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从此自在如风》 第1页 [现代情感] 《愿你从此自在如风》作者：刘一渔【完结】 文案： 酒局上，输掉游戏的尹慕被要求大冒险，随机找人加联系方式告白。 喝得上头的尹慕顺手拽过路人笑得无比甜美：“帅哥，我喜欢你，加个微信呗” 待看清那人正脸是林亦之后，尹慕光速变脸欲图转身，“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手却被拉住，男生垂眸沉声：“没有认错，是我欠你一个告白”。 - 尹慕曾经被一个人救过。 在她被导师嫌弃、被母亲误解、被同学嘲讽万念俱灰的时候碰到了林亦之。 男生干净清冽、温和阳光，一手举着手里的盒饭，另一手抓住站在天台即将堕入深渊的尹慕笑着问，“同学，这盒饭挺香，你要吃口吗？” 尹慕抽噎着内心os：要跳也得填饱肚子，不能当饿死鬼！ 于是哭哭啼啼冲林亦之张了张手，被抱下天台，混杂着眼泪吃一顿咸津津的盒饭。 只是希望和热烈短暂。一切心心念念在一张官宣照片后被贬得一文不值。尹慕冷静地调整情绪后，迅速消失。 然而当彻底放下的尹慕再见到林亦之的时候，男生稳重温柔，一如既往的澄澈。 只在尹慕面前，才会露出可怜巴巴那一面，轻轻拉着尹慕衣角：“尹慕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答应和我在一起”。 #愿你从此自在如风，人生再无顾虑重重 【食用指南】 1、民生新闻记者 × 深情忠犬医生，1V1，久别重逢，HE 2、无具体原型，现实向，前期有点苦，故事慢热，女主成长型 3、文中对医生还有记者的职业理解来自于资料和亲朋，如果常识问题望谅解和指出 4、文案最后一句话参考笔墨小驿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尹慕，林亦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读研真的累成狗 立意：愿你我自在如风，人生再无顾虑重重 第一章 禾城。圣诞节。 南齐路。晚高峰。 尹慕坐在回公司的电视台车上，望着窗外缓缓向前转而停滞的车，脚不自觉地焦躁地点了点地，鞋底和车底座产生摩擦，发生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禾城的晚高峰向来很堵，一旦碰上圣诞节这样的节假日，更是寸步难行。 手机里聊天软件文橙的语音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短促又激烈—— “我靠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有人礼拜六晚上还上班吧。” “我马上就结婚了，这种单身酒局以后没我了，你今天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假寐酒吧啊，你别放我鸽子，就差你了。” 外放声音有些大了，连坐在一边的摄像大哥都侧目多看了尹慕两眼，在对上尹慕抱歉目光的时候，咧嘴笑了笑，“小尹啊，今天跟那个研究生跳楼的新闻已经够辛苦了，这晚上还要出门啊。” 尹慕轻轻恩了一声，把头重新垂下，目光盯着现在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愣神。 她入职禾城电视台的民生频道已经五年了，从头参与起一档《小尹帮帮忙》的民生类新闻节目，跑遍禾城大街小巷，也就此成了禾城不少家庭饭后最爱看的节目之一。 今天本来是一个再正常不过加班日，尹慕本来在城西拍一则学生电影首映的新闻，结果被电视台李主任一个电话通知禾城大学有个研究生想在图书馆顶层跳楼自杀。 于是尹慕火急火燎就往禾城大学赶去，只是圣诞节大马路堵车过分，待到尹慕下车一路小跑到事发地点，当事人学生已经被解救了下来，因为情绪波动送往医院。 扑了个空。 尹慕自然也挨了一顿李主任的骂，然后丧气地打道回府。 汽车继续走走停停往回驶去，绕过禾城大学外围墙，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学校图书馆正面7层高的落地窗户，在窗户之上是一个灰色的大平台，也就是刚刚事件发生的地方。 “啧。”摄像大哥也回想起可能错过的惊心动魄，牵起了话头，“现在学生心里承受能力也太差了，不好好学习到研究生毕不了业了就寻死觅活。” 这话里带着外人的看不透、不解和凉薄。 尹慕没有动，只是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蹙，没有接话。 摄像大哥没有意识到尹慕的不对劲，“禾大学生也不行啊。都念到研究生了，肯定是没努力，才毕不了业，作孽哦。” 尹慕深吸了一口气，攥着衣袖的手紧了紧，表情变得不好看起来。 “小尹啊，你说是不是，现在学生的心态真的太差了。” 听到CUE自己名字，尹慕终于有了些反应，她抬头，勉强勾着唇角冲摄像大哥笑了笑，却依旧没有表态。 “哎，说起来禾大这个图书馆构造有点意思。”摄像大哥是个话痨，看到尹慕给自己的回应，便更来劲儿了，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背后不远处的禾大图书馆，神秘兮兮道，“你知道图书馆上面有个什么吗？我之前去拍摄才知道，上面有个……” 、 “有个篮球场。”尹慕打断摄像大哥的沾沾自喜，也回头重新望了眼渐行渐远的禾大图书馆，落寞的神色稍纵即逝，“我去过那里。” -- 第2页 无视掉摄像大哥的错愕和尴尬，尹慕目光定定地望着他，神态自若地抱歉一笑，“我就是禾大毕业的。” - 本来想回家瘫软在床上休息，耐不住文橙的咋咋呼呼，尹慕叹了口气，也就邋里邋遢地直接从电视台打车去了那家叫“假寐”的酒吧。 酒吧一层是一个小型的livehouse，尹慕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前方的舞台上一个摇滚乐队正在肆意地演出，一群相当有活力的乐迷跟着节奏蹦蹦跳跳大合唱。 尹慕站在后排稍稍听了一会儿歌，才慢吞吞穿过花花绿绿忽明忽暗的酒吧楼梯来到二楼。 人刚走二楼，就看到了已经有些喝高的好闺蜜文橙摇摇晃晃站着。一手举着酒瓶一手勾着好友金惜的脖子，两个人头挨在一块儿随着楼下的音乐跟唱，看到尹慕来，非常默契地醉醺醺露出一笑。 傻乎乎的。 没有醉，只是上头。 另外还有不是太熟悉的朋友也三三两两瘫坐着，聊着天。 “尹大记者，可算把你盼来了。怎么样刚才在一楼有看到什么帅哥吗？”文橙问。 尹慕放下包挨着文橙坐下，随便摆弄了一下手机回答，“还真有好看的小哥哥。” “我靠，怎么样怎么样，要号码没！！！”一听尹慕的回答，文橙就激动起来。 “emmm……”尹慕卖关子似的顿了顿，才继续道，“他们的女朋友也都挺好看的。” “切~没劲！”听到尹慕后面的话，文橙瞬间泄了气丧失了兴趣。她无奈地拍了拍尹慕，“我有时候真的怀疑，月老拿你的红线去包粽子，不然这么多年除了个林亦之，你咋就没别的桃花呢。””你可别瞎说。林亦之可不算我的桃花。“听到这个名字，尹慕还是微微顿了顿。她下意识抿了一口酒，却发现是纯度极高的威士忌。 继而就是一顿猛咳。 “瞧你这出息。” 嬉闹了一会儿喝了一些酒，氛围逐渐热烈起来，文橙一股子酒气地建议，“老游戏，玩折手指呗。”[1] “又是折手指，你没点创意啊。” 尽管有人开玩笑似的笑话文橙没有创意，游戏确实顺势开始，并且尺度越来越大。 从“我从来没有逃过课/染过发/熬通宵”，逐渐向情感话题转移。 轮到文橙，她喝得面色红扑扑的，有些上头，她托着脑袋环顾了四周，举了举手道，“我从来没有和男生表白过。” “哟~~” “都是男生和你表白是吧。” “橙子炫耀啥呢。” 四下一片起哄。 话音落下，尹慕举着的手下意识的抖了抖，心猛得往下沉。 脑海里挤进一个穿着白色校服松垮垮背着包，带着黑色鸭舌帽的背影。 模糊又清晰，隔着薄薄的雾看不真切。 怎么又想起他了。 她使劲闭了闭眼，环顾四周后悄悄折下一根手指。为了掩饰慌张，还顺带又咽下一口酒来。 其实只是心虚，在这种灯红酒绿的场所，所有人推杯换盏间忽略掉一些隐藏最深的小心思。 轮到另一个朋友金惜，意识有些迷离，依旧兴奋道，“我从来没有因为男人喝醉过。” 周围人笑嘻嘻地起着哄，“得了吧，当初因为段延你没喝多过？” “谁半夜在寝室楼下抱着电线杆大哭呢。” “我那是喝了，但是没醉！”金惜撅了撅嘴巴嘴硬道，“喝醉怎么着也得是尹慕当年对林亦之那种程度吧。” 话一出口，金惜就发觉自己说错话了，下意识紧张地捂了捂嘴。 众人的目光从金惜身上转移到了一边的尹慕身上，眼神中夹杂着探寻、兴奋、八卦和回忆。 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正是这种眼神，把尹慕最难堪最狼狈的过往全部摊开到了众人面前，刀子插在了最靠近心窝的位置。 金惜懊恼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尹慕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酒杯，淡定地放在唇边抿了口，迎上众人期待她说点什么的眼神，淡定地折下最后一根手指。 继而遏制住颤抖的声音，平静地笑了笑，眉眼弯弯：“这么严肃干嘛啊。都多少年过去了，早就不记得了。” 气氛在凝滞三秒之后，由文橙率先打破沉寂，她一把搂过尹慕的胳膊，顺带瞪了一眼涨得满脸通红的金惜，推搡了一把后打圆场，“提林亦之干嘛啊。金惜喝多了，赶紧去吹风清醒清醒。” 随即又轻轻拍了一下尹慕，“你也是，我们都快结婚了你怎么还单着。折手指正好输了是吧，大冒险给你整个能脱单的大活。” 说起大冒险，文橙可算是专家。 她兴致勃勃撸了撸袖子，随即给尹慕来了个自以为狠的—— 晚上十二点以后，和第一个迈进酒吧的单身男生随机表白加联系方式。 尹慕不是什么扭捏的性格，随机表个白这种事情，只要完成任务再和来人解释一下是朋友之前恶搞的游戏就好。 请人家喝个酒赔礼道歉，一般人不会生气过于计较。 因此，对尹慕来说不算是难事。 11：50 她灌了一大口酒给自己壮胆。 11：55 她走路摇摇晃晃，拿着手机扶着墙下楼走到酒吧门口。 11：58 她心里默念了一遍等一下的台词，调出手机里聊天软件的二维码。 -- 第3页 12点。 门如期被打开，走进来一个男生。 身高很高，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风衣内是白色的卫衣和黑色的长裤。他戴着低低的鸭舌帽和口罩，因此并看不到男生的正脸。只能通过侧面凸显的口罩形状看到男生挺拔的鼻梁，似乎是个大帅哥。 尹慕只花了一秒的时间来判断来人是独自一个人进的酒吧，并没有带女伴。接下来的动作一半靠着脑内循环了N遍的排练，一半靠着本能。 她伸手轻轻拉了拉男生的衣角，戴上虚假笑，“哈喽帅哥，我喜欢你，方便加个微信吗？”与此同时，另一只握着手机的手伸到了男生跟前，晃了晃屏幕上的二维码。 动作一气呵成。顺利又娴熟地让尹慕都想给自己鼓鼓掌。 男生明显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而他半转过身子，当看到尹慕脸的时候，怔愣了一下，却没有甩开尹慕的手。 迎合着酒吧昏黄的灯光，尹慕仰头总算看清了男生露在口罩之外的眉眼。是好看内双，目光闪过一丝惊愕之后，有些看不清晰的意味。 逐渐地，和记忆深处那双眉眼重合起来。 尹慕心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来，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而内心惶恐焦虑又错愕的心情在男生面对她缓慢地摘到口罩露出全脸的时候，这种情绪达到了最顶点。 真的是他。 真的是林亦之。 酒算是彻底醒了，她按捺住震惊的心情，尽量不让显露在面上，然后自然地陪了个笑，“不好意思啊，我认错人了。” 说着，松开衣角转身准备逃跑。 手腕却被一个冰凉的掌心握住，男生低沉又干净的声音响在耳畔，“没有认错。要加微信是吧，好啊” ———— 【1】折手指游戏：酒局游戏。喝酒的朋友每人举起一只手，轮流说一个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而当这个事情在场如果有其他人做过，那做过这件事的朋友就需要折一根手指。当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做过这件事的时候，则提出这个事件的当事人需要折一根手指。 当一只手上五根手指全部折完，就算输。惩罚多种多样真心话大冒险或者喝酒。折手指游戏特别容易窥见别人的小秘密，也因此容易把酒局派对带向高|潮。 举例: 文中文橙说的”我从来没有和男生表白过。” 则在场所有和男生表白过的人都需要折一根手指。 如若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和男生表白过，则文橙需要折一根手指。 第二章 两个人在同一个城市生活，偶遇的概率有多少？ 类似这样的问题在互联网上千千万万，回答却出奇地统一：如果不是有意为之，那几乎是零。 因此尹慕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再和林亦之遇到，甚至还是开玩笑表白这种尴尬的情况。 她回想起自己前几天看的星座解读，最近处于水逆的状态。 现在看起来，应该已经水逆成一片汪洋了。 文橙本来远远举着手机笑嘻嘻打算录个尹慕表白陌生人的视频，起初乍一眼还觉得尹慕运气不错，碰到的男生好像是个帅哥，简直赚翻了。 但是当镜头逐渐拉近，待看到男生摘下口罩的瞬间，她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控制不好了。 “我草，见鬼了？”文橙瞪大眼睛站起来又往前走两步探头去看，当确定来人确实是林亦之的时候，感到了一瞬间的头皮发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而周遭原本闹哄哄的朋友也在刹那间集体噤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吹了个口哨打破了沉寂，“哟，这不是林亦之嘛。” 面前的男生似是才注意到了不远处有几个熟悉面孔，他微微颔首点头，算是和大家打了招呼。 目光很快重新转回到想躲进附近窗帘里藏起来的尹慕，眸光闪了闪弯起唇角示意了一下手机，“不是说要加微信吗？” 尹慕手腕依旧没有被松开，原本对方冰冰凉凉的触感转而带着些温热，她一时间完全没有办法消化面前的情况，听到林亦之的问话回应机械又木讷，“呃，还是算了吧。” 林亦之倒是没在意，而是轻轻牵着尹慕往文橙那边走去。 “我来这边有事情要谈。”林亦之简短地寒暄了几句，随后指了指不远处吧台望向这边的两个人，“先失陪一下。” 继而重新微微弯腰和在一边依旧怔愣的尹慕说，“我一会儿再过来。” 便转身离开。 待到林亦之松开尹慕的手转身离开，尹慕才回过神来，目光从地板挪到了林亦之的背影上。逐渐地又挪到和林亦之攀谈的女生身上。 女生穿着红丝绒的长裙，身材凹凸有致相当好看。斜斜倚靠在吧台边正冲着林亦之挥着手。 文橙在一边低声嘀咕了一句，“靠，这女的和余绮也真像啊。林亦之这人真不挑啊。” “真像余绮那就难搞了哦。”金惜啧了一声，“这不宛宛类卿嘛。” 周围朋友多多少少嘲讽了几句，尹慕却没有什么心情，她又一次顺着男生离开的轨迹，望向吧台处攀谈的模样。 林亦之的黑色的大衣外套被脱下，露出里面白色的卫衣。卫衣袖子被微微挽起，举起酒杯时候隐约看到手臂的肌肉线条。 黑色鸭舌帽也被摘下随意摆在一边，露出一头清爽的黑色碎发。五官也在柔和的灯光下愈加清晰起来。 -- 第4页 谈笑间透着稳重和成熟，却尽是尹慕陌生的模样。 “啧啧啧，这手臂线条，好看。”文橙啧了一声，很自觉地把酒给尹慕满上，“刚才大家就开个玩笑，毕业以后他直接跑子城继续念书了，根本没搭理余绮，不知道这个人脑子里想什么。” 尹慕又嗯了一声，闷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在喉咙间极具浓烈，她抑制住想要咳嗽的欲望硬生生将酒咽了下去,“关我屁事。” “哎，你啊你。”金惜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讷讷地小声说，“当初如果不是老贾和余绮作妖，你俩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步。” “提他俩干嘛。晦气。”文橙低低呸了一声。 尹慕没再说话，只是应着好闺蜜的话想着心事，没有意识地一杯接着一杯灌酒。 之后的事情，尹慕就有些意识不清了，只隐隐记得酒局结束众人道别的时候，她还醉醺醺地倚靠在沙发上，一手拽着文橙，半眯着眼看着那个穿着白色卫衣的身影逐渐走近，起先简单和文橙说了几句话，最后似乎还俯身凑到尹慕耳畔说了一句话才离开。 再后来，尹慕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 第二天，当尹慕被李主任连环夺命call叫醒的时候，已经是自己家床上了。 “昨天那个闹自杀的学生，今天在医院闹上了，情绪很不稳定，人家点了名要和你对话。你赶紧去禾城医院。” “又？”尹慕睡得还是有些昏昏沉沉，抓着手机皱着眉嘟囔了一句。 “对。你别又又又的。人家点了你名字，小尹记者麻烦你现在麻溜的去现场，这回再出什么岔子，你就想想辞职信的草稿怎么写吧。”李主任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说起话来毫不客气，让尹慕又清醒了几分。 “怎么点名要见我啊？”尹慕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又使了点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醒过来。 “你好歹也是禾城小有名气的民生记者，别问那么多，赶紧过去！” 人命关天。 强忍着头疼欲裂和胃里空落落的难受，尹慕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腾起来。市医院距离她家并不太远，于是短袖外套了一条黑色大衣，就急急忙忙往医院狂奔过去。 而与此同时，禾城医院的住院大楼的窗户边，坐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生，面无表情地俯视地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大楼，各路记者举着摄像机，耳边甚至能挺到“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冬日，天气寒冷阳光刺眼。 尹慕气喘吁吁跑到现场，仅仅仰了一会儿头，眼睛酸得冒出眼泪来。一边的警察很快认出了尹慕，一路带着她走到22楼病房门口，门外是已经哭崩了的病人家属和严阵以待的警察。 尹慕的腿又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她哆哆嗦嗦扒着门框冲里面喊话，“小妹妹，我是尹慕，有什么困难和我说，我帮你解决。好不好” 坐在窗框上的女生，淡淡地回望了一眼尹慕，又重新把头别了回去。 一串呼吸凝结的水汽成了给予尹慕唯一的回应。 尹慕望了一眼警察，在得到警察示意的眼神之后，她才强行镇定下来继续喊话，“你有什么时候可以和我说，我是记者，你可以相信我。” 这一回，窗框上的女生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她抖了抖，又回头望了眼尹慕。开口之后眼泪瞬间如同决堤一般，一边呜咽着一边说话，“这个研究生我真的念不下去了，导师不让我毕业。” 这个事件的背景尹慕昨天就大致了解过，因此如今再次听到并不算意外，她尽量遏制住内心的惶恐，压制住颤抖，“毕业论文是吧，多看看文献多找导师毕业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你不要太焦虑。” “有问题！”女生的情绪又浓重了几分，声音逐渐趋向歇斯底里，“她只让我做赚钱的项目，把我当白菜价赚钱，让我节假日去她家喂猫，半夜打电话催我PPT，贬低我的论文但是不给我解决方案……我真的不想活了。” “亲爱的，你要相信只要努力写，肯定没问题的，导师都是会好好指导学生的论文。”兴许是因为宿醉的缘故，尹慕的胃愈发不舒服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捂了捂肚子继续劝道，“如果你相信我，我带你去找导师好不好？” 女生惨淡一笑，她回过头望向尹慕，眼神变得无助又绝望，“学姐，当着好多人的面，当着我喜欢的人面，她把我叫起来问专业问题。我答一句她嘲讽一句，我……我也有自尊啊。” 女生的话逐渐变得熟悉起来，当说道“问一句被嘲笑一句”场景的时候，尹慕突然心里涌起一股熟悉又不详的预感。 她怔愣地望着窗边的女生，想说话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学姐你是不是猜到了。”女生扭过头，深深的望了尹慕一眼，“我导师叫贾百江。” 也是就在这一刹那间，由于女生的注意力分散，23楼就位的消防员扒着窗台努力将坐在窗台的女生踹进房间，女生应声倒地翻回屋内。而门外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警察蜂拥而上死死抱住女生。 一时间叫嚷声、哭喊声、尖叫声乱作一团。 尹慕就是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被推开然后走出住院大楼的。 女生被平安救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此时便无人在意那个和她对话，劝她平安的尹慕来。 -- 第5页 而尹慕正面色惨白，哆嗦着往外走。 贾百江，这个人是因为三年研究生的梦魇。 尽管已经过了五年，当贾百江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在尹慕耳边的时候，却有着一如既往的杀伤力。这个名字的杀伤力就像是有一个钻头，一个劲儿冲击着尹慕的鼓膜，并随着血液直接钻进尹慕的心脏。 瞬间血肉模糊。 直至今日，这个人刻薄又凶残的语言依旧会钻进尹慕的梦里，一如那位欲跳楼的女生所描述，尹慕也经历了无数次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并不断被嘲讽的场景。特别是在林亦之面前，尹慕丢尽了脸。 而这些场景在梦中不断蚕食着尹慕的心绪，直到最后冒着虚汗惊醒。 走出住院大楼，外界依旧喧嚣，不断有记者和路人驻足，现场摄像头、话筒、手机被高举着，所有人都在报道学生获救的新闻。 嘈杂把尹慕拉回现实，她重新仰头望向22层，已然没有了任何动静，只有被风微微吹动的窗帘昭示着刚才在那边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切。 无论如何，刚刚好像是救了一个人。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努力用一切美好的事情把贾百江这个名字挤出记忆。 全身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也几乎在同时，眼前一黑。 尹慕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出门着急没有吃饭，怕是低血糖了。本想强撑着找一面墙扶一扶或者找个座位歇息，却已然没有了力气。 下一秒便栽倒在地上。 在合上眼的同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冲着自己本来。 兴许是自己看错了吧，尹慕心想。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6 23:42:24~2021-10-13 00:0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晴江南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章 尹慕又做梦了。 熟悉的禾大106实验室。 导师小组会，五六个人围坐在会议桌边，而尹慕正面对着导师贾百江站着。 “尹慕，你来大概说下不同媒介制度下的受众身份的内涵的异同。”贾百江戴着一副黑色框的窄款眼睛，穿着深色的外套和褐色的长裙，黑色的长筒袜，利落的短发下夹杂着几根银丝。 她单手叩了叩会议桌，仰着头仅仅扫过尹慕一眼，就让尹慕心颤了颤。 最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嫌弃尹慕的PPT做的烂，到责骂尹慕效率低下，贾百江已经找了尹慕不少麻烦。也不知道哪儿得罪她了。 这回尹慕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尹慕抿了抿唇，尽可能从脑海中仅有的知识库里绞尽脑汁搜寻着，下定决心：“呃，媒介体制就是媒介的所有和经营机制……”[1] “呵。”话没有说完，贾百江轻轻一声嗤笑。 尽管没有说任何的话，一声嗤笑里却暗含着嘲讽和不满，尹慕顿了顿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继续说啊，怎么了。” “嗯……它在不同的国家表现不同……”尹慕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下说。磕磕绊绊回答完这个问题，整个实验室却陷入了蜜汁沉默。 尹慕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起初还望着低头沉吟来回走动的贾百江，到后来索性垂头望向地面。 “那这样吧，说说拉扎斯菲尔德提出的行政性研究有什么特点？”贾百江抱着胸围着会议室走了一圈，最终在尹慕背后站定，尽管看不见她却莫名有着强大的压迫感。 “拉扎斯菲尔德……呃……是传播学的先驱。他有一本著作……”拉扎斯菲尔德不算是尹慕最近学习研究的对象，因此这个突兀的问题比第一个问题更加致命。 说到一半果不其然得中途卡壳，于是顿住了。 “呵”换来的便又是贾百江的嗤笑，“叫什么啊？” “《论行政和批判传播研究》。书中……”尹慕继续说。 之后的事情却变得不太可控制，尹慕每回答一句就换来贾百江一句嘲讽般的哂笑。这个问题回答道最后，尹慕底气越来越不足声音也越来越轻。 会议桌的氛围变得诡异起来，每每贾百江一笑，在场的其他学生也都跟着憋笑，他们互相交流着眼神，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目光在贾百江和尹慕身上来回转圜，表情怪异。 一个问题回答下来，尹慕被质询地面红耳赤，而同门同学则憋笑憋得辛苦。 “你啊你。书不好好读，尽做些无用功。你看看你今天穿的什么。”话题转换得很快，贾百江指了指尹慕的牛仔裤嫌弃道，“膝盖上破个洞很时尚吗？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花点心思在念书上。”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尹慕的牛仔裤上，不少人窃窃私语。 其实仅仅是时下再正常不过的一条牛仔裤。被贾百江一说，似乎穿了一条破洞牛仔裤成了学术做不好的原罪。 “上次的文献综述做的又是什么垃圾，我和你说你这样是毕不了业的。” 尹慕垂着头抿唇，一股剧烈的羞耻感缓慢渗透进心脏，浑浑噩噩如坐针毡以至于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度过那场小组组会的。 - 所有憋屈的情绪在尹慕跑到图书馆天台的时候，瞬间迸发出来。 眼泪和崩溃的情绪一齐急急地宣泄出来，尹慕将自己的脸埋进右边的袖口，肆意散播着情绪。 -- 第6页 她受够了。快点结束吧。 她想了很久也很多，想如果从这里一跃而下会不会立刻结束，会不会登上新闻，贾百江会不会身败名裂。 如果真的能让她身败名裂就好了。 于是尹慕站在了天台上，脚踏在天台边缘，哈着冷气，俯身向下望了望。 现在禾城已经进入初冬，大片光秃秃的树和蔫儿黄的草坪连在一起，渺小得缩小成点的人群一拨一拨从图书馆门口进进出出。 一片肃杀没有一丝生机。 和尹慕的心情似乎差不多。 她吸了吸鼻子，脑内大概盘算了一下高中时候学的重力加速度，最后没算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哆哆嗦嗦又试探性把脚往外探了探，脚在半空中悬空了仅仅一秒，尹慕就怂了。 很快速地缩回脚，假装自然的环顾四周，希望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第二轮心理建设过后，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踏空那只脚的时候，手腕猛得被抓住，声音也几乎在同时想起。 “喂，同学你在这儿干嘛。” 身体因为单脚站立，在片刻摇晃以后因为那只手的额外支撑让尹慕站稳。 似乎是濒临死亡最近的一次，尹慕也在刹那间清醒了过来，劫后余生的感觉一下子席卷而来将尹慕吞没，她另一只手求生欲本能地拽住了来人的手。 站稳后才注意到了走过来拽住自己的人。 是一个男生，白色的短袖外松垮垮地套着一条长款黑色羽绒服，额间似乎还有未干透的汗。男生的眼睛是很好看的内双，干净澄澈不带一丝杂志。他嘴唇紧抿，一脸紧张地望向尹慕。 那是尹慕第一次见到林亦之。 冷汗从背后簌簌的落下，尹慕面色变得惨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我我我……”却再也吐不出第二个字来。 林亦之显然被尹慕手上的力道给吓了一跳，他顿了三秒才开口，“你——要不要先下来？” 在片刻获救的感觉以后，取而代之的是被人发现以后浓浓的羞耻感。尹慕没有挪步子，只是别开脸轻轻嗯了一声。她的手抓着林亦之的手腕，也依旧没有动。 似乎是没有想明白却又想得很明白，如果这次没成功，又要重新堕入人生的炼狱，重新把自己放在学业和贾百江的问题上反复炙烤了。 天台就仿佛是什么都不用想的乌托邦，只是林亦之短促的一句话把她从乌托邦里抽离了出来，回到不敢面对的现实世界。 “同学”林亦之歪着头目光放在了还抓着自己手腕，微微颤抖出卖了害怕内心的尹慕上，“我这边有份盒饭还挺好吃的，你要不下来尝尝？” 他语气里含着笑，似乎现在面对的并不是一件生命攸关的大事儿，另一只手拿着的盒饭袋子还在尹慕面前晃了晃。 盒饭还热着，往外冒着一缕一缕白白的水汽。 尹慕咽了口口说，抽噎着心想，要跳确实是要填饱肚子，不能当饿死鬼。她的脸迅速红了起来，因为抽噎又被风吹的缘故，鼻头显得红红的，倔强的莫名有些可爱。 于是松开一直颤抖着握着林亦之的手，又重新张了张。男生向前走了一步，手腕轻轻搂了一下尹慕的腰，将女生抱下天台。 挨得太近了，尹慕甚至可以清晰地闻到男生身上很好闻的皂角香气。低下头就可以看到男生垂着的长长细细密密的睫毛。 漂亮的像个女孩子。 现在互联网快餐式的爱情流传着一个很适合形容喜欢的英文单词叫Crush。很多人把它定义为和一个人在一起时候感受到的最独特吸引力。[2] 而在尹慕的概念里，因为某一个细节被一下子击中以后对这个人从此多了一份心心念念。就是尹慕第一次见林亦之时候的全部记忆。 - 消毒水味刺鼻，周遭断断续续传来人聊天谈话的声音。声音随着尹慕意识的恢复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梦里的情节过于真实以至于尹慕又头疼起来，她手撑着床沿缓缓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想起自己原本是来拍新闻劝阻那个准备跳楼的学生，也不知怎么的低血糖就晕倒在路上了，再醒过来就是现在这个状况。 等等，她记得晕倒的那一瞬间远远有个人跑了过来。 那个人好像是…… “醒了？”林亦之熟悉又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尹慕的思绪，在女生错愕的表情之下很淡定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放在尹慕面前，“你低血糖，喏，吃块巧克力。” 尹慕低头望了眼放在面前的巧克力，又重新仰头望了眼林亦之，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又是他。 三年都没遇见过的人，短时间内竟然能遇见两次。 这和见鬼的概率似乎也差不多了。 林亦之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尹慕，似乎是被尹慕气笑了，“我是这里的医生，你说我怎么在这儿。” 尹慕这才注意到今天的林亦之穿着白大褂，白大褂内是白色的毛衣和深色的西装裤，衬得整个人很修长，配上他难得会戴上的金丝边眼镜，有那么几分斯文败类的意味。 胸口的工牌写着“皮肤科-主治医师-林亦之” 空气就仿佛尹慕的心情一般凝结了一秒。林亦之站在尹慕面前，歪着脑袋带着些狡黠的笑，望着现在已经裂开来的尹慕。 -- 第7页 “林医生！”也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推开，一个小护士忙不迭的跑进来，气喘吁吁，但是看到尹慕的一瞬间又彻底闭嘴了。 “什么事？” “没没……就院长找你。”小护士躲在门边，上上下下打量起坐在床上还盘着腿的尹慕，不太敢说话却带着八卦探寻的意味，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问，“林医生，这……女朋友？” 林亦之轻笑了一声没正面回答，倒是尹慕的反应相当强烈急急忙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我不是。” 不知道是呆在医院还是呆在林亦之办公室的缘故，尹慕多多少少觉得有些不太自在。她呵呵干笑了两声，人在床上缓缓挪了个位置，两只脚悬在床沿边，一边接话一边开始低头四下找自己的鞋子，自顾自安排道，“你好像挺忙啊，那就不打扰了。——诶我鞋呢。” 林亦之缓缓蹲下从床底找出尹慕的鞋，也顾不得女生的扭捏，冰凉的手指捏着女生的脚踝，慢腾腾地帮着尹慕穿鞋。 尹慕只感受到脚腕一凉，本能地挣扎却被林亦之收紧的手给按了回去。 “尹慕。”林亦之低着头，尹慕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感觉语气里含着捉摸不透的笑，“那天酒吧，你还记得我最后和你说的话吗？” “不记得了。”尹慕摇头“那你还记得——”林亦之顿了顿，才继续道“你当时对我说的话吗？” 没等尹慕说话，林亦之就自问自答起来，他帮尹慕穿好鞋，站直后饶有兴趣地双手插兜，似乎很期待尹慕的反应。 他说：“你那天喝多了说想戳戳我手上的肌肉。” ———————— 第四章 “是啊。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电话那边文橙说的斩钉截铁的回答掐灭了尹慕最后一丝希望。 文橙的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平时也没见你喝多过，怎么那天拉都拉不住。扯着人家林亦之的胳膊就说想戳戳人家肌肉。你出息呢” 尹慕不安地房间里来回踱步，刚从医院回家就着急忙慌和那天也在酒吧的文橙打电话确认，结果得到的答案心如死灰。 “林亦之只不过走过来道个别，和你说句话你就上下其手了。”文橙还原了一下酒吧时候的场景，还是一副没眼看的模样。 “上下其手，你话可不能乱说啊。”尹慕试图纠正。 “拉倒吧你，你那天可比上下其手过分。然后林亦之就把你要摸他脸的手给捉住了。” 文橙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嘴，“说起来这男的眼神还是蛊人，要不是老娘知道他原来那副尿性，这回又被他骗了。” “再然后呢？” “你还有脸问后来。” “后来你一脸笑眯眯问林亦之‘我可以戳戳你的肌肉吗？’”说完，文橙也难得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地，“这竟然是你踏马的说出来的话。” 听到这段，尹慕整个人也变得绝望起来，瘫倒在沙发，把头埋进沙发枕头里，“我再也不喝酒了。” “当这么多人面呢。”文橙似乎还没有要放过尹慕的架势，一点一点扣着当晚的细节，掰开揉碎了讲给尹慕听，“林亦之还算给你面子，至少人家真把胳膊伸出来让你戳了。” “他是不是有病。” “有病的是你。踏马的”文橙想起那天的事情忍不住骂了一句昏头了的闺蜜。 然后绘声绘色和尹慕描述了一番林亦之在众人面前无奈又宠溺的表情，把自己的胳膊凑到了明显已经喝多了的尹慕面前。 那时候的尹慕已经丧失意识，坐在沙发上都摇摇晃晃。而面对林亦之伸过来的胳膊，当看到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的时候，尹慕不争气的竟然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拿手指戳了一下林亦之的胳膊。 就在文橙以为，尹慕的离谱行为到此为止的时候，醉酒的女生又嘿嘿笑了两声，在众目睽睽之下竖起拇指，“很nice！” ？？？ 听到这里尹慕已经不止只是手脚蜷缩，只想抠地这么简单了。她在沙发上蜷成努力让自己忘记掉刚才文橙说的场景。 “他最后好像走之前，好像还凑你耳边说了句什么。不过按照你尿性，百分百忘记了是不是”文橙也是真的太了解尹慕了，因此百分百预判到了尹慕完全不会记得林亦之领走前和他说的话。 尹慕突然想起在医院时候林亦之也问自己是不是记得那天说的话，不过应该也不会很重要吧。尹慕心想。 倒是电话那头的文橙突然地故意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尹慕的思路，“你在医院不是又碰到那位了吗。我……呃我觉得……” 文橙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 “我……觉得林亦之对你还有点意思。”文橙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又差点咬到舌头，最后几个字非常没有底气地含糊不清起来。 尹慕整个人僵了僵，她重新站起来放房间内来回走了两步。这个是她不自觉的习惯，每每遇到拿不准主意问题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有这个小习惯助于思考。 “依照一个即将结婚的女士看来，林亦之对你反正有点意思，那天酒吧也太明显了。我靠这么一大帅哥占你面前，你真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接下来的话，尹慕已经没有再听下去了，文橙的声音被她硬生生掐断在电话那边。最后一个音停留在了一个上下波动音调的“有”上，多了几分滑稽的气息。 -- 第8页 尹慕向来冷静自持，不能因为文橙的话继续扰乱自己的心绪了。 - 之后尹慕还去过一次医院，只是打听到当初为了毕业寻死觅活的学生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似乎是正常恢复上课的节奏了。 而这件事情尽管禾大进行了相应的公关将舆论压力降低到了最小，只是依旧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传播，尹慕也是偶尔在还和学校保持联系的朋友聊天的时候，听说贾百江并没有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正常的教学、正常的项目合作，正常的带着学生的论文挂上她的一作的名字论文发表。 偶尔还会对那个小插曲嗤之以鼻笑话学生太天真。 而那个女学生似乎在和学校以及导师沟通以后，情绪稍许稳定了一些。 尹慕回想起当初自己站在天台上可笑的想法，以为纵深一跃可以拉着所恨的人共沉沦，怎么也想不到以靠牺牲自己的办法拼个你死我活，最终想要报复的人依旧过得春风得意。 甚至更有可能在某个你看不到的角落一边咒骂一边得意，躲在暗处寻找另外弄死你的办法。 不值得。 自然的,那次以后就没有看到过林亦之了，再次见到的时候就是文橙的婚礼上。 尹慕请了一天假来给文橙当伴娘，文橙算是直爽性格，也早就告知了尹慕，林亦之被她老公叫去当伴郎的事情。 新郎也是尹慕文橙上研究生时间的同校同学，当年和林亦之一起打过CUBA。自然也把林亦之叫来当伴郎了。 新婚习俗很多。 在女方家里，从找新娘的婚鞋到堵门再到设置小问题阻拦新郎带走新娘，趣味十足也很耗费辛苦。 趁着其他伴娘堵门的时候，尹慕踩着凳子把文橙的婚鞋塞进了屋顶的吊灯，打完配合才把新郎和伴郎一起放进屋。 于是由着新郎领头，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冲了进来。尹慕的目光很快就被人群中最高的林亦之吸引了过去。 兴许是身材好的男生真的很适合穿得体的西装，不知道是否有意，袖子被撩起，除去一再被尹慕注意到的手臂线条以外，整个人打破了庄重的既视感，显得轻松又不羁。手腕上的表又显出几分贵气。 他有些懒散地斜斜倚靠在门边，冬日阳光照射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有个不认识他的伴娘眼睛都看直了，趁着空的功夫，相当有勇气地举着手机似乎想要一个联系方式，男生在明白伴娘来意的时候，只是微笑着摇摇头，然后指了指屋中间的新人。 今天是属于他们的日子。 尹慕原本站在角落，过早的起床让她整个人又介于晕倒和站稳的中间。她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整个人还是急急冒着虚汗，赶紧塞了一块巧克力在嘴里，依靠在墙边才有所缓解。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有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交织起来。 婚礼的伴娘服并不是最常规的□□色纱裙，文橙选了墨绿色的丝绸吊带裙子作为伴娘服，本来为了冬天保暖，还配有白色的长袖外套，只是尹慕刚才嫌室内暖气太足已经脱掉。 因此露出了好看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 她安安静静呆在角落听着新郎对文橙的承诺，时不时因为一两句玩笑话而抿唇笑一笑。等到她再抬眸的时候，就意识到林亦之在看她。 是那种直勾勾的，不加任何掩饰的看她。 甚至在对上尹慕视线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意外和胆怯，然而冲她笑了笑，露出一侧浅浅的酒窝。 个子高的男生确实是适合穿西装，林亦之穿着伴郎服，显得整个人腿长肩宽腰细，相比起来今天的新郎都黯淡了几分。 兴许是林亦之的目光过于炽热，连一边同为伴娘的金惜都拿胳膊肘顶了顶在一边安静吃瓜的尹慕，互相都是熟人带着些起哄的意味。 尹慕只装作没看见，重新把头别开。 过去的一眼万年，到如今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 这种心境的变化，连尹慕自己都觉得有些神奇。 兴许是婚鞋位置藏得过于刁钻，伴郎把房间的每个位置翻了个遍也愣是没有找到、在得知婚鞋是尹慕藏起来的时候，最终几个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尹慕身上。更确切地说是集中到了尹慕的裙子上。 “尹慕，你这个裙子有点蓬诶，里面不会藏东西了吧。”其中一个人开着玩笑。说话的这个人尹慕也认识，是余绮的堂哥余亮，之前在学校吊儿郎当惯了，讲话没个把门。 却好似是提点了其他人，更多人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神开始打量起尹慕来。尹慕向来不喜欢暴露在别人面前，因此一时间成为焦点以后，显得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她往角落缩了缩，重新站在金惜身后，“不在我这里。” “哎，一般都这么说怎么可能自己交代。来让我看看。”甚至余亮向前走了一步，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了。 尹慕有点难堪，机警地向后退了一步并捂住裙子。或许是拒绝地动作过于激烈，让现场首先沉默后，又陷入一定的尴尬。 “哎，你说你别玩不开啊。”余亮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就想去扯尹慕的裙子。 尹慕感到有些绝望，她回头想去找别的伴娘求救，却发现大家也是幸灾乐祸地望着自己，金惜想伸手帮忙被一边的人一把拉开，而感觉到不对劲的文橙，此时正费劲吧啦从床上站起来，显然是来不及了。 -- 第9页 也就是这个时间，尹慕觉得眼前一暗，一个身影很迅速地拦在了她跟前。 两个人挨得极近，尹慕抬眼甚至只能看到林亦之后脑勺的碎发。 整个人被完完全全遮挡住。 “房间就这么大点地儿，去别的地方找找呗。”林亦之漫不经心的声音在前方响了起来。 “我靠，林亦之你别站着说法不腰疼啊。这婚鞋该找的地方都到了，藏在伴娘裙子里又不是没可能。” “真不在我这里。”尹慕躲在林亦之身后，声音闷闷的。 “你说不在就不在……” “余亮。”声音突然变得正经起来，咬字里带着些发狠的意味，连被打断的当事人听到林亦之说法都微微怔愣了几秒。 转而声音又变得慵懒，“人家大喜的日子，要是给你搅和了。你猜今天会不会让你躺着出这个门。” 尽管是开玩笑，却带着□□裸的威胁。 话音刚落，文橙也开始搭腔，“是啊，找不到鞋那是你废物，管我闺蜜什么事儿。” 你一言我一语下，总算是把注意力给转移开，后续林亦之发觉了屋顶的吊灯不对劲，把婚鞋拿了下来。 这一part闹剧才算结束。 直到这个时候，尹慕挡着裙子的手才松开，再低头一看却手心满满都是汗。她缓缓松了口气才发现林亦之正微笑着看自己。 尹慕默默把头别向另一边，假装忽视掉林亦之的眼神。之后默默跟在林亦之身后。只是猛得忽然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那个场景不久前还真真正正在梦里出现过。 那个时候的感激带着一点点心动，似乎和刚才男生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刹那如出一辙。 只是心动好难，或许没有二次心动了。 -------------------- 作者有话要说：尹慕：尽管我占了你便宜，但是我心好硬。 第五章 新娘的捧花是硬塞给尹慕的。 文橙在婚礼的舞台上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细数完和新郎的重重，转头看到尹慕拿着捧花愣神的，便开始抽抽搭搭开始帮尹慕做媒。 “我今天把捧花给尹慕了，是因为真的好心疼她。” “呜……一起读研的时候碰到了最垃圾的导师，还遇人不淑……呜从此封心绝爱。” “我想和尹慕说，过去的就过去了，老娘一定帮你挑个最好的。” “在坐的叔叔阿姨如果有优质的男生也麻烦推给我哈，谢谢大家。” 说完还夸张地鞠了一躬。 现场一片哄笑，也有人本来举手机拍着新娘也转而顺带录下一边拿着捧花有些手足无措的尹慕。 而事实证明，还真的有人留心了这件事。因为就在婚礼后的第二周尹慕的微信就收到了文橙推来的一大波联系人。 好像生怕尹慕弄错似的，还一个个做好筛选精心备注。 “第一个在禾城是公务员，和咱们一个高中的，听说人长得蛮帅的，身高稍微差点意思。” “第二个是我舅妈同事的儿子，刚从海外回来，性格蛮好的。” “第三个是我刷短视频看到的同城的帅哥，私信问他要的联系方式。” …… 文橙细细说着，如数家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转行做红娘了。 “短视频你都不放过……你怎么不上大街随便拉个人呢。”尹慕看着那一溜的联系方式，满脸的无奈。 “我靠，这事儿我真干过啊。上次不是你怂了，最后要来的联系方式也打水漂了吗!”说到这里文橙泛起了学校期间的旧账忿忿不平道，“我这次推的这几个都不必林亦之差，你聊聊再说呗。” “不是，怎么又提林亦之……” “哦对！我妈还念叨你呢，说她闺蜜家儿子在互联网公司做产品，你有空可以见见。” “知道啦。谢谢橙子红娘。” 和文橙打这通电话的时候，电视台刚刚播完她剪得新闻片，她正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公交站走回家。 可走出大门就看到电视台大门外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而车边站了个人，白色卫衣外面搭着一条深灰色的短款外套，兴许是因为腿长的缘故，深色的牛仔裤被挽起了一小节，露出了男生好看的脚踝。 仅仅只是低着头玩儿手机的功夫都让一边路过的女生频频侧目。 和尹慕一同下班的摄像大哥看到林亦之，忍不住拿胳膊肘顶了顶尹慕，带着些兴奋的口吻，“小尹，这不是上次医院那位林医生吗？” 摄像大哥的声音洪亮，惹得不少人也转头望向尹慕，如果可以尹慕恨不得现在就堵住摄像的嘴巴。 待到林亦之走在尹慕面前，众人已经识趣的纷纷离开，一步三回头地想多偷听一些秘密对话。 “有事？”尹慕咬着唇忘了林亦之，佯装淡定地掏出手机，装作给别人发消息很忙碌的样子。 实则只是在文件传输助手上敲敲打打。 林亦之仿佛看穿似的，没有说话也不急躁只是静静等尹慕沉浸式打完字，觉得不好意思再也绷不住了，才重新抬眼正视他，“找我有事吗？” “上次以后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今天下班早路过你们公司，就想着看看运气能不能看到你，没想到你也刚刚下班。”林亦之说话的时候，很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眼神似乎永远饱含真挚。 -- 第10页 尹慕望着熟悉的眼神，闪过一秒的堂皇之后变得镇定起来。 过去就曾经被这样的眼神骗过。 她才回想起文橙婚礼以后，林亦之第二天就给她发了消息说约她看他打球。 林亦之解释说禾城的医院之间会有工会举办的篮球比赛。问尹慕有没有兴趣看他打球。 尹慕刚认识林亦之的时候，林亦之刚带着禾城大学拿下了CUBA华东赛区的冠军，那时候也算是传遍全校的风云人物。 念书尹慕心心念念林亦之的时候，林亦之的每场比赛尹慕几乎都没有落下过，却又不敢像余绮那般大胆的举着林亦之的牌牌高呼加油，每每躲在篮球场最后的座位，整颗心随着比赛的进程上上下下。 而当篮球场上的倒计时归于零，林亦之代表胜方和队友拥抱庆祝，全场观众起立的时候，尹慕只是默默退场。 那个时候她也分不清楚是满足还是落寞。 林亦之发给尹慕的那条消息她是看到的，那时候她正好在外拍，看到消息在短暂的惊诧和一点点欣喜以后，很快克制自己冷静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为自己还在为林亦之一条看似示好的消息欣喜而感到丧气。 不能再沉溺过去了。 “我们电视台排班我周六都要加班的。”尹慕淡声解释道，“上周六也是，本来想回复你的，后来在忙就忘记了。” 她尽量用放松一点的语气，最后甚至挂上了抱歉一笑，礼貌又得体，“不好意思哈，没去成。” 说完就绕开林亦之想继续往前走，路却被林亦之重新挡住。男生双手插着兜，俯视着一直低头差点就撞上自己的尹慕，“我这周末决赛。” “我周六上班……” “在周日。”林亦之仿佛猜到了尹慕要说什么似的，提前堵住了话头。 “到时候再说吧。”尹慕被缠着厉害，也不知道林亦之什么时候这么死皮赖脸了，便随口敷衍了句。 “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 尹慕拒绝得干脆，林亦之也没有面前，很自觉地错开给尹慕留了一条空余的路，目送尹慕离开。 尹慕几乎是仓皇而逃，一路小跑着到地铁站，待到地铁门完全合上才送了一口气，倚靠在不算太多人的车厢车壁上，花了一点时间慢慢消化刚才和林亦之的对话。 自己应该表现得还算淡定，没有什么破绽吧。 脸至少没有红对不对。 只是，尹慕突然想起文橙吞吞吐吐的判断【林亦之对你还是有点意思】，当时只是觉得文橙的玩笑话，可自打那次婚礼以后，连尹慕都有了些隐隐的感觉。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镇定一下。 有时候当自己上头对某一个人有好感的时候，带着滤镜似乎觉得对方的一举一动对自己多了几分偏爱，而当回过头再看这件事的时候，往往会发现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就像过去一样。 地铁还在飞速行驶，尹慕望着地铁门上的玻璃窗口，倒映出的自己。 现在的自己留着利落的齐肩蛋卷短发，白色衬衫棕色西装，整个人显得干练又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有一刹那恍惚想起当年扎着马尾畏畏缩缩，喜欢林亦之又不敢表露的自己。 好像都变化了，却好像都没有变。 手机来了新消息。 林亦之:【礼拜天下午五点，不见不散】- 「礼拜天下午五点，不见不散」也是尹慕第一次约林亦之时候说的话。 在天台被救下来以后，尹慕从多种口径打听到了林亦之这个人，也知道了他刚刚带着禾城大学在CUBA拿到了学校历史上的最好成绩。 “这个人有点东西。”这是文橙对林亦之的第一评价，“你这种没恋爱过的小白，还是别上手就这么高难度吧。” 后来再见到他是在贾百江的实验室，那时候尹慕和同师门的余绮一起做了数据新闻可视化的交互装置做眼动实验，林亦之被喊过来当参与实验的志愿者。尹慕红着脸鼓起勇气和林亦之又搭了话，两个人算是稍稍熟悉了一些。 当然那次交互装置被余绮独自偷偷申报了专利，导致尹慕差点没有达到学校的毕业要求，情绪崩溃到去看心理医生，结果又撞见林亦之和余绮。 这个是后话。 那次眼动实验以后，尹慕在文橙的怂恿下给林亦之发消息约他周日下午五点去看live。按照文橙的说法，live那种昏暗环境下很容易发生肢体接触的场合比较容易让感情急速升温。 只是关键时刻尹慕怂了，给林亦之发完那句话以后，又补充了一句【文橙她们也去。】林亦之：【好】尽管只想见一个人，邀请了一圈朋友一起。 尽管只有一个好字，却等得欢欣雀跃。 那次live看得还有个插曲。 live蹦到一半，贾百清给尹慕打来了电话，质问尹慕为什么晚上八点就不在实验室了。 “晚上八点实验室一个人都没有，这就是你做学术的态度吗？” 走出livehouse的场地，尹慕站在门口颤抖着手接的贾百江的电话。她磕磕绊绊语无伦次地给导师道歉，“不好意思啊，老师，今天是周末所以有了别的事情耽误了，所以没在实验室。” 电话那头似是才想起今天是周末这回事，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咳，手头有个项目申报表，现在填下。晚上九点给我。” -- 第11页 于是尹慕蹲在livehouse的门口，用手机打开编辑器，手指不断放大着屏幕，来回切换文件查看内容，开始一点一点填写电子表格。 屋内还是被鼓点不断震颤的躁动，屋外尹慕的心跟着闷闷的鼓点一下一下变得冰凉。 鼻酸、崩溃，并且努力告诉自己不能哭出来，不然就太丢人了。 情绪开始变得自怨自艾，为什么要今天约林亦之，为什么今天不在实验室好好呆着。 如果不来蹦这场live，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狼狈。 “你在这边蹲着干嘛？”林亦之有些疑惑的声音打算了尹慕的思绪。尹慕保持着蹲着编辑手机的姿势，缩成一团仰头看他。 彼时天气还是很冷，男生穿着短袖，手里拿着一件外套站在尹慕跟前。见尹慕鼻头红红没有说话，林亦之有些自来熟的在尹慕一边蹲下，看了眼尹慕的手机。 当看到满屏幕的excel表格的时候，他整个人也僵了僵很快会意过来。 尹慕下意识藏了下手机，扯开话题，“你怎么出来了。” “里面太热了。”从气氛沸腾的室内走到冷清的室外，林亦之整个人身上还滑稽地冒着蒸发的水汽，汗水从额间滴滴答答往下滚动。 他随意伸手揩了一把，又瞥了眼尹慕的手机，“是那个数据新闻大赛的填报吗？” 尹慕丧气地点点头。 “老贾也真是，逮着你这么个好说话的使劲欺负。”他望着尹慕，目光沉着又澄澈，带着些对贾百江的鄙夷，“下回硬气点，她这人欺软怕硬的。” “硬气点怕她卡我毕业。”尹慕小声嘀咕一声，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比赛填报我看室友填过，有点经验，我帮你看看。”林亦之笑起来，左侧的脸上会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此刻酒窝正对着尹慕。让尹慕陷入片刻失神。 于是两个人坐在墙角，因为天气很冷，两个人挨得很近，时不时林亦之的指尖会碰到编辑手机文档的尹慕的手。 几毫秒的触碰、摩擦，却让那一点点的喜欢从心底滋生发芽。 期间余绮都出门来喊过林亦之进去，林亦之只是指了指一边低着头的尹慕，“还有一点没填完，等下我和她一起进去。” 尽管尹慕清楚只是男生的善良，却依旧因为被选择而产生一丝窃喜。 填报完两个人都短短松了口气，林亦之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看了一眼表，估算了下时间又笑了笑，“估计还有三首歌没唱，还能再蹦一下。” 他冲尹慕伸出手，想拉蹲在地上已经腿麻的尹慕站起来。 尹慕犹豫了一下，偷偷搓了搓手，然后伸手握住了林亦之。 男生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无名指的侧面还有一颗小小的痣。 指尖相接，两手相握，尹慕被林亦之轻轻拉着，重新推开了livehouse的大门。 走进一片灿烂和温热。 -------------------- 作者有话要说：婚礼后一周，文橙点开了同城的短视频，但凡看到好看小哥哥的视频都先礼貌问一句，“哈喽小哥哥请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得到否认回来以后，火速周旋拿下好看小哥哥的微信，然后转推给尹慕。 橙宝：我真的努力了！ 第六章 周日。 禾大附近的篮球场。 尹慕坐在篮球场前排角落的位置，看着场上肆意奔波的10个人，周围人声鼎沸，还有几个尹慕眼熟的护士姐姐举着充气棒喊着加油。 林亦之在10个人又格外显眼，男生穿着白色的篮球服和裤子，打球进攻时候节奏快准狠，防守时候又表情专注，眼神似乎可以看穿防守的队员。 时不时因为汗水太多，撩起衣服的衣摆擦一把汗。尽管衣服里面还穿着一条运动背心，却足以让围观的小姑娘们欢呼尖叫，举着手机拍个不停。 尹慕瞟几眼场上的局面，也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顺便质询了一波文橙出卖自己下班时间和工作地点这回事儿。 文橙（三连否认）：【这事儿得怪我老公，谁让林亦之和他以前老队友了。】尹慕：【你这是重色轻友。】文橙：【得了吧。你要不愿意去，找个理由不去不就行了，自己还不是巴巴去了。】尹慕看到文橙一针见血的回复，失语了片刻。 其实这件事已经被她给忙忘了，礼拜天下午待到林亦之给她打电话，才想起之前随口答应的。 “说好今天来看我比赛的。”电话那边，林亦之的声音细听起来还带着些小委屈。 “我不在家，有事出去了。”尹慕烦躁地挠了挠头，索性在家里来回走动，尽量把走路动静弄得大一些，从客厅走到卧室，来回踱步，“信号也不太好。”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听到林亦之无奈一笑，“你客厅窗帘没拉，我看到你在家。” 谎言瞬间被戳穿，也没有什么其他理由了，硬着头皮上了林亦之的车来了禾大附近。 中场时候，林亦之汗涔涔的跑到尹慕跟前。因为剧烈运动的缘故，林亦之整个人白皙的皮肤泛着微微的红，汗大滴大滴地从碎发间滑落，他随意用胳膊肘揩了一把汗，一副满脸期待的表情。 看着尹慕两手空空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干脆伸了伸手，“尹记者，给个面子给我递瓶水呗。” 尹慕的视线越过挡在自己跟前的林亦之，她歪了歪脑袋指向林亦之身后一整箱的运动饮料，“那不是有水嘛。” -- 第12页 林亦之面上瞬间一副败给你的表情，他鼻尖微红，叹了口气自己扭身弯腰从身后箱子里拿了两瓶饮料，一瓶塞到尹慕手里，另一瓶兀自打开。手背上突起的青筋看出有力气全发泄在瓶盖上了。 喝了一口才重新盯着心不在焉的尹慕，目光意味深长，“我只要你递给我的。” 靠。 我俩什么关系，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暧昧不清。 林亦之真不愧是文橙嘴巴里“过去自己搞不定的男人”，撩拨小姑娘的话信手拈来。 这种话尹慕是向来接不来的，她微微蹙眉垂下头，两个人就默默挨着坐了一会儿，一言不发，直到林亦之重新上场。 下半场的时间过得格外快，尹慕望着计时牌上不断飞速的倒计时时间，都已经开始盘算起用什么理由可以早点开溜。想到这里心情逐渐好了起来，连看赛场上不断飞驰的林亦之都眉清目秀起来。 “你好，请问旁边的位置有人吗——是你？” 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尹慕的思绪，尹慕在扭头望向搭话女生的瞬间，就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太对劲。而当余绮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出现在自己跟前的时候，尹慕挂在脸上的笑都僵了僵。 余绮今天穿着一条藕粉色的长裙，披着白色开衫，留着大波浪的发型，款款走来打招呼的时候，确实依旧还是禾大校花的样子。 余绮和尹慕是大学同学，也是同门。都是贾百江手下的学生，尹慕起初不太明白为什么贾百江对待自己和余绮的态度能有天壤之别，自己干了这么多脏活苦活丝毫没有得到导师的青睐，甚至是正常对待。 而余绮则可以得到贾百江的青眼，挂名发C刊、申请专利、参加比赛，这些让尹慕羡慕的资源最后都统统倾斜给了余绮。 毕业以后听说余绮留校当了辅导员，后来又念了博士。 只是尹慕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了。 余绮看到是尹慕，便也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她身边，开口也是客套又简单的寒暄，“没想到这里还能看到你啊。也来看林亦之比赛。” 尹慕默不作声，只是手机微微斜了斜避开余绮的目光给文橙发消息。 尹慕：【我今天出门活见鬼了，连余绮都能给我碰上。】文橙：【我靠，她也是去看林亦之吧。】文橙：【情敌见面！大型修罗场！你今天绝不能被比下去。】尹慕：【比个屁。赶紧滚吧你。】见尹慕岿然不动，余绮显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她咳了一下又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俩还能碰上，他叫你来的吗？” 尹慕嗯了一声：“有什么问题吗？” “哦哦没有。”余绮挂上仿佛带有亲和性的笑，她摆了摆手，“以前你不是喜欢他嘛。我就想着你是不是来给他加油。” 一句话好不留情地戳穿了尹慕当年的心情。 余绮说完，又仿佛说错话似的捂了捂嘴，“哎呀，我不该说以前的事情的，你心里也不好受。” 耳边聒噪地厉害，尹慕干脆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直视余绮，“你有事吗？” 余绮看到尹慕刀枪不入的表情，显然有些失望，她尴尬地扭头望向还在打球的林亦之，僵硬一笑，“哎哟，这比赛都快结束了，林亦之应该又是MVP吧。之前在学校贾老师儿子还和他一起打过球，贾老师可喜欢他了。” 又精准踩中尹慕的软肋，尹慕终于意识到了余绮的来者不善。 她冷漠地抬眸上上下下打量起余绮，默不作声。 余绮却毫不收敛，“哎，说起来老贾当年对你做的事儿真的不厚道，不过她肯定也是无心的。” 说完她收回目光带着一脸天真的笑意望向尹慕，“你说是不是。” 余绮说的这件事，直接导致尹慕当时隐秘的喜欢直接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公开处刑。 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组会，所有人安心看着文献，而贾百江则是有事没事到处巡视两周顺带答一答疑。尹慕不过是去了个洗手间的功夫，回来却发现氛围不大对劲。 有人含着窃窃的笑，有人则用怜悯的眼光望向自己。 还有大胆的调侃了一句，“尹慕你也喜欢林亦之啊。”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尹慕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被拨出，被众人围观拉扯嘲笑。 尹慕面色苍白，却对上了贾百江铁青的脸，她指了指尹慕电脑屏幕上的聊天对话框上尹慕和文橙的聊天记录，带着三分不屑三分嘲讽和不可思议，“实验室里好端端的你看文献，你在这里和闺蜜聊这些东西？” 尹慕目光转向自己电脑上的微信聊天记录。 尹慕：【昨天又看到林亦之了诶】文橙：【你要是喜欢就赶紧冲啊】尹慕：【嗯，喜欢。】本来最小化窗口的聊天记录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摆在尹慕实验室的电脑屏幕上，所有人都看到了，所有人都窥见了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尹慕感觉双腿发软，站都不太站得住了。 她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尹慕啊，你真的是心思用在学术上这么难吗？”贾百江啧了一声，围着此时已经站着发抖的尹慕身边，上下打量起来面前胆小平庸的学生来，“不好好做学术，一门心思放在不切实际的男人身上。” “老师，林亦之也看不上她吧。这个你别担心。”人群里有人冒冒失失来了一句。 -- 第13页 又是一阵哄笑。 如今余绮再提起这件事，尹慕闭了闭眼都满满是贾百江和同学当年嘲讽的表情。 “哎，你当时应该辩解几句的。”余绮叹了口气，又想起来似的补充道，“我忘记了，你后来根本说不出话来。” 因为自从那件事以后，尹慕由于焦虑患上了失语症，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正常说话。 四周人还在不断为了场面上的进球得分阵阵欢呼喝彩，而尹慕却能感受到她和余绮周围萦绕着的紧张感。 她攥了攥手里的手机，索性坐直身子直面上余绮的眼睛，语气尽量放得满不在乎，“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余老师还是喜欢翻旧账哈。” “当初聊天记录是我走以后你动了我的电脑显示在大屏上让老贾看见的。”她目光死死盯着余绮，从中捕捉到余绮一闪而过的惊慌。 “余绮。”她轻笑了一声，“你这么端着累不累啊。自己喜欢林亦之就冲呗，当年矛头冲着欺负我算个什么事儿。还没我来得痛快” “你各种小暗示你以为林亦之心里不清楚吗，这么多年你俩也没成，你不会还在傻傻等林亦之跟你告白吧。”尹慕继续说。 “这些事情我当年都知道，当年不戳穿是不得罪你是因为你靠着的家里和学校那层关系，我得毕业。现在说出来还挺舒坦的。” 尹慕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向语气，微微弯了弯腰凑向表情已经完全不大好的余绮耳畔，“你知道我和你的区别是什么吗？” “这个比赛，你是自己舔着脸过来的，我是林亦之接我过来的。” 与此同时，终场哨声响起，全场欢呼，不少人站起来高喊着场上队员的名字。 喧闹嘈杂声一片。 尹慕顺着众人的目光和掌声望向场地上，她看到林亦之静静站在篮球场中央，相比于队友的激动和欢欣不同，他表情不大对劲有些不明的意味。 林亦之也正在看她。 -------------------- 作者有话要说：尹·嘴炮大王·撕X小能手·慕 第七章 尹慕很少时候觉得自己这么有勇气。她静静地注视着余绮，看着她面部表情细微的变化之后又逐渐镇定。 余绮站起来恢复到了最趾高气昂的姿态，微微仰着头，“你没端着不是也没和林亦之成吗。” 按照文橙的说法，余绮这个人“茶得过分了。” 特别能装特别能作，偏偏又可以讨想让她喜欢的人喜欢。 但是当人不想装的时候，说的话又能分分钟插中心窝，撕碎想撕碎的所有自尊。 “这是怎么了。” 林亦之打破了两个人中间僵持的局面，他是小跑过来的，喘着粗气，甚至额头还挂着一小串的汗珠。在阳光下，甚至稍稍晃眼，晃得尹慕鼻酸。 林亦之冲着余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又重新把头转向尹慕，手伸到尹慕面前，笑得温和，“水呢。” 语气甚至都一如中场时候一样。 尹慕微微一愣，她眼睛余光瞟到了同样尬住原地的余绮。 “我给你带水了。”余绮还是率先反应了过来，开始匆匆忙忙从自己带来的包里翻找。 “你的水呢？”没有理会后面的一阵忙乱，林亦之仿佛旁边站了个空气。他执拗地伸着手，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涨得通红，应该是刚刚憋足了劲吵了一架的尹慕。 女生脸已经红到了耳根，手还在微微发颤，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起来是真的有些生气。只是……莫名觉得也有些可爱。 “啊？”尹慕回过神在片刻迟疑之后，还是慌慌张张回头拿出了先前林亦之塞在自己手里的水，还没来得及提醒一句已经被自己喝过一口了，林亦之像是毫不在意一样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 而尹慕仰着头就看到林亦之喝水时候上下滚动的喉结，尽管只是无意的动作，却看得有些面红耳赤，她瞟了一眼然后又重新别开头脸。 喝完水，林亦之依旧没有看余绮，攥着水僵在原地的余绮。他微微弯了弯腰凑得离尹慕更近一些交代，“我去开车，你去篮球场门口那边等我。” 说完又冲余绮点了点头，抬脚离开。留给余绮一个冷漠的背影。 尹慕迟疑了片刻，也跟在林亦之身后往前走，不曾想却被余绮又给叫住。 “尹慕，你其实不用说我端着的。”余绮把水瓶塞回包里，她扯了一抹笑，“你当年那点心思林亦之也早就知道，他当年不是照样没搭理你吗？” 尹慕步子一顿，余绮说的是事实她当然心里清楚。 “就算当年朋友圈的照片是我故意发的，和他走毕业红毯的也还是我。”余绮的情绪已经从刚才的尴尬恢复到最平静的状态，脸上甚至挂着微笑。 尹慕扭过头，表情有些不好好看，她脑内疯狂想着回怼的言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很想一走了之却又觉得这么跑开会像是一个不敢面对现实的逃兵。 步子挪不开，只能倔强的站在原地继续听余绮把话讲完。 “我想想，那个时候你在干嘛？”余绮的笑意更甚，她一步步靠近尹慕，摆出一副回忆的样子，仿佛灵光乍现般地，“想起来了，你那个时候在图书馆改你差点毕不了业的论文。” 差点毕不了业的论文。 立即像是被戳中了一般，尹慕整个人都彻底动不了了。内心的堂皇和惊慌逐渐滋生出来，开始向浑身迅速蔓延。 -- 第14页 她还想说什么，却感觉自己声音在抖。焦虑引发的失声至今没有彻底治愈，以至于当情绪激动或者公众场合讲话声音会变得嘶哑，严重时候会再次难以出声。 “哪天……哪天你的毕业论文全部是自己写的时候”她尽可能地艰难开口，声音变得暗哑又难听，“你才有这个资格来膈应我。” 那天林亦之开着车没有等到尹慕，而是看到了满脸堆笑似乎达成某种目的的余绮。 “尹慕自己打车走了。”隔着车窗，余绮略略弯着腰，语气里带着些讨好的语气。 她捂着自己差点走光的裙子胸口，风情万种。 林亦之心底产生了某种不好的预感，迅速拨了尹慕的号码，迎接他的却是一串意料之中的忙音。 在林亦之打给尹慕的电话被第三次挂掉以后，他才确信了面前这个女人讲的话是真的。 尹慕又一次一声不吭地跑走了。 - 南方冬日的雨夜往往很难熬。 淅淅沥沥的雨和刺骨的湿冷。尹慕的焦虑症又犯了。 起先只是坐立难安，在自己房间焦躁地走来走去，期间挂掉了林亦之打过来的无数个电话。 她最开始只是单纯觉得是被余绮刺激，所以有些情绪不大好并且失眠，所以只要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 于是开始翻箱倒柜找了瓶未开封的酒，颤颤巍巍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努力放空自己希望脑子开始浑浑噩噩便可以躺倒在床上。 没想到，酒越喝越清醒。 脑海里不自觉的统统都是那些年贾百江的嘲讽和每一个因为论文不眠的哭泣的雨夜。 她无意识地拿手一下一下地打在床沿，最后索性坐起来摸索着床边的褪黑素，吞了一颗，又怕剂量不够，想了想又吞了一颗。 尹慕留意到，这一瓶褪黑素又要见底了。 门铃很不合时宜地响了，一遍又一遍，闹得整个人心烦。 尹慕工作以后也很少和同事交流自己的生活，因此很少人直到她的家庭住址。而现在这个时间来造访的，兴许就是林亦之了。 尹慕很想站起来走到门口去开门，可是力气却紧紧只能够支撑她一个人浑身发抖蜷缩起来，紧紧地蜷着，努力抱紧自己。 太难熬了。 尹慕从被贾百江当众笑话“心思花在不切实际”的男人身上以后，心态似乎就出现了很严重的变化。经常性惶恐、紧张也变得越来越自闭不爱说话。 这种心态上的变化也辐射到了生理上，频率越来越高的头晕、胸闷、浑身发抖、开始彻夜彻夜地失眠。严重的时候更是会意识模糊。 而这种症状在终期答辩，她的选题被各路不同专业的老师批得一塌糊涂，贾百江不肯给她的毕业论文签字的时候达到了极点。 尹慕的选题从论文框架到模型搭建及验证在预答辩的时候被老师给予了还算不错的评价，本以为总算熬到了头，不曾想到了最终的答辩，收到了两级反转的评价。 “你这论文不就是做了个模型吗？这个选题有什么用吗？”老师A嫌弃道，“你后面大篇幅的验证我也看不懂啊。” “知识图谱？你还不如做大数据呢，来我给你说几个选题。”尹慕眼睁睁看着老师B方才才在百度上搜索了专有名词，现在妄图用百度搜索来抹杀掉尹慕一年半的论文心血。 “你这个论文不修改是毕不了业的。”这个是一致的结论。 连贾百江给尹慕论文签字的时候，都带着不情不愿，“我签字是需要负责人的，你毕业前至少得再大改。” 于是当尹慕丧气改了一夜论文，再起床的时候突然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说话，尹慕却突然一下子不会了。找不到发声的方法，没办法找到说话的方法和技巧。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从最开始的声音暗哑疼痛到后面的说话断断续续，起初只是觉得感冒咽喉炎，却没想到最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焦虑引发的失声。 自救的过程困难又艰辛。 贾百江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冷笑甩下了一句，“我也不会因为你这样，放低你的毕业标准。” 于是尹慕每天都长期泡在图书换改论文，与此同时每天要吃几十片药，每周的复健要从阅读小学生的课本开始基础的拼音音节，周围人知道多多少少会投来奇怪的目光，甚至还有人像围观猴子一样围观尹慕。 “尹慕，你该不会真的说不出话来” “尹慕，说句话来听听啊。” 后来没想到当初差点一脚堕入深渊的天台，成了尹慕最好的避风港。一来是那边很少有人，自己努力练习说话大声嘶喊鲜少有人听见；二来林亦之会去那里。 林亦之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尹慕失声的事情，偶尔去天台打篮球还会碰到尹慕在那边练习说话。 女生经常开口艰难，时常努力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耗尽全部力气，只能发出微弱暗哑的喊叫。 “听医生的话慢慢来，你也别急。”每每这个时候，林亦之会放下篮球，尽量靠近女生一些，想尽可能给她一些鼓励。 尹慕的事情从失声开始闹得人尽皆知，连带着贾百江的种种也在学院里流传。版本自然也是越来越离谱。 -- 第15页 尹慕只是略略点点头，眼睛里好像都要溢出水来。不会说话以后，她好像越来越爱哭了。 某一次尹慕坐在天台的篮球架下看着，林亦之一边运着球一边对她说，“心态得好一些，不要想太多的事情。” 尹慕合上手里的小学语文课本，点点头。 目光随着林亦之手里的篮球上上下下，起起落落。现在说不出话来，想要毕业前表白的事情无期限被搁置下来。 “天台反正人也少，你这边自己可以多练练。”林亦之那天穿着白色的卫衣，整个人干净又清澈，冲尹慕安慰似的笑笑。 一切好像一下子明朗了。 “我和你说。”他目光望着篮筐，站在罚球线的地方伸手球命中，“前几天我们CUBA输了场比赛。我看了一晚上史铁生。” “心态得好，都不是事儿。” 尹慕笑得眉眼弯弯，尽管勉强，但是知道林亦之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了。 少女心事，有时候想努力掩藏，却会从眼神、笑容里满满溢出。 即使在那个时候，尹慕都觉得林亦之好像可以把自己从深渊里拉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7 17:16:56~2021-10-19 23:5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应能保岁寒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章 清晨六点。 尹慕从一阵酸疼中缓缓苏醒过来。 她舒展了一下身子，浑身哪儿哪儿都疼。 后背湿腻腻的汗意和凉意时时刻刻提醒着昨晚她焦虑症又犯了。 尹慕抚着额头缓慢地撑坐起来，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桌边倒了杯凉水，冰凉凉的水从口中滑入，顺着食道缓缓而下直到胃里。寒意一瞬间整个人就清醒过来了。 望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尹慕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开始处理昨晚没有回复的消息。 无数个未接电话。 起初是林亦之的，后来还有文橙和金惜的。 看样子是林亦之联系了自己的好朋友，只是无奈昨天尹慕突然地犯病连手机都握不住了。 更别提看到消息回复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干巴巴的面包胡乱啃了两口，然后叼在嘴里就给两个好朋友打电话报了平安。 文橙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困得意识模糊，差点爆了粗口骂骂咧咧谁这么早给她打电话。 直到听到尹慕的声音，才一屁股坐了起来，开始哇哇喊起来，“你tmd还知道给我回电话。” 起初愤愤骂了两句，后面就抽抽搭搭开始哭，“林亦之联系上我的时候，我就猜到你肯定又犯病了，我恨不得飞回禾城去找你。” “你说你，真的吓死我了，一个人生活真的有意外可怎么办。” “你要是出事儿了，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文橙还是一惊一乍的性格，尹慕下意识把手机扯得离耳朵远一些，“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好尼玛个锤子。昨天余绮是不是又刺激你了。她这人嘴巴真不能积点德吗。艹。”文橙道。 似是不解气似的继续说，“我昨天打电话去质问她，结果被她问我是谁。我让她去治治脑子，以后说话的时候带着点。禾城三院的地址都给她发过去了。”（备注：禾城三院，禾城的精神医院） 尹慕听着文橙段子式的吐槽咯咯笑了两下。 笑完却有些落寞，两个人陷入了一小段的沉默。 “该去禾城三院的是我吧。”尹慕叹了口气，“已经很久没犯病了，昨晚一瞬间真的是久违的感觉了。” “久nmlgb，别胡说。”文橙爆了句粗口，“还不是余绮晦气，不碰到她也没这么多屁事儿。她和你一样喜欢林亦之，也是你俩倒血霉了。” 提到林亦之，两个人又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两个人似乎都有话想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尹慕慢腾腾弯腰开始收拾起昨晚无意识折腾的屋子，努力让自己分散注意力。整个屋子静得除了尹慕收拾屋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只剩下文橙紧张的呼吸声。 “那个……虽然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话会被你骂。”文橙小心翼翼地说，“但是昨晚林亦之真的特别着急，联系了我和小惜。” “哦。知道会被我骂你还说？”尹慕挑眉。 “怎么说呢。就是我得说嘛。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自己的感觉他对你比过去更……特别了一丢丢。”兴许是尹慕的态度太冷淡了，以至于文橙越往后面说越没有底气，到了最后“一丢丢”索性声音都成了气声。 尹慕没说话。 “那……我假设奥，我就假设一下。”文橙见尹慕没有反驳，才再次小心翼翼开口，“假设林亦之这回跟你说，他喜欢你……你怎么打算。” “橙子。”尹慕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扯开的话题似是对文橙的回应，“你知道余绮昨天说的是什么事吗。” “什么。” “余绮说了当年朋友圈官宣照片和走毕业红毯的事儿。” “你知道余绮挽着林亦之的手走毕业红毯，接受大家鲜花的时候我在干嘛吗？”尹慕苦笑，“我还在改被贾百江批的一文不是的论文。” “我知道的时候一开始在想，我从来没有和林亦之表白过，他和谁在一起当然和我没有关系。” -- 第16页 “后来我又在想，我当时连毕业都在发愁，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在一起了。可能真的运气不太好吧。” 文橙听得心疼，她抽噎了一下，才带着哭腔安慰，“才不是。当初就是林亦之瞎了。” 她呸了一声，语气稍稍正经了些，“怎么说呢，不管是不是林亦之，尹慕你也该迎接新生活了。” 可惜正经不过三秒，很快文橙又接话道，“看姐们再帮你去要点帅小哥哥微信。保证比林亦之好看。” 只是，比林亦之好看的男生，真的还会有吗？ 和文橙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天也渐渐亮了起来，两人依依不舍道别，挂掉电话。 尹慕觉得自己状态并不算太好，所以打开手机微信想给领导请一天的年假稍稍调整一下。不曾想，点开微信也是铺天盖地的消息。 除去文橙和金惜重复的询问，还有来自亲妈的问候。 尹妈：【睡了？咋不回我消息呢？】尹妈：【今天我和刘阿姨聊了聊，她同事的小孩和你差不多大，也在禾城工作，小伙子人不错的，要不见见？（照片）（照片）（照片）】尹慕点开照片放大。 照片上是一个长得很干净清秀的男生在学校门匾边的合影，笑得腼腆。 虽然和林亦之比还差了些，但是也挺不错的。尹慕心想。 尹妈：【还不回消息？说到相亲就装死是吧。】尹妈：【宝宝，找男人不能只找像那个林什么之那样好看的。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尹妈：【上面小伙子……也还可以吧……】尹慕想起文橙那句认认真真的【也该迎接新生活】，她粗粗琢磨了一下只是见见也不亏什么，成不了就权且当认识一个新朋友。 便给尹妈回了个好的消息。 待到再退回到聊天界面首页的时候，尹慕发现林亦之也发了不少消息给自己。 晚上8：00 林亦之：【接电话。】晚上8：15 林亦之：【尹慕，求求你接电话。】晚上10：00 林亦之：【尹慕你是不是病了？】晚上10：40 林亦之：【你不想接我电话，也和朋友道一下平安吧。】晚上11：03 林亦之：【我真的很担心你。】晚上1：00 林亦之：【我等在你家楼下。】…… 最新一条消息是刚刚发的。 早上 6：50 林亦之：【你说你醒了，你现在好受一些了吗？】早上6：56 林亦之：【我买了早饭。】尹慕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走到床边，偷偷拉开窗帘的一条缝往楼下看去。林亦之那辆白色的大奔不出所料地停在居民楼下。 车和老旧的居民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林亦之靠在车边，似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在尹慕偷偷拉开窗帘的瞬间，男生也抬起了头，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待到尹慕张皇失措地把窗帘合上，没过多久门铃就响了。 终究还是躲不过。 打开门看到一脸疲惫的林亦之，眼底有着浅浅的青色，他还是身穿着昨天打完篮球后换上的白色卫衣，黑色外套上满是褶皱，看样子昨晚是在车里过夜的。 “有事吗？”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尹慕轻轻咳了一声，干巴巴地问。 声音过了一晚依旧有些沙哑，听起来不太让人舒服。 尹慕斜斜倚靠在门框边，丝毫没有邀请林亦之进屋的意思。 女生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身上穿着粉紫色的珊瑚绒睡衣，后脖颈的头发还湿哒哒的粘着，似乎在昭告着昨晚煎熬的痕迹。 林亦之的心沉了沉，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似乎有好多的话想说，却又好多话全部堵塞在嗓子口，一时间反而有些胆怯了。 他伸了伸手，想去扯女生的衣袖，却被尹慕一个细微的动作给躲开了。 瞬间手僵硬在原地，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有事就说事吧。我等下还要去上班的。”尹慕摸了摸鼻头，找了个上班的借口。 她目光从林亦之的脸上挪开。林亦之的眼神总是有那种蛊人的能力，刚才尹慕险些定力不足就被他扯上袖子了。 想到这里尹慕又暗戳戳把手往后缩了缩。 这些小动作也被林亦之捕捉到了，他的手攥了攥，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如何回应，“我给你买了早饭。” 他将一小兜热腾腾的小笼聚到尹慕面前，“我记得你喜欢吃的。” “我吃过早饭了。”尹慕语气冷冰冰的，丝毫没有接过早饭的意思。 “我等了你一晚上。”林亦之缓缓开口，目光灼灼盯着尹慕，希望从女生的面上捕捉到一丝的心疼或愧疚。 可惜尹慕却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就差没把“我又没让你在我家楼下等”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听文橙说，你……病了……”脑内快速琢磨了一下措辞，觉得【犯病】这个词语并不太礼貌，就自动把【犯】这个字给自动隐没了。 “嗯，还行吧。”尹慕敷衍的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继而又左右环顾了四周，“还有别的事？” “我不知道余绮会来。我不是故意的。”已经遇见到了尹慕的态度，林亦之倒是不太意外，他试图解释，“而且尹慕，我真的真的没有和余绮在一起过。” 后面这句话像是对几年的解释。 态度陈恳，尹慕却没有丝毫的内心波动了。 尹慕不是傻子，听得懂里面看似不明的暗示和意味。 -- 第17页 她更不喜欢绕弯子，索性干脆起来，她歪着头想了想，才郑重其事地问林亦之，“你知不知道，一个男生给女生打了30多通的电话是什么意思？” 林亦之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我知道。” 尹慕的手死死抓着门框，继续追问，“你知不知道一个男生跟来女生家楼下等了一夜是什么意思” 男生眼里的墨色又浓稠了几分，他回答，“我知道。” 尹慕抿着唇声音有些颤抖，她仰起头来直视男生那双无数次击溃自己内心的双眼，坚持继续问，“那你知不知道，说自己从来没有和另外女生在一起过这些解释的话，是会让人误会的。” 林亦之盯着尹慕微红的双眼，回答，“我知道。” 他看着尹慕微变的脸色，声音逐渐变得镇定和温和。 “有句话……”他的语气突得认真起来，“有句句话我在酒吧时候也和你说过。” “今天我再说一次。” “尹慕，是我欠你一个告白。” -------------------- 作者有话要说：林亦之（认真脸）：我欠你一个告白慕宝（懵逼）：啊，你说啥？ 第九章 “是我欠你一个告白。”林亦之的声音不大却意外的坚定。 尹慕抬眸深深看了林亦之一眼，男生站在门框外，兴许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整个人稍稍抖了抖，甚至在尹慕抬眼看他的时候，林亦之下意识低了低头，都闪开尹慕的眼神。 他也在害怕。 尹慕收回目光，却依旧站在门口没有动，她有些释然地笑了一下，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昨天余绮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尹慕。”林亦之叫住她，目光掠过了一丝慌乱。而对上女生平静又沉稳的眼神以后，只是抿了抿唇，把接下来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你别这样。” “我要去上班了。”尹慕顿了顿，下定决心说完。 她没再管还在门口的林亦之，顺手拿起包，关上门，错开林亦之，缓步走下楼梯。 不能回头。 尹慕数着向下楼梯的步子，告诫自己。 千万不能回头。 我欠你一个告白。 尹慕心里默念了一遍，想起那天再见时候的酒吧。她喝得迷迷糊糊，瘫坐在酒店沙发上。远远看见林亦之模糊的身影，由远及近。 他衣袖稍稍挽起，缓缓蹲坐在尹慕跟前。尽管尹慕醉得意识模糊，却依然朦胧可以听到林亦之轻轻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尹慕的眼皮想努力撑开，却没有力气。只是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尹慕。”林亦之的声音在嘈杂的酒吧背景音乐下，却显得格外澄澈。 气息逐渐靠近，尹慕甚至可以感受到男生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耳畔，随后几个字缓缓吐出，“我欠你一个告白。” 不是忘记了。不是没听见。 是不想听见，不想记得。 - 五年前要毕业之前，尹慕当时在心里立了一个flag。 如果毕业论文能够顺利写完，顺利毕业，那她想鼓起勇气正式和林亦之表达一次喜欢。 尹慕不是一个畏畏缩缩的人，在她看来表达喜欢不求结果，只是想要勇敢一次。 于是当时尹慕疯狂地练习说话。 她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面对着图书馆天台的墙壁，她努力张开嘴巴，嘶哑着嗓子，甚至用气声发出声音。 “林亦之，我喜欢你” “林亦之，我喜欢你” “林亦之，我喜欢你” 文橙从来都看不懂尹慕，每每尹慕怀揣着憧憬去天台练习发声的时候，她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吐槽两句，“林亦之也真踏马的邪门，这么好的女生怎么一个个都前赴后继呢。” 文橙觉得，林亦之是肯定知道尹慕喜欢她。 尹慕也这么觉得。 自从贾百江拿她的微信聊天记录说事儿以后，几乎整个新闻传播学院都知道了尹慕喜欢医学院男神林亦之这回事儿。 只是喜欢林亦之的人太多了，尹慕太平凡了。 因此多一个也不算多。 “傻姑娘，你真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看尹慕一副执拗又执着的样子，文橙忍不住叹气。 于是尹慕就在这种似乎有期待又每天丧气改论文的状态下，等来了毕业季。 禾大每年毕业季，有一个很火的学生活动传统。 毕业红毯。 届时会在学院门口铺设长长的红毯、大喷和海报。而所有的毕业生也会正装出席，手挽着手走过红毯。 每年学校的毕业红毯都有着无数段浪漫的故事。 有人相拥、有人接吻、有人求婚。 只是这些浪漫和尹慕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毕业红毯的当天，就是毕业论文截止上传的最后一天。 她对红毯原本还有些憧憬，但是当发现时间冲突的时候，还是果断选择了论文。 尹慕刷了一夜的论文，五万字的论文改了又改，从大逻辑到错别字每个细节都没有放过。当学院外热热闹闹在筹备着红毯的时候，尹慕穿过层层精致好看的同学人群，穿过学院长长的热闹非凡的走廊，提心吊胆去找贾百江给自己的毕业论文签字。 贾百江推了推老花镜，大概一眼扫过论文的目录提纲，又顺手掂量了一下尹慕这本论文的重量。 -- 第18页 “你写了多少字。” “5万字，老师。”尹慕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她很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贾百江又挪了挪脸上的老花镜，她低下头从眼镜的上方打量了一眼看起来相当怯弱的尹慕。 女生穿着皱巴巴的白色短袖，头发微微凌乱，脑后还翘起了一撮呆毛。眼底微微泛着青黑，在白净的脸上显得尤为明显。 应该是又熬夜了。 “五万字？”贾百江重复了一遍尹慕的话，“写论文还是要精炼。”（备注：研究生毕业论文要求字数是三万字。） 没有任何夸奖。 没有看到内容。 只是一句“需要精炼” 随后，贾百江又指了指目录上的“应用场景”，用着极近轻松的语气评论道，“你这加了应用场景不就完事儿了嘛。也不至于答辩时候被骂这么惨了。” 尹慕抿了抿唇低下头去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的嗯了一声。 这些论文的修改意见都不是贾百江给尹慕的。 尹慕改了无数遍的论文，甚至在上答辩讲台之前，贾百江连一遍完整的都没有看到过。尹慕给她发的消息，基本都是石沉大海已读不回的状态。 因此在答辩被狠狠呵斥了一通以后，尹慕厚着脸皮找了很多不同的专业老师来看。其中好心的老师会帮忙指点提供大的思路和方向。也有老师会因为工作忙或者嫌麻烦而拒绝。 “你的论文没什么问题吧。” “你就是运气差了点。” 这些好像是尹慕拿着论文给各种专业老师看的时候，最多的评价。 “那……贾老师，这个论文我还需要改吗？”尹慕望着犹豫不决的贾百江，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 尽管尹慕自己都能感觉得到，她的声音在发抖。 贾百江又盯着论文看了几十秒，过了许久才深深叹了口气，很勉为其难的样子签了字，“算了。改完以后框架还行，逻辑也是通的。” 抱着论文走出贾百江的办公室，尹慕内心生出一股很奇异的感觉，一方面是总算结束这一切的欣慰和欣喜，另一方面有些茫然，这三年的辛酸，全部都在一张纸上了。 走出学院拐角，红毯还在继续。 尹慕站在学院附近的一棵槐树下，看着光鲜靓丽的同学提着华美的裙子来回走来走去，不断合影留念。 此时红毯的氛围也逐渐接近高潮，主持人用着相当激动的声音喊道，“接下来向我们走来的我们新闻学院的女神余绮和她的男伴林亦之。” 全场沸腾。 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有人欢呼。 尹慕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一下，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余绮和林亦之身上，不是听错，是真的。 余绮穿着一条白色的纱裙，繁复的花纹和别出心裁的裁剪搭配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格外惹眼。 而一边的林亦之穿着深蓝色的西装，难得地戴了一副金丝边的平光镜，显得整个人带着些矜贵的意味在。 无论是谁看到都会感慨一句绝配的程度。 尹慕低了低头，看了眼现在的自己。 最朴素的白短袖还因为昨天刷了一夜的缘故衣服起了层层褶皱，头发因为散乱被她胡乱地扎成一个小啾啾随意挂在脑后，一双白球鞋也不知道怎么时候沾上了些许灰尘。 自己和红毯的现场格格不入。 红毯结束没过多久，余绮发了一条朋友圈。 是她和林亦之的合影。 她和林亦之并肩而立站在学院门口，女生笑得恬静，而男生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是十分耐心。 配文：“终于和他一起走红毯了，毕业心愿达成。” 下面的评论则是羡慕和祝福声音一片。 尹慕点开照片大图放大又缩小，看了又看。 仔仔细细看了许多遍，林亦之站在余绮身侧，双手很自然的放在两侧，放在余绮身边。而余绮挽着他的手。 好般配。 尹慕心理不自觉地开始难受起来，那条余绮的朋友圈被点开又重新关上。 而逐渐地对于两个人的祝福评论也是越叠越高。 尹慕咬着唇，想了想点开评论框敲敲打打却始终打不出一句完整的恭喜来。 最终下定决心，给那条官宣的朋友圈点了一个赞。 结束了。 尹慕告诉自己。 眼前开始模糊，她越来越看不清了。 第十章 二月的禾城，下着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 天气潮湿又阴冷。 莫名让人烦躁。 尹慕在公交车上一只胳膊夹着刚收起来的雨伞，另一只手则努力抓住了公交车的手把。兴许是刚才走路不小心的缘故，地上的雨水浸湿鞋底渗透到袜子，不一会儿整个脚就冻得失去了直觉。 总是那么狼狈。 公交车上弥漫着一股清晨大爷大妈买菜回来的青菜果蔬味道，其中又夹杂着雨水的泥土气息。 并不太好闻。 人很多却意外很安静。 所有人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以至于整个声音最大的竟然是公交车发动机以及户外偶然传来的一两声摩托车轰鸣声。 尹慕冻得直哆嗦，忍不住跺了跺已经僵硬的脚，稍微舒展了下身子，随后望向窗外。 -- 第19页 淅淅沥沥的雨轻轻敲打在车窗上，又划过一道浅浅的痕迹。尹慕目光透过模糊不清的玻璃往外望去，当看到林亦之那辆大G不紧不慢地和公交车齐头并进时，不由得重新皱了下眉。 她下意识扭开脸，甚至挤过拥挤的人群换了一个位置才继续站定。 总是不自觉地逃避。 她看不透林亦之，反正也不想看透了，那就干脆不看了。 - 今天记者外采的片子又去是禾城大学。 自从李主任知道尹慕是禾大毕业学生以后，就特别喜欢把去禾大的活派给她，美其名曰熟人走动起来也方便。 而事实上，电视台拍什么新闻拍什么片子，内容这些也是有说法和讲究的。 像尹慕跑的禾大、医院这类偏向民生类的新闻，是最普遍也是相对比较辛苦的活。这意味着你需要处于一个随时待命的状态，一个电话可能就需要立刻开始工作。 而给一些企业拍宣传片亦或是新闻，记者和摄像可能会拿到一些辛苦费或者报酬。因此一般这类活儿记者都会抢着干。 这种明里暗里被针对的事情，尹慕也只是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跑这些现场她也觉得比应付企业有意思多了。 至于钱的话，饿不死自己就可以了。 这次外采是应了禾大体育部老师的邀请。 禾大今年的篮球队马上要出征CUBA赛区比赛。而由于队内有一位已经相当有名出色的队员的缘故，今年禾大体育部老师想邀请尹慕做一波赛事的预热。 “请问，今年禾大篮球队对于CUBA的目标是什么呢。”尹慕在熟悉的禾大篮球训练场，垫着脚举着话筒凑到那位一脸自信的篮球新星面前，男生看向镜头大方地笑了笑。 天真又张扬。 他很顺手拿过尹慕的话筒，冲着镜头道，“禾大篮球队以前有一位很传奇的选手，曾经带着禾大篮球队杀到了全国大赛的四强。” 尹慕的眼皮跳了跳。 “我的目标就是超越林亦之师哥”他坚定又张扬，“先拿赛区冠军，再进全国决赛。” 怎么哪儿哪儿都能听到林亦之的名字，真的是活见鬼了。 “小尹今天脸色有些不太好啊。”结束拍摄，帮着摄像收起三脚架，尹慕静静听着摄像大哥打趣没吭声，只是礼貌性地笑笑。 “这个林亦之是不是就是上次医院那个林医生啊。”一边的司机师傅搭腔。 尹慕也不知道司机师傅还是个这么八卦的主儿。不过也没打算继续回答，收拾完三脚架，帮忙拎着设备往外走的时候却又被人拦了去。 “师姐你好。”面前拦住去路的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怯懦的小女生，整个人被包裹在厚重的羽绒服当中，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把尹慕叫住。 尹慕收了步子，礼貌性地点点头，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小女生，“请问有事吗？” 女生深吸一口气，开始解释，“我知道师姐你是禾大的学生，我是动画学院的。能不能请师姐帮个忙。” “什么忙。” “就是……就是。”女生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拍了拍自己微红的脸颊才说道，“师姐你刚才采访于睿泽时候的照片和视频，等到你们电视台播出以后，不用的废素材……可不可以给我。” 于睿泽是刚才尹慕采访的那位篮球师弟，眼前这个女生明显是小心翼翼喜欢着那位男生，才鼓起勇气来问尹慕的。 尹慕看着女生，满怀期待似乎满眼都是那位男生的模样。 只是，电视台摄像机拍摄的素材当然是不能外传的。更何况是没经过别人同意的情况下。 尹慕有些为难，她转头望向摄像大哥，大哥同样面露难色。 女生看到尹慕的表情也大概明白了过了，她赶忙摆手还一边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的行业的规则，所以才斗胆提的。不方便就算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脸憋得通红，还一个劲儿弯腰道歉。 尹慕赶紧制止。 她轻轻扯了一下女生的羽绒服衣袖，想了想道，“不好意思啊师妹，照片不经过本人同意确实没办法给你的。” 女生眼中目光暗了暗，随即也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应下，“是哦是哦，我把这事儿给忘了，本来就是想保留一下留个念想……” “你可以问他要个合影什么的。勇敢点。”尹慕不知道怎么宽慰这位女生，只是机械的出了个馊主意。 女生摇了摇头，又唯唯诺诺想要道歉，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喃喃说了句，“我不敢。我们没有那么熟。” 太卑微了。 尹慕忽得好像从她身上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 面前的女生小心翼翼又有着内心自己的想法，犹豫不前却又想勇敢一点。 踌躇之间，似乎让很多事情就悄悄溜走了。 此时摄像大哥已经跟着司机去开车了，两个女生还站在校门口闲聊。 “你……”尹慕顿了顿，建议道，“下次可以给他送一束花。比赛结束以后。” “他不喜欢我。”女生难为情道，“而且我们快毕业了……” “送花，也不单纯是告白吧。”眼见着电视台的车越来越近，尹慕拉开车门，上车前想了想认真地对女生说，“就算不是告白，至少也是告别。” -- 第20页 - 尹慕也给林亦之送过花。 毕业红毯以后尹慕整个人都变得不太正常。 并不丧气甚至在外人眼里过得有些过分积极。 整个人一直处于很忙碌的状态，找好的电视台工作提前入职，每天早出晚归。 期间还帮着专业老师在实验室做项目，甚至还起到了电视台和学校的纽带作用，帮着谈成了一个合作。 一切太正常，以至于变得不那么正常了。 文橙早就看出了尹慕的不对劲。 因此后续还故作神神秘秘地和尹慕八卦过林亦之和余绮的故事。 说是毕业红毯就是一个乌龙。 两个人并没有在一起，余绮那个朋友圈图片是在一个五人的合影里把她和林亦之截图截了出来。 甚至，红毯以后听说林亦之和余绮闹得有些不愉快。 尹慕只是静静听着，手里的新闻稿敲敲打打一直没有停下来。 只是看似平静的心情却暗流涌动。 一种很奇异的心情。 明明不该再起波澜，不知怎么的内心又有一些小小的兴奋，以及看到余绮吃瘪的卑劣心情。 但是很快这种兴奋会被内心的理智给克制下去，清醒的意识告诉自己不要抱有期待。 及时止损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虽然我这么说哈。但是呢，林亦之这个人段位太高，。”文橙八卦一通以后给完总结，“余绮算是栽了，之前还在医学院门口死乞白赖等林亦之，结果林哥看都没看她一眼。” “我知道。”尹慕鲜少在文橙八卦的时候打断她，“他知道我喜欢他，没有任何表示。我就不该有期待。” “宝，你想通就好。”文橙松了口气。 “其实，不是余绮就可以。”尹慕忽得说。 文橙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尹慕停下手里的动作，她认真地望向文橙，一字一顿道，“不是余绮就可以。” 内心的一点小卑劣，大概就是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讨厌自己折磨自己的人吧。 她对林亦之的期待也仅仅如此了。 只是实习以后，尹慕去实验室的频率变低了很多，听同实验室的同学说，林亦之去找过尹慕几回，没见到尹慕以后又回去了。 而微信上，林亦之也联系过尹慕，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天。 从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出来玩到自己在学校看到了眼睛很漂亮的小花狗。 絮絮叨叨的日常，却显得心不在焉。 醉翁之意不在酒。 尹慕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着。 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涌动。 她从来看不透林亦之，当初任由外面嘲笑纷纷扰扰，如今却又重新联系起自己来。 既然看不透，那就选择不看了。 毕业离校那天，天也下着绵绵细雨。 尹慕从电视台回宿舍，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一束花。胳膊下还夹着一本书，动作有些勉强。 也因为动作的不自然让雨零零散散地飘进伞下，淋湿了尹慕半个肩膀。 忽得有人从尹慕身后接过了雨伞，随后走到了尹慕身侧，扳正了伞的位置。 整张伞将尹慕牢牢罩住。 熟悉的皂角气息。 尹慕即使不看也知道，是林亦之来了。 自从红毯以后的两周，她都没有见过林亦之了。 似乎短暂的远离，让尹慕的心境也稳定了下来，如今即便林亦之站在自己身侧，好像也没有了最当初的悸动。 两个人就一路无话，直到走到尹慕宿舍楼下。 “什么时候离校？”站定后，林亦之顺手收起伞，打破了僵局问她。 “今天。”尹慕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向日葵，这个是她从电视台回来下地铁站时候，从老奶奶手中买的。 向日葵和绣球花都很新鲜，明艳的颜色和灰蒙蒙的天气相比，让人心情愉悦了不少。 “这么突然？”林亦之有些意外。他整个人向前走了一步，像是要解释什么，“尹慕我……” “花送给你。”像是意识到林亦之会说什么似的，尹慕打断了林亦之的话。 匆匆忙忙把花塞进林亦之手里。 男生显然一愣，默默接下花。 “我觉得我……”尹慕吸了吸鼻子，声音不自觉有些哽咽，她指了指窝在屋檐下的小野狗道，“特别像那只小花狗。” 小野狗躲在屋檐下，尾巴微微淋湿，正瑟缩着打量不远处的尹慕和林亦之。 说完，尹慕没再多做解释，她挤出勉强的笑来，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唤了男生名字。“林亦之” “嗯？” “我……应该不喜欢你了。你放心。”尽管声音在微微颤抖，但是依旧努力显得自己从容一些。 没再等林亦之的反应，她故作轻松耸了耸肩膀，冲林亦之挥了挥手，“我上楼去了。再见了。” 说完，不顾忌林亦之的错愕，扭身就走。 没有再回头了。 不会回头了。 第十一章 那个下雨天以后，尹慕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林亦之了。 只是偶尔在上下班途中，对着窗外愣神的时候，偶尔会看到那辆熟悉的车，亦或是外采拍片子的时候，似乎眼角隐约瞟到那个人。 起初尹慕以为自己看错了，一个禾城最好的医院皮肤科医生，怎么还有这闲工夫做尾随女生这档子事儿。 -- 第21页 后来在一些和文橙一起吃饭的时候，被文橙若有若无地提及过。 “说起来，你和林亦之还有没有联系？”文橙嘴巴被塞得鼓鼓囊囊，假装问得随意，尹慕也是不好意思拆穿她，只是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用沉默回应。 文橙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一个眼神尹慕就懂了。 “听说他最近偶尔还是会去找你？”见尹慕没有说话表示反感，文橙的胆子又大了一些，她试探性地又问了问，“你见到过他没有。” 尹慕扒拉了一口饭，摇了摇头继续没说话。 “哎怎么会没见过你。”文橙啧了一声，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听说林医生是有空就往你们电视台还有小区跑的啊……该不会是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默默看着你吧。” 尹慕抬眸看了文橙一眼，继续没说话。 文橙似是没有理会尹慕的意思，反倒是喋喋不休开来。 “哎，虽然我以前真的不看好林亦之，觉得他有点海。”文橙叹了口气，像是解释似的继续陈述，“但是听我老公说，他和余绮真的没有在一起过。我又觉得他好像还行。” “你要不，再给他个机会，让他表现表现……” “你吃不吃饭！”尹慕放下筷子，打断文橙的话，定定地望着自己好闺蜜，“什么叫我给他个机会。我没这个资格。” 眼见着尹慕的态度逐渐严肃，文橙只能嘿嘿地讪笑了两声，赶紧拿起筷子摆在嘴边嗦了嗦，讨好似的回应，“什么叫你没资格啊，现在我闺蜜可是红遍禾城的小尹记者。” “林亦之想追你，可不得排队取号在一边乖乖站着等。” 文橙的嘴巴向来没有把门，尹慕没再多说什么，低头扒饭。 忽得想起当年余绮趾高气昂地站在尹慕跟前挑衅—— 【就凭你还喜欢林亦之吗】【先取个爱的号码牌排队等位呗，看看什么时候能够大发慈悲轮到你】想到这里，尹慕的脸色不自觉变了变，手里的筷子一松。 饭似乎都不香了。 文橙赶紧悄悄抬眸观察了下尹慕的表情变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你真的后来没见过林亦之？” “没有。” 在得到尹慕否认的答案以后，文橙有些不可思议的挠了挠头，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应该啊……我老公明明和我说，林亦之天天能见到你……” 和文橙吃完饭回家时候，尹慕却意外地被小区保安讨好般地拦住。 “尹小姐，你男朋友的车要不要在小区里包一个停车位呀？”保安笑眯眯地问，“他总是过来，一次次交停车费也不划算哦。” 尹慕有些狐疑地望着保安，“你认错了吧。我没有男朋友。” “怎么会，那辆黑色大奔啊。”保安有些理所应当地回应道，“我记得车主人长得很高很帅的，之前看到过你们两个走在一起。” 说完还比划了一下印象中车主人的身高。 黑色大奔。 男主人很高很帅。 很快便可以联想到林亦之身上来。 尹慕的心猛得沉了沉。 “你认错了。”她想错开身子，想从保安身边经过。 不曾想保安还嘟嘟囔囔了几声，“不会吧。有时候大晚上那个车就停在你家楼下停一阵子再开走诶。” “我这个人记性很好的，应该没认错吧。” “那可能就是人家吃饱了撑的。”没再理会保安的纠缠，尹慕躲过他快步回到住处。 过去喜欢林亦之就是吃饱了撑的。 现在林亦之倒是反过来了。 回到家尹慕瘫坐在床上，随便翻腾了几下手机，无意中翻到了和林亦之的聊天记录。 那个下雨天以后，尹慕就没有再回复过林亦之了。 只是林亦之零零碎碎还是会给尹慕发一发消息。 林亦之：【早上的话如果不想听就忘记吧】林亦之：【你注意身体，如果再有不舒服就记得联系我】林亦之：【尹慕，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尹慕一只手枕在脑后，一手翻着聊天记录。后面的消息就变得琐碎，有时候分享生活【今天路上看到一只可爱的小狗】，有时候又小心翼翼【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尹慕一概都没有回复过，早该结束的事情本该结束地果断一些，当纠缠意见没有结果的事情，情况就会变得不可控起来。 这个道理五年前尹慕不懂，所以被伤害到遍体鳞伤。 如今的林亦之怎么也还是不懂呢。 关键是，尹慕真的越来越看不懂林亦之了。 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是人相互说话纠缠的声音。 尹慕被闹得心烦，拉开窗帘想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却猝不及防看到林亦之站在车边和一边满脸谄媚的保安说着什么。 男生穿着白色的毛衣高龄，深灰色长大衣包裹全身，还围着一条厚重的灰色围巾。 他外倚靠在车边，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似乎是随便应付着保安的话。 一边的保安似是还想努力的搭讪，却因为林亦之冷漠的望而却步。 似乎是再次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林亦之鬼使神差地抬眼望向尹慕的窗外。 男生微微抬着头，天气太冷了，甚至可以看到他呼吸时候嘴里呼出的白气。 白气在空中短暂停留以后，逐渐消失。 -- 第22页 又一次，四目相对。 林亦之的眼神总是这么带有欺骗性，这一回目光真诚似乎还带着些湿漉漉的。 尹慕没有躲避，她只是静静地和林亦之对视了一会儿。 最后，重新关上窗，拉上窗帘。 一气呵成。 她也不知道林亦之总是跟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不过只要没再打扰过她的生活，就随便他吧。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30 23:36:22~2021-11-03 01:3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应能保岁寒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年关将至。本应是电视台最忙的时候，尹慕都做好了不回家过年的准备，却因为家里母亲生病临时改变了计划，提前从禾城回了老家。 尹慕老家是禾城边上的一个小镇，车程不过一个小时，甚至尹慕有时候外采也会经过停留，只是记者的生活太忙了，导致三过家门而不入，还得白白挨尹慕妈妈的一顿骂。 尹慕接到电话说妈妈买菜途中摔了一跤，就立刻请了年假匆匆忙忙往家赶。 结果傍晚到家发现，发现家里已经换了最新的密码锁，按门铃没有人开门，连打父母电话都没人接。街坊领居也一问三不知，尹慕着急得就差立刻往镇子上的医院赶了。 就在尹慕对着家里密码锁愣神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到楼道里有人哼着小曲儿，“蹬蹬蹬”地往上走，到达尹慕这个楼层的时候，小曲儿的声音停了停，取而代之的是一句阴阳怪气的：“喲，你还知道回家啊。” 熟悉的声音。 于是尹慕妈妈穿着一身运动服，出现在尹慕面前，看着架势哪里是摔跤不能走路了，分明是刚刚跳完广场舞回家。 略过一边目瞪口呆的尹慕，尹妈快速在密码锁上按下几个数字。 开门。 走进屋，看都没看一边的尹慕。 动作一气呵成。 没直接把门关上都算是对尹慕最大的尊重了。 尹慕跟在健步如飞的尹妈身后，难以置信地上上下下打量起尹妈来。 精神矍铄，这精神气可比尹慕好多了，哪里看得出有摔跤生病的迹象。 “您费老大劲合着就是为了骗我回来呗。”尹慕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尹妈来回穿梭忙忙碌碌，一边在狗粮盆里添点粮，一边又拿着鸡毛掸子掸掸家里的灰尘。 反正丝毫没有要理会尹慕的意思，尹慕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能自己开口打破沉寂。 “怎么，你咒我摔跤是不是。”尹妈吵架的功夫无理取闹的功夫也是一绝，一句话轻轻松松把尹慕怼了回去，“我告诉你，就算我摔残了，我也得催着你找对象。” “我哪儿敢啊。”尹慕顺手去拿切好摆在餐桌中央的苹果，却被尹妈一手给拍掉。 “看看你脏兮兮这样儿。洗手去。”尹妈啧了一声。 “我这不是担心你，买的大巴票回来的。我们镇上路也没完全修好，灰扑扑的也很正常吧。”尹慕走进洗手间，看着镜中风尘仆仆又脏兮兮的自己，也有些无奈，“妈，咱以后能别开这种玩笑嘛？工作要紧呢。” “你坐大巴回来的？”尹妈似是抓住了重点，开始疯狂输出“你要有个老公，今天这种情况不就开车送你来娘家了吗。还不是怪你都将近30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没有。”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尹慕心理默默喊了两声，每次回家不管话题是什么，尹妈总能兜兜转转把话题重新引到尹慕单身的这件事上。 无一例外。 见尹慕没吭声，尹妈的话便更密了，絮絮叨叨地就往外倒，“我闺女是哪里比别人差吗？怎么就找不到对象呢。肯定是你太挑了。” 尹慕背对着尹妈，剥了颗葡萄放进嘴里，酸得差点眼泪都掉下来，正欲抽纸巾吐出来却又被尹妈制止，“不许吐。说你找不到对象你就靠这嫌弃你妈是吧。” 毫无道理毫无逻辑的话。 尹慕便又硬生生把酸不溜秋的葡萄重新咽了回去。 冰凉凉的葡萄划过食道最终沉淀进胃里，一股酸涩的感涌涌泛起，让尹慕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老太太合着就是故意买了酸葡萄整自己吧。 三句话不离找对象，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上次李阿姨给你介绍那个对象，人家对你挺有好感的，你到底为什么不搭理人家。”尹妈继续掸着家里的灰尘，时不时鸡毛掸子还往尹慕身上扫过。 尹慕一边躲着鸡毛掸子的攻击，一边歪着脑袋略略回忆了一下，才无奈道，“上次李阿姨介绍那个，长得还没我高，高中辍学，聊几句天就蹦句脏话，最后付钱的时候说自己手机没电了，还是我给付的钱。” “200块饭钱，到现在还没A给我呢。” 尹妈语塞。 尹慕继续说，“我倒是没别的意思，就是李阿姨您也别来往了，她估摸着是嫉妒我们家过得太好，想把你女儿往火坑推。” “那上次王阿姨介绍那个大老板呢。”尹妈嘴硬道，“你不是见也没见就把人回绝了。” 尹慕又剥了颗葡萄塞到尹妈嘴边，待到尹妈咽下表情变得扭曲起来以后，才回答，“那个大老板都离过两次婚了，前妻报警说他家暴这事儿，咱们整个镇子都知道，您怎么就忘了呢。” -- 第23页 “那……那……”尹妈还想说什么，最终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不管，你今年要是找不到对象，家里密码反正我也不会告诉你，你睡大街吧。” “那正好我回公司。”尹慕乐呵呵接话。 “你敢！” 尹慕以为尹妈只是和平常一样闹闹脾气，不曾想老太太的脾气却在吃饭的时候又一次爆发了。 导火索是文橙来尹慕家做客。 尹慕念高中时候就和文橙是好朋友，那会儿文橙也时常来尹慕家蹭饭吃，尹妈可以说是看着文橙长大的。 文橙这回是带着大包小包来见尹妈，吃饭的时候无意聊起自己现在的婚姻生活，娇嗔地抱怨了一些结婚以后的琐碎小事。而这些小抱怨却在尹妈面前变成了赤|果|果的炫耀。 于是这顿饭便是吃不下去了。 尹妈一边笑眯眯给文橙夹菜，一边对着低头扒饭默不作声的尹慕火力全开。 “你看看人家橙子，这不是婚姻美满嘛。小夫妻一起过日子多开心。” ——“哎，橙子快尝尝阿姨的红烧肉，可香呢。” 尹慕伸筷子想要去夹，却被尹妈又一次打掉了筷子，再然后面无表情得夹了一筷子苦瓜塞进尹慕碗里，“没对象的，不配吃肉。” 文橙一边陪着笑一边看尹妈川剧变脸，对着自己笑眯眯和蔼招待，对着尹慕却又是另外一副嫌弃的面孔。 到最后尹妈估计是自己越想越气，干脆撂下筷子让文橙好好吃，自己躲房间去生闷气了。 文橙望着紧闭的大门，瞪着圆圆的眼睛一脸惊异，“你妈？啥情况？” “气我没对象，绝食了呗。”尹慕倒是见怪不怪，慢悠悠夹了一块刚才一口没吃到的红烧肉，汤汁浓郁，咸津津的味道在口腔里炸裂开来。 太香了。 尹慕又赶紧给自己夹了一大筷子。 “就因为你没对象，这就绝食了？”文橙夸张地指了指紧闭的房门，“不是吧，阿姨这么大火气。” 尹慕嗯了一声便继续埋头吃饭，待到吃了个八分饱才撂下筷子收拾碗筷往厨房跑。 待到文橙一起跟着收拾进厨房的时候，尹慕已经熟练的系上了围裙，重新下了一碗面。 “给我妈的。”面对上文橙询问的目光，尹慕无奈叹了口气，“总不能真让她饿着，还是得哄哄她。” “你家可真是母慈女孝。” 沸水的水汽蒸腾而上，笼罩地整个厨房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尹慕熟练地下了面，在锅里搅和了几下，然后盖上锅盖。 两个人站在厨房，过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只能听到沸水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 “其实阿姨说的也挺有道理的。”文橙轻轻咳了一声，“我支持阿姨哈，你总是一个人单着也不是个办法。” “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那是你没经历过两个人在一起。”文橙很快打断尹慕的话，她帮着码好菜码，叹了口气，“两个人彼此相爱，互相提供情绪价值，有问题一起解决一起面对。两个人真的挺好的。” 尹慕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往又沸腾的水里加了一碗凉水，于是锅内的响动继而平息下来。 “我知道阿姨发脾气你今天不好受。”文橙继续道，“但是，大家给你介绍的对象也不少了，你要么就是不见，要么就是见了一面以后不管对方什么态度也就是不愿意再见第二面了。你这样是不行的。” 尹慕低着头没吭声，面上少了平时的倔强，多了几分温婉和无奈。 面已经煮好，她关掉火，端起锅往已经码好菜码的碗里倒去。 “多出去见见人，就算当不成情侣也能拓展一下生活圈子呀。”文橙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道，“我们……我们不能在林亦之那一棵树上吊死是不是。” 尹慕的手抖了抖，连带着锅晃了晃，一大坨面被倒在碗外。 总是藏不住心事，这一次又暴露的明明白白。 可是，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吊死在林亦之这一棵树上。 “我没有。”她干脆用手将倒出碗外的面条拢进垃圾桶，滚烫的面条烫的手心一个瑟缩，整个人随之清醒冷静下来。 “那为什么……”文橙不解。 “读研那三年下来，我感觉。”尹慕顿了顿，有些失神地望向窗外，似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才继续道，“我好像丧失喜欢别人的勇气了。” “可能在别人看来没什么，可是喜欢林亦之真的花了我好的力气。”尹慕吸了吸鼻子，“做了以前不敢做的事，受尽嘲讽，满心欢喜却被狠狠泼了冷水。” “我……”尹慕哽咽了一下，闭了闭眼将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憋了回去，“那个时候我已经足够勇敢了。现在怕是不行了。” 文橙的手紧了紧，望着极少在自己面前被暴露脆弱的闺蜜，有些不忍，“你别乱说。” “贾百江也好、余绮也好、别人也好。这三年的嘲讽和打压，好像一直在告诉我，我这么糟糕，不配被人喜欢，也不配喜欢别人。”尹慕掰着手指头，细数着那三年读书生涯里的种种。 “橙子。我不是不在意。我只是不想显得自己很在意。” 说完，尹慕那袖子随意揩了一把眼泪，想假装潇洒笑笑，却对上了文橙眼泪汪汪的表情。 下一秒，尹慕被自己的好闺蜜拥进怀里。 -- 第24页 “不会。” “你一直值得被人喜欢。” 尹慕听到文橙这么说。 她好像也在哭。 第十三章 尹慕还是决定去相亲了。 一方面是老太太这回可能受了文橙结婚的刺激，真就绝食动真格了。 另一方面尹慕觉得文橙说的也有那么点道理，既然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那就多出去走走看看吧。 这回尹慕要见面的相亲对象又不知道是尹妈哪个跳广场舞的阿姨给介绍的，尹慕坐在沙发看电视的时候听着尹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男方的条件，反正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嗯嗯哦哦就答应下来了。 兴许是没想到尹慕能答应地这么爽快，尹妈高兴得当天晚上多吃了两碗饭。 尹慕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反正对她而言跑去相亲也不过是另一种拓展生活圈子的摆烂，多见个人也不会少块肉，还能哄得尹妈开心，似乎也是不亏的买卖。 至少尹慕答应去相亲一次，也终于把自家密码锁的密码搞到手了。 和相亲对象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在小镇上的一家咖啡厅。 起初尹慕倒是没觉得这个时间有什么不对，但是当文橙知道了这个预约时间以后，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一连啧啧啧了三声。 “您这是又有什么高见？”尹慕撑着下巴看着一脸“老娘身经百战比你懂得多”表情的文橙。 “我先说啊，我也不是看衰啊，就是大胆预言这次相亲应该不咋顺利。”文橙嘬了一口奶茶。 “怎么个说法？”尹慕饶有兴趣地问文橙，看自己的好闺蜜还能满嘴跑火车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你知道为什么约在这个时间吗？”文橙卖了个关子，待到尹慕皱眉“啊”了一声以后，才侃侃而谈。 “在晚饭前这个时间点约喝个咖啡，你知道什么意思嘛。就是从男性视角去评估这个女生值不值得他请客吃接下来那顿晚饭。” “怎么说。” “如果这个男的和你喝咖啡交谈的时候看上你了，他就会邀请你一起吃晚饭。”文橙故作深沉地咳了一声，“反之，他没看上你就不用花晚饭的冤枉钱了。” “总而言之，这男的有一定的概率很抠。” “至于嘛……不就是顿饭……”尹慕啧啧两声，“你也少把人往坏处想吧。” “靠，你自己忘了之前那个相亲对象忘带手机你付晚饭那回事儿了吗？” 文橙提起了那桩就是让尹慕瞬间闭了嘴。 最后觉得自己又把人看穿的文橙得意洋洋地下了个总结，“当然我不扫射集体男生，我只能说有那么一丢丢丢丢的男的，在这个点约人去喝咖啡的时候，有这个抠门的想法。” 说着还拿小拇指比划了一下“一丢丢丢丢”的概念。 - 尹慕本来对文橙的判断只是一笑了之。 而当真正坐在传闻中的相亲对象对面的时候，尹慕只能高呼，文橙简直准到可以去算卦。 那位相亲对象穿着一套正装坐在尹慕跟前时候，尹慕低头看了眼自己随意的卫衣羽绒服，显得自己好像非常地不正式。 面对对面如此正经的对象，尹慕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还没开始讲话，她已经脑内预演了无数种可以中途脱逃的办法。 两杯咖啡被呈上，正缓缓冒着热气。 那位男士先皱着眉毫不避讳地细细打量了尹慕一边，才开门见山地说，“反正是相亲，我就不浪费时间了。我的情况介绍人应该都说过了吧。” 相当地自信。 “啊？”正低头喝咖啡缓解自己尴尬的情绪，尹慕被对方这句话给问懵了，眨巴着眼睛心想糟糕，尹妈在自己看电视的时候好像是讲了一遍。 只是自己根本一句都没听下去。 男士对尹慕的反应显然有些意外，他有些不满地挑了挑眉，后续还是无奈地重新又自我介绍了一边，“我今年35岁，在开一家药厂，在禾城有两套房，还有一套房在我们镇子上。” 说完，就把目光移到了尹慕脸上，带着些示意的意味。 尹慕虽然不怎么有眼力价，但是这点暗示还是懂的。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嗯了，慢吞吞地介绍自己，“29岁，在禾城电视台当记者。” 简单粗暴。 说完又低头抿了口咖啡。 “没了？”对方显然对尹慕的自我介绍不太满意，紧跟着追问了一句。 “嗯。没了。”尹慕咽下滚烫的咖啡，努力克服掉尴尬癌快犯的自己，装出一副淡定的表情重新直视回男士。 男士有些被哽住，不过很快调整过来以后侃侃而谈，“我知道你，你是《小尹帮帮忙》的记者是吧，你们工作是不是挺忙的。” “嗯，有点忙，会加班剪片子到□□点吧。”尹慕机械地开始一问一答。 尽管对方表现地很放松，但是她却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是文橙之前的预警让她有了些戒备，还是男生毫不避讳打量自己的眼神让她下意识想要回避。 “那结婚以后照顾家庭可能是个麻烦吧。”男士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随手撩起自己的衣袖，拿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不过电视台有个编制，还是蛮稳定的工作。”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衣袖撩起的位置，刚刚够露出腕表。 -- 第25页 尹慕轻轻扫过男生手腕，她不认得什么牌子，但是看对方灼灼的眼神，似乎有一种故意跟自己炫表的意味。 于是她目光在男士手腕上没有任何停留，重新低头捧着咖啡喝了一口。 就算看到了也假装没有看到。 咖啡点的是传统的美式，又苦又涩，倒还算是提神。 眼见着聊天氛围逐渐冰冷了下去，男士又主动撩起了新的话题，“听说你是禾大985的高材生是吧。我觉得这样对以后小孩的智商会比较有保障。” 救命。 第一次见面，谁和你聊孩子。 尹慕心理默默翻了个白眼，但是想起家里尹妈突然变好的胃口，即使如坐针毡也决定再和面前这位“查户口”的男士多坐一会儿。 “我觉得我们还没有熟到要聊小孩的地步吧。”有些忍无可忍，尹慕小声反驳了一句，又怕对方下不来台，还是回复了学历的问题，“我是禾大毕业的，你呢？” 只是没想到日常的反问却让对面男士有了短暂的停顿，他含糊不清地报了一个尹慕闻所未闻的学校。 还不等尹慕有任何反应，赶紧抢话道，“我觉得念书念得多也没什么用吧。现在我药厂里很多研究生再给我打工。” 尹慕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做声。 男士似乎没有注意到尹慕的表情，继续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前段时间不是还听说禾大研究生跳楼自杀吗？现在研究生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念书念不明白，还念了一身毛病出来。” 尹慕的手下意识攥了攥，指甲扣进肉里，疼痛让她有了片刻清醒。 她抿着唇，努力压下片刻的火气，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感觉气氛逐渐走向尴尬，便赶紧假装低头玩手机给文橙去了条消息，“半岛咖啡，速来。我要扛不住了。” 男士继续夸夸其谈，待到接近饭点的时间，男生犹豫了片刻却问了尹慕一个相当不礼貌的问题。 “请问你之前没谈过恋爱吧？” 此话一出，尹慕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倒不是对自己0次恋爱经历难以启齿，而是当第一次见面的异性开门见山打听对方的感情生活，显得过于不礼貌了。 她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没有吭声。 男士却误以为尹慕默认了，缓缓松了口气解释道，“我不喜欢谈过恋爱的女生，我觉得女孩子还是单纯一点比较好。” “我不喜欢男人碰过我的女人。” “走吧，我请你吃饭。”说着男士便站了起来。 从言语到表情，话里话外透露着一种“我看你还算合适，配我绰绰有余”的高傲感。 最后一句话刚说完，尹慕重重放下了咖啡杯。 零星几滴咖啡溅了出来，撒在了桌上。 尹慕顺手从桌上抽了张纸巾，一根根缓缓擦过指尖，然后站起来，躲过男士想要亲昵牵她手的动作。 “现在电视台没有编制了。我应该不属于你最喜欢的安稳的工作。”尹慕想了想，干脆开始编起了故事，“另外，我恋爱过。” “不会吧。”男士有些讶异地望着尹慕，嘴里喃喃，“我听介绍人说你没谈过恋爱啊。” “该不会有人谈个恋爱还和家里人汇报细节吧。”尹慕简直被气笑了，她深吸一口气算是给自己壮胆，然后双手抱胸倚靠在咖啡厅墙边，开始掰着指头细数。 “我前男友呢，长得很帅，身高很高。” 男士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尹慕却没有打算继续放过他，短暂词穷以后，没谈过恋爱的尹慕决定现编了一个男朋友，她抿着唇想了片刻，脑海中不自觉呈现出林亦之的身影来。 就照这个形象编吧。 “人家恰巧是学医的，现在在医院工作。还很会打篮球，有八块腹肌那种。”越说也有底气，仿佛跟真的似的。 “哦对了，关键是人家器大活好。”说完摆出一副老娘就这副德行，你能把我怎么办吧的神情。 男士脸色发青，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不知廉耻”四个字来。 尹慕呵呵笑了两声，“我看你回大清当太子比较合适。” “那你都说是前男友了，怎么没继续在一起啊。”也不知道是刚才气昏了头，现在已经清醒了过来，男士抓住了尹慕字眼里的“前”字死死不放。 一瞬间的慌乱从尹慕脸上略过。 糟糕，分手理由忘记编了。 如果说前男友还能找林亦之这个代餐，那分手理由确确实实编不下去了。 相亲男士似是看出了尹慕的窘境，转而哼得轻蔑一笑，“看样子是被你那个器大活好的前男友给甩了？我就说嘛，女生不自爱还这么得意。人家也就把你当个陪|睡的。” 尹慕平静地望向相亲男，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她手不自觉地向前挥了过去。 却手还没打在对方脸上，因为非常突然地从身后窜出一个人来。来人抬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相亲男士的肚子上。 重心不稳的男士下意识往后仰去，应声倒地。 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许久。 没等尹慕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后来的来人拉到了自己身边，男生的胳膊很自然地环过尹慕的背搭在了尹慕的肩膀上。 熟悉的皂角和清新的柠檬味道。 又是林亦之。 -- 第26页 紧接着身侧的男生轻笑了一声，“你猜错了。我是被她甩了。我才是陪|睡的那个。” 第十四章 尹慕最后去了趟医院。 因为林亦之把那位相亲男士给揍了。 起初只是狠狠踹了那位相亲男一脚，而男人之间奇怪的胜负欲让那位相亲男一边哎呦着一边掸着灰站起来，张牙舞爪地面部狰狞地就朝着林亦之挠去。 林亦之轻松躲过之后，反手拧住了相亲男的胳膊，膝盖顶了顶便让人跪倒在尹慕面前。 “道歉。”林亦之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疼得相亲男嗷嗷直叫唤。 尹慕有些错愕地望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刹那间也有了林亦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荒唐感。 一出闹剧以后，有路人报了警。 于是尹慕和林亦之喜提派出所和医院一日游。 得赔付相亲男的医药费。 尹慕走出医院，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脸烧得通红。 丢人，太丢人了。 有多久没这么尴尬的经历了。 相亲时候为了过过嘴瘾，随口以林亦之为原型捏造了一个前男友的形象，条条框框全部精准匹配，甚至还说出了“器大活好”这样的词儿。 最离谱的是，原型当事人都在现场。 尹慕一边捂着脸一边疾步往外走去，也没管方向，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一心只想甩掉跟在自己身后的林亦之。 太丢人了。 林亦之起初一言不发跟在尹慕身后，鲜少没讲话地乖巧。 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 待到尹慕低着头横穿马路没看交通信号灯的时候，才小跑了几步拽着女生胳膊被迫停下。 尽管脚步是停了下来，尹慕依旧把头别向了一边坚持没有看林亦之。明明冬日寒风冰冷，尹慕的脸却火辣辣地烫。 太热了。 半晌，林亦之才微微低了低头开玩笑似的打破沉寂，“好歹今天凑巧帮你打了一架，和我说那句话呗。” 尹慕这才把目光重新转回到林亦之身上，林亦之带着白色的棒球帽，米色毛衣外披着一条浅色棒球服，兴许是出门过于匆忙，这么冷的冬天未免穿得也太薄了。 “凑巧？”尹慕轻轻哼了一声，目光瞟过男生裤子外露出的那节脚踝，此时甚至被天气冻得有些微微发红。 她强行挪开视线，望向还亮着红灯的信号灯，“你怎么来的心里不清楚吗？” 两个熟人在一个城市巧合遇到的概率是多少。 几乎为零。 尹慕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她低头看了眼手机。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了自己和文橙的“求救”信息上。 尹慕：【速来，我真的要扛不住了。】文橙：【OK，15min保证来。】结果15分钟过后，果然有人来救场了。 更准确地来说，物理意义上的把场子又砸了一边。直接砸进派出所，接受了一顿警察叔叔的思想教育，顺带还去了趟医院，送出去一笔医药费。 她快速地在聊天框内打下一段信息发送给文橙。 尹慕：【你卖我这么果断是不是？】尹慕：【回头找你算账。】“文橙不在镇子上，所以喊我过来。”林亦之倒是坦荡，本来就没想着要瞒尹慕，因此交代得也相当爽快。 他笑了笑，眼神亮晶晶，脸颊的一面露出浅浅的酒窝，不过随即就又撇了撇嘴，带着几分的委屈，“我可是刚才当着这么多人面承认被你睡了的，多少给我点面子。” 五年时间倒是不算短，林亦之的脸皮也是一如既往地厚。 看着他面不改色地说出虎狼之词，尹慕都下意识都用怀疑地眼光望向林亦之，往后退了半步。 本来就是口嗨一下罢了，这人怎么还拿这事儿做起文章来了。 尹慕赶紧疯狂摆手，“不不不，我没这个胆子。” 林亦之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女生疯狂地否认。摆起手来，脸颊两边毛茸茸的耳坠疯狂晃动着。 过分可爱。 只是目光里充满着警惕与疏离。 或许是看得有些失神，林亦之脸上抑制不住弯了弯唇角，挂上一抹笑来。 尹慕看到林亦之的表情，自然有些误解，女生脸上露出特别稍有的愠色来，“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啊。” 白皙的皮肤隐隐泛着红晕，眉头微微蹙起，嘴唇嘟着，望向林亦之。 是在质问。 未等林亦之做出任何反应，尹慕接话却来得更新迅速，她向后稍稍撤开一步，深吸一口气望向地面开始自顾自说起来。 “相亲时候说的那些话纯属是想压压那个人的傲气，所以随便利用了一下你的……你的条件。我没别的意思和想法，你也不用开那种暗示性的玩笑。” 面对林亦之，尹慕始终保持着一种谨慎又警惕的状态，她对林亦之说的话既客气又得体，却始终不像是曾经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今天您能替文橙来救我，我很感谢”尹慕继续没有看到林亦之，她抿了抿唇继续道，“但是以后，麻烦你像过去忽略我一样，也忽略现在的我吧。” “拜托了。”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其重。 说完，红绿灯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跳到了绿色。 尹慕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林亦之的心沉了下去，笑容凝结在唇角。 -- 第27页 五年没见，尹慕倔强的性格一点没变，脾气还见长了。 他烦躁地冲着四周望了望，周围人形色匆匆丝毫没有人注意到别扭的两个人，他加快了脚步赶上几乎是已经小跑想要逃离的尹慕。 手轻轻扯住她的衣袖，女生被迫停下。 却背过身去并没有看他。 “有什么事，我们摊开来说开好不好？别这样。”他语气又放缓了些，带着些哀求的姿态。 “我们没什么可以说的。”尹慕依旧没有看她，她吸了吸鼻子，尽量遏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如你所见，我在相亲。虽然这次不太顺利，但是之前也遇到过还不错的发展对象。” 胡编乱造的本事又开始了。 “有不错的发展对象还来相亲，你唬谁呢？” “又没有确定关系，通过相亲方式多认识几个发展对象，没有什么问题吧。”尹慕终于有了动作，她微微偏了偏脑袋，目光定定地望向林亦之，“这种事儿你最了解才是。” 讽刺。 林亦之简直被尹慕气笑了，他叹了口气，无奈的来回踱步了几轮才重新回到尹慕跟前，“好啊，既然有这么多发展对象，那多我一个不算多吧。” “我不要。”没有意识到林亦之能这么自然说出这种话来，尹慕拒绝地也相当决绝。 “尹慕，我现在是心甘情愿给你当备胎。”林亦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都在微微颤抖，“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懂吗？” 此时女生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她重新望向林亦之，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不懂。” 懂。 是懂的。 因为懂所以害怕，因为害怕所以装成不懂。 - 尹慕最讨厌听到备胎的字眼。 这个词是她研究生三年，念书时候摆脱不掉的梦魇。 从入学开始被选择的导师当备选，后续双选会调剂到贾百清这组开始噩梦般的三年学习，到小组作业没办法组队成功被同学当备选，最后时间才邀请进组，结果好不容易做完的作品拿去申请专利，自己从头到位做了个寂寞。 最后到感情上，即便自己从未承认过，可是在别人眼里，尹慕一直都是林亦之的备胎。 按照同学的说法，林亦之只不过就像路边随手喂猫一样多给了点尹慕习以为常的关系，却被尹慕抓住救命稻草，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 而当林亦之玩累了，去备胎池随便捞一捞，尹慕都是那个争先恐后跳进渔网的那一个。 毕业典礼的红毯以后，尹慕有再次看过学校预约的心理医生。哭掉了半包纸巾从学习到导师人际交往到最后一颗救命稻草林亦之。 她当时说话的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嗓音暗哑慢吞吞一点点尽量希望讲得清楚一些。 换来的是学校心理医生的两个问题。 “你刚才说自己半夜会失眠，那现在入睡时间是什么时候。”医生问。 尹慕狠狠擤了一下鼻涕，纸巾揩过红红的鼻头，抽噎一下回答，“吃过褪黑素以后，大概两点吧。” “那我感觉你睡眠时间和我差不多啊。”心理老师语气轻松，似乎失眠到一两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尹慕把头重新埋了下去，一股失望的情绪就像是海浪一般疯狂向自己拍打，转而水位线不断升高。她有些喘不过气，似是随时可能被淹没。 “那你有没有在某个瞬间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医生紧跟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尹慕闭了闭眼，想起了那个肃杀的冬日，让人绝望的天台和那个满心满眼抑制不住灿烂的林亦之。 手不自觉地抖了抖。 “有过。”过了半晌，尹慕叹了口气坦诚到。 从心理咨询室走出门，尹慕顺着扶梯一路下楼，没有碰到一个人的楼道阴凉和楼外火热的夏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小米阳光透过楼道玻璃窗照进室内。 尹慕伸手想去抓住它。 仅仅在去完心理咨询室的第二天，贾百江实验室的师兄妹都知道了尹慕去了趟心理治疗的事情。 事情也越传越离谱，从最开始的“尹慕被贾百江为难毕业所以去了心理咨询室”，到后面传成“尹慕不甘于当备胎，为情所困求助心理老师。” 备胎。备胎。备胎。 尹慕从来都最讨厌备胎这个词，因为她坚信所有人都值得被坚定选择。 第十五章 冬日的白天永远都是相当短暂，仅仅是晚上五点，天已经渐渐暗了下去。 整个小镇被包裹在墨蓝色的黑暗中。 路灯星星点点地开始亮了起来，路边勤奋的小摊已经开始出摊了。 马路上熙熙攘攘，一片热闹。 尹慕站在林亦之面前，男生的眼睛正直直地望着她，似乎想要看破尹慕一切的心绪。他眼角微红，似乎刚才说出“那我来当你备胎”这种屈辱的话，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的勇气。 此刻面对尹慕揣着明白装糊涂，竟然有几分不止所错起来。 他往尹慕跟前又走了一步，手不自觉地搓了搓，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面上已然褪去了人前最阳光的那面，变得拘谨又患得患失。 “我不喜欢备胎这个词。”尹慕刻意无视掉林亦之的不对劲，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讲出来的话也可以硬邦邦不带一点温度。 -- 第28页 “我也不会把你当备胎。”她叹了口气，双手拢了拢胸口羽绒服的外套。淡声道，“你快走吧。再晚如果下雪回禾城的路不好走。” 女生面上表情淡漠看不出一丝破绽，目光垂着似乎也不想再多看林亦之一眼，冷静又淡然。 “我没打算回禾城。”林亦之也学着尹慕的模样，拢了拢外套。文橙给他打电话请他给尹慕相亲局解围的时候，他刚远程参加完一场海外医学会议，累瘫在酒店床上。 他已经来小镇三天了，并且打算年后再回去。 当初只是听文橙那边传来消息，尹慕提前回了家，便想也没想。说的请了这两年积攒的年假，没头没脑地开车就来了小镇。 甚至酒店和行程都没有提前规划好，以至于这么冷的天大半夜漫无目的开着车到处找住处。 他自己都觉得可能有些疯了。 “我们见面以后就没有好好说过话。”他不自觉地伸手，想去勾尹慕的小手指，手在半空中停留片刻，又重新缩了回去，“我们好好聊一聊吧。” 好像有些不敢了。 尹慕这才重新直视起林亦之来，她手揣进口袋，口袋中仅有的温存让已经冻得僵硬的手指有了片刻的直觉。她下意识攥了攥，然后努力挤出一丝笑来，“好啊，那就聊一聊呗。”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了小镇最繁华的一条夜市上。 林亦之去买了两杯奶茶，一杯递到尹慕跟前的时候，看出女生不太想接的意思，便补充了一句，“就当暖暖手。” 重新握上温暖的奶茶杯，尹慕手指的直觉又恢复了一点。她埋头嗦了一口奶茶，醇厚香浓的口感立刻包裹住味蕾，她以前就嗜甜，喝一口甜甜的奶茶心情都会好不少。 街上人簇拥着在各个小摊跟前停留，聊天、攀谈、嬉笑、打闹。 而尹慕和林亦之沉默着从一片喧闹中穿梭而过，周围人的开心心情没有一点感染到两个人。 又是机械地往前走了一阵子。 林亦之才缓缓开口，“以前的事情是个误会，我从来没有和余绮在一起过。” 这件事尹慕当时就知道，甚至心里还起了一些暗爽的小心思。 所以林亦之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尹慕没有丝毫的意外，内心甚至生出了一“就这？”的不屑。 心思似乎又飘摇回了念书的那个时候。 尹慕眨了眨眼，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林亦之似是预料到了尹慕的反应，尽管如此，语气里还是透着一点小失落，“红毯那天是余绮和我说你也会去我才去的。等到我站在学院门口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劲了。” “但是主持人念的红毯名单早就送了出去，我想离开的时候，被叫住名字了。”林亦之很少有话这么密的时候，过去的他，总是带着这张最好看的脸，静静面向尹慕，是不是撑着下巴找一些有趣的话题。 仅仅只是看着不用说话，专注望着尹慕的眼神，足以让当时的女生沦陷。 他话很少但是又很健谈，面对每个人都能如鱼得水地应付。只是很少有现在这般时候，面对尹慕的漠不关心，语无伦次地一遍遍解释。 “我当时真的是想走的。可是被起哄的朋友扯上了红毯。” “那张她发朋友圈的照片也是从五个朋友的合影里截出来的。” 见尹慕一言不发低着头只是喝着奶茶，林亦之的解释也来的愈发急促。 甚至磕磕绊绊有些结巴。 “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那场红毯，你会不会不像现在这么抗拒我。” 话题的最后，林亦之犹豫了下，他加快脚步走到尹慕身侧，手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头发，试探性地问尹慕。 尹慕终于有了反应。 她停下脚步，略略侧过身，直视向林亦之。 两个人此时停留在路边一展路灯下。 兴许是年代过于久远，路灯“滋啦滋啦”偶尔会发出这样的声响。灯光忽明忽暗和尹慕看不透自己的心一样。 尹慕仰起头，看向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的男生。 此时林亦之也正低头望向自己。 灯光被男生的鸭舌帽挡住，因此面上呈现出一大片阴影来，尹慕看不清他现在的眼神。唯有不断滚动的喉结，感觉到他似乎也很紧张。 不过这样刚刚好。 林亦之的眼神总能骗人。 看不见他的眼神，尹慕说话好像更加没有负担一些。 “林亦之。”她轻轻喊了林亦之的名字。 “我在。” “我其实只有一个问题。”她望向林亦之，甚至嘴角还挂着笑，“毕业那年，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 “我。”林亦之欲言又止，从急促的呼吸可以感觉到他此刻的慌乱。 尹慕没有再给他纠结的时间，只是歪着脑袋直直地望向他。 瞬间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席卷而来。女生的表情从容又冷静，对比起林亦之来。 林亦之自己都觉得自乱阵脚有些好笑。 “知道。”半晌，他回答，“可是，我当时知道的很晚……” “可以了。”本来就是心底已有的答案，当真的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依然残酷，依然还是有片刻的落寞。 尹慕别开脸，努力抑制住汹涌情绪，她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偷偷拭去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重新挤出一抹笑来，望向林亦之。 -- 第29页 “那个时候就知道了，不拒绝不接受，看着我像被小丑一样羞辱，”尹慕仰头，眼睛红红的，像是一只刚刚受伤的小兔子。 她声音哑了哑，赶忙咳嗽了一声，才继续道，“那你现在闲得无聊跑来见我，给我各种暗示，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见你的意思、不想错过你的意思、喜欢你的意思。” 就像是把之前所有的迷雾都给剥开，把之前所有的束缚全部剪掉，林亦之觉得自己快疯了，面对尹慕如此冷静的质问和显然可以预料到答案的时候，依旧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是他真的快被憋死了。 毕业那年开始，似乎心里就一直有这么个人放在心里。之后接触的所有人都会拿来和她做比较，暗暗感慨这个人不像她也不是她。 从才重新见到的那一刻起，林亦之猛然发觉，尹慕和记忆中的她有了太大的差别。 尽管自卑却勇敢，克制又冷静。 不是记忆中的她，却好像是更喜欢的那个她。 尹慕有些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过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失望的神色从眼神中一闪而过，很快又褪去恢复到最淡漠的状态。 “林亦之，你还是不知道我到底想要的什么。” 从未被理解。 也从未想过会被理解。 - 尹慕回家的时候，尹妈正开着门在楼道里等她。 看到一脸疲惫，耳朵眼睛都红红的女儿，她把目光挪向别处，“听说你把今天相亲那位打进医院了？” “算是吧。”尹慕挪着僵硬的步子走进门，无力反驳也不想过多陈述，只是点头应下。 身后传来尹妈重重把门关上，“你可真长能耐了啊。电话也不接，还把人打进医院，你再晚回来十分钟，我就差去派出所把你捞出来了。” 老太太一直在尹慕身后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尹慕情绪不大，她自己心里很清楚。 不是因为这个烦人又做作的相亲对象，而是因为林亦之那个肯定的回答和后面莫名其妙的话。 她从来都看不懂他。 “第一次见面，就能把人打进医院。尹慕我真是小瞧你了。”身后尹妈断断续续地还在抱怨着，“今天打了人，明天一个镇子都知道你尹记者好牛气哦。我看你以后能不能嫁得出去。” “今天又是那个小子送你回来的是不是，你他妈的怎么就不能脑子拎清一点。你在他身上吃过的苦还少吗？等到人家再不要你，你去大街上喝西北风吗？” 信息已经足够爆炸，外加上一直在说话的尹妈。 尹慕陷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一手撑着沙发，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咽下，冰凉的水换来了片刻的清醒。 “那就不嫁好了。”她突然说。 情绪被压抑到某一个瞬间，无法再被堆积的时候，就会爆发出来。尹慕感觉自己已经到这个极限了。 “你说什么？” “不嫁就好了。”她倚靠在墙边，不带着任何感情地望向尹妈，“万一找个跟我爸似的，心里从来没有过你，还得离，也是够麻烦的。” 太累了。 以至于大脑完全失去了思考。 带着怨怼的心情，说着不经过大脑的话。 往往最相爱的人，伤害的时候，也最能戳中软肋，彼此伤害得最深。 尹妈用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尹慕，她右手缓缓举起，猛得像尹慕挥了过去。 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尹慕脸颊上。 火辣辣的疼。 尹慕捂着半张脸，没有再看尹妈。 鼻子一酸，鼻血淅淅沥沥从捂着的指缝中留了出来。 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很快化成一小滩。 太痛了。 第十六章 房间内灯光昏暗。 尹慕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没有开大灯，对着昏黄的台灯下的一面镜子，仔细打量红肿的右脸。 对比左脸，右脸已经肿的微微凸起，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她拿着刚从冰箱里冻着的一瓶水敷在脸上，一下一下轻轻按着。 冰凉的触感让尹慕忍不住发出一阵“嘶——”的声音，抖了抖。 再重新放下冰袋的时候，手指都冰得失去了知觉。 她刚才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鼻血止住，仰着头整整用掉了一包纸巾，而现在那些沾着大片血迹的纸巾被随意地丢进一边的垃圾桶。 她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想起刚才自己口不择言的那段话，以及尹妈讶异又绝望的眼神。一股后悔从心底里缓慢滋生开来。 她刚才不该这么说的。 尹慕是尹妈一个人拉扯大的。尹慕从小没有爸爸，稍微长大一些从街坊领居的闲言碎语中大概知道了尹爸结婚前就有个白月光，当初尹妈一腔喜欢嫁给尹爸以后，却遭受的是无情的冷漠和无视。 而当尹妈检查怀上尹慕以后，尹爸说了一句：“我的任务完成了。”便再也没有碰过尹妈。 在此之后争执和矛盾愈发激烈，尹妈在生下尹慕以后，就果断与尹爸离婚，开启非常艰难的单亲妈妈生活。 没有再婚。 尽管尹妈把尹慕保护地很好，但是丢失父爱的尹慕似乎还是成了别人严重缺爱的小孩。这也导致即便长大以后，尹慕的性格里依旧是渴望爱而不敢主动追求爱。 -- 第30页 别人善良的施舍也被尹慕当成救命稻草，错把关心当喜欢，想一直留在心里。 夜里关了灯，尹慕瑟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忽得门被打开，她缓缓从被子里探出头，发现尹妈抱着枕头站在门口一脸憔悴，“睡了没？” “没有。”尹慕摇头，很主动地往床的一边挪了挪，给尹妈腾出位置。 两个人并肩重新卧下，睁着眼都彼此不知道如何率先开口。 “其实挺神奇的。”尹妈突然开口了，“我刚生下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大。”说着她的手伸向半空中，比划了一个长度。 “现在，我已经把你带到这么大了。”尹妈声音里听得出一丝惆怅来。 尹慕卷着被子，忽得鼻子发酸，她整个人又朝着被子里缩了缩，让被子刚刚没过自己的眼睛，“妈妈对不起。” 仅仅五个字说完，自己的眼泪就如同决堤一般缓缓流下，浸湿棉被。 “脸还疼不疼？” “不疼了。”尹慕摇头。 “是妈妈心急了。”尹妈叹气，“想起你那三年很煎熬的生活，又看到那个姓林的小子，我真的很害怕。” “你知道吗。”她开始断断续续回忆起当年的场景，“辅导员给我打过很多次电话说你情绪状态不太好，我旁敲侧击问过你几回，你都掩饰地很好。” “你就是太独立了，很多时候也可以依靠一下妈妈。”尹妈的声音也带着些哽咽。 “我怕你去给导师送礼，你说要给导师和校长写信，你还说想去找林亦之聊一聊。”尹慕嗯了一声，“我知道这些事情是无用功，我也不想看到你跟别人去低头。” “至于林亦之，一直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很害怕把你牵扯进来。” “妈妈只是不想你被别人欺负。”尹妈重重叹了口气，随即又换了一副轻松的语气，“不过没有关系，都过去了。” “嗯。”尹慕又朝着尹妈那边靠了靠。 一片温暖。 - 春节假期就这么平平无奇地过去了大半，逐渐接近尾声。 上次和林亦之一起打了相亲对象那件事，确实有在小镇上传开，尹慕本来也没打算搭理。结果某次和尹妈一起去菜场逛街买菜，碰上八卦的七大姑八大姨，便有些招架不来。 在一片“劝说”和“尹慕不识好歹”的指责过后，尹妈率先拨开人群，用不屑的语气质问其中一位大姑，“你把人家吹得天花乱坠，你女儿不是自己还单着呢，怎么不介绍给自己女儿。” 瞬间一片寂静，阿姨们纷纷找了理由搪塞走开。 尹慕跟在尹妈身后，一个劲儿偷笑。 后来，尹慕基本天天窝在家和尹妈两个人挨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看着春晚，偶尔翻到宫斗剧也会多看两眼。 顺带评价两句，如果自己生在皇宫大概活不过三集。 本来就这么打算躺到年初七上班，结果平稳的计划又被文橙大小姐回娘家攒的局给破坏了。 尹慕本来是不打算去的，后来文橙在电话里再三保证绝对没有喊林亦之。 况且，尹慕还想找文橙上回找林亦之搅和自己相亲那回事儿，觉得电话里骂她并不过瘾，怎么着也得线下真人battle比较爽快。 想了想便答应了。 文橙喜欢喝酒，小镇上唯一一家很隐秘的清酒吧都被文橙给发掘了出来。金惜又三三两两喊了一些高中的同学一起，五人熟人局，刚刚好。 酒局那天，正好是小镇今年的第一场雪。 小镇的交通一直不算太好，一到雨雪天气就容易瘫痪。因此尹慕憋屈在出租车上40分钟才到了目的地。 而热心的出租车司机师傅，健谈地打听起尹慕有没有对象之类的八卦。 “小尹记者怎么优秀，怎么能没对象呢。” 尹慕只是干巴巴地笑笑，敷衍道，“没缘分。” “小尹记者能给我签个名吗？我们一家都看《小尹帮帮忙》的，你调解很厉害的。下次叔碰到好的男生，给你介绍哦。”司机显露出了社交牛逼症般的自来熟。 尹慕拿着水笔，犹豫了一下才在司机师傅从本子上撕下的一页纸是签了“小尹”这个名字，“真不用，谢谢师傅。” 从来没有练过签名这种东西，因此面上司机殷切期待表情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 待到下车冒着雪到了酒吧，此时朋友都在等她。 酒过三巡，话题从哪位同学生了二胎，到哪位同学对象出轨，又到哪位高中老师年事已高身体不大好。 该聊的都聊了。 文橙又想在酒吧玩了花的。 “反正我们几个都是爱喝酒的。”文橙，“就五个人手机号都发朋友圈，谁手机响了就谁喝酒呗。”[1] “你就不能玩点有趣有营养的嘛。”金惜嫌弃了一声。 “啧啧，你也不看看我们这桌子上，有没有有趣有营养的人。”文橙一句话内涵了一桌子人。 想来也是无趣，不如玩一玩。 尹慕靠着文橙，和大家对了一边朋友圈内容，最终“三二一”，几个人同事发了一条朋友圈。 随后几个人把手机统统摆在桌面上，接下来就是紧张焦灼地等待谁的手机先响了。 春节期间，尹慕基本不怎么接电话。同事都以为尹妈身体不大好，也不好意思骚扰她，至于新年的拜年电话，那更是基本没有。 -- 第31页 因为尹慕所有相对熟悉的朋友，都已经坐在酒桌现场了。 她交手机时候也相当爽快，反正都是拼运气的事儿。 就算自己号码真的被别人拨通了，也不过是喝一杯酒的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众人围着五部手机，期待、惊喜又顽劣。 眼睛似乎都发着光。 大约过了30秒，突然一串震动声打破沉寂，在桌面上传播开来，其中一部手机的屏幕已经亮起，并且不断震动。 五个人瞬间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我草，谁谁谁，谁的电话。”本来最嫌弃这个游戏的金惜，到头来却成了最激动的那个。 尹慕有些尴尬地望着屏幕不断闪动的自己手机，以及屏幕上呈现出的陌生号码，“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尹大记者今天拔下头筹啊。”文橙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尹慕有些无奈地从拿起一杯shot一饮而尽。 文橙这次玩得有点大，点的酒都是烈性酒，，因此一shot下肚，尹慕的胃瞬间被辛辣所包围，她顺带又灌了自己一口水，才抑制住不适感。 “你悠着点。”文橙似是见到尹慕情绪有些不大好，赶紧拍拍她的背。 随后游戏继续。 又过了几轮，周围朋友多多少少都随机喝了几杯酒，尹慕已经有些微醺了。她撑着脑袋，刚想说话，自己的手机号码又响了。 依旧是第一轮那个陌生的号码。 半推半就地又灌下一杯。 脑子有些发懵，站起来整个人似乎都是飘着的。 “我草，这人谁啊，得多恨你啊，给你打了第三个电话里。”金惜赶紧扶着尹慕站起来去了趟洗手间。 尹慕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镜中的自己，眼神迷离，面上带着明显的红晕，刚洗完脸被带到的头发水珠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 已经在醉酒的边缘了。 “喝不了就别喝了。”金惜劝道，“今天运气也是不太好。” 尹慕嗯了一声。 “我觉得是你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打电话蓄意报复你呢。等下你接电话开个免提，我们帮你骂她。”金惜的馊主意最多，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有几分犹豫，“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个电话号码有点眼熟啊。” 尹慕也没多细想金惜的话，回到酒桌，游戏继续。 只是她挨坐在沙发上，意识已经有些缥缈了。 不能再喝了。 而当这个陌生手机号码第四次响起在尹慕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尹慕身上。 金惜冲着她比着“接接接”的口型，尹慕深吸一口气，开了免提接听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你有完没完啊。” 兴许是喝多了，情绪没有控制住，尹慕一开口的语气就有点冲。 电话那头似是被问懵了，过了半晌，一个熟悉又干净的男声通过尹慕的手机传到了在坐五个人的耳朵里。 “我……我本来是想问问你，明天回禾城嘛……我开车捎你。” 应该是被尹慕恶劣的语气被吓到了，林亦之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你……怎么了。” 而当林亦之的声音一出，现在剩余四个人都交换了一波“我懂的”的眼神，眼神里喊着期待、八卦和兴奋。 四个人均是默契地会心一笑。 “喲，林男神啊。”见尹慕都没有力气继续说话，只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文橙凑到手机跟前，用矫揉造作的语气责怪道，“因为你，我们小尹今天多喝了三杯威士忌。现在整个人都醉了。” 尹慕下意识推搡了文橙一把，示意她闭嘴。 这种“谁响谁喝”的酒桌玩法相当普及，因此不需要文橙多解释，电话那头的林亦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你们现在在哪儿，发个定位。”瞬间语气从刚才的游移犹豫变得正经起来。 “不用。”尹慕想一把拿回自己的手机，掐灭电话，无奈实在是有些醉了，连抢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就给我地址。”男生的语气带着一股没有办法拒绝的可怖。 ___ [1]备注：酒桌游戏。意思是酒桌上的朋友，收集齐诸位的手机号码以后，在朋友圈发送一条消息，让看到朋友圈的人随即挑选一个号码拨打，当酒桌上一个人手机进线电话的时候，这位就需要喝酒。 -------------------- 作者有话要说：慕宝：喝喝喝喝喝，怎么每次都是我喝。 第十七章 林亦之到酒吧的时候，尹慕已经整个人都处于半昏迷状态了。 女生醉得斜斜躺倒在沙发上，逐渐失去意识。 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一个人走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人好像有些眼熟。 但是这个人是谁来着？ 大脑宕机了一分钟左右，她才缓慢地意识到——哦，这人是混蛋林亦之。 男生带着黑色的口罩，穿着一条灰黑色的短款羽绒服，里面是一条白色衬衣和毛衣背心的叠穿，衬衫领子甚至都有些凌乱，翻起戳到了男生微微发红的脖颈。 兴许又是着急出门了。 尹慕眯着眼睛望着林亦之由远及近走到自己身边，却没有丝毫的力气动弹。他的手轻轻拢在尹慕半闭着的眼睫上，温温热热的。 -- 第32页 她太困了。 “喝了多少酒。”林亦之半蹲在尹慕的沙发跟前，他缩回手，又顺手整理了一下遮挡在尹慕面前凌乱的碎发。 瞬间白皙皮肤泛着大片红晕的尹慕的脸露了出来。 或许是感觉到了脸上奇怪的触感，她不耐烦地伸手挥了挥，打到了停留在自己发梢上林亦之的手。 再然后便重新挽起一边文橙的手，拽得死死的。 “林医生好歹看我们几个一眼吧”文橙打趣道，“从进酒吧到现在，你眼睛是黏在我们家尹慕身上了吗？” 林亦之这才略略抬眸，掀起眼皮望了一眼剩下在坐的几个朋友，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也仅仅只是打招呼，林亦之的注意力就又重新放回到尹慕身上。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甚至比之前更轻柔一点。像是生怕吵醒已经半入眠的尹慕。 尹慕喝得虽然有些多，但是没有断片，仅仅只是思考比平日慢了一些。 她眨了眨眼，望着近在咫尺林亦之那张好看的脸，呆滞了三秒之后，举起右手，戳了一下林亦之的右脸颊。 被手指戳过的部位凹下去一小块，待到尹慕缩回手，男生的脸上已经划过一道浅浅的红印。 林亦之也是不恼，甚至又凑近了一些。 男生的目光含着水，能呈现一片感情，又像是能吞没一片感情。 时而冷漠过后，又划过片刻的柔情。 “奇怪，我记得你这边有个酒窝的呀。”尹慕嘟囔着又将脸凑近了一些，仔细端详起林亦之的侧脸来。 林亦之没有躲开，只是垂眸静静看着尹慕歪着脑袋仔仔细细地打量。 近在咫尺，近到可以看到尹慕绯红的脸颊和微微泛红的鼻尖。 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 “在右边。”鬼使神差地伸手牵住了女生还未完全缩回的手指，轻轻地握着，然后引到了自己的右脸上。 手指越接近脸颊，心跳得越快。 生怕女生的手会抽走，生怕女生清醒过来，再也看不到她对自己这么自然的笑。 他抿着唇努力微微笑了笑，右脸脸颊上浅浅的一道小坑。 引着的手指，小心翼翼在小坑上摸了摸，然后又缩回手，心满意足地笑，“我就说有嘛。” 酥酥麻麻的触感让林亦之有些沉沦，半晌没有动静，倒是尹慕自己把手抽了回来。 文橙坐在一边，尽管嘴巴上“啧啧啧”地嫌弃，却依旧姨母笑得开心，兴奋地和金惜交换了一波眼神。 林亦之无视掉周围人探寻又兴奋的目光，继续耐心地蹲在尹慕跟前，“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耐着性子，凑到女生耳边，似乎靠得更近能够感受到女生周遭最温暖的气息。 尹慕呆呆地望着林亦之，大概过了10秒，才努力挤出一丝清醒的意识。她整个人往后缩了缩摆摆手，“我不要你送我。橙子她们等下送我回去。” “文橙她们还要玩一会儿的，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尹慕猛然表现出的抗拒让林亦之有些失神，他攥了攥自己的衣角，他试图伸手再去握一次尹慕的手，“太晚回家，你妈妈要生气的。” 而这一回，反应过来的尹慕却向后又缩了缩。 林亦之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抓了个空。他抬眸望向一脸戒备的尹慕，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和惶恐袭来。 他没能抓住她。 “我不要你送!”尹慕说得斩钉截铁。 “橙子，你把你弟弟叫过来。我要你弟弟送我回家。”她斜斜的靠着，伸手想去指文橙，可惜连手都指不准了，歪歪斜斜差点打到林亦之鼻尖。 “祖宗，我哪有弟弟。”文橙乐不开支地推搡了摇摇晃晃的尹慕一把，“你怎么不说我儿子来送你回家。” 尹慕撇撇嘴，环顾四周，目光游离了一会儿，又重新锁定在站在不远处的酒吧服务员身上。 “那位，那位小哥也可以送我。”说着便热情地冲着那位服务员招手。 只是走近的服务员甚至连刚才招呼自己的小姐面都没见着，跟前突然挡住了一个男生。 男生大概有188这么高，站在服务员小哥跟前，天然有一股压迫感袭来。他的表情似乎不大好，连看自己都带着几分敌意。 “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服务员小哥有些莫名其妙，带着些小心翼翼生怕惹得面前这位不开心。 未等林亦之开口，他身后的尹慕一把扯着林亦之的外套就想让男生靠边站。可惜喝醉酒的尹慕哪有什么力气。 林亦之岿然不动。 “没什么。”他淡定地回头望了眼醉醺醺的尹慕，又重新望向服务员小哥，“她喝多了，没别的事情。” 服务员小哥有些疑惑，他歪着身子想再看一眼被护在身后的女生，不曾想面前的人也同一时间挪了步子，目光里竟然带着些森森的警告。 一边看戏的文橙赶紧打圆场，“小哥你别生气啊，他女朋友喝多了，看上你了。这位吃醋呢。” 一滴汗从服务员小哥的脸颊划过，他又仰头望了望看似还淡定的男生，赶紧说了句抱歉就离开了。 此时尹慕也闹够了，静静倚靠在文橙身边，像是乖顺的小猫，是不是还需要文橙去顺一顺毛。 林亦之有些为难，看起来尹慕似乎还是清醒着的，怕是也不会愿意跟自己走。他无视掉其他人的目光，继续想蹲在尹慕跟前和她说说话。 -- 第33页 不曾想，金惜叫住了他。 “林医生难得来我们这一趟，多少喝两杯再走吧。”金惜歪着脑袋，挑衅似的努了努嘴，示意卡座上剩下的几杯酒，“你多打了三个电话，我们尹妹至少多喝了三杯。” 林亦之淡漠地瞟了一眼桌上的酒杯，临近金惜的位置还歪七扭八地躺着七八只小的酒杯。 “我酒精过敏，喝不了。”他淡声道。 “你骗谁呢。”金惜有些荒唐地笑了笑，“读研期间，你林亦之不是在酒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 好狠的讽刺。 金惜和文橙不同，一面她自然是希望尹慕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另一面对于林亦之的印象也并不太好。 找到机会能戳一戳林亦之的脊梁骨，倒是她喜闻乐见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林亦之算是听明白了。 他缓缓站起来，因为长时间的蹲起让他的脚有些麻。 故而动作缓慢。 他摘下口罩，随手挂在自己的一直胳膊上，没有一丝愠色，反倒含着一丝笑，“你们是不是有挺多想问我的。” 只是这笑，多少带着些危险的意味。 金惜别过脸去望了到已经快闭着眼快睡着的尹慕，小声嘀咕了一声，“我们没什么想问你的。” “该说的话你都去和尹慕说吧。” 文橙赶紧胳膊肘顶了顶金惜，给了个眼神示意她别再继续往下说，自己陪笑着打圆场。 “我们几个是看过尹慕那几年吃苦的，当然会心疼她。” “嗯”。林亦之重新蹲下，轻轻唤了声尹慕的名字。 “虽然我不知道林医生你现在是什么动机，但是至少要和尹慕说明白吧。” 林亦之没再理会她们，他弯下腰抱起酣睡的尹慕。 女生很轻，小小一只蜷缩在他胸口，在意识到有人抱着她的时候，甚至无意识地往他胸口蹭了蹭。 一片灼热。 心快化了。 金惜见状便站起来要拦，“尹慕她不想跟你走。” 文橙也赶紧站起来，伸手去抓尹慕的胳膊，有些抱歉，“虽然我个人呢是真的挺希望你俩成的，但是你一个人带走尹慕，我们肯定不放心。” 见林亦之没有松手的意思，文橙赶紧又补充，“上回相亲那事儿，尹慕知道我给你通风报信，差点没把我剁了。” 林亦之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什么。 怀里的女生靠在自己胸口，软软糯糯地，并不想松开。 金惜见状况有些僵持不下，喃喃地叹了口气，“林亦之，为什么我们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你看不明白呢。” “你是不是还以为尹慕和以前一样喜欢你，所以你做的任何以为为她好的事情，她都会欣然接受？” “可惜，她真的不喜欢你了。” 尽管是已经知道的事实，可是当从尹慕的好友嘴巴里说出来，林亦之的心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第十八章 尹慕又做梦了。 她有一点点的意识知道自己在做梦。 还是那个熟悉的导师组会，所有人坐在桌子面前围成一圈，只有尹慕一个人站着。贾百江在她身后来回踱步，手里还拿着她那份改了五遍以上的毕业论文。 “你这论文写的是什么垃圾。”贾百江斥责道，“叫你去看文献，你就给我看了这么一堆垃圾？你心思能不能好好摆在学术上。” 尹慕面无表情地站着，她目光瞟过贾百江手里自己那篇耗尽心血的论文，现在正被贾百江随意地放在手里折叠□□。 她突然有股莫名的勇气，便开口道，“老师，我但凡少帮你做几个ppt，少写几份项目计划书，我就能多看点文献了。” 全场哗然。 贾百江从最初表情的意外到怒不可遏，她指着尹慕的鼻子骂，“谁让你顶撞师长的。你想不想我帮你改论文，你想不想毕业了？？？” 尹慕只觉得好笑，她直视着贾百江已经因为难得被挑战权威而憋红的脸，笑了笑，“说得好像您帮我看过论文一样。我这本论文，您看过五分之一吗。” 梦里场景一转。 回到宿舍。 余绮在宿舍一遍又遍来回试着一副，还扭头问自己闺蜜哪一件更好看。 尹慕背对着她正在看书，无奈余绮和闺蜜的聊天声音越来越大，不想听到都不行。 “什么大事儿还得让你化个全妆，这么搭衣服啊。”闺蜜打趣道。 余绮正补着口红，含糊地回答，“医学院搞了一个跨年晚会。朋友喊我去。” “这人……”闺蜜带着些八卦的口吻问道，“该不会是林亦之吧。” “哎，你别乱说。”语气里带着些娇嗔。 尹慕静静地听着，忽得听到余绮的闺蜜扭身来问尹慕，“林亦之没叫你吗？” 宿舍的氛围瞬间变得尴尬起来，余绮轻轻咳了一声，目光示意她的好朋友，“尹慕最近状态不太好。你别刺激她。” 状态不太好。 指的是尹慕去看学校心理医生以后，第二天整个实验室都知道她心理状况差，甚至可能是为情所伤。 现在又一次直直戳中了尹慕的脊梁骨。 尹慕合上书，有些淡定的转过头，面向目光躲闪的余绮，难得挂上平和的笑，“你其实不用刺激我的。我不会去。” -- 第34页 “你误会了。” 没给余绮继续说话的机会，尹慕索性挑明了说道，“我知道泄露我去心理治疗的是你，辅导员想要你留意我的状态，结果你转头就把消息给传播出去了。” 面对余绮越来越僵硬的脸色，尹慕到显得轻松起来，她略略歪着脑袋看向余绮，“天天给我使绊子，你就这么没自信吗？” 梦中画面又是一转。 图书馆天台。 尹慕似乎是刚从天台走回图书馆，和迎面走来抱着篮球的林亦之擦肩而过。 此时此刻尹慕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意识，知道自己此刻就在梦里。 在梦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从未敢做过的事情，在梦里能够有个圆满终究也是好的。 - 尹慕微微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到了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一阵一阵空落落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又蜷了蜷。 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在车的后座，从讲话声音判断，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文橙。 或许是车内酒味太重，车窗被微微打开了一道缝，瞬间冬日里最凌厉的冷风挂进车内，让尹慕混沌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一些。 尹慕也堪堪意识到，自己坐的好像是林亦之的车子。 于是索性捂着肚子继续闭眼装睡。 文橙是个话痨，尽管林亦之也不是太爱说话，但是文橙就像是讲单口相声似的，喋喋不休地说起来。 “林医生，金惜今天嘴巴这么毒你也别太介意哈。反正我俩读研的时候都不太看得惯你。” 这话说得直白，连专注开车的林亦之都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却是没有回答。 文橙算是得到了林亦之的回应，便继续嘚吧嘚吧往下说，“你应该知道我们尹慕当时病得多重吧。” 林亦之应了一声，“我知道。她当时不能说话。” 胃里愈发难受，尹慕捂着肚子，手指用力死死抠着衣服，指节泛白，希望能够借一些力气。 “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文橙有些不可思议地惊呼，“你该不会以为尹慕只是说不出话吧。” “我知道……她有焦虑症。”遇上红灯，林亦之猛得一个刹车，后座一时间猝不及防，尹慕整个人撞到了前车靠背上，瞬间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林亦之努力遏制住情绪，却依旧可以听出他声音里微微带着些颤抖。 “那你知道她情绪会突然不好吗？你知道她有时候会一个人躲起来去偷偷哭消化情绪吗？你知道她会胸闷呼吸困难有时候会失去意识吗？” 文橙的头也磕了一下，此时此刻正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却忍不住一连串地质问林亦之，“你该不会尹慕只是单纯的不会说话吧。” 林亦之的心又是一抽，有一瞬间喘不过气来。此时交通信号灯已经从红灯转绿，而在马路中间的大奔却纹丝不动。 后续汽笛频起，林亦之却没有力气再踩下油门了。 直到后面有人拍着林亦之车窗骂街，男生才缓缓从文橙说的震惊里缓过来，缓缓泊车到路边停稳。 车内安静得很，连文橙都能感觉到林亦之的情绪不对劲，非常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尹慕闭着眼，肚子越来越难受，她克制得弓着腰，一面心里埋怨林亦之怎么还不开车走。他这车要是不开，她自己下车走10分钟，估计也到家了。 “这么严重吗……”过了许久，林亦之才缓缓开口。 文橙发出了同样一声嗤笑，“最严重的那回，她意识模糊倒在宿舍两个小时，如果不是我回去了，都不知道她躺了多久。” “余绮早就推门进来过，结果看到尹慕犯病又若无其事出门了。” “这就是你那位绯闻女友。”想到过往文橙难免有些生气，“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 林亦之默不作声，只是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听说那天余绮转头就去你们医学院晃悠了。” 胃愈发疼得厉害，尹慕死死抱着肚子，面色惨白，开始冒虚汗。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林亦之我就问你一句，读研那三年，你到底喜欢我们尹慕没有。”文橙问得严肃。 胃里重新开始翻涌，阵阵酸味不断涌上，尹慕情况有些不大好了。 过了许久，才听到男生的回复，他声音沉着不带一丝犹豫，又似乎有着别的掩藏住的情绪，“喜欢的。” 不知道是听到了这句话，还是胃里是在难受，尹慕睁开眼，一把推开了刚才开搂着自己的文橙，想拉开车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阵阵酸味泛起，尹慕全吐在了林亦之的车上。 -------------------- 第十九章 尹慕裹着一床刚从车里拿出来的毛毯，呆呆地坐在马路边等车。 文橙有些嫌弃地往离她远一些的地方挪了挪。 就在十分钟前，她因为醉酒吐了，直接把林亦之车的后座给糟蹋了。 整个车子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污秽也一时间很难清楚，这车是做不了了。 尹慕慢吞吞地被文橙拽下车，尽管家小区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确实怎么拽都拽不动，赖在原地走不了。 说完全意识全无吧也不是，林亦之说可以背尹慕回家，结果尹慕死活不肯上林亦之的背，死死抱着马路边一棵树不肯撒手。 -- 第35页 最后被逼无奈，于是打车软件叫了一辆车。 等车来了把尹慕运回去。 年后的冬天依旧很冷。 风刺骨地从衣袖里灌着，尽管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可尹慕依旧感觉有风不断渗进衣服里。本能的她想往文橙身边靠一靠，取一取暖，却被文橙嫌弃地推开。 “祖宗，你离我远点。”文橙啧了一声，“我真的怕你吐我身上。” 走下车陪着两个人等车的林亦之看到尹慕冷得实在哆嗦，想起后备箱似乎有一条保暖毯，便取了出来递给尹慕。 “你先披上。”依旧是半蹲的姿势，林亦之扯着毛毯将尹慕环环围住，只剩下眼神迷离的脑袋露在外面。 就这么望着林亦之，尽管似乎眼睛都没有办法聚焦在林亦之身上。 就算没办法聚焦在自己身上，却还是好可爱呀。 一边的文橙目瞪口呆看着林亦之帮尹慕披上毛毯，忍不住吐槽了句，“卧槽，你可真是以德报怨。” “我不要你的东西。”不曾想，尹慕兵不领情。小女生撅了撅嘴巴，挣脱开毯子的束缚，抖落毯子后，随意地丢弃在一边。 “我靠，你踏马的不要给我啊。老娘也冷啊。”一边文橙不满地抗议着。 她当然知道这毯子是林亦之给尹慕的，自己也不过是酸溜溜说上几句而已。 林亦之瞥了一眼被随意搓揉以后丢弃到一边的毯子，目光重新回到半梦半醒的尹慕，他伸手去拉尹慕不老实的手。 尹慕只感觉自己冰凉的双手很快被温暖包裹住，尹慕努力撑起眼皮，看到林亦之正半跪在自己跟前，低着头会给自己捂手。 兴许是冷风让意识又稍稍清醒了一些，尹慕努力摇了摇头，然后甩开林亦之的手，往后又退了退，“你离我远一点。” 带着浓浓的嫌弃和不满。 林亦之没再说话，只是帮尹慕又拢了拢外套，便站起来站到了尹慕身边。 只是一瞬间失去了毛毯和暖手炉的尹慕在新一轮冷风的吹拂下有些招架不住了，她垮着脸偷偷瞄了一天林亦之，见男生正专心致志低头看着手机。 便偷偷摸摸地往毯子的方向挪了又挪，摇摇晃晃的，在手可以勾到毯子的瞬间，将脏兮兮已经染了一层灰的毯子重新抱回到怀里并且重新披上。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文橙都啧啧称奇。 “尹慕你醉酒以后，脸皮怎么比我都厚了啊。” 尹慕像是做了坏事一样又偷偷瞄了眼林亦之，男生依旧维持着看手机的姿势，只是唇角不易察觉地露出了一个弧度。 于是灰头土脸的尹慕裹着脏兮兮的毯子依靠着大树眯着眼睛，又像是快睡着的模样缩成一团像是打盹的小野猫。 等了好一会儿，打的车终于来了。 林亦之帮着文橙将尹慕搀上车，却舍不得关车门。 他轻轻扯了一下倚靠在文橙肩膀上似乎又一次失去意识的尹慕小声交代，“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找你好不好。” 他也需要回去好好消化一下文橙在车上和他说的话。 启动。 渐行渐远。 尹慕松开文橙，扭头通过后车窗看到看到林亦之驻足在原地有一阵子，才重新回到自己那辆车的驾驶座上。 才重新坐正，懒懒地倚靠在后座上，捂着肚子合上眼。 “你今天也是够狠的，直接把林亦之那么贵一辆大奔给糟蹋了。”文橙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经，感慨了一句，“这洗车也够他受的。” 尹慕轻轻嗯了一句见怪不怪，“我又不是第一次吐他那儿。” “喔……也是，毕业那会儿你也……”文橙还兴致勃勃想要继续接话，却猛然发现尹慕状态不大对。 “我靠，你根本没断片啊。”文橙惊呼了一声，一时半而嗯嗯啊啊语塞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说道，“你刚才是装的？？？” 尽管已经吐过，胃里依旧不大舒服。尹慕揉了揉自己的胃，却没有搭话。 其实，装傻有时候比逃避好用。 过去林亦之也是这么对她的。 - 尹慕第一次醉酒就是因为林亦之。 那天是毕业离校的最后一个晚上，班里好不容易凑齐了人吃一顿圆满的散伙饭。 大家簇拥坐着，互相搂搂抱抱，互相说着过去不敢说的很多话。 有人开玩笑似的表达着不满，有人冰释前嫌。 尹慕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想着心事。 桌子上零零散散摆着五六听啤酒，尹慕是不是灌上一口酒。 她在想，这三年就算结束了？ 被贾百江使唤了三年，最后被自家导师刁难差点没毕业；自己那毕业论文，就像是把自己脑子里的水晃荡晃荡然后倒在了word里面。还有被余绮明里暗里拉踩了三年，最后还因为一个男人又狠狠把尹慕打击到了。 当然还有林亦之，感觉自己这场像是明恋的暗恋，最终竟然是以这种看似荒谬却又是在正常不过的结局结束了。 尽管告诉自己要放下，但是当真正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尹慕还是莫名的感觉有些心塞。 恰逢医学院的散伙饭也在附近，不少人过来攀谈。 其中当然也有林亦之。 那个时候已经是红毯结束有一阵子，关于余绮苦等林亦之没有任何回应的故事版本尹慕也听了不下五版。 -- 第36页 因此林亦之来串门，倒是没有什么人起哄，反倒是余绮率先离席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尹慕没有注意到这些，还沉浸在自己研究生三年似乎特别失败的懊恼当中，顺手想打开一听新的啤酒，却使不上力气。 这个时候，有人从尹慕身侧拿走了啤酒。 尹慕只看到骨节分明的单手，稍稍用力。 “呲”的一声，啤酒被打开。而帮忙开啤酒的林亦之则顺理成章地坐到了她的对面。 尹慕此时其实已经醉的厉害，半分的意识还清醒着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怎么一个人喝酒。”男生找了一个最普通的话题攀谈起来。 “我乐意。”尹慕有些僵硬，甚至她自己都感觉到了她的舌头在打结仅仅三个字都说得相当困难。 “现在说话好些了嘛？”很是关心的模样，林亦之又凑近了一些，在这个角度，尹慕甚至可以看到男生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好想伸手去摸一摸数一数。 不过仅存片刻的意识还是让尹慕稳住了。 “还可以。”努力让咬字更清晰一些。 “明天一定要走？”僵持了一会儿，两人无话。林亦之才重新挑起话头，再一次确认了时间。 “嗯。”尹慕点头。 “我明天也走了，去子城的医院。”林亦之扯出一抹笑来，只是尹慕醉得厉害，已经分不清这笑有几分真几分假来了。 子城。 尹慕不清楚禾城和子城的距离，只大概有印象林亦之是子城人。她曾经还偷偷查过从禾城到子城的高铁需要六个小时。 那个时候傻得天真。 明明是假期见不到林亦之有些想念，却想找一个“我来子城旅行了，你要不要出来见一面玩一玩。”这种破烂理由。 后来子城倒是去了。 却没有勇气联系林亦之。 每时每刻都在由于自己表现得会不会明显，这么明显他看不出来应该是在装傻吧。 “一路顺风。”尹慕托着下巴，笑得灿烂。兴许是喝酒麻痹了难过的神经，让这场预料之中分别的难受情绪都来的迟缓了一些。 尹慕又举起了那罐被林亦之打开的啤酒，凑到林亦之跟前举了举，“一路顺风。” 她重复道。 似乎没有什么更爽快地告别方式了。 尹慕想，我必须要潇洒一点。 于是那一听啤酒，尹慕几乎是一口闷了的。 仰着头，试图让快溢出眼眶的眼泪倒流回去。 不曾想，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到嘴边，最终混杂着酒精味和气泡炸裂的感觉在舌头和嗓子口绽放开来，顺着食道向下。 又咸又哭。 尹慕憋红了脸，才喝了一半。 当准备继续抬头将剩下一半灌进嗓子的时候，啤酒被对面男生温柔的手给按了下来，“别喝了。” 胃内的啤酒依然已经不断翻涌。 尹慕还想逞强，就任性一回吧。她这么对自己说。 于是又喝了一口酒。 这一回兴许是喝的过于急躁，而胃里又有太多的酒水，导致尹慕实在灌不下去，哇的一声全部吐了出来。 酒水混杂着胃内那些污秽，统统吐到了林亦之的衣服上。 她又丢人了。 -------------------- 第二十章 尹慕再睡醒的时候是大早上。 似乎也不算太早了，至少日上三竿，脑袋里昏昏沉沉地从梦中醒来，坐在床上愣神愣了好久，静静盯着家里对面的那堵墙发呆。 胃依旧因为宿醉而难受，只是尹慕经历太多次连她自己都有些习惯了。 过了许久才混混沌沌地撑着床沿起床，却不曾想，没使上力气，反而翻身摔下床来。 兴许因为酒精的麻痹劲儿还没有过去，疼痛感来的相当迟钝，尹慕撑着脑袋又继续木讷地在地板上做了好久发愣。 记忆一点一点重新注入脑海，拼凑起之前的回忆。 明明只是昨晚喝了一顿酒，似乎发生了好多事情又做了好多梦。 睡醒之前尹慕依稀记得又梦到了研究生毕业散伙饭那天不管不顾吐了林亦之一身那件事来。后来的事情因为她喝到断片失去意识以至于尹慕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听文橙描述是林亦之脱掉被吐得没法穿的外套，穿着单薄的卫衣把尹慕背回去的。 “可把你能的。”当时文橙嗦着一杯奶茶，模仿尹慕的醉态。 “你当时一会儿要酒杯喝酒，一会儿想上厕所，一会儿说想去看升旗仪式，然后还占了林亦之便宜。”文橙嫌弃道，“林亦之结果还能不计前嫌忙前忙后照顾你。” 尹慕当时憋了半天，憋出了“以德报怨”这四个大字，把文橙逗得这一直笑。 “不过说起来，林亦之后来和你说什么话你还记得吗？”文橙想起最后告别时候，林亦之凑近已经喝到目光呆滞的尹慕耳边说了几句话，便顺嘴问尹慕。 尹慕那时候意识都已经模糊了起来，更别提听到记住林亦之说的什么话了。 不过索性不管记不记得，那顿散伙饭以后尹慕就再也没见过林亦之了。 直到那天的酒吧。 说起来—— 尹慕坐在地板上，有些懊恼地挤了挤眼睛又挠了挠头，听文橙的意思之前散伙饭那会儿林亦之也和自己说了话，只是自己不记得了。 -- 第37页 而这次重新在酒吧碰面，林亦之又跟着酒醉的尹慕讲话。 只是这次尹慕很清晰记得林亦之当时说了什么。 记忆力两个本来不会联系到一起的点竟然被神奇连结在了一起，林亦之该不会是有什么怪癖吧。 怎么就喜欢在人喝多的时候讲小话。 一段看似逻辑很清晰的推理让尹慕又清醒了几分，当她揉着眼睛试图站起来的时候，尹妈应该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一进门就看到了披头散发，满脸写着“我还没睡醒”的尹慕。 “你看看你。”尹妈叹了口气，从衣柜里随手抽出几条一副丢到尹慕脸上，“换个衣服洗把脸，家里有客人。” 尹慕从一堆衣服中探出脑袋，带着些埋怨的口吻，“这才几点，家里就来客人了。” 尹妈出门的时候，深深看了尹慕一眼，又望了望拉着窗帘的窗户，哼笑了一声，“你再晚起床一小时，就可以吃晚饭了。” - 尹慕穿着尹妈随手给她拿的紫色运动装，扎了个丸子头，睡眼惺忪从房间走出来，放看到林亦之穿戴整齐坐在自家客厅的时候，整个人都顿了顿。 僵在了原地。 大脑飞速运转，甚至重新确认了一遍，自家昨晚确实是回到了自己家。 所以，这里不是林亦之的家。 所以，林亦之是来做客的。 林亦之站起来冲着尹慕笑了笑，“知道你胃应该不舒服，给你带了点醒酒汤。”说着男生指了指餐桌上的一个大型保温杯。 尹慕还沉浸在震惊中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愣在原地皱着眉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林亦之来。 林亦之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按照尹妈的性格不应该是立刻拿着扫帚把他轰出去吗？他怎么能如此安全地坐在自家客厅到现在？ 见尹慕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大概的时候，尹妈倒了杯温水走出来，没好气地放到尹慕跟前。 随即拉了张椅子做到尹慕跟前，翘着二郎腿，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女儿。 “小林中午就带了，我想去喊你，他非不让，结果你也是听牛逼的，一觉睡到这个点。” 尹慕眯着眼睛低头喝了口水没答话，长时间的断片状态，大脑还处于重启阶段，接受和处理信息都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 兴许是没听到林亦之之前的话，她顺手打开桌上的保温杯，往碗里到了一碗汤，抿了一小口。 汤还暖呼呼的，一口下肚酸甜开胃，甚至有雪梨的清甜。 尹慕还暗自感慨尹妈手艺又进步了一层。 结果抬眸就看到林亦之站着直直地望着自己。这才终于重新反应过来，家里原来还多了个外人。 “你来干嘛？”尹慕这回喝了一大口汤，含糊不清地问林亦之。 林亦之手握成拳轻轻放在嘴边咳了一下，下巴向前顶了顶示意尹慕手中喝了一半的汤，“来给你送醒酒汤。你不是胃不太好吗？” 再一次僵住。 尹慕捧着汤低头望了望，又重新抬头看向站在厨房门边一脸看戏的尹妈，瞬间不知道手里的碗是该放下还是继续喝。 林亦之也感受到了尹慕的局促，他走到尹慕身边，伸手轻轻抽走了尹慕手里的碗，又重新从保温杯里满满倒上一杯，才重新放回到尹慕的手里。 尹慕望着热腾腾的汤还冒着热气，咽了口口水。 心一横，一碗汤而已，我喝口汤怎么了。 便重新埋头喝起来。 “还有件事。”林亦之也顺便抽了张椅子坐到尹慕对面，很淡定地问尹慕，“我猜你还没买回禾城的票吧。” 男生语气相当淡定，就像是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事实听起来这件事确实也是小事，只是在尹慕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本来想买票回家的，结果昨天被文橙喊去喝酒就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到现在尹慕才彻底明白林亦之来自家的目的。 她佯装镇定的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回答道，“我和文橙一起回去，怎么了？” 林亦之听到没说什么，只是低头轻声笑了笑。他笑起来喜欢略略低着头，可以让尹慕看到男生短短的碎发和好看的睫毛。 “文橙和她对象，今天早上就回禾城了。” 谎言被直接拆穿，连一边坐着玩手机没参与全程对话的尹妈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尹慕懊恼地叹了口气，有些艰难地开口，嘴硬道，“那我也买票了。” 林亦之挑了挑眉，点点头又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过了一小会儿才重新把手机界面推到了尹慕跟前，林亦之的手指指节分明，又很修长，即便尹慕不是手控也偶尔会感慨一下他的手相当好看。 界面上是从小镇到禾城的大巴收票界面，当下显示所有的票都已经全部售罄。 尹慕有一种被公开处刑的既视感。 她干脆一摔碗，靠着椅子后背，破罐子破摔似的承认，“哦，忘买了。所以你到底来几个意思。” “回禾城路上少个伴，邀请你坐我的车。”林亦之望着尹慕，露出浅浅的笑。 彼时如果他有狐狸尾巴，应该尾巴已经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敲打着地面，尽是计划得逞的得意。 - 最终尹慕还是妥协了。 -- 第38页 不得不跟着林亦之的车回家。 因为林亦之的车似乎已经是今晚能够从小镇回到禾城的唯一途径。 一旦回不去，明天节目组就要开天窗了。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开车车窗看着林亦之搬着一大堆东西放进后备箱里。这些都是尹妈给尹慕准备的。 本来还怕尹慕一个人拿不过来，结果林亦之这个免费司机+劳动力出现的时机也过于合适了。 她靠着车窗，目光时不时瞟过林亦之。 男生今天穿得很简单，白色的卫衣外面是一条墨绿色的外套，牛仔直筒裤下是一双价值不菲的球鞋。 尹慕其实不太懂球鞋，只是单纯看起来这双鞋就似乎很贵的样子。 也许是搬东西有些热，林亦之脱了外套撩起袖子，搬着最后一箱水果走过尹慕跟前，放进后备箱。 在白皙的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莫名有几分性感。 待到最后气喘吁吁地上车，尹慕一言不发的望着他，却不巧与正在看后视镜的林亦之四目相对。 “看我搬得这么辛苦给我递瓶水呗。”他冲尹慕勾起唇角笑了笑，一如过去从前认识时候的那般阳光。 尹慕撅了噘嘴小声嘀咕了一声，“你自己没手嘛？” 正说着，尹妈凑到车窗和尹慕道别。 “丫头。”尹妈摸了摸尹慕的头发，叮嘱尹慕注意身体，不要太辛苦工作。这些话，尹慕都点头一一记下。 待到最后，老太太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好的纸条神神秘秘塞到尹慕手里。 “妈……这是？”尹慕攥着纸条疑惑地望向尹妈。 “对门李阿姨认识的一个小男孩，也在禾城工作。”尹妈笑眯眯地对尹慕说，“你俩年纪差不多，听说那小孩人很好的。你回禾城和他见一面。” 啊？ 未等到尹慕反应过来，尹妈又拍了拍尹慕攥着纸条的手，“男孩手机号码写给你了啊，记得到时候回禾城打电话给他。” 接下来尹妈说的话，尹慕便听不见了。 因为车窗被迅速控制摇起，尹慕只能对着窗户看到尹妈上下还在讲话的嘴唇。 她有些悻悻地和尹妈告别，注意力重新回到车内。 猛然发现，车内的气压似乎有些不大对。 -------------------- 作者有话要说：尹妈：老娘才是报复第一段位高手-推一下基友醉星月的hzc预收《轻眠》- 温听眠和周衡生订婚时，满城惊叹。 一个是百年望族、钟鸣鼎食的天之骄子，另一个是即将破产，身陷囫囵的灰姑娘。 周衡生温和清俊，做事妥帖，将温听眠护得极好。 这只怯懦、不起眼的小灰雀。 然而当他开拓海外市场时，温听眠拎着行李箱走得无牵无挂，留下一张巨额支票。 知道这个消息后，周衡生只是淡笑，“那就找。” * 三年后再遇。 温听眠是个更加落魄的小画家，周衡生身价翻了好几倍。 他一如既往温柔，善解人意，毫不在意温听眠之前的所作所为。 温听眠愈发愧疚，再次和他断了关系，“还是不拖累了。” 温听眠再换城市时，周衡生抛下满座宾客，置之不理。 他只身开着车，跌跌撞撞地向她跑来。 四处大雪堆积，周衡生黑色大衣上堆了一层雪意。 而比周身更冷的，是他的神情。 平日温贵全部不见，周衡生眼底阴郁，一步步逼近她。 他抬起温听眠的下巴，语气发狠，“我教过你，如果想走，就不要留下痕迹。” “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第二十一章 林亦之车开得很稳，尹慕坐在副驾驶，两个人一路无话。 起先尹慕还会纠结上回把林亦之车弄脏，这回又坐他的车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见林亦之也没怎么说话，自己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索性把驾驶椅子往后放了放，躺倒睡起觉来。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是因为路过一段颠簸的马路，车子跟着马路的石子，不断上下晃动，尹慕本来睡眠就浅，也就醒了过来。 “到哪儿了？”睡眼惺忪，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 “快到市区了。”林亦之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些不安的焦躁焦躁。 尹慕很敏锐的捕捉到了林亦之的情绪，她侧头去看他，男生神情专注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只是眉头确实紧皱，嘴唇紧抿，倒是显得下颌线轮廓锋利又好看。 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尹慕也是没理会，百无聊赖地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忽得听到林亦之开口，声音是绷不住的不悦，“怎么还在相亲。” 审问的口吻总是让人不悦。 “相亲怎么了。”尹慕满不在乎地回答，“最快速认识知根知底异性的方式，其实还不错。” “还不错？”林亦之都被气笑了，他冷冷地回答，“上回教训还不够是嘛。” 尹慕反应了一下，意识到林亦之说的是年前帮她拳打相亲对象那件事儿。她懒懒地躺倒在车驾驶座上，想了想才认真地回答，“其实我觉得还好，也算是中生活经历。” “小尹记者倒是乐观。” 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 -- 第39页 林亦之接完这句话就继续默默开车没有再说过话了，像是赌气似的，车飚得飞快。 尹慕想起了尹妈的纸条，从口袋里重新将纸条拿了出来，摊开以后不由得一愣，而后默默在心里拍手叫绝。 是一张空白的纸条。 也就是说，上车前尹妈对尹慕递纸条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做给林亦之看的。 而林亦之对着一张空白的纸条生闷气。 说白了一个男人深夜送醉酒的女生回家，第二天又巴巴地把醒酒汤送货上门，他对这个女孩子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这么明显的心思，尹妈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于是她随随便便递了张说介绍相亲对象的纸条，就轻松将林亦之拿捏了。 看起来林亦之一路上心情都不大好，一定是在生闷气。 想到这里，尹慕忽然想到，下午喝的那个醒酒汤味道似乎还不错。 她扭头问林亦之，“说起来，早上那个汤味道还行，你是哪家外卖点的，我给我妈推一推。” 尹慕说完话，便举起手机准备听林亦之的介绍去外卖软件上搜一搜。 却发现车子里陷入了一股诡异的沉默。 过了半晌，林亦之才开口，声音一字一顿：“是我自己做的。”声音里竟然透着几分哀怨。 “哦……啊？什么？”尹慕起先没有听清，但是反应过来以后，也忍不住失神，侧着脸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林亦之来。 认识林亦之的时间也不算短，尹慕竟然也不知道他是会做饭的。 不过转念一想，从毕业到禾城也有几年的时间，人总是会变的嘛。 再转念一想，林亦之会不会做饭，管自己屁事。 “你要是喜欢，下回我再带点给你……”男生继续开着车，声音努力放得平静一些。 “不用不用。”尹慕赶忙摆手拒绝，回想起昨天精彩的一个晚上，心有余悸“我短期之内应该是不会喝酒了。” - 车行驶到尹慕的小区。 当保安看到副驾驶上尹慕已经快埋进地里的脸的时候，全是一副“我就知道你上次在骗我”、“这人不就是你男朋友”、“你们上次是吵架了吧”的表情。 稳稳在尹慕家楼下停下，尹慕道谢后便想下车。 忽得，手突然被拉住。 男生温热的手拉住的尹慕的手腕，似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忽得就不想让尹慕走了。 “有事？”尹慕想抽回手，却发现林亦之手上力道不轻，尹慕竟然没有挣开。 “林亦之。”意识到林亦之力道以后，尹慕整个人变得不安起立，加到了手上挣扎的动作，却依旧被林亦之死死握住，“你发什么疯。” “能不能不去。”他目光沉沉望着尹慕，艰难开口，“我求你” 是恳求。 “不去哪儿啊？你话讲明白点。”尹慕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一边挣着手一边没好气地问。 “别去相亲。”他声音暗哑，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开的口，“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尹慕反应过来林亦之微妙的情绪，竟然真的??尹妈那张小纸条的影响了，他现在表情不大好，紧抿着唇目光里透着恳求。 还有些不理智的卑微。 一点都不像尹慕认识的林亦之。 尹慕冷静下来，也不挣扎了。她叹了口气，“你怎么还不明白……回不去了。” - 林亦之目送尹慕下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别开了脸，又偷偷转回头。 看着尹慕拖着行李箱回家。 他颓然地摊倒在座位上，暗暗懊恼，自己还是没控制住情绪。只是，没想到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尹慕就匆匆忙忙又跑下楼了。 她满眼的慌张，看到林亦之的车边也不避讳，急急跑了过来。 林亦之疑惑地帮她打开车门，只见女生气喘吁吁地回到车内，“开车。快。去你们医院。” “怎么了……”未等到林亦之问完话，尹慕就又重新打断了他。 “那个……贾百江的学生，吞了十几片安眠药又想自杀。”她声音忍不住的抖了抖，“快去医院。” 即便在后面林亦之开着车飞速往医院赶的时候，尹慕的手也没有停止过颤抖。 她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慌乱的状态中，即使是想遏制住内心的惊愕和恐惧，却被诚实的身体出卖。 她一直在颤抖。 下了车直奔医院，看到辅导员正在急诊病房来回踱步，看到慌乱的尹慕冲着自己奔过来，身后还跟着那个当年很有名的医学院校草林亦之。 辅导员面上有些惊诧。 辅导员是认得尹慕的，她记性很好，自然记得当年去过心理治疗的贾百江的学生。也知道尹慕后来当了记者。 “你怎么也来了。” “人怎么样。”顾不得多解释，尹慕便急急地问辅导员老师。 辅导员指了指病房内的情况，小声交代，“已经喝了第七壶了，在洗胃。人没事。” 尹慕悬着的心才暗暗落下。她悄悄侧了侧身，探出头能够瞥见病房内的场景。此时那个自杀的女生正背对着自己，安静地看着护士手里巨大的水壶。 “已经喝了这么多了，我能不能不喝。”她问。 语气里满是看淡和平静，还有些小小的撒娇。 -- 第40页 “怎么回事。”尹慕收回目光，简单和辅导员问了是否联系家长之类的问题以后，才切入正题。 “最近不是在提交论文盲审嘛？贾百江作为她的导师，以论文学术水平不够拒绝给她签字。”辅导员有些难以启齿。 “她的论文真的写的不好吗？”尹慕追问。 听到尹慕的追问，辅导员面露难色，嗯嗯啊啊不知道怎么开口，到了最后才无奈叹了一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贾百江的学生，应该也有个大概判断吧。” 听到这里尹慕便明白了过来，她吸了吸鼻子，似乎又是那种熟悉的恐惧感萦绕而立，让她呼吸困难。 她的手指握成拳状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手指紧握，指甲嵌进肉里，生疼。 “这个女生得罪贾百江了，听说盲审论文她一开始还想找别的老师给她签字通过，结果贾百江直接翻脸了。” “后来这个女生找我也哭过，我让她给贾百江道歉，小女孩也听话给他写了3000字的道歉信，结果听说贾百江一个字也没有看。” “拖着拖着就到盲审环节了，贾百江不签字这事儿就没办法解决，影响毕业的。”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辅导员都带着些抱怨的语气絮絮叨叨地说着，“贾百江看不惯的学生都会被好好折腾一下，你这种当年能顺利毕业也算是运气好。” 听到这句话，尹慕掀起眼皮，深深望了眼辅导员，随即苦笑起来，“我当年是怎么过来的，您应该不记得了吧。” 她吃过的苦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眼泪抹了一边又一边、低声下气求导师、也想过一了百了。 了解完事情大概，放下心来以后。两个人并肩走出医院大楼。 尹慕坐在大楼的台阶上愣神。似乎还没有从女生自杀和辅导员的话里走出来。 心里焦躁恐惧的情绪又多了几分，她忍不住焦躁地不断地开关手机，最后用几乎颤抖的手颤颤巍巍给文橙打字说明今天的情况。 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尽管和自己没有关系，可是辅导员短短的几句话似乎又把她带到了那个最惶恐的三年。 太可怕了。 文字删删写写，手不听使唤地总是按向别去，最后着急地额角都冒出汗来，手上动作逐渐加大，就像是报复似的。 忽得，握着手机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尹慕整个人被手带动着强行镇定下来。 随后，林亦之缓缓坐到了尹慕身边，他神色晦暗不明却又带着几分心疼。 “尹慕。”他声音沙哑，似是做了好大的决心，“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比现在还严重？” -------------------- 作者有话要说：尹·反复在林亦之底线横跳·慕 第二十二章 午夜两点。 林亦之开车送尹慕回家。 女生有些无力地倚靠在汽车的后座上，头撇向窗外，麻木地看着一盏一盏昏黄的路灯从眼皮子底下经过。 林亦之开车的时候，偷偷分心看了两眼尹慕，女生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没有动静。侧着的背影显得孤独又落寞。 又是一路无话。 林亦之有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几次三番想开口又被自己的舌头给绊住，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萦绕在男生周围。 三十分钟前，那个叫于丽哭哭啼啼被贾百江逼到自杀的女生，被叫来了女孩的家长。女生的妈妈跑进病房就抱着女儿抱头痛哭两人。 之后便是于丽妈妈在医院楼道和学校辅导员老师一波深度的交涉，妈妈大声质疑学校管理安全的能力，以及老师的职业素质。 尹慕坐在医院的台阶上，手依旧被林亦之捂着，她维持着这个动作许久，忽得却突然惨淡地笑了。 “你问我是不是比现在还严重。”尹慕淡淡望着林亦之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林亦之的问题。 “嗯。”林亦之的手紧了紧，尽管自己手掌温热，却似乎是捂不热尹慕的手指，他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我那个时候不敢告诉家里。” 背景音还是于丽妈妈大声在医院理论，为自己据理力争的声音，她声音尖锐、刻薄、咄咄逼人。却在尹慕听起来，是妈妈维护自己女儿最好听的话。 “我妈那个时候在外地打工。我不敢和她说我当时说话困难，心里状况也出了问题。”尹慕望向地面，开始机械的讲述着之前的生活，“我怕她担心。” 最后五个字，说的女生有些哽咽。她顿了顿，手依旧被林亦之握着，继续说道，“因为余绮贾百江还有辅导员知道了我的心理状况，所以我就是碰到很多很莫名的事情。” 她歪着头开始木讷的细数，“捉弄我的、嘲笑我的、暗地里可怜我的。” “你见过凌晨两点楼妈敲我们宿舍楼找到吗？仅仅只是因为我有三个小时还有和辅导员联系了，她怕我想不开，又联系不上我的室友，只好叫楼妈来宿舍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林亦之语塞，他望向尹慕，女生此时坐在医院门尽管天气已经到了初春，天气并不算太冷，但是手脚冰凉。 “都过去了。”林亦之不知道怎么安慰尹慕，他伸手想去抱抱女孩子，却又担心尹慕躲开，只能轻轻握着尹慕的手。 “可是就算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学校还是通知我妈了。”尹慕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似乎在陈述别人家的事情。 -- 第41页 “辅导员让我妈把我带走，说只要可以毕业，不住在学校也可以。换个环境说不定可以改变下我的病。” 此时背景是辅导员一边给于丽妈妈道歉，一边打电话请示领导应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尹慕继续说，“只是不想让我死在学校罢了。” “你别这么想……” “我妈妈那天病了，尿路感染。”说到这个的时候，尹慕丝毫不避讳，她回望了一眼大厅内还在争执地两人，继续惨淡一笑，“火车上没有药，我妈硬生生抗了10小时火车，回禾城才吃了药。” “我都很难……我都很难想象”她抽噎了一下鼻子，“那个时候她是怎么扛过来了，她得多难受。” 话毕。 医院大厅内似乎被保安警告多次以后恢复安静。 尹慕也从刚才那种难过的情绪抽离出来，她愣愣地呆坐了一会儿，似乎才意识自己的手一直被林亦之握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缓缓将手抽了出来。 “林亦之。”尹慕沙哑着声音，有些无奈却又十分坦荡，她抬眸忘了男生一眼，“这是我最不堪的一段回忆。” 把最不堪最不愿回首的一段回忆撕扯开来，暴露在曾经最喜欢的人面前。 林亦之只感到似乎是自己抓不住的东西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带着余温的空气。 车开到尹慕家楼下停下。 此时保安已经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了。 尹慕定了定神，小声道了声谢就下了车。 手触及车把手的时候，林亦之开口道，“明天我送你上班。” 女生开门的动作顿了顿，她低着头想了会儿又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似是还有什么话想继续说。 林亦之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开口。 “其实你不用像现在这样。”尹慕攥了攥自己的衣角，她仰着靠在汽车座位上，没有看林亦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觉得我那三年过得那么失败是因为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和自己的不勇敢、不敢面对。” “你不用想着弥补我可怜我。” “其实仅仅是因为我那么苦的三年里，你一直都在的缘故。”尹慕长长叹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来“我现在已经努力把我这三年放下了，也很努力把你放下了。” “所以。”她微笑着对上林亦之的眼神，却说着最决绝的话，“你别再来找我了。” 未等林亦之有任何反应，女生迅速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林亦之望着老旧小区的楼道里的等一盏一盏亮起，最后停留在五楼尹慕家所在的楼层。 又看到灯短暂亮起后缓缓熄灭。 他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自己好像真的要失去尹慕了。 - 初夏。 明明还没到黄梅天，禾城的空气却又湿又闷。 尹慕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林亦之了，甚至连过去跟着的踪迹都找不到了。 连林亦之的消息都听得少了一些，倒是她的同事还有不少惦记林亦之的，总是问起尹慕“那个还挺帅的医生”最近怎么看不到了。 尹慕这时候只是很偶尔时候会从文橙嘴巴里听到一些林亦之的消息。 “和你说个劲爆的。”有次文橙来找尹慕的时候，带这个超级爆炸的新闻，还卖了一下关子，“和林亦之有关系” 尹慕抬头瞟了一眼文橙，默不作声就听她继续说话。 “之前听说林亦之一个病患看上他了，死缠烂打。”文橙也没在意尹慕的表情，自己絮絮叨叨往下说，“后来一直没成功，有次看病直接脱光衣服往里面的病床一躺，你敢信？” “我靠，还有这么离谱的事情？”金惜是陪着文橙来的，装成诧异的模样附和文橙，“然后呢？然后呢？” “林亦之报警了。”文橙边说边笑，到最后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声哈哈起来，“你知道吗，这事儿传出去，还多人都以为他喜欢男生呢。” “哎，人家心里有人，面对诱惑才能岿然不动。”说着文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尹慕，尹慕只当没看见，低头刷着手机。 文橙又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真的就这样了吗？” “本来就没怎么样的。”尹慕回答。 --------------------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真的太多了。每天都累瘫。 和追更的朋友道个歉，但是保证一定不会坑，之后几天会努力日更。 第二十三章 再见到林亦之已经是七月初的时候了。 尹慕被电视台抽调去拍一个禾城里古镇的文化宣传片，人手不够，连尹慕这样的小记者都被拉去凑人数干活了。 干些苦力的场务活动。 宣传概念片里有一支，是拍一对情侣的前世今生。 大概剧情是一对情侣在古代便是青梅竹马在禾城古镇一起长大，本是两小无猜却因为父辈矛盾无法长相厮守。两人在古桥上送别，含泪背对背去离去，不敢再看回头看对方一眼。 今生便是两个游客在禾城古桥相遇，经过一日偶然相遇以后，两人站在古桥之上。 夕阳下，女生单手挡着太阳，与男生相视一笑。眉眼弯弯笑问男主：“我们从前是不是就认识。” 最后以一个借位的吻戏做结。 尹慕之前拜读过脚本，感觉这个故事还蛮迎合禾城古镇的背景，拍出来会是一个相当浪漫的剧本。 -- 第42页 剧本难度不大，基本没有台词，所有的剧情传达都通过男女主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完成了。 因此对演员的要求也并不高。这回找来的男女主都不是表演系的学生。 当然，男帅女靓相当登对，只是爱好演戏，尹慕见到两位演员，一脸学生模样的时候，都免不了感慨，年轻真好。 起初表演很顺利地进行，可是当一个场景拍完，所有人在换妆发重新调整布景的时候，片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个陌生女孩，又哭又闹，扯着男演员的衣袖，说什么都不让男演员继续往下拍了。 一时间的声响，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男演员刚换掉古代装扮，头发有些汗涔涔的，也站在一边轻声哄自己的小女朋友。 尹慕正好干完活，走到一边角落抹了一把汗问同事发生什么事儿了。 “哝，人家小女朋友来探班，看到剧本里有吻戏立马不干了。在那边发脾气呢。”同事站在一边啧了一声，“一个借位而已，现在年轻人哦。” “那人家男孩也愿意哄哦，我看起来还挺甜蜜。”另一个同事立马接话，倒是有些羡慕的意思。 “哄有什么用。拍个戏而已，噢哟，作么作的要死。”另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尹慕顺着大家的眼光看过去，就看到这对小情侣站在角落，男生微微弯着腰轻声轻气地哄着小姑娘，女生背对着他，时不时抹一把眼泪。 现场一片尴尬。 连另一个女演员的面色都不好看了起来。 “小尹，你比较懂，怎么说。”眼看着同事间都快起争执了，还有人起哄让尹慕也评价评价。 尹慕又看了眼在角落腻歪的小情侣，强行压抑住内心的羡慕和酸涩，想了想又看了眼导演，语气尽量克制，变得淡漠起来了，“人家是甜蜜了，等下真听女朋友的罢演了，那就有我们罪受了。” 结果，没想到一语成谶。 兴许是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男演员竟然真的跑了。 一声招呼都没有打，跟着小女友一起走出片场。 待到所有人等不及开机，再去找演员的时候，发现男演员已经神不知鬼不觉跑了。 再电话联系的时候发现已经手机关机了。 全片场的人集体傻了眼。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起来。 谁也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自然也没有所谓的PLAN B。 再然后，认为没有得到充分尊重的女演员，在片场大发雷霆，甩着脸色吵着闹着自己也不演了。 一个头两个大。 电视台的制片人还得一边哄着一边想办法把男演员劝回来。 禾城电视台不比省电视台财大气粗，找到演员都是临时的，草台班子临时拍一个宣传片，更别提什么签合同之类的事情。 因此根本没有任何的约束可以让男演员继续回到片场。只是，场地是按照天租的，今天必须拍完。 眼看着男演员没了要开了天窗。 天气又相当炎热，所有人的脾气也变得暴躁了起来。 几位同事一筹莫展，不少人已经骂骂咧咧发泄情绪。尹慕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站着，汗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滴去，她还在想刚才男生轻哄女生的那一幕。 尽管这对情侣给电视台造了挺大的麻烦，但是不知怎么，尹慕竟然有些羡慕他们。 只是这种情绪不太适合在现在表露，只是默默想着心事。 一番斟酌，当确定男演员回不来以后，很快就有人提出新方案说要找一个男演员替代原来的。 常年在电视台呆着的同事人脉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因此当有人提议以后，便各自开始忙忙碌碌通过各自的朋友圈子联系男演员。 尹慕是做民生节目的，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只是默默站在一边听大家焦头烂额打着各种电话求人。 只是因为档期过于临时，因此能赶来拍戏的人寥寥无几。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尹慕熟识的摄像大哥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拍了拍一边发愣的尹慕的肩膀，大声中带着些许的兴奋，“小尹，你那个林医生今天有空吗？来救个场呗。” “你那个林医生”措辞相当暧昧。 尹慕心里咯噔一下，她有些茫然地望向摄像大哥，想再装一装傻，却没想到一边的司机师傅也反应了过来，一拍大腿，搭腔道，“是啊，那个林医生长得跟演员一样，你快问问他。” 同时有两位都提起了林亦之的名字，不少人都对这个“林医生”有了些好奇，还有些人嚷嚷说想看林医生的照片。 尹慕自然是不会给的，不过八卦的同事也已经将之前偷偷在电视台门口拍的照片发到了工作群。 “我靠真帅啊。”有人感慨。 尹慕点开手机群聊里有人发的糊得连亲妈都不认得的照片，满脸问号。 除了能看出林亦之很高的身材以外，五官都看不清的照片怎么还有人闭眼吹。 不过事已至此，连导演都对这位“林先生”有了兴趣，在场有领导也催促着尹慕联系一下林亦之看看。 只是。 尹慕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联系林亦之了，自从上次以后，林亦之当真没有再联系过自己。 两个人的生活就逐渐趋于平静，已经没有任何交集了。 -- 第43页 这种时间节点上联系他，未免显得刻意又有些过分利用的意思。 尹慕抿了抿唇，她犹豫了一下，脑内琢磨了一遍措辞，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拒绝，“他今天应该在上班……” “你打个电话问问嘛。”还没等话说出口，有人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万一有时间呢。” “他……排了班的今天。”尹慕硬着头皮开始胡编乱造，“就昨天我刚还问了他。” 兴许是天气炎热尹慕脸色绯红，又兴许是尹慕躲闪的眼神，在场竟然没有人相信她，而是进一步地起哄。 “尹慕，你该不会是金屋藏娇吧。” “就是啊，这么帅的男朋友叫出来给大家看看呗。” 看着领导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怕是很难继续拒绝了。 尹慕不愿意联系林亦之，当然是有情感方面的因素的，好不容易才重新和他断开联系，尹慕并不想再轻易和他发生任何连接了。 另一方面，林亦之似乎很排斥摄像头之类露脸的事情。 即便在当年他带着禾大打进全国CUBA四强，风头最盛的时候。 别说采访，甚至连官方的赛事宣传片他都拒绝出镜了。当时就有人感慨说“白瞎了林亦之这张好看的脸。” 想到这里尹慕都觉得希望不大，只是同事一个劲儿在身边起哄，又显得不得不答应。 最后还是被逼无奈，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下，拨通了林亦之的电话。 兴许是习惯作祟，尹慕很熟练地就拨通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熟练到尹慕自己都有些吃惊。 一方面林亦之去子城以后竟然没有换手机号，另一方面自己竟然还能把林亦之的号码倒背如流。 尹慕瞬间觉得自己没骨气起来。 手机音仅仅在响过一声以后就被迅速接起，随之而来的是熟悉又低沉的气息。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小会儿以后，林亦之有些意外的声音响起，他唤了一声名字，“尹慕。” 尽管电话那头看不到自己，但是尹慕颇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自己的步子，自动屏蔽到周围同事期待的眼神。 “你今天上班吗？”问这句话的时候，尹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百个祈求林亦之今天在医院。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小会儿才接话道，“没有，我昨晚夜班，今天调休了。” 声音沙哑，似乎是刚睡醒的模样。 这回轮到尹慕不说话了，她攥着衣角垂眸，本想装作无事发生挂掉电话，却不曾想林亦之倒是又追问了一句，“你联系我，是有什么事吗？” 话到嘴边，尹慕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她又望了一眼同事，深深叹了口气，把从自己拍宣传片到男演员临时跑路这件事原原本本讲给林亦之听了。 “所以……我们现在缺个男演员。”尹慕解释，她也并不太抱希望，甚至连邀请地点这种话都懒得和林亦之交道。 却不曾想，电话那头接话地很爽快，他声音温温柔柔带着些征求性的意思，“你是希望我过来吗？” 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紧跟着林亦之又追问道，“那，你今天在现场吗？” “我……在。”尹慕说得很轻。 “等我半个小时。”电话那头问到地址以后，便迅速挂掉了电话。耳边似乎还有男生清冽的气息萦绕。 让尹慕都有些不知所措。 -------------------- 作者有话要说：尹妹OS：你说你今天上班！快说林亦之：我今天休息 第二十四章 在等待林亦之来的时间，大概是尹慕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了。 所有人的眼光都在尹慕身上，不断有人跑来询问尹慕，那个超级大帅哥什么时候能到，还有人起着哄问尹慕有没有林亦之再高清一点的照片可以看一看。 尹慕只是安安静静坐在角落，时不时敷衍地应付几句开玩笑的同事，有时候笑累了还扯一扯僵硬的嘴角，舒缓一下笑崩了的脸。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备受关注的感觉了，如果追溯到上回似乎还是自己和文橙聊天记录曝光以后的那个实验室。 这么说起来，这么高的关注度都和林亦之有关系。 尹慕起初还能笑着脸应付八卦的同事，到了后来干脆就低着头玩起手机。随便嗯嗯啊啊地应付一下同事，后面赶来开玩笑的同事也自讨个没趣儿，就默默走开了。 约莫过了20分钟，尹慕靠着墙壁已经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摄像大哥身边站着一个人。 眼神聚焦以后就看到林亦之穿着白色的短袖，外面套着一条墨绿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短裤到膝盖，尽管带着口罩，却透着抑制不住的好看的气质。 整个人清爽又有活力，和往日看到禁欲的形象便是不大一样，一双眉眼轻轻扫过，惹得站在一边看着的女工作人员脸都红了。 意识到尹慕在看自己以后，他快步走到睡得有些发懵的尹慕跟前，蹲下望着尹慕的眼睛。他手不自觉得轻轻扯了一下尹慕的一角，垂眸又重新抬头。 开口想说什么憋了半天还是轻轻说了句，“我来了。” 似乎不知道该说些别的什么话了。 尹慕恩了一声，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把他引到导演跟前，做了一个简短的介绍。 -- 第44页 导演当看到林亦之的第一眼眼睛都直了，谁能想到尹慕临时找到的人比之前那个男学生还要好看这么多呢。 相比学生身上略显稚气的气质，面前林亦之的稳重沉稳中又透着一股清爽，让导演十分满意。 双方简短得聊了聊，期间制片人还带着女演员来互相熟识。尹慕默默退到一边却有些后悔了。 断断续续从对话中能够听到导演和演员之间的交涉，导演因为林亦之的没有经验也妥协了很多，更加精简了男女主的互动以及男生的正脸形体，取而代之的是林亦之棱角分明的侧脸和全身的远景。 既然是古镇文化宣传片，景中人如何完美融入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讲到最后一个借位吻戏的时候，林亦之的眉毛不自觉的动了动，他微微皱眉回头望了眼正同样望着他们的尹慕。 表情似乎不大好。 尹慕的心往上提了提，将头别开到一边。 紧接着就听到林亦之笑着对导演说，“最后这个吻戏就没必要了吧，停留在两人相视一笑，再拉远景就可以了。没必要为了吻戏而吻戏。” “最后的吻戏渲染气氛的，黄昏下恋人接吻想想都是很美好的事情。”导演还是想争取一下，“只是借位而已，你不要太有压力。” 林亦之又看了尹慕一眼，继续笑了笑拒绝道，“借位也不行，我怕以后我女朋友看了会不高兴。” 这话的指向性已经很明显了，不少人目光开始在尹慕身上转圜。 尹慕垂着头，假装看手机。却也仅仅只是单纯地重复开锁解锁这一个动作。 最后在林亦之的坚持下，借位吻戏没有拍成。 在等待布景的时候，林亦之悄悄走到尹慕身边，想多说几句话，又兴许担心尹慕排斥，因此显得有些畏手畏脚。 “没必要这样的。”尹慕有些尴尬，“你明明不喜欢镜头，没必要因为我一通电话做这种事情。” 林亦之只是伸手又默默扯了扯尹慕的衣角，指尖细细摩挲，继而才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我想见你。” “不要因为我，勉强你。”尹慕低着头，看着地，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地面，一种不知名的愧疚和烦躁。 她不喜欢别人这样的付出。 无论是有条件还是没有条件的。 林亦之轻轻在她背后说了句，“对不起。” 又显得是自己强人所难了。 人是自己叫来的，道德制高点也是自己占据着。 尹慕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林亦之那边虽然心情有些复杂，但是丝毫不影响那个女演员对林亦之的沉沦。 仅仅在重新开机30分钟以后，女演员一口一个“亦之哥哥”就已经叫得很顺口了。休息期间也喜欢找林亦之聊天。 林亦之远远站着，礼貌性地回复两句。贴得再紧一些的时候，便找了个接电话的空隙跑到人少一些的地方喘口气。 一切尹慕都看在眼里，她只是觉得有意思，给文橙去了条消息。 尹慕：【林亦之也是真受欢迎啊，我们女演员肉眼可见地crush上了。】文橙：【能在林亦之魅力下全身而退的也只有你吧。】尹慕：【……能不能好好说话。】说着说着又说到了自己这里。 哪壶不开提哪壶。 因为导演采用了大量远景的方式拍摄，因此对演员的演技要求就没有那么高了。即便林亦之全程僵硬着表情拍完，还得到了导演和在场女演员赞不绝口的评价。 这个看脸的世界哦。 开始拍戏以后，尹慕就闲了下来，搬着小板凳坐到了导演监视器后，扇着小扇子看拍摄情况。 也不知怎的，尹慕总觉得林亦之若有若无地往自己这边看起来。起初众人还以为是林亦之和导演有所交流，后面连反应迟钝的人都看出来，林亦之是在看尹慕了。 每次男生狗狗眼，可怜巴巴又无辜地往监视器那边看过来时候，尹慕不是低头发呆就是看手机，说白了就是不往林亦之那边看。 一边心急的同事都忍不住戳了戳尹慕小声道，“哎，林医生在看你” 林亦之往尹慕这边看，女生自然是知道的，隐约能感受到似乎有灼热的眼光时不时在看自己，略略抬个头就能撞上林亦之的眼神。 最后干脆索性就低着头不干了。 即便如此还被热心的同事提醒，尹慕觉得现在的自己脸上笑得比哭的难看。 收工时候，导演提出一起去吃个饭，尹慕只是觉得辛苦想要回家休息，正收拾着包，不曾想林亦之又走了过来。 也许是夏天天气太热了，收工以后他换了一身米色的短袖衬衫和黑色的短裤，白色的球鞋。又恢复到了最清爽干净的打扮。 一如尹慕刚认识林亦之的时候。 “辛苦了。”毕竟是自己找来的人，多多少少客套还是要客套一些的，尹慕尽量摆出一副客气又疏离的姿态。 失望的神色从男生面上一闪而过，他揉了揉鼻子，从嗓子里小声挤出了“你别这样。”这几个字，声音轻到尹慕都没有太听得明白。 “你……不去和剧组一起吃饭吗？”见尹慕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林亦之问。 “不去了。我不喜欢这种场合。”尹慕回答。 尹慕不喜欢这种场合林亦之也是知道的，似乎还是那三年的心病，在超过五人以上的局的时候，尹慕总是会显露出不经意的排斥。 -- 第45页 特别是还有这么多似乎并不算熟识的同事。 “饭总是要吃的。”正准备拎包走人，袖子被男生轻轻捏住。 尹慕狐疑抬头望向林亦之。 “我们两个出去吃饭吧。”林亦之挂着最温和的笑，像是怕尹慕又会拒绝自己似的，赶紧补充道，“看在今天我救场的份上，给我个面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余地。 尹慕跟在林亦之身后上了车。 尽管已经坐了数不清第几次林亦之的车了，尹慕还是想起上次喝多糟蹋了他车后座的事情。于是探着脑袋，把头往后伸了伸，想仔细打量一下后座现在的情况。 头发轻轻蹭过同样转头的林亦之的脸，酥酥麻麻的，还带着女生香水柚子的清香。 让林亦之片刻失神以后意识到尹慕在看什么。 “上次洗干净了。”男生一边解释，一边俯下身，伸手去拉尹慕身边的安全带。 尹慕习惯性往后仰去，也仅仅一瞬间，林亦之已经扣好了安全带，又伸手轻轻攥了一下尹慕的衣角又松开。 看似暧昧的氛围却让尹慕如坐针毡起来。 她恩了一声，打开手机向姐妹发去求助。 尹慕：【来个人给我打个电话，就说临时叫我去有事】文橙：【你被傻逼领导缠住了？】尹慕：【不是……林亦之……】金惜：【？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尹慕：【……tmd 又卖我是不是。】最终好闺蜜的这通电话没有打成，车内的氛围也逐渐尴尬起来。 尹慕转头望了眼林亦之，男生正目光专注的开车。马路上昏黄的灯光映射进车里，照在他脸上，让本就立体的五官变得更加分明。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让尹慕以为自己和那个学生时代的林亦之又相遇了。 她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顺口就扯了个话题，“上回洗车费多少钱，我转你。” 不曾想，男生脸上却少有地出现了焦躁的表情，微微皱着眉，车速也随之加快起来，尹慕有些紧张地握了握安全带。 却听到林亦之有些落寞的声音，“你一定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 作者有话要说：尹慕：多少钱，我转你林亦之（委屈巴巴）：不想要钱，只想要你 第二十五章 车最终停在了禾大附近的一家小店面门口。 尹慕自然是记得这家店的，是一家叫“一期一会”的日料店。店面整洁价格公道，不少禾大须生都喜欢在晚上来“一期一会”坐一坐。 走进店里，灯光温暖昏黄。 尹慕跟在林亦之身后，望着洒在男生头顶的灯光，心生灿烂又遥不可及。 找了个角落坐下，林亦之便斟酌着意见点菜。 当问起尹慕意见的时候，女生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日料店的老板显然是认识林亦之的，看到男生领着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女生进门，就赶紧迎了上去。 “哟，这不是林男神嘛？多久没见到了。”老板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中年男性，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却面对熟人的时候相当随和，“之前不是说去子城了吗？” 说完还偷偷上下打量起尹慕来。 到了一个新的陌生环境，尤其是其他人之间似乎都相互熟识的时候，尹慕就显得尤为不自在。她僵硬地冲老板笑了笑，缓解尴尬。 “女朋友？”点完菜，老板笑嘻嘻地拍了一下林亦之的肩膀，“你毕业那会儿怎么说的来着，都喝吐了，还一直念……” 说到这里老板顿了顿，有些不怀好意地冲林亦之笑了笑，然后走开了。 “我们以前经常来这里吃饭。”林亦之解释道，“篮球队一起，都是男的。” 顺带补充了一句。 尹慕手摩挲着温热的水杯，低头抿了一口水。心思全然不在这顿饭上。 手机里发给文橙和金惜的求救短信，已经被两位损友自动过屏蔽掉。今晚这顿尬聊的饭怕是怎么也逃不过了。 菜上的很快，热气腾腾的寿喜锅架在两人中间，蒸腾的热气阻隔着两个人的视线。尹慕隔着蒸汽，看到林亦之欲言又止的表情。 没再说话了，埋头吃饭。 时不时男生会夹几筷子菜摆到尹慕的碗里。 换做平时，尹慕一定毫不客气地把碗给倒回去，生怕和林亦之产生一点纠葛。可是今天，毕竟是林亦之帮了自己和剧组这么大的忙。 已经没有嚣张的资本了。 权且忍一忍吧，就当是报恩了。 吃完这顿饭，就一别两散。 尹慕甚至还暗戳戳地想，林亦之点菜多往贵里点就好了，等下自己结完账，似乎就可以断得更干净一些。至少自己心里会好受点。 见尹慕一顿饭吃的心事重重，还是林亦之事先调起话头。 他舀了一勺菜放进尹慕的碗里，隔着蒸汽缓缓开口，“刚才老板说的，是你毕业以后，我又来了一次这里，那次喝的有些多，说了一些胡话。” 尹慕正想着怎么快点回家，没太仔细听林亦之说的话，等到男生到了话的结尾，她才清醒过来，“啊？”了一声转而面向林亦之有些落寞的眼神，又赶紧敷衍地附和道，“嗯嗯哦。” 待到又扒拉了俩口菜以后，才猛然想起，林亦之刚才说什么来着。 -- 第46页 好像说了胡话什么。 见尹慕有些心不在焉，林亦之也是不恼，暗暗褪去内心的小失落，继续道，“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知道你当时受了很多的苦，知道你心里状况不太好，也知道余绮和贾百江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情。” 尽管林亦之只是一笔带过，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提及，尹慕的手却不由得抖了抖。舀汤的手颤了颤，汤撒了一桌面，甚至还溅到了林亦之的手背。 继而便是女生慌慌张张地道歉，抽出好多张纸巾开始擦拭桌面。 仅仅一句话，又重新让尹慕陷入到那种自怨自艾的状态下，她低头用力擦着桌面，分外懊恼。 懊恼自己为什么现在还是不能摆平心态，懊恼怎么提及起余绮和贾百江自己表现出来的从来不是释然而是怯懦。 尹慕略显冰凉的手被林亦之盖住。 男生拿过女生手里的纸巾，代替尹慕擦拭起桌子来。 他望着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尹慕，心疼、心酸齐齐汇集到心口让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有些失态。”尹慕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手背上还残留着男生的余温。 林亦之的手紧了紧，不易察觉地也抖了抖，克制住刚才的惶恐和心酸，重新舀了一勺汤端到尹慕面前，“别多想，喝汤吧。” 之后便是一顿无言的晚饭。 “一期一会”本就是个居酒屋，午夜时分前来喝酒的学生不在少数。大多数人围着吧台坐下，点一些烧鸟，有人自顾自喝酒，有人和认识的伙伴大声攀谈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都有喝酒的理由。 于是在还算嘈杂的环境里，尹慕和林亦之吃了一顿最安静的饭。 期间林亦之几次欲言又止，却最终还是默默给尹慕夹菜没再多说一句话。 尹慕全程低头吃饭，仔细看似乎头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正当一顿饭结束，尹慕思索怎么站起来去买单，然后说一段结束语以后得体分别的时候。 忽然—— “尹慕师姐吗？”有人叫住了自己。 声音很熟悉，尹慕不由得一愣。抬起头发现面前这个女生很眼熟。 白色短袖，牛仔背带裤。短发给扎成两小撮辫子压在渔夫帽之下。 遇上尹慕有些茫然的眼神，女生又指了指自己继续自我介绍，“师姐，我，就上次问你要于睿泽照片的那个。” 于睿泽。 尹慕还有这个人的照片。 听到了一个陌生男生的名字，林亦之下意识眯着眼打量起面前的女生。莫名的危机感从心底涌起，手指不自觉的按了按桌面。 说起于睿泽，尹慕倒是想了起来，是先前去采访禾大今年篮球队时候，路上被一个可可爱爱超级有勇气的女生给拦住，当时小女生鼓起勇气问尹慕要于睿泽的采访视频。 尹慕迫于隐私问题，拒绝了女生，事后还给女生建议可以给心里的那份执念送一束花。 “师姐，可以方便和我单独聊一聊吗？”小女生有些局促地偷瞄了一眼坐在对面表情已经不大好的林亦之，还是怯生生鼓起勇气发起邀请。 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准备起身的时候，才对上了林亦之哀怨的眼神。 糟糕，差点把对面这位给忘记了。 短暂的停滞以后，似乎空气都凝结了起来。那位小女生看出了尹慕的为难，也赶紧小声接话，“那要不算了……” “没事。”尹慕想来，现在就是最好能快速摆脱林亦之的机会，她几乎是雀跃着挽上了师妹的手，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欢喜，对林亦之说。“师妹找我有些事情，那我们改天再聊？” 改天再聊。 怕是没有改天聊。 林亦之眼里的光一点点熄了下去，他再一次伸手扯住尹慕的衣角，小声恳求，“能不能听我把我话说完。” 左右为难。 只是当下尹慕凭着自己最直接的判断，她将林亦之的手拂去，冲男生抱歉地笑笑，理由冠冕唐皇，“师妹的事情蛮重要的，我们下回再说吧。” 说完，挽着小师妹的手走出店门，消失在林亦之的视野里。 留下林亦之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有些懊丧地喃喃，“我的事情其实也很重要的。” - 夏日的晚上风都是热的。 尹慕走出店面，是一股久违的畅快。和林亦之一起，兴许是过去的坎还没有过，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现在觉得呼吸的空气都是清新的。 相比尹慕，那位小师妹的兴致确是不大高涨，两个人围绕着禾大外围走着，迎面走来无数对面上挂着最幸福笑容的情侣。 只可惜这种心境，两个人都没有体会过。 “谢谢师姐上次的建议。”女生笑得有些惨淡，“只可惜，那束花我还是没有送出去。” 尹慕没说话，只是觉得有些惋惜。 女生继续道，“我已经找了很多机会和他说话了，努力想把他约出来玩。他的每场比赛我都会去看，甚至今年Cuba比赛之前，我还去寺庙为他祈福了。” “可是这种患得患失的生活好苦啊，师姐。我明明已经这么明显了，他都装做看不到。当我鼓起勇气想要再往前冲他走一步的时候，我发现他好像有暧昧对象了。” 尹慕的心沉了沉。 -- 第47页 “时常捧着手机傻笑，打篮球时候总是望着某一个特定的方向……”女生的声音逐渐哽咽，“直到有一天他旷课没去上课，然后我当天看到他和一个长得超级好看的小姐姐走在一起。” 尹慕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师妹，师妹含糊地答了一声谢谢，揩了一把眼泪又继续道，“花就没有理由送了。既然我走了99步他走不肯往前一步，甚至不愿意明确拒绝我。那我也就算了吧。” 算了吧。 成年人最大的疲惫，莫过于一句“算了。” 小女生努力挤出一丝笑，她握了握尹慕的手，“师姐，刚才坐在你对面的师哥很帅。希望师哥师姐能够有好的结果。” 尹慕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回应女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其实她很想告诉女生，自己和她的经历很想，现在坐在她跟前的那个帅哥和于睿泽一样糟糕，明明是两个沦落人同时看走了眼，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只是面对满眼都是祝福的女生，尹慕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机械的点点头，又抱了抱哭红了眼的小师妹。 “师姐，我知道，我要敢爱，敢被爱，更敢被不爱。”女生的声音闷闷的却十分坚定。[1] __ [1]《我们恋爱吧3》女嘉宾羊羊说的话。 -------------------- 作者有话要说：林亦之：于睿泽tmd到底是谁 第二十六章 和师妹散步聊完已经是很晚时候了，路边不少餐厅都打了烊。 也许是太有共鸣，所以两个人聊天忘了时间，等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路上行人都不算太多，即便有也是行色匆匆，往家里赶。 两人拥抱道别，尹慕本想就地打车回家，却发现自己家的钥匙好像落在吃饭那家日料店了。 此时时钟已经指向了12点，尽管觉得希望不大，但是终究还是硬着头皮想往回走碰碰运气。 越走近越能看到“無常”门口的那盏小灯还亮着，尹慕心里生出一丝窃喜来，便加快了脚步，越是走近，却发现越是不对劲起来。 店面大门紧闭着，唯有门口的一盏昏黄的小灯，忽明忽暗地亮着。 店面门口的台阶上蹲坐着一个人，都深深埋进臂弯里，看不清人的面孔。 只是小灯照在他白色的短袖上，像是洒下一片灿烂。 是林亦之。 他没有走还是蜷缩在台阶上，依靠着一边的墙壁，在等她。 尹慕远远站着犹豫了片刻后，在要不要叫醒林亦之之间思索了许久，想起师妹那句，“敢于不被爱”，下定决心转身就走。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给文橙去了一条消息。 尹慕：【林亦之在無常门口睡着了，你叫你对象接他回去。】文橙：【你俩吃个饭怎么吃到睡觉啊？？？】尹慕：【别瞎说。赶紧让你对象接他走。我明天还要上班，先走了】文橙：【你也太冷漠了，就舍得把他深夜12点丢在室外啊。】尹慕；【这不是还有你对象嘛……】文橙：【我家老胡和我过二人世界呢，没空搭理你。】尹慕：【哦，那就让林亦之自生自灭吧。】文橙：【你心也太狠了。林亦之这种绝色，万一被捡走，你负全责！！！】尹慕：【好了，知道你不会让你对象来接了。你可以闭嘴了。】文橙那点小心思，尹慕知道的一清二楚，她自己都不明白，当年念书时候百般不看到林亦之的这位闺蜜，怎么在短短几年之内转了性，一个劲儿把自己往林亦之身边推呢。 这点尹慕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只是也不太重要，她挂了电话，回头又望了眼林亦之，继续往前走。 可是没走出一两步，却又重新后悔。 文橙那句诛心的“万一被捡走，你负全责”，让尹慕产生了些不太好的幻想，好像即便是站在最普通朋友的角度，都不应该任由他在室外睡着没有人管。 尹慕对自己的优柔寡断有些懊恼，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转身往林亦之的方向走去。 待到悄声走近，便能观察林亦之更仔细些。 他应该是喝酒了，尹慕走近可以闻到一股很浓重的酒味。整个脑袋埋在臂弯里，略略侧着脸，只有露出眼睛在外面。 他眼皮微红，又密又长的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好看得像是女孩子。 尹慕叹了口气，半蹲下来拍了拍林亦之的肩膀，“林亦之，你醒醒。” 她声音不算大，凑得还算近，近到可以闻出林亦之今晚或许喝的是梅酒。身上浓烈的梅子和酒精的吸气让尹慕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男生微微动了动。他仰起脸来，手臂还维持着刚才抱膝的动作，整张脸都白里透着红，是真的喝得有些多。 男生缓缓睁了睁眼，看到面前放大版的尹慕拍着他轻轻唤着自己的名字。 不真实感从心底涌起。 他顿了顿，稳住了摇晃的身体，在反复确认面前的人是尹慕以后，有一种委屈喝心酸从心底泛起，紧接着借着酒劲，男生身子向前探了探，伸手一把搂住了面前僵硬的尹慕。 温暖在怀，他靠在尹慕的脖颈间，过了许久才委屈巴巴地说话，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哭腔，“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话语含糊，显然是酒精麻痹大脑，连话都说不清了。 相比林亦之水到渠成自然的拥抱，尹慕整个人就僵硬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 第48页 就算是当年自己心心念念的时候，似乎也没没有喝林亦之有这么亲密的接触。 当年，牵手都是奢望。 而如今，时过境迁，一个酒后的拥抱却显得分外讽刺。 尹慕一边给自己做着“他喝多了”的心里建设，一边猛的一把推开林亦之。 男生被推开，胳膊还撞到了一边的台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似乎应该是清醒了几分，然而他揉了揉撞红的臂膀，用极其哀怨的眼神，撇着嘴问尹慕，“你怎么又把我推开了。” 推开了。 又。 尹慕没听懂男生话里的意思，心里咒骂着文橙之前动摇自己坚定的内心，一边干练地掏出手机叫了代驾。 代驾来的很迅速，看到此情此景也明白了大概，和尹慕一起把喝得沉沉的林亦之扛上了驾驶后座。 幸好文橙最后还是当了个人，从她家老胡那边要来了林亦之的住址，是一家禾城相当高档的小区。 当尹慕报出小区名字的时候，代驾都多看了后座这对看起来像是小情侣人两眼。 车行驶地很平稳，快速在禾城深夜的大道上飞驰。 一边的林亦之确是不大老实，尹慕将他推开没几分钟，男生就有黏黏糊糊粘了上来，脑袋靠在尹慕的肩膀上，想再推却推不开了。 他的脸像尹慕又凑了凑，似乎可以闻到女生衣服上柚子香水的清香。 欲罢不能。 似乎被推开就彻底被推走了，因此甚至又偷偷攥上了尹慕的衣角，怎么扯都扯不开。 尹慕有些烦躁，从一开始努力一遍一遍把林亦之推开，到后面原地放弃。 任由男生脑袋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手扯着衣角。 喝多的缘故，思维并不清晰，因此喃喃的话语断断续续又毫不逻辑。 从起先的“对不起”，到“今天能见到你很开心”，又到“你怎么可以抛下我嘛。” 语气里带着些撒娇又怨念的成分在。 手上拽着衣袖还时不时摇两下，分明不像是正常时候又克制又清贵的林医生！！ 不仅是尹慕，连前座代驾都有些人傻了，看到一个180+的帅哥这么黏糊上身边的女生。 女生一副不耐烦又为难的模样。 代驾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尹慕，“姑娘，需要我把车直接开到派出所吗？” 尹慕一愣，想来是代驾误会了，摆了摆手道谢，“谢谢师傅关心，把这醉鬼送回家就行。” 代驾于是也相当识时务地闭了嘴，只是目光时不时还是带着些好奇从后视镜看后座两个相当别扭的人。 林亦之自然是对刚才那段对话没有任何认知的，他吸了吸鼻子，又往尹慕肩膀凑了凑，语气里含着些醋味，“尹慕，于睿泽到底是谁啊。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他到底是谁，告诉我好不好。” 又是于睿泽。 刚才和师妹一番交谈，这个名字已经算是被尹慕拉进了黑名单，如今被林亦之醋味十足的地再度提起，尹慕自然没好气。 她推搡了林亦之一把，男生软软地被推开，又重新重重地落回到尹慕肩膀上。 咯到肩膀的一瞬间，疼得女生忍不住咧了咧嘴。 今天真是见鬼了。 见林亦之还是孜孜不倦，嘴巴里一遍一遍念着“于睿泽”的名字，她也懒得多做解释，只是答道，“渣男。和你一副德行。” 此话一出，林亦之的表情有了些变化，攥着尹慕的衣角松了松，头又埋得深了些，声音愈发委屈，“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尹慕冷笑，没再说话，任由林亦之含含糊糊往下说。 “我真的是很晚才知道你喜欢我的。”他喃喃。 尹慕的心沉了沉，脸别开转向窗外，此时车飞驰在高架上，一盏盏掠过的路灯，同样掠过尹慕的脸。 心情莫名的复杂。 “我不知道你当时说不出话是因为我，也不知道你当时过得这么辛苦。” “我当时真的有难处的，所以没有再往你这边多走一步。” “我真的知道错了，尹慕，我真的知道错了。” …… 林亦之含糊不清地说着，尹慕安安静静没有说话。 被男生依靠着的肩头，似乎有些了濡湿。 尹慕有些惊讶的扭头回望，发现林亦之竟是哭了。 只是，迟来的道歉和心动，显得无比苍白。 尹慕太明确自己的内心了，心里好像是真的没有很难再起任何波澜了。 -------------------- 作者有话要说：俺发现，写到现在，男女主是真的很喜欢醉酒…… 第二十七章 最后是尹慕把林亦之扛回家的。 林亦之家的住址和密码是文橙家老胡提供的，在禾城相当高档的一家小区。 红砖灰瓦，有些复古的意味。 坐落在湖边，别有一番意境。 是尹慕平时下班经过，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的豪华小区。 高档的小区，安保自然也是相当严格。 尹慕和代驾在小区门口和保安掰扯了半天，保安出于安全考虑也不肯放非业主进小区。 于是双方便僵持在了原地。 车轱辘话来回说。 规矩是死的，保安执行规矩也成死了的。 尹慕气不过，打开后座示意保安往里面看看，“你不让我们进去也行呗，我把你们业主就丢小区门口，不管他死活，总行了吧。” -- 第49页 说着便去扯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睡着的林亦之的袖子。 男生本来歪歪斜斜地靠着，经过尹慕的拉扯便松垮垮往尹慕的方向倒去，摔倒在汽车的后座上。 保安瞅了眼车内烂醉如泥的林亦之，又看了眼急红了眼的尹慕，没吭声。 请示领导僵持许久以后，才放了尹慕一行人进小区。 开进小区以后，连代驾都忍不住啧啧了两声：“姑娘我看你平时文文静静的，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哦。” 尹慕慢悠悠地回答：“兔子逼急了当然会咬人，不仅咬人还天天想着怎么报复咬起来更爽。” 扛着林亦之上楼的时候，尽管有代驾在一边帮忙，可男生几乎一半的重量还是全部压在了尹慕这边。 林亦之的一只胳膊垂在尹慕的肩膀上，整个人往尹慕这边斜斜的靠去，从外人视角来看，男生几乎是挂在了尹慕身上。 浓烈的酒气覆盖住男生身上原本有的皂角香气，尹慕一刹那将竟然是想甩开林亦之的手去捂住鼻子。 终究还是忍住了。 鼻尖轻轻扫过尹慕裸|露在外的锁骨，呼吸有规律地喷洒在尹慕的脖颈，让尹慕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肤色不久就泛起淡淡的粉色。 尽管知道是林亦之无意识的行为，尹慕的脸还是刹那间红了。 她偷偷瞟了一眼代驾，看代驾小哥正努力地靠着林亦之的另一只胳膊，没有注意到自己情绪变化的时候。于是便只能自己深呼吸，调整心态。 “你别过来！” “别吐我身上。” 慌乱中几句嫌弃的话掩盖中自己内心的情绪。 想来又觉得有些唏嘘。 如此亲密的动作当年是想都不敢想的，而如今这种机会近在咫尺，尹慕却是自己不想要决定放手了。 终究来的不是时候。 有些东西，错过便是真的错过了。 代驾把林亦之扛到家门口便走了，尹慕艰难地拖着林亦之走进门，目测是没有力气走到卧室了，便拼劲最后一点力气把男生安置在沙发。 林亦之睡得不省人事，偶尔嘴里还蹦出几句呢喃的话来。 尹慕也没有仔细去听，多半又是反复念着那几句“对不起”，尹慕听得都有些烦了。 借着去卧室给林亦之拿被子的功夫，尹慕顺势打量了一下林亦之的家。 独栋别墅、落地窗户、江边。 简单又精致的装潢。 仅仅只是粗粗看了几眼就可以看到房间的价格不菲。 而走进卧室，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纯黑白配色的卧室，透着简约又阴郁的氛围，和林亦之平日里呈现给大家的模样形成了极端的反差来。 拿被子的时候，不自觉被床头柜上一张合影吸引。 是一家三口的照片。 破碎的。 玻璃相框被摔得四分五裂，透过裂隙依稀可以辨认出中间那个眉清目秀的男生是林亦之，而站在两侧的应该就是林亦之的父母。 尹慕从未听说过林亦之的父母，甚至在毕业典礼的时候，也听说林亦之的双亲没有出现。尹慕曾经也对林亦之的家庭产生过好奇，后来偶有听闻余绮说林亦之家在子城很有钱之类，便也没听说过其他。 尹慕也只是匆匆一瞥，没多想，便抱着被子走出卧室，给林亦之盖好后，关门离开。 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尹慕心想。 - 第二天，再接到林亦之电话是早起上班挤在熙熙攘攘的公交车上。 尹慕一手扶着公交车把手，一手把电话凑到耳边。 “有事?” 电话那头的男生声音有些沙哑，他微微咳了一下，然后和尹慕道谢，“昨天谢谢你送我回家。” “倒也不必，你昨天倒在那个位置，不就是想让我送你吗？”公交车上实在有些太吵，大爷大妈在去买菜的路上相互攀谈，还有互相分享着最近自己唱歌或者跳广场舞的视频。以至于尹慕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和林亦之说话，毫不留情把林亦之那点小心思拆穿了。 被拆穿的林亦之倒是也是坦诚，默认下来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个……我如果昨天喝多了，有什么出格的动作，麻烦见谅。”说这话的时候，林亦之有几分犹豫。 尹慕的脸又腾得一下红了，蓦然想起昨晚林亦之的鼻尖似有似无地触碰到女生的锁骨，呼吸喷洒在脖颈的肌肤，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佯装镇定说了句“没有”。 电话陷入沉默，尹慕有些尴尬又不好直接挂掉电话，便顺口问，“你今天醒的有点早啊，宿醉以后不是应该都睡到大中午吗？” 林亦之笑得有些无奈，他轻轻哼了一声，叹了口气才道，“大夏天的给我盖这么一床被子还不开空调，我是被热醒的。” 尽管尹慕也知道是玩笑话，但是当林亦之说出口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是不是因爱生恨报复我的”既视感，便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了。 电话最后，林亦之顿了顿，问得小心翼翼，“尹慕，我们还有以后吗？” 尹慕听到这话的时候，公交车一个急刹车，尽管抓紧了栏杆，身体还是由于惯性不自觉地向前倒去。 车内也是一阵惊呼，咒骂声此起彼伏。 待到公交车停稳，尹慕重新站直以后，再看手机，发现刚才那通电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按到挂断了。 -- 第50页 这样也好。 尽管没有回答，但是他知道是什么回答。 - 走到电视台，刚进门就被前台的同事叫住，说是有一个快递需要尹慕签收。 于是尹慕抱着一个看起来很大但是又不太重的物品走回到工位。 拆开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 寄件人是文橙，而拆开的快递是一盆假的塑料桃树。 一颗颗塑料感的粉色桃子结在绿色的塑料枝丫上，正经中透着几分幽默。 来来往往的同事看到尹慕这个快递都忍不住多看两眼，顺带打趣几句。 “哟，小尹这是桃树吧？买来陶冶情操的？”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哦，怎么养盆假的在办公室。” “要买就买真的呀。” 尹慕僵硬地赔笑，没好气地电话打给了文橙。 电话那头的文橙倒是相当得意，显摆似的叮嘱尹慕，“我给你买的‘招桃花’怎么样，有没有被感动到。” “一盆假桃树，还招桃花，亏你想得出来。”尹慕压低嗓子嫌弃道。 “那我不是怕你把真的养死嘛。”电话那头振振有词，顺带还反复叮嘱，“记得啊，这桃树得摆在正南方才有用，大师算过的。” “招你妹啊。你这人是不是闲得慌。”尹慕一边拨弄着‘招桃花’的枝干，一边嫌弃着文橙。 “我靠，那还不是听说，你昨天从林亦之房间里穿戴整齐地出来。”想到这里文橙有些恨铁不成钢，“像你这么坐怀不乱，我真担心你那天遁入空门。” 电话那边文橙还在絮絮叨叨念叨着，尹慕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了，因为紧跟着下一秒李主任走到尹慕跟前，将一沓资料洋洋洒洒地甩在了尹慕的办公桌上。 资料纷纷扬扬散落，尹慕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赶忙站起来挂掉电话。 “李主任……有事吗？” 兴许是因为动静太大，办公室所有人一时间都噤了声，视线交织在主任和尹慕身上。 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 尹慕的目光余光扫到了文件资料，是她前几天因为于丽不堪压力跳楼的事情做了针对性的报道和拓展。 “主任……”她又试探性喊了一声，不知道李主任今天到底是吃错药，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小尹啊小尹。”李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性，每日穿着刻板的西装上班，从骨子里透着的规矩和扳正，“你这个专题怎么写成这样。” 尹慕有些不解，她刚想说话，不曾想李主任就又教训开了。 “于丽这个事情是可以写的，但是你聚焦的点是不是有点问题。当时我和你说什么来着，聚焦在当代研究生的心理健康问题。探寻他们心理承受能力弱的多方面原因。” “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指名道姓内涵禾大公关迅速，写当前导师一言制的不合理性，写导师做学术的不严谨和没实力不配当老师，点名写学院设备落后无法提供完备的实验环境。” “你就差把于丽导师名字挂报道里了。”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这么情绪化的东西也配发吗？你”李主任敲了敲尹慕的桌面，质问尹慕“发完是你想走还是让我走人？” “李主任，我只是实事求是写了一些自己采访后的见解和思考。”尹慕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见解和思考？这么情绪化的东西谁要看？”李主任都气笑了，她指着尹慕的鼻子骂道，“你也是禾大学生，当你想死的时候，原因全部赖学校是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招桃花’这招，是我好朋友曾经送给过我的。 当然并没有什么用。（摊手 第二十八章 “当你想死的时候，原因全部赖学校是不是？”李主任的嗓门很大，最后这一嗓子闹得整个办公室同事的目光都集中在面红耳赤的两个人身上。 这句话的杀伤力对于尹慕来说是无敌的，就像是一个冰冰凉凉的耳光狠狠甩在了尹慕脸上。 不知道是话的缘故，还是办公室空调开得太低了，听完这句话，尹慕整个人都遍体生凉。她嘴唇颤了颤，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李主任。 惊恐像潮水一般向自己席卷而来。整个人开始不自觉地战栗。 兴许是无心的话，又狠狠扎到了尹慕的心窝子。 尹慕的性格办公室同事是知道的，平时温温和和没什么脾气，办公室里杂活累活也都干了从来不抱怨。 人缘说起来是好的。 因此已经有人站到了她身后拍了拍她，示意她先稳定一下情绪，不要太在意李主任的话。 见尹慕没有动静，已经有人出来打圆场了。 “哎，小尹，李主任也是为你好。情绪化的报道是不行的。” “是啊是啊，小尹，你就跟着李主任说的改昂。” “来来来两个人都喝口水哦。” 尹慕动了动眼皮，没有理会身后同事的拉扯。仅仅在那一瞬间，什么面子、礼貌、功利都似乎全部放在了一边，她像是沉入水底被水草绊住脚步的人，呼吸困难，却还是努力地做无谓的挣扎。 “请问李主任，我的报道哪里写的情绪化？”尹慕闭了闭眼后，略略仰头望向李主任，对方此刻正用趾高气昂的态度对着自己。 -- 第51页 全场氛围凝滞。 拍着尹慕肩膀同事的手，尴尬地僵在了原地，后又讷讷收了回去。 没人能想到尹慕竟然呛了回去。 她站在李主任面前，鲜少憋红了脸，目光坚定，“没做什么贡献挂学生论文一作去发SCI的老师学术水平是不够格吧，实验室设备老旧做出来的实验数据不准是硬件条件问题吧，只要得罪自己的导师，论文不给签字，一言堂制也是事实。” “我不懂，哪里情绪化了。” 女生说的很慢，甚至声调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语气异常稳重。 “学生就因为你上面说的那些会去想死吗？” “如果她耗费了全部心血，没日没夜写，过年不回家写，厚着脸皮让不同的老师帮忙看，最后得到的是一个这样的结果，有可能会有那种想法。” “就因为这些会去想死吗？”不是当事人永远都无法感同身受，李主任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她表情比刚才还要难看，脸拉得很长，看样子在公开场合尹慕这样挑战她的权威。 “因为我想死过。”撕扯开所有的不堪，尹慕这回回答地异常坦荡。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连面对她的李主任都不由得一愣。 见李主任没有说话，尹慕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没什么情绪咬字异常清晰，“我因为这些，想死过。” 三秒钟没有人说话。 甚至没有人有其余的动作，大家望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温柔又坚定的女生，怎么都无法把她和“自杀”这个字眼联系到一起。 “因为我想死过，所以我希望后面的人都不要像我。” 无所谓面子，无所谓话题，尹慕只是在一个并不算太对的场合讲了自己的心里话。 李主任反应了半晌才回过神，怪异地看了尹慕一眼，面前的女生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如若不是亲耳听到，她都敢相信刚才那些话是面前这个文文气气的小姑娘说的。 “我也不想死，所以这选题过不了。”匆匆甩下一句话，李主任更像是其中落荒而逃的那一位。 - 周围人开始恢复正常工作。 正常走动，正常沟通。 工作环境重新又变得嘈杂且混乱。 只是所有人都带着怪异和不解，时不时冲着尹慕站着的位置张望张望。 今天是有出外景任务的，尹慕提前联系好的摄像和司机远远站着，犹豫不决是不是应该这个时候去打扰尹慕。 反倒是尹慕自己反应过来，她用衣袖蹭了一把自己的脸，揩掉刚才因为争执而滴落的汗，然后走到摄像面前，一如既往诚恳的语气，“等我五分钟，停车场见。” 说着拿起工位上的化妆包，疾步往洗手间走去。 走进洗手间，顺手将化妆包随意地丢在了洗手台上，找了一间空的隔间，锁门，坐在马桶上，大口大口喘气。 在没有人的地方，才敢把隐藏在最深的，最见不得人的情绪暴露出来。 无力感深深的席卷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腿都是软的。点开手机想要看一下时间，却发现手机一直处在正在通话中的状态。 电话那头的备注是林亦之。 兴许是在和李主任争论的时候，随机按到了某一个接听按钮，也不知道林亦之是什么时候开始听的。尹慕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挂掉了电话。 点开了时钟倒计时——五分钟。 在这五分钟里，她整个人处于情绪崩溃的边缘。沉沦的心似乎要堕入某一个看不见的深渊，莫名的抽痛。于是便只能通过不停地捶打胸口，让自己镇定下来。 惶恐的情绪就像是没过头顶的水，如果不垫着脚，就会将自己整个人淹没。因此只能仰着头，尽力一边又一边地呼吸。 眼泪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滑落，零零点点滴落在洗手间地板的瓷砖上，发出“啪嗒”的声音。尹慕曲着膝抱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大口的喘息，试图平复自己惊恐又绝望的情绪。 洗手池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位同事小声攀谈着刚才的八卦。 A:“小尹胆子有点大哦，李主任也敢顶撞的啊？” B：“这小姑娘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生气气起来也挺犟的哦。” A：“不过你说，她以前是真的想要自杀啊？这种人留在单位定时炸弹哦。” B：“我就说，现在年轻人心里承受力真的是不行” …… 声音渐行渐远，尹慕才缓缓打开厕所门。 对着洗手池前的镜子，缓缓大量自己。 眼睛微微发红是有些肿了，脸从脖颈红到了耳根，整个人像是半熟不熟的西红柿。她掏出化妆包里的粉饼，简单给自己补了个妆，又在眼皮出打了一圈大地色哑光眼影消肿，最后认真地抿了抿裸色的口红。 收拾完。出发去外景。 毕竟还有工作。 - 外景的采访拍摄和剪辑都相当顺利，尹慕走出电视台大楼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同时接到的是于丽给自己发的微信。 内容大概意思是和贾百江反复交涉以及其他专业老师介入，反复修改论文以后，贾百江终于在盲审评审表上签了字，论文终于送盲审了。 “虽然送了盲审，后面的结果还有答辩，也觉得会很心累。”于丽在微信里留言道，“师姐，每一步都好艰难啊。” -- 第52页 尹慕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她想了许久，删删改改以后才将这句话发了出去，“上虽然很艰难，但是每一步都是必须要走的。” 回完消息，顺便进了趟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听啤酒，边喝边往回家路上走。 依旧想着白天的心事。在这么多人面前她给李主任下了面子，应该也是这么多年来头一份了。不过想到自己最后爽快地承认，连尹慕都有些心疼自己。 就像是被抽丝剥茧开没有任何秘密的人。 没有秘密的人，将所有的痛处都统统暴露在空气中，这样最容易被人伤害。 不过，尹慕转念一想，上午在公司闹得那一出，讲了最想讲的话，发泄了最想发泄的情绪，似乎也是蛮爽的。 正想着白天的事情，便已经走到了自己家门口，老旧小区楼道的声控灯时好时坏，恰巧尹慕的那层楼灯此刻是暗着的。 黑暗中其他感官便变得极其敏感，尹慕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家门口蹲着一个人。 脚步停留在楼梯之上，没有继续往前走了。 尽管如此，门口的那个人也一直到了尹慕的存在，接着渗进楼道的月色，尹慕看到他缓缓抬头，站了起来。 呼吸变得急促。 整个楼道只能听见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男生慢慢地走近尹慕。 坏掉的声控灯在此时有了些许反应，忽明忽暗。 而灯下男生面部的轮廓也变得一会儿柔和一会儿清晰。 “尹慕。”他小声唤了一声名字，林亦之熟悉的嗓音再一次沁入尹慕的耳朵。她别开脸并不想回应。 而林亦之又急急地重复了一遍尹慕的名字。 是躲不开了。 尹慕叹了口气，干脆迈开步子，一边绕过林亦之一边掏出钥匙开门，“林医生这么闲吗？不用上班。” “我也刚下班，和同事换了一下晚上的值班。”林亦之回答，他声音里透着无尽疲倦。 “你来干嘛？”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尹慕拉开门没有进去，而是堵在了门口，以一种戒备的眼神望向林亦之。 男生缓缓叹了口气，他扶了一下额，想说话。而尹慕动作更快，未等林亦之开口，便躲进了门里，正欲关门。 男生修长的手指握住了门沿，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我很担心你。” -------------------- 作者有话要说：手握住门沿，也不怕被门夹哦~ 第二十九章 “我很担心你。” 他的语气很直白，也透着在小心翼翼中透着一丝关心。握着门把的骨节泛白，花了些力气。 尹慕准备带起门把的手不由得一顿，鲜少能听到林亦之这般的语气，连她都觉得有些稀奇。 只是诧异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被无穷无尽的理智所吞没。 心一横，手重新握上了门把，想要把门拉上。 男生显然是不让的，他手握着门沿，两个人便僵持在了原地。 “你别这样，尹慕，不要这样。” 恳切。 “你还有事吗？”意识到了向外的拉力，尹慕扭身望向林亦之。 她尽量表现得平静一些，“我知道你是为今天白天的事情来的，工作难免有这种事情，你不用专门跑一趟。” 冷冰冰的语气，甚至不带有一丝感情。 只是林亦之已然习惯了尹慕的态度，自从他知道尹慕那三年过得有多辛苦以后，甚至在他听起来，语气里只要不带着“不耐烦”和“厌恶”，都是相当理想的一种状态了。 门没有被彻底拉开，只是透出一人之隔左右的门缝，两个人隔着门缝互相望着。 室内是尹慕家里泛着黄的暖光，而室外楼道则是黑鸦鸦一片，时不时因为两个人的声音声控灯一亮一暗。 灯光映到林亦之脸上，明明柔和地好看，却又有几分惨淡。 男生低头缓解尴尬地笑了笑，继而伸手把一个东西递进了室内。 悬在半空中。 尹慕仔细一看是一个国内相当高奢的蛋糕品牌。他们家的千层蛋糕作为网红爆品，价格又贵还需要排很久的长队才能买到。 尹慕之前想过要买，看到价格又望而却步。 她没有接，只是略略瞟了一眼尴尬悬在半空中的手。 “吃点甜的，心里甜一甜。”似是刚才冰冷的表情并不是面对他，男生笑了笑，一如当年认识的时候一般，笑起来一侧浅浅的酒窝，似乎能让人溺死在里面。 没有提白天具体发生的事情，没有过分关心再去来回戳尹慕的痛处，仅仅只是递了一份蛋糕，然后笑着说“挺甜的。” 尹慕心中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尽管不是喜欢但至少不讨厌，甚至好像有几分感激在。 在受到关心的一瞬间，鼻子泛酸，眼泪止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也是过分没用了。 似乎林亦之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轻易攻破尹慕的心理防线，倒不是被收买，只是显得尹慕很没用。 尹慕一边懊恼，一边吸了吸鼻子，扭过头闷闷地“嗯”了一声，低头假装擦脸的动作快速揩掉了即将掉落的眼泪。 不能动摇。 她这么和自己说的。 于是迅速重新切回到最冰冷的状态，她漠然地望向林亦之，“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会来这里。” -- 第53页 她望着林亦之瞬间煞白的脸色顿了顿，心情被稳住，话也说的更直接更狠了，“今天和领导的争执，不就是因为那三年受的苦太多了么。” “而你，林亦之，这三年里时时刻刻都有你，我见到你才会真的心情难受。” 最后狠狠地几个咬字，说的异常用力。 就像是刀硬生生在胸口剐掉了几块肉，男生是听进去了的，修长的手指一点点脱了力，最终再没有握住门把，垂了下来。 尹慕顺势快速合上了门。 “砰。” 用力过猛，倒是关门声响彻整个楼道。 决绝关门的刹那间，余光瞟到了呆站在门口林亦之表情。 男生口型似乎在说着什么。 待到尹慕关上门，整个人无力地倚靠在门背上的时候，忽然意识到，男生的口型似乎在说—— “对不起。”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道歉的，自己最糟糕的三年本就不是林亦之造成的，只是恰巧自己那份对他的心心念念，被人嘲笑被人利用罢了。 没有怨恨，更谈不上原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尹慕从猫眼里望去，楼道里的已经恢复到平日的寂寞。 重新偷偷把门拉开一道门缝。 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了出去，恰巧照在了门沿边的角落。 在那个位置，放着尹慕刚才没有接的小蛋糕。 - 因为尹慕在公开场合挑战李主任权威的缘故，最近的工作也是越来越难做了。 明里暗里被穿小鞋，喊去打杂，却在言语里明明占了便宜却非要说百般嫌弃。 尹慕只当听不见，默默加班多干着一份活，连着晚上十点以后下班，甚至已经是常态了。 不仅如此，派给尹慕新闻的外采的几率也是大大提高。炎炎夏日，尹慕顶着大太阳在禾城的每个角落穿梭。 记者录制的时候是不能打伞的，尽管尹慕每次出门前都会抹上厚厚的防晒霜，但是失去物理防晒以后，女生会因为太阳的曝晒而半天下来满脸通红，热到满头大汗是时常有的事情。 而刚浑身冒汗后又快马加鞭赶回电视台剪辑刚才新拍的素材，回到冰凉的空调房，一冷一热便很容易生病了。 于是尹慕成功中暑病倒了。 一觉睡醒浑身无力，两眼发黑，尹慕就知道自己不幸中招了，虚弱地给领导打了一通电话请假，又把闲在家的文橙喊了过来。 文橙听说尹慕生病跑去她家照顾她的时候，恰巧看到尹慕头上顶着一条毛巾，嘴巴里含着温度计，明明整个人已经烧得快意识模糊，却还硬撑着坐在厨房煮粥。 模样又凄惨又好笑。 “哎哎哎，你放着别动，赶紧回去休息，我来。”说着努力憋笑的文橙抢过尹慕手里的锅铲，连拖带拽把尹慕按回了床上。 生了病的尹慕，似乎收起了平日里生人勿近冷漠的态度，乖巧地窝在被子里望着文橙来来回回地忙碌。 平日里最坚强的模样也依然完全丧失，浑身的刺也因为一场病而全部褪去，当文橙端着碗粥坐到尹慕床沿边的时候，堪堪坐起来的尹慕乖巧地张了张嘴，将粥咽了下去。 乖巧地太不像她了。 “我说你，这工作要不就别干了，为这点钱996，大夏天跑外景，真不至于。” 尹慕咽下一口粥，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入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 尽管如此，还是靠着床病恹恹地回答：“不干了就没钱” “我养你啊。”文橙这话接的倒是快，笑嘻嘻地又舀了一勺粥。 尹慕瞟了文橙一眼，依然没有力气和她打嘴炮了，只是冷笑了一声，“自己都养不活还养我呢……” 说完又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想了想，换了个语气认真地回答，“我好像做不了这么潇洒的事情，什么把辞职信丢在老板脸上，或者在办公室里大发牢骚以后走人，我做不了这些。” “因为需要工作需要钱，所以不得不看脸色” “那天和领导据理力争，已经是我最大的勇气了。” 文橙听得沉默下来，不自觉搅和粥的动作暴露了她心底的焦躁和心疼。 尹慕太让人心疼了。 想来是想调节一下氛围，文橙想起了什么放下粥碗，望着尹慕眼巴巴的眼神，神神秘秘道，“最近听了个八卦，想和你分享一下。” “不想听。”文橙这种八卦收集器，尹慕自然是了解的。 她嘴贫一下说“不想听”是因为她太了解文橙了。 依照文橙的性子，甭管你想不想听，她把你按那儿都能自说自话把话说完。 不出所料，文橙撩了撩袖子开始单口相声。 “你知道余绮读博了吗？” 又是一个重磅炸弹。 尹慕皱了皱眉，尽管这个人的名字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魇里，但是似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活人说余绮的名字了。 她想开口问更多细节，却实在是因为头昏脑涨没有力气，只能机械地摇摇头，听文橙继续往下讲。 “你知道她是怎么念上博士的吗？”话里吊足了人的语气。 尹慕又摇头。 “她和老樊家大皇子谈恋爱了。”像是分享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文橙迫不及待地想看尹慕的反应。 只可惜尹慕病得厉害，已然做不出其他什么任何表情。但是尽管如此，震惊的神色还是挂在了脸上，脑子飞速旋转着。 -- 第54页 老樊是禾大校长樊勇的名字，大皇子是学校同学对他大儿子樊宇博的外号。 樊宇博比尹慕要大两届，当初避嫌的缘故，樊宇博的研究生导师不是自己亲爹而是贾百江。 这有不得不提，樊勇和贾百江又有一层导师同门师兄妹的关系。 也凭着这些林林总总的人脉，樊宇博顺利念完研究生以后又念了博士。 依旧是贾百江门下。 尹慕与樊宇博的沟通并不太多，因为这人天天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围着余绮转悠，只可惜余绮那会儿心思全在林亦之身上，对樊宇博最多只算得上是礼貌性地搭理。 尽管如此，余绮还是很好地周转在了林亦之和樊宇博中间。 甚至有小道消息称，连余绮当年的毕业论文至少有樊宇博的功劳。因为当年的论文选题研究方向便和樊宇博的博士研究方向相似。 只是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他们俩竟然在一起了。 “就为了老樊家大皇子的关系人脉读博吗？”尹慕问。 “是啊，就为了读博。”文橙点点头，继续道，“听说老樊起初不答应这事儿，觉得余绮学术能力没这么强，听说樊宇博在家都和老樊闹起来了。” “后来贾百江也跟着瞎jb起哄，结果还真的把老樊说动了，最后找了老樊底下一个能带博士的老师，把余绮收了。” 尹慕听着有些唏嘘，却也没能说什么。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文橙见尹慕表情依旧平静，决定再继续把这个故事说完，爆个猛料。 “还有后续啊。”尹慕嘴唇苍白，勉强动了动嘴巴。 “后续就是——余绮读博士入学第二个月，就把大皇子给甩了。哎可惜，我还以为她是想当皇子妃呢。” 听到这里尹慕忍不住哼得笑了一声，“过河拆桥，倒是只有余绮能干出这事儿来。” 第三十章 “倒是只有余绮能干出这事儿来。”尹慕冷笑。 此刻还未退烧，整个人烧得晕晕乎乎的，仅有的几分思考都全然花费了文橙分享的八卦上。 学生时代向来如此，无非是不同人不同选择。 有人选择闷头念书，生硬交际甚至逃避交际，比如尹慕；有人选择左右逢源，靠着社交天赋去做一些资源置换，比如余绮。 “余绮也是厉害哦，稍稍动动指头就把老樊家大皇子玩弄在股掌，我是学不来。”文橙啧了一声，摇摇头。 “你不是学不来。”尹慕半倚靠在床边，眯着眼睛，努力分出一丝清醒来，“你是不想学。” 文橙没听出尹慕这话的意思，只是掰着指头继续盘算着，似是无心，“可惜余绮这人不想当皇妃，想当太子妃。” “你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尹慕也不晓得文橙是不是宫斗剧看多了，开口闭口就是什么“皇子”、“太子”的，“你哪又搞来一个太子出来。” 她没留意到文橙表情上的变化，只是略略低头感慨，“樊宇博这人对余绮算是真的很不错了，没想到余绮还玩了这么一出。” 兴许都是爱而不得，让尹慕突然升起几分同情心来，“余绮把老樊家搅和的翻天覆地，她念博士，老樊不得给她穿穿小鞋。” “拉倒吧，还小鞋呢。”文橙回想起余绮曾经在学校嘚瑟内样，忍不住啐了口唾沫，“她把老樊家老二甩了，老樊巴不得呢。” 说到激动处，文橙站了起来，撩起袖子还兴奋地在尹慕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才兴致高昂地继续往下说，“余绮那点家底儿根本不够看，老樊看不上人家。巴不得余绮把樊老二给甩了。” 余绮的家底还不够厚嘛？ 尹慕烧得头疼欲裂，她缓缓又躺回了床上，侧着身子回忆了一下过去在学校里关于余绮的听闻。简单概括来说，浑身上下名牌，似乎多多少少在禾城有些关系的余绮，竟然在老樊家看来“家底不够厚。” 思考太难，干脆放弃思考了。 她半阖着眼听文橙继续把八卦说完。 “余绮这家底还不够厚？”想来还是多问了一句。 “余绮这家底摆在老樊家就是不够看。”文橙依靠到尹慕耳边，说了些道听途说和老樊家背景相关的八卦。 尹慕听得迷迷糊糊，最后只见文橙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得出结论，“像是老樊这种级别的人物，要自家儿子找对象，不是温柔贤惠或者自家儿子喜欢就好。得希望女的给自己儿子事业有助益的。” “余绮显然不是。” 尹慕都听笑了，“还真当选太子妃啊，选上了帮助太子登上皇位？” “差不离吧。反正老樊可真是不喜欢她。再说余绮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寄挂老樊的小儿子啊。”文橙自顾自给自己削了一片瓜，然后悠然自得地在坐在尹慕跟前啃起来。 尹慕正发着烧，文橙递过来的西瓜尖尖她小口咬了一口。 竟然是苦的。 果然病得很厉害。 “寄挂小儿子又怎么样，林亦之就是不爱搭理她。” 侧着躺下很快就进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但是文橙听似随口的一句话，尹慕却略略皱了皱眉，听出了这句话里的逻辑似乎有问题。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文橙也意识到了刚才的食言，正惊恐地捂着嘴，而目光触及到尹慕正在看自己这么张皇模样的时候，这种惊慌失措的神情达到了顶点。 -- 第55页 头疼欲裂，没办法细细思考。 可文橙的模样和刚才的话，似乎很接近了。 尹慕此时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快要溺死的鱼，所有的事情全然不在自己的掌握中，仿佛就要抓住什么了，却依旧会被流水冲刷走的溺水感。 终究没等想明白，女生就因为强大的倦意又一阵袭来。 还是睡了过去。 尹慕感觉自己做了好长一段光怪陆离的梦。 过于碎片化的梦境又都如此熟悉。 场景还是在学校。 在天台上，林亦之把哭哭啼啼地尹慕从台阶上抱下来，当尹慕抽抽搭搭问，林亦之怎么知道图书馆上面有个篮球场的。 林亦之答得理所当然，我从小就在这儿打球。 画面一转，在实验室。 当尹慕讶异，林亦之怎么和实验室里其他老师家儿子认识的时候，男生顺口就回答，“我们在一个院儿长大的。” 以及过去文橙对林亦之的态度，和后来再次遇见林亦之以后文橙的态度，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 也不知道文橙是什么时候对林亦之有改观的，或者说从她家老胡那儿是不是听了些尹慕还不知道的秘密。 梦里都睡得不安稳，脑子飞快运转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明明已经很接近真相了，可似乎又是就差那一点点。 再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 尹慕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湿哒哒的都是汗，有些甚至浸入了被单，湿了好大一片。头发湿湿嗒嗒地挂在自己的额头、脸颊和脖子上。 痒痒的不太舒服。 额头上还搭着一条毛巾，她将毛巾扯下随意地放到一边，然后撑着床沿缓缓做起来，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虽然没有对比，但是头已经不晕了，稍稍舒服了些，看样子兴许是退烧了。 目光瞟到曲着腿趴着睡在床沿边的文橙。 女生一边的脸颊肉因为靠着手臂的缘故而被堆起，嘴巴微张，有些可爱。 又把目光重新挪回到窗外，隔着半透光的窗帘纱布，可以看到窗户外星星点点的路灯。竟然从白天直接睡到了晚上。 不过索性是退烧了。尹慕心想，可是当再回忆起梦里的所思所想的时候，却有些记不太清了。越是纠结什么，越有可能忘记。 文橙那边应该是听到了尹慕的动静，一个激灵翻身想坐起来，却睡得迷迷糊糊，直接“哎呦”一声跌倒在地上。 看到尹慕醒来正怔怔地望着她，一瘸一拐站起来揉着自己的老腰，伸手去试尹慕额头的温度。随即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谢谢姑奶奶，总算退烧了。” 一边说一边把手背上蹭到的尹慕汗，又重新抹回到尹慕衣服上。 然后一边嘀咕着“要不要吃饭”，也没等尹慕反应便兴冲冲地往客厅走，没过多久就端着粥和一些清淡地小菜重新出现在尹慕跟前。 尹慕望着有些反常，现在一脸星星眼的文橙，目光扫过精致的晚饭，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冷不丁地问文橙—— “林亦之是不是来过了？” - 尹慕病倒，林亦之这边就收到了文橙发来的消息。那时候恰巧是中饭时间，医生的午饭向来吃的都比较随便又快速。 结果收到消息的刹那，因为手里的筷子没拿稳，导致直接掉落在地上。俯身想去捡起筷子的时候，衣服带到了放在桌边的餐盘，导致餐盘被打翻，发出一声巨响。 自然吸引了本就不大的食堂，不少人的目光。 坐在林亦之对面的医生都忍不住打趣儿道，“看到什么消息了？这么大反应？女朋友啊？” 林亦之苦笑着摆手。 下午的看诊努力集中注意力却始终总是挂念着那个人。 晚班之前的休息时间，没有吃饭开车便等在了尹慕楼下。却又在楼下望而却步了。 尹慕对自己的态度依然是越来越明显了，从最起先的排斥到如今的视而不见亦或者是随便，这种态度反而让林亦之更加的不安。 以至于这段时间下来，甚至有些害怕在和尹慕见面。生怕女生淡漠的态度再一次戳中自己。 犹豫了片刻才在文橙的招呼下缓缓走进尹慕家门。 伸手递过早些时候买好的晚饭，听到文橙用指了指房间，用气声提示林亦之，“她睡着了。” 尹慕的房间因为老小区的缘故，又破又小，虽然拥挤但是被女生收拾得井井有条。林亦之走进房间找了靠近女生侧身睡着的方向缓缓坐在，目光触及尹慕苍白又汗涔涔的脸，忍不住伸手给她擦了一把汗。 指尖冰凉。 感受到了这份冰凉，尹慕的脸又朝着林亦之手指的方向凑了凑。 尹慕坚强惯了，似乎只要这种无意识地像是撒娇似的贴向林亦之倒是显得有些偶然和意外。 林亦之想起刚认识尹慕那会儿，她便就是当下这个样子，只是后来越来越想保护自己，用最冰冷和干练的态度将她自己和别人分隔开了。 女生的手被林亦之牵起，下意识地放在了自己脸颊边。 难得亲昵的时候。 他侧着脸，想了想一个吻落在了女生手腕和衣袖交接的位置。 想吻她，忍不住，却又担心她会生气。 离开的时候，林亦之叮嘱文橙，“等她醒了，记得晚饭。” -- 第56页 文橙却有些踌躇，趁着林亦之穿鞋开门的功夫，她才扭捏着说道，“我刚才……好像不小心把你和老樊的关系说了一半……我也不知道尹慕会不会记得……” 男生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抬眸望向文橙，目光变得有几分威胁。在意识到自己毫不掩饰的敌意以后，才重新撇开眼，轻笑，“老胡倒是什么都和你说了。” “我……就是不小心和尹慕说漏了。”文橙视线在对上林亦之眼神的刹那以为一股稍有的战栗感从背后涌起。很快再看林亦之第二眼的时候，男生恢复到了最亲和的状态。 让文橙都以为自己看错了，“不小心说的。你得琢磨下，等到尹慕醒了以后她会不会问你。我们得统一口径。” 林亦之笑得有些惨淡，“她不会问的。我的事情她已经不会关心了。” 其实我巴不得她多问问我，哪怕多和我说句话也好。 -------------------- 作者有话要说：尹·福尔摩斯·慕林·卑微·亦·有秘密·之 第三十一章 在尹慕家待的时间并不算太久，林亦之走出尹慕家，待到门重新被关上。 楼道里的声控灯又坏了，整个人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静静依靠着门站了一会儿，花了一些时间去适应黑暗，从楼道窗户渗进来的月光中，依稀辨认出扶梯的方向，定了定神便摸着扶梯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回到自己车里又发了好久的愣，起先还会想着尹慕这种油盐不进的性格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到后来索性处于一个放空的状态，整个人向后仰倒在车座上，长长叹了口气。 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打着车内手柄的位置。 小区内的路灯也有几盏是坏的，他仰头重新望了眼楼上尹慕的房间，此时窗帘拉得很好，一片黑暗。 又回忆起尹慕住的小屋。 尽管整洁却老旧。 说不心疼是假的。 正发着愣，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结果电话就听到胡禹临在电话那边嚷嚷。 “喂，说话。我媳妇是不是还在你家那位的家里？”上来就是一通质问。 林亦之收回望向尹慕房间的目光，垂下眼睑，没说话。 电话那边没在意，倒是喋喋不休起来，“尹慕一生病，我就一天没见到我媳妇儿了。你现在是不是在尹慕家，你把我老婆换回来呗。正好给你俩留留二人空间。” 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没脸没皮，不好意思地笑了。 林亦之闭了闭眼，和自己现在的状况相比，这对活宝夫妻小日子过得太舒心了，甚至一通电话恩爱都秀到自己这儿来了。 他依旧没有说话，脑子里还在想着进门以后文橙说的话，自己和樊勇的关系怕是瞒不住了。 莫名心声烦躁，手机随手点开免提以后，被胡乱地丢到了车子的副驾上。 空下来的手习惯性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胡禹临显然是被电话那边的一声巨响给吓到了，耳朵被阵得生疼，不得不也把手机拿的距离自己的耳机远了一些，“你那边踏马的是打雷了，还是开车车翻了，怎么这么大动静。” 依旧没有说话。 “我靠，哥们……你怎么了……”即便再神经大条也意识到林亦之的情绪不大对，胡禹临也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转而问得小心翼翼。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才响起林亦之沙哑沉闷又带着些嘲弄的声音，“你也是真的什么都和你老婆说，胡禹临你也真是我好兄弟。” 被直呼大名了。 尽管林亦之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是胡禹临听完还是背后生凉，不由得抖了抖，他轻轻咳了两声来掩饰尴尬。 最后看林亦之不依不饶就想要个解释的模样，才不得不解释道，“我老婆这种八卦小灵通，她也是先听到了点消息才来问我的，我那天喝多了嘴巴没把住……” 烂理由。 林亦之轻轻哼了一声，懒得拆穿。 估摸着电话那边也觉得自己这个理由过度牵强，只是越多说越容易错，便干脆换了个思路劝道，“尹慕现在刀枪不进的样子，你还不肯说你和老樊那档子事儿，我就不懂了你为什么不肯说。” 林亦之的目光沉了沉，他透过车窗望向面前这幢楼，尹慕的房间。 房间里的灯在那一瞬间亮着，尹慕应该是醒了。 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强行按捺住想要再打开车门的冲动，重新闭上了眼。 想问她退烧没有，好一些没有。 只是尹慕好像真的一点都不想见他了。 电话那边见林亦之没吭声，便继续絮絮叨叨地说教起来，“你那几年书读得也是够憋屈的。老樊是给你身上安监控了吧。看你和哪个姑娘走得近点，普通朋友都跑上来搅和搅和，见一对拆一对。” “老樊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啊。” “老樊吃饱了撑的。”林亦之沉声接话。 “我妈前夫这种人对自己儿媳的要求呢，从来不是喜欢，是希望找的人能对我的事业有帮助，能再推我一把，或者说顺带能推他这个老丈人一把。”林亦之自嘲地笑笑，“纯属脑子进水了，摇一摇还能听个响那种。” “所以你就畜生地找余绮打马虎眼了是不是。”这话显然胡禹临不是第一次听了，见怪不怪还提了一嘴余绮，“你爹是真狠啊。连余绮都看不上，上次喊了喊了贾百江搞了次鸿门宴，明里暗里贬低余绮，真泥马吓人啊。” -- 第57页 “那顿饭我可是听说了昂，余绮当时在饭局上还是撑住的，走出饭店回去路上哭了一路。你们家是真狠啊。” 真狠啊。 又重复了一样的话。 “你能少提她么。”想到最后竟然因为余绮把和尹慕的关系搞得这么僵硬，林亦之莫名烦躁，手指用力摩挲了两下车内座椅，弯了弯手指，指甲扣进座椅内。 再松开时候已经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余绮是自己找我的，我拒绝过她很多回，孜孜不倦罢了。我没利用她。” “嗯，你没利用她。”对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你哥也挺搞笑的，知道她喜欢你，转头就去黏糊余绮了，她不是念博士还是你哥帮的忙吗？我差点以为余绮要当你嫂嫂了。” “哈哈哈哈哈，想起来你以后要喊余绮嫂嫂都觉得搞笑。”胡禹临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笑得让林亦之都有些心烦意乱。 “我从小什么东西樊宇博都会和我抢。”林亦之的声音沉了沉，打断了无休止的嘲笑。 樊宇博比自己大两岁，尽管是哥哥，兄弟俩这一路长大是有多不合就有多不合。 打架争吵脸上挂彩是常事儿，又兴许是自己从小比樊宇博优秀又好看的缘故，这个哥哥从小就喜欢和自己抢东西。 小到玩具，大到父母的爱，到了念书以后，连喜欢自己的女生都想要抢一抢。 或许也不是真的喜欢，但是你的东西我必须搞到手的心态，多少可以揣摩出一二来。 对于这些林亦之本来是无所谓的，对余绮不拒绝不接受，只是冷冷晾着的冷处理态度，不过也是想看樊宇博爱而不得暗地里暴躁罢了。 只是没想到玩儿脱了，那次带有报复性的红毯，最终没想到余绮一条截图看似官宣的朋友圈，看到的人不仅有想让他看到的樊宇博，还有意料之外击溃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的尹慕。 “说真的，你有事儿还是得和尹小姐说说明白。”听出了林亦之话里的情绪不大高，估摸着老林又在尹慕家吃瘪了，胡禹临的情绪稍稍收敛了些，开始一本正经地劝道，“你不和人家解释，换我我也不搭理你。” 听到这句话，林亦之的眉皱了皱，他缓缓睁开眼，又望了眼尹慕房间的方向，尹慕的窗帘很薄，从窗帘透出来的光，可以隐隐看到房间内来回走动的身影。 “和她受的苦比，我家那档子破事儿算个屁。” 手机里弹出了一条消息，屏幕闪了闪。 林亦之瞥到发消息的人是尹慕的时候，便快速俯下身，伸手捞到了被随意丢弃到副驾驶的手机。 匆忙中还挂断了胡禹临的电话。 点开消息，看到许久没有说过话的尹慕弹了三句话给他。 尹慕：【粥收到了，谢谢，但是以后不要这样】尹慕：【之前听到你的道歉，如果你想要听一句原谅，那，我原谅你了。】尹慕：【既然没有关系了，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手机再一次重重地被摔到副驾驶座位上，林亦之的表情晦暗不明，他咬了咬牙，几乎是从鼻腔里发出的气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喃喃，“好啊，好得很。” - 保安小刘晚上巡逻的时候，烟瘾犯了，烟叼在嘴里，但是摸遍了浑身上下的口袋就是找不到打火机。 远远看见户主楼下停了辆眼熟的大G，车内灯还亮着。 一眼便认出是小区租客尹慕的那个有钱又好看的男朋友，不由得眼前一亮，小跑着上去就去敲驾驶座的玻璃。 车窗被缓缓摇下，露出林亦之有些晦暗不明的脸，甚至带着些冷漠和阴郁。 这么看起来心情大抵是非常不好。 只是夜色太浓，小刘没有注意到车内男人的情绪，挠着头假装自来熟的嘿嘿一笑，“哥们是尹小姐男朋友吧。” 车内没做声，只是静静望着他。 眼神里透着几分危险的情绪。 小刘继续硬着头皮道，“我和尹小姐很熟的，之前帮她搬家什么的，她还会买点水果给我。” 其实他和尹慕并不太熟，只是这么描述起来，可以方便和男人搭上话。 这句话起到了效果，车内的男生目光动了动，还是上下打量起面前这个满脸堆笑的这个人。 “哥们看在我帮过尹小姐忙的份上，方便借个火嘛？我打火机找不着了。”最终还是切入主题。 正当小刘觉得自己的话术无比娴熟的时候，从车内像是丢出了个什么东西，砸到了小刘的脚边。 还没等小刘反应过来，车窗被摇起，车灯亮，打火。 车“嗖”得一下就开了出去。 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留下小刘尴尬地站在原地，挠了挠头。 没想明白，之前见尹小姐这位男朋友都是彬彬有礼，笑得礼貌又得体，今天这是吃火药了吗？ 当他准备扭身走的时候，脚踢到了刚才被丢出来的东西。 蹲下身借着月色，摩挲了好一会儿，狼狈地满手的灰才把丢的东西捡了起来。 是一个打火机。 -------------------- 作者有话要说：胡禹临：我和你说XXXXXXXXX林亦之面无表情挂断电话胡禹临：？？？我艹———— 我在周六晚上八点打开了电脑想码字，结果趴着睡了一会儿，再睡醒的时候就是两点半了。（我大概真的是只猪。 -- 第58页 周末晚上会断一天哦，给大家道个歉，因为还有些落下的工作要收尾。 第三十二章 趁着文橙收走外卖的时候，尹慕躺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思索着开始给林亦之发消息。 此刻的心情有些奇怪，一方面被曾经暗恋过的人关心，似乎应该是值得雀跃或者小窃喜的事情，甚至有些受宠若惊都是应该的。 只是这种欣喜的小情绪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被不理解、惶恐和巨大的羞耻感包裹住。尹慕有些窒息地喘不过气。 她空出手来攥着被角，两只手来回搓揉着，抿着唇内心一遍一遍拷问自己。 过去都这样了，那短暂的窃喜是否应该。 答案呼之欲出：不应该，这种满足太廉价了。 尽管尹慕内心无比煎熬，消息回得确实很迅速。 字字理性又有明确拒绝，尹慕写的很连贯，自以为用了最完美的措辞，表达了对林亦之的感谢以及透着不经意的不在意。 消息发了过去。 几乎在同时，林亦之的聊天对话框上方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尹慕等了许久都不见林亦之回消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最终变回了林亦之的ID。 他看到消息了，但是没有回复。 文橙再度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尹慕斜斜地倚靠在床被上，拿着手机发呆，没什么表情若有所思的模样。 走近低头偷偷瞄了眼手机屏幕内容，大概瞟了一眼内容，便心领神会，坐到尹慕床沿边拍了拍发愣的尹慕。 “啧啧，你真是好绝情一女的。”文橙努了努嘴，故作夸张的语气，“我要是林亦之看这文字，心都碎了。” “那你猜猜我读研那会儿眼睁睁看他和余绮走红毯的时候，我心有没有碎。”意识到文橙瞟了眼内容，尹慕迅速将手机锁屏，将手机朝下放置。 随即抬眼望向文橙，看到好闺蜜面上愧疚的神色，便切换了种轻松的语气，“我真的该买个防窥膜了，谨防小狗偷看。” 文橙意识到了尹慕的语气切换，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口掩饰一下内心的尴尬和慌张。 “那……你不开口解释解释？”尹慕表情依旧平静，可是越是这样文橙确实害怕。 她总是能够用云淡风轻的语气给予对方巨大的压迫感。即便对方这个人是文橙也不例外。 关于放林亦之进屋这件事情，文橙自然是理亏，没什么可说的，便摇了摇头。 尹慕自顾自叹了口气，便继续往下说，“你可能知道一些内情，所以总是暗戳戳地想再撮合一下我们。” “林亦之或许有苦衷，可是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尹慕望向文橙，平静地笑了笑，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一样，“虽然我不懂林亦之的执念在哪里，但是你是我好朋友，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翻篇就是翻篇了。” “你就当我那三年喜欢了不应该喜欢的人。” “现在终于清醒过来了。” 她依靠着床望向窗外，以她对林亦之的了解，说不定男生现在就在自家楼下。 尽管如此，尹慕的逻辑异常清晰，说得坦率又坦荡。 文橙几欲开口，望着尹慕淡漠的脸还是把话憋了回去，最后也只是委屈地小声提到，“我真怕你单身一辈子……” “他那天和我道歉了。”没有接文橙的话，尹慕画风一转讲起了之前的事情，“你知道吗，我本来有好多纠结、怨气、不忿，从他那句对不起开始，突然就想通了。” “说白了，我研究生三年过得这么苦，不是因为他，他只是恰巧出现在我生活中，不幸被我喜欢上，然后被我兜兜转转怨念了这么多年。”尹慕就像是讲述故事一样，将自己的心境娓娓道来，强行直视着自己的内心。 “所以我不应该怪他的。而且总是要面对新生活的嘛。”说完她扯了扯唇角，冲文橙笑了笑，笑容和煦带着些彻底的释然。 尽管尹慕一直是笑着的表情，文橙却有些心痛，她别开脸吸了吸鼻子，“我起初就是觉得林亦之和你还算合适，你以前也喜欢他。没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久对你的伤害比我想象中的大，是我错了，忽视你感受了。” “可能我需要的从来不是合适，而是喜欢吧。”尹慕垂下眸喃喃了一句。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面前女生被拥抱住，文橙的脑袋搁在尹慕的肩膀上。两个人抱了一会儿，就像是互相给予力量。 过了半晌，文橙才说话，“你说算了。不提林亦之了。” “好。”尹慕回答。 与此同时，微信消息也弹了出来—— 林亦之：【好。】- 一切又如尹慕所愿，恢复到了最正常的生活状态。 不温不火，没有惊喜至少也没有惊吓。 连着两三周过着最平静的生活，即便李主任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尹慕穿小鞋，可是尹慕这脾气，就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让李主任都有些提不起力气来。 女生照样很辛苦地白天跑外景，晚上回电视台剪新闻。 只是当初引起冲突的那条关于于丽的专题报道，尹慕也执拗地没有修改，李主任那边也没有通过。 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依旧僵持着，只是闭口不谈罢了。 -- 第59页 到后来文橙回学校一趟带回来的消息，说是于丽顺利毕业了。 尹慕也才松了一口气，却听文橙继续道，“答辩过得可艰苦了，听说还是参加二辩才给过得。小姑娘那段时间在图书馆边哭边改论文呢。真可怜。” 尹慕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和记忆中崩溃的自己重叠起来。内心不自觉地揪了一下，只能宽慰自己，“无论如何，至少是毕业了。” “还有，我听辅导员说，于丽拒掉了禾城的高薪工作去子城了。”文橙叹了口气，“听说子城那家公司开的薪资没有禾城一半多。” “怎么去的子城？”尹慕不解，带着探寻的目光望向文橙。 或者说，怎么又是子城。 对上尹慕的目光，文橙继续解释道，“她和辅导员说，虽然碰到了很多好人，但是禾城是个让人伤心的地方，现在终于有机会逃离这个伤心之地了。” 伤心之地。 尹慕心里暗暗地认同。 她点了点桌面，另一只手托着脑袋若有所思，“可能禾城真的是一个让人伤心的地方吧。” “不过幸好，一切都结束了。”文橙感慨。 “也不算结束吧。”两个人见面的地点是禾城大学外的咖啡厅，尹慕摩挲着桌面上热可可的杯壁，望向一墙之隔学校图书馆的天台。 那里承载着太多人的不堪的情绪和回忆。 尹慕无奈地苦笑，“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样经历着这样的痛苦。” - 除去于丽毕业这个好消息，那条主演临时跑路找林亦之帮忙的宣传片也开播了。 网上逐渐开始起了一些热度。 网友一边笑话男主演技生硬，一边也会感慨这么帅的男主表情稍稍僵硬一些我也原谅他了。 【我草，禾城电视台啥时候掌握的财富密码】【前排跪求男主小哥哥联系方式】【我已经领取了爱的号码牌了】…… 起初还只是夸一夸林亦之的颜值，后来就有眼尖的人人扒出来林亦之曾经是CUBA的明星选手了。 短视频平台上关于林亦之曾经打比赛的精彩视频点赞量激增，不少人考古原来视频，在下面表白这位禾城大学曾经的王牌。 也正因为林亦之颜值的缘故，禾城电视台的这条宣传片播放量成倍增长，远远超出了电视台的预期。 这自然时间好事。 而这几天办公室的话题也就离不开林亦之了。 尹慕总觉得最近自己的工位附近有些热闹，有不少好奇的陌生同事捧着茶杯来打听。 先是扯扯家常，后来讲一讲弯弯绕绕就又重新把话题扯到了核心人物林亦之身上。 “小尹啊，最近怎么没见林医生来接你下班？” “你俩是在处对象吗？” “噢哟，小尹你怎么不说话哦，有林医生这种对象，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呀。” “你俩就是在处对象吧” 起先尹慕还是会礼貌性地周旋几句，到后来干脆戴着口罩说自己身体不适，感冒嗓子沙哑不方便说话。 以这种极端的方式，选择闭口不言。 只是之前有个说法：不要轻易拿自己的身体撒谎，不然很有可能会应证。 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因为尹慕真的又病了。 起先只是外采的时候，被摄像大哥提醒小腿有些红肿，当时并没有多留意，以为是简单的蚊虫叮咬，只是在红肿的地方喷了喷花露水止痒，便继续投入工作。 结果到了晚上，腿肿的愈发厉害，已经有些不太能走路了。 尹慕纠结于，先前因为发烧已经请了假，不能让节目开天窗，于是便想坚持一下到周末再去医院。 结果病情恶化地比想象中严重。 待到了第二天上班，尹慕小腿和脚趾的部分竟然长出水泡来，又因为记者不停地跑外采，不少水泡已经被磨破，往外渗着积液。 走路一瘸一拐，惨不忍睹。 连平日里最嫌弃她的李主任看到这状况，都忍不住催她赶紧去医院。 于是当尹慕拿着病历单，走到医院门口，看到墙上挂着林亦之名字的时候，忍不住眉心跳了跳。 —— 顺带给自己求个预收吧。 第三十三章 当看到就诊室门口挂着林亦之名字的时候，尹慕的眉心忍不住跳了跳。起初她以为只是重名的巧合，待到目光挪到名字一边，男生帅的惨绝人寰照片的时候，尹慕自己都觉得事情有些巧合得过分。 她自己都忘了林亦之是皮肤科医生。 早知道就换家医院了。 心里暗自揣摩着。 她站在门口，略略侧头就可以看到房间内林亦之正在问诊。 男生穿着长长的白大褂，头发已经剪得有些短，带着金丝边的圆框眼睛，狭长的眼眸正专注地望着患者，认真说着话。 询问以后，用电脑做着相关记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偶然停下，右手中指推一下眼睛，又略略歪着头沉思了一小会儿，撩起对面患者的衣袖，仔细查看。 尹慕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此刻窗外明媚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房间，披洒在林亦之身上。 阳光下，连每一粒尘埃都看得格外清晰，而林亦之则在一片尘埃当中，一片灿烂。 正看得有些发愣，身边走过来一个护士，看到尹慕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便驱赶起来，“哎哎哎，别站在门口，等一下机器会叫号的。” -- 第60页 说完还不够，轻轻推了尹慕一把。 尹慕有些出神，一时间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打了个趔趄。 看起来护士心情不大好，尹慕便赶紧解释说，“哦，我是来看病的。腿上有点不舒服。” “来看病还是来看人哦。”护士年纪并不小，听尹慕的一番解释并没有让她满意，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坐回到自己值班的座位。 明明没有再看向尹慕，字字却都像是在和尹慕说话。 “那个风景片一播哦，多少小姑娘过来挂号看病说自己病了，其实身体噶好的。”说完扭头又望了眼涨得满脸通红的尹慕，“都是像是你这样的年轻小姑娘。” “林医生真的是招小姑娘喜欢哦。上次有个把裙子都脱了，然后林医生都报警了呀。” “啧啧啧” 护士稍稍说了几句话，尹慕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风景宣传片播出以后，尽管已经掩盖了诸多的隐私信息，但是林亦之的医院还是被神通广大的网友找了出来。 按照这位护士姐姐的说法便是有不少女生前赴后继过来，假装病号挂号看病。从护士的反应来看，是严重影响了医院的秩序，有些不堪其扰的意思了。 不用多猜也知道，护士姐姐把尹慕也当成那类女生了。 尹慕有些尴尬地坐回到等候的座位上，对上了坐在对面另一个女生的目光。 那位女生穿着短袖短裙，此刻正拿着粉底补妆，看到尹慕的瞬间，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会意一笑。 更尴尬了。 感受到了一些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交织，尹慕不自在地站起来，躲在角落，那个位置可以远远看到林亦之问诊，又不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 她又有些犹豫了，之前刚和林亦之发了这么决绝的短信，如今又是自己挂了他的号看病，即便自己知道是巧合，都很难不让人多想。 可是如果真的要走吧，又显得自己过分矫情了。 想到这里她不安地来回踱步了两回，打算退到楼梯口再做决定。 正在这个时候，叫号机生动的声音响起，“请尹慕到7号房间就诊。” 尹慕一个激灵，手里握着的手机一不小心掉落在地上发出了不小的敲击声，也吸引了少部分人的目光，她蹲下捡起手机拍了拍灰尘，再抬眼的时候，对上了无比熟悉的眼眸。 林亦之带着口罩，也使得眼神更加清明。 从一点点的欣喜到不解到有些担心。 尹慕定了定神。 暗自心想，我就是来看病的，没必要心虚吧。 于是昂了昂头走进7号房间。 - 从尹慕迈进房间，或者说从林亦之看到尹慕的那一瞬间起，他的目光就没有从尹慕身上挪开过。 尹慕深吸一口气，在他身侧的座位坐下。 尽量摆出一副客观又礼貌的模样。 “怎么了?”林亦之上下打量了眼前略有些紧张的尹慕，问道。 显然生活和工作分离地相当清晰，至少在目前林亦之没有掺杂任何的私人情感。 不过，至少这样的林亦之让本来就只是想来看个病的尹慕心安。 尹慕将自己坐的凳子稍稍拉远了一些，伸出脚后弯了弯，向林亦之展示自己已经肿的无法弯曲的关节。 男生目光触及到尹慕红肿的小腿关节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尽管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依旧凑近看了看。 “这是过敏了，你在这里抹什么了吗？” 尹慕目光向上瞟了瞟似是回忆，而后摇摇头，“没有吧。是关节这边痒了，我抓了抓。然后越抓，红的面积就越大。” 林亦之又重新俯身看了看尹慕的小腿，腿上依稀可以辨认出几道抓痕。看样子尹慕是真的对自己下了狠手，腿已经被挠破了。 林亦之偷偷吸了一口气，强行按捺住心疼的情绪，克制住表情后又继续问，“没有擦什么药膏吗？你这个是湿疹以后抹了什么，引发的二次过敏。” 尹慕挠了挠头，总算是想起来了，瞬间气势就小了下去，“我当时在外采，痒了以后就喷了点花露水止痒，然后就……就肿了。” 最后几个字因为心虚，说得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了。 显然林亦之是听到了尹慕说的关键字，原本舒展开来的眉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新皱了起来，他直视尹慕，“你自己对花露水风油精这些东西过敏，不长点心吗？” 林医生又失态了。 尹慕咬了嘴唇，偷偷抬眼看了眼面色铁青的林亦之，他不开心起来，话就变得格外少，目前正斜斜坐着半背对尹慕在电子病历上敲敲打打。 尹慕对花露水风油精过敏这件事，她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林亦之还记得。 读研期间，实验室如果赶项目进度，是免不了熬夜刷夜做项目的。 到了半夜三更困得不行，就有人拿出风油精怼到自己鼻子底下猛吸两口用来提神，后来这个办法被大家传播开来，更有狠人会把风油精摸到太阳穴和人中处，冰凉又劲辣的感觉会让人瞬间清醒。 尹慕又成了人群中的例外。 因为她对风油精过敏。 于是每每大家互相传递着风油精提神的时候，她总是微笑着拒绝。久而久之，她对风油精过敏也不算是秘密了。 -- 第61页 只是偶尔有人会开“怎么还有人对风油精过敏啊”“尹慕你该不会是想睡觉找了个烂理由吧。”这样的玩笑。 尹慕懒得解释便没有多说话，只是疑虑一旦掩埋，终究会发芽生枝，就像同学对尹慕的窥探心一样。 在某个午后，尹慕扒在实验室的桌上小憩，在余绮的鼓动下，有人把风油精滴落在尹慕的脸上。 等到尹慕因为面上火辣辣的感觉清醒以后，对上的是一群惊恐又戏谑的眼神。 “我靠，尹慕你真的对风油精过敏啊。” “尹慕，你左边脸现在好肿哦哈哈哈。” “咦~这个红疹子好恶心啊。” 尹慕只需要稍稍捂一捂滚烫又红肿的脸，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捂着脸，站起来环顾四周，努力遏制住颤抖的声音，“谁做的？” 人群嬉嬉闹闹，没有人理她。 “谁做的？”声音提高了不止一个八度，就算是再事不关己的人都可以听出尹慕愤懑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哭腔。 人群间安静下来，看似始作俑者悄悄退到了人群后面，掩盖自己心虚的情绪。 尹慕捂着半边脸，强行忍住眼泪，第三遍问，“谁做的？？” 没有人站出来。 甚至有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假装这场事件与自己毫无瓜葛。 终于有人说了话。 余绮坐在实验室的桌子上，一脚点着地，努力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调侃，“大家就是不相信你过敏，不小心的。” “滚泥马的不小心。你的脸烂一个试试？” 这是尹慕第一次说脏话，过去她都把最卑劣的想法，最肮脏的词汇咽进肚子里，以为只要自己不招惹别人，便能顺顺利利完成学业。 是她想多了。 所以干脆把这些最不堪的词汇说了出来，把应该发泄的情绪发泄到了应该承受的人身上。 显然谁也没有想到，尹慕会情绪失控口不择言，被骂的余绮也有些面子上过不去。 事情发展到最后，尹慕捂着脸夺门而出，只是还未等她走远，实验室就又爆发出一阵哄笑，连带着有人刻薄的嗓音。 “她脸真的肿得跟猪头一样诶。” “至于嘛，还说脏话，好恶心啊。” 尹慕就在这么狼狈的瞬间又撞到了林亦之。 这回是低着头跑步，没看到来人，便结结实实和林亦之撞了个满怀。 见到来人是林亦之，尹慕想起自己的脸，便更不愿意面对了。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想快步走开，却不曾想被林亦之叫住。 “尹慕？”话里带着不确定的语气。 不得不停下。 尹慕不愿意回头，便低着头捂着脸闷闷地问，“有事吗？” 林亦之看出了尹慕的异样，他快步走到女生跟前，透过女生指缝看了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过敏？” “嗯。” “你等等。”男生卸下背着的书包，然后随便翻找了几下，便掏出一个崭新的口罩来。 不等尹慕反应，他轻轻将尹慕的手拿下，然后凑近帮尹慕将口罩戴上。 林亦之戴的很仔细，为了看清耳廓的位置，便凑得近些，尹慕垂着眸能够看到林亦之专注又澄澈的眼神。 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尹慕滚烫的脸颊，带着一丝舒适感，让尹慕忍不住有些眷恋。 随即，听到男生轻轻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微笑来。 尹慕听到他说：“别担心，我带你去医务室。” -------------------- 作者有话要说：过敏体质，深受其害TAT 第三十四章 风油精过敏。 尹慕想着学校的事情，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林亦之正在看她。 目光直接没有丝毫避讳，似乎也陷入到回忆当中。 林亦之的眼睛并不大，内双很深，微微狭长的眼眸透过金丝边的镜片，透着一股清贵的气质。 而此时这双眼睛正望着她，一言不发，等着尹慕开口。 目光过于直接，以至于尹慕有些接不下去了，她垂眸望向窗外，点了点头，“嗯，忘了自己过敏了。” 只是没拿捏好情绪，以至于话一出口，林亦之便笑了，他唇角弧度微微向上后又强行压了下去，随即尹慕听到男生小声说了一句：“气话。” 气话。 确实是气话，尹慕从想起自己没顾忌风油精过敏，随便抹在皮肤以后就开始懊恼。 陷入了一种和自己生气的自我情绪当中，懊恼没注意给自己找罪受，懊恼还碰上了林亦之，更懊恼三天两头请假怕是又要被领导盯上了。 而这种自我情绪在过去也时有发生。 林亦之过去知道，没想到现在也还记得。 尹慕轻咳了几声，强行扯开话题，她想起自己脚上的水泡，便稍稍把脚抬高了些，进入到林亦之的视线范围，随后示意林亦之。 还未等她开口，林亦之原本舒展的表情在目光触及到尹慕惨不忍睹的脚的时候，又重新皱起了眉。 变得严肃起来。 小腿和脚上密密麻麻分布着小水泡，脚上又红又肿，其中有一些还因为尹慕跑外景没太注意的缘故，摩擦破了往外渗着液。 又疼又痒。 虽然这么说自己不大合适，但是对于密恐患者来说这个脚看起来真的有些“恶心”。 -- 第62页 当尹慕看清自己脚的时候，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回缩了缩。林亦之似是没有注意到尹慕的情绪，他轻轻捏着尹慕的脚踝，又抬高了些往自己的方向稍稍拉了拉。 毫不避讳。 为了看仔细些。 尹慕起先有些不好意思，待到观察林亦之认真的表情以后，反倒是倒是坦然起来。 她安慰自己，在医生林亦之眼里，自己的腿大概就是一坨肉罢了。 一坨长了点水泡需要抹点药的火腿。 林亦之看得很仔细，表情也并不大好。 如果尹慕不是清楚自己是因为湿疹引发的水泡，光看林亦之严肃的表情，她估计会以为自己小腿得截肢什么的。 “急性湿疹感染了，引发的疱疹。”检查完，林亦之轻轻将尹慕地脚放下，又瞥了一眼她的凉鞋，从一边的柜子里拖出一双拖鞋，细心地帮尹慕穿好。 “穿双拖鞋，不磨水泡的。”事毕，他解释道。 “我怎么就湿疹又疱疹了。”尹慕望了望自己脚，有些惆怅，“都快八月了黄梅天都要过了，怎么就湿疹了呢。” “湿气重、压力大、熬夜……”林亦之一边敲击着键盘记录病历一边和尹慕盘点着她的不良作息。 “接下来饮食清淡一些，忌口辛辣。” “还有。”林亦之的手顿了顿，望向一脸疑惑的尹慕，一字一顿地嘱咐，“戒酒。” 靠，怎么还扯上喝酒了。 尹慕皱了皱鼻子，没说话。 开完病历，尹慕走出就诊室去楼下缴费。刚走出门，就碰上了刚才坐在座位上冲自己笑笑，补底妆的女生。 女生此时口红也上了新的唇蜜看起来亮晶晶粉嘟嘟的，仅仅是擦肩而过都带过阵阵香气。 这个香水气味尹慕倒是有些熟悉，YSL的黑鸦片香水。 著名的斩男香。 目的一目了然。 那位女生看到尹慕一瘸一拐地走出就诊室，脚上换了双拖鞋，双腿又红又肿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她望了眼尹慕，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姐妹，你倒也不用弄得这么逼真吗？” 尹慕无力地看了她一眼，甚至都懒得解释更多。 再回头的时候，发现林亦之还是望着自己，目光依旧直接。 有所不同的是，男生戴起了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未等尹慕想明白原因，便被先前嘲讽自己的护士引到了隔壁房间。 护士半蹲下身开始处理尹慕脚上的水泡。 整个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护士瞟了眼尹慕的脚，也忍不住皱眉，“竟然是真生病了啊。” 显然起初也把自己当成了无病呻吟一睹林亦之风貌的小粉丝。 紧接着护士的下一句话，差点把尹慕气吐血。 她道，“你这脚气这么重啊，都真菌感染了。” 神TMD脚气。 “不是脚气，是湿疹。”尹慕的脸刷得一下红了，解释却显得苍白又无力。 “行，你说湿疹就是湿疹吧。”护士也懒得多争论，顺着尹慕的话就往下说，带着几分敷衍的意思。 见护士没打算搭理她，尹慕有些不好意思再看护士，便躺回到椅子上，望着窗外火辣辣的阳光，想着如何解释。 最后索性在微信聊天对话框，假装给朋友发语音，长按录音按钮开始自顾自说话。 “我和你说真的是绝了，我八月份还长湿疹，还感染了。”第一句话，交代病情。 “现在脚上都是水泡，医生说是急性的。哎”第二句话，交代病因。 讲了两句话以后，尹慕又觉得假装和朋友发微信，用这样的语气有些刻意，便尽量让自己松弛下来，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再次按下录音键，继续自说自话。 “我和你说，我现在这脚算是没救了。” “我自己都懒得看自己的脚。” “现在这脚上的水泡，狗看了都直摇头。” 最后几个字说完，忽然感受到脚底的人噗嗤一声发出轻微的笑来；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尹慕瞬间清醒过来，她努力坐起来，便对上了林亦之那双含笑的脸。 此时他正拿着棉签和药水，一点一点清理尹慕脚上的水泡。 尹慕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戏里有些过分入迷，以至于丝毫没有注意到女护士中途因为有事被林亦之换走，而此刻林亦之正在仔仔细细帮尹慕抹药。 瞬间感到自不在起来，这回林亦之提前看穿了尹慕，冰凉的手指再次捏住尹慕的脚踝，“别动。” “不是。”尹慕还想说话，扭捏着。 “想快点好起来，就不要乱动。”这回男生的语气更温柔了些，带着些诱哄的意味。他抬眼看着尹慕，眉眼弯了弯。 竟然是安慰地笑了笑。 男色误人！ 尹慕咽了口口水，僵硬地坐在原地，自己的小腿任由林亦之摆布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有缓缓下沉的迹象，橙黄色的夕阳透过玻璃照进室内，林亦之在一片夕阳中半跪着，一手托着女生的脚，歪着脑袋，表情专注，拿着镊子棉签处理着水泡。 尹慕半伸长一只脚，努力将脚又往前伸了伸。 如果时间定格在这一瞬间，应该也是件很美好的事吧。 “因为感染了，所以不太乐观。”林亦之一边用面前处理着水泡，一边低低地说，“建议明天来住院，做一下光疗和水疗。” -- 第63页 “可能还要上激素。” 光疗水疗这种专有名词尹慕是听不懂的。 但是“上激素”这三个字，还是吓得尹慕一哆嗦，连带着握在林亦之掌心的脚也抖了抖。 意识到尹慕的情绪，男生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柔了一些并且温声解释，“上激素好的快一点，你现在太严重了。” “我不……上激素会留疤。”尹慕小声抗议着，“留疤上镜就不好看了。” “你上镜还给你脚拍特写吗？”林亦之抬眼，望着噘着嘴的尹慕，现在满脸写着抗拒。 “那也不行，太丑了，会被嫌弃的。”尹慕又嘟囔了一句。 过了半晌，半蹲在地上的男生，发出一声轻笑，然后沉沉地声音小声说，“我不嫌弃。” -------------------- 作者有话要说：尹慕：你不嫌弃关我屁事（高傲 第三十五章 尹慕还是住院了。 找领导批病假条的时候，李主任的眼睛还是不自觉地瞟向尹慕红肿又有些不堪的腿，轻轻“啧”了一声以示嫌弃。 “要请一个礼拜的假？”李主任看到请假单的时候也微微愣了愣，“这么严重？” 尹慕似是早就料到到了李主任的反应，她又把自己的裤管往上卷了卷，露出肿到几乎不能弯曲的膝盖，努力从眼睛里挤出两滴眼泪来，点了点头。 最后当尹慕一瘸一拐扶着墙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对李主任那个嫌弃又犹豫的表情依旧记忆犹新。 分明是万恶资本家一边嫌弃打工人的病腿，又舍不得打工人赚的钱。 不过假终究是请下来了。 怕尹妈担心，又怕耽误文橙和金惜工作，因此尹慕是一个人办理的住院手续，一个人收拾床铺，一个人跟着护士去做基本的情况记录和治疗。 本来都是小事，但是一个人住院这件事想起来多少有些寂寞与孤独。 同房间隔壁床的是两位上了年纪的阿姨，在尹慕坐在床沿边发呆的时候递过来两根香蕉，顺带和尹慕简单攀谈了几句。 “我觉得你有点眼熟啊，你是那个那个节目记者是吧？” 尹慕的《小尹帮帮忙》节目，虽然在年轻人中受众不广，但是在中老年人群中有着相当广泛的影响力。有个阿姨一眼就认出来尹慕。 尹慕剥香蕉的手在空中停了停，然后点头微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下。 那位阿姨便激动起来，走过去一把捏住尹慕的手，无视掉尹慕惊愕的表情开始疯狂夸奖：“小尹啊！阿姨终于见到你了哦，我看觉得你比电视上还好看，阿姨真的特别喜欢看你们这个节目。” 尹慕稍稍从要住院的丧气情绪中脱离出来，她抿着唇微笑着说了句谢谢。 “上次就是这个地方，你救那个要自杀的女学生，精彩的不得了哦。”似是要把这个“不得了”具象化，阿姨的手在空中框起一片空气。 这位阿姨说的是于丽在医院情绪崩溃的事情，那回尹慕第一次紧张到手脚冰凉，整个人一个劲儿打颤，最后低血糖晕倒的时候，还是林亦之将她带回病床的。 尹慕忽然想起，于丽已经去了子城开启了新的生活，但是她的生活好像走进了一个停滞不前的循环。 上班-周末-上班-周末。 这次的急性湿疹算是一个打破循环的小意外。 电视台的工作总是忙碌的，一周六天，甚至连节假日都比别人少休息几天。因为对尹慕来说，乐观点讲，如今住院的休息时间反倒是惬意起来。 紧绷的神经也难得松散。 工作消息非必要的就不回复，因为着急找你的人会打电话。 打电话第一遍也不会接，因为着急的人会打第二遍电话。 当接起电话非常虚弱地说“不好意思，我在住院。”对方就会一边道歉一边挂断电话。 如此一来，筛选下来的工作就越来越少了。 难得清闲。 清闲归清闲，尹慕在住院的第二天就遇上了林亦之查房。 那个时候尹慕正曲着腿坐在床上看书，腿下还点着纸垫，因为时不时就有渗液从破的水泡中溢出，依旧相当惨不忍睹。 炉甘石剂那些对尹慕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疼痛难痒的时候只能用冰毛巾湿敷止痒。太痛苦了。 尹慕起初像糊墙一样刷炉甘石剂，到后面却是自我和解了，大咧咧地露着惨不忍睹的腿，然后看书。 没过多久，三五个医生簇拥着林亦之走进病房。 林亦之看到靠近门口床位尹慕的时候，稍稍顿了顿，见尹慕低头看书压根没看自己，便也径直往房间最里端的床位走去。 皮肤科住院在尹慕这个病房的都不算太严重，所以气氛相对轻松一些。 而自从林亦之进这个房间开始，尹慕看书的心思全无。因为隔壁床的阿姨实在是太能唠嗑了。 起先先是问问自己病情，后来打听着林亦之的近况，在后来就开始和医生介绍起一边的尹慕来。 “小林知不知道我们小尹记者啊？她经常上电视的哦。”就像是夸耀自己女儿一样，阿姨一边做着基本检查一边指着尹慕道。 这架势特别像春节过年，家长提溜着小朋友到客厅，在众人围观下要求小朋友表演个节目。 尹慕的脸已经开始微微发烫，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将看着的书越举越高，整个人就差埋进书当中了。 -- 第64页 只听见林亦之轻笑了一声，附和道，“小尹记者家喻户晓，我当然知道的。” 待林亦之走到尹慕跟前，尹慕才把书缓缓从脸上拿下。男生此刻并没有看他，而是将整个身子往前探了探，检查尹慕腿上的情况，罢辽又顺手小心翼翼地把尹慕腿下的垫纸重新换了一张。 全程没有说话，动作相当娴熟又谨慎，而尹慕紧张地咽口水。 过了半晌，林亦之才缓缓抬头，出乎意料地先是没说病情，反倒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冷不丁地问，“你没有家属陪床吗？” “啊？” 现场所有人皆是一愣，谁也没想到巡房的医生会关心一个小毛小病的病人住院家属陪床的问题。 瞬间，现场所有人的目光带着些奇异和探究的味道起来。 尹慕感受到了在自己身上目光意味深长的交织，甚至捕捉到站在林亦之身后的几个住院医师相互交换了一波眼神。而一边的阿姨正在啃苹果，听到林亦之这话也被噎了一下，随即开始猛烈咳嗽。 整个病房的氛围变得暧昧又诡异。 尹慕咬着唇点了一下头，艰难地从嘴巴里吐露出几个字，“对一个人。” “你朋友呢？” 聊天聊得相当自然，惹得现场不相干的人又交换了另一波眼神，尽管各位医生都带着口罩，但是尹慕都可以猜测到口罩之下大家狰狞又惊讶的表情。 尹慕的手绞了一下毯子，然后不自然地望向门口的方向，尽量避开和林亦之直接的眼神交流。 “文橙也要上班的，不好意思麻烦她。” 生怕林亦之继续追问，赶紧又补充了一句，“不想让我妈担心，所以没说。” 交代得明明白白。林亦之的眼睛定定地落在面前这个满脸涨得通红，浑身散发着不自在的尹慕身上，他嗯了一声。 气氛又一次陷入沉静。 “小林医生，我们小尹记者很可怜的哦。一个人办理入住时候，还偷偷哭了的。”一边的阿姨总算是看出来这两个人认识了，继续啃着苹果开始闲聊。 林亦之的目光聚焦到尹慕的眼睛上，才意识到女生的眼睛有些发红，肿肿的。看起来像是明明很难受，但是依旧表现得相当坚强的小兔子，“你……哭过了？” “我没有……”尹慕小声解释道。 “小尹记者现在没有男朋友吧。应该找个男朋友陪你来。”阿姨丝毫没有意识到林亦之面部表情的变化，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叭叭继续说。 “我……现在是单身。” “那行啊，等阿姨出院给你物色物色，我和你说啊，阿姨身边认识的小伙子么落落。”说道兴奋处，阿姨还飚了两句方言，“我想想哦，我弟弟家小孩……” “腿上还是蛮严重的，下午先做水疗，然后会上激素。” “还有，阿姨，您现在适合多走出病房走走晒太阳，一直躺在床上聊天，这病好起来慢。” 似是为了打断阿姨的话，林亦之这话说的强行又显得硬邦邦。熟悉他的几个住院医师和规培生明显感受到了林亦之没由来的不悦。 医生鼓励病人多走走不要总是呆在病房虽然是正确的建议，但是这语气听起来怎么就怪怪的呢。 不敢多想，几个人战战兢兢跟着林亦之走出病房。 “小尹记者是不是《小尹帮帮忙》那位记者呀。”有个小医生跟在身后咬耳朵，“我刚才听杨护说她今天一个人来的，腿肿的很厉害的。” “对的。我因为她是记者也多留意了一下，结果发现她腿肿的太厉害了，走路都不能弯，很辛苦的。” 两个住院医师说话的时候低着头，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于是便直直撞了上去，发出一句“哎呦”的声音。 两个人捂着脑袋龇牙咧嘴抬头，发现林亦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两个人跟前，背对着两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下午五点，尹慕做完水疗，艰难走回病房看到一个人正背对着自己整理床铺。 尹慕起初以为是隔壁床的家属，待到那人转身，尹慕整个人眼睛都直了，站在门口往后退了两步，当确认确实是自己病房的时候才重新把目光放回到现在已经自顾自整理床头物品的林亦之身上。 男生已经脱下白大褂，穿着米色的短袖和黑色的中裤，整个人没有了早上见到时候的禁欲又矜贵的气息，多了几分清爽。 “你……这什么意思？”尹慕慢吞吞挪到床边，看到林亦之手里正在调一碗藕粉，修长的手指捏着勺子细细地搅拌着，金属勺子碰到碗壁发出闷闷的声响。 见林亦之不答话，尹慕心里生出不大好的预感来，又重复问了一句，“所以你来干嘛？” 藕粉已经被调成透明状，只见男生伸出手，将手里的碗递到尹慕跟前。 看着尹慕，说得无比淡定，“来陪床。” -------------------- 作者有话要说：林医生：我来陪床尹慕妹：倒也不必 第三十六章 “我来陪床。” 林亦之说这四个字的处变不惊，面上没有丝毫尴尬亦或是不自在的表情，仿佛在说最平常不过的话而已。 而这四个字在尹慕听来已经足以震撼了。像是不相信需要再重新确认一般，尹慕往前走了步继续问，“陪床？陪谁的床？” -- 第65页 声音都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 “你说呢？”林亦之淡淡看了尹慕一眼，扭身便重新去收拾床头柜边被尹慕摆放的杂乱无章的生活用品。 你说呢。 当然是你的。 尹慕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表情有些收不住了。 “不是，我要是不行我会请护工啊，你这什么意思啊。”尹慕也顾不得脚上的不便利了急急向前挪了两步子。 “你这医生跑来陪床什么意思啊，你不上班啊。” “我们医院的护工一天打底250。”林亦之见尹慕说话越来越急，从嘴巴里突然蹦出了个价格。 瞬间尹慕就闭嘴不说话了，脑内疯狂盘算了一下请护工一周的钱和自己工资卡以后，过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倔强地来了句，“那我不请护工，说不定也行。” “就你这腿肿的都快走不了路了，真的行？”男生转过身，目光瞟了眼尹慕肿成萝卜还渗着水泡的腿。 尹慕瞬间泄了气，自己的一阵絮絮叨叨就像是打了了棉花上，绵软无力。林亦之说的不无道理，虽然不想再和林亦之有瓜葛，但是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是吧。 一时间她也没辙了，干脆一屁股坐回到自己的病床上，理不直气不壮道，“反正……反正你陪床我……我也没钱给你，你别白费力气。” 林亦之像是听到这么笑话似的，他指了指自己气笑了，“我差这点钱？” 尹慕自然知道林亦之是不差这点钱的，她别开脸又用眼睛余光偷偷看着在收拾的林亦之。 床头柜总算被男生收拾干净，他拿着一块干净的抹布在柜子上擦了又擦，才重新端起那碗半凉的藕粉塞到尹慕手里，“省点力气，喝了垫垫肚子。等下还要打激素。” 而尹慕的肚子也很合时宜地“咕嘟”叫了一声。 声音不小，林亦之显然是听到了。 男生唇角呈现出一个弧度，而看到已经快炸毛嘟着嘴的尹慕的时候，又重新把那一丝弧度压了回去。 隔壁床的阿姨盘腿坐在床上，正在吃护工递过来苹果，吃得开心还不忘笑眯眯地插两句话。 “小尹记者，林医生很用心的，看你带的生活用品不全，他自己又去添了不少东西呢。” 尹慕这才想起来，她环顾了一下自己病房的四周。起先来的匆忙。只是草草收拾了最简单的洗漱用品，本来想着来医院以后再买的。 结果一下午的治疗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而此时，床头柜上摆着新的碗筷，热水壶和一些藕粉牛奶、床底也放了新的脸盆，不用猜也知道洗手间的洗漱用品应该也被林亦之添置过。 这个人从过去到现在，从来都是细致得可怕。 “你俩看着真的好般配哦，小尹你看林医生是不是对你很好啊。”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个人关系匪浅，能让林医生下班就脱下白大褂来陪床的，尹慕在他心中的地位自然不一般。 这点同病房的阿姨自然看得出，她以为尹慕只是害羞，便继续打趣儿，“小尹记者，我和你说哦，不要害羞，林医生对你好，你多幸福呀。” 多——幸——福—— 尹慕想起过去的事情，很想开口问阿姨，阿姨这幸福给你你要不要。 这话自然是问不出的，低头喝藕粉的尹只能忍不住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早上这位阿姨还在说要给自己介绍对象，怎么到了晚上就倒戈了呢。 阿姨您还记得大明湖畔您那位弟弟的儿子吗？ 正想着心事，猛得被藕粉呛了一口，便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正捂着嘴憋着气想找纸巾的时候，林亦之已经很迅速地递了一杯水过来。 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尹慕就着水杯赶紧给自己灌了两口，待到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发现自己手里拿的水杯竟然是林亦之的。 立刻整张脸就红了。 一股热意开始攀附上脸颊，她愤愤地瞪了一眼林亦之，林亦之倒是继续微笑着看她，口型道，“多吃点” 尹慕没有理会，继续埋头吃藕粉。 “女孩子不方便吗，晚上你打完激素休息的时候我就走，明天再来看你。”像是看穿了尹慕的心思，林亦之默默接回水杯，过了半晌解释道。 - 藕粉只是垫垫肚子，等到真正放饭的时候，尹慕正在挂针打激素。 她仰头望着挂瓶上一滴一滴低落的液体逐渐注射进自己的手背，忍不住还是跟林亦之又确认了一遍。 “打激素是会结疤留下印子的吧，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穿裙子上镜采访了。”她难得目光殷切地看着林亦之，尽管只是询问病情，让林亦之都有些想到别处去了。 只是女生微微发抖的手还是出卖了自己，显然还是害怕了。 林亦之低头伸手想去按住尹慕那只颤抖的手，又担心女生会迅速抽离开来，于是男生的手指在略略拂过尹慕手背的时候骤然换了个方向，转而轻轻捏住了她的衣袖。 确认女生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动作以后，又做贼心虚似的一点点向下挪动，最终在触摸到尹慕发抖的食指的时候，握上小心翼翼地捏了捏。 瞬间一股温暖包裹住尹慕的手指，对上尹慕纠结又担心的目光，林亦之安慰道，“你情况比较严重，急性湿疹如果不上激素，就压不住了。” “至于疤，肯定会结痂得忍一阵子。等到好了疤掉了不会怎么留痕迹的。” -- 第66页 “真的？”女生有些难以相信地问了一遍。 “你放心。”说完他又似是不舍的捏了捏尹慕的手指，才眷恋不舍地分开。 一点点靠近，不能让尹慕感受到丝毫的不适。 所以刚才那点点小心翼翼地靠近已经耗费林亦之不少经历了。 尹慕的心思或许全部都在激素上，并没有留意到林亦之的小动作。只是当她听完林亦之 说的话，再回过神松一口气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手指上似乎还有着刚才的余温。 挂针没多久就放饭了，未等尹慕开口说话，林亦之便自顾自拿着碗往门口走去。 原本心心念念的晚饭，待到看到林亦之回来以后那清汤寡水的面条时候，便彻底丧失了兴致。 失望的神色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手上因为挂着针，这顿饭自然是林亦之喂的。男生他往前坐了坐，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娴熟地在碗里稍稍搅拌了一下，吹了小口，夹起一筷子递到尹慕嘴边。 “要不等我挂完针，再吃吧。”尹慕别扭地望着林亦之递过来的一筷子面条，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虽说不上排斥，只是有几分奇怪。 “等你挂完针，面都坨了，听话。” 听话。 林亦之的语气总是温温和和，却带着无法让人决绝的恳切。 这回也便是，于是在隔壁床阿姨期待的目光下，尹慕不情不愿地向前探了探脑袋，接下了一筷子的面条。 医院是要照顾所有病人的胃的，因此饭菜从来都是少油少盐能清淡就清淡，毕竟担心术后病人出现不良反应。 也正因为少油少盐，尹慕这一口下去，不由得皱了眉。 什么味道都没有。 味如嚼蜡。 尹慕甚至脑海中已经想不出第二个形容这个面条的形容词来，皱着眉闭着嘴巴不肯吃第二口。 女生这表情林亦之便看出了端倪，病号餐的味道他自然也是知道了，只能劝道，“多少吃点，皮肤病也得忌高油高盐高辣，将就一下。” 听着这话，尹慕便又皱着鼻子吃了第二口。 依旧寡淡。 待到不情不愿想吃第三口，却差点干呕出来的时候，林亦之迅速叫停了。 “没这么难吃吧。”他把面条放到柜边，重新抽了双新的筷子尝了一口，确实不好吃，但是不至于到难以下咽的程度。 于是无奈又宠溺地叹了一句，“娇气包。” “我娇气？”尹慕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就没见过比我还好养活的了。但凡这面条能有多那一丢丢味道，我肯定都能吃完。” 说着还拿手比划了一下这个“一丢丢”的程度。 林亦之站起身，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一句“等着。” 便走出门去。 待到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面条还冒着热气，虽然看着依旧清淡，但是面上的蔬菜和品相，让人有食欲不少。 “喏，让楼下饭店阿姨现做的，也很清淡，你尝尝。”在尹慕探寻的目光下，林亦之很自然地解释了面条的来历，不由分说又夹起一筷子面条，让尹慕尝尝。 筷子微微向前靠了靠，尹慕探头。 两个人距离很近，尹慕甚至可以感受到林亦之呼出的温暖又柔柔的气息。 又是克制不住地心乱了。 赶紧低头认真吃面。 于是，就这林亦之的手，一口一口很快面条见了底。 一同见底的还有那瓶激素。 来收针的护士走进病房就看到了林亦之微笑着脸，很耐心地一筷子一筷子喂尹慕的场景。 女生低着头尽量不和男生的视线有些交集，从外人来看面色通红，是有些害羞的模样了。这个场景看起来有些过分美好。 护士的目光从两个人挪到了那碗快见底的面上，不禁打趣道，“诶，林医生，这该不会是你刚才借楼下食堂，自己下的那碗面吧。” -------------------- 作者有话要说：林·亲自下面又怕老婆不吃·撒了个慌马上被戳穿·不要面子·亦之今天的标题，是最近喝的酒配方。 好喝！！！ ———— 和大家道个歉，周一和周二因为要准备一个考试，所以也先暂停两天更新。 别问为什么工作了也要考试，考的还是从来没学过的代码。 考就完事儿了（抹泪 第三十七章 尹慕望了望林亦之手里那碗已经被自己快见底的面，又望了望低着头专心又夹起一筷子面条递到尹慕嘴边的林亦之。 男生面上云淡风轻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样，甚是淡定，但是不安分微微颤着的手，和逐渐发红的耳尖还是出卖了自己。 尹慕假装没在意，往前探了探身子，张嘴又吞了口面。 最明显的感受是，对面的男生送了一口气。 护士一边收针拿走挂着已经打完的瓶瓶罐罐一边多瞟了眼低头吃饭的尹慕，笑眯眯地问了句，“小姑娘，林医生煮的面怎么样呀？好吃吗？” 问题直愣愣塞到了尹慕跟前，让尹慕口中的面都还没彻底咽下去，一个停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面糊在嘴里，似乎成了最好的保护工具，含含糊糊打了个哈哈没正面回答。 林亦之很顺手地递给尹慕一瓶水，尹慕也很配合地接下喝了一口。 -- 第67页 在两人看来的内心的兵荒马乱，在外人看起来就是小情侣之前的小情趣。 见林亦之这么尽心尽力，护士眼里又多了几分八卦探寻的意味，站在尹慕的床位边干脆搭讪起来。 “小姑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和林医生认识多久了呀？” “我刚才楼下看到林医生在食堂下面哦，很专心的很帅的。”说着竖起一个拇指，“还是给你煮面，多贴心哦。” 尹慕礼貌性地听着，没有打扰来了兴致喋喋不休的护士，只是微笑着听护士说这些有的没的八卦，偶尔再吃筷子面，时不时点点头，却也没有更多的表示了。 “我和你说哦，林医生很少下厨的……”护士还想说什么。 “你认错了。”忽得，林亦之打断了那位护士的话。 在护士惊愕的表情下，林亦之缓缓地重复道，“你认错了。” 你认错了。听似语气很平静。 明明相同的四个字，却被林亦之念出了不同的感情。 第一遍似乎是被戳穿以后，没办法守护好秘密的小气恼。 第二遍，显然是意识到了自己第一句的态度似乎不大好，又往回找补了一下，心平气和地再一次重复。 如此敏感的语气差别被尹慕敏锐地捕捉到了。 而显然护士有些神经大条，没有理解到林亦之的情绪变化，而是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 她围着床绕了半圈，走到距离林亦之稍稍近一些的位置看了看，又走到男生身后看了看背影。 似乎是和记忆那个背影做对比。 才小声嘀咕了一声，“不对啊，今天楼下看到的就是……” “就是……” 就是下面的话是没有继续往下讲了，因为护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林亦之铁青的脸色和病房里萦绕着奇怪的氛围。 而拔掉针的尹慕，重获双手自由，做的第一件事，都是从林亦之手里把碗接了回来，自己埋头开始干饭。任由林亦之和一头雾水的小护士面面相觑。 这顿面是林亦之煮的这事儿，大概在林亦之重新端着一碗面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就隐隐有了猜测，而尝了一口以后，几乎是笃定了。 林亦之很会做饭。 尹慕过去吃过一次林亦之煮的饭。 是尹慕的实验室团建去了轰趴馆玩。当时林亦之是以实验室同学朋友的身份参加的。 一群人在轰趴馆狼人杀、打游戏、谈天说地，自然也包含了做饭。 相比同屋大多数人的黑暗料理，林亦之做饭是好吃的，以至于后来晚饭那一桌子菜，几乎都是林亦之一个人承包的。 其实那天轰趴馆很多的细节尹慕已经都不记得了，但是站在厨房，林亦之笑嘻嘻地夹了一片糖醋鱼，温和地笑着递到尹慕嘴边，“尝尝。” 尹慕不爱吃鱼，因为从小被鱼刺卡过嗓子，所以面对鱼的时候多少有些抗拒。 而那天，当她克服内心的纠结，咽下林亦之的投喂以后，男生的手还在她唇边偏下的位置停留了片刻，似是要接一下女生吐出的鱼刺。 整个动作自然没有丝毫的别扭，从此鱼似乎成了尹慕记忆里相当美好的回忆。 而吃到面条的那一瞬间，尹慕就非常清楚地知道了这面一定是林亦之自己下的。 有些时候习惯和记忆是相当可怕的东西，当你关注一个人的时候，连他的起居、饮食都会熟记于心。 林亦之的做饭习惯，口味，菜的味道，就像是印在尹慕脑子里的肌肉记忆，在男生把筷子递到自己跟前的时候，瞬间被唤醒。 林亦之自以为掩饰地很好，却不曾想尹慕早就看穿了。 无论如何，尹慕这回是吃了林亦之下的面。 男生尽管旁敲侧击问了尹慕的想法，却没有把雀跃的心情写在脸上，只是偶尔微微上翘的唇角出卖了男生此刻的心情。 而小护士来的第一句话就让林亦之一秒破功了。 他有些难堪地不住往尹慕方向看去，尹慕兴许是接收到林亦之的信号了，只是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她抬眸看了眼站在病床边尴尬相望的两个人，又重新低头喝掉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 要和林亦之保持距离是一回事儿。 吃饭填饱肚子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没什么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了，更何况这饭真的还挺好吃的。 - 洗漱毕。 医院病房的休息时间都很早，大约在九点的时候就陆陆续续关了灯保持安静了。 林亦之是在尹慕一遍又一遍的催促和推阻下撵出病房的，颇有些狼狈。走出病房的时候，一边护士岛的同事都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回到值班室也没有闲着。作为医生，学术和临床是都不能落下的。汇报材料、正在进行的论文不能中断，不仅如此也需要不停地阅读当下最新的医学杂志。 待到林亦之忙活完手里的汇报材料以后，时钟已经指向了晚上三点。本想趴着睡一会儿，可男生静静地靠在椅子上闭了闭眼，却始终静不下心来。 没过多久，重新睁开眼，站了起来。 心思全在尹慕身上。想起尹慕还肿着的腿，总有些挂念。 而挂念在脑海中，终究是把困意给占据，稍作犹豫，林亦之想了想站起身往尹慕的病房走去。 -- 第68页 悄悄推开病房门，发出“吱呀”轻微的声响，屋内安静地可怕，除去病人和家属均匀的呼吸声，便没有什么多余的声响了。 林亦之蹑手蹑脚走到尹慕身边，半蹲在床头边，借着门外楼道的光，打量起尹慕来。 女生的表情有些不大好，似乎是有些难受，眉头微蹙着，也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睡得并不太安稳。 而林亦之的目光也从女生的表情挪到了愈发严重的腿上。 此刻尹慕的腿又红又肿，林亦之不由得也皱了一下眉，下意识伸手又手背试了试女生小腿的温度。 烫的吓人。 显然是睡前帮着涂抹的药膏开始失效了，而感受到的是一层一层席卷而来的痒意。 尹慕也正是因为一阵又一阵的痒意，睡眠并不太好，处在一个半梦半醒地状态。正想着，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伸手便要去抓腿上的湿疹。 被眼疾手快的林亦之制止住了。 男生轻轻捏着尹慕纤细的手腕，过来许久才轻轻放下。尽管知道尹慕现在睡着并没有什么意识，林亦之依旧是超级小声地叮嘱去女生来，“湿疹少抓，不然会更严重的。” 接着昏暗的灯光，再仔细看就会发现尹慕腿上的几道新的抓痕依稀可认。 莫名地心疼起来。 林亦之重新捏了捏尹慕的手指，似乎也只有在尹慕没有意识的时候，自己才能这么放纵。 兴许是感受到自己手部力量的钳制，尹慕整个人变得不安分起来，她嘟囔了一句，便想再次抽开手，而这回林亦之加重了一些手上的力道。 “可是，可是痒。”睡梦中的女生褪去了一切的锋芒毕露和强势，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舒服。” “嗯，痒的话也要忍一忍。”林亦之压低了声音，凑在女生耳边安慰。 “可是真的不舒服。”女生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不好，甚至还带着些哭腔。 湿疹发病以后痒的这种状况，林亦之作为医生自然是没少见，却没有今天这一次让人焦心。 他踌躇了一会儿出门，待到再回来的时候，手里便已经多了一个冰袋。 冰镇可以止痒。 于是他小心翼翼捉住尹慕的小腿开始一点一点细细地按压。 尹慕睡梦中的终于安分了些，当感受到腿部一丝丝冰凉的感觉泛起的时候，尹慕便知道可以睡个好觉了。 这似乎是生病以后，说得最安稳的觉。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2-05 12:22:37~2021-12-10 00:4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应能保岁寒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嗑的cp锁了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医院的作息是出奇地规律，尹慕一觉睡醒天才蒙蒙亮。 一看手机竟然连七点都不到。而住院楼已经忙碌了起来，外面楼道可以听到护士来来回回忙碌的声音。 尹慕缓缓支着身体坐起来，下意识去摸了下急性湿疹的腿，还是有些肿和发痒。 比刚住院的时候稍微好了些。只是整个人睡得昏昏沉沉，简单洗漱以后慢腾腾走出病房想在走廊里走一走。 值夜班的小护士还没交班，看到尹慕很热情地打招呼，“小尹记者呀。昨晚睡得好不好呀？” 招呼得过分自来熟，尹慕有些脸盲，并不认得这位值班护士，只是微笑着点头说，“还行，昨晚好像腿有点痒，但是后面睡着不记得了。” 护士下意识一笑，她手比划了一下然后笑道，“湿疹真的很痒的。还好昨晚林医生细心哦。” 林医生？ 昨晚？ 细心？ 昨晚发生什么了？ 尹慕愣了愣，她印象里昨晚睡前就把林亦之撵出病房了，可面前这位护士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尹慕明明白白把困惑写在脸上，护士了然，补充道，“你昨天晚上腿痒得不行，后来是林医生帮你冰敷的。” 见尹慕懵逼的模样，又问道，“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昨晚？几点？”尹慕愕然，睡得太熟以至于丝毫没有感觉到还有人来帮自己冰敷。经过护士一提醒，她反倒是隐约有了些印象。 昨晚睡得半梦半醒，忍不住总是想去挠一挠小腿，似乎手被钳制住以后，就有冰冰凉凉地东西敷在自己腿上，让自己好受了很多。 再接下去的事情尹慕都不太记得了，因为又重新陷入睡眠。 现在回想起来，本以为这段是昨天做梦的场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而且竟然是林亦之帮着自己冰敷的。 “大概三点多吧？”护士望了眼时钟又点了点自己下巴努力回忆了一下，“像林医生他们很忙的，看完病人还会有科研任务什么的，所以比较辛苦。好像是三点多下来的。” 护士并看不懂尹慕为难的表情，只当是尹慕被感动地不能自已，继续补充道，“林医生昨晚不值班的，然后还跑尹记者你这边，真的也太让人羡慕了吧。” 说完双手抱拳挪到脸颊边，眨着星星眼一副“嗑到了”的模样。 恰巧碰到也起床走出来的隔壁房阿姨，听到两个人对话也加入到八卦的行列中。 “噢哟，我昨天晚上睡得也很香的，就听到你那边有人进来，我悄咪咪来了个帘子看你那边，就看到林医生帮你冰敷。唉哟，林医生真上心呀。” -- 第69页 阿姨嗓门不小，听到林医生这个名字，惹得走廊里的病友纷纷向尹慕好奇的目光。 尹慕脸上火辣辣地烫，掩着脸在两位会意的笑容中躲回自己病房。 屁股还没坐热，电话就来了。 点开接通按钮就听到文橙咋咋呼呼的声音，“我靠，你踏马的生病不告诉我？在市一是吧？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是不是住院了？” “医生怎么说？” “严不严重” “我等下来看你，你缺不缺东西？” 长长一串话，在文橙嘴巴里大概五秒钟就说完了，尹慕定定坐着想插话也插不进来，只能嗯嗯啊啊敷衍了几句。 等到文橙说话的缝隙，见缝插针答道，“问题不大，呆几天也就出去了。” “哦吼，你倒是乐观。”电话那边文橙啧了一声，转念又神神秘秘起来，“那等下看你时候我带个人见你？” 文橙的语气有几分古怪，尹慕瞬间觉得不大对劲便追问，“带个谁？” “哎，就一个……小师弟。”电话那边语气颇有些得意，“见了你就知道了。” - 晚饭点的时候，林亦之才重新出现在尹慕病房。 那时候尹慕正在和一碗藕粉做抗争。起初冲的水太热不行太凉也不行，冲出来的藕粉稀得跟糖水似的。 尹慕望着碗发愁，百度了一下冲泡方法，想重新再去试一碗的时候，突然一双手伸了过来接过了尹慕的碗。 随即林亦之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我来吧，你去吃饭。” 尹慕再扭头时候就看到林亦之拎着一袋外卖递到她手边，打开一看是牛肉粥和一些小菜。用菜很清淡，但是兴许是颜色搭配问题，感觉可口又丰盛。 尹慕望着被林亦之一一摊开在病床上的菜，想起昨天的那碗面和脑补出昨晚冰敷的场景，没动。 见尹慕愣愣坐着没动静，男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吃饭？” 尹慕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淡淡的咸味在口中扩散开来，牛肉滑嫩，口感相当不错。 “这也是楼下餐厅阿姨做的？”尹慕埋着头没看重新冲了碗藕粉回来的的林亦之，想起昨天的借口便问道。 原本搅和藕粉的手顿了顿，林亦之望向淡定喝粥的尹慕，被戳穿似的轻笑，“嗯。” 他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完全是。我觉得阿姨煲粥没太熟练，就给了点意见。好喝吗？” 这回倒是相当坦荡地承认了。 “一般般吧。”尽管还挺好吃，但是尹慕还是厚着脸皮给了一个“一般般”折中的评价。总不能现在夸他吧。 林亦之倒是没生气，笑得更开心了些，像是都小猫似的，把那碗重新冲好的藕粉也摆到了尹慕跟前，作势要拿走小菜，“那你吃藕粉吧。” “那不行那不行。”尹慕护食地上前拢了拢面前的粥和小菜，本能提防似的望向林亦之，理直气壮，“吃了就是我的。” 男生宠溺又无奈地轻点了一下尹慕的额头，嗯了一声，探身去检查尹慕腿的状况。 尹慕忽然想起昨晚冰冰凉凉的触感，和三点没睡的林亦之。她目光聚焦在男生眼下稍稍发青的位置。 莫名多了些愧疚和纠结。 愧疚在林亦之凌晨三点还在挂念自己。 纠结在林亦之的付出让她多的只有负担。原本不想再和他又任何交集，现在又不得不捆绑自己。 原本说好要远离的，怎么突然间似乎两个人的距离因为一场病又拉进了。 一面承担着林亦之对自己的关心，一面却想着应该如何甩开他。 明明自己应该再坚定一些的。 想到这里，似乎手里的饭都有些不香了。 尹慕放下勺子，吸了吸鼻子，手绞在一起，犹豫着开口，“林亦之。” “嗯？”男生正帮她收拾有些凌乱的床头柜，听到尹慕喊她便抬了抬头，目光带着无尽的温柔。 尹慕别开脸，还是道，“昨天晚上……我知道了。” 林亦之有些错愕，很快便才反应过来，自然笑笑，“嗯，应该的。”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医者仁心，我知道你是觉得我这个病会很痛苦，所以晚上才来帮我冰敷。” 医者仁心。 四个字把两个人所有的私人关系都撇的干干净净。 林亦之的笑逐渐僵硬，瞬间慢慢抚平，整个病房的氛围变得有些不大对劲。 连隔壁床的阿姨都感觉到两人的情绪都不太好，似乎是需要独立谈话的空间。于是赶紧下床给两人塞了俩苹果，就由家属搀着走出病房。 尹慕见病房里没了别人，闭了闭眼才继续道，“但是你们做医生太辛苦了，以后不要这样了。” “我一个小病人，不值得的。” 林亦之缓缓走到尹慕跟前，语气带着些沉不住气的颤抖，“尹慕，所以你觉得我来照顾你，仅仅是因为我是医生吗？” 尹慕的手缓缓垂下，她抿着唇还是努力抬头望向林亦之，男生此刻目光沉沉，是掩藏不住的失落。 “对。”这次回答得异常坚定。 “好啊。好啊。”林亦之失笑，他在病房里来回踱步了几回，又重新回到尹慕跟前，“我这么明显，你觉得我只是因为是医生吗？” -- 第70页 尹慕不语。 “尹慕，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坚决把我推开。”男生的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恳切。 尹慕还想开口拒绝，此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文橙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 “Surprise！” “尹慕，看我给你介绍个帅哥认识一下。” 尹慕抬眼，便望见文橙背着自己最好看的新季包包出现在病房门口，而站在她身后拎着一些慰问品的男生很乖巧地站着，看到尹慕投射过来疑惑的目光，男生绽出一个温暖又阳光的笑来。 尹慕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站着的林亦之，而此时男生手微微颤动，脸沉得厉害，低气压让坐在一边的尹慕都能深切地感受到。 “师姐好。”对面那个男生甜甜叫了一句。 -------------------- 作者有话要说：哦吼，修罗场 第三十九章 Surprise不是惊喜，倒是惊吓。 对尹慕来说是，对文橙来说也是。 当文橙看到尹慕坐在病床上，而旁边那么大个人林亦之站在病房的时候，她也愣了足足三秒。 脑子里疯狂运转思考面前的一切。 “我草，这什么情况啊。”文橙揉了揉眼睛，又努力眨了眨当确认就是林亦之站在尹慕病房的时候，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嘴巴永远比脑子来的快，在文橙想象了无数种可能，最终定格在尹慕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暗暗私会林亦之被自己发现以后，整个人情绪就变得高涨起来。 文橙正想着有些兴奋，以为尹慕口是心非偷摸摸和林亦之旧情复燃，后来才发现尹慕表情不大对，再一看林亦之的表情也不大好。 男生微微蹙着眉，眼神越过文橙，定格在了她身后的位置。 是一种带着警惕的目光。 “师姐好。”当身后男生甜甜和尹慕打了声招呼。文橙才意识自己还带了个帅帅的师弟过来。 而林亦之的症结似乎也就在自己身后这个人身上。 文橙起先有些惶恐，但是很快就又重新高兴起来。 哦豁，两个大帅哥和尹慕，这不是妥妥修罗场吗？ 有谁不爱看修罗场吗！！！ 想到这里文橙唇角挂起一丝笑来，领着身后的男生快步走到尹慕跟前。 “哟，林亦之你也在啊。”矫揉造作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扭身错开一个位置，让身后的男生站定在尹慕跟前，然后指着他介绍道。 “这位是苏易，我们禾大师弟。”文橙想了想说，“师弟是老胡直系师弟，上回说想认识你，所以今天就把他带过来了。” 尹慕仰头望了眼站在自己跟前乖巧的小男生，男生皮肤白皙，单眼皮、鼻梁高挺、黑色的顺毛，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深色的西裤，背着双肩包，学生气十足。 乖巧型的大帅哥。 对上尹慕迷茫的目光，男生冲她甜甜一笑，倒是显得尹慕有些不自然了。 “我们……认识吗？”尹慕僵硬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男生，努力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面前的男生确实有些眼熟，但是却总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师姐可以再回忆回忆，我们两个见过的。”没想到对面的男生没立刻说出答案，眼睛亮晶晶地逗了逗尹慕。 尹慕仔仔细细回忆起来，倒是一边站着许久没说话的林亦之轻嗤了一声，“她采访每天见这么多人，不见得会记得你。” 林亦之平时讲话温温和和，鲜少见到这么有攻击力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带着刺。脸色铁青，却是很执拗地站在尹慕身边不肯走。 采访？ 林亦之的话倒是提醒了尹慕，尹慕歪着脑袋又定定望着面前的男生，某一个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一拍脑门想了起来，带着几分惊喜，“你是苏易？” 见尹慕想了起来，那个叫苏易的男生满足地点点头，“师姐还记得我呀。” 尹慕认识苏易是在两年前的调解节目里。 当时电视台接到有一封求助信，说是禾城附近的一个村上，一个聋哑单亲妈妈努力打工为上大学的儿子提供学费，当地商家亏欠单亲妈妈的钱，妈妈求助无门最终写信给电视台求助。 现在社会，大多数观众联系电视台都是通过电话或者网络邮件的模式，因此那封求助信让尹慕印象极其深刻。 而尹慕也就是在那天上门调解的时候碰到的苏易，他是那位单亲妈妈的儿子。那天尹慕晚到了一步。 因为回家知道这件事的苏易，沉不住气自己跑去找商家追讨债务，甚至还把商家经理给打了。 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破相流血的打架。 尹慕带着苏易妈妈赶到商家的时候，看到那一幕就是少年一手紧紧揪着商家经理的领子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握着椅子凳子，眼看着凳子就要砸在经理头上了。 尹慕冲过去一把夺过了凳子。 后来不知道经理是怕再被打，亦或是面对摄像头，总是那笔债算是追讨回来了。 事后尹慕像是教育弟弟一样，狠狠骂了苏易一顿，“你那一凳子下去，万一蹲局子留案底了怎么办。大好前程都没了。” 尹慕只记得那个时候男生眼神里最先看到的恨意已经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柔柔弱弱站在墙角，听尹慕的训话，最后只是委屈巴巴地辩解，“我有分寸的，只是想把钱拿回来。” -- 第71页 “这个分寸也是够大的。下回再碰到这种事情记得找我，别犯傻了。”这似乎是当时尹慕留给苏易的最后一句话。 却是没想到能再次见到苏易。 男生长高了不少，整个人精神气相较以前更甚，眼睛里亮晶晶的早已经褪去了当年的戾气和懊丧。 见尹慕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男生笑得更灿烂了些，他往前走了走，凑近尹慕伸手，“尹慕师姐好久不见。” 尹慕想伸手的时候，面前却被挡住，林亦之淡定地拦在尹慕跟前，和苏易握了握手，随即松开。 在场其他三个人才突然意识到，哦，原来这个屋子里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你怎么在这儿啊。”文橙忍不住问道，“我靠，你这是追我家小尹到医院了？” 一惊一乍这么直白问话真不愧是文橙。 能把话问到这么尴尬的也就只有自己这位闺蜜了。 林亦之倒是坦然，他下班以后匆匆忙忙赶到尹慕病房，忙到没时间换掉身上的白大褂，不过这也倒是很好应证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皮肤科医生，你说呢？”他简直被气笑了，只是并没有看文橙，依旧带着审视的意味打量着站在文橙一边的苏易。 男生默默站在一边，面上挂着最灿烂的笑，还和自己一样的酒窝。 相比起先的失落，如今不自觉的危险信号在心中响了又响。 他顿了顿，坦然地承认了文橙的下半个问句，“你要是理解我追到医院，也没什么问题。” 兴许是因为这话过于坦率又过于直白，以至于没有心理准备的几个人都陷入了蜜汁沉默。 苏易的愕然。 文橙的激动。 以及想把头埋进地里的尹慕。 “师姐，你饭都凉了，我拿去帮你热一热吧，”打破沉寂的还是苏易。 他的手背稍稍试了下碗，略略皱眉后端起粥和几碗小菜往外走，一起跟着的还有林亦之。 或许也是意识到了刚才那句话的突兀，林亦之一言不发将剩下的小菜拿到手里后走出病房。 待到两个男生出去，文橙才坐到尹慕身边，目光触及到尹慕肿的跟个萝卜似的腿，背对着尹慕嘴巴捂了捂，整个身子一抽一抽的。 如若不是笑出了声，尹慕差点以为自己闺蜜转了性心疼自己了。 “山上笋都被你挖完了，笑够没。”尹慕叹了口气，“能不能心疼心疼我啊。” 文橙好容易止住笑，脸憋得通红，轻轻咳了两声，敷衍地问了两句以示关心，“你怎么回事啊，皮肤病严重到住院，真不愧是你。” “急性湿疹。”尹慕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腿，噘着嘴巴解释，今天已经消下去大半了，前两天那样子才是真的惨。” “多久能治好。” “大概一个礼拜吧。” 就此关于尹慕病情的问题就打住了，文橙很快把话题引到了自己更感兴趣的林亦之身上，“啧啧，当初谁说想和林亦之保持距离的，女人你的话我真的不敢再相信了。”文橙啧了一声，玩笑性地带着些鄙夷的神色看尹慕。 尹慕无奈的推开文橙凑过来鄙视的脸，“这种巧合，你以为我愿意啊。” “还有，苏易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我靠你还说呢。”文橙想起苏易来，开始责怪尹慕的不厚道，“人家小师弟对你憧憬满满来看你，结果你怎么回事儿，还给他整了个前暗恋对象情敌？” 情敌两个字一出。 正擓了勺子藕粉往嘴巴里塞的尹慕忍不住都咳了咳，含糊不清地摆手否认，“你想哪儿去了，说话靠谱点儿。你到底是哪儿把苏易捡来的？” “我说的是实话，他和老胡关系很好的，毕业前老胡导师让他关照一下苏易这个亲师弟。后来一次朋友饭局上苏易听说我念传播学，就问我认不认识你。” “然后你就把他带来了？”尹慕无语。 “是啊，我说认识你就带他来了。那我也不知道林亦之在啊。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嘛~”文橙说得理直气壮。 情敌字眼+2 尹慕都懒得纠正了，自顾自埋头吃起已经凉得差不多的藕粉。没吃几口碗却被抽了去，林亦之把重新热过的粥摆到了女生跟前，并叮嘱，“少吃点凉的。” 尹慕掀起眼皮望了眼回到房间的两个人，氛围有些冷，面色如常，似乎没什么异样。 只是两个185+的大帅哥站在自己跟前，多少觉得心情还是挺愉悦的。 看帅哥也挺下饭的。 没再拒绝，自顾自吃起来。 苏易环顾了病房一周，细心地帮尹慕把病床摇得更高了一些，借机搭话道，“师姐现在住院，每天干什么呀？” “吃饭睡觉治疗”尹慕掰了掰手指头，“挺无聊的。” “那我明天也来陪师姐说说话，不至于这么无聊。” “哦哦，谢谢啊，不……”尹慕天生是怕麻烦别人的性格，赶紧摆了摆手想拒绝。 没想到林亦之的话却抢在了她前头，男生很淡定地调整了下胸口主治医师的胸牌，“不用，明天我陪她。” -------------------- 作者有话要说：承诺的今日份双更。 林哥紧迫感来了。 第四十章 晚上八点。 林亦之捧着尹慕吃完的饭的碗往洗水池走。 -- 第72页 送走聒噪的文橙和那个看起来过分绿茶的苏易，尹慕坚持想要自己去洗碗的，被林亦之一把按回到病床上打点滴，自己一个人去收拾吃完的碗。 这个时间点，洗水池并没有人，林亦之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哗啦的喷涌而下，星星点点溅到了林亦之的脸上和衣服上。 骨节分明没有一丝杂质的双手，拿着抹布草草地洗着碗，动作有几分粗暴和心不在焉。林亦之闭了闭眼，满脑子确是刚才在病房苏易在的时候大家的对话。 “不用，明天我陪她。”林亦之挡在尹慕跟前，帮着女生言辞拒绝。 不曾想苏易无所谓地笑了笑，调和道，“多一个人热闹一些嘛，我陪师姐说说话，不会让师姐觉得无聊。” 林亦之看向苏易，面前文文静静的男生笑得那叫一个天真无邪。却用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自己的拒绝给噎了回去。 丝毫不简单。 危机感再一次汹涌而来，林亦之甚至觉得有些无力，他攥着尹慕病床栏杆的手又紧了紧，深吸一口气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洗碗的水开得有些过分大了，配合男生粗暴的洗碗动作，一些洗洁精沾到了后进屋的阿姨身上。 “噢哟，林医生怎么这么大火气啦。”是尹慕隔壁床的阿姨，阿姨用衣袖擦了擦溅到衣服上的水珠，免不了责怪两句。 思绪被拉回，林亦之深吸一口气调小了水量，小声说了句抱歉，又重新低下头洗碗想着心事。 心绪确实明显地乱了。 阿姨凑近了一些带着八卦的口吻问道，“哎，林医生刚才来看小尹记者的小伙子是谁啊，长得蛮帅的诶。” 碗被洗净，林亦之关掉水阀，淡漠地扭脸望向把八卦和兴奋写在脸上的隔壁床阿姨。正中痛处，心口的郁结无处发泄，最终只能重重叹了口气，回答，“他是我们学校师弟。” 说着便端起碗往回走。 没想到阿姨也迅速洗了个苹果跟了出来，跟在林亦之身后絮絮叨叨，“哎，那个小伙子对小尹记者感觉很好的诶，感觉甜甜的哦。” 林亦之不语，加快了步伐。 阿姨跟在身后，似是不太放心继续叮嘱道，“林医生你不要放弃哦。要加油的呀，阿姨还是看好你。” 来自隔壁床阿姨的鼓励，显得暖心又好笑。 林亦之苦笑了一声，扭身向好心的阿姨道了谢。阿姨见怪不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不要泄气的呀。” 说着顺手帮忙把洗好的碗筷带回了病房。 林亦之回望了眼精神矍铄，哼着小曲儿的阿姨，转身往人工楼道走去。 楼道很暗，只有绿色的安全通道灯幽幽地泛着光。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理智慢慢被找回。 林亦之倚靠着墙壁没有开灯，掏出手机随便翻阅了几下，最终屏幕定格在通话记录里没有没有接标红的几通电话。 樊勇（5）。 伴随而来的还有几条短信—— 【？怎么不接电话】【你微信是不是把我拉黑了？】【在看病人吗？】【忙完给我回电话】他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蹙着眉，手指在手机上来回滑动，只是没有犹豫屏蔽拉黑一气呵成。 重新把手机揣回到口袋里，定了定神走出楼道。 有些人不想见，有些事也不想再提。 - 住院的第三天，尹慕的腿显然好了不少。 至少没再肿着，并且发烫奇痒无比了。尹慕也总算可以静下心稍稍处理一些工作。 李主任这两天没怎么找她，但是同组的代班记者和同事几乎每天还是会联系尹慕。因为《小尹帮帮忙》这个调解节目的细节兴许只有尹慕这种伊始的主创团队才能清楚。 而代班记者跑到调解地，也会有人疑惑且并不太信任地问代班主持“小尹记者呢，她不来吗？” 每每这种时候，代班主持妹妹都无比希望尹慕快点回到工作岗位。 尹慕也会通过电话给代班主持一些调解意见。 今天这起是健身房办卡以后倒闭，学生办的卡退款无门的事件。听代班主持说健身房的人豪横，用拳头威胁电视台拒绝拍摄。 尹慕便按着经验指导说先顺着人家意愿假装把摄像机关掉，再把相机挪远一些以后继续拍摄。 只有录音是不行的，光听语音没有画面，调解节目就要开天窗了。这些主意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小尹姐你也太厉害了。”收集完这期节目的素材，代班主持妹妹忍不住夸了夸，正聊得开心，又像是想起什么，说道，“等你病好了，禾大有个团队的采访，李主任说你比较熟等你回来采。” “怎么又是禾大啊。”尹慕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望着挂水的瓶发呆，“我们电视台也不止我一个禾大学生吧。” “听说这个老师带的团队和你有些渊源，所以李主任派你去。”代班主持妹妹颇有些可惜，“哎，听说禾大的饭很好吃，我本来还想借着工作蹭一下禾大的饭呢” “什么团队能和我有渊源啊。”尹慕本来轻松地笑了笑，猛得笑容僵在脸上，莫名的心慌。 而当代班主持说出贾百江这个名字的时候，这种心慌和恐惧则达到了顶点，尹慕强行将内心的这种惶恐按了下去，勉强维持住声音的稳定，挂掉电话。 整个呼吸变得急促，贾百江这个名字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 第73页 躲不掉，逃不开。 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件事，林亦之和苏易就一起出现在病房。林亦之显然是趁着中午的时间赶过来看一眼尹慕，白大褂都没来急脱下，一路小跑过来，细密的汗还打湿了男生额前薄薄的刘海。 苏易倒是一身清爽，穿着白色的短袖和深色的裤子，整个人相当休闲。 更要命的是，两个人都提着一个保温袋，没猜错的话是给尹慕带的午饭。 “在想什么，这么入迷。”最先体察到尹慕情绪不大好的是林亦之，他走过去看尹慕恹恹地打了个招呼便没再说话，反而是愣愣的发呆，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手轻轻拍了下尹慕的脑袋，把女生的思绪拉了回来，“有心事。” “没有。”懒得再把贾百江的事情和林亦之再说一遍，索性摇了摇头。 “给师姐带了中饭。”苏易打破两个人看似亲昵的氛围，无视掉林亦之骤然的低气压，把手里的保温袋晃了晃，便很自然地着手把尹慕病床上的桌板放好，便开始往桌板上放菜。 土鸡汤、清蒸鲈鱼、肉丝芹菜…… 当丰盛的菜被拿出来的那一瞬间，整个病房都飘着一股饭菜的香味，连隔壁床地阿姨都忍不住感慨了句，“哇塞小伙子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在听到肯定的回答以后，阿姨都忍不住感慨，“小尹记者好福气哦。” 尽管如此，阿姨目光却是忍不住充满期待的放在林亦之手里拿的保温袋。 林亦之只是略略瞟了一眼，看到尹慕冒着星星眼搓搓手跃跃欲试想要好好吃上一顿。尽管内心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但是看到尹慕期待的眼神的时候，心里却是一顿。 他不动声色地将拿到尹慕手里的筷子抽走，在对上女生哀怨的眼神以后无奈道，“你现在还在生病，前两天都在喝粥，今天一下子这么丰盛又油腻的，肠胃受不了。” 油腻？ 哪里油腻？ 尹慕真的非常想按着林亦之的脑袋让他仔细看看上面哪道菜有很多油水。 鲈鱼是清蒸的，肉丝芹菜几乎看不到肉丝绿油油一片，连土鸡汤上的油也被苏易细心地撇掉。 “我又不是猪，少吃两口总可以嘛。”尹慕的不服气写在脸上，连鲜少用的撒娇语气都拿出来对付林亦之了。 尽管感受到了林亦之明显的针对，苏易心情倒是还不错，他笑着打着圆场，“师姐没关系，等师姐好了我再给你做饭吃。” 再……做饭。 林亦之眉心跳了跳。 不可能再给他机会了。 “听话。”林亦之定了定神，又拍了拍尹慕的头，女生毛绒绒的头发扫过男生手心，酥酥麻麻的，他想了想把保温袋里的排骨山药粥拿了出来。 随即微微弯下腰面向尹慕，无视掉一边调笑的苏易，认真道，“等病好了，这些我都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带着些诱哄的语气。 这顿饭终究吃得各自怀有心事。 尹慕一边扒粥琢磨着采访贾百江的事儿，一边望向林亦之和苏易，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而那些所谓的油腻的菜，是苏易陪在尹慕身边吃的，简单吃了两口放下筷子便撑着下巴望向尹慕，对上尹慕偷偷望过来的眼神，男生丝毫不避讳地冲尹慕笑笑。 而林亦之则是趁着饭点尽快检查了下尹慕的腿。 腿其实已经好了不少，之前的水泡已经瘪了，也没有更多的渗液往外漏，同时腿消肿以后恢复到了最正常的形态。 只是上面水泡的结痂疤痕及尹慕起初没忍住的抓痕有些扎眼。 林亦之看得仔细，让尹慕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别看了，太丑了。”她把自己的腿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想让林亦之再看下去。 体会到尹慕的心情，林亦之站直身子，望着尹慕的眼睛回答得异常认真，“不丑的。” -------------------- 作者有话要说：林哥 现在紧迫感拉满了。 说起来大家是不是都快忘了樊勇是谁了。 第四十一章 吃饭之余，总是要聊些什么的。 林亦之短暂地检查了一下尹慕以后，便斜斜倚靠在窗台边，翻了本书，偶尔侧着头看尹慕狼吞虎咽地吃饭。 尹慕并不是真的饿到把头都埋进饭碗里，只是每每抬头的时候总是能对上苏易或者林亦之看过来的眼神。 怎么形容呢，反正就是相当的没有食欲。 久而久之，还不如就埋头吃饭来得轻松。 两位男生也无聊，各自回答完隔壁床阿姨指向性相当明显的问题，例如“有没有女朋友”、“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什么工作”之类的问题后，便陷入了沉默。 而首先打破沉默的还是苏易。 男生双手捧着手机专心致志地打着字，忽得抬头望向正低头翻着书的林亦之问道，“师哥之前在CUBA打比赛的时候，我去看过，非常厉害。” 林亦之显然没想到苏易会主动和自己搭话，下意识的眉毛挑了挑把书合上放在了一边，“谢谢肯定。” “师哥当年没考虑进CBA吗？” 这个问题尹慕曾经也很想问林亦之，当年林亦之带着禾大打进全国四强，风头正盛，学校就传闻林亦之会去参加CBA选秀，甚至连余绮都透露了点“林亦之的父亲也希望他去打职业”之类的风声。 -- 第74页 只是后面林亦之退役地无声无息，待到去子城以后，禾大13号的队服就永远地挂在了禾大篮球场的上方。 “篮球是爱好，医生是专业，没想过。”林亦之回答地很淡定，似乎是面对过无数次质问那般回答得相当娴熟。 “那所以师哥怎么去子城念的博士呀？禾大硕博连读不挺好的嘛。”苏易低头掰了掰自己的手指，看似问得漫不经心，却让林亦之警铃大作。 看似随意，却暗藏锋芒的问题。 男生站直身子背对着阳光望向一边吊儿郎当坐着，偶尔给尹慕夹筷子菜的苏易，眯了眯眼，坦率答道，“因为不想在禾大念了。我在禾大待够了。” 这个回答显然让在场的尹慕和苏易皆是一愣，尹慕舀粥的勺子都停在半空中，嘴巴里勉勉强强把一口滚烫的山药粥咽下肚子。 震惊、诧异。 竟然连林亦之也能说出“在禾大待够了”这样的话。 在认识林亦之的一年里，尹慕丝毫察觉不出任何让林亦之离开禾大的理由。 顶尖的专业、顶尖的学术、和蔼的导师以及最融洽的学习生活氛围。 这些对那个时候在贾百江门下卑微到尘埃里的尹慕来说，可望不可即。 即便如此，林亦之还是说出了“在禾大待够了”这样的话。 意识到了尹慕投射过来诧异的眼神，林亦之倒是很坦然地面对，只是也不愿意多说，他把话头转向了一直饶有兴趣观察着自己的苏易。 此时苏易正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绕着短发，颇有些兴趣地回味林亦之刚才讲的话。 “师弟是刚刚毕业对吧，未来什么打算？” 苏易显然是料到林亦之会问自己话，他耸了耸肩回答，“今年那篇SCI没有赶上，打算gap一年好好准备论文，明年申博。” “什么专业？” “计算机。” 林亦之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而苏易微笑着吐露出的下一计划让林亦之的表情又沉了沉。 苏易望着林亦之的眼睛，扬了扬声音含笑道，“我很想念樊校长的博，师哥可以帮我引荐一下吗？” 尹慕喝粥的勺子再一次顿了顿，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尽管无法直接验证，却大概有了猜测。 只是过于震惊而一时间无法相信。 林亦之显然没有尹慕这个旁观者失态，手边的书重新被打开翻阅了几页，再望向苏易的时候，目光里带着几分犀利和敌意。 短暂的目光短兵相接。 林亦之先笑了笑，“找我有什么用，老樊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我倒是认识，可惜樊宇博念的是传播学，帮不上忙。” “不麻烦，就是想参与一下传闻中樊校长的饭局，见识见识……” “我和樊勇不熟，提不上引荐。”话再次被林亦之打断。 苏易还是望着林亦之，试图从男生身上看到一丝破绽。 只可惜林亦之太淡定了，最后缓缓站起身，拍了拍同样面色凝重无数困惑写在脸上的尹慕，语气从刚才的严肃变得温和又平静，叮嘱道，“好好吃饭，我下班再来看你。” 走出病房，林亦之的唇角僵硬在脸上，面色逐渐变得冷漠，他隔着门上的玻璃又望了眼病房内有说有笑的尹慕和苏易，手攥了攥又松开。 有些事终究是要讲的，只是还没到时候。 - 尹慕恢复地还算快，一周时间就活蹦乱跳出院了。 期间文橙和苏易时常会过来探望自己，不得不说相比聒噪的文橙，苏易似乎更懂尹慕的心思，会带本书给尹慕，趁着尹慕看书的时间，自己靠在尹慕折叠椅上小憩一会儿。等到尹慕叫他的时候，男生睡眼惺忪，冲着尹慕人畜无害地一笑。 说不上心动，但是超级可爱。 林亦之还是雷打不动保持着中午和下班以后过来看尹慕的习惯，久而久之整层楼的病房都知道有个女孩子经常被林医生探望。 两个人总是尴尬的四目相对，尽管林亦之总是说尹慕可以干自己的事情不用管他，但是看书的尹慕却还是不自觉地想关注林亦之的一举一动。 看书时候认真的林亦之。 帮着收拾柜子细致的林亦之。 对上自己眼神，淡然冲自己一笑的林亦之。 只是，不可能是自己的林亦之。 走的那天林亦之帮着尹慕收拾好行李，带到楼下叮嘱道，“回家多泡一泡药浴，身体乳记得多擦一擦，磨砂膏除了关节处就少用了。” “你怎么知道我用磨砂膏。”尹慕有些疑惑。 林亦之愣了愣，像是想了很久的措辞才讷讷地答道，“你以前就说过用这款。茉莉香气，很浓的。” 尹慕也是一愣，她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腕，茉莉香气很淡，甚至自己都忽略了，没想到林亦之还记得。 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假装刚才的对话没有存在过，林亦之手握成拳放在手下轻轻咳嗽了一声算是转移话题，继续刚才的叮嘱，“少熬夜少吃辛辣，最重要的少喝酒。” 让尹慕少喝酒。 不如要了尹慕的命。 尹慕这种无酒不欢的性格，每每电视台下班相当劳累的时候，小酌一两杯自己调的酒是常事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男生亲昵地揉了揉尹慕的脑袋，“不想再来遭罪就少喝点。” -- 第75页 “知道啦。” 行至医院门口，尹慕叫的车已经在医院附近等候，女生接过林亦之递过来的行李，却发现男生有些犹豫。 “尹慕。”林亦之唤了一声尹慕的名字。 “有事吗？”尹慕回头。 林亦之向尹慕的方向走了两步，目光变得柔和，他捋了捋女生有些凌乱的碎发，垂眼，语气里带着些小心翼翼，“我们……我……还能去看你吗？” 医院门口车水马龙。 汽笛声、人声、保安吆喝的声音相互交错。 尹慕定定地站在林亦之跟前，男生的声音不大却听得无比清晰。 仿佛在一片嘈杂中觅得的那一份安静。 尹慕别开眼，深吸一口气又重新面向林亦之。 她努力挤出一丝灿烂的笑，“这段时间真的很谢谢你照顾我。” 直视自己的情绪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尹慕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生病期间情绪的变化。 林亦之的一举一动有时候会牵动尹慕的心绪，她偶尔会盘算现在是下午五点了，晚上林亦之会过来吗？而当林亦之真的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内心窃喜又煎熬。 兴许还是年少时候遇见的人过于惊艳，以至于再一次面对的时候，还是会克制不住的心动。 心动已经很难了。 相比喜欢，更难。 尹慕望着林亦之的眼睛，笑道，“可是，林亦之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女生已经上车走远，林亦之低头望了望自己张开的手，指缝间似乎还有女生的茉莉香气。 - 尹慕恢复工作以后，便没再想林亦之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了。 因为工作多到根本做不完。 前期请假时候的一些工作需要收尾，而新的工作也如期而至。 李主任还是把采访贾百江团队的任务交给了尹慕。尽管尹慕想了一百种托词拒绝，都轻飘飘被李主任一句，“你自己导师你不去谁去啊。” 这话给怼了回来。 哑口无言。 为了不去采访，什么朋友结婚要去外地、装病、车祸的理由尹慕都想了个遍，又是李主任一句“别耍花招”给挡了回来。 最终，在采访贾百江团队的前一天，尹慕还是没辙了。 恹恹地坐在工位上加班查资料。 这次贾百江团队找了计算机的学生合作，结合图谱，共同开发了一套数据新闻可视化的页面。 这个想法从尹慕在的时候就有了，当初尹慕还为此现学了程序，只是终究是学艺不精，当时的系统只算是草稿版。 而如今做得则是相当惊艳。按照前期收集的资料来看，不仅申请了专利，还发了核刊。 出于学术本能，尹慕点开了许久不打开的知网，想去搜索一下论文相关信息。 可是当密密麻麻地论文条目引入眼帘的时候，尹慕忽然变得呼吸急促，如坐针毡起来。一种强烈的生理不适席卷每一个器官，让尹慕呼吸困难。 她哆嗦着想去拿桌上的水杯，喝口水压压惊。 不曾想，手还没触碰到杯壁，胃里一阵难受，紧接着便弯腰开始剧烈的干呕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嘤 心疼我慕宝 第四十二章 干呕的症状没有持续太久，尹慕弓着背曲在座位上一阵子，待到没有干呕反胃的感觉以后才缓缓直起身子。 工位边上摆着一个小化妆镜，她慢腾腾地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面色惨白，还带着几分狼狈。 终究还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放下镜子以后尹慕才想起环顾办公室周围是否还有人。时钟已经指向了晚上十一点，空空荡荡的办公室早已经只剩下尹慕一个人。 尹慕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带着一丝幸好办公室没有人，不然刚才的窘迫就要被旁人目的的侥幸。 工位上便签写的待办事项还有整整7项，怕是熬夜也干不完这些工作了。回来以后李主任那边活儿不断增加，还有协助同事完成的项目和活动收尾，种种小事，层层积压起来的工作，让尹慕有些喘不过气。 怔怔地发呆了许久，直到胃阵阵痉挛才把尹慕拉回到现实。 又扫了一眼工位上成堆的工作，怕是今晚不睡觉都干不完了。 尹慕叹了口气干脆背上包回家了。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走下办公大楼，马路边早已经亮起了橙色的路灯，夏日的暖风阵阵吹来，拂过尹慕的脸颊，吹乱了女生的头发，也让尹慕清醒了几分。 又想起了明天要去面对贾百江的事实，尹慕定了定神努力说服自己，尝试自我和解。 有些过不去的坎，不去迈一迈总是过不去的。 而手机提示音想了想。没看消息，尹慕都能猜到是林亦之又发来问尹慕有没有下班，平安到家没有。 从出院以后，林亦之每天早安晚安的关心雷打不动发到尹慕手机上，只是尹慕从未回复过。 她随手翻阅了一下和林亦之的聊天记录。满屏的林亦之消息和尹慕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个人似乎都在等。 林亦之在等尹慕什么时候能够再看看自己，而尹慕在等林亦之什么时候可以放弃。 不能回复。 尹慕心想，真的不能心软了。 -- 第76页 - 第二天的采访，还是不得不去了。 尹慕为此起了个大早，难得化了一套全妆，连眼睑下至都仔细画了画。 上班的衣服也是挑了又挑。不能太显眼但是得低调有内涵。 回学校，去见曾经不怎么待见自己的老师，能报复的最好方式似乎是通过这些不经意的细节告知对方自己现在过得很好。 犹豫再三，最终选了一件干练又得体的米色丝绸衬衫配A字版型的黑色西装裙，相当清爽。 这一身穿搭同样也受到了一同去禾大的李主任的夸奖，“不愧是回母校见导师哦，小尹今天穿得很好看诶。” 尹慕只能赔笑，说不出更多的解释。 而同样的话在李主任见到贾百江的时候又说了一遍。 双方在熟悉的实验室见面，尹慕本想远远躲在摄像大哥身边，眼不见心不烦，尽量回避着贾百江投射而来搜寻的目光。 而此刻站在贾百江身边的，正是她今年新收的博士余绮。 余绮披散着头发，抱着一本书，静静微笑地站在贾百江身边。身边的摄像大哥目光似乎都忍不住往她身上多看了两眼。 尹慕躲在人群里有些无奈地想，真的是坏事儿一来就成双成对。一个贾百江已经够难对付了，还买一赠一一个爱阴阳怪气的余绮。 越来越难办了。 尹慕突然有些想念湿疹住院的日子，至少没这么多破事儿要应对。 “我们这边小尹是贾老师您的学生吧。”李主任和贾百江熟稔地攀谈起来，唠嗑间自然是提到尹慕这个两个人中间的纽带。 得到贾百江肯定的回答以后，李主任扭身冲着躲在人群中的头都不愿意抬的尹慕招手，“小尹干嘛躲这么远啊，见到自己导师不高兴吗？” 一时间，两边的人都带着些好奇的目光望向尹慕，视线在尹慕身上交织。 好奇、不解、欣喜还有嘲讽。 避无可避了。 尹慕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从一堆摄像中走了出来，努力挤出礼貌的笑来。 她走到贾百江跟前，面对着同样挂着职业微笑的贾百江挤出几个字来，“贾老师好，好久不见。” 李主任也在一边顺势搭腔，“小尹今天为了见导师，穿得很好看的。我和你说她以前跑外景都随便穿穿的，很重视今天回母校见导师的。” 说完两边都是开怀一笑。 尹慕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烫。在意识到贾百江正带着审视的目光望着自己的时候，努力地鼓起勇气抬了抬头，对上贾百江的目光。 尽管心里无比紧张，手甚至还有些微微发抖。 尹慕还是倔强地、努力地、尽量掩饰住慌张地直面贾百江。 贾百江倒是坦然，开怀笑了笑便去搭尹慕的肩膀，笑着和李主任道，“小尹当年可是我的得意门生，很努力的小孩哦。” 得意门生。 这话贾百江都说得出来。 尹慕强忍住内心想再次干呕的冲动，没有把贾百江的手甩开，唇角僵了僵，努力维持住向上的弧度，“谢谢老师肯定。” 客套还在继续。 贾百江指了指站在一边的余绮介绍，“小尹和小余我记得是同学吧，小余今年刚念我的博。你们两个应该很熟悉的哦。” “对，我们是同学。余绮真的很厉害。”这种场合下说些违心话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尹慕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你也厉害的呀。当年我也很看好你念博士的。”果然。场面说说违心话的也不止尹慕一个人。 众人一阵寒暄以后，开始对实验室以及那个数据新闻可视化的项目开始演示和介绍。尹慕才松了一口气默默退到了刚才的人群中。 摄像大哥看尹慕有些窘迫的模样，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尹慕疑惑道，“这屋子冷气开得很足啊，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你没事吧？” 尹慕道谢接过纸巾，在自己额头上抹了一把汗，“你要是我，你也得流汗。” 摄像大哥自然是没听懂尹慕的意思，他倒是对贾百江说的另一个话题相当感兴趣，“那小尹，你当初怎么不念博士啊？念完博士出来当大学老师可好了。” 尹慕听完摄像大哥的话，自己都忍不住轻蔑地笑了笑，“她说的这种鬼话你也信。” 见摄像大哥还是不解的模样，尹慕又换了一种通俗易懂的说法，“我连研究生都差点毕不了业，读个什么博士。” 嘴巴是这种说辞，心里的os却是：念个研究生都差点把命搭上，我怕是没这福分念博士。 - 这次是和禾城大学的项目对接，因此电视台来的人员有些多，尹慕不必和平日里出外景一般事事亲力亲为，便忙里偷闲躲在人群里偷个懒。 很快尹慕把注意力放到了实验室一个站在角落的女生身上。 女生应该也是贾百江的学生，从穿着上判断不出研究生年级，而带着口罩也看不出更多的表情。 但是从她和周围人的沟通互动来看，她和那些人并不算太熟，不少同学趁着余绮介绍项目的期间偷偷咬着耳朵聊天，而唯独那位女生愣愣站在原地。 目视前方，因为过分孤单无人搭话而显得有些不自在。 她头发有些凌乱，眼睛红红的也似乎是刚刚哭过。气场与周围人显得格格不入。 -- 第77页 兴许是同病相怜又或许是惺惺相惜，尹慕有一种预感，这个女生的处境可能和当年的自己，当年的于丽没有什么区别。 碍于场合，尹慕没有理由上前和女生搭话，只是默默关注着女生的一举一动，直到结束。 趁着贾百江和李主任沟通，下次利用禾城电视台短视频直播渠道做一次项目直播的功夫，尹慕佯装上厕所想出去透透气顺带看看有没有机会找那位女生搭话，却不巧被同样跟出来的余绮叫住。 两个人在教学楼的走廊面对面站住。 此刻正是下课时间，学生们抱着课本人来人往穿梭在偌大的教学楼里。 一片喧闹。 上次篮球场以后，尹慕就再也没见过余绮了。按照文橙的说法，余绮这个人话里带刺，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把人噎得喘不过气。 这种亏文橙吃过。 尹慕也吃过，上回焦虑症复发有她一半儿的功劳。 “好久不见，最近好吗？”又是余绮标准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开场白。 “有事吗？”尹慕装作焦躁地看了看手机时间，把自己不耐烦的情绪再明显化了一些，“我俩谁跟谁啊，也没必要客套，有事说事。” 尹慕的话倒是让余绮的态度也明朗起来，女生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倒是也开门见山直接起来，“听说你和林亦之最近走的很近？” “哦。好像是挺近的。”尽管已经和林亦之拉开了足够的距离，但是面对余绮的追问，尹慕忽然觉得撒个小慌让余绮不舒服一下，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亦之在追你？”换来的是余绮咄咄逼人的追问。 “林亦之在追谁和你也没关系吧。”尹慕别开脸，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林亦之女朋友可不好当。”自动无视掉尹慕的话，余绮的回复像是善意的提醒，更有心酸的不甘。 “你别太得意。”这几个字更像是失意人的警告。 这种不甘却在尹慕听来确是莫名的悦耳，让女生心情都好了起来。 尹慕扬了扬下巴，没有否认，反而笑嘻嘻地反问余绮，“刚刚林亦之还给我发消息了，你羡慕吗？” -------------------- 作者有话要说：林哥，一个被当成报复工具的么得感情的工具 第四十三章 “刚刚林亦之还给我发消息了，你羡慕吗？”尹慕佯装低头刷着手机，调出和林亦之的聊天记录，在手里晃了晃示意余绮。 唇角挂着最无邪的笑，却也最懂如何拿捏人最柔软的小心思。 林亦之就是余绮最柔软的心思。 简单的一句话便戳得余绮脸色发白，整个人面部表情不由得僵了僵。 当然余绮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面上一闪而过的堂皇以后便即刻调整好了状态，摆出自然的姿态，不服输地道，“所以，你以为你赢了吗？” “和他在一起没那么简单的。” 全然一副过来人指指点点的模样。 后面的话尹慕便不太想继续听下去了，余绮反反复复打着哑谜让她已经丧失掉继续听下去的欲望，没工夫和她继续耗下去，因此她转身就想重新回到实验室。 衣袖却被余绮扯住。 不得不又停下脚步，皱着眉回望余绮。 “你真的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没和他一起吗？”余绮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尹慕轻轻扯了扯，将衣袖从余绮的手心扯开，又嫌弃地掸了掸上面莫须有的灰尘，露出了厌恶的神色，转而冲着余绮莞尔一笑，淡然地“因为他不喜欢你。” 他不喜欢你。 短短几个字彻底击溃了余绮所有的防线，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又即刻变得煞白。女生焦躁地在原地来回踱步的两圈，想笑却笑不出来，最终丧失掉了表情管理。 她悻悻地收回手，对上尹慕复杂的神情依旧嘴硬道，“他也不喜欢你，林亦之大概只喜欢他自己吧。” 所有的无疾而终，都源于三个字：不喜欢。 尹慕心理很清楚，余绮说的一点没错。 他不喜欢你。不只是对余绮，还有尹慕自己。 两个人僵持在原地，任由人来人往却再说不出半句话来。期间不断有学生从她们的肩膀擦肩而过，甚至认识的余绮的还会停下脚步问一句“老师好。” 只是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失态的余绮，目光呆滞，歇斯底里却又倔强地想要压对面那位一头。 而对面的女生却静静地望着余绮，一脸淡漠。 尹慕算着实验室的时间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到有人喊自己，“尹慕师姐？！” 声音明亮又澄澈，尹慕顿了顿循声而去，就看到苏易抱着一束花从人群中跑过来。男生穿着白色的短袖，头发随着男生跑步的节奏一摇一摆。 散发着无限的活力。 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苏易了。 尹慕出院以后，虽然常常在聊天软件上联系，苏易会将一些自己的近况。尹慕却再没见过苏易本人，因此本以为是一次偶遇。 没想到苏易停在尹慕跟前，没等女生反应，气喘吁吁地就把花塞进尹慕手里，笑得明媚，“喏，花！” 尹慕一脸茫然地接过花看了又看，最终还是不太确定地指了指自己：“给我的吗？” 男生用力点了点头，气息稍微平缓了一些，便笑着解释，“听说电视台去新闻学院采访，我猜师姐一定在，就买了束花想送给师姐。” -- 第78页 “没想到还没走到实验室，就看到师姐了。” 尹慕低头看了看花，浅粉色的玫瑰、白色的洋桔梗配上几朵深紫色的小菊，清新又好看。不得不说苏易选的花相当好看，不浮夸却又符合女孩子的审美。 她凑近了花闻了闻，是很清新的草木想起。便微笑着道谢，简单闲聊几句。苏易说自己毕业以后GAP准备念博士，所以现在还是在自己导师的实验室打工。因此会经常出现在禾大。 男生又问了些尹慕的近况，两人聊得投入，待到要回到实验室的时候，才想起倒是全然把一边的余绮给忘了。 余绮已经从刚才迷离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起刚才突兀跑到身边给尹慕送花的这位小男生。 男生显然是禾大的学生，宽肩窄腰的身材配上人畜无害的脸，活脱脱小狼狗的模样。 而就是这个完美形象的男神，此时正带着甜甜的笑意望着尹慕。 意识到余绮灼热的目光以后，尹慕才重新偏过头，并不想多废话冲她略略点头以后便带着苏易进了实验室。 回到实验室的时候，贾百江和李主任也结束了闲聊，摄像机开始跟拍实验室同学日常工作场景，而参与项目的同学针对项目进行了细致的介绍。 过了一会儿余绮也已经收拾好心情出现在摄像头前，以最专业的姿态面对镜头开始对项目进行阐述。 众人看到尹慕捧着一束花还带着一个很好看的男生回到实验室，一起的同事都忍不住多看了尹慕两眼，胆大的还挤眉弄眼用口型试问带来的帅哥是谁的。 尹慕全然当做没看到，为了掩饰尴尬努力踮了踮脚和已经低着头的苏易低低耳语了几句大概交代了一下项目背景。 苏易是学计算机的，从同学口中听过这个项目，在他眼里项目的交互部分实现并不难，因此听尹慕介绍也不费劲。 只是鬼使神差地又弯了弯腰听得细致一些。 尹慕讲得认真，并没有意识到两个人距离很近，而女生轻微的呼吸喷洒在苏易的脖颈，倒是让男生脖子泛起了一片微红。 很快实验室项目介绍到了尾声，到了记者提问环节。 一个个问题过去，尹慕本不想提问的，可见现场冷了场，被李主任点名问一个问题。 便扭捏着拿着话筒站起来问，她略略沉吟才抬眼面向余绮，“这个数据新闻可视化的项目主题是环境保护，也用了增强现实的技术来做呈现，结果确实非常惊艳。” 首先是一阵吹捧。 “数据新闻的关键当然是在数据，请问余绮同学团队是什么网站上拿来的数据呢？面对海量的数据又是怎么整理的呢。” 点名让余绮回答是存在着尹慕一些私心的。 在过去实验室的团队中，尹慕往往是处理数据制作项目的那一位，而余绮则因为形象也好，谈吐也好往往是拿着PPT最终宣讲展示的那位。 因此每每汇报，无论自己做了多少努力，最终最好的呈现终究是在余绮这里。 当然面对这种问题，余绮答不上来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事情的走向也果然如尹慕所料，余绮看到尹慕拿着话筒提问的时候，面色就不大好看了。而回答问题的时候，则更是磕磕绊绊：“嗯……我们数据是在环境保护的网站上采集的……具体采集的方式……嗯……” 答不上来了。 摄像头持续开着，把刚才余绮窘迫的一面完全记录了下来。 尹慕又抬眼望向站在余绮身后的团队成员，有人同样心虚地低着头生怕下一个被点名的是自己，也有人在后面急得抓耳挠腮用气声轻轻在背后做着提醒。 而最先前尹慕注意到的女生依旧站在角落，只是四周张望着想引起尹慕的注意，在对上尹慕目光的时候，又躲闪了一下，手轻轻攥成了拳头。 显然她知道答案。 尹慕眉毛挑了挑示意她可以讲话，女生却依旧没做声，四周张望了一下，重新低头，想回答却不敢回答的模样让尹慕过于熟悉了。 再转眼望向余绮，尽管脸涨得通红，却已经保持着泰然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女生似是想到了对策，她展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数据这块是我们小江做的，请我们小江做一个具体回答吧。” 小江便是刚才那位女生。 听到余绮cue了自己的名字，小江有些意外，她小心翼翼接过余绮手中的话筒定了定神。 在对上尹慕鼓励的眼神以后，才缓缓回答，“环境保护的网站上爬虫爬下来的，然后用sql做了处理，按照保护程度做了分档……” 女生的声音起初很小，兴许是看到尹慕肯定的眼神以及众人赞许的目光她的声音逐渐大了一些。 也有自信了。 一席话以后，不少人都给她鼓了掌，原本尴尬地余绮也冲着小江竖了竖拇指。 一片其乐融融。 “他们这个团队关系真不错啊。”摄像大哥在一边忍不住感慨道，“师姐师妹互相兜底，真棒呀。” 尹慕和苏易交换了一波眼神，两个人即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便是会意一笑。 “一个采访而已，看不出什么的。”苏易慢悠悠地接过摄像大哥的话。 “不涉及到真正的利益冲突，团队氛围融洽很正常。”尹慕用过来人的经验想了想继续说，“如果涉及到保研、直博、奖学金、毕业，你猜余绮会把机会让给小江吗？” -- 第79页 - 采访结束尹慕便跟着同事一起回了电视台，苏易本来坚持说要请尹慕吃个饭，因为采访稿任务重被尹慕婉拒了。 男生脸上的失落转瞬即逝，随即扬起笑脸来，“那师姐欠我一顿饭，下次我再请你吃。” 回电视台的大巴上，也因为苏易，尹慕成了中心人物。不断有同事带着八卦的口吻打听起苏易来。 “小尹艳福不浅啊，之前有林医生，现在还有这个小师弟。” “小尹喜欢哪个？” “这个花是那个小师弟送的吧，粉色玫瑰也太会了。” 尹慕低头望了眼还捧在手里的粉色玫瑰，娇艳欲滴又清新脱俗。 粉色玫瑰的花语她是知道的，也正因为知道，心底隐隐不安的想法也在疯狂滋长。 第四十四章 芝华士+雪碧+葡萄冰 晚上九点。 禾城电视台大楼。 同事陆陆续续拎着包互相道别下班，很快办公室走得就剩下尹慕一个人了。 明早主任就要看到今天禾大实验室的片子，熬个夜剪片子已经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一旦接受了一定会熬夜加班赶片子的事实，又没有了同事在的时候目光束缚，尹慕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因为眼睛长期盯着电脑有些酸涩，尹慕摘了出镜时候的隐形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很娴熟地从工位抽屉里拿出一副大框眼镜戴上她先去茶水间的咖啡机给自己泡了杯摩卡，从冰箱冷冻室夹了几块冰块放进杯中，捧着咖啡杯回到工位，便盘腿坐在了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一个相对舒服的姿态戴上耳机，打开pr。 办公室灯光调暗，鼠标不断在屏幕上点点，键盘上的快捷键C I O V键已经不用看直接盲打，屏幕上花花绿绿的画面印在尹慕脸上，女生专注地盯着屏幕，手上飞快操作，偶尔略略停顿做一下短暂思考。 画面一帧帧从面前闪过，当视频播放到那个叫小江的女生起初怯生生地介绍的时候，尹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女生的脸微微发红，鼓足勇气回答问题的时候，还时不时往余绮的位置看两眼，似是最好要得到这个博士师姐的肯定。后来稍稍有了自信，声音也随之而来地提高了一些。 回答以后也是悄悄吁了口气，在获得大家鼓掌肯定以后，她才抿着唇偷偷笑了笑，羞涩又可爱。 只可惜，太轻易满足了。一点点无关痛痒的甜头便偷偷窃喜，和当年的尹慕太像了。 尹慕闭了闭眼，想起李主任临走前过素材的交代：“把视频重点摆在前面你导师和她那个博士对项目的介绍上，后面问答你挑重点剪。那个什么数据分析，谁在乎是sql还是那什么python，你自己把握。” 李主任的英文发音并不标准，英文发音很蹩脚，甚至把sql直接念成了s-q-l。 谁在乎。 那个小江在乎，尹慕也在乎。 尹慕托着腮面对着小江仰着脸偷偷笑着的那一帧画面，定定看了很久，回忆起自己今天躲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的样子。 没有人说话，静静站在角落，明明很无措手机举起又放下也要显得自己很忙碌的样子。到最后回答完问题，抿着唇带着期待等待贾百江的评价。 尹慕起先已经将这部分内容删除了，后来又有些不忍，按了command+z，重新把选段放了回来。 重新完整看了一遍画面，尹慕自己都没有察觉露出了浅浅的笑。 删删减减，待到点击渲染以后，女生才向后仰了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摇了摇脖子，又捏了捏自己酸疼的部位，离开座位来回走动了两步。 从办公大楼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禾城市中心的夜景。 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偶尔还是引擎声音特别大的摩托呼啸而过。 尹慕回到工位，看到渲染过半声音隆隆作响的电脑，扭头收拾起自己混乱的桌面工位来。手在触及到一份文件的时候，愣了愣。 是当时那篇关于于丽的新闻稿，因为这个稿子尹慕和李主任大吵了一架，之后工作量也与日俱增。 稿子终究是没有发出去，而同事偶尔还是带着惋惜的情绪劝解尹慕，当初和领导的硬刚真的很不值得。 尹慕顺手翻阅起新闻稿来，自己这篇稿子写的很长，事实都努力写明细节。从让于丽崩溃的中度抑郁，到诱发她病因和贾百江的对话。从让她熬夜做项目写计划书，到周末赶去没人的家中喂猫。 甚至还附上了于丽和贾百江的微信聊天截图。 截图里是于丽给贾百江发了长长的三千字检讨道歉自己的态度，却没有受到贾百江任何的回复。 尹慕又细细地重新看了一遍，手指摩挲着纸张，心情却是越来越沉重。 一不留神，锋利的纸张划过女生的手指，在食指上划开了一个小口，瞬间从神经末梢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尹慕“嘶”了一声，捂了捂手指，再摊开时候，手掌已经印出淡淡的血迹来。 与此同时，片子渲染结束。 尹慕重新过了一遍片子，确认没有问题以后，才忍着疼痛开始收拾起包准备回家。 临走前看到工位上摆着那束静谧的粉玫瑰，尹慕想了想，一手抱着玫瑰，一手拎着包走出电视台大楼。 - 夜班公交上，没什么人。 -- 第80页 尹慕窝在公交最后，靠着玻璃静静望向窗外，窗外的车在昏黄路灯的照射下在尹慕的眼底一闪而过，路上也有骑着小电车背着包来回穿梭的人，有人夜跑有人送着外卖，还有人像尹慕，享受着这个可以放空的时间。 手机突然开始“蹬蹬”地往外弹消息，尹慕起先并没有在意，可是消息一直在弹，不耐烦的点开看到是文橙还有金惜发来一大段一大段的话。 文字有些长了，尹慕的目光定格在金惜发来的第一句话上：【零点了，准点祝我们小尹记者生日快乐！】文橙的话则更加直接：【生快啊，今晚给你庆生。卡座已经订好了得来！】恍惚间看了看手机的时钟，过了零点。 最近事情太多，太混乱，竟然把自己的生日给忘记了。 下车后路过便利店，尹慕犹豫着进店以后找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小蛋糕之类的零食，服务员很可惜地告诉她已经售罄了。 有些失望。 索性在酒柜那边徘徊了一阵，拿了瓶瓶子的芝华士，又在饮料冰柜前挑挑选选最终拿了雪碧。 在结账的时候，尹慕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售货员，“你们这里有创可贴吗？” 售货员很迅速地把所有的东西装袋以后递还给尹慕，尹慕便拎着大包小包往回走。创可贴捏在手里把完了几下，又有丝丝疼痛感传来，便攥紧以后没再动了。 走到居民楼楼下，眼尖地就看到林亦之那辆大G安安静静地停在楼下。尹慕不由得收住了脚步，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她大概已经有一个月没看到林亦之了，微信虽然没有拉黑删除，但是处在一个已读不回的阶段，可是林亦之还是孜孜不倦地给自己发消息。 除去日常的问候，还会有分享一些小日常。从好看的晚霞，到医院墙角的小野猫。、总是孜孜不倦地自说自话，却又怀着期待等尹慕回复。 她踌躇了一下，正在盘算是不是应该绕一下路，避开坐在车内林亦之的视野走回家的时候，车门突然开了。 没等尹慕反应过来，林亦之拎着一个东西便下了车一路小跑到尹慕跟前。 待到走近，尹慕才看到林亦之手里拿的是一个蛋糕，旁边还提着一个袋子，袋子上印的英文字母尹慕认得。 相当昂贵的奢侈品品牌。 这回男生来的目的一目了然。 而男生的脸也随着渐近，越来越沉了下来。 待到在尹慕面前站定，没等尹慕把“你来干什么”这句话问出口，倒是林亦之先出了声。 “花是谁送的。”口吻里带着浓浓的质问，男生今天穿着一条深蓝色的卫衣和白色的休闲裤，整个人显得很清爽。只是话一出口，便和这身清爽的穿搭显得格格不入。 他目光紧紧盯着尹慕抱在胸口的那束粉玫瑰，似乎能瞪出血来。喉结动了动有些确定又难以相信地问尹慕，“听说你今天去禾大了，花是苏易送的？” 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尹慕泰然地嗯了一声反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男生嘴里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尹慕的质问，火气似乎已经窜到了嗓子口，但是看到女生那张淡漠的脸的时候，气焰又消散了下去，他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回答，“来给庆生啊。” 未等尹慕接话，他又自顾自地往下说，“本来想生日做第一个和你庆生的人，没想到你先和苏易见面了。” 说完别开脸，仔细望着眼睛竟然是有些发红了。 “我和苏易见面，和你没关系吧。”尹慕没想多做解释，绕开林亦之想继续往前走，手腕便又被男生握住。 “你和苏易在一起了吗？”尽管尹慕努力挣扎了下，却发现手腕的力道逐渐加重，自然是没办法挣脱开的，质问的语气逐渐变重。 “你放手……” “你们有没有在一起？” “林亦之你能不能先放手！” 挣脱不开，尹慕也有些着急，挣脱中声音也大了些。 两人便在楼下僵持不下，争吵声也由小变大。 居民楼里有人点了灯，开了窗户，伴随而来的便是骂骂咧咧的声音，“小情侣吵架回家吵，大晚上都不睡觉啊。” 瞬间噤声。 尹慕瞪了林亦之一眼，也不管手腕还被拉着，气急败坏就往自家居民楼里走。兴许是怕再扰民的缘故，男生这回没吭声，一言不发跟着尹慕往楼里走去。只是手腕上的力气还没松。 待到走进黑漆漆的居民楼，尹慕刚想抬手按下路灯，突然，男生往前快走了两步，未等尹慕反应过来，已经被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尹慕背后抵着墙，被林亦之紧紧抱住，没有一丝一毫挣扎的空间。 紧密的接触，让尹慕感受到了男生的一片灼热，以及粗粗的喘|息。 林亦之抱着尹慕，头抵在女生的肩膀上，过了半晌才开口，“我吃醋了。看在我住院期间照顾了你的面子上……” 他顿了顿，接下来的声音颤抖了几分，甚至还带着些哭腔，“你今天能不能哄哄我。” -------------------- 作者有话要说：该酒单来源豆瓣：豆瓣酒鬼种草拔草基地，然后自己尝试了下，针不戳呀！ 不装了，林哥还是个小哭包（点烟…… 第四十五章 夜色正浓。 -- 第81页 月光从小玻璃窗渗进楼道里，洒在地面上。而尹慕距离那一片月光不过是一步之遥的距离。 仅仅一步之遥却难以靠近。 整个人依旧被林亦之紧紧抱着，可以清晰地听到男生的喘|息和呜咽声。尹慕尝试动了动，却被抱得更紧了。 先前捧着的花，因为猝不及防的动作没有拿稳，摔在了地上，花瓣撒了一地，星星点点地落在一片月光之中。 再然后尹慕感觉自己的脖颈缓缓有濡湿的感觉，一种奇怪的、黏腻的触感一点一点侵蚀着自己的脖子，有些微微发痒。 林亦之好像是哭了。 竟然哭了。 “那个……”尹慕有些尴尬，平复了一下错愕的心情，尝试换一种语气和林亦之沟通，“你要不先把我松开？” 男生就像是没听见尹慕说的话，把怀中的人又抱得紧了紧，低低的呜咽从耳边传来，声音闷闷的，“你就哄哄我，好不好。” 看来是没完了。 尹慕叹了口气，她不太会哄人，也不清楚这种事有什么可以哄林亦之的，想了一会儿才认真道，“我和苏易没有在一起。” “嗯？”男生的声音呈现出一个不易察觉的明朗，他沉沉地嗯了一声，又像是不相信似的委屈巴巴地再一次和尹慕确认，“真的吗？” 手上的动作倒是松了松，尹慕稍稍扭了扭被钳制住的身体，总算是可以正常喘口气了。 “对啊，骗你干嘛。”再一次回答，算是对这件事情的二次确认。随后，尹慕感觉男生的力道又松了几分，沉重的身体逐渐从自己身上挪开，缓慢站直。 借着月色，尹慕可以看到站在自己跟前男生模糊的轮廓。她的背依旧抵着墙，摸索着想去按楼道里的感应灯。 找了半天没发现，才意识到楼道里早就换了声控灯，而这一层的声控灯显然是坏了。显然是心乱了，连自家楼道灯的情况都给忘了。 她定了定神，没再理会林亦之，掏出手机点开电筒，然后照着楼梯不断往上走。 没过多久，身后又多了一束手电的光，以及一串沉沉的脚步声。 林亦之还跟着她。 尹慕那一层的声控灯是好的，因此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昏黄的灯光很即时的亮起。尹慕扭身想让林亦之回去的时候，才重新正视男生的脸。 男生的脸和脖子都红红的，连带着眼尾也有一抹浓重的红色。他吸了吸鼻子，猝不及防对上尹慕直视过来的目光的时候，下意识急急地伸手挡了挡自己的眼睛。 “别看。丢人。”他别开脸，薄唇一张一合依旧显得有几分委屈，却难得听出了写雀跃和轻快。 兴许是那句“我和苏易没有在一起”，简简单单一句话真的把林亦之给哄好了。 尹慕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不晓得该如何接话，她想了想如果是余绮，是不是此刻会掏出纸巾轻哄着帮林亦之拭掉眼泪，并且借机凑得近一些，撩拨一下悸动的心。 可惜她不是余绮，面对这样的林亦之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清楚是安慰一下好，还是再说一遍狠话让男生离自己远远的更好。 她想了想，憋不出半个字便重新转身干脆开门回家。 只可惜钥匙还没扭一半，林亦之听到动静，手背迅速抹了一把渗出来的眼泪，作势便要跟着尹慕进屋。 “谁让你进屋了。”门被打开，尹慕见状顺势便推了林亦之一把。男生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向后打了个趔趄。 便又重新摆着那副委屈巴巴可怜小狗的模样，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尹慕。如果身后有条尾巴，估计现在耷拉着尾巴一下一下向下丧丧地扫着空气。 “我想给你庆生啊。”他声音很轻，却带了些期待的语气。 话出口的瞬间，忽然想起准备好的蛋糕和礼物刚才在楼下拉拉扯扯的时候，顺手便放在了车内，并没有带上楼。 便平添了几分懊恼，他挠了挠头，“你等等，我下楼去拿蛋糕。”说完作势急急地便要下楼，却被尹慕制止。 尹慕站在门口，将入口堵在自己身后，坚决地摇了摇头，“别费劲了，谁三更半夜过生日，你快回去就睡觉吧。” 又是拒绝。 “那今晚我能再过来见你吗？过生日……”蹩脚的理由。 林亦之心里算了一下自己的班，今天他是有夜班的，需要和同事调个班才行。 不过只要和尹慕多见几面，调班就调班吧。 尹慕摇头，对上林亦之那双蛊人的眼睛，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低着头回了句“再说吧。”便进屋关了门。 进屋后便趴在猫眼上看了一会儿，见林亦之怔愣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才叹了口气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尹慕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整个人才彻底松弛下来，缓缓顺着门往下瘫软在地上，思绪一片混乱，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样的动作和回应才是正确的。 她待在原地放空了一会儿，手机弹出了新的消息。 【林亦之：蛋糕和礼物已经放在门口了。生日快乐。】【林亦之：传送音频文件】点开音频文件，是男生低沉的声音唱的生日歌。 尹慕有些恍惚，过去和朋友一起去ktv的时候见过林亦之唱歌，那个时候他被人撺掇和余绮唱一首《广岛之恋》。 -- 第82页 尹慕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嫉妒的感受，整个人蜷缩在沙发角落，心口是抓耳挠心地酸涩。而现在有一首歌是林亦之唱给自己的了。 她又静静靠着门坐了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打开一道门缝，看到一个小巧的蛋糕礼盒和礼物静悄悄地摆在自家门口。 尹慕将蛋糕拿回屋，打开包装盒，一个六寸精巧的巧克力冰淇淋蛋糕，蛋糕面上歪歪斜斜写着“尹慕生日快乐”的字样。 她想了想觉着生日总是要有些仪式感的，便在家翻箱倒柜找出了打火机，关灯、给自己点上蜡烛，火苗悠悠地在尹慕面前攒动。手机里林亦之生日歌的音频还在循环播放。 男生沉沉的声音伴随着跳跃的火苗让尹慕有了偶尔的恍惚感。 她叹了口气，抱拳低头许了个愿。在林亦之声音的陪伴下，吹灭了蜡烛。 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尹慕坐在黑暗里想着。又是一年了，新一年要更加勇敢，更加坚定。 - 林亦之在门口悄悄放下蛋糕，给尹慕去了消息以后便缓缓踱步走下楼梯。 路过一层时候，看到满地的花瓣和被摔在一边的花，不由得皱了皱眉。尽管尹慕说她和苏易没有在一起，但是也没有否认花是苏易送的。 紧迫感就像是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林亦之的咽喉，让他喘不过气来。 本已经装作漫不经心地跨过花瓣继续往前走了，突然觉得有些不甘心，走回来踩在花瓣上，重重地碾了过去。 神色逐渐变冷，眼眸里透着看不清的情绪。 再然后他目光扫到被丢弃在角落，已经被摔得不成型的花给捡了起来，嫌弃地弯腰提着花束的一角，走出居民楼，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 睡醒以后，生日当天的工作便又是平平无奇稳步进行着，交片以后李主任仔细看了看，又絮絮叨叨了一会儿，“不是让把后面的采访给删了嘛，你怎么没删。” 尹慕寻了个专业的借口给挡了回去，不过也就是多了15秒的cut，对李主任来说也没必要斤斤计较，便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谈话的间歇，人力小姐姐在工作群发了给尹慕的生日祝福，提醒了李主任。 “你今天生日啊？”李主任抬了抬眼，透过镜片望向规矩地站在跟前的尹慕。 女生点了点头。 李主任难得宽容，“那你今天早点下班过个生日，别加班太晚。” 走出李主任办公室，手机工作群的消息不断弹着，大家复制黏贴着对尹慕的生日祝福，迎面对上尹慕的同事笑着对尹慕问好。 尹慕释然地笑笑，忽然有一种难得的轻松感。 而这种轻松感延续到了晚上文橙组的酒局。 文橙庆生之类的活动最喜欢大场面，开个party请一堆朋友是常态。更何况天天嚷嚷着要给尹慕介绍男人，这种场合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这种局如果尹慕失约，怕是文橙能念叨一年。 于是当尹慕迈进酒吧的一瞬间，浓烈的氛围将她包围住，不少的朋友已经到了，三三两两坐着，大部分朋友尹慕还是眼熟的，只是没想到苏易也在，看到她以后冲她甜甜笑着招了招手，喊了声“姐姐。” 不是师姐。 喊的是姐姐。 尹慕冲苏易回应似的笑了笑，目光从苏易脸上挪到文橙兴奋又八卦的脸上又挪到了满桌子的酒上，忍不住嘲讽了句，“到底是我的庆生局还是你的酒局啊。” 文橙倒是见怪不怪厚着脸皮回答，“吃蛋糕太占肚了，直接喝酒嘛。” “再说了。”她站起来神神秘秘地勾住尹慕的脖子，凑到尹慕耳边笑嘻嘻道，“听说昨晚某人给你送蛋糕，我要是再送了这不就自取其辱了。” 第四十六章 文橙带着八卦的口吻提了一嘴蛋糕，尹慕嫌弃道，“怎么这你也知道了。” 文橙忍不住“靠”了一句，“你昨天把林亦之关门外以后，他大晚上两点骚|扰我家老胡打电话，问女孩子生日还喜欢点什么。” “还说什么自己怎么努力感觉都不行之类的话”文橙啧啧了两声，带着假正经的语气，“我可求求你俩以后解决问题别带上我和老胡好嘛——我俩还是要好好过夫妻生活的。” 夫妻生活…… 话语结尾猝不及防地开了个车。 尹慕正喝着水便狠狠呛了一口，咳嗽了好几声才平复下来，结果又被文橙嘲笑就这点玩笑她都经不住脸红了。 尹慕摸了摸自己瞬间滚烫的脸，有些尴尬，想着站了许久，干脆找个空位置坐下。 大家坐得都很松散，三三两两自然地聊着天，大多数都是熟悉的朋友，尹慕犹豫了一下，目光在人群中来回周转—— 待到缓缓环顾了一下四周，便看见苏易正笑眼盈盈地望着她，在对上尹慕迷茫的眼神的时候，男生还下意识冲她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苏易身边的位置空着，用脚指头想都是专门给尹慕留的。 文橙也给一边做着喝饮料的金惜使个了眼色，轻轻推了尹慕一把。 尹慕一个踉跄后才站稳。 她想起了昨天男生送给自己那束粉色的玫瑰，花那么漂亮只可惜在和林亦之纠缠拉扯的时候掉在了地上，等尹慕再想起来，回去找的时候，地上的花不知道被谁清理掉，唯有零零散散被人踩过脏兮兮的花瓣提醒了尹慕，昨晚在这个楼道发生的事情。 -- 第83页 尹慕走到苏易身边坐下，苏易的手懒懒地搭在沙发的后座，从某些视角看起来就像是男生搭着女生的肩膀一样。 他朝着尹慕的位置又坐近了一点，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露出甜甜的酒窝喊了一声，“师姐生日快乐。” 说罢，就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来，说了句生日礼物。 尹慕道谢接过，一层层打开发现是一对耳钉。 尹慕的耳洞打得不对称，一侧的两个在耳垂上，另一侧则两个在耳垂上，除此以外还有一只在耳骨上。 一共五个耳洞。 她平时是不怎么打理，只是用银耳钉这么戳着防止耳洞口愈合。 这些耳洞也是因为念书时候实在郁闷去打的，打完自以为以后在传统家长看起来活脱脱的不良少女，只可惜这个不良少女骨子里还是乖巧的模样。 即便是顶着着五个耳洞，也是每天抱着厚厚的书往返在图书馆和实验室，对着贾百江低声下气，另外一丁点的娱乐生活似乎都很少。 这个耳钉的品牌尹慕也是知道的，价格昂贵。四位数的耳钉和尹慕现在戳在耳洞里的耳钉相比，大概差了十几倍的价格。 “你才刚毕业，不能买这么贵的。”尹慕说着便又把耳钉推回到苏易手里，认认真真地道，“心意收到了。” 苏易像是料到了尹慕会有这样的反应，懒懒地向后仰了仰摊了摊手，“我自己又带不了，只是觉得好看就买给师姐了。” “最近老板给实验室工资发得不少，师姐不要有负担。”（备注：研究生会叫自己的导师老板） 见尹慕犹豫着还是不肯接，苏易叹了口气，挽了挽袖子道，“我买给师姐的，肯定不会收回来。” “师姐我帮你戴上吧。” 未等尹慕反应过来，苏易便忽得凑近，尹慕只感觉到男生的气息突然靠近，停留在自己耳边几毫米的位置堪堪停住。 近得可以感受到男生温热的鼻息。 以及自己的心跳。 耳朵上传来酥酥痒痒的触感，很快就感受到自己原先的银钉被拆掉，新的凉凉的的感觉正在穿越耳洞。 尹慕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剩下眼睛不断地眨巴眨巴，即便不看苏易，也可以想象男生此刻凑得很近，正专注地帮自己换耳钉。 “好了，换个方向。” 一面换完，两个人同时轻轻吁了一口气，尹慕又机械的给自己换了个坐姿，将另一只耳朵面向苏易。 气氛变得出乎尹慕意料的暧昧，换位置的时候兴许是不小心，耳朵剐蹭过男生的脸颊，温柔又奇妙的触感。 伴随而来是苏易的一个心领神会的低笑和愈发发红发烫的耳朵。 周围有人轻轻吹了声口哨，文橙也相当识趣地举了举手机把刚才的画面给录了下来。 “换完了。”苏易很适时地拉开距离，恢复到了刚才的位置，尹慕低着头结结巴巴地道了谢，“谢谢啊……礼物很喜欢。” 苏易则歪着脑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望着尹慕，带着些调侃的语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师姐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当场被戳穿。 尹慕小声辩解的那句“没有”，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酒过三盏，大家的话也变得又多又密起来，话题自然交织在一直单身的寿星尹慕身上，有人打趣有人着急给尹慕介绍对象。 “我就说我们小尹记者什么时候能脱个单啊？” “尹慕你到底能不能行了。” “我看苏易师弟就很好啊。苏易师弟喜欢什么类型的啊？” “所以尹慕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 文橙特地举着酒杯小跑到尹慕身边，凑在尹慕耳朵边撺掇，“林亦之不行，苏易也不错啊。好歹人家心心念念你好多年。” 神踏马的心心念念好多年。 尹慕发现文橙这个人就算不喝多也满嘴跑火车，都懒得搭理她，她有些哭笑不得，“我可算求求你别乱点鸳鸯谱行嘛。” 相比尹慕玩笑似的拒绝，苏易则一直默默笑着没有回应，只是男生的目光似有似无地在尹慕面上飘过，笑得意味深长。 尽管看似漫不经心，却又觉得有几分刻意。 - 文橙的性子闲不住的，见大家话题聊得差不多了，便又出了新点子酒桌游戏。 她从包里随便抽出一张纸巾来晃了晃，立刻读懂文橙意思的人，很快就来起哄，“我靠，撕纸巾游戏，文橙你玩儿这么大啊。” 撕纸巾游戏简单来说，就是参加游戏的朋友围成一个圈，用一张纸巾，让第一个的人用嘴咬住纸巾，并依次传递。下一位的人也需要用嘴巴将纸巾撕下来，再传递到下一个人。期间不允许借助任何外力帮助，当纸巾撕到最小无法再撕下去的时候，剩下的人这个人便是输了。 输了罚酒。 这个游戏在单身趴或者破冰的时候偶尔会用到。 “我这种已婚人士肯定不是参加的呀。”说着文橙自顾自往后退了步，然后把纸巾递到了她左手边的一个女生手里，“哎大家都是朋友玩一玩嘛。” 而这次文橙还给游戏加了难度，便是每传递一次的纸巾便多一shot的酒，待到最后没办法撕下去的那个倒霉蛋，则需要把先前所有的酒都喝下去。 -- 第84页 “你能不能不玩这么低俗的游戏啊。”尹慕啧了一声，她缩在最后想拒绝这个游戏，不曾想还是被苏易拉到了队伍相对前面的位置。 苏易安慰她：“师姐没事，我们站在前面一些，纸巾到我们这里不会撕很小的。我们输不了。” 尹慕心底里暗暗盘算了一下，在自己前面算上苏易也就两个朋友，因此纸巾传递到她这边的时候，绝对不会出现撕没了的情况。 于是稍稍放了放心。 起初玩得几次都很顺利，轮到尹慕的时候都还剩下大半张纸巾可以顺利完成交接。尹慕也顺理成章成为旁观者看后面几位朋友对着一张丁点大的纸巾抓耳挠腮。 而在最后一次传递的时候，本以为可以顺利混过。不曾想后面顺位便有朋友发话了，“前面的行不行啊，那么大张纸撕到过年去。” “就是啊，你们前面玩儿点刺激的呗。” “苏易赶紧的，走一个。” 而此刻纸巾恰巧传到了苏易这边。起哄声越来越大。 于是便有人撺掇苏易，“苏易你撕小点儿，这样刺激。” 尹慕的心瞬间紧张起来，她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盯着苏易要去衔着的纸巾。 只见苏易冲尹慕笑了笑，仍旧撕下了一大片面向尹慕，正当大家看着想骂“无趣”，尹慕也松了口气的时候。 苏易的笑容更甚含着些不明的意味，他从喉咙隐约说了句话，尹慕并没有太听清。 紧接着，他一点一点将纸巾咬了回去，只剩下一点点纸巾的一角露在空气中，等着尹慕去接。 此时尹慕已经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望着那一点点纸巾的一角发呆。 又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望向苏易。男生依旧用自己那纯真无暇的目光望着自己，还仰了仰下巴，示意尹慕快去接。 周围人起哄声四起，尹慕不由得咽了咽唾沫。 这么一点点纸巾，如果要去用嘴巴接，难度也太大了，如果遇上文橙这种玩心重的，在你背后推一把，那便是亲上了。 可要是喝酒呢，尹慕瞥了瞥满满4shot的威士忌，自己现在喝了不少酒，再4shot下肚怕是得爬着回家了。 犹豫间，正当尹慕凑了凑脑袋，心一横想努力一试验的时候。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拿走了尹慕跟前的一shot酒，一饮而尽。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林亦之冷冷的声音从尹慕背后响起，“酒我全喝了，人我也要带走。” -------------------- 作者有话要说：林哥：我踏马的看到了啥？？ 第四十七章 酒吧的氛围格外暧昧，就算尹慕这种心已经硬得跟石头似的，当看到苏易抿着唇咬着那一小块纸巾的眉眼弯弯冲自己放点的时候，还是不能克制地有些面红耳赤。 尹慕逐渐靠近稍稍仰着头往前凑了凑，努力尝试去咬一下，几次三番最终都因为目测会碰到男生嘴唇又往后退了退。 苏易的唇很薄，自然向上弯曲成一个弧度，很好看的唇形。尹慕只觉得浑身有些发热，一时间望着满桌子的酒和苏易的唇发呆。 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周围起哄声音越来越大，文橙兴奋地抱着金惜的胳膊，五官几乎都拧在了一起。 “尹慕别慌啊，亲一下。” “苏易，你主动点儿往前凑凑。” “都是成年人了，还都单身，亲一下没什么的” “不是，尹慕亲一个帅哥你又不亏啊，快冲。” 在尹慕下定决心准备第四次准备尝试的时候，她歪着脑袋仔细研究着如何尽可能地避免碰上苏易的唇。 靠近、再靠近……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林亦之已然走到了卡座的一侧，二话没说，从吧台边拿起1shot的酒，一饮而尽。 原本一丝丝暧昧的氛围因为林亦之的出现变得支离破碎。 见尹慕还怔愣在原地没有动，林亦之的舌头抵了抵后槽牙，他瞟了一眼满桌的酒，冷冷道，“这些酒我全喝了，人我也得带走。” 酒吧喧闹的背景音还在一直响着，今天拼盘的乐队唱的撕心裂肺破音无数，而对比一片嘈杂，文橙卡座这边的却出奇意外地安静了三秒，所有人都在短暂的时间内消化掉了面前所发生的一切。 再然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人都爆发出一阵“哇靠”的感慨。 感叹词和脏话声此起彼伏。 尹慕稍稍挪了个方向，看清楚林亦之的正脸。男生今天穿着一条白色卫衣，带着鸭舌帽，灯光昏暗，仅有的几束光打在他附近，让男生的五官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之下。 尹慕看不清林亦之的表情，却能清晰感受到男生周遭的戾气。此刻男生也意识到了尹慕正在在看他，便也略略低着头回望向尹慕。 目光里的寒意稍稍收敛了一些，多了几分被女生抛下的憋屈。 很快，转而眼神又放在了尹慕身侧的苏易身上。 此时苏易已经把纸巾拿下，只是那只手还是慵懒地靠在尹慕身后的沙发上，显得有些亲密。在对上林亦之的眼神以后，苏易倒是丝毫没有胆怯的心思，昂了昂头，含笑直视着林亦之正面相对，多少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林亦之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他见众人没有发话，便想起之前要做的事情，于是又弯腰去拿桌上的第二杯酒，来不及等尹慕阻止，便仰头又喝了下去。 -- 第85页 辛辣的酒精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开来，很难喝。 林亦之顿了顿才重新咽了下去。 也几乎在一瞬间，一股热意开始从心头涌起。 他向来是不喜欢喝酒的，并且酒量极差。 而作为医生职业的缘故鲜少喝酒，他甚至一直都没明白，尹慕怎么会对酒这种东西这么痴迷。 可是，他几乎所有和酒有关系的失态都统统和尹慕相关。 待到他准备拿第三杯的时候，终于被反应过来的尹慕伸手阻止了，尹慕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站起来拦下林亦之的动作，叫出了声，“哎哎哎，你不是不能喝酒嘛。” 40度的威士忌，照着林亦之这速度喝下去，晚上酒精中毒送医院的就该是林亦之自己了。 男生止了手，自己的酒量他也是清楚的，可能再多喝两杯下去，出糗的可能就是自己了。便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继续望着尹慕。 只是忍不住。 当他看到好友圈在疯传苏易凑近尹慕身边戴耳钉的时候、当他迈进酒吧，远远看到苏易和尹慕四目相对动作亲密的时候，内心的嫉妒正在疯狂滋长，他感觉自己就要疯了。 他几乎是跑过来的，看到面色坨红带着浅浅笑意正打算找角度去咬纸巾的尹慕，林亦之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把她拦下来，然后把这堆该死的酒全部喝完，最后把尹慕带回家，藏起来。 林亦之没有动，酒也没有放下，似乎在等尹慕继续说话。 “哎，来都来了，坐会儿呗。”见林亦之的表情不大好，坐在尹慕旁边另一侧的朋友也相当有眼力价，努力往一边又挪了挪，腾出一个空位来。 于是林亦之一言不发顺利成章地坐到了尹慕身边。 本来有几分微醺的尹慕，却因为苏易和林亦之一人一边坐到自己身边而清醒了几分。 尽管没有正视两个人，尹慕却清晰感受到了两边似乎有两股强大的磁场在疯狂交织，而夹缝生存的自己忍不住又往中间缩了缩。 “还没玩儿多久呢，师哥就想带着尹慕师姐走，也有有点太扫兴了。”最先说话的是苏易，此时他斜斜倒在沙发一边，手里举着杯特调低头抿了一下口，讲的话也丝毫不客气，“要不一起坐下来玩一玩吧。” 在场众人互相对望使了眼色，也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病没好多久，不能多喝酒。”苏易猝不及防地发难让林亦之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强行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么请问师哥，是以什么身份说要带师姐走呢。”苏易不愧是苏易，一边喝一口酒，一边悠哉悠哉又拱了一把火。 文橙偷偷给一边的金惜使了个眼色，又暗戳戳比了个拇指。 林亦之却语塞了，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苏易其实问得一点没错，如果以主治医生的身份可以限制尹慕喝酒，那现在自己没有任何的资格和身份可以要求尹慕和谁一起玩、玩到多久、什么时候回家。 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 林亦之眯着眼，睨了一眼苏易，而另一边的苏易也望向林亦之，没有退让的意思。 火药味有些过分重了。 尹慕此刻的头恨不得都埋进沙发了，她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然后挠了挠头，试图用调侃的语气打破沉寂，“你俩说什么话呢，就……就大家继续玩啊……继续玩” 说道最后自己都没了底气，声音愈发小了。 她努力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问林亦之，“你怎么来了？” 林亦之挑了挑眉，脸色放缓了一些，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说好给你庆生的，我在你家门口等了好久，结果看到别人帮你戴耳钉的视频。” “尹慕，你昨天答应我的。” 尹慕这才想起来昨天林亦之走的时候给自己发的消息说要给自己庆生来着，结果自己一觉睡醒早就忘了这茬子事儿了。 她讷讷地小声反驳，摆了摆手，“我可没答应，都是你自己说的。” 男生轻轻哼了一声便没再反驳了。 林亦之来酒吧终究还是一个小插曲，喝酒上头的朋友没多在意，酒局和游戏便继续。 文橙抽了张新的纸出来，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坐在苏易和林亦之之中瑟瑟发抖尹慕，“继续‘撕纸巾’？” 尹慕几乎是跳了起来，几乎是激动地指着文橙，连带着脏话都蹦了出来“撕尼玛，我靠还撕，没完了是吧。” 自己夹在中间腹背受敌，玩个锤子游戏 ！！！ “哎哎哎，你别激动啊。”很快尹慕的声音被一边的朋友给按了下去，有几位正在兴头上，打着趣儿，“寿星别激动啊，本来玩儿地好好地，怎么林男神一来，你就不肯了呢。” “哎不愧是林亦之，就是特别啊。” “不敢玩不会是还没放下吧” “不会吧不会吧，你俩还有故事啊” 调侃声肆起，尽管尹慕心理清楚大家也都是开着玩笑过过嘴瘾，并没有真的强求自己的意思。只是难得大家兴致高昂，自己扫了兴终究是不太好意思。 一咬牙，“玩就玩啊！” 心也是一横，两边都是帅哥，就算不小心亲上了也不亏！ 于是游戏继续。 这回纸巾传得意外顺利，从苏易交接到尹慕的时候，也没有额外的什么动作，干净利落。于是尹慕叼着还剩下的一大张纸巾面向林亦之。 -- 第86页 此时酒吧的背景音乐逐渐嘈杂和激昂，所有人都短暂沉浸在一片喧嚣当中。尹慕抿着唇向林亦之凑了凑，示意他赶紧接过去。 林亦之的眼神却有些变得意味深长，目光在女生微红的脸颊和粉嘟嘟的唇上来回转圜，喉结不自主地滚了滚却是没有动作。 尹慕没有意识到林亦之的异样，着急地摇了摇头晃着嘴里的纸巾，顺带拽了一把男生的衣袖示意他抓紧。 似是如梦初醒一般，林亦之动了动，然后缓缓往前凑去。终于近到可以感受对方温热的鼻息了，尹慕闭了闭眼，却没想到林亦之在这一瞬间顿住了。 此时驻场乐队还在卖力的演唱着，酒吧的灯光随着音乐的节奏忽明忽暗。 在音乐结束的那一瞬间，全场灯光呼得一下熄灭，为下一个乐队调试设备做铺垫。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光从调音台附近透了过来。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等的不耐烦的尹慕又缓缓睁开了眼，只感觉目前的黑影似乎逐渐变大，再然后一片微凉的唇隔着纸巾贴了上来。 -------------------- 作者有话要说：亲了亲了 第四十八章 黑暗中，失去了视觉的捕捉，让其他的感官都会无比放大。 比方说，触觉。 这个吻起先是一触即离，轻轻擦过尹慕的唇瓣。而后又似是意犹未尽，重新贴了回来，稍稍用了些力气，尽管没有进一步的行为，却侵略性十足瞬间夺走了尹慕所有的感官。 周遭尽是林亦之的气息。 尹慕的脸瞬间就发红发烫，身体里几乎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一时间手足无措想要推开林亦之，推在男生肩膀上的手被握紧温热的掌心，之后便再没有使上力气。 在短暂的10秒钟里，尹慕再一次失去了本应该有的理智，这一次没有推开。 酒吧的灯光重新亮起，舞台上的乐队蹦蹦跳跳开始了新一轮的演唱。这次压轴的乐队因为一首丧丧调调的歌曲在互联网上爆红，好蹦的曲风也惹得全场都跟着节奏疯狂。 二楼卡座这边自然也是被吸引了，文橙是个坐不住的，扒着栏杆指着乐队的鼓手扯着嗓子努力盖过现场的演唱声。 一边拿手机录着像一边冲朋友这边喊：“这乐队最近好火的，吉他手特别帅。”本对乐队没什么兴趣的其他人也相当给面的多往乐队多看了几眼。 陆陆续续有人也被音乐吸引，从座位上站起来，扒着栏杆看下面的状况。 一时间倒是下意识忽略了还在玩撕纸巾这件事。尹慕定了定神找回了离家出走的神志。 她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惊诧，装作平静地望向林亦之。只是涨得通红的脸颊和瞪大的眼睛出卖了尹慕此时的不淡定。 而这个吻的始作俑者没有丝毫的逃避，略略侧着身子含笑望着尹慕。笑里因为不得体冲动的惶恐一闪而过，剩下的是无尽得逞后的狡黠和喜欢。 “你有病吧！”尹慕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唇，忍不住骂了一句。 林亦之的目光穿过尹慕，定格在尹慕一侧的苏易身上。苏易起先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正欲开口的时候，尹慕一系列的动作提醒到了自己，于是笑容僵在了原地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股胜利的满足感从心底涌起，林亦之的唇角的弧度又扬了扬，“你就当我有病吧。” 承认的相当坦荡毫不避讳。 林亦之也觉得自己有病，当一个心心念念好多年的人出现在自己跟前，却反馈出和自己期待完全不一样的结果的时候，他整个人的心思似乎统统都在尹慕身上了。 女生的一举一动全然把他的心彻底圈住，心情也全然跟着尹慕对自己的态度而由晴转阴。本以为可以等一等让尹慕慢慢消化，可当苏易出现的瞬间，林亦之几乎也是在同时确认不能再等了。 尹慕被林亦之吊儿郎当的态度弄得有些语塞，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壮了壮胆鼓起勇气指了指林亦之的鼻子，一正言辞：“你知不知道，在我不愿意的情况下你这就是骚|扰。” 林亦之伸手轻轻捏了捏尹慕指着自己的手指，握在掌心偷偷摩挲了下才彻底松开。 尹慕简直快被林亦之气坏了，没理由的来了自己生日会砸场子，玩儿游戏还偷偷占自己便宜，到现在都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她抽回手别开脸，想着想着，眼圈便逐渐变红。 不再说话。 林亦之原本只是想逗一逗女孩儿，刚才的那个吻纯粹是情难自已，当如此近距离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时候，克制不住的想要去亲她。 想去抱住她，然后狠狠地吻她。 一切强大的欲望在对上尹慕小鹿一样呆滞眼神的时候，全部褪去。所有的情感表达统统融进那个一触即离的吻上。 短暂却又回味。 见尹慕真的有些生气了，林亦之也慌了神，他往尹慕的位置又靠了靠伸手想去扯尹慕的衣袖，却被女生甩开。 没在意，第二次索性轻轻捏了捏尹慕的手腕。 陌生的触感在碰到尹慕手腕的一瞬间，女生不自觉的抖了抖，缩了缩手将不易察觉的那抹滚烫藏进了衣袖里。 “我的错，没太在意你的感受。”见尹慕不看自己，林亦之干脆起身，半蹲在尹慕跟前，仰头目光陈恳望着垂眸的尹慕。 -- 第87页 尹慕没说话。 “那要不……”林亦之想了想，又往前凑了凑，想开口又觉得说话声音太小，完全盖不住台上乐队的躁动。 他缓缓站了站，双手撑在沙发两侧，将尹慕完全隔进自己的怀里。本来只是一个再惺忪平常不过的动作，却在外人看来有几分亲密。 他凑到尹慕耳边，用自己清冽又低沉的声音讲着最不要脸的话，“要不我的便宜你也占一占，我俩就扯平了。” 尹慕狠狠白了他一眼，尽管已经涨得满脸通红，却还是毫不客气的伸脚踩了林亦之的鞋，趁着男生短暂疼痛放松的工作，灵巧地钻出刚被林亦之胳膊环住的圈子。 “你有病就去治。” 愤愤甩下一句话便匆匆往文橙的方向走去。尽管已经努力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可略略颤抖的小腿以及差点在文橙跟前跌了个踉跄的背影，还是能够看出此刻不淡定的内心。 林亦之整个人翻倒坐回到沙发上，望着尹慕的背影略略出神，唇角尽是抑制不住的笑。 - 看完乐队live，一群朋友又坐了会儿聊了聊天喝了会酒。 尹慕全程要么玩儿手机，要么待到自己被朋友cue的时候才抬眸礼貌性地笑笑算是回应，偶尔和苏易咬耳朵说上几句话。 总之还是带着些小情绪，目光连扫都不带扫上林亦之一眼的。 林亦之这回也规矩了，只是看到她和苏易讲话有些亲密的模样，手遏制不住地攥紧又松开，再然后便顺手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灌几口。 “说起来，你是不是后天要回禾大？”文橙想起尹慕那天从禾大采访完回来说过阵子还会再回禾大一趟便顺嘴问道。 尹慕此刻正用勺子一点点挖着一块小蛋糕，听到文橙问自己便点点头，带着几分不情愿，“贾百江实验室那事儿还没完，打算搞个直播。” “就那么个可交互的玩意儿，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嘛。”金惜皱了皱眉，那手机翻出尹慕当时的采访视频看了两眼，带着几分嫌弃。 “领导说要搞那就搞呗。”尹慕怂了怂肩，“——我这过生日的你搁这儿扫兴呢。” 上回回禾大的采访就被余绮恶心得够呛，总是胃里不断翻涌还得摆出一副表面和气塑料姐妹花的模样，对尹慕这种直肠子来说难度有些过于大了。 尹慕总觉得，见贾百江一面自己至少折寿一个月。 “说起来，有个叫小江的师妹我印象蛮深的。”尹慕想起了那天眼睛亮晶晶介绍数据的小江，提了一句，“你们有谁认识吗？” “江尚宜嘛？”朋友中有人出声，带着几分犹豫，“我倒是蛮熟的，很实在一小姑娘。” “哪有用实在来形容小姑娘的。” 那位朋友摆了摆手，“她是真的很实在。我回学校有次和导师吃饭，正好和老贾师门一起，本来就是简单的师门聚会，结果老贾还整了几瓶红酒。” “别人都是推三阻四说自己不会喝，结果几个博士就撺掇小江，小江红着脸就把半杯子红酒给干了。把我们一帮师哥师姐都看懵了。” “靠，这不是当年的尹慕嘛。” 是当年的自己。 几乎是同样的场景，入学以后和导师的第一顿饭，尹慕举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去碰了碰贾百江的玻璃杯道，“谢谢师父选我做您的学生。” 然后便一口干掉了半玻璃杯的红酒。 如今无论当年的那句话，还是酒，都显得格外讽刺。 那时候尹慕还只是懵懵懂懂刚念研究生的新同学，酒量也没有现在一般好，所以几轮下来，就有些站不住了。 那场饭局的后半段，以尹慕频频往洗手间跑告一段落。 “说起来，那时候尹慕你是不是还被楼妈给骂了。”朋友中有人也想起了这回事儿。 那天昏昏沉沉地回宿舍，还因为时间太晚被宿管阿姨关在了门外。 好不容易敲开阿姨的门，被楼妈质问：“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的尹慕还是强撑着意识回复楼妈：“实习去了，下班比较晚才回来。” 结果楼妈轻嗤了一声，满脸的不屑：“拉倒吧，一身的酒味，去哪儿实习了。” 回忆总是饱满又带着别样的情感。短暂的失神让尹慕的表情有些不大好，文橙适时地扯开话题，她摇了摇尹慕的胳膊，转移开了话题，“想这些干嘛。还不如想想怎么把直播糊弄过去。是后天直播对吧。我们也回禾大给你撑场子。” 尹慕回过神，点点头，对是后天。 身后的林亦之眯了眯眼，后天，自己似乎是夜班。 白天也是空的。 第四十九章 林亦之是真的有些慌了。 他起初真的只是在对着尹慕无辜又急切的眼神时候没忍住，在灯光熄灭人声嘈杂节点，偷偷想要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只是似乎是会上瘾的，当真正尝到女生软软的唇的时候，本已经松开的嘴巴和理智一同灵魂出走，几乎是出于本能又再一次重新吻上了尹慕。 尹慕那天涂着水果味的唇膏，因此当缓缓松开尹慕坐正以后，林亦之下意识舔了舔唇角，甜甜的，葡萄味的。 却没想到尹慕是真的生气了。 在后面的那段时间里，尹慕没有和林亦之搭话了，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再施舍给林亦之。 -- 第88页 女生很自然地继续和大家说话开着玩笑，时不时凑近苏易的位置两个人略略遮着嘴小声说着小话。林亦之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要么是被尹慕无视要么就是被苏易打断重新吸引会尹慕的注意力。 坐在尹慕身边，却看着喜欢的女孩子开心地冲着别人笑，林亦之感觉如坐针毡。在酒吧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起先只是坐着玩儿手机，后来几欲说话都被尹慕无视，最后有些不淡定的他便来回往返于吧台和卡座之间，多次在尹慕面前晃悠，却不曾想尹慕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终于沉不住气，他小心翼翼伸手，探到了女生撑在沙发上的手，轻轻想去捏一捏尹慕的手指，却被感受到有些异样触感的尹慕下意识挥开。 第一次自然是没有成功的。 林亦之想了想，便又朝着尹慕位置挪近了一些，轻轻扯住了尹慕的衣袖，来回轻微晃动了一下，夹杂着委屈，带着试探性抱歉的语气，“真生气啦？别不说话，理理我好不好。” 尹慕此时正全神贯注和苏易请教贾百江那个可交互数据可视化网站的问题，方便为后续的直播做准备。 林亦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思路，当感受到自己的衣袖被男生扯了扯的时候，想也没想再一次挥手，想把林亦之的手挥开，“你能不说话吗？” 不曾想—— “啪！” 此时，台上乐队的换了一首抒情的歌，因此氛围显得静谧又宁静，也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听到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声。 视线很快就从声音发源处，林亦之和尹慕位置的地方开始来回交织。 只见林亦之捂了捂手，眉毛微拧，表情有些不大好，正一言不发看着尹慕。 尹慕也被这一声吓坏了，手上也是火辣辣地疼，她龇着牙揉了揉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发现本来谈笑风生的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把关注力都放在了她和林亦之身上。 再抬头看了眼林亦之，男生正捂着手，抿了唇没说话。 心底闪过一丝悔意，她紧张地眨了眨眼，干涩着嗓音问林亦之，“你还好吧……我刚才不小心打到你了。” 林亦之听到尹慕的话，唇抿得更紧了一些，两侧自然而然向下弯曲成一个委屈的弧度，无视掉周围看热闹的朋友，他目光湿漉漉地紧紧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尹慕，沙哑着嗓音，“疼，尹慕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噗。”当即就有人把喝了一半的酒给笑喷了出来，平时打个球擦破个皮都不哼哼一下的林亦之，现在对着尹慕在撒娇？ 见尹慕无动于衷，甚至噘着嘴巴又把手太高了一些伸到了尹慕跟前。 尹慕看了看有些发红的手，又低头看了眼同样有些发红的手，目光重新放回到林亦之身上的时候带着几分冷漠，她挑了挑眉，“你自己不还有只手嘛？” 林亦之被尹慕这句话噎得不上不下，话到嘴边不知道如何解释，嗯嗯啊啊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哼哼两声又委屈巴巴把手重新放下，小声说了句“算了。” 朋友们鲜少看到林亦之这个样子，都觉得有些好笑，接下来的时间注意力时不时便往他俩的方向多瞟了瞟。 于是便看到林亦之又孜孜不倦地扯尹慕衣袖想和尹慕说话；看到尹慕同样发红的手，心疼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伸手就想给尹慕揉却被尹慕拒绝了；以及看女生喝酒喝得有些多，便屁颠屁颠跑去吧台又要了一杯软饮，可尹慕根本不搭理，撇开那杯橙汁儿又喝了一大口伏特加。 就像是专门和林亦之唱反调。 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偷笑起来，胆子大的又点开手机录像功录下视频。文橙偷着乐给自家老胡发了一段视频。 没过多久，林亦之手机上就接到了老胡发来的消息。 【老胡：我听说今天酒吧有孔雀？】【林亦之：说人话。】【老胡：你现在就跟花了屏的花孔雀似的，在尹慕跟前晃悠。】【林亦之：滚】按掉手机聊天记录的瞬间，林亦之想，花孔雀就花孔雀吧，要是真开个屏能让尹慕多看自己几眼也是好的。 - 尹慕确实是有些生气了。 刚才的那个吻，在那个环境下没有给予女生任何的思考时间，林亦之薄薄的唇便贴了上来，甚至还眷恋不舍地重新加重了一些力道。 回忆起来都有些面红耳赤喘不过气。 尽管现代社会思想开放，在情感和行为上大家的包容性相比之前也更加开放。拥抱也好、接吻也好变得惺忪平常。 只是尹慕似乎有着骨子里的固执，没有确定情侣关系的亲吻都是越界的。 因此尽管在男生俯身凑过来的瞬间，她是能感受到片刻的害羞和美好的，但是也仅仅是一瞬间之后被林亦之的没礼貌、不理智替代掉。 她有些气恼自己片刻的愉悦，更气恼林亦之的没有边界感。 而和苏易的对话都显得有些程式化和心不在焉，以至于经常讲着话尹慕似乎又回忆起那个片刻又热烈的吻来。 “师姐有些心不在焉诶。”苏易意味深长地看着尹慕，“有心事？” “没有没有。”尹慕摇了摇头努力把那些思想统统甩出脑子，“刚才说到哪儿了？Kinect？” 于是之后的时间，尽管林亦之使出浑身解数想吸引自己注意，她也只当是没有看到，直到刚才那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到了男生手背上。 -- 第89页 明明自己的掌心也很痛，还先让林亦之委屈上了，举着手就想让尹慕给他揉揉。 尹慕当然是了解林亦之的，起初打CUBA预选赛，因为抢篮板时候落地被对手踩中脚，导致踝关节扭伤。 那个时候疼得额头冒汗都没吭声，现在仅仅还是打了下手就喘起来了。 可劲儿装吧！ 酒喝得是有些多了，尹慕的脑子也逐渐混沌起来，酒精的麻痹下让尹慕的思考逐渐有些缓慢和意识不清，她冲苏易抱歉笑笑便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待到从洗手间出来，便被一个很大的力气扯到了一边。 尹慕本就是有些醉了，走路发飘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被林亦之这么扯，便很快撞到了男生的怀里。 于是林亦之很轻松得手了。 似是提前预想到了尹慕会排斥自己，林亦之急急松开了抱着尹慕的手，只是扯着女生的衣袖不肯让尹慕走了。 “有事？”反应略略滞后，尹慕迟钝了几秒以后才抬眼问林亦之。 女生喝得有些醉，整张脸红扑扑地，仰着脸看林亦之的时候，刚才被自己亲吻过的唇一张一合和自己说这话。 林亦之瞬间又感受到了一股燥热，他喉结滚了滚，扯着尹慕衣袖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你是真的生气了对不对。” 见尹慕低头不语。 “我和你道歉好不好。刚才的吻是我的情不自禁，这么突然让你受到惊吓。”男生语气陈恳，带着几分哀求的味道，“但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你不和我讲话我真的很难受。” 他眼睛微微发红，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有些难受地拽了一下自己胸口的衣服，才勉强对着尹慕道，“这里，这里真的……” 话没有说下去，男生深吸一口气，似是真的很难受，又轻轻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这里真的又酸又疼。” 林亦之后面的话尹慕已经有些听不清了，大脑似乎混沌，来不急思考林亦之的表情和动作，刚才的气恼依旧萦绕在心口，她努力摆出漠然的姿态，绕过男生继续往前走，“你别挡路啊。” 林亦之的手僵了僵，有些无力的放下，垂在身体两侧，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好像没有办法做更多的争取了。 任由尹慕擦过自己的肩膀离开。 尹慕一路扶着墙，凭着记忆往文橙那个卡座方向走。 经过别人位置的时候，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女生的手腕。尹慕本能地挣扎了一下，试图挣脱开。 有些酒吧有些不成文的规矩，卡座上的男生如果看到合眼缘的女生迎面走过来，如果想要叫住她的话，不太礼貌的方式就会直接伸手抓住她。 如果女生停下来，两个人就可以交流以后坐在一起喝一杯。如果女生挣脱开，那两边也不必再纠缠，放女生走便是。 尹慕起先也碰到过这样的情况，本以为挣脱开便可以轻松拒绝后离开。 却不曾想，这一回没有挣开，手腕上的力道越收越紧。情况有些出乎意料，尹慕微微皱着眉，转脸望向始作俑者。 卡座上，一个男人笑得一脸油腻，歪着脑袋冲尹慕说话，“美女一起喝一杯啊。” 尹慕懒得搭理便想再挣开，推搡了几下没有推开，反而引起了卡座上男人和伙伴的调笑。 意识逐渐开始恢复清醒，脸上火辣辣得烫，正想着开口说话的时候，身边有个人的动作更快。 尹慕只觉得有个身影从自己旁边窜过，紧跟着一拳头打在了刚才拽着自己的油腻男人脸上。 -------------------- 作者有话要说：哦吼，林哥又打人了。 第五十章 尹慕不是第一次见林亦之打人了。 上回看他打人还是尹慕相亲碰到了那个油腻又碎嘴的普信男，在男人嘲讽尹慕是“陪|睡”的时候，被林亦之狠狠踹了一脚肚子。又拧着那男人的胳膊顶着他膝盖，逼着男人给尹慕道歉。 林亦之打人的细节尹慕确实是不太记得清了，光记得陪着一起派出所和医院一日游了。 尽管医药费是林亦之掏的，可尹慕还是觉得红花花的人民币给一个人渣看病实属有些不太值得。 这回林亦之下手的力道依旧没有轻，一拳头下去，尹慕便察觉到拽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力道松了松，自己本能地挣脱开往后退了两步。 而林亦之也适时地站在了尹慕跟前，手向后拢了拢完全遮挡住别人看尹慕的视线。 尹慕仰头望了望比自己快高出一个头的林亦之，男生头顶还翘着一小撮呆毛，兴许是刚才倚靠在沙发上时候不小心压到的。 她歪了歪身子，把半个脑袋露了出来，便看到那个油腻的男人捂着自己一边的嘴，龇牙咧嘴喊着疼，一面恶狠狠地站了起来。 他身边的几个朋友也纷纷站起来，有人撸了撸袖子，看架势是不打算轻易放林亦之和尹慕离开了。 “你踏马的有毛病啊，上来就打人。”男人捂着半边脸，讲话都有些大舌头，说得含糊不清却骂骂咧咧句句带着脏字。 尹慕有些害怕往后缩了缩，林亦之似是感受到了尹慕的情绪，向后拢着的手，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尹慕的手。 男生掌心温热，捏着尹慕的手稍稍用了用力，也算是平复尹慕不安的心。 “她不愿意和你喝酒。”尽管形势看起来相当紧张，可林亦之的声音听起来相当从容甚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蔑视。 -- 第90页 “我艹你踏马的谁啊，要你管。” “我是她男朋友。”声音一如既往的淡定，可握着女生的手却紧了紧，尹慕看不到林亦之的表情，心却止不住的狂跳。 “手乱拉乱扯的，正好剁了喂狗。”话是狠的，却语气里带着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 尹慕很少能听到林亦之的这么狠的话来，话里带着浓浓的戾气，尽管只是恐吓，可语气里的笃定似是如果那人真的放肆，自己真的有可能会剁了他的手似的。 显然对面的气势被林亦之给唬住了，他上下打量起林亦之来，起初灯光昏暗并没有看得清楚，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挺高的，可再细细打量起来，却觉得好像有些眼熟了。 率先认出林亦之的是那个油腻男旁边的一位朋友，他在CUBA比赛上见过林亦之几面，仔细打量一下便认了出来，说出来的话也阴阳怪气的，“哟，你是林亦之啊？这不是禾大小太子嘛？” 林亦之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被人认出来，忍不住挑了挑眉，而当“禾大小太子”这个称呼喊出口的时候，他整个人的心却疯狂往下坠去。 他有些担心的扭身望了望尹慕，女生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微微蹙着眉，手依旧紧紧被他牵着，心又重新安定了一些。 他没有吭声，只是脸色白了白，而对面的人却以为戳中了林亦之的要害，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嘲讽着，“樊勇在禾大把你护得这么好，怎么手还伸到禾大附近酒吧来了，怎么着这酒吧也是你爹的地盘儿？” 尹慕尽管已经清醒了一些，但是摄入过多酒精因此思考并没有这么及时，对面那人提的人名和人物关系一个劲儿在自己脑子里打转，明明已经很接近真相了却始终捅不破那层窗户纸，想不明白。 便索性不想了，解决当下的事情要紧。 “说起来老樊还找你那些追你的小师姐小师妹吃鸿门宴嘛？”显然对面知道的信息比林亦之想象的要多，说起来话里带着三分讥诮三分嘲弄，字字都往林亦之心口划去。 “哪里是鸿门宴啊，分明是选太子妃哦。” 有人搭腔道，说完对面的人都是哈哈一笑。 林亦之淡漠地看着对面的人，只是牵着尹慕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定了定神，露出一个自然的笑来，笑眯眯地冲着对面的人道，“把我打听这么清楚，怎么着羡慕我有这么多女生追，你只能当人家舔狗吗？” 对面的人瞬间脸色铁青，伸手指着林亦之的鼻子就想开骂，不曾想林亦之的话接的更快，“还是说，你想当我太子妃啊？” 此话一出，连站在林亦之身后的尹慕都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从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酒嗝和咳嗽声。 尹慕的笑声有些大，惹得对面的人更加不高兴了，他看不到尹慕的全脸，只是身后女生的衣角和发丝若隐若现。 被一个女人嘲讽，那人心里的火气更甚，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尹慕，“喂，小太子身后站着的那位……女朋友？” 尹慕的笑容一顿，整个人身子僵了僵，没敢搭话。 “你说你穿成这样来酒吧喝多了不就是来勾引男人的吗？”那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笑得无比猥|琐，“怎么当了婊|子又立牌坊呢……”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接下来的话，尹慕没有听到了，因为原本拉着自己的林亦之猛然松开了手，冲着站着的那人就又是一脚，男人哎呦一声瞬间倒地。 林亦之却是没打算放过那人，无视掉一旁人的错愕，他便冲了上去，拳头一下一下落在了那人的脸上。 男生眼睛泛着红，动作里发了狠，没有丝毫的收敛，尹慕眼里是陌生的林亦之。 连续几个拳头，待到地上被林亦之死死按着的人疼得嗷嗷叫，一边的人似是才如梦初醒一般，三三两两冲上去，有人将林亦之拉扯开，有人也将拳头伸到了林亦之的脸上。 尽管林亦之打架身手不错，可毕竟是一个人，很快形势扭转，连续挨了对方几下，捂着肚子往后退了几步，表情有些不大好。 尹慕有些着急，伸手就去推搡人，可惜力气太小，人家根本不拿尹慕当一回事儿，轻轻一推便把尹慕重新推到了地上。 正当女生忍着手被擦破的疼痛艰难地爬起来，出于本能想去护住林亦之的时候，便看到听到动静的文橙拎着一个酒瓶子，气势汹汹带着一波朋友冲了过来。 酒瓶子毫不客气地砸在了卡座的桌上，瞬间啤酒喷涌而出流了一地。 文橙一脚踩在桌上，一脚拿着碎酒瓶子指着动手的众人，语气带着许久不见的急切和霸气，“谁踏马的敢动我闺蜜！” 再然后便也冲了上去，薅住了那个当初推了尹慕一把的男人的头发。 朋友们蜂拥而上。 喧闹声、哭闹声、拍打声、碎酒瓶声糅杂成一团，充斥着整个酒吧，一片混乱。 人越聚越多，有人趁机聚众闹事，有人手机兴致勃勃地录着视频。 慌乱中，尹慕只觉得自己被一个人狠狠地拽到了一边安全的位置，再然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男生的头抵在女生的脑袋上，手将尹慕的脑袋整个按进自己怀里。 瞬间视线陷入一片黑暗。 尹慕只听见头顶上方，林亦之一如既往稳重又清冽的声音，“别怕。” -- 第91页 - 禾城医院急诊室。 林亦之洗完手上的血迹出来，两只手还淋着水，随意地甩了两下，坐到了急诊室外一直低着脑袋想心事的尹慕身边。 尹慕抬眼望了望重新恢复到平静的林亦之，男生表情温和淡定，只有衣服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时时刻刻提醒着尹慕，刚才那个在酒吧挥着拳头下了狠劲的也是林亦之。 “我也受伤了。”男生可怜巴巴举了举自己的手，手背上似乎是被酒瓶碎片划出的一小道伤口，往外渗着细细密密的小血珠，“你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手背伤口两边有两道手指红印，即便尹慕不是学医的，可看着这明显的痕迹也晓得，这伤口分明是后期被轻轻扯开的。 尹慕眯了眯眼，故作夸张地打量起林亦之的伤口来，“挺严重啊，再晚点这伤口就该愈合了。” 谎言轻轻松松被戳穿，林亦之倒是没有任何地不好意思，反倒是死皮赖脸地又把手举高了点，如同在酒吧被尹慕不小心扇了一巴掌时候似的，嘿嘿撒了下娇，“那你给我呼呼嘛，呼呼就不疼了。” 见尹慕无动于衷，又往尹慕那边凑近了一些，瞬间摆出委屈的模样，小声道，“我也是为你出气嘛……” 尹慕再不做些什么倒是显得自己有些铁石心肠了，说真的当男生为自己伸出拳头的那一瞬间，心里不动摇是假的。 她抿了抿唇，头低了低凑近林亦之抬起的手，小心翼翼地呼了呼气。 手上瞬间感觉到一阵酥酥麻麻，林亦之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目光锁定在尹慕身上忍不住挪开，此时女生撩起一边有些碍事儿的头发，脸颊一鼓一鼓地轻轻给自己呼着伤口。 女生的脸红红的似是还有些害羞，睫毛一颤一颤过分可爱。 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他又忍不住想要亲她了。 --------------------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好像真的没有喝酒了，就拿今天喝的饮料来当标题吧。 第五十一章 尹慕吹得很小心也没有什么防备的心思，只是心里抱怨了下林亦之这么小的伤口都要自己呼呼，也太矫情了。 转而想起酒吧里那段有些耐人寻味的对话，便又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嘴上的动作已经停了，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林亦之强行按捺住自己想要亲上去的冲动，略略低了低头去看出神的小姑娘，只见尹慕一手抓着林亦之的手腕，而整个人却呆呆地望向某处，眉头微微皱了皱，应该又是在想心事。 他又凑低了一些，近在咫尺的距离，甚至只要再往前稍稍挪一挪，便可以吻到女生微微发红的脸颊。 尹慕愣了会儿神，猛然意识到林亦之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重的影子和渐渐靠近的呼吸。 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抬头便对上了林亦之有些心虚的眼神。 “你又想干什么？”女生毫不客气地戳穿了林亦之的想法。 林亦之也是不恼，挠了挠头笑得却无比灿烂，反问：“我想干嘛你不知道吗？” 尹慕一巴掌就拍在了林亦之受伤的手上，惹得男生疼得忍不住抖了抖，小声哀求：“你轻点。” 尹慕没继续说话，放下他的手，坐正以后双手撑着座椅开始想刚才的心事，似乎已经有了眉目。 林亦之没有感受到尹慕情绪的异样，没脸没皮地又贴了上来问，“生气啦?” 尹慕回了一句“没有”，又继续细细揣摩着刚才的那段对话，总觉得越来越接近真相了，她脑子里猛的灵光乍现，下意识突然抬眼问林亦之，“樊勇是你爹？” 林亦之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在尹慕的注视下唇角一点点的捋平，两个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中。 医院的急诊室，夜晚从来都是最喧闹的地方，人来人往一片喧嚣，可偏偏林亦之和尹慕坐在的位置尤为安静，两个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对上尹慕探寻的目光，林亦之的表情则相当丰富，想了好久，内心来回打了几遍腹稿以后，才憋出了“对不起”这三个字。 禾大有两个众所周知的秘密：第一、校长樊勇有两个儿子；第二、樊勇对两个儿子的私生活有着极其变态的掌控欲。 大儿子樊宇博当年靠着较低的文科课分数通过走艺术的方式进入禾大，之后转专业保研读博一路顺风顺水。 而小儿子则显得相当神秘，大部分人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物存在，却不知道是谁。 按照文橙的说法，她做兼职辅导员的时候翻遍了学生花名册，把樊姓的同学都给筛了出来一一排除，愣是没找到目标对象。 后来直到某次小范围的朋友酒局，有知道内情的朋友酒后失言，才把林亦之是樊勇家二儿子的事情给抖了出来。于是这件事才在私下极小范围的传播。 和樊宇博相比，林亦之无论是从长相气质到专业能力甚至到待人接物都远远优秀，而从樊勇的蛛丝马迹中，同学也的得出了老樊更喜欢林亦之的结论。 于是大皇子和小太子的称呼便传开了。 尹慕其实是有机会知道这件事的，断断续续有风声透出，只是她那个时候一直陷入在贾百江斥责的自我怀疑当中，鲜少关心也不相信这种捕风捉影的传闻。 更或者是，那个时候尹慕并不觉得林亦之是谁的儿子会影响她的喜欢。 -- 第92页 而林亦之向来排斥别人对他“小太子”这种和樊勇扯上边儿的称呼，除去最亲近的兄弟，也几乎不提这件事。 如今再次被提起，倒是提醒了尹慕。 她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这种关系，林亦之从来没有说过。 单纯的疑惑，不参杂任何其他情绪。 而此时在尹慕眼中的林亦之却是莫名其妙地肉眼可见慌张了。男生的手不自觉地摸衣服的口袋，在意识自己这件衣服没有口袋的时候，整个人又变得无所适从起来。 而向来沉稳的男声，此刻也有了情绪波动，变得有些发抖，道歉的三个字又说了一遍。 “对不起。” 这倒是染尹慕有些莫名其妙了，她微微皱着眉，有些不解的看着林亦之：“你爹是樊勇，你和我道歉干嘛？” 脸上就差把“你有事吗”这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林亦之有一刹那的恍然，却随即很快明白了，说白了自己的那些苦心经营、那些躲躲藏藏在现在的尹慕看来没有丝毫的意义。 即便曾今关心过，如今的尹慕也不会关心了。 他有些自我嘲弄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彼时有急诊科护士刚刚包扎完病患走出来，很快就捕捉到了坐在角落的尹慕和林亦之。 兴许是还没有察觉到两个人的尴尬，护士有些自来熟地走到林亦之面前打趣。 “哟，林医生怎么今天还有空来光顾我们急诊呀？”口吻里带着几分八卦的意味，并不断上下打量着一遍的尹慕，“为小姑娘打架啦？” 随后又笑眯眯地胡乱调侃了几句。 林亦之被调侃地有些不太好意思，他伸手拉了拉自己卫衣的领口，将自己半张脸藏进了衣服里，又斜斜地往尹慕身边靠了靠，最终半个人都几乎藏到了尹慕身后。 衣服和衣服摩擦起了小小的静电，使得林亦之整个人也忍不住抖了抖，男生的脸贴着女生的后背，即便是轻缓的呼吸也可以闻到女生发丝上淡淡的柚子香气。 片刻失神。 直到被一把推开，对上尹慕熟透了的脸，“你……你没长骨头吗！” - 尹慕生日过后，不知道是出现了什么转机，林亦之开始在尹慕身边明目张胆地转悠起来，上下班时候，出外景时候，似乎只要男生没有排班，便都会到尹慕身边转两圈。 切切实实应证了那句“开屏的孔雀”。 即便尹慕努力面无表情地无视男生，林亦之依旧乐此不疲。 而工作这边，日常的外景采访依旧继续，只是为了准备和禾大实验室的直播，尹慕的时间也变得紧迫了起来。 这次的直播是禾大学生的一些优秀作品的展陈，关于作品的实现方式、立意等尹慕都需要做大概的了解和掌握以便当直播出现意外情况的时候可以简单救场。 而重中之重的贾百江那组的数据可视化交互装置，尹慕自然也耗费了不少时间。而当碰到关于项目不可解问题的时候，犹豫半天还是个余绮去了条消息询问。 只看到余绮的聊天对话框敲敲打打状态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最后似是放弃似的直接推来了一张名片。 【余绮：你问问她】和尹慕预感想的一样，名片的主人果然就是那位小江。 和小江约在了禾大附近的咖啡馆见面，尽管女生见面时候带着灿烂的笑，解答项目问题也相当认真，可是女生眼底却是遮不住的疲惫,甚至哈欠不断。 聊完正事儿，两个人互相微笑着静默了一会儿。 尹慕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最近是不是有些辛苦，我觉得有……有点累。” 小江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努力挤出一个疲惫的笑来，“因为要中期了，实验数据和模型数据都不太理想。然后贾老师前几天看了我的选题，觉得我这个题选的不好。” “开题时候都没说话，现在才说我真的是有点难以接受，临时换题的话前面的工作前功尽弃了。” “我还熬了几个晚上想要找一个新题，后来发现新题也真的很难想。” …… 数据不理想，显然能够引起太多研究生的共鸣。 尹慕自认为自己也就是个学渣，当年磕磕绊绊毕业实属不易，似乎也没办法给小江在学术上更多帮助了。 她沉吟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给小江提示：“就你们现在做的这个项目，你应该是参与了大部分吧。从可视化新闻这个维度可以确定一个选题吗？至少产品是现成的，实验验证也会很方便。” 说完自己还为自己的这个建议小小满足了一下，带着些期待的目光。 只是听到这里，小江的脸色变了变，眼睛里的光也黯淡了下去。她吸了吸鼻子，不禁苦笑道，“这个选题开题时候我就想选的，但是我们组另一个同学和我写了一样的题……” 听到这里尹慕忍不住皱了皱眉。 “余绮师姐说，那位同学对可视化数据新闻的认知比我全面，不能重复选题，所以建议我换了个题……” 又是余绮。 “这个项目的大部分工作量是在你这边吧，你可以去争取一下争口气吧！”尹慕有些愤愤，“这项目选题你就因为余绮一句话让给别人了？” 似是不解气似的，还冷冷地嘲讽了一句，“余绮这种学术水平还有脸指点别人？她那边自己发的论文什么样子自己也是真的没点数。” -- 第93页 对面的女生沉默了片刻，最终在一声叹息下，小江缓缓开口，“虽然争口气很重要，但是师姐，我只是想毕业。”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故事没有配酒，就配一句跨年的祝福吧。 希望2022大家事事顺遂，天天开心 第五十二章 “师姐，我只是想毕业。” 坐在尹慕面前的女生微微垂着眸，低头咬着吸管有些局促。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一语点醒了尹慕，她怔在原地片刻，才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是哦，大家不过只是想毕业罢了。” 过去如果不是为了毕业，她也不会像软柿子一样让贾百江拿捏这么久。 尹慕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我当年毕业也超级辛苦，你注意调整心态，不要陷入到那种情绪里。”这话算是提醒也算是安慰。 听到这里，小江握着吸管的的手搓了搓，突然抬眼问得相当认真：“师姐你是不是认识于丽？” 又是一怔。 于丽，去年一整年围绕着尹慕的名字。 从学校图书馆天台到医院病房，来回的拉扯，贯穿了去年一年的回忆。 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尹慕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 “你怎么知道……” “我看了当时在医院的报道。”说到这里，小江的语气变得陡然平静，目光却又诚恳，“我有个请求。” “师姐，我是说，如果我也有那一天，你能不能也拉我一把。” 你能不能也拉我一把。 心是猛得一揪，尹慕张了张口，却发现发不出声音来，只是伸手去握了握小江的手。 明明还在初秋，手却是冰凉的。 “你别胡说。”尽管语言无力，却依据还是想争取一下。 气氛逐渐陷入沉寂，两个人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哟，这不是尹记者么。” 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矫揉造作，听得尹慕忍不住皱了皱眉，脸色也不自觉地沉了下来，她扬了扬头对上余绮含笑的脸。 余绮背着一个高奢品牌的包包，穿着米色丝绸衬衫和鱼尾裙站到了两个人的桌边。 出乎意料的偶遇。 “哟，聊什么呢。”余绮探了探头似是想去看尹慕电脑上记录的文字，不曾想尹慕毫不客气地“啪”把电脑合上。 丝毫不给余绮面子。 “当然是聊项目。”尹慕站起来，无视掉余绮凑上来说的其他话，慢腾腾地开始收拾桌上电脑和笔记本。 “聊项目怎么这么偷偷摸摸的，我是打搅到你们了？。”余绮似是没有放弃似的，见尹慕懒得搭理她，便转脸去问因为火药味一脸错愕的小江。 她笑得和蔼似乎没有什么攻击性，“小江，你说是不是。” 意识到余绮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小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尹慕的白眼简直快要翻上了天，余绮似乎把先前自己先联系她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而今到头来开始怀疑她和小江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俩能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最多也就是骂一骂导师和导师下的博士咯。 尹慕本想再多说几句呛一呛余绮，可偏偏想到小江那句“我只是想毕业”，于是又把话重新咽了一下。 “我本来明明是找你的。”走的时候，尹慕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平静的语气叙述，“小江不是你把推联系方式给我的么。” “我们余博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这事儿给忘了。” 说完没顾上余绮无比难看的脸色，冲小江温和地笑笑，“关于项目的信息我有记下，直播时候见。” 之后便看也没看余绮，侧过身子擦着余绮便潇洒走出咖啡馆。 意识到余绮的目光追随着自己，尹慕的步子顿了顿，伸手掸了掸擦过余绮时候的衣袖。 脏。 - 似乎是过了过嘴瘾，可是尹慕的心情却并不太好，和小江的对话后，心口似乎就一只坠着一块石头，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坠下狠狠砸到心口。 隐隐的危机感。 尹慕掏出手机，想了想还是给小江去了一条消息—— 【尹慕：虽然安慰很无力，但是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还有什么事记得联系我，我可能尽力帮你。】消息发出去了许久，小江才简单地回了一个【好】字。 又过了一会儿，又收到了小江的几个字【谢谢尹师姐。】尹慕只是觉得眼睛有些热，下意识地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手却是被浸湿了。 周日时候，禾大学生都会选择出行，尹慕站在禾大附近的街道上，头埋得很深，手忙脚乱低头掏出口罩，不想让迎面走来的人看到自己迎着风不断滑落的眼泪。 向前走着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尹慕捂着自己的额头，哑着嗓子慌慌张张道歉便想绕道走开，对面这个人却没有挪开。 片刻的停顿以后，来人带着些不确定的试探语气，“尹慕吗？” 熟悉又温和的声音，尹慕猛得抬头，看到一个中年打扮的金丝边框的女性正笑眯眯地打量着尹慕，对上尹慕湿漉漉的眼睛的时候，女人微微愣了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开玩笑道，“呦，这么久没见，看到我激动到哭了？” 尹慕深吸一口气，把刚才那些险些喷涌而出的眼泪重新憋了回去，隔着口罩也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杨老师。” -- 第94页 杨老师指了指禾大校园内不远的新闻传播学院，和蔼地笑了笑，“好久不见我们尹记者了，去我办公室坐坐？” 尹慕点头答应，收拾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走到了老杨身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杨闲聊起来。 从当年的同学八卦、到考试趣事、再到之后熟识的师弟师妹，林林总总聊了一些，走在禾大校园里，似乎这些事是为数不多的美好。 不夸张讲，当年把尹慕从泥沼里拉出来的人，一个是林亦之，另一个便是老杨。 那时候尹慕的论文选题和文献整理被贾百江批得狗血喷头，开题和中期差点就搁浅。 按照禾大当时的管理条例：开题、中期阶段没有通过就自动延毕。因此尹慕没有任何的退路。 又是一个万念俱灰的下午，尹慕垂头丧气拿着自己的那份“学术垃圾”吃了贾百江办公室的闭门羹。 鼓足勇气挨个去敲学院其他老师办公室的大门，想去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好心的老师可以给自己做一做指导。 有的老师不在、有人老师表情冷淡、有的老师挑眉问尹慕【你没有自己的导师吗】、唯有老杨，把尹慕带进自己办公室，从论文框架开始一点一点和尹慕分析。 从框架逻辑到正文措辞。 最后不忘安慰尹慕【其实还是不错的。你们贾老师要求比较严格，你不要难过。】甚至在最后的那次论文终期答辩，唯一站出来为尹慕争取的还是老杨，她站起来很耐心地对其他答辩老师解释【这个论文聚焦的点非常小，却研究得很深，绝对是符合毕业标准的。】两个人一路聊着走进老杨办公室，见尹慕有些失神，老杨便又笑眯眯地问：“最近怎么样，我们小尹记者应该很忙吧。” 尹慕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答道，“是有些，今天刚好休息就过来为后面的直播做些素材的准备。” 老杨的目光从尹慕有些微微发红的脸上定格后又重新挪开，简单聊了几句关于直播项目的事情。 期间这个正好有抱着篮球的学生进办公室请老孙签了一张比赛的请假单，“是马上准备CUBA的比赛和训练。” 生怕老杨不同意似的，学生赶紧补充道。 “比赛好好加油哦。”老杨麻利地签完假条，笑眯眯递还给学生目送他离开，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尹慕，“说起来，你们那一年医学院有个小伙子也打CUBA是不是？” “我记得和你还蛮熟悉的。叫……叫什么来着，上次还见过的。”老孙用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仔细回忆。 “林亦之。”尹慕小声回答。 “对对对就是他。”老杨有些高兴，她问尹慕，“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 之后指的是上回林亦之带着尹慕去禾大打比赛的那次，那回尹慕也是在去的路上遇到过老杨，虽然没有很多交流，只是那次老杨看林亦之的表情现在回忆起来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尹慕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见老杨带着些期待的目光又赶紧摆了摆手否认，“我们后来也见过了，也不是很熟。” 听到尹慕这个回答，杨老师倒是有些失望，她似是故意似的重重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俩肯定能在一起呢。” 听到老杨这话，尹慕都忍不住挑了挑眉，她“啊？”了一声，正准备喝水的她手都顿了顿，赶紧假装开玩笑道，“孙老师，您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哪里是乱说。”杨老师摆了摆手，“当初念书的时候，小林不就是喜欢你吗，我都看得出来的。” 这语气妥妥便是过来人笃定的语气。 尹慕捧着杯子，低头又喝了口水，假装淡定又释然地笑笑，“怎么会，老师您记反了，倒是我当年喜欢他，闹得满学院都知道。” 却没想到老杨坚定地纠正尹慕，“我怎么会记错。就是的啊。不然小林一个医学生怎么三天两头往我们学院跑。” 似是担心尹慕还不相信似的，老孙仰着头努力回忆了一下继续补充，“当时不是现在贾百江手底下那个余绮也喜欢小林嘛，小林也不怎么搭理人家的。” “倒是对你，我感觉小林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你相信一下老师的感觉。” 尹慕面上倒是反驳，只是又喝了口水，心里暗自腹诽—— 感觉这种东西向来是最不可信的。 面上却是不显，先是随口附和了老杨一句，又赶紧解释刚才老杨抛出的问题，“林亦之来我们学院做实验，跟着大家一起玩儿什么的，不是因为他们混寝有我们学院的学生嘛？” “怎么会。”老杨这话却是有些意外，“他的室友和玩的好的学生都是医学生啊，我老公当年觉的就是他们那个班学医的，那四个人都很熟悉的。” --------------------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热红酒好火，在家稍稍尝试了一下~好像还阔以 第五十三章 “他可没我们新闻传播的同学室友。”老杨的话讲得异常笃定，让尹慕的眉心不由得一跳，随后便是深深的困惑。 老杨看着尹慕的神情，许久没说话，任由女孩子自己消化了一下刚才对话的信息量，直到尹慕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才继续对话。 她想了想试探性问尹慕：“你知道……林亦之他家里的事情吧。他爸……呃……” -- 第95页 看到老杨欲言又止，尹慕索性认了下来点点头说：“我知道的，老樊。” 老杨瞬即摆出一副“我就知道你肯定知道”的了然的表情，然后继续若有所思，“小林和老樊的关系一直比较紧张，家事的具体原因都是坊间传闻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关于打球这个事情的争执我们多多少少都听说了一些。” 尹慕垂眸没说话，老师便自顾自继续往下讲，“当初就是学生刚才请假的那个比赛，什么从学校联赛到打职业，什么cba什么的吧，反正当时有冲突，两个人关系一直都不太好。这个事儿当时全体教师开着大会呢，小林直接闯进会议室抱着个篮球往前面丢，差点砸到他老子的脸。” “还有哦，你应该也听说了一些八卦吧。老樊对自己儿媳人选可严着呢，当初劝退了不少小姑娘。就宇博现在那个女朋友，当时小樊上房揭瓦闹了好一阵子，才默认继续谈着的。” 尹慕还是没说话，只是握着水杯的手关节微微用力，心里里似乎是一种很奇艺的感受，一方面觉得老杨说这些和自己无关絮絮叨叨的小事，另一方面又无法克制住内心，想听老杨继续往下说。 “余绮？”尹慕接话。 “对的对的是她，你们贾老师很喜欢她，听说宇博还求着你们贾老师去做老樊思想工作，这个念博的名额樊宇博也出了不少力气。” “可是我听说，余绮念了博士不是就把樊宇博甩了吗？”尹慕皱了皱眉，想起最初时候自己术后休息，文橙带过来的八卦就是这样的。 “哦呦，你消息也很灵通哦。”尽管办公室没有人，老孙还是谨慎地环顾四周以后，凑近尹慕刻意压低声音小声说，“这不是找不到更好的了么？听说小林又拒绝她一回，然后学校这个消息不知道是从谁那边传开了。” “小余面子上过不去，就又重新和樊宇博好了。” 尹慕听完冷哼了一声，“那他俩挺般配。” 老杨见尹慕目光骤冷，竟然自己心生出一丝寒意来，她也没继续说话。有那么一瞬间，老杨也觉得面前的尹慕和自己刚认识她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很陌生，但是又似乎是长大了。 而尹慕最后还是理性战胜了那些小心思，她捧着水杯又喝了一口水，才淡淡地开口：“杨老师说这么久别人家的事儿干嘛呀，我还想问问您最近过得好不好呢。” 出乎意料的话惹得老杨面上一僵，对上尹慕略带审视的目光，化解尴尬似的笑笑。 她笑眯眯地道，“哎，这不是想说小林心思还在你这儿嘛。你别怪老师八卦哦，之前你在教室睡着，还是小林给你披的衣服，老师都看到的！” 尹慕应该是没有印象的，在某一个暖洋洋的冬日午后，尹慕趴在实验室桌上小憩，因为前一天休息太晚很快便睡着了。 而本抱着篮球冲进实验室找人的林亦之，在看到尹慕趴着睡觉的瞬间变得蹑手蹑脚起来，悄悄走近，看到女生睡得不太安稳，努力蜷缩着，时不时稍稍动一动嘴唇。 男生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都在安静干着自己的事情，他脱掉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悄悄披在了女生的身上。 - 黄昏。夕阳下。 尹慕拎着自己的电脑包随手晃荡着，缓缓往家挪着步子，心情有些复杂。 路过便利店，想了想走进店里，在酒柜的方位来回转了几圈，买了瓶野格，结账时候又顺手拿了几瓶养乐多和苹果汁，最后要了个冰杯。 坐在便利店邻街的椅子上，自己忙活着随便调了杯酒。 手握着冰杯，指尖的冰凉感时时刻刻提醒着尹慕保持清醒。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迎着夕阳下班的人群，暖黄色的阳光洒在地面上，穿过玻璃洒在尹慕的身上。 一片美好。 尹慕低头抿了一口酒，脑海里还是和老杨的对话。 “我还想起一个事情。” “当时你们论文中期以后，林亦之来找过我一回，说想让我帮忙指导一下论文。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他一个医学生怎么需要新闻方面的传播指导。后来他说是帮一个同学。” 尹慕仰头又喝了口酒，苹果汁伴随着酒精的味道在口腔中炸裂开，带着一丝丝的甜，明明没有醉，尹慕的目光却有些迷离。 “那个时候其实你已经找到我了，我帮你看了看你论文。后来我才知道，小林拜托我的，也是你的事情。” 此时已经是下班的时间，马路上车水马龙，汽车汽笛声、引擎声、人声一片嘈杂。而一窗之隔的便利店内，人却不是很多，尹慕托着下巴一个人静静坐了很久，偶有便利店的大门被推开，外面的声响才会骤然放大。 待到门重新被合上，声音又就此被隔绝。 尹慕的手机突然震了震，聊天软件弹出了一条消息，尹慕举着冰杯再打算抿一口酒的时候，目光余光瞟到了手机屏幕来信人的名字。 指尖一顿。 【林亦之：你是不是马上要回禾大搞直播了，注意心情不要太辛苦。】尹慕索性放下酒杯，指尖触摸到屏幕的瞬间又顿了顿，斟酌了一会儿打了一个【嗯】【林亦之：？】兴许是单向箭头叮嘱很久了，尹慕一个简单的“嗯”都让林亦之有些错愕，于是屏幕上方id处的状态栏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尹慕见林亦之半天没打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干脆自己先发制人，又紧跟着打了一句。 -- 第96页 【尹慕：你倒是也不必麻烦老杨和我说这么多的话……】这回输入的状态倒是一顿，恢复到了林亦之的id上。兴许是思考了许久，屏幕上才重新出现了一句【林亦之：？啥？怎么说到老杨了，听不懂。】【尹慕：你再装……】却是林亦之把话锋一转【林亦之：我有个朋友说你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大好。】【尹慕：你那个朋友是不是杨老师】【林亦之：不是。就是一个朋友。】破绽百出的对话背后是想努力掩藏住秘密的口吻，尹慕甚至感受到了林亦之的一丝惊慌，自己便也懒得继续追究林亦之把老杨和自己聊天的起因和初衷了。 她仰头把杯中最后一丝酒混杂着冰水灌进自己嘴巴里，顺带含了一块落进口中的冰块。冰凉的感觉充斥着口腔，让尹慕的大脑又清醒了几分，努力对抗着微弱酒精。 【尹慕：没不太开心，就是工作有些辛苦。】就像是一种心理暗示，打完这行字以后，仿佛是真的十分辛苦一般，尹慕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没再继续林亦之的回复，干脆利落地打包了剩下的大半瓶野格和其他饮料，继续晃荡着慢吞吞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自家楼下铁闸门的以后，看到一个穿着外卖打扮的小哥在铁闸门外犹豫，手里抱着一束花，还拎着个什么东西。 看到尹慕一边套着钥匙走近，便仿佛见到了救星一样，上前一步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是要给楼上503送外卖的，结果没想到这户人家没人，电话也没打通，所以就在楼下等。” 尹慕只当是简单的外卖，因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摸出钥匙正打算开门，却骤然顿住了。她“啊？”了一声，倒是扭身细细打量起这个外卖员和他手里的花来。 “603？”尹慕不确定地又重复一遍。 “对啊。”外卖员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点头确认，“就是603啊，603尹女士，你认识啊？” 尹慕挠了挠头，得到外卖员肯定的回答以后，指了指自己，“我就是603的尹女士。” “尾号多少？” “3576”尹慕如实回答。 “这不就是巧了嘛！”外卖小哥低头核对了一下账单信息，瞬间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了，二话没说就把刚才那束花塞进了尹慕手里，顺带把另一只手上挂着的兜子一并交接到尹慕手上。 待到外卖员骑着自己的小电驴走远，尹慕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眼捧在手里的粉玫瑰和一兜子似乎是奶茶小蛋糕之类的小食，心中的答案已经了然了。 回家关上门，先将花找了花瓶插好，随后将外卖袋子里的小蛋糕和奶茶一一取出。 她想了想掏出手机想和林亦之再确认一下，点开屏幕除去外卖小哥的三个未接电话以外，还有一条林亦之的消息。 【林亦之：既然工作很辛苦，那就吃点甜的，心里甜一下。】- 备注一下：1、野格+味全苹果汁+养乐多冰杯味道也不错子，安利给大家2、剧情需要让老杨八卦了一下，事实上老师们都是有师德的，很少会和学生聊这样的八卦。 第五十四章 直播日。 尹慕心里是藏不住事儿的，但凡碰到一些大事儿，早上不用闹钟便都会早早醒来，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索性天还没亮便爬起来了，坐在床上发了会儿愣，想起今天要回禾大，又匆匆忙忙起床洗漱。 在房间的镜子前面比划了好一阵，本已经穿上了白色的卫衣和牛仔裤，后来想了想又拿出一条粉色的丝绸衬衫，衬衫胸前用白色的丝带打了一个很好看的蝴蝶结，牛仔裤也换成了A字裙。 妆也难得的化了全套。 平时最多因为出镜会打个粉底画个眉毛，而今天倒是腮红和修容都打上了。 一切结束，尹慕有些不自然地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然后又从鞋柜里拖出了许久不穿的高跟鞋。 虽然毕业以后回去了次数有限，尹慕却总是隐隐有一种攀比心理，每每回学校或者见贾百江余绮的时候，都会穿戴整齐以示自己离开了学校平时过得还不错。 兴许是打扮地过于精致，连来接尹慕和她熟识的摄像和司机都多看了她两眼。 “小尹今天这么隆重啊。”摄像笑了笑，“我们电视台小姑娘哦，都好看的。” 尹慕礼貌性回应了一句，在车上又和摄像对了一些细节，待到再抬头的时候，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禾城大学的门口。 尹慕深吸了一口气，仰着头看了看学校大门的牌匾，不远处还有那个不太显眼的图书馆楼顶。 莫名紧张。 直播时间是在下午，尹慕因为要布置直播环境上午早早就到了实验室，趁着摄像架设机器的功夫，又赶紧瞄了自己的稿子熟悉熟悉。 实验室也因为要直播的缘故，来了不少学生帮忙，有的来打扫，也有眼熟的看到尹慕乖巧地喊了句“师姐好”，便凑到尹慕身边聊天。 师弟师妹性格都很好，见尹慕有些紧张，都笑着安慰她，不用慌张。 正一边干活一边聊着天，尹慕看到了角落的小江。 此时她坐在办公椅上，背对着大家，对着屏幕敲敲打打，尹慕隔着远并不太看得清，只能依稀辨认出似乎是在用sci-hub查文献，熟悉的界面让尹慕都忍不住条件反射的抖了抖。 身边有小师妹顺着尹慕的目光便也锁定在了小江身上，她略略凑到尹慕耳边小声说，“小江今天心情不大好。” -- 第97页 尹慕皱了皱眉，同样凑过去用很小的声音问道，“她怎么了。” 小师妹吐了吐舌头叹了口气，“听说是临时换了个选题，答辩没通过，当场就延毕了。” “真的换了个题？”尹慕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又不自觉落在背影落寞的小江身上。尽管女生一直没有扭头，但是仅仅看着女生背影，尹慕都能清晰感受到她深深的绝望感。 “可不是嘛，她导师一点儿面子没给，说这个题早八百年就有人研究过来，还不如她现场百度的题目管用。”小师妹又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太惨了，刚被挂了中期，今天还被老板叫来打工。” 实验室的动静很大，除去摄像师架设设备调试的声音，还有不断人来人往的同学。而小江却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她一直背对着大家低着头沉默不语，看起来像是好好看着文献，待到稍稍走近便可以看到那一页论文已经许久没有翻页过了。 尹慕心情也不大好，她也清楚这个时候跑去安慰小江更是在戳女生的自尊心，于是她连这个想法打消了，只是也同样停止了和师弟师妹放松的打趣儿，开始沉默地干活。 待到中午时候，大概的环境和设备都调试完成，尹慕接过摄像递过来的水，还没喝两口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一扭头便看到老杨微笑着站在实验室门口。 视线往一边挪去，便是林亦之斜斜地倚靠在实验室的门框边，对上尹慕的目光，男生露出一个好看又灿烂的笑来，浅浅的梨涡印在脸颊上。 尹慕自从那次酒后便没再见过林亦之了，男生剪了头发显得整个人相当清爽，穿着墨绿色的短袖和米色ins风的格子裤，相当休闲的打扮。 意识到大家看过来的目光，男生举了举手里的外卖饮料袋，“请大家喝。” 在场也是有不少学生认得林亦之的，便有几个人急急为了上来，喊了一句“师哥好！谢谢师哥！”甚至还有人掏出手机问林亦之要合影。 尹慕被挤到了外圈和老杨站在了一起，看着师弟师妹热情地围着林亦之问东问西，而事件的当事人则很耐心地迎合大家的合影要求，顺带和大家聊了聊天。 “不至于吧，他就一普普通通男毕业生，怎么这么高人气。”尹慕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撇了撇嘴。 “人家小林哪里普通了，当年差点进CBA打比赛呢。”尽管不是自己的学生，老杨也是一脸骄傲，“我听我爱人说，他念书那会儿蹭课的别的专业女生都好多的。就为了和小林一起上课。” 说到这里老杨顿了顿，冲着尹慕故意扬了扬语调，“结果人家一有空就往我们这儿的实验室跑。哎，有人还一直没明白。” 尹慕只当是没听见，低着头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心里暗暗道，那会儿都以为林亦之是来看余绮的，谁知道他还能赏光来看看自己。 正说着，林亦之捧着杯桃桃乌龙从人群这边走出来，走到尹慕身边，同样低着头轻轻叫了一声尹慕的名字算是打招呼。 见尹慕没说话，老杨便赶紧打圆场：“小林正好今天来学校看我，我说你应该也在准备直播的事情，就带他过来碰碰运气。” 兴许是尹慕还沉浸在小江的情绪中没有出来，因此见到林亦之的时候没有更多的表情，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当医生挺闲啊。” “没看见我这大黑眼圈？”林亦之挑了挑眉，随后有些不满地弯下腰，把自己的脸硬生生怼到了尹慕跟前，指了指自己眼睛下方，“看清楚了，下了夜班就赶紧过来了。” “哦~”老杨在一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目光在笑得没脸没皮的林亦之和转头故意不去看他的尹慕身上来回转圜。 见两个人别扭的不说话，又拿胳膊肘顶了顶林亦之，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 林亦之挠了挠头，走了几步绕到尹慕跟前，把饮料塞进尹慕手里说“都到饭点了，请你吃饭呗。” 老杨找个机会说和其他学生一起吃饭是尹慕预料到了，于是两个人一路无言并肩走到了学校食堂面对面坐下。 此时是饭点，学校食堂人来人往，每个档口都在排队，林亦之按着尹慕让她先找了位置坐下，自己先去排队，过了一阵子才汗涔涔地走过来，手里端着两碗盒饭。 尹慕却还在想刚才小江的事情，于是心情便有些不大好，尽管林亦之打的饭其实很合尹慕平时的胃口，这回却因为心情真的有些吃不下了。 只是碍于面子，又勉强吃了几口。 林亦之看出了尹慕有些不在状态，起先只是默默地看着，直到尹慕扒拉饭的频率越来越低，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心情不大好？” 尹慕低低嗯了一声，“小江这次答辩没过，延毕了。” 女生声音闷闷的，似乎听起来快要哭了。 林亦之此时嘴巴里饭塞得满满当当，鼓囊着半张脸，似是努力回忆了一下才记起尹慕说的这个小江是谁。 “也是老贾的学生？”林亦之了然。 尹慕又嗯了一声，筷子拨弄了下米饭，艰难地又咽下一口。 男生忍不住伸手按住了尹慕又准备动筷子的手，“吃不下就别勉强了，我等下带你出去买点甜的。” 男生指尖温暖，触到尹慕冰凉的手背，惹得女生忍不住抖了抖，尹慕却没有推开林亦之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想找一个情感的宣泄出口，“我就是……我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 第98页 “又……又很可怜。”尹慕顿了顿，小声又补充了一句，“比我当时还可怜。” 当年虽然辛苦折磨，但是至少毕业了。 可是现在的小江却是面临了尹慕当年最不敢面对的事情。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很可怜。”男生的手轻缓地拿掉了还停留在尹慕手里的筷子，很熟稔地将女生冰凉的手包裹在掌心握了握，又生怕女生抵触似的，又恋恋不舍松开。 只是手指还轻微地勾着，没有彻底分开。 “你那个时候还吃了我的盒饭。”林亦之试图引开尹慕的注意力，他看着女生耷拉的脑袋，又上手揉了揉尹慕的头发，“我就记得，那盒饭咸津津的，也不知道你掉了多少眼泪进去。” 尹慕的眼光沉了沉，也陷入了回忆。 那是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尹慕永远记得那个拉着自己的手，将自己哭哭啼啼抱下天台的林亦之。 “不要做什么比较。”林亦之叹了口气，难得的正经起来，“你那个时候也很可怜的，但是，总是要熬过去的。” 说完他站起身，手重新牵了上去，“带你出去买点甜的，吃了心情好。” 说完后侧过身细细打量了一下尹慕的脸，啧了一声，“我这两天投喂效果还行，之前太瘦了，现在就更好看。” 林亦之总说甜品可以治愈人，即便心里再苦，嘴巴至少可以甜一甜。 当尹慕在甜品店舀了一勺提拉米苏塞进嘴巴的时候，好像是在这个瞬间忽然觉得，他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 第五十五章 下午。 吃完一角提拉米苏，尹慕的心情稍稍好了些，两个人便绕着学校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圈，算是饭后消消食。 林亦之走在尹慕身侧，迎合着女生的步子故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期间无数次鼓起勇气挨得尹慕近了一些。 手背和手背接触后触电般酥酥麻麻的触感让林亦之有些眷恋，于是便又站得跟近了一点。 尹慕显然是察觉到了林亦之的反常，走着走着便挤到自己这条道上了，皱着眉看向男生，男生却是含笑看着自己，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林亦之的这点明显的小心思尹慕自然是知道的，她只是重新垂眸，假装没有意识到林亦之的意图，又走得远了一些。 只是没过多久，林亦之便又是会没脸没皮地贴上来。 心照不宣的散步以后，差不多到了工作的时间点，待到两个人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实验室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余绮已经来了，坐在桌子的一角和其他一些师弟师妹聊着天，手里还拿着要对的台词。见到尹慕和林亦之一同进的实验室，脸色当场变了变。 而后迅速调整，扬了扬下巴之后微微点头，算是大度地打招呼。没让人察觉出丝毫的异样。 苏易也在，起先是站着和摄影大哥聊天，看到尹慕走进实验室，眼睛亮了亮，跑上前甜甜地喊了声“师姐。” 尹慕也是那次生日宴酒后就再没见过苏易了，那次闹剧苏易其实也受了些轻伤，同样的也理解了尹慕和林亦之之间再微妙不过的氛围。 只是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真傻，依旧孜孜不倦地每天给尹慕发着“早安”，随时会分享一些在学校中的趣事儿给尹慕。尹慕偶尔一句“有些想以前宿舍楼下的猫”，苏易当真把宿舍楼五只猫猫的合影发给了尹慕。 似乎对尹慕的事情他格外上心。 今天的苏易兴许是刚刚打完球，穿着一条深蓝色的篮球队服背心和白色的运动短裤，脸上汗涔涔的，时不时用纸巾抹一把脸上的汗，只是一如既往桃花眼笑眼盈盈望着尹慕。 苏易来的时候，尹慕便感觉到自己身边气压低了低，偷偷偏过头去看一侧的林亦之，果然男生敛起了笑来，嘴唇抿了抿，看向苏易的目光带着些明显的敌意。 和刚才的林亦之判若两人。 苏易显然是能够感受到林亦之的压力的，却是没有理会，依旧目光灼灼地望着尹慕：“听说师姐今天来学校，就和实验室老师请了个假说是来看看新闻这边的直播” 说完便又是微微一笑，顺势站到了尹慕的另一边。 于是尹慕一边站着苏易，一边站着林亦之，瞬间浑身紧绷感受到了深深的压迫感。这倒不是心理上的左右为难，而是身边两位大帅哥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已经把“老子就是看不惯”对方写在了脸上。 “师姐吃过饭了吗？”苏易打破沉寂，微微弯下腰问尹慕。 未等尹慕回家，林亦之便率先帮尹慕说话了，“中午吃过了，她是和我一起吃饭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尹慕听这话的时候感受了林亦之带着些小心思的炫耀。 “喔，那师姐晚饭还没有约吧。”苏易也不理会林亦之，笑眯眯地问尹慕，“学校附近开了家小酒屋，晚上要不要约一波酒？” “开在哪里。” “就北街，很近的。”苏易回答，“你直播完，我带你去。” “好呀好呀。”尹慕答应的很随便，根本就无视掉了林亦之沉下来的脸。 “我也要去。”冷不丁的林亦之出声了。对上苏易玩味又探寻的目光，林亦之理由找的理直气壮，“我也想喝酒。” 尹慕自然是没理会两个人小儿科攀比式的对话的，因为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晚饭上，她的目光又锁定在了不远处的小江身上。 -- 第99页 小江这会儿已经没有坐在角落了，而是被余绮使唤着开始干活儿，搬一些物料，以及直播时候可能涉及到的道具。 女生依旧低着头，偶尔转到的正脸可以看到眼睛似乎是又哭过，已经肿成了小桃子。 苏易顺着尹慕的眼神看过去，当聚焦在小江身上的时候，多了几分了然。 “师姐关心小江啊。” 尹慕低声嗯了一声，想了想觉得苏易可能会知道些什么，便有重重点了下头，转脸问苏易，“你和小江熟吗？” 苏易笑着摆了摆手，“我不认识她，只是听说师姐你和她关系还挺好的，所以对她有个大概的印象。” 尹慕没说话，听苏易继续说。 “她论文挂了以后，今天中午听说被人看到拎着两杯星巴克和小蛋糕去敲贾百江的办公室门。可能是要找她聊聊论文，或者问问中期有没有什么争取的余地。” “至少还是想办法去做努力了，挺不容易的。”尹慕开始难受起来，似乎从苏易的描述可以联想到过去的自己，中午刚刚被提拉米苏治愈的心情瞬间又糟糕了下去。 “贾百江见她没？”尹慕继续问。 “当然没有。”苏易耸了耸肩，带着些遗憾的语气，“听说被人看到，贾百江说了句自己在备课，时间着急现在没空，就把小江给赶出去。” “听说小江在老贾那边也没空，但是听说被关门外以后，走出学院就嚎啕大哭，路过好多人都看到了。” 尹慕有些不忍，攥了攥衣角却又没有任何可以做的。 “尹慕你在干嘛呢，愣着干嘛快过来！” 正想着，李主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尹慕闻声望去便看到李主任站在贾百江一边，还有余绮堆着笑，正招呼她过去。 待到尹慕走近，李主任的眉头便是越皱越紧，数落起尹慕来，“等下直播要出镜的人，也不记得擦下口红。” 尹慕手背轻轻抹了下嘴唇才意识到刚刚吃完饭以后忘记补口红了，翻了翻包才有些尴尬地发现自己化妆包是落在公司车上了。 李主任察觉出了尹慕的不对，便追问道，“怎么了。” 尹慕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口红落在车上了，我等下去拿。” 说着作势便要往外跑，却被贾百江一把拉住，“哎，你来回跑一趟热得妆都要花了，找个人帮你跑个腿吧。” 看起来像是关心。 “不用不用，我很快的。”尹慕摆了摆手就想着自己去，却被贾百江执拗地抓住了。 贾百江望着不会变通的尹慕，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小孩怎么不听话呢。” 说着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在找人，当目光锁定在背对着大家低头搬道具的小江身上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尹慕已经察觉出来有些不大好了，正想开口拒绝，却是非常有眼力价的余绮先开口了。 “小江小江，你过来下。”隔着人群，余绮喊住了小江。 小江的背影先是一滞，随后低低哎了一声，便小跑到大家跟前。 “你尹师姐口红落在车上了，你去帮她取下。”余绮吩咐地很自然，尹慕却整个人像是被蚂蚁啃食般难受，对上小江狐疑的目光的时候，她便再次开口拒绝了。 “真不用麻烦师妹，我自己可以去。” “不不不我帮你去拿吧，我去找司机拿钥匙。”说着小江刚刚抬起的头又重新低了下去，转身后利落地跑开了。 在小江去拿化妆包的10分钟里，尹慕似乎度过了最漫长的10分钟，一面客套敷衍着贾百江和李主任的话，一边心不在焉地等着小江回来。 心情是满满的愧疚。 待到小江满头大汗跑回来递上化妆包的时候，尹慕望着女生一头的汗，有几缕刘海都被汗水黏在了额头上，兴许是因为跑着过去的原因，满脸涨得通红，还喘着粗气。 依旧不变的是，眼皮还没有消肿，显得有几分滑稽。 尹慕道谢接过化妆包，尽管女生的手因为刚才跑步的原因是热的，可尹慕心里却是一片冰凉。赶紧又翻了翻包，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小江擦汗。 小江道谢后走开，继续低着头往刚才搬道具的方向走去。 余绮看尹慕的不忍的目光觉得有些好笑，趁着贾百江和李主任走开，她便轻嗤了一声，懒洋洋地对尹慕道，“年级低的，那不就是苦力么。” 见尹慕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你以前干苦力干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尹慕低着头没想着搭理她，两个人也都不曾看到走在不远处的小江，整个人也僵了一僵。 第五十六章 尹慕拿着自己的化妆包退到了一边，掏出手机调整成自拍模式，便对着像素不高的手机屏幕简单地给嘴唇上了个色。 短短的功夫，林亦之就又像是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静静地看着尹慕补完口红，面上挂着笑，却是没有说话。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苏易也走了过来，男生此时额头上的汗已经干了，整个人也变得清爽了一些，他歪着脑袋往尹慕前面靠了靠，随后笑着夸，“师姐你好好看。” 很少有人这么直白地夸奖尹慕，以至于尹慕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了。她有些不太好意思，稍稍低了低头道了声谢。 -- 第100页 苏易的话又是相当直白，“师姐这个色号好好看，是tf80吗？” 尹慕其实自己都不太记得口红是什么色号了，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口红底，依稀可以辨认出80的字眼，便有些惊诧，“你这也太厉害了吧，这也能看出来。” 苏易耸了耸肩膀，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之前给我妹准备生日礼物的时候研究过。” 尹慕还想说话，却被一边林亦之的轻咳打断了。尹慕扭头过去看他，便看到林亦之单手握拳抵在下巴上，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见附近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林亦之很自然地放下手，往尹慕身侧靠了靠，心里大概吐槽了一百遍“懂点口红就这么嘚瑟昂”，一面又盯着尹慕粉嘟嘟的唇不愿意移开眼。 他想上去咬一口。 “感冒了？”尹慕难得地关心，让林亦之倒是有些失宠若惊。他睁大了眼睛，片刻怔愣以后，即刻摆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整个人往尹慕身上靠去，似是想要寻找一个支撑点才能站稳，“对，今天来的时候就不大舒服。” 待到男生的重量开始往尹慕这边压的时候，尹慕也发现了不对劲，她伸手往外推了推，纹丝不动。 只是顺毛黑发轻轻擦过尹慕的脖颈，顺带着轻微的呼吸，让尹慕的心也痒了痒。 脸逐渐开始发烫，幸好有腮红遮着，因此并不太明显。尹慕心一横，揪了下男生的脖子，猝不及防的疼痛感让林亦之“嘶”了一声，不情不愿离开了尹慕的肩膀。 “我感冒了。”苏易刚才吸引走了尹慕过多的注意力，以至于林亦之站在一边就开始自顾自吃醋，并想着怎么把尹慕的注意力吸引回自己身上。 口红色号这种事情他当然是不擅长的，装一装病，让尹慕关心一下自己这件事倒是可行。 想着他便可怜巴巴看着尹慕，蛊人的眼睛里似是能溢出水来，“难受。” 不曾想，尹慕又推搡了一把林亦之，示意了一下实验室外的走廊，一脸冷漠地走开。“感冒了就出去，别在这儿带着了，免得互相感染。” - 尹慕举着收音器，调整了一下自己微笑的弧度，心里默念着：3、2、1 直播开始。 尹慕绽放出职业又有亲和力的微笑，对着镜头打招呼：“哈喽大家好，我是小尹。我现在站在的位置是禾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的实验室，在这里会和大家分享一些我的见闻。” 互联网的传播力是强大。随着当地信息流的推动，及各大平台触点的直播，让直播间的人数飞快涨了起来。 有的人是来看尹慕的，有的人是来看看禾大教学水平的，当然也有一大部分凑热闹的。 尹慕很少参与这样的直播，因此当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在线人数不断攀升的时候，她的眼皮也跳了跳，生怕是自己输错了一个零。 采访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一切看似顺利又波涛暗涌。 待到数据新闻可视化交互装置的时候，尹慕面向余绮，步子不由得顿了顿。 余绮微笑着望着她，下巴微扬示意尹慕可以开始了。这些问题都是提前对好的，像是余绮这么准备充分的人，自然是将答案全部背了下来。 尽管感情饱满，可惜用错了地方，抑扬顿挫该强调的重点统统没有强调。却偏偏回答得自信慢慢。 尹慕眼角的余光越过余绮望向她身后不远处躲在人群后面，仅仅只露出头顶的小江上。当不相干的别人拿着自己的作品恬不知耻说是大团队一齐完成的时候，那种复杂的心情估计现场所有人中，也只有尹慕能够稍稍理解一些。 片刻的出神，让尹慕在镜头在呆滞了两秒，直到李主任轻轻咳了两声，才把尹慕从回忆中拽出来。 瞬间有些张皇，目光瞟过人群，不知道怎的，便对上林亦之让人心安的眼神，他冲着尹慕略略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紧张。 尹慕深吸一口气，稍稍找回了一些状态。 重新露出得体的笑来，面对余绮。 直播顺利进行了下去，很快到了最后一个环节，直播间粉丝提问，在场解答的环节。 这个之前李主任也事先和尹慕打了声招呼，尽量挑一些问得有水平且不难回答的问题进行提问。以防答不上来这种尴尬的情况出现。 “编一编弹幕也比答不上来好。”这话是李主任的原话。 因此尹慕前期的问题都问得相当简单，基本上都是一些创作思路以及团队配合等问题。直到弹幕上有一个id评论吸引了尹慕的眼球【beauty：老贾这博士也太拉垮了，这点介绍说的磕磕绊绊的。】【beauty：一看就是个甩手掌柜，真正做这个产品的妹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哭呢】【beauty：随便提个问，这位博士直到这么多交互硬件中为什么用kinect吗？】尹慕的喉咙一紧，气血上涌，几乎也是在一瞬间就判断出了这个id的主人应该是于丽。她攥着收音器的手紧了紧，又下意识抬眼去搜寻人群中坚定的眼神。 而对上林亦之沉沉的眼神以后，尹慕的心情忽然变得瞻前顾后又有些兴奋。心中一种卑劣又刺激的想法从心底里开始暗暗滋长，生根发芽。 她快速地瞟了一眼余绮，对方还悠哉悠哉地站着，又望向那个依旧只剩下头顶的小江。尹慕深吸了一口气。 重新调整了一下心态，尹慕重新开口提问了，“这条弹幕被刷新了很多次诶。”她故作惊讶地指了指屏幕，然后微笑笑道，“看在你辛苦刷屏的份儿上，就你了。” -- 第101页 她假装相当生硬地语气，一字一顿念着问题，“请问余绮博士，在这么多交互硬件中为什么选了kinect呢。” 说完她把收音器举向了余绮，带着些期待。 显然这个问题出乎了余绮的意料，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指了指自己向尹慕确认，见尹慕没有丝毫反应，整个人的面色就变得不好看起来。 艰难地开口，“首先kinect作为一种相当先进的产品，我们拥抱科技，用于尝试……” 当余绮一开口尹慕唇角毫不避讳地挂起一抹浅浅的笑来，而余绮也显然意识到了尹慕的不对劲，却是没有想出哪里不对。话到嘴边却是不得不说。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外行人听起来自然是认为余绮回答得官方又凝练，而尹慕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感谢余绮博士回答问题。” “不过。”说到这里，尹慕的语气刻意顿了顿，“我好像也有点记不清了。我记得kinect是不是最近要停产了。” 说完她又挠了挠头，打趣儿道，“也可能和我记性不好记错了。” 当众打脸，余绮的脸色阴沉地可怕，连尹慕正对的李主任，她都能看得出老李的口型已经开始骂人。 气氛逐渐转为尴尬，却不曾想，有个人突然站了起来，“刚才的问题我能回答。” 是小江。 尹慕整个人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是该上前递话筒还是站在原地不懂，目光再一次求助似的望向人群，这一回林亦之也有了动作。 他整个人往前走了走，冲着尹慕摇了摇头。 不要阻止。 尹慕没有动，迎上余绮诧异眼神的时候，也做出一副茫然的模样，于是也就是在没有话筒的情况下，小江哽咽着声音，把问题的解答完了。 解答完也似是考虑了许久，才猛然抬头，像是下定决心，面向一脸尴尬的余绮，“听说师姐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请问师姐在这个项目中做了哪些工作呢？” 第五十七章 现场氛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所有人面面相觑，眼神对视进行了一波交流，小心翼翼做着口型互相问着“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情的人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可是尹慕却心知肚明。 她握着收音器的手又紧了紧，眉头紧锁，心里不好的预感又增加了几分。 而此刻比尹慕表情更不好的，自然就是余绮了。 当小江把问题抛出来的时候，余绮面上尴尬又慌乱的神色一闪而过。快到镜头前的观众兴许都没有捕捉到余绮这么小的情感波动。 短暂的慌张以后，随即很快调整过来，重新翘起唇角，并直面上提问的小江，短暂对视以后，又重新转回到镜头前面不改色，“我在团队中起到了项目经理的角色，把控项目进度。” 说完似乎自己也感觉工作有些少，然后笑了笑，很自然地继续接话，“谢谢师妹提醒，除了项目经理的角色，我也一边学习一边还参与了一部分前端页面的开发工作，并且和团队成员一起调试硬件设备。” 尹慕生生克制住自己在镜头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却是没忍住笑，轻嗤出声。 余绮的水平她是知道的，当年甩手掌柜一把手，除了DDL面前当个人形闹钟可以催一催进度以外，其他事情要么不会干，要么不想干。 同样笑出声的还有小江，她直直地站在人群中，目光定定地望着余绮，甚至在迎上余绮警告目光的时候，小江的眼神都没有丝毫收敛和回避。 本来就有些肿的眼睛还掺杂着血丝，呼吸上下起伏的动作有些大，嘴唇紧抿着微微向下，看起来就像是困在牢笼中愤怒的小兽。 情绪在这种时候被无限放大化。 浑身上下撒发着无可控制的危险感。 尹慕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李主任，打着一个“停止”的手指示意尹慕结束这个话题继续下面的直播。 此刻的李主任脸已经憋得通红，急得就差自己上去顶替掉尹慕的位置自己主持大局了。 尹慕本来就想躲在角落当一个安静的吃瓜群众，见李主任已经急得快跳脚了，作为这场直播的串词，现在好像很难袖手旁观了。 她想了想在距离直播镜头稍稍近的位置，出于保护，挡住了情绪更加激动的小江的脸。 于是直播间观众看到的便是表面看似淡定的余绮和尹慕背后某一个情绪有些失控的同学的对峙声音。 过度鲜明的情绪对比。 弹幕瞬间热闹起来【我靠？啥情况】【禾大学生有瓜可以吃啊】【这摆明着是有内情嘛】…… 弹幕的混乱加剧了李主任焦躁的心情，她冲着尹慕做了个话筒的模样，示意尹慕赶紧打断两个人的对话。 尹慕接收到信息的瞬间却有些犹豫了。 一方面如果小江和余绮对峙顺利，似乎也算是神清气爽的爽剧，另一方面如果不打断两个人的对话，尹慕回去挨骂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甚至不仅是挨骂这么简单。 短暂几秒的再三权衡，尹慕努力挤出一丝笑来，“看来师妹很关心师姐的工作情况哈，这个我们下来以后可以详细再讨论一下。要不我们现在……” 可是话还没说话，又再一次被小江打断，这一回小江的嗓音又大了几分，语气里带着几分绝望的轻蔑，“那我还有几个问题请教一下师姐。” -- 第102页 “余绮师姐说参与了硬件测试，请问师姐知道kinect是在什么开发环境写的吗？这个硬件主要是用于什么交互的。” “这回数据新闻的处理大概处理了多少条” “参考的学术文献是来源于哪几本杂志呢？” “小江。”余绮的脸色很难看，板着脸忍不住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师姐不知道吗？那再问个简单的，参与的前端开发，用什么语言开发的总该知道吧。”丝毫没有理会余绮的打断，伴随着小江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余绮脸色铁青，连最基本的礼貌的笑意也维持不住了。 尹慕依旧挡在镜头前，没有把小江的脸暴露在直播平台上，李主任已经在摄像后面抓狂地张牙舞爪起来，挠着头发就指挥着几个工作人员去抢小江的麦。 顺带又急急地冲着尹慕比划，让她再说点什么。 此时的尹慕却不想说话了，她就像是站在了跟从本心和工作的交点上，逼迫自己做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不想丢了工作，却巴不得余绮连带着贾百江一起丢人。 目光看向林亦之，男生目光沉沉，在对上尹慕无措眼神的时候，他打了一个简单的手势，让尹慕先冷静下来。随后又异常坚定地冲着女生点了点头。 尹慕心想，要不就任性一回吧。 装模作样地摆一摆阻拦的样子，然后任由事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而此时，背后的对峙还在继续，余绮被怼得哑口不言，只是一遍一遍勉强用“师妹如果想要了解的话，我们私下讨论”做着回复。 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余绮的话都显得很无力了。 尹慕没再去看着急跳脚的李主任，她清了清嗓子用根本无法劝住价的柔和语气尝试调节，“似乎两位同学关于学术上有些矛盾哈……要不这样……” 话没有说完，果不其然又再一次被小江打断了。 “请问师姐，你和贾老师是怎么能做到挂了名的项目，还能理直气壮申请专利还不带我的名字呢？明明是我做的项目却不建议我毕业选这个题呢？” “贾百江是利用这个项目另有打算吗……” 这话一出，无论是现场还是弹幕都炸开了锅，所有人的视线在小江和余绮身上转圜，不知道为什么尹慕的心情却像是挂着一个沉重的秤砣，在心口摇摇欲坠。 小江说了她曾经想说的话，是不是就不会重蹈自己曾经的覆辙了。 一瞬间佩服小江的勇气，又为自己曾经的怯懦感到可惜。 【小尹你让一让，挡住我吃瓜了。】【小尹让我看看那个手撕博士的研究生的脸】【我靠，现在读研这么黑的吗？】【这人是不是不要毕业了，敢这么公然怼导师】弹幕也愈来愈疯狂，状况变得不太可控，而摄影大哥在弹幕井喷式爆发之前给了尹慕手势，尹慕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走得更加靠近摄像头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带着最理性的笑，“不好意思大家，现场的网络出现了波动，今天的直播就先到这边，我们下次再见。” 算是保有了这次直播最后的体面。 待到关掉摄像机，尹慕才轻轻嘘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不知不觉竟然全是汗。林亦之快步走到尹慕身边，顺手掏出一张纸巾，很细心的揩掉尹慕的汗。 确实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尹慕回头发现余绮和小江分别被同学拦着，氛围变得更加紧张。 已然没有人注意此时直播已经悄然关闭，林亦之的手轻轻拉了拉尹慕，引着尹慕走到一边，最终站到了小江不远处。 男生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尹慕的手，莫名的安心感。 此时的小江满脸涨得通红，眼泪已经糊满了整张脸，说话因为抽噎而变得断断续续，却逻辑清晰，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余绮刚才的问题。 “师姐，刚才的问题可以回答我吗？” “你不担心毕业，可是我担心啊，师姐我因为这个项目熬夜写代码写到天亮，为了自己的毕业论文整夜整夜睡不着，靠吞安眠药才能睡觉的时候，师姐你在干什么？” 字字控诉。 “江尚宜你他妈的今天在这边发什么疯。”就算是余绮，面对今天的场景也没有办法做到十足的淡定了，她扯开拦住她的同学，又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小江的鼻子，咬牙切齿，“今天这件事全搞砸了，你是不是很开心。你毕不了业就拉着全部人给你陪葬是不是。” 听到这里，小江的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她轻嗤了一声，有些自嘲般的笑了笑，“是啊。” 认得理所当然。 “反正我毕不了业了，你们不让我好过，那你们也别想好过。”话说得决绝，摆明了是想鱼死网破了。 见余绮气得发抖，小江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着挑衅，“毕不了业这种事，师姐你当然不能感同身受，因为你的论文也不是自己写的。” 现场一片哗然，但凡知道之前关于余绮和樊宇博八卦的同学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带着些意味深长的语气上下打量起余绮来。 尹慕有些担心，松开了林亦之牵着自己的手，轻轻扯了扯浑身发抖的小江的衣袖，试图用温和的语气让她平静下来，“有什么事情，冷静下来再说好不好。刚才那种话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对你不好。” 小江偏头对上尹慕微蹙着的眉，却是再也没有控制住情绪，抽抽搭搭地喊了一句“师姐”，之后便失声痛哭起来。 -- 第103页 余绮似是此时才重新想起了场合里还有一个尹慕在。 她踉踉跄跄往前又走了两步，走到尹慕跟前，对上尹慕沉静的眼神，面上露出恍然的神情。 “我说呢，江尚宜这个人平时唯唯诺诺的，怎么今天开始发疯。” “难怪，难怪啊。”余绮开始自言自语地喃喃，“全是你撺掇的对不对。” --------------------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小江TAT 第五十八章 “全都是尹慕你撺掇的是不是。”、余绮指着尹慕咬牙切齿，手指都快戳到尹慕的鼻尖了，她像是想起了那天的偶遇，一遍又一遍的喃喃自语，“我说呢，那天看你和江尚宜两个人在咖啡厅偷偷摸摸讲话。” “原来暗戳戳计划报复我？”余绮先是冷哼了一声，牙都快咬碎了。另一只手仍然被担心她冲动的同学拉着，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尹慕面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她一手撇开了余绮指着自己的手，毫不畏惧地又往前走了走拦在了泣不成声的小江面前，语气沉着听不出丝毫的波澜，“我没有撺掇。” 见余绮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尹慕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淡声解释：“我没有撺掇，是你们把小江逼急了。” 她语音依旧平淡，却表情坚定，没有因为余绮的发难而变得犹豫。 “我把她逼急了？？”余绮似是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顾不上周围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嗤笑了一声，“毕不了业是那是她自己能力差，还能怪导师吗？” 尹慕拦在小江面前，尽管没有回头去看小江，却也能敏感地察觉到小江的身子一僵，尽管努力想遏制住哭声，却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捂着嘴小声啜泣。 尹慕看着理直气壮的余绮，尤其背后勤勤恳恳做研究的小江，莫名觉得有些嘲讽又有些好笑，“你也不看看自己学术水平什么样子，你也配嘲讽别人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质疑学术水平，余绮觉得自己脸都快丢尽了，于是再次对上尹慕挑衅眼神的时候，理智几乎全无。 收起原本最温婉的那一面，显出刻薄的本性来：“你这个当年差点没毕业的人，也有资格教训我吗？” 对上余绮刻薄的嘴脸，尹慕的眉心不自觉地跳了跳。 “你是不是忘了，你怎么在老贾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她让你毕业的？” 尹慕的表情又是一僵，这种细微的变化被余绮尽收眼底。 余绮愈发得意起来，“我想想，你当年也没比小江好多少啊，班里唯一一个重大修改，写了一团浆糊还想求老贾让你毕业？” 尹慕的嘴唇白了白，这种煎熬尽管曾经已经遭受过无数次，可当余绮这么赤|裸|裸剖析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却依旧有那种强烈的羞耻感攀上心头。 手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疼痛感时时刻刻提醒着尹慕让她清醒一些。 整个人不住地颤抖。 很快手被另一只手牵住，林亦之几乎是硬生生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将尹慕紧紧攥着的手被掰开，在众人有些错愕的目光中，尹慕的手重新牵了起来，握紧。 男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到了尹慕身边，凑到尹慕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动作亲密。也正是林亦之讲完重新站直腰以后，尹慕的表情稍稍舒展了一些。 没有明确表态，却又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余绮的眼神微微眯了眯，带着浓重的敌意再一次向尹慕发难了，“哦，我想想，你当初为什么学术那么惨来着。因为爱而不得是不是？” “为了一个男的寻死觅活，还当了一阵子哑巴说不出话。”说完，她得意地冲着尹慕一笑，“说不出话嗯嗯啊啊的样子怪可怜的。” 尽管知道是再明显不过的挑拨离间，尹慕依旧感觉气血上涌，理智在一瞬间被冲散，她想冲上去，却被一把拉了回来。 尹慕只觉得自己被林亦之握着的那只手，被轻轻捏了捏，随后掌心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是林亦之的一只手指轻柔地挠了挠尹慕的掌心。 似是让女生保持冷静。 只是这么亲昵的动作，难免让尹慕分心了。 余绮见尹慕似乎没有被激怒，表情是一如既往地淡漠，尽管有些错愕，但嘴巴上却没有停下来，继续冷嘲热讽，“说不出来了吗？还是觉得自己当年也太不堪了。尹慕你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伤口又一次被撕开，就这样关于尹慕研究生那三年最隐秘的两个秘密都统统毫不保留地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伤口在这些年里，不断地结疤、又被撕开，流血、擦干、又结疤。 循环往复。 好奇、兴奋、错愕、八卦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脸上表情各异，却毫不例外地开始窃窃私语，分享着知道这个秘密的感受，和各自曾经就掌握的八卦消息。 心口泛起阵阵酸涩感，尹慕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保持克制。 她深吸一口气，抿着唇又往前走了一步，毫无波澜的眼神对上余绮的眼睛，“陈年旧事提了一遍又一遍，就挺没意思的。” 尹慕轻笑了一声，“当年差点没毕业又怎么了，不还是毕业了吗？” “至于……至于男人。”尹慕犹豫了一下偏过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林亦之。男生微微蹙着眉，表情看起来并不太高兴，从尹慕的视角来看，可以看到他垂下时候弯弯的眼睫、紧抿着的唇线以及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 第104页 尽管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但紧紧牵着尹慕的那只手似乎在宣告总是对尹慕保留最后一丝的温情。 意识到了尹慕看过来的眼神，林亦之也略略偏了偏头，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扭身先是旁若无人地揉了揉尹慕的脑袋，随后帮着尹慕捋了捋刚才一片嘈杂时候有些凌乱的碎发。 最后他目光粗粗扫过歇斯底里的余绮，居高临下懒洋洋地开口了，“至于男人……” “我女朋友是我死乞白赖求来的。”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甚至连尹慕自己都怔愣了片刻。 似是担心大家不相信似的，林亦之松开那只牵着尹慕的手，转而搂上了女生的肩。 外人看来，亲密无间。 尹慕起初被林亦之牵着手的时候，就很难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那只手上，男生的手温热，连带着自己的心和脸都发烫起来。 而当他很自然揽过自己肩膀的时候，尹慕的身体不由得抖了抖，最后还得掩饰般地摆出一副自然的模样。 林亦之只是觉得好笑，并没有戳穿尹慕的小心思。 “所以吧，多把心思摆在学术上，不然也不至于我哥帮你才勉强发了篇SCI就蹭博士名额。” 说完便搂着尹慕离开了人群。 尹慕被林亦之揽在怀里，想起余绮刚才一阵白一阵青的脸，突然觉得，要是林亦之一直在身边似乎也是一件还算不错的事。 - 虽然在学校过足了嘴瘾，可是收工的时候，尹慕还是不出所料地被李主任骂了个狗血喷头。 从直播控场到后续牵扯出的和余绮的私人矛盾，都当这次本来给禾大科研做宣传推广的直播活动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办公室里李主任狠狠冲着尹慕甩出一沓厚厚的脚本，尹慕战略性退后了一步，脚本撒了个空，纸散了一地。 尹慕心里默默心疼了一下自己，等下又是自己收拾这副残局了。 签字笔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点着桌面，“你给我念念这脚本。脚本里哪个字让你提kinect了？” 李主任并不认得这个单词怎么念，因此滑稽的发音让尹慕忍不住想笑，她轻轻咳了咳，又掩饰性地揉了揉步子，努力抿着唇唇角向下才克制住刚才想笑的冲动。 李主任这种老油条自然是知道尹慕在笑话什么的，于是火气又上来了三分，她绕过桌子，手里拿着的笔，末端直直地点了点尹慕的眉心。 力道不小，让原本没什么准备的尹慕重心不稳，猝不及防地向后仰了仰，一个踉跄。 “和别人吵架是不是很有意思？啊？”李主任站在尹慕跟前，开始连珠炮似的质问，“多大人了，把这种情绪待到工作当中。” “本来那个博士不说还好，说了我也觉得，你是不是故意的？” “早该控场了，愣是煽风点火等两个人杠上” “你和那个叫小江的姑娘商量好的吧。公报私仇尹慕你胆子不小啊。” “还扯了段感情进来，你以为你在演电视剧？” 起初只是简单的教训，到了后来似是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来气。 李主任的话也逐渐重了起来。她带着审视的目光绕着尹慕走了两圈，又啧了一声，“上回于丽那个报道我就该察觉的，带着这么重的私人情绪去工作，你知道这回对我们造成多大影响吗？” 因为这次是网络直播，因此造成了一定的舆论影响。 直播的视频cut被剪辑成后传播到了短视频网站上，被人反复后续转发自各大微博朋友圈。 由于话题围绕着当今研究生最关心的“毕业”和“导师”问题展开。自然是冲到了话题榜前列。 禾大和电视台都火速承担着巨大的压力。禾大的公关速度更快一些，微博表示介入调查。尽管如此，评论一小时内过万，显示着这次事件超高的热度。 听到这里尹慕有些害怕，她偷偷瞄了眼李主任，李主任也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尹慕，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第五十九章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短短一句话，尹慕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收敛住刚刚想笑的欲望，此时却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抬头便对上了气急败坏望着自己的李主任。 兴许是尹慕情绪的变化过分明显，以至于连平常不爱看人脸色的李主任都意识到了尹慕状态的不对劲。 从起先的错愕到了然，最后带着一丝趾高气昂的得意。 像是找到了尹慕的脉门一般，李主任讲话的语调都变了变，环着尹慕走了一圈上下打量这个低着头已经恢复到平静的女生。 “现在知道怕了？”她挑着眉，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嘲讽道，“就你这态度迟早得把自己饭碗砸了。” 尹慕闭了闭眼，没说话。 李主任却是以为尹慕怕了一般，又得意了几分，嗓门提高了一个八度继续道，“拿钱干活，你懂吗？” “昂？懂不？你拿着我们电视台的钱就得干我们电视台派的活儿。”话一个字一个字得往外蹦，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到尹慕脑袋上。 尹慕微微抬了抬头，看了看现在坐在办公桌上一副大爷派头的李主任。面对尹慕时候一脸的嚣张，就差把自己的脚都搁在办公桌上了。 -- 第105页 尹慕回想起在实验室憋得满脸通红，又低三下四因为这起事件给领导解释的她，莫名觉得有些滑稽，只是这回终于是把笑给忍住了，面上没有显出半分来。 “有些事该写，有些事不该写。有些事可以干，有些事不能干。你来这儿都三四年了吧，这点东西都学不会吗？” 不是学不会，是不想学。 尹慕忽得回忆起那年的毕业红毯来，尽管林亦之和余绮共同走过红毯给她留下了磨灭不掉的不好的记忆，但是同样的，那天有另外一个场景她也记忆犹新。 毕业红毯前摆着一个海报大喷，毕业学生会拿着烫金的签字笔上去签名留言。待到红毯活动快要结束的时候，走上来一个新闻专业的学生。 只记得他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短袖，走到大喷前努力踮了踮脚，在大喷的最高处角落，写了几个字—— “愿新闻永远自由” 写完他指着大喷，无比有号召力地又念了一遍—— “愿新闻永远自由” 尹慕不记得他的脸了，只记得那天他写完那几个字转身的一瞬间，所有学生都在欢呼。 走神得有些明显，以至于李主任都看出了尹慕的心不在焉，一言不发又是一沓纸甩了过来，这回尹慕反应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纸张一股脑儿得先是砸在了尹慕脸上，最后纷纷扬扬散落了一地。 纸张边缘锋利，甚至在尹慕的下巴处割开了一小道伤口。女生吃痛得“嘶”了一声，随后摸了一下下巴，是一点点往外渗的血迹。 李主任的动作也是一滞，但是看尹慕没有什么多余反应以后，态度又强硬了起来，“你在《小尹帮帮忙》也有五年了吧，这年头工作可不好找哦。” 话里带着浓浓的暗示。 - 这年头钱不好挣，工作不好找。 这条定律在尹慕当天晚上就得到了印证，因为即便在被李主任骂得狗血喷头的当天晚上她还是加班了。 不仅加班了，原本已经下班离开的她，还因为同事一通“找不到素材”的电话，让她非常“幸运地”返回公司补了个素材。 在打车回公司补素材的路上，她胡乱翻阅了几下自己的朋友圈和微博，很快便发现一条“关于禾大教授贾百江停职接受调查”的消息连带这条一起的，还有一条“关于禾大新闻传播博士余绮的背景起底”，真真假假消息充斥着自己的信息圈。 文橙也相当吃饱了没事儿干的转发了N条相关信息给尹慕。 【文橙：我靠贾百江那条转发破万了】【文橙：诶嘿，余绮这条点击也破万了】【文橙：哦吼，老贾那条破三万转发了】【文橙：五万转发！五万了五万了五万了】【尹慕：你很闲？】【文橙：你会不会说话。我还不是为你高兴嘛】尹慕慢吞吞地收拾着桌面，看到文橙这句话却是顿了顿。 此刻的心情有些奇异，一方面是觉得停职调查并非最终结果，没有什么可以高兴的；另一方面自己早已经毕业，贾百江和余绮的遭遇更像是自己对于过去的报复。并且这个报复是小江牺牲得来的。 她有些焦躁不安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了几周，准备下楼离开的时候，瞥见了自己办公桌角落的那篇一直没有发的报道。 关于于丽的。 写了于丽为了毕业耗费心血、经过的经历、遭遇的一切。 天台、医院、教学楼。 也就在这个时候，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点开一看，心猛得沉了沉。 【小江：师姐我今天去办了休学，会回家调整一年再回来】【小江：谢谢师姐这段时间的照顾，不想让师姐担心，所以就不电话联系了，文字和你道个别吧。】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席卷而来，尹慕勉强因为撑着桌子才站稳。她缓缓地倚靠在公司的墙上，无能为力的丧气感包裹住整个心脏，让尹慕呼吸困难。 缓缓靠着墙面坐下，抱着膝盖，一时间似乎做不了别的事情了。内心被强烈的焦躁和失控侵占，尹慕似乎又一次丧失掉了对情绪控制的主动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缓缓回过神的尹慕陷入到了一轮新的焦虑中。 刚才，她的焦虑症又犯了。 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俯了俯因为久坐而产生褶子的裙面，再查看手机的时候，多了六个未接电话。 一个是苏易的，剩下的全部都是林亦之的。 当林亦之的第六通电话再次拨进尹慕手机的时候，她定了定神，按下接听键。 “你人去哪儿了？家里没人，又不接电话。你是不是要急死我。”电话被拨通，未等尹慕开口讲一句话，林亦之便絮絮叨叨开了。 似是等了半天没听见尹慕声音，林亦之才意识到了尹慕情绪的不对劲，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又轻柔了一些，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尹慕垂眸，揉了揉因为久坐而僵硬的小腿，问他，“你能不能来接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等我。” 林亦之匆匆赶到电视台的时候，尹慕已经走了出来，正坐在大门口的花坛边愣神，表情并不算好。 待到林亦之走近，她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就在林亦之打算说话的时候，女孩站了起来，冲着自己的方向轻轻拽了拽林亦之的衣角，再然后轻轻环住了林亦之的腰。 -- 第106页 她的整个人头埋在了林亦之的心口，很快林亦之便感受到了心口的一边濡湿。 她又哭了。 林亦之有些心疼，猜到了事情和今天白天小江的事情有关，便没有再多问，只是一手把尹慕搂得跟紧了一些，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头大。 过了一会儿，胸口传来了闷闷的声音：“我有点难受。” “但是，幸好有你在。” 第六十章 尹慕不知道是丧气还是无力，整个人依靠在林亦之身上，手虚虚地环着男生的腰，尽管此刻看不到尹慕的脸，心口的一片濡湿无声地替代了女生的哭泣。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倚靠了一会儿，林亦之的手起先只是僵硬的停顿在半空中，似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敢一点点地靠近女生的背。 当手轻轻拍上尹慕背的瞬间，林亦之甚至紧张得忘记了呼吸，意识到尹慕没有任何排斥和抵触的时候，男生才悄悄地长出一口气，随即轻轻搂住了怀里的女生。 终于把朝思暮想的人抱在了怀里。 只是，心底的窃喜中生出一丝心疼来。 “生活太苦了。”尹慕依旧憋在林亦之的怀里，声音闷闷，“念书的时候，我以为只要熬过贾百江就可以一片灿烂了，没想到到了工作也很苦的。” 说着她惨淡地笑了笑自嘲道，“念书的时候担心毕业，工作了担心失学，每天都在担惊受怕里度过，生活到底在图什么呢。” 尹慕的话有些过分消极了，以至于林亦之听得眉心狠狠一跳，拥着女生的胳膊又再紧了紧，“不许乱说胡话。” 尽管春日已经过去，林亦之的声音甘醇又温和，听起来如沐春风。尹慕整张脸都埋在男生心口，尽管衣服已经被自己咸津津的眼泪染湿，尹慕依旧可以清晰问道男生衣服上皂角的味道。 意外地很好闻。 “我有时候会做比较。”尹慕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和很多人比，我可能已经很幸运了。家里人对我很好，朋友对我也很好，虽然过程很波折，但是至少顺利毕业了。工作很辛苦，但是至少我很喜欢，至少体面。你说是不是？” 说完尹慕仰了仰头，手依旧虚虚抱着林亦之，脸上还有没有干的眼泪痕迹，她撇了撇嘴寻求安慰般得问林亦之：“我是不是很矫情。” 林亦之只是低头略略看了尹慕一眼，对上尹慕那双含了水的眼睛，又僵硬地别开眼，只是把尹慕搂得更紧了。 尹慕有些喘不过气，却听到男生有些小委屈的声音：“你怎么想不到我呢？” “嗯？” “家里人和朋友对你很好，我也对你很好的。”林亦之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哼哼唧唧，似是故意想含糊不清似的。 他重新低下头，手指不经意地绕了两下尹慕的头发，见尹慕不搭话，以为是刚才自己的话尹慕没有听清楚，于是又重新委委屈屈重复了一遍，“尹慕，我也对你很好的。” 尹慕咬着唇，闭了闭眼，想起直播那场闹剧时候余绮指着自己的鼻子骂的话，轻轻哼了一声，“你对我哪里好？” “毕竟，我为了个男人死去活来，还当了一阵子的哑巴。” 林亦之的呼吸一滞，却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他闷哼的一声，又低了低头凑到尹慕耳边，“对不起。” 怕是担心尹慕还在计较那时候的事情，他又补充道，“你可以怪我，但是尹慕你不可以不要我。” 他语气有些可怜，让尹慕听着都有些不知所措，却是没再回答。 现在似乎很难再很坚定地下一个决定了。 也许是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过分的信息量导致尹慕整个人都想处于一个松散放松的状态，她就是这么靠着林亦之许久。 男生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让她能够撇开脑中一切混乱的想法，获得短暂的宁静。林亦之也没有着急，只是静静地站着，等着尹慕缓缓从之前消极的状态中纾解开。 只是被喜欢的女孩子抱着，终究心还是乱了。 林亦之修长的手指起先只是轻轻绕着女生的头发，一圈两圈的拨弄着。到后来手逐渐往上，贴上了尹慕后脖颈的肌肤。 尹慕皮肤很白，只需要稍稍用力，瞬间就会在肌肤上留下一片红印。林亦之自然是不舍得，他的手掌贴了贴尹慕的脖颈，整个人又距离尹慕挨得更紧了一些。 似是抵抗不住诱惑，男生的头也缓缓低了低。 从起初只是用脸颊蹭一蹭尹慕的头发，到后来确是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男生吻了吻女生的头发。 得逞后男生露出一丝窃喜的笑来，却又不能满足于此了，再一次，他把头低得更低了些，心跳开始剧烈加速，尹慕只感受到了男生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鼻息，随后一枚吻轻轻落在尹慕额头。 尹慕整个人抖了抖，却没有躲开。 心底却炸了一朵看不清颜色的烟花。 “我要回家了。”又在林亦之怀里待了一小会儿，堪堪收拾好心情，尹慕小声挪了挪自己的位置，不知道是刚才那个吻过于紧张还是男生抱得太近，尹慕憋红了脸有些喘不过气。 林亦之才恋恋不舍把尹慕松开。 “我送你回家。”说着似是无比自然的牵起尹慕的手，往停在路边的自己车走去。 女生的手小小的有些发凉，林亦之手指摩挲了一下尹慕的手背又握紧了一些。他想，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 -- 第107页 - 这一晚，尹慕做了一个短短的梦。 那些好的不好的画面和回忆统统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站在实验室公开处刑被贾百江一遍一遍质问的时候，被余绮冷嘲热讽的时候，在livehouse门口被林亦之拉起走进场馆的时候，自己失语跑上天台联系发声的时候，以及第一次见林亦之的时候。 所有的画面交错着从尹慕脑海中闪过。 等到再惊坐起来的时候，满脸的汗，看了眼闹钟竟然凌晨一点都不到。 浅浅的三十分钟睡眠，却充斥着尹慕觉得人生中最可怕和最美好的事情。 待到再度躺下的时候，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定了定神索性起身想找些助眠的东西。褪黑素在当初焦虑症犯病之前就吃完了，而翻遍了自己的柜子，竟然连一瓶酒都没有找到。 可是心底里需要酒精的意识却越来越强烈。 尹慕呆呆地在沙发坐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说服自己是有些饿了，所以需要去买些吃的。 干脆套了一件外套下楼准备去一趟便利店。 步子刚走到一楼却蓦得收住了脚步，因为尹慕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大G依旧稳稳停在尹慕楼下，车内还亮着灯。 还未等反应过来，车上的男生已经下了车，快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你怎么下来了？” “你怎么还没走？” 四目相对，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的疑问。 尹慕抿着唇上下打量了一下林亦之，和白天比男生带着一副黑色细边框的，顺毛的头发略略凌乱，却是意外地乖巧，像是一只憨憨地大狗狗，正摇着尾巴看着自己。 整个人有些睡眼惺忪，只是在对上尹慕眼神的时候，下意识亮了亮。 “我饿了……去便利店买个饭。”尹慕答。 “买饭还是买酒昂~”似是完全将尹慕看穿了一般，男生挑了一下眉，语气向上扬了扬。 “你呢？怎么还没走。”总不能承认自己是出来买酒的吧！尹慕有些尴尬，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扯开话题。 夏日的风拂过脸还是有些热，路灯下吹得林亦之的脸都有些微微发红。尹慕偷偷瞟了眼男生的耳朵，甚至红到了耳根。 他低头，脚尖蹭了一下地面，随后轻轻地嘟囔了一句：“没亲够。”说完摸了摸鼻尖，别开了脸。 尹慕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本能地“诶”了一声。 男生却在尹慕发出语气词的瞬间重新把目光收了回来，目光收紧有些眷恋地在尹慕唇上定格。 “我说。”他的喉结滚了滚，目光却是不曾离开，“我说我想亲你。” 这回未等尹慕再多做反应，男生向前走了一步，低下头搂过尹慕紧接着自己的唇便贴了上去。 不似曾经的那次蜻蜓点水，这回的吻温柔又透着不可抗拒。男生的唇畔细细在尹慕唇边撕磨着，转而开始轻轻地吮吸女生的嘴唇。 眷恋又依依不舍吻了又吻。 动作轻柔细致，又十分耐心。 尹慕被吻得有些失神。 直到她的防线被攻破，很没出息地双腿一软整个人没站住往后倒了倒，被林亦之一把抓住了胳膊重新拽回到怀里抱紧。 男生的吻又落在尹慕滚烫的耳垂上，轻轻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怎么腿软了？” “尹慕，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 作者有话要说：亲了亲了亲了亲了 第六十一章 禾城的夏日水汽极重。潮湿的空气将两个人包裹住，又湿又腻。 尹慕从一刹那的张皇中回过神来，站稳以后，又往后退了退，和林亦之拉开一个人的差距。她起初先是低着头，后觉得似乎没什么好心虚的，于是努力昂了昂头对上林亦之含笑的视线。 此时的尹慕满脸涨得通红，抿了唇，努力用倔强的眼神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夏风轻轻拂过两人身侧，林亦之往前走了一步，再次拉进两个人的距离。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渐渐重叠。随后更高一些的影子缓缓弯了弯腰垂下头。 男生的手先是轻轻拂过尹慕的脸，随后拇指定格在尹慕蒙着一层浅浅水渍的唇上，力道轻柔地揩过。 尹慕有些不知所措地别开眼。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男生的喉结滚了滚，随后猝不及防地又在尹慕的唇上贴了贴。 尹慕被这个突然的动作吓得抖了抖，林亦之却是料到了一般，另一只手握着尹慕的手臂，没让尹慕再一次发生什么腿软之类丢人的事情。 一吻结束，林亦之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动作，他额头贴着尹慕的额头，感受了女生的体温，目光灼灼却又带着似水的温柔，让尹慕避无可避。 他略略吸了一口气，一句轻轻地喟叹，“我真的好喜欢你。” 说罢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尹慕，随后站直。 尹慕就像是重新获得了新鲜口气一般，开始小口小口急促地呼吸。额头和嘴唇上都是林亦之的余温，挥不去擦不掉。 “还饿吗？”就像是刚才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林亦之想起尹慕下楼时候最初的话，便问道，“我带你去买饭？” 此刻哪还有什么心思吃饭，尹慕皱了皱眉，狠狠瞪了依旧保持着笑意的林亦之，往后退了两步，“不饿了。” -- 第108页 说罢，便转身就往自己公寓跑。 气喘吁吁走到自家六楼，却又是忍不住从楼道中的玻璃偷偷往楼下看去，林亦之倚靠在自己那辆亮着灯的车边，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视线相对。 林亦之的手拢在唇边，用尽量夸张的口型对尹慕传话：“快回去吧。”说罢又挥了挥手示意尹慕赶紧进门。 尹慕才逃也似的躲进房间，重重关山了大门。 背贴着大门，尹慕调整了好一会儿呼吸才逐渐平复刚才的心情。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滚烫。 闭着眼满脑子都是刚才发生的所有场景。 林亦之弯弯的唇角、又细又密的长睫、好到不可思议的皮肤。 还有那个绵长又眷恋的吻。 顺手倒了一杯桌上的凉水，仰头闷了一口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冰水顺着食道径直而下直到胃里，让尹慕有了片刻的清醒，从手足无措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她急急地跑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当抬眼看到镜子中湿漉漉的自己，此刻脸上红晕未消眼睛有着几分迷离的时候，她有些人命似的靠在洗手间墙边。 好像又一次栽了。 手机屏幕很适时地亮了亮，弹了条林亦之的消息。 【林亦之：买了些小蛋糕放在你家门口了，记得拿。】【林亦之：蛋糕随便吃，但是少喝酒。】【林亦之：知道你还没睡，就不打扰你了】尹慕定了定神，又拖沓了一会儿才从洗手间走出来，站在门边透过猫眼看了看屋外，在确定外面漆黑一片没有人以后，才将门偷偷打开了一道缝，一小袋便利店小蛋糕安静地放置在门外，屋内暖黄色的灯光透过门缝，渗到便利店的包装袋上。 尹慕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林亦之把甜甜的蛋糕放在门外又消无声息地走了。 - 第二天。周日。 尹慕睡到昏天地暗，醒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的时间了。 昨晚睡得并不太好，做了延绵又混乱的梦。林亦之反反复复出现在梦里，冲自己笑的样子，帮着自己揍人的样子，以及吻自己的样子。 尹慕撑着强行依靠在床边又发了一会儿呆，才摩挲着探到了放置在床边的手机。 【林亦之：下午有时间吗？】发这条消息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和现在的时间做对比已经过去了2个小时。 尹慕念叨着林亦之是超人都不用好好休息睡饱的嘛，一边从床上爬起来昏昏沉沉往洗手间开始洗漱，一边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回复林亦之的消息。 【尹慕：有事？】那边的消息倒是秒回—— 【林亦之：没什么大事。】【林亦之：就是想约你。】“噗。”刚灌进嘴里的漱口水被尹慕一口全部喷了出来，她定定望着【想约你】这三个字，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林亦之说这种话的时候怎么能这么坦荡呢。 尹慕搓了搓刚才不小心溅到自己的手上的牙膏泡沫，又胡乱抹了两下毛巾擦干手，斟酌着措辞给林亦之发消息。 【我想想】删去。 【嗯，要不下次。】删去。 删删减减以后，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 手机那头却也是相当耐心，没有任何其他的话。 尹慕想了想最终心一横—— 【尹慕：好】【林亦之：行，一小时后楼下见。】最终当尹慕坐上了林亦之的副驾驶，男生侧过身亲昵帮她系好安全带，手似有似乎擦过尹慕手臂肌肤的时候，尹慕都还是懵的。 木讷地接过林亦之递过来的奶茶，嗦了好大一口，甜味从口腔中炸裂开来，尹慕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脑内缓缓复盘了一下从早上开始到坐上林亦之的车，尽管男生没有说任何强迫的话，但是似乎所有的行动都是顺着林亦之的引导下走下来的。 她偏了偏头望向正在开车的林亦之。林亦之此刻目光专注望向前方，侧脸优越，下颚线棱角分明，而握着方向盘的手修长又骨节分明。 搭配男生今天白色的衬衫上衣，莫名有了几分矜贵。 在意识到尹慕看过来眼神的时候，林亦之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怎么了？” 目光依旧看向前往。 尹慕摇了摇头没说话，强行按捺住想夸夸这男人怎么这么帅的冲动。 低头正想再嗦一口奶茶的时候，文橙的电话恰巧打了过来。 “打了你N个电话你不接，我都以为你被余绮暗杀了。”文橙的嘴果然是不会让人失望，开口对尹慕就是一通问候。 尹慕的奶茶还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大早上火气这么大，有事吗？” “大早上？”显然对面被尹慕这个时间点的形容给问懵了，她愣了好半天，“你管下午一点到大早上，你过得哪个国家时差。” 和姐妹贫起来就没个时间度了，尹慕索性把话题扯了回来问文橙，“打我电话到底什么事儿。” “余绮的事儿咯。”对话那边的文橙也似是才想起正事儿来，“余绮的论文被扒了，她发表的论文和核刊那几本都被扒出来了。” 尹慕下意识皱了皱眉，细微的动作却被林亦之留心道，男生轻轻咳了一声，小声问尹慕发生什么事儿了。 尹慕想了想点开了免提。 于是整个车内便充斥着文橙的声音。 “学校里有人用私人的公众号匿名扒了她从本科开始发表的论文。”文橙那边继续道，“发现她本科的时候发了十多篇的核心期刊，虽然都是二三作，但是这十多篇的论文分别是不同领域的。” -- 第109页 “什么意思？” “外国语言文学的、新闻的，还有踏马的涉及化学的你敢信吗？”文橙啐了一口，“我随便找了一篇她二作的论文，整篇论文都在讲□□还有那些玩意儿，就跟天书一样，这要是她写的，我跪下给她磕头喊爸爸。” “你的意思是挂名发的论文。” “是啊。所以她也是老惯犯了。”文橙啧啧两声。 尹慕听到这里手攥了攥，她咬着唇神色晦暗。 文橙说得笃定，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她好日子到头来，那篇扒她的推文已经破万阅读了，朋友圈被各种同学声讨。” “学校那边怎么说。” “咱们学校的公关水平像来一流的”文橙扬了扬语调，“很快就发微博说调查这件事了。本来老樊因为林亦之的缘故就不喜欢她，这回余绮是真的要栽了。” 听到这里尹慕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不知道是大快人心还是这么多年来的执念终究有了一个看起来不坏的结果。 很快，林亦之的手便覆了上来，轻轻捏住尹慕颤抖又冰凉的手。 尹慕扭头看他，男生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单手打着方向盘。 “诶说起来。我还知道一个事儿。”文橙想起了什么，声音放轻了一些，“你知道这个匿名扒文的人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 “嘿嘿。”文橙先是干笑了两声，很快吐露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来。 “是苏易。” 未等尹慕想明白，原本捏着尹慕的那只手，却猛然地收紧了。 -------------------- 作者有话要说：林哥要醋了 第六十二章 怎么会是苏易？ 尹慕不由得一愣，她和苏易自从上次实验室直播事件以后就没再见过面了。 就算是那天苏易也仅仅是站在她身边甜甜喊了一句姐姐，之后林亦之就隔开了两个人。而后现场一片混乱以至于尹慕自己都不记得后来和苏易有没有交集了。 尹慕的思绪飘得有些远，直到林亦之轻轻又捏了捏尹慕的手指，女生有些吃痛才回过神来。 此刻手心被男生轻轻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有些痒，她扭头看了眼专心开车的林亦之，男生面上不显什么表情，只是眉头似乎蹙得更紧了。 电话那边的文橙没有感觉到尹慕这边气氛的异样，继续喋喋不休道，“讲真，苏师弟为你做到这份儿上也是不容易。” 说完又若有所思，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姐们我是不是还挺靠谱。你说不想要林亦之换一个，苏易就是完全靠谱有没有！” 话音刚落，车在路边一个猛得刹车，尹慕反应不及整个人向后仰去，出于本能握住了胸口的安全带，而手机很不幸地甩了出去，掉落在车里。 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待到车停稳，尹慕可以听到自己后怕的气喘。 车静静停在路边，车内安静地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尹慕再次看向林亦之的时候，男生已经拉着手刹，低着头没有再说话了。 他头低得很低，尹慕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车内气压骤降。 电话那边的文橙只觉得耳朵“轰隆”一声差点失聪，再捂着耳朵缓了好一会儿，才骂骂咧咧：“我靠，你把手机丢出去了？我耳朵都快聋了……” 林亦之面上晦暗的表情转瞬即逝，他勾起一侧的唇角，下意识弯了弯手腕的衣袖，侧头望向一脸懵逼的尹慕，温声：“换一个？” 尽管声音温和，面上也含着笑，气势却咄咄逼人。 电话那边免提依旧开着，文橙那边蜜汁停顿了三秒，紧接着就是一串优美的C语言：“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尹慕你踏马的和林亦之在一起，你怎么不提醒我声！！！” 尹慕无奈地松开安全带，弯腰艰难地捡起手机。 电话那边文橙还是不休不止地控诉：“呜呜呜，林哥别误会，我刚才就是口嗨，苏易哪儿比得上你啊。” 像是文橙这种狗腿子行为尹慕是不耻的，不过她反应也是真的很快，未等尹慕挂掉电话，文橙便又是灵光乍现：“等等……难怪你说‘大早上’。” “你俩昨晚就在一块儿？？？我靠我靠我靠” “尹慕你动作怎么这么快！！！” 就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文橙的嗓门又提高了一个八度开始疯狂念叨。只是，后面文橙的感叹词尹慕就没有听到了，因为她被文橙闹得头疼，林亦之也非常适时的掐掉了电话，车内重新又回归平静。 异常平静反倒让尹慕变得有些坐立难安起来，她忍不住调整了一下坐姿，又把头转向窗外，随便望了望外面的风景。 似是过了许久，仰靠在驾驶座上的林亦之才艰难开口，他动了动嘴唇问，“真的想换一个？” 尹慕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望向林亦之，男生正一脸认真地问自己，目光中带着热切的探寻和不确定的惶恐。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时和文橙说这句话的场景，最终索性小声解释，“也不算换一个吧。” 她抿了抿唇咬文嚼字起来：“你也不是我的，也不存在换一个这种说法。” 听到这里，男生却猛然解开安全带，整个人往尹慕那边凑了过去，嘴唇在贴近女生脸颊的时候堪堪停住。 -- 第110页 有些眷恋地看着尹慕逐渐绯红的脸颊，轻启唇瓣带着几分蛊惑：“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是你的。” - 这顿饭自然吃的也有些心不在焉。 一方面尹慕被林亦之撩拨地有些不知所措，另一方面她还在想苏易揭发余绮学术挂名的事情。 见女生咬着筷子迟迟没有动作，林亦之细心地剥了几只虾放进尹慕碗里，摘掉一次性手套后抹了把湿纸巾才用右手轻轻摸了摸尹慕的脑袋，把尹慕已经飘到很远处的思绪拉了回来。 “在想什么？”一边说又很顺手地拿起尹慕面前的碗，舀了几勺鸡汤。 尹慕眼睫动了动，慢吞吞还是吐出了“苏易”两个字。 林亦之手里摆弄的勺子先是一滞，之后像是掩饰内心的破绽一般，克制又平静：“余绮已经完了。” 不提苏易分毫，却很自然地把话题过度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诶？”尹慕接过林亦之递过来的汤碗，听到这个消息，反应不及，手触到滚烫的碗壁，手指一个哆嗦。 碗跌落在白瓷盘中发出清脆的声响，鸡汤也略略往外撒了撒。 还未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痛意，林亦之就赶忙握住尹慕的手，毫不顾忌地放在唇边呼了呼，而后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确认尹慕没有被烫伤以后才长出了一口气，“怎么这么不小心。” 尹慕有些木讷地任由林亦之摆布，心思却依旧在林亦之刚才那句话上，忍不住又问了句：“确定吗？” 林亦之低低嗯了一声，目光却是依旧没有离开尹慕的手，“被你们叫了这么久的小太子，学校的一手消息我还是知道的。” “取消硕士学位？” “对。”回答得相当坚定。 尹慕尽管曾经想到过这个结果，可是当林亦之真的给予她确认答案以后，尹慕却又是有些不确定的心情了，她犹豫地道，“可是论文挂名二作三作只要老师同意，其实是合理不合情。自己编一个专业涉及多个领域的烂理由，学校应该没办法拿她怎么办吧。” 林亦之终于放下了尹慕的手，他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尹慕的碗里，示意尹慕边吃边说。 尽管尹慕的胃口已经全然被林亦之的消息吸引了去，却也不得不吞了口鸡汤示意林亦之继续往下说。 “挂名论文这个事儿和你说的一样，她是钻了规则的空子，学校这边也无话可说。”林亦之顿了顿，“但是利用非本学科论文保研这件事情是违规的，引起了很多大四学生的不满。” “为了平息在保送制度上的质疑，余绮的学位证也肯定是保不住的。” 听到这句话，仿佛心结被打开，瞬间一片光明。 尹慕长长出了一口气，相比兴奋更多的是释然。 尹慕的表情过分平静，倒是出乎了林亦之的意料。他偏着身子托着腮看着尹慕，忽得问道，“余绮现在这个下场，你这反应该不是是心软了吧？” 尹慕低头喝鸡汤的动作也是顿了顿，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头摇得坚定：“不会。” “抛开私人恩怨，该不是她的东西就不应该是她的。” “算上私人恩怨，那我可能比谁都希望她过得不好。” 尹慕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心情可能确实有点奇妙，就像是执着了很多年的东西，似乎终于可以放下一小块了。” “一小块？”林亦之挑了挑眉，“那一大块儿在哪儿呢” “对。一小块。”尹慕点头，她拿手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动作，想起放在自己办公桌上那篇未发送的报道，目光骤然变得落寞，“剩下的一大块儿肯定在贾百江这边。” - 送尹慕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好一段路没有说话，倒是林亦之频繁挂断了几个来电。 男生焦躁地挂掉电话，握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没有规律地打着节奏。 最后还是林亦之开启了话匣子：“我听说，你最近又联系了于丽和小江？” 尹慕有些讶异林亦之的消息灵通。她确实联系过这两位，原因也很简单，关于那篇没有见刊的报道尹慕有着几分执念，即便没办法靠着那篇报道绊倒贾百江，尹慕也想让贾百江蜕掉一层皮。 只是于丽勉强毕业以后在子城开启了新的生活，关于禾城和禾大的一切记忆按照尹慕的说法便是“再也不想来了” 不想来、不想参与、也不想有任何瓜葛。 所以完整地呈现想要的内容，缺少了于丽的信息，几乎是很难完成的。 “有困难和我说。”汽车看到尹慕家楼下，林亦之顺手又挂掉了一个刚刚进线到自己手机的号码，他很自然地帮尹慕解开安全带，亲昵地摸了摸尹慕难得头，叮嘱道，“回去好好休息，贾百江的事情我盯着，你别太辛苦。” 尹慕应下后便下了车，一步一步往家楼上走去。 空荡荡的楼道却愈发显得今天有些不对劲起来，尹慕心底燃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向上走的步子也逐渐放缓放轻，当走到五楼向上望去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蹲坐在楼梯上。 看到尹慕的瞬间，她猛然站了起来，目光里是掩藏不住的寒意。 余绮站起来扶着楼梯的把手，面色惨白，咬字一字一顿：“我等你好久了。” 第六十三章 -- 第111页 余绮披散着头发，面色惨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穿着灰色的长袖和破洞牛仔裤，整个人似乎已经没有了所谓当年“禾大”校花的气场，显得阴冷又颓然。 尹慕停留在楼层的中间，没有再向上走了，她仰着头看向正俯视自己的余绮。余绮的阴影笼罩着尹慕，氛围有些阴森。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尹慕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稍稍好些的心情也在看到余绮的瞬间烟消云散。 余绮直愣愣向下走了一步，没有回答尹慕的问题，语气里带着些愤恨和抱怨：“我学位被撤销了。你是不是很开心，你的目标达到了 ” 尹慕直直地望着她，缓缓轻启唇角淡淡地答道：“是。” 她不擅长也不喜欢掩饰自己的心情，就像是这次的事件一样，对余绮的遭遇从未有过半分同情，如今走到这一步也是自己一步错步步错的罪有应得。 余绮视线猛然收紧，她嘴唇紧抿又往下走了两步台阶，压迫感十足地望向尹慕，语气咄咄逼人：“江尚宜是你安排在直播时候捣乱的。我的那些论文也是你安排苏易扒出来的对不对。” 尹慕没有被余绮的气势吓到，她轻笑了一声，否认道：“不是我。” 余绮表情愈发冷了，疯了似的质问：“是你啊，怎么会不是你。最恨我的人就是你了。抢你的专利，抢你喜欢的男人，抢你毕业的机会，所以你才会报复我。” “尹慕你好狠的心。” 好狠的心？ 尹慕觉得有些荒唐，她望向现在狼狈的余绮，一瞬间觉得面前这个人可恶又可怜。 “是你自己学术不端，是你不干活想拿成绩，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尹慕精准捕捉到余绮此刻哆嗦的嘴唇，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安排的，你还有脸说我好狠的心吗” 这句话戳到余绮的痛点，以至于一刹那的时间内愤怒写在脸上，甚至在下一秒都要扑到尹慕跟前一般。 尹慕警觉地往后退了退。 也几乎是在同时，余绮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自嘲地笑了笑，画风一转：“刚才是不是林亦之送你回来的？” 尹慕别开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余绮却是看懂了尹慕的表情，笑得愈发放肆：“说起来你当初为了个男的要死要活是不是很好笑。林亦之也不知道发什么疯跑回来想继续泡你。” 尹慕的手攥了攥，她真的太讨厌这种时候余绮依旧喜欢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自己讲话了。她垂眸避开余绮让自己不适的表情：“你讲话也不用这么难听。以前喜欢谁，怎么努力过一点都不丢人。” 不丢人。 这三个字似是刺痛了余绮，以至于余绮嗓音变得尖利起来，开始质问：“不丢人？你确实不丢人。大家就是笑话笑话你不自量力。” “但是你知道我有多丢人吗？”像是想起不好的回忆，余绮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扶住楼梯栏杆让自己站稳，执拗地指了指自己“樊勇真的是有认真挑选他儿媳妇的人选，林亦之身边出现的可能的一切女性他都要及时杜绝掉。” “老樊的鸿门宴你去过吗？你当然没去过，你还没资格入不了老樊的眼睛。”余绮开始喃喃，“我这种人樊勇根本看不上。” 尹慕皱眉望着她，一刹那觉得余绮的精神状况似乎是不大好，讲话有些神神叨叨。 “樊勇他……他会以请儿子好朋友吃饭的名义把你叫过去。在你满心欢喜以为获得家长认可两个人关系可以更近一步的时候，他开始疯狂打击你。从吃饭礼仪到对话谈吐到钱，明明没有说你一句重话，但是打破你全部的自尊心和幻想。” “他会和你说自己的儿子念完博士以后也不着急找对象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耗着，会说今天桌上开的那瓶红酒多少钱是我毕业以后怎么挣都挣不到的数字，他也会一边装作关心你一边问你家里人情况。” 无形间打击自尊，用最柔软的方式被击垮。 尽管尹慕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心底已经掀起惊涛骇浪来，关于记忆力“樊勇”、“鸿门宴”、“谈心”种种碎片的记忆全部拼凑起来，终于把这个大秘密完整地拼凑起来。曾经似乎马上窥见的秘密，如今原原本本摆在自己的面前。 只可惜这个秘密不堪又丑陋。 尹慕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余绮却抢先道：“你是不是想问，以当时我和林亦之的关系，林亦之怎么不帮我？” 尹慕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她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林亦之从头到尾都觉得我是个麻烦。” “他只把我当做扫掉他烂桃花，最后再被一齐清扫出去的工具。” 尹慕心底有个东西似乎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她动了动眼皮，努力克制住颤抖的声音：“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今天到底想说什么？” “什么意思”余绮重复了一遍尹慕的话，似笑非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你别以为你会和林亦之在一起，想都不要想。” “哪天你下场也会和我一样。” 尹慕的思绪有些飘忽，虽然还没有想过未来，当前和林亦之的关系也只是想跟从本心走，一切她都希望能够顺其自然，可是今天余绮的话却又彻底搅乱的尹慕的心思。 他到底为什么喜欢自己？ -- 第112页 当年不曾喜欢过，现在又喜欢的原因是什么。 所以自己会不会也有被当成烂桃花扫地出门的那天。 想得有些入神，却是没有意识到余绮重新眯起警觉的双眼以及不断靠近的步子。 危险逐步靠近，而当尹慕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余绮举起手便想给尹慕一个耳光，才反应过来的尹慕堪堪用手握住了余绮的手腕。力气逐渐被收紧，尹慕反抗的手有些吃力。 本就处于一个比较低的站位，因此彼时余绮身子的大半重量都向前倾去压到在尹慕的手腕上。另一只手趁乱想去拉拽尹慕的头发。 头皮的撕扯尹慕吃痛地挥开余绮的手，推推搡搡间，余绮向前的用力让尹慕重心不稳向后摔去。 尹慕自觉没有更多的办法，明白要糟，扭头想去回看五楼的台阶，却不曾想跌进一个温暖的怀里，男生紧紧环住了尹慕的腰，男生身上熟悉的皂角味道让尹慕心口一紧，她下意识紧紧闭了闭眼，自己连带着抱着自己的人向后倒出。 只觉得一阵目眩的下坠，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感，却听到了一声闷哼，尹慕迅速睁开眼后从林亦之的身上爬了起来，待到看到男生斜斜躺倒在地上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不自觉地带着哭腔：“你你你没事吧!林亦之你没事吧！” 也顾不上脏兮兮的手，伸手就去拽林亦之。 自己没有受伤，却在那一瞬间一股恐惧和惶恐没由来地偏偏袭来，她紧紧攥紧了林亦之的衣角。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溢着。 刚才的林亦之因为环抱住尹慕以后重心不稳也跌下了楼梯，只听见“咚”的一声撞墙声，以及零零碎碎衣服撕扯的声音。 面前的林亦之一手撑着昏昏沉沉地脑袋坐起来，另一只手不忘去擦坐在一边已经哭起来的尹慕的眼泪。 “余绮你踏马的下手也是真重啊。”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又揉了揉似乎已经肿起来的后脑勺。 刚才摔下来的时候脑袋撞到了墙，因此现在脑袋都是晕乎乎的。而后背与楼梯台阶摩擦的缘故，现在是火辣辣地疼，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擦破了一大块皮。 他咬了咬牙，看到尹慕红着眼的瞬间又心软了，顾不得自己的伤赶忙伸手去抹尹慕的眼泪：“乖乖，你哭什么哭呀？” 尹慕一把拍开林亦之脏兮兮的手，哭得确实更凶了。 林亦之伸了伸手示意尹慕把自己扶起来，女生难得乖巧听话的站起来撑着男生，踉跄了几步以后站直。 脑子已经混沌成了一片浆糊，林亦之晕的已经停止思考了，他努力抬起眼皮，语气里连疏离和克制都难以保持，他冷冷的对站在对面惊恐的余绮道，“疯了就该去医院治，还是说我应该报警你故意伤人？” 余绮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林亦之，伸手指了指颤抖着又重新放下：“你肯为她做到这种程度吗？” 林亦之没再多废话，低头拿着手机按了三个数字就对着电话道：“你好，我要报警……” 之后余绮的落荒而逃林亦之已经没有再多力气去阻止，尽量用清晰的语言和警察描述完事情发生的概况以后，却是终于撑不住了。 他有些无力地倒在尹慕身上，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玩偶挂挂在了尹慕身上。男生的鼻息刺激着尹慕的脖颈，让尹慕有些不自在地想挪一挪。 “别动。”唇畔划过尹慕的耳廓，林亦之的一如既往的干净清冽，却带着难忍的痛意，“让我靠会儿。” 第六十四章 夕阳下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昏黄的阳光透过楼道玻璃印在相拥的两个人身上，尹慕过了许久，脖子有些过分痒了，才忍不住动了动。 林亦之也才松开尹慕缓缓站直。 本想稍稍活动一下，一不小心扯动了后背刚才蹭破皮的伤口，男生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眉头也不住地皱紧。 尹慕立刻看出了林亦之的异样，“怎么了？刚才摔到了？摔哪儿了？” 说着便要上手去撩林亦之的衣服，林亦之下意识地去挡，可惜尹慕的动作更快一些，很快一大片通红还渗着血的背部肌肤显露在尹慕面前。 尹慕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手抖了抖却没有放下衣服，最终还是林亦之拍了一下她的手，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若无其事地道：“一点小伤，别大惊小怪的。” 说着拉了拉尹慕的手，说是有急事便想走。 尹慕却是不肯了，她拽着林亦之的衣角没说话，却又不让林亦之走，低着头眼睛红红。 两个人便僵持在了原地，尹慕过了半晌才小声说了一句：“能不能先不要走。” 能不能先不要走。 尹慕声音难得的卸下防备，轻轻柔柔，林亦之只觉得心早已软得一塌糊涂。手里的电话适时得又响了起来。 尹慕略略探了探头望向林亦之的手机问道：“有急事？” 林亦之想起尹慕刚才的话来，很果断地按掉了手机的电话：“没有。” 听到这里尹慕略略松了口气，她挠了挠头，有些僵硬地邀请道，“要不……去下我家？我给你简单处理一下。” 说着又拽起林亦之的衣角来，这一回林亦之没答话，很顺从地跟着尹慕往她家方向走去。 林亦之不是第一次来尹慕家了，之前尹慕生病那回因为文橙擅作主张害得尹慕险些翻了脸，之后几次几乎都是林亦之把小甜点送到尹慕家门口后便离开。 -- 第113页 因此这一回似乎是林亦之第一次光明正大迈进尹慕家里。 尹慕把林亦之晾在客厅倒了一杯水，便跑去自己房间翻箱倒柜找起药箱来。 林亦之捧着半凉的水杯粗略地在房间里绕了一遍，尹慕家是简单的一室一厅，整个屋子收拾的相当整洁干净，而餐桌吧台摆放的向日葵花束又显得多了几分生活气息。书柜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好几排的书，从新闻传播的专业知识到社会学心理学其他学科的有趣书籍。 林亦之想起来，虽然他和尹慕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图书馆天台，和后来好几次都是在图书馆里面见到尹慕捧着本书看得入神。 书柜边有一张小吧台，上面摆着尹慕的电脑，林亦之本是不想看的，但当衣袖略过电脑想去拿书柜上书的时候，碰到了鼠标。 电脑意外地没有设置密码屏保，一份不太完整的文档呈现在林亦之跟前。目光仅仅只是瞟过，但是当看到几个明确时间节点的时候，林亦之的眉头便蹙了起来，他没有动，目光却是没有离开电脑屏幕了尹慕抱着药箱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林亦之正对着自己那个没合上的电脑发愣，快步走了过去，顺手便将电脑按倒盖住，出言提醒：“趴去沙发上，我给你简单包扎下。” 林亦之没有多问什么，便很听话地跟着尹慕走到沙发，撩起衣服躺了上去。 尽管尹慕已经下意识想要躲开了，可是男生撩衣服的瞬间，依旧被捕捉到了好看的腹肌和劲瘦的腰线。 躺倒以后依旧可以看到白皙的皮肤和结实的背部肌肉。 只是当完全露出伤口的时候，尹慕那些其他的心思都已经消散了。林亦之的背上擦破了好大一块皮，磨破的伤口正往外丝丝冒着血珠。仔细看起来其中还有几道更深一些的伤口，应该是磕到台阶时候造成的。 尹慕的手刚刚触摸到伤口便换来林亦之一声闷哼。女生之后想着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你不是有急事要走了吗？怎么又上楼来了。”尹慕小心翼翼用医用棉花清理林亦之背上的血水，一边尽可能多和林亦之说一些话分散他疼痛的神经。 林亦之咬着牙，缓缓才从嘴巴里吐出几个字：“感觉而已，所以上来了。” “骗子。” “是真的。”林亦之没有多反驳，那个时候似乎也不是感觉，仅仅是在尹慕上楼的那一瞬间，心里一股强大的空虚感剧烈地袭来，让林亦之出于本能地下车往楼上追去，却不曾想看到了撕扯发疯的余绮。 “可能有些痛。你忍耐一下。”说完，未等林亦之做到心理准备，尹慕便往伤口上生理盐水。 于是一股刺骨的痛侵入林亦之的骨子，让男生忍不住又闷哼了一声，他手紧紧抓着尹慕的沙发，似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 “对不起对不起，很快就好。”生理盐水清洗完后小心翼翼用棉棒处理干净，随后便用碘伏进行消毒和最后的包扎。 尹慕的动作很快，短暂地疼痛过后林亦之也逐渐适应过来，手指略略松了松，可是额头却已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待到听到尹慕悄悄出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好了”以后，林亦之才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就像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尹慕顺手扯过茶几上的纸巾，细心地帮林亦之揩掉额头上的汗。 尹慕擦得入神目光抓住，丝毫没有意识到林亦之滚动的喉结以及带着些宠溺的眼神。两个人彼此的距离太近，以至于林亦之可以闻到尹慕发梢柚子的清香。 浑身开始燥热起来，林亦之别开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却恰巧触及到了那台已经被合上的笔记本电脑，便开口问道：“还在写那篇稿子？” 尹慕擦汗的手顿了顿，随后还是低低“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和你之前的稿子比起来算是大改了？”见尹慕没有排斥这个话题，林亦之才继续问道，“和你之前提交给领导的那份还是有挺多出入的。” 尹慕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于丽和小江的部分信息是缺失的，换一种写法能够尽量隐藏掉一部分的信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缺信息就去找人要，不要有什么顾虑。” 尹慕的头摇了又摇，“于丽不希望再因为贾百江的事情打扰到她，至于小江现在还在积极地治疗，我很害怕麻烦她。” 林亦之见尹慕有些失望，他牵过女生自然垂着的右手，捏了捏生了茧子的中指，“那不麻烦她们，你这篇报道打算怎么写。” 尹慕却回答地相当坚定：“要写的。无论如何都要写的。” --------------------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大家的意见也反思了很多，很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会努力地回到小尹支棱起来的正轨上。（鞠躬 第六十五章 要写的。无论如何都要写的。 尹慕的坚持倒是没让林亦之有几分意外，他从来都知道尹慕这个人看似温和骨子里却偏执得很，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 背部的疼痛还是阵阵袭来，林亦之吃不住痛便又重新坐到了吧台边的椅子上，牵着尹慕的手倒是一直没有松开。 “内容缺了这么多，怎么发？”林亦之想了想说道，“我虽然不是新闻学的学生，但是也清楚时间节点以及事件的重要性。你现在的那些文字大多数是因为自己亲身经历所以写的，内容太少了。” -- 第114页 “我知道。”尹慕点头，她松开林亦之牵着自己的手，重新打开了那张刚合上不久的电脑，来来回回扫了几眼编辑状态的文件，电脑屏幕的光印在女生决绝又坚定的脸上，让林亦之有些出神。 “于丽和小江那边我会在不打扰她们的前提下再争取。”兴许是自己也觉得这个任务有些过于困难，以至于尹慕自己都叹了口气。 问题摆着一时半会儿却难以解决。 林亦之低了低头，手摩挲着椅子的材质，微微垂眸陷入沉思，过了许久他才哑着嗓子继续说道，“就算解决了这个问题，你想过发表的问题没有。你那位脸都气成猪肝色的领导，会允许你发表？” 想到那天气得直跳脚的李主任，林亦之的嘴唇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是被当时的场景都笑了。 尹慕的面色不改，答案倒是也没有出乎林亦之的意料：“她不会答应的。” “她不答应你怎么发？”林亦之的食指不自觉地点了两点吧台，背后因为肌肤扯动的缘故带来的丝丝阵痛让他忍不住皱了眉，“据我所知，你们媒体涉及的电视台、短视频以及文字报刊资源都是需要领导审核才能见刊的。” 尹慕低了低头想了一会儿，目光沉静：“我没打算让李主任审批。” “什么意思。” 尹慕低低叹了口气却语出惊人：“那就用自己的账号发。” 林亦之的眼睛不自觉地瞪大了些，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尹慕，出言提醒：“自己账号发了，万一爆了，你工作都保不住。” 尹慕料到了林亦之这般的表情，自己的语气却是淡然：“我知道啊。反正领导那边也都在问我是不是不相干了。” “我想了想，我可能真的是受够了。” “念书时候担心毕业，工作以后担心失业。哪有这么多担心的事情，倒不如做点想做的。” 林亦之此时保持着一个坐着的姿势，而尹慕站在他身侧，略略低着头说刚才的那些话。语气再平常不过，可足够掀起林亦之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微微叹了口气：“为了这篇报道，非得做到这种程度吗？” 而后似是不死心般的，又重新和尹慕确认了一遍：“非得要发吗？就算饭碗都丢了也要发？” 林亦之的问题一个字一个字戳在尹慕心口，女生有些招架不住了，好不容易花了很久时间做好的心理建设在林亦之最现实的问题下瞬间崩塌瓦解。 她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要发。” “我太失败了。”未等男生说话，尹慕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念书时候瞻前顾后不敢拒绝，被贾百江责骂，被余绮欺负，那个时候真的太失败了。” 她换了个姿势，倚靠在吧台边，仰头喝了一口水，心情开始又低了低：“我不想再看到这么多个和我一样的人，埋头干着最苦的活，因为没有关系不爱说话而边缘化了。” “我不想再看到像于丽和小江这样的师妹，受到更多的伤害了。” 女生微微颤抖着，一侧的手自然垂落又攥紧，刚才说的两个字似乎已经花费了她所有的力气，林亦之有些心疼，他握了握尹慕的手腕，轻声道，“想发就发吧。我一直站在你身边的。” 氛围变得温存又暧昧，尹慕深吸一口气，将快要溢出的眼泪又重新憋了回去，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手机猝不及防地响了。 比尹慕更快，率先看到屏幕上弹出的“苏易”这个名字以后，林亦之的表情骤然严肃了几分，握着尹慕手腕的手，力道也是不自觉地加重。 尹慕没理会林亦之，抽开手点开了接通按钮。 电话那边的苏易依旧是甜甜的喊着师姐，并问了一些尹慕的近况，“上次直播以后，听说师姐你被罚了，有些担心所以来个电话，师姐你心情有好一些没有。” 苏易的声音亲切柔和，一口一个“师姐”喊得甜甜。 尹慕嗯了一声，想起了刚才余绮的时候，还是开口道谢：“上次公众号发余绮的那篇……谢谢你。” 手机那边似是有些意外，苏易的语气扬了扬，“文橙师姐果然还是和师姐你说了，我之前不想说的，怕你有负担。” 兴许是尹慕手机音量有些大，因此对话断断续续地传到林亦之耳朵里，男生轻轻发出一声“哼”的嗤笑别开了脸。 尹慕也偏过头去看他，就看到林亦之撅着嘴巴，没去看尹慕，在意识到尹慕看过来目光的时候，男生的眼睛快速瞟过又重新维持了原来的动作，又一次“哼”了一声。 苏易显然是没有想到尹慕这边是两个人的，听尹慕反复道谢，话说得相当漂亮，“师姐开心我就开心，不用道谢的。” 一边的林亦之立刻做了一个干呕的表情，又冲着尹慕皱了皱鼻子，用口型对尹慕道“绿茶！” “师姐。”忽得苏易有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句尹慕，等到尹慕应过以后，他却有些犹豫了，嗯了半天才有些抱歉地道，“算了，下次我再和师姐你说。” 尹慕有些莫名其妙地挂掉电话，未反应过来，林亦之便张了张臂膀将尹慕环在了自己怀里。 尹慕想挣开，却没成功，甚至因为扯到了伤口，以至于又哼哼了两声。吓得尹慕不敢动弹了，只能窝成小小的一团。 “你真看不出来他对你的心思吗？”问这话的时候，林亦之的语气有些冲，话里带着极具领地意识的拷问。 -- 第115页 尹慕叹了口气，回答地却相当坦诚：“看出来了” “你看出来了都不拒绝他”。林亦之又撅了噘嘴，本想搂得更近些，却因为伤口缘故没办法轻易快速地做出动作了。 “你心思我也看出来了，我看我拒绝你这么多回，也不管用啊。”说着尹慕便拍了一下环在自己腰间的林亦之的手，“你还不快松垮。” 于是这个时候男生才极其不情愿地松开了尹慕，小声喃喃：“我又和他不一样。” 见尹慕已经重新合上电脑，跑去刚才还没收拾好的沙发，林亦之又跟跟屁虫似的跟在尹慕身后。 亦步亦趋。 “所以，尹慕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答应和我在一起。”男生念叨着，见尹慕不搭理又伸手去扯尹慕的衣边。 尹慕弯腰收拾好药箱，正打算抱着药箱放回房间，去路却被林亦之拦住。男生的眼睛湿漉漉的，一如既往带着些蛊惑的味道，像是一只尾巴慢腾腾冲着主人摇晃的金毛大狗狗。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又放得和缓了一些，却带着一股浓重的委屈腔：“我吃醋了。” “哦。” “尹慕，你哄哄我吧。”说着便摇了摇尹慕的衣角。 尹慕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听林亦之这么讲话了，她嗯了一声便绕开男生向进去往前走，不曾想，男生张开双臂冲向尹慕，然后给了尹慕一个大大的熊抱。 埋在林亦之怀里的尹慕还没多做反应，就听到头顶男生满足又傲娇的声音响起：“嗯，你看你抱我一下，我就立马被哄好了。” “我真的很容易被哄好的。” - 尹慕是第二天临近下班的时候见到的小江。当看到小江背着书包安静地坐在电视台接待大厅的时候，尹慕都有些意外。 明明昨天才和黏黏糊糊的林亦之说起这件事，没想到小江竟然自己找到了上来。 接过尹慕递过去的咖啡，小江有些拘谨地站起来道谢接过，随后说的话却让尹慕有些意外。 “听说师姐在准备一篇贾百江的报道，我觉得可能有我帮得到的地方。”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小江尽快把所有和贾百江之间的交集都和尹慕聊了聊，当聊到一些敏感的时间节点，女生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待到聊完，尹慕又重新递给小江一包新的纸巾，女生道谢接过后，又抹了把眼泪，才重新不好意思地绽出笑来，“让师姐见笑了。” “其实上次专利的事情她们后来找到过我，有把我的名字给加上。”小江顿了顿道，“虽然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是我后来想了想，如果不是那次在直播时候勇敢了一些，可能如今连专利也不是我的。” 尹慕握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她佯装仰头喝了口咖啡来控制自己的情绪。 咖啡放了太多的糖，太甜了。 又来了一会儿，小江便起身告别，“我还要赶回家的高铁，所以就不在师姐这里多停留了。” 尹慕有些讶异：“你现在不住在学校吗？” 小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禾大床位很紧，是不给延毕学生提供住宿的。禾城住房又贵我租不起，所以回家了。” 小江说得坦诚，尹慕却一阵鼻酸。 见尹慕表情不大好，倒是小江反过来安慰尹慕了，她笑得温柔：“师姐不要担心我，我很好。” “师姐你也要过得很好才可以。我相信师姐。” -------------------- 作者有话要说：啊 我的小江 呜呜呜呜呜 第六十六章 送走小江的时候，尹慕跟着走出电视台的接待大厅，斜斜地倚靠在门口，望着小江落寞的背影，心底里是说不出的情绪。 小江却停顿了一下步子，她扭身又回望尹慕，恬静一笑：“我很谢谢师姐你，还有，林师哥。” 未等尹慕反应过来，小江已经重新转过身去，背对着尹慕挥了挥手便往前去了。 女生的背影瘦削又坚定，尹慕心底泛起沉重的愁绪来，忽然间鼻头一酸，此时突然特别想哭。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不少还是电视台认识的同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关心，她努力的张了张眼睛把眼泪重新憋了回去，拍了拍脸收拾好情绪，重新回到工位。 彼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同事们陆陆续续都收拾东西回家，只有尹慕有些心绪不宁地坐在自己工位的椅子上，头望着天心里盘算着那篇文字稿。 搞定了小江的部分，便只剩下于丽了。 她想了想，掏出手机在于丽的电话界面上来回滑动了几回，犹豫着还是又一次拨通了于丽的电话。 这回电话接通的很快，两边都沉默了两秒钟，还是于丽先开口说话的。 “尹师姐？” 尹慕慌忙嗯了一声，然后磕磕绊绊地说明电话来意。 此前她找过于丽两回，于丽以不想再和学校有过多牵扯而拒绝。尹慕心想就再争取一回，如果于丽还是觉得困难，那就算了吧。 却没想到电话那边听到尹慕的阐述，也稍稍顿了几秒钟，随后才问道：“师姐，那天直播里的小江怎么样。” 听到这里，尹慕有些出乎意料，她握了握工位座椅的把手，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轻的叹气。 于丽听到尹慕的叹气，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却说着尹慕没想过的话：：“我等下邮件同步你一份压缩包。你想要的东西应该都在里面。” -- 第116页 不拖泥带水，非常爽快。 听到这里，尹慕“蹭”得一下就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努力克制住内心的诧异和激动，尽量放缓急促的呼吸，激动地在办公室空荡荡的过道里来回走了两步，而后又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没有挂掉于丽的电话，而是用有些颤抖的手去点桌面浏览器的图标，在输入邮箱密码的时候，甚至因为手抖得厉害输错了两回，等到看到邮箱里静静躺着一封来自于丽的邮件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一刹那百感交集。 “谢谢你。”尹慕说的小声。 之前所有的难题似乎全部迎刃而解，心情过分的好，以至于连她都没有想起来疑惑，为什么今天于丽和小江同时来找她。 于丽那边自然是可以感受到尹慕的情绪的，只是她这边的语气倒是依旧平静，说话也相当坦诚：“林师哥来找过我，我们做了资源置换。” “我想要在子城换一份工作，他想要我手里和贾百江的资料。” “啥？”尹慕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和林师哥做了一笔交易。”电话那边的于丽重复了一遍，尹慕还沉浸在这个事实的震惊中的时候，于丽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这个压缩文件我早就整理好了，就算林师哥不来找我，我也打算把文件发给你的。” 尹慕用鼠标点击着电脑文件的手顿了顿，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贴的距离耳朵更近了一些，方便把于丽的话听得再清楚一些。 “师姐你是知道我的，原本我是真的不打算管。”于丽说道，“但是那天在网上看到了直播事故的视频，我觉得……我觉得小江比我还可怜。所以我想，如果你还需要帮忙的话，那就帮一下吧。说不定可以帮到下一个小江，或者下一个我。” “师姐你知道吗？我整理这些资料，看到和贾百江的聊天记录、她去旅游我得去她家喂猫还得拍视频的时候，会有那种生理性的排斥和呕吐。”于丽说这话的时候，咬字很重，带着十足的恨意，“所以师姐，这些资料给你，是希望你赢。” 挂了电话，尹慕却来不及多感伤和于丽的对话，而是先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随后便仔仔细细看起了于丽发给自己的压缩包文件。 文件很大，除去刚才电话当中提到的PUA式聊天记录、喂猫视频以外还包含各种凌晨的通话记录、文件传输截图甚至包含了一封于丽向贾百江道歉的4000字道歉信。 待到尹慕将于丽的资料全部规整并填充整理进自己原先的那篇文字稿的时候，时间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 她正准备长长出了一口气，伸个懒腰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向后伸去的手却意外地触碰到了一个人的衣角。 尹慕瞬间一个激灵，反弹似的站了起来，转身面向刚才站在自己座位后的来人。待看清来人是李主任以后，尹慕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一些，她稍稍挪了一下位置让自己的身体可以挡住电脑屏幕。 尹慕的小动作自然是躲不过李主任的眼睛的。她带着那副度数挺深的眼镜，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起尹慕，表情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她原本是回单位拿充电器的，好巧不巧看到尹慕工位的灯亮着，本来想来搭句话看看尹慕做什么工作到这么晚，却看到女生对着一篇自己曾经否决掉的稿件敲敲打打。 看李主任意味不明的表情，尹慕心理便生出了些慌张来，“主任，我……” 李主任却是重重叹了口气，伸手冲着尹慕的脑门便重重点了两下：“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还不死心啊，怎么就不死心呢。” 尹慕没来得及躲开，被李主任重重地戳了两下，整个人重心向后仰去，指甲也没有剪以至于瞬间额心出现了隐隐的红印。 尹慕捂着额头，心底的酸涩不断泛起，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对李主任解释：“我现在手头资料和信息很全，完全可以写出一篇让大家相信的报道。” “有个屁用。”未等尹慕继续说完，李主任骂了句脏话急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多了几分对尹慕执迷不悟的愤愤，“你知道现在那个贾老师是什么情况吗？” “目前是停职察看。” “是啊，停职察看，你那个禾城大学有认定她的问题吗？有说要把她开除吗？事情过了这么久，禾大除了最开始很及时地说要处理这件事，可是处理后续有公开吗？”字字逼问。 听到这里尹慕沉默了。 禾城大学有着全国最好的新闻及传媒资源，也有着全国最好的公关专业。 在当初直播事件爆发获得大量关注和讨伐的时候，禾大几乎花了最短的时间整理出了一份完美的公告，告知愤怒的网友——“禾大高度关注此事”。 而当事件热度消散，公众被新的热点事件吸引目光以后，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已不是大家关注的中心。 因此贾百江的处理结果禾大至今没有给任何说法。 李主任讲话直接又刻薄，直戳戳地正中问题要害。又觉得尹慕这行为多少有些天方夜谭，又多数落的尹慕两句。 尹慕好不容易等到李主任冷静下来，她抿了抿唇才抓着李主任讲话的空隙答道：“因为大家不关注了，所以如果有一个机会让这件事重新获得关注的话，那我觉得写这篇稿子也挺值得的。” -- 第117页 见尹慕说了这话，李主任的火气便更盛了：“你都当记者几年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学校都没下定论呢，你这边上杆子给人家下结论。你这是公开打你母校的脸呗。你这稿子要是用我们的社媒平台发出去，你是把我们公司夹在当中烤呗。” “我不会拿公司社媒发。” “啥玩意儿。” “我不会拿公司社媒发，也会在文章中注明这是我个人的文字，和所属公司没有关系。”尹慕想了想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你你你……”李主任气得半天没说出来，指着尹慕除了“你”字，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最后憋红着脸，一副“老子和你说不通”的表情，拂袖而去。 尹慕松了一口气，她仰头喝掉了早已经摆在工位边凉透了的咖啡，又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开始慢吞吞收拾包，下班回家。 禾城已经到了夏秋的交接季节。 禾城的秋天特别短，似乎只要一两个礼拜的时间，天气就瞬间变冷。 尹慕抱着自己的帆布包，坐在公交站，望着逐渐变黄的树叶发呆。目光冷冷，大脑也因为今天过多的整理而直接宕机。 偶尔也会产生每天工作都这么累，毕业了为什么还要掺和这种破事的想法。 可是每每回忆起一路以来的人，那颗炽热的心便重新坚定。 想着心事，林亦之那辆眼熟的大G便停在了她面前，不等尹慕说话，林亦之摇下车窗，冲着尹慕招了招手，“上车。” 尹慕也是见到林亦之的刹那，猛然想起了电话里于丽说的“资源置换”那回事，简单思索了一下，她便很顺利地把小江今天突然也同时找她这件事联系了起来。 瞬间了然。 上车以后，车子继续启动。 尹慕侧坐着身子，直直地望向看似没有任何异样的林亦之。男生依旧目光专注看着前往，看似随意地转动方向盘打着方向。 “有事？”意识到尹慕的目光有些不太寻常，林亦之问她。 “唔。”尹慕点头，目光依旧灼灼地看着林亦之，“我就是好奇，你和小江是做了什么资源置换。” 车子猝不及防地一抖，车内尹慕也跟着摇晃了一下，慌乱中本能地抓住了车的座椅才堪堪稳住。 车子一刹那的抖动后恢复到了平静，男生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轻轻咳了一声，试探性地问：“都知道啦？” 尹慕嗯了一声：“所以你和小江做了什么置换。” “也没什么，就说自己认识几个新闻学的博士，可以帮她指导指导延毕的论文”林亦之语气尽量放得轻松一些，“而且她也和我说了，就算我不去找她，她也会主动找你的。这应该不算——” 男生正犹豫着怎么解释会好一些，却听到尹慕小声地喃喃了一句“谢谢你。” 瞬间车内变得无比安静，除去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便只剩下两个人轻微的呼吸，林亦之脸颊一热，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紧，面上却装得轻松和坦然：“你这么辛苦，我总得帮你做些什么吧。” “只要是你想做的时候，我都想站在你身边。”这句话他说得严肃又正经，却担心尹慕不知道该怎么接，自己又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毕竟我在追你嘛。” 尹慕揉了揉鼻子，目光依旧在林亦之身上，男生气质干净声音纯净，虽然已经褪去了两个人初次见面时候，男生的少年感。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男生身上独有的沉稳和冷静。 心里也是莫名地一动，张了张嘴除了“谢谢你”却也不知道该说些别的什么。 见尹慕有些别扭，林亦之先自己笑了笑，趁着空闲，伸手轻轻揉了揉尹慕的头发，语气温柔又低缓：“离你家还有20分钟路，你先休息会儿，到了我叫你。” 兴许是之前神经的高度紧张，现在松弛下来以后，尹慕倚靠在座椅上，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六十七章 尹慕做了一个梦。 梦里贾百江穿着她那条棕色的长袖和黑色的长裙，披着一条丝绸披肩，手里举着一沓厚厚的A4纸，居高临下地面向尹慕。 待到尹慕看清她手里的那份文件标题时候，脸色变得煞白。 手里的那份文件正是她这段时间呕心沥血写的文字稿。 贾百江笑得得意又凉薄：“就凭你也想搞我吗？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尹慕站起来跌跌撞撞想去抢贾百江手里的稿子，却被后面的来人按住了手脚，她跪在地上拼命挣扎着，却又被后面的人踹了一脚。 待到尹慕回头，就看到余绮穿着博士学位的学士服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胳膊，表情狰狞。 “想不到吧，我顺利毕业了。”余绮笑得放肆，“你算什么东西还想绊倒我吗？” 尹慕只觉得自己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无力，最后被死死按在地上，头贴着地，目光猩红却说不出话来。 整个身子因为害怕而抖了抖，瞬间清醒过来。 尹慕缓缓睁开眼，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待意识到刚才只是个梦以后，撑着自己的脑袋缓缓坐了起来，却还因为刚才梦里的心悸，导致额头起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尹慕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环顾四周。 意识逐渐恢复，是在林亦之的车里。身上还盖着车内的薄毯，正散发着一股檀木的香气。让原本躁动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 第118页 尹慕吸了吸鼻子，第一时间慌慌张张去翻看备份在手机里的稿件，看到文字稿完好无损以后，她逐渐放缓了自己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 幸好只是梦。 她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以后才慢吞吞的开门下车，便看到林亦之倚靠在自己的车边正打着电话。声音并不大，却相当沉稳。 从对话里可以听出似乎是和住院大夫询问一个病人的病情。看到尹慕下车以后，男生意外地挑了挑眉，很快用口型示意尹慕等一等自己，便继续投入到工作当中。 尹慕没有打扰他，而是披着那条薄毯静静地站在一边，细细地看着林亦之。 灯光昏黄，男生站在灯光下，被地面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低着头正细细低语。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他的眉眼，却立体了男生本就好看的五官。 林亦之挂掉电话的时候，看尹慕还在愣神，不自觉地伸手捂了捂女生的额头，意识到黏黏糊糊地触感以后，随后皱眉：“做噩梦了？” 尹慕低低嗯了一声，想了想吞吞吐吐：“梦到稿子没了。还被余绮给踹了一脚。” 林亦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仔仔细细擦掉了尹慕额头的汗，随后轻笑出声，他伸手把尹慕揽进自己怀里，女生的头埋在他的颈窝，他声音沉沉：“别怕。” - 尽管林亦之坚持陪着尹慕改稿，但是还是被尹慕拒绝了。 在动脑子的时候她习惯性一个人思考，如果林亦之在的话，兴许内心会变得有依靠，但是同样的也会分心。 于是劝走林亦之以后，尹慕搬了个沙发垫子坐到自己床边，看着窗外的月色，打开电脑敲敲打打开始校对今天写的文字稿。 也许是被今天的梦吓到了，尹慕强迫症似的把文字稿分别备份在了电脑手机邮箱和U盘，生怕稿子不见。 再然后滴了滴眼药水便开始修改起来。 起初从事件的时间节点、细节截图证据，后来到措辞，最后到标点符号的圆角半角。抠到极致的细节。 待到凌晨五点，天蒙蒙亮，尹慕伸了伸懒腰又揉了揉眼睛。 她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到阳台，秋风吹得她有些冷。静静地站在阳台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跳出来进入自己的视线。 染红了一片的天空。 尹慕心想，终于要结束了。 - 翌日，朋友圈里分享出了一篇名为《关于禾城大学硕士生导师贾百江的学术情况说明》。起初并没有多少人关注，后来被几位有名的校友分享进禾大校友圈以后，不少人点击阅读，并且看完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者自称是禾城大学2019届毕业的研究生，师从贾百江。并在开篇声明此篇推文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不牵扯作者朋友、家人及所属单位。 而后文章就分成了两大版本进行阐述。 第一板块是指控贾百江作为研究生导师期间不断言语PUA学生，指示学生高强度干活。一面威胁学生不努力不帮着干活就无法毕业并为了项目获益让学生参与大量合作项目并未发放合理工资，并且指示学生替自己采买物品、喂猫、代买早饭等一系列无关学术指导的事情。 另一方面纵容学生学术不端，在论文挂名、专利创作者等方面不断地压榨一部分学生为另一部分学生创造既得利益。 并配上了增添真实性的图片。 虽然这篇文章全程没有透露任何人姓名，可其中的“小芳”“小李”这类的化名也迅速让熟悉的人对号入座了于丽和小江。 而写这篇推文的人，自然而然被熟悉的人推测出是尹慕来。 该篇推文的热度起初仅仅是在朋友圈转发，后而引起一部分学生共鸣以后被搬运到了微博上，随后开始攀爬微博热搜，很快就有人把之前禾城大学实验室的直播事故联系到了一起。 瞬间禾城大学官微沦陷，不少人开始评论声援讨要说法。 而写这篇推文的尹慕，是在一串接连不断的电话铃声中惊醒的，她前一日睡得很晚，再三确认发表推文以后便倒头睡去。 等到再次睡醒的时候已然是下午两点，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机看了眼，瞬间看到了多达20条的未接电话。 大多数号码尹慕做了备注都还是认得的，其中光文橙就给自己打了八通电话，林亦之打了三通，剩下的则是一些其他的朋友和陌生的号码。 此时手机铃声还在作响，尹慕迷迷糊糊接过电话，果然不出所料，电话那边是文橙带着夸张的语气。 “我凑，你踏马的好牛逼啊，公开和贾百江撕上了。”文橙咋咋呼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尹慕还是没睡醒，索性开了个免提，然后把手机远远丢到了一边，任由文橙一个人开始单口相声。 “你一个人单挑学校啊，我以前没见你咋这么厉害呢。” “我和你说啊，朋友圈都传疯了，点击量过万好吧，真不愧是尹记者，掌握流量密码” “学校和老贾都没联系过你吗，不可能吧” “喂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啊，尹慕？尹慕？尹慕？” 尹慕有些烦躁地打断文橙：“姐姐，你是我今天接的第一通电话，满意了吗？” “龟龟牛逼，这么大的事儿你还能睡得香，真不愧是大心脏。” “你踏马的熬了两个大夜试试。”尹慕被文橙闹得心烦，又恰巧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的那篇推文便翻身坐了起来，她一边和文橙闲聊，一边点开了自己的那篇自己的推文。 -- 第119页 推文是发在自己的公众号上的，尹慕当初因为作业的缘故弄了一个推文号，上面偶尔会发表一些书评以及对某些新闻事件的评价，后来因为工作以后便闲置了下来，因为还有一些粉丝量，因此尹慕选择用自己的公众号发了这篇文章。 在文橙喋喋不休的背景声音下，她大概浏览了下朋友圈的转发和公众号后台的评论，大部分人都处在“666”“吃瓜”“牛逼”的状态，少部分在贾百江手底下遭受过不公待遇的学生胆子大一些的会站出来声援，更多人的还是躲在暗处观望情况。 当然也有出来为贾百江说话的，嘲讽尹慕自不量力，造谣证据捏造事实。 尹慕倒是平静得很，似乎到了这个阶段，能够突破心魔把这篇推文发出来就用尽了自己的勇气，至于别人的评价，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因此看到反驳自己的言论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并且，有文橙这个小号一直帮着尹慕回复和澄清怼人。 【路人甲：贾老师人很好的诶，之前帮我指导过论文，很耐心的老师。】【文橙（小号）：余绮你上大号说话！】【路人乙：这作者感情色彩太强烈了吧，自己毕不了业还找老师麻烦。再说了给老师干活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文橙（小号）：祝你也有个贾百江这样的24小时随时oncall的导师】【路人丙：贾老师学生水平很强，待人也很和善，作者目前的证据存在捏造可能吧。】【文橙（小号）：捏你个鬼，视频和聊天记录清清楚楚，你是瞎了？还是猪油蒙心？】文橙这个人护短得很，不用尹慕反驳，她能一个人舌战群儒并以此为乐。 相比自己的20多通未接来电，微信消息当然是更加爆炸了。 日常朋友的问候当中，夹杂着林亦之的那句【还好吗？有事的话电话我】，苏易也给自己发了消息问尹慕目前的情况是否好。 剩下的便是999+的群聊消息，许久未活跃的大学班级群都因为尹慕的这条推文被点燃，瞬间聊天记录刷屏。 尹慕选了几个亲近的朋友回复了消息。 正在琢磨手机是否需要开个飞行，继续倒头就睡的时候，一个电话彻底打乱了尹慕的节奏。 看到来电显示“贾百江”这三个字的时候，本来毫无波澜的的尹慕，手也跟着抖了抖。 -------------------- 作者有话要说：文橙：你敢骂我闺蜜？我要你好看。！@#%￥￥**￥# 第六十八章 手机震动一直没有停歇，而贾百江的名字持续不断在手机屏幕上闪动着。 尹慕先是怔愣了一秒，随后触电似的把手机甩到床的另外一边。待到手机停止响动，尹慕才逐渐冷静下来，她慢腾腾地伸手捞回了刚才因为电话震动而微微发烫的手机。 尹慕的手机自带的功能是没有办法直接电话录音的，她努力遏制住自己心里的颤抖，慌乱中理出头绪，先去应用商店下载了一个录音软件。 又私信文橙让她给自己打了一个电话做了录音测试。 待到文橙叽叽喳喳的录音准确从手机里播放出来以后，她整个人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手机再一次开始震动。 这一回依旧是贾百江。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回再没有躲开，而是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被尹慕慢腾腾地挪到耳边，两边都没有说话，却可以清晰听到对面那个人的呼吸声。尹慕尽量克制住急促的呼吸，她捂了捂狂跳的心脏，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最终没忍住的还是贾百江。 电话那边她冷冷地笑了一声，随即道：“看看你做的好事。”她声音刻薄，一如既往地带着浓浓的嘲讽。似乎丝毫没有受到现在舆论的影响。 一刹那委屈、悲哀、心酸簌簌涌上心头，尹慕动了动喉咙，反驳道：“我干了什么好事？这不都是您做的吗？” 似是看管了尹慕胆小怯懦的样子，因此今天尹慕的出言反驳让贾百江也有些意外，伴随而来的便是更大的愤怒：“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吗？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大发慈悲给你签了字让你毕业的。” 贾百江似乎与生俱来就有居高临下说话的姿态，以至于尹慕面对这种咄咄逼人的时候，也有些招架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此时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用胳膊随意揩了一把眼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只知道如果自己导师不是你，我毕业也用不着吃那么多苦” “尹慕，你丫的是不是有病，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也不知道尹慕的话是哪里戳中了贾百江的痛点，以至于贾百江就跟炮仗似的。 “嘭”的一声一点就炸。 尹慕想起了手机还在录音，她紧了紧握着手机的手，咬了咬唇让自己保持镇静。随后努力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贾老师，卡学生毕业是真的，放任专利写别人名字是真的，每天压榨学生干活也是真的。我不过写了点事实，你怎么就急了呢。” 尹慕说这话的时候，本就是想套出贾百江的话，因此表面上云淡风气，实际上心脏砰砰狂跳，手里已经起了一层薄汗，手机都有些拿不稳了。 “放泥马狗屁。老师当自己学生干点活怎么了？”贾百江被尹慕的态度有些激怒到，因此话里的污言秽语也多了起来，她自以为站在了导师位置的制高点上，对尹慕进行了无形的批判，“我让你干点小活儿怎么了？别人都可以干，你为什么不行。” -- 第120页 尹慕简直快被气笑了：“你是管熬夜帮你写赚钱的项目计划书是小活儿还是管帮你喂猫铲屎是小活儿。您做的事自己都还记得吧。” 贾百江那边骂道：“熬熬夜写个计划书怎么了？做成的项目还不是放在你实习简历里，别人都不叫就你在这边叫……” 本以为她还会继续说下去，却不曾想她猛然刹住了话头也感觉出几分的不对劲来。未等尹慕说话，她那边似是醒悟了过来，质问道：“你在录音？” 尹慕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紧紧握着手机没有说话，贾百江又重复了一遍：“你踏马的在录音？” 尹慕依旧没有说话，这一回贾百江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留给心有余悸的尹慕一长串“嘟嘟嘟嘟”的忙音。 尹慕缓缓把手机放下，开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有想起什么似的，快速捡起放在一边的手机，快速点击着屏幕操作了几下，待到手机清晰地传出贾百江的声音以后，她整个人才渐渐松弛了下来。 她将录音多份备份以后，才彻底放下心来。也几乎是同时，一股强大的倦意向自己袭来。 尹慕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 当天晚上，没想到是贾百江先发声了。 贾百江在朋友圈写了一篇简短的反驳书。她根据尹慕的那篇推文，选择了几个问题，避重就轻地进行了相应的回答。 她将小江的“纵容学生篡改专利创作者姓名”，解释为“学生私下操作，自己并不知情。” 将于丽在医院自杀的事情，解释为“学生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好，是自己没有关注学生的日常心理健康” 将自己的过错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而关于她对学生颐指气使、卡毕业、要求熬夜写报告的态度却只字未提。 而到了尹慕这里，她嘲讽地写道：“我这个学生，学术水平太差。文献综述都做不明白。我当年卡着她毕业是希望她的论文水平可以再提高一些，最后还是让她顺利毕业了。现在到头来还是被她反咬一口。” 贾百江的朋友圈没有屏蔽尹慕，因此尹慕几乎是在这条朋友圈发表的五分钟之内就看到了这条消息。 自己简直是被气笑了，她点击进贾百江的聊天对话框，敲敲打打写了很多反驳的文字，想了想后随即删除。 最后干脆在那条贾百江的朋友圈下面评论：【老师是不是忘了，今天我们两个电话通话的录音。需要我发给你回忆回忆吗？】下面有两位的共友便开始相继评论。 【学生1：ohhhhhhhhh，有故事哦】【学生2：我草我草我草，吃瓜】【文橙：尹慕，你给我锤她】【学生3：贾老师，刚她！】…… 在一众学生的评论中，除去吃瓜的，就属文橙留言的那条显得格格不入。文橙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和尹慕打电话吐槽：“她也太跳了吧，怎么能没脸没皮到这种程度呢。我也是真的开眼了。” 贾百江的说辞很快被有心人从朋友圈截图发到了微博上，只不过没有搬运尹慕的反驳，于是二次扩散开始，逐渐慢慢地导致其中的不知所以的网友被贾百江误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网上【学生因为学术太差差点无法毕业，心存嫉恨发推文报复老师】的说法无声无息传播开来，缓慢地印入不明所以的群众脑海中。 于是舆论逐渐开始出现轻微反转，尽管大多数人开始保持观望态度，也有少部分人开始以贾百江的朋友圈口径，认为尹慕说辞造假。 尹慕在发那篇推文的时候早就做好了会被舆论关注的心理准备。 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在利用舆论的力量向贾百江施压，而舆情不可控，一旦贾百江那边有更高明的手段，那舆论终将是会吞没自己的。 摆正心态很重要。 因此尹慕在发表推文以后就没有再关注过社交平台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了，更多的时候的信息是来自于文橙提供的。 只是，就算是嘴上说着不在意，尹慕自以为已经做了十足的心理建设可以并不关注扭曲的舆论，而当看到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后来充斥着质疑和谩骂的时候，尹慕的心理防线还是被击垮了。 【自己毕不了业还给老师施压，吐了】【老师都给你毕业了，你还这么折磨老师，白眼狼】【傻|逼，自己是废物还怪学校】…… 尹慕起初还能心平气和的看几条评论，到了后期便只是重重盖下电脑，不愿多看。 委屈和怨念齐齐袭来，让她整个人变得无力又无措。 短短一天时间里，舆论彻底反转了。 爱岗敬业对学生严格要求的老师和不知好歹毕业还要找老师麻烦的学生。现在那个发推文的学生站到了舆论中心接受大家的谴责。 尽管心理承受着大量的煎熬，尹慕还是坚持一边收集更多的证据，用更扎实的证据反驳贾百江，一边照常上着班。 只是烦人的李主任也还是冷不丁喜欢转悠到尹慕的工位啰嗦两句。 “小尹你心态真好啊，这时候还敢来上班” “我和你说，你可别影响我们公司啊” “不是我说你，你惹那个人干嘛，反正都毕业了。” 尹慕听着李主任的语气，多少带着些幸灾乐祸。她心情本就是不好，干脆戴上耳机，屏蔽到同事们的闲言碎语，自顾自继续干活。 -- 第121页 没有一个人来安慰她，甚至也觉得尹慕做错了。 她鼻子有些发酸，努力克制住要掉下来的眼泪，趁着没有注意偷偷抹掉。 倒是林亦之那边倒是雷打不动，只要有空就会来接尹慕下班，男生那辆惹眼的大G出现在电视台大楼下，能吸引不少人的眼光，有几个八卦的女同事上前和尹慕搭话：“那位是不是上次帮忙拍宣传片的那位呀？” “真帅啊，还有钱” “哎，他知不知道你网上发文的事情啊” 人的话总是在没有意识时候说出来的最伤人。尹慕有些沉闷地低着头默默上车。 似是察觉出了尹慕心情不大好，林亦之探手把后座的一个小礼盒递给了尹慕，示意女生打开。 尹慕有些狐疑地打开礼盒发现是一瓶精致的香水，牌子是尹慕认得的，是很昂贵的奢侈品品牌。 “听说，喷了香水心情会好些。”林亦之开着车，没有去看尹慕，回答得也相当自然。 尹慕闷闷低头写过，坐在车里却再也提不起什么精神说话来。林亦之也像是很懂尹慕的心情，同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开着车。 车内，尹慕心绪混乱，胡乱划着手机，尽管知道不应该看，却还是忍不住会上微博去关注一下现在事态的最新动向。 而当刷到最近更新的有一条的时候，尹慕猛然愣住。 她不自觉地去看身侧全神贯注的林亦之，而手里手机屏幕显示的是林亦之有CUBA官方认证的微博，有足足30万微博粉丝。 一个小时前，林亦之转发了一条关于尹慕推文的微博，只配了两个字—— 属实。 第六十九章 林亦之曾经因为一个打篮球的短视频在互联网上小爆过一段时间。 尹慕曾经也刷到过那个视频，是一个路人视角拍的他带着黑色的鸭舌帽，穿着蓝色的运动短袖和黑色的裤子蹲坐在篮球场边喝了几口水，随意几个抬手的动作能露出好看的肌肉线条。然后摘到帽子以后，露出俊美的眉眼，和队友打了一个手势便上场了。 镜头一转便到了他在篮球场上，防守时候专注的眼神，和进攻时候轻盈地过人。似乎都是女生梦里高中最完美的场景。 当时这条短视频就带着#禾大校草的tag冲上了热门，引来了无数关注。再后来被人认出点明林亦之的名字以后，林亦之原本私人微博也被一同扒了出来。 一时间全网都在寻找这个禾城大学的小哥哥，而这个原本只有熟人互关才知道的微博账号被路人关注，又因为后来被扒出是CUBA的明星选手，涨粉无数很快便到了30万。 同样的，禾大的CUBA比赛现场也来了很多生面孔为林亦之加油。 文橙听她家老胡说，林亦之的这个微博账号在那段时间微博私信都处于读不过来的状态，有经纪公司挖他去出道的，有节目编导拉他去上恋爱综艺的，更多的是很多不认识的人的表达喜欢和爱意的私信。 “想知道哪里美女自拍很多吗？”那个时候的文橙放学后嚼着跟冰棍含含糊糊和尹慕说：“林亦之的微博私信里。” 尹慕那个时候因为文橙那句话扎心了好久，以至于现在都记得自己窝在被窝一个人默默流眼泪的样子。 只是林亦之这个人极其低调，也讨厌陌生人打搅自己的生活。于是后来尽管林亦之的微博账号持续涨粉，甚至有不少商业活动和推广都找到了他，林亦之不仅把自己的微博设置成了半年可见，并且也没再怎么更新自己的微博了。 而红毯事件以后，尽管自己的微博和林亦之还是互关的状态，但是尹慕强行戒断自己，远离和林亦之有关的任何事件，因此她也已经很久没看林亦之微博了。 而这条转发尹慕推文的微博仅仅只是配文了简单的“属实”两个字，评论瞬间也炸开了。 【我草？失踪人口回归？】【啊啊啊啊活捉亦之小哥哥】【我靠，转发的还是热点事件啊。哥哥这种事情还没最后定论，不要轻易站队别被打脸啊】【楼上，林亦之明显是认识这个女生才会帮她讲话啊】【这个事件我前两天才关注过，这个女生好可怜。】…… 尹慕的手机不断滑动着屏幕，一条条看着评论和转发。却发现自己阅读的速度都跟不上别人转发的速度了。大多数人试图和林亦之跨频沟通，也有人吃着瓜，也有部分人真的有看推文内容，真情实感怜悯着尹慕。 尹慕又侧过头去看林亦之，她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以至于原本专心开车的林亦之都察觉出了尹慕的异样，笑了笑：“怎么了？” 尹慕摇摇头，又点点头：“就是觉得……你有时候挺帅的。” “只是有时候？”似是没想到尹慕会说这样的话，林亦之意外地挑了挑眉，虽然没继续说话，继续直视前方开着车，只是微微上扬的嘴角呈现出一个明显的弧度。 晚高峰时期，车子走走停停，尹慕闲着有些无聊，距离家还有些路，便随便扒拉了几下评论发现由于林亦之的引导，大多数人还是站在了理性或者相信林亦之判断的那一面，心情也逐渐变得好了起来。 尹慕想着似乎林亦之微博自己锁了以后，便再也没有看过他微博了。心血来潮便点开林亦之的微博主页往下继续划了划。 从时间间隔来看，林亦之很少发微博，更多时候会拍一些路边的宠物照或者风景照，亦或是转发几个NBA上精彩的投篮集锦。 -- 第122页 却是有些意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林亦之的微博就解锁了半年的封闭，现在似乎是可以看到过去很多的微博了。 这一回她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林亦之，此时男生似乎为拥堵的路况惹得有些心烦，微微皱着眉，正视前方，食指有些没节奏地敲打在方向盘上。 见林亦之没注意到这边，她手机微微冲着自己的方向侧了侧，然后开始翻看起林亦之之前的微博来。 近几年来依旧只是几句闲言碎语，无趣得很。 正当尹慕内心暗自吐槽林亦之这人生活也太没意思了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这么一条微博。 【我把你弄丢了。】这条微博是仅好友可见的，因此没有无关的粉丝进行评论。 但是有一股奇异又好奇的心情迅速把尹慕包裹住，而当她看到时间节点是自己毕业那年的六月底时候，整个人便彻底僵在原地。 尽管内心已经有了?的答案，可是尹慕的内心却开始惶恐起来，往下又翻了翻试图把下面的微博又翻看了一遍，企图推翻自己刚才的猜测。 【我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说喜欢你——6月28日】【我好像做错事了，我不该和别人走红毯的——6月13日】【今天又看到你了，可爱可爱——5月25日】【你为什么不理我呀？能不能和我说说话——3月28日】【虽然有些晚了，但是我有点喜欢你——2月28日】【最喜欢的乐队和你——1月14日】而这条微博的配图却让尹慕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因为照片里是蹲坐在livehouse门口举着手机努力放大着手机屏幕填写表格的自己。 尹慕攥了攥手机，佯装镇定，却此刻内心翻江倒海，一种复杂的心情沉淀在心底，无数个疑问沉浸在心头却难以开口，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话没有说却，微博内容却被尹慕反复看了，因为尹慕需要确认是不是其中的某些文字让尹慕自己误以为是一厢情愿。或许林亦之的这个“你”还可能指代的是别人。 只是越是反复看，越是能够确认。 林亦之口中这个【我把你弄丢了】的你，就是尹慕自己。 第七十章 尹慕看着一条条微博，心情变得复杂又无措。有太多想问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来。她紧紧咬着唇，让些许的痛意保持着思考的头脑，手机却是越攥越紧。 似是发现了一个隐藏在林亦之心底很久的小秘密，她就像是站在那个秘密洞口的人，只敢站在外面带着好奇往里面望一望，却不敢伸出脚往里面探上一步。 尽管如此，内心底里还是生出一丝遗憾来，尹慕有些失落地想，曾经你也想向我靠近，可是我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我是不是会因为你的那份喜欢，过得更加有勇气。 她胡乱地翻看着林亦之的微博，又零星地翻看到一些之前从未留意过的内容。 【不太想过被控制的生活了。好想走出去。】【想明天和她一起去看乐队新歌的演出】【他能不能不要管我】【学校门口新开的一家甜品店，想和她一起吃。】【我什么时候才能和她说喜欢】…… 林亦之每次的记录都很短，叙述断断续续有些零碎，尹慕并不太看得懂，只是最终又重新划到了最新的那条“属实”的微博上。 恰巧车稳稳地停在了尹慕家楼下，林亦之很细心地帮尹慕解开了安全带，却发现拿着手机的尹慕还在愣神。 他探了探头便很轻易地瞥到了屏幕上的微博，随即反应过来，面上不显，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这条啊，想着可能有用就发了。” 尹慕却还没有说话，她垂着眸，重重点了两下头，有些生硬地扯开话题：“你粉丝还挺多。” “小没良心。”说这话的时候，林亦之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他伸手又去捋了捋尹慕垂下的发丝，温柔地将头发别到而后，“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尹慕点点头顺从地打开车门，而当一只脚快要落地的时候，她突然扭头对林亦之道：“嗯……我还是想和你说话会儿，可以陪我走上楼吗？” 再次遇见以后，林亦之见到过尹慕犀利的样子、冷漠的样子、淡然的样子，而现在尹慕温和又带着些许脆弱的样子却是很少见… 女生今天穿着一条黄色的丝绸衬衫，衬衫领结处打了一个很好看的蝴蝶结，白色的裤子显得干练又有气质。 而此时她垂着眼，脸有些发红，柔和的眉眼下和职场干练的装扮有些差异，莫名显得可爱。林亦之只当是尹慕这两天被外面铺天盖地的舆论打扰地有些心累，便点点头解开安全带一同下了车。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上了住宅楼。 尽管尹慕用的是“想和你说会儿话”的理由，可当两个人真正走到楼道里以后却是一言不发了。 她默默低着头在前面带路，而林亦之也没说话，只是跟在尹慕身后，看着女生稍有些瘦削的背影和随着上楼动作一晃一晃的发丝。 楼道里的手按感应灯随着尹慕的动作一盏一盏亮起，又随着人拾级而上而一盏一盏灭掉。灯光昏暗，衬得氛围有些沉静。整个楼道只剩下两个人“哒哒哒”走路鞋子和楼梯碰撞发生的声音。 最终两个人在门口站定，林亦之见尹慕还没有说话，只当是女生心情不大好，他走上前又揉了揉尹慕的头发，温声道：“心情不好就少看些舆论，总会还你一个真相的。你好好休息。” -- 第123页 说完，和尹慕道了晚安转身想要离开。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尹慕想了没想，她伸手牵住了林亦之。男生只感觉到指尖被软软的手给牵住，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楼道里的手按灯熄灭，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尹慕只觉得有些紧张，心都快跳了出来。她牵着林亦之的手又握紧的几分，很快就感受到这只手被男生的手掌包裹住。 林亦之缓缓转过身，尹慕抬眼去看他，两个人距离极近，透过渗进楼道里的月光，尹慕可以看到男生模糊却好看的轮廓。 她鼓足勇气，闭了闭眼，随即踮起脚来。 女生的唇轻轻触碰到了林亦之的嘴巴。很明显的，尹慕感受到林亦之整个人抖了抖，却是没有再继续动了，只是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抓得更紧了。 尹慕的吻技很生疏，因此在对上林亦之的时候，很努力的想向上凑一凑贴的更紧一些却没有任何技巧。 林亦之起初只是克制地站着，他微微弯着腰接受着尹慕嘴唇一点点的吮吸。尹慕的动作很小心，她贴了贴林亦之的唇，后来又觉得可能还不够，紧跟着又重新踮起脚来，又吻上了林亦之的唇角。 这般的小心翼翼，却像是在消磨男生的耐心。林亦之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很快的他一手撑住了尹慕家的房门，抓着尹慕的手松开以后随即搂上了女生的腰。 一股力气把尹慕往林亦之身边拉了拉，让女生不禁惊呼出声。也几乎是张嘴的同时，林亦之吻了上来。 不似之前般的温柔，林亦之这一回吻得用力并且带着无法抗拒，轻轻咬着尹慕的唇畔，直到尹慕发出细微的声响才心满意足地攻略下一座城池。 到后来似是已经不满足于吮吸撕磨，林亦之的吻便落在了尹慕的脸颊上、脖子上。 尹慕有些站不太稳，伸手去抓林亦之的衣服，林亦之也立刻会意，他扯了扯尹慕的手，顺势让女生搭住了自己的脖子。 女生身上带着刚才自己送的香水的清香，让林亦之有了片刻的失控，他把尹慕抱得更近了，唇瓣擦过女生的脖颈后，细细地亲吻。 尹慕有些失神，任由林亦之摆布着。直到感觉到了林亦之的几分异样，在意识到是什么以后，尹慕的脸刷得一下更红了，才清醒了几分。 她松了松搂着林亦之脖子的手，轻轻揉了揉林亦之的头发，然后有点尴尬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林亦之……那个……那个……” 听到尹慕叫自己的名字，男生的动作停了停，只是没有站起来，而是继续俯在尹慕的肩头，楼道里能听到双方急促的呼吸。 “那个……你是不是……那个什么了。”尹慕说这话的时候滚烫着脸舌头更像是打了结，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头。 而林亦之却俯在尹慕肩头轻笑起来，细微的颤抖连带着尹慕一起，他缓缓直起腰，顺势又亲了一下尹慕的滚烫的脸颊，说得理所当然：“那什么了？” 尹慕嗯嗯啊啊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要不你进屋喝杯凉水冷静冷静？” 然而进屋的林亦之并没有接尹慕递过来的凉水，而是说了句抱歉便径直走进洗手间。虽然没有交代，但是尹慕自然是知道他去干什么的，于是抱着膝盖在沙发上等他，期间自己倒是把那杯凉水给喝了，恰巧给自己压压惊冷静冷静。 只是但凡闭眼，脑子里全部都是刚才楼道里昏暗不清的画面和男生软软的嘴唇。尹慕有些害羞，把头在膝盖里又埋了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洗手间的门被打开，林亦之湿漉着头发走出来，见蜷缩在沙发的尹慕都等得有些困了，便上前蹲在沙发边，又在昏昏欲睡的尹慕额头亲了亲。 原本带着些困意的尹慕“蹭”得一下便坐直了起来。然后坐着的沙发往一边挪了挪给林亦之腾了一块地方出来。 林亦之倒是不见外，他坐到尹慕身边，自然地往尹慕身边又靠了靠，似乎距离尹慕越近，心情都会变好。 “今天是不是盖章认证了？”林亦之问她。 “盖章什么？” “我是你男朋友。”林亦之说得自然，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他偏过头笑眼盈盈看着尹慕，目光里满是诱惑。 这一回尹慕没有否认，她垂着眸，原本抱着膝盖的手缓缓松开，左手逐渐向一边探去，待到摸到林亦之的右手以后，便牵了起来。 算是承认了。 那一瞬间，林亦之只觉得气血上涌，他一把将尹慕搂进怀里，便又吻了上去。眷恋不舍中带着几分急切和欣喜。 待到再次松开的时候，尹慕目光有些迷离，胸口不断起伏着，氛围一片旖旎。 待到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并肩而坐，尹慕靠在林亦之的肩膀上问他：“你怎么不问为什么呀。” 男生的手搭在尹慕的肩膀上，回答地很坦率：“问不问都不重要。我只在乎结果，结果就是，你是我的了。” 你是我的了。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把女生拥入怀中细细亲吻的场景，却没有想过这一回是尹慕主动踮起了脚向自己走来。 尹慕却是又想起了那篇微博，顿了顿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其实除了那个‘属实’，我无意中翻到了一些你以前的微博。” “我看了……然后看到了一些……呃……所以……” 话没有说完，却是明显感觉男生的身子一僵，不过很快恢复正常，林亦之轻搂着尹慕，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耐人寻味：“你想听故事吗？” -- 第124页 --------------------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啥也没写！俺也不知道咋就锁了 第七十一章 林亦之从有记忆开始，家里就是无尽的争吵。林虹和樊勇的吵架从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衍生成了三天两头的大吵大闹。 从起初的拌嘴到冷暴力到最终的摔门摔凳子摔家里能摔的一切东西。每每吵架家里都是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吵架原因也从一开始的家庭琐事、樊勇工作应酬到樊宇博的出现。 樊宇博是樊勇和他前妻的儿子，前妻再婚后成了甩手掌柜，而樊宇博也开始了过上了爹妈家各住半个月的日子。 每到樊宇博住在樊勇家的时候，争吵便会升级。 林亦之起初放学回家做的第一件事是走进书房关门，屏蔽外界一切环境写作业，只有到饭点才出来和家人有零星的交流。 而当樊宇博来到自己家以后，林亦之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成了和樊宇博打架。 林亦之清楚地记得，高一放学以后推开自己的书房门，樊宇博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翻腾着自己的抽屉。 见到主人回来的瞬间，他也不是不慌，得意洋洋从林亦之抽屉里抽出两三封信来，带着威胁的口吻：“你可以啊，这么多女生给你写情书，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林亦之有些淡漠的扫了眼举在樊宇博手里的情书，高中时候情窦初开，学校里有些胆大的女生会往林亦之的书本、练习册里夹情书。林亦之一般看到以后都会退还给别人，但是总有些夹得隐秘的漏网之鱼。 显而易见，樊宇博手里的那便是那几封漏网之鱼。 他淡定的放下书包，合上抽屉带着几分嫌弃的表情，面向樊宇博：“你是没收到过所以这么激动吗？” “没人给你写是因为你长得丑嘴巴还不干净吧。” 他表情淡漠看着樊宇博就像是在说一件日常的事情，而樊宇博在林亦之嘲讽之后表情突变，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理智，便整个人冲着林亦之扑了上去。 林亦之一个闪身躲开，樊宇博的额头便磕到了墙壁上，疼得龇牙咧嘴。只是他动作上倒是不认输，伸手就去扯林亦之衣服。 于是两个人便扭打在一起。 待到樊勇回家，就看到两个儿子满身脏兮兮，一个骂骂咧咧捂着额头的伤口哭，另一个淡定地用碘酒给伤口消毒。 林虹站在一边，看到樊勇开门进屋便冷笑道：“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儿。” 樊宇博这个人怂得很，当看到林虹的表情以后，整个人都蔫儿了下去，小声啜泣示弱。而当他想要伸手也想去拿碘酒的时候，林亦之一把就把樊宇博的手打开了。 对上樊宇博错愕的表情，林亦之抬了抬下巴：“我家的东西，你别碰。” 事情的解围自然是两个人都被樊勇教训了。林亦之收情书的时候因为被告状，导致樊勇狠狠骂了一顿林亦之：“你才几岁就和这些小姑娘不清不楚。” 林虹看不惯樊勇骂自己儿子便也骂到：“你骂我儿子干嘛？情书又不是我儿子写的。你拎拎清楚好伐。” 见樊宇博在一边偷笑，樊勇也扭头指着自己大儿子骂到：“你笑个屁，这话老子也是对你说的。” 那个时候林亦之只觉得是樊勇提防儿子早恋。后来才发现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 这种吵吵闹闹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林亦之高三毕业，林虹和樊勇终于离了婚。林虹重组了家庭。 林亦之也不顾樊勇的反对改姓了林。 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林虹家，偶尔过年时候处于孝道去樊勇家住几天，直到林虹再次怀孕，林亦之博士毕业自己搬出去。 而关于樊勇对两个儿子恋爱的观念，林亦之认知的改变来自于樊宇博研究生念书期间往家里带了一个女朋友。 樊宇博有女朋友这事儿林亦之在禾大念书时候在学校里碰到过几次，打过照面印象并不太深，只是听说他女朋友很优秀，快毕业拿了互联网大厂的sp，长得还很清秀。 林亦之那会儿和老胡一起聊起这事儿，老胡都是一脸惋惜地感慨：“师姐是不是眼瞎了看上樊宇博。” 而就是这么一个众人眼里看起来及其优秀的师姐，在端午的时候拎着礼物上门拜访樊勇的时候，樊勇连门儿都没让女生进。 樊勇拒绝的原因很简单：一、女生不是禾城本地人二、最重要的一点，女生未来的工作对樊宇博没有任何帮助林亦之那天正好也在，吃饭的点他捧着一碗炒饭面无表情看着樊宇博拉着女朋友的手兴冲冲地敲门。 樊勇打开门看到是那位女生以后，脸色就变了变。 此后就是全然不理会女生礼貌的招呼，单方面和樊勇完成了对话。 樊勇：“我这边什么都不需要，不用麻烦你来看我。” 樊宇博赔笑道：“爸，人家来一趟也挺不容易的。你要不让人家进屋喝口水聊一聊吧、” 樊勇冷冰冰道：“家里太乱了，不欢迎客人。” 一番争论以后，似是女生面上有些挂不住扯了扯樊宇博的衣服想走，面子上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叔叔那我先走，端午给您买的礼物，您就收下吧。” 不曾想，樊勇回绝得相当决绝：“我家什么都不缺，东西你拿回去吧。” 待到门合上以后，林亦之都能清晰地听到楼道里女生的啜泣声。 -- 第125页 那天樊宇博送完女生回来以后，就和樊勇狠狠吵了一架，樊勇那时候指着樊宇博道：“你想娶什么人得过我这关，像刚才那个女生对你未来的事业根本没有帮助，你脑子别昏了头。” 吵疯了的樊勇扭头看到林亦之，也连带着指着林亦之道：“你别现在觉得和你没关系，你也是一样的。你但凡找一个像你哥这样的，我家门她都别想进。你记好了。” 林亦之是从那个时候知道樊勇对自己儿子的婚恋状况有着这么变态的掌控欲。 而樊勇对林亦之的期待比樊宇博更高，他自认为自己小儿子条件远比大儿子好，找到的对象一定会更优秀，不仅能对自己和林亦之的事业有帮助，说不定可以实现阶级跨越。 兴许是受到了樊宇博这件事的刺激，樊勇对林亦之的社交圈便开始变得异常关注。但凡在学校和林亦之走得稍微近一些的女生，樊勇都会找到其导师，以各种理由一起约一个“阖家团圆”的饭。 饭局上借着关心女生的由头打听人家的家庭状况，并且以一些列“林亦之是要读博的”“他的路我们都规划好了”、“我们家给他在中心位置买了一套房”、“你未来要发展的工作方向不是太好”、“哎呀我可关心我儿子感情状况了，马上xx局长的女儿要介绍给我儿子认识认识。” 全程不说一个“不”字，却通过言语的炫耀和暗示不断打压女生的自信心。 林亦之起初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直到余绮也被樊勇找上吃了顿“鸿门宴”以后。听说余绮打扮得礼貌又得体，没想到饭局上却被无声地羞辱了。 林亦之觉得自己的父亲做法自然是过分的，即便是对余绮这种死缠烂打的人，他觉得父亲过多干涉了自己的生活。 吵架当然也是吵过的，甚至搬出了断绝父子关系这样的说法。 只是吵完樊勇照样干涉不误，搞得林亦之毫无办法。 不仅如此，樊勇也是言出必行，给林亦之安排的相亲局越来越多，越来越带着利益交换的色彩。 只是林亦之从未赴约过，面子上过不去的樊勇又是和林亦之大吵一架。并且变本加厉地把火气洒在和林亦之走得近的女生身上。 逐渐的。 不想谈恋爱、不敢谈恋爱、不配谈恋爱。 因此当林亦之听到学校都在疯传尹慕喜欢自己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担心。尹慕那时候在学校处境艰难，原本就已经在导师和同学的夹缝中生存，没有必要因为樊勇而徒增烦恼。 最好的办法是压抑那份欢喜变得小心翼翼。继续小心翼翼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保持着距离，只是杜绝一切暧昧的来源，让一切在樊勇眼里变得透明又简单。 再等等。 就再等等。 而这份小心翼翼和在乎，终于在尹慕说出那句“我应该不喜欢你以后”变得痛彻心扉。在去往子城念书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亦之的梦里都是那个雨后的下午，尹慕把一束花塞到自己的手。 女生挤出一抹笑来对自己释然地道：“我应该不喜欢你了，你放心。” 以及留给自己一个从容又决绝的背影。 而在一个人在子城的时间并不好过，繁杂的学术以及辛苦的医院规培实习生活。即便是林亦之这种从小被夸到大的天才，在刚去医院的时候，也被主治狠狠骂过好几次。 支撑着林亦之走过子城生活的信念，一直都是——先独立、然后找到她，抱紧她。 - 林亦之讲得很慢，尹慕静静地靠在林亦之肩膀上没有说任何话。心里却相当得不平静。 很难描述那种心情，一方面带着几分惋惜当年的感情，另一方面尹慕心想即便是再光芒万丈的人似乎都有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和痛处。 林亦之牵着尹慕的手，偏过头吻了吻尹慕的额头。 “学生时代时候，我没有选择” “现在，我只想选择你。” --------------------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说呢，樊勇对儿媳的要求，写得有点现实。过年不让进家门这事儿我身边看到的就不止一件了。 小说毕竟是小说，还是把有些矛盾和缘由给故事化了一些。 第七十二章 尹慕已经很久没有睡一个这么安稳的觉了。 早晨她床上半梦半醒地坐起来，定定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晃神，伸了个懒腰慢腾腾下床挪到洗手间。 对着镜子洗了把脸，当目光定格在自己脖子和锁骨上浅浅红痕的时候，时时刻刻提醒着昨晚和林亦之发生的事情。 昨晚两个人在沙发并肩而坐，尹慕倚靠在林亦之肩头，听他讲过去的事情，听他细细解释。 男生声音温柔，和沉沉的夜一样，让人莫名安心，说起过去的故事来林亦之语气尽管克制，却难免带着几分情绪波动。 尹慕握着男生的手，感受着他因为情绪波动的微微颤动。 林亦之有些患得患失，总是在讲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尹慕，然后把吻轻轻落在尹慕的额头、眼睫、脸颊和唇上。 尹慕微微仰着头任由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自己脸上，承受着林亦之的眷恋。 见惯了林亦之的阳光、爽朗，尹慕第一次见林亦之的这一面，眷恋中带着几分偏执，阴暗中带着几分执拗。 在一遍又一遍的吻中，尹慕听到林亦之轻轻在自己耳边说：“这一回，我不会放开你了。” -- 第126页 昨晚尹慕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犯困的，只觉得自己打着哈欠就被林亦之打横抱了起来走进房间，温柔地盖好被子，交代了几句之后便自己去睡沙发了。 她其实想开口叫林亦之一起的，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躺在床上的时候轻轻拽了拽男生的衣袖。感受到了自己衣服的拉力，林亦之扭头又重新蹲在尹慕床边，亲了亲额头，“我可能还没这种定力。就先去睡沙发了，乖。” 尹慕不知道的是，昨晚想起曾经在自己怀里的温软，林亦之辗转一晚上并没有睡好。 - 简单的给脖子上的红痕遮了瑕，尹慕翻了翻手机就看到林亦之留的消息，大概意思是自己早上去医院了，没来得及给尹慕煮早饭，就点了早点的外卖，放在门外了。 尹慕收拾完开门果然看到了放在门口的一盒还热乎的烧麦和豆浆，便拎着出了门。 去电视台挤公交的路上，尹慕随手翻了翻昨天林亦之的那条微博，此刻转发已经破了三万，而也正因为林亦之的转发，让这件事似乎又被推向了新的关注度。 起初是有几个关注CUBA的博主，看起来兴许是林亦之的朋友，转发了这条消息表示帮林神转发，再后来学术圈的微博和自媒体也纷纷转发。 也许是有了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很快第二个站到尹慕这边的陌生人开始在互联网上发声，而发声讨伐贾百江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事情又再一次因为这些发声而出现反转—— 【哈哈哈哈，贾百江终于翻车了。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原来师妹也去给老贾喂过猫，巧了，这事儿我也被迫干过。】【何止啊，她拿人论文自己当一作这事儿还少吗。一篇一作呀，这可涉及到学术圈找工作的。我反正被她坑过。】【她之前当我导师的时候，还肆意评价我女朋友，说她有心计……我真的醉了，管她屁事】【楼上，她还问过我她今天的衣服好不好看。我整个就是大无语。】…… 很快的，信息已经不局限于尹慕原来那篇推文，更多的来自于贾百江学术上以及生活上的东西被层层爆料了出来。 尹慕一手扶着公交车栏杆，一手刷着手机消息，胳膊上还环着一塑料袋的早饭，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勉强维持着平衡，心情却是莫名的好。虽然消息真真假假，只是她有些讶异，贾百江竟然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有损师德的事情。 这就是墙倒众人推吧。 她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圣人，面对贾百江现在这般田地，现在的她没有丝毫的同情心，而是想狠狠再上去踩一脚。 回到公司工位，简单休整以后便跟着司机和摄像去跑现场。今天是一个美容院路边拉用户体验美肤产品，口口声声说免费却最后讨要四位数价格的调解。 这种帮观众追讨回钱的调解尹慕已经经历了数不清多少次，也正因为这类民生调解也让尹慕在禾城的叔叔阿姨圈子有了一些小小的名气。这一回便是帮着一个路过的五十多岁的阿姨解决问题。 面对这种调解尹慕已经是信手拈来，一边架远摄像机答应说已经关掉了摄像头，另一边通过录音笔记录下双方的说辞。尹慕从中进行一系列的赔偿条件的调解。 大多数美容院机构在看到记者和摄像机的时候都是心底发憷的，毕竟担心曝光之后会影响到自家生意，因此会比较爽快的进行退费等一系列操作。 今天也进行得无比顺利。最后要求调解的阿姨也是握着尹慕的手再三道谢：“小尹你真的人太好了，以后谁娶了你一定好福气。” “小尹记者，你现在有没有对象啊，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一下。” 面对热情的阿姨，尹慕有些招架不住连忙摆了摆手，却被一边的摄像大哥打趣儿：“人家小尹对象好着呢，市一的医生，条件很好的。” “市一的医生啊。我侄子也是在市一上班啊。年纪和小尹差不多大，可惜了，不然就介绍我侄子给你认识了。我和你说，我侄子可优秀了……” 似是打开了阿姨的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扯家常，因为还涉及到回公司剪片的时间问题，尹慕也没多讲，赶紧上前委婉打断了阿姨的话，简单寒暄几句以后送阿姨上了出租以后才松了口气。 坐到回公司的车以后，摄像大哥因为和尹慕过于熟识了，便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尹慕的跟前，示意尹慕看屏幕消息：“你男朋友那条属实的微博出圈了昂，今天都有人来问我，是不是认识你是不是认识林亦之。” “我们小尹出名咯。” “要我说啊——”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还和摄像闲聊，“你这男朋友是真不错，这事儿都能和你一起办妥了。赶紧找个机会嫁了。不然你看人家阿姨们还老惦记着你。” 说完又是和摄像一起哈哈大笑。 尹慕红了红脸，接过摄像的手机，目光被屏幕上禾城大学最新的微博吸引，禾大的最新微博公告更新了对贾百江和余绮的处理结果，简单来说有三点：一、涉事老师停职二、涉事老师及学生的学术不端问题展开调查，坐实结果三、对互联网上涉事老师的师德问题展开进一步调查“我看啊，这回你母校是真的要放弃这个老师了吧。这老师肯定完蛋了，以后谁赶当她学生。”摄像大哥啧了一声，叹了口气，“你那篇文章我也看了，也是难为你了，这种环境下搞学术也太苦了。” -- 第127页 “幸好，现在终于快有个结果了。” 幸好，终于有结果了。 这话也是尹慕想对自己说的。 尹慕将手机还给摄像，心底倒是升出一些惋惜来。她手头还捏着那份贾百江给她打电话时候声嘶力竭的录音。现在拿到了快要想要的结果，似乎这段录音也是用不上了。 她正欲重新检查一下手机里备份的录音，手机屏幕却进线了一个陌生号码。她拿着手机怔愣了好一会儿，心里突然多了几分预感和不安。 电话铃声震动了许久，直到摄像反复提醒，尹慕才接起电话很干涩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你好请问是尹慕同学吗？我是禾大的校长助理周琳。” “请问你今天是否有空，我们想针对贾百江老师的事件和您沟通一下。” 周琳。 樊勇的助理。 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打过几次照面，平日里见人笑嘻嘻的相当和气，背地里却又是另一套做派。 文橙先前就吃过周琳的亏。 尹慕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保持着从容的声音：“有时间。” “那我们就在禾城电视台旁边的米罗咖啡见面吧。下午四点不见不散。” 似乎又会是不太平的一天。 - 备注：对导师师德的评价参考了真实新闻事件。 -------------------- 作者有话要说：大年初三的凌晨，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虎年天天开心，搞大钱！ 第七十三章 下午四点。 禾城电视台附近的米罗咖啡。 尹慕提前了五分钟下楼，迈进米罗咖啡大门的时候稍稍顿了顿，对着门口能够印下倒影的玻璃大门又照了照。 玻璃倒影出尹慕一张平静的脸，头发用鲨鱼夹简单地夹了起来，淡妆提了一些起色，深蓝色的衬衫外套着浅灰色的休闲西装，整个人已经不似在学校期间的不成熟和怯弱，如今的显得休闲又干练。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咖啡馆。 很快就有人冲她招了招手，尹慕定了定神，目光定格在挥手的年纪并太大的女性身上，她呼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紧绷的神情，随后冲着那个方向略略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待到走近，当看到周琳身边还坐着一个人的时候，尹慕脚步一顿，心底里遏制住内心的惊诧。 周琳身边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两鬓微白却依旧精神矍铄。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如今正面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一身行头下来大方得体又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尹慕掩饰住内心的不安，一略略弯腰打了个招呼“樊校长好、周老师好。” 本以为只有周琳来找她沟通处理贾百江的事情，却不曾想到樊勇还亲自来了。尹慕心底的不安又多了几分。 樊勇顿了顿手里打字的动作，冲尹慕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看起来还算和善的笑容：“我和周老师从别的地方开会回来，周老师说顺路见见你，我就在一边等着。” “你们聊就好，不用管我，我这边处理一下工作。” 周琳则是热情地拉着尹慕坐下：“尹慕同学是吧，老师也经常看你的节目，每天晚上我们家吃完晚饭就看你那档节目呢。” 见尹慕有些僵硬，还顺带推了推尹慕跟前的咖啡，示意尹慕：“不知道你爱喝什么，就点了杯美式。” 尹慕点头应下，出于礼貌举了举杯子递送到唇边抿了一口，瞬间苦涩的口感通过零星的几滴液体到达尹慕的舌头。 尹慕嗜甜，是吃不来苦的。 她佯装镇定的咽下一口咖啡，微微蹙了蹙眉，放下咖啡后，还是得体地笑了笑：“请问周老师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任何客套的直入主题让周琳有些措手不及，她扭头看一眼樊勇，对方正紧锁着眉头专注着电脑，丝毫没有想要理会和介入的意思。 周琳才重新微笑着看向尹慕，语气热络起来：“哎，不就是上次贾老师的事情嘛。学校这次因为你的那篇文章也开展了相应的调查。十分感谢你提供的线索。你也是辛苦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趁着周琳说话的间隙，尹慕插话道。为显得自然一些，她又低头重新拿起了那杯美式，抿了一口。用杯子掩饰住自己的表情。 周琳显然没想到自己的话被尹慕打断，也是微微一愣，讪笑了两声然后切入主题：“老师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小尹你也是知道的，你那篇推文对我们学校的口碑还是造成了挺不好的影响的，老师想和你打个商量能不能把那篇文章给删掉啊。” 尹慕内心警铃大响，自然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只是唇角依旧弯着语气克制：“删推文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嘛，这事儿我怕是很难做诶。” 这种拒绝的说辞，周琳显然是预料到这个答案的，她叹了口气苦口婆心起来：“老师也知道你很难办，可是这篇推文影响也很不好，你看互联网上不是也有很多攻击你的嘛。而且学校已经给了贾老师一定的惩罚了，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删掉那篇文章。” 尹慕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确实不显，她坐直身子歪了歪脑袋：“我还好，不怕攻击。” 这话把周琳噎了个够呛，刚才喝下去的咖啡险些又吐了出来，整个人捂着嘴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 第128页 看起来似是真的被呛到了，实则则是一边咳嗽一边想着继续对尹慕应该用什么样的说辞。尹慕也是不着急，悠哉悠哉地问服务员要了包放糖放进自己的咖啡里搅和搅和，一边留意周琳一个人独自表演。 周琳咳嗽够了，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对尹慕道：“也不光对个人，推文对学校的影响也挺不好的。很多人都因为这件事情对学校有了些误解。” 尹慕算是听明白了，还是因为公众号上的文章引起的舆论对学校的名誉有了一些争议，这才是周琳联系尹慕的根本原因。 她淡定地道：“也是哦。那樊老师和周老师打算拿什么条件和我置换呢？” 周琳微微一愣：“什么条件？” 尹慕心底哂笑了一下，面上还是睁着无辜的双眼装傻：“置换条件啊。该不会一杯美式咖啡就想让我把文章给删了吧。” 听懂尹慕的话以后，周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有些不安的又看了眼樊勇，见樊勇面无表情的模样，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才继续磕磕巴巴地说：“你想要什么条件。” 尽管嘴巴上有些磕磕巴巴，可是脑子还是相当清楚的，她假意拿着手机回复消息，迅速打开了录音功能，随后便将手机倒扣在了咖啡桌上。 尹慕低头瞟了眼手机，笑容依旧不变，她掏出自己的手机，将屏幕正面摆在咖啡机上，但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录音界面的时候，周琳的表情再也收不住了，抬头看向尹慕，语气里带着几分被看穿的气恼。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琳问尹慕。 “我的意思是，老师想录音可以光明正大的。反正我也录音了。”尹慕看着周琳倒是相当坦然，随后便接着刚才的话题往后说，“刚才说道置换条件是吧。我的条件很简单。” “第一、贾百江永不聘用；第二、给我道歉。” “你这是要咋了贾老师饭碗？你心是不是太……”周琳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尹慕，当意识到现在有两部手机同时录音以后，她把“心太狠了”这几个字重新吞回了肚子里。 她本来被尹慕打了脸本就不太开心，因此面对尹慕的要求，她也没几分好气了，语气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熟络：“尹慕同学，学校会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已经在核实她的问题了，这点请你放心。” “至于道歉，这属于你和贾百江老师的私人问题，学校无权干涉也没有责任干涉。” 尹慕只觉得周琳的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态度有些好笑，她看了眼还在低头办公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樊勇，又直视着气恼的周琳，语气淡然：“学校招了这么个学术不端的老师真的没有一点责任吗？” 未等周琳说话，尹慕便继续道：“刚才老师说我的这篇推文有损学校名誉，可是里面学术不端的例子我没有任何的虚构，全是真实的。与其今天在这边和我扯嘴皮子，倒是可以回学校去看一看查一查，我们学校的学术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不是扫射所有老师，但是在这么多的导师中，一年一篇SCI的要求不过分吧。有多少导师什么事儿都不干就挂着学生论文的一作，又有多少导师这些年自己发的核刊还没自己学生发的多，影响因子也不如自己学生的。” “还有……” 尹慕还想继续说，话题却被一边沉默不语的樊勇打破了，校长合上了刚才在办公的笔记本电脑，“尹慕同学你说的，学校都会考虑。” 尹慕噤声，看向一边的校长，樊勇依旧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面上甚至依旧挂着那抹和蔼的笑，“也谢谢尹慕同学的建议，关于导师资格的审核我们也会更加严格。” 樊勇此话一出，周琳顿时感觉松了口气，整个人松弛了下来，还不忘喝了口咖啡给自己压压惊。 尹慕顿了顿礼貌性地向樊勇说了句“校长客气了。” 她看了看周琳，又望向现在神态自若的樊勇，把话题又扯了扯：“那这个问题就算是解决了吧。那今天是还有别的话题要聊吗？” 樊勇本来也正低头喝了口咖啡，听到尹慕的话，手里的动作便是一顿，微笑着面向尹慕：“是怎么猜到还有别的话题的？” 樊勇此话出口，尹慕心理自然了然，一种不安和惶恐从心底蔓延开来，她又直了直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又平静：“贾百江老师的事儿不用樊校长您出面的。您今天来找我，应该是为私事吧。” 听到这里樊勇爽朗一笑，“小姑娘真的挺聪明的。” 此时周琳站起来，自然地找了个说去买个东西的理由借机离开，很快的咖啡厅这个角落的位置变得安静了起来。 尹慕面向樊勇，等着对面的校长先开口。 只见樊勇慢悠悠喝了口咖啡，将咖啡杯放回桌面。茶杯和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伴随着声响而来的，还有樊勇突然严肃的声音—— “我不同意你和我儿子在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31 00:06:36~2022-02-04 00:0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缨礼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我不同意你和我儿子在一起。”说这话的时候，樊勇原本微笑的脸陡然变得严肃，他目光上下凌厉地扫视了一遍尹慕，把话说得决绝妄图恐吓住尹慕。 -- 第129页 尹慕不是被吓大的，当然是注意到樊勇的意图了，她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挂着礼貌又疏离的微笑，自顾自点点头道：“嗯，反正我也看不上樊宇博。” “反正樊宇博不是有余绮嘛。” 樊勇微微一愣，待到反应过来尹慕的双关和嘲讽以后，整个人面上的愠色又多了几分。 是“看不上”樊宇博。 顺带还贬低了一下自己的大儿子。 他本想发作，可惜咖啡厅僻静，刚才稍微大些的动作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如果闹得再不好看，最终就连累的肯定是自己这个禾大校长。 他板着脸面色铁青，企图把尹慕的玩笑话扯回到正题上：“我不会给林亦之找一个会惹事儿的女朋友。” 惹事儿。 说的是尹慕发推文曝光贾百江这件事。 尹慕了然，她淡定地抿了口咖啡，啧了一声觉得还是不够甜，于是便招手找了服务员又往咖啡里加了一块糖。 兀自加了进去开始搅和咖啡，从头到尾没看樊勇一下，待到樊勇有些坐不住又想开口的是，尹慕这才再抬眸看向他。 “樊老师，惹事儿只不过是您不喜欢我的一个借口。” “就算今天我没有发推文这件事，你可能也会用我家条件不好、我工作太忙等等理由拒绝。” 说完她在樊勇错愕的表情下，笑了笑：“所以‘惹事儿’这个，我虚心接受，但是不会改的。” 说完她拿起刚才放在咖啡桌上的手机，又翻了一段录音出来把声音调大了一些然后递给樊勇。 当樊勇凑近手机，听到里面发出歇斯底里贾百江声音录音以后，脸色刹那间变了，沉得愈发厉害，“你这是什么意思？” 尹慕淡定地继续搅和着自己的咖啡说道：“我手头可以惹事儿的素材还是挺多的。回到贾百江老师这件事情上，我还是希望给我和其他学生一个公平公开的交代。” 话题被尹慕弯弯绕绕又绕了回去，樊勇这个时候倒是冷静了下来，他直视着坐在对面看似淡定的小姑娘，心里盘算着什么。 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口：“你想来我家，我不会出一分钱买房、不会出彩礼、你们的婚礼我也不会出席。想嫁过来？想都不要想。” 尹慕本来举着咖啡的手一顿，倒不是担心而是诧异，为了打压她，樊勇也能说出从钱的角度出发的威胁。 把结婚的钱拿到台面上来说对于普通人家来讲再寻常不过，而樊勇平时都用惯了委婉又曲折的方式劝退别人，却在面对尹慕这个硬茬子的时候，还是回归到了结婚的钱上。 尹慕很快便调整回了表情，微微一笑，话里带着几分俏皮：“我又不是嫁给您，您何必和我说这些呢。” 樊勇被怼得哑口无言，怔愣片刻就想大骂尹慕放肆，却被尹慕率先接过了话去。 尹慕站起来，她今天本意来就是为了解决贾百江的事情，对于后续樊勇聊的私事，尹慕觉得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她背起包，面向还坐着的樊勇，用了一种俯视的角度，带着几分难辨神色的表情：“开个玩笑您别放在心上。” “不过呢，您一直在强调不想要我嫁过去。有没有想过，我也没说要林亦之啊。” 她粲然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和漫不经心：“说实话，林亦之有你这样的爹，也是挺难嫁的。” 樊勇觉得面前的小姑娘已然不似还在学校时候那般乖巧听话，竟然能够在自己面前丝毫不懂规矩口无遮拦，气得有些说不出话。 尹慕看到樊勇这般表情，心里倒是很畅快。 曾经想说的、不能说的、不敢忤逆的，其实说出来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只要自己不在乎，过得开心就好了。 她正想转身离开，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再然后林亦之熟悉的声音在尹慕身侧响起，语气里带着几分轻佻和不屑：“什么时候你还管上我终身大事了。” 尹慕有些意外地侧过脸，就看到林亦之站在她身边，穿着一身黑色的薄毛衣，里面搭着白色的内衬，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缘故，让男生的下半张脸都遮掩在阴影之下，尹慕都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樊勇有些惊愕的站起来，站得有些不稳：“你怎么来了？” 林亦之没有理会樊勇的问话，把尹慕的手拽得更紧了一些，他微微扬了扬头嗤笑了一声：“我姓林，你有什么身份来管我呢？” “樊勇，我警告你，离我和我女朋友都远点。” 说完不等樊勇再说话便拉着尹慕走出了咖啡厅。尹慕有些发懵，直到被林亦之拽上车系好安全带才许许回过神来。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疑惑问他。 却不曾想林亦之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发动了车，打了几圈方向盘，很熟练地将车倒出了停车库，随后便开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尹慕逐渐发觉了林亦之的不对劲，原本这种时候林亦之会问一些关于尹慕工作不痛不痒的问题，然后说些自己碰到的趣事儿。 而如今的林亦之眉头紧锁，目光直视前方专心开车，似乎没有分出半分的注意力在尹慕身上。甚至还因为频繁遇到红灯和加塞儿而显得有些急躁，时而懊恼地轻轻拍一下方向盘泄愤。 尹慕觉得汽车内的氛围有些沉闷，于是轻轻咳了一声，问道：“你怎么啦？” -- 第130页 林亦之斜斜看了尹慕一眼没有说话，最后只是“哼”了一声。 尹慕有些莫名其妙，她见林亦之没什么反应，又继续问了句：“是今天工作不太顺利吗？发生什么事了？” 林亦之却是又不说话了，过而半晌又是一声绵长的“哼”。 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带了些绵长的尾音，在尹慕听来有些可爱。不过尹慕也知道，林亦之大概是心情真的不大好，不太想说话，便也识相地闭了嘴。 一路无话，车子无声地在空旷地马路上行驶着，直到林亦之的车莫名拐进了一个看起来相当高档的陌生小区的时候，路痴的尹慕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车停在了一栋独栋别墅前，林亦之拉住了手刹。 尹慕这时候终于有些憋不住了，伸手扯了一下林亦之的衣角：“这……是哪儿啊？好像离我家挺远的吧。” 被扯住衣角的林亦之整个人一顿，他缓缓转过身望向尹慕，而此刻尹慕正同样用狐疑的眼神望着他。 女生无辜又好看的眉眼让林亦之有了刹那的失神。 待到尹慕又拽了拽林亦之的衣角提醒他以后，他才如梦清醒。 男生利落的解掉了安全带，正当尹慕也低头想去解车上安全带的时候，林亦之却欺身压了过来。他先是利落地按住了尹慕想要解开安全带的手，而另一只手指尖则轻轻捏了捏尹慕的下巴。 尹慕的视线被迫上抬和林亦之直视。 男生的眼神沉沉，眼眸依旧让人沉醉。就在尹慕想开口说话的瞬间，林亦之便吻了上来。这一回的吻确实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用力，都发了狠。 尹慕只觉得自己的唇被林亦之反复碾磨，下唇被男生的嘴巴一点点研磨着，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很快温软滑腻的舌撬开的尹慕的贝齿，开始肆意掠夺尹慕的感官，迅速交缠起来。 这个吻带着浓浓的情绪。 尹慕就像是一条缺水的鱼，只觉得呼吸不过来，却需要被迫仰着头，任凭林亦之摆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亦之松开了尹慕，只会额头依旧抵着尹慕的额头，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欲念。 尹慕伸手轻轻碰了碰林亦之的脸颊，冰凉的触感又让她冷静了几分。她的手顺着林亦之的脸颊，向上又抚了抚男生有些发红的眼尾停住。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嘛。”语气里难得带了些撒娇的语气，想要平复林亦之的心情。 林亦之依旧没有说话，他整个人靠了过去把尹慕拥住，整个人懒懒地靠在尹慕肩头。 尹慕的脖颈可以感受到男生的呼吸，有些酥酥麻麻地痒。 过了半晌男生才缓缓开口：“我今天听到你和我爸说，你也不一定要我了。” 尹慕一时语塞，当时的话只是为了气樊勇故意说的，本来也就是无心，却不曾想被林亦之听到了。 她有些抱歉，伸手搂住了林亦之的脖子，随后抚着林亦之的脊背，轻轻拍了拍。 感受到了尹慕的动作，林亦之起初有些躁动的心逐渐安慰下来。他用自己的鼻尖撒娇式凑上去拱了拱尹慕的耳垂，引起女生一阵战栗以后才继续哼哼唧唧道—— “我在禾城有几处房产，以后都是你的。你要是又别的心仪的地方我买下来送给你、彩礼你想要多少你和阿姨随便提只要我给得起、婚礼我妈会参加跟樊勇没有关系。” “所以尹慕。”他吸了吸鼻子，带着几分哭腔，“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 作者有话要说：啊 谁会拒绝一个爱哭的大狗狗 第七十五章 车内一片安静，林亦之还是俯在尹慕肩头，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尹慕脖颈，嘴里还是执着地喃喃：“你不可以不要我的。” 似是非得要等到尹慕一个确切肯定的答案才肯罢休。 尹慕的脖子被男生的鼻尖轻轻刮蹭着，有些发痒，抬手揉了揉林亦之的头发示意他起来。意识到了尹慕的动作，林亦之缓缓停了下来，松开尹慕。 此时他眼尾还是红红的，盯着尹慕在等她开口。 尹慕叹了口气：“我好像没有说过在乎那些吧。” 林亦之的眼睛亮了亮，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眼神中稍稍克制住掩藏不住的欲念，偏过脸又在尹慕脸颊上亲了亲，仿佛是永远亲不够似的，短短间隙后又亲了亲。 一边亲还一边喃喃：“我不管，亲都亲了，你不能不要我。” 尹慕只感觉自己怀里像是抱着一只大金毛，大金毛一边甩着螺旋桨一样的尾巴讨好，一边对着尹慕亲了又亲，还喜欢哼哼唧唧地唤着尹慕小名。 尹慕被亲得有些神情恍惚，伸手去搂林亦之，林亦之像是收到了鼓励，吻细细密密地从脸颊到耳朵又重新回到唇上。 情绪再一次被撩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心满意足的林亦之才松开有些迷离的尹慕，他牵起尹慕的手，在自己掌心捏了捏，才想起了正事儿，问她：“那你要不要来看看新家。” 尹慕一愣，她目光越过林亦之，落在了车窗外的那幢独栋别墅上。红砖灰瓦的三层别墅，在顶端甚至有一个尖尖的小亭，外观别致又豪华。 尹慕还在愣神的时间，林亦之以为女生有些走神，便握着尹慕的手又紧了紧，惩罚似的探了探头便吧唧一口嘬在尹慕侧脸，带着些撒娇的语气道：“去看看嘛，我……我很早以前就想带你来这里。” -- 第131页 尹慕点了点头，随后车被林亦之停入地库，尹慕也很顺从地被林亦之牵下车带进了房子。 和外面的红砖灰瓦的温暖感不同，林亦之的房间色调以灰白为主，期间夹杂着大理石的花纹和偏深棕色的柜子，整个家的设计简约又有些过于简单。 尹慕就这么被林亦之牵着从地下一层的健身房开始到客厅厨房再到男生自己的房间，简单的转悠了一圈。林亦之显得难得的紧张，讲起话来偶尔也会磕磕绊绊，偌大一个家被他絮絮叨叨全部介绍了一圈花去了不少时间。 仿佛不像是自己的家，倒像是个面面俱到的房产中介。 尹慕只是抿着唇偷笑，任由林亦之牵着没有打断男生说话，直到两个人站到了客厅中间，林亦之想摆弄一下隐藏起来的电视柜的时候，而尹慕的目光则被客厅茶几上的一束花吸引。 向日葵橙黄色的灿烂和洋甘菊、香槟玫瑰、绣球花相互映衬，给这间过于没有生气的房间添上了几分活力。 尹慕没等林亦之反应过来，便直愣愣地冲着花走去，花很新鲜，色泽饱满似乎是刚换上不久。 也正因如此，和林亦之整个灰色调性的房间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这花……”尹慕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便扭头问林亦之。 对上尹慕狐疑的眼神，林亦之起先没有说话，别的半晌才有些别扭得道：“你记不记得……毕业的时候送给我一束花。” 回忆刹那间钻进尹慕的脑海，一幕幕又重新印在尹慕眼前。 雨后下午、皂角气息、夹着的书、以及那束花和花送给的人。 是告别的那一天下午，尹慕送给林亦之一束花，然后平静地对林亦之说：“我应该不喜欢你了，你放心。” “和那次的花一样……” 她有些茫然又有些不解，回头望了眼定定站在原地的林亦之，目光又重新放回到花上，嘴里不可置信地喃喃：“怎么会……” 身后男生的气息越来越近，很快尹慕被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林亦之从背后抱着尹慕，下巴习惯性地抵在尹慕肩膀，和他解释道：“我在子城念书的时候，过得也很不好。那个时候开始的习惯，就是每周都买一束和那时候你送我一模一样的花放在家里。” “好像看到花，就可以离你近一点，心情会好很多。那时候我真的……真的很想你。那个时候每次回到家无论心情多懊丧，只要一样的花，好像多多少少能给自己一些心里安慰” “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来找我。”尹慕的心颤了颤声音有些哽咽，她伸手握了握环在自己腰间林亦之的手，反被林亦之盖在了手心下，男生手掌温温热热很舒服。 “我怕啊。”林亦之头埋得更深了，声音闷闷：“只怪我明白自己心意太晚，惹你伤心了。” “而且，我那个时候没资格找你。”林亦之自嘲道，“因为我没在禾大继续深造，樊勇发了一通大火，他那时候的控制欲已经变|态到试图断掉我的经济来源逼我回禾大。” “当年是继续打CUBA进CBA，还是深造念书，这件事上我和樊勇又产生了另外的争执。” “你也看到了樊勇那天把钱的话题说的那么明白，我得靠我自己把那些东西都挣回来，才想体面地出现在你面前，然后重新追你。”林亦之惨淡地笑笑，“可是啊，谁让我家宝贝这么记仇，真的好难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子城念书的话题上，语气里多了几分委屈和撒娇：“医学博士毕业也很难，规培在医院我也经常被主任骂，夜深人静念书写paper的每一天都在想，快一点毕业，想靠自己赚钱，想去找你。” 尹慕就这么被林亦之抱着，男生情绪有些激动，说得语无伦次，甚至有少许时间线混乱逻辑并不太畅通的地方。 “我那时候真的想你想疯了，偷偷从老胡那边打听你的消息，后来你的节目我每期都看，想你的时候，就反复看。” “魔怔到你每期节目的脚本我都可以背下来。” 林亦之把头又迈进了尹慕的脖颈，似是怀里的一切都有些不太真挚，收进来臂膀抱得更加结实了，“对不起，我应该早一些明确自己心意的。你会不会还怪我。” 尹慕叹了口气，心底的情绪层层泛起，统统拧在一起却不知道该从何发泄。她闭了闭眼，转身装进林亦之的怀抱：“可是，我那个时候从来不在乎有没有钱，过得会不会很惨。” “我那个时候只是单纯很喜欢你啊。”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想喜欢你又不敢喜欢被大家笑话的我有多难堪。” “对不起，对不起。”听到这里林亦之的身子整一个一颤，他缓缓松开尹慕，多上女生澄澈的视线，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艰难地开口，声音暗哑：“那你现在还可不可以继续喜欢我。” 尹慕垂眸想了想，又抬起眼来，对上林亦之满含期待又湿漉漉的眼睛，心一横踮了踮脚，小心翼翼探着脑袋将唇贴到了林亦之的唇边。 尹慕起初只是贴了贴便想松开，不曾想，就在尹慕唇离开林亦之的瞬间，男生的腰又弯了弯，这一回的吻带着十足的强势和不可拒绝，而在交|缠中多了几分温柔和眷恋。 似是不想再松开。 下唇被林亦之一小口小口地吮吸着，随后变成了侵略性的厮磨，一点点末梢的痛感刺激着尹慕的神经，让她沉醉让她清醒。 -- 第132页 片刻失神的功夫，尹慕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林亦之捏住，随后便由男生引导着，拨开他的衣服，往里探了进去，手指划过紧实的腹肌，陌生的触感惹起林亦之的阵阵喟叹，随后任由林亦之握着径直而下。 尹慕可以很清晰地听到俯在自己肩头林亦之的低叹，而她此刻满脸通红站都有些站不稳，手则被林亦之握着。 “尹慕、慕慕。”情到深处，林亦之唤了两声尹慕的名字，随后便尹慕打横抱了起来，径直走向房间里。 房间内除去隐隐从窗帘渗进月光，一片昏暗。 而每每当视线受阻时候，触感便变得格外敏感。尹慕只觉得林亦之身上一片灼热。他一边喃喃叫着尹慕的名字，一边给了尹慕一个绵长又极具侵略性的吻。 他撑着床沿，细细密密地吻落在尹慕眼睫、脸颊、锁骨处，尹慕有些害怕地缩了缩。 “别怕。”十指紧握的时候，林亦之温和地声音一遍又一遍安慰着尹慕。 “慕慕，慕慕” “尹慕，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尹慕便是在这个汹涌的吻和绵长的声音中，逐渐沦陷迷失了自我。 她感觉自己时而像是条快渴死的鱼，时而又像是漂浮在海中孤立无援的枯木，唯有紧紧抓住林亦之这个唯一的支撑点，才能让自己获得片刻的喘气与愉悦。 情到浓处，尹慕想起林亦之对自己说得那句“你是我的了。” 片刻的清醒间隙，尹慕捧着有些汗涔涔的林亦之，在男生诧异的目光下吻了吻他，随后哑着嗓子温声道：“林亦之，你也是我的了。” -------------------- 作者有话要说：to审核大大：真的啥也没写，求放过感谢在2022-02-06 00:12:22~2022-02-07 23:2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182188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六章 尹慕浑身酸疼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自己正躺在一个温暖的臂弯里，她转了个身便对上了林亦之的睡颜。 尹慕是第一次这么仔细这么近距离地看林亦之。男生安静地闭着眼睛，睫毛很长细细密密非常好看，皮肤白皙侧脸压着枕头让本来棱角分明的脸多了几分被挤压出来的肉感，显得无害又可爱。 尹慕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林亦之的眼睫，转而又捏了捏男生的脸颊。指尖的触感让林亦之缓缓从睡梦中醒来，男生微微蹙了下眉，当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尹慕的时候，微微怔愣片刻后，林亦之忽然收拢了手臂，将尹慕紧紧抱住。 尹慕迅速被男生强大的荷尔蒙给包围，随后感受到林亦之在自己额头吻了吻。 “早上好宝贝。”声音慵懒又带着十足的愉悦。 稍稍腻歪了一会儿以后，林亦之才不情不愿地起了床，尹慕视线停留在男生劲瘦的腰身和紧实的腹肌上，下意识便别开了脸。 而林亦之仿佛就像是故意一般，光着身子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尹慕跟前开始换衣服，笑得有些贱兮兮：“昨晚都摸过了，现在看看怎么害羞了？尹慕你脸好红啊。” 尹慕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枕头就想去扔他，枕头却被林亦之一把抓住，随后轻轻一拽以后尹慕再一次落入林亦之的怀里。 男生干净又沉稳地气息让尹慕有了片刻的着迷，随后他听到林亦之对自己说：“尹慕，你搬过来吧。” “我不想和你分开了。” 重新和尹慕在一起的每一秒，林亦之都很难想象如果再和尹慕分开自己会不会疯掉。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尹慕正常的上下班，而贾百江和余绮事件对自己的困扰也变得越来越小。 正常的外采、调解和采访让身边同事都忘记了这个小插曲，只有尹慕还时时刻刻关注着这件事情。 对贾百江的处理结果禾城大学是没有公开的，但是尹慕从文橙那边拿到了小道消息。 “学校直接把贾百江开了。”某个午后，禾城电视台楼下的咖啡厅里，文橙一勺一勺擓着小碟里的黑森林蛋糕一边含含糊糊对尹慕说，“余绮博士学位被取消了，两年读了个寂寞哈哈哈哈哈” “你消息倒是灵通。”尹慕抿了一口咖啡，带着几分玩笑对文橙道。 “那你也不看看我在学校这人脉有多强大。”文橙嘿嘿笑了笑，很快神情就又继续变得严肃起来，“贾百江的处理结果其实新闻学院学生都是知道的。” “那怎么外面一点消息都没有？” “新闻学院的老师直接拿着一个密封的文件袋，在各个班班长会议的时候，宣读了对贾百江的处理结果，也算是给所有新闻学院的认真做学术的学生一个交代。” 尹慕轻轻嗯了一声，从别人口中知道处理结果内心难免有些小失落，不过很快她也安慰自己，“学校不想再因为这些丑事进入公众视野也是可以理解的，反正贾百江已经完蛋了。” 自己的诉求似乎也算是有了个交代。 文橙见尹慕若有所思半天没有说话，又擓了两勺蛋糕，继续问：“学校这边事儿总算是有个交代了。你和林亦之那边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尹慕明知故问地看了文橙一眼，又故作镇定地搅和了一下手里的咖啡。 -- 第133页 “阿姨都打我三通电话了，说你这半天没动静，要我给你介绍对象。”文橙嫌弃地看了眼尹慕，“林亦之这标准摆着呢，谁还能比得过他。” 文橙啧啧了两声，又像是想起什么来：“哎，我这么看好的苏易小师弟都因为你心灰意冷跑国外念博治疗情伤，林亦之哪儿还有什么对手。” “你少胡说。” 苏易出国的时候尹慕有去机场送他，男生在机场大咧咧地冲尹慕一笑：“师姐以后要过得开心，如果林师哥对你不好，师姐永远都可以来找我。” 说完便冲着尹慕张开双臂，给了尹慕一个大大的拥抱。再然后冲着送别的人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尹慕本来因为苏易的离开心情便不大好，刚扭身便看到林亦之噘着嘴巴委屈巴巴看着自己，“我吃醋了。他抱你了，我也要多抱抱。” 于是后来的每一天，两个人出门上班分开之前，林亦之不仅要亲亲尹慕，还必须抱个够才肯撒手。 时间拖得有些久，在尹妈源源不断电话轰炸尹慕去什么朋友局、阿姨局、相亲局以后，尹慕终于还是和尹妈说了实话。 她握着手机，有些慢吞吞地问尹妈：“你还记得林亦之吗？” “记得啊。”电话那边尹妈警觉地声音和尹慕确认，“就那个小花瓶呗。怎么了？” “我和他在一起了。”尹慕深吸一口气，还是和尹妈交代了，“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 尹妈倒是还算有心里准备，尽管如此还是劈头盖脸问尹慕：“怎么又是他啊。长这么好看能当饭吃？你是真不长记性哦。” 尹慕挠了挠头，想起每天早上起来林亦之那张秀色可餐的脸，忍不住还是点点头小声回答：“好像是还可以。” 尹妈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冷着脸随便交代了几句，让尹慕好好照顾自己，假期带着小林回家再看看就挂了电话。 尹慕心理也知道，尹妈介意的关心的终究还是自己，只要女儿不受伤害，那便自己开心就好。 - 某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午后，尹慕对着电脑大屏等着刚才外采回来的新闻片渲染，正有些困顿，突然接到了市一医院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小护士万分着急地对尹慕说：“是尹慕姐姐嘛？我是皮肤科的护士，刚才林医生在给病人看病的时候，突然晕倒了，身体好像有些不太好，你要不要赶紧来医院看看。” 焦急的声音贯穿进耳朵，尹慕几乎在一瞬间心跳骤停，有些不好的预感已经在尹慕心底扩散开来。 未等电脑片子渲染好，尹慕拿着外套，匆匆和身边同事交代了两句便跑下楼，打车往医院方向去了。 连尹慕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嫌弃电视台的电梯太慢，跑下12楼，后在楼梯里摔了一跤又跌跌撞撞继续往前走的，她也不记得是如何被满脸焦急的护士迎进医院的。 心底里只有一个念头——“林亦之不能有事，我爱他。” 而这种焦躁、惶恐的情绪当护士引着她推开病房大门的瞬间，却又都统统消散不见了。病房里满满都是人，所有人看着尹慕的目光里都掺杂着笑意。 尹慕起初有些狐疑，扭头看那位带着自己进来的小护士，小护士有些得意地笑着露出可爱的虎牙，然后从背后掏出了一支玫瑰花，她递给了尹慕。 随后，身边的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来，也同样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支玫瑰花，递给尹慕。 尹慕心底刹那间明白过来，她的手有些抖，鼻子发酸，眼泪已然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心底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而这种强烈的预感和悸动，当看到站在人群尽头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束玫瑰的林亦之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她慢吞吞地朝着林亦之走过来，而男生就静静地站在原地，满含笑意地看着尹慕靠近他。 今天的林亦之带着一副没有镜片的黑色细边镜框，白大褂里是一件浅粉色的衬衫，这条衣服也是尹慕给他买的。 难得的斯文，却又一直如此阳光。 尹慕走到他跟前站定，林亦之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半跪在了尹慕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 “我……我……”本大家期待着林亦之熟记于心的求婚词，可是男生从开口便有些哽咽了，说出第一个字开始，自己的眼泪倒是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尹慕……我……从我们再一次重逢的那一天起，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我还能不能活下去……所以我们可以不可以把过去那些很辛苦的回忆都存放在心底，然后一起往前看。” 他话说得语无伦次，连带着期间哽咽了无数次，终于磕磕绊绊把上面那段话给讲完了。 身边有些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偷笑，还有着急的忍不住在一边提点林亦之：“林哥，还有呢，最重要的忘记说了。” “我……”林亦之顿了顿，又继续开口，“尹慕你……你嫁给我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戒指往前挪去放到了尹慕眼底。尹慕垂眸看了眼戒指，又抬眼看了已经红了眼眶还微微颤抖的林亦之。 她点点头，随后答应：“好。” 在一片欢呼和祝福声中，尹慕的手被林亦之戴上了戒指，随后男生站起来，轻轻拥住了尹慕，再然后是一个绵长又轻柔的吻。 -- 第134页 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尹慕想起了过去的那个自己。 因为喜欢而勇敢，因为不忿而抗争，尽管一路相当坎坷，但是有了最好的结果和最爱的人。 - 尹慕和林亦之的新家，茶几上每周都会换新的鲜花，只是样式从来雷打不动。 向日葵、香槟玫瑰、洋甘菊和绣球花。 --------------------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愿你从此自在如风》就全部完结啦。很感谢看到这里的你和写到这里的自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