也没说错,你过完年都二十八了,女孩子一过二十五还没结婚,就成货架上挑剩下的了,那就是个残次品。” 江弄月头皮一紧:“妈,你能别说虚岁吗?” 而周美琴后面的几句话,她也没反驳。 实在是,槽多无口,江弄月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周美琴。但唯一清楚的是,就算她反驳了,周美琴大概也理解不了她的思维。 江弄月干脆保持沉默。 周美琴还以为她听进去了,继续说:“你小姨前几天给我介绍了一个小伙子,也在宁城工作,听说年纪轻轻都已经做上领导了,你抽空去见见吧?” 江弄月烦躁地皱眉:“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给我相亲?” 周美琴为难道:“那是你小姨介绍的,我总不能不给她面子吧?你让她怎么看我,连我自己生的女儿都不听我的话?” 江弄月沉出一口气,伸手拦出租车。 周美琴见状,眼睛一红,带上了哭腔:“我也是为你好,你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工作,无依无靠的,身边有个男人照顾你,那肯定比你一个人好啊。”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脑海中闪过奚迟风的身影。 周美琴见她不吱声,眼泪唰地顺着脸颊流下。 江弄月一向经不住周美琴的泪眼攻势,无奈道:“好,我答应你去见见他。不过,下不为例。” 周美琴连忙擦干眼泪点头:“一定一定。” -- 周美琴在这种事上效率倒是很高,江弄月去机场的路上,就收到了微信名片。 加好微信之后,江弄月也没说话,对方似乎也在忙,发了个“下班聊”就没有后续了。 回到宁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从机场到兰呈公馆又是一个多小时。 江弄月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偏偏屋漏还逢连夜雨,电梯门口竟然放了个“维修中,请走楼梯”的牌子。 江弄月拖着行李箱,想起自己住在八楼,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她认命地从旁边楼梯上楼,好不容易走到六楼的楼梯间,终于体力告罄,弯腰撑着膝盖,气喘如牛地往楼梯上面看。 不知不觉,身后一道脚步声由下而上。 奚迟风臂弯挂着黑色西装外套,只着笔挺的白衬衣黑西裤,不紧不慢地走上来。 江弄月回头看见他,微微一愣。 奚迟风也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眸中像是亮起了一道光。 可惜下一秒,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别开眼,不冷不热道:“回来啦?” 江弄月扶着墙壁站直身子:“奚总。” 奚迟风低低地嗯了一声,正了正领带,正要目不斜视地绕过她往楼上走。 可也不知怎的,又在她跟前停下,扭头上下打量她一圈,又看看她的行李箱,问道:“走不动了?” 显而易见的事,江弄月没有逞强,点点头,嗯了一声。 奚迟风没说话,居高临下地垂眸睨着她,轻慢道:“早跟你说过要多锻炼。” 话音未落,他已经接过江弄月手里的行李箱拉杆,同时将自己的外套塞到她怀里。 就在江弄月愣神之际,奚迟风已经转过身,双腿微曲,拍拍自己肩膀,轻飘飘道:“上来。” 第12章 祝你顺利脱单 这声音不高不低,虽然只有两个字,但从他略显慵懒的语气里,江弄月还是能听出他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耐心。 江弄月踌躇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奚迟风居然会善心大发,不但没有使唤她,甚至还要背她上楼。 就在她犹豫的这几秒钟里,奚迟风那点儿仅有的耐心迅速告急。 他扭头瞥了她一眼,眉心微蹙:“江弄月,你不要浪费我时间。” 这熟悉的语气让江弄月回过神,她微微一滞,这才开口:“抱歉,奚总。” 随后,上前一步,慢吞吞地趴在了他背上。 奚迟风身上有清淡的冷杉香气,香气盈入鼻腔的那一刻,江弄月反应过来什么,不动声色地直起了上半身,避免与他的后背有过多接触。 奚迟风察觉她的动作,视线往侧后方一转,又很快收回,无声哼笑。 他双手握拳,用两个手腕托住她的膝窝,站直身子,将她背了起来。 -- 第23页 身体悬空的那一秒,江弄月的心脏好像也跟着猛地往上一跳,随即胸腔里又传来一种什么东西失重落空的感觉。 奚迟风抬步往上走,江弄月想起些什么,忙对他说:“奚总,我的箱子。” 奚迟风彻底失去了耐心,不冷不热地说道:“江弄月,我只有两只手。” 江弄月:“……” 她不再作声,任由他背她上楼。 尽管她已经尽全力挺直身体,但奚迟风身上清冽的冷杉味儿还是丝丝缕缕地飘在她鼻间。 江弄月忍不住垂眸,看见奚迟风优越的后脑勺,以及宽阔有力的肩膀。 她趁奚迟风不注意,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 冷杉的香气沁入肺里,莫名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奚迟风把她背到八楼楼梯间就放下了她。 江弄月担心他就这么把她扔在这里走掉,忙指了指楼下:“奚总……” 奚迟风淡淡瞥她一眼:“知道了。”顿了顿,他又低声自语,“箱子箱子,就知道箱子。”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原路返回,将她的行李箱带了上来。 江弄月低低道了声谢,正要转身离开,不料奚迟风缓缓开口:“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江弄月点点头:“嗯,都处理好了。” 奚迟风单手抄袋,另一手臂弯挂着外套,想了想又睨着她说:“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江弄月心中微动,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一眼。 奚迟风察觉她的目光,下巴微抬,转开了视线。 江弄月嘴角弯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 奚迟风侧眸看向她:“真没有?” 江弄月:“真的没有。” 奚迟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轻抿了一下,随后才微微点了点头,留下一句“明天上班不要迟到”,便转身往楼上走去。 直到他的脚步消失在楼梯间,江弄月的目光才从楼梯上收回。 她拖着行李箱转身,走出消防门,也不知怎的,嘴角微微一翘。 -- 过了几天,顾长安的助理联系江弄月,告知顾长安决定执导《尔雅集》的拍摄,不日将到宁城商谈合作细节。 江弄月把这件事汇报给奚迟风之后,便与顾长安约了见面日期。 不巧的是,顾长安到宁城的这天,恰逢宁城遭遇寒流天气,气温骤降不说,还接连几日阴雨绵绵,不少人都感冒了。 江弄月也不幸中枪,把顾长安送进奚迟风办公室后,便回到自己座位上,一边擦鼻子,一边翻箱倒柜地找药。 不远处的陈琳见状,拿起自己桌上的感冒灵朝她走来。 恰在这时,江弄月电脑上的微信闪了几下。 她点开一看,是之前加的那位相亲对象,约她今晚一起吃饭。 事实上,自从加上微信后,江弄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互相介绍过自己的情况。 只不过,她的心里大概被某个人的影子填满,实在挤不下其他人。 江弄月想了想,快速在键盘上打字,跟他约好时间地点,想着跟他当面说清楚,同时也应付了家里。 陈琳就在这时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旁,笑着递上一盒感冒灵:“江秘书,给。” 江弄月没防备,差点被她吓一跳,快速关掉屏幕上的聊天页面,这才扭头对她笑了笑:“谢谢啊,正找药呢。” 陈琳好奇打量的目光飞快从她屏幕上收回,摆摆手:“不用客气的,江秘书。” 说完,便脚步轻快地回去自己工位。 -- 奚迟风与顾长安聊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他亲自将顾长安送去电梯间。 路过外面江弄月的工位,顾长安还笑着跟站起来的江弄月打了个招呼。 等两人一走,江弄月才重新坐回位子上,忙自己的事。 电梯间内,奚迟风跟顾长安握手告别。 奚迟风笑道:“有顾导的加入,《尔雅集》一定能成为现象级的爆剧。” 顾长安笑着摆摆手,谦虚道:“说到底还是奚总您办事条理清晰,当然,也少不了江秘书的功劳。你们俩一个对我晓之以理,一个对我动之以情,这才让我下定决心接下这个项目。” 奚迟风神色未动,但眸中笑意更浓,等顾长安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之后,他才转身回办公室。 路过茶水间外的走廊,有低低的交谈声传出。 一名年轻女同事惊讶地低呼:“真的吗?她今晚真的要去相亲?” 茶水间一向是交流八卦的地方。 奚迟风并不感到意外,也懒得管这档子闲事,只在心里琢磨着哪天让江弄月肃清一下总裁办的规章制度,也免得有人消极怠工。 然而,下一秒他却蓦地停住了脚步。 “那还有假?我亲眼看到她的聊天记录!”陈琳在茶水间说道,“而且江秘书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选择的范围就越来越窄,不趁着现在相亲,那还等到什么时候?” 年轻女同事说:“可是她那么漂亮,怎么也沦落不到去相亲呀!” 陈琳:“可能交际圈太小了吧,毕竟每天跟着奚总,哪有时间去认识新人,也只能靠相亲了。” 奚迟风脸上没什么表情,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 路过江弄月的位子,江弄月抬头跟他打了个招呼。 -- 第24页 然而,奚迟风却只是冷淡地看她一眼,而后别过脸,头也不回地进了办公室。 江弄月:“……” 她又怎么惹他不高兴了? 江弄月有点无语,满脸莫名地朝奚迟风办公室看了好几秒,这才默默收回视线。 快下班的时候,奚迟风突然打来内线电话。 江弄月刚接起,就听见他在电话那头说:“收拾一下,晚上有个应酬,你跟我一起过去。” “可是我……” 江弄月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耳边“嘟”地一声,奚迟风已经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江弄月:“……” 如果不是他一向在使唤她这种事上气定神闲,江弄月真要怀疑他今天这么快挂电话,是害怕被她拒绝了。 她想了想,在跟相亲对象速战速决,和跟奚迟风去参加应酬之间,坚定地选择了前者。 江弄月起身去按了奚迟风办公室的门铃,见自动门解除锁定之后,便踩着高跟鞋阔步朝里走去。 奚迟风从电脑中抬起头,见她走近,才面无表情地沉声问她:“有事?”顿了顿,又道,“有事下班路上再说。” 可惜江弄月在他桌前站定,径直开口:“奚总,我今晚有点私事,不能跟您参加应酬了,不如我安排陈琳跟您一起出席?” 奚迟风放下鼠标,目光不动声色地胶着在她脸上,身子轻轻往椅背上一靠。 “什么私事,比跟我工作还重要?” 江弄月也不知他哪来的闲心,居然刨根问底。 她想了想,含糊道:“跟一个朋友约了吃饭。” 奚迟风眸光微闪,舌尖抵了抵腮帮,默了两秒才哼笑一声,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佳人有约?” 江弄月一愣,心脏猛地一跳,莫名有了点儿心虚的感觉。 她下意识否认:“奚总,您别开玩笑了。” 奚迟风别开脸,后槽牙紧了紧,微微点了点头,这才重新看向她:“不是‘佳人’,那还能有谁值得你放下跟我一起的工作,陪他去吃饭?据我所知,这么多年在宁城你应该只有尤夏青那么一个密友,可惜尤夏青现在在国外,所以……” 他耸了耸肩,脸上是“看你还怎么狡辩”的从容笑意,可那点笑意根本没达眼底。 奚迟风就这么盯着她,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指尖轻轻地敲击着,像是跟她无声地较劲。 江弄月抿了抿双唇,一时也不知他为什么非要纠结她跟谁吃饭。 在他锐利的注视中,她的心跳慢慢加速。 终于,江弄月败下阵来,低头坦诚道:“家里安排了相亲。” 奚迟风微微一滞。 她终于亲口承认要去相亲,可想象中揭穿她拙劣谎言的胜利感并没有袭来,反倒是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落寞。 奚迟风抬手松了松领带,默了两秒,脸上才重新挂上笑意,慢条斯理道:“也是,在我身边工作,枯燥又烦闷,确实应该谈个恋爱调节一下心情。” 他说完,顿了顿,随即朝江弄月摆摆手,轻描淡写道:“好,你去吧。” 江弄月脸色微微一沉,视线在他脸上落了许久。 可奚迟风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已经重新看向电脑,神色平静,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江弄月只能作罢,只是心中隐隐的失望却一下子化作喉间的酸涩。 她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这才对奚迟风说:“好的,奚总,我先出去了。” 说完,也不等奚迟风开口,便转身朝外面走去。 快到门口时,奚迟风漫不经心、甚至还带着些许调侃的声音从身后飘来:“祝你顺利脱单啊。” 第13章 美德 江弄月脚步一顿,有那么一瞬间,想回去打爆他的头。然而,她最终也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继续朝外面走去。 脚步声渐远,奚迟风这才抬眸望向她的背影。 直到自动门重新合上,他才无声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拿起手边的黑咖啡送到嘴边,却不想唇上一烫。 奚迟风手一抖,猛然回神,轻嗽着将咖啡放回桌上。 -- 下班时,江弄月正收拾东西,余光瞥见奚迟风从里头出来。 她顿了一下,转身面朝奚迟风,规矩地站直,向他问好:“奚总。” 奚迟风淡淡扫她一眼,没有说话。 收回视线后,他径直朝外面等候的陈琳走去,声音不高不低:“走吧。” 陈琳只觉得头皮一紧,下意识求救地瞥了江弄月一眼。 可惜,江弄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完全无动于衷。 陈琳满心绝望,也不知道这两人又发生了什么,战火居然再一次蔓延到了她身上。可是,她根本没得选,只好战战兢兢地跟上奚迟风的脚步。 江弄月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外,缓缓沉出一口气,背上包包离开工位。 到了楼下,约好的出租车正好在路边停下。 江弄月弯身上车时,一辆黑色连号宾利从旁边缓缓开过。 车内,奚迟风支肘撑着下巴,扭头看着窗外,直到余光中江弄月乘坐的出租车缓缓起步,他才默默收回目光。 过了会儿,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淡淡开口:“前面路口停下。” 司机应了一声“是”,到了路口,平稳踩下刹车。 -- 第25页 奚迟风对副驾的陈琳说道:“下车吧,不用跟我去饭局了。” 陈琳如蒙大赦,麻溜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宾利重新起步,奚迟风坐在后座,单手撑着额头,一下一下地揉着太阳穴。 -- 江弄月与相亲对象约在市中心一家中餐厅。 餐厅装潢古色古香,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包厢。 江弄月走进大厅,凭借着对照片的记忆,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过道边上,正在看手机的眼镜男人。 江弄月连忙走过去,笑道:“您好,请问是陆钦先生吗?我是江弄月。” 陆钦从手机中抬起头,跟照片上一样,是个斯文周正的长相。 只是,江弄月下意识地将他与奚迟风一比,眼前的陆钦一下子就变得索然无味。 倒是陆钦对上江弄月视线的那一刻,有几秒钟失神,但很快反应过来,热情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小姐,请坐请坐。” 江弄月感受到他的热情,想到自己的来意,一时有些尴尬。 坐下之后,气氛也就这么沉了下来。 然而,陆钦却似乎并没有发现她情绪的低沉,待服务员上了茶之后,便殷勤问她:“江小姐,你喜欢吃什么?” 江弄月哦了一声,随便点了两个菜,陆钦在她点完之后,又加上两道。 菜陆续上齐,江弄月正思考怎么跟他开口。 陆钦倒是率先打开了话匣子:“江小姐真人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江弄月看向他,弯弯嘴角,坦然接受了这份恭维:“谢谢。” 陆钦继续找着话题:“听说江小姐在恒洲控股工作?” 江弄月点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陆钦问:“打算在宁城买房吗?” 问完,他又自我解答道,“不过女孩子嘛,也不用这么辛苦费劲买房。我在宁城有一套140平的房子,等我们结了婚,你可以跟我一起还贷款,然后我们慢慢把人生该完成的任务都一步步落实。” 江弄月皱了皱眉,本能地提醒了一句:“陆先生,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陆钦愣了一下:“有问题吗?”他顿了顿,继续说,“虽然提年龄有些唐突,但你都快28岁了,这个年纪对女人来说已经不小了,有些事应该直接一点,不是吗?” 江弄月:“……” 她轻轻放下筷子,维持彼此的体面,轻笑道:“陆先生,实不相瞒,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跟您说清楚,我是被家里逼着来相亲的,实际上目前还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 陆钦托了托眼镜:“江小姐是觉得我们哪里不合适,才这么……” “不是的,真的是我目前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陆钦怔了几秒,随后嘲讽一笑:“江小姐,据我所知,你也就是个秘书,工作前景也就那样了,而且你的出身家境在婚恋市场上属于中下游,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这么倔强。而且考虑到你的年龄,越往后,你的机会就越少,不是吗?” 江弄月不得不承认,陆钦关于她工作和家境的评价,刚好扎在了她的痛点上。 不过,在奚迟风身边这么多年,她早就学到了奚迟风那一套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江弄月笑得云淡风轻:“陆先生,据我所知,您已经30岁了,在一家传媒公司做宣传经理,甚至还不是总监,对吗?” 陆钦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倨傲道:“我们男人跟你们女人不一样,男人30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就算到了40,也有大把选择。” 江弄月垂眸轻笑,过了会儿抬起头,眉梢轻挑,不疾不徐地说道:“看来社会对男人可真宽容啊!30岁的男人人生才刚开始,二十几岁的女人半个身体已经入了土。” “不过可惜了,我并没有继承这种宽容的‘美德’。”她说着,无声勾起红唇,从包里拿出几张红币,用指尖压在桌上推过去,“这是今晚的饭钱,我请客。” 说完,她便拎着包包,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 不料刚走过楼梯口,迎面就遇上一个熟人。 奚迟睿恰好从楼梯下的洗手间出来,见了江弄月,吊儿郎当地打招呼:“巧啊江秘书,来找你家奚总?” 江弄月面露疑惑。 奚迟睿见状,反应过来:“你不知道阿风也在这儿,不是来找他的?” 江弄月摇了摇头。 可下一秒,她又觉得这也太巧了,搞了半天,奚迟风应酬的地方居然就是这里。 奚迟睿啧啧两声:“难得啊,他出来饭局不带上你。” 江弄月解释:“我有点私事。”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陆钦气急败坏的声音:“不是,江弄月你给我说清楚,你这羞辱谁呢?” 他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抓江弄月肩膀。 江弄月敏捷地往奚迟睿身后一躲,陆钦的手腕已经被奚迟睿截住。 “这位先生,您这是闹哪出?” 奚迟睿漫不经心地说着,可只有陆钦知道,抓在他腕上的那只手就跟铁钳子一样有力。 陆钦怨毒地瞪了江弄月一眼,好汉不吃眼前亏,气焰一下子弱下来。 奚迟睿上下打量他两眼,确定他不敢再动手之后,便松开了他。 陆钦甩甩手腕,指着江弄月警告:“我回去就给你小姨打电话,什么玩意儿!” -- 第26页 说完,也不等江弄月说什么,扭头就往大门外走去。 等人离开,奚迟睿才摆摆头,斜倚着楼梯扶手,慢悠悠道:“不会是男朋友吧?” 江弄月不动声色地笑笑:“奚总,我已经够倒霉了,您就别再拿我开涮了。” 奚迟睿眯了眯眼,垂眸睨了她两秒,嘶了一声:“总不能是相亲吧?” 江弄月觑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反倒让奚迟睿确定了这件事,他没忍住嗤地笑出声:“不是,江秘书,你这个条件,”他抬手上下一晃,“你还要靠相亲找对象?” 他说完,忽然拍拍脑门,反应过来些什么,拖着长音道:“我懂了,难怪他今晚浑身释放着‘我很不爽’的气息。” 江弄月眸光一闪,心脏蓦地扑通一跳。 她下意识地多看了奚迟睿两眼,而后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 奚迟睿眼珠子一转,脸上带了点儿看好戏的笑容:“江秘书,我看你刚才这顿饭也没吃好,不如跟我上楼再吃点?” 江弄月犹豫,担心让陈琳难做。 可奚迟睿已经拽着她胳膊往二楼走:“来来来,别客气,都是自己人。” -- 城南那块地皮的交易,自上次奚迟睿出了岔子后,便暂时搁浅。 奚迟风当机立断,第一时间接过案子,对项目重新做了进一步的调整规划,又约了其他投资商们见面详谈,这才有了今晚这个饭局。 只不过,原本是坐等红利的项目,被奚迟睿一波骚操作,差点变成亏钱的买卖。饶是奚迟风亲自出马,也不得不先向几个共同投资商赔罪,而后才能继续谈正事。 为了这个事情,奚迟风本就心里不痛快,再加上今天江弄月相亲,一阵阵的燥郁在他心里窜来窜去。 好在他一向善于掩藏情绪,若非亲近之人,压根察觉不到他这会儿的心情,甚至还会觉得他满面春风。 饭桌上不少人带了美女作陪,其中一个叫杨狩的资方,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哥,借家里的势,弄了点投资玩儿。 觥筹交错之间,杨狩见奚迟风身边没人,便朝自己带来的一个小明星抬抬下巴:“去,帮奚总点支烟。” 小明星听话得紧,立马捧着烟绕到奚迟风身边,带来一阵香风。 她弯下腰,声音柔得能沁出水来:“奚总。” 奚迟风正要说“不必”。 恰在这时,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奚迟睿让到门边,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弄月信步进门,一眼就对上了正对包厢门而坐的奚迟风。 以及他身边捧着烟的小美女。 奚迟睿大概也没料到这一出,视线在两人之间飞快一转,随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低低发出一声:“芜湖~” 第14章 尖锐 包厢内的众人纷纷朝门口看去,奚迟风也不例外。 对上江弄月视线的那一刻,他眸光微微一闪,似是有点儿意外。可下一秒,他又眸色沉稳地盯着她,像是跟她无声较劲。 在座有第一次与奚迟风吃饭的,自然也有老熟人,视线在奚迟风与江弄月之间一转,笑着打趣:“哟,江秘书这是迟到了?” 说着,还吩咐旁边作陪的美女叫来服务员,在奚迟风身边添了一把椅子。 江弄月笑着朝大家微微点头致意,随后走到奚迟风身边。 奚迟风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走过来,等到她在旁边位子坐下,这才似笑非笑地低缓开口:“不是去相亲了吗?” 江弄月无声睨了他一眼,转眸看向还捧着烟立在奚迟风另一侧的小明星,云淡风轻地笑道:“美女,我来吧。” 她说完,便朝那小明星伸出手。 小明星也是个有眼色的,立马把烟盒递给江弄月,然后快步回到杨狩身边。 江弄月笑看着奚迟风,将烟盒往他手边送了送:“奚总?” 奚迟风脸上残留的那点儿笑意慢慢消失,他无声对上江弄月的视线,舌尖轻轻抵了一下腮帮。 江弄月却像是没看懂他的神色,就这么保持微笑看着他。 奚迟睿早已在圆桌对面位子坐下,晃着酒杯笑嘻嘻地望着两人,差点儿连旁边有人来敬酒都没注意到。 奚迟风指尖不自觉地在桌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别了别脸,这才压低声音对江弄月说:“你知道的,我不抽烟。” 江弄月收回手,将烟盒放在了桌上。 包厢内的你来我往一直未停,奚迟风应付完一个前来敬酒的投资商,稍稍得闲,余光忍不住往江弄月身上一瞥,而后低头看手机,状似漫不经心地再次问道:“相亲这么早就结束了?没有再一起压个马路什么的?” 江弄月回复微信的手一顿,也没抬头,只淡淡说道:“您不是让陈琳陪您参加饭局了吗?” 奚迟风一噎,默了两秒,随即发出一声哼笑,倒也没再说话。 酒过三巡,饭桌上气氛愈发松弛。 有个投资商带的小姑娘,见江弄月从头到尾只喝了点玉米汁,便娇甜开口:“江秘书怎么只喝玉米汁,怎么也得来点红的吧?” 江弄月正想借口说自己感冒吃了头孢,不料奚迟风已经先她一步开口:“她是来工作的,不是来陪酒的。” 语气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意思。 小姑娘尴尬地调整了一下笑容,垂下头去。 -- 第27页 带小姑娘过来的洪总是第一次与奚迟风吃饭,并不知道奚迟风不让江弄月喝酒的规矩。 但他是个聪明人,见奚迟风这般态度,也敏锐地嗅出了点儿什么,忙举起酒杯,笑着说了几句漂亮话,自罚一杯,便将这个小插曲揭过去了。 倒是江弄月没忍住,找了个闲低头给奚迟风发了条微信。 江弄月:奚总,您刚才不该那样说话。带她来饭局的这位洪总是这次采购案的核心成员之一,不看僧面看佛面。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奚迟风扫了眼屏幕,余光往江弄月身上一瞥,这才点开。 没一会儿,江弄月便听见奚迟风轻嗤一声。 借着伸手拿擦手巾的动作,奚迟风略微向江弄月倾身,这才低声在她耳边说:“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 话音落下,他已经坐直了身子,无事发生般,慢条斯理地擦着双手。 耳边他说话气流带来的湿热慢慢散去,江弄月这才轻轻舒出一口气。 她拿起杯子,一口喝干了玉米汁,勉强压下了问他到底是谁不识好歹的冲动。 -- 酒足饭饱,江弄月拿起包包到外面洗手间的公用洗手台前补妆。 正对着镜子擦口红,手机震动了几下,尤夏青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背景是一座被波光粼粼的湖水环绕的古堡,夜空中烟花绚烂,古堡前的草坪上停着一辆红色超跑,座位上摆满了火红的玫瑰。 尤夏青发来语音:“是寅正兄给我准备的约会惊喜!!!月月,我现在感觉幸福得要死掉了呜呜呜!!!” 她的激动和兴奋毫不掩饰地顺着手机听筒溢出来,江弄月感受到她此刻的幸福,脸上不自觉挂起笑容,然后在手机上打字。 江弄月:啊啊啊恭喜你呀! 江弄月:羡慕死了!! 江弄月:笔芯.jpg 消息刚刚发送完毕,奚迟风恰好从外面进来。 江弄月脸上笑意未收,乍一对上奚迟风的脸,还愣了一下。 奚迟风也不例外,大概是没怎么见过她笑得这么开心,有几秒钟的出神。 随即,他单手抄袋,信步走到她身边,双手接到水龙头下。 “看来对相亲对象很满意啊,连上洗手间都不忘继续聊天。” 奚迟风垂眸,目光落在双手上,慢条斯理地搓着手,任由水流在指间哗哗流过。 江弄月笑意收敛,默了几秒,反问:“奚总,您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相亲对象?” 奚迟风漫不经心地抬眸,从镜中对上她的视线,这才哼笑着说:“关心?你觉得我在关心你的相亲对象?” 他语气轻慢,江弄月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居然在他这短短两句话中听出了“谁关心你那点事,r u ok?”的意思。 她笑容彻底沉下来,别开脸,将手机装进包包,转身往外面走去。 还没走出门口,忽然又听身后传来奚迟风不紧不慢的声音:“谈恋爱也别耽误正事,不要让荷尔蒙影响了对工作的判断。” 江弄月脚步一顿,蓦地扭头看向奚迟风,想要对他说点儿什么。 可奚迟风早已转身,走进了男洗手间。 江弄月:“……” 今天又是在打爆他的头和对他好声好气之间反复横跳的一天。 -- 回到包厢,一桌人正商量去附近一个私人会所续摊。 见江弄月进来,杨狩还特意笑嘻嘻地解释了一句:“江秘书,是正规会所,不点公主,您不会不让吧?” 有些场合,刻意的正经反倒显得有些不正经,桌上一些人早已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还是奚迟睿替江弄月解围,起身笑道:“江秘书当然是老板在哪儿她就在哪儿。杨总,来,我敬您一杯。” 两人热热闹闹地碰杯,倒是江弄月坐下之后,又有人开起玩笑:“也是,有江秘书在,也省得一些不相干的姑娘辛苦递烟送酒了。” 杨狩身边那小明星闻言,娇羞地低下头,整个人恨不得贴在杨狩身上。 江弄月工作多年,也不是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对桃|色玩笑已经免疫,只沉静地坐在位子上,等奚迟风回来。 桌上众人原本还想再扯点有的没的,可见她连害羞的迹象都没有,再加上她的背后是奚迟风,大家也不敢过分,便默契地换了个话题。 等奚迟风一回包厢,众人便纷纷起身转移阵地。 -- 南柯梦的顶层包厢内,一扇古典山水屏风将偌大的包间隔成两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像洪总他们年纪稍长的,便在外面的隔间支桌打麻将,顺便谈谈生意经。而奚迟风他们这些年轻人,就在里头隔间摇色子唱歌交流感情。 只是奚迟风一向喜欢安静,色子也只是意思意思地摇了两把,唱歌更是不可能,不多时便独自坐在长沙发的转角处看手机。 江弄月性子与他相似,并不喜欢参与这些活动,安静坐在角落喝饮料。 倒是奚迟睿显得如鱼得水,跟几个姑娘热热闹闹地唱歌喝酒。 过了一会儿,一群人玩得累了,杨狩又想出个比较文静的游戏,拿着麦克风说:“这样,我们玩个真心话游戏,大家都举起一个手,轮流提问,如果答案是‘是’,那就收起一个手指;如果是‘否’,就保持原样,所有手指收完就算输,输的人就吹一瓶酒。” -- 第28页 奚迟风对这种难免刺探隐私的游戏并不感兴趣,可惜架不住几个人拉着他入局。 另一边,江弄月也被拉到了桌边,恰好与奚迟风隔桌而坐。 不经意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又默契错开。 奚迟风微顿,听见杨狩说了句“我先来打个样”,而后漫不经心地跟着大家一起举起了右手。 杨狩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从来没尿过床。” 话音刚落,便引起一片哄笑。 有人笑骂:“杨总,你来点有技术含量的好不好!” 杨狩梗着下巴辩解:“这不是给你们打样吗!” 这个问题,自然没有人收起手指。 杨狩问完之后,轮到旁边一名年轻男士提问,男人隐秘一笑,开始走下三路:“我从来没有劈过腿。” “胜负欲太强了吧?”有人起哄。 男人笑道:“不敢玩儿了吗?” 说着,自己率先收起拇指。 其余人有的收起一个手指,有的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赢豁出去了。 八卦欲在众人之间点燃,包厢内气氛顿时再次热闹起来。 奚迟风收起拇指后,不自觉地朝江弄月看了眼,毫不意外地看见她也收起了拇指,随即淡淡瞥开目光。 过了会儿,又轮到一个小姑娘提问。 这小姑娘看上去似乎刚出校门,可玩儿起来却一点都不怯场,伶俐的目光绕着一圈人扫了一遍,而后狡黠一笑,说:“我现在有喜欢的人。” 话音一落,立马有人捧场:“问题越来越尖锐了!” 江弄月心头莫名砰砰跳动,下意识地看向奚迟风。 不料,就在她看向奚迟风的那一瞬间,奚迟风也朝她投来目光。 视线懒散,灯光昏暗,还没等江弄月辨别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奚迟风就已经无声收回了视线。 江弄月也迅速垂下眼,见周围的人都已做出了选择,终究遵循自己内心,收起食指。 她没看到,对面的奚迟风视线往她手上一落,随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声冷哼,举起的手指一动不动。 小姑娘问:“都选完了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就将提问权交给了旁边的人。 江弄月在这时抬头朝奚迟风看了眼,见他手指未动,眼中闪烁的希冀终于慢慢熄灭。 接下来的问题就有点儿针对前一轮选“是”的人。 “我喜欢的人不在现场。” 问题一出,就遭到好几个人的唾骂:“太毒了吧!赶尽杀绝啊!” 杨狩笑呵呵地一边看好戏,一边打圆场:“胜负欲,大家都保持胜负欲。” 前一轮收起手指的人,又纷纷收起手指。 奚迟风脸上没什么表情,状似看向眼前的酒瓶方阵,可余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江弄月身上。 顿了两秒,他又缓缓沉出一口气,看似漫不经心地翘起长腿,指尖在腿上有节奏地轮番敲击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江弄月借着看周围人答案的动作,目光飞快瞥过奚迟风,也不知怎的,莫名有了几分报复的快感。 下一刻,她跟随大多数人的动作,收起了中指。 奚迟风蓦然抬头。 江弄月与他有一瞬间目光交错,而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 奚迟风愣了几秒,转开视线不再看她。 坐在两人之间那张横向沙发上的奚迟睿,挤在人群之中,一边玩游戏,一边默默地观察着两人,最后没忍住玩味低语:“哇哦,战火纷飞。” 第15章 好事将近 接下来两个问题,江弄月忽然没了兴致,也不管提问人说什么,连着答了两个“是”,很快第一个出局。 杨狩抓了抓后脑勺,想起刚才饭局上奚迟风不让江弄月喝酒的事儿,一下子有点为难。 倒是边上有个小富二代,仗着家里的底子,来赚人生的第一桶金,格外没眼色地拍着巴掌起哄:“喝酒!喝酒!” 他一出声,立马有人跟着没眼色地附和,桌上一下子热闹起来。 杨狩恨不得把他脑袋直接拧下来,递给他一个“喝你妈”的眼神后,便笑着说道:“女士就喝饮料好了。” 然而,那小富二代显然没有get到他的意思,还来了一句:“杨总,您这是唱哪出啊?怎么当起护花使者来了?” 杨狩:“……” 他突然想把这傻逼打包丢回家,让这傻逼的爹妈好好管教一段时间再出来。 奚迟风不动声色地坐着,仿佛眼前这一场闹剧并没有入他的眼。 江弄月视线在他脸上扫过,而后看向杨狩,笑道:“杨总,您也太小瞧我了,不就是一瓶酒吗?” 她说着,起身拿过桌上的酒瓶朝大家示意。 杨狩下意识朝奚迟风看了眼,见他似乎没有神色波动,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他可不想因为给江弄月劝酒,毁了自己的财路。 桌上其他人都鼓着巴掌开始起哄。 江弄月又瞄了奚迟风一眼,只见奚迟风翘着长腿,右臂闲散搭在沙发靠背上,也不知是不是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正低头与新宏资本的蒋总聊天。 江弄月莫名心口一滞,收回视线,正要仰脖开始吹瓶。 不想,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直接从她手中夺走了酒瓶。 -- 第29页 江弄月手里一空,下意识侧眸看去,只见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奚迟睿晃着酒瓶,笑得不大正经: “你们是没见过江秘书撒酒疯的样子,我怕她待会儿把包厢砸了。我们阿风是有钱,别说赔个包厢,就连这会所也不在话下,可钱得花在刀刃上不是?所以今天这酒,我替江秘书喝!” 话音一落,他便不给众人反应机会,仰脖咕咚咕咚吹瓶。 杨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带头吹起口哨。 这酒就这么被奚迟睿挡了过去。 另一边沙发上,蒋总从奚迟睿身上收回目光,笑着对奚迟风说:“你这位堂兄倒挺有眼色。” 奚迟风微微一愣,听出蒋总的言外之意后,也没辩解什么,只轻轻地弯了一下嘴角。 接下来的环节,奚迟风无心游戏,很快出局,吹了一瓶酒,就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过了一会儿,江弄月见大家都玩得差不多了,随时都有可能散局,便去洗手间补口红。 到了门口,恰好听到墙后的洗手台传出交谈声。 奚迟睿低低地说着:“老爷子让我告诉你一声,赵羽墨就要毕业了,估计这段时间就会回国,他让你稍微准备一下。” 江弄月蓦地停住脚步。 在奚迟风身边,江弄月对赵羽墨也有所耳闻。 听说赵羽墨是众达集团的千金,众达集团集金融、文化、地产于一体,在财力上与恒洲控股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赵羽墨初中才出国,据说出国之前跟奚迟风感情还不错,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只是之前赵羽墨一直在国外,江弄月对她并没有多少概念。可是现在,蓦然听到她要回国,江弄月忽然觉得赵羽墨在她脑海中的形象,一下子从一团雾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洗手台前,奚迟风正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闻言从镜子里抬眸瞧了瞧奚迟睿,反问:“为什么要我准备?” 奚迟睿嗤地笑出声,拍拍他肩膀,调侃道:“堂弟,你是个聪明人,该不会不懂老爷子的意思吧?你知道的,赵羽墨从小就爱跟着你跑,还扬言长大后要嫁给你。她的背景家世,老爷子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奚迟风转眸看向他,同时肩膀一动,脱开他的手,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她小时候也喜欢跟在你后面。”顿了顿,又道,“把小时候的话当真,不觉得很可笑吗?” 奚迟睿竖起右手食指左右摇了几下:“老爷子并不觉得。” 奚迟风默了几秒,将纸巾丢进垃圾桶后,才说:“为什么不是你?” 奚迟睿笑道:“谁叫我花名在外,不如你洁身自爱?” 奚迟风看向他,默了会儿,嗤地笑出声。 奚迟睿走至他跟前,握住他肩膀拍了拍,这才笑道:“别抵抗了阿风,就算我爸妈还有其他叔伯不愿意接受,但事实就是,你是老爷子内定的继承人,你的婚姻注定要考虑多方利益。在我们的世界里,王子和灰姑娘在一起是童话,王子和公主结婚才是现实,不要停留在彼得潘的世界里,做无谓的抵抗。” 奚迟风没说话,过了许久,才腮帮子紧了紧,点着头哼笑一声。 洗手间外,江弄月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晚上陆钦说的那番话 ——你也就是个秘书,工作前景也就那样了,而且你的出身家境在婚恋市场上属于中下游。 她垂了垂头,悄无声息地后退两步,随即转身往外面走去。 洗手间内,奚迟睿抱着双臂斜靠在洗手台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促狭地看向奚迟风:“对了阿风,我这次闯的祸能抵消了吧?” 奚迟风单手抄袋,原本要走,却又因为他这句话停了下来。 他漫不经心地看向奚迟睿,挑了挑眉:“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奚迟睿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笑:“我以为刚才替江秘书喝的那瓶酒可以。” 奚迟风脸色沉了下来,眸光阴沉地看着他。 奚迟睿噗嗤笑出声,走到他跟前,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抱歉,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她。” 奚迟风没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没走几步,忽然听见奚迟睿在身后慢悠悠道:“野草顽强的生命力让人心动,可最终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金枝玉叶。” 奚迟风蓦然转身,上下打量着奚迟睿,似笑非笑:“你别忘了,我从来不是大多数。”顿了顿,又道,“另外,我也是野草。” 说完,他便阔步朝外走去。 奚迟睿玩味地望着他的背影,摩挲着下巴上的胡渣,荒腔走板地哼唱起来:“这就是爱……” -- 聚会结束后,江弄月跟在奚迟风身后出门。 到了车边,她主动往副驾走去。 奚迟风站在后排门边,忽然叫住她:“坐到后面来,有事跟你谈。” 江弄月回神,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点点头,朝后排走去。 奚迟风心中微动,莫名觉得她刚才的眼神有些空洞,大约是在出神想什么事。 他忽地哼笑一声。 总不至于真的在想她的相亲对象吧? 奚迟风目光落在江弄月身上,直到看着她从另一侧坐进了车子,他才弯身上车。 车子缓慢起步,江弄月侧身看向他,恭敬道:“奚总,您要谈什么?” -- 第30页 奚迟风转眸,借着车内冥冥浮动的暗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可江弄月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在掩藏情绪这件事上,她的功力与他不相上下。 奚迟风别开脸,今晚喝了太多酒,这会儿有点头疼。他支肘撑着额头,闭着眼睛揉捏着太阳穴。 过了会儿,他才开口:“你还没告诉我,今天相亲怎么样呢。” 江弄月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一本正经要谈的居然是这个。 可下一秒,她就想起了赵羽墨。 江弄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生气,完全不想理他。 可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然违心地说了句:“还可以。” 奚迟风蓦地睁开双眼,扭头看向她。 江弄月乍一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怔,像是心中隐秘的期待差一点点就要被满足。 然而,还没等她厘清奚迟风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他就已经转过了头。 车内沉默了那么几秒,忽然奚迟风一声哼笑打破了寂静。 他慢条斯理道:“看来江秘书好事将近啊。也是,刚才在包厢玩游戏,江秘书的态度都已经那么明显,我真是多余这一问。” 江弄月放在腿上的双手握了握拳,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她滞了一会儿才反问道:“那您为什么还要问呢?” 奚迟风嘴角带着笑意,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 “女性在职场最大的天花板就是恋爱结婚,如果你有这方面打算,我是不是应该早做准备?” 江弄月顿了顿,而后慢慢坐直了身子。 奚迟风侧眸觑了她一眼。 她的沉默,就像是某种意义上的默认。 奚迟风不动声色地沉出一口气,随即抱起双臂。 过了会儿,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紧不慢地开口:“如果当初来见我的是尤夏青,如果她没有跟曹寅正出国,而是留在我身边工作,她一定不会年纪轻轻就开始考虑这种婆婆妈妈的问题。可惜了,有人瞒着我眼看她过了海关。” 江弄月蓦地看向他,拔高声音冰冷道:“可惜了,尤夏青现在沉溺在小情小爱里,根本没办法分出心思工作。” 她说完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居然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来形容闺蜜。 而奚迟风大概是被她吓了一跳,扭头怔怔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几秒钟后,他才抿了抿唇,目光闪烁地别开头去。 到了兰呈公馆楼下,江弄月率先开门下车。 正要独自往前走去,可理智还是将她叫住,深吸了一口气后,绕到另一侧,帮奚迟风打开了车门。 奚迟风从车中下来,见江弄月砰地关上门,正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不想江弄月已经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大门走去。 奚迟风跟在她身后,没忍住,低低叫了她一声:“江弄月。” 可江弄月却像是没听到,一个劲地往前走,脚步飞快。 奚迟风没办法,只好加快步子。 不想,江弄月没走几步,细高跟一下踩到颗石子。 石子受力,从尖细的鞋跟下弹出,可江弄月的脚脖子却猛地一歪。下一秒,脚踝处一股剧痛就直直地戳来。 她蓦地朝边上倒去,好在奚迟风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江弄月嘶嘶地倒抽着冷气,却不忘很有骨气地甩开他的手。 奚迟风被她推了几次,终于耐心告罄,冷声道:“怎么,是要我找你相亲对象过来扶你?” 第16章 尊严 江弄月动作一僵,有种所有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有时候,她真的特别想掀开奚迟风的头盖骨,看一看他脑袋里除了赚钱和损她之外,还有没有装其他东西。 可奚迟风显然没有将她这一晚上不断波动的情绪串联起来,甚至也没意识到她此刻的僵硬是怎么回事,只当她默认了他的“提议”。 奚迟风扶着她的胳膊,垂眸睨着疼得微微弯身的江弄月,冷嘲道:“可惜了,你那位相亲对象应该不在附近吧?当然,你要是愿意顶着冷风等他过来把你送上楼,我也没有任何意见。” 江弄月深吸了一口气。 深秋夜里的空气又湿又冷,两边绿植都覆上了水汽,湿冷的空气沁入肺里,倒是让嗡嗡直响的大脑慢慢冷静了下来。 江弄月站直身子,无声一叹,看着奚迟风的眼睛,温声道:“只是坐下来聊了几句,对方物质条件确实还可以,但是我们的生活理念不一样,所以没有以后了。” 奚迟风看了她几秒,白晃晃的路灯从她头顶洒落,照亮她眼中盈盈的温柔。 奚迟风心中微动,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一下,想了想,又淡声道:“那你玩游戏的时候还……” 说到一半,似乎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斤斤计较,便也没再说下去,只无声地扭过头,看向一旁的绿植。 江弄月抬眸瞧着他的侧脸,也不知怎的,洗手间听到的话在脑中环绕。 她想了想,慢吞吞地试探说道:“因为不想玩游戏,想快点出局。” 奚迟风睫毛轻颤。 空气中似乎泛滥开两道不对频的沉默。 过了会儿,奚迟风才回过头,笑得漫不经心:“那……这个相亲对象不行,是不是要赶紧让家里给你介绍下一个啊?” -- 第31页 江弄月一滞,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她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是”,然后便甩开奚迟风的手,一瘸一拐地往单元大门走去。 奚迟风愣了愣,很快阔步追上,隔着袖子抓住她手腕:“脚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走这么快?” 江弄月也不看他,只快速说道:“跟奚总无关。” 奚迟风嗤笑一声:“你要是因为脚伤加重请假去医院耽误了工作,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江弄月:“……” 她说不出话,但脚步还是慢了下来,最后在门口的台阶前停下。 奚迟风觑她一眼,而后绕到她跟前微微蹲下|身子,这才淡淡说道:“上来。” 江弄月垂眸看着眼前宽阔有力的后背,抿着唇别了别头。 最终,她也没跟自己的脚踝作对,老实趴了上去。 奚迟风感觉到身后压上来的重量,手腕托住她膝窝后,不自觉地往上一掂,这才慢悠悠开口:“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头倔驴?” 江弄月垂眸瞟了他一眼,而后抬眸看向前方,声音平静到刻板:“奚总,您别忘了,我是您一手教出来的。” 奚迟风脚步一顿,视线下意识往身后瞥。 到了电梯门前,他才不冷不热地轻嗤:“顶嘴也是我教你的?” 话音刚落,电梯门恰好向两边打开,奚迟风背着她走进电梯。 江弄月双唇翕动,无声地叨叨了两句。 耳畔忽然又传来奚迟风的声音:“有什么话,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江弄月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抬起头,在铮亮的电梯墙上与奚迟风四目相对。 偷偷骂老板被当场抓包让江弄月有点尴尬,耳根一阵阵地发热,热度很快又顺着脖颈传到背上。 在后背的阵阵热意中,江弄月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无事发生般,将脸躲在了奚迟风的脑袋后面。 奚迟风:“……” 他顿了两秒,随即哼笑一声,不怎么客气地说道:“下来。” 话音一落,他的双手便松开,江弄月扶着他的肩膀,重新踩到了地上。 到了八楼,奚迟风又重新背起她,阔步走到她家门口。 江弄月正要伸手按密码,不想奚迟风已经先她一步,按下了几个数字。 电子锁滴地一声打开,奚迟风径直用脚将门推到最大,这才把江弄月背了进去。 将她放到沙发上之后,奚迟风才揉了揉肩膀,带着点儿轻嘲说道:“这么多年也不换密码,你的安全意识真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江弄月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她垂下眸,默了几秒,才轻飘飘道:“懒得换。” 奚迟风似是没听见她说什么,从冰箱里拿了一个冰袋出来,用毛巾包好,而后在江弄月身边蹲下。 江弄月心头砰砰跳动,也不知他这会儿是不是被下了降头,居然没摆出一副“我这双手是用来照顾你的吗”的骄矜霸总姿态,而是一句话不说地照顾她。 江弄月莫名有点感动,正想客套地说一句“我自己来”。 然而,奚迟风已经动作迅速地把冰袋贴在了她的脚踝上。 刺骨的凉意快速透过薄薄的单层毛巾钻入皮肉,江弄月被冻得一个激灵,本能地脚一缩,“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奚迟风抬头看向她,脸上丝毫没有不小心冻到她的愧疚,只皱了皱眉说:“冷吗?那你自己来。” 说完,就将冰袋塞到她手里,自己则撑着膝盖起身,挽尊般说道,“我这双手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江弄月:“……” 看来他刚才确实被下了降头。 她将毛巾裹了几层,这才重新贴到脚腕上。 奚迟风见似乎没有他的事了,便转身准备出去。 江弄月目光扫过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叫住他:“奚总。” 奚迟风回身:“怎么,脚还疼?要去医院?” 江弄月闻言滞了一下,目光微闪,而后才摇摇头说:“奚总,我有事跟您商量。” 奚迟风抬抬下巴,言简意赅:“说。” 江弄月道:“我想做经纪人。” 奚迟风一愣,而后单手抄袋,在她跟前来回踱了两圈,这才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冷声道:“你还没死心?” 江弄月抿了抿嘴角,倔强道:“目的没达成,我永远不会死心。” 奚迟风微微拔高了声调:“告诉过你多少次,经纪人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容易的。你别以为你能做好我的秘书,就一定能胜任经纪人这个职务。经纪人和艺人相辅相成,这份工作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你为什么偏要自讨苦吃?” 江弄月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您不让我试一下,怎么知道我是自讨苦吃?” 奚迟风一噎,抬手指了指她:“我知道你一直把自己跟尤夏青比,但你没必要为了较这个劲,去尝试未知且具有高风险的东西。” 江弄月站了起来,抬眸看着他说:“我承认我有这个想法,但我更想看看高处的风景。” 包括,跟你站到同一高度。 只是这句话她暂时没有说出口。 “高处的风景?”奚迟风哼笑一声,“怎么,我的总裁办还不够高,不够你俯视脚下?” -- 第32页 江弄月别开脸:“奚总,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种高处。” 奚迟风后退一步,缓声道:“江弄月,今后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安排你进入高管层,但跑业务这种事你想都别想。”顿了顿,他又说,“不要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说完,他便不再给江弄月辩解的机会,转身往外走去。 直到玄关处传来“砰”的关门声,江弄月才回过神,叹了口气,疲倦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沙发角落的包里传出嗡嗡震动,江弄月回神,倾身捞过包包,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是尤夏青的语音电话。 江弄月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一下面部肌肉,随后扬起嘴角接通电话,用轻快的语调问道:“什么事特地给我打语音?寅正兄没有陪你吗?” 尤夏青说起曹寅正就忍不住笑得开心:“他呀,去忙工作了。”说完,大概是想起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严肃道,“你去相亲了?” 江弄月疑惑挑眉:“你怎么知道?” 问完之后,她立即反应过来,长长地哦了一声,拍拍脑门:“我妈联系你了?” 尤夏青嗯了一声,江弄月问她:“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尤夏青懒洋洋说:“不就是常规的劝婚语录嘛。” 江弄月撑着沙发站起来,一跳一跳地走到客厅窗前。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幕中,楼下灯光愈显朦胧。 尤夏青在耳边说道:“我感觉吧,阿姨是真的急了。她让我劝你不要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别跟着网上那些喊不要结婚的女孩子学,免得以后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都没人陪。” 江弄月没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我就知道她会说这些。” “不过话说回来,”尤夏青好奇道,“你小姨介绍的这个相亲对象不满意?” 江弄月叹叹气,抱起胳膊缓缓道:“怎么说呢,第一个,我跟他理念完全不一样。第二个,对方能给我的东西总要比我自己能得到的好吧?” 尤夏青认同地嗯了一声:“也是。” 不过下一秒,她又想起些什么,随口说道:“那这样看的话,你目前能接触到的符合条件的男人,就只有奚迟风啦。不过他这人太龟毛,而且是你老板,办公室恋情就比较麻烦。” 江弄月眉心一跳,一时说不出话。 尤夏青却没注意到她短暂的沉默,在手机那头继续说道:“可是他上次要送你包包,你又全都不要,你真的很矛盾诶。一边说要对方能提供比你自己拥有的好的东西,一边又拒绝奚迟风提供的这些。其实吧,我觉得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他乐意给你你就接着呗,他要是真有那方面意思,你跟他发展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把一个自大的男人训练成你的宠物,不是很有成就感吗?” 江弄月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也不知道该针对她哪一句话做出解释说明,默了两秒才说: “并不想要这种成就感。” 尤夏青哎呀一声:“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江弄月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但我知道对我来说,有三样东西特别重要。” 尤夏青“啊?”了一声:“哪三样?” 江弄月眯了眯眼,坚定道:“志气、骨气,还有尊严。” 第17章 生日 尤夏青不解:“不是,你这是谈恋爱还是打仗啊?为什么要考虑这些东西?什么志气骨气的,多辛苦啊!还有尊严……我们女孩子找个宠我们的老公,那就是最有面子的事情呀!我们女孩子不就应该挽着老公的胳膊买买买,享受最纯粹的快乐吗?” 江弄月笑了一下:“青青,有时候我也很羡慕你能坦然接受别人对你的好。” 尤夏青反问:“你不能吗?” 江弄月:“不能。” 尤夏青道:“这是爱的馈赠呀,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 江弄月没说话,过了会儿,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们机票定了没?” 尤夏青也没多想,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快了快了,等寅正把这边的事结尾就定机票。” 江弄月哦了一声,两人又扯了些有的没的,这才挂断电话。 站在窗前,江弄月垂眸看着楼下并排而立的两棵凋零的白玉兰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也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爸爸江海一不高兴就对妈妈周美琴吼: “你整天在家里呆着让我养,你还想怎么样?生了个赔钱货还以为自己立了多大功劳,成天逼逼赖赖那么多废话!” “做家务?做家务怎么了?家里就这么点地方,你能有多辛苦?能有我在外面赚钱辛苦?” 然后,就是周美琴私底下一次又一次地叮嘱她:“小月,你要争气,给妈妈长脸。只有你出息,妈妈的腰杆子才能挺直。妈妈这辈子只能靠你了,知道吗?” 江弄月抬眸望向远处。 夜已深,小区里只有零星的窗户还亮着灯。 夜色更加寂静。 她不知道爱的馈赠会不会永远存在,也许会。 但她能确定的是,一段不平等的关系里,弱势的那方无法拥有纯粹的快乐。 她小时候拼命读书,好不容易从那个又偏又穷又落后的小镇里走出来,总不能拼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把自己绕进周美琴式的宿命里。 -- 第33页 -- 与此同时,楼上的窗口处,奚迟风拿着一杯热水倚着窗户垂眸望向外面夜色。 莫名地,他想起与江弄月第一次见面前的事儿。 当时公司一姐陈若欣在微博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遗言,在家中为情自杀,闹得沸沸扬扬。尽管公司竭尽全力隐瞒消息,但一系列蛛丝马迹,还是引起花瓣、猫区、知了等社区平台网友的无限猜测。 陈若欣走的是单身爱豆人设,谈恋爱本就是大忌,更何况为情自杀。 人虽然救回来了,但艺人形象受损,几小时内,各大合作方纷纷发来质询。 奚迟风焦头烂额之余,正巧花瓣上认识的网友“罗彻斯特”,也关注着这个新闻,还发来信息与他交流想法。 彼时,双方虽已经断断续续聊了将近一年,但并没有透露详细个人信息。 奚迟风只知道“罗彻斯特”是传媒专业的一名女学生,而奚迟风也只对她说过自己从事艺人宣传工作。 “罗彻斯特”似乎对宣传很感兴趣,时常找他聊一些艺人公关包装的事。 而这次也不例外。 奚迟风也不知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居然饶有兴趣地问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 十分钟后,“罗彻斯特”回复:“首先,立刻停止删帖删话题的操作,越压制舆论就越容易反弹,同时安排水军下场带新的话题控评;第二,将陈若欣的遗言与她即将出演的人物联系,即刻让剧方配合,表明陈若欣只是入戏太深,以角色名义发了自己所理解的人物小传,同时为剧做宣传;第三,以陈若欣的名义安抚粉丝,澄清谈恋爱是子虚乌有;最后,尽快让陈若欣状态饱满地出现在公众视线里。” 奚迟风问:“如果陈若欣不愿意配合呢?” “罗彻斯特”回答:“告诉她,遇到情伤就伤害自己的女人,只会把心爱的男人越逼越远。只有让自己强大,才能得到想要的人和事。” 她的危机公关倒是与他不谋而合,奚迟风问她:“方便线下见面吗?我是陈若欣的老板,我叫奚迟风。” 其实后来初次见面,他只试探几句就已经知道江弄月并不是“罗彻斯特”。 或者,并不是完整的“罗彻斯特”。 毕竟江弄月再聪明,也不过是个没出校门的学生,论试探人心,怎么可能赢得了他。 可是,江弄月的辩解,却意外地让他感觉自己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漂亮玩具。 又或者,让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甚至根本懒得理会江弄月顶替尤夏青来见他的理由是真是假,她说因为家里急需用钱,他就给她钱。但交换条件是,她毕业后必须到他手下工作。 他倒要看看,她将如何“让自己强大”。 奚迟风双眸微眯,喝了口热茶。 其实在他身边的这几年里,江弄月早已数不清多少次向他提出想做经纪人。最初,他都只是冷淡驳回,连解释都懒得给她解释。 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越来越不喜欢江弄月提出离开总裁办去经纪部门,而他对此反驳解释的话似乎也越来越多。 而这次江弄月去相亲,更是让他觉得被当头敲了一棍。这种感觉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似乎也不是无迹可寻。 毕竟,他人生里无数次脱离掌控的感觉,都是江弄月到他身边后带过来的。 转念想想也确实可笑,他从小就比同龄人早熟,性子也冷淡。自来到奚家后,更是将“隐忍”“克制”两个词刻进了生命里。 可偏偏,他居然会因为江弄月喝酒过敏,从此保她在酒局上滴酒不沾;也因为看不下去江弄月刚毕业跟人合租的那个破房子,特意腾出楼下的房子让她搬进去…… 这几年来,他做出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原本他因为早已习惯或是举手之劳,并未在意。可是今晚,他的心底却莫名地生出些萌芽。 只不过,江弄月那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做什么经纪人的臭德性,实在让他生气。 她究竟知不知道,她能与那些导演、投资人、明星、合作方平起平坐,不用忍受职场常见的倾轧,只是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她的背后有他撑腰。 她想要钱要权,等时机成熟,他都能给她,将来恒洲控股的高管层必有她一席之地。 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外面的雨势更加大了,夜风将湿气吹进了窗子。 奚迟风回过神,关上窗户后,转身捞过遥控板按了一下,深灰色窗帘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窗外的夜色。 -- 这晚之后,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工作和生活都如同以往一样,忙碌而有序地向前推移着。 可江弄月却能感觉出来,奚迟风似乎想从根本上断绝她做经纪人的念头,具体表现在,总裁办与艺人经纪总监蔡安妮的一切工作交接,都从江弄月手上转移到了陈琳手里。 为此,江弄月情绪不小,只是不好发作,只能咬牙忍受,偏偏明面上还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让同事们看出异样。 周五下午,江弄月捧着一摞文件去找奚迟风签字。 办公室内寂静无声,奚迟风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抬头看向江弄月,淡声道:“最近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要是工作太多,你可以跟我说,我酌情调整。” -- 第34页 江弄月隔着宽大的办公桌站在他跟前,闻言面无表情地回复:“谢谢奚总关心,不过自从奚总把跟蔡总那边交接的工作安排给陈琳后,我就再也没有忙不过来的感觉了。现在每天都能把工作和业余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真是托了奚总的福。” 奚迟风合上文件夹,沉沉地看着她,低声道:“我看你是话里有话。” 江弄月垂下眼,满脸恭敬:“不敢。” 说完,她便伸手接住奚迟风手中的文件夹。 然而,奚迟风却没有松手,像是与她较劲一般,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 从江弄月的角度看去,若不去看他身上严谨的正装,他此时的坐姿简直乖巧得像个刚进校门的小学生。 江弄月没忍住心中一软,低低出声提醒:“奚总,我还有其他工作。” 奚迟风这才松开文件夹。 江弄月将签好的一摞文件叠整齐,正要抱起离开,不想奚迟风又在身后低低开口:“对了,这个月给你额外发了一笔福利,刚刚财务应该打进你卡里了,记得查收一下。” 江弄月一愣:“福利?” 奚迟风双手捏着钢笔两端,指尖不自觉地在笔身上摩挲着,慢条斯理道:“下周二不是你的生日吗?” 江弄月胸腔里噗通一跳,也不知怎的,因为他调整她工作而产生的怨言,一下子散去了不少。 不过,她还是故作不在乎地倔强道:“奚总,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奚迟风怔了一下,下意识往桌上台历看了眼,这才重新对上她的视线,反问:“你不是一直过阴历么,今年改了?” 第18章 你就是个杠精 江弄月微滞,下意识地多看了奚迟风几秒。 耳朵里传来鼓膜突突飞快跳动的声音,江弄月呼吸忽然有些滞塞。 她本能地悄悄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盯着奚迟风的神色,状似不在意地问他:“奚总,您怎么知道我过阴历生日?” 两人共事这么多年,知道彼此的生日并不稀奇。更何况,恒洲控股在人文关怀这一块向来做得到位,每逢生日,行政部门就会大张旗鼓根据不同职位送上生日福利。 江弄月早已在上个月收到过行政送来的生日礼物,而她在公司登记的也一直都是阳历生日。 江弄月问完之后,便在心中默默期待着奚迟风的回答。 然而,奚迟风一贯不会给她想要的答案,闻言只嘲弄一笑,拔开笔帽随手拿过手边一份合同低头审阅起来,漫不经心地反问:“知道你这点事很难吗?” 他尾音微微上扬,听上去甚至还有几分少有的轻佻,江弄月一时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展示自己的洞察力还是回答她的问题。 奚迟风又从合同中抬起头:“还有事?” 江弄月沉了沉气,忍下打爆他的头的冲动,心平气和道:“奚总,生日福利行政部已经给过了。” 奚迟风皱了皱眉,下意识说道:“那是公司的。” 江弄月一挑眉:“那这是您给的?可是这不符合公司规定。” 奚迟风一愣,意识到自己的话无法自圆其说,慢慢坐直了身子道:“公司有公司的规矩,我是你的直属领导,我也有我的行事方式。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要是觉得这不能算生日福利,那就当成绩效奖金,算是对你过去一段时间辛苦工作的嘉奖。” 顿了顿,他又补充:“江弄月,我看你就是个杠精。” 江弄月见他虽然又开始训她,可神色倒没有任何不快,便大胆地得寸进尺:“可是您不久前还将我的工作分给了陈琳,要说奖金绩效,也该给陈琳才对。” 奚迟风用笔点了点她:“说了半天,你还是在向我表达对工作内容调动的不满。” 江弄月垂下头,毕恭毕敬道:“不敢,您调动我的工作自然有您的理由。” “江弄月,你少给我在这儿阳奉阴违。”奚迟风哼笑一声,“你是我带出来的,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现在是把你那些不爽一分不差地还给我。” 江弄月没抬头,只嘴角微微一翘。 奚迟风往椅背上一靠,将笔撂在桌上,这才朝她摆摆手:“行了,气出够了就赶紧出去。” 江弄月说了声“是”,这才抱起刚刚带进来的一摞文件,转身走了。 直到她走出门外,奚迟风的视线才从她背影上收回。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奚迟风闭眼揉了揉眉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嗤地轻笑了一声。 而另一边,江弄月将签好的文件分发完毕后,便拿出手机看了眼,果然看见银行发过来的入账信息。 她没忍住,眉眼一弯。 只是下一秒,她又想到自己似乎离目标越来越远了,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 因为临近双休日,周五下午往往要比平时躁动。整栋办公楼都洋溢着即将放假的浮躁。 江弄月处理完外部对接的琐事之后,便坐在工位上核对奚迟风下周的行程。 大概是太过专心,她一时也没注意到过道对面工位的陈琳接了个电话之后,神色就慌张起来。 过了会儿,江弄月的桌子就被轻轻叩了几下。 她抬起头,只见陈琳握着手机,满脸为难地压低声音说:“江秘书,能不能麻烦你出来一下,有事要找你商量。” -- 第35页 江弄月和气地点了点头,起身跟她到外面走廊角落。 陈琳看看四周,支支吾吾道:“江秘书,刚刚我接到一个狗仔的电话,说奚总被拍到了一些照片……” 江弄月面上一怔,心中已经隐隐猜到狗仔爆料的,大概会是什么样的照片。 但她还是淡定问陈琳:“什么样的照片,发给你了吗?” 陈琳点头,打开手机递过去:“我刚刚加了他微信,让他发了几张照片过来。” 江弄月低头点开大图,照片看上去像是从某段视频中单独截下来的,好几张都看不清人脸。 事实也确实如江弄月所料,图片末尾还附了一段视频,背景大概是某会所,奚迟风率先从包厢出来,而后一名衣着光鲜的美女小跑着从后面跟出来。 两人立在走廊聊了一会儿,虽然听不见在说什么,但从女方娇羞的表情,很难不让人觉得他们在调情。 陈琳在一旁快速说道:“这个女生叫刘珂然,是上半年某热门选秀节目出来的,热度不小。狗仔已经给各家营销号散了消息,现在预告的‘1500万粉丝流量小花夜会神秘富豪’话题已经上了热搜,全网在等吃瓜。” 江弄月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打了一拳,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放空。 其实在娱乐圈这样的名利场中,什么样的人间奇志都有可能发生,更别说这种女明星与资本大佬瓜田李下的故事。 两个月前,蔡安妮手下还有个艹着单身人设的选秀爱豆谈恋爱塌房,还被“嫂子”在微博上重拳出击,劈腿出轨证据确凿,直接被锤到宣布退出娱乐圈为止。 而那些资本大佬则玩得更开,前有大佬坦诚自己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后有总裁被家里正房在微博喊话让他早日回家承担家庭责任。 当然也有正儿八经跟女明星谈恋爱,直到女明星给他生了三个孩子,他在法律关系上却依然是单身的超级富二代。 虽说太阳底下无新事,可江弄月怎么也无法把这样的经历,跟奚迟风对接起来。 印象之中,奚迟风永远都是一脸冷漠,除了在损她的时候会有那么些情绪外露之外,平时简直平静到像个机器人,就差在脑门刻上“性冷淡”“禁欲”这几个字。 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跟女明星闹绯闻? 江弄月有点儿不信,可心底里又有一个声音,在酸溜溜地反问:“为什么不会呢?也许他只是在你面前才这样,在别的女人面前别提多温柔体贴,就好像他每次提到尤夏青时,是那样骄傲自豪。” “……江秘书?江秘书?” 陈琳的声音唤回江弄月的注意力。 江弄月哦了一声,定睛看向她:“你说。” 陈琳语气有点儿急:“江秘书,我刚来总裁办不久,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事,现在我该怎么办呀?” 江弄月沉了沉气,思忖几秒后说道:“先问狗仔出多少价可以买下这些资料。另外,联系安妮总,把上个月她拦下来的石美音的料放出去挡一挡。正好石美音也是1500万粉丝的小花,如果狗仔愿意拿他手上的料跟我们置换,那就再好不过。” 她说完,便阔步往办公室走去。 陈琳想到些什么,追上去急匆匆说道:“可是蔡总今天出发去巴黎看秀了,现在根本联系不上。” 江弄月脚步不停,沉声说:“那就先斩后奏,安妮总应该清楚,到底是石美音重要还是奚总的名誉重要。” 陈琳讷讷应了一声,而后停下脚步,目送江弄月走进办公室后,才转身安排人去办事。 江弄月一路走到自己工位,耳边的嗡嗡声才慢慢消散。 奚迟风这会儿应该是开会去了,里间办公室没有人影,连空气都不再那么压迫。 江弄月出神地在座位上喝了口水,桌上电话忽然响起,刚接起,便听耳边一个女声说道:“江秘书,是吉天娱乐的经纪总监吴总找您。” 吉天娱乐就是那小明星刘珂然的经纪公司。 江弄月嗯了一声:“接进来吧。” 没过一会儿,耳边便响起一个谄媚男声:“江秘书,我们这边也是刚刚收到消息,正在积极处理,保证不会影响到奚总的声誉。” 江弄月不卑不亢道:“我已经让人用石美音的料置换,但是相关说辞,还需要我们两边统一口径。” 吴总哎了一声,语气难掩不忿:“都是那群私生……” 其实刘珂然自出道以来,一直饱受私生饭骚扰,除了跟踪她所有行程,还对公司的工作安排指手画脚。 上回在会所,也不知他们哪里听到的消息,说是刘珂然被公司强行安排陪酒陪睡等业务,这才导致事业无法突破。 于是几个私生打着“拯救姐姐”的旗号,跟踪到会所,偷拍偷录,而后找了狗仔试图联手曝光这件事,却不想被狗仔和营销号从中得利。 而吴总跟刘珂然先前也确实有抱大腿的想法,可这些都不能明面上爆出来,否则刘珂然清纯励志人设崩塌,事业就彻底陨落了。 江弄月不想听这些七七八八的理由,只想尽快解决这些事,与吴总统一说法后,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快下班时,奚迟风开完会回来,一名男助理还跟在他身后低声汇报着什么。 直到快到江弄月位子边,奚迟风才摆摆手,示意男助理出去,随后上前叩叩江弄月桌子,朝她摆了摆头,面无表情道:“跟我进来。” -- 第36页 江弄月起身跟上他的脚步。 直到进了门,奚迟风才一边解开西装扣子,一边朝办公桌走去,声音不疾不徐:“狗仔的爆料怎么回事?” 江弄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见他正揉着太阳穴打算弯身翻抽屉,连忙快步走过去,打开他腿边的第三个抽屉,拿出一盒止痛药递给他。 奚迟风目光在她脸上顿了两秒,才伸手接过。 江弄月拿着杯子去接水。 奚迟风掰了一颗药拿在手心,看着她的背影,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越级做事,石美音是蔡安妮亲手培养出来的艺人,你用石美音的料挡,就相当于在动蔡安妮的人。” 江弄月捧着杯子走回来,说道:“石美音私会所谓的富豪根本就是误会,我们内部都知道,那是石美音的亲哥哥。安妮总之前压下这件事,就是想在适当的时候让营销号曝出来,借此给石美音再立一个隐姓埋名靠自己努力勇闯娱乐圈的富家千金人设。” 她摸了一下杯壁试水温,这才把杯子递给奚迟风:“昨天石美音拿下一线大牌GINO中国区代言人的消息刚刚官宣,这个时候不炒热度,什么时候炒?就算没有我先斩后奏,安妮总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奚迟风眼眸微眯,下意识地多看了她几眼,随后才仰脖吞了药。 江弄月见他在办公桌后坐下,本能地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想要帮他按摩太阳穴。 可手刚刚抬起,她却蓦地顿住。 大约是觉得僭越,江弄月默默地收回了手。 奚迟风却没有察觉她这些小动作,只闭着眼慢悠悠说道:“吉天娱乐那边都沟通好了吗?” 江弄月点头:“都沟通好了。” 她说完,看了眼奚迟风的侧脸,想了想,这才不冷不热地温吞道,“奚总,您以后要是想私会女明星,还是提前做一下背调吧,尽量不要找这种腥风血雨的选秀爱豆,反正圈子里漂亮又有个性的美女多得是。” 奚迟风愣了一下,也不知怎的,胸腔里涌起一阵气恼。 他睁开双眼,扭头看向江弄月,冷声道:“江弄月,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倚仗钱权,潜规则女艺人的货色?” 第19章 喝多了 江弄月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稍稍后退半步,这才毫无波澜地说道:“不敢。” 奚迟风怔了几秒,而后从椅子上站起来,低沉道:“究竟是‘不敢’还是‘没有’?” 江弄月抿了抿嘴角,没有出声,只微微别开脸,主动将他剔出自己的视线范围。 奚迟风也不知怎的,莫名被她这小动作挑动了细微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逼近她,仗着身高,垂眸俯视着她的脸:“江弄月,说清楚。” 江弄月双手握了握拳,忽地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几乎一字一顿:“奚总,我的答案对您而言,重要吗?” 奚迟风一滞。 不知为何,心跳骤然加快,似乎有一种隐而不宣的情感在身体里不断发酵。 他目光落在她的红唇上,睫毛微颤,几秒种后,他转开视线,看向落地窗外斜斜照进来的金色夕阳。 奚迟风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袖扣,声音也变得很缓:“那么你呢,我是什么样的人,对你来说,重要吗?” 江弄月一噎。 她也不知这人是滴水不漏还是毫无所觉,三言两语,就把问题踢回给她。 一时之间,江弄月觉得两人之间仿佛出现了一种如履薄冰般的平衡。 江弄月低下头,想了想说:“重要。” 奚迟风眸光一闪,扭头看向她,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听她继续说下去:“老板的人品和格局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员工职业生涯的发展前景,您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来说说,当然重要。” 奚迟风目光淡了淡,莫名地,刚才吃下去的止痛药好像一下子失了效,偏头痛再一次发作,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江弄月,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也只是紧紧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出来。 江弄月见他在跟前踱了两步,又揉着太阳穴坐回椅子,正要开口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按摩。 可奚迟风却先她一步开口,闭着眼冷淡吩咐:“帮我把止痛药拿出来。” 江弄月柔声劝道:“止痛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您这是老毛病了,工作一忙就容易犯,这段时间您压力太大了。” 奚迟风侧眸看向她,沉声反问:“我不知道这些?” 他说着,弯身拉开抽屉,拿出止痛药又掰了两颗。 “奚总……” 江弄月试图劝阻,可奚迟风像是故意跟她作对般,在她的注视下,吃下两颗药。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心里一揪,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心疼他的身体,还是气他不听她的话。 她没忍住,抿了抿唇角,别开头去,不再看他。 奚迟风注意到她的动静,不自觉地用余光打量她的神色。 可江弄月将他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学了十成十,除了仔细看似乎有点泛红的眼圈,从她脸上压根看不出什么情绪。 甚至没过几秒,连那微微泛红的眼圈都很快恢复了正常。 奚迟风莫名有种幼儿园时故意揪漂亮小女生的辫子,原本还隐隐期待女生来追着他打,结果人家根本不care他的淡淡失落感。 -- 第37页 然而下一秒,奚迟风又在心中自嘲自己什么时候退化得这么幼稚。 两人都没有说话,办公室里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窗外楼下逐渐排起车水马龙,时间被拖得格外绵长。 过了会儿,奚迟风想到些什么,正想跟江弄月说几句话。 不想江弄月已经率先回过神,沉声说道:“奚总,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 说完,也不等奚迟风作答,她便径直转身往外面走去。 奚迟风愣了一下,扬声叫住她:“江弄月。” 江弄月脚步一顿,却没回身。 奚迟风看着她纤细窈窕的背影,眸光渐深,喉结轻轻地上下浮动。 而后,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蓦地转开视线,这才没话找话地说:“我头还疼。” 也不知是不是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中莫名溢出一丝委屈。 江弄月深吸了一口气,因为背对着他,白眼也翻得格外坦然。 “那您自己再多吃点止痛药吧。”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还贴心地替他关好门。 奚迟风无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手中无意识地转着一支钢笔,直到很久,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些什么,自嘲地抬了抬嘴角。 -- 接下来的周末,奚迟风少见地没给江弄月安排工作,江弄月难得可以安静呆在家里看看书浇浇花,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而奚迟风是个大忙人,虽然没让江弄月跟随,但还是在周末忙得脚不沾地。两人虽然住上下楼,但江弄月根本见不到他人影。 周日晚上,江弄月正思考晚餐吃什么,可也不知怎的,躺在沙发上翻菜谱的时候,莫名就想起了奚迟风。 好像这还是他第一次连着两天都没跟她联系,江弄月有点不太习惯,也有点好奇她不在的这两天,他都做了些什么。 江弄月下意识地点开奚迟风的朋友圈。 可奚迟风这人向来没有在朋友圈营业的习惯,除了偶尔转发一下集团喜报,完全看不出任何私生活的蛛丝马迹。 江弄月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自从周五那天她从奚迟风办公室出来后,两人似乎就进入了一种“看谁憋得久”的状态。 奚迟风不给她安排工作,她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做个人形闹钟,定时定点提醒他接下来什么行程,而是直接发给他一张行程表,让他自己去看。 可奚迟风对此也没说什么。 江弄月莫名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张蛛网里,她有点害怕,自己在跟奚迟风的这些琐碎较劲中,慢慢失去了斗志,渐渐迷失在他笼罩出来的这方小天地里。 -- 转眼就到周二。 中午午休时,周美琴打来电话,江弄月拿着马克杯,起身去茶水间接通。 电话那头,周美琴期期艾艾道:“小月,忙不忙呀?” 江弄月往杯子里倒了一包生姜红糖,一边弯身接热水,一边说:“今天还好,怎么了?” 周美琴道:“就是你小姨那边,之前那个小陆你不是不喜欢吗,她就寻思着又帮你找了一个。” 江弄月皱起眉,拖着长音,无奈又烦躁:“妈……” “我知道你不耐烦,但是我们总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不好说话,亲戚的面子都不给,对吧?”周美琴干笑了两声。 江弄月没忍住,声音也有点儿冷:“妈,你到底是怕别人觉得‘我们’不好说话,还是觉得‘你’不好说话?你要做老好人,至于把我推出去做人情吗?” “你这叫什么话呀?”周美琴一下子有了哭腔,“我是你妈,我什么时候害过你?我这一辈子就指望你了,我能不盼你好吗?你一眨眼都要30岁了,还能一直给你老板当秘书啊?总得有个后路吧?结了婚,你想工作就工作,想回家做全职太太就做全职太太,又没压力,多轻松的啦!” 江弄月:“……” 她拿着马克杯直起身,沉出一口气,无力道:“妈,我跟你说不明白,咱们谁也别试图改变谁,好不好?” “什么叫说不明白?时间很快的,你以为你还有几年好时光?等一眨眼到了30岁,年纪大了,脸也没现在好看了,到时候就没人要你了呀!” 江弄月放下杯子,马克杯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叹了口气,目光虚无地看着玻璃墙外的办公区,对电话那头说:“妈,老板找我了,我先挂了,改天再跟你聊。” 说完,也不管周美琴在电话那头还在“小月小月”地叫,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弄月双手撑着桌子,闭上眼睛默默数了十个数字,这才睁眼重新挂上笑容,精神奕奕地出去。 到了工位,正好陈琳捧着手机过来找她。 “江秘书,你也太厉害了,按照你说的操作之后,石美音一下子冲到了热搜第一,GINO也趁机营销了一波,听说这几天又有几个一线品牌来找石美音谈合作。至于奚总和刘珂然的事,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 陈琳说完,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江秘书,你真是神了!你不去搞宣传真是屈才了!” 江弄月将手机还给她,浅浅一笑:“别给我吹小彩虹了,赶紧去干活。” 陈琳连忙点头:“好嘞!” 等陈琳一走,江弄月才重新坐在工位上。过了会儿,又扭头朝奚迟风办公室的方向看了眼,而后支肘双手托住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第38页 下午又开始忙碌,直到下班江弄月才有时间看自己手机。 微信上周美琴发来一连串语音方阵,江弄月一阵窒息,连点开的勇气都没有。 倒是最下面一条,是周美琴发来的文字——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买点自己喜欢吃的,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然后是一个1500块的红包。 江弄月收了红包,然后发过去语音:“谢谢妈妈。” 周美琴没回复,大概是去忙家务了,没有看到。 -- 晚上九点多,奚迟风拿着平板从办公室出来,下意识开口:“江弄月,你帮我把这几份资料重新审核一下。” 话音一落,他忽然觉得不对劲,抬眸看去,江弄月的工位根本没人,连椅子都推进去了。 对面的陈琳小心翼翼解释:“奚总,江秘书今天一下班就走了。您要是有事,我可以……” 奚迟风没等她说完,淡淡道:“不必。” 话毕,他便转身回自己办公室。 陈琳舒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见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收拾好东西和其他同事一起溜之大吉。 回到办公室后,奚迟风不自觉地走到落地窗前,俯视着楼下马路上流动的灯河。 自那天周五之后,他就有点儿刻意回避江弄月的感觉,就连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原本以为这种回避能让他莫名躁动的心情回归平静,可事实却是,他哪哪儿都觉得不对劲。 尤其是,江弄月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这点变化,而产生任何不适,甚至,看上去还更加如鱼得水了。 奚迟风从来不是个愿意让自己单独承受不爽的人,没一会儿,就忍不住拨通了江弄月的电话。 还没等那头开口,奚迟风就压着声音低沉诘问:“江弄月,你现在越来越没职业操守了。我找你核对工作,你居然先走了?” 大约是他气场太过强大,电话那头泛起一阵诡异的静谧。 奚迟风疑惑地拿开手机看了眼,等重新将手机放到耳边,才听手机里传来一道陌生男声:“您好,您是机主的朋友吗?” 奚迟风心脏剧烈一跳,眉心微皱,下意识地转身拎起椅背上的外套:“你是哪位?” 年轻男人说道:“您好,您朋友喝多了叫都叫不醒,麻烦您来接一下吧。” 奚迟风一刻也不停留,阔步朝外面走去,快速说道:“好,麻烦告诉我地址。” 第20章 摩天轮 宁城的秋季与冬季,向来没有明显的过渡,只消几场秋雨,就能一夜入冬。 好在天虽然冷,但这几天天气好,连今晚的星空都显得格外灿烂。黑色宾利在高架桥上飞驰,车内暖气充足,奚迟风无法感知窗外深夜的严寒。 他闭眼揉揉眉骨,过了会儿,又抬起腕表看了眼,吩咐前面司机:“再快一点。” 司机点头应下:“是,奚总。” MOONLIGHT是宁城酒吧一条街坡子坊最有名的清吧。 奚迟风下车后,便径直入内,朝里面的吧台走去。 没过多久,便看到江弄月趴在吧台边,站在吧台内的调酒师一边擦杯子,一边注意着她的动静。 奚迟风走至江弄月身边,推推她的肩膀:“江弄月,醒醒。” 江弄月没有反应,倒是里头的调酒师警惕看他两眼,盘问他身份:“你跟这位美女什么关系?” 奚迟风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向他说:“刚才给她打电话的人是我。” 调酒师这才松了一口气,打开了话匣子般,叭叭地说道:“你赶紧带她回家吧,哎!酒量不好还专挑最烈的酒喝,往这儿一睡,我都提心吊胆,就怕她被人捡尸。要出了事儿,我们老板娘非把我开了不可!” 奚迟风没有理会他的抱怨,随手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红币推过去,当做小费。 而后,他又垂眸拍拍江弄月的脸:“江弄月,还能走吗?” 江弄月迷迷糊糊地哼哼两声,右眼睁开一条缝,视线慵懒地往奚迟风脸上一落,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奚迟风沉出一口气,一时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低低说了句:“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话音一落,他便脱下西装外的长大衣,披在她肩上,再扣上两粒衣扣防止衣服从她肩头滑落。 紧接着,他弯下身,一手环住她的肩膀,另一手从她膝窝穿过,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悬空的那一刹那,江弄月似乎感知到什么,皱眉睁了睁眼,两只手还本能地挣扎一下,试图保持平衡。 可她的双臂都被裹在他的大衣里,活动空间实在有限。 尽管喝得不省人事,江弄月还是察觉到了不舒服,本能地在奚迟风怀里扭动起来。 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夹杂着浓烈的酒气,一瞬间将奚迟风密不透风地包围。 他眸色暗了暗,喉结上下一滚,而脚步却未停留。 直到走出门外,冷风一吹,江弄月似乎开始清醒,蹬着双腿要从奚迟风怀里下来,嘴里还不停嚷嚷:“你是来捡尸的!放开我!再不放,我就……我就要报警了!” 奚迟风胸腔一震,发出一声嘲讽哼笑。 没想到她这会儿倒是有了戒备心。 “江弄月,你老实点。”他习惯性地低声命令。 江弄月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动作倒是一顿,睁着迷茫的双眼抬头看向奚迟风。 -- 第39页 过了会儿,她醉醺醺道:“我好像认识你……” 奚迟风懒得搭理一个醉鬼,垂眸瞧了她一眼,便继续抱着她往停车场走。 江弄月挣扎着,从大衣前襟的缝隙中,伸出右手,酡红着脸,傻笑地拍拍奚迟风的脸:“你长得好像我老板。” 她手掌微热,手心还有汗,带点儿濡湿。 奚迟风深吸了一口气,忍无可忍:“江弄月,你最好正常点。” 江弄月嘿嘿笑道:“连说话都这么像……你也叫奚迟风吗?”她说完,突然举起右臂大喊,“奚迟风你这个大混蛋!” 奚迟风:“……” 他面无表情地停下脚步,双手一松,江弄月就这么一屁股掉到了地上。 这边是车辆禁行区,悠长的人行道上,沿途的酒吧亮着霓虹,弥漫出低低的乐声,两边路灯四散着白茫茫的光。 旁边不时有行人走过,对着奚迟风指指点点。 “太过分了吧,女朋友喝多了还把她扔地上。” “就是,都不拉一把。” 奚迟风掐掐眉心,垂眸见江弄月双手撑地,似乎想要爬起来,可脚下踉跄,又摔回去,最后抱住他的腿,试图借力让自己站起来。 奚迟风也不知怎的,心里那点儿闷气突然消了。他嗤地一声轻笑,弯身拽着江弄月胳膊将她拉起,这才问:“清醒了吗?” 江弄月视线依然迷茫,答非所问:“屁股好痛……” 奚迟风本能地往她腰后看了眼,他的大衣罩在她身上,实在宽敞,压根看不出她的身形,只在大衣下摆处,露出一双光裸的纤细小腿,在尖细高跟鞋的衬托下,更显修长。 奚迟风视线停留了几秒,而后收回。 见江弄月已经能走了,他也懒得再抱她,拉着她身上空荡荡的大衣衣袖,说:“走了,送你回家。” 江弄月跌跌撞撞地跟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奚迟风意识到阻力,不由回头看她,却见江弄月偏头看着远处,周遭的灯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是天上璀璨的星海。 奚迟风莫名呼吸一滞。 这两年,江弄月已经极少露出这样毫无防备的神情,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耳提面命起了作用,她果真如他要求的那般,成为了一个不动声色的成年人。 而原本她身上那些好奇与探索,也在一次次的工作历练中,变成了沉稳和干练。 唯独在他面前,不时流露出来的小小不忿和对抗,还在向他张扬舞爪地宣告,她的灵魂并没有跟着沉寂。 或许,这就是他还纵容她身上那些尖刺存在的原因。 寒风吹过,奚迟风脸上被风刮得有点儿疼。 他回过神,拉了江弄月一把,语气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江弄月,走了。” 可江弄月却一动不动,过了两秒,她抬手指着远处,兴奋地说道:“摩天轮!真的是摩天轮!” 奚迟风抬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远处就是个游乐园。 只可惜,已经是停业时间,摩天轮灯光全黑,并没有运转。 奚迟风收回目光,难得耐心地安抚她:“好,我知道那是摩天轮,我们可以回家了。” 然而,江弄月却忽然挣开他的手,朝着摩天轮的方向跌跌撞撞跑去:“我要坐摩天轮!” 奚迟风耐心告罄,偏偏跟一个醉鬼又无法正常沟通。 情急之下,他一把揽住她的腰,提醒她:“现在游乐园已经闭园了,而且从这里没办法直接过去。” 江弄月似乎对“闭园”两个字格外敏感,闻言满脸委屈地望向奚迟风:“为什么闭园?是不是你让他们闭园的?奚迟风,你跟我妈一样,就知道控制我!不行,我就要坐摩天轮,就要去游乐园!” 奚迟风怔了怔,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含义。 可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居然思考一个醉鬼的话,实在好笑。 但也不知怎的,他又笑不出来,只沉着脸解释:“不是我,是现在已经超出了游乐园营业时间。” “超出了营业时间?”江弄月睫毛轻颤,目光闪烁,像是在努力用被酒精排挤得所剩无几的智力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对,超出了营业时间。” 江弄月愣了一会儿,突然推开他,坚定地向前走:“不,我就要去。” 奚迟风快步跟上,终于放弃跟醉鬼讲道理,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好,我带你去。” 江弄月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眼中像是浸着两汪盈盈的泉水,可怜巴巴道:“真的吗?” 问完,她还打了一个酒嗝。 奚迟风嫌弃地皱了皱眉,这才说:“真的。” 说完,他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司机把车开到前面路口,随后像是为了节约时间,一把打横抱起江弄月,阔步朝路口走去。 刚才的挣扎中,江弄月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得到了自由,身体悬空的一刹那,她本能地环住奚迟风的脖颈。 夜风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江弄月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鼻尖好像又闻到了熟悉的冷杉香气。 她双眼迷蒙,定定地注视着奚迟风的侧脸,过了会儿,委屈巴巴地开口:“你不可以再把我扔地上了哦。” 奚迟风倒是没想到她醉成这样,还能记得刚才把她扔地上的事。 -- 第40页 他余光朝她脸上一瞥,原本想教训她几句,可严厉的话到了嘴边,莫名就说不出来了。 奚迟风无奈地扯扯嘴角,低声道:“知道了。” 江弄月开心地晃了晃双脚,而后双臂抱得更紧,大概是开心之余,又怕他出尔反尔。 奚迟风呼吸微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他才慢慢调整好了呼吸。 -- 所幸游乐园离坡子坊并不远,二十分钟之后,车子便在游乐园门口停下。 江弄月跌跌撞撞地下了车,抬头望去,游乐园大门紧闭,所有设施全部停运,除了门口几盏路灯,里头黑黢黢一片。 她眼眶一热,踉跄着走过去,双手握住大门的栏杆,将脸挤在两个栏杆之间朝里张望。 奚迟风跟过来时,便见她这副“铁窗泪”的姿势。 他掐掐眉心,这一晚上下来,他已经麻木到完全可以接受江弄月做出任何突破她平时人设的事。 江弄月顺着铁栏门慢慢地滑坐到地上,失落喃喃:“真的关门了……” 奚迟风站在她跟前,沉出一口气,这才说:“行了,可以回去了吧?” 不想,江弄月却扭头扒着大门栏杆哭了起来:“我就是想到游乐园玩,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今天是我生日,为什么不让我去游乐园!” 奚迟风蓦地一滞,就这么无声地看着她。 冷风习习,江弄月一边哭一边吸着鼻子,大概是察觉到跟前还站着个人,居然自言自语地聊了起来。 “我从来没去过游乐园,我妈总说考第一名才带我去,可是我考到第一名她又每次提出新的要求。后来我才知道,她根本就不想带我去游乐园……” 江弄月仰起头,嚎啕大哭:“家里好穷啊,每一分钱都要掰着花!” 她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抬头仰望高处的摩天轮,手从栏杆之间伸进去,像是要抓住什么。 “我第一次进游乐园还是上大学尤夏青带我去的,我发传单攒了好久好久的钱。那天天气特别好,冰淇淋也很好吃,就是汉堡太贵了,太!贵!了!” 江弄月回过头,望向身后的奚迟风,忽然脱下高跟鞋砸过去。 奚迟风一时不备,小腿迎面骨惨遭袭击。 他朝后一跳,警告地瞪了眼江弄月:“江弄月,你适可而止。” 可江弄月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只顾自己嘀嘀咕咕地说:“我本来以为工作赚钱了就能经常去游乐园,可是你这个变态,连假期都要让我陪你工作!我有钱了,但我再也去不了游乐园了!” 她说完,额头抵着游乐园大门,又呜呜地哭出声,实在委屈得紧。 奚迟风被她吵得血压上升,摸了摸耳垂,往旁边走了几步。 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善心,或许是看在她今天生日的份上,等到身后的哭声远到不再那么明显,他才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而另一边,江弄月哭得忘我,再加上酒精上头,根本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一亮。 她哭声一停,怔怔地抬头看去,只见大门检票口率先亮起灯光,像是变魔术般,琉璃般的灯光快速往游乐园内部蔓延。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整个游乐园灯火通明,而最高处的摩天轮也亮起了橘色的灯,在闪烁星空下开始缓慢转动。 不等江弄月反应过来,她倚着的大门开始向后慢慢打开。 酒精麻木了她的反应能力,直到两扇大门打开的角度无法让她继续依靠,她身子一滑,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过了会儿,一双黑色皮鞋缓缓走入她的视线。 款式熟悉,是她亲手帮奚迟风置办的。 江弄月趴在地上,缓缓抬起头,从园内四散而出的光线,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照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泪眼婆娑,眼前奚迟风的脸模糊不清,时而变成两个,时而变成三个。 江弄月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背揉揉双眼,她眼中逐渐亮起光,拖着哭腔说:“你是魔法师吗?” 第21章 故意折腾他 奚迟风显然没有江弄月这样的“童心”,听见她问他“是魔法师吗”这样的白痴问题,他也只是轻嘲一笑,并没有回答。 江弄月双手撑着地面,试图让自己从地上起来。 可上头的酒精却成功地让四肢退化,任凭她在地上努力好一会儿,也只是原地打滚。 奚迟风大概是看不下去,屈膝蹲在她旁边,一手扶着她肩膀,另一手托住她后背,帮她重新坐了起来。 江弄月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意识到自己能顺利起身后,便撑着膝盖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奚迟风见她一只脚穿着高跟鞋,另一只脚光着,一瘸一拐地往游乐园里面走,不由四下搜寻,看见被她丢弃的另一只鞋子后,快速对江弄月说了一句“你先站着别动”,这才走过去捡起。 然而等他回身,江弄月大概也觉得不舒服,早已脱下了另一只鞋子,拎在右手,光着脚,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江弄月!”奚迟风在后面警告地叫了她一声。 可江弄月哪里还听得见他在说什么,满心满眼只有摩天轮。 奚迟风也不知自己今晚哪来的耐心,一次又一次地被江弄月触及底线,又一次一次地为她降低底线。 -- 第41页 他沉出一口气,阔步追上去,将手里的高跟鞋塞给江弄月,让她将两只鞋子拎在右手,这才拽着她左臂往大衣袖子里塞。 而后,故技重施,将她右臂塞进了袖子里。 也不知是不是游乐园重新开园让她心情洋溢,这会儿的江弄月配合得就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她拿着鞋子,光脚站在地上,就这么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奚迟风。 奚迟风对上她迷茫的目光,正想说点儿什么,却见江弄月猛地退后两步。 “你不是奚迟风,你说,是谁派你来的!你再不说我就报警了!” 奚迟风:“……” 他上前两步,想赶紧带她去摩天轮,不料江弄月一把推开他。 “如果是奚迟风,他现在一定已经骂我了!他会骂我给他找麻烦,骂我像个长不大的白痴!” 江弄月眼圈通红,奚迟风一时也分不清她是害怕还是委屈。 江弄月喃喃道:“你是坏人,我不跟你走……” 说完,她迟钝地转了个方向,大概是想找大门。 一时之间,奚迟风心情复杂,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可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居然纠结怎么跟一个醉鬼解释,多半也是心智出了什么问题。 他阔步上前,隔着厚实的衣服,拽住江弄月的胳膊,这才不耐道:“江弄月,你还坐不坐摩天轮?没见过你这么多事的!” 江弄月一顿,眯起眼睛晃头晃脑地打量他一会儿,像是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这才点点头,乖顺道:“要坐的。” 奚迟风被她气到,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跟一个喝醉酒的人当真。 他叹了口气,给自己疏导一番后,微微弯身,一把打横抱起她。 即使醉酒,江弄月还是在他怀里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奚迟风察觉,垂眸瞥了她一眼。 也不知怎的,他想起她刚来工作的时候。 有次他让江弄月整理合同,然而他后来翻阅时,却发现一份合同里忘了盖骑缝章。 这样的合同居然混在了“经审查没有问题”的合同里。 其实奚迟风已经有点儿想不起来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江弄月不知是恐惧还是无措,当着他的面流下眼泪。 奚迟风冷硬道:“不要像个长不大的白痴一样,以为哭就能解决问题。你是成年人,不是巨婴,如果你没办法胜任这份工作,我建议你直接回家。” 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见江弄月掉过眼泪。 怀里似乎有低吟声传来。 奚迟风回神,低头看去。 江弄月眯着眼抬头望着他,过了会儿,才低低地问道:“你可以让我做经纪人吗?” 奚迟风冷嗤:“江弄月,你别做梦了。” 江弄月慢吞吞地噢了一声,然后点着头自言自语地说:“你真的是奚迟风……” 奚迟风:“……”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点儿什么。可一阵风恰在这时吹过,江弄月大概觉得冷,脚趾蜷缩,整个人又往他怀里躲了躲。 奚迟风胸腔里蓦然感觉到一阵剧烈而短促的跳动,心脏像是骤然从高处坠落,一股失重般的强烈刺激与失落感汹涌着,直击大脑。 奚迟风本能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而后双臂一紧,像是要抓住些什么。 直到怀里的江弄月因为被箍得太紧,不适地发出一声呻|吟。 奚迟风回过神,稍稍放松了胳膊,继续朝摩天轮走去。 -- 夜已经深了,摩天轮旁边却还站着一个精神抖擞的工作人员,见奚迟风抱着人过来,立马往前迎了几步,笑逐颜开:“先生,这边请。” 事实上,刚接到临时加班的电话时,工作人员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可拿到抵过两个月工资的加班费后,他就觉得自己又支棱起来了。 奚迟风礼貌地朝工作人员点头致意,就抱着江弄月坐进了摩天轮。 待门关上,他就将江弄月放在座位上,不怎么客气地拍拍她的脸:“江弄月,醒醒。” 江弄月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愣愣地望向他。 奚迟风对上她朦胧的视线,心中蓦然一动,也不知怎的,动作倒是温柔了点。 他轻轻捏着江弄月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玻璃那侧,这才开口:“看看外面是什么。” 摩天轮缓缓转动,他们所在的位置也越来越高,宁城的灯火枫桥、璀璨夜色尽收眼底。 江弄月先是呼吸一滞,过了会儿,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她双手扒着玻璃,几乎将整张脸都贴上去。 高处的夜景让人心襟开阔,脚下川流不息的车子汇成了一条条亮闪闪的灯带。远处是金沙江粼粼的波光,江面上还有船只来往,偶尔发出一声呜鸣。 金沙江对岸就是宁城广电大楼,作为宁城的地标性建筑,伫立在一片高楼大厦之中。 墨蓝色的夜空映着不断变幻的城市流光,光束之中,仿佛可以看见空气变成了一个个细小的彩色颗粒,在不断地跳跃着。 奚迟风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江弄月的背影。 摩天轮上的时间好像被抻得格外绵长,在到达最高点时,奚迟风听见江弄月在自言自语。 “好美,高处的风景好美。” 他下意识地往外面看出去。 -- 第42页 确实,高处的风景真的很美。 -- 从摩天轮下来后,江弄月又开始呼呼大睡。 奚迟风甚至有点觉得她是在故意折腾他。 可是,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奚迟风又善心大发地想,折腾就折腾吧。等十二点一过,一切恢复原状。 想到这里,他还特意抬起腕表看了下,离十二点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 奚迟风重新抱起江弄月,对工作人员表达了感谢之后,便往外面走去。 回家的路上,江弄月倒是安分。 奚迟风一路把江弄月带进她的卧室,直到帮她脱掉外套,将她扔到床上,他才终于一手叉着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江弄月大概是觉得不舒服,在床上扭动了几下。 床头昏暗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在她下眼睑投下两排浅浅的阴影。 屋子里安静极了,似乎可以听到她浅浅的呼吸。 奚迟风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江弄月的唇上,而后,缓缓扫过她身体的曲线。 下一秒,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奚迟风蓦地回神,转开头,弯身拽过被子将她整个盖住,只露出个漂亮的脑袋。 因为弯身盖被子的动作,他蓦然与她贴近,她湿热的呼吸轻轻地喷洒在他耳边。 奚迟风喉咙有些痒,本能地看向江弄月的脸。 恰在这时,江弄月缓缓睁开了双眼。 奚迟风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要解释些什么,不想江弄月先他一步,低低开口:“我是谁?” 奚迟风一时没弄清楚她这个问题的逻辑,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可江弄月显然也没想等他的答案,只是视线虚无地望着他,自问自答地说:“我是江弄月、是奚迟风的江秘书、是我妈的希望……可是,江弄月是谁?” 没人回答她。 奚迟风没有回答,她自己也没有回答。 说完这句话之后,江弄月又迷迷糊糊地歪头睡了过去。 奚迟风替她掖好被子,站直身子垂眸看了她几秒。 余光扫过她床头的电子钟,上面的数字正好跳到00:00。 奚迟风不再停留,转身走了出去。 -- 次日一早,江弄月被闹钟叫醒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奚迟风好像也在,他们还一起去坐了摩天轮。 可下一秒,江弄月就揉揉头发,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 奚迟风陪她坐摩天轮? 笑话! 他不让她陪着熬夜加班就不错了,居然还陪她坐摩天轮? 人设都要崩塌了吧?? 江弄月掐了掐后脖颈,下床飞快洗漱打扮,给自己烤了一个三明治吃完之后,便拿起一袋牛奶,拎着包往外面冲去。 刚按下电梯,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支离破碎的片段。 她昨晚明明因为周美琴的话不开心,在酒吧喝酒,那她是怎么回来的? 江弄月心神一凛。 恰在这时,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奚迟风一身西装革履地站在电梯内,正抬起腕表看时间。 江弄月乍一见他,莫名有点儿心虚,打完招呼在他身后站定,目光却不时地朝他背影上瞟去。 不一会儿,奚迟风便在铮亮的电梯墙上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看什么?” 他淡淡开口,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江弄月忙垂下头:“没有。” 奚迟风看着电梯墙上的影子,顿了几秒,余光朝身旁的江弄月微微一扫,这才不疾不徐地说道:“抓紧时间准备经纪人执业资格考试,今年两次考试都已经结束,争取明年上半年的考试能一次性通过拿到证书。” 话音刚落,电梯叮地一声到了一楼。 奚迟风一边整理袖扣,一边迈着长腿,阔步走出电梯。 江弄月站在原地没动,直到电梯门开始向中间合拢,她才猛地醒过神,意识到奚迟风刚刚说了什么。 江弄月眼睛一亮,用力狂按开门键,等电梯门重新往两边打开,她就一阵风似的冲出去,不顾形象地在奚迟风身后大声问: “奚总,您刚刚的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第22章 一更 时间还早, 小区里很安静,这个点少有上班的年轻人,倒是不少老人牵着狗在楼下遛弯。 奚迟风走到外面台阶下才听到江弄月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只见江弄月一路小跑地从大门里出来。 相比平常稳重干练的模样, 这会儿的她看上去倒是莫名活泼了不少。 奚迟风也不知怎的,想起她昨晚撒酒疯的样子, 嘴角几不可察地一翘。 江弄月跑到奚迟风跟前,还没喘匀气便问道:“奚总,您刚刚说了什么, 我没听清!” 说话间, 清晨一缕寒风吹过, 江弄月本就有点儿小小喘, 这会儿吃了口风, 直接咳嗽起来。 她用手背掩唇,轻嗽几声后,才低低对奚迟风说:“抱歉, 奚总。” 奚迟风眉梢微微挑了那么一下, 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江弄月,你最好在我改变主意前, 停止装疯卖傻。” 江弄月噎了一下。 若是以往,她一定会安分闭嘴, 可是现在,兴奋已经占据了大脑。 她直接忽略了奚迟风话中的警告,反问道:“奚总,您刚才的意思, 是让我去做经纪人吗?” -- 第43页 她眸中像是亮着两道光,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望着奚迟风。 奚迟风对上她的视线,也不知怎的,心里像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挠了一下。 他慢悠悠地别开头,眯了眯眼朝不远处的车子走去,一边说道:“你先把证考了,要是考不出职业资格证,一切免谈,公司不收无证上岗人员。” 江弄月跟上他的脚步,意气风发道:“奚总,我已经有证了。” 奚迟风脚步一顿,而后扭头看向她,微微拧眉上下打量她一圈,这才不咸不淡地问道:“什么时候考的,我怎么不知道?” 江弄月坦诚说:“刚到您手下工作没多久。” 奚迟风极轻地呵了一声:“不错,江弄月,卧薪尝胆啊。” 说完,他便面无表情地走到车边。 江弄月一时也不知他这突如其来的嘲讽,究竟是生气她考证不告诉他,还是不爽她超乎了他的意料。 可梦想即将实现的激动让她无暇思考太多。 江弄月快走几步,赶在奚迟风前面,帮他打开了后座门,然后忍不住问道:“奚总,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艺人经纪部?” 奚迟风原本正要弯身上车,闻言蓦地一顿,扭头看向她。 大概是她的迫不及待让他不爽,他的声音也很淡:“你就这么等不及?” 说完,也不等江弄月回应,便弯身坐进了车里,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整了整领带。 等江弄月坐进副驾,奚迟风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找个时间把手上的工作交接给陈琳,然后自己去人事走流程。” 江弄月偷偷握拳比了个耶,而后从后视镜中看向他,努力压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是,奚总。” 奚迟风没再说话,漫不经心地翘起长腿,随手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支钢笔,又拿起旁边座椅上的填字游戏,低头顾自写写画画。 过了会儿,他想起些什么,稍稍抬了抬眉,低头填字的动作却没变,轻描淡写道:“对了,忘记跟你说,你只有半年时间。要是半年过去,你做不出什么成绩,就老实回来给我做秘书,从此别再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江弄月先是一愣,可随即想到,以奚迟风的性格,确实不会那么轻易放她去做想做的事。 如今能给她半年时间,说不定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宽容的条件。 江弄月也不挑剔,朗声说道:“奚总,半年之内,我一定做出成绩给您看。” 奚迟风哼笑着,浅淡地“哟”了一声,抬起头,带着几分戏谑:“看来很有信心啊。” 江弄月从后视镜里与他目光相接,虽没说话,可眼中跳动着的坚决,却让奚迟风蓦地一怔。 两秒钟后,他率先别开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极轻的哂笑。 江弄月抿了抿唇角。 奚迟风的这个态度,反倒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 她的视线从后视镜上收回,而后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过了一会儿,奚迟风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江弄月微微向后侧身,摆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奚迟风瞥了她一眼,钢笔笔帽在填字本上一下一下地敲着,这才说:“蔡安妮最喜欢记仇,上次石美音的事虽然符合她的预期,但你毕竟绕过她做了这件事。原本你在总裁办做秘书,跟她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她并不会拿你怎样。但你现在要去她的部门,以后她就是你的直属领导,该避的锋芒还是要避一下,免得出师未捷,身先死。” 江弄月心中微动,也不知怎的,莫名有种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被家长反复叮咛的感觉。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回过神后,便应了一声:“谢谢奚总提点。” 奚迟风嗯了一声,竖起填字本,两手搭在上面的边沿,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 “另外,外面不比我这里,你接业务难免需要单独出去应酬。凡事要设底线,不能莽撞,更不能为了项目就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说着,看向江弄月,语气逐渐加重:“最重要的是,艺人只是你手中的商品,你和他们永远都只是工作关系。这个圈子太现实,有时候一个奢侈品代言,就能抵过多年的感情,也能让艺人和经纪团队反目成仇,两败俱伤。别再拿你对付顾长安的那套感情牌去对你手里的艺人,免得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江弄月稍稍抬眸,从后视镜中看向他。 奚迟风却像是懒得再跟她废话,说完这些后,便身子往后一仰,扭头看向了窗外。 江弄月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感动。 她别过脸,扭头从身侧窗户望向外面街景,这才闷声道:“知道了,谢谢奚总。” 奚迟风沉闷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子里弥漫着沉默,而沉默中似乎夹杂着那么一丝欲言又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弄月再次转眸,偷偷看向后视镜。 不想,正巧对上后视镜中奚迟风的视线,也不知他这样看了她多久。 被她撞破,奚迟风也并不觉得尴尬,只坦然收回了目光。 莫名地,江弄月脑中又出现一个片段,是她穿着奚迟风的外套,被他抱在怀里的画面。 画面中,她只能看到奚迟风线条流畅的下巴,还有微微上下浮动的喉结。 -- 第44页 江弄月心脏猛地咚咚跳动,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又想到,多半会被他嘲讽一句“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她便也默默地把话吞回。 走进办公室,江弄月便接过奚迟风脱下的外套帮他挂好,之后又替他做了一杯咖啡。 等奚迟风坐在办公桌后,拿起咖啡杯,她才隔着桌子立在他跟前,柔声道:“奚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去跟陈琳办交接了。” 奚迟风闻言,抬头看向她。 他就这么盯了她两秒,而后忽然哼笑一声,垂下眸,浅浅地抿了口咖啡,这才轻描淡写道:“好啊,去吧。” 江弄月敏感地听出他短短四个字里的讽刺。 好在多年跟随在他身边的经验,让她早已对如何应对这种情况驾轻就熟。 江弄月假装没有听懂,微微一笑,说道:“好的,奚总。” 说完,她便转身朝外走去。 奚迟风像是被她噎了一下,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快要走到门口,才蓦地反应过来,微微提高了声调,朗声说道:“恭喜你啊,终于离开我这个小办公室,从此之后天高任鸟飞。” 江弄月脚步一顿,终于没忍住回头看向他,正色道:“奚总,是您允许我去做经纪人的,您现在是打算出尔反尔吗?” 奚迟风做了个耸肩摊手的动作:“我可没有这么说。”顿了顿,他觑了江弄月一眼,缓缓开口,“只是感慨某些人,走得干脆利落,真是……铁骨铮铮!” 江弄月:“……” 她突然很想告诉奚迟风,凭她有限的文学水平,“铁骨铮铮”用在这个语境里并不合适。 不过,江弄月并没有跟他辩驳,只规矩地朝他微微欠身:“奚总,您要是交代完了,我就先出去做事了。” 奚迟风也不知怎的,莫名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和烦躁。 他沉下脸看了江弄月几秒,随后摆摆手,轻飘飘道:“行啊,出去吧。” 江弄月应了一声“是”,便转身打开办公室门。 恍然听见奚迟风在后面哗哗翻动着桌上的资料,一边慢悠悠地念叨:“走吧,赶紧走,反正我一个人也可以。” 江弄月走出办公室,替他掩上门之后,没忍住,背靠着门,偷偷翘起了嘴角。 恰巧陈琳走过,江弄月回过神,走过去叫住她说:“陈琳,我有事找你。” 办公室内,奚迟风的视线不自觉地从桌上的文件,转移到了外面江弄月的身上。 见她风风火火地跟陈琳交代些什么,奚迟风也不知怎的,心中的无力与烦躁一下子聚成了一团郁气。 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勉强压下心里涌动的不爽,重新低下头,将注意力调回文件上。 下午,江弄月就去找人事走流程。 晚上七点多,奚迟风拨通内线,沉声吩咐:“到我办公室,有份核心资料需要你帮我做。” 没过一会儿,办公室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奚迟风没抬头,只屈指叩叩桌边一叠黑色文件夹,说道:“文件都在这里,你先熟悉一下。” “好的,奚总。”陈琳恭敬应下,朝桌边走去。 奚迟风签字的笔尖蓦地一顿,抬头看向陈琳,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随手从另一边拿起一份不怎么重要的合同递过去:“抱歉,我弄错了,应该是这份。” 陈琳愣了一下,也没多想,双手接过后,便转身出去。 等办公室门重新关上,奚迟风才搁下笔,闭眼揉了揉眉骨。 第23章 二更 而另一边, 江弄月调到蔡安妮手下后的日子,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顺利。 她的职位调动,表面上好像风平浪静, 可背地里,各种猜测与议论从人事部开始, 一路席卷到各部门。 而最为严重的,自然就是与江弄月有直接关联的艺人经纪部和总裁办。 蔡安妮并不知道奚迟风将身边这位安排到她这里, 究竟什么用意,派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小帅哥去人事那边卖萌打听,也只得到“没听说江秘书跟奚总闹矛盾”之类的话。 蔡安妮担心奚迟风派江弄月过来, 是来探她的底的, 干脆以不变应万变, 象征性地安排了点边边角角整理文档的工作。 而部门其他人察言观色, 迅速站队, 自然也与江弄月保持了距离。 因此,江弄月虽然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职位,却并没有如想象中大展拳脚, 反倒有那么点坐冷板凳的意思。 眼看半年之约一眨眼就过去了半个月, 江弄月不得不选择主动出击。 这天下午,江弄月特意挑了个时间去洗手间,“恰好”遇到蔡安妮的心腹助理刘丽莎。 刘丽莎正在洗手台前补妆, 江弄月站到她旁边洗手。抬眸间,恰巧在镜子里对上刘丽莎打量的目光。 刘丽莎对上她的视线, 也并不觉得尴尬,只不咸不淡地朝她扯了扯嘴角。 江弄月回以一个微笑,恭维道:“丽莎姐,你今天的口红颜色真不错。” 刘丽莎“嗒”地一下盖上口红盖子, 微微翘了翘唇角:“谢谢,你的腮红也很衬你的气色。” 江弄月从墙上抽了张纸巾,不紧不慢地擦手,说道:“要说衬气色,还是比不过丽莎姐。圈里有个说法叫‘红气养人’,可照我看,不止艺人,我们这些幕后也一样。” -- 第45页 刘丽莎挑了一下眉,抱起双臂饶有兴趣地看向她:“怎么说?” 江弄月道:“就比如丽莎姐家庭事业蒸蒸日上,每天容光焕发。不像我,每天在总裁办端茶送水,老板一个不高兴就让别人顶替了我的位子。” 刘丽莎眸光一闪:“哦?顶替?” 江弄月垂下头,无奈笑笑:“本来嘛,秘书这种工作就是可以被随时顶替的。奚总大概也是念在多年的情分,才没直接让我卷铺盖滚蛋。” 刘丽莎慢悠悠地哦了一声,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说:“那你处境也蛮艰难的哈。” 说完,便安抚地拍了拍江弄月肩膀,踩着高跟鞋滴滴答答地走了。 江弄月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前面拐角处,这才舒出一口气。 就这么看似平静地过了两天,蔡安妮终于在周五下午,把江弄月叫进了办公室。 蔡安妮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顾雪珂的资料,你这几天好好熟悉一下,以后她的业务就交给你了。” 江弄月双手接过,说了一声:“好的,安妮总。” 蔡安妮站在办公桌后,不由看了她几秒钟,想了想又道:“你也知道,公司几个一线都有各自成熟的团队。你又是从秘书转行,算是半个新人,把你放到谁的团队里都不太合适。正好顾雪珂出道快二十年了,是个成熟的艺人,也曾经红极一时,你跟她合作,应该能学到更多东西。” 江弄月朝她弯了弯嘴角:“安妮总,您的苦心我都明白的。” 蔡安妮默了两秒,而后轻笑一声:“那就好,出去做事吧。” 江弄月朝她微微欠身,便转身出去了。 她离开没多久,刘丽莎敲门进来,问道:“安妮姐,你把顾雪珂分给江弄月了?” 蔡安妮正对着电脑看今天慈善晚宴各家女明星的礼服赞助商,闻言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怎么了,有问题?” 刘丽莎连忙说:“当然没问题,只不过,您就不怕江弄月降不住顾雪珂?毕竟顾雪珂的脾气……” 蔡安妮滚动鼠标,不冷不热道:“如果无法胜任工作,那就自己走人,也避免再出现外行指导内行的事情。” 刘丽莎眸光闪烁,总算反应过来,笑着说了句:“姐,我明白了。” 蔡安妮道:“明白了就赶紧带造型团队去石美音家,务必让她今晚艳压群芳。” 刘丽莎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退了出去。 -- 江弄月拿到顾雪珂的资料后,便大致翻了翻。 其实顾雪珂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小时候,还看过顾雪珂主演的电视剧,可以说顾雪珂曾经是一代人的国民女神。 只不过,顾雪珂在巅峰时期与一名神秘中年富商热恋,逐渐淡出了大众视野。 直到江弄月毕业后来到奚迟风身边工作,才隐约听同事们说起,顾雪珂早已跟那位富商低调分手,而且大概也不缺钱,虽然经纪约还在恒洲控股,但并没有强势复出的意愿,只是偶尔参加一些宴会露露脸。 江弄月有点头疼。 蔡安妮安排这样一位女演员给她,相当于扔给她一个烫手山芋,其中用意和缘由可想而知。 她突然想起那天奚迟风嘱咐过的话,不得不感慨,奚迟风对手下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 只不过,虽然是个烫手山芋,但也比一直让她坐冷板凳要好。 只要有行动,就一定能看到机遇。 -- 下班之前,江弄月意外接到陈琳电话。 她走到茶水间才点了接通,还没说话,陈琳就拖着哭腔问她:“江秘书,你跟奚总这次闹别扭,打算闹多久呀?” 江弄月:“……” “我们没闹别扭。” 陈琳哭腔一顿:“那你真是被奚总发配出去的?” 江弄月不想跟她提及自己跟奚迟风之间的那些事,反客为主地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陈琳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吸吸鼻子说:“我就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都不知道,奚总真是太可怕了!我感觉我快坚持不住了。” “那些注意事项不是都给你列清楚了吗,怎么还会这样?” 陈琳长长地叹了口气:“江秘书,你都不知道,奚总永远能找出超出你给我的注意事项的细节,并以此指责我。江秘书,我都不敢想象,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大概就是被奚迟风一路教训过来的。 至于为什么能忍这么多年,江弄月想,大概除了要证明给奚迟风看,她不比尤夏青差之外,还因为教训她的人是奚迟风。 因为是奚迟风,她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忍下来。 耳边陈琳的声音唤回她的注意力:“江秘书,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江弄月说:“你觉得奚总做决定那么儿戏的吗?” 陈琳丧气地说了句“不是”,顿了顿,她又忍不住说:“江秘书,其实不止我,总裁办这一层人都盼着你回来呢。你都不知道,自从你走了,再也没有人在奚总发火的时候在旁边灭火了。而且你一走,奚总周围的气压都低了好多,江秘书……” 江弄月挡住她接下来的话,沉声道:“陈琳,我有我的规划。” 陈琳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自觉挂断了电话。 -- 第46页 -- 下班之后,江弄月便直接回了兰呈公馆。 站在电梯间里,江弄月等着电梯从地库上来,脑子里还萦绕着陈琳的哭腔。 仔细想想,奚迟风虽然做事要求精细了点儿,但也没可怕到这种程度吧? 江弄月无奈地扯扯嘴角。 恰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开了。 她正要进去,不想一抬头就对上了奚迟风的脸。 江弄月微微一怔,似乎自从她离开总裁办后,他们就没怎么见过面了。实在是,两人工作时间不再一致,即使住上下楼,也很难遇见。 她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还不到晚上七点半,他今天居然没有加班? 真是难得。 江弄月跟他打了个招呼,便站在了他身侧。 两人都没再说话,电梯狭小的空间被沉默填满,一时显得格外逼仄。 过了会儿,像是打破沉闷的气氛般,奚迟风轻轻地哼笑了一声,缓缓开口:“有些人现在真是春风得意啊,倒是留下一堆烂摊子让别人收拾。” 江弄月斜眼看向他,不冷不热道:“奚总,请问我留下什么烂摊子让别人收拾了?” 奚迟风余光觑她一眼:“没有把接替你岗位的人教会,你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这就是你的职业素养?” 江弄月想起陈琳傍晚的电话,忍不住问他:“奚总,您是不是对陈琳有偏见?” “偏见?”奚迟风嗤笑一声,“办公室空调温度比平时高了两度,没有按时开加湿器,给我做的咖啡温度也不对,还有我的止痛药没了居然不知道补……这是偏见?” 江弄月一愣,抓住了关键词,声音一下子柔了下来:“您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奚迟风一顿,也不知怎的,江弄月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不对那不对的燥郁感莫名地散了。 他垂下眸,低低地发出个鼻音,算是默认。 江弄月也不知为何,骤然看到上一秒还在炸毛的男人忽然安静下来,怎么看都有那么点委屈巴巴的感觉。 她轻轻叹了口气,温柔道:“前几天我让同学给我寄了点儿野生天麻过来,听说可以缓解偏头痛。您还没吃晚饭吧?等会儿我帮您做一份天麻炖蛋送上去?” 奚迟风没有说话,只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等电梯到了八楼,江弄月率先从电梯出去后,他才对着重新合上的电梯门,没忍住,嘴角轻轻地抬了那么一下。 第24章 三更 同学寄过来的天麻是大片的, 江弄月担心奚迟风将他的挑剔精神发挥到底,给她来一句“你就这么大片直接让我啃?”,特地找出电动磨粉机, 轰隆隆地将天麻都磨成粉末。 取了一些放进打好的蛋液里,再将蛋放进锅里蒸, 而后,江弄月找来几个小密封袋, 把剩下来的天麻粉分装储存好。 十分钟后,江弄月戴上隔热手套,端起蒸蛋, 带上剩下的天麻粉, 往楼上走去。 大概是给她留门, 奚迟风家的大门虚掩着。 江弄月进去之后, 便看见奚迟风正坐在客厅沙发上, 开着电脑回复邮件。 不等她开口,奚迟风便头也不抬地说道:“帮我放到餐桌上,谢谢。” 他语气过于熟稔, 江弄月没忍住, 偷偷横了他一眼,这才往餐桌走去。 将碗放下没多久,奚迟风便趿着拖鞋走了过来。 他这会儿已经脱了外套, 只穿一件单薄的白衬衣,下摆规矩地收进笔挺的黑色西裤里, 带着那么点儿禁欲感。 奚迟风边走边卷起衣袖,到了桌边,才垂眸看了眼蒸蛋。 江弄月把几包天麻粉推过去,说道:“奚总, 这些都已经打成粉了,您可以每天像这样蒸蛋,很方便的。” 奚迟风在餐桌边坐下,目光在她纤细的手上顿了几秒,这才点点头,嗯了一声。 江弄月看他一眼:“那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奚迟风抬眸看向她,慢悠悠道:“你做这么大一碗,我怎么吃得完?你知道的,一般情况下,我晚餐都吃很少。” 江弄月:“……” 她忍下嘴边的“给你做这么大一碗还委屈你了”,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说道:“奚总,您要是吃不完,可以倒掉的。” 奚迟风却像是没听见这句话,只朝她微微抬抬下巴,淡声道:“去橱柜拿个碗勺,坐下陪我一起吃。” 江弄月并不是很想跟他一起吃饭,毕竟凭过往的经验,与他一起吃饭,不是全程默不作声,就是陪他聊工作,总之就是严肃又沉闷。 “奚总,我……” 江弄月正想找借口拒绝,却不想,奚迟风已经截住了她后面的话。 “我帮你拿?” 江弄月默默叹了口气,认命道:“不用。” 说完,她便去拿了副碗勺过来,而后在他对面坐下。 奚迟风一勺一勺地将蒸蛋分给她,视线状似不经意地在她脸上转了一圈。 她妆容清淡,餐桌正上方三盏暖色灯光散漫落下,在她下眼睑处投下两排浅浅阴影。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的脸似乎清瘦了些,轻抿的嘴角也透露着几分心事。 奚迟风淡淡收回视线,将碗推给她后问道:“在蔡安妮手下工作,感觉怎么样?” 江弄月本就因为被蔡安妮穿小鞋有几分郁郁,这会儿奚迟风一问,她心情就更加不爽。 -- 第47页 只是,她不想将这些不爽说出来,免得有向他告小状之嫌。 “挺好的。”江弄月低头舀了一勺蛋。 奚迟风目光在她脸上一落,而后慢条斯理地搅着沉淀在碗底的天麻粉,沉声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江弄月动作一顿,默了会儿才慢吞吞说:“奚总,您现在已经不是我的领导了。根据公司规章,不管向上还是向下,都不能跨部门跨级别过问工作。” 奚迟风极低地呵了一声:“公司规章是让你用来跟我抬杠的?” 江弄月双唇无声翕动两下,继续低头吃蒸蛋。 过了会儿,奚迟风倒是主动说道:“听说蔡安妮把顾雪珂分给你了?” 果然,公司里大小事务都瞒不过他。 江弄月抬眸瞧了他一眼,轻飘飘道:“您都知道了还问。” “既然你知道我都知道了,为什么问你还不说?” 江弄月默了两秒才从他的套娃中厘清逻辑关系,一时没有说话。 而奚迟风显然也并不是真的问她,说完之后,便又顾自说下去:“顾雪珂是当年老爷子主理公司时亲自签下的艺人,跟老爷子关系亲厚。再加上她虽然是半隐退状态,可到底挣了个德艺双馨的名声,就连我遇到她,也要敬她三分。” 江弄月一愣,意识到他在跟她分析顾雪珂的情况后,便抬头定定地望向他。 她眼型精致,顾盼生辉。 奚迟风心头蓦地一跳,也不知是不是将近半个月没怎么见面,原本早已对这双眼睛免疫的他,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奚迟风清清嗓子掩饰尴尬,随后垂眸看着碗中被搅成碎块的蒸蛋,继续说道: “当然,娱乐圈的现实之处就在于,你没有流量就只配看冷脸。顾雪珂身上的时光滤镜,并不能带来大规模的变现,所以圈中人对她笑脸相迎,不过是因为她头上的‘前辈’二字,可真正的资源却很难落到她身上。因此对她而言,维持目前这种不争不抢的人设,或许反倒是保持体面的一种方式。” 江弄月皱了皱眉,本能地问道:“奚总,我不明白,她今年才四十五岁,中年女演员虽然处境艰难,但争一争说不定能逆流而上,为什么不争?” 奚迟风瞥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抢。顾雪珂出道即巅峰,你凭什么让她像你一样拉下面子,去抢那些看似不可能的机会。更何况,大的机会她抢不到,小的机会她又未必看得上。” 他说完,忽然觉得空气中涌动着一股诡异的沉默,仿佛有一道目光紧紧地落在他头上。 奚迟风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江弄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线。 奚迟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些什么,舔了舔双唇,试探道:“生气了?” 江弄月目光从他脸上收回,冷淡回答:“没有。” 奚迟风皱了皱眉:“我看你就是生气了。江弄月,我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江弄月将碗往前面一推,起身站了起来:“既然您讨厌被人骗,那我现在就离开您的视线,也免得碍您的眼,惹您不高兴。” 说完,她便转身往玄关走去。 奚迟风望着她的背影,微微提高了声音:“江弄月,你给我站住。” 江弄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身。 奚迟风抿抿唇,说道:“你如果生气,你就直接告诉我,这样我以后才能记得。干什么……一开始说没生气,现在又生气走人?” 他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说到后面,声音慢慢变低,就连吐字也变得含糊起来。 说完之后,他就默默地看着她的身影,没再说话。 江弄月也不知为何,被他气得心跳加速,总觉得什么话都让他说了,而她满肚子委屈根本无处发泄。 她沉了沉气,背对着他说道:“那您以后找个就算生气也不会转身走人的人陪您吃饭吧。” 说完,她便打开门,阔步走了出去。 随着大门砰地一声合上,偌大的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奚迟风愣了几秒,而后重新拿起勺子。 可也不知怎的,突然之间就没了胃口。 再看看对面空空如也的椅子,寂静仿佛一下子扩大了无数倍,密不透风地将他包裹起来。 -- 江弄月回家后,也没什么胃口吃晚饭。 不想沉浸在奚迟风带给她的情绪中,她干脆再拿起顾雪珂的资料研究。 其实蔡安妮也不是完全没有帮顾雪珂谈业务,就好比目前江弄月手上就有一个剧本需要跟顾雪珂接洽。 江弄月拿出彩色记号笔,坐在桌边,翻开剧本开始仔细研读人物小传。 墙上时钟的指针无声地转动着,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江弄月才猛地从工作中回过神。 她捞过手机一看,是尤夏青的视频电话。 江弄月接通之后,对着摄像头里的尤夏青打了个招呼。 尤夏青看清她的脸后,笑容一顿,问道:“你怎么了?最近过得不好?奚迟风那死变态又虐你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江弄月好不容易从她的五连问中回过神,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尤夏青显然不信:“虽然我没有跟奚迟风直接接触过,但以前我们俩在花瓣上跟他聊天那会儿,从他说话的风格我就能感觉到这个人龟毛又严苛,高傲又自大,要是每天朝夕相处,是个人都受不了。” -- 第48页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明明还在生奚迟风的气,可嘴上还是下意识地维护了一句:“他就是嘴欠,人还是可以的。” 尤夏青皱了皱眉:“不是,之前你还说他变态,现在我帮你骂他,你又帮他说话,你有问题哦。” 江弄月一滞,苦涩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恰在这时,奚迟风发来一条微信。 江弄月说道:“你等一下,我先看条信息。” 说完,便点开奚迟风的对话框。 奚迟风:你还没告诉我,做蒸蛋什么步骤。 江弄月因为这条莫名其妙的消息怔了两秒,反应过来些什么后,终于没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25章 踏入私人空间 江弄月懒得打字, 直接在百度上搜了一篇教程,然后截图发给奚迟风。 没过一会儿,奚迟风发来一个“OK”的系统自带表情。 江弄月盯着手机屏幕良久, 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想发点儿什么过去, 可又理不出头绪,最终把手机切到了与尤夏青聊天的页面。 尤夏青问她:“刚才的信息又是奚迟风发来的吧?” 江弄月也不否认, 只好奇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尤夏青朝镜头飞了个白眼:“拜托,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早就能摸出规律了好吧!除了奚迟风那个变态, 还有谁能让你第一时间立马回信息的?” 江弄月想了想:“还有我妈。” 尤夏青:“OK, 你杠就是你对。” 话音一落, 两人隔着屏幕, 不约而同地噗嗤笑了出来。 过了会儿, 江弄月坐在椅子上,曲起腿抱住膝盖,这才慢吞吞地说:“他从一开始就要求我必须第一时间回他信息, 永远把他的对话框置顶, 所有事情都要符合他的标准……现在,我处理工作就像是他的翻版,就连喜欢的咖啡、空调的温度, 以及什么时候开加湿器的习惯,都跟他一模一样。” 她说到这里, 声音渐渐低下去,然后慢慢地将脸埋进了臂弯。 过了良久,江弄月才听见手机里尤夏青轻轻叹了口气:“你已经把他完全融进你的生活里了,你会离不开他的。” 江弄月鼻子一酸, 眼睛慢慢聚集起热气。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双眼偷偷在手背上蹭了蹭,这才抬起头扯出个笑脸说:“不会的。” 尤夏青“啊?”了一声。 江弄月道:“我已经不做他秘书了,现在我是经纪人,马上就要去跟顾雪珂接洽。” 尤夏青嗬了一声:“奚迟风那死变态居然愿意放你走??” 江弄月默了几秒,大脑中闪过生日那晚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她想了想说道:“可能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变态吧。”她说完,顿了顿,又道,“不管怎样,这次我一定不能让他看笑话,也决不会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再回去做秘书。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江弄月,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弱!” 尤夏青因为她难得的情绪外露,大脑宕机了几秒,过了会儿,忽然整个人往镜头前凑了凑,神秘兮兮道:“我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奚迟风啊?哦不,应该说是‘爱’。每次说到他,你总要说些什么志气骨气尊严之类的话,在自尊与自卑里反复横跳。这种情况,当年寅正兄刚追我的时候,我就有过,太久远了,我差点都没想起来。” 江弄月看了她几秒,然后挪开视线,没有说话。 尤夏青“嘶”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啊?” 江弄月也说不上来。 只是,她永远记得那年第一次跟奚迟风见面,她来到约好的茶楼。 盘髻女服务员帮她打开包厢门的那一刻,坐在木质窗棂边品茶的奚迟风恰好闻声望了过来。 窗外河水潺潺,一艘乌篷船慢悠悠地从窗外划过,船桨泛起浅浅的水声。 那天阳光很好,细碎的金光慵懒地落在奚迟风的脸上。 那一刻,江弄月的脑中蓦然闪过一句“虽怒时而似笑,即瞋视而有情”,也从此对“眉目如画”有了具象的理解。 那一刻,是万籁俱寂。 但下一秒,耳中又如同山洪泄闸一般疯狂轰鸣。 -- 这晚之后,奚迟风与江弄月似乎又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那条问她蒸蛋怎么做的微信,就像是一个求和的信号,而江弄月的回复,则是表达自己接受了这个信号。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奚迟风偶尔也会给江弄月发消息,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比如说:我书房保险柜的密码是多少、跟蒋总的合同原件放在哪里、之前请贺总吃饭的那家餐厅电话号码发我…… 江弄月也会一一回复,只是心中那个“一定要做出成绩给他看”的想法,反而在这些琐碎的询问中愈发坚定。 -- 江弄月正式与顾雪珂见面,已经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时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十二月底。 顾雪珂刚从国外度假回来,在自己的小洋房里见了江弄月。 保姆端上两杯桂圆红枣茶便悄声退下。 顾雪珂优雅地坐在单人沙发上,捧着茶碗,慢条斯理地打量了江弄月一圈,这才悠悠开口:“你就是蔡安妮调给我的经纪人?” 江弄月点了点头,浅笑道:“是,雪姐。” 顾雪珂垂眸吹着茶碗,默了会儿才说:“微信上聊天的时候看不出来,本人居然这么年轻。你之前说,有个剧本找我是吗?” -- 第49页 江弄月从包里拿出本子推过去:“雪姐,您先看看。” 顾雪珂抬眸扫了她一眼,这才拿起剧本。 江弄月也偷偷观察着她,不得不在心里默默感慨,女明星不愧是女明星,即使已经四十五岁,可容貌身材与年轻时依旧相差不大,反倒因为时光的晕染,更多了几分韵味。 她正要弯身去拿茶碗,不想顾雪珂突然将剧本摔了过来。 剧本在光滑的黑色石桌上一滑,直接打翻了江弄月手边的茶碗,里面微烫的茶水混着桂圆红枣倾泻而出,全都泼在了江弄月的裤子上。 腿上一烫,江弄月嘶地一声,本能地皱着脸跳了起来。 然而,顾雪珂却像是没看见,只顾发泄自己的不满。 “你居然让我去演一个30岁男演员的妈妈,你是怎么挑剧本的?!” 江弄月一边拿纸巾擦腿上的污渍,一边抬头看向顾雪珂。 顾雪珂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阔步走近她,声音蓦地拔高:“你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身材,我才45岁诶,很老了吗?!” 江弄月被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想第一时间先让顾雪珂冷静下来。 因此,她不顾腿上热辣辣的痛,忙柔声向顾雪珂道歉:“雪姐对不起,但是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她的低声下气让顾雪珂很受用。 顾雪珂缓了缓,这才转过身说:“拿走,我只演女主角。”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晚奚迟风说过的话。 如今顾雪珂所谓的“不争不抢”,不仅因为抢不到好的,又看不上次的。或许,更是因为无法接受这个圈子对中年女演员的苛刻与挑剔。 莫名地,她突然理解了顾雪珂的暴怒。 年龄容貌身材就像悬在女性头顶的一把剑,无论走到什么位置,总会有人用这些去评判一个女人。 江弄月想了想,试探着说道:“雪姐,其实这个角色的人物层次非常丰满,如果您去演,一定可以很出彩。” “出彩?!我才四十五,你让我去演一个三十岁孩子的妈妈,你让我以前的粉丝怎么看我?让我在圈子里怎么立足?所有人都会知道,我顾雪珂饥不择食,连这种角色都接!” 顾雪珂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转身质问江弄月:“你们到底看没看到啊?五十几岁身材走形的男演员还跟二十岁的小姑娘演感情戏做主角。我呢,我保养得这么好,却只能演连女四号都算不上的妈妈!” 江弄月被她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血压疯狂上升,但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柔声说:“雪姐,这些我当然知道,也非常痛恨市场的这种现象。” 顾雪珂瞥了她一眼,神色稍霁。 江弄月察言观色,继续缓声说道:“是这样的雪姐,我得到消息,宁城卫视明年初要制作一档资深女星选秀节目,如果您相信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雪珂强势打断:“你让我演妈妈还不够,还要让我像个新人一样参加什么选秀,被那些资历不如我的人评头论足?” 江弄月摆摆双手:“不不不,雪姐,您听我说完。这档节目主打励志,撕掉女性身上的标签,与当下女性力量崛起与觉醒的大众思潮非常一致。或许,这对您来说,是一个表达自我的好机会。” 顾雪珂就这么与她对视了几秒,直到江弄月感觉她身上的戾气渐渐消失。 “你可以帮我拿下这个资源?” 江弄月抿抿唇角,坚定道:“雪姐,我的立场是与您绝对统一的。” 顾雪珂点了点头,重新坐回沙发上,优雅地叠起长腿:“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江弄月微微弯身,笑道:“那剧本……” 顾雪珂嫌弃地皱了皱眉:“客串嘛,就当给导演一个面子喽。” 江弄月松出一口气,很快向顾雪珂告辞。 坐回车上,江弄月才拉起阔腿裤检查被烫到的地方。 好在只是皮肤微微发红,并没有起泡,而且这会儿也不怎么疼了。 她整理好裤子,仰头靠在椅背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尽管奚迟风的脾气也很大,可他的脾气从来不会发得毫无预兆,更不会因为自己生气,就拿东西砸人。 大概是有了比较,江弄月忽然觉得,奚迟风那些“总裁病”的症状,一下子倒显得可爱起来了。 可是,她根本没时间回想奚迟风那些总裁病的细节,大脑就自动响起警铃。 她刚刚与顾雪珂以宁城卫视那档综艺通告为交换条件,搞定了剧本的事。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目前对那档综艺的制片人导演组根本一无所知。 江弄月叹叹气,开始在脑海中搜索可以用到的人脉。 -- 而另一边,奚迟风刚开完会回办公室,就接到董婉清的电话,让他近期回一趟安城。 奚迟风皱了皱眉,语气有些寡淡:“安城怎么了?” 董婉清忧愁道:“你外公前几天又进了一趟ICU,我怕他……总之,你要是有时间就来安城住几天。”说完,大概觉得自己这话太过唐突,补充道,“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回来,毕竟我这段时间都陪在这里,问题也不大。就是你外公非常想你,我……” “好,我知道了,过几天就回去。” 董婉清一怔,再开口时语气里的欢喜挡也挡不住:“那就好那就好,你到时候把行程告诉我。你要是没时间,可以让江秘书跟我联系。” -- 第50页 奚迟风听见“江秘书”三个字,蓦然一顿,而后才应下:“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他便打开一份文件看起来,看了几行,又想到些什么,拿起手机给江弄月发了条信息。 收到奚迟风信息时,江弄月刚刚在商场买了一条新裤子。 柜姐把她的私人物品交给她,江弄月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眼,一下子便看到奚迟风的微信。 奚迟风:晚上过来帮我收拾行李,我要去一趟安城,大概半个月。 江弄月看见第一句话,就没忍住无语地朝天翻白眼。 但看到他要去安城,又蓦地一顿。 安城是董婉清的家乡,奚迟风的外公外婆至今还住在那里。奚迟风每年倒是都会去一次,只不过都是挑夏天公务不忙的时候,而且从不带她。 今年夏天,奚迟风已经去安城看望过,现在又去,而且是半个月…… 江弄月隐约觉得安城那边出了什么事,想问他,可又找不到立场。 她莫名有些燥郁,这种燥郁让她觉得自己在一个死胡同里,转来转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想来想去,她给奚迟风回了一句:奚总,我的工作已经由陈琳接手了。 没过一会儿,手机上就进来一条新消息。 奚迟风: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外人踏进我的私人空间。 第26章 用过去衡量现在 事实上, 江弄月很想回复他一句“你自己没有手吗”。 可是看到他话中“外人”两个字,她也不知怎的,心中像是绽开了一簇小花, 有一种只有她一个人能感觉到的小窃喜,一下子在心里蔓延开来。 江弄月嘴角微微一翘, 勉强答应下来:好的,奚总。 离开商场后, 她又跟帮忙和宁城卫视牵线的朋友一起吃了晚餐,这才回到兰呈公馆。 因为这顿晚饭,她回来的有点儿晚, 路上奚迟风已经发信息催过几次。 因此, 江弄月到兰呈公馆后, 连家都来不及回, 便直奔九楼奚迟风的住处。 刚走进衣帽间, 江弄月就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劝退。 奚迟风也不知抽什么疯,在两排柜子中间的长矮凳上堆了厚厚一摞外套。 江弄月朝里看去,只见奚迟风正背对着她蹲在一排抽屉前, 埋头翻找着什么。 江弄月连忙放下包走进去。 奚迟风听见脚步声, 回头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后又扭过头去, 淡淡道:“来了?” 江弄月问他:“您这是在做什么?” 奚迟风极轻地呵了一声,懒散道:“某些人不是忙吗?微信不回, 电话不接,答应好的来帮我收拾行李,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那我当然只能自己动手。” “晚上跟宁城卫视新闻台的唐记者一起吃饭, 就是之前采访过您的那位,您还记得吗?” 江弄月说着,对着矮凳上那一摞外套皱了皱眉,一件件拎起,挂回衣柜。 奚迟风见状,不再自己折腾,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想了想又问:“你找她吃饭做什么?” 反正他早晚会知道,江弄月也不隐瞒,一边忙一边说道:“宁城卫视不是要做一个资深女明星的选秀节目吗?正好我今天跟顾雪珂聊了聊,您说得没错,她就是想翻红又拉不下面子去接一些小通告。宁城卫视的综艺选题一向都是行业风向标,如果能拿下这个资源,顾雪珂翻红就指日可待。” 奚迟风闻言,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直到江弄月发现不对劲,转头看向他:“奚总,怎么了?” 奚迟风挑了挑嘴角,轻笑一声,带着轻嘲,慢悠悠道:“看来为了做这个经纪人,你暗地里没少下功夫。” 江弄月没吱声,生怕说得不好,又惹来奚迟风损她“卧薪尝胆”“贼心不死”。 而奚迟风显然没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回应,见她不语,也只是眸光淡了淡,转而说起自己这次回安城的行程。 “我这次回安城,除了处理一些家务事外,还约了几个投资商。” 江弄月一抬眉,疑惑看向他:“投资商?” 奚迟风大约嫌领带碍事,松开温莎结,用力一扯,衬衫衣领一皱,领带就这么被他扯了下来。 他随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这才继续说道:“我打算在安城投建一个影视基地,这件事绕开了奚家和恒洲,只能你知我知。如果这次谈判顺利,今后我会分出一部分精力处理影视基地的工作,还会抽出更多时间往返安城与宁城。所以,恒洲内部的一些事,你必须帮我盯紧。” “我?”江弄月愣了一下,而后说道,“我一直都只是您的秘书,现在又调去做了经纪人,我盯什么?” 奚迟风觑了她一眼,哼笑一声:“江弄月,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公司这么多年,积攒了多少人脉,公司上下哪里没有你的‘老熟人’?你那些小心思,瞒得过蔡安妮,但瞒不过我。” 说起蔡安妮,奚迟风倒是想起些什么。 他随手将手里的领带团成团扔到角落,这才沉声说道:“第一个要盯的,就是蔡安妮。最近一直有猎头联系她,我担心……” 江弄月接下去:“您担心她跳槽?而且是带着恒洲的资源跳槽?” 奚迟风没有否认。 江弄月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想起些什么,看向他,试探着问道:“奚总,您最终松口让我去蔡安妮手下,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 -- 第51页 奚迟风望向她,目光沉沉,像是忽然被她问住,一时没有说话。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生日那晚睡过去之前,她似乎对着奚迟风说“我是奚迟风的秘书,是我妈的希望,但,我是谁”。 一时之间,她的心里缓缓升腾起一个小小的希冀。 说不定奚迟风放她去做经纪人,真的只是为了满足她去寻找“我是谁”的心愿呢? 万一呢? 偌大的衣帽间里弥漫起一阵静谧。 而随着沉默的时间渐长,江弄月心中那点希冀便渐渐的淡下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转过身,重新从衣柜里帮奚迟风找合适的外套。 奚迟风也逐渐回过神,垂了垂眼,又看向她的侧脸。 可也只是一秒,他又转开视线,随后在江弄月看不见的角度,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过了会儿,他才发现江弄月把他拿出来的衣服全部重新放了回去。 奚迟风忍不住走至她身旁,带着些许不满:“我好不容易挑出来,你又全都放回去。” 江弄月动作不停,麻利地拿出几件深色厚外套,目不斜视地说道:“明天安城就有寒流,接下来半个月气温会降到零下,您挑的那些衣服都不合适。” 她说完一转身,打算到旁边柜子帮他配衬衣领带,不料鼻尖差点撞上奚迟风的胸膛。 江弄月蓦地顿住脚步,压下胸腔里骤然强烈的砰砰跳动,这才抬头看向他,平静道:“您要是真的闲着没事,就去对面第二个柜子左数第三个抽屉,整理几套换洗的内衣袜子,别在这儿添乱。” 奚迟风皱皱眉,显然对“添乱”两个字略感不满。 不过,他还是配合地绕到对面,打开抽屉找出几双袜子。 转身见江弄月蹲在后面有条不紊地将衣物收纳进行李箱,他顿了几秒没有动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奚迟风才回过神。 见是奚迟睿的来电,他也没有多想,直接打开外放,将手机往矮凳上一扔,继续转身找内衣。 奚迟睿的低音炮从手机音响中传出:“阿风,赵羽墨回来了。” 奚迟风动作一顿。 他没看到,身后的江弄月在听见“赵羽墨”三个字时,一个用力,就将手中的白色衬衣攥出了褶皱。 奚迟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江弄月一眼,见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捞起手机切回听筒模式,而后捂着手机快速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便信步出去了。 江弄月蹲在原地几秒。 直到刚刚那一瞬间直冲到头顶的血液慢慢回流,眼前的晕眩逐渐散去,她才眨了眨眼,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无事发生般继续收拾行李。 洗手间内,奚迟风单手抄袋,倚着洗手台,语气也有些冷淡:“所以呢?” 电话那头的奚迟睿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不答反问:“怎么,刚才说话不方便?你的美女秘书也在?” 奚迟风也不知怎的,心头突地一跳,下意识往门外望了眼。 洗手间与衣帽间隔着偌大的客厅,压根看不见江弄月的身影。 他蓦然回过神,语气寡淡:“赵羽墨回来了,然后呢?” 奚迟睿见套不出话,也就不再纠缠,笑嘻嘻道:“明晚赵董在西厢府安排了晚餐,老爷子让我和你一起过去。” 奚迟风嗯了一声:“知道了。” 正要挂断电话,忽然听奚迟睿又问:“这么晚了,江秘书真的还在?” 奚迟风眉峰几不可察地一皱,而后哼笑一声,淡淡道:“阿睿,嘴欠、多事,是会倒霉的。” 说完,也不等奚迟睿再开口,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奚迟风将手机捏在指尖,来回翻转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敛了敛神色,站直身子往外走去。 江弄月恰好从衣帽间出来,见了他,神色未动,沉声说道:“奚总,行李已经帮您整理好了,晚点您再看一下有什么疏漏。” 说完,她便转身朝玄关走去。 奚迟风没说话,只目光跟随着她。 直到她走至他跟前,空气中隐隐飘来她发间洗发水的香气,奚迟风才像是刚刚回过神。 两人差着一个身位,奚迟风垂眸间,恰好对上江弄月的侧脸。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江弄月神色平静,似乎连眼神都没有任何波动。 奚迟风也不知怎的,心间涌起些许燥意。 他沉沉开口,叫住江弄月:“这就回去了?” 江弄月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语气有些淡漠:“奚总还有什么吩咐?” 奚迟风抿唇,舌尖抵了抵下颚,没有说话。 江弄月将他短暂的沉默当成否认,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而后走到玄关。 换鞋的时候,忽然听见奚迟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明晚去安城之前,我要先去参加赵董的饭局,老爷子和奚迟睿都会一起。赵羽墨你应该也听说过,是赵家独女,小时候我跟她在一个学校念过几年书。后来她一直在国外学摄影,最近刚回国,明天的饭局就相当于她的接风宴。” 江弄月动作一顿,但也没转身看他。 奚迟风见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这才继续说:“你应该也清楚,我不是个无聊到会用儿时的渊源衡量现在的人。” -- 第52页 第27章 祈福 奚迟风说这句话时并未多想, 说完之后才隐隐觉得不对劲。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懒得对自己说出去的话多作解释,在江弄月开口之前, 他很快补上一句:“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江弄月:“……” 她还没来得及琢磨他说这些话的意思, 便已经被他的逐客令赶出了屋子。 直到身后大门嗒地一声关上,她的大脑才像是被按下了开关键, 重新开始转动。 不得不说,奚迟风那句“我不是个无聊到会用儿时的渊源衡量现在的人”最大程度地减轻了赵羽墨回国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冲击。 可下一秒,她的心中又有另一个疑惑缓缓升起。 奚迟风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是单纯出于老板对下属的解释, 还是源于某种或许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情愫? 或者, 是他已经意识到, 却不愿宣之于口。 江弄月轻轻叹了口气, 眉梢的愉悦不过维持几秒, 便被这些紧接而来的揣测赶跑。 这一晚,江弄月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全被奚迟风的身影占据,一时是他居高临下地对她说“你跟尤夏青不能比”;一时是他在前面走, 而她在后面追着他跑, 可却怎么都追不上…… 最后出现在梦里的是一场婚礼,江弄月就像游离在梦境上空一样,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奚迟风在牧师的见证下, 为赵羽墨戴上婚戒,最后笑着说“我愿意”。 江弄月直接被这声“我愿意”吓醒。 醒来之后, 她还有点摸不着头脑,明明她都没见过赵羽墨,可梦里却出现了赵羽墨穿婚纱的样子。 虽然看不清脸,可那件长尾曳地的婚纱却白得像一道光, 以至于她一扭头看见自己床头的白色数字时钟,还心惊肉跳了一下。 今天的着装自然也下意识地避开了白色元素。 江弄月刚换好衣服,便收到了昨晚那位唐记者的消息,说是帮她约了今晚跟卫视总制片等人一起在西厢府吃饭。 江弄月回了声谢,拿到饭局具体名单后,开始搜集几人的资料,准备对症下药。 晚上七点不到,江弄月准时出现在西厢府。 正要往包厢走去,没想到在走廊遇到了熟人。 陈琳见到她也惊讶了一下,走到她跟前打招呼:“江秘书,你也在?”顿了顿,又试探着问,“你陪奚总一起过来的?” 江弄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赵羽墨的接风宴也在西厢府。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来见几个制片人。” 陈琳反应过来,拖着长音哦了一声:“听说你现在给顾雪珂做经纪人了。” 江弄月点了点头,没再细说,只拍拍她肩膀,柔声道:“你赶紧去忙吧。” 陈琳朝她微微颔首,便抱着文件朝走廊另一头的包厢走去了。 江弄月目送她走进包厢,才回过头,顺着走廊朝前面走去。 -- 陈琳进了包厢门,才发现席间已经满座。 奚家除了奚迟风之外,奚迟睿和奚老爷子也在。主位那边,又坐了赵羽墨一家。 陈琳垂下眸,不敢多看,将文件交给奚迟风之后,便打算转身出去。 可临走前,又想起遇见江弄月的事儿,便低声在奚迟风耳边汇报。 奚迟风不动声色地听着,等她说完,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陈琳微微颔首,无声地退了出去。 赵羽墨淡淡地将目光从奚迟风身上收回,嘴角始终带着浅笑,神色也没什么波动。 直到赵董举起酒杯朗声道:“我家羽墨刚回国,今后就拜托各位多多照顾了。”他说完,又看向奚迟风,眉眼带了笑,“阿风,羽墨小时候跟你最要好,今后她在圈子里走动,少不了你庇护啊!” 话音一落,赵羽墨也朝奚迟风举了举酒杯。 事实上,对于奚赵两家来说,两家人知根知底,家中小辈顺势联姻,对双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尤其赵家,只有赵羽墨一个独女,赵羽墨的婚姻便成了足以影响家族发展的大事,赵董夫妻俩几乎从赵羽墨出生那一刻便开始规划她的一生。 如今赵羽墨学成归国,在父母的管教下,成功地避开“异地恋”、“异国恋”、“城乡恋”三大雷区,完美躲避了因找的另一半家世不够显赫,导致赵家精准扶贫,进而阶层下移的惨状。 而目前,奚家处于适婚年龄的只有奚迟风和奚迟睿,相比奚迟睿的花名在外,奚迟风沉稳持重、年轻有为,显然是联姻的不二人选。 奚老爷子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因此赵董说完之后,奚老爷子便举起杯,接过话笑道:“阿风做事向来妥帖,赵董放心。” 奚迟风拿起酒杯朝赵董一家遥遥一敬,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到后来赵董聊起近期一个商业广场的投资事宜,奚迟风才不轻不重地搭了几句话。 对于奚迟风的寡言,赵羽墨也没怎么当回事。 反正于她而言,婚姻是无比现实的东西,结婚对象只要没有不良嗜好、长相过关,最重要的是家世好、事业能力优秀,具体是谁、性格怎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饭局进行到一半,奚迟风借口有个重要电话,便起身走出了包厢。 而同一时间,江弄月的包厢内战况正酣。 -- 第53页 今天出席的,除了宁城卫视的总制片和总导演之外,还有节目组的几个赞助商。 其中一位恒通地产的副总,还是顾雪珂的忠实粉丝,当年顾雪珂息影,他还颇感遗憾。 再加上之前江弄月在奚迟风身边做秘书,跟他也有几次见面之交,因此入席之后,他便很快熟络问道:“小江,怎么没带顾雪珂一起过来?” 江弄月起身为席间几个老总倒酒,一边笑着说道:“张总,实在是雪姐行程太忙,这不刚接了个新剧,这两天就要进组了。” 张总与旁边的制片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说:“顾雪珂息影多年,这些年多少导演请她客串她都不愿意出山,倒是小江,刚做上她的经纪人,就说服她接了新剧,不愧是奚总亲手带出来的人。” 江弄月不动声色地听着,等倒完一圈酒回到座位,又听制片人开起玩笑:“奚总的贴身秘书,这是多少有才有貌的小姑娘求之不得的职位。我看小江的外形条件比起圈里那些女明星也不相上下,不做秘书,就这么出来跑业务真是可惜了。” 这话说得,就差把“花瓶”两个字直接扣到她的头上了。 江弄月不卑不亢地笑了笑,对制片人说:“吴老师,您说笑了,奚总不管对人还是对己,要求都特别严格。现在接任我工作的那位,也是奚总千挑万选才培养出来的。要真说起来,在奚总身边工作,可一点不比出来跑业务轻松。不过我呢还是更喜欢自由,少点拘束,平时多跟各位老师老总们接触,也好看看总裁办外面的世界,长点世面。” 席间泛起阵阵轻笑,气氛彻底放松下来。 张总举起酒杯道:“小江,你现在是新官上任,来,我敬你一杯。” 桌上红白掺半,江弄月心里抵触,但为了工作又不得不喝。 她想了想,笑着举起红酒杯,起身与张总一碰。 张总笑道:“小江,我这可是白的。不过你是女孩子,喝白的怕你不习惯。这样,我干了我这杯,你也干了你那杯,行吧?” 桌上立马有人附和:“张总真是怜香惜玉啊!” 两人手中的酒杯差不多满,江弄月被架上了高台,只能仰脖皱着眉喝下。 张总叫了声好,立刻也干了自己杯子里的酒。 原以为这杯酒之后就可以谈正事,不想旁边一位老总又起哄道:“小江,张总可是顾雪珂的忠实粉丝,今天顾雪珂没来,你作为她的经纪人,总得表示点儿什么吧?不然这样,你替顾雪珂再敬张总一杯。” 刚刚喝下去的一杯红酒还没来得及消化,江弄月肚子里正被酒精烧得火热,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张总。 张总老神在在地晃着手里的杯子,没有任何表示。 这种场合,没有表示已经是最明显的表示。 江弄月默默吸了口气,又倒上一杯,起身道:“张总,这杯替雪姐敬您。” 说完,她便直接仰头喝下。 酒是好酒,可惜喝得太急太快,苦涩绵长的滋味反倒占据了舌根。 江弄月抬起手背在嘴角印了几下,掩饰几声轻嗽,这才笑着看向张总。 张总意思意思地喝了一口白酒,这才说:“小江,要是有机会,你可得帮我跟顾雪珂引荐引荐。” 江弄月连忙回复:“张总哪里的话,雪姐一向珍惜粉丝影迷,要是知道张总这么喜欢她,一定会亲自联系张总的。” 桌上几人琢磨出点味道,又起哄道:“小江,空口白话可不好说,你怎么也得有点儿表示啊!” 江弄月勉强维持着笑容,想了想,倒满酒走到张总的座位旁边,恭敬道:“张总,今天是我疏忽了,这杯该罚。” 她这边忙着应付张总,旁边制作人忽然尿急,起身走出包厢往洗手间而去。 上完洗手间出来,恰好在包厢外的走廊遇到奚迟风。 制作人连忙迎上去:“奚总,真巧啊,您也在这儿。” 奚迟风探寻的目光从旁边一间半开的包厢门上收回,见到制作人时,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随即想起些什么,客套笑道:“吴老师,巧。” 握完手后,奚迟风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吴老师今天这是……” 这话一说,吴制片便拍拍脑门:“奚总,这不是江秘书,哦不,应该是江大经纪人请我们吃饭叙旧么!” 奚迟风淡淡地哦了一声:“的确听说她最近在跟宁城卫视接触。对了,前几天老台长还跟我联系,说是想合拍一部献礼剧。正好今天吴老师在,不如我们择日不如撞日,一起聊一聊?” 吴制片心中微动,反应过来些什么,连忙笑着说道:“奚总,正好我们包厢里还有几位跟卫视台长期合作的赞助商,您要是有兴趣……” 奚迟风微微抬臂,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制片立马笑着带他去包厢。 -- 包厢内,张总仍未放过江弄月。 江弄月也不知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头昏脑涨,胸口一阵阵发烫。 吴制片带着奚迟风进来时,张总正举着酒杯拍江弄月肩膀:“小江,来,我们再喝一杯。” 奚迟风目光在张总的手上一顿,而后才冰冷地看向张总泛着红光的脸。 直到吴制片带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各位,奚总大驾光临,大家赶紧表示表示!” -- 第54页 奚迟风转开目光,微微勾唇,朝包厢众人点了点头。 听见“奚总”两个字,江弄月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喝多出现幻觉了。 她下意识地扭头朝包厢门口看去,只见奚迟风一身黑色西装,信步朝桌子走来。 早有服务生搬来椅子,送上杯盏。 刚刚还在拍江弄月肩膀的张总,也安分回到了自己座位。 奚迟风坐下之后,目光淡淡扫过对面的江弄月,但并未停留。 一番寒暄过后,他便看向张总,不轻不重地说道: “上回城南那块地,张总可出了不少力。今天老董事长还跟我说起张总,让我有机会一定要向张总好好讨教些生意经。” 张总一脸受宠若惊,忙恭敬说道:“不敢不敢,奚总过奖了。”他说着,往小酒盅里倒上白酒,“这杯感谢奚总和奚董事长垂青,我干了这杯,奚总随意。” 吴制片起身为奚迟风倒酒。 奚迟风神色淡淡,只屈指在桌上轻轻叩了两下,以示感谢。 等张总举起杯,奚迟风才慢条斯理地拿起酒盅,继续开口:“张总要是只敬我,我倒是可以随意。不过张总既然带上了老董事长,那我可得干了这杯。” 吴制片惯于察言观色,立马嗅出点儿什么,忙在一旁帮腔:“奚董事长的面子,我们可不能落下,这杯大家一块儿干了。” 奚迟风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漠地看向张总,说道:“张总,我们都喝了,你要是只喝一杯,怕是不太合适。” 话音一落,包厢内顿时暗涌潮生。 江弄月虽被灌得大脑一阵阵发懵,却也听出了奚迟风的用意。 她迟钝地想,奚迟风不会是要给她“报仇”吧? 这个念头一出,她也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身体里那些隐秘的情愫在这一瞬间被激发,江弄月莫名觉得,明明刚才只惦记着工作和目标觉得怎么都能忍的事,到了这会儿就变成了莫大的委屈。 她托着额头垂下双眼,可也不知怎的,只要一想到奚迟风在这儿,就从心底里生出些许心安。 奚迟风的话,张总自然不敢违抗,很快笑盈盈地应下:“奚总,那我就喝三杯。” 奚迟风似笑非笑地晃着手里的小酒盅,垂了垂眸,不置可否。 吴制片见状,立马接话:“这么小的酒杯怕是侮辱了张总的海量!张总,不如您换个大的?” 话说间,他已经直接递上一个分酒器。 桌上的人都是名利场里打滚的老油条,见状自然看清了此刻的局势,纷纷给张总劝酒。 奚迟风滴酒不沾,只嘴角挂着浅淡笑意,坐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看着张总被一轮一轮地灌酒。 直到张总神志不清,捂着胃呻吟,疼得脸色煞白,脑门上冒出虚汗,死猪一样摊在座位上,奚迟风才款款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就不耽误各位谈正事了。” 说完,他忽地又看向江弄月,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腕表表带,沉声道:“江弄月,好好谈正事,别让人觉得我尽心竭力带出来的人,只是个酒混子。” 他这话虽是警告训斥,可在场带了脑子的都能听出来,这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 江弄月起身,朝他微微颔首:“知道了,奚总。” 等奚迟风阔步离开包厢,吴制片率先回神,看向江弄月,搓搓手,客气笑道:“小江,刚刚你说的顾雪珂的档期是……” -- 奚迟风回到自己包厢,甫一落座,便听见旁边奚老爷子低低开口,带着点儿警告意味:“打这么久电话?” 奚迟风只当没有听出话中深意,只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奚老爷子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当众也不好发作,只能作罢。 直到饭局散场,奚迟风也没跟赵羽墨有直接交流。 夜色渐深,西厢府正门外,奚迟风送走赵羽墨一家,又将奚老爷子送上车,等到车子平稳起步,驶离视线,他才松松领带,微微沉出一口气。 正要转身往自己车子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男声。 “阿风。” 奚迟风回身看去,只见奚迟睿双手插兜,没什么正形地朝他走来。 奚迟风眼眸微眯,等他走到跟前,才面无表情地问了句:“有事?” 奚迟睿轻笑:“一晚上赶两个局是不是有点儿太匆忙了?” 奚迟风微顿,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之后,极低地哼笑了声:“堂兄,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嘴欠、多事,是会倒霉的。” 奚迟睿浮夸地做了个“哦”的口型,随即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不过下一秒,他又笑着看向奚迟风,低声说道:“如果你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的美女秘书还有赵羽墨,我劝你不要太挑战老爷子的忍耐度。” 说完,他又夸张地一抿唇,手指在唇边做了个上锁的手势,而后拍拍奚迟风的肩膀朝车子走去了。 奚迟风站在原地没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司机开着车子缓缓停在他身旁,陈琳从副驾下来,快步帮他打开后座门,他才蓦地反应过来,弯身上了车。 黑色宾利缓缓起步,奚迟风偏头望着窗外缓慢后退的街景,无声沉出一口气,而后翘起长腿,支肘撑在车窗上,手背托着太阳穴。 过了一会儿,在靠近停车场收费台的地方,一抹纤细身影忽然跃入奚迟风的眼帘。 -- 第55页 奚迟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吩咐前面的司机:“停一下。” -- 江弄月刚送走一包厢的人,这会儿在寒风里一吹,压下去的醉意一下子被吹得上了头,整个人都有点儿晕乎乎的,像是随时都能倒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非要站在这里等着。 她甚至都不清楚,奚迟风是不是已经走了,只是凭着本能来到了这里。 直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在她跟前缓缓停下,江弄月顿了顿,随即蓦地抬起了头。 后排车窗缓缓降下,昏黄的路灯照亮奚迟风轮廓清晰流畅的脸。 他抬起脸,微微挑眉,眼睑却漫不经心地耷拉着。虽然坐在车里并不具备高度优势,可这般神态,倒是把“居高临下”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等江弄月反应过来,奚迟风略带戏谑的声音便慢悠悠地跟着夜间寒风飘了过来。 “你大半夜的杵在这儿做什么?祈福吗?” 江弄月:“……” 第28章 喜欢吗 心里汹涌的情绪被奚迟风这句话扫得一干二净, 江弄月大脑懵了一下,而后才低声说:“不是。” 奚迟风一噎,下意识地多看了她一眼, 像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江弄月道:“奚总,我是来……” 话还没说完, 后车传来几声鸣笛。 江弄月下意识地往后面车子看了眼,耳边奚迟风不轻不重的提醒适时响起。 “上车说, 别堵在这儿影响别人。” 江弄月原本只是想跟他道个谢,可他这话一说出口,她也不知怎的, 心中微微一动, 乖乖地绕到另一边坐进了车子。 今晚气温虽低, 但天气倒是不错。夜空像是被洗涤过, 少了雾霾, 星光也格外灿烂。 宾利在高架桥上一路飞驰,车内暖气氤氲,江弄月本就喝了不少酒, 坐上车没多久, 就在暖气与酒精的相互作用下,昏昏欲睡。 好在她还惦记着上车的目的,打起精神对奚迟风说:“奚总, 我是特地来感谢您的。” 车窗上映着她浅浅的身影。 奚迟风原本偏头看着车窗,闻言倒是眸光微动, 朝她瞥了一眼,而后轻笑一声:“倒是难得,还能从你嘴里听到‘感谢’两个字。” 江弄月:“……” 其实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奚迟风是个哑巴, 她是不是就不会动要去做经纪人的念头了。 可惜奚迟风不是。 江弄月原本还想顶个嘴,可大概是酒精上了头,她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完全懒得动脑筋,因此便也安静了下来。 奚迟风说完之后,半晌没听见江弄月回应,颇有些不适应地回头瞧了她一眼,只见她安安分分地坐在一旁,双腿侧着交叠,两手轻轻搭在膝盖上,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奚迟风视线不由地在她身上停了几秒。 不得不说,江弄月在他身边的这些年来,工作方面越来越无可挑剔。而工作之外,也足以用“得体”两个字来形容。 奚迟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默默回过了头,重新看向车窗上的倒影,指尖在膝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恒通地产的那位张总不久前就已经被恒通董事会架空,虽然职位还在,但早已是个没有实权的空壳。” 江弄月愣了愣,忽然醒过神来,大脑也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她抬头看向奚迟风,想了想,低声说:“我搜集到的资料里没有这一条。” 奚迟风撩眼看向她,原本想奚落一句“那是因为你不再是我的贴身秘书,给你提供消息的人习惯了看人下菜碟,自然不会再跟你说这些”。 可他也不知是不是善心大发,话到嘴边又没说出口,只淡淡道:“今后注意点。” 他虽然没有直说,可江弄月思考了一下其中的关系,便也明白了过来。 她有些意外奚迟风这张嘴难得不飞刀子,下意识地抬眸觑觑他。 奚迟风恰好在车窗上对上她的视线。 空气中蓦地出现一阵诡异的静谧,两人都像是怔了一下,而后各自转开目光。 奚迟风放下腿,换了个坐姿,身体松弛地往椅背上一靠。 默了会儿,他再次开口:“照理说,你在艺人经纪这块虽然是新人,但毕竟做了我五年秘书,这群老菜帮子不该这么刁难你。” 江弄月有些心虚地垂下眸子,想起当初为了尽快接触艺人业务,跟刘丽莎卖惨说自己是被奚迟风赶出总裁办的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番说辞能通过刘丽莎传进蔡安妮的耳朵,自然也能传到其他同行的耳中。 奚迟风见她不吱声,了然哼笑,慢悠悠开口:“反倒是你,非要与我撇清关系。早跟你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你那套感情用事的方式,根本不适合这个行业。” 江弄月抿了抿唇角,也不知怎的,听他说起“皆为利来”这四个字,心中莫名难受。 她看向他,正色道:“也有不为利来的。”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表情太严肃,奚迟风一顿,看着她的脸,神色有些恍惚。 车内光线暗沉,窗外不时有流光在车内划过,但奚迟风背着光,江弄月依然看不清他的眼神。 车内还有司机与陈琳两人,像是为了避免这两人多想,江弄月率先打破沉默,转移话题道:“我只是不想被他们当成花瓶。” -- 第56页 奚迟风回神,也不知是因为她这句话还是别的什么,忽地轻笑了一声。 过了会儿,他才轻描淡写道:“花瓶又怎样?就算是花瓶,你也是最名贵的那只。否则,凭什么摆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倒是他们,一点风言风语就以为你我之间真有了什么嫌隙,正好趁这次机会,让他们好好认认人。” 江弄月张了张嘴,可一下子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偷偷瞄了两眼奚迟风,这男人天生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气质沉稳,是那种一看就忘不掉的长相。 可惜这么好看的男人偏偏长了一张嘴。 江弄月把他刚刚那番话翻译了一下,大概就是——就算你是花瓶,也只能由我来认证盖章,他们算老几,也敢随意点评我的人。 明明也算是在维护她,可听着怎么就有那么点儿不顺耳呢? 可江弄月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为什么不顺耳,想了半天倒是把自己绕糊涂了。 她没忍住,酒意上涌,悄悄地打了个哈欠,整个人都往椅背上靠了靠。 奚迟风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只低头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漫不经心地继续说着: “早跟你说过,外面的世界不比我身边。在我身边做事,谁都要看着你背后的人敬你几分。可外面不一样,你该多长点心眼,把你那些纸上谈兵的小心计尽快变成实操,也免得今晚这样的情况再出现。我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凑巧出现在你的酒局上,借力打力这种事你刚毕业的时候我就教过你,但你显然……” 他说到一半,还侧过身去看江弄月的反应,结果却看见江弄月闭着眼缩在座椅上,早就已经睡着了。 奚迟风愣是没能把后面半句话说出口,像是没想到她居然敢不听他的话,顾自己睡了,还怔了足足五秒钟。 等回过神,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抿着嘴角点了点头,而后扭头看向窗外飞退的景色。 过了会儿,他又想起些什么,回头看向江弄月。 见她脸颊脖颈都白白净净,没有出疹子,奚迟风才姿态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 刚闭眼小憩了几秒钟,奚迟风也不知怎的,低低叫了副驾上的陈琳一声。 一直当透明人的陈琳忽然被cue,小心脏噗通跳了一下,寻思着刚才奚迟风和江弄月的状态应该是没闹别扭,她才放心大胆地回头应了一声。 “奚总,什么事?” 奚迟风大概觉得自己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有点儿奇怪,默了会儿才低声道:“我很唠叨吗?” 陈琳:“……” 她心说您平时话挺少的,偏偏就对江秘书话特别多,仔细一想,倒确实有点儿唠叨。 可直指老板面门说老板唠叨这种事,陈琳干不出来,也不敢干。 她想了想,委婉道:“奚总,您向来言简意赅,‘唠叨’这种词,怎么会用来形容您呢?” 奚迟风像是不太信,指了指一旁的江弄月,说:“那她怎么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陈琳心想,江秘书本来就醉醺醺的,您话又那么密,脑仁子嗡嗡的,能不睡着吗? 可她脸上却赔着笑:“奚总,江秘书这是喝多了,不关您的事。” 奚迟风没再说话,也不知信了没有。 他是打着回去陪外公的名头回的安城,安城影视基地投资的事儿目前也只有江弄月和他自己知道,所以这次行程他并没有让任何人跟随。 因此,到了机场之后,陈琳帮他办完登机手续,便准备转身离去。 可奚迟风又想起些什么,回身叫住陈琳。 “陈琳,麻烦你把江弄月送进家门。” 陈琳微微一愣。 江弄月醉成那样,她当然会把江弄月送回家,反倒是奚迟风的刻意提醒,让她敏锐地嗅出点儿什么。 可大脑中的八卦因子还来不及活跃,陈琳又听奚迟风说道:“如果到了她家门口还叫不醒她,你就给我发信息,我把她家密码给你。” 陈琳脑袋上一连串问号,讷讷道:“知道了,奚总。” 奚迟风并没有将她满脸的疑惑和探究放在心上,转身进了安检。 到达安城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江南小城不比大都市,这个点,整座城市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奚迟风没有回董家,而是在一家知名星级酒店“雅君”入住。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晚上的行程太赶,奚迟风洗漱完躺在床上之后,便觉得疲倦一阵阵袭来,可闭上眼却偏偏睡不着。 好不容易进入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可梦里却看到江弄月笑盈盈地向他走来。 之后的画面就逐渐变得难以启齿。 直到奚迟风一脸懊恼地从梦中醒来,他还依然清晰地记得梦里自己在江弄月耳边喘息着问:“喜欢吗?” 第29章 打架 这个诡异的梦着实让奚迟风怔了好久, 甚至想起江弄月时,也不再像往常那般坦然,倒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直到六点钟的闹铃响起, 他才揉了揉眉骨,下床洗漱。 今天他约了影视基地的几个共同投资人一起吃饭, 因此很快便将晚上的梦境抛到一边,大脑开始全速运转, 筹划今天要谈的各项细节。 只不过对着全身镜打领带时,奚迟风也不知怎的,脑中莫名出现江弄月站在他跟前, 低头帮他打领带的画面。 -- 第57页 奚迟风动作微微一顿, 嗅觉仿佛在这一瞬间有了记忆, 鼻间奇异地出现了江弄月发间那股淡淡的香气。 奚迟风喉结上下浮动。 过了会儿, 他回过神, 看向镜中的自己,自嘲地抬了抬嘴角,而后快速打好领带, 转身出了门。 -- 另一边, 江弄月起床之后,还带着宿醉的头疼。 她一路揉着脑袋往浴室走,隐约想起昨晚陈琳把她送到家门口后, 问她大门密码是多少。可她也不知道有没有说清楚,总之, 后来陈琳打了个电话,才总算成功把她送进了家门。 江弄月对着镜子刷牙,大概能猜到陈琳那通电话是打给了谁。 她也不知怎的,脑海中又冒出昨晚在车上睡过去之前, 奚迟风在耳边的碎碎念。 尽管实在想不起来他当时说了些什么,但江弄月总觉得奚迟风似乎有越来越啰嗦的趋势。 也许真是年纪大了吧,毕竟再过几个月,就是他三十岁生日了。 江弄月一边提醒自己不要对奚迟风抱有过多幻想,一边却不争气地努力回想着他昨晚到底说了些什么,是用什么语气说的。 直到洗完脸,江弄月才勉强把奚迟风从脑海中暂时剔除。 大概是昨晚的酒局起了作用,早上九点左右,宁城卫视的吴制片就发来信息,进一步核对顾雪珂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江弄月仔细查了一下,除了顾雪珂早已安排好的私人行程之外,目前最紧要的就是早前接下那部剧的进组拍摄工作。 好巧不巧,这部剧的拍摄场地就定在安城。 顾雪珂息影多年,独来独往,目前虽然开始复出,可身边还没来得及重新安排助理。而江弄月手上目前只有顾雪珂这一个艺人,于情于理,自然贴身随行。 没过几天,两人便一同前往安城。 安城是水乡小城,安城的冬天比宁城潮湿许多,再加上这几天寒潮,江弄月一下飞机就感觉阴风阵阵,刺骨地湿冷。 转头她又想起奚迟风,隐隐有些庆幸自己给他收拾行李时多备了点加绒加厚的衣服。 可转念一想,奚迟风常年在恒温写字楼内办公,以往即使出差,一路也有她安排细节,多少沾了点儿不知冷热的臭毛病。 也不知道他忙起来,还能不能想起给自己添衣保暖。 江弄月推着行李,有点儿心不在焉。 倒是一旁的顾雪珂发现她状态不对,还扭头看了她一眼,没忍住说道:“虽然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江弄月扭头看向她。 顾雪珂推了推大墨镜,说道:“你是不是有男朋友?” 见江弄月愣住,她也没有过多反应,只平淡而疏离地说下去:“我没有限制身边工作人员感情状况的习惯,但既然我们已经站在一条线上了,我还是希望你全部的热情和心思都放在我的业务上。可是我看你刚刚走神……我是个演员,有些情感状态我可以感觉到。” 江弄月顿了几秒,胸腔底下一记又一记地剧烈跳动着。 过了会儿,她才平静地摇了摇头,浅浅一笑:“雪姐,您放心,在您和我的事业共同上升之前,我不会把精力放在个人问题上。” 顾雪珂多看了她一眼,也没细究,漠然地朝前走去。 剧组办事妥当,早早安排了车子来出口处接。上车之后,司机便载着两人出发前往定好的酒店。 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剧组安排的酒店离取景地很近,因此在酒店档次上也就稍稍有点顾不上。 顾雪珂在门口下车时,目光扫过酒店门面,并没有任何异常,还非常客气地给司机发了个小红包。 等司机驾车离去,顾雪珂的脸色才终于沉了下来。 “你给小郝打电话,告诉他我住不了这种地方。” 小郝就是这部剧的执行制片之一。 顾雪珂一边说着,一边往大堂里头走,却没有去办入住登记,而是径直走到休息区,嫌弃地看了眼沙发,这才勉为其难地坐了下来。 江弄月显然没料到她在住宿这种事上发难,跟在她身旁柔声解释:“雪姐,整个剧组都住在这里,而且这间酒店虽然看上去普通,但服务质量却很不错。” 顾雪珂翘起腿,刷着手机,哼笑了声:“男女主角也住在这里?” 江弄月一噎。 顾雪珂隔着墨镜镜片看向她:“怎么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现在不红了,就算坐在这里也没人认出我了,所以觉得我的要求很过分?” 江弄月不由地憋了一口气,莫名想起了奚迟风。 毕竟,奚迟风不管再怎么作,都不会像顾雪珂这样无理取闹。 然而,身在其位就不得不谋其政。 江弄月迅速藏好心里那些小情绪,不动声色地说道:“雪姐,您稍微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跟剧组沟通。” 她说完,就握着手机准备走开。 顾雪珂却想起些什么,叫住她,翻着膝上一本杂志,面无表情道:“不要让别人觉得我很难搞。” 江弄月顿了顿,明白过来些什么,嘴角扯起个弧度:“雪姐,我知道了。” 说完一转身,嘴角的弧度瞬间消失。 好在这位郝制片还算通情达理,在江弄月委婉表达了“这样的住宿配置有点儿不太符合公司对顾雪珂的定位”后,郝制片就直接拍板,将顾雪珂的酒店换到了“雅君”,与男女主角住到了一处。 -- 第58页 在雅君酒店前台登记时,顾雪珂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见来电,顾雪珂瞥了旁边的江弄月一眼,走到不远处的大花瓶后面,这才接通。 等江弄月办完手续,顾雪珂还没有回来。 江弄月视线搜索一圈,不一会儿便看见了花瓶后面的半个人影,想了想,拿着房卡走过去找她。 不料刚刚走近,江弄月便听见顾雪珂赔笑着说道:“是是是,不好意思了小郝,是我没管理好身边的工作人员,给你和剧组添麻烦了。” 江弄月脚步一顿。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顾雪珂又笑道:“如果实在为难你的话,那我就换回原来的酒店好了。真抱歉小郝,我不知道我的经纪人给你打了电话。” 江弄月:“……” 顾雪珂默了会儿,反复确认般,再次开口:“不为难吗?小郝,你知道我的性格,工作嘛又不是度假,条件差一点也没关系的啦!……哦,真的不为难是吧,那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小郝。” 江弄月退到一边,等顾雪珂挂断电话转过身来,乍一看到她,还怔了一下。 不过,顾雪珂也没有太多表情,只一脸无所谓地拢了拢头发问道:“房卡呢?” 江弄月瞧了她两眼,从胸腔里发出极低的一声“呵”,这才将房卡交给她。 顾雪珂双手环抱,迈着长腿往电梯走。 江弄月拖着行李箱跟在她后面,一时竟觉得五味杂陈。 直到进了电梯,狭窄的空间里只剩她们两人,顾雪珂才抬了抬下巴说道:“细节决定成败,艺人的形象不能受损,所以有些事由身边的工作人员承担都是业内惯例。你做经纪人之前,总该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吧?” 江弄月心说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倒是有,只是没想到连小小的住宿问题,都要由她来背锅。 可有些话她不能明说,只好应了一声:“嗯,有的。” 顾雪珂见状,也没再说话。 她的房间在三十六楼,是个豪华套房,分主卧和次卧。 江弄月刷卡进门之后,帮她把行李放好,正要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主动往次卧走去,却听见顾雪珂叫了她一声。 江弄月停下脚步回头。 顾雪珂正坐在化妆镜前,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的睫毛,嘴上漫不经心地说着:“忘了告诉你,我不喜欢有不熟悉的人出现在我的私人空间里。” 江弄月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扯扯嘴角,淡声道:“雪姐,那您的意思是……” 顾雪珂从镜子里看着她,托着下巴说:“你自己找个地方住吧。” 江弄月沉出一口气。 说实在的,尽管刚工作时经常因为做得不够好被奚迟风骂,可她工作这么多年,也确实从来没在这种事上受过委屈。 江弄月有心想问顾雪珂,是不是她哪里做得不对,才故意这么折腾她。 可一想到人性本就多样,有些问题问出口也没什么意思。再加上,她跟顾雪珂刚合作没多久,必然还存在一个磨合期,江弄月便也不再多说。 她忍了忍气,朝顾雪珂点了点头:“知道了,雪姐。” 说完之后,她便拖着行李箱走出了房间。 第一次跟顾雪珂出差实在有点不开心,进了电梯之后,江弄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气得微微颤抖。 恰好电梯里没人,她盯着按键板上的数字,允许自己的情绪外放到数字跳到“1”为止。 等到电梯门在一楼缓缓打开,江弄月才甩甩手,拖着行李,打起精神往外走去。 不料刚走没几步,她便一头撞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不等她反应过来,熟悉的冷杉香气盈满了鼻间。 江弄月一愣,莫名有种不真实感,眼睛一眨不眨。 而来人似乎也有点儿懵,敞着胳膊顿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吐出三个字:“江弄月?” 江弄月蓦地回神,快速退出他的怀抱。 她抬头看向奚迟风,满眼都是意外。 可奚迟风已经迅速调整好状态,又回到了他惯常的居高临下和不冷不热。 “你怎么在这儿?”他微微挑了一下眉,顿了顿,像是发现了什么,又慢悠悠说,“气势汹汹横冲直撞,怎么,急着跟人去打架?” 第30章 口红 江弄月也说不清为什么, 明明在顾雪珂那里受了一肚子气,可听见奚迟风这熟悉的高高在上的调调时,心里的郁气就这么一下子消失了。 大概相比顾雪珂的无理取闹和两面派, 她更能接受奚迟风这与生俱来的高傲,毕竟他对谁都这样。 不过, 她可不想让奚迟风知道她在顾雪珂那里受了气,免得奚迟风觉得她离开他就处处受制。 因此, 江弄月站直了身子,没事人一样说道:“奚总,我来陪顾雪珂出差拍戏。” 然而, 她几秒钟的神情变化依然没有逃过奚迟风的眼睛。 奚迟风就这么盯了她几秒, 原本还想追问几句, 可他也不知怎的, 脑中蓦然闪过那晚梦里的画面。 奚迟风微微一顿, 而后别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绕开她往电梯走去。 他难得没有损她。 江弄月有点儿意外, 扭头望了他一眼, 才往前台走去。 没走几步,忽然听见身后奚迟风叫她。 -- 第59页 江弄月脚步一顿,回身过去:“奚总, 什么事?” 奚迟风与她有一瞬间的目光相接,但下一秒, 他又垂下眸子,右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左手袖扣,这才说道:“下午要是没事,陪我去一个局。” 旁边恰好有人经过, 两人都往墙边让了让。 等人走过,江弄月才抬眸看向他,疑惑道:“什么局?” 奚迟风淡淡瞥她一眼,像是觉得她多问,解释也简单:“跟一个导演见面,对方是这次影视基地项目的发起人,带了太太一起过来。你知道的,我不擅长照顾那些家属。” 江弄月:“……” 她有时候也格外佩服奚迟风,能把“不擅长”这几个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帮他处理这种带家人一起见面的客户或合作商,江弄月爽快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奚总。” 奚迟风抬起腕表看了眼:“一个小时后大堂见。”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江弄月转身去前台订房,可走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 奚迟风来了安城居然还住酒店,为什么没有直接去董家? 以往他每次来安城,她都只负责订机票,下意识觉得他会住在他外公外婆家里,而他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但现在看看,事情好像并非她想象的那样。 只不过,江弄月想起奚迟风对董婉清的态度,又觉得奚迟风住在酒店这件事虽然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她一时又担心起奚迟风的情绪,不知道他每次过来安城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了一路,直到在房间安顿下来,上洗手间时,江弄月才发现自己大姨妈来了。 来到安城后,一切的多愁善感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原因。 江弄月收拾完毕,再补了个妆,便拎起包包去楼下大堂等奚迟风。 十分钟后,两人一起前往定好的农家乐。 奚迟风这次的行程相对私密,因此连司机都没带,只他自己驱车前往。 江弄月坐在副驾,也不知是不是安城太湿冷,她的肚子隐隐作痛,脸色自然也不大好。 她正扭头望着窗外国道两侧的风景,忽然听见旁边奚迟风低低开口:“帮我开一下导航,我不记得前面的路该怎么走了。” 江弄月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输入目的地后,便将手机放到了支架上。 一时之间,车内只有导航机械的播报声。 江弄月被大姨妈折磨得整个人没什么力气,抱着双臂窝在副驾上昏昏欲睡。 直到车子忽然停下,她整个人被惯性往前一推,又被安全带拽回来,江弄月才猛地清醒过来。 “奚总,怎么停车了?” 江弄月懵懂地望着道路两边的农田,有点儿不知所措。 奚迟风脸上没什么表情,余光瞥了她一眼,语气也格外寡淡:“我不是第一次去这家农家乐,没有哪一次是经过这里的。你检查一下,导航有没有问题。” 江弄月看他一眼,一下子也有点怀疑自己因为肚子痛,所以脑子不清楚输错了目的地。 可拿回手机看了看,确实没错。 她又将手机举到奚迟风眼前,指着目的地说:“奚总,您仔细看看,确实没有出错。” 奚迟风目光扫过手机,而后又落到她脸上。 莫名地,就想起她从刚才开始闭眼睡了一路,恨不得在脖子上挂个“生人勿扰”的牌子。 奚迟风指尖点了点方向盘,连说话语气都很淡:“知道了。” 说完,他便调转车头重新往国道上开。 没过一会儿,导航就发出调头的提示。 江弄月忍不住提醒他:“奚总,导航不让我们走国道。” 奚迟风哼笑一声,带着点儿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嘲:“某些人睡了一路,现在倒是指挥起别人来了。” 江弄月:“……?” 她横了奚迟风一眼,也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地闹什么脾气。 早上还觉得奚迟风怎么也比顾雪珂好点儿,可现在,江弄月觉得一定是一段时间不见面产生了滤镜。 她抿抿唇角,干脆直接拨了路况查询电话,然后打开免提。 江弄月看着奚迟风的侧脸,话却是对电话那头说的:“请问安城国道上出什么问题了吗,为什么导航把我们带离了国道。” 电话那头很快答道:“刚刚前方有交通事故发生了堵塞,现在已经疏通了。” 奚迟风睫毛微微一颤。 江弄月哦了一声,道完谢之后,便挂断了电话,然后一声不响地转动着手机。 车内弥漫起沉默。 过了一会儿,奚迟风缓缓说道:“好,算我不对。” 江弄月:“……” 大概是大姨妈导致心情不好,江弄月一下子因为他这句“我不跟你计较”式的让步,再一次在打爆他的头和安分闭嘴之间反复横跳。 她别开头,沉出一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后知后觉地发现,大概是被他气得浑身发热,她的肚子好像一点都不痛了。 江弄月冲到头顶的火气就这么降了下来。 倒是奚迟风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要不是你一上车就沉着脸,我也不会判断失误,以为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大概是因为心虚,连吐字都变得含糊。 -- 第60页 但江弄月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搞半天,他以为她睡了一路是在向他表达不满? 江弄月一时无语,也不知他今天哪来这么强的洞察力,居然还能关注到她上车开始就沉着脸。 江弄月想了想,解释道:“奚总,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奚迟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虽然目视前方,但余光却忍不住地注意江弄月的神色,这才说:“病了?要不要去医院?” 江弄月清了清嗓子:“不用,就是肚子有点难受而已。” 奚迟风张了张嘴,正想说点儿什么。 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指尖在方向盘上点了点,没再开口。 过了会儿,他又伸手,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因着他这细小的动作,心头微动,而后扭开脸朝向窗外,没忍住,轻轻翘了翘嘴角。 -- 农家乐就在安城当地知名的栀山脚下。 停好车后,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将近一小时,奚迟风也不急着进去坐等,倒是带着江弄月一起往山上走去。 江弄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带她爬山,好在栀山只是个小山丘,并不算陡,而且一级级水泥台阶也砌得平坦光滑,走起来并不费力。 到了半山腰,就可以从凋零的树枝间看到山下漫无边际的荒田。 奚迟风停下脚步,回身对落后几步的江弄月招了招手:“过来。” 江弄月抬头看去,也不知是不是午后山间的阳光太过明媚,她只觉得这会儿的奚迟风整个人都像是披着一层金灿灿的光,格外地意气风发。 她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 奚迟风一脚踏在旁边微微隆起的石块上,指着山下整片的荒田说道:“我们的脚下,你能看到的所有地方,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变成一个囊括古今历史、汇聚各地地域特色的影视圣地。” 他说话向来语气平淡,可这会儿,江弄月却敏锐地从他话语间听出了一丝兴奋。 她下意识地侧眸看他。 奚迟风一身白衬衫配黑色正装,外面套一件黑色长款羊绒大衣,器宇轩昂,眉宇间全是运筹帷幄的从容与热忱。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正砰砰地到处乱跳。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直到奚迟风察觉她的目光,扭头朝她看来。 江弄月呼吸一滞,本能地眨了眨眼,下一秒,像是反应过来些什么,蓦地别开头,望向山下那片田野。 奚迟风的视线在江弄月脸上停留几秒,而后转开脸,轻轻地抬了一下嘴角。 过了会儿,江弄月想起些什么,忍不住问道:“奚总,可是据我所知,目前国内大部分影视城都处于亏损状态。您投资这么大一个影视基地,就不怕……” 奚迟风右手背到身后,大约是这会儿心情不错,话也比平常多,气定神闲地解释:“未来的安城影视基地不仅仅只是提供拍摄场地,所有影视生产的要素都能在这里找到,包括群演,甚至连审片也能在这里实现。再往后,还会联合旅游、院线,形成完整的产业链。”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感同身受地热血沸腾起来。 她忍不住再次看向身边的男人,每当提及工作事业,他都像是在闪闪发光。 江弄月视线扫过他凸起的喉结,莫名觉得喉咙干痒,垂下眼,低低地干咳了一声。 奚迟风听见声音,转头看向她,想了想问:“山上风太大?” 江弄月摇了摇头,想到些什么,又说道:“可是奚总,您就不怕老董事长知道后……” 奚迟风轻笑一声:“恒洲体制臃肿,奚家内斗不停,真正清醒又能挑起大梁的,除了我之外,奚迟睿算半个。变革是早晚的事,我只做我认为对的,等这里一切就绪,老爷子再反对又能怎样?” 江弄月点点头,没再说话。 倒是奚迟风又想起些什么,对上她的目光:“所以,这就是你当前职责所在。高层之间有我平衡,但下面的人,你务必用你的关系网帮我盯好,不能出现纰漏。” 这不是他第一次跟她强调这些,江弄月自然不会怠慢,点点头应了下来。 奚迟风抬起腕表看了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返身往山下走。 江弄月跟在他身侧,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 结果脚下的细高跟实在不适合登山,江弄月一个不注意,就踩到一粒碎石子。 碎石在脚下一滑,她整个人也就失去了平衡。 眼看就要头朝下滚下去,江弄月整个人都懵了,双手本能地护住脑袋,腰上却忽然被人揽了一把。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小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便随着腰上的那股力道一转,继而迎面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后背也很快被人用力搂住。 江弄月也不知双唇碰到了什么,只觉得一阵温热在唇上擦过。 冬日山风凛冽如刀,她的鼻间被熟悉的冷杉香气盈满。 江弄月一动不动,像是贪恋此刻拥住她的温暖。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响起奚迟风低沉的声音:“没事吧,还能走吗?” 他话是这么说,可手上的力道却一点儿没松,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什么。 江弄月就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下巴蹭过他肩膀粗糙的衣料,她才稍稍回过神,双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 第61页 奚迟风怔了怔,又是几秒,才终于放开她。 江弄月下意识退到旁边,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紧接着又像是掩饰慌乱般,整理了一下大衣衣襟。 “奚总……” “你……” 两道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又齐齐顿住。 奚迟风瞥了江弄月一眼,眼睫微微一垂,而后淡声道:“下山吧。” 江弄月迟钝地点点头,正要继续往山下走去,不料一抬眸,却瞥见他下颌骨处有一抹淡淡的水红色。 想起刚才慌乱之中,唇上那一瞬间的温热触感,江弄月整个人都懵了懵。 而奚迟风还毫无所觉,已经顾自往下走了几个台阶。 想到他待会儿还要跟导演见面,江弄月只得鼓起勇气喊住他:“奚总。” 奚迟风蓦地回头看向她,反应之快,倒像是时刻准备着被她叫住。 因脚下位置高低差异,他稍稍抬起了头仰视。 江弄月呆了会儿,直接从包包中抽出一张湿纸巾,走下台阶,往他眼前一递,而后硬着头皮说道:“奚总,您下巴这边沾到了我的……口红……” 第31章 开车 猎猎寒风放肆地在山间吹着, 江弄月说话时声音本就不大,被风一吹,更显得支离破碎。 奚迟风目光静静落在她的手上, 顿了片刻,忽然微微朝她弯身。 他虽没有开口,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江弄月微滞,明明这些年来他的衣食住行都少不了她插手, 可这会儿也不知怎的,手上的湿纸巾像是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 可视线落在奚迟风下巴处的那一抹水红色上, 大脑莫名宕机。 奚迟风察觉到她的迟疑, 侧眸瞧了她一眼, 神情平淡, 声音也低:“怎么了?” 江弄月回神,对上他的视线,一下子又从不知道该说什么, 变成了想要问些什么。 只是, 两人之间那一条看不见的边界适时地冒出来,拉扯着她。 江弄月在心里叹叹气,总觉得以奚迟风的性格, 就算她拐弯抹角地问了,也会像上次处理绯闻事件后的对垒那样, 被他把问题原封不动地踢回来。 江弄月垂下眼睫,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瘪了下去。 或许,时机未到, 她该等自己再强大点,再来挑明一些事,以及承担挑明之后的结果,不管好的坏的。 江弄月沉了沉气,重新抬起眸子看向他:“没什么。” 说完,她便抬起手,细细地替他擦掉下巴上的红痕。 湿纸巾冰凉的触感在皮肤上滑过,奚迟风稍稍偏了偏头,这才适应了下巴上的凉意。 他余光瞧向江弄月,见她最终什么也没说,连脸色都未波动,不禁眸光淡了淡,继而转眸看向别处。 -- 回到山下差不多已经到了跟导演约好的时间,两人进包厢等了一会儿,便看见包厢门被服务员打开,一对中年夫妇挽着手走了进来。 江弄月随奚迟风一同起身,邀请两人在对面坐下。 这位导演名叫梁晋康,出生在内地,十来岁时随家人前往香港读中学,后又回到内地,考入国内戏剧第一学府导演系,毕业后便一直从事导演工作,悠悠二十余载,斩获了不少国内外导演大奖。 他的太太是名作家,曾有一部中篇入围过茅奖,身上有典型的高知才女气息,温婉灵动,落落大方。 梁晋康只知奚迟风会来,却不知他身边多带了一个人,不由好奇询问:“奚总,这位是……” 江弄月弯起嘴角,迎上梁太太投过来的好奇目光,朝她微微颔首。 奚迟风余光瞥她一眼,原本想说是合作多年的同事,但也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她叫江弄月。” 而后面关于头衔的介绍,却因为莫名地迟疑,没再说下去。 好在梁导夫妇都是豁达开朗之人,并未在意这个小细节。 倒是江弄月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趁大家不注意,偷偷觑了他一眼。 没过一会儿,梁太太笑着问江弄月的名字具体是哪几个字,听江弄月解释完,梁太太忍不住看向梁晋康,说道:“这个名字好文艺。” 梁晋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与江弄月寒暄几句之后,便同奚迟风聊起影视基地的规划。 江弄月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听着,默默在心底记下几个要点。 等菜上齐,她起身为三人倒酒。 酒是当地特产的“栀山烧”,梁晋康夫妇都是文人,并没有沾染那些酒桌文化,今天选择喝酒,也是好奇这远近闻名的“栀山烧”,因此只用小酒盅浅酌。 奚迟风主随客便,自然也不能落下。 等江弄月重新入座,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水就推到了她手边。 江弄月愣了愣,扭头看去,只见奚迟风淡然地收回手,而后笑着向梁晋康与梁太太解释:“我们今天过来没带司机,只能有一个人喝酒。” 梁晋康爽快一笑,表示理解。 梁太太目光在江弄月与奚迟风之间来回一转,反应过来些什么,眼中蓦然多了几分兴味。 晚饭快结束时,江弄月陪梁太太去上洗手间。 从隔间出来,江弄月洗完手后站在镜子前补妆。没过一会儿,梁太太也来到她身边,一边洗手,一边从镜子里看她。 -- 第62页 江弄月对上她的视线,也不知怎的,有点儿脸热。 梁太太虽已人到中年,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与文学为伴,眸光格外清澈。再加上与梁晋康恩爱多年,眼眸流转间,还隐隐可见小姑娘的娇态。 见江弄月也在回看她,梁太太没忍住,打趣问道:“江小姐,你跟奚总是情侣?” 江弄月连忙否认:“不是。” 梁太太拖着长音哦了一声,了然轻笑:“那就是还没捅破窗户纸。” 江弄月:“……” 梁太太擦完手,非常熟稔地挽起她胳膊,一同朝外走去,边走还边颇有同感地提点她:“当年我跟梁晋康也是这样,一直没捅破窗户纸,要不是后来有朋友看不下去两边撮合,我跟他估计早就散了。” 她说到这里,大约觉得年轻往事有点儿好笑,掩唇笑了声,而后拍拍江弄月手背,鼓励道:“其实也没什么的,合则聚,不合则散,挑明了总比徒留遗憾好。” 江弄月默了一会儿,有些心事在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面前反倒更容易说出口。 她扭头看了梁夫人一眼,轻柔开口:“遗憾加上时光滤镜,就会变成永远的白月光。可如果贸然挑明,说不定就只剩下了血淋淋的现实——身份、背景、社会地位……梁太太,我相信有超越一切的爱情,但不太相信这种爱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她们走在一条实木走廊上,屋檐下的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晃动。 梁太太侧眸瞧她一眼,疑惑开口:“现在的年轻小姑娘都像你一样理智吗?” 江弄月顿了顿,不知怎的,想起了尤夏青。 “应该也不全是吧。” 梁太太叹叹气:“理智点也好,错过总比受伤好过。”她说完,顿了顿,又道,“不过,凭我的经验,奚总对你应该不止是朋友这个层面。” 江弄月笑而不语,心中却默默答道:当然不止朋友,还有他的管家、保姆、下属,但唯独不是恋人。 -- 两人回包厢没多久,饭局就结束了。 一行四人顺着走廊来到外面,一路灯影晃动,幢幢的灯光笼罩在人脸上,看上去影影绰绰。 到了停车场,梁太太与江弄月拥抱了一下,还轻笑着在她耳边低声说:“要是有机会告诉我你们的后续,我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创作欲了。” 江弄月愣了愣,随即抬了抬嘴角,笑着应下:“好的,梁太太。” 等梁晋康夫妻俩坐车离开,奚迟风才看向江弄月,好奇问了句:“梁太太跟你说了什么?” 江弄月笑意逐渐收敛,抬眸觑觑他,继而别开视线,这才淡淡说道:“没什么,就是聊得不错,约下次吃饭。” 奚迟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哼笑一声,转身往车位走去,也没追究真假。 江弄月跟上他的脚步,然而没走几步,忽然眸光一闪,看见与他们隔了两个车位的那辆埃尔法上下来一个戴着帽子口罩的女人。 江弄月原先并未在意,只觉得身形有点眼熟。 直到从车上下来的另一个中年贵妇喊了一声“雪儿”,江弄月才蓦地反应过来。 是顾雪珂。 江弄月眼睛转了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看向已经走到副驾门边的奚迟风,扬声叫道:“奚总!” 这会儿停车场人不多,她的声音不仅让奚迟风回身看她,就连原本要与友人进去吃饭的顾雪珂,也闻声望了过来。 江弄月只当没有发现顾雪珂的视线,径直走到奚迟风跟前,然后将臂弯上他的大衣递上去,眉眼一弯,柔声说道:“外面太冷,您刚喝了酒,当心感冒。” 奚迟风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尽管平常江弄月说话多数都是轻轻柔柔,可她的轻柔之中总是带着一丝无法忽视的平静。 然而这会儿奚迟风总觉得她轻柔过了头,有点做作。 奚迟风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一圈,身体却十分配合地穿上大衣。 他正想说些什么,不料江弄月又上前一步,抬起胳膊帮他整理脖颈后面的衣领。 一股独属于她的香气蓦然涌进奚迟风的鼻尖。 奚迟风脑中莫名嗡地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只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肩上。 等到江弄月整理完毕重新站好,他才回过神,看向江弄月。 停车场只亮着几盏稀疏路灯,光线并不算好。这会儿江弄月的脸隐在暗光里,奚迟风垂眸看去,只能看清她纤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那颤动的睫毛像扫在了他心间,奚迟风莫名喉间一痒,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不想江弄月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往旁边车位看去。 奚迟风愣了愣,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两名衣着低调但拎着名贵稀有皮包包的女士,携手走进了不远处走廊下的一个包厢。 等那边的包厢门一关,江弄月也跟着后退一大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抱歉,奚总。” 奚迟风一顿,反应过来些什么,收回视线看向她。 江弄月倒也实在,微微垂着头解释:“刚才戴帽子的那个女人是顾雪珂,我在跟她工作的过程中,发现她似乎喜欢把私人情绪发泄到我身上。” 奚迟风神色淡淡,声音也很低:“所以……” 江弄月抬头瞧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这会儿嘴角像是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 第63页 江弄月心脏跳了跳,不知怎的,突然心虚起来。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她可以不给我面子,但不能不给我身后的人面子。借力打力,您教我的。” 奚迟风默了两秒,舌尖抵了抵后槽牙,点点头,轻笑道:“不错,江弄月。” 说完之后,他便面无表情地开门坐进了副驾。 车门砰地一下被他从里面关上,震得江弄月整个人都呆了呆。 印象中,奚迟风这么多年就没有摔过车门。当然,主要是大多数情况下,他上车下车都不用自己开门。 因此,江弄月有点不确定他究竟是因为私人情绪才这么用力摔门,还是单纯手滑。 江弄月心里打着鼓,绕到另一边坐进了驾驶座。 调整好座椅高度之后,她握着方向盘,思忖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奚总,您……” “开车。” 奚迟风冷淡打断她的话,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第32章 心跳 尽管奚迟风这人多数时候寡言淡漠, 甚至在江弄月面前,还会时不时居高临下地挑衅。 但江弄月还是从他简短的两个字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情绪。 车子无声地在国道上疾驰, 车内像是被灌入了水泥,气氛几近凝结。两人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莫名就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状态。 好不容易前面遇到一个红灯,江弄月轻轻踩下刹车, 借着观察周围路况,视线往副驾那边瞥了一眼。 奚迟风始终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连抱臂的动作都没变过。 哦不对, 他脑袋的方向倒是变了, 从一开始正脸向前, 变成了现在扭向车窗。 江弄月:“……” 她已经纠结了一路, 脑中一个不太成熟的猜测在不停地往外冒——奚迟风不会是在她帮他穿大衣的时候产生了某种情生意动, 最后却被她一句“借力打力”堵回去,然后给气到了吧? 可是,想起奚迟风平时自大、自我、龟毛、高傲的做派, 江弄月又觉得, 说不定是因为她未经他同意,先斩后奏地利用了他,才让他觉得不爽。 江弄月有心想问, 但勇气这东西也是再而衰三而竭,白天在山上氛围良好都没敢问出口的话, 这会儿她更加不敢开口,免得答案没问到,反被奚迟风奚落。 眼看前面红灯进入倒计时,江弄月沉了沉气, 暂时把这些纠结抛到脑后,专心致志地开车。 回到市区已经将近十点。 安城的夜生活自然比不上宁城,不过十点,几条主干道上就已经没什么车子来往,就连几个大的商场超市也都到了关门时间。 江弄月不熟悉路况,干脆找了个路边停下,认真研究导航。 没过一会儿,忽然听见旁边的人发出一声低吟。 江弄月本能地扭头看去,只见奚迟风正皱着眉,右手无名指和拇指一下一下地揉着太阳穴。 江弄月愣了愣,放下手机,微微倾身过去,柔声问道:“奚总,是不是头又疼了?” 奚迟风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调,算是默认。 江弄月下意识看看四周,又看看导航,这会儿离酒店大约还有二十分钟。 她问奚迟风:“房间里止痛药还有吗?” 奚迟风默了默,随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睑低垂,余光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这才低声说:“应该已经吃完了。” 江弄月蓦地一滞,真想问问他“你是拿止痛药当甜豆吃吗”,可看到他这会儿窝在座位上,皱眉忍痛的模样,一下子又心疼起来。 江弄月想了想,低头搜导航,语气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安抚意味:“我看看附近有没有药店。” 等到车子重新启动,奚迟风在机械的导航声中,用余光偷觑了江弄月一眼。 江弄月下颔微紧,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等到了路口红灯,又抿了抿双唇,指尖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奚迟风重新垂下眼,过了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悄悄地抬了那么一下。 不多时,车子在药店外停下。 江弄月下车进店里买了盒止痛药,回来后,从后备箱里拿来一瓶水递给奚迟风,又掰了两颗药送过去。 “先吃点药缓一缓,药房的人说大概半小时就能起效。” 奚迟风吞了药,又将水瓶还给她。 江弄月接过水瓶时,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手背。 几乎是一瞬间,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江弄月骤然心脏狂跳,没再看他,垂眸旋紧瓶盖。 奚迟风也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只是在江弄月看不见的地方,那只被她碰到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拳。 快到酒店停车场时,奚迟风想起件事,忽然问江弄月:“过几天就是元旦了,你留在安城还是回宁城,还是回家里过节?” 江弄月一愣,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关心起她的个人行程来了。 不过,她还是坦诚回答:“31号剧组会提早收工,顾雪珂有她自己的安排。三天小长假到处都是人,我懒得挤,还是留在安城好了。” 奚迟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江弄月默了几秒,忽然也想问他元旦怎么安排。 可她已经不再是他的秘书,奚迟风的私人行程如何,她似乎也没了询问的理由。 -- 第64页 江弄月抿了一下嘴角,忽然有点儿郁闷,大概这就是现实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 这晚之后,两人便开始各自忙碌。 次日一早,江弄月陪顾雪珂去剧组报到。 路上,顾雪珂正对着手里的小化妆镜补口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镜子微微一转,便将右后方江弄月的脸一起照了进去。 顾雪珂无声地打量着镜中的江弄月,想起昨晚与朋友吃饭看到的场景,思忖片刻,不紧不慢地开口:“小月,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为什么放着奚总的秘书不做,跑来做我的经纪人。” 江弄月转眸,对上化妆镜中顾雪珂的视线,笑了笑说道:“雪姐,人各有志,我喜欢更有发展空间的工作。” 顾雪珂弯了弯嘴角,过了会儿,又问:“你走神时在想的人,是奚总吗?” 江弄月一怔,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虽然没有正面回应,但这一眼足以留下想象空间。 顾雪珂没再追问,虽然接下来几天依然对江弄月不冷不热,但到底没再大呼小叫刻意刁难了。 转眼到了跨年夜,临近下午三点,江弄月在拍摄现场等顾雪珂收工。 这部戏是现代都市题材,放在安城拍摄的,都是剧中男主角老家的戏份。 虽说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江弄月觉得顾雪珂这人有点难搞,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作为演员,顾雪珂的业务能力确实对得起她当年的名气。 然而,这场戏与她演对手的小姑娘是个新人,还是爱豆转型,接不住顾雪珂的戏不说,到最后自己的心态还崩了,哭着跟导演说这戏没法演。 这小姑娘自带流量,这部戏还要借着她的名气炒热度,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导演只好亲自带着人涌过去安抚。 现场一时乱作一团。 顾雪珂有点看不惯这种做派,但碍着自己的人设,没有当面翻脸,还笑着拍拍小姑娘的手安慰:“第一次演戏演成这样已经很不错啦,没关系的。休息一下,等情绪进去了,我们再继续。” 说完,她便转身往休息室走去。 江弄月跟在她身后,没走几步,忽然听顾雪珂冷冰冰地吩咐她:“帮我点杯美式。”而后又压低声音说,“以后挑剧本注意点,别找这种配置。” 江弄月脚步一顿,应了声“好的”,便走到一旁打开手机。 点完咖啡后,她正想往休息室走,可一想到进去后难免挨顾雪珂的冷眼,她就改变了主意。 反正这会儿顾雪珂也没什么事,江弄月便在取景地附近闲逛。 没过多久,手机铃声响起,是送餐小哥的电话。 小哥声音清澈,还带着点儿腼腆小奶音。 江弄月耳朵酥了一下,问清小哥的具体地点后,便快步走过去。 谁知刚刚走近,就看见一名剧组场务正和戴着红色头盔的小哥争执。 江弄月忙走过去:“这是怎么了?” 场务认得江弄月,看在顾雪珂的面子上,对江弄月也算客气,简单解释:“这小孩横冲直撞的,你瞧,给我洒一身咖啡!” 在他说话的时候,江弄月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送餐小哥身上。 是个非常年轻的大男孩,皮肤白皙,五官俊俏,更关键的是个子高身材比例好,穿着咖啡店土里土气的送餐服,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帅气。 这会儿男孩子局促地站在那儿,看着就让人怜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满二十岁。 江弄月想到些什么,眼睛亮了一下,忙替男孩子打圆场。 “是我叫的咖啡,真对不起,把你弄成这样。”江弄月看向场务,双手交握,软糯道,“不然这样吧,你把外套交给我,我去帮你干洗好不好?” 她本就长得好看,这样放低姿态道歉,更让人觉得楚楚动人。 场务是个中年男人,一时老脸一红,转了态度,摆出大男子气概,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都是熟人。” 说完,他便往别处走去。 江弄月稍稍转身,问男生:“咖啡都洒了吗?” 男生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也不知看了多久,猛地听她发问,茫然回神,说道:“是……” 江弄月遗憾地看了眼镂空纸袋里的咖啡杯,想了想说:“这样吧,我重新点一杯,你再帮我送过来好不好?” 男生怔了怔,像是觉得难以置信:“姐姐,你不让我赔钱吗?” 江弄月笑了起来:“一杯咖啡而已,而且你又不是故意的。” 男生对上她的视线,没有说话,耳朵却慢慢地红了。 江弄月打开APP,想了想又问:“我在平台上点,跟直接找你点单,哪种方式你可以多拿点提成?” 男生想了想,说:“直接找我点吧。” 说完,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将二维码递到江弄月面前:“你可以先加我微信,不过我是在店里打零工的,只有学校没课的时候才在。” 江弄月加上好友,问他:“你还是学生?学什么的,今年多大了?” 男生老实答道:“民族舞,今年19岁。” 江弄月点点头,点开备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左均朔,左右的左,平均的均,朔是代表农历初一的那个朔。” 江弄月备注完,给左均朔发了条信息,然后朝他晃晃手机说:“点完啦,快点送过来哦。” -- 第65页 左均朔回神,笑着点点头:“好!” 他不笑时看上去有点高冷,一笑起来却又奶又阳光。 江弄月没忍住,再次不动声色地扫视他的五官和头身比,越看越觉得满意,更加确认了要签下他的心思。 只是,她还要花点时间想好谈判预案,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左均朔已经坐上小电驴,向退到一边的江弄月挥挥手,便原路返回。 迎面而来的寒风从脖子里钻进去,可左均朔却莫名觉得这会儿的风没有来时那么冷了,就连藏在手套里的两只手都在微微发热。 他没忍住,从反光镜中又看了眼站在原处的江弄月,只觉得心脏在砰砰砰砰地剧烈跳动。 第33章 上车 没过多久, 左均朔就送来了新的咖啡。 江弄月接过打包袋,发现里面有两杯,不由疑惑看向左均朔。 左均朔眼睫轻颤, 目光轻柔地落在江弄月脸上,而后低声说:“一杯是给你的, 低卡拿铁,应该……不会踩雷。” 他脸颊微红, 身体却站得笔挺,又奶又酷的模样实在招人喜欢。 江弄月也没多想,噗嗤笑了出来, 收下他的好意:“谢谢你呀, 正好下午犯困。” 话音刚落, 手机上就收到顾雪珂的微信, 问她是不是去南半球买咖啡了。 江弄月没敢再拖沓, 跟左均朔说了句有空再聊,便头也不回地朝休息室跑去。 左均朔站在原地,直到江弄月的背影消失在前面拐弯处, 他才迟钝地摸了摸自己胸口, 随即咬了咬下唇,偷偷地笑了一下。 今天气温虽然很低,但好在阳光不错。 顾雪珂喝了几口咖啡之后, 就重新上场。 江弄月站在导演的监视器后面,细细看着屏幕中演员们的一举一动, 不知不觉太阳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咸蛋黄,离地平线越来越近。 赶在天黑下去之前,导演赶完进度宣布收工。 江弄月把顾雪珂送到机场,才转头往一家西餐厅赶, 与采购这部剧的星河视频宁总联络感情。 -- 而另一边,奚迟风正好结束手头的工作,前往董家。 来安城这么多天,他一直忙着在外处理影视基地的事,只在到安城的第二天晚上,去医院露过面,看望外公董则秋。 说是忙,但他心里清楚,其实是抵触。 奚迟风已经想不太起来在安城度过的童年细节,只记得外公外婆还有妈妈董婉清一直对他异常严苛。 他的时间全由他们精密安排,学校、补习、家教几乎占据了他整个童年。而每当他的成绩有所浮动,总能击溃董婉清脆弱的神经。 奚迟风一开始并不明白其中原因,只知道自己的家庭结构和其他同学不太一样。后来稍微大点,从各种他能接触到的渠道中,奚迟风逐渐组织出一个猜想——他是没有爸爸的孩子,所以妈妈把所有情感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似乎只有他努力地回馈,才能安抚董婉清随时都会崩溃的灵魂。 而奚迟风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直到某个夜深人静的仲夏夜,蛐蛐在窗外时断时续地低鸣,奚迟风终于写完作业拿去给董婉清检查。可在董婉清房间门外,他听到了外公外婆和董婉清在说话。 外公董则秋叹着气说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还以为孩子爸爸会看在小孩的份上,把你娶回去,现在倒好,全砸在自己手上了。” 外婆程茹辛低声道:“没想到奚安正这么冷血,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不管不顾。” 董则秋说:“好在这孩子聪明,咱们好好带好好教,说不定哪天奚安正想起他来,还能把他接回去,到时候母凭子贵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这里,程茹辛就有点埋怨:“都是你,非要认定了奚安正,下这么大的赌注,现在倒好,全家人吊在这儿,我们婉清好端端的人生也给毁了。本来凭我们家和咱们婉清的条件,安安稳稳找个好人家,小富即安,日子也舒坦。” 董婉清不耐烦地哎呀一声:“你们别说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把阿风扔了?”她顿了顿,语气坚硬了些,“我就不信,他们奚家真能不要自己的血脉。阿风被我教得这么优秀,我就不信他们舍得放弃!” 当时的奚迟风并不是很懂这些话背后的含义,只是突然觉得,外公外婆还有妈妈对他的感情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简单,亲情也不再纯粹。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大人们的言行举止。 慢慢地,他发现有的小孩是父母爱情的结晶;而有的小孩,是母亲获取更多生存资源的工具。 很不幸,他就是后者。 好在后来一切如董婉清所愿,他们正式走进了奚家,而他也从“董”改姓“奚”。 而奚家对子女的教育比董婉清之前安排的更为严格,在几近残酷的精英式教育下,奚迟风逐渐没有时间去思考与董婉清的关系,童年的这段记忆也就逐渐被埋藏在了时光里。 奚迟风踩着夜色走进董家小院时,屋里正飘出饭菜的香气。 他也不知怎的,莫名想起了那晚江弄月给他做的天麻炖蛋。 奚迟风想到些什么,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给江弄月发信息。 奚迟风:没离开安城吧? -- 第66页 江弄月暂时没回复,大概是在忙。 奚迟风也不在意,进了屋里之后,董婉清就笑盈盈地迎了上来,还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眼:“我听说江秘书也来安城了,你没带她一起过来吗?” 奚迟风眼皮轻撩,淡淡扫了她一眼,缓声道:“工作调动,她已经不是我的秘书了,这次来安城,跟我的行程无关。” 董婉清连连点头,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嘴上倒是忙不迭地说:“这样啊……” 这段时间,董则秋一直在医院疗养,今天跨年夜,经医生允许,难得回一次家。 可惜他体力不济,坐在饭桌边,也是强打精神。 奚迟风在他对面坐下,默了一会儿,才稍稍点点头叫道:“外公。”然后看向程茹辛,又喊,“外婆。” 当年他们母子俩回到奚家之后,董则秋与程茹辛的生活水平自然也大大提升。 物质得到满足,精神层面也就变得格外纯粹,就好像当初他们拿奚迟风当成筹码的过往不复存在,奚迟风于他们而言,真就是亲爱的外孙。 所以,他们永远也想不通,亲亲外孙怎么就跟他们不亲,甚至跟董婉清也不亲,或许是奚家的教育出了问题吧。 程茹辛笑着给奚迟风夹了一块糖醋里脊:“阿风,你多吃点,看你这次回来好像又瘦了。” 奚迟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晚饭在满桌沉寂中结束。 吃过饭后,奚迟风履行流程般问了一下董则秋的身体情况,叮嘱他好好保重之后,便起身打算离开。 董婉清恰好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见状连忙问他:“这就要走了吗?你不跟我们一起跨年?” 奚迟风朝她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有工作。” 董婉清皱了皱眉,挽留:“可以拿到家里来做的嘛……” 奚迟风目光朝沙发上的董则秋看了眼,不动声色地推拒:“外公身体不好,我怕吵到外公休息。” 说完,他便跟董则秋还有程茹辛打了个招呼,转身出去了。 坐回车上,手机恰好嗡嗡震动两下,收到江弄月的信息。 江弄月:没走。 江弄月:刚跟星河视频的宁总吃完饭。 奚迟风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地发过去几个字。 奚迟风:在哪儿?定位。 发完之后,他才觉得这几个字似乎有些莽撞,像是有什么东西隐隐冒了头。 只是,他此时情绪不佳,懒得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发完消息之后,便静静地等待着。 江弄月这会儿刚把人送走,站在停车场看到这条消息还愣了一下。 只不过,出于多年来的本能反应,她还是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然后问他:怎么了,奚总? 奚迟风倒是言简意赅:等着。 江弄月:“……” 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他又要作什么妖。 江弄月嘴边呵出一口白气,忍不住举目四望。 整条商业街张灯结彩迎接新年,欢快的乐声从商场和街边店铺里溢出来,每一粒音符都在夜色中喜气洋洋地跳跃着。 人群摩肩接踵、穿梭来往,广场上还有大人小孩拿着仙女棒在手中挥舞,火花四散,空气里沾了点点的火|药味儿。 看在是跨年夜的份儿上,江弄月也没有拒绝他的要求,于是就近找了个奶茶店呆着。 今晚连奶茶店里也挤满了人,甜腻的香气一阵一阵地往鼻子里钻。 江弄月难得被勾出馋虫,想了想,给奚迟风发去一条信息。 江弄月:多久到? 奚迟风:半小时。 江弄月从手机中抬起头,果断扫码点单。 一开始,她只点了一杯芋泥波波奶茶,付款的前一秒,她想到些什么,虽然觉得奚迟风很有可能说一句“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喝这种东西”,但她还是轻轻点了一下数量后面的加号。 拿到奶茶没多久,奚迟风就直接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儿。 江弄月报了奶茶店的位置。 奚迟风淡淡地说了句“等着”,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弄月终于没忍住,冲着手机翻了个白眼。 他的语气,倒像是她求他过来的一样。 早知道,就不帮他带奶茶了。 哦,虽然带了他也不一定领情。 江弄月呼了一口气,怕奚迟风找不到她,还特地站到了灯下。 不一会儿,一辆低调的黑色帕萨特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江弄月眨了眨眼,就看见副驾车窗缓缓降下,奚迟风扭头从驾驶座上望了过来。 他目光深邃,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刹那,眸中迷思骤然散去。 江弄月先是一愣,而后朝他微微一弯嘴角,率先打招呼:“奚总。” 她轻轻柔柔的声音夹杂在人声乐声中,顺着夜色飘了过来。 不远处商场顶楼为跨年倒计时准备的大钟恰在这时“咚、咚、咚”地敲响,连敲了十下,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了他的心头。 短暂的沉默后,奚迟风像是极浅地笑了下,眼中映着车外的灯光,闪闪烁烁。 “愣着干什么?” 江弄月:“……” 第34章 奶茶吻 商场顶楼大钟掀起的声波还在空气里绵延。 等余音彻底消失的那一刻, 江弄月也终于从老实上车和打爆奚迟风的头之间做出了选择。 -- 第67页 她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奚迟风:“奚总, 您找我要谈什么?” 奚迟风打出方向灯,看着左边的反光镜小心掉头, 低沉的声音却不疾不徐地传了过来。 “非要谈点什么才能找你?”顿了顿,他又轻飘飘道, “也是啊,某人好不容易不用成天跟着我转了,自由多宝贵。” 江弄月突然有点后悔刚才没有选择打爆他的头。 她撇撇嘴角, 没有搭理他, 转眸看向窗外。 车子在大路上疾驰, 没过多久, 商业街的喧嚣便渐渐被抛在车后。 江弄月没忍住, 问奚迟风:“奚总,这是要去哪儿?” 奚迟风余光扫她一眼,低低道:“郊外。” 江弄月一愣:“去郊外做什么?您约了客户?” 奚迟风眉心微微一皱,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忽然问道:“江弄月,我很老吗?” 江弄月怔了怔,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没有。” “那你总是‘您’啊‘您’的, 搞得我还以为自己已经七老八十了。” 江弄月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却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您”的尊称, 还要追溯到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她尚未毕业,还是学生心态,因此在奚迟风面前,下意识觉得自己是后辈。 后辈对前辈用尊称当然没有问题, 而后来在他身边工作,对于来往接触的人,她都以“您”字相称,一来是显示尊重,二来也是一种隐含的边界感。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提出异议,这会儿倒是挑起她的刺来。 江弄月下意识地觑了奚迟风一眼。 车内光线幽暗,路灯冥冥的光影时而在奚迟风脸上滑过,照亮他淡漠的神情。 江弄月几乎是一瞬间,看出他心情不太好。 恰在这时,奚迟风指尖点了点方向盘,追问:“怎么不回答?” 江弄月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指尖抠了抠奶茶的打包袋,淡淡道:“没什么好回答的。” 奚迟风极低地呵了一声,语气很淡:“你现在的说话方式,怎么越来越刺耳了?” 江弄月偏头,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 奚迟风没得到回应,顿了几秒,声音又不知不觉变得柔和,“江弄月,你讲点话,随便什么都好。” 江弄月心跳蓦地漏了半拍,因为他话语间难得的柔软,她的胸腔里还莫名地生出了一种叫作“心疼”的情绪。 她抿了抿嘴角,看向奚迟风,猜测道:“奚总,您……”一个音节刚说出口,她便蓦然顿住,而后改口道,“你刚处理完家事回来?” 奚迟风弯唇,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叹出一口气,说道:“我现在觉得,当初把你留在我身边做事,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了。” 江弄月没有搭话,拿出吸管打开一杯奶茶给他递过去。 奚迟风余光一扫:“这是什么?” 江弄月说:“奶茶,你喝吗?” 奚迟风张了张嘴,下意识开口:“你知道我从来不……” 他话还没说完,江弄月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意料之中。 她不由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把奶茶收了回去。 奚迟风余光往副驾一瞥,顿了两秒,忽而低低道:“但也不是不可以尝试。” 江弄月懒得理他,直接拎起剩下一杯奶茶,连带打包袋一起递过去。 奚迟风皱了皱眉,话语间有点儿不满:“江弄月,我只有两只手,还在开车。” 江弄月没忍住,接了一句:“那你别喝了。” 奚迟风:“……” 江弄月咬着吸管,侧眸瞧了他一眼,也不知怎的,看着他吃瘪的神色,没忍住嗤地笑出了声。 她帮他打开另一杯奶茶,递到他手边,手背碰了碰他的,轻声说:“奚总,试试?” 奚迟风微愣,眼睫一垂,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的手柔软修长,映着从挡风玻璃内溢进来的灯光,白得像是会发光。 奚迟风喉结微微浮动,过了两秒,才伸手接过奶茶。 去郊区的路有点儿远,江弄月正低头跟几个营销号联系发顾雪珂的相关通稿,忽然听见旁边奚迟风说了一句:“你好像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你的父母家人。” 江弄月聊天的手一顿,过了会儿,她晃晃手里的手机,慢吞吞说道:“每个人的生活就好像一个正在运行的手机,手机上难免会预装一些流氓软件,但为了让手机流畅运行,我有责任去维护它,所以我必须有勇气把流氓软件慢慢卸载,不是吗?”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好像也特别容易感性。 他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从未互相提及过彼此的家事,可这会儿两人却都比较有倾诉欲。 奚迟风听完她的“手机”言论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晃了一下手中的奶茶,嘴角翘了翘:“我现在觉得奶茶确实不错了。” 江弄月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现在的我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也有能力去帮助他们,不会再像几年前那样。边界与联系共存,其实也挺好的。” 奚迟风微微一顿,大约和她想到了一处,张了张嘴,可情绪一瞬间复杂到极致,又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江弄月收回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不紧不慢道:“而且,我也已经能平静接受他们在情感上的残缺对我产生过的负面影响,只是还是有点遗憾,他们永远无法和我成为同路人,也没有真正地认识过我。” -- 第68页 奚迟风叹出一口气,语气带着些许自嘲:“你这话说得,还真是让人伤感。” 江弄月瞧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奚迟风也没追问,只沉默地开车。 仔细想想,江弄月确实比他过去以为的强大得多也清醒得多。 从认识她到现在,即使兜兜转转,但她最终走出的每一步,都在朝着她想要的目标靠近。 以前奚迟风觉得江弄月心中有超乎常人的欲求,可现在他倒觉得,她不过就是想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掌控自己的命运。 毕竟,从自我觉醒的那一刻起,谁都想拥有完整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任何人的工具。 这个欲求一点也不过分。 这么说起来,他与江弄月倒确实是同类。 如果她要通过赚很多很多钱,或者掌握权力才能实现自我,他一点都不介意尽全力去满足她的欲求,只要她能一直在他身边作伴。 -- 深夜十一点多,车子终于在目的地停下。 这是一条沿江路堤,石砌的斜坡下就是长满杂草的荒地,再往前是一条窄窄的江,在月光下映着粼粼的波光。 奚迟风从后备箱中拿出两个青白花纹的陶瓷小瓶,将其中一个扔给江弄月。 江弄月接过后看了眼,才发现是那天请梁晋康夫妇喝的栀山烧。 奚迟风已经在路缘石上坐了下来,仰脖喝了口酒,隔着护栏指向下面的荒地,朗声道:“小时候,我来这儿秋游过,那天难得不用上课,也没有补习班,可以开心地跟同学玩,所以我的印象特别深。” 江弄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倒是没有喝酒,只支肘撑着膝盖,手背托着下巴说道:“我小时候从来没有跟同学出去玩过,我妈让我专心读书出人头地,而且家里也没零花钱让我能跟同学一起去玩。” 奚迟风瞧了她一眼,突然轻笑一声:“你这人还真是争强好胜,连比惨这种事都要争第一,嗯?”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或者是夜色的氤氲,他的眉眼看上去莫名比平常温和许多,那些几乎刻在眼神里的深沉这会儿也都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一只原本蓄势待发的猛兽突然卸下了防备。 江弄月心中微微一动,忽然脸色发烫,不敢看他的眼睛,无事发生般别过头后,才柔声说道:“我没有。” 奚迟风没出声,视线在她脸上顿了两秒才重新转开。 斜坡底下的杂草在冷风中簌簌作响。 奚迟风始终记得秋游那天阳光很好,同学们在草丛间跑来跑去,追追打打,空气里都是小孩子的欢笑以及带队老师们无奈的制止声。 后来他就到了奚家,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闯入者,被原本圈子里的那些孩子排斥孤立都是意料之中。 只是尚且年幼的他仍天真地以为,去讨好他们,主动跟他们做朋友,就可以被接纳。 奚迟风至今记得,自己拿着心爱的乐高去跟小伙伴们玩,结果却被骗进了一个封闭的小黑屋里。 小孩子的恶意少了人情世故的掩饰,比大人来得更加直接。 他的乐高被他们砸碎在地,他用力拍门,却被他们在外面上了锁。 然后,数不清的蜘蛛从门上的塑料桶里兜头倒下。 什么亲情友情爱情,不过是在弱肉强食外面包装了一层彩色的糖纸。他不知道自己足够强大后能不能拥有亲情友情爱情,但他清楚,这样他至少不会成为被吞噬的那一个。 奚迟风晃了晃酒瓶,侧头看向江弄月,懒散道:“我问你个问题,等你哪天翅膀硬了,你会飞走吗?” 江弄月怔了怔,过了会儿才说:“你不是说过吗,我得罪了二太太,二太太家人脉深厚,只要我离开恒洲,他们就能让我一辈子找不到工作。” 奚迟风闻言,极低地哼笑了一声:“这个答案不错。” 说完,他便仰头喝干了瓶子里的酒。 将空酒瓶往边上一放,奚迟风又朝江弄月伸手:“给我。” 江弄月下意识将酒往身后藏了藏,劝道:“奚总,你喝多了。” 奚迟风看着她的眼睛,忽而一笑:“你都不是我秘书了,还管这么多,嗯?你想干什么?” 江弄月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看着他。 奚迟风耐心告罄,倾身去夺她手里的酒。 江弄月猛地回过神,一边将酒藏在背后,一边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可也不知怎的,脚下一个踉跄,她还没完全站起,便又整个往地上摔去。 奚迟风倒是眼疾手快,怕她摔到就去拽她。然而,他喝了酒本就迷糊,这么一拽,反倒被江弄月带到了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江弄月仰面躺在地上,和撑在她上方的奚迟风四目相对。 酒气蓦地在两人之间蔓延。 奚迟风的视线被酒精晕染之后,看上去就透着些朦胧。 江弄月心跳骤然加速,本能地屏住呼吸。可下一秒又觉得不对,别开眼,伸手推了推奚迟风的肩膀:“奚总……” 奚迟风回过神,目光却本能地往她红唇上一落,随即转移视线,从她身上起来。 “抱歉。” 他说完,还拉了江弄月一把。 江弄月起身后,下意识地理了理长发,像是为了缓解尴尬,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有点冷,先回车上了。” -- 第69页 说完,也不等奚迟风回复,她就急匆匆地转过身。 刚走了没两步,忽然不远处传来“咻”地一声,紧接着璀璨烟火在绒绒夜幕中轰然炸开。 江弄月脚步一顿,本能地回身抬头。 烟火变幻的彩光映在她眼底,也映在了她白皙的脸上。 她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指针刚好走向凌晨十二点。 耳边砰砰声不绝,像是开了个头,刚才第一束烟花之后,又有无数烟火腾空而起,在墨蓝色天空中绽开无数绚烂。 奚迟风原本也抬头看烟火,不知不觉,视线又转到了江弄月的脸上。 他双唇翕动,说了句“新年快乐”,可惜淹没在了烟花的轰然巨响之中。 而江弄月也抬头沉迷于烟花的美貌,丝毫没有看到他说话。 奚迟风清浅地笑了一下,并未在意,走到江弄月身边,与她一起抬起了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烟花终于落尽。 江弄月眨了眨眼,嘴边呵着白气,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奚迟风。 可奚迟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失神地望着天空。 江弄月想了想,扯扯他的衣袖,等奚迟风扭头朝她看过来,她才笑着说:“新年快乐。” -- 回到市区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奚迟风喝了酒不能开车,从上车之后,便在副驾上假寐,到了这会儿,倒是真的睡着了。 江弄月在红灯前停下,深更半夜还要当车夫的疲惫在这一刻盖过了刚才看烟花的兴奋。 她没忍住横了奚迟风一眼。 这个罪魁祸首倒是睡得安稳。 江弄月叹了口气,不自觉地看着奚迟风的睡颜。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长了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当然,也长了一张能毒死人的嘴。 江弄月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他戳穿她冒充尤夏青之后还问她:“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江弄月当时懵懵地摇了摇头。 奚迟风傲慢一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话风格,这是刻在性格里的,即使通过文字表达,也能感觉到不同。” “我要见的‘罗彻斯特’是个坦然自信的人,跟她聊天时,我可以感觉到思维的交换。而你,只会拼命地展示自己,却不是因为自信,而是因为缺乏关注度和存在感。你想方设法地,试图得到我的关注和赞赏。可想而知,你的出身或者你的成长环境并不那么优越,甚至非常贫瘠,也难怪你会做出冒充别人的事。” 江弄月眼泪唰地流下,反复解释:“不是的,是我跟她……我们商量好由我出面,因为我家里出了事,实在没办法,只能从您这里试一试。而且,‘罗彻斯特’的账号还是我起的!” 后来,她到奚迟风身边工作后,奚迟风倒是莫名其妙问过她一次:“为什么要叫‘罗彻斯特’?” 江弄月反问他:“奚总,您看过《简·爱》吗?” 奚迟风顿了顿,而后了然一笑。 想到这里,江弄月没忍住伸出手指,指尖在他眉梢轻轻一碰,又立刻收回。 她搓着手指,忍不住想,如果他第一次碰到的,是现在这样的她,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不一样。 罗彻斯特是她少女时期的梦,但如果奚迟风真的是她的罗彻斯特,那她希望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走到与他并肩的地方,而不是蹲在原地等他来拯救。 江弄月拿起奶茶喝了一口。 过了这么久,奶茶都已经凉了。 江弄月皱了皱眉,正想把杯子放下,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地将纸杯放到唇边,而后在杯壁上轻轻落下一吻。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吻过的那处,在奚迟风嘴角快速地贴了那么一下。 这是,她至今为止,与他最近的距离。 第35章 对方已撤回 元旦小长假很快过去, 顾雪珂因为还要拍戏,早早回到了剧组。江弄月因此也不能到处乱晃,每天陪着顾雪珂去剧组报到。 而奚迟风在安城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之后, 便马不停蹄地回了宁城。 跨年夜那晚的事情谁都没有再提及。 就好像,这是成年人之间的一种默契, 毕竟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谈情说爱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 有太多事情比荷尔蒙更加重要。 由于顾雪珂只是客串,戏份并不算多,收假之后一个多星期, 她的拍摄工作就进入了尾声。 江弄月还惦记着左均朔的事儿, 想着趁安城这边的行程结束之前, 找左均朔正式聊一聊。 因此, 在顾雪珂杀青这天, 江弄月用顾雪珂的名义给全剧组点了咖啡,特意让左均朔送过来。 趁大家分咖啡的时候,江弄月叫住左均朔:“能不能麻烦你等我一会儿, 有事情跟你谈。” 左均朔愣了愣, 还没答话,江弄月大概也意识到了不妥,又道:“你要是店里还有事, 可以先回去,我收工后去店里找你也可以。” 多年的职业习惯, 她与人说话时,脸上总带着点儿客套笑意。 此时阳光正好,早上下了几粒雪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铺了一层浅浅的白。 她乌发红唇, 眉眼精致,倒是让身后的雪色都逊色了不少。 左均朔眨了眨眼,听见耳朵里鼓膜的突突跳动,而后点点头,腼腆一笑:“我等你吧。” -- 第70页 江弄月笑着跟他道了声谢,便匆匆将手里的咖啡给顾雪珂送过去。 顾雪珂还剩最后一场戏,正裹着黑色长款羽绒服,坐在遮阳蓬下的椅子上看飞页。 江弄月将热腾腾的咖啡放到她手边,这才弯身请示道:“雪姐,我现在有点事,要稍微离开一下。” 顾雪珂抬眸瞧她一眼,而后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左均朔,想起这段时间江弄月找他送过好几次咖啡,视线不由上下打量他一番。 “你想签下那个咖啡小弟?”她开门见山。 江弄月倒也坦诚:“是的。不过雪姐您放心,至少在当下,我会以您这边的业务为重心。” 顾雪珂微微挑了一下眉:“希望你说到做到。”顿了顿,她又朝左均朔望了一眼,“不过你眼光确实不错,这孩子的神态和眼神很有故事感,外形也出众,加以调教,小红不成问题。” 话音刚落,不远处导演恰好拿着大喇叭喊:“各部门注意,马上就要开拍了,大家各就各位。” 顾雪珂脱下羽绒服站了起来,朝拍摄场地走去。 江弄月看了会儿她的背影,转身朝左均朔招招手。 等左均朔过来,她便示意他看向正在对戏的演员,笑着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左均朔不解,乖巧看向她:“姐姐,什么怎么样?” 江弄月对上他的视线,脸上笑意不减,解释道:“你是学舞蹈的,某种意义上,舞蹈跟演戏殊途同归。但我不得不说,舞蹈表演的受众还是少了点儿,所以你有没有考虑过,走上更宽阔的舞台?” 左均朔眨了眨眼,有点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让我做演员?” 江弄月摇了摇头:“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进娱乐圈。” 她直直地望着左均朔的眼睛,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微表情。 “不知道你平时有没有关注过娱乐圈,其实像你这个形象气质的男艺人目前很少很少。如果我们合作,我可以根据你的特点,初步打造一个又暖又酷的大男孩人设。当然后续细节,我们可以在之后的相处中进行微调,或者你之后有什么新的想法和喜欢的人设,我们可以再商量。均朔,相信我,你就是天生吃这口饭的人。” 左均朔犹豫地抿了一下唇。 事实上,他大学入学之后,也见过身边同学参加选秀圆明星梦。 只不过看了几茬之后,他就发现,选秀打造的大多只是流星,在夜空一闪而过之后,就没有多少人再记得。 于他而言,与其做一颗流星,倒不如稳扎稳打发展自己的专业,走艺术道路,这样至少也不会辜负家人的期望。 可是,江弄月的一番话却让他再次徘徊起来。 倒不是被她所构画的前景吸引,而是…… 左均朔试探着问道:“姐,如果我跟你签约,你就会亲自带我?” 江弄月闻言,心情一松,坦诚笑道:“当然,一旦你跟我签约,你就是我的艺人,我和你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 左均朔想了想,又问:“可是你不是有其他艺人了吗?” 江弄月反应了一下,说道:“你说顾雪珂?她是女艺人,而且是红过的资深女艺人,跟你的情况不同,规划的路线也不同,不会对你的前途产生不好的影响。” 左均朔垂了垂头,低声说:“能不能让我考虑一下。” “当然可以。”江弄月笑道,“职业规划是人生大事,而且你现在还在上学,你可以回去跟你家人商量一下。” 左均朔咬着下唇没有说话,江弄月目光落在他脸上,脑中莫名闪过“可爱”两个字。 她一边暗笑自己还没把人送出道就产生了妈妈粉的心态,一边又组织着语言对左均朔说:“我前段时间跟星河视频的负责人吃饭,他们刚刚收了一个大IP,正找合适的男演员。如果时机得当,我可以把这个资源作为你签约后的第一份大礼,这是很多新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左均朔抬头看向她,眼中的犹豫散了些。 江弄月见状,莞尔一笑,拍拍他胳膊说:“回去好好跟你家人商量一下,人生大事,确实应该考虑周到。” 左均朔顿了顿,再次跟她确认:“姐,你确定会亲自带我,我会一直跟着你?” 江弄月有点奇怪他居然会纠结这个问题,轻笑道:“对,我会亲自带你,但我们之间不存在谁跟着谁的问题。我们是共同合作的关系。” 左均朔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最后说道:“姐,我过几天告诉你我的决定,可以吗?” 江弄月朝他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那我们微信联系。” 这件事聊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江弄月有了七成的把握,并不急于把剩下三成一步聊到位。 她看了眼远处顾雪珂的工作进展,想了想对左均朔说:“那边拍摄应该快结束了,我先过去一下,你……” 左均朔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说:“我很快就回店里了。” 江弄月笑了笑,弯身拿起顾雪珂的羽绒服:“那我先去忙了。” “好。” 左均朔说完,站在原地,目送她朝顾雪珂走去。 那边顾雪珂的最后一场戏好死不死又卡在了与她对戏的那位小爱豆身上。 导演接连喊了几次“咔”之后,先向顾雪珂道了个歉,然后才跑去一遍又一遍地给小爱豆讲戏。 -- 第71页 顾雪珂退到一边,江弄月适时地将羽绒服披在她肩上。 还没说话,顾雪珂就不动声色地看向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江弄月一滞,低声在她耳边安抚:“雪姐,下次挑剧本我一定注意。” 顾雪珂没说话,转过脸的那一刻,嘴角又挂起一贯的和煦笑意。 他们今天出外景,取景地就在一片黑瓦白墙的老屋之间。因为那位女爱豆耽搁了进度,太阳逐渐下沉,打光组的老师与布景老师沟通,配合光线对现场布置进行微调。 江弄月怕影响他们工作,与顾雪珂一起往墙边让了让。 就在这时,现场一名工作人员忽然惊呼一声:“雪姐小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顾雪珂转来。 江弄月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从墙头落下,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一块灰色旧砖块直直朝顾雪珂头上砸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总之身体的反应快过了大脑。 江弄月用力将顾雪珂往外一推。 却不想,自己因为惯性往顾雪珂的方向冲了两步,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蓦然一黑,有温热液体从额头淌下,右眼被一片红色糊住。 一阵剧痛后知后觉地从额头传来,江弄月晃了晃脑袋,踉跄几步,最终捂着额头倒在了地上。 现场惊呼声一片,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江弄月勉力撑起眼皮,隐约看见顾雪珂蹲在她身边,一次一次地喊着她的名字。 不一会儿,又挤进一个年轻的男声,疯狂地喊她:“姐!姐,你醒醒,千万别睡着!” 周遭喧闹声一片,江弄月模糊地感觉到自己被抬上了担架,又被送进了救护车。 潜意识里觉得,这是自己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江弄月凭着最后的意识,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奚迟风的微信框。 -- 这会儿奚迟风正在办公室跟蔡安妮谈公事,突然收到江弄月的微信,他还稍稍皱了一下眉,疑惑自从离开总裁办之后,江弄月八百年没有主动给他发过信息,现在突然给他发微信,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但他还是打断蔡安妮的话:“抱歉,我看一条重要信息。” 说着,他便点开江弄月的信息框,见是一条语音,还起身走到窗口,背对着蔡安妮,才将手机贴在了耳边。 听筒里传来江弄月气若游丝的声音。 “如果我们的相遇没有那么不堪,你会不会喜欢我?” 奚迟风心脏猛地往下一坠,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听完之后将手机拿开,想要重新再听一遍。 不料,还没来得及点击语音条,屏幕上就显示“对方已经撤回”。 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的蔡安妮接到一个电话,听那头说完之后,快速起身走到奚迟风身后。 “奚总,顾雪珂拍摄片场发生意外,江弄月被墙上掉下来的砖头砸中脑袋,现在已经送到医院急救。” 奚迟风蓦地攥紧手机,盯着屏幕上那行“对方已撤回”的小字,嘴角肌肉不受控制地细微抽搐了几下。 过了足足五秒钟,他忽地转身,快步朝外走去,一边还给陈琳打电话,低沉吩咐:“立刻帮我订一张去安城的机票。” 第36章 痛吗 江弄月的伤势看着凶险, 但实际伤得并不算太重,缝了几针后,就被送到了普通病房。 傍晚时分, 夕阳落下最后一丝余晖,金色的斜阳深深浅浅地路过窗台, 铺洒在床边的地板上。 江弄月缓缓睁开双眼,视线四处转了一圈, 意识才逐渐回拢。 想起倒下前的场景,江弄月下意识摸了一下额头,指尖触到柔软的纱布, 伤口被碰到, 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恰在这时, 病房门被敲响。 江弄月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心脏猛然剧烈一跳, 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可惜这会儿没有镜子,否则她还要在补个口红,也免得自己因为受伤看上去太过憔悴, 不如平常精致。 一切准备就绪后, 江弄月才应了一声:“请进。” 门从外面打开,左均朔推门走了进来。 江弄月微微一愣,嘴角浅浅的弧度就这么僵住, 眸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失落。 可转念又想,她在最后关头撤回了信息, 本就不该抱有什么期待。 江弄月的目光落在左均朔脸上,朝他微微一笑,正要问他怎么过来了,不想耳畔也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门外走廊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江弄月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半开的门外出现一道西装革履的身影。 奚迟风似乎气息急促,就这么停下了脚步,定定地望向她。 斜阳从走廊尽头照过来,金灿灿地落在了他的侧脸上。在光与影之间,他眸光温润,像是闪烁着什么,就连眉心也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褶皱。 江弄月微微启唇,就这么与他对视。 直到左均朔走到她床边,后怕地说道:“姐,你真是吓死我了,幸亏没什么大问题。” 江弄月眼眸微闪,视线并未从奚迟风脸上收回。 而奚迟风也无声地站在门口,就这么与她对视。 左均朔还没发现异样,接着说道:“姐,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让自己遇到危险了?” 江弄月轻轻抿唇。 -- 第72页 奚迟风喉间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这才轻嗽了一声,信步进门。 左均朔本能地回头看去,视线不由上下打量他,疑惑道:“您是……” 江弄月回神,叫了左均朔一声,这才介绍:“他是……” 她也不知怎的,话音微妙一顿,飞快往奚迟风的方向瞥了一眼,继续说下去:“他是我老板。均朔,你刚才不是说店里还有事吗?” 左均朔听出她的意思,忍不住又瞧了眼走到床边的奚迟风,敏感地嗅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可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只是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奚迟风与江弄月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后,出于本能反应地对奚迟风生出些许敌意。 左均朔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捏了一下拳,这才朝江弄月乖巧一笑:“那姐姐,我就先回去了,等你方便了再来看你。” 江弄月点点头:“去吧,哦对了,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联系。” 左均朔笑得人畜无害:“知道了,姐。” 说完,他余光朝奚迟风身上一转,便旋身走了出去。 奚迟风直到左均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缓缓收回目光看向江弄月。 他眸中闪烁的光点已经散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哼笑一声,轻飘飘道:“看来你的社交能力确实不错。” 他说着,下巴朝门口点了点:“哪儿领来这么个小孩儿当弟弟?看上去……很亲热嘛。” 江弄月从他话语间听出点什么,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带着点儿探究。 可奚迟风这人总是神色淡淡,光从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江弄月想了想,还是跟他解释:“这个男生是我想签的艺人,目前还在考虑阶段。”顿了顿,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脱口而出补上一句,“你也说了是个小孩儿。” 奚迟风拉过一张椅子,在她床边坐了下来,一瞬不瞬地盯了她几秒,似是在分辨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可过了会儿,他又率先反应过来,自嘲地别开视线,觉得自己实在关心则乱。 病房内静默了十来秒,两人像是各自出神,谁都没有主动说话。 直到奚迟风神思归位,重新看向江弄月,视线在她额头的纱布上一顿,睫毛轻微地颤了那么一下。 他抿了抿唇角,淡淡开口:“你做个经纪人差点把小命搭上,江弄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啊?还这么喜欢逞英雄,嗯?” 病房外,顾雪珂垂着眼睛一脸沉思地走近,隐约听见奚迟风的声音,她脚步一顿,收回了想要敲门的手。 正打算转身离开待会儿再过来,顾雪珂又听见江弄月的声音隔着门传了出来。 “我是顾雪珂的经纪人,保护她的人身安全也是我的工作内容。更何况,她是艺人,容貌和身体都是她商业价值的一部分,我必须保护好她的利益,我受伤总好过她受伤。而且,我能感觉到她其实很焦虑,不论作为工作伙伴还是……熟人,我都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影响到她的状态。” 顾雪珂呼吸一滞,交握在身前的两只手指节微微发白,手背上有青筋凸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脸眨了眨微热的眼眶,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去。 病房内,奚迟风也不知怎的,莫名被江弄月一番说辞气到,冷哼一声说:“你倒是考虑周全,舍己为人,要不要我给你送面锦旗?” 江弄月抬眸瞧他一眼,大约觉得自己理亏,也没跟他顶嘴,只默默地垂下了眼睑。 奚迟风见她这一副负伤受气包的模样,一下子也说不出什么责怪她不爱惜自己的话了,只话题一转,慢吞吞道:“对了,你发给我的那条微信……” 江弄月呼吸一顿,目光蓦地定在了某处,被子底下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奚迟风余光扫了她一眼,而后又看向别处,语气带着点儿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吞。 “那条微信……是什么内容啊?既然都发了,还撤回,你是发错了,还是……”他微微一顿,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角,“还是后悔了呀?” 江弄月拇指用力地掐了一下食指指尖。 给他发那条微信,是因为恍惚间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而撤回,则是彻底昏迷过去前,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丝清明。 当时不管是给他发信息还是后面撤回,都像是出于本能。但现在想想,倒也能找到理由。 她总不能靠自己受伤卖惨来获得他的感情,这样的感情难免掺杂同情。 先不说奚迟风这人有没有一种名叫“同情”的情绪,只她自己,也绝对接受不了带着俯视的爱。 江弄月缓了缓呼吸,平静道:“发错了,是要发给我妈的。” 奚迟风一滞,眸光暗淡下来,舌尖轻轻地抵了一下腮帮。 过了会儿,他才轻笑一声:“这就好,我还因为没看到你发的内容,又打不通你的电话,特地过来找你,还以为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公务。” 江弄月抿了抿唇,蓦地抬眸,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重新垂下双眼。 刚才左均朔来时拿进来一个果篮,奚迟风见有橘子,便伸手抓了一个,专心剥皮。 等剥完皮,又将上面白色的丝一条条撕掉,这才分了一半给江弄月,而后问她:“你说你要签下刚才那个男孩子,想过怎么安排吗?顾雪珂那里忙得过来?” -- 第73页 江弄月拿着橘子,慢悠悠地说道:“左均朔的事不用着急,他应该不会那么快答应我。至于顾雪珂那边,我这段时间整合了一下她的综合条件,感觉她目前复出最大的问题就是定位模糊。” 奚迟风吃了一瓣橘子,点点头,递给她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江弄月:“顾雪珂是二十年前的国民女神,现在刚拍完一部新剧,不过只是客串,虽然接下来还有几个平台的采访,可是都扑不起太大水花。目前最大的资源只剩下宁城卫视那档《淑女的品格》。” 她说着,看向奚迟风,又道:“可是你也知道,综艺的热度只有一阵,最终能不能真正翻红,获得更多更好的资源,还要看她自己的条件。顾雪珂‘国民女神’的头衔太朦胧,这样的女神说实话圈里不知道出过多少个了,分辨度和记忆点并不高。所以,我在想干脆帮她打造一个出位但不出格的女王人设。” 奚迟风好奇看了她一眼:“出位但不出格?” 江弄月点点头,说起自己筹划已久的事,她双眼就格外炯炯有神。 “奚总,目前女性话题大热,而《淑女的品格》也是针对这块市场做的选题。所以,以顾雪珂现在的阅历,大可以摆脱当初楚楚可怜的国民女神人设,借女性话题的东风,以成熟、睿智、霸气的女王形象,回归大众视野。” 奚迟风盯着她看了几秒,而后嘴角轻轻翘起一个满意的弧度,点头道:“大方向可以,具体方案你跟顾雪珂商量就好。” 他顿了顿,想到些什么,看着江弄月说:“我已经让蔡安妮着手给顾雪珂安排两名助理,后续顾雪珂的通告就由助理跟随,你不用再跟着顾雪珂到处跑了。” 江弄月松出一口气:“谢谢。” 奚迟风瞧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受了她这声谢。 他挪开目光,不过两秒又重新看向她,张了张嘴,有点儿欲言又止。 江弄月见状,忍不住好奇问道:“奚总,还有事?” 奚迟风抿抿双唇,最终认命般沉出一口气,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伸出手,指尖在离江弄月额头纱布一公分的地方顿住,大概是怕弄疼她,又蓦地收回手,这才轻柔问了一句:“还痛吗?” 第37章 太快了 短短三个字, 江弄月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奚迟风难得的温柔。 她怔楞地望着奚迟风,见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又将手背在身后, 心中蓦地一动,而后故作不在意般, 无声地别开了双眼。 “还好,好像不痛了, 又好像是痛习惯了。” 她低低说完,就听奚迟风嗤地轻笑一声。 江弄月没忍住,又回头看他一眼。 奚迟风眸中闪烁着星点笑意, 只是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 又被他强自压下。 像是缓解尴尬般, 他清了清嗓子, 这才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这么说, 倒是让我觉得你痛得还不够。” 江弄月:“……” 她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这人总是这样,故意正话反说,明明是好意, 却偏要包一层刀子。 江弄月舔了舔双唇, 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嘀咕:“好好的男人,偏偏长了一张嘴。” 奚迟风没听清,忍不住挑眉问了声:“在说什么?” 说着, 想起刚才她舔唇的动作,又从旁边桌子上拿了一杯水给她。 江弄月没吭声, 顾自捧着杯子喝水。 奚迟风等她喝完了,便顺手接过杯子放到一旁,又问:“刚刚说了什么?” 江弄月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哪来的闲心和耐心,居然一反常态, 跟她纠结起一句可有可无的话来。 她垂下头,懒得搭理,随口道:“真没什么。” “我看就是有什么,江弄月,我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奚迟风说了一句,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伸手拽住了她病号服的袖子。 宽松的病号服被他这么一拽,一下子勾勒出江弄月纤细的手腕轮廓。 江弄月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而后瞥过奚迟风的手,又一路顺着看向他的脸。 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噼里啪啦地迸射。 有那么一瞬间,空气像是停止了流动。 江弄月心脏一下子跳到喉咙口,又蓦地回落。 她本能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张了张嘴,像是要说点儿什么。 可奚迟风却在这一刻蓦然回神,一下子松了手,随即又别开脸,将手背到身后,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用力地握了一下拳。 江弄月也就没再吱声,余光往他身上一转,而后也若无其事地扭头看向了另一边。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偌大的病房内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莫名地,江弄月忽然觉得自己耳朵尖尖在发烫,不过几秒,连脸上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而温度又顺着耳根一路蔓延至脖颈,后背。 江弄月悄悄呼出一口气,抬起左手,轻轻地在颊边扇了两下风。 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尾快速地扫了眼奚迟风,又心虚地将手放下。 奚迟风察觉她的动静,目光朝她脸上一转,看见她红透的脸颊,心底微微一动。 他脚尖不自觉地点了两下地板,过了会儿,又低头整理一下腕表表带,然后是袖扣。 -- 第74页 直到连领带都被他正了正,奚迟风才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淡淡开口:“对了,我明天就回宁城。你头上的伤,也该早点回宁城再检查一下,这边毕竟小地方小医院。这样吧,明天你干脆跟我一起回去,顾雪珂那边我会跟她说。” 江弄月回神,还没应下,又听他补充:“不然你头上顶着这么大一个伤口还跟着艺人到处跑,我怕被媒体拍到会把恒洲钉在压榨劳动力的耻辱柱上,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上热搜。” 江弄月:“……” 刚刚被他前面那番话勾起来的感动,就这么消失了。 她看向奚迟风,微微拖着尾音应了句:“知道了。” 恰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敲响。 江弄月喊了声“进”,便看见陈琳提着两个保温盒进来。 正要打招呼,陈琳却莫名感觉到病房内的气氛有点儿奇怪。 就好像她是个莫名其妙的闯入者,傻不愣登地破坏了里头微妙的平衡似的。 她借着打招呼的功夫,视线不由在奚迟风和江弄月脸上来回转了一圈。 也是奇怪,这两人明明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可陈琳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电灯泡。 好在奚迟风这时说了句“我去外面打个电话”,便转身走了出去。 等他关上门,陈琳才又喜又后怕地跟江弄月说:“江秘书,你真是吓死我了。我过来的时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稀里糊涂被奚总一起带上了飞机。结果刚到医院,奚总又让我去买鸡肉粥和小笼包,还指定了地方。然后我过去一看,好家伙,还是个当地的老牌子,现在做成了网红店,门口排队都排了一条街!” “不过这料是真扎实,特别香,江秘书你赶紧趁热吃。”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弯身帮江弄月盛粥,因此也就没有发现江弄月听完她的话后,往门外看了眼,然后嘴角轻轻地翘了那么一下。 -- 而另一边,奚迟风走到外面走廊,就拨通了姜凯丽的电话。 “你说苏叶轧戏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姜凯丽虽然因为这事儿情绪不大好,但语气还是很稳。 “奚总,我也是刚发现这个情况,之前从签合同到进组,斑马娱乐只字未提给苏叶同时接了两部戏的事。现在苏叶两个剧组来回跑,精力跟不上,拍摄质量也无法保证,弄得顾导也颇有微词。” “星河视频知道这件事了吗?” 姜凯丽:“还不知道。” 奚迟风点了点头,沉声说:“你先想办法继续瞒住星河,同时跟斑马娱乐交涉,务必让苏叶以我们这边为主。” 姜凯丽踌躇一会儿,小心翼翼道:“奚总,万一……我是说万一真的顾不过来,我们可不可以抠绿?” 奚迟风一顿,语气更加低沉:“如果你想做烂这部剧,你可以这么做。” 姜凯丽滞了滞,这才说:“抱歉,奚总。” 挂断电话后,奚迟风握着手机,来回踱了两圈。 不一会儿,病房门嗒地一响,他抬眸看去,便瞧见陈琳关上门走了出来。 奚迟风沉出一口气,朝陈琳走去,到了她跟前,才压低声音开口道:“辛苦了。” 陈琳忙摆摆手:“奚总,没事的。” 说完,她便朝奚迟风微微欠身,往走廊另一头走去了。 奚迟风重新推门进去,江弄月的床上升起了小桌板,她正慢吞吞地搅拌着碗里的粥。 奚迟风信步走到她床边,也不知是不是被苏叶轧戏的事气到头发昏,居然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从江弄月手里接过了粥碗,还舀起一勺吹了吹,这才往她嘴边送去。 江弄月从手里落空的那一刻就愣在了原地,等到一勺鸡肉粥喂到了她嘴边,她直接连眼珠子都不敢动了。 奚迟风大概也在这时反应过来,默了两秒,突然挽尊般说道:“吃不吃,不吃算了。” 江弄月蓦然回神,快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张嘴接过了这勺粥。 奚迟风没做过这么精细的事,一勺一勺喂得飞快。 江弄月一开始还配合他的速度,可慢慢地,就有种“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在喂猪”的感觉。 等奚迟风又是一勺递过来时,江弄月脑袋往后躲了躲,低声说:“太快了,能不能慢点?” 奚迟风动作一顿,嘴里说着“你怎么这么多事”,可手上的动作倒真的慢了下来。 看见她嘴角沾了一颗碎米糊,他还贴心地递了一张纸巾给她。 等江弄月吃完,奚迟风顺手收拾了保温盒。 他放在床边柜上的手机恰好在这时亮起,江弄月看见亮光,本能地瞄了一眼,只见屏幕上显示收到姜凯丽的微信。 她只看了前面半句,屏幕就重新暗下。 江弄月眨了眨眼,看向奚迟风,没忍住问道:“《尔雅集》不顺利?” 奚迟风刚刚站在床尾桌边将保温盒收拾好,闻言回头看向她。 江弄月倒也坦诚:“我刚刚看你手机亮了,凯丽姐发来的,我只看到半句。” 奚迟风也没怪她看他手机,只收回视线淡声道:“有点问题,但暂时可以稳住。你好好养伤,不要整天操心这些有的没的,这些事我会处理好,你只要安心做好你的经纪人。哦,还有未来的经纪总监。” 他说“经纪总监”四个字时,语气带了那么点儿轻佻,听上去就有些淡淡的讽意。 -- 第75页 江弄月斜了他一眼,大概是习惯了,也没在这个点上纠结,只平静说道:“我不是操心工作,我是操心……” 最后一个“你”字差点脱口而出。 好在江弄月及时收住,有点儿心虚地望了奚迟风一眼,随后靠在床头,垂下脑袋没再说话。 奚迟风眸光闪了闪,盯着她看了两秒,倒也没追问她究竟是操心什么。 只是,他指尖在杯子上轻快地敲了那么两下,再开口时,连声音都透着清朗。 “还要喝水吗?” 江弄月抬了抬眼睑:“不用了。” 奚迟风说:“那你早点睡。” 江弄月听他的意思像是要走,一时没忍住,抬起头脱口而出道:“那你呢?” 奚迟风原本想说“我当然是回酒店处理工作”,可也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江弄月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样的话,她今晚可就睡不着了。 第38章 换衣服 江弄月慢慢在床上躺了下来, 可视线却忍不住跟着奚迟风的身影转。 直到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转身看过来时,江弄月才一下子心虚地闭上双眼。 可闭上双眼之后, 脑中却还是清晰地出现了奚迟风的脸。 今天他的眼睑下似乎有淡淡的青黑色。 不过想想也是,临时从宁城辗转过来, 他又是个喜欢把时间掌控到极致的人,一分一秒都不会浪费。 这么紧凑的行程, 再加上除了恒洲控股之外,奚迟风个人还运营着三家影视音乐传媒公司,临近年底他一贯忙到脚不沾地, 也确实够让人疲倦的了。 江弄月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忽然想起当年主持恒洲上市的时候, 他持续好长一段时间连轴转, 他的偏头痛就是在那时落下的。 她没忍住, 一只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搜寻了一下奚迟风的身影。 这会儿奚迟风正翘着长腿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膝盖上铺着一叠薄薄的纸巾, 拿着钢笔在上面写写画画记录着什么, 不时还跟手机屏幕上的表格核对一下。 莫名地,有一些她暂时想不太清楚的事情慢慢在脑海里浮现。 比如,他就这么飞来安城, 究竟出于什么心态。总不能真的因为他说的那样,以为错过了她的重要工作汇报吧? 又比如, 奚迟风现在对她,又是什么样的情感。 她不知道这些问题深究起来,到底会把结果引向她希望的方向,还是会像一个地雷, 把现在这种岌岌可危的平衡粉碎。 江弄月眼睫轻颤,正准备努力想点别的,把跟奚迟风的这些弯弯绕绕都清理掉。 却不想,头顶忽然响起奚迟风低沉的声音:“怎么还不睡?” 江弄月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整个人一缩,眼睛也睁了开来。 她眨了眨眼,望向站在她床边的奚迟风,下意识说道:“你忙完了?”顿了顿,又说,“我这就睡了。” 奚迟风原本是想帮她掖被子,只是起身的时候却看到她眼皮轻颤,这才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听完江弄月的话,他又想起些什么,沉静道:“你现在受了伤,身体状况不好,褪黑素能不吃就不吃了,认床的毛病暂时克服一下。” 江弄月微微一滞,那些理不清的情绪一下子又因为他这句话冒出了头。 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悄悄沉出一口气,这才垂下眼低声道:“我知道了。” 奚迟风嗯了一声。 既然她醒着,他也就不去帮她掖被角了,只是视线一时半会儿落在她身上忘了收回。 平日里,江弄月总是一身职业装,利落干练,只要她不愿意露出脆弱的一面,她就能永远让自己看上去刀枪不入。 可现在,她就像一只被拔掉了外壳的刺猬,整个人都软乎乎的。 奚迟风莫名地心口一痒,而后快速转移了视线,顾自往窗口走去,背对着她。 江弄月原本以为自己还会接着失眠,可也不知是不是大脑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搅和累了,重新闭上双眼之后,便逐渐进入了梦乡。 等奚迟风轻手轻脚地从窗前走回来,她已经呼吸平稳。 奚迟风原本打算直接回酒店,可脚尖刚刚一动,却又蓦然停下。 像是被本能驱使,他静悄悄地又在床边坐了下来。 虽然没见过几次她睡着的模样,但江弄月睡着的样子倒是一贯乖巧,特别是眉眼间那股子倔强收敛之后,看上去就透着点人畜无害的感觉。 奚迟风没忍住,伸出手,指尖在她眼尾轻轻一碰,温热的触感还来不及传达,他就已经收回了手。 下一秒,大约是觉得自己这种小心翼翼的行径有点好笑,他不自觉地嗤笑一声。 恰好手机上又有信息进来,奚迟风低头回复完,鬼使神差地,点进了江弄月的朋友圈。 只可惜,江弄月不爱在朋友圈展示自己的生活,设置了仅半年可见不说,最新一条朋友圈还停留在十月的某一个晚上。 是一张星空的照片,配文——今天没有雾霾,好棒! 奚迟风又是一声轻笑,恍然想起不久前的跨年夜。 难道那晚的烟火不值得她发条朋友圈纪念一下? 奚迟风重新看向江弄月,伸手帮她将垂落在脸颊上的头发勾到耳后,这才起身离开了病房。 -- 第76页 他不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只是今天飞机上,他却不断莫名其妙想起江弄月到他身边之后的日子。 具体的细节他早已记不清,只是她的一颦一笑却在这些已然模糊的记忆中变得更加鲜活。 就好像等他反应过来,江弄月早已不知不觉地渗透在了他人生的点滴之中。 -- 次日上午,江弄月在病房里等来了顾雪珂。 顾雪珂脸上难得没有了平时对她的盛气凌人,甚至可以说,看上去还有点讪讪。 江弄月倒是不怎么在意,只平静地跟她问了个好。 顾雪珂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怀中是一束鲜花。 把花和果篮放到桌子上之后,顾雪珂犹豫了两秒,才回身看向江弄月。 “小月,我……”话到嘴边,她又一顿,换了个话题,“你要不要吃释迦果?我特意挑了几个熟度刚刚好的,我帮你切。” 她说完,目光闪烁了一下,却也没有转移,只一瞬不瞬地望着江弄月,等待着江弄月的反应。 江弄月视线扫过她交握在身前的双手,看到她手背上隐隐有青筋凸起,这才和善地笑了一下:“好啊,谢谢雪姐。” 顾雪珂明显地松了口气,热情道:“我现在就帮你切,我跟你说哦,释迦果对皮肤特别好,不过你皮肤本来就好……” 江弄月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没忍住,轻轻弯了弯嘴角。 等顾雪珂把切好的水果送到她的小桌板上,江弄月才笑着朝她张开了双臂。 顾雪珂愣了愣,而后倾身与她拥抱了一下。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 吃完水果之后,江弄月便和顾雪珂聊起宁城卫视《淑女的品格》。 江弄月不急不缓地说道:“雪姐,节目组要求您最晚下周末就要进组准备录制,早上的时候,编导发给我一个先导片备采的大纲,我待会儿传给您,您先看一下,晚点我们一起商量几个合适的回答。” 顾雪珂点点头,想了想说:“其实我觉得我这次复出,如果没有其他亮点的话,只能吃老本。可我的老本这些年其实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的年轻人甚至都不一定认识我。” 江弄月:“所以我们要塑造一个展现女性力量的形象,对于当代年轻人,尤其是女性来说,平权是个能引起深度共鸣的话题,这一点跟雪姐您的个人特质正好不谋而合。” “您不是一直不满圈内对中年女演员的苛刻吗,其实这何尝不是所有女性在面临的问题?《淑女的品格》终归也绕不开这个议题,所以您的人设重塑方向,可以围绕这个点,向大家展示一个全新的女性形象。这不仅是人设,也是当下寻求进步的女性所需要的精神力量。” 顾雪珂沉吟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轻笑道:“我知道了。” 江弄月想了想,又叮嘱:“是呼吁人格的平等,不是对立。” 顾雪珂拍拍她的手背,笑道:“你放心,这个问题我理得清。” -- 顾雪珂离开之后,江弄月又处理了点儿工作,到下午一点左右,就完全空了下来。 大脑一得到放松,就容易开始想东想西。 江弄月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阳光,以及楼下稀疏来往的人流,突然开始好奇奚迟风这会儿在做什么。 他昨天不是还说让她今天一起回宁城的吗,可是都大半天过去了,他也一直没出现。 不会把她忘了吧? 江弄月背着手,在窗台前来回踱了两圈。 阳光晒在脸上,整个人都暖洋洋也懒洋洋的。 她眯眼仰着头,忽然鼻子一痒,没忍住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不但打出了点鼻涕,连眼角都冒出泪花。 刚打完,病房门就传来一声响动。 江弄月正回头找纸巾,冷不防就跟站在门口的奚迟风四目相对。 江弄月整个人一呆,怔怔地看着他走了进来。 他真是魔法师吧,她刚念叨他,他就出现了。 可下一秒,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形象,心脏不由自主地开始飞速狂跳,脸颊也在迅速变得滚烫。 心慌意乱之下,江弄月低着头到处找纸巾,却怎么也找不到。 直到奚迟风将床边柜上的一包纸巾拿到她跟前,淡淡地瞧了她一眼,低声说:“擦擦?” 江弄月:“……” 她无声地接过纸巾,无声地当着他的面擦完了眼泪和鼻子,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他。 奚迟风见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轻轻地抬了一下,倒也体贴地没让她发现,免得她直接原地挖个坑跳进去。 等江弄月扔完垃圾,奚迟风才轻轻开口:“车子在楼下等着,收拾一下,我们回宁城。” 江弄月哦了一声,没抬头,匆忙说了句“我去洗手间换衣服”,便走进洗手间锁上了门。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镜子里的自己,江弄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 脸颊不但红透,还隐隐有些发烫。 一想起奚迟风还等在外面,江弄月也不知怎的,心跳莫名地加快,好像身后这扇磨砂玻璃门变成了透明,从外面就可以将她的一举一动一览无遗。 江弄月不自觉地呼吸一紧。 下一秒,她就拍拍脸颊,将脑中不合时宜冒出来的黄色废料甩掉。 -- 第77页 恰在这时,背后的玻璃门被轻轻叩了两下,而后传来奚迟风平静的声音:“江弄月,你在搞什么鬼?” 江弄月心脏猛地重重一跳,回过神,反问了句:“怎么了?” 声音莫名喑哑。 大概是隔着门,奚迟风也没听出差别,语气浅淡到像是带着戏谑:“换衣服你不拿衣服?” 江弄月一愣,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双手。 “……” 第39章 手指 安城虽然冷, 但极少下雪。昨天早上倒是零星下了几粒雪子,不过下午就出了太阳,一直到今天都是阳光明媚的, 路边积攒的那点薄薄的白也早已消散了。 但空气中寒气却不减,去机场的路上, 江弄月裹了一件长羽绒服。 奚迟风一路都在打电话,直到上了飞机才有片刻休息。 陈琳单独去了经济舱, 江弄月坐着靠窗的位子,扭头见奚迟风正靠在椅背上揉太阳穴,忍不住低声问了句:“又头疼了?” 奚迟风睁开眼, 余光瞥她一眼, 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翘起长腿淡淡道:“我没事。” 江弄月想到些什么, 开口:“我托朋友介绍了一个老中医, 专治偏头痛,改天我帮你约这个老中医瞧瞧,一直靠止痛药也不是办法。” 奚迟风顿了顿,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眼中闪过一丝幽微笑意。 他垂了垂眸子,没有看江弄月,可话却是对她说的, 语气很轻很浅,慢悠悠道:“你很上心嘛, 又是天麻又是老中医。” 江弄月心中微动,视线下意识地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嘴角似乎微微翘着,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江弄月眸光闪了闪, 而后转开视线,若无其事道:“嗯,毕竟共事这么多年。” 说完一顿,余光又朝奚迟风脸上转了转,像是观察他的神情。 奚迟风听到这个答案,心中莫名有种落空的感觉。 他稍稍朝江弄月的方向侧头,可只是快速扫了她一眼,便重新将脸转向前方。 过了会儿,奚迟风才不疾不徐道:“也没见你对其他同事这么上心。” 江弄月神色微顿,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大脑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默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低说:“其他同事不给我发工资。” 奚迟风眉心微微一皱,侧眸觑了她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而后盖上小毛毯,戴上眼罩,整个人往椅背一靠,开始假寐。 江弄月张了张嘴,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也戴上眼罩,闭目养神。 奚迟风好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借着起身调整靠背的动作,摘下眼罩朝旁边的江弄月看了眼,见她睡得安稳,一时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不过,见她毯子从肩膀滑到了膝盖上,他又忍不住伸手,轻轻地帮她重新盖好。 -- 回到宁城,太阳已经西斜。 上车之后,奚迟风便吩咐先去医院。 医院里早已安排妥当,陈琳陪着江弄月畅通无阻地做完一系列检查,等结果确认完毕从医院出来,天色刚刚擦黑。 奚迟风正站在车边接电话,余光瞥见两人过来,他抬头望了一眼,而后对电话那头说:“我知道了,先这样。” 等江弄月与陈琳走到跟前,他也恰好挂断电话。 “怎么样?”奚迟风收起手机。 陈琳道:“奚总,医生说就是外伤,其他都没问题。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奚迟风微微颔首:“这两天辛苦你了,奖金会在月底打到你的卡上。” 陈琳闻言笑嘻嘻道:“谢谢奚总,那我就走了。” 说着,又朝江弄月挥了挥手。 江弄月笑着跟她拜拜,等看着陈琳坐上出租车,她才扭头看向奚迟风,想起他刚刚打电话时的神色,问道:“刚才的电话又是凯丽姐打来的?” 奚迟风嗯了一声,但也没有细说,只朝她抬抬下巴:“上车,我们先回家。” 他说得顺口又随意,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哪里怪怪的,不由扭头看了江弄月一眼,却意外地对上了江弄月略显错愕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人又飞快地各自别开脸。 江弄月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等在车上坐稳,才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不一会儿,奚迟风就从另一边上了车。 江弄月从车窗上看着他笔挺的身影,莫名地,感觉周身都被一股独属于他的气息包围。 车子在马路上疾驰。 江弄月视线从车窗移开,转而看向前面,过了会儿,像是为了打破车内微妙的沉默,她清了清嗓子,低声说:“你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 奚迟风上车之后就一直在看手机,可手指滑了好一会儿,他也不知自己看了些什么。 听江弄月忽然开口,他从手机上抬了抬头,随口道:“家里随便做点就好。” 他说完,又蓦地抿唇。 也不知道为什么,“家”这个词在这一刻竟然变得格外敏感。 江弄月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心脏,又开始噗噗乱跳。 她下意识地捋了捋长发,过了会儿才干巴巴道:“那先去超市吧,家里应该没菜了。” 奚迟风余光觑觑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 第78页 几分钟后,车子驶入一家商场的地下车库,两人坐电动扶梯上二楼超市。 奚迟风平常忙于工作,不大进超市,好在在进超市谁推车这件事上,他倒是出乎意料地自觉,不等江弄月说话,就已经推着车子走向了蔬果区。 江弄月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西装革履的画风与超市的烟火气格格不入,却又透着诡异的和谐。 她快步跟上去,走在奚迟风身边,想了想说:“要不包饺子吃?” 奚迟风没什么意见,淡淡说了句:“随你。” 江弄月便跑去挑葱姜大白菜还有玉米粒,然后扔进购物车,对奚迟风说:“你先拿到那边自助称重机称重,我去挑猪肉。” 说完,大概是担心奚迟风平时过得太不食人间烟火,找不到自助称重的地方,她还特意给奚迟风指了指方向:“就在那儿,看见了吗?” 奚迟风侧眸,用一种“莫非你觉得我是蠢货”的眼神瞧了她一眼,而后无声地推着车子走了。 江弄月也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怕被奚迟风发现,她连忙调整好表情,往肉类区走去。 等江弄月称好猪肉,奚迟风也推着推车过来了。 江弄月将肉放进推车,极其顺手地拽了拽奚迟风的手,说道:“我们去找找饺子皮在哪里。” 说完,她蓦地一顿,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奚迟风握着推车手柄,而她的手就这么搭在奚迟风的手背上。 奚迟风皮肤白皙,但比不上她的冷白皮,一大一小的两只手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莫名很搭。 但也莫名暧昧。 江弄月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奚迟风,在触到他扫过来的眼神时,猛地缩回手藏到背后,同时垂下了脑袋,心脏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起来。 周遭不少顾客推着车来来往往,摊位上的促销员也不时吆喝几声,耳畔嘈杂却也满是人间滋味。 奚迟风视线落在江弄月的头顶,莫名地,从洋溢着鱼腥味、肉腥味还有冰块儿冷腥味的空气中,嗅出了一丝丝安逸与安宁。 恰好一对情侣一起推着车走过,说说笑笑,甚是甜蜜。 奚迟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右手往推车手柄中间移了移,让出右边一半的空间,然后叫了江弄月一声。 江弄月回神,故作从容地看向他:“怎么了?” 奚迟风朝她抬抬下巴,示意她:“一起推。” 江弄月也没多想,凭着多年来对他的指令言听计从的本能,搭上一只手,与他一起推着车子往前走了几米。 等走过刚才那对情侣,江弄月才忽地反应过来,一时耳尖滚烫。 两人挨得近,行走间衣袂摩擦,胳膊肘也不时地轻轻碰撞着。 江弄月看向推车手柄,她的左手与奚迟风的右手只隔了不到五公分的距离,似乎只要他们任何一人,伸出小手指勾一勾,便能碰到对方。 江弄月忽然感觉喉咙有些干痒,他身上浅淡的冷杉香气似乎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浓郁,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她左手握着推车手柄,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 奚迟风视线一垂,喉结轻轻地上下浮动。 正好路过乳制品区,奚迟风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可右手却不动声色地往江弄月那边移了几公分。 手侧好像感觉到了她手上的温度,奚迟风喉咙一痒,舌尖顶了一下后槽牙,这才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尾指。 然而,不等他碰到江弄月的手,斜刺里忽然传出一道嘹亮女声。 “芝士酸奶,欢迎品尝。美女,要不要来一杯?” 江弄月也被吓了一跳,蓦然回神,冲拿着大喇叭的促销大姐摆了摆手,笑着拒绝:“不用了,谢谢。” 奚迟风掩饰尴尬般,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嗽一声,刚才的心猿意马一下子被促销大姐喊没了。 他淡漠地瞧了大姐一眼,然后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去。 大姐也被他这一眼看得稀里糊涂:这男顾客长得倒是养眼,可惜眼神冷飕飕的,跟谁欠了他钱没还似的! -- 回到地库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走近车位,江弄月便看见司机正站在车边与两个年轻女孩说些什么。 江弄月与奚迟风对视一眼,阔步走过去。 到了跟前,奚迟风才发现居然是熟人。 “赵小姐,这是怎么了?” 赵羽墨扭头看见他,有点意外,两秒钟后,脸上也扬起几分笑意:“奚迟风,原来这车是你的啊。”她朝车子抬了抬下巴,“哝,我停车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你的副驾车门了,刚还跟司机商量赔偿呢。” 奚迟风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了眼,刮痕并不深,他懒得费时间计较这些,便对赵羽墨说道:“这点小剐蹭不碍事。” 司机听奚迟风这么一说,明显也松了一口气。 赵羽墨今天原本是跟闺蜜一起来商场扫货的,也没想到这么巧就刮到了奚迟风的车。 这会儿听他不介意,她便也笑着受了,道完谢后,这才注意到江弄月,好奇地打量了她两眼。 江弄月听奚迟风叫她“赵小姐”,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她笑了笑,主动朝她伸手:“你好,江弄月。” -- 第79页 赵羽墨也大方,与她握了握手:“赵羽墨。”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江弄月还是没控制住,嘴角肌肉僵了僵,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那么几下。 第40章 你的罗彻斯特 打完招呼后, 赵羽墨想起些什么,重又看向奚迟风,弯了弯唇角:“对了, 下周末我要办一个个人摄影展,就在艺术中心, 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看看。” 奚迟风随口应了一声,客套道:“有时间一定去。” 赵羽墨撩撩长发, 也没再多说什么,挽着闺蜜的手朝电梯走去。 等走远了些,闺蜜才悄悄往后看了眼, 低声问她:“那个就是你家里给你安排的未来老公?” 赵羽墨满不在意地耸耸肩:“应该是吧。” 闺蜜皱皱眉:“那他旁边那个女人谁啊, 还挺漂亮。”她说着, 见赵羽墨满脸写着“没兴趣”的样子, 忍不住用胳膊肘杵了杵她, 提醒,“喂,你怎么这么气定神闲?” 赵羽墨按下电梯, 皱了皱秀气的鼻子:“管他呢, 婚前跟我又没关系,只要婚后保持忠诚就好啦!当然,婚后不忠诚问题也不大, 只要别闹到我跟前,以及不能损害我家的利益。” 闺蜜满脸乌鸡鲅鱼:“好歹你也是个白富美, 对婚姻要求就这?” 说话间,电梯门打开,两人进了电梯,赵羽墨这才慢吞吞说道:“我的婚姻肯定是用来维护家族利益的, 有没有爱都两说。可是我能怎么办,我的吃穿用度都是家里给的,总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要自由吧?” 闺蜜张了张嘴,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倒是赵羽墨失神了几秒,又打起精神说:“你上回不是看中一只包么,等会儿我陪你去试试。” -- 回兰呈公馆的路上,奚迟风从上车就一直在打电话,江弄月侧头望向车窗,从玻璃上观察着他的身影。 不知怎的,赵羽墨落落大方的模样再次浮现在脑海。 若赵羽墨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江弄月觉得自己心里也许还能舒坦一点。可偏偏,赵羽墨不但长得漂亮,性格也好,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 江弄月抿抿嘴角,转念又觉得自己太刻薄,忙将赵羽墨的身影从脑海中挥去。 耳边继续传来奚迟风打电话的低语,江弄月偏头,余光瞥他一眼,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偶遇赵羽墨的心情。 可奚迟风这人向来公私分明,这会儿电话里谈公事,眉眼间自然也全是正经。 江弄月沉出一口气,有心等他打完电话再试探一下,偏偏好巧不巧,奚迟风的电话刚挂,她的手机就响起来,有平台找她联系顾雪珂的业务。 等她谈完业务,车子刚好在兰呈公馆停下。 夜里寒风凛冽,江弄月下车后被冷风一吹,半个大脑都冻得失去了知觉,一时也就没提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情。 直到进了电梯,奚迟风才淡淡开口:“去你家做?” 江弄月猛地回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下意识从电梯门的倒影里对上他的视线,而后目光闪烁了几下。 几秒种后,她才像是刚反应过来,心虚地低低轻嗽了一声,转开视线说:“哦,好的。” 奚迟风眉心微微一拧,原本也没意识到,只是在余光瞥见她通红的耳朵时,心中微微一动。 像是有一只柔软的手,在胸口处轻轻地挠了那么一下。 奚迟风没忍住,抬手稍稍松了松领带,而后不动声色地沉出一口气。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进屋之后,江弄月莫名觉得局促,眼神下意识地往身后换拖鞋的奚迟风瞥了瞥。 这会儿奚迟风将超市购物袋随手放在了地上,正脱西装,随着他抬手的动作,白色衬衫紧绷,勾勒出流畅结实的胸肌线条。 江弄月喉间一痒,忙若无其事地拎起购物袋朝厨房走去。 没过一会儿,奚迟风也过来了,站在她身后问:“我能做什么?” 江弄月倒是没想到今天他这么自觉地找活干,想了想,便拿起手边一捆葱说道:“洗洗,然后切成末。” 奚迟风接过,大约是没做过这种工作,还拿着葱在手里来回翻转着看了两眼,这才走到一旁水池,随手拿过一个塑料盆接水。 江弄月忙着处理其他食材,等她忙里偷闲一抬头,才发现奚迟风还在洗葱。 这是要在葱上雕花的节奏? 江弄月没忍住凑过去一瞧,而后差点翻着白眼晕过去。 粉色塑料盆里一盆泥水,而奚迟风见她过来,还一脸嫌弃地问她:“你买的葱根部怎么这么多泥,换了几盆水都洗不干净。” 江弄月:“……” 她默了几秒,这才镇定说道:“因为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先把根切掉再洗。” 奚迟风:“……” 空气中骤然涌动起些许静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奚迟风垂下眼,像是挽尊般,慢吞吞开口:“你该早点告诉我。” 江弄月噎了噎:“我以为这是常识。” 奚迟风瞥她一眼:“那工作上我以为是常识的事,不也手把手教你?” 江弄月啧了一下,下意识挺胸反驳:“那能一样吗?” 中岛台上方亮着三盏暖黄色的灯,将她眼底的倔强照得明明白白,而她额头那块纱布看上去也愈加显眼。 -- 第80页 奚迟风大概是善心大发,没有跟伤员辩驳,眉眼柔和下来,温声道:“好,这次是我错了。” 江弄月听出他尾音微微上扬,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秒,随后别过头,悄悄抬了抬嘴角。 处理完葱段之后,奚迟风又接到工作电话,低低应了两声,便拿开手机低声问江弄月:“电脑在书房?” 江弄月点点头,目送奚迟风朝书房走去。 她动作迟缓地摸了摸鼻子,也不知怎的,莫名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 另一边,奚迟风在书房内专心处理公务,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之后。 江弄月的饺子也不知包得怎么样了。 奚迟风合上电脑起身,路过书柜时,无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自觉就被最上层夹在中间的一本书吸引。 是原文版的《简爱》。 奚迟风眸光微闪,伸手将书从书柜上拿下,随意翻了几页。 也是凑巧,刚好被他翻到江弄月做过笔记的地方。 是罗彻斯特初次出场的片段,江弄月含蓄地在旁边画了一个桃心。 奚迟风默了两秒,忽然嗤地轻笑出声。 正要把书放回去,不料书房门恰在这时打开,江弄月探进半个身子:“饺子已经……” 话说到一半,她的目光便落在了奚迟风的手上,看清楚他手中拿了什么之后,江弄月脸上蓦地滚烫,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进门,从他手里夺过书本。 “你怎么乱翻我书柜!” 她声音不自觉地有点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 说完之后,她还随手将书往书柜上面一放,又用后背抵着书柜,抬头看了眼奚迟风,又蓦然转开目光。 心脏不知怎的,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江弄月脑中不受控制地浮起一段回忆。 当初奚迟风问她花瓣上的账号为什么取名“罗彻斯特”,她反问他有没有看过《简爱》。 当时奚迟风浅淡一笑,只是后来有次她又在工作上犯了点错,奚迟风毫不客气地冷嘲:“怎么,你的心思都花在等你的罗彻斯特上了?” 江弄月皱了皱眉,真怕这会儿他嘴里又吐不出象牙。 奚迟风倒是没料到她这些九曲十八弯的小心思,他垂眸看着江弄月轻颤的睫毛,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刚才书上画的那颗桃心。 奚迟风喉结微微浮动,鼻尖隐隐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他清清嗓子,也说不上怎么想的,开口问了她一句:“为什么喜欢罗彻斯特?” 声音喑哑,混杂着浓重的夜色。 江弄月呼吸一紧,后背本能地一绷,整个人都往书柜上贴了贴,耳边立即传来身后书籍轻轻碰撞的声音。 背在身后的右手用力捏了一下拳。 江弄月故作从容道:“这本书是大部分女孩子的启蒙言情小说,喜欢罗彻斯特需要理由吗?” 奚迟风胸膛微震,发出低低的轻笑。 他离她很近,像是将她困在了书柜与他的胸膛之间。 江弄月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他身上清淡的冷杉香气冲昏了脑袋,直接一头扎进他怀里。 “那……”奚迟风又开口,“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过你的罗彻斯特吗?” 江弄月忽地顿住呼吸。 像是有一张布满诱饵的网在她周身四散而开。 江弄月想了想,抬眸看向奚迟风,虽然脸颊通红,眼神闪烁,可闪烁背后的坚定也不容忽视。 她舔了舔双唇,声音有点儿紧绷:“为什么问我这个?” 奚迟风顿了两秒,忽而一扯嘴角,笑意在唇边漾开。 反客为主、坚守底牌……都是他教给她的东西,没想到被她用在了他的身上。 只不过,这会儿的江弄月看似强硬,可那白里透红的脸蛋,别别扭扭的神情,却难以掩饰地流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姿态。 奚迟风被她反将一军的郁闷蓦地散了,只觉得手心发烫发痒,只有捏捏她的脸颊才会好。 他抬手,可就在快要触到她脸颊的那一刻,他的手又转了个方向,往她头顶一落,还轻轻揉了揉,这才低沉道:“你说我为什么问?” 江弄月失语,就这么跟他四目相对。 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一跳。 第41章 暧昧 书房里只亮了盏落地台灯, 到书柜处,光线就有点昏暗。 又因两人这番对话,本就暗沉的暖色光线莫名就生出了浓重的暧昧情致。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 似乎那层窗户纸早已在破与不破之间。大家都是成年人,试探到这个地步, 好像也到了把一切挑明的时候。 只是,江弄月难免又想起了赵羽墨, 刚才楼下被寒风吹回去的那番小心思再次涌动起来。 她轻轻启唇,有意想问问奚迟风,打算怎么处理与赵羽墨的关系, 又打算以何种方式与自己相处。 可话到嘴边, 总觉得这样的话术就好像一个逼宫的小三。 她都没跟奚迟风确认过什么关系, 何必就这么把自己放到了不堪的位置上? 江弄月目光微闪, 忽然觉得笼罩在周身的温柔暧昧气氛逐渐散去。 奚迟风倒是没察觉这微妙的变化, 见她红唇微微翕动,只觉得心底像是被一只毛茸茸的奶猫爪子挠过,刚刚手心发烫发痒的感觉再次出现。 -- 第81页 然而不等他稍有动作, 桌上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两人皆是一震。 还是江弄月率先有了动作, 从他刻意制造的狭小空间里退了出去,垂眼说了句:“饺子已经好了,你处理完事情快点出来吃。” 说完, 她微微一顿,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转身出去了。 奚迟风望着她的背影,莫名心中一空,可惜手机的动静让他无暇思考太多,扭头去接电话。 等他打完电话出去, 江弄月已经在餐桌旁边吃边等。见他在对面坐下,她还顺便问了一句:“工作?” 奚迟风眸光浅淡,勺子拌着碗中的水饺,低低应了声:“还是《尔雅集》的事。” 江弄月微微一滞,张了张嘴想要问点详情,可见他没有想要多说的意思,便也默默住了嘴。 因为工作的打扰,一些旖旎情致倒是散了些,刚才书房中的话题谁都没再继续。 吃完之后,奚迟风没有久留,起身往大门走去。 江弄月跟在他身后送他。 到了大门口,奚迟风一手搭在门把手上,大门开了条缝。他忽又想起些什么,转身看向江弄月。 江弄月蓦然对上他的视线,脸颊微热,讷讷问了句:“还有事?” 奚迟风难得清浅地弯弯嘴角,而后抬手揉揉她的后脑勺,轻柔道:“这几天先在家里养伤,工作的事不用着急。” 说完,不等江弄月反应过来,他已经收回手转身出了门外。 直到大门重新合上,江弄月才终于醒过神。 脑袋上被他轻柔抚摸的感觉犹在。 江弄月迟钝地摸了摸被他揉过的地方,慢半拍地,有一种被呵护的感觉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身体像是浮在温柔的海面上,慢悠悠地晃荡。 她没忍住,双手捂脸,轻轻地笑了一下。 -- 虽然奚迟风说了工作的事不用着急,但江弄月是个闲不住的人,名义上在家养伤,实际也不过把办公地点换成了家里。 好不容易挨到拆线的日子,江弄月一大早去了医院,等处理完出来,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 拿出手机看看微信,除了工作联系外,置顶的奚迟风五分钟前给她发了信息过来:一起吃饭。 江弄月直接回了条语音过去:“我在医院呢,刚出来。” 不一会儿,奚迟风就直接拨电话过来,声音清朗:“我在医院南门。” 江弄月脚步一顿,下意识左右望了望,找到一个指路牌走过去辨认了一下方向,这才说:“你等等啊,我马上过来。” 声音里透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 等到了车边,江弄月才发现今天是奚迟风自己开车,一辆低调的黑色卡宴。 她拉开副驾门上了车,奚迟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向她,问了一句:“额头怎么样了?” 江弄月长发披肩,头上的伤口掩在刘海之后。 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还有点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话音刚落,奚迟风修长的手忽然出现在她眼皮底下,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轻轻撩起她的刘海,食指指腹若有似无地在微凸的疤痕旁边抚过。 他动作格外地轻,因此有点挠痒痒的感觉。 江弄月心脏一下子跳到了喉咙口,感觉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座位上,而额头传来那点点的痒意,又变成了一根蓬松的狗尾巴草,在心头一下一下地扫着。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直到他的手离开,她在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还好,不是特别明显。”奚迟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弄月回神,强作镇定地哦了声,舌头跟牙齿打了个架:“本、本来就不是特别明显。” 奚迟风视线落到她通红的脸上,一时也不知她突如其来的口吃是意外还是紧张。 好在他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只嘴角微微一勾,便发动车子,顺口问道:“想吃什么?” 江弄月心中微动。 这些年来,他们一起吃饭的次数不少,可大多是工作餐,或者家里随便弄点简餐互相照应一下。 像今天这样,特意问她想吃什么,倒是少有。 江弄月双手放在腿上,两个食指一下一下地碰着。想了想,她才试探着说了一句:“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潮汕粥铺。” 奚迟风嗯了一声:“开一下导航。” 江弄月嘴角一翘,低头搜导航。 窗外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了手机屏幕上,江弄月用手挡了一下,人也朝奚迟风那边侧了侧。 奚迟风侧眸,看了她两秒,脑袋慢慢地凑过去一点,同她一块儿看屏幕。 江弄月注意到他的动作,也没遮挡,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两个脑袋凑到一起,呼吸交融。 奚迟风眼中起了星点笑意,等她找好路线后,正要重新坐直,却见手机顶端弹出一个微信聊天框。 备注显示“左均朔”,内容只有一部分,大致是“我考虑好了……” 奚迟风不动声色地坐好,跟着导航指示调转车头,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这个左均朔是谁?” 江弄月刚点开信息,也没多想,解释道:“就是上回在安城医院你看到的那个男生,还记得吗?” 奚迟风默了两秒,才点点头。 -- 第82页 江弄月正低头在聊天框里打字,不料奚迟风忽然伸手过来,夺走她的手机,说道:“光听语音导航我听不明白。” 说话间,他已经退出微信,重新翻到导航页面,将手机放到了支架上。 江弄月:“……” “可我还要跟左均朔谈签约的事。” 奚迟风极低地呵了一声,“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江弄月抿抿嘴角,转念一想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奚迟风这个做老板的都不急,她一个小小经纪人急什么? 只不过,奚迟风这种工作狂居然也有不急着工作的时候,倒真是件怪事。 粥铺离医院不远,没多久,两人便在店里坐下。 江弄月琢磨着奚迟风的口味,点了一个海鲜砂锅粥。等粥上桌的功夫,左均朔又连续发了几条微信过来。 左均朔:姐姐,你在忙吗? 左均朔:那我晚点联系你。 左均朔:真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 江弄月一时被左均朔小心翼翼的态度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便低下头在手机上打字。 不料还没打几个字,对面的奚迟风便开了口:“又是那个左均朔?” 江弄月没抬头,嗯了一声。 奚迟风视线在她屏幕上一落,又回到她脸上,淡声道:“也没见你跟顾雪珂聊得这么勤。” 江弄月指尖微顿,敏感地从他话中听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只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奚迟风又问了一句:“签全约?” 江弄月点头:“全约更方便公司管理艺人。” 她的语气完全是公事公办,没有说“左均朔”,而是说“艺人”。 奚迟风眉梢轻轻挑了那么一下,倒也没再管她有没有继续跟左均朔聊,而是拿起手边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过了会儿,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海鲜粥被服务员端了上来。 江弄月正要拿过勺子帮奚迟风盛粥,不料奚迟风已经先她一步动了手,往小碗里盛了半碗粥,又夹出两只大虾放进碗里,送到她手边。 江弄月实在意外,一时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魂穿了,从来只有她伺候他的份儿,今天倒是反了过来。 她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换来奚迟风轻描淡写的一瞥:“怎么?” 江弄月摇了摇头,想了想说:“我的伤已经没事了。” 奚迟风没反应过来:“所以?” 江弄月指了指手边的小碗:“你不用特意照顾我的。” 奚迟风顿了顿,他倒是没有特意照顾的意思,只是心里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并且还有种乐意之至的淡淡喜悦。 只不过,江弄月这副好像他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一样的神态,让他莫名有点不爽,总觉得在她心里,他的形象似乎不是很好。 奚迟风垂着眼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慢条斯理道:“这算哪门子照顾?” 江弄月先是一愣,随后嘴角翘了翘,语气轻快起来:“要不要试试这个配菜?很好吃的。” 她说着,将小碟子往他跟前推了推。 奚迟风夹了一口配菜送进嘴里。 江弄月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的表情:“怎么样?” 奚迟风眼中浮起笑意:“不错。” 江弄月这才安下心,低头喝自己的粥。 离开粥铺时,两人都挺饱了。外面阳光更加浓郁,黄绿相间的砌块路面上映着枯枝树杈的阴影。 两人并排往车位走,两个影子在脚下缩成团,时而聚到一起,时而又分开。 江弄月也不知为何,看到两个影子分开的时候,心脏就会跟着一沉。 走到车边,她站在副驾门边,眯眼迎着阳光看向奚迟风,柔声问道:“我可以跟你确认一件事吗?” 第42章 我没资格计较吗 奚迟风打开车门, 朝她摆了摆头:“上车说。” 江弄月坐上车,低头系安全带时,又听奚迟风问她:“回家还是去公司?” 江弄月想了想:“先去广电看看顾雪珂的录制情况。” 奚迟风应了声, 移车出库后,轻轻踩下油门。 车子缓缓汇入主路, 奚迟风想起些什么,又问:“刚才想确认什么?” 江弄月食指指尖在腿上抠了抠, 望着路边飞退的绿化带,总觉得这会儿气氛不错,有些话说出来难免扫兴。 可转念一想, 不清不楚的粘稠状态才更让人不舒服。 江弄月舔舔双唇, 慢吞吞开口:“上次赵小姐请你去她的摄影展, 后来你去了吗?” 奚迟风觑她一眼, 完全没想到她想确认的居然是这个, 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回答道:“我是个生意人,除了不得不出席的社交场合, 平时完全没有闲情逸致去看什么不知名摄影师的摄影展。” 因车子转了个方向, 这会儿太阳照下来的角度就有些变化,直直地从挡风玻璃射进来。 江弄月眯了眯眼,故作坦然地哦了一声, 将挡光板放下来后,又问:“董事长没意见吗?” “我的私事什么时候需要董事长的意见?”奚迟风侧她一眼, 终究觉得不对劲,想了想说,“江弄月,你知道的, 我不喜欢别人跟我卖关子。” 江弄月心头一跳,正想说些什么,手机却忽然响起来。 是《淑女的品格》节目编导。 -- 第83页 江弄月刚接起,就听编导在那头说:“小月姐,刚刚把雪姐的备采文字稿发你微信了,麻烦你尽快确认一下。” 江弄月应了声好,挂断电话后,便打开微信迅速审阅稿子—— 顾雪珂:对,我从来不觉得年龄是一种束缚。相反,对于女性来说,随着年龄增加的眼界和阅历,反倒让女性变得更有魅丽。 顾雪珂:我参加这个节目当然抱着翻红的心态来,这是我的事业,我为什么不能有野心?而且,这是野心吗,你会问一个男明星想要红是不是有野心吗? 顾雪珂:沉寂这些年当然对我有一些影响,比如我的脾气有时候就会很暴躁,会觉得所有人都认为我不红了因而慢待我,我经历了很长一段自卑又自傲的时间。 顾雪珂: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彻底走出来,但很感谢我身边的某位工作人员,让我逐渐改变了一些想法。而这个节目,也是她鼓励我参加的,希望能在节目中获得更多正能量,也希望能给所有观众带去一个全新的我。 顾雪珂:我已经不在乎什么“国民女神”的称号,那是时代和粉丝还有我的经纪公司对我的定义,我来这个节目,就是要撕掉过去所有的标签。因为,只有我能定义我自己。 江弄月看完之后,给编导发过去一个“OK”的手势,想了想,又飞快在屏幕上打字:“我们雪姐就拜托您照顾啦!” 不一会儿,编导发过来一个“嗯嗯”的表情包。 旁边奚迟风见她忙完,适时说了句:“我跟你说过,我不会用儿时的渊源衡量现在。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应该也清楚我的个性。” 江弄月张了张嘴,原本还想问他怎么定义他们现在的关系。可话到嘴边,却被奚迟风这几句话给堵了回去。 总觉得他这番话一说,已经无形地将两人划分出了高低,如果她再接着问,就好像她在撕扯着向他讨要承诺。 江弄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以前虽然也在意,但并不会像现在这样,抠着他的只言片语,对比他话语间两人的位置高低。 她没再说话,不一会儿又觉得憋闷,伸手将车窗按下了一条小缝。 冬日寒风呼呼地从窗缝里灌进来,奚迟风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安静得有些突然,可也没料到她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只一路将她送到广电楼下。 江弄月下车后,便快步走去旁边奶茶店给节目组点下午茶。 奚迟风从反光镜里看着她奔忙的背影,直到她头也不回地,又从奶茶店跑进广电大楼,快速消失在闸门后。 -- 从演播厅探完班出来,已经快到下午四点。 江弄月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门还没来得及完全关上,又被人从外面挡了一下。 江弄月抬头看去,意外看见姜凯丽行色匆匆地走进了电梯。 姜凯丽在这儿遇见她也愣了两秒,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你是来探顾雪珂的班的吧?” 江弄月点点头。 姜凯丽说:“你还挺厉害的,顾雪珂现在热度不错,人气也挺高。” 江弄月笑了笑,谦虚道:“是我托了雪姐的福。” 她说完,思忖两秒,又看向姜凯丽,问道:“凯丽姐,你来广电谈业务?” 电梯匀速下降,姜凯丽从电梯墙上看了眼她的倒影,叹叹气说:“我是来找外援的。” “外援?” 江弄月一愣。 她过去一直在奚迟风身边做秘书,几乎每次姜凯丽与奚迟风谈公事都有她在场,因此,姜凯丽也就当江弄月是奚迟风的身边人,一些事也不瞒她。 姜凯丽说道:“还不是苏叶轧戏的事儿,现在她两个剧组跑不过来,弄了一堆烂摊子让我们收拾。星河视频要的宣传片到现在都没剪出来不说,苏叶轧戏的事还让星河的宁总知道了,现在宁总掐着预售合同里规定出宣传片的时间,要跟我们解约退片,还让我们赔偿损失。” 江弄月眉心微微一拧,总算知道了奚迟风这段时间一直瞒着她的事。 电梯门恰在这时打开,两人并肩出去。 姜凯丽说:“宁总跟广电的主持一姐胡冰冰私交不错,今天我过来就是想请胡冰冰做个中间人,调解一下。” 江弄月感同身受地抱了她一下:“辛苦了,凯丽姐。” 姜凯丽一脸生无可恋:“辛苦什么呢,早都习惯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谁红谁就是老大,一堆人伺候着,甭管她给别人添了多大麻烦。”顿了顿,又说,“倒是你,安安稳稳在奚总身边不待,非要跑来淌这个浑水,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江弄月玩笑般说了句:“还能怎么想,不就是想多赚点钱。” 姜凯丽饶有兴趣地瞧了她两眼,而后摇摇头:“你呀,跟奚总一模一样,不想说的事,谁都别想从你们嘴里撬出半个字。”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大门口。 姜凯丽朝江弄月挥挥手:“我去忙了,改天一起喝咖啡。” 江弄月朝她微微颔首,目送她的车子远去,才阔步走去路口打车。 原本想去找奚迟风聊聊《尔雅集》的事,可转念一想,姜凯丽说得也没错,奚迟风这人既然不愿意跟她多说,那么她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 江弄月微微沉出一口气,隐隐涌上来些失落,总觉得他们之间一下子又离得远了。 -- 第84页 过了几天,宁城又迎来新一轮的寒潮。随着寒潮的到来,春节的脚步也更加近了,所有人都忙到飞起,一些深深浅浅的情绪也就被暂时搁置起来。 春节前一个星期,一条爆|炸性新闻空降恒洲控股。 蔡安妮突然辞去恒洲的所有职位、脱手恒洲一切经纪业务,跳槽到斑马娱乐。 得知这个消息时,江弄月正跟尤夏青打电话。 尤夏青在北城转机,笑嘻嘻地跟她说:“嗯嗯,我晚上就到宁城了,等我倒个时差,然后约饭啊!” 江弄月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人事变动邮件,缓缓沉出一口气,而后浅笑着对电话那头说:“好啊。” 尤夏青说:“到时候我叫上寅正一起吧,当初要不是你帮我们两头传话,我们估计早就分手了,一直都没好好谢过你。” “可以啊,”江弄月笑了笑,随后若无其事地问她,“曹寅正回来后打算接手斑马娱乐吗?” 尤夏青哎呀一声:“这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从来不谈他工作的事。” 江弄月微微拖着长音:“好,我知道了,以后不拿工作的事烦你。” 挂断电话后,江弄月轻轻吐出一口气,随后点开奚迟风的微信框打字:现在有时间吗? 奚迟风:? 江弄月:上去找你。 奚迟风:过来。 江弄月起身去楼上,进了奚迟风的办公室,见他面色沉静地拿着水杯盯着电脑屏幕,也不知在看什么。 江弄月在他桌前停下,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巧克力放到他手边。 奚迟风抬眸瞧她一眼。 江弄月说:“你一忙起来就忘记吃饭,平时准备点巧克力,免得低血糖。” 奚迟风嘴角翘了那么一下,放下杯子朝她招招手:“过来,我肩膀痛。” 江弄月也不知是不是该夸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尔雅集》的事尚未解决,蔡安妮又在这种关头突然跳槽,还是跳到斑马娱乐。 可奚迟风这人看上去却一点儿没着急的样子。 她走到他身后,抬手帮他捏肩膀:“这儿吗?” 说话间,江弄月抬眸一看,电脑屏幕上正显示恒洲的股价动态。 江弄月微微一顿,重又垂眸看向奚迟风,这会儿倒是觉得他平静之下,已然暗涛汹涌。 江弄月正思忖着如何开口跟他提及这些事,不想奚迟风却先她一步说道:“尤夏青是不是已经到国内了?” 帮他揉捏肩膀的手蓦地顿住。 江弄月一下子又觉得心里涌起千头万绪,又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而后反问他:“怎么了,你要跟她见面吗?” 她自以为语气平静,可落到奚迟风耳中,难免觉得些许刺耳。 奚迟风偏头,想要看她,可江弄月站在他的正后方。 奚迟风也没多想,直接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个儿身前一带。 江弄月踉跄几步,最终贴着他的桌沿站好。 奚迟风抬头看向她,明明他是坐着的,并不具备高度上的优势。 但江弄月却莫名觉得,他这会儿翘着长腿,审视着她的样子,格外地居高临下。 奚迟风沉声说道:“很久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找尤夏青是为了通过她了解曹寅正的动态。这些本该是你出面的,但既然当初你说不愿意让你跟尤夏青的友情沾上一些复杂的东西,那我也就不勉强。所以我不是很懂,你现在的情绪又是因为什么。” 江弄月一噎,他这话说得,好像当初他三不五时指责她冒充尤夏青、不如尤夏青优秀纯粹的事儿早已翻篇,唯独她还不时将那些往事拿出来咀嚼。 江弄月原本是担心公司近期这些变故影响奚迟风的状态,可来了之后才觉得,她是自己找不痛快。 江弄月一下子委屈得不行,嘴巴不可控制地扁了扁,这才从喉咙里冒出一句细碎的反问:“我没资格计较吗?” 第43章 拿开你的脏手 奚迟风深深地睇了她一眼, 像是不理解一向公私分明的江弄月为什么会突然不合时宜地情绪化。 若是以前,他必定懒得解释什么。可是现在,奚迟风看一眼江弄月低头垂眸的样子, 便觉得心底深处涌出些许叫作“心疼”的情绪。 奚迟风甚至还来不及思考自己几百年不为所动的铁石心肠,居然会因为江弄月一个细小的表情打动, 他嘴上便已经说道:“你也清楚,我对尤夏青只是几年前单纯欣赏她的思维风格而已, 可是人是一直动态变化的,当年的那点欣赏并没有产生任何质的变化,而现在, 我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也没兴趣了解。” 他的语调下意识地温柔, 也自认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 说完这些之后, 他便抬眸睨着江弄月的脸, 而后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不给个反应?”奚迟风再次开口,声线变得喑哑。 脸颊上略微粗糙的触感让江弄月一下红了脸, 她目光闪烁, 突然不好意思看他。 奚迟风难得从一堆公事中得到片刻喘息,放松地轻笑一声。 江弄月也从他的笑声中得到勇气,握拳在他肩头轻轻地捶了那么一下。 不想还没来得及收回手, 就已经被他整个握住。 奚迟风包裹着她的手,用力一拽, 江弄月脚下不稳,整个人便往他身上倒去。 -- 第85页 好在最后关头,她屈起右膝顶在了他腿侧空余的座椅上,两只手也顺势撑住了他的肩膀, 诡异地摆出了一个“霸王硬上弓”的姿势。 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地对视着,呼吸相闻。 江弄月下意识地想要摆脱这个姿势,却被奚迟风固执地按住后腰,像是彼此较劲般,缠斗了好一会儿。 最终,奚迟风松了力道,但江弄月也没再试图起身,像一只终于收起外壳的刺猬。 奚迟风掌心隔着衣料在她后腰轻抚着,柔软、酥麻,带着极大的诱惑。 江弄月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飞到了他身上,想靠近又惶恐,想远离但不甘。 直到奚迟风圈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江弄月就这么打横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下意识地往办公室外望了眼,想要起身,却被奚迟风扣住。 奚迟风说:“除了你,谁还敢不经我同意直接进来?” 江弄月:“……” “那也是你默许的。” 奚迟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沉出一口气,捏了捏她的下巴:“你怎么总是劲劲的,还争强好胜。” 江弄月也不知他今天怎么回事,不是掐她脸就是捏她下巴,好像把她当成了一个任他搓圆揉扁的布偶。 她正要说些什么,奚迟风却又开了口:“可有时候又很温柔,你是专门拣着我的萌点长的吗,嗯?” 他声音低沉,声线中的喑哑比刚才更甚。 江弄月觉得两人过于近了,鼻尖都能蹭到,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小小的钩子,循序渐进地将她的心吊了上来,堵在了喉咙口。 江弄月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已然被他的气息密密麻麻地包围,插翅难逃。 片刻,奚迟风扣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往下一压。 他鼻息间的热气袭来,不等江弄月反应过来,双唇已经被他的唇柔软地覆住。 江弄月颤了一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右手攥紧他肩膀的衬衫衣料,直到唇上传来不轻不重地舔舐,她才刚反应过来般,微微启唇。 心口咚咚的鼓声比刚才更急更密,江弄月慢半拍地想逃,可身体早已在她意识回拢前做好了接纳的准备。 她本能地弓腰往后退,想起身,可奚迟风却像是早就料到,双手提前扣住了她的腰背,将她按在原处,搂在她腰上的手还故意往下一压。 腿侧有明显的触感,江弄月喉间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轻吟,脚尖紧绷,高跟鞋从脚上脱落,嗒地一声落到地板上。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旋涡里,被奚迟风牵着,不断地下坠。 一些情愫像汹涌而上的潮水,哗啦啦地从身体里席卷而过。 江弄月忽然又想起第一次见他,他坐在木质窗棂边,修长的指间拿着一只紫砂茶杯,在粼粼闪烁的太阳光斑中扭头朝她看来。 她一下子觉得眼眶发热,长睫下很快聚起湿气。 江弄月的睫毛轻颤着在奚迟风眼侧扫过,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奚迟风放开她,拇指指腹在她下唇抚过,声音低哑:“怎么了?” 他的气息混着冷杉香气扑在她唇上,是引诱,是安抚。 江弄月脚尖蜷缩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双臂紧紧地搂住他肩膀,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处,像只终于找到归巢的幼鸟。 奚迟风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 江弄月这会儿穿着件宽松的白色复古圆领衬衫,配米白色及膝铅笔裙,身材婀娜,严谨中带着一丝俏皮。 奚迟风一手轻轻搭在她腿侧,手心滚烫。 江弄月迷恋这样的触碰,可又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心中总有那么一块地方落不到实处,宛如隔靴搔痒。 她想起刚刚被他带偏的话题,鼓起勇气,在他耳边低声说:“以前你总说我不如尤夏青纯粹,满脑子超乎常人的欲求。” 她声音低低的,也不知是不是刚刚那个吻的余热,说话的腔调里还带着点儿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气。 奚迟风眸中闪过一丝暗色,捏捏她的耳垂,再开口时,语气中倒是带上了些许赧然:“以前是我不对。” 顿了顿,他又挽尊般补上一句:“谁叫你一直嚷嚷着要离开,要去做经纪人。” 江弄月一下子因为他这话堵了点儿气,在他肩膀用力拍了一下:“我想往上走,有错吗?” 奚迟风嘶地吸了口冷气。 江弄月疑惑,从他腿上坐直身子,望着他的脸:“有这么痛吗?” 奚迟风握着她的手,在自己手里轻轻捏着:“你自己挨一下试试?”顿了顿,又将她的手拿到眼前,“我看看,你是不是断掌。” 江弄月嘟囔了一句:“你还挺封建迷信。”默了默,她又试探着问出那个之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那后来怎么答应让我做经纪人了?” 奚迟风避而不答:“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江弄月也不知怎么想的,捏着他的脸颊往外一扯:“我生日那天,你是不是带我去坐摩天轮了?” 奚迟风啧了一声,目光闪烁起来,拍拍她后腰,若无其事道:“起来,我要工作了。” 江弄月却偏偏抱紧他肩颈不肯从他腿上下来,两只脚还晃了晃,娇气道:“是不是?” 奚迟风嗓子低沉,在她腰上掐了一把,这才略带警告般说道:“我看你是想让我抱你去旁边休息室慢慢盘问。” -- 第86页 江弄月红着脸,在他胳膊上一拍,这才乖乖下来,穿好鞋子,走到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 两人各自静下来忙工作,过了会儿,江弄月想起些什么,抬头说:“奚总。” 奚迟风一愣,听她叫他“奚总”,便知她要聊工作的事。 他冲她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直说。 江弄月沉静道:“蔡安妮离职,经纪总监的位置空缺,我……” 在听她提起蔡安妮离职的事儿时,奚迟风滑动鼠标的手就顿了下来。不等她说完,他便头也不抬地说:“经纪总监的空缺暂时不需要任何人顶上。” 江弄月不由提高了音量:“为什么?” 奚迟风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江弄月沉出一口气:“现在《尔雅集》面临退货纠纷,你之前的投资已经摇摇欲坠。蔡安妮又在这个时候离职,公司的艺人经纪业务必然遭受重创。这时候就是需要有人尽快顶上这个空缺,把损失降到最低,我自认可以担起这个职责,只要你愿意把这件事交给我。” 奚迟风看向她,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件事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你想往上走,我会给你找别的机会,但现在时机显然不对。” 江弄月莫名地,又生出些许被压制而无处施展的郁郁。 她快步走至他桌前,双手撑着桌沿,因为急躁,语速略略加快:“我承认我是想趁这个机会往上走,但我更想和你并肩作战。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很大,那为什么不试着让我帮你分担一些压力呢?” 奚迟风心中微动,从小到大,他一贯单打独斗,这会儿江弄月主动提出要与他并肩作战,倒是让他一瞬间有些无措。 像是辨不清此刻心中满溢而出的情愫是什么,又像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仗义”。 过了一会儿,奚迟风伸手,握住她的右腕朝上一提,而后又故技重施,将她的左腕也带离了他的桌沿。 “把你自己的工作做好,其他事不该你操心,也不合适你插手。” 江弄月绷紧双唇,倔倔地望着他。 奚迟风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轻描淡写道:“还有事?” 办公室内静了几秒,江弄月终于红着眼吐出一句:“你总是这样。” 一下子让她觉得他们那么近,一下子又朝她竖起冰冷的壁板,无情地告诉她有些地方不是她能涉足的。 江弄月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没看到奚迟风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没有回神。 到了外面,江弄月恰好遇到奚迟睿。 见了她,奚迟睿目光往她身后紧闭的办公室门一瞧,随即笑着调侃:“江小姐倒是念旧,职位调动了这么久,都不忘来看看原来的领导。” 江弄月迅速调整好表情,客套假笑:“没有大奚总重情,明明负责不同业务,却三不五时来找小奚总串门。” 奚迟睿兴味地挑起眉,摸了摸下巴,正想说点儿什么,可江弄月已经朝他微微颔首,径直离去。 奚迟睿回头看她一眼,这才走去按下奚迟风办公室的门铃。 等门打开,奚迟睿双手抄袋,慢悠悠地进去,见了奚迟风,还饶有兴趣地问了句:“诶,你跟江大美女吵架了?我刚才外面碰到她,啧,火气不小啊!” 奚迟风抬头,目光冰冷。 奚迟睿忙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奚迟风淡淡收回目光,不冷不热问道:“过来做什么?” 奚迟睿轻笑:“听说因为《尔雅集》失利,我爸拉了家族里所有说得上话的叔伯兄弟,逼着你把影视业务从恒洲剔除。” 奚迟风翘起长腿,不轻不重地看向他:“所以,你是来看笑话的?” 奚迟睿道:“我哪儿敢?”他说着,神色倒是难得严肃起来,“他们想实现‘去影视化’,不过是为了从你手上夺权。可恒洲的其他业务目前还靠影视业务滋养,要真的如他们所愿,紧接着受到影响的就是艺人经纪业务。老爷子靠这个起家,恒洲也一直把艺人经纪作为核心,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惜他们根本不管恒洲的死活。” 奚迟风神色淡淡,目光瞥见刚才江弄月过来时,放在桌上的几块巧克力,便随意拿了一块,在手中来回转着。 奚迟睿见他没什么表示,与他对视两秒,最终自嘲一笑:“比定力,我比不过你。” 奚迟风清浅地弯弯嘴角:“过奖。” 奚迟睿也不再跟他兜圈子,直说道:“家族里只有你我清醒,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你我都懂。影视业务不能丢,艺人经纪更不能动。” 奚迟风极轻地呵了一声:“这话你应该跟你的好父亲去讲。” 奚迟睿耸耸肩:“他要是听得进去,我也不至于来找你。” 奚迟风挑了挑眉。 奚迟睿一笑,走至他桌前,弯身双臂撑住桌沿,这才说道:“好在你还有赵羽墨,只要你跟赵羽墨结婚,以赵家和你的实力,跟奚家的老狐狸们抗衡还不是绰绰有余?” 指尖顿住,奚迟风就这么拿着巧克力,一瞬不瞬地盯着奚迟睿。 奚迟睿却像是没有察觉他的目光,继续说道:“或者,你也可以试试让你的江美人顶上经纪总监的位子,或许你们俩联手,也可以找到另一条路。” 奚迟风下意识说道:“她不行,以她现在那点小伎俩,还对付不了家族里那群老狐狸。” -- 第87页 奚迟睿“哇哦”了一声,指指自己耳朵:“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开始保护他的肋骨了。” 他说完,又点点头,视线看到桌上的巧克力,伸手去拿:“这巧克力看上去不错,看不出来,你对自己还挺细心。” 奚迟风随手抄起一个文件夹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奚迟睿吃痛缩手,嘶嘶地抽着冷气,甩着手腕看向奚迟风,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在他眼里看到明晃晃的警告 ——拿开你的脏手。 第44章 联姻 奚迟睿没敢再招惹奚迟风, 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便转身出去。 奚迟风看着桌上的巧克力,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把抓起放进右手边的抽屉。 抽屉合上没多久, 他又觉得不大对,重新把巧克力从抽屉里拿出来, 起身放进了一旁挂着的黑色羊绒大衣口袋里。 做完这些后,他却站在大衣前没再动作。 莫名地, 想起刚才江弄月坐在他怀里乖巧任由他亲吻的模样,她红着脸,又软又甜。 奚迟风喉结上下浮动, 转身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这才将一瞬间翻涌的思绪压了下去。 只是放下杯子的那一刻, 忽又想起奚迟睿的话。 一时之间, 公事与私事的拉扯感更加强烈。 -- 江弄月回去后默默平复了一下心情, 随后便收拾东西出外勤。 今晚她约了某贵妇系护肤品牌中国区的PR吃饭,顾雪珂眼馋这个资源好久,再加上这段时间顾雪珂借着综艺热度频上热搜, 独立女性的人设稳扎稳打, 变现能力也与日俱增,江弄月对这条代言也颇有几分志在必得的意思。 一忙起来,就无暇沉浸在奚迟风给她带来的那些情绪里。 那些“他究竟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他真的平等坦诚地对待我了吗”的小心思, 也就被暂时搁置在了脑后。 谁知晚餐结束时,江弄月倒是被这位PR的一句话, 再一次牵动了些许情绪。 PR是位四十出头的精致女人,同江弄月一起去停车场时,随口说了句:“小江,我听说你们蔡总跳槽了, 以你的能力,这对你来说倒是个好机会。” 这顿晚餐两人相谈甚欢,PR作为职场上的过来人,也有意提点一二。 只是她并不知道江弄月与奚迟风之间的私人关系。 江弄月笑了笑,抬手将颊边碎发勾到耳后,这才点点头说:“谢谢林总提点。” 等林总的车子离开,她才往路边走去。今晚喝了点酒,江弄月不好开车,顺着马路走了会儿,吹吹冷风,才想起该伸手拦辆出租。 不料还没到小区,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江弄月在小区门口下了车,举起包包挡住头顶,一路冒雨冲进了楼里。 在电梯前停下时,她已经浑身湿透,等电梯的半分钟里,脚边已经积了一圈水渍。 江弄月冻得瑟瑟发抖,本能地抱紧双臂。 恰在这时,电梯门打开,江弄月正要举步进去,不料里头站着的人叫她微微一顿。 奚迟风大概也没料到这么巧,可见她淋成个落汤鸡,也没了打招呼的心思,一把将她拽进电梯,一边脱大衣,一边问了句:“没开车?怎么淋成这样?” 他的大衣外套带着暖意袭来,江弄月心中微动,可身体却下意识地往边上一躲,没有吭声。 奚迟风眉心一拧,声音也沉了下来:“别犯倔。” 说话间,他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大衣披在她身上,而后展臂搂住她的肩膀。 江弄月挣了几下,没挣脱,因此也就由他这么搂着。 奚迟风垂眸看了她一眼,见她始终低着头,发尾还在往下滴水,还有雨水顺着贴在脖间的几缕头发流进衣领。 他心中轻叹,伸手将那几缕头发勾出来,忍不住低声说了句:“气性这么大。” 江弄月抬眸望向他,双唇几乎绷成一条直线,默了好几秒才硬邦邦道:“不然你让我一直做个对你言听计从的小秘书吗?” 奚迟风挑了一下眉:“言听计从?” 说完,他还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 江弄月问他:“笑什么?” 奚迟风一本正经地纠正:“难道不是‘阴阳怪气’‘杠上开花’?” 江弄月呼吸一滞,倒是因为他嘴里冒出来的这两个词,想起了一些冲他甩脸子、赌气的片段。 仔细想来,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对她一再纵容。 看在那些“纵容”的份上,江弄月决定把自己的坏情绪收敛起来,只不过嘴上还是要讨点便宜。 她垂下头,低声说:“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就是拣着你的萌点长的。” 奚迟风听出她话里的软化,便微微拖着长音,带着些许笑意说下去:“对,你说得都对。” 江弄月没忍住嘴角一翘,但又很快憋住,曲肘往他肋骨不轻不重地杵了一下。 电梯到八楼,江弄月率先走了出去,奚迟风脚尖微动,到底没有跟上。 江弄月走到门口,余光还忍不住地往身后瞥,直到确认奚迟风没有追出来,原本挺直的肩背一下子卸了力,心里顿时空荡荡的,像是少了点儿什么。 回到家后,江弄月快速洗了个澡,包着头发给自己泡生姜红糖时,思绪莫名变得堵塞。 无法形容的情绪堆积在胸口,潜意识里觉得心里那些在意的问题根本没有解决,可转念又想,奚迟风主动给她递了台阶,她一直纠结似乎也不太好。 -- 第88页 况且,每次与他近距离地接触,她都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欢愉。 江弄月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回事,一想到奚迟风,她就变得快乐又难受。 明明她得到了心心念念了六年的感情,可是为什么,又患得患失起来? 江弄月觉得自己变得好贪心。 她心神不宁地端着杯子往客厅走去,看见沙发上扔着的奚迟风的大衣,胸腔里莫名又咚咚直跳,想起了他抱住她的感觉。 江弄月呼吸一紧,下意识地从睡衣兜里掏出手机,点进微信置顶。 她咬了咬下唇,给奚迟风发过去几个字:你的大衣还在我这里。 坐立不安地等了会儿,那边很快有了回应。 奚迟风:你送上来,还是我下去? 江弄月耳根一下子滚烫,屏住呼吸在手机上打字:随你。 奚迟风:那我下去? 江弄月脚尖搓了搓地毯,忍不住低低地哎呀一声,而后飞快打字:都说了随你。 这条信息发出去之后,她仿佛觉得手机烫手,一下扔到沙发角落。 玄关处传来密码锁打开的声音时,江弄月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刚刚还漂浮不定的心脏好像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她起身迎上去,可在见到奚迟风的那一刻,又矜持地停下脚步,指指沙发的方向:“在那儿。” 奚迟风这会儿洗漱过,穿了件米色的棉质套头T恤,搭配浅灰色休闲长裤,头发也耷拉着,随性至极。 江弄月觑他一眼,故作镇定地往边上让了让。 奚迟风目不斜视地从她身侧走过去。 两人错着一个身位,却能清晰地闻到彼此身上浅淡的沐浴露的香气。 江弄月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垂下头,右手抱住左臂。 奚迟风却蓦地停下了脚步,偏头看向她:“帮我拿一下。” 江弄月一愣,嘴里嘟囔着“自己不会拿吗”,可身体却很听话地朝沙发角落走去。 就在她弯下腰,指尖触到粗糙的大衣面料时,一阵带着冷杉香气的暖意突地从后背袭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腰已经被圈住,奚迟风稍稍用力,她便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后背陷入柔软的沙发,江弄月一抬眸,才发现奚迟风一手撑着沙发靠背,以一个狩猎者的姿态,灼灼地望着她。 他睫毛纤长浓密,即使到了这个时候,神色依然透着那么点喜怒不形于色的意思。 江弄月只觉得心脏一下子又吊到高处,身体空虚无比。可又像是不甘心奚迟风依然那样沉静,干脆伸手,屈起食指在他凸起的喉结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奚迟风睫毛轻颤,喉结上下浮动,眸色深得宛如外面的夜,有种黑云压城的侵略感。 江弄月心跳急促,没着没落的不安好像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心中涌起一丝喜悦,原来他也会像她一样,溃不成军。 江弄月故意推了推他的肩膀,低声说:“你的衣服还没拿。” 奚迟风忽地笑了一下,他沉稳硬朗的长相,多年事业的熏陶,身上自然而然带着沉静稳重的气质,偏这会儿倒是露出些许邪气。 “那我拿了衣服就走?” 江弄月掌心热得出了汗,死死拽住他肩膀处的衣料,嘴上却说:“本来就是来拿衣服的。” 奚迟风又是一声轻笑,却也没戳破她的口是心非,只倾身覆上去,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短硬的胡茬扫过颈侧细嫩的皮肤,江弄月蓦然脚尖蜷缩,喉间溢出一声低吟。 奚迟风一手来到她的脖颈,拇指指腹在她脖间轻轻抚过。 江弄月咬住下唇,身体一下子紧绷,像是要把自己缩起来,又像是想要得到更多。 奚迟风在她喉咙处轻啄一下,双唇慢慢蹭到她耳边:“本来怕吓到你。” 江弄月喉间一紧,半晌才说:“以前你生气的时候,我都没吓到过。” 奚迟风低笑,忽地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往卧室走去。 雾霾蓝的缎面床单贴在背后,带着些许凉意。 江弄月脚背紧绷,手指攀着男人的肩背,无意识地掐出几个月牙印。 裙摆被撩起,所有的知觉都汇集到了一处,空虚而隐秘。 直到胸口滴下一滴汗珠,她才微微睁开眼,看见奚迟风失控沉沦的表情。 心脏像是被轻柔地安抚着,重新找到了归属。 奚迟风这时伸手去拉床头柜抽屉,江弄月才一下反应过来,握住他手腕,低声说:“没有……” 奚迟风一顿,忽然满脸失落地在她身边躺下,捏了捏她的耳垂:“你故意的?” 江弄月侧躺着,曲起腿,说:“才没有。”顿了顿,又道,“难道你家里有?” 奚迟风一噎,将她搂紧怀里,汗津津地贴在一起:“没有。”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心中绽开一朵小花,嘴上却说:“那你都没想过可能会带什么女人回家,要提前做好准备?” 奚迟风闭着眼,手却精准地捏住她鼻子:“除了你,还有哪个女人能进我家?” 江弄月心里的花开了一大片,大约是亲密接触加深了心理上的依赖,她整个人又往奚迟风怀里贴了贴,而后打了个哈欠:“好困。” 奚迟风的手搭在她腿上,轻柔地拍了拍:“睡吧。” -- 第89页 从未与异性同床共枕过,江弄月有点不习惯,半夜醒了几次,黑暗中见奚迟风在她身侧熟睡,又有种特别神奇的感觉。 就好像小时候一直想摘天上的星星,然后有一天,真的被她摘到了。 江弄月咬住下唇,忍不住偷笑。 她想,他们这样地亲近了,将自己坦诚地交给彼此。或许,内心深处那点点的隔离感,也会慢慢地消失。 -- 过了几天,尤夏青赶在除夕之前请江弄月吃饭。 过去几年,两人虽然经常视频,可终究隔着网线,这会儿见了面,尤夏青便化身尖叫鸡,抱着江弄月不撒手。 曹寅正在一旁看得无奈,浅淡地笑着,提醒尤夏青注意公共场合秩序。 尤夏青这才放开江弄月,一起朝车库电梯走去,边走边说:“你越来越漂亮了诶!说,是不是被爱情滋润了?” 江弄月倒是没想到尤夏青精准戳中她最近的状态,不过碍于曹寅正在场,她只笑着打哈哈:“我看你才是被爱情滋润多年。” 尤夏青转手挽住曹寅正臂弯,亲昵地朝他肩膀一贴:“那当然!” 三人进电梯,直达顶楼的日料店。 尤夏青先去上洗手间,江弄月与曹寅正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因蔡安妮毫无预兆跳槽到曹寅正手下的事,江弄月对曹寅正难免有些戒心,只不言不语地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倒是曹寅正主动开口:“江小姐近期在工作上有什么打算?” 江弄月愣了一秒,而后浅笑着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曹寅正耸耸肩:“恒洲近来动荡,良禽择木而栖,这不是很正常吗?” 江弄月笑了一下,一语双关道:“恒洲现在的局势,倒是多亏了曹总家的苏叶老师。蝴蝶扇动翅膀,引起了一场龙卷风。” 曹寅正并未正式回应,只挑了个新的话题道:“江小姐的能力在业内有目共睹,前几天我跟闪耀传媒的□□碰面,□□特意叫我帮忙拉个线,闪耀传媒经纪总监的位置就等着江小姐上任。” 江弄月挑了一下眉:“曹总看上去不像是做慈善的人。” 曹寅正笑了起来,倒是坦诚:“当然,我跟闪耀有一些合作往来,大家一起分割市场,互利互惠罢了。” 江弄月垂下眼,没有说话。 恰巧尤夏青从洗手间回来,将曹寅正最后一句话听了个囫囵,坐下后便好奇问道:“什么互利互惠?” 江弄月看向她,余光瞥了曹寅正一眼,玩笑道:“寅正兄在替闪耀传媒挖人呢。” 尤夏青瞪圆了眼:“挖谁?”她目光在江弄月与曹寅正之间一转,而后瞪着曹寅正说,“你不会要挖小月吧?不是,你都把蔡安妮挖走了,好歹给奚迟风留个人吧!再说了,我们小月一心扑在奚迟风身上,你就省点力气,少替别人卖力不讨好了。” 她语速快,跟连珠炮似的,拦都拦不住。 曹寅正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眸中已涌上些许不耐。 他低头喝了口茶,扭头看向尤夏青时,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笑道:“工作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安安心心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好不好?” 尤夏青一下子被戳中了软肋,整个人变成了一颗甜到拉丝的棉花糖,点点头,娇软道:“好啦,我听你的,不管你们之间的公事了。” 明明是柔情蜜意的画面,可江弄月也不知怎的,后背莫名沁出一层冷汗。 她看看曹寅正,又看看尤夏青,刚才她对尤夏青说的那句话,不过是个玩笑,可曹寅正这种处理方式,实实在在地将尤夏青往一无所知的方向上推。 过去她虽然在与尤夏青视频时,常听到尤夏青说曹寅正让她做仙女之类的言论,可现在亲眼所见,原本隐隐的担忧一瞬间变成了恐惧。 恰在这时,曹寅正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瞥了江弄月一眼。 江弄月蓦地攫住他的余光,意外地从他眼神里看到几分轻蔑。 她怕自己看错,又定睛望过去,但曹寅正已经低头笑眯眯地为尤夏青布起菜来。 江弄月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过了会儿,曹寅正又说:“对了,江小姐,我帮你跟闪耀传媒搭桥还有一个原因。” 江弄月抬头看向他。 曹寅正:“江小姐可能还不知道,因为《尔雅集》投资失利,现在奚家所有人都在趁机逼奚迟风实行‘去影视化’。江小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放弃影视业务之后,恒洲的艺人经纪业务必然会遭重创,能不能继续在恒洲生存都是个问题。好在奚迟风还有个联姻对象,如果他们顺利联姻,奚迟风借岳家的力量,倒是足以彻底扳倒那些旁支宵小。” 江弄月蓦地捏紧筷子,指节微微泛白。 尤夏青忍不住开口:“奚迟风要联姻?”她说着,看向江弄月,“小月,那你怎么办?” 第45章 总裁夫人 短短几秒钟, 江弄月已经把曹寅正话里的意思捋了一遍。 也就是说,现在奚迟风面对着两个选择,要么任人宰割, 放弃他经营多年的艺人经纪和影视业务;要么与赵羽墨联姻,借赵家的势绝地反击。 她忽然想起那日自己提出接替蔡安妮的位置, 却被奚迟风驳回。 江弄月当时只以为他说的“事情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是一句敷衍的借口,可现在想来, 倒确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 第90页 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江弄月心中一下子闪过许多猜测,几乎每一种猜测都在带她往坏的方向思考。 但理智上, 她不愿因为曹寅正几句话就怀疑奚迟风, 因此很快凛了凛神, 轻描淡写地说道:“曹总的消息倒是灵通。” 曹寅正一怔, 像是没想到她能如此淡定, 一时倒也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尤夏青还在一旁着急地问:“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小月,奚迟风都要联姻了,你怎么连个反应都没有?寅正, 你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怎么听不懂了。” 曹寅正放下水杯,抬手摸摸她脑袋:“听不懂就算了,外面的事有我替你撑着, 我还是喜欢你清纯懵懂的样子。” 江弄月听着他的话,瞬间毛骨悚然, 扭头对尤夏青说:“青青,我晚点跟你解释。” 曹寅正转眸看了她一眼,无声地一扯嘴角。 晚饭结束后,尤夏青闹着要去江弄月家里睡, 曹寅正自然顺着她。 两人在车库与曹寅正分别,待车子开出地库,车内洒满宁城夜色。 尤夏青这才一本正经地盘问江弄月:“说,让你被滋润的人,是不是奚迟风。” 江弄月这回倒也没岔开话题,目视前方说道:“你都猜到了还问。” 尤夏青拍拍大腿:“那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急?奚迟风都要联姻了,你怎么办?做个隐形情人?” 江弄月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也不知是对尤夏青说,还是在安抚自己:“关于奚迟风的事,还是由他本人告诉我比较好吧。” 尤夏青张了张嘴,过了会儿朝她竖起个大拇指:“牛逼。我就不行,要是现在谁跟我说曹寅正要跟别人结婚了,我肯定暴跳如雷心如死灰。” 说起曹寅正,江弄月倒是忍不住提了一嘴:“你平时跟曹寅正也完全是这种相处模式吗?” 尤夏青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你什么都不操心,他也什么都不让你知道。” 尤夏青点点头,疑惑道:“怎么了,有问题吗?他说会这样宠我一辈子的。” 江弄月舔了舔唇,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多少有点泼冷水的意思,想了一会儿,终究没说出口。 倒是尤夏青忍不住说了句:“如果奚迟风真的要联姻,你还不如去闪耀传媒做总监呢,也免得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看他跟他新婚太□□恩爱爱。” 江弄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说话。过了会儿她才又说:“真确定要联姻了再说吧,现在我不能走,他身边四面楚歌,也没个真心帮他的人。可惜你跟曹寅正在一起了,还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然我一定把你挖过来给他做帮手。” 尤夏青戳戳她胳膊,揶揄道:“哎,我怎么觉得你刚刚的口吻好像……” 江弄月侧眸觑她一眼:“像什么?” 尤夏青拖着长音:“总——裁——夫——人——啊!” 江弄月滞了两秒,而后才浅浅地笑了笑。 回到家后,尤夏青先去洗澡,洗完澡没有睡意,坐在床上捧着平板看综艺。 江弄月正拿着睡衣准备去洗澡,不料手机忽然嗡嗡震动几下。 她连忙打开,是奚迟风发来的信息:在家?我到楼下了。 江弄月看出他的意思,视线下意识往尤夏青身上一瞥:别,尤夏青在我这里。 只是,每每跟奚迟风提起尤夏青,她心里就有些别扭。尽管奚迟风之前已经跟她说清,可终究是介意了这么多年的事,她无法一下子就坦然放下。 但奚迟风显然已经放过这个问题,简短地回复过来一个“哦”,倒有点可怜巴巴的样子。 江弄月没忍住翘了翘嘴角,忽然听见床上尤夏青“咦~”了一声,紧接着问她:“在跟奚迟风聊天?” 江弄月一怔,脸颊发烫:“你怎么知道?” 尤夏青说:“你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顿了顿,她忽然反应过来些什么,“等等,奚迟风有没有来你家睡过?不会刚好是我睡的这块地方吧!” 江弄月笑着扑过去撕她的嘴:“神经病啊你,床单都是新的好不好!” 尤夏青哦了一声:“那就是睡过了。” 江弄月:“……” 尤夏青故作流里流气地挑起江弄月的下巴:“唉,我们月月的美色再也不独属于我了。” 说话间,江弄月的手机又在不停地嗡嗡嗡震动,尤夏青说:“不然你去找他一趟吧,不是就在你楼上吗?今晚你俩要是不见这一面,我估计能这么聊一晚上。” “不睡觉啦,还聊一晚上呢!” “欲求不满的两个人,只能隔着手机慰藉相思,可不是得解一晚上么?”尤夏青抱着江弄月说,想了想,又摸摸她的头发,“而且,你不是还有事情要问他吗?早点问清楚,我可不想看到我的闺蜜在爱情里卑微到没名没分。” 大概感情这种事都是旁观者清。 江弄月躺在她怀里,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那我真的上去了?” 尤夏青揉揉她的脸:“去吧皮卡丘!” 江弄月斗志昂扬地比了个OK的手势:“好的可达鸭!” 只可惜,到了奚迟风的门口,所有的斗志就像漏气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江弄月在门口徘徊一会儿,心中排练着台词,又思考该以怎样的方式问出来,才能显出她漫不经心的优雅。 -- 第91页 然而还没等她想清楚,大门忽地从里面打开,奚迟风掌着门,笑着问她:“怎么不进来?” 江弄月思绪又被打乱,讷讷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奚迟风说:“监控。” 江弄月无言,愣神之际,已被他搂住腰抱了进去。 大门在她身后合上,奚迟风将她抵在门板上,微微俯下身,鼻尖在她鼻尖蹭了蹭,这才轻笑着说:“想我了?” 江弄月趿着拖鞋,只到他肩膀,因晚上与尤夏青吃饭,穿得也不算正式,一件兔绒灯笼袖的宽松白色毛衣,更显得她清瘦。 奚迟风早先觉得她穿职业装好看,又飒又高傲,做事专业,跟谁都带着点儿距离感,全然高岭之花的模样,偶尔露出些张扬舞爪的小动作,又能精准地牵动他细微的情愫。 如今两人在一起了,他又觉得她私下里卸下防备的模样又是另一种可爱。 他喜欢看她红着脸大汗淋漓、意乱情迷的样子,这时他就会意识到她比他小将近五岁,工作上再有野心再沉稳,私人感情方面她也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莫名让他生出无限疼爱,想不遗余力地取悦她。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这些想法,奚迟风吻她时都有些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个易碎的玻璃。 江弄月喜欢这种被温柔对待的感觉,大概是喜欢了他太多年,在一起之后她总有种不踏实感。可只要他那么温柔地吻她,她悬在半空里不上不下的心脏就会安稳落地。 奚迟风双唇滑到她耳际,气息炙热:“尤夏青会找你吗?” 江弄月听出他的意思,指尖抠着他的皮带扣,低声说:“她又不是小朋友。” 奚迟风低笑,抱着她去卧室。 这次倒是准备齐全,只是最后关头时,江弄月也不知怎的,脑中蓦然闪过赵羽墨的脸。 她瞬间往后一退,奚迟风愣了愣,俯身亲吻她嘴角,声音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害怕?” 江弄月张了张嘴,大脑像是被堵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奚迟风也不勉强,只说:“那在肚子上好不好?” 江弄月扬起脑袋,吻住他的双唇,默认。 结束之后,奚迟风将她搂在怀里,不时在她肩头亲吻。 江弄月有种身心餍足感,可餍足之中,又有种空灵的冷寂。 她转身面朝奚迟风,垂着眼,张了张嘴吞吐出零碎的几个字:“我有事想问你。” 奚迟风声线慵懒:“问。” 江弄月搓着手指:“我们……我是说我们之间……” 话还没说完,奚迟风的手机忽然响起,他展臂捞过来一看,原本风光月霁的脸色一下低沉。 江弄月朝他屏幕上瞧了眼,看到“爷爷”两个字。 奚迟风拍拍她的后背,说:“我去接个电话,你先休息一会儿。” 江弄月点点头,见他背对着她,拿过一件睡袍披上,往书房走去。 江弄月躺了一会儿,也不知怎的,莫名心神不宁。 手机嗡嗡震动,尤夏青给她发来信息:问这么久? 江弄月思忖着在屏幕上打字,不料字还没打完,尤夏青又发来一句:不回来了? 江弄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发了个“挠头”的表情包过去。 放下手机又觉得无事可做,她起身穿上衣服,光着脚往卧室外走去。 也不知怎的,就精准地来到了书房门口。 半开的门内传出奚迟风低沉的声音:“我知道您的意思,也知道婚姻是利益交换的一部分。” “对,您说得没错,婚姻之外寻找自由确实是奚家男人的传统。” 江弄月脚趾骤然蜷缩,心脏不停地下坠下坠,可诡异的是,原本所有的不安到这时却找到了落脚之处。 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鲜血淋漓。 第46章 你想要的都会给你 江弄月没有再听, 仓惶逃回卧室。 奚迟风并不知道江弄月来过,背对着书房门,站在落地窗前, 一手扶着窗台,听电话那头奚老爷子沧桑却有力的声音缓缓传来。 奚老爷子说:“你用不着说这些, 我知道你至今仍对你的父亲,乃至整个奚家有怨怼。但奚家的规则就是这样, 谁有用,就把资源向谁倾斜。你的几个叔伯一向不服你,现在《尔雅集》在你手上出现巨大亏损, 他们自然联手对付你。但你也清楚, 他们的能力不如你, 远见也不如你, 一旦奚家大权落到他们手里, 内斗蚕食不可避免。奚家不能散,奚家需要主心骨,需要掌舵人镇压他们的私欲, 以前是我, 现在轮到你了。” 奚迟风笑了笑:“爷爷,既然您清楚我对奚家的感情并不……” 奚老爷子也轻笑,打断他的话:“我更清楚你对事业的感情。阿风, 打断骨头连着筋!一荣不一定俱荣,但一损……” 他说到这里, 没再说下去。 奚迟风明白他的意思,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 挂断电话,他掂着手机,没几秒, 忽然高高扬起手,差点将手机往地上砸去。 可理智及时阻止。 奚迟风最终不轻不重地将手机扔到书桌上,微微弯身,一手撑着椅背,另一手掌着桌沿。 他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过了会儿才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克制的哼笑,随即舌尖抵了抵下颚。 -- 第92页 等情绪平复得差不多,奚迟风才从书房出去。不过并没有径直去卧室,而是绕到酒柜前,拿了一支候伯王。 刚倒进醒酒器,他便看见江弄月从卧室过来。 她已经穿戴整齐,奚迟风初时没有在意,过了两秒,残留在视网膜上的图像才传达到大脑。 他重新抬起头看向她,问道:“要走?” 江弄月走到他跟前,弯弯嘴角:“尤夏青找我了。” 奚迟风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江弄月对上他的视线,不过一秒,便垂下了眼,长睫轻颤。 奚迟风莫名觉得她情绪低落,想了想,绕到她那边,轻轻搂住她说:“是因为我没有陪你?刚才电话是有点长,抱歉。” 他还没洗过澡,只套了睡袍,领口敞着,江弄月侧脸贴在他的胸膛,还能闻到一丝特殊的甜腻气息。 她心中微动,忽又想起床上的缠绵。 江弄月其实能感觉到,自从他们从安城回来之后,奚迟风就几乎没在她面前摆出过老板的架势。甚至,也不再像以前一样,说话不顾及她情绪。 可是,江弄月还是觉得,缺点什么。 这点缺憾在听到书房那几句话时,被放到最大。江弄月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放在货架上的商品,供他对比选择。 他不缺钱,想要all in,可她就甘愿成为那个备选吗?就像超市里买两瓶酸奶送的那个透明塑料碗。 江弄月轻轻推开他,一本正经道:“我有事跟你商量。” 奚迟风挑了挑眉,示意她说下去,自己则转身倒了一杯酒,还转身问她:“要吗?” 江弄月摇了摇头,径直说下去:“我想做经纪总监。” 奚迟风捏着高脚杯的手一顿,转眸瞧了她一会儿,而后面色微沉,将酒杯重新放到中岛台上。 玻璃杯底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江弄月心头跟着响起回音,却有些沉闷。 奚迟风斜倚着中岛台,抱起双臂说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现在时机不对。”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江弄月的心渐渐往下沉。 她垂头,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随后重又抬头看向他,平静道:“你就让我试试呢?我知道公司现在遇到了一些问题,可是也许你让我试试,我们会有不一样的局面。” 奚迟风闭眼揉了揉眉骨,默了会儿说:“你也要和其他人一起围剿我?” 江弄月张了张嘴,最终噤声。 围剿? 虽然符合实情,但这个词未免太惨烈,她哪里舍得? 奚迟风见她不语,轻叹了口气,又抱住她安抚:“抱歉,是我说得太严重了。只是,你一向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在公事上,我希望你还是可以跟以前一样,全力配合我。至于私事……” 他顿了顿,低笑一声,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讨好:“私事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江弄月嘴角紧抿,有意想问他“那么你的婚事算私事还是公事”,可话到嘴边,却觉得难堪。 总觉得真要是问出来,她就相当于把自己待价而沽的名义落实,逼着他选自己。 偏偏被人二选一这种事,赢了如鲠在喉,输了颜面扫地。 归根结底,她的尊严和人格都无法接受这种事情的发生。 更何况,眼下的点点滴滴,都在告诉她,她没有胜算。 江弄月眨了眨眼,这才重新抬起头,弯了弯嘴角:“好啊。” 奚迟风总觉得她的笑容有些恍惚,掐了一下她的脸,低声问:“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江弄月任他的手在她脸上作怪,奚迟风也舍不得真掐,不一会儿,便用手掌轻抚着她的脸颊。 江弄月歪过头,在他掌心蹭了蹭。 奚迟风掌心发烫,心口像是被奶猫爪子一下一下地挠着。 跟以前不同,现在所有的感情都变得明朗,过去那种想靠近又远离的别扭、因为一次次的不对频产生的小烦躁,全都堆聚成滚烫的爱意,像不断涌出通红熔岩的火山。 奚迟风细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好笑,这么多年竟然从未正视自己的内心。 好在他还算知行合一,温柔地捧住江弄月的脸,低头吻她。 江弄月拽住他的衣襟,仰头承受着,直到被他抱上中岛台坐着,她才微微往后一仰,笑着用手掌捂住他的嘴。 “不要了。”江弄月看着他。 奚迟风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愉悦地耸耸肩膀示意她放手。 江弄月收回了手,奚迟风又抱着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肩窝处,低低地喊她:“月月。” 他确实没再吻她,却用鼻子深深地嗅她。 江弄月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跳再一次狂飙,耳侧最敏感的那小片皮肤传来痒意,她没忍住,脚背猛地绷紧,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低吟。 奚迟风轻笑出声:“我们月月总是口是心非。” 江弄月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嘴角耷拉了下来。 她确实口是心非。 江弄月低声说:“今年除夕要去大宅那边过吗?” 奚迟风下巴在她颈侧蹭了蹭,短硬的胡渣刺得她又痛又痒。江弄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要去出现一下。怎么?” 江弄月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他睡袍面料,慢吞吞道:“我今年不回家过年。” -- 第93页 奚迟风反应过来,想了想,直起身子说:“那,在家等我?” 江弄月看着他,撇撇嘴:“在家多无聊啊,一起看春晚吗?之前跨年夜你带我去郊外,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惊喜,结果就是看别人放的烟花,还让我给你当车夫。” 奚迟风笑了一声:“那除夕一起去江边放烟花?” 江弄月看着他的双眼,郑重道:“就这么说定了。”顿了顿,又说,“不过你是大忙人,谁知道你除夕能不能匀出时间给我。” “又来。”奚迟风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还阴阳怪气。” 江弄月不管,只搂住他的脖子,两只脚晃了晃,脚尖一下一下地碰到他的小腿。 “你就说你能不能守约。” 迎面骨上一下又一下的触碰像是在奚迟风心底点开了涟漪,奚迟风微微弯身捉住她右脚脚腕,这才说:“一定守约。” 江弄月这才满意了,从他手心抽出自己的脚,从中岛台跳下,说:“我真的要回去了。” 奚迟风嗯了一声,下一秒又想到些什么,从后面抱住她,俯身说道:“月儿,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应该清楚,我凡事都有规划,不会轻易爽约。你想要的,我能给的,钱、权、职位,都会给你,不过早晚的问题。只是我现在不是很确定……” “不确定什么?” “等你翅膀硬了,会飞走吗?” 江弄月微微一怔,想起曹寅正提过的,来自闪耀传媒的offer。 她想了想,柔声说:“你不放手,我就不飞走。” 奚迟风微微一顿,而后轻笑了一声,这才放开江弄月,说道:“回去吧,别让尤夏青上来要人。” 江弄月转身在他唇角吻了一下,这才朝玄关走去。等大门砰地关上,奚迟风掐了掐眉心,恍然想起同样的问题自己似乎在江弄月面前提过三次。 第一次,是那回她陪他回大宅,因为护着董婉清得罪了二太太。他跟她说过,二太太娘家有钱有权,得罪了二太太,也不怕一旦离开恒洲控股,就一辈子找不到工作。 江弄月当时想都没想,反问一句,我不离开不就好了? 第二次,是跨年夜,他问她会不会飞走。 江弄月说,你不是说我得罪了二太太,只要离开恒洲就会一辈子找不到工作? 第三次就是刚才。 江弄月说的是,只要你不放手,我就不走。 奚迟风转身拿起酒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不知不觉,在与江弄月的这场较量中,他早已一败涂地。 怕她选择他,是因为还没见过更宽阔的世界;也怕她因为见识了更宽阔的世界而不选择他。 过了会儿,奚迟风又想到些什么,回书房拿了手机,翻出赵羽墨的微信,发过去一条信息。 奚迟风:除夕之前,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第47章 . 一更 男人果然只有挂到墙上了才会老实…… 江弄月一进家门, 尤夏青就听见动静从卧室迎出来。见了她,尤夏青还好奇地瞪大眼睛:“没睡在楼上啊?怎么,怕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孤单寂寞?” 江弄月还没来得及回话, 尤夏青就已经张开双臂抱上来。原本还想说点儿什么,可她忽然一顿, 继而埋头在江弄月颈侧嗅来嗅去。 江弄月一推她脑门,满腹的心事倒是暂时放到了一边, 笑道:“你警犬啊?” 尤夏青从脑门上拽下她的手,朝她挤眉弄眼:“时间挺长啊。” “什么呀?”江弄月不明所以,绕开她走去冰箱接水。 尤夏青背着双手跟在她身后, 语出惊人:“我说, 姓奚那变态, 挺持久啊!” “噗——”江弄月一口水喷出去, 手背忙不迭地擦着下巴上的水, 一边咳一边红着脸说,“你瞎说什么呢!” “什么瞎说?”尤夏青扳扳手指,“你上去都快两个小时了, 我连一期plus版的综艺都看完了。你下来的时候没来得及洗澡吧, 那一身激情过后的味儿!” 江弄月下意识地提起毛衣领子去闻,可下一秒又反应过来些什么,若无其事地松了手, 云淡风轻道:“我去洗澡。” 尤夏青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乐呵呵问:“看样子, 你们交流得不错?危机解除了?” 江弄月淡淡地哼了声,脚步不停,拿了睡衣往浴室走。 尤夏青看她脸色,一时倒也分不清这声轻哼是承认还是否认。只是再看看江弄月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她又觉得否认的概率可能更高些。 尤夏青不说话了,等江弄月关上浴室门,她也就躺到了床上。 过了会儿,江弄月出来,掀开被子躺到了她身边。 尤夏青转身抱住她,低声说:“跟我说说,什么情况,我帮你分析分析。” 江弄月脑袋搁在她肩头,笑着反问:“你怎么分析?” 她笑得很淡。 尤夏青垂眸瞧着她,说:“你别看搞事业我搞不过你,但分析感情我最在行了。”顿了顿,她掐了一下江弄月的脸,“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江弄月在她手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过了会儿,脸埋进她胸口。 尤夏青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没多久,就觉得衣襟上沾染了湿意。 这下似乎什么都不用问了。 -- 第94页 尤夏青没再开口,偌大的房子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外面寒风拍打窗户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胸前才传来江弄月闷闷的声音。 “他跟他爷爷打电话,说婚姻之外寻找自由是奚家男人的传统。” 尤夏青拳头一下子硬了:“靠!那他有没有说婚姻是谁,自由又是谁?”顿了顿,又觉得不对,骂道,“管他婚姻和自由,他当是买口红呢,什么色号都来一支!” 江弄月搂住她的腰说:“我以为我够努力,就能跟他站在一样高的地方。可是,即使我们一起坐着摩天轮在最高处俯瞰过这个城市,一旦从摩天轮下来,我还是我,他还是他,云泥之别。” 尤夏青难受得想陪她哭:“月月,你已经够优秀了。” 江弄月闭着眼睛,压在枕头上的鬓发被眼泪浸泡得湿漉漉的。 她死死揪着尤夏青的衣角,声音哽咽到细碎:“我努力了六年,终于供得起房子车子,照顾得了家人,自己过得也算光鲜。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站在他身边,可是,就是有人生来就拥有一切,还拥有可以支持另一半的资产。我真不知道恒洲在这个时候遇上这么大的麻烦,是不是天意。” 尤夏青心里酸酸涨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诶,你不是最喜欢简爱吗?后面简爱不是继承了遗产变成富婆,又跟罗彻斯特在一起了?” 江弄月转了个身,抬起胳膊挡住眼睛,这才瓮声瓮气地说:“可是罗彻斯特也经历了火灾,失去一切,双眼失明了。” 尤夏青:“……你往好的地方想想。” 江弄月没搭话,过了会儿又低低地说:“我怎么舍得他经历火灾、失去一切、双眼失明?” 尤夏青没转过弯,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想做那个婚姻之外的‘自由’吧?” 这回江弄月倒是移开了胳膊,双眼又红又肿地看向她。 尤夏青一愣,连忙举起三个手指,赌咒发誓:“你放心,虽然我在道德上不支持这种做法,但你是我姐妹,如果是你这么做,我还是会爱你的。” 江弄月一下又被她逗得噗嗤笑了出来。 尤夏青见她又哭又笑,一时也愣在了那里。 直到江弄月抬手掐了一下她的脸,说:“我是这种会把尊严放到地上让别人践踏的人吗?” 尤夏青也不知怎的,想起以前江弄月跟她说过,在爱情里要追求骨气、志气、尊严。 她那时只觉得江弄月把爱情当成了战场,可现在想想,这何尝不是一个战场? 是战场,就难免有伤亡。 爱情的伤口不在□□上,在心上。心里的伤口最难愈合,就算愈合了,还是会隐痛。 尤夏青重新躺下来,抱住江弄月:“宝贝儿,你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就找我,我随叫随到。我可以陪你逛街看电影吃饭,我现在做饭超厉害的,你看我朋友圈的吧,是不是又好看又好吃?我还能陪你打游戏,咱们一起在游戏里盖房子搞基建,好不好?” 江弄月破涕为笑,点了点她的鼻尖说:“那你过两天陪我去逛街吧,正好我有空。” 尤夏青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能逗江弄月开心,她天上的星星都敢去摘,于是忙说道:“行啊,反正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 宁城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到腊月二十八,天气已经呵气成霜,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全是年味儿。 尤夏青挽着江弄月的手挤在商场人群里,有点儿兴奋。 在国外太久,回到宁城听到熟悉的乡音,实在太有亲切感了,以至于她暂时把以前最讨厌拥挤的臭毛病扔到了一边。 江弄月难得放松,面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在各大专柜买买买,刷卡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不多时,两人手上就已经满满战利品。 尤夏青在一家奶茶店见缝插针地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朝对面的江弄月竖起一个大拇指:“你知道吗,你刚才刷卡的样子,真是美呆了!” 江弄月握住她的手,把她的大拇指摁回去:“你刷卡的样子也很美。” 尤夏青摆摆手,谦虚道:“还是你美,你刷的是自己的卡,我刷的是别人的卡,咱俩美得不一样。” 江弄月被她一番说辞逗得笑出声:“曹寅正的不就是你的?要是让曹寅正听见你把他说成‘别人’,不得气死?” “他才没工夫生这个闲气呢!自从回国以来,他这个宴会那个局的,都快忙死了。”尤夏青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来往的人群说,“我好像很久没跟他说上话了。” 江弄月:“他不回家?” 尤夏青摇摇头:“回啊,可是每次我去跟他聊天,他都跟我说还有工作没完成。你也知道,工作的事我又不懂,也插不上嘴。”她说着,突然叹了口气,“好像连过性生活的时候,都没怎么交流了。” 江弄月想了想,试探着说:“你要不要出去找个清闲的工作?” 尤夏青看向她,满眼茫然:“我出去工作了,我们俩各忙各的,不是更没交流了?” 江弄月想说“话不是这么说的”,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这边都一团乱麻,还给尤夏青当情感导师呢? 她低头看看手机上的取单信息,换了个话题:“奶茶已经好了,我把东西先放车里去,你在这儿拿好奶茶,然后去楼上餐厅占座。” -- 第95页 等江弄月到餐厅跟尤夏青会和,尤夏青已经点了几个菜。 她们今天吃的是泰国料理,坐在靠外面走廊的位置。 尤夏青把手机递给她,问:“你看看,还要再加点什么?” 江弄月看了眼订单,把手机递回去:“差不多,等下不够再点。” 话音刚落,忽然余光一闪,身体已经比大脑先做出反应,扭头朝外面看去。 对面的一家西餐厅门口,奚迟风正走向赵羽墨,虽侧脸对着江弄月,但江弄月还是从他嘴角看到了一丝清浅笑意。 尤夏青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奚迟风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赵羽墨先他一步进了餐厅。 尤夏青讷讷回头看向江弄月,原本还不太确定,只是看到江弄月的神色,她倒是一下子肯定了。 “靠!这边还吊着你呢,那头就跟联姻对象约会了。”尤夏青愤愤不平,“男人果然只有挂到墙上了才会老实!” 江弄月被她的骂骂咧咧唤回了注意力,回头刚好看见服务员把冬阴功汤放到了桌子中央。 江弄月盛了碗汤,又往碗里夹了一只大虾,递给尤夏青,轻笑道:“我都没骂街,你骂什么?” 尤夏青接过碗,真不敢相信她居然还能笑。 江弄月又给自己盛了碗汤,低头用小勺舀了一口。 太辣了,还有很浓的咖喱味,相比之下,酸味就显得寡淡了很多。 以前江弄月很喜欢冬阴功汤的重口味,可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浓汤入口,一路从味蕾刺激到泪腺。 江弄月嘶嘶地吸着气,左手在颊边不停地扇,这才把眼底里的热意扇回去了。 “好辣。” 她说完,又喝了一口。 尤夏青总觉得她这些年被奚迟风虐出毛病了,一边喊辣一边低头狂喝汤,这不是自虐吗? 第48章 . 二更 仪式感 西餐厅内低柔乐声环绕, 暖橘色灯光衬得周遭一切都很有情调。 可惜赵羽墨拿着刀叉,并未从对面的男人身上感觉到一丝柔情,即使从刚才两人碰面以来, 奚迟风始终带着浅淡笑意。 赵羽墨心里清楚,人都是戴着面具活在世上的, 而笑容无疑是最得体的面具。 她低头静静地切小牛排,等着奚迟风抛出话题。 奚迟风倒也没让她等太久, 开门见山道:“赵小姐应该知道家里长辈为我们联络结婚的事。” 赵羽墨无谓地点点头:“嗯,知道。”顿了顿,抬头看他几眼, “你有什么想法?” 奚迟风这会儿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衣, 脊背挺直, 举手投足间牵扯衬衫衣料, 隐隐可见胸膛肌肉线条。 他神色浅淡, 眸中倒是带了点歉意:“赵小姐,我今天请你出来,是有件事想跟你打个招呼。” 赵羽墨朝他望过去, 面上不动声色, 可心底却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毕竟,哪有人会一直管准未婚妻叫“赵小姐”的? 不过,她倒是没有主动开口, 而是腼腆地笑着,只作不知情, 问他:“什么事?” 奚迟风在商场上惯于运筹帷幄,谈判时更是能精准掌握对方情绪和思路。赵羽墨到底年纪小,又是个搞艺术的,再不动声色也掩饰不住眼神的飘忽。 不过, 奚迟风倒是没将她的路堵死,毕竟在这件事上,还是由他做恶人比较好。 奚迟风笑道:“你也知道,我跟你的婚事是为了两家的利益最大化,而且目前我的事业恰好在瓶颈期,如果我现在跟你谈婚论嫁,你应该清楚我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赵羽墨忽然觉得他挺有意思,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几分,说:“知道,可那又怎样,咱们这种家庭不都是这样的吗?” “都是这样,就是对的?”奚迟风反问。 赵羽墨顿了几秒,忽然托着下巴说:“我现在倒是觉得你跟圈子里其他男人不一样了。” 奚迟风:“……”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无奈。 “赵小姐,我的本意并非如此。” 赵羽墨叹出一口气:“我知道啊,你不就是想解除婚约吗?” 奚迟风说:“抱歉。” 话是这么说,可脸上却丝毫没有歉意,反倒闪过一丝如释重负。 赵羽墨右手食指勾着一缕长发,在指尖绕来绕去,想了想问他:“是那天在商场地库碰到的女生?” 奚迟风郑重道:“解除婚约的事目前只是我个人的决定。” 赵羽墨嗐了一声:“你还怕我找人搞她啊?” “我相信你不会。”奚迟风淡淡说道。 赵羽墨饶有兴趣地追问:“那你是怕我跟家里说了之后,我家里人搞她?” 奚迟风没有说话,只平静地看着她。 赵羽墨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说:“还真是蛮丢脸的,搞得我好像倒贴还被拒绝,要是被我爸妈知道,确实有点麻烦。” 她话虽这么说,但语气倒还算轻快。 只是奚迟风依然不敢懈怠,又说道:“虽然目前我遇到些麻烦,有姻亲相助确实能让我绝地反击,但这对你对我都不公平。生意就是生意,如果去掉婚姻这层关系,赵家还愿意与我合作,我自然感激不尽。” 赵羽墨看着他说:“那是我爸妈要做的决定,我可说不好要是咱俩的事吹了,他们还愿不愿意跟你合作。” -- 第96页 奚迟风微微颔首:“理解。”顿了顿,他又说,“我从不强人所难,于我而言,有赵家和没赵家的区别,不过是我反制所需要的时间长短而已。” 赵羽墨算是明白了,他的人他要护着,他的事业他也要守住。若赵家愿意和平解除婚约并依然投资他的事业那就最好,若是因为解除婚约撕破脸,他也无所谓,反正最终的赢家依然会是他。 “你还说没有强人所难。”赵羽墨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又道,“你真自信。” 奚迟风说:“这不是自信,是势在必行、志在必得。卧薪尝胆的事,我不差这一次。” 赵羽墨不由地望向他的眼睛,之前几次见面她只觉得他浓眉星目,长得还挺符合她的审美。而此刻再看,她又觉得对面的这双眼睛真正地活了过来,其中的沉稳、坦然,在她心里汇聚成了一道鲜活的形象。 可惜她在意识到之前,就已经跟这份鲜活无缘。 赵羽墨爽快地摊摊手:“行啊,我回去跟我爸妈商量一下。” “感谢。”奚迟风朝她举了举红酒杯,“一切舆论压力由我承担。” -- 除夕这天,江弄月提前买了好多烟花放在后备箱里。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奚迟风才给她电话,说已经在楼下了。 江弄月换好鞋子坐电梯下去。 市区禁止燃放烟花,因此从电梯到小区门口的这一段路,除了四周树杈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中国结,以及隐约从空气中传来的欢笑声昭示着春节的喜气,一切与平常无异。 哦,还有夜空中幻彩斑斓的灯光秀。 江弄月在小区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不一会儿,两只耳朵被一双温热的大手从后面轻轻捂住,淡淡的冷杉香气一瞬间包裹着她。 她转身,见奚迟风今天穿了件厚实的黑色高领毛衣,同色长裤,外套一件麻灰色长款大衣。 简单休闲的款式在他身上,依然能流露出无法忽视的精致。 奚迟风又捧住她的脸,嘴边呵着白气:“冷吗?只穿这么点。” 江弄月今天要风度不要温度,蓝白细条纹衬衫,白色毛衣背心,搭着露踝牛仔裤,外面是一件及膝的深蓝色海军风羊绒大衣。 她把手伸进奚迟风的大衣口袋,这才咬着牙摇摇头:“不冷。” 奚迟风啧了一声,揉揉她后脑勺,赶紧带她上车。 车内暖气一熏,江弄月才觉得膝关节活了过来。 她扭头看向专心开车的奚迟风,想了想说:“这是我前两天跟尤夏青逛街新买的衣服,从来没穿过。” 奚迟风哦了一声,抽空侧眸觑她一眼:“跟你平常的风格不太一样。” 江弄月有点儿眉飞色舞:“好不好看?尤夏青说我之前穿得太OL了,偶尔还是要换换风格。” 奚迟风嗯了一声,默了会儿又问:“真的不冷吗?” 江弄月眉眼耷拉下来,原本朝奚迟风侧着的身子也重新坐回去,窝在副驾上,拨着空调的风向片,慢吞吞地说:“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特别想把你的嘴堵上。” 窗外的流光一闪而过,奚迟风眼底升起几分笑意,问她:“拿什么堵?” 江弄月低低地嚯了一声,伸手戳戳他胳膊:“是你太会伪装还是我眼睛不好,这么多年我怎么没发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奚迟风问她:“我是什么样的人?”说完,又拍拍她作乱的手,“别闹,在开车。” 江弄月老实收手,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这才说:“表面性冷淡,实则闷骚。” 奚迟风心情不错,指尖轻快地在方向盘上点了几下:“你难道不是?” “好吧。”江弄月老老实实地抠着自己手指,“我们彼此彼此。” 默了会儿,她又问奚迟风:“你在别人面前也闷骚吗?” 奚迟风回得很快:“别人能跟你一样?” 江弄月没忍住,双手捂住嘴,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过了会儿,奚迟风在路边停车。不等江弄月开口,他已经下车进了旁边一家便利店。 没过多久,他从便利店出来,上车时,手里拿着两个灌好的热水袋,一把塞进江弄月怀里。 热水袋是透明橡胶的款式,上面还印着几个卡通兔子头。 江弄月真想象不出,他在便利店里拿着跟他形象这么违和的东西,还跟人家店员要热水,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江弄月忍不住抱着热水袋想,别看奚迟风这人平常冷言冷语还倨傲龟毛,可当起恋人来,还挺知冷知热,再配上他的脸、身材还有身家,确实是个完美恋人。 就是不知道他当起老公来会是什么样。 可惜她没机会知道了。 江弄月垂眸,手指一下一下地拨着热水袋上的塞子帽。 就在这时,奚迟风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你要是真闲得没事就来开车,免得东抠一下西抠一下,把热水袋抠破。” 江弄月说:“我有这么笨吗?” 话虽这么说,手倒是乖巧停下了。 奚迟风嘴角弯了弯,重新发动车子。 江弄月在暗色中侧眸瞧他,觉得他身上带着巨大的磁场,不断地吸引她靠近。 她不是没有过放逐的念头,只是“自爱”两个字是悬在她心头的一把利刃,每当她产生放逐的念头,利刃就狠狠刺下,痛到清醒。 -- 第97页 不知不觉,车子就来到了郊外江边。 岸边已经停了好多车,几个好地方已经被别人抢先占了。 江弄月一边拉着奚迟风找地方,一边轻轻抱怨:“都怪你,这么晚才过来。” 寒风把她的声音吹得破碎,混杂在周遭喧嚣的人声中。 奚迟风将她冰冷的手握在手里,好声好气地哄她:“明年一定早点。” 江弄月笑容微滞,眼角像是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好在风大,眼泪还没从眼眶里出来,就被风吹干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空地,江弄月扭头对奚迟风说:“你去把烟花搬过来,我在这儿占地盘。” 奚迟风照做。 附近已经有人先后点起了烟花,耳边烟花轰鸣声此起彼伏,夜幕中璀璨一片。 奚迟风点燃了一箱烟火,而后拉着江弄月退到边上,从后面捂住江弄月的耳朵。 他们的烟火与别人的交相辉映,江弄月抬头看着,眼底里映着五彩缤纷的光。 就在最后一响,漫天烟花化作流星雨落下时,江弄月忽然转身,抱住奚迟风的腰,侧脸贴在他的胸口。 “新年快乐。”她怕周围太吵,大声说。 奚迟风愣了愣,也说了句新年快乐,而后又忍不住问:“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对新年的仪式感这么强?” 第49章 . 三更 结束吧 “以前又没一起过年。” 烟花落尽, 空气里有短短几秒钟的静默,弥漫着烟火燃尽的火星味儿。 江弄月贴在奚迟风的胸前一动不动,好像要把这一瞬间变成天长地久。 奚迟风心中微动, 奚家虽然内斗,但依然重视传统, 像春节这样的重大节日,总要聚在一起过的。 每当除夕, 博翠港湾的别墅里总是人到得最齐、最热闹的时候,家族里的几个小孩拿着烟火棒满院子跑,大人们也难得和和气气不再夹枪带棒。 只是, 奚迟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眼下跟江弄月一起在江边吹冷风放烟火, 尽管冻得脸发木、手指僵硬, 可心里却是热的, 好像心底深处的某一个空洞, 正好被一块恰好形状的碎片补上了。 奚迟风在江弄月的发顶落下轻吻。 江弄月仰起脸,因为穿着平底皮鞋,还特地踮起了脚尖, 这才笑着嘟起嘴巴。 奚迟风笑了一下, 脸上难得闪过一丝赧然,轻笑着别开脸,嘴上说着:“别闹。” 江弄月不管, 跟着微微侧身,去捕捉他的视线, 声音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带着调子:“你看别人也这样。” 奚迟风闻言,目光还真朝四周环视一圈,确实见一些小情侣在江边拥吻。 他这才勉为其难地收回视线, 低头看向江弄月,微微俯下身,叹叹气:“好吧。” 江弄月双手捧住他的脸,踮着脚凑了上去。 双唇紧贴的那一刹那,恰好一束烟花再次划破短暂安静的夜空,在墨蓝色的绒绒夜幕里画下一片火树银花。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分开的时候,江弄月慢慢睁开双眼,拇指指腹在奚迟风唇角摩挲。 奚迟风忍不住笑:“怎么,还不够?” 江弄月这回倒是没跟他唱反调,坦然地点点头说:“嗯,舍不得分开。” 奚迟风笑道:“那再来?” 江弄月一捶他肩膀:“你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吗?” “好像现在也没不好意思,并且感觉还不错。” 江弄月揪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扯:“善变的男人。” 奚迟风不躲也不还手,就这么让她在他脸上作怪。直到江弄月自己心疼了,揉揉他的脸问:“干嘛啊,你还真站着让我虐待啊?” 奚迟风抓过她的手,在她手指上落下一吻,这才低声说:“突然想到以前的很多事。” “什么?” 奚迟风轻叹:“以前对你很凶。” 江弄月蓦地眼眶一热,说:“你还知道。” 奚迟风抱紧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对不起,月月。” 江弄月努力地抬起眼睛往天上看,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以前她总在他的强势中抠着那一点点温柔,现在他对她全是温柔,可是她已经知道这些温柔很快就不属于她。 她不能看着他失去一切,更不能容忍自己变成“小偷”,或者金屋里的那只“雀”。 江弄月默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喉间的哽塞已经消失,自己可以正常讲话了。 她稍稍清了清嗓子说:“我决定原谅你了。” 以往,她的声音总是轻柔,但语气也总是带着果断干脆,有种不远不近的距离感。寻常社交时,这种距离感会让人觉得恰到好处地舒服,只是以前奚迟风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总想惹恼她看看她的另一面。 现在倒是明白了,那是因为他嫌她太远。 而今晚,江弄月的声线依然轻柔,却像是带着缠绵的小勾子。 奚迟风喜欢听她这么说话,好像自己也陷入了一床柔软的天鹅绒里,被妥善安放。 “感激不尽。”他亲亲她的耳尖,笑着说。 江弄月怕痒,缩了一下脖子。 奚迟风拉着她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对着江面,在石砌台阶上坐了下来,又将她搂到怀里。 “今年为什么不回家过年?” 江弄月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悠悠说:“打算过完年把我妈接到宁城来住几天。” -- 第98页 奚迟风哦了一声:“要我帮忙安排吗?” 江弄月笑着说:“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奚迟风佯装叹了一声:“真可惜,没有用武之地。”顿了顿,他又问,“什么时候过来?” “初七吧。”江弄月说,“过完十五再走。” 奚迟风想了想说:“我初六要出差去一趟法国。” 江弄月怔了怔,心里忽然像揪了一下:“哦,什么时候回来?” 奚迟风道:“谈个投资,具体归期还没确定。” 江弄月抿抿嘴角,扳着手指头说:“那,还有五天。” “什么五天?” 江弄月道:“我们还能这样一起呆五天。” 奚迟风眉心皱了皱,而后又笑起来:“说得我好像定居法国不回来了。” 江弄月没说话,过了会儿搓搓胳膊说:“好冷,我要回去了。” “不看烟花了?” “不看了,回去看春晚,正好能赶上倒计时。” “之前还说春晚无聊。” “有人陪就不无聊。” “走吧。” 两人坐回车上,江弄月打开APP,过了会儿开始拿着手机一阵猛摇。 奚迟风系好安全带,注意到她的动作,疑惑问她:“干什么?” 江弄月说:“春晚摇红包环节。” 奚迟风笑了声:“几分钱?” 江弄月觑觑他:“不是钱的问题,是参与感。” 奚迟风哦了一声,按下车子启动键后,随手把自己手机递给她,说:“帮我也参与一下?” 江弄月目光落到他的手机上,光线晦暗,他白皙修长的手像是打了一层阴影。 她心脏砰砰跳动,莫名有种他像是要把什么都交给她了的感觉。 江弄月视线停留几秒,而后别开脸说:“我忙着呢,两个手机怎么摇得过来。” 奚迟风也不勉强,过了会儿,摇红包环节结束,江弄月又退回去看春晚,看了一会儿说:“总有一天,我要把我手里的艺人送上春晚。” 奚迟风笑得有些无奈:“你看个节目还要想工作的事?不如以后你来做老板算了。” 江弄月抬抬下巴:“也不是不行啊,我喜欢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 随着十二点的临近,越接近市区,窗外的夜色就越璀璨。一路过去,万家灯火,是一种绵绵无尽的温柔。 回家之后,江弄月煮了两碗速冻汤圆,咬开软糯的皮,香甜的芝麻馅就顺着口子淌出来。 吃完汤圆,两人便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手机倒是一直在震动,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信息塞满了微信。 主持人集体倒计时的时候,江弄月忽然搂住奚迟风脖子,往下一勾,随即仰头迎上去,吻住他的双唇。 咚——咚——咚—— 新年钟声响起,窗外夜幕下无人机摆成了“新春快乐”的字样。 新的一年开始了。 -- 虽然是春节假期,但奚迟风应酬太多,并没有如愿闲下来与江弄月过单独的节日。 奚迟风对此有些歉意:“抱歉,你知道的,我……” 江弄月对此表示理解,还反过来安抚他:“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有多忙我当然清楚。” 奚迟风许诺,情人节一定补上。 江弄月笑着点头,心里却蓦然地涌起了一丝悲凉,就像外面森冷的空气一下子沁入了肺里。 转眼就到初六,奚迟风中午坐上了前往法国的飞机。江弄月送走他后,便联系搬家公司。 她的房子去年年初就已经交房,装修花了大半年,现在甲醛也散得差不多了。 江弄月直接叫搬家公司把她的行李打包过去。 到初七,妈妈周美琴来到宁城,江弄月去高铁站接到她,先把她带到酒店安顿。 周美琴疑惑:“怎么去酒店?不住你那儿啊?” 江弄月一边开车一边说:“我要搬到新房子里去了,现在两个住处都兵荒马乱的,你去了也不方便。” 周美琴哎哟一声:“在搬家啊?你不早说,那我就不过来了。不然你把我放到酒店,就赶紧回去看着吧,免得工人手脚不干净。” 江弄月有点好笑又有点暖心:“妈,你放心吧,我托人看着呢。” 周美琴哦了一声,这才揭过这个话题,开始仔细地打量起她的车来。 “这车挺贵吧?”她问完,也没想江弄月回答,啧啧两声又说下去,“还买了自己的房子。你不知道,每次我跟你阿姨你姑姑他们说起你在宁城有车有房,我这腰杆,诶,这辈子都没挺这么直过。你说说,他们生了儿子又怎样,还不就是光鲜了开头那几年,现在还苦哈哈地给儿子攒首付呢!天天跟我说,生女儿好,女儿不用操心,不用愁婚房。” 江弄月悄悄地翻了个白眼,不想再听她这番变了种的重男轻女言论,岔开话题说:“妈,你待会儿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周美琴说了两声随便,又固执地把话题绕了回去。 “早上上高铁之前,我还想着劝你结婚有个依靠,可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你现在这样也挺好。月月,待会儿你先带我去你新房那儿转转,我拍几张照片给你姑他们瞧瞧,免得他们总觉得你是个住在老破小里的寒酸老姑娘。” 江弄月心里感慨人民币的力量之强大,但也不想被周美琴捧成“家族之光”,便敷衍道:“你要待这么多天呢,慢慢来,不用急。” -- 第99页 周美琴点点头,欣慰道:“也是。”过了会儿,她又说,“我带了点家里的特产,等你开工了给你老板送过去。要不是有你老板照拂,你也不能有今天。” 她说着,又叹叹气:“之前我还以为你说在宁城一个人过得很好,是打肿脸充胖子呢。” 江弄月没听她后面的话,只是听她提到奚迟风,心脏就猛地往下一坠。 喉咙里像被一团棉花堵住,郁结的气流顶上眼眶,两眼也微微发胀发烫。 对周美琴来说,奚迟风只是老板,是一个符号;但对她而言,他是她生命里的一部分。 现在,她把这部分生命割舍了。 带周美琴在酒店安顿下来之后,江弄月拿出手机,给置顶的奚迟风发了一条信息。 江弄月:我们结束吧。 而后,她又自欺欺人地将整个聊天框删除,就好像一切从未发生,又好像她闭着眼,一脚迈过了一条她不敢凝视的深渊。 第50章 . 四更 相交的直线 戴高乐机场, 飞机刚刚落地,一下飞机,与奚迟风同行的奚迟睿便打开手机翻看错过的信息。 不一会儿, 他落后几步,停下盯着手机屏幕, 而后左右摇了摇脑袋,低低地哇哦了一声。 奚迟风的手机还未开机, 他侧眸瞧了奚迟睿一眼,大约是最近跟江弄月谈恋爱心情不错,还饶有兴味地调侃一句:“怎么, 又有网红找上门了?” 奚迟睿闻言看向他。 奚迟风与他对视两秒, 莫名地, 从他眼神中看出了一种同情的情绪。 奚迟风移开目光, 阔步朝前, 随口问道:“还是恒洲股价又跌了?” 说话间,他的手机正式开机,不断地有延迟的消息跳进来。 他还没低头去看, 奚迟睿就伸手拽住他, 小心翼翼道:“阿风,我给你看条微博。” 奚迟风挑了一下眉,朝他伸手。 奚迟睿并没有把手机交给他, 而是握在自己手里,将微博页面递到他跟前。 奚迟风定睛看去, 是闪耀互娱的官微,几个小时前发布了一条新微博,语气轻松诙谐,文字内容简单—— 欢迎新任总监@经纪人江弄月 配图是江弄月与闪耀互娱□□友好握手的照片。 有那么一瞬间, 奚迟风因为奚迟睿在跟他开玩笑,还挪开视线,与奚迟睿对视了几秒。 奚迟睿收回手机,摊手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奚迟风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周遭的嘈杂急速褪去,一时之间,天地旋转。 他凭着最后一丝清明,点开江弄月的微信,却看到她最后发过来的一句话——我们结束吧。 奚迟风蓦地哼笑一声,看向奚迟睿,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屏幕,点着头,呼吸沉重,额角似有青筋凸起,却说不出话来。 以他为圆心的空气急速降至冰点,又像被压缩进一个密封罐里,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她就为了一个区区总监的位置?”奚迟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奚迟睿不予评价,只举起双手,操着一把低音炮试图安抚:“冷静,阿风,这里是巴黎。” 奚迟风像是反应过来些什么,蓦地转身往回走。 奚迟睿一怔,连忙快步追上去,拦住他:“你想干什么?” 奚迟风没有说话,奚迟睿又道:“如果你不想吊死在赵家一棵树上,就暂时把你的儿女情长放到一边,然后继续跟我一起去找Jonas Lau谈合作。” 奚迟风蓦地停住脚步。 Jonas Lau是华裔,与奚迟风和奚迟睿同过几年窗,交情不错。这次两人到巴黎,就是找他谈投资,作为反击计划的一部分。 奚迟睿见有戏,试探着将奚迟风的身体往回转。 奚迟风反应过来,瞥了他一眼,总算重新走上出机场的路。 奚迟睿落后他几步,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奚迟风看向他的那一刻,眼角似乎泛着点红。 奚迟睿忙搓搓胳膊,低声自语,带着点嘲讽:“爱情,呵。” 去酒店的路上,奚迟风一路闭目养神。 奚迟睿自然也不敢去招惹他。 车子隔音效果不错,无人说话,车内便只剩下一片静谧。 奚迟风的大脑却没停止运转,不停地闪过除夕那日的点点滴滴。 他忽地想起自己问江弄月,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过年的仪式感这么强? 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根本不是过年的仪式感强,而是离别的仪式感强。 他以为那是一个新阶段的开始,而江弄月却将它作为了一个句点。 奚迟风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放在了一只没放油的平底锅上,开着小火慢慢地煎。 他一时疑惑江弄月是什么时候做好的决定,一时又想她为什么就不能听他的话等一等。 也想到,她究竟有没有信任过他,他在她心里的地位究竟几何…… 耳边突然传来奚迟睿的轻笑,奚迟风陡然一震,几乎煎成焦炭的心脏又急速坠下悬崖。 失重的钝痛感让他眼睛睁开一丝缝,朝奚迟睿乜斜一眼。 奚迟睿注意到他的目光,连忙晃晃手机解释:“看到了一条冷笑话,要不要分享给你。” 奚迟风无声无息地重新闭上双眼,心里却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刚才的某个瞬间,他居然卑微到以为全世界都在嘲笑他被江弄月抛弃了。 -- 第100页 到了酒店,服务生上来帮忙打开后座门,奚迟风下车的一刹那,骤然一阵头重脚轻,脚下一个踉跄,幸好服务生及时扶住他。 奚迟风借力站直身子,朝服务生道了声谢。 办完入住手续,奚迟风一手抄进大衣口袋,朝电梯走去。 指尖却触到口袋里窸窸窣窣的包装纸。 他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 回忆袭来,奚迟风想起公开蔡安妮跳槽那日,江弄月到他办公室安慰,随手从包里拿出几块巧克力放在他桌上,让他来不及吃饭时顶一顶。 后来奚迟睿想拿一块,还被他揍了。等奚迟睿离开,他就把几块巧克力妥善地放进了这件大衣里。 就这么放到了现在。 奚迟风低头看着手心的巧克力,不知不觉眼角发烫,缓缓地沉出一口气。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剥了巧克力放进嘴里。 巧克力的甜腻一下子在嘴里蔓延,却瞬间化作眉间的苦涩,和眼眶里的湿意。 奚迟风脚步不停,下唇不可抑制地轻颤,好像吃下去的不是巧克力,而是一种混杂着压抑、痛苦、难堪的情绪。 -- 江弄月陪周美琴过完元宵,才把周美琴送上了回家的高铁。 搬家的事已经完成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小东西,还需要她亲自回去收拾。 江弄月找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带了个行李箱去兰呈公馆。 没想到会遇上奚迟风。 江弄月原以为他出差回来,国内堆积了那么多工作,总该分身乏术,却不想□□的工作时间,居然在楼下遇到了他。 江弄月正拖着行李箱从楼里出来,与奚迟风迎面相遇,脚步不由一顿。 心脏还是不由分说地在胸腔里乱跳,江弄月想要表现得坦然,可在对上奚迟风云淡风轻的眼神时,一种诡异的挫败感和恼羞成怒却油然而生。 她强迫自己转移视线,若无其事地与他擦身而过。 可奚迟风却在她身侧停下了脚步。 熟悉的冷杉香气袭来,江弄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耳畔传来奚迟风若有似无的一声轻笑,紧接着,是他惯常漫不经心的倨傲语气:“江总这是搬得差不多了?” “江总”两个字顿时将她打入地狱。 江弄月自嘲地想,女人真是奇怪,明明自己提出了分手,却又因为对方回应得过于体面而备受打击,心像是被绵绵密密的针一下下地扎着。 江弄月看向远处树枝上的一盏小红灯笼,这才说:“是啊,奚总。” 奚迟风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笑,双手抄兜,语气格外轻快:“那就祝江总前途无量。” 江弄月咬了咬唇角:“谢谢奚总。” 两人差着一个身位。 奚迟风侧眸,恰好看到她的侧脸。 她的脸上又是久违的那股子倔强,好久没见过了,乍一看还有那么点陌生。 奚迟风就这么定定地注视了她几秒,随即回过神,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身侧的冷杉香气散去,恰好袭来一阵冷风,吹得江弄月脸上有些紧绷。 她回过神,脑袋里的嗡嗡声一下子变得清明,整个人就像踩在一块不断消融的冰面上,冰下的水已经漫过了脚尖,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全身。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口燃烧,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像是蒙了一层磨砂玻璃。 冲动让江弄月猛地转过身,看向奚迟风的背影。 他已经快走到门口,身长玉立,单手抄袋,背影一如既往地清隽。 江弄月忽然从心底深处生出一阵滚烫的不甘,她脚下踩得用力,上前几步,喊他名字:“奚迟风!” 奚迟风在台阶前停住脚步,却没有回身看她。 江弄月嘴边呵出白气,嘴角却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你都,不想问问为什么吗?” 奚迟风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呵了一声,倒是回过头来,漫不经心地撩着眼睑,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她。 “我为什么要问?” 江弄月张了张嘴,眼眶发胀发烫,却一下子失语。 奚迟风连嘴角的讽笑都逐渐敛去,面无表情地回身,阔步走上台阶。 江弄月回过神,追上两步,望着他的背影:“奚迟风,你从来没有毫无保留地爱过我,更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 奚迟风停住脚步,抄在袋里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拳。 江弄月像是被一股神秘力量驱使着,很多话不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 “你一边告诉我不会用儿时的渊源衡量现在,一边准备跟赵羽墨联姻,不就是想两全其美吗!” “公事瞒着我,私事也瞒着我,你想让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成为被你豢养的金丝雀,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地下情人?!” “你从来没有真正地尊重过我,你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照顾你的生活和工作,顺便填补你无聊时的精神空白!” “你就是,仗着我爱你那么多年,拿捏我利用我,在我面前吊着一根胡萝卜,让我死心塌地为你服务!” “奚迟风,你就是个从小没被人真心爱过,也不会真心爱别人的混蛋!” 奚迟风转过身,嘴角甚至挂起了一丝清浅笑意,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她。 -- 第101页 “说完了吗?” 江弄月喘着粗气,有些话脱口而出之后,才恍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嘴上说的那样大方,全然不介意过去他对待她的种种。 而神智也慢半拍地归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伤人。 她抿着唇,定定地望向奚迟风,眼睫轻颤,想弥补些什么,可大脑却在这时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奚迟风微微点了点头,云淡风轻道:“看来是说完了。” 而后,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毫不停留地走进了大门。 江弄月本能地追上几步,直到从外面看见他进了电梯,才踉跄地停下脚步。 垂下眼,脑海中忽然浮现去年生日,她醉醺醺地趴着摩天轮的玻璃,俯瞰脚下的灿烂夜色,而奚迟风就在身后守着她。 她对他说:“好美,高处的风景好美。” 可惜,摩天轮终究会从高处转回地面。 而他们是两条相交的直线。 第51章 新世界的光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 江弄月都在连轴转地忙。搬了新家,同时又换新工作,最大程度地挑战着她的适应能力。乔迁没多久, 江弄月就中招得了开春的第一场重感冒。 好在她的免疫力还算不错,熬了一个星期, 病毒就自动退散。之后,她就开始周转于各路应酬和业务谈判中。 忙碌叫她分不出精力去伤春悲秋, 好像对奚迟风的一切情绪,喜也好悲也好怒也好,都被封锁在了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兰呈公馆的那一天。 只是夜深人静时, 江弄月还是会忍不住滑到奚迟风的微信头像, 点开他的朋友圈看一看。 可惜的是, 奚迟风没有在朋友圈展示私人生活的习惯, 连头像底下的个签都欠奉。 可就是这样, 江弄月也依然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点开他的朋友圈,饮鸩止渴、心如刀绞。 偏偏微信还有个拍一拍的弱智功能,因此江弄月每次点开奚迟风的头像, 都格外地小心翼翼。而这份小心, 又在坠落般的心痛之外,增添了一丝隐秘的窥伺感,让她在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要再看了之后, 又一次次上瘾般重蹈覆辙。 这天晚上回家,江弄月整理后备箱中的旧物, 从角落一只纸箱里翻出两个印着卡通兔子头的透明橡胶热水袋。 除夕夜的记忆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脑海。 江弄月想起那晚奚迟风把两个热水袋塞到她怀里,动作一如既往地不算温柔。 地库内寂静无声,回忆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到极致,化作了一道道被纸张划破的隐蔽伤口, 遍布心脏。 说不上哪里痛,又哪里都痛。 江弄月将两个热水袋收进包里,阔步朝电梯间走去。没走几步,忽然发现脸上凉到紧绷,抬手一抹,才发现不知不觉眼泪遍布了满脸。 他根本没有那天她控诉的那么坏。 可是,他也没有时时刻刻都像给她准备热水袋时那样好。 江弄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控制了那么久的情绪突然因为两个热水袋彻底崩溃。 更诡谲的是,一时半会儿,她竟无法让自己从这些反复的情绪中抽离,只能任由自己一下愤怒,一下懊悔,一下伤心,靠时间的流逝熬过心脏传来的抽痛。 -- 四月中旬,左均朔在父母的陪同下来到宁城,江弄月请他们在外面吃饭。 左均朔的父母都是文艺工作者,在家乡剧团演了一辈子话剧。自从得知江弄月有意签下左均朔往娱乐圈发展后,二老在家商量了几个月,最终决定陪左均朔一起来找江弄月敲定合同细节。 左父对江弄月跳槽的事耿耿于怀,再三询问:“江总,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之前您说签的公司是恒洲,现在又变成闪耀互娱,这短短几个月,变动也太大了。” 江弄月笑着跟左父解释:“我跳槽是为了有更好的自我发展,均朔是我看好的人,我肯定不能把他让给别人。叔叔,这一点我想您应该可以理解。” 左父与左母对视一眼,倒也无话可说。 吃完饭,合同就已经基本敲定,左家三口先行回酒店。 江弄月把他们送到餐厅门口,待左父左母坐上出租车,左均朔才看向江弄月,试探着问:“姐,你跟你的前老板还联系吗?” 江弄月心脏已经痛习惯,看着他清澈的双眼,笑了笑:“也许以后有共同利益的时候还会联系,但也说不好,怎么了?” 左均朔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睛里浮起笑意:“没什么。姐,祝我们合作愉快。” “嗯,合作愉快。”江弄月点了点头,目送他坐进车内,站在路边挥挥手,看着车子远去。 马路对面,奚迟风就这么坐在车里,隔着车窗远远望着江弄月。 春意正浓,疏疏朗朗的阳光自绿意盎然的枝杈间洒下,江弄月脸上映着耀眼的春光,笑容灿烂自信,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切欣欣向荣的意味。 直到司机看了眼时间,小心翼翼地提醒:“奚总,您还要赶回公司开会。” 奚迟风回神,收回目光,闭眼揉了揉眉骨,这才低声说:“走吧。” 司机:“是。” 这一个下午,奚迟风忙得脚不沾地,从这个会议室走到那个会议室。直到时钟悄无声息地走到晚上八点多,他才终于得到片刻喘息。 空下来后,中午见到江弄月的画面便不可抑制地在眼前浮现。 -- 第102页 奚迟风感觉到了一阵隐痛。 这种隐痛并不陌生,自从江弄月离开之后,只要稍有空闲,这种痛感就会在身体里作祟。 那天江弄月的控诉声声在耳,他从不知道,她竟然对他有这么多不满。 可仔细一想,她的不满似乎也合情合理。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江弄月竟然会用这么一种打得他措手不及的方式来表达不满。 愤怒吗? 愤怒。 难过吗? 难过。 活该吗? 之前并不觉得,但现在渐渐开始觉得了。 奚迟风清楚地知道,中午看见马路对面江弄月的那一刹那,身体的本能让他想要下车去见她,但理智却告诉他不可以。 这种理智与冲动博弈的后劲极为缠绵,叫他胸口一阵一阵地闷痛。 可他又恍然间想起,离开他之后的江弄月似乎笑得更加从容,事业的顺利发展让她在行业内名声大噪。 奚迟风忍不住怀疑,过去几年他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究竟是对她的保护,还是他用他的自以为是扼杀她未来的可能性。 他一直以为她想要通过得到钱和权实现自我和自由,所以一直告诉她,等到时机成熟,她想要的钱权地位,他都会给她。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既然她要实现自我和自由,必定不会甘心躲在他身后,手心向上。 奚迟风仰头靠在椅背上,抬手揉着太阳穴。这一瞬间的恍然、焦虑和懊恼,化作了真实的钝痛,覆盖了整个大脑。 过了会儿,他侧身拉开抽屉找止痛药,可翻遍角落都没找到药盒,他这才想起前两天吃完了最后一粒忘了补。 如果江弄月还在,一定不会这样。 就好比桌边摊得乱七八糟的资料,如果江弄月在,一定也不会这样。 还有公司大小事务的归纳整理、来往应酬的安排、各种错乱的密码……当然最重要的是,每每当他稍微空闲下来,那如同附骨之疽一样存在的孤寂与想念,如果江弄月在,一定不会这样。 -- 五月中旬,江弄月带左均朔参加一个慈善晚宴。 晚宴的宾客都是圈内人,江弄月先带左均朔在各大资方面前混了个脸熟,又找到星河视频的宁总,一起坐了下来。 宁总朝她举了举手里的香槟,目光在左均朔身上打量一圈,这才对江弄月说:“这孩子条件不错呀,之前是不是还参加了几个网综,花瓣微博上都在讨论他。” 左均朔腼腆地朝宁总笑了笑。 江弄月看他一眼,转眸对宁总开玩笑:“我们家均朔还是个新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可悠着点夸,别把他夸废了。” 宁总轻笑:“听你这语气,你对你家新人倒是寄予厚望啊。” 江弄月笑道:“哪个经纪人不对自家艺人寄予厚望的?可愿望能不能成真,还不是得看你们这些资方吗?” 宁总意味深长地挑了一下眉。 江弄月直奔主题:“星河视频不是收了一个双男主大IP,你觉得我们家均朔怎么样?” 宁总笑了一声,抬手将鬓发勾到耳后,这才说:“江总,选角的事我可拍不了板,得导演他们说了算。” 江弄月了然轻笑:“可是宁总推荐的艺人至少能让导演高看一眼吧?” 宁总忍不住笑:“江总,你这……” 江弄月注视着她的双眸,说:“我们家的艺人全都优先配合星河视频的通告。” 宁总愣了愣:“包括头部几个?” 江弄月肯定道:“当然。” 宁总视线再次扫过左均朔,轻笑出声:“这孩子条件倒是真的不错,这样吧,我晚点跟导演他们打个招呼。” 江弄月朝她举起香槟杯:“多谢宁总。” 晚宴结束后,江弄月送左均朔去车位。 天朗气清,春夜的空气里带着袅袅的花香。 左均朔低声道:“姐,谢谢你帮我争取这么多机会。” 江弄月笑说:“你是我带入行的,你百分百地信任我,我当然也会百分百地为你争取更多机会。” 左均朔弯了弯嘴角,等到了车边,他转身望向江弄月。 江弄月骤然对上他的目光,心脏猛地一跳。 不得不说,红气确实养人,左均朔不过只是在网上有了小小的热度,可眉宇间的气质就已经比之前有了大大的跃升,光是穿着西装站在她眼前,一种天然的贵气便扑面而来。 左均朔像是不明白她突然的出神,还歪了歪头:“姐,怎么了?” 江弄月回神,想到些什么,忍不住提醒:“均朔,你现在势头不错,但作为你的经纪人,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打好招呼。” “姐,你说。” 江弄月道:“在你转型实力派之前,不要谈恋爱。” 左均朔弯了弯双眼,轻快道:“就这?好,我答应你。” 他答应得太快,江弄月担心他不清楚其中轻重,张了张嘴,想要进一步解释。 可左均朔却忽然微微俯身,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像是安抚又像是许诺:“姐,我答应你,在我有能力之前,绝对不会谈恋爱。我会像你一样,以事业为重,成为你眼睛里最亮的星星。” 江弄月对上他清澈的目光,心中陡然一震,有一个念头飞快闪过,没来得及抓住。 -- 第103页 恰在这时,余光中闯入一个高大身影,大脑还没辨别出来人是谁,心脏却已经开始出现针刺般的疼痛。 江弄月侧眸看去,只见奚迟风阔步走了过来。他西装革履,也刚从宴会出来,神色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入他的眼。 江弄月顿时舌根泛苦,而奚迟风径直走到了旁边的车位,司机已经替他打开后座门。 左均朔站直了身子,微微侧过身,原本握着江弄月肩膀的双手也改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虚虚揽住她的肩膀。 江弄月心潮起伏,没有发现左均朔的小动作,只不动声色地看着奚迟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奚总。” 奚迟风嘴角泛起一个细微的笑,目光在左均朔的手上顿了顿,而后才看向江弄月,微微颔首,毫不停留地坐进了车子。 黑色宾利很快从车位退了出去,尾灯消失在夜色里。 江弄月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缓了几秒钟,才转头对左均朔说:“先让司机送你回去,我还有点私事。” 左均朔乖巧地点点头,上车后,又拉着她手腕柔软地笑:“姐,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江弄月拍拍他肩膀,笑了笑:“有心了。” 等左均朔的车子也离去,夜色好像一瞬间空寂了下来。 江弄月抬头望望夜空,月亮又大又圆,少了星星点缀,夜空干净得像是一块纯墨蓝色的幕布。 她好想他啊,可是刚才那一面,又叫她痛得想要蜷缩起来,某一瞬间甚至想到了小美人鱼跟王子跳舞时是不是比这更疼。 可是,她不是小美人鱼,她爱王子,但不会为了王子停滞不前。 她只会,一拳一拳击退汹涌而来的悲伤,直到鲜血淋漓,直到她看见新世界的光。 第52章 呜咽 江弄月漫步去自己车位, 到了车前,才想起自己喝了酒,转而叫代驾。 代驾过来还有好一会儿, 难得今晚天气好,江弄月干脆一边等, 一边在路灯下踱步散心。 她的车子停得有点偏,周边早已没有什么人, 唯有一人多高的绿篱将她与奢华的晚宴花园隔离开来。 江弄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她心情舒畅了些,举目望向大路尽头, 想看看代驾过来没, 不料不远处路灯光照的死角处悄无声息地停下一辆黑色轿跑。 车型有些眼熟, 不等江弄月细看, 又从暗处出来一个小巧的人影。来人穿着朴素的运动套装, 戴着鸭舌帽口罩,还把外套兜帽拉到头上。 从江弄月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的长发发尾从衣领间露出来, 随着夜风轻轻舞动。 女人动作很快, 一溜烟就上了车。 江弄月好奇追上几步,车牌号在她视线里一晃而过,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她没忍住咬了咬下唇, 想到些什么,打开微信找到一个头像, 将刚才记下来的车牌号发过去,打字:帮我查一下这个车牌。 对面很快发来一个OK的手势。 江弄月缓缓吐出一口气,正要转身回车位,忽然听见空气中传来一道婉转女声。 “小月。” 江弄月回眸, 顾雪珂笑吟吟地朝她走来。 这会儿顾雪珂已经换下繁复的礼裙,只着便装,看着格外清爽。 刚才在宴会上,两人都忙着社交,只打了个照面,并没有太多时间寒暄。这时倒是空了,江弄月停下脚步,微微一笑:“雪姐,好久不见。” 顾雪珂笑道:“你也知道好久不见。”她顿了顿,注视着江弄月的脸,“跳槽跳得那么突然,搞得我都措手不及。” 江弄月脸上浮起歉意,诚恳道:“抱歉雪姐,辜负了你的信任。” 顾雪珂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大方道:“逗你的。起码你走之前还帮我谈下了我一直想要的代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突然,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江弄月也没说什么,只是大方地与顾雪珂拥抱了一下。 倒是顾雪珂临走前,又说:“你帮了我很多,以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江弄月道了声谢,目送顾雪珂上车,这才回自己车前。 代驾已经到了,江弄月坐进后排,车子缓缓启动时,刚好收到一条微信信息。 刚才的车牌号有消息了,手机那头的人问她:江总,这辆车的车主叫曹寅正,就是斑马娱乐的太子爷。还需要帮您查别的吗? 想起刚才那个身材娇小、全副武装的女人,江弄月心脏蓦地往下一沉。 回复完“暂时不用”几个字后,她便下意识地找出尤夏青的聊天框。 只是手指浮在键盘上,大脑却临时宕机。 她该怎么跟尤夏青说? 告诉尤夏青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女人上了曹寅正的车?这么捕风捉影的说法,除了影响尤夏青的心情,没有任何作用。 更何况,万一她吃力不讨好,反倒被尤夏青责怪破坏跟曹寅正的感情。 江弄月沉出一口气,收起手机,将车窗降下一个缝。 暮春晚风徐徐灌入,沉闷的大脑总算得到片刻休憩。 过了会儿,她重新拿出手机,顺应本能,往下翻好友列表,直到那个熟悉的头像出现在了眼前。 想起刚才的“一面之缘”,江弄月屏住呼吸,点开头像,谁知手一抖,一口气点了两下。 -- 第104页 所有的柔肠百结一瞬间散去,江弄月盯着手机屏幕,几秒钟前头像左右摇晃的特效似乎还在眼前。 她赶紧打开奚迟风的聊天框,果然出现了【我拍了拍“奚迟风”】的字样。 江弄月默默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已然尴尬到脚趾扣地。 她连忙鸵鸟心态地将手机按灭塞进包里,不看就相当于不存在。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些什么,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抿着唇重新打开微信。 奚迟风的聊天框已经被压到了很下面,而聊天框内,除了那句【我拍了拍“奚迟风”】的提示,再也没有其他内容。 江弄月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屏幕,心里那只冒着热气疯狂尖叫的开水壶渐渐偃旗息鼓。 而另一边,奚迟风不时地看看手机,直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某个莫名其妙拍了拍他的人,都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车内音响恰好传出低柔女声在唱: “有时世界仿佛只剩一半, 有些骄傲随着时间流走被冲淡。 有人站在狂野独自呼喊, 有些忧伤不知何时会消散。 有人站在心里停滞不前, 有人站在原地等着一切再出现。” 奚迟风眼里的光逐渐暗下去,倒是想起了刚才左均朔揽着江弄月肩膀,跟他打招呼的模样。 奚迟风舌尖抵了抵牙根,重新看向窗外飞退的夜色。 他活了三十岁,确实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收到一个小男孩儿的雄性挑战,而且是在分手之后。 奚迟风忍不住抬手,松了松领带。 这晚手残“拍了拍”奚迟风的事,就像是一缕风,吹过之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江弄月的生活还是照样过,只是鉴于前车之鉴,理智地克制住了偷窥奚迟风微信的欲望。 一开始像是有戒断反应,一空下来就总想去看一看,明明也知道根本看不到什么。到了后来,这种“不看”渐渐成了习惯,有次跟同事闲聊,听对方说起视奸前任社交平台的事,江弄月才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看奚迟风的微信了。 好像也不是特别难。 只是,偶尔想起奚迟风的时候,心里还是会像破了一个洞,里面长满荒草,呼啸的野风吹得荒草飒飒作响。 -- 宁城的四季交替很少有过渡,仿佛一夜之间,气温就飙升到了四十度。 这几个月,江弄月一直为左均朔奔波撕资源,好在左均朔本人也争气,到了八月末,除了成为一个老牌综艺的常驻嘉宾,还顺利进入星河视频投拍的双男主大IP,担纲男一号。 这天江弄月难得有空,带上左均朔的个人照去剧组探班。到剧组时,左均朔正一个人呆在化妆间休息。 见江弄月进门,左均朔立马站起来,冲她温软地笑:“姐,你来了。” 江弄月递给他一杯咖啡:“今天你要熬大夜,提提神。” 左均朔戴着古装头套,笑容依然很甜:“谢谢姐。” 江弄月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又从包里拿出那叠照片,说道:“有空把这些签了。” 左均朔乖巧点头,拔开马克笔笔帽,在照片上签起名来。 江弄月看了他一会儿,莫名有种自豪感,就好像自己辛苦培养的孩子,终于在一次重要考试中名列前茅。 她暗笑自己无痛当妈,坐到一边,刷起手机来。 某个行业八卦群里的消息吸引了她的视线。 爱吃鱼的大脸猫:所以真就是谣言啊? 鱼小鱼:可不是,我还以为真就强强联合了! 鱼小鱼:看来时代真是变了,都不流行豪门联姻了。 阿西西:之前不是有鼻子有眼的,还说两家已经会过亲了? 爱吃鱼的大脸猫:有钱人的事,谁说得准。 江弄月好奇,将屏幕往上滑,直到翻到话题的起始点。 有个群友往群里分享了一条公众号链接,随后是满屏的感叹号,以示自己的震惊。 yyds:卧槽!奚家跟赵家没联姻,两边都出来澄清了,只是商务合作,没有感情上的纠缠!!! Yyds:之前谁传出来,说奚迟风要跟赵羽墨联姻?这不打脸吗!! 江弄月一怔,蓦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嘴角本能地弯起。可下一秒,心就像被浇了一锅开水,滋滋地起了泡,那些泡又被一个个挑破。 江弄月喉间一哽,一下子红了眼,失魂落魄地坐回去。 “姐,你怎么了?”左均朔被她的动静吸引,小心翼翼问她。 江弄月茫然回神,眨了眨眼,这才看向左均朔:“没事,我还有别的工作。” 左均朔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神色,嘴角轻轻一抿,眉眼耷拉下来,这才低声说:“哦,你先去忙吧。” 刚刚群里看到的消息就像一个炸弹,轰烂了江弄月平静许久的情绪。一时之间,耳边嗡嗡声不绝,江弄月一时也没注意左均朔的神情,点了点头,便如同游魂一般走了出去。 坐到自己车上打开冷气,江弄月才感觉飞到半空的灵魂渐渐归了位。 大脑恢复了思考能力,一些想法就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奚迟风没有跟赵羽墨联姻,那么她的离开又是为了什么?她所做的一切,意义何在? 心脏不停地下坠,江弄月望着漆黑的夜色,一下子被茫然侵袭。 -- 第105页 可没过多久,她又想,如果她当初没有离开,就不会在工作上有现在的成绩。 但是,这些成绩的代价,却是跟奚迟风决裂。 脑中像是有无数声音在跟她说话,江弄月最终忍无可忍,疲惫不堪地握着方向盘弯下身,额头抵在了手背上。 过了会儿,她呜咽出声。 第53章 无形却响亮的耳光 一阵手机铃声将江弄月从五味杂陈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她直起身, 从中控台的盒子里抽了几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掉脸上的泪痕,避免影响妆容, 这才从包里摸出手机。 是尤夏青的电话。 江弄月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后视镜扬起嘴角, 这才调整语气轻快说道:“怎么了,突然打我电话。” 那头传来一阵静谧, 江弄月正觉得奇怪,忽然一声压抑的哽咽从手机里冒出来。 江弄月忙问:“青青,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 尤夏青呜咽一声, 只哭着说:“小月, 你来接我一下好不好?” 江弄月心尖一跳, 顾不上自己的事, 让尤夏青把定位发过来后, 便连忙驱车赶去。 一路过去,江弄月脑中不断回想起当初尤夏青回国后,跟曹寅正一起请她吃饭的那天。 曹寅正眼中的轻蔑, 她记忆犹新。 之后就是不久前的晚宴结束后, 她看到那个戴口罩鸭舌帽的女人,鬼鬼祟祟上了曹寅正的车。 江弄月心中已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到了尤夏青家门口, 正要按门铃,却发现大门开了一条缝, 争吵声从门缝中砸出来。 尤夏青义愤填膺地哭喊:“我十九岁就跟了你,七年,你就这么对我!” 猜测一下子得到证实,江弄月想都没想, 直接推开门往里冲。 正好看见曹寅正一把推开尤夏青,皱着眉,语气却格外冷静:“这七年我亏待你了吗?你跟我在国外,什么开销都是我出的,要不是我,就凭你家里那条件,你能过上现在的日子?” 说话间,尤夏青已经被他推得倒在了地上,江弄月忙跑过去抱住她:“曹寅正,你说话注意点!” 曹寅正却松开衬衫袖口,无所谓地笑了笑,又问尤夏青:“你有什么损失吗?” 尤夏青哑口无言,望着他,连眼泪都忘了掉。 不管还有多少牵扯,现在继续留在这里都是个不明智的决定。阿昏 江弄月没有理会曹寅正,只扶起尤夏青说:“青青,你先跟我走。” 尤夏青木偶般跟她走了几步,忽然推开江弄月转身扑向曹寅正,死死地拽住他的领子,双目猩红。 “什么叫我没有损失?我的时间我的青春就这么不值一提吗?!曹寅正,你有没有良心!!” 曹寅正一个不备,被她拽得踉跄了几步,待稳住身形后,他才覆上尤夏青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 “一个只会张开腿靠男人养的女人,时间、青春,值几个钱?” 话音刚落,江弄月上前就是一耳光。 曹寅正脸一别,舔了舔出血的嘴角,点点头道:“是我让保安请你们出去,还是你们自己出去?” “曹寅正!!”尤夏青歇斯底里地尖叫。 曹寅正没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江弄月。 江弄月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抱住尤夏青肩膀:“青青,跟我走。” 说完,她便不由分说地死死箍住尤夏青,半拖半拽地带她走出了别墅。 上车之后,江弄月说:“我先带你去我家,今晚好好休息,不管什么事,都等养好精神再说。” 尤夏青无声地坐在副驾,像个憔悴的傀儡。 江弄月心中轻叹,一脚油门,带她远离了曹寅正的领地。 直到车子停进车库,江弄月下车绕到副驾,打开车门叫了尤夏青一声:“我们到了。” 尤夏青这才像是刚刚回过神,僵硬地看向她,眼神空洞无光。 江弄月心中一颤,又说:“青青,你先……”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被尤夏青打断。 尤夏青气若游丝地说:“你为什么要扇他耳光呢?你要是不动手,说不定我们还有复合的可能。” 江弄月脸色不自觉地低沉下来,不过下一秒,她又努力扬起笑脸,说:“青青,你什么意思?” 尤夏青这才像是刚回过神,倾身抱住江弄月的腰,脸埋在她身前,闷声哭道:“对不起月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我现在好乱,我只有你了……” 江弄月叹了口气,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便帮她解开安全带,一起往电梯走去。 路上,江弄月对尤夏青说:“这几天你先住我家吧,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心如刀绞,但是既然曹寅正已经背叛了你,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及时止损。” 尤夏青眼泪不断地滚落,无声地点头。 江弄月说:“你家里……” 尤夏青忙抽泣着说:“先不告诉他们,我那个后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等着看我笑话。我不能让她如愿。” 江弄月又是无声一叹。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尤夏青抱着江弄月的胳膊,像是找到了组织,哽咽道:“月月,现在就我跟你的处境最像了。” 江弄月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 第106页 如果从情路来看的话,的确她们俩的处境最像了。 曹寅正劈腿,奚迟风“联姻”。 想起奚迟风联姻的乌龙,江弄月原本想找尤夏青倾诉心里的郁郁,可现在尤夏青这个状态,她也不敢再让尤夏青为她的事分神了。 进了门,江弄月弯身在鞋柜里找拖鞋,尤夏青站在玄关灯下,往里打量着江弄月的家,一时怔怔出神。 直到江弄月把一双新拖鞋放到尤夏青脚边,尤夏青才回过神,看向江弄月说:“你家好大。” 江弄月随口应了一句:“当初攒首付可要了我半条命,不过熬过来就好了。” 尤夏青踌躇了一下,忽然想起刚才自己跟江弄月说的那句“现在只有我跟你的处境最像了”。 她心尖一皱,突然觉得自己被这偌大的房子衬得更加悲凉。 江弄月把她安顿到客房,又去厨房热了点小米粥,哄着她吃下半碗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她:“知道他劈腿的对象是谁吗?” 尤夏青摇了摇头,眼看着眼泪又要掉下来。 江弄月问:“怎么发现的?” 尤夏青从床边柜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上个月我在他胳膊上发现过指甲印,我就留心了一下,前几天刚好他在客厅打电话,书房电脑上挂着微信,我就好奇看了眼,然后就……”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本来我想装不知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是我实在忍不住,我那么爱他,我没办法接受睡在我身边的人,沾过其他女人的□□。” 江弄月想起那个鬼祟的女人,安抚几句后又问:“微信上看不出来是什么人吗?” 尤夏青摇头:“我搜过了,什么信息都找不到,明显是个小号。” 江弄月呵了一声,在某些事上,男人的反侦察能力还真是不错。 她抿了抿唇,如果她没猜错,那个女人应该也是晚宴结束后,被曹寅正偷偷接走。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参加晚宴的宾客。 那天的晚宴都是明星艺人,还有几个平台高管,目标太多,江弄月一时也不知该从哪里排除。 她想了想,摸摸尤夏青脑袋:“先不管这些了,他都背叛你了,这种男人管他去死。他找小三小四小五小六都跟你没关系了。” 尤夏青忽然哇地哭出声:“可是我心好痛,就像有人一拳一拳往我心口砸一样。” 她捂住胸口,哭得喘不过气。 江弄月也曾有过这种感受,只好从过来人的角度安慰:“没关系,这都是正常生理现象,你就当是戒断反应,熬过去就好了,会越来越好的。” 尤夏青没回应,只是哭,也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止。 江弄月低头看了眼,见她已经挂着眼泪睡过去了,这才将她平放到床上。 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绪的消耗让江弄月精疲力尽,洗漱完之后连日常的护肤流程都懒得做,就一脑袋扎进枕头睡了过去。 次日正好是周六,江弄月担心尤夏青的状态,在家陪了她两天。到了周一,江弄月又连请四天假,一直陪着尤夏青。 开始几天,尤夏青情绪反反复复,一会儿哭,一会儿发呆,过一会儿又闹着联系曹寅正要说法,被江弄月拦下来之后,就再次进入哭、发呆的循环。 到了最后两天,她稍微稳定些,江弄月便陪她窝在沙发上一起啃鸭脖看喜剧电影。 尤夏青还是会问:“小月,我十九岁就跟着他,他难道一点都不珍惜吗?” 江弄月放下鸭脖,摘掉一次性手套,捧住她的脸正色道:“青青,你记住,不是你从十九岁就跟着他,而是,你在十九岁那年选择了他。而现在,你经过多方考量,不想继续选择他了。” 尤夏青眨着空洞的双眼:“有什么区别吗?他还是不要我了,我就像一块用过的抹布,就这么被人随手丢了。” 江弄月沉了沉气:“你是个独立完整的人,你不是个宠物,从来不是你‘跟着’任何男人,而是你选择了条件让你满意的男人。现在,是那个男人让你不满意了,明白吗?” 尤夏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江弄月将她搂进怀里,说:“等你情绪再好点,我托朋友帮你找份合适的工作。等你的圈子打开了,就不会觉得失去这么个臭男人有什么值得伤心了,甚至回想现在的状态,还会觉得是自己的黑历史。” 尤夏青闭着双眼,没有吱声。 假期的最后一天,江弄月一早起床就发现尤夏青做好了早餐。 她惊讶了一下,尤夏青跟她解释:“我确实该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了。” 江弄月松了一口气,这几天的陪伴总算有了效果。 销假之后,江弄月就重新投入工作的怀抱。过了几天,她收到一个珠宝品牌的新品发布会邀请。 江弄月不久前还跟品牌PR一起喝过咖啡,向PR推荐过公司的某个当红艺人。 这次发布会是个不错的机会,江弄月连邀请的宾客名单都没看,便直接应了下来。 发布会安排在冯宅。 冯宅是上世纪名门冯氏家族的旧居,一栋完美交融中西方美学的花园洋房。 走过高大的爱奥尼式门廊就是签名板,江弄月接过礼仪送上来的马克笔,在签名板上龙飞凤舞地签字。 -- 第107页 最后一笔刚刚落下,忽然余光瞥见一个高大身影在一旁驻足,熟悉的冷杉香气淡淡飘来。 江弄月脊背瞬间挺直,手一顿,笔尖在红色的签名板上留下一个浓黑的墨点。 她目光黏在签名板上,丝毫不敢往旁边那人瞥。 原本的一切理直气壮、一切柔肠百结,在这一刻突然化作了一个无形却响亮的耳光。 而身边的人却并未停留,快速签好名之后,就将笔还给礼仪,径直走了进去。 江弄月眨了眨眼,逼退这一瞬间眼眶里涌上来的热意。 等将笔还给礼仪,她往前看了看,身着黑色正装的男人已经阔步走远,只留下一个笔挺的背影。 倒是落在后面的陈琳趁机回头,偷偷地朝她笑了一下。 江弄月搓了搓手心,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举步往里走去。 第54章 最近过得好吗 江弄月原以为发布会来宾那么多, 大家都忙着社交,她应该不会再遇上奚迟风。 却不想,在发布会后的酒会, 她还是与奚迟风狭路相逢。 酒会安排在冯宅的花园里,花园中央的喷泉汩汩上涌, 十二座小喷泉围着中间的大喷泉哗哗作响。白色三角钢琴前,轻快的乐曲从琴师指尖流淌而出, 点缀着白色长餐桌上的各式甜点。 江弄月刚从餐桌拿起一块小蛋糕,一抬头,奚迟风的身影便跃入眼帘。 她感觉眼睑不受控制地鼓胀着, 心口也跟着擂起了鼓。 江弄月不动声色地舒出一口气, 忽略一涌而上的尴尬, 逼着自己故作坦然地对上奚迟风的视线, 摆出得体的社交笑容:“奚总。” 奚迟风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眼色沉沉,却瞧不出什么情绪,只微微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江弄月喉间瞬间干涩, 默了两秒才说:“嗯, 好久不见。” 手里的小叉子无意识地戳着蛋糕,江弄月脑中像是装了几百只知了,吵得她心思涣散, 一时竟也忘了自己寒暄完毕,还可以优雅走开。 奚迟风也没动, 捏着手中的香槟杯,想到些什么,又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江弄月眼皮轻颤,下意识地回避视线, 转而往旁边绿茵草地上一瞧,却又觉得显得心虚,便重新看向他。 “挺好的。”她低声回了句。 奚迟风点点头,抿了一下嘴角,说:“确实听说你在闪耀互娱做得不错。” 江弄月心脏猛地往上一提,提到闪耀互娱,她整个人都像是变成了一个僵硬的机器,尴尬汹涌着,将她死死钉在了原处,手脚都不听使唤。 可下一秒,残存的理智却分析出此刻似乎不只是尴尬,还有其他许多不可名状的情绪,叫她五脏肺腑都在奚迟风的视线下蜷缩起来。 江弄月清了清紧绷的嗓子,转移话题说:“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奚迟风抿了口香槟,顿了顿才说:“不好不坏,解决了之前的一些问题。” 江弄月后背蓦地渗出一层热汗,想起那日群里看到的消息。 她不知道,他所说的“解决了之前的一些问题”,是不是指跟赵家联姻的事。 她也不敢问,更没立场问。 江弄月突然觉得,她拿捏着自己所谓的骄傲和尊严,作茧自缚,亲手将自己与奚迟风的关系,推到了绝境。 一时之间,从脚底心升腾而起的滚烫让她无法继续在奚迟风面前站下去。 江弄月低头看着手里的小蛋糕,像是要从小蛋糕里得到什么思路。过了会儿,她才仰起头,笑容恍惚地对奚迟风说:“我……我去别的地方转转。” 奚迟风沉默两秒,眸光淡了淡,才稍稍弯了一下嘴角,朝她举了举香槟杯:“好,你随意。” 江弄月仓惶离去,没注意到奚迟风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才淡淡移开了目光。 酒会结束时,已经月上枝头。 江弄月与一位时尚主编聊完之后,正准备离席,不想喷泉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身旁的主编已经闻声望过去,嘟囔了一句:“好像是吵架了?天哪,这种场合吵架,真是丢死人了!” 江弄月也下意识地望向喷泉附近,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不一会儿,从人群的缝隙中,江弄月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蓦地一顿,快步走过去。只是没走两步就被那位主编拉住,皱着眉劝她:“亲爱的,那种场合最好还是不要过去哦。万一上热搜呢?” 江弄月朝她一笑,拍拍她的手背:“没事,亲爱的,我就远远看一下。” 说完,她便径直转身,阔步走去。离喷泉越近,她的脸色就越难看。 因为她已经从人群中听到一道耳熟的女声,证明刚才看到的人影不是她的幻觉。 江弄月太阳穴突突直跳,挤开衣着光鲜的人墙,果然看到尤夏青撕扯着曹寅正的衣领,为爱癫狂地尖叫:“我不会放过你的!曹寅正,你这个贱人!” 江弄月来了之后才知道今天曹寅正也在受邀之列,只是她不知道尤夏青是怎么混进来的。 可是眼下她根本想不了太多,别看周遭衣香鬓影,都是体面人,可面对这种男女情感八卦,一群人也都看得津津有味。 江弄月赶紧上前几步,一把搂住尤夏青的腰,将她从曹寅正身上扯了下来,在她耳边扁着唇,压低声音说:“青青,不管你有多恨,现在都不是时候。你跟我走,免得品牌方追究你的责任。” -- 第108页 不想,尤夏青一把挥开她的手:“我不走!凭什么我要忍气吞声,看着劈腿的渣男光鲜亮丽!凭什么我受伤痛苦,渣男云淡风轻!” 她说完,擦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看向曹寅正,一字一句道:“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真面目!让你身败名裂!” 曹寅正理了理衣领,挑起嘴角,露出个鄙夷的笑:“疯女人。” 他说完,就掸掸衣袖,无事发生般,准备转身离去。 他的冷静和无视尖锐地挑动了尤夏青的神经,愈加衬得尤夏青蓬头垢面,格外狼狈。 她歇斯底里地喊:“曹寅正!你是不是人!” 周围看戏的人中,有光鲜的女士屈指掩鼻,露出怜悯又嫌弃的神色;亦有男士低头笑得玩味。 江弄月无法眼睁睁看着尤夏青成为圈子里一段时间的笑柄,忙上前两步死死拖着她往反方向走。 “青青,你听话,先跟我走。” 然而,尤夏青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猛地反推她一把,脱开她的手。 江弄月一时不备,脚下站立不稳,踉跄几步,便往旁边喷泉池栽去。 人群中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江弄月身上一凉,整个人已经摔进了喷泉。 她今日只穿一件单薄白色雪纺衬衫,配千鸟格半裙,这会儿栽进水里,长发湿淋淋地黏在脸上,而衬衫面料瞬间变得透明,紧贴着身体的曲线,内衣颜色纹路清晰可见。 江弄月大脑一懵,下半身还浸在水里,当众走光的恐惧胜过了一切。 尤夏青也被这场变故吓得愣在了当场。 恰在这时,一件黑色西装外套兜头罩下,不等江弄月反应过来,奚迟风已经用外套将她包得密不透风,而后直接将她打横从水里抱起。 早秋的晚风徐徐而过,江弄月双臂攀附着他的肩膀,抬眸望着他的下颔,蓦然发觉耳膜在一下一下地鼓动。 奚迟风却没有低头看她,抱着她跨出喷泉之后,便吩咐闻讯赶来的陈琳:“你在这里善后。” 陈琳点点头:“好的,奚总。” 围观的人群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过道,奚迟风抱着江弄月自过道离去,满园的纸醉金迷渐行渐远。 江弄月将视线从他身后收回,复又仰头看向他。 她喉间滞塞,忽然觉得这个画面陌生又熟悉。她想再多看一会儿,但又害怕多看。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在发热发胀,忙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垂下眼睑。 奚迟风就这么抱着她,一路走到车边。 司机早已有眼色地打开了后座门。 奚迟风先将江弄月放进去,身体一接触到座位,江弄月便猛地醒过神:“我……” 她原本想说“我自己开车了”,可一抬头,看到奚迟风掌着车门,低头凝视着她,她也就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都到这份上了,要是再拒绝他的帮助,实在过于矫情。 不一会儿,奚迟风从另一边上了车。车门一关,车内仿佛一下子被他的气息填满。 奚迟风脸上没什么表情,跟司机报了一个地址,是江弄月现在住的小区。 他还扭头跟她确认:“我没记错吧?” 江弄月脖子僵了僵,才迟钝地摇头:“没错。” 顿了顿,她又低低开口:“尤夏青……” “陈琳会安顿好。”奚迟风侧眸瞧她一眼,眼神淡淡。 江弄月哦了一声,一下子也不知还应该说点什么,尴尬一下子占据大脑,她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在发僵。 她摸了摸手包,想把手机拿出来调解一下此刻宛如凝滞的气氛。 不想,她刚摸到手机,就听身侧传来男人的声音:“去年好像也是这个时候。” 江弄月愣了愣,下意识看向他:“什么?” 说完,又立马撇开眼,低头专注地看着脚垫上以双脚为中心泛开的水圈。 奚迟风说:“去江城见顾长安那次,你也下了水。” 江弄月睫毛微微一颤,回忆化作一股涌遍胸腔的酸胀。 她顿了两秒才说:“嗯,那次你还说我工作这么多年,还相信站在宇宙中心呼唤爱这一套。” 奚迟风似是赧然,自嘲地轻笑一声:“是我不会表达。” 江弄月鼻子一酸,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佯装回信息。 可点开微信上下划拉了半天,她都没点进任何聊天框。 脑袋里突然乱哄哄的,她扭头看向窗外,让璀璨的夜色将眼里的猩红取代。 车内沉寂了一会儿,奚迟风低声开口:“我楼下那套房子的密码……” 江弄月一怔,侧眸看他一眼,下意识说道:“哦,我是不是忘了给你换回原始密码?” 奚迟风顿了片刻,才说:“密码是不是我们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江弄月心脏猛地往下一坠,酸涩感再一次在她鼻头拧了一把。 没等她开口,奚迟风又说:“那天我翻到花瓣网上的聊天记录,看到了我们当初约定见面的日子。” 江弄月喉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确定自己声音听上去不会有任何颠簸之后,才开口:“好好的,你看这么久之前的记录干嘛?” 奚迟风说:“就是想看看。” 江弄月眼眶再一次涌起热潮,她连忙扭头看向窗外,望着沿途的夜景,就这么一直看着。 -- 第109页 直到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两人都没再说话。 司机刚把车停稳,便跑到后排,替江弄月开了门。 江弄月正要下车,却在拢身上的外套时反应过来,看向奚迟风说:“你的外套,我让干洗店处理好再给你送过去吧。” 奚迟风默了默,对上她的视线说:“送过来会不会太麻烦你?” 江弄月微怔:“那……” 奚迟风想了想,面色沉静地说道:“处理好后,你发我微信。” 江弄月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定定地望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奚迟风嘴角抿了一下,眼中似是闪过一丝试探:“然后,我过来拿。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让陈琳过来。” 江弄月太阳穴一跳,脑中似是有一根弦,突然嘣地一声。 她僵了片刻,视线略显游移,说道:“到时候再看吧,你过来或者陈琳过来。” 第55章 请我吃饭吧 江弄月快步上了楼, 进屋后,将身后的大门合上,她才背靠门板, 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刺激又虚幻的梦。直到现在,玄关的暖光自头顶照射而下, 晚风从未关的阳台门吹进来,窗帘迎风起舞, 呼呼作响,江弄月才终于有了实感。 手机的消息声将她从最后一丝虚幻中拽回。 江弄月掏出手机看了眼,是陈琳给她发了微信, 告诉她已经将尤夏青安顿在酒店, 并且一直陪着她。 紧接着, 陈琳又发过来一个定位。 江弄月道了声谢, 说:我明天过去看她。 之后, 她便点开尤夏青的聊天框,斟酌着字句,发过去:青青, 你先在酒店好好休息, 我明天一早去看你。 想了想,江弄月又补上一句: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这边, 你不要多想。 发完信息后,江弄月等了几分钟, 没有回音。 她轻轻叹出一口气,想起尤夏青今晚的歇斯底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疲惫。 说实在的,她怎么都没想到, 尤夏青的冷静只是表面,甚至怀疑自己这么多天的陪伴安抚全是无用功。 江弄月理解尤夏青此刻的悲愤,但尤夏青这种反复无常的状态,也让她一下子束手无策。 洗完澡出来,江弄月想到些什么,擦着头发走到沙发边,拔掉手机充电器,点开微信,找到奚迟风的头像。 咬着唇思索了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地打字:到家了吗? 信息发出去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儿轻浮,便官方地添上一句:今天太谢谢你了,谢谢你帮我安排陈琳陪着尤夏青。 她发完信息,像是觉得手机烫手,猛地往沙发角落一扔。 偏偏一转头,又看到被她随意丢在扶手上的西装。 江弄月愣了几秒,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因为出任经纪总监跟奚迟风吵架那次。 那晚大雨滂沱,她浑身湿透地走进电梯,奚迟风便将大衣裹在了她身上。后来进了家门,也是洗完澡,她左右觉得不痛快,便故意问他什么时候来拿大衣。 之后奚迟风便到了她家里,将她抵在沙发上,耳鬓厮磨;而后,又抱着她去了卧室…… 江弄月心脏一颤,那晚陌生又战栗的感觉如潮水般涌上来。 她并拢双腿,两个膝盖不安地磨蹭了几下,而后拍拍脸颊,将自己从回忆中拽出来。 恰在这时,奚迟风有了回复。 江弄月点开一看,奚迟风说:不用客气。 江弄月双手握着手机,抿唇盯着屏幕,思忖了半天,才想到该回复什么。 江弄月:嗯,那晚安了。 这次奚迟风几乎秒回:晚安。 聊到这里,似乎也无话可说了。 江弄月正想按灭屏幕,不想奚迟风紧接着又发来一句:今晚有大雨,记得关窗。 江弄月指尖下意识地绕了一下发尾,莫名有种身份对调的感觉。 明明以往都是由她提醒他这些琐事,或者直接帮他把这些琐事办妥。 江弄月抿了一下唇,嘴角略微扬起,又刻意拉平。 她打过去几个字:知道了,你也是。 之后,奚迟风便没再发来信息。 江弄月捧着手机躺到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便被闹钟吵醒。 江弄月睁开眼,晨起的阳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中飘了进来。 她捞过床头的遥控按了一下,窗帘缓缓向两侧打开,阳光慢慢地布满了整个房间。 江弄月抬手挡了挡眼睛,等适应之后,才拿起手机看消息。 老天保佑,手中艺人们的工作都在有序顺利地进行,就连总是腥风血雨的那几个,也都暂时风平浪静。 江弄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洗漱完喝了杯水之后,便一边在微信上安排工作,一边打开冰箱准备做三明治。 等安排下去的工作都得到同事们的确认,江弄月才找出了尤夏青的聊天框。 一个晚上过去了,聊天记录依然停留在昨晚她发出去的信息上。 江弄月沉出一口气,将做好的三明治放进便当盒,才换好衣服出门。 到了酒店房间门口,她刚按了一下门铃,陈琳就从里面开了门。 打完招呼后,江弄月进屋,陈琳压低声音说:“她一直失眠到凌晨两点多,没办法才给她吃了两颗褪黑素,现在还在睡。” -- 第110页 江弄月满脸歉意:“辛苦你了。” 陈琳笑着说:“没事的,之前你在奚总身边的时候,也很照顾我的嘛。” 江弄月没再多说,拿出便当盒说:“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带了三明治,你先垫垫。” 陈琳道了声谢,便在桌边坐了下来。 江弄月轻手轻脚地往卧室走去,到了床边,尤夏青恰好睫毛翕动,不一会儿便缓缓睁开了双眼。 江弄月轻柔一笑:“吵醒你了?” 尤夏青愣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撑着床垫坐起来,颓丧道:“月月,真对不起啊,昨天害你出丑。” 江弄月摇摇头:“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尤夏青嘴巴一扁,一下子被这句话戳中了脆弱的神经,眼泪唰地流下,哭着说:“只有你对我好了。” 江弄月忙在床边坐下,从床头扯了几张纸巾给她:“我带了三明治,你先去吃点好不好?” 尤夏青摇着头,哽咽道:“我吃不下。” 江弄月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问她:“昨天你是怎么进去的?” 尤夏青边哭边说:“韩筱悠你还记得吧,大学跟我们一个班的,她现在在电视台做导演,找关系帮我弄了张邀请函。” 江弄月倒是对这个韩筱悠有印象,不过毕业之后就没有来往过了。 她有点好奇尤夏青怎么跟韩筱悠联系上的。 尤夏青说:“一直都在微信上躺列嘛,然后前几天我半夜发了条朋友圈发泄心情,虽然天亮前删了,但她还是看到了,就来关心了几句,之后我们就聊起来了。” 江弄月见她没有封闭自己,而是在跟以前的同学慢慢恢复联系,倒也安心了一些。 她想了想说:“昨天的事都已经处理好了,没有任何照片视频流出。青青,答应我,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尤夏青怔了怔,含着眼泪望向她:“可是我怎么办呢?我就看着他光鲜亮丽,而我就灰扑扑地活该被他抛弃?我一直在劝自己,算了不值得,可是每次夜深人静,所有的愤怒都会朝我扑过来。月月,我真的控制不住。” 江弄月握住她的肩膀,正色道:“你可以的,青青。不要再为渣男浪费时间了,你该把所有时间都投资到自己身上。时间和忙碌是解决所有负面情绪的良药。” 尤夏青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月月,你怎么这么‘何不食肉糜’?我这段时间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我的经历你都知道,为什么你还要对我说出这么冷冰冰的话?” 她说着,抹了一把眼泪,又说:“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被人爱吗?我就活该在他身上白费七年时间,却什么都得不到?” 江弄月说:“可是情侣关系本来就不受法律保护,即使是夫妻,也有无数方法在离婚时让对方净身出户。青青,别沉溺在过去了,我先帮你安排一份清闲的工作,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好不好?等你恢复情绪,不管你要反手报复曹寅正还是就此别过,我都会帮助你支持你。” 尤夏青一把挣开她的手:“连你也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 江弄月一时语塞,喉间梗了几秒才道:“我没有站在你的对立面啊,我一直在帮你出主意,如果我站在你的对立面,为什么还要大清早跑过来?” 尤夏青别开脸,也不知怎的,脑中莫名浮现江弄月住着的那套偌大的房子。 她忽地哼笑一声:“我怎么会奢望你能理解我。” “青青,你好好说话行吗?”江弄月皱起眉,“你拿出以前我们跟奚迟风在花瓣上聊天时的自信和智慧好不好?” 尤夏青看向她,不由地拔高了声音:“我一直都是这样啊,日子好我就从容自信开开心心;日子不好过,我就像个漏气的皮球。我现在被人劈腿,难道我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吗?” 话题莫名其妙地在原地打转,江弄月一口气堵在胸口,憋了半晌,才颓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尤夏青抬了抬下巴:“我知道你现在过得比我好了,本来我跟曹寅正还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之间还是能平起平坐的。现在我这样了,你拼了命地教我做人,你心里是不是很瞧不起我啊?” 江弄月抿唇,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从床边站了起来。 “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聊,帮你安排工作的事,你要是同意了,随时打我电话。”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尤夏青一眼,这才转身往外走去。 陈琳尴尬地坐在桌边看手机,见她出来,一路送她到门口,想了想,安慰她:“江总,失恋的人情绪是反反复复的,我看尤小姐应该也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江弄月点点头,勉强朝她扯了个笑容:“谢谢你啊,麻烦你看着她点,要是她退房,你就告诉我。” 陈琳应下,目送江弄月离开。 到了傍晚,江弄月果然收到陈琳微信,说尤夏青退房了,只说要去朋友家住。 江弄月回了个“收到”,再次道谢后,便让陈琳不用再跟进这件事了。 她转头给尤夏青发信息:你去哪个朋友家了? 尤夏青倒是回复得很快:韩筱悠家。 江弄月:靠谱吗?你注意安全,把韩筱悠家的地址发我一个。 尤夏青:是我的朋友,当然靠谱。 -- 第111页 她并没有把地址发过来,江弄月烦躁地揪了一下发尾,即使坐在四季恒温的办公室里,后背依然热得出了汗。 江弄月想了一会儿,又给尤夏青发过去:青青,我的性格就是比较要强,遇到麻烦也习惯打鸡血逼自己走出来。可能早上我的说话方式没有照顾到你的心情,但我确实是想鼓励你早点开启新生活。 过了许久,尤夏青才有了回复。 她拍过来一碗玉米排骨汤的照片,然后说:筱悠帮我做的,我刚才还想哭,觉得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但现在喝完汤我就觉得好多了。 隔了半分钟,尤夏青又发来一句:筱悠也是妈妈去世,爸爸娶了个后妈,而且一个月前刚和男朋友分手。我跟她经历相似,她也比较能理解我。 江弄月原本还在聊天框内斟酌语句,看到这句话后,指尖蓦地顿住,而后,她按住删除键,把聊天框里的字都清空了。 有那么一瞬间,江弄月觉得心里好像突然空洞了一大块。一种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失去,而她却无法抓住的感觉,让她好一会儿缓不过劲来。 脑中倒是莫名想起一句歌词——为何旧知己在最后变不到老友。 江弄月离开公司已经月明星稀,刚到公司楼下,微信就有新消息弹出来。 奚迟风在问她:我的衣服好了吗? 江弄月一愣,猛地想起他那件衣服还丢在她家里的沙发上,尚未送去干洗店处理。 她抱歉地打字:对不起,今天事情太多,我忘记送干洗店了。 奚迟风:这样。 奚迟风:我今晚刚好有空,干脆去你家拿衣服。 奚迟风:我自己拿去干洗店。 江弄月眼角一跳,脑中闪过些什么,没来得及抓住,只是下意识地回他:这样太不好意思了,我给你造成这么多麻烦。 奚迟风轻描淡写地回复:那你请我吃饭吧。 第56章 偷偷上了什么语言艺术进…… 江弄月眉心一跳, 抿着唇角小心翼翼地回复:今天太累了。 信息发出去后,她看了半天,又思考这样会不会让奚迟风觉得她太冷漠。 江弄月想了想, 又添上一句:我到现在才刚从公司出来呢。 发完信息,她还将屏幕右上角的“20:48”截给奚迟风, 以示自己加班到现在,是真的累, 不是找借口回绝他。 奚迟风很快回复:刚好,我就在你公司附近。 江弄月:啊? 奚迟风:见完一个客户。 江弄月揪了揪发尾,莫名有种不真实感, 总觉得事情巧合到像是她闲时看的那些言情小说, 作者为了给男女主制造交集, 无所不用其极, 让两人在哪儿都能遇上, 仿佛全世界就只有男女主两个人。 可是,不真实之后,江弄月也明确到感觉到了自己情绪里的一丝欢欣。 她挑了一下嘴角, 又强行拉平, 这才回他: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奚迟风回得云淡风轻:再过一个红灯,我就到你公司楼下了, 等我。 初秋的夜晚已经带了些许凉意。 江弄月看完微信后,也没再往停车场走, 径直转了个方向,往路边的公交站牌走去。 到了站牌前,她又给奚迟风发信息:我就在站牌这里。 发完之后,恰好一丝凉风吹过, 江弄月缩了缩脖子,双手抄入风衣口袋。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卡宴便在她跟前停下。 副驾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的奚迟风侧头看向她,朝她抬抬下巴:“上车。” 旁边写字楼窗口散漫而出的灯光虚浮地映在他脸上,他脸上的皮肤被衬得白皙而有质感,像是从杂志封面上走出来。 江弄月心脏猛地漏了一拍,藏在风衣口袋里的双手捏了捏拳,才一脸淡然地坐上了副驾。 上车之后,江弄月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随口问道:“今天没让司机开车?” 奚迟风重新踩下油门,慢条斯理地说:“最近好像更喜欢自己开车。” 江弄月闻言,不由侧目,而后别开脸,嘴角倒是挂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奚迟风觑她一眼:“笑什么?” 江弄月道:“笑有些人终于下凡尘。赵师傅多话痨的一个人,自从给你开车之后,硬生生憋成了闷葫芦。” 奚迟风也笑,说:“我之前是不是特别讨人厌?” 江弄月一顿,不由扭头看向他。光影自他脸上掠过,她莫名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格外落寞寂寥。 江弄月想了想,诚恳道:“不是的。” 奚迟风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 江弄月说:“其实很多时候,也就是正常上级发现底下人事情没办好,通常会有的态度而已。但你跟其他领导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你公归公私归私,不会在工作上借职位之便,向下属发泄私人情绪,显摆自己的权力。” 奚迟风笑了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艺术了。” 江弄月瞧他一眼,也大方地弯起了嘴角:“看过总裁办外面的世界后,有了对比,对很多事的看法也就不一样了。” 奚迟风没接话,过了会儿问:“这个时间了,干脆去夜市?” 江弄月有点意外,看看他身上价值不菲的黑色衬衫,说:“我倒是没问题,你……” 奚迟风挑了挑眉,语气格外轻快:“我能有什么问题?” -- 第112页 江弄月不说话了,扭头看向窗外,绵延不绝的路灯一盏一盏地快速划过,她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视线便落在了车窗倒影上。 她看见车窗上的自己弯着嘴角,眉眼间是这段时间以来极少看到的轻松愉悦。 到了夜市,奚迟风从后座拿下一件风衣披上。 风衣是休闲长款,衬得他整个人身长玉立,少了几分高层精英的冷冽感,倒像个偷跑出来的贵公子。 江弄月难得见他不穿正装,便好奇问了句:“这衣服什么时候买的?” 奚迟风与她并排走着,淡声说:“前几天。” 江弄月哦了一声,调侃:“原来你自己能打理好自己啊。” 她说完,便垂下头,目光追随着自己的脚尖。 奚迟风垂眸看到她漆黑的发顶,心里像是鼓胀开一个花蕾,浅浅一笑,说:“以前被你惯坏了。” 江弄月心脏往喉咙口一蹦,又被她咽回去,双手抄入衣袋,偏头觑觑他,却很快收回视线,笔直地看向前方,没有说话。 奚迟风又说:“现在出差的行李都是我自己收拾的,家里的收纳,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密码,都是我自己整理的。” 江弄月没想到他这大半年时间,居然默默地朝着五美四德好青年的方向发展了。 她抬手将垂到颊边的长发勾到耳后,指尖滑过滚烫的耳根,这才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怎么,恒洲的效益已经差到叫你请不起保姆了?” 她原是开玩笑的一句话,没想到奚迟风听完后,倒是一脸认真地说:“不是。” 他语气中的笃定让江弄月心脏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 奚迟风也在这时对上了她的视线,沉声说道:“是想体会你的心情。” 江弄月一愣,情绪像坐了过山车,好一会儿,她才从中剥离出一种莫测的欢愉和酸涩。 她歪着头问他:“体会出什么了?” 奚迟风说:“这些事虽然琐碎不起眼,但确实很耗心力,不该将这些付出当成理所当然,视而不见。” 江弄月哦了一声,别开头抿抿唇,想了想,轻飘飘说了句:“知道就好。” 奚迟风看着她的侧脸,嘴角扬起个弧度。 周围人潮拥挤,两边摊位不时传来吆喝,空气中全是各种油炸小吃混合的香气。 恰好有小朋友擦着江弄月飞奔而过,奚迟风眼疾手快,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怀里一带。 江弄月本能地抱住他的腰,才没有被小孩带倒。 鼻尖盈满熟悉的冷杉香气,江弄月下意识地抬起头,定定地望向奚迟风。 奚迟风眸子漆黑深邃,像是要将她溺毙。 好半晌,江弄月才回过神,像是为了缓解刚才盯着他走神的尴尬,干巴巴说了句:“干嘛,要带我回去帮你继续收拾行李收纳你家?” 她原以为说完这句,奚迟风就会松开她。 不料,奚迟风的胳膊却收得更紧,一脸郑重地说道:“不是,你是你自己,我没有权力要求你为我做什么。” 江弄月怔了怔,忍不住细细打量他的神色。 也不知道这大半年,他是不是偷偷上了什么语言艺术进修班,说起话来倒是越来越悦耳了。 江弄月心中微动,眸中已有了笑意。 “哦?那你说,我该做什么?” 奚迟风抿抿唇角,眼神真诚而平静:“做一切你想做的,你觉得可以成全你自己,实现你价值的事。” 江弄月死死抿唇,才克制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她推了推奚迟风的胸膛,说:“我现在最想成全我的胃,我快饿死了!” 奚迟风微怔,随即脸上那一丝几不可察的忐忑褪去。 他轻笑一声,放开她说:“想吃什么,我请客。” 江弄月道:“不是说了我请你吗?” 奚迟风说:“下次再让你请。” 江弄月眉梢微微一挑,听出点儿什么,笑着说:“行啊,那今天就给你这个机会。” 顿了顿,她又想起些什么,对奚迟风说:“怎么到现在才想起要请我吃东西?” 奚迟风看向她的双眼,淡声道:“总该把自己的麻烦都解决掉,才能让你安心接受我的邀请。” 江弄月眼珠子转了转,拉起他的手往前走,说:“我知道前面有家章鱼小丸子很好吃。” 奚迟风跟在她身后,嘴角绽开个笑容。 等拿着两盒热乎乎的章鱼小丸子在摊位边上的塑料凳坐下来,江弄月才望着长街上来往的人流舒出一口气。 “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她将手里的竹签子分给奚迟风,“这才是人间烟火嘛!” 奚迟风看向她:“那你工作还那么拼?” 江弄月摇了摇头:“我的性格就是这样,会羡慕这种人间烟火,但受不了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烟火里。写字楼虽然冰冷坚硬,但那是我的战场,我喜欢那种在厮杀中掌握命运的感觉。” 奚迟风笑了一下,恍然发觉这一点她倒是一直没变,也跟他不谋而合。 江弄月却莫名想起了尤夏青,忍不住叹了口气。 奚迟风问她:“怎么?” 江弄月道:“想起尤夏青了。” 今早江弄月跟尤夏青的冲突,陈琳早已一字不差地汇报给奚迟风。 奚迟风今天找她吃饭,其中一个原因,也是想着她可能因为这件事心情不好。 -- 第113页 他想了想说:“尤夏青跟你是两类人,你一毕业就进了职场,经历过更多人情冷暖,思想也更独立。但尤夏青还没毕业就已经被曹寅正豢养起来,曹寅正是她人生的全部,她也从未在自我发展这件事上奋斗过,所以不知道人生除了感情之外,还有很多事值得去努力。人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再失去被她当成信仰的爱情,这种挫败、后悔、怨恨,不是靠你的鼓励,或者帮她安排工作,就可以走出来的。” 江弄月偏头看向他,眼中有些许茫然:“那我该怎么做?” 奚迟风叹了口气,伸手揉揉她的发顶:“什么都不用做,天助自助者。她在这种时候本就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你再让她出去工作,对她而言就是将她推入未知的深渊。她不是讨厌你,而是害怕未知。甚至,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对她的无形打击。” “我……”江弄月张了张嘴。 奚迟风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安抚道:“作为朋友你已经很棒了,不要因此内疚。” 缠绕在头顶的乌云一下子因为他这句话散去不少,江弄月这才发现,自己如今对于尤夏青的一切复杂情绪,都来自于作为闺蜜却只能束手旁观的无力与内疚。 她永远记得大学里是尤夏青带她体验了人生第一次游乐场之旅,也是尤夏青带她见识了五彩缤纷的世界,让她从一个小镇做题家,真正地融入到这个城市里。 而她到奚迟风身边工作后,虽然隔着半个地球,可一切的酸甜苦辣,都有尤夏青隔着网线陪她走过来。 所以,尤夏青现在这个状态,她就想努力帮她选择最好的路,尽快从悲伤中走出来。 奚迟风的一番话,让她暂时卸下了重重的壳,得到片刻喘息。 江弄月扭脸看向旁边位置上的奚迟风,转移话题说:“我发现你现在说话比以前好听多了。” 奚迟风微微挑了挑眉梢,倒是自信:“我还有更多好听的话,你要每天来听吗?” 第57章 奚叔叔 江弄月一怔, 随即目光闪烁起来。 心里像是揣了一只蛋挞,在烤箱受热之后,一下子鼓起一层酥皮, 甜腻软绵的奶香四溢开来。 江弄月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里的章鱼小丸子,柴鱼片和海苔安静地趴在照烧酱上, 她拿竹签戳了一下,继而侧眸看向奚迟风, 故作无谓道:“干嘛,是想撩哪个女明星,特意找我练手呢?” 奚迟风笑了声, 盯着她的脸:“你脸红什么?” 江弄月手背蹭蹭脸颊, 理不直气也壮:“你去街上随便拉个女孩子来这么一句, 你看她们脸红不脸红!” 奚迟风说:“她们脸红不脸红管我什么事?” 江弄月嗤了一声。 奚迟风又说:“我只在乎你有没有脸红。” 衣领里蓦然升起一阵热意, 江弄月后背有细微的针刺般感觉, 像是小时候热得起了痱子。 她径直戳起一颗章鱼丸子递到奚迟风嘴边,说:“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奚迟风愣了愣,随即张口接过。 江弄月朝他递了个眼色:“自己拿着。” 奚迟风笑着伸手接过竹签。 江弄月这才收回手, 下意识地将长发勾到耳后, 过了会儿,她扭头看向奚迟风,问道:“好吃吗?” 奚迟风点头:“不错。” 江弄月弯起唇来, 自己也戳了一颗尝尝,皮酥肉嫩, 确实不错。 一阵风吹过,长发被吹得黏在了嘴角。 江弄月正要放下丸子伸手去勾,不料奚迟风已经先她一步,将她散落的长发别到耳后。 他的手上带着暖意, 自她脸颊一路至耳尖,一划而过。 江弄月嘴里含着章鱼丸子,心脏的剧烈跳动让她一下子鼓着脸颊忘记了咀嚼。过了会儿,她才无事发生般,慢吞吞地咬着嘴里的丸子。 明天还有繁琐的工作,两人吃完东西后,没有继续在夜市闲逛。 奚迟风一路将江弄月送到了小区门口。 解开安全带的那一瞬间,江弄月感觉自己身体里分裂出了另一个灵魂,这个灵魂死死扒着座椅,疯狂在喊:“靠靠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只不过,江弄月脸上依然淡定,浅浅地瞥了奚迟风一眼,缓缓说道:“今晚谢谢你啊。” 奚迟风一手搭着方向盘,微微侧身看向她,笑着问:“什么时候回请?” 江弄月脸一热,幸好这会儿车内光线昏暗,她猜奚迟风大约是看不清她脸上的红晕的。 她眨了眨眼,明亮的双眸在夜色中闪烁不定。 “这几天都很忙诶。”江弄月低声说道。 奚迟风一手转着手机,闻言噢了一声,略显低落:“好吧,工作重要。” 江弄月一下子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张毛毯,因为他这句话的语气,卷起了一个小边边。 她努力把这个小边边抻平,想了想说:“你要是不介意,改天中午我请你吃沙拉。” 奚迟风翘起嘴角:“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江弄月听出他话里的愉悦,恍然觉得座椅下面像是添了把火,烫得她坐不下去。 她忙打开车门,略显慌张:“我先上去了。” 这次奚迟风倒也没再说什么,跟她道了声晚安后,便目送她离去。 江弄月努力让自己的脚步看上去平稳如常,直到进了大门,又拐了个弯,确定奚迟风看不到她之后,她才一路小碎步地跑向电梯。 -- 第114页 迈进家门,江弄月才呼地松出一口气。紧接着,她又想到些什么,趿着拖鞋跑到阳台往下张望。 可惜的是,楼下确实停着几辆车,然而夜色茫茫,她压根分辨不出奚迟风的车是哪辆。 江弄月扶着阳台,轻轻地叹了口气。 耳边是寒凉的晚风,一切都莫名地变得寂寥起来。 夜市里,男人谈笑风生的模样再次出现在眼前,像是拢了一层浅淡的月光,带上了朦胧的美感。 江弄月在阳台站了会儿,这才回去室内,拿起睡衣往浴室走去。 洗完澡出来,她坐到沙发上,拔掉手机充电器,这才点开屏幕。 手机里堆积了一大堆尚未处理的工作,江弄月专心处理完毕后,才找到奚迟风的头像。 十五分钟前,他发来了一条信息:到家了。 江弄月指尖绕着睡衣腰带,思忖了一会儿,才回复:哦。 发完这个字,她又打过去一句话:干嘛跟我说? 不一会儿,屏幕上就弹出奚迟风的回复:不跟你说跟谁说? 江弄月咧着嘴角,整个人窝进沙发里,十个脚趾先是蜷缩,而后双脚开始疯狂拍打沙发。 等平复下来,她才笑眯眯地打字:Mary,sunny,ivory 奚迟风:哈! 江弄月:哈什么? 奚迟风:哈某些人口是心非,从来没有变过。 江弄月悬在键盘上的两个大拇指一顿,过了会儿,像是置气般,回复过去:对,你从来不口是心非【抱拳】【抱拳】 那头奚迟风也是好久没有回应。 江弄月等了一会儿,忽然抓了一下头发。 她这是在干什么呢?好好的,又翻起旧账。明明分开的那段时间对他格外想念,曾经所有的不满,他的那些高高在上,在时间的冲刷之后,也都逐渐淡去,只留下他对她的好。 可偏偏,在有了重新在一起的苗头之后,那些被她淡忘的不快便再一次伴着美好,席卷而来。 只是与过去不同的是,当她再想起那些不快,不会觉得痛苦,她也不需要再强迫自己剥离这些痛苦,抠出他对她的好。 毕竟不管什么关系,人与人在一起相处,总有各种磨合。只是偶尔想起,心里还是会有些酸酸涨涨。 江弄月最后看了一眼屏幕,确定还没收到奚迟风的回复后,便趿上拖鞋走去卧室。 躺进被窝里,她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不一会儿,手机屏幕亮起,是奚迟风发来信息。 奚迟风:抱歉,我不该让你想起不高兴的事。 江弄月舔了舔双唇,继而咬着下唇回复:过去了就过去了,是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江弄月想了想,又写:我们都向前看。 片刻,奚迟风再次发来信息:好。今天太晚,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江弄月:晚安。 放下手机后,江弄月拉着被口仰面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又像个煎蛋似的,来回翻转几次。 好像话说开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她的痛点,她的忧虑,他都知道。起码,他们没再像以前那样,谁都不主动说,谁都在背后默默地猜。 接下来几天,宁城下了几场秋雨,彻底冲走了夏天的余热。 江弄月果然如那晚跟奚迟风说的,忙得完全没有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更别说抽出精力想些风花雪月的事。 好在忙了近一个月之后,再陪左均朔拍一组公益活动的宣传照,便能短暂松弛几天。 左均朔学习能力不错,业务水平也飞速上升。 摄影棚内,江弄月站在导演的电脑屏幕后,看了试拍的几张照片,朝左均朔竖起个大拇指,便放心地去外面上洗手间。 冲完水从隔间出来,江弄月视线一瞥,见迎面走来一个穿一身运动外套,用口罩和鸭舌帽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女人。 女人身形熟悉,江弄月微微一怔,记忆瞬间翻涌,出现慈善晚宴那晚,同样装束的女人趁夜上了曹寅正的车的画面。 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女人身上停留,洗完手后,刻意放慢了脚步,从洗手间出去。 外面有个助理模样的女生等候,江弄月瞧她一眼,一边佯装回信息,一边走到走廊角落,静静等着刚才的女人出来。 不一会儿,她便听见身后小助理说话:“苏老师,化妆室在那边,您跟我来。” 江弄月脊背一僵,猛地回身望过去,只看见小助理与那鸭舌帽女人的背影消失在前面拐角处。 江弄月想到些什么,点开微信,发了条语音:“阿达,帮我打听一下,苏叶今天什么行程。” 没过多久,阿达就发来语音:“老大,苏叶今天拍《Lady》杂志的封面呢,巧了,就跟咱们均朔一个地方。” 江弄月胳膊上蓦地生出一层鸡皮疙瘩,内心汹涌的愤怒让她想要跟上去。可理智又让她冷静下来,对阿达说:“再帮我查一下上回慈善晚宴,苏叶入场和离开的时间。” 说着,她翻了翻日历,将那天晚宴的具体日期发过去。 等了一会儿,阿达告诉她:“入场有签到时间,但是苏叶离场比较低调,大概是为了躲开记者吧,还让助理假扮成她的样子,记者一路追到停车场才发现。至于苏叶具体什么时候走的,还真没人看见。” -- 第115页 江弄月说:“好,我知道了。你继续忙你的。” 说完之后,她便下意识点开尤夏青的聊天框。 自从尤夏青搬去跟韩筱悠一起住之后,她们聊天的频率便越来越低。最近一次记录,还停留在上星期。 江弄月思忖了一会儿,不知自己该不该把猜测告诉她,便点开她朋友圈,想看看她最近的状况。 不想,刚点开,便看见一张两只手牵在一起的照片,文案只有两个字——官宣! 江弄月一下子偃旗息鼓,不想再让曹寅正的任何消息打扰尤夏青现在的生活。 她想了想,给尤夏青发过去一条信息:你恋爱了呀? 不一会儿,尤夏青便发来回复,不冷不热:嗯。 江弄月说: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带出来一起吃饭? 尤夏青:最近都忙着谈恋爱呢,没时间。 江弄月怔了怔,心中隐隐掀起一阵失落。想了想,又回复:嗯呢,照顾好自己哦! 尤夏青字里行间像是浮着一层冷笑:我男朋友会照顾好我的,我只要接受他的爱就好了。 江弄月抿抿唇角,觉得自己多事,但又觉得应该提醒一下。 两相博弈之后,她还是忍不住说:这跟照顾好自己也不矛盾,人最后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嘛。 尤夏青用词尖锐:男人的爱都是有保质期的,男人就是贱!我不在保质期内享受他们的奉献,等保质期一过,我找谁去?亏不亏啊?! 江弄月眼皮直跳:我没有让你不享受男朋友奉献的意思。 尤夏青似是带着讽刺:你都没有男人爱你,当然只能靠自己了。 江弄月一下子失去了聊天的欲望,没再给尤夏青发信息。 按灭屏幕后,她想了想,又重新点亮屏幕,打开微信找到尤夏青的聊天框,将整个聊天框都删除了。 等左均朔拍完照片,江弄月已经把心情调整得差不多。 左均朔跟工作人员们道完谢,便快步走到江弄月跟前,笑着说:“姐,刚好快到晚饭时间了,我请你吃饭吧。” 江弄月抬手将他额头垂落的碎发拨上去,淡声道:“让我陪你吃草吗?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减肥期。” 左均朔乖巧地由她帮着整理发型,待她收回手,才隔着袖子拉起她胳膊晃了晃,撒娇道:“姐,我就今晚吃一顿碳水,你就陪我嘛,好不好?我保证,吃完之后就去撸铁,把吃进去的卡路里都消耗掉。” 江弄月笑着拍开他的手:“要是被你那些女友粉看到你这样拽我,还不直接把我撕了?” 左均朔哦了一声,小学生似的将手背到身后,委屈巴巴地垂下头。 江弄月见他这副模样,心一软,便应道:“好吧,就陪你吃这一顿。说说,想吃什么?” 左均朔眉开眼笑:“就去吃烤肉吧,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烤肉店味道不错,先定个包厢。” 他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像是怕江弄月临时反悔似的。 江弄月与他并排去停车场,半路上接到奚迟风的电话。 江弄月眉梢都挂了笑意:“什么事?” 她语气中的熟稔与亲昵,叫左均朔不由侧目。 电话那头,奚迟风笑着说:“这几天应该空了吧?今晚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江弄月下意识看了左均朔一眼,见他正低头回信息,便对奚迟风说:“不巧,刚刚跟人约了晚饭。” 奚迟风哦了一声:“方便知道是谁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车边,左均朔的助理已经下车拉开车门。 两人坐上去,江弄月也不隐瞒,笑道:“左均朔,刚陪他收工。” 奚迟风顿了两秒,随即开口:“哦,就是那个小孩儿,最近势头不错。” 车内寂静,“那个小孩儿”几个字,精准无误地传到左均朔耳朵里。 他下意识地侧眸瞧了江弄月一眼,江弄月注意到他的视线,朝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你别老叫人‘小孩儿’行不行?” 左均朔嘴角一翘,想了想,在江弄月身侧大方道:“月月姐,奚叔叔约你吃饭吗?他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 奚迟风:“……” 第58章 一起去看电影? 电话那头传来几秒钟寂静, 几乎是一瞬间,江弄月脑中就出现奚迟风似笑非笑抿着唇的模样。 果不其然,短暂的寂静之后, 便蓦地传来奚迟风的一声轻笑,像是从胸腔里憋了许久。 “好啊, 你们在哪儿吃饭?” 江弄月:“……” 最终,她还是将餐厅定位发了过去。 左均朔见她挂断电话, 故作坦然地低头看手机,没有出声。 江弄月暗暗打量他好一会儿,才终于斟酌着语气开口:“均朔, 我有话跟你说。” 左均朔胸腔里咚地一跳, 若无其事地扭头看向她, 乖巧地弯起嘴角:“姐, 你要说什么?” 江弄月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奚迟风?” 左均朔揉揉鼻子, 一脸的无辜:“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江弄月说:“那你为什么跟他针锋相对?” 左均朔耸耸肩膀:“谁叫他说我小孩儿,我叫他叔叔, 不过分吧?” 江弄月无话可说, 没忍住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呀!”顿了顿,又道,“他好歹是圈里最大的资本方之一, 说不定以后你还要跟他合作。” -- 第116页 左均朔摸摸脑袋,小狗似的望着她:“我知道了, 我听你的话。” 默了会儿,他终是没忍住,试探着问:“姐,你不是跟他撕破脸了吗?为什么你们……” 江弄月滑动手机的手一顿, 过了会儿才含糊道:“人与人的关系很复杂,不是简单的是非题。而且我跟他的事,也只有我们才知道。” “我们”两个字画出无形的界线,左均朔眼里的光暗淡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哦了一声。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烤肉店外面停下。 左均朔戴上口罩,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才跟在江弄月身后,一起进了包厢。坐下没多久,包厢门再度打开,奚迟风也到了。 左均朔起身与奚迟风打了个招呼,便重新坐下,恰好与奚迟风隔桌相对。 而江弄月坐在两人之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莫名感觉到了空气中再次蔓延出一道滋滋作响的电流。 她忙打破沉默,浅笑道:“点单吧。” 奚迟风与左均朔对视一眼,两人各自低头扫了桌角的二维码。 左均朔翻了一下菜单,对江弄月说:“姐,这个牛肉看上去不错,你喜欢吗?” 不料,没等江弄月开口,奚迟风便已经沉沉出声。 他视线落在江弄月脸上,目光也柔和,只是语气中莫名多了几分挑衅,显然是说给左均朔听的。 “看着有点辣,你这几天不是嗓子不舒服吗?我看下面的五花还不错。” 江弄月:“……” 左均朔抬眸飞快瞥了奚迟风一眼,而后说道:“月月姐,我车上有秋梨膏,我等下让小美给你拿一罐。” 江弄月太阳穴跳了跳,突然有点头疼,抬起双手往下一压,缓缓道:“你们爱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管我。” 奚迟风与左均朔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 点完单没多久,服务员便将菜品送了进来。 小羊羔卷裹着金针菇在铁盘上滋滋地烤着,待熟透,两双不锈钢筷不约而同地分别夹起一个卷,同时放入江弄月的餐盘里。 江弄月举着筷子的手蓦然顿住,视线左右移动,在奚迟风与左均朔脸上先后扫过。 两人皆收回了筷子,若无其事地拿着钳子翻烤铁盘上的肉片。 气氛和谐中带着诡异,江弄月搓搓额头,拿着手机起身:“我出去上个洗手间。” 说完,便移开包厢门出去了。 等包厢门重新关上,左均朔便率先放下了钳子,两手撑在桌沿,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的奚迟风:“奚总,有些缘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何必强求?” 奚迟风慢条斯理地将烤肉翻了个面,抬眸瞥他一眼,随后便重新将目光落在了烤肉上,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缘分?” 左均朔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过了会儿,才调整好表情,轻笑出声:“对,我是没多大,也就是比你年轻,比你嘴甜,比你懂事。” 拿着钳子的手一顿,奚迟风蓦地撩起眼睑看向他。 左均朔迎上他的目光,挑衅地勾了勾嘴角。 奚迟风点点头,挑了挑眉,从容轻笑:“我跟她朝夕相处了六年。” 左均朔说:“她还不是离开你了。” 奚迟风抿唇,舌尖一抵下颚,而后才哼笑出声:“所以?这就是你觉得自己可以趁虚而入的原因?” 左均朔耸耸肩膀,没有说话。 奚迟风看着他说:“你知道,即使没有我,你也没什么胜算。很少有女孩子喜欢姐弟恋,更何况,现在她身边有我在。” 左均朔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他,又无辜又单纯:“天哪大叔,你不会不知道比起老男人,现在的女生更喜欢年下吧?” 奚迟风:“……” 恰在这时,放在桌边的手机震动几下。 奚迟风拿起来一看,而后轻笑着朝左均朔晃晃手机,起身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左均朔心口一滞,刚刚舌枪唇剑中小胜的喜悦感瞬间散去,等奚迟风一走,便百无聊赖地单手撑着下巴支在桌上。 公用洗手台前,江弄月一见奚迟风进来,便忍不住责怪:“你干什么?” 奚迟风单手抄袋,斜倚着洗手台,满脸无辜:“我干什么了?” 江弄月气得咬了咬牙,蹬着高跟鞋上前两步,抬眸盯着他:“左均朔才几岁,你几岁,你跟他斗什么气?” 也不知是不是今晚在年龄这件事上受了多次打击,奚迟风一听江弄月提年龄,便觉得哪哪儿都不是滋味。 他轻哼一声,慢条斯理道:“怎么,你还要我学孔融让梨?” 江弄月一愣,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一脚踢在他小腿迎面骨上:“你什么意思?我是个梨?” 奚迟风嘶地倒抽一口冷气,却也顾不上疼,只好声好气地道歉:“对不起月月,是我口不择言。” 江弄月别开脸,没吭声。过了会儿,她才说:“来吃饭你就好好吃饭,你都三十二了!” 奚迟风太阳穴一跳,纠正:“三十零八个月。” 江弄月:“……” 奚迟风见她不语,便在手里转着手机,慢悠悠说:“这就是你语气这么凶让我出来的原因?” 江弄月一挑眉:“我哪里凶了?” 奚迟风点开聊天框,指着最下方“给我出来!”几个字。 -- 第117页 江弄月一时无语,想说的都说完之后,她也懒得再处理两个男人之间的阴阳怪气,转身便要回包厢。 不料,奚迟风一把拽住她手腕,将她拉到身前,站直了身子垂眸看着她说:“你叫我出来,就是替那孩子出头的?” 他眸光深沉,语气淡淡,却也听得出其中的不满。 江弄月挑了一下眉,对上他的视线:“我哪有替他出头?” 奚迟风说:“真没有?那为什么只教训我,不教训他?” 江弄月下意识说道:“我只是他的经纪人,我用什么立场教训他的私人情绪?”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不对劲。可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江弄月懊恼地瞥开眼,咬了咬下唇。 奚迟风轻笑出声,愉悦道:“别总是咬唇,痛不痛?” 说话间,他的右手拇指已经来到她下唇,稍一用力,就将她的下唇从牙齿下解救出来了。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脑中莫名想起以前他亲过她之后,总喜欢用拇指摩挲她的唇瓣。 指腹粗糙的触感在她下唇缓缓滑过,带着某种意义上的安抚,却也能诱|发更大的空虚。 江弄月喉间一紧,努力往下一咽,才将那声差点溢出来的轻吟咽了回去。 她突然满脸通红,拍开他的手,横他一眼:“口红都花了。” 说完,她站到镜子前,从墙上抽了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补救。 奚迟风单手抄袋站在她身侧,极有耐心地在一旁看着她整理。过了会儿,他想到些什么,开口:“吃完饭一起去看电影?” 江弄月动作微顿,只在镜中看向他,没有说话。 奚迟风初时脸上还带些散漫笑意,但随着江弄月的沉默,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 眸中涌起些许忐忑,他抿抿嘴角,忽又解嘲般开口:“你要是没时间……” “有时间。”江弄月打断他的话。 奚迟风蓦地一滞,像是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还怔怔看了她两秒。 过了会儿,他才眨了眨眼,随即右手握拳在唇边一抵,挡住了忍不住翘起来的嘴角。 他这样倒是让江弄月一下子也有点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 江弄月重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整理完口红,又抬手理了理头发,直到两手空空,一下子都不知道再做点什么。 空气中涌起一阵静谧,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站着。 直到有其他人进来,江弄月才率先回过神,拉了奚迟风一把:“走了。” 到了外面走廊,奚迟风却想起些什么,反手拽住江弄月:“那个小孩怎么办?” 江弄月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你都说了是小孩,为什么还要介意?” 奚迟风看着她,一本正经道:“虽然是小孩,但也是男人。他看你的眼神,你不懂,我懂。不管为了你我,还是为了他,有些话必须早点说清楚。你觉得呢?” 第59章 在你楼下 江弄月与奚迟风一前一后回到包厢。 左均朔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两人身上滑过。 这顿晚餐的后半部分就显得有些沉默, 直到大家都放下筷子,江弄月才看向左均朔,说道:“我等会儿还有事, 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吧?” 左均朔余光下意识瞥了奚迟风一眼,见他只是低头回复手机上的信息, 便也没说什么,只对江弄月道:“有司机呢, 没事的。” 江弄月点点头,嘱咐:“到家下车的时候小心点,别被认出来。” 左均朔哦了一声, 起身收拾东西, 戴好口罩帽子。 江弄月与奚迟风也跟着起身, 同他一起出门。 左均朔的车子已经停在餐厅门口, 上了车, 左均朔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奚迟风,压低声音对江弄月说:“姐,有什么事, 你可以随时打我电话。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若说刚才江弄月还能把尴尬压下去, 但此刻听左均朔这么一说,江弄月便觉得尴尬混杂着歉意,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她勉力弯了弯嘴角, 说:“知道了,我的事我自己有数。你照顾好自己, 事业上升期,不要懈怠。” 左均朔点点头,最后看了她一眼,便按下了自动门的按钮。 车门缓缓合拢, 将江弄月与奚迟风的身影隔绝在外面的夜色中。 车子缓缓启动,左均朔隔着防窥膜望出去,江弄月已经转身与奚迟风汇合,奚迟风一手搭在她的腰上,两人一起往车位走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左均朔才搓了搓额头的碎发,随后闭上双眼仰靠在椅背上。 年少的悸动就这样被他压在了心底。 -- 江弄月上车之后一直很安静,奚迟风原想问她,左均朔跟她说了什么。可转头见她一直撑着腮帮子望向窗外,便也默默把话吞了回去。 到影院,江弄月挑了一部片子,是部文艺片。 奚迟风拿到票,眉心皱了皱:“怎么看起文艺片了?” 江弄月抬眸觑他一眼:“我喜欢男主角。” 奚迟风唇角一抿,顿了两秒才淡淡一笑:“改天帮你要签名。” 江弄月没忍住,又瞧了他两眼。 如果她刚才没有看错,在听到她说喜欢男主角时,奚迟风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不高兴。 江弄月想了想,一边捧着爆米花往检票处走,一边淡声解释:“欣赏的那种喜欢。” -- 第118页 奚迟风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等检完票,才反应过来她在跟他解释。 嘴角忍不住一翘,一路过来的凝滞气氛也在这一刻消散。 只不过,心情一放松,刚才纠结了一路的问题再次在脑海中盘桓。 坐到影厅后,奚迟风终是忍不住,低声问江弄月:“左均朔上车后跟你说了什么?” 江弄月斜他一眼,顿时无语。 她从未料到,奚迟风有一天竟也会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总觉得,以他的自信,即使某天有男人直接跑到她楼下弹吉他送玫瑰,他都会轻描淡写地笑笑,然后说:“珠玉在前,她看不上别人。” 可是今晚,奚迟风一次又一次地突破了她的想象。 只不过,江弄月想起左均朔离开前的眼神,心口就有些闷,总觉得伤害了一个小男孩的感情。 而作为罪魁祸首之一的奚迟风,居然还缠着她打听这些事。 江弄月把爆米花递过去,对上奚迟风的视线,问他:“知道爆米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奚迟风愣了愣。 江弄月说:“看电影时不要说话。” 奚迟风一噎,无声地坐正,过了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惬意地翘起长腿,右手握拳抵在唇边,无声地笑。 影厅内光线晦暗,只有荧幕上随着剧情不断变化的光在观众脸上闪动。 江弄月没忍住侧眸瞧他一眼,也不知道他这笑从何来。 过了会儿,她再次扭头看向奚迟风,想要看看他还有没有在笑。不料,恰好对上奚迟风移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江弄月莫名觉得心中一震,蓦地别开脸看向前方荧幕。 下一秒,她也像被点了笑穴似的,没忍住翘起了嘴角。 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不知何时被奚迟风推起,片刻,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从旁边伸过来,在晦暗中悄悄地勾了勾她的手背。 江弄月顿了两秒,才将手伸过去,放在他向上摊开的掌心里。 十指相扣。 -- 过了几天,苏叶突然冲上热搜第一,词条是“苏叶领证”。 江弄月看到之后,几乎是第一时间点进去,果然看见苏叶微博晒了结婚证,并且艾特了另一个微博账号。 江弄月顺着点进账号,看见个人简介是“斑马娱乐执行总裁”。 是曹寅正。 江弄月搓了搓额头,原本所有的猜测都化作了现实。只是,她想不通,曹寅正与尤夏青在一起七年都没结婚,跟苏叶在一起的时间才多久? 难道感情深浅真的与时间无关?又或者,结婚与感情深浅无关? 江弄月没忍住,将这条热搜截给奚迟风,并问他:对你们男人来说,结婚跟恋爱真的是两码事吗? 没过多久,奚迟风便回复:以前我也这么认为。 江弄月啧了一声,发了个“这是脏话,小猫咪不能讲的”表情包过去。 奚迟风过了会儿又给她发来一句:但我现在觉得,跟男女无关,跟个人对婚姻的诉求有关。 江弄月打了个“?”。 奚迟风:共同利益、爱情、抵抗未来风险的能力……都是结婚的理由,只是看在个人心中,哪个比重更大。 江弄月皱了皱眉,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突然有些颓丧。 她打字:其实我也觉得婚姻牵扯的东西很多,并一直认为就该是这样。但每次真正接触到现实,又会觉得特别难受特别残酷。 奚迟风跟她开玩笑:怎么,突然从站在宇宙中心呼唤爱,转成“生而为人很抱歉”的颓丧风了? 江弄月被她逗笑,心情好了点,咬着唇慢吞吞打字:你现在可太会说话了。 奚迟风:说了还有很多好听的话等你来听。 江弄月眉梢一挑,没忍住两只脚欢快地踢了几下地板,这才笑着回复:你在暗示什么? 片刻,奚迟风发来信息:同居,还需要暗示? 江弄月身体里像装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开水壶,疯狂地尖叫起来。 不过,她还是矜持地发过去一个“臭男人”的表情包,而后心猿意马地退出了聊天框。 平静了一会儿之后,她想起些什么,点进了尤夏青的朋友圈。 苏叶跟曹寅正领证的词条一直盘踞热搜第一,就连手机里的推送也都是他们领证的事。 江弄月觉得,尤夏青多半已经看到了。 她不敢直接跟尤夏青聊这件事试探她的情绪,只好从朋友圈入手。好在尤夏青的朋友圈一片风平浪静,五分钟前,她还发了一张精美的自拍照,配文案——心情好好! 江弄月暂时安下心来,开始忙自己的工作。 不想到了晚上十点多,尤夏青突然给她发来一张论坛截图,内容是答主讲述了自己从小到大一系列看似小事,实则影响了她前半生性格的事情,来说明一个在缺爱环境中长大的女生,人生有多么艰难。 江弄月眉心微皱,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看完后发过去一个问号。 片刻,尤夏青回复:这个女生的成长经历跟我好像。 尤夏青:自从妈妈去世后,我也一直觉得没人爱我,所以当初曹寅正追我,我才会那么轻易答应,后来还跟着他去国外这么多年。 江弄月心中微动,大概猜到她此刻有这样的感慨是因为什么。 -- 第119页 江弄月想了想,写字:过去的都过去了,你现在已经有了现任,向前看吧。 尤夏青:可我总会不自觉地拿现任跟曹寅正比较,还会把对曹寅正的恨投射到现任身上。我经常怀疑,现任是不是真的爱我。 江弄月掐了掐太阳穴,在这种问题上她实在没什么经验。 想了半天,她才回道:对方怎么想不重要,你自己的感受才重要。你要是觉得快乐大于痛苦,就继续跟他谈;要是痛苦多于快乐,不如先一个人冷静想想,自己到底要什么。 片刻,尤夏青说:你真冷血。 江弄月:??? 尤夏青:对你来说感情就什么都不是吗?在感情上,你这样利弊权衡,不觉得自己很冷漠吗? 江弄月一时被她气得无话可说,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跟她解释:我只是让你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出发,不要违背自己内心。如果实在痛苦,其实单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未必要两个人才算圆满,一个人好好赚钱努力生活,也很不错的。 尤夏青:你也觉得我应该放过他是吗?你也觉得我穷我不配是吗? 她的字眼越来越尖锐,江弄月甚至觉得,她发过来的每一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用力砸过来。 江弄月顿时没有了继续聊天的兴趣,简单说道:我还有工作,先不聊了,改天一起吃饭。 尤夏青没再回复。 江弄月原以为尤夏青又会像之前那样,连续好一段时间不联系她。 却不想,第二天下午,尤夏青就给她发来信息,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尤夏青:我刚办了张美容卡,一万多呢,办的时候好心疼,办完又觉得值,哈哈哈…… 江弄月正为手下艺人跟平台谈合作,忙完之后才回复她:是吗,不错呀。 发完信息后,她便将手机一扔,直接开车跑左均朔拍摄的剧组。 过了两天,尤夏青再给她发信息:我买了一个精华,大几千呢,心疼死我了QAQ 江弄月从工作间隙中,抽出时间回复:这款精华品牌溢价比较多,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下次他们PR送我礼盒的时候,我都帮你留着。 接下来,尤夏青好长时间没再找她。 江弄月一口气忙了一个多月,等到入冬,才终于忙里偷闲,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之前奚迟风让她搬过去,她一直没有答应。 虽然她觉得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各种琐碎习惯早已彼此知晓,但这毕竟跟同居还是不一样,一旦同居,彼此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会暴露到对方眼中。 江弄月突然有点不确定,同居之后,他们的感情会继续升温,还是戛然而止。 这天晚上,好久没联系的尤夏青又来问她:有时间帮我拿个主意吗? 江弄月瘫在沙发上,看着尤夏青的头像,许久才轻轻叹出一口气,发过去一个“好”字。 尤夏青说:他帮我安排了一份工作,年薪挺高的,可惜没有公积金,我不知道要不要去。 江弄月想了想:你从毕业就没工作过,如果你男朋友帮你安排好了,你去试一试也好,先适应一下工作的节奏,有了经验,以后骑驴找马也方便。 过了会儿,尤夏青才回她:可是没有公积金啊! 江弄月皱了皱眉:你可以先试试,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先找个跳板,让自己重新融入职场。至于公积金的问题,等你工作顺利了,可以再考虑。 尤夏青:那我买房子怎么办?我要在宁城买房子的。 江弄月:你可以先去单位看看,感受一下再考虑其他的。 尤夏青显得不耐烦:你看不到吗,我要买房,是买房,跟你一样买一套自己的房子! 江弄月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将聊天记录不停往上翻,翻到尤夏青那句“你也觉得我穷我不配是吗”。 而后,她又重新看最近尤夏青跟她分享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的记录,恍然大悟。 江弄月飞快地在输入框里打下“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可打到一半,又觉得烦闷,按住删除键,把所有字都删掉了。 最后,她把整个聊天框删除,又点进尤夏青的个人信息页,点下删除好友的按键。 只是,拇指在“删除”按钮上悬了好久,到最后也没下得了手。 江弄月心烦意乱地点开奚迟风的头像,难得向他坦诚自己的脆弱。 江弄月:突然好累好烦。 片刻,奚迟风发来信息:下楼。 江弄月:??? 奚迟风说:我在你楼下。 第60章 别让我失望,月儿 江弄月像只蝴蝶一样飞进了电梯。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 她一直盯着墙上的数字,心里想着,快一点, 再快一点。 等电梯到了一楼,甫一开门, 她便迫不及待地跑出去。 只不过,到了大门口, 江弄月又想到些什么,蓦地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然后整理整理头发, 确定自己看上去从容优雅之后, 才放慢脚步, 假装漫不经心地走到外面。 初冬的夜晚, 空气里弥漫着瑟瑟寒意。 江弄月搓了搓双臂,站在门口台阶下四处张望一番,不多时, 便看见前方凉亭里站着一个熟悉身影。 她心脏砰砰直跳, 强行控制住不断加快的脚步,走到他面前,才抬眼望他:“你怎么来了?” -- 第120页 奚迟风对上她的视线, 说:“因为我感觉某人可能需要我。” 江弄月站在凉亭台阶下,闻言别开头, 克制住脸上浮起来的笑意,故作不在乎地嗤了一声:“你有读心术吗?” 奚迟风步下凉亭,走至她跟前,笑着说:“你就当我有读心术。” 江弄月瞥他一眼, 眼里闪闪烁烁,映着四周迷离的灯光,说:“你好油哦。” 奚迟风噢了声,作势转身离开:“抱歉,油到你了。” 江弄月跺跺脚,“喂”了一声,下意识说:“你听不出来我开玩笑啊?” 奚迟风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她,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嗽一下,挡住嘴角的笑意,这才说:“现在听出来了。” 江弄月怔了怔,脸上后知后觉地涌起热浪。 她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狗男人”,紧接着上前两步,一巴掌拍在他胸口,气咻咻道:“逗我很好玩是不是?” 她骂完,正要收回手,不料被奚迟风抓住,手掌被他压在他胸口。 掌心传来他咚咚的心跳,逐渐的,与她疯狂加速的心跳声合在了一起。 奚迟风说:“是我想你了。” 江弄月呼吸一滞,张了张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过了会儿,她往回抽了抽手,奚迟风顿了下,才逐渐松开。 江弄月缩回手,扯了扯外套衣袖,想了会儿才抬眼看着他说:“楼下好冷,要不要去楼上坐会儿?” 奚迟风嘴角一弯,说:“好。” 江弄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匆匆忙忙地转过身,走了几步,发现奚迟风没跟上来,她才再次回身,朝他摆了摆头:“走啊。” 奚迟风这才阔步跟上她。 进了电梯,想起刚才她发过来的信息,奚迟风问她:“什么事让你心累心烦?” 江弄月眉眼耷拉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说:“到家里再说。” 进了玄关,她才反应过来家里没有男士拖鞋,扶着鞋柜门看了几秒,这才回头对奚迟风说:“要不去楼下超市买一双?” 奚迟风倒是随意,说了句“不用”,便径直脱了鞋,只穿袜子走了进去。 江弄月跟在他身后,也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屋子显得逼仄起来。 她想起些什么,忙冲到他前面,将之前随手摊在客厅茶几上的杂志收起,让茶几看上去整洁许多。 奚迟风见她动作,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江弄月回头,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前段时间太忙了,打扫的阿姨还请假。” 奚迟风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突然拘谨起来了。” 江弄月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明明他们相处六年,以前住在他楼下时,她的屋子,他也是想进就进,她从来没有因此觉得拘谨过。 可转念一想,江弄月又觉得现在跟以前还是不一样的。 现在的这套房子是她自己的家,所以每次在家中,她“糟蹋”起来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不用想着这些都是奚迟风给她的,以后她得原模原样还回去。 所以,她会放任自己在现在的家里懈怠几天,或不拖地板,或把看过的书籍杂志随便扔在客厅沙发上,等过几天有空了再来收。 要是她乐意,她还可以一个人在家里裸|奔唱《征服》,因为这是她自己的家,不用像以前一样,把一切细枝末节都收拾得板板正正。 不过有个坏处就是,要是她要带奚迟风上来坐坐,她就得提前做好准备,收拾一下。 比如现在就有点尴尬。 江弄月想了想,忽然倒打一耙:“对哦,你来我家,明明拘谨的应该是你。” 奚迟风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随即原地站好,问她:“那……你能告诉我,我现在可以在你的沙发上坐下吗,主人?” 江弄月被“主人”两个字逗笑,紧接着联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耳朵慢慢变红,忙一本正经地轻嗽一声,说:“坐吧。” 待奚迟风坐下,她又觉得自己大半夜当着他的面收拾客厅有点傻。 她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早已找到了自己最舒服的生活方式,而且她又不是把客厅堆成垃圾场,只是稍微有点点乱,其实仔细看看,还挺有生活痕迹的。 这么一想,江弄月便不再装模作样,直接把手里的杂志往茶几上一扔。 算了。 奚迟风显然也没在意,只拉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等江弄月倒进他怀中,他便按住她的后背,在她颈侧深深地嗅着。 江弄月觉得痒,又觉得有隐秘的欲望被他唤醒。她身体不自觉地贴得他更紧,嘴上却说:“你烦死了,很痒的知不知道?” 奚迟风从她颈间发出声音,低如呓语:“月月,我好想你。” 江弄月心口一滞,眼眶开始发胀发涩。 自从重新跟他产生交集以来,他们说过许多向前看,一起往前走的话,但从未正式说出过对对方的想念。 就好像,一旦说出想念两个字,就会牵扯到回忆,回忆中好的坏的,就会一股脑地袭来。 曾经中伤过对方的言辞、行为,便会如一颗尚未完全拔出的刺,被“想念”两个字,用力往肉里一按,隐隐作痛。 再加上他们现在工作都很忙,连见面都要对照彼此的行程,“回头看”更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 -- 第121页 有时候江弄月也会想,如果“过去”不敢回顾,那么“将来”是不是就会变成空中楼阁? 江弄月喉间哽了哽,低声说:“其实我也好想你。”顿了顿,又道,“包括跟你分开的那大半年,我都好想你,还偷偷看你朋友圈。” 说到这里,她又气得牙痒痒,将他脑袋从自己颈间推开,捧着他的脸说:“你可真够绝的,除了那些正式的新闻通稿,根本找不到你私人生活的痕迹。我经常在想,跟你谈恋爱可真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 奚迟风说:“可是我不喜欢在社交平台上展示自己的私事,不想成为别人评头论足的八卦中心。” 江弄月倒是理解他的想法,毕竟她也是这样。不过比奚迟风稍微好点,她偶尔还是会往朋友圈发几张觉得不错的照片,以示自己的存在。 奚迟风想了想,忽然看着她说:“不过,你这些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在要求我向你报备行踪?” 江弄月心头突突,有种被他说中心思的窘迫。但下一秒,她又强行理直气壮道:“不然呢?我不能知道你的行踪吗?” 奚迟风捏了捏她的鼻尖,笑着说:“当然能知道,而且是应该知道。”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说,“女朋友。” 江弄月脚趾猛地蜷缩起来,因为“女朋友”三个字,她娇羞地在心里“哎呀”一声,偏偏面上还作出一副淡淡的,不怎么在乎的模样。 她反手捏奚迟风的鼻尖:“我说同意让你做我男朋友了吗?你就直接给我冠名。” “没同意?我怎么不知道?”奚迟风轻笑。 “我怎么不知道我同意了?”江弄月把同样的话还给他。 奚迟风说:“那之前跟我商量同居的人是谁?” 江弄月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微微提高音量,就差尖叫起来:“是你提出来要跟我同居,不是我去找你商量的!” 就在这时,奚迟风忽然握住她两个手腕,往她头顶一推。 江弄月正要质问“干嘛”,可惜话还没说出口,双唇就已经被他堵住。 不知不觉,两人齐齐倒在了沙发上。 奚迟风吻得很温柔,有种循序渐进的感觉。江弄月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从忙碌繁琐的生活工作中,得到了一丝喘息。 她什么都不用去想,也不用去主动思考,只需要跟着他的节奏,享受他的唇舌带来的快乐。 一切杂事都因为他在她身上制造的快感,被她暂时抛之脑后。在这件事上,她非常乐意把所有主动权都交给奚迟风,而自己则在他的指尖徐徐绽放,如春日含苞的粉红花蕾,又如夏日荷叶上的露珠。 江弄月脚背绷紧,全然不敢去看奚迟风此刻的神情,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此时的意乱情迷。 她将脸藏进他的胸膛,但奚迟风却不愿,坏心眼地躲开她,还在她耳边如恶魔低语:“月儿,我喜欢看你。” 江弄月几乎哭出声来,灯光人影模糊在她眼底。眼前似有白光闪过,直到意识重新回拢,她才听见急促的喘息声。 是她自己的。 江弄月突然羞恼地用抱枕盖住自己脑袋,抬腿踢了奚迟风一下。 也不知道踢到了他哪里,只听见奚迟风嘶地倒吸一口冷气。 江弄月拿下抱枕,伸手勾过一件外套掩住重要部位,这才担忧地仰起身子去看。 奚迟风正揉膝盖。 江弄月红着脸憋了半晌,吐出两个字:“活该。” 奚迟风说:“我辛辛苦苦……” 江弄月尖叫一声:“奚迟风!” 奚迟风顿住,忽然靠着沙发背嗤嗤地笑了起来。 江弄月被他笑得几乎抬不起头,又用脚踢踢他:“烦死了你!” 奚迟风也不躲,只握着她脚腕说:“可惜今天没带餐具,不然哪能让你还有力气踢我。” 江弄月耳中嗡的一声,恨不得直接把他的嘴堵上。好在奚迟风说完之后,便转移了话题,问她:“洗手间在哪里。” 江弄月指了个方向,等奚迟风洗完手回来,江弄月已经披了件睡袍。 奚迟风在沙发坐下,江弄月靠过去,脑袋枕在他腿上,突然说:“你经验很丰富嘛。” 奚迟风原本仰着头休息,闻言倒是垂眸觑觑她,说:“你知道的,我只是学习能力比较好。” 江弄月没吱声,手指勾着自己睡袍上的腰带。 奚迟风当她不信,便说:“真的。” 江弄月捂住耳朵,脸埋进他怀里闷声说:“知道是真的了,烦死了。” 奚迟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俯身在她耳边问:“下次一起学?” 江弄月没将脸露出来,只伸手推开他的脸。 奚迟风笑得肩膀抖动,从脸上拉下她的手说:“还是你喜欢我学会了教你?” 江弄月不语,奚迟风没放过她,指尖勾起她一缕长发,发尾在她脸上轻轻扫着,声音里透着点儿餍足:“说说,我们交流一下。” 江弄月被他弄得心烦意乱心猿意马,终于忍无可忍,支起身子推了他一把,恶狠狠地说:“你该庆幸今天你没带餐具,不然现在没力气说话的人就是你!” 奚迟风一顿,目光灼灼地对上她的视线。 江弄月一开始还故作凶悍地跟他对视,可不到一会儿,便在他赤|裸裸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 第122页 她慌慌张张地用睡袍将自己裹好,起身就往浴室跑去。 身后忽然传来奚迟风戏谑的声音:“真期待那天的到来,别让我失望,月儿。” 江弄月终于没忍住,在心里彪了一句粗口。 第61章 在给你热菜 最终, 奚迟风还是下楼从车里找了一身换洗衣服。 从浴室出来,江弄月正躺在床上开着电脑回邮件,奚迟风在她身边躺下。 江弄月目光落在屏幕上, 话却是对他说的:“等下我跟你商量个事情。” 奚迟风小臂枕在脑后,听江弄月这么一说, 倒是莫名生出点小欢喜,感觉江弄月似乎逐渐将他纳入自己的生活规划中了。 他安静地等着, 中间回了几条微信。 过了会儿,江弄月盖上电脑,郑重其事地转身看向他说:“我看不惯曹寅正跟苏叶四处秀恩爱的样子。” 是的, 即使她一直劝尤夏青不要再对渣男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要赶紧从渣男的阴影中走出来, 建立新的生活, 但她心里从来没有要容忍曹寅正的意思。 只不过, 事有轻重缓急,攘外必先安内。 可惜的是,尤夏青现在对她这种态度, 实在叫她又恼火又难堪, 每次想起,还特别难过。 偏偏苏叶与曹寅正官宣之后,四处出席公开场合秀恩爱, 实在叫她恶心得想吐。 再加上尤夏青一步步跟她走向决裂,江弄月知道自己多少有点迁怒的意思, 但心里对曹寅正的厌恶也确实再也无法抑制。 奚迟风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脸色也正经起来,坐起来靠在床头问她:“你想用你的小细腿绊他?” 江弄月顿了顿,才点点头说:“对。”像是怕他觉得她惹是生非, 江弄月紧接着补充,“不过这是我个人的决定,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都会做这件事。如果你觉得我多管闲事,我不求你帮我,只要你闭嘴不要干涉我。” 奚迟风盯了她好一会儿,忽然一扯嘴角,轻轻地笑起来。 江弄月被他笑得茫然,伸出手指在他胸膛戳了一下,僵硬问道:“笑什么你?” 奚迟风垂头,抿了抿唇,才重新笑睨着她,说:“什么话都让你说了,看似把选择权交给我,但实际上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江弄月抿了一下嘴角:“你要是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这句话好像渣男语录。 可事实就是如此,她已经做好决定,无论奚迟风支持不支持,她都会去做。 奚迟风偏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说:“你的强势、果决,是不是永远不会改了?” 江弄月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并且我相信我的判断力。” 奚迟风看了她一会儿,也不知怎的,脑中莫名冒出“同类”两个字。 没错,他与江弄月确实是同类,也正是如此,即使江弄月的强势和不退让,有时让他觉得难以接受,但也是这种相似感,不断地吸引着他朝她靠近。 最终,奚迟风说:“好,我相信你的判断力。” 江弄月一愣,像是没有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原本她还准备了长篇大论来与他辩驳,就像过去每一次她想施展自己的能力却被他阻止,而后费尽口舌地向他证明自己。 可是这次,奚迟风赞同得格外干脆。 江弄月恍然想起逛夜市那晚,他对她说的那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原来,他真的有在实践他的承诺。 江弄月忍不住弯唇一笑,握拳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一下,抬起下巴得意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奚迟风嗯了一声,而后轻描淡写道:“毕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 江弄月啧啧两声,伸手勾了一下他下巴:“瞧你得意的。” 奚迟风倾身抱住她,浴后沐浴露的清香在她鼻尖萦绕。 两人身上有着同样的香气,江弄月喉间莫名开始干涩,心里暗道自己怎么跟吃了春|药一样,身体倒是老实地贴过去。 奚迟风的手探入她的睡袍衣襟,没多久,江弄月眼中便蓄满眼泪,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奚迟风俯身,双唇贴在她耳际,一语双关地低语:“我带出这么优秀的学生,不能得意?” 江弄月羞恼地用脚踢他,但也没用什么力气,跟挠痒痒似的。 不一会儿,她又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做他的“学生”。 江弄月起了兴致,故意问他:“韩系、日系、还是欧美?” 汗水顺着奚迟风的额头流下,滴在她胸口。奚迟风压低声音问她:“看来你也钻研过不少?” 江弄月笑嘻嘻地在他耳边低声说:“只是听说过,还没正式上过课。” 奚迟风便化身“老师”,一本正经地给她“讲课”。 江弄月到今晚才知道,原来去年仅有的那几次接触都是小试牛刀,原来这个男人还能在败类与绅士间无缝切换,原来这种事情不用到真刀真枪的那一步也能这么刺激。 后来江弄月实在精疲力尽,闭着眼在奚迟风怀里休息。 奚迟风想到些什么,缓缓说道:“斑马娱乐正在筹备上市。” 江弄月蓦地睁开双眼。 奚迟风低头看她一眼,说道:“斑马娱乐一直在恒洲后面穷追不舍,如果它顺利上市,恒洲多少会受到威胁。” -- 第123页 江弄月视线逐渐清明,过了会儿,被子底下的脚忽然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奚迟风嘶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暴力?” 江弄月笑哼一声,扑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说:“你早就计划好了。” 奚迟风对上她的视线,轻笑出声,故意否认:“我计划什么?” 江弄月道:“计划使个小绊子,阻止斑马娱乐上市,至少不能让它这么快就上市。而我跟你商量用我的小细腿绊一下曹寅正的事,其实正中你下怀,对不对?” 奚迟风笑着说:“聪明的学生。” 江弄月嘴角一翘,商业互吹:“优秀的老师。” 奚迟风说:“原本我并没有想让你牵涉其中,但前车之鉴,我觉得我的计划,不论公事私事,还是应该向你坦白,这不止是为了我们之间建立更深的信任,也是一种尊重。” 江弄月心里一下子乐成了一片,心情也飞扬起来。 不过她也觉得神奇,这狗男人开窍开得还挺快。 江弄月弯弯嘴角,哼哼两声说:“你是不是偷偷学什么恋爱心理学了?” 奚迟风觑她一眼,像是觉得好笑,轻哼一声:“反思,这是正常的复盘反思能力。” 江弄月瞧他一眼,他的神态似乎在反问她:这点事情还需要专门学习恋爱心理学? 这自大又龟毛的臭男人。 可是她好喜欢哦。 -- 天气越来越冷,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月中旬。 江弄月与奚迟风商量好,等有空就着手搬家的事,回去兰呈公馆,与他同住。 搬家前一天,许久不联系的尤夏青忽然在微信上找她,说想跟她一起吃火锅。 江弄月心情有些复杂,但人的感情有时候很奇怪,随着时间流逝,有些口角回头再看似乎也不值得计较。 她便问尤夏青在哪里吃,喜欢在外面,还是到她家里。 尤夏青说:要不去你家吧,我买好菜带过去,好久没跟你一起窝在沙发上聊天了。 江弄月便回了一个“好”字。 晚上江弄月到小区楼下,尤夏青已经在大门口等她。 夜色茫茫,尤夏青唇边呵着白气,长款的羽绒服再加上厚实围巾、毛绒手套,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快被衣服吞没了,手中满满当当的两个购物袋也勒得她摇摇欲坠。 江弄月连忙赶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带她往里头走,边走边说:“你怎么不直接上楼呀?我家密码你又不是不知道。” 尤夏青搓着脸,等脸上被暖气烘得回温了才说:“那也太不礼貌了。” 江弄月回头觑她一眼,总觉得她眼睛里像是少了什么,顿了顿才说:“我们谁跟谁啊?” 尤夏青弯了弯嘴角,没再说什么。跟她进屋之后,恍然发现客厅里两只大纸箱。 江弄月跟她解释:“我要搬去奚迟风那儿住段时间,一些用惯了的东西,还有工作资料都得带过去。” 尤夏青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哦,是有听说你跟奚迟风复合了。”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莫名地尴尬起来。 倒也不是跟奚迟风复合的事让她觉得尴尬,而是她担心自己与奚迟风的事,到了尤夏青眼里,会产生一种“人不如故”的错觉,反倒让尤夏青想起不好的往事。 好在尤夏青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很快拿了食材去洗。 江弄月搬出火锅,放入底料再加开水,不一会儿番茄汤底就咕噜噜地沸腾起来。 两人面对面坐下,尤夏青往锅里下了一盘丸子,这才说:“其实我前几天又分手了。” 江弄月心头猛地一跳,抬头看向她。 大概是她眼里的小心翼翼太过明显,尤夏青轻轻地笑了起来:“是和平分手,没有特别伤心。” 江弄月哦了一声,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追问。 倒是尤夏青自己慢吞吞说道:“我不该用一段新的感情疗愈情伤,这样对他也不公平。我经常尖锐得像一只刺猬,搞得他很莫名也很痛苦。我想,不如就放过他吧。” 尤夏青说得很平静,热气模糊了她的神色。 江弄月隔着热气看了她一会儿,才垂下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捞了一个浮起来的丸子放进她碗里,说:“追求最舒服的状态才是最重要的。” 尤夏青道:“他跟大明星结婚,什么琐碎的事网上都会有相关报道,即使我卸载了一切可以卸载的软件,还是会有一些推送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眼前。看到他们秀恩爱,我的心就像被人剜了一刀又一刀。我知道我不该继续这样了,我甚至也清楚我已经不爱他了,但我没办法控制这一切。” 火锅的热气太多了,她说完,还抬手扇了扇。 朦胧的热气散去几秒,江弄月突然看清了,尤夏青的眼睛里究竟失去了什么。 她的眼里没有了光。 非常彻底的那种。 之前无论尤夏青悲愤交加,或者故意跟她较劲,江弄月都觉得,尤夏青的眼里是有光的,像是星星,时明时暗。 但是现在的尤夏青像是个被抽干了灵魂的躯体。 江弄月突然有些担心,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说道:“青青,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尤夏青抬眸。 江弄月说:“我跟奚迟风目前在想办法对付曹寅正,当然我不瞒你,我们做这件事不全是因为你,但你是我做这件事的动力。” -- 第124页 尤夏青愣了愣,神色很淡,反应似乎也变得很慢。许久才说:“谢谢你啊,其实曹寅正倒不倒霉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他倒霉了又如何,他有钱有资源,总不至于一夜之间变成穷光蛋。到是我,离开了他就一直在最底层挣扎,像条没人要的流浪狗一样。” 江弄月忽地站起来,绕过桌子抱住她:“青青,你别这么说自己。我要你啊,我们是好闺蜜,我们可以共同繁荣。” 尤夏青下巴抵在她颈间,眼底没有聚焦,只低低说:“谢谢你啊,月月。” 吃完火锅后,尤夏青帮忙打扫完,又问江弄月:“你明天还有什么需要一起搬过去的吗,我可以帮你搭把手。” 江弄月道:“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而后,她揽住尤夏青的肩膀,“你别费力气替我操心这些,还是陪我看电影吧。” 尤夏青就跟她一起在沙发上窝着。 今天挑的是部几年前的小成本喜剧电影,荒诞的情节发展,包裹着悲剧的核心。 最后一声Qiang响,暗示女主角自|杀。 江弄月尽管已经看过好几遍,但到这一段,还是会哽咽掉眼泪。 等她擦完眼泪,低头去看尤夏青,却见她神色平静,恍若进入了一种超脱的境界。 江弄月想,看来这部电影尤夏青已经看腻了。 次日吃过早餐,江弄月送尤夏青出门。到了楼下,尤夏青跟她挥挥手说:“你赶紧去上班吧,我打车,自己能走。” 晨起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江弄月恍然觉得她格外消瘦,眼窝似乎都凹进去了。 江弄月不放心,问她:“你现在还住韩筱悠家里吗?” 尤夏青点点头:“对啊。” 江弄月想了想说:“不然你搬来我家吧,我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来住还能帮我维持点人气,到时候我要是回来,也不至于满是萧条味儿。” 尤夏青拉开出租车后座门,说道:“不用了月月。韩筱悠那儿的房租我暂时承担得起,你这儿我可真吃不消。” “我不收你……” “我知道你不收我房租,所以我更不能来了。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不能再占你便宜。” 尤夏青说完这句话就坐进了车子。 望着车子绝尘远去,江弄月莫名有种两只脚踩在一根细钢丝上,而脚下是无尽深渊的心慌感。 晚上她直接去了奚迟风家里,工人帮她把东西搬进来后就放在客厅。 奚迟风还没到家,江弄月心情不错地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好。 看着自己的私人物品一点点占据他的空间,她还特地发了张照片传给还在加班开会的奚迟风。 过了会儿,奚迟风回复她:我大概还要两个多小时,要是觉得无聊,阳台有跑步机,电视柜抽屉里有游戏机,浴室还有特地为你准备的香薰,你可以去看看。 江弄月见他事无巨细地汇报,噗嗤笑出声,打字:你家里的东西布局,我很熟的好不好。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照着他的提示将家中里外探索了一遍。 最后来到阳台的跑步机旁边,开了机器站上去,还把亮起的屏幕拍照发给奚迟风。 奚迟风只回了两个字:开始运动了,难得。 江弄月眼睛一转,笑嘻嘻地回他:不是运动。 奚迟风:? 江弄月:是在给你热菜。 这条信息发出去之后,江弄月便按灭屏幕,自己笑得面红耳赤,想象着奚迟风被她这么挑逗,会是个什么模样。 可惜她不能亲眼看到。 这么一想,江弄月就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哦,怎么才刚刚过了十五分钟? 也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江弄月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就踉跄着,随着跑步机的滑动,摔到了地板上。 乐极生悲。 江弄月嘶嘶地倒抽着冷气,捂着剧痛的脚踝,点开奚迟风的头像。 江弄月:我崴脚了,从跑步机上摔下来了。 奚迟风直接弹过来语音电话:“严不严重?我刚从公司出来。” 江弄月一愣:“你不是还要开会?” 奚迟风说:“让陈琳安排了,不是太重要的会议。” 江弄月哦了一声,脚上虽然痛,可心里却突然美滋滋的。 她轻哼着说:“严重倒也不是很严重,你家有没有跌打药,我擦一点就好。” 奚迟风还没说话,手机听筒里传来嘟嘟声,江弄月看了眼,对奚迟风说:“有个电话,我先接一下,可能是工作的。” 说完,她便接通了来电。 听筒里传来一道沉重的男声:“你好,我是金沙区派出所民警,请问你是尤夏青的朋友吗?” 江弄月脑中莫名嗡地一下,怔怔道:“是。” 民警说道:“我们刚刚接到报案,金沙江下游出现一具女尸,经找到的证件资料显示,是尤夏青。麻烦你再来现场确认一下。” 江弄月眼前一黑,整个人宛若置身于一个玻璃罩中,与世隔绝,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重新传来民警的呼唤:“江女士?江女士?” 江弄月回神,恍如隔世:“好,我马上过去。” 第62章 别哭 江弄月像个游魂一般走出了大门, 明明刚刚还在跟奚迟风撒娇崴了脚,可现在,身体所有的感觉都像是彻底消失了。 -- 第125页 她一口气到了地库, 从电梯出去后,便直直地走入车位过道, 目光混沌失焦。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车鸣,江弄月的灵魂才暂时归位, 往旁边一让,转身对车主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男车主降下车窗骂了一句:“找死你不会去跳江啊?!别死在这儿影响房价!” “找死”“跳江”两个词精准地戳中江弄月的痛处,她忽然歇斯底里地朝车主喊:“你才跳江!你全家都跳江!” 与此同时, 眼泪唰地流下, 糊了满脸。 车主原想下车与她理论, 但见她大冬天出门只穿单薄套头T恤, 还光着脚, 精神状态也不大好的样子,担心自己遇上神经病,说了一句“晦气”便升起车窗, 一踩油门走了。 江弄月太阳穴胀痛, 大脑空白一片,没多久又开始缺氧,眼前阵阵发黑。 她踉跄几步, 扶着一旁的柱子慢慢蹲了下来。放眼望去,偌大的地库, 她却突然无法辨别方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的车停在哪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似乎有一辆车开过。不多时, 车子又退回来,后座门打开,跑过来一个人影。 江弄月瘫坐在地上,倚着柱子才没有彻底倒下去。 直到跑来的人将她揽入怀中,暖意袭来,她才勉力睁开双眼。 模糊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听觉也渐渐恢复。 奚迟风一手抱着她,一手掐她人中:“月儿?月月?” 见她醒来,奚迟风又将她打横抱起,说:“我们去医院。” 他快步跑了几步,江弄月被颠得恢复了神智,突然死死拽住他大衣前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尤夏青没了,她自|杀了,警察让我去认尸……” 奚迟风蓦地顿住脚步,有那么一瞬间,他听见自己的耳膜在一下一下咚咚地跳动,世界仿佛结起了一层透明罩子,将他与江弄月困在其中。 森冷的空气吸入肺里,顷刻间弥漫四肢百骸。 奚迟风突然想起当年花瓣网上,与“罗彻斯特”披着马甲聊天的情景。 他早已知道“罗彻斯特”背后有两个人,他欣赏尤夏青的“罗彻斯特”,因为她更自信开朗,充满活力,若是收到麾下,应该能成为他不小的助力。 后来因缘际会,来到他身边的是江弄月,而尤夏青也走了另一条路。 当初的那点欣赏早已随风消散,如今尤夏青于他而言,最大的意义就是——江弄月的好闺蜜。 因为是江弄月视若亲人的闺蜜,所以,他潜意识里也把尤夏青当作半个亲人。 奚迟风不知该如何安慰江弄月,只沉声说:“我先带你去医院检查。” 江弄月摇头:“先去江边。” 她声音嘶哑,悲怆难以抑制。 奚迟风整个人顿时也像是泡在了苦水中,潮湿泥泞。 他看了眼江弄月的脚,想了想说:“去江边也可以,不过我先上去帮你拿件外套,咱们再把鞋子穿上,好不好?” 江弄月闭着眼,泪水不断从眼角溢出,无声地点了点头。 奚迟风将她放进后座,让司机暂时照看,自己则飞快上楼拿了衣服鞋子。 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江边。 事发处已经拉起警戒线,围观群众都在举着手机拍摄,警车和救护车就停在不远处。 下车时,江弄月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去,她死死抓住奚迟风的手,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奚迟风无声护着她,挤过人群,走到民警跟前。 民警带他们去看。 看到那张苍白浮肿的脸时,仅剩的那点“万一搞错了呢”的幻想,终于彻底破灭。 警察说:“我们也通知了她家人,不过还没到。” 奚迟风跟民警道了谢,将几乎瘫软的江弄月扶到一旁休息。 江边寒风萧瑟,江弄月望向粼粼的江面,恍然觉得江面上像张开了一个血盆大口,吞噬了尤夏青年轻的生命。 她蹲在地上抱住脑袋,想起昨晚尤夏青来找她吃火锅时,她就觉得尤夏青状态不大对。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重视呢? 为什么她还放任尤夏青今早离去? 如果她多长个心眼,一直陪着尤夏青,尤夏青是不是会改变主意? 她又突然想到,今晚她搬到奚迟风家里,在温暖的房子里跟奚迟风隔空调|情的时候,尤夏青就躺在冰冷的江水里。 江弄月突然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奚迟风忙抱住她,死死扣住她的双腕,目光在晦暗的灯光下逐渐湿润:“月儿,你冷静点。” 江弄月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也听不见周遭的嘈杂,只讷讷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恰在这时,一道仓惶的中年男声传来:“警察同志,我女儿在哪儿?” 江弄月抬头看去,尤夏青的爸爸和后妈都来了。 后妈跟在尤父身后,看到尤夏青的脸,蓦然捂着嘴后退几步,弯腰呕吐起来。 江弄月像被恶魔占据了身体,猛地挣开奚迟风,冲上去拽住尤夏青的后妈,声嘶力竭地喊道:“如果不是你一直对她阴阳怪气,她也不至于有家不能回!如果不是你抢了她唯一的亲人,她也不会把曹寅正当成全世界!” 后妈被她晃得更想吐,惊恐尖叫:“老尤!老尤!” 民警已经抢先一步,将江弄月从后妈身上拉开。 -- 第126页 奚迟风怕江弄月受伤,忙上前与民警交涉,搂住她站远了些。 尤父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弓着背,茫然又悲恸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她会做傻事呀。” 江弄月冰冷地看着他们,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所有跟尤夏青亲近的人,包括她自己,都成了刽子手,或没有及时发现尤夏青的不对劲,或在她伤口上撒盐。 因为有家人在场,后续事情不需要江弄月与奚迟风插手。但江弄月还是固执地等到尤父办完所有手续把尤夏青带走。 回到家里,天已经蒙蒙亮。 江弄月却一直没合过眼,她在清醒与恍惚中反复横跳,眼泪已经流干,大脑因为哭到缺氧,暂时失去思考能力。 奚迟风帮她擦了把脸,又充了一个热水袋放到她怀里。 热意逐渐透过衣衫传达到皮肤,江弄月慢慢地从暖意中醒过神来。 她空洞地看向奚迟风,忽然说:“其实我刚来宁城上学时,比第一次跟你见面更加落魄。我一直介意跟你的第一次见面太卑微,可事实上,那已经是我当时能拿出的最好的状态。” 奚迟风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说起这些,只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不是你卑微,是我太盛气凌人,生气自己被两个没出校门的小姑娘耍得团团转,所以拿捏着你的痛点故意攻击你。是我的错。” 江弄月却摇着头说:“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想说,如果没有尤夏青,我根本不可能走到你面前。如果没有尤夏青,我永远都只是一个闷不吭声的小镇姑娘,等大学毕业,或许在这座大城市里找个底层的工作糊口,或者混不下去,打包回老家结婚生孩子。” 她眼圈再次泛红,泪腺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后,又活了过来,眼泪唰地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奚迟风蹲在她身前,忙抽了几张纸巾,帮她擦掉眼泪。 江弄月吸着鼻子说:“是她带我社交,让我只会做题的大脑学会了怎样应对各种社交场合;是她带我做兼职赚钱,让我有了小金库去体验大城市里的生活;是她陪我去游乐场,去我上大学之前好多没有去过的地方,让我褪去了从小镇带出来的淳朴木讷,让我的世界有了灵气。” 她看着奚迟风,跟他细数尤夏青到底有多好。 “我第一次去医院做胃镜,是她陪我去的,我害怕得抱着她哭,她也没嫌弃我,还抱着我陪我一起哭;大二那年,我被男生堵住强行表白,是她拉着我从人群中跑出去;当初那个公关方案是我和她一起出的,要去见你的人本来也是她,可是当时我妈确诊乳腺癌,没钱看病,她就让我来见你,她说或许你可以帮我解决钱的问题,还能让我毕业后顺利留在宁城;后来在你身边工作压力特别大,也是她一直安慰我鼓励我。” “如果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她是改变我人生的人之一,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像她这么好的女孩子。” “可是我不久前居然因为她情绪不好说了些不合适的话,想要跟她绝交。” “我现在知道她为什么说我冷漠了,曹寅正劈腿,我居然还让她按照我的思路走,逼她在状态不好的时候出去工作。我明明应该一直陪着她照顾她,就像她以前照顾我一样。都是我的错!是我忽略了她!” 江弄月哭得双目红肿,奚迟风心头像是被钝刀割肉。 他把江弄月抱入怀中,亲吻着她的发顶,郑重道:“不是你的错,月儿。你好好哭一场,哭完了,我们让真正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江弄月因为悲愤交加,浑身颤抖着:“对,如果不是曹寅正和苏叶狼狈为奸,如果不是离开曹寅正家那天,他对青青说了那么羞辱的话,如果不是他……如果当年他们闹分手,我没有帮他们从中调和……” 奚迟风将她搂得更紧:“月月,不要再责怪自己。哭吧,哭累了就睡觉,睡醒了就是新的一天。” 江弄月真的哭到睡了过去,再醒来,卧室落地窗外天已经黑透。 她今天一天没处理工作,手机已经被打到电量耗尽直接关机。 江弄月搓了把脸,短暂地从失去尤夏青的悲伤中抽离,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便有无数消息弹了出来。 江弄月处理了几封邮件,忽然看到未读列表中有一封“致亲爱的小月”,发件人是尤夏青。 江弄月顿住,心脏开始突突跳动。 她颤着手点开,发现是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 尤夏青在邮件中写道: 小月,当你看到这封邮件,我应该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如果问我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舍,那么我的答案一定就是你。 可是,我的生活实在太难熬了,原谅我的自私,相比生活的煎熬,对你的不舍好像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其实我之前也犹豫过,我回了一趟家,心想也许我的家能让我汲取活下去的勇气。可是不出意料,我的后妈幸灾乐祸地对我说,没有事业也没有老公的女人,是个失败品。我爸也说我,一事无成,白白浪费这么多年青春,让人占足了便宜。 我知道他们说得都不对,我的人生不该这么早就被定义。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我应该鼓起勇气走出去,去工作赚钱,经营好自己的生活,扩大圈子。 可是我太累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为生活拼搏过,原来生活就是光是维持呼吸都那么累。可是,我也不能再回到曹寅正身边了,光是想起他,我都恨得想吐,看到他名字中的任何一个字出现在我眼前,我都会心悸冒冷汗。想到他跟那个女明星双宿双栖,我恨不得他们一起出车祸死掉。 -- 第127页 可是我知道,他们不会死,他们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而我,失去了曹寅正,就失去了全世界,没有独立经济能力,没有勇气,更没有毅力,我不知道我的明天在哪里。 光是想到他们光鲜亮丽,而我活得像只阴沟里的老鼠,我就浑身发抖。我的人生一片黑暗,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过得比他们好了。我真的好累,每天出门都害怕在路上与曹寅正偶遇,被他看到我寒酸落魄的样子。 全世界都在取笑我是个失败的女人,我抬不起头来,连出门倒垃圾我都在瑟瑟发抖。 这样的生活太煎熬了,我真的好累,离开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大概是一种解脱吧。 月月,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一定会自责没有看好我。你现在一定在哭吧。 别哭了,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决定。 你要漂漂亮亮地活着,去创造你的世界。 永远爱你的青青。 -- 眼泪落在手机屏幕上,触屏一度失灵。 江弄月翻过手机在被子上蹭了蹭,这才重新将尤夏青的邮件来回看了好几遍。 最后,她用被子蒙住脑袋,让自己放肆地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她洗了把脸走出卧室。 厨房里传来滋啦啦的炒菜声。 江弄月闻声走过去,只见奚迟风手忙脚乱地一边看手机上的教程,一边忙着翻动锅里的鸡翅。 江弄月看不下去,走到他身旁说:“我来吧。”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几个鸡翅早已烧得焦黑。 江弄月叹叹气,把火关掉说:“火太大了,油放少了。” 奚迟风放下木铲,脸上难得有了挫败之感:“下次努力。” 江弄月身上没什么力气,也懒得折腾了,想了想说:“还是点外卖吧。” 两人点了寿司,奚迟风将打包盒放到餐桌上打开,江弄月拿起一个,大口大口地吃。 奚迟风原想让她吃得慢一点,不料他还没开口,便看见两滴豆大的泪珠,蓦地从江弄月眼睛里滚落。 他微顿,没再开口。 而江弄月似乎也没在意,只是挂着眼泪继续吃,很努力地吃,腮帮子都鼓鼓的。 她没抬头,吸了下鼻子,因为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她说话也有点含糊不清。 “我要好好生活。” 她说完,又满满地往嘴里塞进一个寿司,因为塞得太多,她差点噎住,使劲地捶胸口。 但她进食的速度似乎并没有受影响,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落在桌面上,落在手中的寿司上。 江弄月却像是没有发现,吸着鼻子,继续努力地吃着。 “我会带尤夏青那份一起,好好生活。” 她双目通红,眼泪流下来,流到嘴角。 她用力吞咽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嘴里塞了一个寿司。 第63章 一切的情感都有了回应…… 江弄月请了一星期假, 很快收拾好情绪。奚迟风见她状态好转,也渐渐安下心来。 等尤夏青的后事告一段落,时间一眨眼滑到了十二月中旬。 随着圣诞节的临近, 各大商区随处可见绿白相间的雪松枝,彩色圣诞铃铛点缀其间。各大商场进门正厅处, 纷纷架起了圣诞树,节日气氛日渐浓郁。 然而, 就在大家都喜气洋洋迎接圣诞节到来的时候,一个名为“苏叶被压榨”的词条,悄无声息地蹿上各大社交平台热搜榜, 瞬间集中引流。 苏叶长相温婉甜美, 毫无攻击性, 早年间又有几部作品傍身, 因此国民度很高, 十七八岁刚出道时,打造的是“国民闺女”人设。 后来过了二十五岁,“国民闺女”的头衔已无法带来更多变现, 苏叶本人或者其团队也开始考虑转型的问题。当初接下《尔雅集》这部大女主IP, 除了蹭IP本身的热度之外,也有借势直接走事业型大美女路线的意思。 偏偏团队贪心不足,生怕苏叶借《尔雅集》转型失败, 直接扑街,于是同时给她接下一部她一贯擅长的青春校园剧兜底。之后, 便出现了意料之中无法两头兼顾、拍摄一再延误的问题,也使得《尔雅集》因此出现肉眼可见的巨大亏损,进而产生一系列蝴蝶效应。 当然,这次热搜的目的并不是替《尔雅集》或恒洲或奚迟风喊冤, 而是针对苏叶以及她背后的曹寅正。 苏叶是影视小花,花粉们大多是事业粉,平时没事就在微博底下欣赏姐姐美貌顺便催作品,一有风吹草动,就疯狂撕对家、撕团队、撕公司,甚至骂苏叶不争气。 之前苏叶转型期定位模糊,造型不够艳压群芳,团队就被粉丝们撕了个头破血流;而接下《尔雅集》,又被粉丝们以角色类型跨度太大、风险太高、以及公司借机让苏叶为新人唐若琪抬轿等理由,跑到斑马娱乐官微下狂骂,顺便还骂苏叶自己没有主见。 后来苏叶与曹寅正宣布领证,粉丝们更是震惊到沸腾,以为她会从此把重心放到家庭,抛弃自己事业。直到苏叶正式在微博澄清不会放弃事业,同时经常与曹寅正携手出席各种公开活动,该拿的资源也没落下,粉丝们这才稍稍安分。 只是,对于苏叶贸然结婚这件事,粉丝还是颇有微词,除了出现小面积脱粉之外,余下的粉丝甚至把这份不满迁怒到了曹寅正身上,几乎每天都有人到曹寅正微博底下评论“今天苏叶大美女顺利离婚了吗”。 -- 第128页 而这次“苏叶被压榨”的词条,就像沸水倒进了热油中,一下子产生了爆炸性效果。 点进词条,挂在最上面的就是苏叶大粉账号。 大粉在微博放了一张当初拍《尔雅集》的进度表,并且比对同期青春校园剧拍摄的进度,得出斑马娱乐当初给苏叶同时接了两部剧,每天都在让苏叶超负荷工作,严重超出了正常演员每天的拍摄场数。 大粉义愤填膺地声讨:“难怪那段时间苏叶总是满脸疲态,原来是公司不把人当人!” 大粉一出,立马有大批粉丝响应,开始有规模有组织地在微博上心疼苏叶,并且到斑马娱乐官微下狂刷“斑马娱乐倒闭了”的口号。 网络一向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随着这件事热度越来越高,很快就有吃瓜路人加入。 路人淡定表示:粉丝们别忘了,你们蒸煮现在可是斑马娱乐老板娘。她超负荷工作也不是被公司压榨,而是为自己家挣钱呢。再说,作为演员,随意轧戏,已经违背了职业道德,粉丝是疯了吗把这个黑点爆出来。 随着类似言论越来越多,粉丝们也开始走向四分五裂。 有粉丝当场跟路人扯头花,说苏叶就是被逼的,苏叶最无辜;也有粉丝回过神来,脱粉回踩,骂苏叶恋爱脑、不好好经营口碑、没有事业心。 期间,又有较为理智的死忠粉捋出时间线,表示苏叶接下两部片子的时候,曹寅正还在国外,两人也并非情侣关系,所以不能说明苏叶恋爱脑搞烂自己事业,反倒更能证明她身不由己,一副好牌被公司打烂。 就在大家众说纷纭的时候,有吃瓜网友关注到了盲点——据当时同在国外的曹寅正朋友所说,曹寅正当时有交往七年的女朋友,回国后两人也没传出分手的消息,倒是曹寅正突然跟苏叶领证让他们有些震惊。 随后,一张尤夏青在某珠宝品牌宴会上撕扯曹寅正的模糊截图出现在网上。紧接着便有网友扒出宴会时间,就在苏叶领证不久前。 【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吧?】 【我怎么隐隐闻到了狗血都市感情大戏的味道?截图里的小姐姐呢,怎么这么久不见她出来发声?】 【卧槽苏叶不会真的插足别人感情抢了人家男朋友吧??】 …… 各种猜测众说纷纭,可是没过多久,所有涉及到尤夏青的信息全都不见了,话题也被集中引导到苏叶轧戏上面。 夜深人静,网上的战争还在继续,而江弄月也一直盯着舆情走向。 奚迟风给她倒了一杯水,说:“所有与尤夏青相关的内容,都已经让人删了。” 江弄月抬头看他一眼,弯了弯嘴角:“谢谢。” 奚迟风耸了耸肩,淡然接下她这声谢,不过倒也好奇,想了想又问:“为什么不用尤夏青的事做文章,而选择用现在这种方式?” 江弄月死死盯着电脑屏幕,几乎一字一顿:“因为他们不配。他们不配跟青青的名字一起出现,我也不可能让青青去世之后,还被挖出各种过往,让网友品头论足。” 奚迟风站在沙发后面,斜斜地虚坐在靠背上。闻言,他弯身揉了揉江弄月的脑袋,而后在她发顶落下安抚的一吻。 奚迟风说:“我听你的,军师。” 江弄月被他逗笑,想到些什么,问他:“对了,为什么只让我布局,不让我亲手做这些事?” 奚迟风换了个姿势,俯身从后面抱住她的肩膀,下巴抵在她肩窝,说道:“很简单,这些事由我让下面的人操作,可以做得更隐秘。就算被人知道了,也只会说是因为苏叶在《尔雅集》这件事上,得罪了资本。但你不一样,如果把你放到前台,就相当于授人以柄,你们的私人恩怨就会在圈内广为流传。今后艺人或公司与你合作,都会有所顾虑,势必影响你的事业发展。” 江弄月虽然早已猜到他的用心,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就好像一切的情感都有了回应,他们都不再是锯了嘴的葫芦,从前她一直渴望的平等、尊重也渐渐地在两人的交流沟通中实现。 奚迟风想到些什么,又说:“现在的局面,多亏了苏叶那些粉丝。”他说着,像是有些感慨,添了一句,“真是成也粉丝,败也粉丝。” 江弄月没说话,只做默认。 确实,当初决定从苏叶粉丝入手,就是看中她粉丝的疯劲儿。果不其然,一张拍摄进度表就引起现在的轩然大|波。 奚迟风捏着她的肩膀,笑道:“军师,接下来该做什么?” 江弄月抬头望着他的双眼,吐出一个字:“赌。” 奚迟风挑眉,眼中有兴味之意:“赌?赌什么?” 江弄月双眸微眯,冰冷道:“赌曹寅正的人性。” 当初尤夏青分手之后,一直沉溺在低落自卑之中,觉得是自己穷、没用才被曹寅正抛弃。 而后来,曹寅正与苏叶迅速领证,江弄月也问过奚迟风,是不是对于男人来说,结婚与恋爱真的是两码事。 奚迟风告诉她,跟男女无关,共同利益、爱情、抵抗未来风险的能力……都是结婚的理由,只是看在个人心中,哪个比重更大。 那么现在,她就赌在曹寅正心中,自身利益的比重最大。 她就是要看看,如果苏叶失去她的商业价值,甚至成为一个累赘,那么曹寅正会做出什么选择。 -- 第129页 江弄月对奚迟风说:“你手上不是还有一个猛料吗,是时候放出去了。” 于是,就在粉丝们为了苏叶轧戏的事吵得不可开交时,一个更加重磅的炸弹突然从天而降。 一个名为“苏九亿”的词条跃升至“苏叶轧戏”“苏叶被压榨”之前,并且一路飙升到第一。 各家营销号爆料,据圈内人士透露,苏叶从业期间,恃红行凶,各种耍大牌的行为络绎不绝。而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苏叶这些年来一直利用“阴阳合同”等方式逃税。据业内人士透露,苏叶的逃税金额或许高达九亿人民币。 一时之间,粉丝惊惶无措,除了到处解释“姐姐不是这样的人”之外,纷纷扭头围攻大粉,要不是这位大粉非要拿着好久之前的拍摄行程表撕逼,姐姐也不至于被人扒出这么多黑料。 而大粉也很委屈,明明她是替姐姐出头,谁知道会变成这样。于是,这位大粉又带着自己的一撮拥趸到苏叶微博下道歉,同时,又跑去斑马娱乐官微下骂街,姐姐都被人害成这样了,公司都不管的吗?她还是不是你们一姐,是不是你们老板娘?! 网上一片喧嚣,而苏叶这边却始终没有动静。 与团队公关连夜开会沟通之后,苏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她当初没有重视粉丝的管理? 第64章 . 一更 过而能改,不好吗 随着事件的迅速发酵, 相关部门积极介入调查。 之后的事情,无需江弄月与奚迟风再插手。 作为污点艺人,苏叶代言的几家品牌纷纷提出解约并要求巨额赔偿。而她参演的电视剧, 也因为她被下架或直接无法上映,恒洲第一个提起诉讼索赔, 其他剧方也纷纷跟上脚步。 事情已经发展到非公关层面可以掌控的地步,江弄月静等压死苏叶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曹寅正果然不负她所望, 事发不到半个月,江弄月就得到内部消息,曹寅正与苏叶已经进入协议离婚阶段。 江弄月先是振奋, 这对毁灭尤夏青人生信仰的狗男女, 终于也走向了分崩离析的地步。但振奋之后, 她又冷静下来, 替尤夏青不值。 如曹寅正这样的货色, 居然也配让尤夏青为之生为之死。 就在江弄月为此情绪上头,咬牙切齿之际,奚迟风一句话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奚迟风问她:“你知道在精神病院, 男病人跟女病人, 在生病的原因上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吗?” 江弄月摇了摇头:“是什么?” 奚迟风说:“男病人大多是因为创业失败、事业低谷才生病,而女病人多是因为男女之情。” 江弄月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 奚迟风看着她说道:“我不是冷血地让你不必替尤夏青不值, 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的最终走向, 与性别差异性也有关。曹寅正出轨苏叶,是导致尤夏青最终命运的导|火|线,但真正让尤夏青失去生命的,是她没能摆脱性别差异性带来的影响。可是, 想要摆脱这种影响确实很难,尤其对于女性,因为几乎整个社会都在规训她们,从她们懂事起,就不断有人告诉她们,得到男人的爱才是成功的人生。” 江弄月叹了口气。 的确,几乎所有声音都在告诉女性,得到男人的爱,为男人生儿育女,同时被公婆当成女儿一样“宠爱”,才是人生赢家。 即使如今有所谓“大女主”的文艺作品崛起,也不过是换了种方式谈情说爱。女主角一切行为的源头,多是为情所伤。 江弄月不由地回想自己这几年走过的路,忽地冒出一身冷汗,恍然发觉自己不也是为一个“情”字,才一步步去发掘自己的可能性。 那么她有现在的事业成就,究竟是一种必然,还是所谓的幸存者偏差? 这个问题无异于思考人生的价值是什么,或许上学时还没真正经历过人生起伏的江弄月会花时间深入思考,但现在的江弄月只会在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之后,停顿几秒,然后迅速投入当下的生活。 每一个过去塑造她的现在,而她的现在又成就她的未来。 关注当下,才是人生中最要紧的事。 不过,江弄月还是有点好奇,作为一个男人,奚迟风居然能从女性角度看待问题。 她忍不住问他:“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开窍了?我记得你以前可是有严重的总裁病,龟毛还自大,还有点大男子主义。” 奚迟风别开眼,神情似是开玩笑,但语气却透着认真。 他抿了抿唇说:“过而能改,不好吗?” 江弄月轻笑:“好啊,当然好。” 时间一晃到了一月下旬,曹寅正也再一次让江弄月见识了他的无耻。 曹寅正与苏叶顺利离婚,却也通过资产运作,成功让苏叶净身出户。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奚迟风问她:“这样就够了吗?” 江弄月摇头:“不够,当然不够。” 男人出轨,所有人都对小三要打要杀,可是大家却忘了,出轨的男人也该原地去世,而不是任由大家打完小三之后,再放他回去表演对家庭的愧疚,充当起浪子回头好男人的角色。 而如今的局面,曹寅正自然没必要走出轨男的常规套路,但一切就可以到此为止,任由他置身事外吗? 当然不行,这才只是前菜而已。 -- 第130页 江弄月说:“我会尽快找个时间,约苏叶出来见面。女人之间的战争,你就不需要插手了。你只管替我扫除在这件事中,我出现过的痕迹。” 奚迟风应下,看着她的脸莫名恍惚了几秒。 不知不觉,她早已不是那个初来乍到,被他拖着往前跑的小姑娘。 他盯着江弄月看了许久,忽然将她拥入怀中,柔声说道:“你知道吗,以前我一直盼望你早日强大,却又害怕你变得强大。因为我怕你强大之后,就会离我而去。可我到现在才明白,过去我对你的控制欲不过是源于我那点可笑的胆怯。事实证明,你就是你,必然会走你要走的路,谁也无法阻挡。” 江弄月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奚迟风却像是有预感,松开她,竖起食指挡住她的双唇。 奚迟风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你听我说完。” 他顿了顿,往下说:“但是,在你经历过成长,彻底拥有独立人格之后,还愿意选择爱我,这样的爱远比我想尽办法让你因为依附而爱我,更让我感动和自豪。” 江弄月笑得眉眼弯弯,不过还是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说道:“等我把事情都了结,你再来感动。” 过了几天,江弄月如愿约到了苏叶。 两人在一家环境私密的咖啡店见面,文艺复古装修的隔间内,只有江弄月与苏叶隔桌而坐。 江弄月翘起长腿,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咖啡,还笑着朝苏叶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家拿铁不错,咖啡和奶的比例掌握得刚刚好,你可以尝尝。” 苏叶墨镜未摘,只隔着足以挡住半张脸的镜片,冷冷地注视着江弄月。 江弄月在她的视线中,不慌不忙地收回了手,轻轻往椅背上一靠,欣赏着咖啡上的拉花。 若是换了从前,苏叶还是光鲜亮丽大明星的时候,她必然不会因为江弄月这番好整以暇的架势而有所慌乱。 可是现在,苏叶一脑门官司,没有精力也没有耐心与江弄月交涉,只好率先出声:“江总,您约我出来不是单纯喝咖啡的吧?” 江弄月笑了一下,抬眸看向苏叶。 果然是做女明星的人,长相身材都完美到无可挑剔。可是,就是长着这么一张完美脸蛋的女人,怎么就没有道德底线呢? 江弄月终于缓缓开口:“苏小姐,我听说您最近日子不太好过。” 苏叶蓦地抿紧双唇,即使隔着墨镜,江弄月都能感受到她眼睛里正迸射出恶毒的光,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舌。 “是你做的吧?”苏叶声音里带着点狠,也带着恨,“替你的闺蜜报仇是吗?” 江弄月却挑了挑眉,一派天真:“你在胡说什么?我可以告你侵犯名誉权。” 苏叶顿时偃旗息鼓,可胸腔里胡乱冲撞的怒意,却让她整个人颤抖起来。 江弄月就这么看着她,想起尤夏青看到曹寅正与苏叶公开到处秀恩爱时,满脸的悲怆。 欣赏够了苏叶的恨意,江弄月这才轻描淡写地开口:“听说你在出售北城的豪宅。” 苏叶勉强克制住嘴角的抖动,冷笑一声:“你都知道了还来问?” 江弄月说:“是为了填补那九个亿的个税?可是那套豪宅应该值不了这么多钱吧?再加上各大品牌,还有投资商对你发起的索赔,你的钱够还吗?” 苏叶脸色发白,死死地咬紧牙关。 默了两秒,她才开口:“你今天约我出来,就是为了看戏吗?” 江弄月勾了一下唇角:“你知道不是,不然不会应约跟我见面。” 苏叶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被江弄月气到缺氧。 她缓了缓,这才说:“所以呢?” 江弄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优雅地舔了舔唇,这才说:“听说曹寅正离婚的时候,只给了你五十万。” 苏叶冷笑一声,也不知这声冷笑是送给曹寅正,还是送给江弄月。 不过,江弄月并不在意,只问她:“恨他吗?” 苏叶稳住情绪,与她打起擂台:“我恨不恨他,管你什么事?” 江弄月蓦地盯住她双眼:“我恨他。” 苏叶一怔,藏在桌下的双手用力握了一下拳。 江弄月微微倾身,蛊惑般继续说下去:“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居然还能活得光鲜亮丽,不恶心吗?如果是我,就算我要死,也要扒掉他一层皮,让他大半辈子缓不过来。” 苏叶被她的气场震慑,不自觉地往后一仰,但下一秒,又外强中干地倾身,对上江弄月的视线。 “说到底,你还是想利用我,让我跟曹寅正撕扯,你好从中得利。” 江弄月一点也不在意被她识破,反倒摊了摊手,说:“从你下手对我来说最方便,但我也不止你这么一个选择。反倒是你,如果听我的,你还有一线生机。你也不想坐牢吧?能不能补上那九个亿,就看你怎么选了。” 苏叶静默不语,可身上的抵触已经不那么明显。 江弄月见时机差不多,便镇定开口:“曹寅正的公司已经经过5轮融资,很快就会赴美申请上市。你猜,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将他告上法庭,要求分割财产并且保全冻结他名下全部股份,他会怎么做?” 苏叶挑了一下眉,低声却笃定地说道:“破财消灾?” 江弄月笑了一下,缓缓说道:“苏小姐,我们都是在名利圈里打滚的人,应该知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想,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 第131页 她说完,拎起包包就要走人。 苏叶却在这时叫住她:“你跟她完全是两种人,真想象不到,你们居然能成为闺蜜。” 江弄月自然知道这个“她”是谁,她心里抵触尤夏青被苏叶这种人提及,但还是沉静自若地听苏叶说下去。 苏叶说:“我清楚自己的能力,知道我大概就红这一两年了。我的出身并不好,父母是吸血鬼,弟弟的小吸血鬼,我就想着得给自己找个退路。” 江弄月没忍住打断她:“可是你的退路是用尤夏青的血铺成的,你走在上面的时候,不觉得瘆得慌吗?” 苏叶道:“没人想到她会自杀。”她摇了摇头,一脸无辜,“而且,她自杀也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曹寅正。即使不是我,曹寅正也会劈腿,早晚的事而已。” 江弄月不想听她诡辩,起身往外走去。 苏叶在后面喊道:“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觉得我可怜呢?难道我就不惨吗?我就活该被这样的父母家人拽着吸血,活该得不到幸福?!” 江弄月没有停留。 确实,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但也并非所有人都会为了躲避自己的难,就去成为别人人生中的灾难。 既然苏叶觉得自己如此无辜,那就让她这个“灾难”与曹寅正那个“灾难”,互相厮杀吧。 江弄月心平气和地等了半个月,果然不出所料地等来法院冻结曹寅正股权的消息。 斑马娱乐的上市进程就此搁置,曹寅正焦头烂额地找苏叶庭外和解。 而春节的来临,也让江弄月从这一连串的变故中,得到一丝喘息。 除夕夜,她与奚迟风再一次来到去年除夕放烟花的地方。这次他们来得早,提前抢了个好位置。 江弄月突然想起去年除夕,她在这里决定与奚迟风永远分开。但今年此时,他们兜兜转转,却重新走到了一起。 奚迟风显然也想起了往事,还特地一本正经地问江弄月:“这次不是离别的前奏吧?” 江弄月在他肩膀捶了一下:“不是不是!” 奚迟风笑着说:“这就好。” 江边已经有人点燃烟火,夜空中满是绚烂。 第65章 要是生个孩子 春节收假后没多久,江弄月就得到消息,曹寅正欲以八百万美金,与苏叶达成和解。 曹寅正决策之快,倒是有点超出江弄月的想象。 不过,在奚迟风问她怎么想的时候,江弄月却反问了他一句:“你怎么想?” 她目光灼灼,有点考验奚迟风的意思。奚迟风指尖在她眼尾轻轻抚过,笑道:“我跟你的想法一样,觉得苏叶不会善罢甘休。” 江弄月满心欢喜,却故意拉平想要上翘的嘴角,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乱说的吧?” 奚迟风说:“我有没有乱说,你心里清楚。” 江弄月捞过沙发上一个抱枕抱在怀里,轻飘飘说了句:“没意思,你就不能像别的男朋友一样,哄哄我,说什么‘我哪有乱说’之类的话。” 奚迟风笑着反问:“那你能像别的女朋友一样,接受我敷衍地哄你吗?” 江弄月闻言,做了个“达咩”的手势:“不能。” 奚迟风道:“这不就行了?” 不过,江弄月还是有些担心,说:“可是对于苏叶来说,现在的燃眉之急就是钱,说不定她觉得有一点是一点,先拿到钱再说呢?” 然后曹寅正与苏叶就这样完美和解,最后两人都只是伤了一点皮毛,压根没有撼动其根本。 奚迟风却缓缓说道:“不会的。首先,苏叶巨额税款还有赔偿金的窟窿,不是这八百万美金能堵上的,所以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其次,就算她同意和解,那么以她如今被广电点名封|杀的状态,相当于社会性死亡,今后也不可能再复出。没有比娱乐圈更好赚的钱,离开娱乐圈,她只能活在巨额债务中。最后,就算曹寅正就此与苏叶达成和解,以最快速度重启IPO,他也已经错过了上市最好的时机。上市成功的那一刹那,就是他今生最高光的时刻,今后的每一步都是下坡路,而且是陡坡。” 江弄月皱着眉说道:“但他依然有钱,过得还是很潇洒不是吗?” 奚迟风轻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之前你不是赌过曹寅正的人性吗,那么现在,就让我们来赌一赌苏叶的人性。在一起生活过的夫妻,总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上。如今撕破脸皮,一方又被逼入绝境,你觉得他们之间出现哪一种可能性的概率更大?” 不久之后,江弄月就知道他们赌赢了。 曹寅正给出的那八百万美金,完全不够填苏叶的窟窿,而苏叶也没有别的办法弄到更多的钱,又不想真的去坐牢,只能死咬住曹寅正不放。 江弄月不知这两人是怎么交涉的,总之就这么撕咬了一段时间后,曹寅正突然出了个狠招,进一步曝光了苏叶名下其他公司在税务上的更多问题,誓要直接把苏叶送进去。 于是,苏叶也本着“你让我死,我也让你活不了”的精神,实名举|报曹寅正海外洗|钱的事,经侦很快介入调查。 网上一直关注苏叶八卦的网友们也纷纷被这闹了小半年的恩怨情仇惊呆。 有网友回溯时间线,发现这一切的起因,竟只是苏叶的大粉为她轧戏抱不平。 -- 第132页 吃瓜网友不由感慨:月入两千块的粉丝何必心疼日入七位数的明星,看看,直接把你家姐姐心疼得夫妻反目,双双吃牢饭去了吧。 江弄月看着网上的纷纷扰扰,心里却无比清楚,这一切的起因远远早于粉丝为苏叶抱不平,这其中夹杂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但她始终保留初衷,让尤夏青安静地离去。 等苏叶与曹寅正双双判刑,宁城的夏天如期而至。 经过苏叶一事,各路有税务问题的明星暗地里纷纷开始补税,但明面上大家依然光鲜亮丽。浮华声色、浮光跃金似乎是这个圈子永恒的代名词。 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 奚迟风恰好出差国外未能出席。 江弄月原本还有些遗憾,不能与他并肩出现在晚宴上。可转念一想,她现在是闪耀互娱的经纪总监,跟前东家恒洲的老板一起出现在公开活动,怎么都有点不对劲。 这么一想,江弄月便独自在宴会上社交。 今晚顾雪珂也在,自从《淑女的品格》翻身之后,顾雪珂除了拿下几个大牌代言,还主演了一部女性题材的电视剧。 因为题材剧本都比较讨巧,顾雪珂如今风头不小,更是圈内几个王牌综艺的常客。 两人在花园角落相遇,江弄月由衷赞美:“雪姐,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迷人了。” 顾雪珂举起香槟杯与她轻轻一碰,笑了笑:“圈里不是有句话,红气养人嘛。你现在看上去也不错啊。” 江弄月下意识用手背贴了一下自己脸颊:“是吗?” “当然。”顾雪珂歪了歪头,“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以前你做我经纪人的时候,眼神里还有一丝怯懦和依赖,但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江弄月倒是没注意过自己的这个变化,或者是每天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压根感觉不出变化。 她轻笑道:“雪姐,瞧你说的,也太玄了。” 顾雪珂一撩肩上的长发:“眼神这种东西本来就很玄。照我说,女人就该有自己的事业,停止把人生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再从外界获得情绪价值,找到自己生命的真正支点。要是能做到这些,别说眼神,整个人生都会不一样。” 找到自己生命真正的支点。 回去的路上,江弄月脑中不断回旋着这句话。 她忽然有点唏嘘,如果苏叶把自己当成自己的依靠,是不是就不会想着把曹寅正抢过来作为自己的“退路”;如果尤夏青的情绪价值,都来自自己内心,是不是就不会选择自杀? 那么,她自己呢? 属于她自己的生命支点是什么? 从认识奚迟风到第一次离开奚迟风,她的生命支点是付出一切努力,让奚迟风认可她,让自己配得上奚迟风;当初离开奚迟风,她的生命支点是为了证明即使没有奚迟风,她一样能风生水起;而跟奚迟风重新在一起没多久,她就奔忙于尤夏青的事。 那么现在,她是不是该缓一缓脚步,思考一下自己的生命支点究竟是什么? 恰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是奚迟风发来信息。 奚迟风说:归期已经确定,下周三到家。 江弄月回神,发过去一个“小猫咪眼巴巴”的表情包。 奚迟风顿了一会儿,又发来信息:马上就是七夕了。 江弄月嘴角疯狂上翘,心情变得异常轻盈,故意跟他装糊涂:哦,所以呢? 奚迟风很快回复:所以能不能有一个正式的约会。 顿了顿,他又补充:穿礼服的那种,准备了礼物给你。 江弄月:??? 江弄月:你有必要现在就告诉我准备了礼物吗,那不就没有惊喜了!臭直男! 这话刚发出去,下一秒,她就看见屏幕上出现“对方已撤回”的字样。 那句“穿礼服的那种,准备了礼物给你”就这么从屏幕上消失了。 江弄月:…… 不一会儿,奚迟风便重新发来一句:记得穿礼服。 江弄月:…… 她虽然只是发了一串省略号,但苹果肌却已经笑到差点升天。 然而,等到萦绕在心头的快乐逐渐淡去,江弄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又要让她穿礼服,又说准备了礼物给她,不会是想趁七夕节求婚吧? 第66章 . 三更 寄人篱下 这时江弄月才知, 他先前说想象他们生个孩子的话,多半是为了给这句试探做铺垫。 她没忍住推了他一把,将他从身上推开, 这才气咻咻道:“你套路我!” 奚迟风格外有耐心,撑起上半身, 拽住她的右手压在自己心口,俯视着她的双眸说:“我没有套路你, 只是怕吓到你。” 江弄月气消了些,过会儿又自己给自己搬来台阶,硬邦邦说:“是哦, 先说生孩子的事, 再提结婚。这样前后一比, 结婚还真显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奚迟风叹了口气, 声音柔了下来, 顺势将她从台阶上请下来,说:“是我的错,不该用这种方式试探, 明知道你那么聪明, 什么想法都瞒不过你。” 江弄月嘴角忍不住一翘,又赶紧在他发现之前拉平,垂眸盯着他T恤的领口, 手指无意识地在他T恤下摆上一揪一揪,却没有说话。 奚迟风等了一会儿, 心里的希冀渐渐淡去。他放开她,在她身边躺平,不发一言。 -- 第133页 偌大的房间被汹涌而来的沉默填满,江弄月提了提被子, 盖到自己胸口,望着天花板,过会儿又忍不住用余光觑觑奚迟风,有点儿无所适从。 因为结婚两个字,刚才的浓情蜜意一下被冷清取代。两人各怀心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打破眼下的沉默。 床头的手机忽然震动几下,像是救星,破坏了此时的沉寂。江弄月像是找到迷宫出口般兴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转身捞过手机。 是几条工作信息,一一回复之后,她便退出微信页面。 奚迟风这时也有意无意地搭话:“工作很忙?” 江弄月捧着手机,侧头看向他,点点头,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超忙的。” 她说完,蓦地一顿,而后浑身过电般一颤。奚迟风将腿压了上来,暧昧轻蹭。 江弄月忍不住眼一眯,一下子化作了一滩春水,刚才的无声对峙仿佛也不复存在。 她靠过去,软软地倚进他怀里,低声说:“困不困啊,不困的话陪我看部电影吧。” 奚迟风在她耳边低声问了三个字。 江弄月一捶他胸口,踢了踢床单:“神经病啊,很正经的电影好不好?你也不怕虚!” 奚迟风轻笑着,没再说话,只做默认。 江弄月点了一部几年前的老片,《爱丽丝梦游仙境》,投到前面墙上的大幅投影幕布上。 熄了灯,房间内只剩荧幕上投射着不断变幻的光影。江弄月微微侧身,抱着奚迟风的胳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似是带着雏鸟般的依赖,又像是他身旁的一株木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奚迟风换了个姿势,从她怀里抽出手臂,而后从她颈下绕过,将她搂进怀里。 男人的怀抱温暖宽厚,让她感觉到满满的安全感。可是,江弄月却忽然开始鼻酸,胸口激荡着一阵又一阵辨不清的情绪——甜蜜、恐惧、坚定、茫然……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蓄满眼眶。 江弄月将脸埋进奚迟风胸膛,闷闷地说:“我不是不想跟你结婚,我只是……我不知道……其实那天你特地说七夕节要我穿礼服,要送我礼物,我就在想你不会要求婚吧。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的大脑就好像被完全堵塞了一样。这不是平时的我的状态,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矛盾。” 她的身体轻轻颤抖着,眼泪湿透了他胸前的衣料。 奚迟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帮她平复情绪,等她稍稍稳定,他才说:“原本是有这个打算,我也确实准备了求婚戒指。” 江弄月一怔,酸涩与甜蜜一下子在她心口互相冲撞起来。 或许,换了前几年的她,听到奚迟风真的要跟她求婚,一定会觉得特别荣幸吧。她像是一个乞求王子垂青的灰姑娘,终于得偿所愿。 可是现在,完全不是想象中的这种感觉了,而是一种有负担的开心。 她红着眼抬起头,问他:“什么叫‘原本’?” 奚迟风垂眸对上她的视线,拇指指腹轻柔地刮过她眼角的湿润,这才说:“就是现在不想这么做了。” 真的很矛盾,听他不想求婚了,江弄月心中又涌起巨大失落。 她嘴角不自觉地下垂,低低地哦了一声。 奚迟风笑了一下,说:“在想什么呢?” 江弄月别开眼:“没什么。” 奚迟风说:“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我是刚才突然觉得,如果真的要求婚,还是事先征得你同意比较好。否则,在你未知的情况下,准备好一个隆重的仪式等着你,我不知道对你来说会是惊喜还是惊吓,我也不希望你是在旁观者的起哄中迫于道德压力才答应我的求婚。” 江弄月抬头重新看向他,眼里渐渐有了光。奚迟风也与她对视。透过彼此的眼睛,他们像是读懂了彼此的灵魂。 江弄月说:“你先让我缓缓。” 奚迟风顿了片刻,这才朝她弯了弯嘴角,柔声说:“继续看电影吧。” 江弄月扭头朝大屏幕看去,电影恰巧接近尾声。 疯帽将药水交给爱丽丝,放她回到了她的世界。 江弄月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在高中班会上,那时她忙着低头刷题,偶尔抬头看一眼,尚未体会过男女之间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纠缠。如今再看,倒是从这个童话中品出了点其他滋味。 而奚迟风这时也悄无声息地抱紧了她,大约是跟她想到了一起。 之后几天,两人白天各自忙碌,晚上便拥抱、做|爱或忙些生活琐事,像每一对进入平稳发展期的情侣,但谁都没再提结婚的事。 -- 八月上旬,左均朔赶通告途中,突然在机场晕倒,引起轩然大|波。 左均朔大粉联合带动粉丝,开撕闪耀互娱和江弄月,拿出左均朔的行程表,声讨经纪人没有合理安排左均朔的工作时间,把他往死里压榨,请江弄月离开闪耀互娱。 不到一个下午,江弄月微博下面就被粉丝点满了蜡烛。 晚上,网上骂战最激烈的时候,江弄月终于赶到左均朔的病房。 左均朔刚挂完点滴,唇色还有点发白,见她进来,便满脸歉意地低下头:“姐,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江弄月坐到床边安抚他:“没事,既然做了这一行,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是我没跟公司协调好,没注意到你的身体情况,还让你每天到处飞。” -- 第134页 左均朔道:“这是我的工作,应尽的本分。” 江弄月更加歉疚,一时语塞。过了会儿,她正想说点什么,不料手机铃声响起。 是她的老板打来电话。 江弄月起身去外面,刚接通便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中年男声:“小江,网上的事我都看到了。” 江弄月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我会尽快处理好。” □□语气似是关切:“你一个女孩子承受这么大的压力,确实为难你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公司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提。” 江弄月镇定道:“□□,我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 □□“哦?”了一声:“你真的不需要暂时休个假什么的?” 江弄月一顿,过了会儿,嘴角泛开一个嘲讽的笑。 她对电话那头说:“□□,有什么话您直说吧。” □□轻笑:“小江,瞧你说的,一个女孩子说话怎么这么强势?” 江弄月已经猜到他的用意,懒得在跟他虚与委蛇。 她无声叹了口气,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前,望着外面夜色,缓缓说道:“□□,当初是您把我带到闪耀传媒。我可以听您的建议,现在就开始休假,一来还您的赏识之恩,二来平息左均朔粉丝的愤怒,维护公司利益。您看怎么样?” 挂断电话后,江弄月仰头看向夜空中的星星,缓缓地吁出一口气。 虽然从下午得知粉丝开始撕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心里预演过这个结局,但真走到这一步,她心中未免还是有些郁郁。 回想起来,即使过去在奚迟风身边工作,她都会不时产生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而跳槽到闪耀互娱之后,这种感觉便随着她事业的发展越来越明显。 江弄月抱起双臂,开始考虑,如果离开闪耀互娱,那么她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不知过了多久,奚迟风打来电话,问她还好吗。 江弄月叹叹气:“不太好,网暴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就是我被休假这件事,有点难受。” 奚迟风嗯了一声:“弃车保帅,是姓胡的风格。” 顿了顿,他又低柔开口,像一只柔软的手安抚地摸着她的发顶:“先回家吧,家里什么都有。等满血复活,再考虑外面的事。” 江弄月乖巧地哦了一声,有被他安慰到,心里的郁气散去,又跑出来一个急着被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少女。 “我还在外地,估计要明天早上才能回去,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明明是安抚奚迟风的话,却被她说得带了几分娇气、几分遗憾。 奚迟风应了声好,又跟她说晚安。 江弄月脚尖搓了搓地面,捧着手机嗯了一声:“晚安哦。” 不远处的病房门口立着一个孤单人影。 左均朔扶着门,无声地望着江弄月的背影,看着她由颓丧到小小喜悦,终是忍下了前去安慰她的冲动。 他垂了垂眸,默默地回了房间。 第67章 . 四更 摩天轮(二) 江弄月回到病房时, 恰好看见左均朔在摆弄手机。她一眼扫过去,就认出是编辑微博的界面。 江弄月忙抢过他的手机,皱眉看向屏幕, 嘴里问了句:“你发什么?” 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后,她直接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而后看向左均朔,一时五味杂陈:“均朔, 我跟你说过,你发的每一条微博都要让团队审核过。你现在在干什么?” 左均朔望向她,低声说:“姐, 我就是想帮你做点什么, 哪怕发微博安抚一下粉丝。” 江弄月叹了口气:“你现在什么都不做才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不要在这种时候跟粉丝对着干。”她说着, 在床边坐下, 语气温软了些, “均朔,成也粉丝,败也粉丝, 这两年你应该见识过不少了。” 左均朔没有说话, 床头明晃晃的灯光落在他脸上,衬得他脸色虚弱。 江弄月想起些什么,心中莫名涌起些不知是愧疚还是尴尬的情绪。 她默了几秒, 斟酌着说道:“均朔,我知道你的心意, 但我现在承担的这些都是我的工作内容。就像你不随意发微博,也是你的工作内容之一。明白吗?” 左均朔点点头:“我知道。”默了会儿,他看向江弄月,眼里满是坚定, “姐,我不想做流量了。” 江弄月一愣,脸上挂着的温和笑意瞬间褪去。过了两秒,她又弯起嘴角,像是怕刺激到左均朔似的,带着诱哄般说道:“怎么了均朔,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姐跟你保证,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帮你安排一个长假,好不好?” 然而,左均朔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姐,我不是一时意气。” 江弄月嘴角最后一丝笑意消失,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左均朔抿了抿嘴角,镇定道:“我想了很久了,我不想再做一个靠给粉丝立人设在圈里立足的流量了。姐,你也说了,成也粉丝,败也粉丝,这是流量的通病,可是我想走出这条定律。” 江弄月缓缓开口:“好,那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左均朔说:“我想暂停现在的工作,去演两年话剧,磨炼演技,以一个真正的演员身份回归娱乐圈。” 江弄月没有说话,只坐在床边沉出一口气:“你知道离开两年是什么概念吗?” 左均朔点点头:“我知道。” -- 第135页 “你知道你还……” “姐。”左均朔打断她的话,“我想,以后我还会遇到其他我想保护的人。我不想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 江弄月心口一滞,继而心脏猛地一坠。 她避嫌般从床边站了起来,带着几分几不可察的慌乱,径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夜色。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左均朔的声音:“姐,你就成全我吧。” 江弄月抱着双臂,许久没有说话。病房内静得落针可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回身对左均朔说:“好,我答应你。” 左均朔怔了一秒,而后轻笑起来:“谢谢姐!” 江弄月走至他窗边,弯身握住他肩膀,郑重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会为你做最后一件事,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提升自己。” “什么?” “成立个人工作室。” 左均朔愣了愣:“姐,谢谢你。” 江弄月叹了口气:“你是我第一个从零开始带的艺人,即使我们之后各奔东西,我也希望你的事业依然能蒸蒸日上。起码,哪怕不再做天上的星星,也可以做地上点亮星星的人。” 左均朔没再说话,只眸光微闪,望着江弄月。 江弄月避开他柔软的目光,直起身子说:“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有工作。我也该走了。” 左均朔乖巧点头:“好。” 江弄月跟他道了晚安,便转身离去。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她纤细的身影。 左均朔望着门的方向,许久,才垂下眼,轻轻转了个身,不再去看。 -- 次日上午,江弄月搭乘的航班准时在宁城机场落地。 手机刚切换模式,便收到奚迟风的信息:在14号出口。 江弄月抬头辨了一下方向,忙举步朝14号出口走去。等到远远可以看到出口大门,她脚步快得几乎小跑起来。 刚走出门口,停车道上那辆打着双闪的黑色卡宴便闯入眼帘,江弄月一下子变成了一只归巢的幼鸟,跑过去开门上了副驾。 还没等奚迟风说话,她便靠过去,无声地抱住他的脖子。 奚迟风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摸摸她发顶:“怎么,不是才出差一天,就想成这样了?” 江弄月默了一会儿,却摇摇头,低低道:“我好难受啊。” 奚迟风面色微沉。 其实他早就料到江弄月并没有她昨晚表现得那么乐观。 他沉吟片刻,柔声问她:“真的不需要安排删帖?” 江弄月额头抵在他肩头,沉闷道:“不用,你知道的,越删闹得越凶,等他们骂得没劲了就好了,大不了这几天不上网了。” 奚迟风没说话。 江弄月又说:“还有被休假的事,真的好窝囊。” 她声音很低,却带着明显的不甘心,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奚迟风摸着她发顶说:“失去你,是他们的损失。” 虽然知道有安慰的成分在,但江弄月心里还是舒服了一点,这才分出注意力,在奚迟风身上嗅了嗅。 奚迟风微微往后一仰,好笑道:“做什么?” 江弄月直起身子说:“你换香水了?怎么一股花香?” 奚迟风却忽然叹了口气,支肘撑着车窗,手托下巴,满脸无奈:“我好失败。” 江弄月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奚迟风说:“你上车之后,都不观察一下的吗?” 江弄月满脸莫名,扭着脖子朝车内四处看,嘴里还嘟囔:“观察什……”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她定定地看向副驾后面的位子,座位上居然放着一大束红玫瑰。 江弄月原本还为工作的事上火,这会儿看见玫瑰,便暂时将工作的压力抛到了脑后。她往后探出身子,将玫瑰捧了过来,而后脸埋进花束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才扭头,勾过奚迟风的脖子,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谢谢!” 奚迟风笑了一下,拉过安全带替她扣好,这才发动车子。 出机场的这一路有不少车子,走走停停。江弄月却一点都不着急,扬着嘴角欣赏怀里的花束,还颇有仪式感地拍了几张照片。 奚迟风一直用余光瞥她,这才发现自己过去陷入了一个好大的误区。 以前他一直要求江弄月公私分明,也对自己如此要求。可是他们之间,公与私的那条界线早已模糊,他不知道江弄月当初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能维持两人之间的平衡,才能忍受他那么多年的“不近人情”。 很多时候,她也需要他“公私不分”地哄哄她,让她觉得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思及此,奚迟风便觉得亏欠江弄月很多很多,想要用余生全部的爱意来对待她。 到了家里,江弄月悉心将花移到花瓶里养着,放在客厅桌上,然后坐在桌边捧着下巴看。 奚迟风走到她身后,俯身搂住她的肩膀,侧脸贴贴她的,声音低沉:“这么喜欢花,买一个花店送你好不好?” 他语气里透着认真,江弄月完全相信,只要她点头,他真的会给她买个花店。 她笑着反手揉他脑袋,说:“这是你第一次送我花诶,我当然要好好看看。” 奚迟风说:“一束花就这么高兴?” -- 第136页 江弄月点头:“当然高兴,花是其次,心意最重要。” 奚迟风忽然想起些什么,说:“以前送你包包,你都不要。” “那不一样。”江弄月说,“那种‘送’,太居高临下了,我当然不要。” 奚迟风不说话了,许久才低哑说道:“想吃什么,我点外卖。下午睡一觉,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江弄月好奇:“什么地方?”顿了顿又问,“你今天不用工作?” 奚迟风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才说:“嗯,推掉了,不放心你。” 新风系统徐徐地送着风,江弄月抬眸望向他的眼睛,从中看到了真诚、坦然,也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江弄月脸忽然开始发烫,而后,听到了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晚上天刚刚擦黑,奚迟风便叫江弄月一起出门。 夏夜炎炎,两人都换上了简便的白色T恤,江弄月扎起马尾,穿了热裤,露出一双纤细长腿,看上去倒像个在校大学生。 出门时,任凭江弄月怎么问,奚迟风都不愿告诉她要去哪里。直到到了地方,江弄月看见不远处那个缓缓转动的摩天轮,才蓦地反应过来。 脑中不由浮现那一年生日的场景,可不等她细想,奚迟风已经拉着她径直往摩天轮走。 今晚游乐场还没到闭园时间,奚迟风也没把整个游乐园包下来,因此往来游客摩肩接踵,甚是热闹。 不过到了摩天轮区域,人就逐渐少了,到了站台,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弄月正诧异,想要问奚迟风怎么回事,已经有工作人员迎上来,笑着朝他们鞠躬:“奚总,江总,请跟我来。” 江弄月瞧了奚迟风一眼,反应过来。 也不知怎的,她忽然有种自己变成了偶像剧女主角的感觉,浑身洋溢起粉红泡泡。远处的乐声和喧嚣,都成了这场粉红色童话的背景。 随着摩天轮越转越高,江弄月隔着玻璃俯视下面夜色。两年前生日那晚的记忆,因为醉酒而变得模糊,可是现在,她意识无比清醒,也看得无比清晰。 整个城市仿佛都在慢慢远去,璀璨的灯河,鳞次栉比的建筑,都被远远地抛在了她的脚下。 江弄月有了一种超脱感,大脑像吸入了新鲜的空气,一瞬间神清气爽。 她忍不住笑着回头对奚迟风说:“快看,可以看到恒洲的大楼诶!就在那儿!” 她指着玻璃上的某个点。 奚迟风就凑过去,从后面靠着她,却没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而是侧头睨着她的侧脸。 两人之间倏然贴近,江弄月的身上有淡淡的雏菊香气,是早上喷的香水,如今只剩下后调。 奚迟风喉结轻轻浮动。 江弄月沉迷高处夜景,一时没有注意。 不知不觉,摩天轮已转至最高点。 江弄月下意识惊呼,还拍拍奚迟风的腿说:“快看快看,宁城最大的CBD都能看见了!还有江上渡轮的灯光!可惜两年前生日那晚,我喝醉了,不然我一定会记得清清楚楚的!” 奚迟风这才开口,声音喑哑:“是可惜。”他顿了两秒,“有一件事,两年前你生日那晚我就该做的。” 江弄月一愣,好奇回头看他:“什……” 她话还没说完,双唇就已经被奚迟风堵住。 江弄月怔住,不知怎的,脑中如走马灯般闪过她在酒吧喝醉,被奚迟风抱出来的画面。而后又是她借酒发疯,闹着要到游乐场玩,最后是奚迟风一个电话,像魔术师般帮她打开了游乐场紧闭的大门…… 她像一个闹别扭的小孩,拽着家长的手撒娇耍赖。 在她的童年和青春期里,她是没有资格向家长撒娇的,因为她背负着妈妈的期望,要改写她们两个人的命运。 可是奚迟风恰好弥补了她的遗憾。 他曾是她的老板,却也无意间充当过兄长、家长的角色,而现在,他是她的挚爱。 江弄月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肩膀,回应他的热情。 高处的风景很美,高处的相拥亦动人心弦。 许久,江弄月有些喘不过气,稍稍往后一仰。 奚迟风并未跟过去,只看着她迷离的双眼,忽而轻笑,声线低哑:“原来,我们月月更喜欢在外面,这么热情。” 第68章 . 五更 动人 江弄月没说话, “更喜欢在外面”什么的,她也不知道,也没感受过。 不过, 奚迟风这话一说,倒是有了调|情的调调, 摩天轮转回地面的这一程,江弄月总觉得隐约闻到了那股动情时熟悉的香气。 也不知是他的, 还是她的。 回去的路上,她手心便微微出了汗。车内空调明明开得很低,可她却依然觉得热。 忍不住看向奚迟风, 他倒是在专心开车, 只是车内光线晦暗, 她压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 烦躁地抱起双臂, 把头扭向窗外,望着外面飞退的夜色。 不知不觉,她的目光又聚焦在了玻璃上, 看着奚迟风的侧影发呆。 莫名地, 烦躁就变成了小小的恼火。 过了一会儿,江弄月实在忍不住,再一次侧身朝奚迟风看去。 奚迟风却只用余光觑觑她, 笑着问:“看什么?” 江弄月不语,只是想起摩天轮上他那句“我们月月喜欢在外面, 这么热情”,便又觉得不上不下起来,不由地噘着嘴,伸出左手食指在他胳膊上戳了两下。 -- 第137页 夜色弥漫, 奚迟风指尖轻点方向盘,声音莫名低哑:“我记得前面有个便利店,去买点东西?” 江弄月脚尖踢了踢脚垫,没忍住翘起嘴角,轻快地哦了一声。 便利店旁边就是个小区,夏夜的风带走白天的燥热,空气里仿佛隐约有蛐蛐的声音。 走进便利店,江弄月便挎上购物篮,与奚迟风一起直奔目标。 两人站在货柜前挑选,奚迟风站在她身侧,嘴角微弯:“要不要试试新的?” 江弄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问你啊。” 奚迟风对上她的视线,压低了声音,眸光深邃:“服务于你的事,当然以你的意见为重。” 他说完,江弄月便轻巧地踢了他一下,而后两人颇具深意地相视一笑。 挑完了工具,江弄月又拿了几包湿纸巾,带上几袋乳酪面包,便拉着奚迟风去结账。 走出便利店,奚迟风提着塑料袋,一本正经地问:“确定要尝试新风格?” 江弄月抬头望向他,水盈盈的眸子里满是无辜的挑衅:“;明明是你挑的头。” 奚迟风耸耸肩,笑着说:“好吧。”顿了顿,又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很隐蔽。” 江弄月心头一热,故作无谓地背着双手往前走。 奚迟风落后几步,看着前面纤细的背影,不疾不徐:“走这么快,原来你这么心急。” 江弄月在心里羞恼地尖叫一声,直接停下脚步,而后飞奔回来,扑上他的后背,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去捂他的嘴:“你能不能闭嘴?” 奚迟风托住她的膝窝,眉梢轻轻一抬,好声好气地哄着他的女朋友,在她掌心含糊出声:“好,我闭嘴。” 江弄月这才将手从他嘴上移开,随后晃了晃双脚,软软地撒起娇来:“你背我过去吧,好不好。” 奚迟风当然说好。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想起好久好久之前,兰呈公馆电梯坏了,她爬楼梯爬到差点趴下,好在后来奚迟风恰好上楼,顺便将她背了上去。 江弄月视线落在奚迟风耳后,声音更娇柔了:“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 夜风轻轻抚过,奚迟风感觉到后背上紧贴的柔软热源,神色有一瞬间恍惚。过了一会儿,他才淡然一笑:“应该是很久以前吧,只是那时候没有意识到。” 江弄月眼睛一亮,趴在他背上,俯下脑袋瞧着他侧脸追问:“很久以前是多久?” 奚迟风别开脸,像是躲避她的视线,笑容莫名显得赧然:“就是很久。” 久到他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掩面,怀疑那时的自己是否双商出了什么问题。 江弄月听他说得含糊,一时便有些失落,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就没再吱声。 奚迟风所说的那个隐蔽的地方倒是不算远,就在一片小树林里。 恰是月上枝头,虫鸣啾啾的时候,奚迟风将天窗开到一半,夜色便坠进车里。 江弄月放平了椅背,直勾勾地望着他,朝他张开双臂。 她的主动让奚迟风心情格外愉悦,让自己投入她的怀中后,才将右肘撑在她头侧,左手把玩着她的一缕长发,在她脸上轻轻扫动。 他不说话,只柔柔地凝视着她。 江弄月突然脸红,害羞到直接伸手捂住他的双眼:“不许看。” 奚迟风任由她捂着,笑道:“为什么不能看?” 江弄月抿抿双唇,有些难以启齿,想了想,才支起脑袋,凑到他耳边悄声说:“感觉你用眼神把我扒光了。” 她说完,便力道一松,重新躺回去。可奚迟风却拉下她捂在他眼睛上的手,趁机追过去,吻住了她的双唇。 一瞬间,触电般的战栗从唇上四散到全身。江弄月不由浑身发软,任由他轻巧地撬开她的双唇,长驱而入。 两人相叠拥吻,真正在一起的那一刻,江弄月看到夜空中的月亮被云层遮蔽,星星却在这时亮了起来。 漫天的星星闪闪烁烁,汇成了一条流淌的长河,炽热、跳动,而体温与呼吸也随之变得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江弄月感觉自己视线模糊,缓了缓,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不受控制地低泣。 她伸手无助地抓挠奚迟风的背脊,指尖感受到他线条流畅的背部肌肉,这会儿因出了汗,有些滑腻。 她也不知怎的,除了身体的本能反应之外,心里也慢慢变得酸楚,眼泪更加汹涌。 她改为捧住他的脸,于星光夜色中对上他的双眸,哽咽道:“对不起。” 奚迟风耳边全是怦然的心跳,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弄月断断续续地说:“当初跟你分手,我在楼下骂你的那些话,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个没人爱也不会爱人的大混蛋,你只是……有一点点混蛋。” 奚迟风微微停顿,江弄月感受着他的存在。 她低低发出一声绵长的轻哼,继而抽泣了两声,又说:“我当时只是生气,那么多年你都不知道我喜欢你,你不知道,我从第一次见面就好喜欢你……奚迟风,我太喜欢你了……可是,你的喜欢却迟了那么多年,你的高高在上让我好挫败……我好难受,我以为我们没有可能了……那天我好想补救,可是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哭得太凶,不小心抽搐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地。。。。 -- 第138页 奚迟风的汗水自额头滴下,江弄月感受到他的变化,唔了一声,眼里再次蓄了泪,失神片刻才呓语般说:“你好好啊……” 她的赞美让奚迟风身心愉悦,他俯下身,啄吻她的双唇。而后在她耳边低语:“是我的错,我被自尊挟持,无法接受你离开我这个事实,用冷漠来回击你。” 江弄月感觉灵魂飘在了空中,春天的潮水自破冰的洞室中汩汩涌出,她的灵魂因此盎然。 她紧紧地抱着他,像是哭泣,情绪在这一刻迸发,她将脸埋在他颈侧,断断续续说:“以后……我们都不要那样了……好不好?” “好。” 江弄月意识开始涣散,隐约听到奚迟风又在她耳边低语:“月儿乖,再坚持一下。” 江弄月精疲力尽地配合,直到一种酸麻无力的快乐将她彻底吞没。 好一会儿,江弄月才重新听到除了自己喘息之外的声音。 奚迟风与她并排侧躺着,从后面拥住她,一下一下轻吻着她的后颈,默了会儿才徐徐说道:“来的路上,你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 江弄月醒了醒神,心室猛地一撞,想要回身去看他。 奚迟风却抱她很紧,继续说着:“很久,久到我现在回想,都会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的茶楼,服务员打开包厢门让你进来,我听见声音回头,看见你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那里。” 他说:“炉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他说话时的热气吞吐在她的后颈上,江弄月顿时心里也热烘烘湿漉漉的,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 奚迟风又说:“后来你哭着解释你的来意,我至今仍记得当时有种心悸的感觉,就好像心脏猛地往下一坠,整个心房都空了。” “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只是往后几年都仍会想起。” 他渐渐收紧了双臂,话语逐渐放|荡起来,但语气却一本正经,并不狎昵。 他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时那种心悸,大约是在想,如果让你在我床上哭,该是多么动人。” 第69章 . 六更 怎样哄女朋友开心 江弄月笑着捂住脸颊, 手心感受到脸上的滚烫。 过了会儿,她指尖一下一下缠绕着发尾,慢吞吞说道:“那我第一次跟你出去应酬过敏, 然后你送我去医院,路上还骂我给你添麻烦, 比不上……”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因为这一段回忆中, 有尤夏青的存在。 江弄月一时心中酸涩,轻叹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奚迟风明白她的停顿, 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 默了会儿才说:“大概是怕被你看出我在关心你。” 江弄月说:“还嫌弃我住得太偏太远, 不方便你随时找到我。” 奚迟风叹了口气:“当时你租的房子实在太老破小, 看上去治安也不好。” 江弄月嘴角逐渐重新抬起, 想了想又说:“每次都先给我一棍子,再给我一颗甜枣。” 奚迟风忍不住赧然轻笑,抱紧了她, 思索一会儿, 才慢慢朝她剖析自己的内心,同时也在自我剖析。 他说:“大概是一边觉得你做事还不够极致,一边又觉得对你太严苛, 感觉很抱歉。当然,有时候也会因为发现我的情绪居然被你牵动, 好像有什么在脱离我的掌控,才更加恼火。” 江弄月没吭声,右手搭上他环抱在她腰上的双手。 奚迟风几乎贴着她的后颈,继续说着:“刚跟你见面的时候, 你才十九,还在念大三,那么小。等你来我身边实习,也才二十,不谙世事,什么都不会,除了漂亮一无所有。我当时就想,这个小朋友要怎么实现她当初放下的豪言,变得强大,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可是,你总有本事,一次次地超乎我的想象。” 江弄月注意到他话里的“小朋友”三个字。 她心里蓦然一阵熨帖,就好像他为她种了一片淡紫色的花海,她在漫天遍野的花海里奔跑,阳光明媚而温热。最后,她纵情地投身一跃,让自己埋入这片温柔的花的海洋里。 江弄月说:“好喜欢你叫我‘小朋友’哦。” 奚迟风便轻柔地贴在她耳际,叫她:“小朋友。” 江弄月嘴角高高地翘起,转身与他相对而拥。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额头在他胸口蹭了蹭,声音细得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现在的你真的好好啊,好想永远跟你抱在一起,你的怀抱好温暖好宽阔,让我有一种特别安逸的感觉。” 奚迟风轻笑着接受她的爱意,将他的小女朋友拥得更紧:“这么粘人。” “不知道,但就想粘着你。”江弄月几乎将自己缩成一团,整个往他身体里挤,“以前觉得你是我压力的来源,也是我动力的来源。但是现在,你变成了我的壳,每次在外面很累很累,受了委屈的时候,就想躲进你这个壳里。” 她说:“你永远不会把我丢出去,不会因为我遭受了挫折就觉得我失去了价值,也不会在我心烦意乱的时候一次次问我怎么办,问我我们该怎么办。在你面前,我想变强就变强,想示弱就示弱,真的好棒啊。” “因为你也很棒。”奚迟风由衷说道,“你也让我想变强就变强,想示弱就示弱,不用担心任何事。” 说话间,他把腿搭在了她身上,像是将她整个容纳进来。 然而过了会儿,江弄月却推了推他:“你好重啊。” -- 第139页 奚迟风不由低笑出声,垂眸去看她:“过河拆桥,刚才整个人压上来你都嫌不够,现在这样就觉得重。” 于是,江弄月尖叫着去捂他的嘴,红着脸连声否认:“我没有,我不是!” 两人又打闹一会儿便打道回府,夜已深,到家后,两人一起洗了澡,便一同睡下。 次日一早,江弄月习惯性地去书房处理工作。打开电脑浏览器,鼠标刚放进搜索框,就看到一条历史搜索记录 ——怎样哄女朋友开心。 江弄月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屏幕,恍然间,觉得心脏在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脑中蓦然出现一贯在事业上叱咤风云的奚迟风,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求知若渴地输入这个问题。 她也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笑了出来。而后双手捂住脸,心里顿时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小花。 接下来的日子,江弄月就按左均朔粉丝的要求,慢慢脱手左均朔的经纪业务,同时,低调替左均朔准备个人工作室的事。 等一切步入正轨,江弄月便从闪耀传媒彻底休假,归期不定。 此时已至八月中下旬,休假头几天,江弄月还有些不适应,莫名有种空虚的焦躁之感。 奚迟风便趁机给她出主意:“别人谈恋爱,都有女朋友送爱心便当。” 江弄月真的很难想象,居然能从奚迟风嘴里听到“爱心便当”四个字,觉得肉麻之余,还有种不真实感。 总感觉,除了在床上,平日里他就该说些“今天A股冲高”“这个项目不值十几亿投资”之类的话。 可是,既然他提出这个小小要求,她便也乐得满足他。 因此第二天中午,她就带了自己做的便当,前去公司探班。 江弄月离开这两年,总裁办的人员也稍有变动。 眼看陈琳将江弄月带上楼之后,便任由她长驱直入地走进奚迟风办公室,一个刚来的法务小姑娘便忍不住好奇问:“陈秘书,那是谁啊?不会是老板娘吧?” 陈琳的视线从奚迟风办公室门上收回,随口应道:“除了老板娘,谁还敢这么肆无忌惮走进去?” 法务小姑娘啧啧称奇:“看上去很年轻啊,但是有点高冷强势,不好接近的感觉。我还以为男人都会喜欢那种甜甜软软的小女生呢。” 陈琳回忆起过去几年,意味深长地说道:“人家是跟老板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自己有能力也不用靠男人。老板就喜欢她那样,可能这就是传说中刚好萌点对上了吧。” 说完之后,她便不再多聊,让身边几个不知道曾经有一位江秘书的同事停止八卦,赶紧去做事了。 只是,八卦这东西一向传播迅速,不一会儿便传到了人事部。 当年打赌江弄月与奚迟风会不会在一起的微信群再一次活跃起来,有人在群里冒泡:当年的赌注还算数吗? 不一会儿便有人响应:算数算数!那个小郑,当初不是说要请全部门国贸顶楼旋转餐厅走起吗,赶紧的啊! 小郑:我靠!我两年多前吹的牛逼,你们到现在还记得啊?? 有人打趣:怎么能不记得?长这么大还没人请我上那儿吃过饭呢,就等着小郑了。 小郑:……………… 奚迟风与江弄月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成为八卦的中心。 等奚迟风吃完饭,江弄月便眼巴巴地问他:“怎么样,好吃吗?” 奚迟风嘴角轻挑,肯定道:“嗯,特别好吃。” 由于他在“好吃”前面加的这个副词,江弄月笑出了声:“你怎么这么容易满足,就很平常的蛋包饭啊,这么好吃吗?” 奚迟风收起便当盒,纠正她:“蛋包饭平常,但因为是你做的,就变得不平常。” 江弄月雀跃地收下他这条小彩虹,笑得两眼弯弯,心里甜得像是要沁出蜜来。 她拎起打包盒,说:“你好好工作,我先走了。” 奚迟风问她:“下午什么安排?” 江弄月说:“去看个电影,然后约了几个圈里的朋友喝下午茶,顺便思考人生。” 奚迟风好奇挑眉:“思考什么人生?” 江弄月端正地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看着他说:“我总该想想接下来该做什么吧,不能浑浑噩噩混日子。虽然帮你做做便当,偶尔来探个班,再跟朋友们吃吃逛逛也很开心,但我总觉得这种开心太空虚了,我得重新规划一下人生。” 奚迟风抿了抿唇,对上她的视线,试探着说道:“月月,我只是提个建议。” 江弄月歪了歪头,递给他一个“你说”的眼神。 奚迟风拉过她的手,沉声说道:“你觉得,我们结婚的事,要不要放到你近期的规划里?” 江弄月怔了怔,恍然想起再过两天就是七夕了。 她蓦然想到当初奚迟风跟她坦诚原本打算七夕求婚的事。 好像现在再想到这件事,她已经没有那种大脑堵塞,心慌意乱的感觉了。 可是…… 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可是的,只是觉得自己还有好多事想做,如果现在结婚,必然改变生活状态,那么她想做的那些事,她不知道还有没有精力去做。 江弄月在结婚这件事上的再一次沉默,让奚迟风又一次淡淡失落。 不过,他倒是反过来宽慰江弄月:“没事,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 -- 第140页 江弄月也笑着点头:“我知道。” 从奚迟风办公室出来后,江弄月就听外面在传,顾雪珂来公司了。 正好她也想找顾雪珂叙叙旧,便发了条信息给顾雪珂,问她有没有时间到公司楼下喝杯咖啡。 顾雪珂说有的。 江弄月便到楼下咖啡店等她,没多久,就看见顾雪珂进了门。 江弄月挥了挥手,顾雪珂搜寻的目光一顿,很快朝她走来。 江弄月熟稔道:“知道你身材管理严格,所以帮你点了一杯美式。” “谢谢。”顾雪珂拿起咖啡杯,轻笑,“我来公司谈续约合同,你呢?来找你男朋友?” 江弄月被她瞧得脸红,笑着应了。过了会儿,就关心起她续约的事。 顾雪珂坦白告诉她:“我还没有签约。” 江弄月好奇:“是合同条款不合你的意思?” 顾雪珂摇了摇头,说:“合同很好,很尊重我。只是,在拿起笔的时候,我突然想我还有没有其他可能。” 江弄月不解。 顾雪珂看向落地窗外,感慨道:“我在事业巅峰期跟一个有钱男人谈恋爱,退出了大众视野。后来分手后,就靠着积蓄和一点投资,一直做咸鱼。也想过复出翻红,但一直苦于没有好的机会。后来是你帮我争取到了好机会。” 江弄月谦逊摆手:“是恰好碰到了好时机,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顾雪珂却摇了摇头:“不是,时机再好,没有能力争取,也只会错过。”她顿了顿,看向江弄月,又把话题收回来,“我刚才在想,我要一直单纯做个艺人,让公司经营我的商业价值,最后在娱乐圈领一个德艺双馨艺术家的称号,或许再加上被大众议论一些我跟谁谈恋爱跟谁结婚的绯闻吗?” 江弄月心中微动,紧接着,有一种感知到什么的悸动,从胸腔里一路传到四肢百骸。 她微微倾身,看着顾雪珂,说:“雪姐,那你的意思是?” 顾雪珂对上她的视线,利落道:“小月,我们合作吧。” 第70章 . 七更 我足以与你相配 顾雪珂说她想找人合作, 一起独立运作一家经纪公司。 她对江弄月说起当初与那位富商分手时的场景:“即使过去了快二十年,我仍然清楚地记得,他那时气定神闲地对我说:你最好想清楚, 要是离开我你还能做什么。你以为你还能回去做你的大明星吗,娱乐圈早就没有你的位置了。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你仔细想想吧。” 江弄月心中一滞, 感同身受地替顾雪珂难过并且气愤起来。 顾雪珂看穿她的情绪,抬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轻笑道:“我现在能心平气和地说出来, 就代表我已经放下了。但是, 最近这段时间, 他对我说过的这些话一直莫名其妙地冒出来, 像是一种警示。我今年四十七岁了, 完成了一定程度上的资产配置,但我最近一直在想,这就够了吗?我觉得, 如果当年我能在事业和爱情之间选择前者, 我今天一定不止这点成就。但现在也不晚不是吗?我也才四十七岁而已。” 江弄月一时唏嘘。 她突然好奇,是不是每一个女孩子在年轻时都会遇到事业与爱情的选择,或者说, 是成就自我与成为附庸的选择。 她是如此,顾雪珂亦是如此, 还有尤夏青,甚至苏叶算半个。 还有许许多多她听说过却没见过的女孩子。 顾雪珂说:“小月,你的能力,我的经验, 我们一定可以的。” 江弄月望着她,坦诚道:“雪姐,说实话,我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想,无论在哪个公司供职,都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我一直想要突破这一层,现在你给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 顾雪珂神色一松,眼里亮起光,对江弄月说:“你放心,我是个喜欢把利益摊到桌面上来讲的人。如果我们合作,该有的流程一个都不会少,丁是丁卯是卯,你也可以让你的律师来把关监督。” 江弄月摇了摇头,轻笑:“雪姐,这一点我相信你。只是……”她微微一顿,脸上稍稍露出点难色,“不瞒你说,其实我现在也遇到了你当年的问题。” 顾雪珂微微挺直了背,眉梢挑起。 江弄月叹叹气:“爱情与事业,或者说婚姻与事业。我目前的能力和精力,应该无法做到两头兼顾,所以,我在考虑。” 说到这里,江弄月忽然感慨,男人在这一方面真是天然比女人拥有特权。 女人想要保持独立性,想要拥有事业,多半要牺牲一切玫瑰色的幻想,漂亮的糖果、绚烂的爱情、柔软的依赖心……可是,这一切都是女人从小被灌入脑子里,觉得作为一个女人理应追求的东西。 反抗这些,便是在反抗命运,因而女人的命运就显得更加悲壮。 可顺应这些呢?似乎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许多时候,女人甚至无法支配自己。 然而,男人若是想要拼搏事业,命运会为他加冕。 江弄月说:“雪姐,两天之后我给你答复。” 顾雪珂顿了两秒,而后才说:“好。” 去车库的路上,江弄月收到妈妈周美琴发来的微信,问她明天亲戚家小表妹儿子的满月酒还去不去了。 江弄月这才想起,上个月周美琴就跟她提过,小时候跟她玩得很好的小表妹生了个大胖小子。当时周美琴就问她要不要回家看看。 -- 第141页 那时江弄月忙着工作,也不确定能不能抽出时间,因而回答得有些模糊。 现在,她倒是有空了,正好也想趁这个机会回家看看周美琴,便应了下来。 晚上江弄月跟奚迟风说起这件事,奚迟风愣了一下,问她:“我不用一起去?” 江弄月忍不住笑:“我明天去,后天就回来了,你忙你的,不用跟着我两头飞。” 奚迟风哦了一声,说:“那帮我带个红包过去。”顿了顿,他又道,“要不顺便带你妈妈来宁城住一段时间?” 江弄月心中微动,想了想说:“明天我问问她吧。” 次日一早,江弄月便去了机场,下午才到家里。 爸爸江海受小表妹结婚生子的刺激,照例阴阳怪气地说些女儿不结婚他抬不起头的话。 只不过,江弄月一个眼神扫过去,他也只能闭嘴,只是在江弄月看不见的地方,又对周美琴冷嘲热讽地念叨同样的话。 江弄月也是奇怪,明明上回周美琴到宁城看她,还觉得她不结婚,自己供房供车也挺好。 可一回到家里,周美琴又变回了原来的周美琴,安抚完江海之后,便垂头丧气地来找她,问她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叫她不要挑了,找个老实人定下来算了。 江弄月无意再去解释或争论些什么,敷衍地嗯嗯啊啊应了几声,独自在房间里待到晚上,便与父母一起去参加小表妹儿子的满月宴。 满月宴是在当地的一个小饭店里办的,还算热闹。江弄月跟着父母与几家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打招呼,寒暄间便被问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 江弄月只作腼腆状,笑而不语,几家亲戚问得没意思,便也不再问了。只是转头便悄悄议论,江家的女儿还说在大城市里混得不错呢,结果老实成那样,连话都不会说,多半老江他们夫妻俩吹牛吧! 于是,他们对江海与周美琴的态度便有了微妙的变化,惹得周美琴偷偷教导江弄月,要多说话,大方点,别叫亲戚看不起。 江弄月心里连连叹气,敷衍应了几声后,便低头看手机。 周美琴见她油盐不进,一时也没了办法。 吃过宴席后,江弄月去找小表妹说话。 小表妹正在一个单独的包厢里喂奶,江弄月刚走过去,小表妹便抱着孩子开门出来。 小表妹比江弄月还小四岁,小时候两人玩得还不错,只不过,小表妹高考失利,只能上学费昂贵的三本大学,家里也就没再让她念书了。 当时江弄月还特地跟表妹通过电话,告诉她可以申请国家助学金,让她一定要到外面来上学。 只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后来江弄月听说表妹在老家当地一个小公司里做文员,似乎也挺安稳,便也没再操她的心。 两人已是多年未见,好在表妹天生热情,见了她就喊她进屋里坐下聊聊天。 江弄月便同她走进包间,坐下后,逗了逗她怀里的小婴儿,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实的红包,塞到婴儿的小手里。 表妹眉开眼笑,产后的浮肿和赘肉尚未褪去,跟江弄月道了声谢,便问起江弄月的近况。 江弄月说现在过得还可以,钱财也算宽裕,目前正在考虑工作发展的问题。 小表妹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和她说起小时候的事,笑道:“那时候我高二,刚分到理科班,你还开视频教我有机化学你还记得吧?” 江弄月点头:“当然记得啊!你当时就觉得你好聪明啊,一点就通!” 小表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拍她手背:“对啊对啊!我就是没找到门路,你一给我点拨,我成绩立刻上去了!后来高三,你还教我语文写作文的套路,也提了好多分。”顿了顿,她遗憾道,“可惜高考还是失手了。可能这就是命吧。” 江弄月莫名心里一揪,转移话题,又问她今后的打算。 小表妹看着怀里咿咿呀呀的儿子,慈爱地笑:“以后就在家里带孩子了,就希望以后他能成材,等我老了,就靠他了。” 江弄月忽然感觉到了不适,像是心酸,又像是遗憾。可是她也无法否定小表妹今后将为自己的孩子所做出的一切贡献。 小表妹逗了一会儿孩子,又抬起头对江弄月说:“你呢,你怎么样?听说你还没对象,那你可得抓紧了,都快三十岁了,再拖下去,就没有男人敢要了,怕生不出孩子。你可得抓紧,让姑姑姑父也好早点完成任务。” 江弄月默了默,这才笑着说:“好,我知道了,你也注意身体,别累着了。” 小表妹叹了口气,再次看向怀里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累着呢,连个整觉都睡不了,公婆老公也派不上用场,什么都得我自己来。要不是我爸妈觉得我一直住娘家别人会说闲话,我可真不想回去了。” 江弄月便安慰了几句,随后说还有其他事,就出去了。 直到第二天离开家里,来到机场候机,江弄月才恍然感觉从一场漫长而压抑的噩梦中醒了过来。 来往旅客中,有不少年轻男女手中捧着鲜花或者礼盒,浑身洋溢着热恋中的幸福。 江弄月突然意识到,明天就是七夕。 她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周遭的喧嚣仿佛从她的世界里离去。她像是在周身布了一个结界,全然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 第142页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打开橙色软件,下了个订单,收件信息填上奚迟风的名字。 而后,她又点开奚迟风的微信头像,斟字酌句地打起字来。 半小时后,奚迟风收到一条微信。 很长,整个聊天框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奚迟风,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你。 其实我那天从你办公室离开后,跟顾雪珂聊了一会儿,她邀请我跟她合伙做经纪公司。那时候,我是不太确定自己内心想法的,因为我一直想着你说的结婚的事。而以我目前的能力和精力,多半是无法做到事业与婚姻兼顾的。 但无论如何,我都得做出决定。 昨天满月宴,我遇到了好多亲戚长辈,也跟小时候的玩伴叙了旧。我突然想起,我从小努力读书,毕业后拼命工作,就是为了从我的家乡走出去。可是,什么才是真正的走出去,我却从来没有想过。 是在大城市里有工作、有房、有车吗? 直到昨晚,我才真正明白,于我而言的走出去,是能够完全支配自己的人生,拥有从容说“不”的能力。而不是,从一个家庭,走入另一个家庭。 所以,我想告诉你,十九岁之前的我是实现我妈愿望的工具。二十五岁以前的我一直把你当成目标,在你面前争取骨气与尊严,拼命追着你跑。二十五到二十七,我努力让整个行业认可我。而现在,是快要二十八岁的我,我更想取悦自己。 我好爱你,也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但是,现在的我更想跟顾雪珂一起做属于我们的事业。当然,就算没有顾雪珂,我一个人也终究会走到这一步。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精力经营婚姻,但不管怎样,你都有知情权,而不是我单方面一直拖延。 我的决定不会变,同样,我也会接受你的一切决定。】 奚迟风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江弄月像是在等他的判决,可事实上,他却觉得自己被江弄月判决了。 他拧着眉,下意识地在衬衫上蹭了蹭手心,将手中莫名沁出来的汗渍蹭掉,这才重新将手机页面滑上去,又看了一遍信息。 恰在这时,陈琳敲门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黑色长方体的精致礼盒。 陈琳走到奚迟风桌前,恭敬道:“奚总,这好像是江总给您寄过来的礼物。” 奚迟风抬头,缓了缓才起身接过。 陈琳朝他微微颔首,便转身往外走去。 奚迟风下意识地甩甩手,活动了一下因那条微信而僵直的关节,这才打开礼盒,见里面是一束白玫瑰。 他顿了顿,忽然叫住陈琳:“白玫瑰是什么意思?” 可问完,却觉得自己病急乱投医,正要摆手让陈琳出去。 陈琳却是一顿,当他在问白玫瑰的花语,恰巧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偶像剧的剧情,张口便说:“奚总,是……我足以与你相配。” 我足以与你相配,但,我的人生不只是为了与你相配。 第71章 . 八更 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 宁城机场人来人往, 川流不息。飞机落地,手机转换到正常通信模式的那一刻,江弄月手机上就弹出几条未读信息, 与平时无异,多是一些圈内朋友问候邀约。 其中一条, 是顾雪珂来问她,可以给出答案了吗? 江弄月暂时没有回复, 而是将聊天列表滑到最顶上,点开置顶的奚迟风的对话框,却发现他们之间的最新记录始终停留在她发过去的那条长信息上。 江弄月也说不上什么心情, 有点难受, 却同时觉得自己矫情。但除此之外, 她又觉得自己能理解奚迟风此时的心境, 无论他做出什么反应, 她其实都能理解。 因为,回宁城的这一路,她都在想自己发给奚迟风的那番话, 思来想去, 又觉得自己看似给奚迟风留了选择,但事实上,奚迟风却毫无选择。 江弄月想起好久之前奚迟风问过她, 你会一直都这么强势果决,不会再改了吗? 那时江弄月的回答是, 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那时,奚迟风的评价是,我相信你的判断。 江弄月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懊恼,一丝愧疚, 她本应该把事情再处理得圆滑一点。可是现在木已成舟,她也只能往前走。 江弄月点开顾雪珂的头像,回复她:雪姐,我想好了,你今天有时间见面吗? 顾雪珂很快回复:有。 江弄月便与她约了地方,离开机场后直奔而去。 两人一直聊到傍晚,最后剩下一些细节暂时无法深入。 江弄月正准备起身离去,顾雪珂却想到些什么,叫住她:“你男朋友,”她顿了顿,“我是说奚总,他与你达成一致了吗?” 江弄月微微一怔,随即弯了弯嘴角:“还没有,但我已经告诉他我的决定了。” 顾雪珂轻笑了一下,说道:“你不会觉得对不起他吗?” 江弄月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下来,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老实点头:“会。” “但还是这么做了。” “嗯。”江弄月说,“来你这里的路上我又想了好多,如果是他遇到同样的问题,我也会让他以事业为重,但前提是必须告诉我,不能把我瞒在鼓里。” 她微微一顿,因为现在的顾雪珂给了她一种大姐姐的感觉,有些话她说起来也就没那么顾忌。 -- 第143页 江弄月带着点赧然,笑道:“其实当初我跟他分手,跳槽到闪耀传媒,也是同样的原因。他的事业遇到了问题,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他要靠联姻解决,但实际上,后来你也看到了,他去另外找了外援。可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告诉我他的计划,如果他告诉我,我会支持他。现在想想,其实还挺乌龙的吧。” 顾雪珂摇了摇头:“乌龙也好,事实也好,过去一切际遇造就了现在的你们。” 江弄月闻言,思索了几秒,而后轻笑:“对,所以现在我们之间其实很坦诚。” 顾雪珂朝她举了举咖啡杯,淡然道:“坦诚好,恋人之间没必要死去活来,更没必要以‘为对方好’的借口,隐瞒对方一些事,这样太累了。其实一方情绪有波动,另一方都能感觉到。” 江弄月也伸了个懒腰,笑着长叹出一口气:“是啊,恋人不就是让彼此放松,卸下铠甲,放下猜忌,用最赤诚的灵魂享受情感流动的么。” 顾雪珂望着玻璃窗外的晚霞,没再说话,只浅浅地笑着,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直到江弄月真的起身,她才回过神,送她出门。 回到兰呈公馆天色已经擦黑,江弄月站在家门口,犹豫了两秒,才开门进去。 不想,家中灯光大亮,奚迟风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样子像是在专门等她。 刚才在顾雪珂家中自洽好的逻辑,在看到奚迟风的那一秒,有一瞬间崩塌。江弄月站在玄关,凛了凛神,压下心中骤然而起的忐忑,这才换上拖鞋朝奚迟风走去。 奚迟风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坐下。 江弄月照做,隔着茶几,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静谧,江弄月双手下意识地搓了搓膝盖,轻轻启唇,试图打破此刻的寂静。 “奚迟风,我……” 不想,奚迟风却抬了抬手,对她说:“小月,先听我说。” 江弄月便闭了嘴,望着他,像是一个等待医生宣判生命值的晚期病人。 奚迟风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他说:“月儿,说实话,你给了我当头一棒。” 江弄月心中顿时酸软,被她强行压下去的愧疚蓦地涌上来,她眼眶一热,低声说:“对不起,我……” 可奚迟风却再次打断她的话:“但是,等我回过神之后,我却觉得自豪。我跟你说过,我更喜欢你看过广阔世界后还愿意爱我的样子。现在,我还要加上一句,即使我们暂时无法结婚。” 江弄月怔住:“你……不生气,我用一种直接通知你的方式……” 奚迟风说:“说没有一点生气是假的,但生完气后,又觉得在一段关系里,没有人理应委曲求全,更没有人理应牺牲自己的理想。” 他说:“爱无需丢失自我,也无需用一本结婚证来证明。” 江弄月眼眶再次涌起热意与湿意,像是觉得难为情,她又横过手掌,盖住了自己的双眼。 只有她自己知道,发出那条微信,她是抱着多么决绝的心态,她有多么忐忑多么难过。 玫瑰色的幻想,即使她一次次地提醒自己,若是遇到两相抉择的时候,必然要先丢掉。 可是,那种切肤之痛,她曾在当初第一次与奚迟风分手时感受过,她知道那有多痛。 说完全不害怕,那是假的。可克服害怕的决心,却也是真的。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居然将玫瑰色的幻想,变成了玫瑰色的现实。 江弄月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一下子升起了好多好多马卡龙色的热气球,她整个人都有点不真实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从眼睛上拉了下来,而后握在他的手里,一直没有放开。 江弄月没忍住,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奚迟风用宽厚的怀抱,承接着她此时汹涌起来的爱意。 江弄月仍然不放心,问他:“为什么呢?可是为什么呢?你真的不在乎那个红本本吗?” 奚迟风反问:“你在乎吗?” 江弄月一顿,愣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摇了摇头:“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很在乎,因为那是一种证明,证明我在一段关系里得到了结果,也得到了认可,更得到了保护。” “那现在的你呢?” 江弄月下巴抵在他肩窝,懒笑一声,说道:“我要的是奚迟风,而不是红本上名为奚迟风的合法配偶。” 她说完,大概觉得自己说得有点绕,还从他怀里退出来,晃着他的手问他:“你能听懂我的逻辑吗?” 奚迟风不肯定也不否定,只说:“我想要的也是江弄月,而不是一个妻子,一个未来小孩的妈妈。” 江弄月看了他两秒,忽然双眼弯了起来,就像一对月牙儿。 她知道他听懂了,并且,他所追求的,跟她的一样。 奚迟风说:“其实今天收到你的微信,还有你送的白玫瑰,我就推掉所有工作回到了家里。我在想,我们之间究竟该怎么走,也在想,婚姻难道就是最后的归宿。” 江弄月就这么看着他,并没有追问,因为她已经知道答案,只是她还是好奇他的心路历程。 奚迟风就告诉她,他白天坐在客厅时,想起了小时候的很多事,想起他的妈妈,他的外公外婆,拼尽全力,用孩子,用青春,终于换来了一个所谓的名分。即使在他成为奚家掌舵人之前,他的妈妈在奚家受尽委屈,他也从小被同龄人欺凌,可是,那个名分却依然是他妈妈终身为之奋斗的东西。 -- 第144页 后来,他又想到了赵羽墨,想到了赵家,想到无数他接触过的家庭。 婚姻是什么呢?是守护利益的工具,但不一定是连接爱的纽带,也并非爱的升华。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以爱之名,执着于那个小红本。 或许,彼此成就,才是守护爱的最好方式。 江弄月双眼蓄起眼泪,奚迟风倾身贴过去,亲吻她的眼睑,唇间品尝到咸涩的滋味。 他的唇又顺着她的脸颊向下,一路寻到她的双唇。 他的唇贴上来的那一瞬,江弄月感觉脑中马卡龙色的热气球们纷纷跳起了舞,她的心室彻底空了,像是为他腾出了地方,将他满满地装了进去。 他们像是两个失散的半圆,终于找到彼此,恰好的拼接,恰好的契合。 过了一会儿,奚迟风稍稍退后几分,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低声说:“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江弄月问:“什么?” 奚迟风说:“我打算辞去恒洲执行总裁的职位了。” 江弄月差点弹起来:“是你那些叔叔伯伯又找你麻烦了吗?” 奚迟风却好笑地按住她的肩膀,耐心解释:“他们不是一直都在找麻烦吗?”顿了顿,他又说,“其实他们只是一个契机。斑马娱乐上市受阻,即使过两年重新启动IPO,也无法再跟上恒洲的脚步,而闪耀传媒失去斑马娱乐这个助力,短时间内也没法迅速追上。恒洲已经到了巅峰,我欠奚家、欠爷爷的人情也算还清了。” 江弄月问:“那接下来……” 奚迟风说:“奚迟睿会接任,而我在安城的影视城项目也已经步入正轨,所以我会与恒洲尽快全部脱钩,今后也会有更多时间放在你身上,也有更多时间配合你。” 江弄月再一次扑进他的怀中:“你好好啊,我好像做梦一样。我总觉得身边好多好多人都在把我推进一个宿命里,结婚生孩子带孩子,用自己生命的凋谢,来浇灌另一个生命。我不否认这种宿命的悲壮和伟大,但我就是不想这样。我一直努力地往外走,可是所有人都把我往里推。我甚至害怕你也会成为那个把我往里推的人。可是你没有,你居然没有!作为那个最可能把我往里推的人,你却居然没有推我。我太幸运了!” 奚迟风双唇贴着她的额头,轻笑:“难道不是慧眼识珠?” 江弄月用力点头,可点完头就反应过来,直起身子戳他脸颊:“你好自恋哦。” 奚迟风任由她戳,江弄月也不舍得下狠手,意思意思地碰了他两下,便收回了手。 可奚迟风却在这时抓住她的手,说:“但我还是想有仪式感。” 江弄月心中猛地一跳,两眼闪烁起猜到些什么的亮光:“什么?” 奚迟风说了一句稍等,便走进了卧室,再回来时,手中拿着一个硕大的黑色丝绒盒子。 他说:“就是上次国外出差买的,说要送你的七夕礼物。当然,原本是想求婚,但是现在,只是想送你礼物,想要让最闪耀的东西出现在你的手上,而你仍是自由的,你只属于你自己。” 一枚硕大的钻石随即出现在江弄月眼中,她捂住嘴巴,瞪大了双眼。 这一刻,她是女王,也是公主。 他是国王,也是骑士。 江弄月半晌没有说出话,倒是奚迟风问她:“还记得那晚我们看的爱丽丝梦游仙境吗?” 江弄月一时不解,怔怔地点了点头。 奚迟风微微弯唇,拿出戒指戴到她的中指上,这才抬眸看向她说:“或许,你知道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吗?” -- 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 因为,我喜欢你。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