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乱了》 第1页 [现代情感] 《头发乱了》作者:兰思思【完结】 【内容简介】 头发乱了,可以梳理整齐,心乱了,该拿什么来梳… 第一章 第一章 莱贞喜欢把头发披散下来,因为这样看起来更有女人味。在多数人的眼里,她应该算得上是个漂亮女孩了,且不说那双大大的会说话的眼睛和性感的厚嘴唇,光皮肤白皙光洁这一项就足够让她在这个有着八千多名员工的公司里被人率先从人群中认出来,俗话说,一白遮三丑,莱贞的白吸引了别人的目光,然后才看到她脸上的其他部件,原来也是那么生动活泼的。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脸盘略带方见圆,虽然下巴也尖起来,但总体来看就显出些幼稚来了。剪发的时候,师傅总是要先说一句,“你这个脸型,还是留长发比较好,能够把脸拉得长些,这样更具有说服力……” 对着镜子偏过头,莱贞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脑后盘着的发髻,死板得很,但是没办法,这是公司的规定,所有在生产线上的员工都不能长发飘飘,甚至不能戴戒指,项链等首饰,为得是防止不小心被卷进机器,发生危险。 衣服是公司统一供应的工作服,浅灰色的半长袍,刚好盖住膝盖。相对于头发而言,莱贞对这身灰不溜秋的衣服并不太在意,无论是她倾慕的冯逸,还是潜意识里令她嫉妒的翁晓雪,无关美丑,大家穿的都一模一样,没什么好比拼的。只是翁晓雪那天生的瓜子脸,简直堪配任何发型,让莱贞又羡慕又无可奈何。 “宋莱贞!”有人在盥洗室外面凶猛的喊。 莱贞立刻冲了出来,嘴里喊着:“来了,来了。” 出门就是车间,保洁员在那里探头探脑,见她蹦出来,不满的咂嘴道:“怎么才出来,你师傅找你半天了。” 莱贞嘻笑着吐吐舌头,跳着跑去了自己的地盘。 穿过两排数控机床之间窄窄的廊道,莱贞快步走向正歪靠在尽头的窗台上,抱着膀子乜斜自己的冯逸。 这样的机床线在整个车间排列了十多条,每部机器配一个操作工人,每条线有一个工程师督导和解决问题,莱贞来了不过三个月,还不是个能够独立担当的工程师,她跟的师傅就是冯逸。 “师傅,我来啦。”莱贞看出冯逸的不满,立刻咧开嘴甜甜的微笑。 冯逸动了一下,打散了原来的姿势,但还是蹙着眉:“宋莱贞,你有点时间观念好不好。” “是,是。下不为例。”莱贞头点得象鸡啄米。 冯逸懒得多说她,打开一扇数控机的门,按了一下开关,机器发出呜呜的启动声,他随手从地上的箩筐里捡出一块半成型的铝块,架到机器模具上,然后按一下操作键,自动臂开始移过来,下压,稍顷,又抬高,缩回。再看模架上的铝材,已然制成了规定的样子。 他将成品拿下,指了指成品内侧翘起的一点小毛刺对莱贞说:“昨天晚上生产出来的货毛刺有增加的现象,我仔细看过了,多是在这个内壁上,所以我们有必要把夹具拿去校验一下。” 莱贞边心不在焉的听着。边细细品着冯逸,他长得不算顶帅,却是很耐看的那一种,棱角分明,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薄薄的唇抿起来时会显得有些坚毅,鼻子秀挺,但到鼻尖处有点内勾,光看鼻子的话,是有些阴险之象的,但眼睛的感觉则截然不同,总是透出温柔祥和的光,淡化了脸上的骘气,甚至连带使他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恬淡的宁静和书卷气来。莱贞很爱看他的眼睛,就像她的爷爷,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暖。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即使是冰也会融化吧。 冯逸注意到莱贞“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打转,不由转过脸来,轻斥道:“你看我干什么,看机器。” 莱贞也不害羞,抿嘴一笑,偷偷凑上去道:“师傅,你比机器好看多了。” 冯逸脸微红,扭头看着机器,嘟哝了一句:“花痴!”眼里却漫溢着笑。 一边正好有个操作工走过,听到两人的对话,噗哧一声笑了。 莱贞喜欢冯逸,从来都不是秘密。 吃中饭的时间到了,莱贞推冯逸,“你先去吧,我在这里看着呢。” 冯逸不动,“还是你先去吧。” “每次都是我先去的。” “你是女孩子,当然你先去。” 莱贞终究没拗过冯逸,只得先去办公室拿餐具。 小小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大家都在靠壁的柜子里取自己的物品。 “莱贞,你的餐具我帮你拿了。”赵岚岚一见她进来就大喊,然后不由分说,挽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翁晓雪和汪寒也齐刷刷的跟了出来。 她们四个是同一批招进来的女工程师,都是刚毕业的女生,连房子都租住在一块儿,所以进出总在一起,年轻的女孩子嘻嘻哈哈,成群结队的走到哪里都很惹眼和招摇,更何况这四个长得都很出挑。翁晓雪是天生的美人胚子,有人说她迟早会被挑去当销售或公关。汪寒最有古典美女的气质,外表冷若冰霜,实际却热情如火,开起玩笑来比谁都疯。就连一向和男工程师哥们相称的赵岚岚,也长得眉清目秀,爽朗大方。见到她们的人都会下意识的联想到招他们进来的工程部最大的头头范经理的品味。那是个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当然,仅限于眼睛和嘴巴,因为他另有一个出名的特点就是“惧内”。 -- 第2页 四个女孩子在一起往餐厅走,一路上唧唧喳喳交流个不停。在她们眼里,一切都是新鲜的,对未来也充满了前景,年轻是足以让人骄傲到俯视一切的资本。 进到餐厅,她们的声音很快被扑面而来的嘈杂声淹没,饭菜的味道直冲鼻子而来,食欲就这么被勾了起来。 公司规定各生产线,各部门都是分开时间吃饭的,基本是战斗在前线的员工先吃,办公室人员后吃。所以莱贞她们总是和身着同一服色的操作工人,工程师们扎堆。人人的工作服上都或多或少沾着些机器的油腻,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机油味儿,大家在餐厅里晃荡着,擦肩而过,不以为意。 翁晓雪讨厌这样的场面,她喜欢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即使刚从生产线上下来,她也不会象莱贞那样顶着一身铝屑到处走。她会用一丝香水巧妙的掩盖住身上的异味。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尽快离开肮脏的生产第一线,融入优雅的办公室生活。 好不容易找到个空位子,四个人落座后开吃。莱贞与晓雪对坐,一旁坐着汪寒。 没多久,晓雪就皱眉看向莱贞,“你能不能小点声,跟猪似的。” 她跟莱贞不知为什么总有些合不来,她看不惯莱贞那大大咧咧,憨不啦叽的行为作风。 莱贞朝她翻翻白眼,“就你吃相最好,你怎么不坐到大堂中央当吃饭楷模去啊。” 晓雪绷起了脸,冷道:“不可理喻。” 赵岚岚打起了圆场,“好了,你们两个,别一碰到就掐行不行,这不是有损我们四朵金花的声誉嘛。” 汪寒始终默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门口又有人进来,引起不小的喧闹。温晓雪扭头去看,立刻也兴奋起来,“喂,瞧瞧,是辛总来了耶!” 这个时候能看到公司的最高领导人,不是不稀奇的,因为即使是办公室里的同仁们,也还没几个冒头呢。据说总裁辛海舟很少进餐厅,多数时候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用餐。此时,他带领了几个衣冠楚楚的人步入餐厅,边谈笑风生,边被行政部经理领入包厢。看样子是客户来了。 汪寒抬眼也正好看到这一幕,她的目光穿梭在一行人中,然后迅速定位在辛海舟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的身上,脸部表情也随之高深莫测起来。 莱贞不以为意,只瞥了一眼就继续埋头吃饭,暗暗嘀咕了一句,“辛总来有什么好激动的。少见多怪。” 温晓雪对莱贞嗤之以鼻,“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只要还在这个公司,说难听点,我们的命运都操纵在他手里呢。” 赵岚岚颇不同意晓雪的说法:“话也不能这么说,命运得靠自己掌握,你做得好了,自然会有机会。” 晓雪喜欢跟莱贞抬杠,但对岚岚,她并不想得罪,所以也不吭声了。 莱贞挂念着冯逸,匆匆填饱肚子,跟姐妹们打了个招呼就跑去水池边把餐具洗了。回来时,发现原先的座位处围了一小撮人,为首的正是辛海舟,她的三个同伴都站着,恭敬的聆听。晓雪的脸上挂着一抹红晕,赵岚岚含笑不语,唯有汪寒,面皮微绷,象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莱贞悄悄的绕过两张桌子,想避过去,却听赵岚岚喊她:“莱贞,过来一下。” 她懊恼不已,只得堆着笑,故作惊讶的回身走过去。 到了跟前,很乖巧的叫了一声:“辛总。” 辛海舟朝她微微点头,“嗯,今天我带了麦奇公司的几位老总来参观现场,正好认识一下。” 麦奇的客人呵呵笑道:“这么漂亮的娘子军,大概只有辛总这里才有了。以后我也多派些小伙子到你们线上跑跑,联络联络感情嘛,啊哈哈哈――!” 辛海舟身后的客服经理杨磊对着他耳语了几句,海舟单手轻揽麦奇的老总,道:“既然你们不愿意去酒店,我让他们在这里备了简餐,别嫌弃哦!” 老总道:“哪能哪能!哎,要不,让这四朵金花一起吧,小姑娘都挺不容易的,有机会就放松放松。” 辛海舟含笑点头,对四个女孩道:“那就走吧。” 莱贞有点着急,冲口而出道:“我不去了,我要换班。” 大家闻言一愣,这可是个接近领导的好机会,平常求都求不来的。况且员工们不论什么级别的人,对于辛海舟的要求,没人敢轻易说不。虽然他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但沉稳中自有一种股威严,要求极其严格,对于能力不足的人,绝不姑息,哪怕赔再多的违约金,也立马请他走人。因此越是离他近的人,越不敢马虎造次。 谁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个傻呵呵的女孩在这样的场景下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理由,对他说了不字。几乎所有的眼睛都看向辛海舟,晓雪更是一脸的鄙夷。 海舟道:“是谁的班?让别人去换吧。” 莱贞执扭的说:“我师傅的,说好了我一吃完就去换他的。这个时间,别人都不会有空。” 气氛略显尴尬。晓雪更是对莱贞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有没有脑子的,居然对总裁这样不给面子,而且也是间接的得罪了客户。 也就是几秒的静默时间,海舟对莱贞挥挥手,淡淡的说,“你去吧。”然后转身,没事儿似的跟客人扯着家常,朝包厢而去,三个女孩紧随其后,赵岚岚偷偷扭头望望已经走到餐厅门口的莱贞,忽然替她担心起来。 -- 第3页 第二章 第二章 莱贞趴在床上,啃着一个黄灿灿的面包,津津有味的看一本言情小说。赵岚岚则坐在桌边泡方便面吃。 这是一个三居室的房子,没有客厅,只有一个小得可怜的卫生间和根本不能做饭的厨房。三个房间也是硬隔出来的。莱贞和赵岚岚在大房间里搭了两张单人床,成为舍友,汪寒和晓雪不喜与人同住一室,各占一个小房间。 晓雪在自己房间闻着方便面的香味就来了,道:“岚岚,借我一包面吧,我不高兴下去买了。” 岚岚从床底下的箱子里翻出了一包,递给晓雪,“借什么借,吃就得了,哎,就在这儿泡了一块儿吃吧。”岚岚是北方人,生性豪爽,同时也比较八卦。 晓雪乐得不污染自己房间的空气,于是和岚岚并排坐下,手里利索的操作着。 “听说月底就要定下出国培训的人员名单了。”岚岚漫不经心的说。 晓雪眉心一跳,故作镇定,“能去最好,去不了也无所谓吧。” 岚岚摇头,“你想得倒简单,我听人事部的一个铁哥们说,凡是出去了再回来的人,基本都能升一级到两级,聂海英,你知道吗?工程部的项目经理,两年前他进来的时候,性质跟咱们一模一样的。出了趟国就立马提上去了。这是升职的前兆。” 晓雪挑面的手明显缓慢下来,“那,能怎么办呢?” 岚岚嘿嘿一笑,“这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她忽然凑近了晓雪的耳朵,轻语道:“据我所知,我们这屋里已经有人在行动了。” 晓雪一惊,“谁?” “汪寒。”岚岚忍不住炫耀起来。 “她?怎么可能。”晓雪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汪寒一向是清高得不可一世的样子。 岚岚故作老成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利字当头嘛!有人亲眼看到她和客服部经理从一家酒店里走出来的。看看,今天又没回来吧。” 晓雪震惊之余,又喃喃道:“她也太没品了,杨磊不是有家室的人了嘛,这样有什么意思。” 岚岚喝干了方便面的鲜汤,抽了张餐巾纸擦擦嘴,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纵观公司上下,哪个有权有势的没老婆孩子,要找靠山只能豁出去。” 晓雪用筷子在碗上画着圈,蹦出来一句:“那辛总呢?辛总不是单身吗?” 岚岚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她,“你有种,辛总的主意都敢打。你不知道他是百毒不侵的!虽然你算的上咱们公司数一数二的美女了,但以他那精明的脑子,就算要找女人,也不会动自己公司的人的,兔子不吃窝边草,否则迟早是个麻烦。” 晓雪低头一笑,“我也是说说而已。谁说打他主意了。” 岚岚的心里其实是有底的,她实习的部门是全公司最核心的研发部,带她的师傅是在研发部很说得上话的老工程师,对岚岚踏实的工作作风也颇为满意,曾主动承诺岚岚一旦实习期满,定将她留在本部门,当然,出国培训是每个研发人员的必经之路。 两人聊了一会儿,发现床上的莱贞充耳不闻,岚岚不觉叫道:“莱贞,你入定啦?” 莱贞正感动于书中的脉脉情感,唏嘘不已,茫然的扭头看同伴,“什么事?” 晓雪忍不住又挖苦她:“她这个人,泰山压顶还不自知,理她作什么。” 岚岚好心道:“我们在说出国培训的事儿呢。” “哦,那个呀。”莱贞释然的一笑,“我无所谓。”在她看来,只要能和冯逸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岚岚倒是真心疼莱贞,在她看来,一个无父无母,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孩子,无论表面上多么开心,心里也是会有阴影的,虽然她见到的莱贞始终是快乐无边的样子。 当然,这种事情,即使岚岚有心让给莱贞,也不见得就由她做的了主。 周五的下午,工作气氛明显清淡下来,按照老规矩,又有一场精彩的篮球赛在下午三点后拉开序幕。有工会就是好。 在厂房的背部,有个硕大的操场,包括篮球场,足球场,装备堪比专业。公司的年轻人很多,喜欢运动的也不少,为此,工会特意牵头组成了一个篮球队,每逢周五演练一场,并拉了很多员工来当啦啦队。 这的确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不仅因为可以不工作,更多的则是因为这是年轻男女擦出火花的好时候。这也是工会的意图所在。女孩子们会自觉自愿的过来给自己喜欢的男生加油,即使平常没有点破的,也不用藏着掖着,尽情的借着比赛为他呐喊。男孩更是起劲,有那么多年轻女孩子的欢呼和倾慕,愣谁都会拼了命的展示自己。 冯逸是篮球队的一员,所以莱贞理所当然的坐在啦啦队伍里。她只替他加油,每进一个球,冯逸都会对她挤挤眼,那种默契的感觉每每让莱贞心花怒放。 今天的莱贞有些别扭,因为旁边坐了晓雪,按理她平时是不肯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一旦她出来了,男孩们的眼光都齐刷刷的投落到了她的身上,这个素有公司第一美女称号的妹妹,魅力不是一般的高。 莱贞依稀觉得连冯逸都有些心不在焉了,看过来的目光总是闪闪烁烁的不确定。 晓雪岂能感觉不出因为自己的到来而造成的轰动效应,尤其是莱贞那不爽的表情,更让她暗自得意,但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 第4页 辛海舟恰巧从球场经过,被这方热烈的气氛所吸引,驻足观望。 啦啦队有了些微的骚动,不少人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辛海舟,女生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撇开他的总裁身份,光他那俊朗的外表和因为注重健身而修炼得十分匀称的身材就足以吸引所有女员工的眼球。但他对员工除了作为领导所表现出来的亲切和居高临下外,从没起过不良意图。在这个绯闻不断的公司里,他象一个异数,巍然屹立在最高端,神秘而不可征服。 看得兴起,海舟忽然脱了外套,走过去。 啦啦队成员们开始倒吸气,激动不已,好戏就要开场了。 两支拼搏的球队自觉的停了下来,海舟指指红队,意思自己加入那一组,他刚才看了一会儿,明显感觉红队的力量要弱一些。 比赛继续,球员们又开始来回跑,抢球,只是惮于海舟的身份,多少失去了点适才的勇猛。 抢了几个回合的球,海舟占到先机,将球举过头顶,准备投射。而在他正前方的冯逸有一瞬的犹豫,到底是冲过去拦还是不拦。还未想妥,海舟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已然将球准确的送入篮筐。 啦啦队那边传来异常激烈的鼓掌声,尖叫声,还有胆大的女孩子喊:“辛总,太棒啦!”更多的声音呼之而出:“辛总,加油!” 辛海舟唇角微翘,心情难得的好。 当高潮过去,下一轮比拼即将开始的当口,从渐趋宁静的啦啦队方向传来一声异常清晰的呼喊:“冯逸,加油!” 莱贞眼看冯逸可以拦住而没拦,不由气愤起来,她的直觉是辛海舟以势压人,胜之不武,冯逸脸上的些微失意更让她觉得义不容辞的要给予鼓励,那声加油喊得那么焦急和自然,毫无哗众取宠之感,但效果却是一样的,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 晓雪低低的骂了她一句,“脑子有病。” 辛海舟不自禁的转过头来以探询的目光搜索,然后看到了坐在正中间,全心全意关注着冯逸的那个女孩,很快他就认出了她是谁。 周六,工会组织了竹海一日游,莱贞没能去,她必须回家,因为爷爷病了。 莱贞的家和公司其实都在一个城市,只是一南一北离得太远,如果每天回家就会耗费大量时间在路上,只能租房。 莱贞是弃婴,她的养母是奶奶的二女儿,身体的原因不能生育,于是领养了莱贞。五岁以前的莱贞过得非常幸福,养父母家境都还可以,对她极其疼爱,可惜五岁那年,养母病死了。莱贞被寄养在爷爷奶奶处。之后养父再婚,渐渐的对莱贞就不闻不问了。 爷爷奶奶虽然都有退休工资,但并不丰厚,加上莱贞的生活费用,日子十分拮据。儿女虽多,但各自有了家庭,人人有本难念的经,并不能给予多少支持。况且因为莱贞的身世,叔辈们并不待见她,本来两个老人可以靠工资轻松安度晚年,现在平白要养个外人。 他们曾经有过一次家庭会议,想逼爷爷奶奶赶走莱贞。爷爷跟莱贞最贴心,她是他晚年生活的一道阳光,所以死也不松口,奶奶念着莱贞养母临终前的嘱托,终于也没有硬下心肠。 莱贞天生乐观,给点阳光就能灿烂。对那样的难堪也是一时伤心过后就烟消云散了。但谁对她真心的好她还是认得清的。 进了大院,穿过一条长长的被小草湮没的石板路,左手就是一栋清水砖瓦房,墙上的白漆早已斑驳,有些地方能看到露出的杉木椽子。 房子是租的,年轻时风流倜傥的爷爷几乎什么都做过了,求学,逃难,打工,离婚,唯独没有攒下钱来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成了毕生的遗憾。 莱贞疾步进屋,远远的喊:“爷爷,我回来了。”她踩进房间的地板时发出咚咚的响声。 爷爷躺在陈旧的大木床上,笑呵呵的望向她。 “你没事吧,爷爷?”莱贞一下就蹿到爷爷跟前,仔细审视,爷爷有心脏病,时好时坏。 “现在没事了。”爷爷握起莱贞的手安慰的拍拍。能看到孙女心情豁然开朗。 莱贞见他的确神色如常,这才放心。端了椅子在床前坐下,陪着爷爷聊天。 奶奶听到莱贞的声音,便从简易厨房里走进来,嘴里不满的说:“还说没事,夜里连床都起不了了,吓的我赶紧打电话给春生,连夜送了医院,但凡有半点耽搁,你这条老命就报废了。”奶奶和爷爷是二婚,但感情很好。 爷爷只是呵呵的笑,不反驳。他拉着莱贞问这问那。 当奶奶喊莱贞吃晚饭的时候,莱贞还在慷慨陈词:“爷爷,您总说食仓廪而知礼节,可是你现在出去看看,人人都能吃得肥头大耳,却不再认识礼节两个字怎么写。所以我呀,才不要那么傻呢。” 爷爷一味的叹息,他眼中的外面的世界,无非就是莱贞跟他描述的那个,既新鲜又混乱。 爷爷不下床,莱贞就端来晚饭,跟他一起对坐着吃,继续聊。 两人的话总是没完,莱贞听着爷爷同一个话题跟她一提再提,心里就有些酸楚,爷爷老了。她不忍心提醒他,每次都还很认真的听,附和着。 莱贞终于微红着脸跟爷爷提起了冯逸。 “爷爷,我找到那个象你的人了。”莱贞总是说将来要找个象爷爷那样的人,脾气又好,又细心,还很有情趣。 -- 第5页 爷爷望着莱贞年轻而激动的脸,知道这是迟早要来的一天,他的心忽然一窒,二十岁出头,花儿一样的年纪呃,他看着莱贞从一个皮包骨头的婴儿长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婷婷玉立的娇俏女孩,怎能不感动。 “莱贞,爷爷不是泼你冷水,找人家,重要的是看心,相貌倒在其次,爷爷不希望你走我一样的路。” 莱贞微嘟起嘴,“爷爷又小看我的眼光,冯逸真的很好,有耐心,有气质,长得当然也好啦,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带他来见你。”莱贞的眼里闪着自豪的光,她那清澈的眼神让爷爷有点不祥的感觉,但他不忍再说什么了。 莱贞周日下午离开家,临走,她塞给爷爷五百块钱,爷爷一定不要,莱贞说:“您留着吧,我还有呢。现在只是一点小心意,等我有朝一日赚了大钱,一定要给你买新房子,咱们也好好享受享受。” 爷爷听了,眼圈微红,即使他等不到她说的那一天,这一刻,心里的甜是无可替代的。 第三章 第三章 餐厅里贴出了出国人员的培训名单,名单里只有赵岚岚,没有晓雪和莱贞,也没有汪寒,莱贞并不奇怪,令她讶异的是冯逸也在里面。 冯逸今天上夜班,莱贞和同事换了班,跟着上夜班。 深夜,车间里的人比白天少了一半,只有隆隆的机器声提醒着昏昏欲睡的人们,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莱贞和冯逸缩在角落里用泡沫堆积起来的一处。 “冯逸,你会去多久?” “两个月吧。” “两个月……好长啊!你不许泡泰国妞哦!” 冯逸揉揉莱贞的头发,“宋莱贞,别发神经。” 头发被揉乱了,莱贞索性松开发髻,把乌发披散下来,在灯光的映照下,变成另一个妩媚的女子。 “好看吗?”莱贞微笑着问盯住自己的冯逸。 冯逸点头。 “等你回来了,我带你去见我爷爷,好不好。” “呵呵,好。” “不许反悔哦。” “……哦。” 莱贞从没上过夜班,困意一点一点的席卷上来,终于成为势不可挡的洪潮吞噬了她。她趴在白色的泡沫堆上,憨然入梦。 朦胧间,感觉冯逸的手又在抚她的头发,他的声音低到不可闻,“宋莱贞,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莱贞甜甜的睡着了,梦里,他拉着冯逸的手去见了亲爱的爷爷,爷爷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莱贞在局促的办公室里团团转,焦躁的等着晓雪的电脑。作为实习生,她们还无法拥有一台独立的电脑,只能几个人共用一部。 “宋莱贞,你能不能到旁边先坐着,我被你烦得写都写不出。”晓雪恼怒的说。 “你别拉不出屎怪茅坑,都半个多小时了,高考作文也该交卷了。是不是憋不出呀,我可以帮你写啊!”莱贞也不示弱。 晓雪铁青着脸生生的将目光拉回电脑,继续一步三回头的创作。 莱贞也是恨得牙根痒痒,她急着要查冯逸有没有给自己回信。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她每天只要有空,就会给冯逸写上一封,但冯逸从刚去时给她报了个平安后,再没回过信。 晓雪终于站起来了,莱贞以饿狼扑食的架势冲了过去,被晓雪一掌挡住,“等等,我还没关呢。” 但终究还是被莱贞瞥到一眼,原来晓雪也在写邮件,在屏幕停顿的两秒内,莱贞似乎看到她的邮件中有“冯逸”的字样,心里微一发楞,待要细看,内容已经消失殆尽。 冯逸和晓雪,莱贞琢磨了半天,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他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一定是看错了。 急切的点开自己的邮件系统,输入密码,然后耐心的等待收件箱充盈。当邮件的数量停止在一个数字上后,莱贞按耐住激动,打开收件箱,一封一封的查看,没有,还是没有。失望涌上心头,以至于莱贞有点疑惑冯逸会不会出事了。 她去找了冯逸的上司,“钱经理,冯逸有回过邮件吗?” 钱经理看看她,明白了,笑道:“有啊!天天写,汇报得勤快着呢!怎么,没给你写?” 看来是没出事,石头稍稍落地,但心情终究怏怏。 下午,莱贞去行政大厅交一份报告,途径客服部经理办公室时,听到里面有低微的争吵声,那略带哭腔的女音怎么听怎么象汪寒。 交完报告,出了行政楼,就见汪寒在空寂的厂房外围垂头走路。莱贞赶上去,一把抓住她,汪寒眼睛红肿,十分狼狈。 “小汪,谁欺负你了?” 莱贞天生一副侠肝义胆,她猜出是杨磊,只要汪寒点头,她就敢冲进姓杨的办公室兴师问罪。 汪寒只是摇头。任莱贞怎么问,就是三缄其口。 莱贞使劲的摇晃汪寒的胳膊,“哎呀,你到底是为什么嘛!你要急死我呀!” “莱贞!”汪寒终于开口了,“我是坏女人吗?” 莱贞被她如此的直接给问住了。 见莱贞不语,汪寒自嘲的一笑,“人人都以为我是贪图他的权势,可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我是爱他的人,所以我要证明给他看,我不要他给我安排的种种好处。结果,他害怕了,呵呵,你说好笑吗?他害怕一个真心爱他的人。” 汪寒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 第6页 莱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陡然间获得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没有惊喜,只有苦涩。她不禁想,如果杨磊是冯逸,她会象汪寒这样义无反顾吗? 两个月不短也不长,终究会过去。她的冯逸也终于又回来了。只是他一回来就被调去工程部当了经理助理。莱贞跟着另一个师傅继续游走在生产线上。 几次打电话给他,都不是他接的,莱贞心里不安起来。她想去找他,又没有由头,连中午吃饭都碰不上他的面。新官上任,表现都要积极的吧。 三天后,莱贞终于忍不住了。乘着下午不忙,她溜回办公室,打算再给冯逸去个电话,如果还是找不到他,就直接去他办公室。 办公室里,居然窝了三五个人,纷纷打趣着晓雪,“你跟冯逸瞒得真紧,这男未婚,女未嫁的,害什么臊啊!” 莱贞推门而入的时候,这句话一字不漏的灌进了耳朵,尽管办公室里所有人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自觉停止所有的言语和笑声。 莱贞走到晓雪跟前,仍然不敢置信,“你们在开玩笑吧?” 所有的人都不回答她,空气静默得可怕。 赵岚岚过来轻轻的推推她,“我们先出去吧,出去再说。”这个时候,除了出丑,还能有什么。 莱贞不理,目光直直的望着晓雪,“你就这么恨我吗?非要这样来报复我?” 晓雪冷笑道:“宋莱贞,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为什么要报复你,我跟你又没仇,我和冯逸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莱贞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好一会儿,才咬牙道:“我找冯逸去。”说完,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赵岚岚紧随其后,出了厂房,只见莱贞飞奔进了行政楼,不觉连连跺脚,这不是要闯祸嘛。 拔腿就跟了过去。 莱贞到了冯逸的办公室门口,他正和部门经理在谈事情,看见莱贞苍白着脸气喘吁吁站在门口,吃了一惊,跟经理低语了两句,走过来问:“找我有事?” 莱贞还算有理智,点点头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冯逸思索了一下,“下了班吧,六点,六点在餐厅门口见。” “好,我等你。”莱贞郑重的点头。 赵岚岚喘着大气随后跟到,莱贞乖乖的跟她离开了。 整个下午,莱贞都很沉默,她机械的做着师傅交待的事情,再也不像从前那么插科打诨。师傅看她神色怪异,也不敢多差遣她,生怕出什么事故。 终于熬到下班。赵岚岚来找她,“要我陪你去吗?” 莱贞摇头,“不用,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先到的餐厅外,正好是用晚餐的时间,里面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不停。莱贞象木头似的杵在门口,对别人的眼神视若无睹。 冯逸终于来了,他把莱贞拉到离餐厅较远的停车场。 “说吧,找我什么事?”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恬淡,只是现在的莱贞听来,竟觉得有些冷酷。 “冯逸,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吗?”她仰着脸问。 冯逸低了头,缓缓的说:“我以为你跟我开玩笑。” 莱贞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开玩笑?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她说要给他带好吃的,就给他带好吃的,她说会送他生日礼物,就真的花了半个月的薪水给他买了份礼物;她说他去了泰国会给他每天写封邮件,她也做到了。她还一心想着要带他去见自己的爷爷。而他现在一句轻松的“以为你跟我开玩笑”就彻底抹煞她从头至尾真挚火热的感情。 她走近他一步,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是在开玩笑,我……” “别说了,”他及时打断了莱贞,淡漠道:“没有什么如果,我喜欢的是晓雪。” 莱贞再次端详暮色中他依旧俊美的脸,他的清澈的眼神,那曾经让她觉得能够融化一切的目光,此刻看起来是多么冰冷和绝情。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莱贞有崩溃的感觉,不仅因为冯逸的冷淡,更是对自己自信的彻底怀疑,年轻的心,怎经得起感情挫折所带来的摧残。 冯逸深知快刀斩乱麻的道理,他不冷不热的安慰了几句,见莱贞没什么反应,自己又无话可说,便扭头走了。 莱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感到自己的心被撕成了几瓣,挥洒在萧瑟的秋风里,瑟缩而卑微。 她的爱情,还没开花就已凋零得一败涂地。 第四章 第四章 辛海舟的办公室视角极佳,从他皮椅后的玻璃窗望出去,可以俯瞰整个公司。他十分注重个人的享受,赚钱而不懂生活的人,钱再多也没意义。 行政大楼的第四层都归他一人所有,一个小型的图书室,各类名贵的健身器材,甚至还有一片高尔夫球场。整个空间没有任何阻隔,置身其中,空旷而舒心。 此刻,他深埋在大皮椅里,纤长的手指轻托下巴,脸上有浅浅的笑意,对面坐着老友杨辉,两个人都不说话,专注的欣赏免提电话里传出的一个尖利女音的独角戏,那声音时乞求,时献媚,时暴怒,时哀泣。在对方一再的逼问下,辛海舟会偶尔搭上两句,更多的时候是沉默的聆听。 听了会儿,杨辉脸上露出些微不忍之色,辛海舟抬手将电话摁断,顿时恢复了宁静。 -- 第7页 杨辉轻咳一声,指指电话,“这个,又是为什么被你甩?” “她一个月内刷爆了我三张信用卡。” “心疼钱了?” “也不是,如果你身边的女人对你的钱比对你更感兴趣,你也不会很舒服吧。” “海舟,你来内地也有五年了,就没碰到过一个心仪的女人?” 面对杨辉的不解,辛海舟只能报以一笑,“好女人也许有,但是都与我无缘,唯一遇见的一个也被你老兄捷足先登了。” 杨辉一愣,继而和海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杨辉的妻子林怡君是他们两个的大学同学,一起就读于南洋理工大学。海舟和杨辉都对林怡君有意,但她最终选择了杨辉。 “海舟的心太野太大,我只怕驾驭不了,我宁愿要一份安定平稳的幸福。”这是林怡君的原话。 海舟对此表示理解,他确实象飘浮不定的云,有时连自己都不确定方向。只是看着杨辉和林怡君伉俪情深的模样,内心也不是不落寞的。 “还是早点成个家吧,会安定下来。” “如果没法专注在一个女人身上,为什么要结婚害人。”海舟反问。 杨辉无奈的笑笑。 “真没打算再回去?”杨辉换了个话题。 辛海舟对他一抬下巴,“你都来了,我还回去做什么?” 杨辉无语。辛海舟的家庭情况他也略知一二,辛父以五十岁的年纪,不惜抛弃糟糠之妻,另结欢好。还育有一对双胞胎儿女。辛海舟是正妻唯一的儿子,虽然仍受器重,但将来如何,谁有无法估计到,辛海舟27岁自动请缨来到内地替父亲经营这间最大的工厂,不仅是为了抓紧权力,也是逃避那破碎不堪的家庭。 “你母亲还好吗?其实可以接她一起来这里的。”杨辉提着建议。 海舟用拳头捶捶脑门,“我提过,她不肯,宁愿守着古佛青灯,图个清净。由她去吧。” 杨辉总觉得辛海舟身上的淡定和疏离的气质继承于他的母亲,那个即使被人抛弃,也保持着尊严和独立的女人。 辛海舟略一用力,皮椅转向了玻璃窗,他盯着厂房外围的一处,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杨辉注意到他并不在听自己说话,于是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 一个盘着发髻的女孩被另一个短发的女孩使劲的牵着手走,一脸的失魂落魄。 “对她有兴趣?”杨辉问。 跟辛海舟从同学到朋友这么多年,他心情的一丝一毫的变化杨辉都能感觉得到。 海舟失笑,“怎么可能。不过……那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 杨辉也笑,“能引起你的好奇,倒是难能可贵。” 海舟摇头,忽又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心地太憨直的女孩,比较容易吃亏。” 没等杨辉回过神来,海舟就大声的问:“今天一起用晚餐,如何?” 杨辉抱歉道:“我得回去,怡君邀了一帮朋友,要开个party,不如你跟我去,说不定能有惊喜。” 海舟挥手,“谢了,我没兴趣,刚摆脱掉一个,还想耳根清净几天。” 杨辉没再勉强。 天完全黑了下来。 辛海舟关闭掉办公室所有的电器开关,锁门出来。秘书和司机早已被他遣散回去。他极注重自己的私人生活,不习惯被人窥视。 到了停车场,远远的摁下汽车遥控。待走近,准备上车,却听到黑暗里有蹊缩的动静,似乎有人在啜泣。 他警觉起来,退到车后,粗着嗓子问:“谁在里面?” 好一会儿,有个黑影从车前挪了出来,借着昏黄的路灯,辛海舟惊异的看清了那人的脸。 “宋莱贞?” 莱贞已经在停车场里的水泥带上独坐了一个多小时,她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独诉悲伤。此刻被迫站起来,只觉得两只脚又麻又痒。 顾不得其他,莱贞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低头离去。 “等等。”辛海舟在她身后喊道。 莱贞只得站住,也不回头,麻木的听之任之。 海舟把车倒出来,迅速的开到莱贞身边,“上车,我送你。” 莱贞有点意外,对他摆了摆手,“谢谢,不用了。”继续拖着麻腿往前走。 “上车!如果你出了意外,我也要负责任。”辛海舟的口气不容置疑,同时打开了车门。 莱贞艰难的转了下念头,是呃,她现在还在公司,面前这个是总裁,她不能不听他的。 莱贞没有坐到海舟身边,她自己开了后面的门,一头钻了进去。 开出去一段,海舟才想起来问:“你住哪儿?” 莱贞轻轻的说:“我不想回去。”回去也许要面对晓雪,这是莱贞很受不了的。 辛海舟摇摇头,继续往前开着。两个人都不说话。 “我饿了。”莱贞忽然说。伤心过后的饥肠辘辘更让人难以忍受。 海舟猛的刹住车,考虑了一下,调转车头,向反方向开去。 辛海舟有点错愕的看向狼吞虎咽的莱贞,半晌,才想起来说句话。 “你慢慢吃,不够还可以点,没人跟你抢。”他真的是第一次见识一个女孩子这样旁若无人的吃相。 莱贞置若罔闻的吃着,直到有饱嗝出来,才满意的停下,用湿巾擦了一下嘴。胃里的充实还是掩盖不了心里的空虚。 -- 第8页 “我能不能要一点点酒?”莱贞涎着脸问。 辛海舟愣了一下,还是把侍应生召唤过来,低语两句,侍应生离开,两分钟后回来,手里托了一瓶红酒。 “多点,再多点。”莱贞看着侍应生徐徐倾下的手,贪婪的催促,那年轻人有点不知所措的瞄了辛海舟一眼。 “够了。”海舟摆摆手。 侍应生轻舒口气,再倒就溢出来了。 莱贞小心的端起来,还嫌不够似的嘟哝了一句,然后红唇凑到杯沿,先小咪一口,并不刺激,遂改成大口大口的喝,简直象喝白开水,最后猛的一扬脖,一滴不剩都灌了下去。 哄哄的暖意瞬间蔓延上来,直至头颅。她脸色陀红,十分畅意,要的就是这感觉。也不客气,自己主动又将空杯注满。 辛海舟皱眉看着她。 “再喝就醉了。” 莱贞嫣然一笑,“已经醉了。”说话间,又灌了一杯下去。 辛海舟从她手里抢过还剩小半瓶的红酒,不能继续由她胡闹了。 付了帐,海舟半搂半扶的把莱贞拖出餐馆。 没走几步,莱贞捂了嘴,吃吃的说:“我,我想吐。” 话音未落,胃里已经排山倒海的翻腾起来,她甩开海舟,冲到路边,半佝偻着身子,吐了个稀哩哗啦。 秋日的冷风吹过,莱贞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一些。海舟递给她一方手帕,“擦擦吧。” 莱贞感激的接过,略微清理了一下,然后有些迷惘的看了看四周,“这是哪里?” “宰相街。” “哦。”莱贞点头,努力的回想从宰相街到她住的接驾桥可以坐几路公交。 “那个,谢谢你,我回去了。”莱贞堆出一个微笑,然后朝辛海舟晃了晃手,摇摇晃晃的走去最近的车站,她想起来可以坐25路。 辛海舟从她身后象抓小鸡一样把她拎回来,没等莱贞惊愕的反问,就已经被塞进了车里。 莱贞屈服了,她没再挣扎,因为感觉累了,管它呢,走到哪儿是哪儿。 海舟从后视镜里审视着莱贞,沉声问:“为什么这么作践自己?” 莱贞趴在后座,微闭起眼睛,她不愿去回想下午的经历和随之带来的痛楚。 “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海舟继续问。 “如果是,我也许可以帮你解决。”此言一出,海舟自己都意外,他从不轻易许诺员工。 “你帮不了,我失恋了。”莱贞不想再被追问,闲闲的扔出一句话,然后埋头在皮椅里,只想立刻睡着。 皮椅散发出的淡淡的漆味合着车用香水的气味让莱贞有点头晕,昏昏欲睡。 辛海舟不再问了,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除了感到难过,他没有失态过,调整心情,生活还得继续面对。因此,他无法理解失恋对一个年轻女孩意味着什么。看莱贞的模样,仿佛世界都坍塌了。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住哪里?”海舟又想到这个问题。 他连问了几遍,后面都没有反应。于是停了车,转过身去察看。 莱贞蜷缩在后座,呼吸平稳,睡着了。她的睡姿看上去有些可怜,象一个受了伤又无力还击的婴儿。 辛海舟默默的注视了她许久,终于又坐正身子,启动汽车,朝自己家的方向开去。 第五章 第五章 辛海舟有点吃力的环顾了一下室内,虽然他有经常锻炼,但怀里这个看似瘦弱的姑娘委实不算轻。 他的房子,风格一如办公室,没有阻隔,一览无余。 他不太想把莱贞安置在床上,自己觉得都有些暧昧,那么,除了地板,没别的地方可选,只有沙发了。 莱贞是个贪睡的家伙,从车里折腾到室内,愣是没醒过。 辛海舟从橱柜里翻出一条薄毯,替她盖上。然后自己去浴室冲洗。 沐浴完毕出来,莱贞还是纹丝未动。辛海舟在床上靠了会儿,忍不住又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慢慢走到莱贞身边,席地坐下。 这真是奇特的一夜,他居然在自己的家里,守着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且浑身上下散发着酒气的女员工。他不紧不慢的喝着酒,想着这件事情的不可思议性,微微摇头。 莱贞在梦里见到让她又爱又恨的冯逸,他的嘴里向她诉说着什么,从表情上来看,应该是绝情的话。她想听又不敢听。然后,他停止,转身,渐渐走远…… “你别走,别走!”莱贞撕心裂肺的喊,他怎么能这样待她,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让她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对她根本没有情意。 辛海舟看到莱贞动了一下,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继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知道她做噩梦了。他伸出手去,轻拍她的肩,想让她有所舒缓。手缩回来的时候,被莱贞一把抓住。她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表情略微柔和。 手被迫压在她暖暖的脸上,触摸她柔软细腻的皮肤,那或轻或浅的呼吸吹向他的手腕处,渐渐的,心里就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抚她乌黑的发,光洁的颈,圆实的肩,再往下,是曲线曼妙的腰身。呼吸渐促,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 辛海舟承认,自己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一直以来,对于他想要的东西,都是尽力争取,从不退缩,除了林怡君。 -- 第9页 眼前的莱贞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孤寂,让他觉得他们两个实则同病相怜。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可以? 他欠身过去,把脸埋进她的发,低低的呢喃,“莱贞,宋莱贞。” 莱贞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唤她,是冯逸吗?她想醒又无法完全摆脱睡梦的控制,是冯逸吧,除了冯逸,还会有哪个男人这么温柔的叫她。冯逸终于回心转意了。 心里渐渐的涨满了喜悦,她伸出手去,环抱住他,他的目光不仅温暖了她,也融化了她的心。 嘴蓦地被堵住了,热烫的感觉席卷全身,莱贞起了疑惑,是冯逸吗?冯逸从来没这么对待过她。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可是内心深处拒绝思考,她以相同的热情去回应,以驱赶身心的寒冷,犹如一个置身冰天雪地的人,有人扔给她一个暖炉,她迫不及待的抱在怀里,不敢去问来历,生怕一切成空。 海舟与她纠缠着,薄毯从沙发掀落到地板,他感觉自己从没这样失控过。海舟在激情中扪心自问,他能这样吗? 但是莱贞毫带着疯狂的反应打碎了他最后的理智……她在他身上点了一把火,熊熊的火焰简直要把两个人吞噬殆尽。 当疼痛传来,莱贞突然找回了一些意识,她本能的想推掉身上的海舟,却撼不动他。她不能这样,她爱的是冯逸,是冯逸,但是冯逸…… 心里的痛原比身上的更强烈,她放弃了,身下的刺痛逐渐退却,前所未有的欲望如潮水般涌上来,让她彻底沦陷…… 她急切的需要覆盖原来的那个创伤,就这样吧。 清晨醒来,海舟发现莱贞已经离开,环顾屋内的混乱,提醒他昨晚的一切不是幻觉。他撑起身子,在床上凝神想了好一会儿,终究有些后悔,也许,他沾上了一个麻烦。 驱车到了公司,秘书已为他准备好早点,他慢慢的享用,有点心不在焉。 “小金,一会儿我去车间转转。” 金秘书给了他一个标准的微笑,然后出去安排。 辛海舟挑秘书,并不看重相貌,干练,口紧,果断,才是上选。 转完三个车间,听了一些负责人临时的口头汇报,辛海舟渐渐的走去机加工车间。 身边几个部门经理和秘书小金只能尾随着过去。他跨进门,率先冲进耳朵的还是隆隆的机声。 “这边最近比较顺利,问题多的还是度镍那边,气泡太多,报废严重啊,辛总,是不是请广州的化学顾问过来一下?”工程部的钱经理抓着时机游说,刚才在度镍车间他一直没敢开口。 “如果这样,我们养着的三个化学硕士是干什么吃的?”辛海舟语气不变,但闻言的人都噤声了。 “咳,那,那我们再做些试验,必要的时候请教一下学院教授。”钱经理察言观色的说。 辛海舟没再发表意见。他的目光在线上寻找,终于看到矗立在某个操作工身边的莱贞,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机器。 海舟控制住心跳,逐渐接近她,然后貌似偶然的问:“有问题吗?” 莱贞闻言瞟了他一眼,平静的回答:“没有,一切正常。”弯腰拾起一块材料,径直走去分析室。 她眼中的冷漠让他释然,同时也泛起一丝失落。 莱贞走到分析室门口,没有进去,猛然转身,进了旁边的盥洗室。她的脸上已然挂满了泪水。 她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这个错误不是说声抱歉就可以弥补的。她轻率的把自己交了出去,而且交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虽然她不是那种贞洁观念很强的女孩,可是书里不是都说那种事只有跟自己喜欢的人做才会愉悦吗? 承认这个错误只会让她更痛,她非但没有掩盖原先的伤口,反而在伤口上撒了把盐,这种感觉在慢慢冷静之后如此清晰的侵入她的心灵,让她无处遁逃。 唯有忘却,才能心安,所以当她看到一大早就赶来试探的辛海舟,除了给予冷淡,她想不出别的办法。 年底,几个实习生终于得以转正。赵岚岚如愿以偿留在了研发部,汪寒去了采购部,莱贞调到了物流部。唯有晓雪,还是在工程部,还是在线上,一心想脱下灰色袍服的她未能如愿,这让她极度的不平衡,美丽的面庞终日挂着生硬的冷。 在别人的看来,这确实也是很奇怪的,不说她本身无论是资质还是相貌都比较讨喜,光她的男友在工程部日渐发红这一点,要给她安置一个好一点的位子也不会是太难的事。 但是,太多的事情都不会象人们想当然那样发展,也许是有人故意所为,也许是疏忽,总之晓雪就这么撞上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赵岚岚咬文嚼字的安慰她,但晓雪还是听出了她字里行间潜藏的幸灾乐祸,赵岚岚是莱贞的密友,替莱贞打抱不平也是必然的。 晓雪暗暗冷笑,总有一天,她要翻身,她要让这些嘲笑她的人看看,她不会被一味压在下面。 不久,晓雪搬出了集体宿舍,不问也知道,她会和谁住在一起。 圣诞前,汪寒也搬走了,没有交待后文,只说想换个环境。 空空的房子就剩了莱贞和赵岚岚。她们面临两个选择,要么继续把空房间租出去,要么维持现状。 想了很久,实在对新进来的人没有把握,于是两人咬牙分担了多出来的租金。 -- 第10页 莱贞搬进了行政大楼的二层,有了专属自己的蓝色小隔间,和一个崭新的电脑。她没什么野心,对同事的刺探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再加上她不斤斤计较,谁找她干活都笑脸相迎,日子久了,对她防御的人也逐渐放松下来,相处得一团和气。 偶而,辛海舟的身影也会在身边晃过,莱贞努力镇定,视而不见。慢慢的,他出现得越来越少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滑过。莱贞逐渐又恢复了昔日的朝气。只有在餐厅遇见晓雪和冯逸的时候,隔着几张桌子,听到他们亲密的交谈声。心里仍会隐隐作痛,但面上也学会了不露声色。人,总是要长大的。 有天下午,莱贞敲完一篇货物转交流程,站起来想伸下懒腰,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跌回了椅子,身体虚弱得不行。最近这样的情况老发生,她猜测可能是贫血,抽空跟邻座的同事说了一声,跑医务室去看看。 两个老护士在聊天,看见有人进来,也没有停下话题。 “先交一块钱挂号费。”老护士抽空对门口的莱贞喊了一声。 莱贞掏出一块钱,当着他们的面扔进门边的一个铁盒子,感觉象打发叫化子。 “哪里不舒服?” “头晕。” 老护士用听筒给她听了一下,然后搭脉搏,没见异常,翻开本子奋笔疾书,从神经科问到内科,莱贞都没有给出合适的症状。最后,问到了妇科。 “月经规律吗?” 莱贞低头算了算,她的月经一直有问题,严重的一次整整四个月没来,看了中医,说她心理压力大,要解压。那时候正好家里闹驱赶纠纷。所以她基本说不准自己的例假。 “两个月没来了吧。”她掐指算了算,又不是很确定,也许有都超过了。 护士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她,从药物架上拿下一个测试棒,“去验个尿吧。” 莱贞有点意外,“这是作什么用的?” 护士不耐烦道:“验完就知道了。” 莱贞只得依言行事。 五分钟后,护士进卫生间看结果,然后对莱贞宣布:“你怀孕了。” “你……你说什么?” 护士眼里尽是鄙夷,“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知道?” 拿着病例卡走出医务室,莱贞浑身发抖,满脑子就只有护士那冷冷的声音,“你怀孕了,你怀孕了……” 早早的请假回家,莱贞缩在床上面无人色。 赵岚岚回来的时候,发现了她的异常。 “莱贞,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 莱贞无助的望着岚岚,结结巴巴的说:“岚岚,我,我怀孕了,该,该怎么办?” 岚岚的嘴张成了一个O字形,久久没法闭拢,她震惊的抓住莱贞的肩膀,“是谁的?孩子是谁的?” 莱贞摇着头,她不能说,那是她的耻辱。 “冯逸?是冯逸,对吧?”赵岚岚咬牙切齿的问。 “不不,与他无关。”莱贞眼里的悲哀让岚岚不得不相信这确实不是冯逸做的,如果他们俩的关系好成那样,莱贞不可能轻易认输。 可是,究竟会是谁呢?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岚岚怎么也猜不透。 电话铃声大作,惊醒了屋里的两个不知所措的姑娘。岚岚跑去接听。 “莱贞,是你奶奶打来的。” 莱贞爬下床,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 “奶奶。” “丫头,快回来,你爷爷他,不行了。” 电话没抓牢,啪的一声掷到了地上。 第六章 第六章 莱贞躲在房里默默的垂泪,面前的桌上摆着爷爷的骨灰盒。 她千赶万赶的到了家,爷爷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看她的眼神满是不舍,那一刻,莱贞心碎了。可是她要让爷爷安心的走,所以她不能流泪,她强撑着微笑,让爷爷看到的仍是那个快乐得没心没肺的孙女。 爷爷没来得及享到她的福就阖然长逝了。子欲养,而亲不在,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伤心的。 一墙之隔的大堂间里,奶奶和她的子女正在谈判。爷爷走后,奶奶那点可怜的退休工资除去付一下房租,买个柴米油盐就不剩什么了。老年纪人最怕生病,奶奶希望能去哪个子女家住着,安心。但谈来谈去,始终没什么结果,没人愿意接收她。 “妈,你早几年听我的,把莱贞送走,我还好跟媳妇提提这事,现在再说,她们家那边肯定要闹起来的。”大儿子春生闷声道。 “就是,妈的脑子就是拎不清爽,跟着宋伯瞎起哄,领养个外人,我儿子那么小的时候,你们怎么没说要给我带带呢?现在把莱贞养大了,倒要打我们的主意,没这个道理吧?”大女儿阿涵尖利的嗓音传来。 “生活费应该让莱贞负担一部分,她有工作了,就该还给我们李家。”二儿子泉生瓮声瓮气道。 他的提议引来了一片附和声。 “宋伯在,我们也不好说什么,现在他走了,你的一切生活开销就该宋莱贞来,你们养大了她的。”说话的泉生已然忘了母亲也吃辛吃苦的拉扯过他。 奶奶不吱声,不反驳,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讨生活,她能说什么。 莱贞缓缓的起身,走了出来,他们讲得那么大声,无非是想逼她表个态。 -- 第11页 真见莱贞出现了,大家又都鸦雀无声了。 莱贞走到桌边,逐个看了一圈昔日她叫得欢的叔伯姨母,然后抬起双臂,哗啦一声把桌上的茶杯,点心全部扫到地上。 “奶奶我来养,不用你们任何人操心,滚吧。” 阿涵最先跳出来,“你臭屁什么,叫我们滚,我们还没让你滚呢。”说着就要冲上去抽莱贞的耳光。 奶奶夹在中间,老泪纵横,“别吵了,阿涵,你们走吧。”养儿养女一场空,老话说得真不错。 泉生走在第一个,唉声叹气,但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不用出费用,回去也好交待了。阿涵跟着出去,嘴里还犹自骂骂咧咧。 春生走前,把一叠钞票搁在了桌上,算是最后尽点孝心。 莱贞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杯子残骸。她止不住的颤抖,难道她的生活从此再也没有阳光? 小的时候,遇到烦恼,莱贞总是去缠爷爷。 “为什么他们说我是野孩子?” “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 “为什么你不是我的亲爷爷?” 爷爷一概憨笑,然后长叹一声说,“等你长大了,就一切都好了。” 莱贞十六岁的时候,出落成一个花季少女,她喜洋洋的对爷爷说,“我终于长大了。” 爷爷摇头笑道,“还不算呢,要到你能养活自己才算。” 现在,她终于有工作,真正成了大人了,可她的世界还是支离破碎,不见希望。 躺在黑暗中的莱贞不停的抚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条小生命在孕育。 她在电话里跟岚岚说过,会去把他打掉。可是现在,她居然舍不得了。她在这个世上,已没有什么亲人了。可是这个孩子,却是不折不扣与她最为血脉相通的人。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体会过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是什么样的,如果有,会不会比爷爷跟自己更亲? 莱贞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她试着设想了一下,没什么不可以的,没有人会来管束她,没有人在意她,她完全可以作这个主,也许这就是爷爷所说的长大的好处。 她在黑暗中坐了起来,大口的喘息,这个念头是瞬间迸发的,但来了就再也赶不走。她把头转向窗外,月光皎洁,令她看到希望。 当她再度躺下时,心里居然感受到的是多日不曾光临的踏实,她将有一个孩子,只属于她,和她相依为命,也许将来他会离开,但即使只能陪伴自己度过十年,二十年,也比她孤身行走要宽慰得多。 第二天上午,莱贞细细整理了自己的所有家当。她翻看了存折,一张是她的薪水,数目少得可怜,另一张是爷爷走前给她的,她以前给爷爷的钱他非但分文未花,还攒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数目,权当给莱贞的嫁妆,连奶奶都不知道。 莱贞盘算妥当,到院子里把择菜的奶奶叫进屋,说要商量件事儿。 “奶奶,我有了。”莱贞镇定的说。 奶奶没听懂,“有什么?” “有孩子了。”莱贞一字一句的说。 奶奶迷茫了一会儿,问,“你要结婚了?” “不是,但我怀孕了。我会自己养这个孩子。” 奶奶倒抽一口气,身子逐渐后仰,冷不防抽起一旁的笤帚,朝莱贞劈头盖脸的打将过来。 “死丫头,你活糊涂了。看我不打死你。” 笤帚打在身上的分量不重,奶奶没有太大的力气。莱贞躲闪着,不回嘴。但心里定定的。 打累了,奶奶坐在小凳上凹凹凸凸的哭诉起来。 “你没出阁就有孩子,唾沫星子能淹死你哦。” “别人说别人的,我活我的。” “那你知不知道养个孩子要多少钱,我们连个像样的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养的起吗?” “我会挣钱养活他,也会买房子的。” “你买房子?”奶奶抹了把眼泪鼻涕,吼道:“你赚得来那么多钱吗?你去卖啊!” 莱贞轻轻一笑,“必要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奶奶愣了一下,呼天抢地的大哭起来。 莱贞只得上去搂住她,“我开玩笑的,实在不济,就将就着养。你们当年这么辛苦,不也把我拉扯大了嘛。” 她语调一转,幽幽的说:“奶奶,我真的需要这个孩子,万一将来,您也不理我了,至少我还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奶奶止住了哭泣,面呈戚色,奶奶也不是傻瓜,从小,她就了解莱贞粗糙的性格下掩藏的痛苦,但她帮不了她。 好一会儿,奶奶才恨恨的推开她,“你个没脑子的,我管不了你,有你吃苦的时候。” 莱贞想,吃苦我也认了。 下午,莱贞就去了公司办理辞职,她必须尽快离开那里,如果让辛海舟知道这件事,她的孩子就有可能不保了。她一遍遍的在心里强化着,这是我的孩子,跟任何人无关。 第七章 第七章 辛海舟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翁晓雪向他走来,婀娜的身姿还含着些许生涩,但美丽如她的女孩即使动作再蹩脚些,看起来也是可爱的。眼看着她走到不能再近,听任她大胆的坐到自己腿上,他感觉得出她的紧张,同时也清楚的看见她眼里跳动着两簇野心勃勃的小火焰,他终于无声的笑了。 -- 第12页 这不是第一个诱惑他的女人,应该也不是最后一个。他喜欢漂亮女孩,也不习惯拒绝送上门来的,只是,这个不同,这是他的员工,他曾经给自己立过规矩。 然而那规矩似乎在几个月前已经被他不经意间打破了。所以他开始犹疑,接受还是不接受? 翁晓雪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清辛海舟的脸,俊气不减,却有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她深知自己在玩火,但别无选择,她喜欢挑战,即使会输的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这么近距离的玩味,晓雪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人不比她拥有的那个男人差,甚至更迷人。 即使没有那个目的,她也不能担保适当的时机她不会爱上他。 辛海舟知道她要的是什么,这是一项交易。他对这个看法心安理得,他所接触的女人,无一不是这样的,怀着某种目的而来,相处一段,满足了就离开,然后相忘江湖。 他出其不意的一把将她按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手粗鲁的去掀开她的衣服。晓雪本能的惊叫一声,然后立刻闭嘴,她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只是心里难免瑟瑟发抖,琢磨不透面前的这个男人。 辛海舟肆意的摆弄她,欣赏她强自镇定下仍掩盖不住的惊恐神色,十分享受这猫捉老鼠的游戏。 当一个女人为了名利主动向男人献身的时候,不管她有多美,也是不被尊重的,这就是游戏规则。 四朵金花,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听说这个称号的,但知道她们的确有名,偶然在路上遇见,那四张笑得灿烂无邪的脸,令他有回到学校的温暖。 美丽的东西,总是短暂,面前的这张曾经让他感到温馨的脸早已换了模样,褪了颜色。 四朵金花,辛海舟已经得到了两朵。 但是,他采撷的第一朵,现在在哪里呢? 他不安分的手缓慢下来,直至停止。 晓雪睁开意乱情迷的眼睛,看到辛海舟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顿时感到十分沮丧。她没能征服他。 但是下一刻,她却被辛海舟拉入了怀里,他凑近她的耳朵,低语:“晚上,你来找我。” 她长舒一口气,发现自己居然浑身无力。 待晓雪离开,辛海舟把小金叫了进来。 “我们有个叫宋莱贞的员工,现在表现怎么样?” “宋莱贞?”小金略偏了头,脑子里飞快的搜索,然后锁定,很肯定的说:“这个员工我有印象,上个星期刚辞职。” “走了?”辛海舟讶异的挑起眉。 “是。” “原因?” “辞职表上写的是个人原因,但有可靠的消息说她未婚先孕,所以没法再呆下去了。” 辛海舟心头剧烈的一跳,“未婚先孕?”他想起了那个意外,隐隐明白了。 “好,没事了,你出去吧。” 出了这样的事,她居然没来找他,没有跟他提这样那样的要求,而是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她的行为超出了他对女人的理解范围。 辛海舟开始焦躁不安,有种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控制住了他。 他再次给小金拨了电话,“把宋莱贞的资料找出来给我,马上!” 辛海舟驱车来到远郊的这个小镇,他先后三次下车向路人询问手上所持的地址。小镇的人大多很和善,热心的给他指了路。 车开到一条狭窄的弄堂口就再也进不去了。辛海舟找了个略微宽敞的场地停好车,踱进了巷子。 “前西巷21-3号。”他有点费劲的挨家挨户看过去,终于找到了和纸条上所标相符的牌号。 这是个大院,进了门,有条长长的石板路,一路走过去,有好几栋独立的房屋,从破败的外貌来看,显然是年久失修了。 他走过去,又退回来,在左手的一个门洞前驻足。 莱贞在狭小的天井里洗衣服,长长的头发如瀑布似的倾泻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时不时的甩一下干扰了眼睛的头发,专心致志的搓着盆里的衣服。 “宋莱贞。”辛海舟叫了她一声。 莱贞一惊,仰头观望,阳光下那张洁白无暇的脸令辛海舟有霎那的惊艳。 “辛……辛总?”莱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辛海舟跨了进去,差点被挡在眼前的竹竿撞到脑门,带着一丝狼狈提手挡了一下。 莱贞甩干手上的水,又紧张又尴尬的把辛海舟让进了屋里,谢天谢地,奶奶刚好上街去了。 招呼辛海舟在八仙桌旁的老太师椅上坐下,莱贞又忙碌的去沏茶。 辛海舟环顾四周,靠墙处搭了一个灶台,摆满了油盐酱醋的罐子和一溜热水瓶,十分简陋。屋里很多用具都十分陈旧了。屋顶上有一方玻璃窗,阳光直射进来,在屋子正中投射了一柱光影,光影中可以清晰的看见尘土飞舞。 莱贞把茶端正的放置在辛海舟面前,然后略带窘迫的在他对面坐下。 辛海舟收回目光,投向莱贞。 “我听说你辞职了?” 莱贞点头。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莱贞咬住唇不语。 辛海舟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天晚上的事,我很抱歉。” 莱贞惨白的脸略略下低,稍顷,又抬起来,漠然道:“我已经不记得了。” “……可是我听说你出了点意外。” -- 第13页 莱贞晃了一下身子,她的左手使劲掐着右手,生疼生疼,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我希望能为你做点事。我……”辛海舟真诚的说。 “都结束了,我……做掉了。”莱贞抢在他前面说道,她必须让这件事尽快结束。 乍听到这个回答,辛海舟也有些不自在,他不喜欢孩子,跟莱贞也不熟,然而内心深处的一丝难过却不知从何而来。 莱贞脸上的警惕和冷淡令他无法再闲适的继续呆下去。他从身上掏出皮夹,顺手拈出一张卡,悄然放在桌子的边缘,莱贞低着头并未发现。然后他起身,告辞。 莱贞也不留,送他到门口,辛海舟又回头说:“有什么困难可以尽管来找我。” 莱贞客套的点头,目送他穿过弄堂,直至背影消失。然后长长的松了口气。 回到屋里,赫然看到那张蓝莹莹的卡孤独的躺在桌子的一角,十分扎眼。 几天后,辛海舟收到一件快递,拆开来,里面是他留在莱贞家的那张卡。坐在办公室里,他手里把玩着卡,沉思了很久,决定再去找莱贞一趟。 这次去,熟门熟路。泊完车,他快步冲进巷子,找到那个大院,往前走,左转,到了。 “宋莱贞!”他大声的喊。 屋里出来一个中年妇女,穿的十分随意,一脸纳闷的看着他,“你找谁?” 辛海舟朝她身后望,“宋莱贞在吗?我找她。” “没这个人。”女人断然的说。 辛海舟有点瞠目结舌,“前几天我来她还在的。” 女人恍悟的表情道:“哦,你说的是上一家租在这儿的房西吧,她们搬了。” 辛海舟心里“咯噔”一下,有点紧张的问,“知道搬哪儿去了吗?” “那我哪里知道。”女人翻着白眼,好奇的打量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他出现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辛海舟失望的走出来,她不接受他的帮助,甚至不想让他找到她,为什么,难道就因为那次意外? 第八章 第八章 “用力啊!使劲!”助产士站在莱贞床前给她加油。 莱贞双脚死死抵住产床两边高起的撑脚,大汗淋漓的努力。从早上九点到现在,她已经足足生了快五小时了,可倔强的胎儿还是不肯轻易就范,迟迟不肯出现在产道。 “你这样不行的,方法不对。”助产士也开始不耐烦了,她一遍遍的教着莱贞正确的方法,那几欲撕裂她的疼痛令她无法集中精神去琢磨护士所传授的精髓,只觉得脑子越来越糊涂,意识越漂越远。 “宝宝,你快点出来吧,别再折磨我了。”莱贞在心里喃喃的乞求。 有那么一阵,莱贞累得睡着了,她觉得浑身的劲已经用光,再也折腾不了了。 助产士无情的喊醒了她,这是一件绝对不能半途而废的事情,只能一鼓作气完成,否则会出危险。 当莱贞再也受不了的时候,她开始哀求护士,“给我剖腹吧,求你了,就给我一刀吧。” 助产士斥责道:“你都进行到这一步了,再去剖,不是要吃两遍痛苦?再撑一会儿,就快好了。” 终于,终于听到助产士胜利的喊声,“很好,我已经看见它的头发了,使劲,再使劲!” 莱贞精神一振,她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腹部,咬紧了牙关再拼一次。 有冰冷的器具碰触她的下身,微微一麻,“出来了。”助产士说着,又将她的肚子用力一按,那本来圆滚硬实的肚子顿时象瘪了的气球一样坍塌下来。 一声响亮的哭声传来,莱贞心头一热,眼泪就流了下来。 “是个男孩。”护士笑嘻嘻的举着手里红彤彤的一个小肉球向莱贞晃了一下,即刻拿到操作台上去作简单的擦拭处理。 奶奶得到许可冲了进来,她小心的抱起已经包好的婴儿,激动得走到莱贞面前,“莱贞啊!是个儿子呢!” 莱贞笑了,边笑边流泪。 “哦,莱贞,别哭,月子里千万不能哭,会落下病的。”奶奶慌忙劝莱贞,可是她自己的泪水却比莱贞还多。 这一刻,奶奶从心里彻底原谅了莱贞,这个从小孤苦的女孩,终于再不会孤孤单单一个人了,今后的路,不论好坏,她都会陪着莱贞母子走下去。 三天后,莱贞抱着儿子出院了。她和奶奶回到新租的地方,离原来的城市更远更偏的一个村庄。 莱贞从不知道养个孩子这么麻烦,简直就像一场噩梦。多少个夜晚,她沉沉的睡着,却被婴儿的啼哭声唤醒,睡眼惺忪的给他换尿布,喂奶,一个晚上要反复多次,让她几欲崩溃。 可是到了白天,她也没法好好休息,奶奶年纪大了,莱贞舍不得她操劳,总是待奶奶上街买菜的时候,偷偷溜出房间把尿布,衣服给洗了。 奶奶回来发现,就会又气又急的骂她,“死丫头,月子里怎么能碰冷水呢,将来骨头会疼的,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莱贞笑道:“没事的,奶奶,我皮实着呢。” 两个大人天天围着个小孩转,勉强把日子应付了过来。 “奶奶,养大个孩子真不容易啊!”莱贞捶着后背感叹。 “你以为呢。又不是养阿猫阿狗。”奶奶嗔道。 莱贞忍不住搂住奶奶,由衷的感谢她和爷爷的养育之恩,只有经历过才会懂得其中的艰辛。 -- 第14页 莱贞给儿子取名叫宋易天,希望他将来万事顺意,平步青云,至少要比自己活得容易。 小易天一个多月了,有天晚上,莱贞逗他,忽然发现他回报了自己一个微笑,那是他第一次有意识的对人微笑,她一愣,又如法炮制,易天又展开一个甜甜的笑容,莱贞激动得大喊奶奶。 “他对我笑了,他认得我了耶。”莱贞语无伦次的喊,她忽然觉得所有的辛劳都是值得的,都不白费。 不久,易天双满月,奶奶烧了一桌好菜,莱贞的两个好友赵岚岚和汪寒都赶来庆贺。四个人围着桌子,吃得热热闹闹的。 乘奶奶去厨房忙活,赵岚岚怀抱着易天低声对莱贞说:“莱贞,现在说这话可能也晚了,但是我真觉得你生这个孩子有点亏了,你以后怎么办呢?” 莱贞眨眨眼,“什么亏不亏的,我现在很开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赵岚岚凑近她一点,又道:“我听说冯逸和翁晓雪分手了。” 莱贞伸出去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接着神色如常,笑道:“分就分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汪寒在一旁点头,“说的是,我觉着冯逸根本配不上莱贞。” 莱贞笑着拍拍汪寒的肩,“你这话怎么让我觉得有点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 汪寒冷笑道,“可不嘛!他要敢回头追你,你千万别心软,一定要狠狠羞辱他一番。” 赵岚岚白了她一眼,“这又何必,冯逸也够惨的,跟晓雪好了没几天就被揣了。还戴了顶绿帽。” 汪寒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报应啊!” 莱贞皱眉,“瞧你说的,他跟我本来也没什么,报应从何说起。翁晓雪是怎么回事?” 赵岚岚有点眉飞色舞起来,“你总猜不出来,她确实有本事,榜上了辛总。” 莱贞闻言脸色一变,好在两个女孩都没注意到她的变化。 奶奶捧了一个清炖蹄胖热气腾腾的端上来,招呼她们下筷。 “我不吃了,奶奶,太油。”汪寒抱歉的笑着说。 莱贞斜了她那并不肥壮的身子骨一眼,“你好像不用减肥吧?” 汪寒一味的笑,并不言语。 “她呀,在为穿婚纱做准备呢!”赵岚岚揭开了谜底。 莱贞瞪圆了眼睛看汪寒,“你太不可思议了,快说,对方是谁?” “人家介绍的一个,搞房地产的。”汪寒淡淡的说,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 莱贞的脑海里浮现出她上次所见的情景,汪寒的泪还犹在眼前,转眼已经物是人非了。当着赵岚岚的面也不好多问什么。 倒是汪寒,临走前特意落下两步,握着莱贞的手郑重的说:“我清醒了,不再做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想找个好人家,踏踏实实的过日子,莱贞,你也一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今后一定要幸福。” 莱贞搂过她的肩,使劲拍了拍,汪寒说得何尝不是呢。 易天满半岁了,莱贞必须出去工作,存折上的钱所剩无几。 奶奶劝莱贞放心的去,她一个人带能行,“我带大了四个孩子,你甭担心。” 莱贞万般不舍的亲着儿子的脸,没办法,要生活,要赚钱啊。她咬了咬牙,终于打包了简单的行李,再一次进了城。 一早就和岚岚约好了同住的,不料刚在她那儿落了脚,岚岚就告诉她,自己准备跳槽去临近的一座大城市了,不日就要启程。 莱贞叹一口气,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好在岚岚很热心,帮她联系了一处更小更经济的住房,莱贞打个包搬进去就好了,只可惜一个人住有点冷清。 准备了N份简历,莱贞卯足了劲开始广撒网。她的实力虽说不是太强,但找份工作应该不会太难,但麻烦在于她曾经失业过整整一年,不论怎么解释,都很难自圆其说,在这个僧多粥少的不平衡市场,太容易就被人拒绝了。 一连几场招聘会下来都没有什么好消息,莱贞颇为沮丧。 关键时刻,还是赵岚岚帮了忙,她介绍莱贞去了一家规模不大,但运营,效益也还良好的公司。 忐忑不安的进了人事部,对面坐着的年轻的人事经理反复的看她的履历,当千篇一律的问题全部问完之后,人事经理问了她一句:“你想做什么工作?” 莱贞考虑了一下,谨慎的说:“我做过物流。” “这方面我们没有空缺职位。” “那,我可以做工程师,我学的是工业自动化。” “对不起,我们工程师只招男的。” 莱贞有点绝望,同时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反问:“那你们让我来干什么?”没想到对方接下去说:“不过,我们正好有个销售助理的空缺,我看你各方面还可以,薪资不会说很高,但如果做得好,一年之后也可转去做销售,有提成。你有兴趣吗?” 莱贞大喜,忙点头应承。 事情很顺利,一周后她又开始了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涯。 新公司是一家北欧的独资公司,虽然小,人也少,但自有它的好处,没有太复杂的人际关系,工作也并不很忙,以莱贞的性格,只要不是碰上太不对路的人,通常都不难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她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 她定期给奶奶送去生活费。小易天长得很快,需要更多的营养,莱贞总觉得钱不够花,她慢慢动起了再找份活儿的脑子,既不与现在的工作冲突,又能来钱快的,可是,这样的好事去哪里找呢? -- 第15页 两个月后,莱贞收到了汪寒的喜帖。 汪寒如愿以偿的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迎宾席上款款的微笑,莱贞在角落里端详她良久,曾经以为没了爱情就失去活路的她们居然也磕磕碰碰的走到了现在,人原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 汪寒看到了莱贞,抬手招呼她。莱贞满含着笑容上前,全心全意的给了她一个拥抱和发自内心的祝福。 此后的某日,莱贞去超市,无意间看到了杨磊,手里还搂着个年轻的女孩子,莱贞顿时愤愤不已,这样的男人,枉汪寒对她痴情过那么久! 当杨磊和他的新情人从她身边经过时,莱贞怒目圆睁的瞪视着他,可惜杨磊毫无察觉,倒是那女孩好奇的看了她两眼,有些忐忑。 第九章 第九章 “小琴,你去五号包厢。”刘经理走到吧台处,把在一堆浓妆艳抹的女孩中聊得乐不可支的一个拎了出来。 叫小琴的女孩对着剩下的几个抛了个胜利的媚眼,跨着猫步离开了。 “看看,什么叫女人味,看到没,莱贞?”一个年纪略微大一点的女子指着小琴的背影说。 莱贞有点难堪的挠了下头发,嘿嘿的憨笑,“我真的学不来嘛,明姐。” 明姐嗤的一声,“还大学生呢,领悟力太差了。你,站过来。”边说边把莱贞拖到角落。 抬起手来捏着莱贞的脸左右晃了一下,明姐不满的咂嘴,“妆画的是淡了点。” 相对于明姐那张仿佛重新投过胎似的浓墨重彩的脸,莱贞几乎跟没化妆一样。 “走两步我看看。” 莱贞顺从的依言行事。 “腰肢软一点,别那么硬邦邦的,记住,你不是去行刺。”明姐边指点边过去伸手软化她的腰。 莱贞被抓到痒处,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摆起来……扭一下屁股,脚并拢。很好!”明姐鼓了下掌,“孺子还算可教。” “再来看看眼神。”明姐不易不饶。 莱贞只得把眼珠子转过来看她。明姐拍拍她的脸,严肃的问:“跟我有仇吗?” 莱贞愕然,“没啊!” “那你瞪我干嘛?把目光放柔和。” 莱贞噗哧笑了,眼里的拘谨一扫而光。 明姐拍手道:“对,就是要这样的眼神。含点笑,再妩媚点,你啊,在客人面前就当是看到一堆真金白银,保你乐开花。” 莱贞试着假想了一下,真是不笑都不行。 刘经理走过来的时候,明姐把莱贞一推,“让她去吧,她已经出师了。” 刘经理犹豫了一下,还是卖明姐几分面子的,领了莱贞去包厢,边走边说:“这回别再给我出什么洋相哈。” 明姐在身后对莱贞喊:“小腰再摆高一点,保持,保持住啊!” 莱贞回头对她做了个V字手势,谨记教诲,一丝也不敢放松的扭着腰肢,堆着笑容尾随刘经理走了进去。 那笑容在门口瞬间凝成了冰。 刘经理半弓着腰,殷勤的介绍,“这是NANCY,新人,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辛海舟搂着晓雪陪同两个客人在沙发里聊得正欢。一抬眼,看到门口的莱贞,眼神微滞。 翁晓雪惊诧之余,脸上渐渐泛起嘲讽的笑意。 莱贞本能的想走开,但挪不动脚步,临阵脱逃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 “NANCY,还愣着干嘛,给客人倒酒啊!”刘经理催促。 莱贞只得走上去,抓起茶几上的酒瓶逐个的给空杯子斟酒。 “刘经理,你可以走了。”辛海舟对刘经理摆了下手。 刘经理点头哈腰的退出去,临走还不无担忧的扫了莱贞一眼。 莱贞控制着微微发抖的手,努力不让酒洒出来。 “宋莱贞,你怎么混成这样?沦落到酒吧做吧台女?”晓雪不无尖刻的发问。 莱贞倒完了酒,缓缓起身,面上笑容不减,“你好像不比我好多少吧,翁晓雪,别来无恙?” 晓雪脸煞白,飞快的扫了左右一眼,似乎身边的男人们都绕有兴致的看着她俩,她生生的忍住,不再开腔。 辛海舟端起桌上的酒,逐一递给客户,“来,喝酒。” “晓雪,你认识她?”一个客户好奇的问。 晓雪笑道:“何止认识,我们以前是同事。她……还曾经暗恋过我的前男友。”晓雪太急于羞辱莱贞,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辛海舟那逐渐泛青的脸色。 莱贞控制住愤怒,握紧了拳头,站在他们中央,没有人让她去坐,她象个玩偶似的供他们玩耍。 晓雪扬起下巴,嘲弄的欣赏她的窘态,“怎么了,宋莱贞,心疼了?你可以去找他,他现在是自由……” 一杯酒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泼到了晓雪的脸上,她又惊又怒的跳起来,一边的客人也收敛了玩味的神情,齐齐的看向辛海舟。 辛海舟伸出手臂有力的按住晓雪,笑着对其他人道:“现在的小姑娘多厉害,开起玩笑来跟玩真的似的。” 翁晓雪不敢相信的扭头瞪视他,海舟面色不改,对莱贞微微颔首,“你也坐吧。” 莱贞冷冷一笑,“谢谢!不必了。”她狠狠瞪了晓雪一眼,扭头跨出了包厢。 刘经理正在吧台处巡视,莱贞直直的走到他跟前,惨然的低头认错:“对不起,刘经理,我又搞砸了。” -- 第16页 刘经理气得直跺脚,“宋莱贞,你,你又捅什么篓子了,我看你还是别干了。” 莱贞神色黯然,“我想也是,我还是先走了。”说毕,转身去休息间取自己的物品。 刘经理火速领了另一个乖巧的女孩迅速的赶到辛海舟他们的包间,刚进去,眼睛就拼命的往客人脸上瞟,看起来还好,除了正中间那个漂亮女孩脸色不是很好看外,其他人都还是笑嘻嘻的。 “实在不好意思,刚才那个女孩是新来的,脾气有点拧,如果得罪了各位,我代她向你们道个歉。”先赔罪总是不错的。 一个客人笑道:“我说呢,以前来也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有你的,刘老板,知道脾气拧还往我们这里送,是不是觉着我们特好唬弄啊!” “哪能呢。”刘经理陪着笑,赶紧把手边的姑娘往前赶,“这个可是我们这里最善解人意的一位了,芳芳,快过去,咳,希望大家玩的开心点。” 芳芳很有眼色的上前斟了酒,媚笑着逐个腻着灌,气氛很快就调动起来。 刘经理暗舒口气,气乎乎的出来准备找宋莱贞,保安告诉他人已经走了。他哀声叹气,又无可奈何,在他看来,莱贞确实是个好女孩,勤快,不扭捏,不造作,但以她那耿直的脾气干这一行简直就是令宾主双方活受罪。 “翁小姐,能不能赏脸跟我喝一杯?”一个客户觑觎了晓雪很久,借着酒劲凑过来。 辛海舟笑着对晓雪点头,“替我敬敬林总。” 晓雪只得不情不愿的过去应酬。 辛海舟有点沉默的独自饮着酒,时不时向对面相当失态的两个客户报以微笑。其中一个已经开始试探着去抓晓雪的肩,晓雪厌恶的躲闪,回身求助的看他,而他始终不动声色。 这就是他眼中的世界,欲望交织着贪婪,潜藏在道貌岸然的外衣下,一旦褪去,丑陋不堪。 一行人尽兴出来,已经接近凌晨。 晓雪坐在辛海舟的车里,闷闷不乐。 “那个姓林的真讨厌,老是揪住我不放,你也不帮我解解围。”晓雪委屈不已。 海舟笑笑,没说什么,跟着自己出来应酬也有一段时间了,她应该懂其中的道理。 “你为什么那么维护宋莱贞?”这才是晓雪最在意的。 海舟不理她。 “我问你话呢,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海舟终于调转头扫了一眼,面带嘲弄的说:“翁经理,不该问的最好别问,对你没好处。” 晓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比我漂亮吗?”她仍是不肯罢休。 海舟沉声道:“最起码,她比你活得有尊严。” 盯着辛海舟冷冷的脸,阵阵寒意蔓上晓雪的心头。 莱贞无精打采的回到小屋,踢掉脚上的高跟鞋,仰天往床上一躺,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眼前浮现的尽是晓雪那可恶的嘴脸,还有那些尖刻的话,虽然她泼了晓雪一脸的酒也算解了气,但是,回过来想想,自己逞了一时的痛快,却丢了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个挣钱快的差使,也是得不偿失,心里开始有些懊恼。 看看时间还不算晚,随手拿起新买的手机,给奶奶拨个电话,听听易天的声音,也好给自己鼓鼓劲。 电话里,奶奶仿佛有心事,支支吾吾的。 莱贞上了心,仔细盘问。 “莱贞,易天他,他发烧得厉害哦。”奶奶在电话里迟迟疑疑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 莱贞的心倏的一紧,立刻坐了起来,“怎么回事?不,别说了,我这就回来。” 她火烧火燎的出了门,咬牙打了部车,只想以最快的时间冲回家。 一小时不到,莱贞就赶到家里。她横冲直撞的冲进了房间。 小家伙烧得脸通红,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奶奶在一旁急得直搓手。 “我给他塞了两粒退烧药,还是没有起色,真不知怎么办好了。” 莱贞摸摸易天的额头,滚烫,“不行,还是赶紧送医院吧。” 从偏远的住所到医院有一段距离,平时出租车就难得撞见,黑灯瞎火的更别指望了。情急之下,莱贞跟隔壁的小商铺借了辆三轮车,一路蹬着就去了医院。 经过一番手续,总算确诊,是肺炎,要住院。 莱贞交了住院费,跟奶奶辗转找到病房,怕奶奶累着了,劝她先回去。 奶奶执意不肯,她不放心。 莱贞无奈,只好随她,多亏房里还有张空床,她坚持让奶奶睡下,自己小心服侍着易天。 一个晚上,莱贞都半靠在儿子身边,睡睡醒醒。她隔一会儿就把自己的脑门靠在易天的额头上,仔细查验是否有好转的迹象。心里难过得不行。这么点大的孩子,正是需要妈妈的时候,可她只能把他抛在一边,埋头挣钱。这样想着,眼圈还是不自禁的红了。 折腾到天亮,易天的烧总算退了,莱贞悬着的心落了地,顿时感觉世界又美好起来。 她使劲的亲着儿子的光脑门乐道:“这孩子象我,皮实!” 来拆挂水器皿的小护士接口道:“你儿子很可爱,长得跟你真象。” 莱贞听了大为高兴,却听那护士又说了一句:“怎么不见孩子爸爸呢?工作太忙了?” 莱贞有点讪讪,支吾着掩盖了过去,这可能就是单身妈妈经常会面临的难堪吧。 -- 第17页 奶奶说:“既然烧退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工作。” 莱贞死活不肯,坚持要再陪他一天。 留院观察到黄昏,医生说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但是保险起见的话,最好能再住几天医院,奶奶嫌贵,信誓旦旦的保证在家里比在医院好。莱贞也实在没时间,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配足了药,把一老一小送了回去。 出门时,看到奶奶那越发佝偻的背,莱贞一阵心酸,她太委屈奶奶了,钱啊,钱,她觉得自己严重缺钱,要设法多挣,一定要让奶奶和易天早点过上好日子。她在中心街道上发狠似的跺了下脚,把迎面过来的一个路人吓了一跳,以为她精神有问题,鄙夷的瞄了她一眼,匆匆闪开。 第十章 第十章 坐在公交车里,莱贞无意识的翻看手机,发现有多个未接来电,昨晚怕影响易天他们睡觉,她选在震动档了,一直没留心。 电话居然是刘经理打来的。她迅速的拨了回去。 “莱贞啊,你不会真不想干了吧?”刘经理在电话中态度出奇的和蔼。 “哪里,我可没说过。”莱贞暗暗心喜,嘴上开始耍赖。 “那好,你今天晚上还是过来。”刘经理很豪爽的说。 “啊?哦,好好。”莱贞赶紧答应,虽然现在有点头昏眼花的想睡觉,但是利字当头,也顾不了了。 先回住处冲了个澡,洗漱一新,然后坐在镜子前化妆,细细的扑粉,盖掉昨晚熬夜熬出来的两只熊猫眼,换好行头,衣着光鲜的出门了。 赶到酒吧,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正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时刻。别说明姐和小琴,连平常闲得要死的小香草都被点了出去,生意好的一塌糊涂,难怪刘经理这么急着召她过来,原来是来滥竽充数的。 莱贞转了几圈都没找到刘经理的踪影,倒是在一个包厢门口遇到了明姐,她一见莱贞就迫不及待的拉她到隐蔽处说话。 “喂,你得请客哦。”明姐挤眉弄眼的说。 “什么?”莱贞没明白过来。 “我昨天教你的那几招管用吧,今天早早的就有客人来找你了。”明姐笑得一脸暧昧,凑到莱贞耳朵边:“我见过了,上等货色。而且体贴得很,我说给你打电话催催,他硬是不让呢。走,我带你去,他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了。” 莱贞被她笑得发毛,任由她拖着,领进了尽头的包厢。 辛海舟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悠闲的喝茶,面前的几案上摆了一溜酒瓶,但均未开启。 “机灵着点儿。”明姐最后嘱咐了莱贞一句,把她推了进去,顺带关上了门。 莱贞毫无心理准备的杵到了辛海舟的面前,咧嘴干笑一下,手紧紧的揪住了棉质短裙,完全不知所措。 “坐吧,今天就我一个人,不必拘束。”海舟脸上浮着温和的笑。 莱贞还是很拘谨的在沙发的另一端她自认为比较安全的距离外坐下。 辛海舟也不急于说话,只一味笑望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莱贞每次看到辛海舟都会心里发慌,也许那一夜给她的印象实在深刻,太想忘却的东西总是会恶作剧般牢牢的定在心上,时不时出来干扰一下,让她手足无措。 又或者,也许因为他是易天的爸爸,这心慌里居然还夹杂着一丝亲切。想到“爸爸”这个词,莱贞有点怪异的感觉,她忍不住连瞟了他几眼,不得不承认,易天的眼睛长得跟他实在太象了。 莱贞觉得自己象个小偷,从对方身上偷了样东西,而他却浑然不觉,万一让他知道会怎样?告她?还是把孩子抢走?一想到易天被人夺走,莱贞陡然紧张起来。 为了掩饰慌张,她起身去开酒瓶,“我,我给你倒酒喝吧。” 辛海舟伸出一只手阻止她,他略带凉意的手盖在她的上时,她触电般的缩了回来。 “我怕你又喝醉。”辛海舟轻笑低语。 莱贞额上开始冒汗,那该死的记忆,居然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更可恶的是,眼前这个人也一丝一毫都没忘记。 辛海舟拍拍身边的沙发,“坐过来,陪我聊聊天就好。” 莱贞只得坐下,手心里已然微有汗意。 “为什么来这里?”辛海舟平静的问。 莱贞老实回答:“我需要钱。” “挣钱可以有多种方式,何必非到这种地方来。” 莱贞抬手撩了一下头发,苦笑笑,“有时候是没得选的。” 海舟略一沉吟,道“如果你确实缺钱,我可以给你。” 莱贞惊诧的扭头看他,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脸微热,她咬了会儿嘴唇,才道:“那不一样,我在这里只是负责兜售酒而已,从来不陪客人出去过夜的。” 辛海舟朗朗的笑出声,“我没那个意思。你不必担心。” 莱贞窘得脸更红了,嘟哝道:“那我凭什么拿你的钱?” 海舟收敛了笑,沉思一会儿道:“唔,如果你很在意那必须是劳动报酬的话……或者,你可以帮我做点家务,比如整理房间之类的。老实说,我不太喜欢上年纪的人进出我的房间,所以有时候宁愿自己打理,只是我的时间不多。我可以付高出你现在三倍的薪水。” 莱贞讶然,“这种事你随便找个人她们都愿意干,干嘛非找我?” -- 第18页 海舟正色道:“因为我不希望在这里看到你,这种地方不适合你。” 莱贞看得出海舟脸上的凝重,心里有点感动,“那你让我想想行吗?” 头靠着沙发,因为这一轮的谈话,耗费了她很多的脑细胞,当精神松弛下来时,莱贞又开始犯困了,从昨晚到今天来回的奔波把她累得实在够呛。虽然嘴上还在应付着,但神思却越漂越远,到最后,终于彻底睡着了。 辛海舟看着俨然入梦的莱贞,嘴角不自禁的泛起笑意。不记得谁说过,当一个女人能这样放松的在你面前睡着时,说明她的潜意识里是很信任你的,没有人敢在敌人的眼皮下睡觉。 他没敢惊动她,默默的陪在她身边。 他无法不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象现在这样守着她,凝望她,最后,掠夺了她。 一年多的时间没见,她少了些许稚气,浑身散发着一种难言的女性特有的柔媚,是什么改变了她? 应该不会是男人,如果她找到了倚靠,又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谋生。 莱贞,一定过得很辛苦吧,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即使扑了厚厚的粉也没能盖住两眼下方干涩的眼袋。唯有那微翘的唇角却似不肯屈服的顶着某种压力,执着的求着生存。 他专注的看着她,有点着迷,无可否认,她勾起了他内心深处强烈的好奇心,在她失踪的那一段时间里,偶尔,他也会想起她,带着一丝遗憾。乍然的重逢,他的心里不是没有喜悦的,虽然他并不确定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有一点很明了,他渴望了解她,走进她的内心,看清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他很清楚,莱贞跟他以往见过的女孩都不同,他要有足够的耐心。 一觉醒来,已经凌晨三点,莱贞揉了揉眼睛,看到身边的辛海舟也靠在沙发上打盹,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赶紧卸下来,还到他身上。 海舟很警觉,稍有动静,就醒过来了。 莱贞满含歉意,“真是不好意思,让你陪我到现在。” 海舟笑笑,“你睡得好么?” 莱贞连连点头,夸张的说:“可以去打老虎了。” 海舟失笑,“这么晚了,估计连老虎都睡觉了,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莱贞忙道:“不用麻烦,我自己回去就行。” 海舟一皱眉,“不行,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有种人,即使他说话不用抬高语气,也自有一种威严不容人抗拒。 莱贞不再争辩,乖乖的跟在海舟身后出了酒吧。 坐进了辛海舟的车里,拘谨又回到莱贞身上,她不得不费劲控制住自己不去想第一次坐到这车里来的前因后果。 “每天都这么晚吗?”海舟有点忧虑的问。 “也不是啦,通常我都会赶上最后一辆到家的公交车,大概十一点左右吧。今天是实在太累了,所以一下子睡过去了。”莱贞想到让他等了自己这么久,就有些懊恼和内疚。 “我以前好像跟你说过,有困难可以来找我,可惜,一年过去了,你始终没联络过我,看来我并不是一个值得别人信赖的人。”海舟自嘲的说。 “啊,那个,不是这么回事,”莱贞急忙辩解,“其实,我过得挺好。” “是么?”海舟的语气拖得有点长,“那为什么还来这种地方?” “这个,我……”莱贞终于无话可说的低下了头。 海舟看着她那无辜的模样,一阵心软,这个不善说谎,又总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姑娘,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会有一丝心疼的感觉。 很快就到了她住处的楼下。 海舟下车给她开了门。 莱贞钻出车,连连朝海舟挥手,“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海舟点头,但并不动。 目送着她上楼,看到她房间的灯亮,海舟才重新回到车内,缓缓离去。 莱贞站在窗前,看着辛海舟的车渐行渐远,朦胧间有了些暖意,头一次感到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第 11 章 第 11 章 “在经历了那样的挫败之后,你仍然选择留在这座有他的城市,就得作好可能会再遇见他的心理准备。”这是莱贞在又见到冯逸时在心里郑重的自语。 此时的冯逸,就站在离她三米开外的地方,他斜靠在公交车站的灯柱上,背对着莱贞,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头发微微的长了,沐浴在春风里,飘飘然的样子,有点象缓慢的动画。身旁有几个年轻女孩一边唧唧喳喳的斗着嘴,一边偷偷拿眼瞄他。 冯逸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的,不仅因为他瘦高的个子,白净的相貌,更是因为他所特有的挥之不去的恬淡和闲适,你很难在他的身上找到急功近利的影子,莱贞记得以前她最爱开的一句玩笑就是:“天塌下来,由冯逸顶着呢。”她很难想象得出冯逸慌张的样子。 莱贞没有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可是唯独面对冯逸的时候,她才看清自己的软弱,那种想爱但不能爱,想恨又做不到的心境,简直让她颓败到灰心。 冯逸略略的转过头来,似乎他等的车子就快过来了,莱贞往广告牌的阴影里躲了躲,但仍能在一个绝佳的位子清楚的打量他。 他的脸一如从前,明朗而矜持,看不出什么波澜。夕阳的余晖洒下来的光芒恰到好处的笼罩住了他,令他的面庞反射出一圈柔柔的金光,使她有种在梦里的幻觉。 -- 第19页 莱贞的心轻颤了一下,时隔这么久,原来她还是那么在意他的。 过去的种种已如雕刻而成的版画深深的烙在心上,无法抹去。 难忘第一次见到冯逸的情景。 那个混乱的第一天上班的早晨,她和所有新招进来的员工一起被带到车间门口的空地处,有个年长的经理先给大家训了话。莱贞和赵岚岚始终交头接耳的轻谈,一句都没听进去。 “下面给大家分配一下师傅。”经理对着闹哄哄的队伍吼了一句,大家才稍稍安静下来。 一群资历较长的工程师从车间里鱼贯而出,当冯逸出现时,几个女员工齐齐的发出一声惊叹,赵岚岚立刻停住琐碎的嘴,戳戳意犹未尽的莱贞,“快看,那个师傅好帅。” 莱贞扭头望了一眼,冯逸在一群灰不溜秋的男人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一样都穿着大灰袍,只有他看起来最称眼。 莱贞喃喃自语,“这样的男人怎么就做了工程师,不去当明星实在太可惜了。” 岚岚轻轻打了个响指,“我希望他做我师傅。” 莱贞握紧了拳头,嘿嘿狞笑,“有本姑娘在,还轮不到你。” 站在左边的翁晓雪鄙夷的白了她们两眼,“没见过你们这么色的女人,不害臊。” 汪寒握着嘴偷笑。 分配徒弟纯粹是乱点鸳鸯谱,从经理那草率的目光中可以见证,尽管所有的女工都希望归在冯逸门下,但毕竟概率论摆在那儿,虽然中奖率比买彩票高些,然而头奖始终只能有一个。 当经理把莱贞一把拎到冯逸面前时,她立刻一蹦三尺高的对岚岚喊了声“YEAH!”然后扭过身对冯逸作了个揖,捏紧了嗓子道:“小女子宋莱贞见过师傅!” 冯逸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异和好笑,他没见过这么搞笑的姑娘,略点下头,心里有些没底,这样闹腾的一个女孩,自己是否驾驭得了。 莱贞喜滋滋的跟着冯逸走进生产线,听他介绍有关工作情况,只觉得他的声音清亮悦耳,听着如沐春风。 “大概就是这些,其他详细的情况以后我会再慢慢的给你讲。”冯逸收回指点江山的手,看向莱贞。 莱贞道:“不急,不急。”她很欣赏“慢慢”这两个字。 冯逸双手抱在胸口,定定的看着她问:“你能说说我们这个车间一共有哪几道工序吗?” “嗯?”莱贞张口结舌的愣住,老实说,她刚才光顾着留意他优美的声线,完全忽略了主题内容。 冯逸略闭了闭眼,正色道:“宋莱贞,你能不能专心点?你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玩的,好不好。” 莱贞有点尴尬,但也只是一瞬,她讨好的问:“师傅,我给您倒杯茶,消消气,好么?” 他们就是这样开始了师徒生涯。 冯逸做事严谨,莱贞却总是摆脱不了马虎的性格,每次出现问题,她全凭一张甜嘴哄得冯逸无法跟她叫真。而她从不掩饰的女追男的劲头也一度成为公司里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冯逸终于上车了,莱贞目送公车载着他绝尘而去,昔日的点滴记忆也蒙了尘。 到了酒吧,明姐几个早侯在吧台处等她了。天还没完全黑,此刻的生意有点冷清。 “啊,不知道今天你的护花使者还会不会来?”明姐晃动着杯中黄黄的液体调侃莱贞。 “什么呀。”莱贞故作不懂。 “赫,你少装啊,得了便宜还卖乖。”明姐点点她的头,“总之,你别想逃过一顿饭局。” 一听有饭局,香草也凑了上来,“谁请,莱贞吗?” “到时候都去,”明姐豪爽的一挥手,仿佛买单的那个是她,“反正莱贞有自动提款机。” 莱贞哭笑不得,又不便争辩,干脆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任由他们说去。 夜逐渐深了,酒吧里忙碌起来。 莱贞连着跑了两个台子,终于得以喘口气,又回到吧台。 小琴戳戳莱贞的腰,拿下巴往某个角落一勾,笑道:“又来了。” 莱贞扭头去看,果然看到辛海舟已然独坐在一张小圆桌边,对上她的眼神时,他向她举了举手里的杯子,点头微笑。 莱贞有些尴尬,又拿他没有办法。自从上次见面后,辛海舟只要有空,就会出现在这里。他并不打扰她,而是坐在一边独自畅饮,等她下了班,他会主动要求送她回去,莱贞想拒绝都不行。 明姐也折了回来,经小琴指点,看到了辛海舟,立刻又油嘴滑舌的打趣起莱贞来。 小琴叹道:“我要是也有这么个死心塌地的人捧着,就干脆不做了,伺候他一人得了。” 明姐冷笑,“瞧你那猴急样,这有钱人啊,没一个好东西,你巴结着上赶,人还不希罕呢,就得象莱贞这么吊着,把胃口给他吊足,时机成熟,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莱贞一蹙眉,“我可没那个意思。” 明姐眼一瞪,“你这个状态就对了,千万不要投入真感情,爱上这种人,死了都不明白是怎么死的。” 她一口吞掉杯中的液体,狠狠的敲敲桌子,嚷道:“再来一杯。”谁没有过去,明姐的肚子里也装满了心酸的故事。 莱贞悄悄的望了一眼辛海舟,她想起了晓雪,想起以前听说的有关他的种种,这样的男人,天生就不会安定,谁想抓住他,谁就只能痛苦。他对自己,大概也不过就是因为那一夜的歉疚使然吧。 -- 第20页 容不得她多想,又有一桌让她过去。这一次却出事了。 本来也没什么,但是里面有个客人实在太猥琐,一而再再而三的吃莱贞的豆腐,当他再一次把手探进莱贞的裙子时,莱贞忍无可忍的怒斥了他。 客人十分没面子,眯着眼邪气的说:“小姐,别这么清高,你来这种地方不就是被人摸的嘛,老子摸你是看得起你,又不是不给钱。” 旁边同来的几个男的也开始起哄,那人更来劲了,一把将莱贞拉到怀里,手不知轻重的去扯莱贞的衣服。 吧台处的明姐一看不妙,赶紧找经理和保安。 莱贞气的暴跳如雷,嘴里大声骂着,挣扎着起来,怎奈力气没有那人大,总是快要站起来的时候,又被拉了回去。 混乱中,忽听闷闷的“扑”的一声,拉她的客人惨叫一声,一个酒瓶砸在他头上,酒和着血从脑门上淌下来,触目惊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人刹那间都呆住了。 莱贞赫然看过去,辛海舟脸色铁青的甩掉手上的半个破瓶子,一把拉起莱贞就走。 但是很快,同桌的几个男的清醒过来,立刻围了上去,堵住去路。 都是喝过酒的人,一见有事,血往上涌,拔出拳头不分青红皂白的朝辛海舟身上招呼过去。 莱贞急得团团转,嘴里嘶哑的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但哪里插得上话。 辛海舟练过跆拳道,刚踢出去的几脚勇猛有力,几个人纷纷趴倒在桌椅上。 被打破头的老兄嗷叫一声,疯狂的扑了上去,他不要命的劲头让海舟敛眉闪了一下,他只想防卫,并不希望搞出人命来。 这一丝犹豫却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几个男的立刻反扑过来,齐齐的把他挤到墙边,令他无法施展拳脚。 无数闷拳打到了他的身上,他在心里咒骂着,手死死护住头,耳边依稀听到莱贞的哭叫声。 保安终于赶来,硬是把几个打红了眼的人拉开。 莱贞扑上去把海舟扶起来,带着哭腔问:“辛总,你没事吧?” 辛海舟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摇摇头。但满身跳动的疼痛还是让他蹙紧了眉头。 刘经理周旋在一帮愤愤然的肇事者中间,一边拼命对莱贞挤眼,示意她快走。明姐也赶紧过来打着茬,掩护莱贞和海舟离开,在保安的协助下,莱贞扶着辛海舟成功的逃离了现场。 海舟显然不能开车了,莱贞拦了部出租,将海舟送回了家。 莱贞小心的替海舟涂抹伤口,犹自惊魂未定。 海舟的脸抽搐了一下,莱贞一惊,关切的问:“疼吗?” 海舟暗吸了口气,示意她继续。 “都是我不好。”莱贞看着他身上多处的青肿,深深自责,眼泪又下来了。 海舟柔声道:“怎么能怪你呢,那个混蛋太不象话了。” 莱贞擦了擦眼睛,“可是连累了你,让我很过意不去。” “莱贞,别在那里干了,人太杂,很危险。”海舟再一次劝说。 莱贞低头做事,不吭声了。 “你听见没有?我不是说可以安排事情给你做吗?”辛海舟有点生气的抬高了声音。 莱贞啜嚅道:“你已经帮了我太多,我只怕将来还不起。” 辛海舟闷闷道:“我不用你还。” 莱贞打理完毕,将药盒归置整齐放到一边的几案上,然后半蹲在辛海舟面前,脸上还挂着一丝羞赧,却是无比郑重的说:“对你来说,这可能只是个钱的问题,可有些东西钱是买不到的,比如一个人的尊严。我不能因为那天晚上的事而接受你的好意,那样会让我无地自容,那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用总是耿耿于怀。” 她长舒一口气,这是她久已想说的话,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现在说了出来,感觉轻松了许多,既是给辛海舟一个交代,同时也是给自己的。 辛海舟怔怔的看着她,这就是她不收他卡的原因,这就是她不接受他帮助的原因。他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审视着莱贞,仿佛她是他寻觅已久的珍宝。也许,他是幸运的,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还能遇见这样一颗珍珠。 莱贞以为海舟听了她的话有些失望,冥想了一会儿,笑道:“如果哪天你的房子真乱了,我不介意帮你去收拾,而且看在你这些天来捧我场以及今天晚上的英雄救美的份上,费用全免!” 海舟露齿而笑,他忽然很想把莱贞搂在怀里,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想吓着她。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小金打电话进来,“辛总,翁经理有事找你。” 辛海舟顿一下,道:“让她进来。” 翁晓雪抱着一叠资料款款的进门,走到他面前,轻轻的递上,“辛总,这是本周的报关计划,需要您签字。” 辛海舟头也不抬,翻开来扫视了几眼,举笔刷刷签字,然后递回给她。 晓雪没接,拿幽怨的眼神盯住他,“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海舟闻言将资料轻摔在桌上,然后起身,面向窗外,双手插进裤袋。 “翁经理,字我签好了,如果没别的事,你可以出去了。” “你一直去那间酒吧,对吗?宋莱贞在的那间!”晓雪到底沉不住气,音调微微发抖。 辛海舟回过来,凝视她,眼中尽是冷漠,“这跟你有关系吗?” -- 第21页 晓雪忍住泪,“你的心为什么变得那么快?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好好的,好好的走下去。” 海舟略扬起下巴,缓缓道:“你已经得到你要的东西了,我也不可能给你更多,暂时你还不够资格,所以继续留在我身边对你意义不大。” 晓雪激动的说:“可是,我已经爱上你了,辛海舟。” 海舟惊讶的看着她,半晌,似笑非笑道:“我们之间存在的只是一笔交易,我以为你也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不!从我跟你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已经不会再回头了,我会一直跟定你。”晓雪坚决而凄然的说。 “那么,看来我们之间有些误会。”辛海舟眯起眼来,嘲讽的语气不言而喻。 晓雪走到他近前,孤注一掷的搂住他的颈,“相信我,海舟,我是真心的。”她渐渐的踮起脚,美丽的脸庞逐渐向辛海舟靠拢。 在她的唇即将触及他的时候,辛海舟伸出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审视着她的双目,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你够精明,今天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你可以很潇洒的离开,然后有一份更有前途的工作。可是你说了,只能让我觉得你蠢,也许你会在交易的中途改变自己的心意,但是,我绝对不会。” 他说着,果断的推开了她。 晓雪哭了,即使她心里作了最坏的打算,但面对一个心仪的男人如此冷酷的拒绝,还是止不住的心碎。 走到门口,身后的那个男人阴沉的话语再度传来,“擦干你的眼泪,翁晓雪,路是你自己选的,不要在最后把它搞砸。” 晓雪闻言死死的咬住下唇,惨白的脸上不再有泪下来,她打落了牙齿,和着血吞到肚里,总有一天,她要让他全还回来。 临近下班,杨辉又打来电话。 “海舟,今天过来用晚餐吧,怡君做了很多好吃的。” “今天不行,我晚上有事。”海舟歉然的在电话里说。 杨辉明显的不满,“你最近在搞什么,老见不到你,不是加班就是应酬,有这么多事忙吗?” “真有事,不骗你。” “你,不会又泡上什么新女朋友了吧?”杨辉一根筋搭了过来。 海舟但笑不语。 杨辉来了精神,“这次不会又三日新鲜四日厌了吧?” 海舟嗤笑道:“我有你说得这么不堪吗?只是一直没碰到正确的人而已。” “这么说,这次你玩真的了?!拜托,拜托,早点定了吧。我和怡君也可以了掉一桩心事。”杨辉灵机一动,“对呀,今天你可以带她一起来嘛。我们也顺便见见,到底哪路神仙这么功力高超?” 海舟迟疑道:“她不一定肯。” 杨辉乐了,这是他头一次见识辛海舟面对女孩子时还有犹疑。不容海舟多说,“就这么定了啊!我们在家恭候。”及时收了线。 海舟坐在桌前考虑了会儿,哑然失笑,自己居然象个毛头小伙子似的紧张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对莱贞的作息有很精准的把握。 当下,驱车来到莱贞住所的楼下,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外不远。正好在大楼和公车站的中间,两边都看得到,他知道莱贞会在大约六点半的模样赶去乘公交车。 坐在车里等了会儿,看看手表,接近六点半了,掏出手机,想给莱贞打个电话,转念一想不妥,她肯定会找理由推掉,不如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到时她盛情难却,也只能跟着自己走了。海舟管着八千多号人的公司,很能摸的出一个人的性格脾气,莱贞属于那种表面很强硬,其实心很软的女孩。 终于看到莱贞风风火火的从楼里冲了出来,今天晚了几分钟,她走得有点急。辛海舟等她冲出小区门,奔向车站的时候,发动了车子,准备跟上去。 再一抬头,他却停止了动作,怔在那里。 莱贞被一个男的拦住了去路,两人都带着点羞窘的神色,那人是冯逸。 他看着他们慢慢的走到人行道内侧,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来,倾心的交谈。 辛海舟忽然觉得有点闷,他摇下车窗,又从车里摸出久未碰过的香烟,那是给客户备着的,他只在心烦的时候偶尔抽上一根。 打火机噼啪作响,点燃了香烟,海舟一口一口的吸着,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前面坐着的那两个人。 路灯逐渐亮起来,天交替着黑了。 莱贞没想到冯逸居然会来找她。 “那天,我在公车上看到了你,等我赶回来时你已经不在了。我在这里转悠了一个星期,总算没白等。”冯逸语气含着些许激动。 “你找我做什么?”莱贞艰涩的舔了下唇,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些。 冯逸黯然神伤,“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找你说说话。我听说了你的事……心里一直很内疚,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肯定不会……” 莱贞心往下一沉,淡淡的回答,“这跟你无关,不用放在心上。” “怎么会呢。”冯逸深深的自责,“有些事也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能体会个中滋味。当晓雪向我说了那些绝情的话之后,我才猛然醒悟之前对你太狠。我……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莱贞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感情的事,没什么好抱歉的,不爱就是不爱,即使你说得再冠冕堂皇,一样会让我伤心。” -- 第22页 冯逸扭头望着她,莱贞,已经在不经意间进步了,再不是那个毛毛糙糙的小丫头了。 “我见过晓雪。”莱贞忍不住说。 冯逸蓦地一震,虽然很轻微,莱贞还是注意到了。 “不用告诉我她跟谁在一起,”他的脸上有痛苦的抽搐,“她太要强,她要的东西我给不了,除了离开她,我帮不了她别的。我已经换了公司,也是不希望继续留在那里,影响到她。” 莱贞用异样的眼神注视着冯逸,也许只有象冯逸这样无欲无求的人才能爱得这么大度。他爱晓雪,哪怕她背叛了他,他也毫无责怨。莱贞再一次看清了冯逸的心,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冯逸对莱贞一笑,“现在好了,我们俩都经历了一样的痛苦,扯平了。” “哈――”莱贞怪笑道:“我怎么觉得还是不公平,至少我们俩之间,赢的那个还是你。” 冯逸真挚的看她,“莱贞,你是个难得的好女孩,我们,还能做回好朋友吗?我很怀念以前那段日子。” 莱贞沉默了一下,伸出手在冯逸的掌心拍了一记,“好,咱们一笑泯恩仇!” 冯逸走后,莱贞还是木木的坐在椅子上发呆,直到一辆车慢慢的停靠在她正前方。 辛海舟在车内向她招手,莱贞没有任何抗拒的坐了进去。 车里有淡淡的烟味。 “我今天不想去酒吧。”没等辛海舟开口,莱贞抢先说。 “那么去哪里?” “随便。” 海舟开动车子,平稳的在路上行驶。他到底推掉了杨辉的宴请,莱贞的心情很低落,他不愿带她去强颜欢笑。 开了好一会儿,莱贞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儿?” “我家。” 莱贞很意外。 海舟道:“我想起来家里要收拾一下了,你之前答应过可以帮忙的,没反悔吧?” 莱贞虚弱的笑笑,没再提反对意见。 进了门,莱贞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屋内的一切井然有序,何须画蛇添足的整理,她顿时支吾着道:“如果这也叫乱的话,我怕我只会越收拾越乱。” 海舟从鞋柜取出一双拖鞋递给她,“那就做点别的吧,你会煮东西吗?我没吃晚饭,有点饿了。” “哦。”莱贞慌忙跑去厨房,这个她还算拿手。 打开冰箱,又开始发愣,对着外面喊:“你想吃什么?”里面的东西太多了。 辛海舟脱去外衣,扯掉领带,随口道:“什么都行,做你会做的。” 一边走过去打开电视,让空荡荡的屋子热闹一些。 莱贞念念有词的从上层看到下层,然后小心的抽出一卷挂面,又拿出两个鸡蛋和番茄。 “那就做个番茄鸡蛋面吧。”她大声的说,然后麻利的把番茄拿去水池冲洗,这边又火速的把装满清水的锅架上了灶台。 厨房里纤尘不染,看起来没做过几顿饭的样子,工具倒是一应俱全,且都是她看不懂的进口牌子。莱贞不禁想起自己那个永远都是油腻腻的小小厨房,原来有钱人的生活品质即使在厨房这样一个不太被重视的地方也能轻易体现的。 不知什么时候,辛海舟已经靠到了厨房门口,专注的望着莱贞忙碌的背影,心里有暖暖的热流拱上来,感觉这样才象一个温馨的家。 水已经煮开,莱贞打开盖子,把面扔了进去,同时放一些盐,可以使面入味,又不容易凝在一起,在煮饭这方面,奶奶传授过她很多怪招。 放完番茄,莱贞满意的用筷子捣了两下面,现在就等番茄烧开,然后把鸡蛋放进去,加调料就成功了。 辛海舟悄然走到她身后,没等莱贞反应过来,就已经伸开双臂从后面拥住了她。 莱贞象被电到了似的定住了。 海舟的唇缓缓的拨开她的发,轻触她的耳朵,又吻向她的颈。所到之处,引起电流经过似的战栗。 身为人母的莱贞对于性完全稚嫩,她的初次体验也是面前的这个男人给的,那头一次的懵懂只因她的羞愧而急欲埋入尘埃,她根本没有勇气去回忆当时的那些挚热场景。 然而,也许每个女人都会在内心深处铭记那第一个攻破她的男人,就像现在的莱贞,她明明觉得自己不爱他,可是身体里被他挑起的悸动连她自己都面红耳赤。 锅里的面和着水拱开了盖子,溢得铺天盖地。莱贞惊跳起来,顺势挣脱了海舟的怀抱。 “面要糊了。”她有点结结巴巴的掩饰着说。 海舟没再勉强她,听任她煮完了东西,给自己热气腾腾的端了过来。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吃,气氛有点闷,因为刚才的突然。 吃完了,海舟说,“挺不错的,我吃得很饱。” 莱贞慌忙起身收拾了碗筷去洗干净。 伴随着“哐啷”一声,传来莱贞懊恼的自责。 海舟踱过去,看见莱贞蹲在厨房的地上收拾一只碎掉的碗。 “小心割到手。”海舟边说边过去帮忙。 他蹲下来时才发现莱贞红红的眼睛,赶紧拉她起身,“怎么了?” “我真没用,老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莱贞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海舟把她拉进怀里,轻拍她的背,安慰她,“怎么会呢,你一直都这么努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 第23页 莱贞忽然就号啕大哭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就这么失控了,心里乱乱的好像一团麻,想理却怎么也理不清。 海舟默默的搂着莱贞,抚慰着她,让她逐渐平复心境。如果一个男人注定要和一个女人相扶着走完一生,那么,他希望那个人是莱贞。 海舟送莱贞回到她的小屋时,也已经快十一点了。那一晚,莱贞出乎意料的没有做梦,睡得特别香甜。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一口气跑进医院,莱贞浑身已经是汗涔涔的。 奶奶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已是春末夏至的时节,莱贞却感到异样的冰冷,她走近奶奶,俯下身,轻唤她,声音里夹杂着恐惧。 奶奶终于微睁开眼睛,见到莱贞,她艰难的动了下嘴巴,吐词不清,莱贞赶紧把耳朵凑到奶奶嘴边,才听见她在念叨:“易天,易天呢?” 泪水迅速充盈了眼眶,莱贞强笑道:“他好着呢,邻居沈阿姨给带着呢。” 奶奶听了,又闭上了眼,无力多说话。 奶奶是在门口抱着易天和几个大婶聊天时中的风,那时不过早上九点钟的样子。一切都是那么突然,邻居们唤来几个壮汉,手忙脚乱的把奶奶送去了医院,一边又赶紧的给莱贞去了电话。 莱贞一分钟都没耽搁,火速请了假回来,但是奶奶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 医生告诉莱贞,象奶奶这样七十多岁的年纪中风的老人如今非常多。可莱贞还是深深的感到懊悔,如果不是她执意要生易天,又不得已的让奶奶替自己带着,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垮呢。奶奶的身体一直很不错的。 莱贞趴在奶奶的床边,哭得泪水涟涟,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口口声声要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却总是背道而驰。 奶奶听着她的哭泣,只能无声的叹息,她是了解莱贞的心意的,这个要强的孩子,以为什么都能扛,事实上,她能扛的东西太少,现在,连自己都倒了,她担心莱贞该怎么继续下去。 奶奶的几个儿女听到风声也赶到了病房。 阿涵见状,头一个扑上来把莱贞搡了个趔趄。 “死丫头,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我妈的吗?现在怎么会弄成这样?你给我说说清楚!” 泉生铁青着脸过来,挥起手掌给了莱贞一个响亮的嘴巴,“自己犯贱就算了,居然还拖着我妈作牛作马!这一记巴掌是我早就想给你的。” 莱贞下意识的举手捂住火辣辣的半边脸,面色凄然的任他们数落,她不想反驳,即使他们打得再狠点,她也认了。 奶奶剧烈的咳嗽起来,几个儿女一齐拥上去。 “别打……她。”奶奶费劲的说着,一时激动,晕了过去。 阿涵冲出去叫护士,两个儿子焦急的在病床前打转。莱贞木然的望着这一切,她的心彻底空了。 很快,一群穿白大褂的闯了进来,医生们开始给奶奶做急救。 春生把莱贞拎出病房。 “你打算怎么办?” 春生是这几个长辈里唯一还算对莱贞和气的一个。 莱贞抹着眼泪,说:“奶奶一定要救。” 春生叹口气,“怎么救?钱呢?老实说,我们三个加起来,也负担不了多少费用。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下岗的下岗,小孩也都大了,要读书,要成家,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拿得出来。我也不是逼你,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做事情要顾到首尾,别想一出是一出的。” 莱贞低下头,默默垂泪,她当然听得出春生的话外音,他的每个字都象铁锤敲在她心上,生疼生疼。 春生在身上掏了一会儿,摸出一叠钞票,递给莱贞,“钱不多,只能给你留着防备防备。” 莱贞把手放到身后,连声说:“不,不用,舅舅,我能负担。” 春生冷笑,“我妈这个病不是一时半会儿好得了的,住院还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呢。你能撑多久?” 莱贞想起上午在收费处缴掉的三千元,是啊,她有点积蓄,但对于奶奶现在的状况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 莱贞忽然发狠的一咬牙,“你放心,钱我这就去想办法,你帮我照顾好奶奶。我先走了。” 春生纳闷的看着她一阵风似的跑开,摇了摇头,哪那么容易搞到钱,除非她去抢银行。 辛海舟端坐在会议室里听几个部门的经理争论不休,有一批原材料无法及时到达,会直接影响到交货期。 “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不可以连夜派个人赶去供应商那里,避开海关,先把货手提过来,这样就能节省至少三天的在海关耽搁的时间。”生产部经理犹豫再三,还是提了这个建议,象“平衡块”这样的细小的零件,一个公文包足够装两万的量,对于生产线的需求已经绰绰有余。 翁晓雪立刻表示反对,“这样的话,一旦海关查出,我们会很被动。” “事实上,不少公司都这么干过,小数额的东西,难查的很。”生产经理有点看不惯翁晓雪的本本主义。 辛海舟伸手制止了生产经理,皱眉道:“不要妄想去触犯有关法规,给自己添麻烦。找找国内有没有代理吧。” 翁晓雪道:“我查过了,有一家,但价格是我们现在所用的2.5倍,我们的产品本来已经利薄,如果把这个成本算上去,可能会亏。” -- 第24页 大家对这个结果纷纷发表意见,十分担忧,如果采用了,那跟着整体运营走的季度绩效肯定会有影响。 海舟用手一敲桌子,“先跟国内的代理买吧。我希望你们能始终记住,不论什么情况下,都给我遵纪守法,别抱有侥幸心理,我不想因小失大。另外,物料部,生产部和销售部好好开会讨论一下,怎么样防止类似的情况再发生。” 会议就此结束。 海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先要来一杯咖啡提提神,他能看出来那几个部门的隔阂,只能在动态的波折中寻求平衡。 小金敲敲门进来,汇报道:“辛总,有个叫宋莱贞的人给您打了好几次电话,因为您在开会,所以我没去打扰您。” 辛海舟拾起桌上的手机一看,果然有多个未接电话,他开会从不带手机。他点点头,小金识趣的离开。 给莱贞拨过去,接通,海舟的口气明显放柔,“你找我么?” 莱贞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道:“能不能见面再说?” “那好,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我就在你公司门外。” 海舟快步走了出去。 莱贞站在绿化带的边缘,表情凝滞。 海舟走到她面前,低头审视她,“出什么事了?”如果不是要紧的事,莱贞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想跟你借笔钱。”莱贞老老面皮,直话直说,几天前自己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回荡,可是,到底奶奶的命比自己所谓的尊严重要,只要能让奶奶好,现在的她干什么都愿意。 海舟还是不放心,“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莱贞不得不吐露真情,“我奶奶中风了,现在还在抢救,情况很危急,我需要钱。”说毕,几欲滴泪。 海舟深吸了口气,对莱贞道:“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过来。” 不多时,他驾车出来,“上车吧,我们现在去医院。” 海舟头一次来到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似乎比他见识的莱贞头一个家更远。 泊好车,海舟跟着莱贞急冲冲的走进了这间看起来实在简陋的乡镇医院。 推开病房的门,里面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看。 阿涵又跳起来,指着莱贞骂道:“你个小骚货,又溜哪儿去了,你?你是不是想扔下我妈不管了,啊?” 医生不耐的对阿涵道:“别嚷,病人需要安静。” 阿涵恨恨的瞪视莱贞,一眼瞥见她身边的海舟,那目光顿时缓解下来,看辛海舟的那身打扮,不像个一般人。 “他是谁?”虽然语气不再强烈,阿涵说话还是很不客气的。 莱贞有点语结,倒是海舟跨上前一步,礼貌的说:“我是她朋友。”生怕阿涵再对莱贞动粗。 “奶奶的情况怎么样?”莱贞无心吵架,径直走到医生身后。 医生把她拉到门外,才道:“不是很好,刚才虽然抢救了过来,但肯定是再也起不来了。照这个样子下去,估计很快就不行了。” 莱贞睁大了眼,一把揪住医生的袖子,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再想想办法呢,肯定有办法的,对吗?” 医生表示遗憾,他对这种情况见得太多,已然麻木。 莱贞绝望的跌坐在椅子里,欲哭无泪。 海舟走了过来,询问医生情况。 医生虽见他是生人,不像病人的家属,但看起来还是比较理智,可以沟通的人,于是跟他说了起来,“我们医院的设施都比较落后,如果能迁到市级医院去治疗,我不敢说她肯定能坐起来,毕竟也这么大年纪了。但是只要控制住病情,拖个一年两年还是没问题的。” 见海舟沉吟不语,他又推了推眼镜,继续道:“不过那样的话,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一来病人也痛苦,二来家里人也不得安宁,钱花了一大把,最后还是……” 莱贞猛地站起来,语无伦次的叫道:“你胡说,你还是个医生嘛!我要奶奶活着,我要她活着。” 如果不是海舟及时抱住了她,莱贞一定冲上去扇医生的耳光,换他的亲人试试,看他还能不能说得这么轻巧,绝情。 医生恼怒的看着面色煞白,却杀气腾腾的莱贞道:“你搞清楚,老人不是我害成这样的,我也只是实话实说,你至于撒气到我头上嘛!”他在病房的那段时间,对这一家的恩怨也了解了一二。 莱贞双手掩面,放声大哭,如果世上有后悔药,她一定会去买来吃,换奶奶一个安详的晚年。 海舟死死搂着悲痛欲绝的莱贞,朗声对那医生道:“给她办转院吧,尽快转去市级医院。” 医生愣了一下,“那费用可是……” “我会负责。” “那好,你跟我来。”医生快速道,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人是什么角色。 海舟又抚慰了莱贞几句,把她安置在蓝色的靠椅上,匆匆跟着医生走去。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明亮宽敞的病房里,奶奶躺在洁白的被子下睡着了,呼吸匀称。 莱贞守在奶奶身边,疼惜的打量她那布满了皱纹的脸。爷爷说过,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人见人爱的俏丽女子。岁月的风风雨雨把一个个磨难化作褶皱深深的刻在她的脸上,奶奶不再美丽,唯有一脸的安详的神态才是她此刻最相称的动人之处。莱贞多么希望,有一天,当她老得走不动了,躺在床上的时候,也能拥有奶奶这样的坦然。 -- 第25页 身边,奶奶的三个子女在向辛海舟道着谢,热情的态度里却掺杂着怀疑,在他们看来,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肯出这样的大价钱帮助莱贞,一定是在莱贞身上有所图谋的。当然,他们不会傻到揭穿了去问,只要能把母亲的事安置妥当,至于莱贞怎么样,他们也管不了。 莱贞的手机在她的包里执着的震动,她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有人给自己打电话。赶紧接起来,一边飞快的出了病房。 “莱贞啊,我是沈阿姨,你奶奶怎么样啦?”邻居沈阿姨在电话里关切的问。 “哦,她转到市一院来了,已经过了危险期。现在在调养,谢谢关心。”莱贞真心的感激。 “那就好,那就好,还有就是,你们家易天,你什么时候来领?”沈阿姨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小家伙不好带啊,闹得很,可能想太姥姥喽。” 莱贞“啊”的一声,慌不迭的回答,“我这就去,立刻就去,真是对不起,老麻烦你。” 挂了电话,狠狠在自己脑门上捶了一下,真是单细胞动物,总是只顾得了一头。 进了病房,莱贞对春生道:“舅舅,我还有点事,要回去一下。奶奶这边有特护,你们可以放心。” 春生挥手道:“你忙去吧。” 海舟也告辞出来,跟在莱贞身后。 走到医院门口,莱贞对海舟歉然道:“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要不你也先回吧。” 海舟笑道:“我没什么,你去哪里,我送你。” 莱贞慌忙道:“不用,不用。我回家取点东西而已。” 海舟取了车,开到低头走路的莱贞跟前,高声道:“上车吧,我怕你迷迷糊糊的走错路。” 莱贞还待争辩,海舟已经下车给她开了门,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莱贞犹豫再三,也只能上了车,她实在没有理由再拒绝,今天的事多亏了海舟。 坐在车里,莱贞心神不宁,一会儿说去奶奶家,一会儿又说去自己租住的小屋,海舟以为她太累,以至于脑子有点混乱,于是开了车向她自己的住处而去。 可是莱贞的电话又响了,沈阿姨焦急的对她嚷,“莱贞啊,你快点过来吧,你儿子又闹起来了还不带停的,我们也不明白他哪里不舒服啊。” 莱贞情急之下,已经顾不了其他,嘶哑着嗓子对海舟叫道:“去我奶奶家,快!” 沈阿姨抱着哭得扫眉沓眼的易天在街口焦急的观望,一见莱贞从车里下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哄着易天道:“乖,不哭,哦,不哭,看看谁来了。” 易天一眼看到妈妈,立刻挥舞着胖乎乎的手去抓,莱贞奔过去,心疼的把孩子接了过来,对着沈阿姨连声道谢。 沈阿姨关照说:“中午倒是在我家吃了点面的,睡了觉醒过来就闹,什么都不肯吃,折腾到现在估计也饿了,赶紧给他喂点东西吧。” 莱贞听着,应承着,心里却慌着神,她不知道下一刻该怎么面对海舟。 易天舒坦的趴在莱贞肩上,神色安详,小家伙确实累了,一边吮着大拇指,眼皮开始打起架来。 辛海舟站在车子旁,始终没有上前,注视莱贞和孩子的眼神深邃空蒙。 他怎么也没想到,莱贞居然会有一个孩子! 他不难猜出这个孩子的来历,虽然还没有十成的把握和证据,但乍然见到,他的脑子里轰然一声,象被某种强大的气流所冲击,震撼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如果他猜的是对的,那么,莱贞为什么会生下这个孩子?他实在不能理解,她的生活难道还不够乱,不够糟吗? 莱贞终于抱着孩子向他走来,眼神中带着怯意和警觉,那目光莫名的刺痛了他,这个孩子,应该也是他的,可是她什么都没和自己提,宁愿忍下那么多的委屈和辛酸,默默的自己抚养,那么,他算什么?他在她的心目中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一瞬,他感到非常的愤懑,他真想把莱贞狠狠抓过来,好好责问一下她怪异的心思。可是,当目光触及她微微发抖的身体,看她搂着孩子的模样就像一只母鸡死护着自己的小鸡,顽固而可怜,他的心又软化了下来,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执意逼问,莱贞会有怎样的尴尬和恐惧。他看得出她的窘迫,也许操之过急,反而事与愿违,有些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于是,他生生咽下探询的渴望,隐藏起眼里的激动,用一如以往的平静来迎接她。 “这是谁的孩子?”海舟面上不起波澜的望着莱贞。 莱贞局促的说:“我领养的。”她不得不撒这个谎,虽然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苍白无力。 海舟挑了下眉,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是么,原来你这么精力充沛。” 莱贞脸微红,咬住嘴唇,不敢看他的脸,也不再搭话,就怕言多必失。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怎么甘愿让这个孩子在海舟面前曝光,那是十分危险的一件事。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只能抵死不松口,海舟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好在海舟没再多问她有关孩子的来历,莱贞紧张之余,暗舒了口气。 “我要先去奶奶家把东西整理一下。”莱贞说。 海舟点头,跟在她身后往巷子里走。 易天已经完全睡着,小脑袋磕在莱贞肩上,随着她的走路一起一伏,憨态可掬。海舟心里的震撼犹未褪去,他定定的望着那个孩子,一时失神。 -- 第26页 “孩子我来抱一下吧。”海舟突然抢到莱贞前面,伸手要去接易天。 莱贞下意识的连往旁边退了几步,眼里满是惊恐。 海舟看着她的样子,苦笑两声,没再坚持。 进了屋,莱贞把易天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手忙脚乱的去收拾东西,奶瓶,玩具,衣服,零零碎碎的塞了一大包。 海舟静静的站着打量这个破旧的小屋,跟他从前见过的那个一样的窄仄,简陋。 天光昏暗,莱贞打开了大堂间唯一的一盏白炽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屋子里的家具,摆设看起来黑黢黢的,带点凄凉和惨淡。 莱贞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海舟望向专心归置物品的莱贞,后者的脸上没有怨愤,仿佛这一切都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 “莱贞。” “嗯?”莱贞不经心的回应,一面将搭在椅子上的奶奶的薄毛衣折好,收进包里。 “累吗?” 莱贞这才对海舟笑笑,“不累。” 整理完毕,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这间房也没必要再租下去了,她和房东约好,过两天就回来办移交手续。 易天还在梦中,莱贞给他盖了件旧外套,小心的合衣抱起。 莱贞最后环顾了一眼屋内,确保该拿的都已经拿了,才道:“我们走吧。” 辛海舟拎起两个硕大的箱包走在前面,莱贞单手锁好门。 上了车,莱贞抱着孩子坐在后排。 海舟忽然问她,“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莱贞茫然的想了下,奶奶肯定不能再帮忙照顾易天了,只能带他一起去城里。可是,她也没能力照顾他,她得上班啊!她彻底犯愁了。 “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帮你雇个保姆照看他。” “哦,保姆我自己会找,不麻烦了。”莱贞本能的拒绝。 海舟瞥了她一眼,淡然道:“保姆要找个可靠一点的,否则出了意外你找谁去?” 莱贞无话可说,海舟总是考虑得比他周全。 到了家,海舟把包放在厅里,莱贞手里还抱着易天,却站在门口不挪步。 “耽误了你一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她的眼里满是过意不去的神情,还含着一丝乞求。 海舟只好点点头,“那好,改天来看你,有事给我电话。” 待他走后,莱贞才瘫软的倒在了床上,一动也不想动,脑子里空空如也。 辛海舟会相信她的话吗?刚才她太过慌张,根本没敢去揣摩他的神情,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他好像表现的很平静,如果有所怀疑,应该不会那么镇静吧,也就是说,他没起疑心了?莱贞不得不这样侥幸的安慰自己,否则只会更不安。 易天醒了,许是饿了,他先是嗯啊的对莱贞叫着,见她不理自己,遂开始嘤嘤的哭起来。 莱贞叹了口气,疲倦的爬起来,去厨房煮面。 易天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边好奇的打量新的环境,到后来,他开始不安分的爬出莱贞给他规定的用餐范围,去东摸西碰,被她一遍一遍的抓回来,想着奶奶平常带他的辛劳,莱贞再一次的想哭。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海舟给莱贞找了一位本地保姆,姓张,面目和善,做事麻利,带起孩子来也头头是道,而且还帮着莱贞做晚饭,她每天下班回家,再也不用象以前那样凑合着胡乱吃东西了。张婶的手艺非常精湛,还讲究营养搭配合理,这么高质的保姆,对莱贞却收费低廉,她怀疑辛海舟私下给张婶钱,但无论莱贞怎么盘问,张婶就是不肯吐口。 再见到海舟时,除了表示感谢,莱贞还给了他一张自己写的借条,“我,一定会还的,只是时间可能会长一点。”莱贞的口气郑重而坚决。 海舟见莱贞跟自己分得这么清,心里多少有些难过,也不便多说什么,只道:“我可以接受你慢慢还,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莱贞顿时紧张的望着他。 “别再去酒吧做事了。” 莱贞暗松了口气,目前的状况由不得她对辛海舟说不,好在那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是工作总能再找的,她答应了。 莱贞又恢复了平静而忙碌的生活,每天除了上班,照顾易天,她总要去医院看一趟奶奶,陪着她说说话,奶奶的病情控制住了,但说话还是不清楚,要极有耐心的听才行。 单独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莱贞还是会觉得沮丧,她自以为可以凭一己的力量把日子过下去,到头来,还是接受了别人的帮助,欠了别人的情,生活原没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早上,待张婶来,莱贞就把易天扔给她,自己出门上班。 张婶先给易天喂了早饭,然后带他去小区里走一圈,散个步,小家伙十分喜欢这样的安排,九个多月的人,会指着树叶和行人咿咿呀呀说半天,张婶很喜欢这个孩子,生得明眸皓齿不说,还特别聪明,乖巧。也不似别的同龄孩子那样过于粘着大人,张婶做事的时候,他会在床上乖乖的玩自己的玩具,十分招人疼爱。除了吃饭是个问题,这好像是大多数小孩的通病了。 好不容易把中饭给他填了下去。张婶忙着洗漱餐具。 门铃响了,她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一下,就冲去门口。 “谁呀?”她边问着,边从猫眼里望出去,待看清了,赶紧眉开眼笑的把门打开。 -- 第27页 “辛总,您又来看孩子啊!” 辛海舟闲适的走了进来,随口应和,“刚好有事路过,顺道来看看。” 易天正坐在床上独自玩耍。海舟走上前,蹲下身子,拍拍手掌,逗他,“宝宝,过来!” 易天也不认生,手脚并用的爬到海舟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哈哈直乐。 张婶轻斥道:“易天乖,不许抓伯伯头发,伯伯要疼的。” 海舟一把将易天抱起,朗朗的笑出声:“没关系。”他在屋中间转一个圈,易天象乘旋转木马似的飘了起来,他十分享受的咯咯笑着,用小手使劲的拍海舟的头,让他再来。 海舟顺从的转圈,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欢声笑语。 张婶不免感叹,“辛总跟这个孩子真是有缘啊!” 玩够了,辛海舟抱着易天席地而坐,眼神无比柔软的盯着他良久,忽然问张婶,“你说他长得跟我象不象?” 张婶被他这么一问,倒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心里也曾经有过疑惑,但看两个人的情形又一点都不像那么回事。张婶是明白人,不该问的东西绝对不瞎问。 辛海舟临走,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给张婶,“好好照顾他们母子。” 张婶喏喏的应着,悄悄收了。 办公室里,莱贞一手撑着面颊,一手在本子上来回的涂抹着什么,纸上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按照她的计算,她欠了辛海舟整整十五万,而且这个数目还在继续增加,以她目前的薄薪,她要用几年才能还得清? 她越算越泄气,猛的提笔,大大的画了个叉,然后把那页纸“哗-”的撕下,揉碎了扔进废纸篓,所谓债多不愁,由它去吧。 不过话说回来,辛海舟对自己也是够仗义的,既出钱又出力,奶奶的事多亏他跑前跑后的张罗,才算有了个妥善的安置。让莱贞尤为感动的是,在她惊惶失措的时候,他能站在她身边,安慰她,帮助她顺利渡过难关,那种心定的感觉是莱贞从未体验过的。连冯逸都没给过她这样的体会。她对冯逸,属于少男少女之间纯纯的试探,只因为受了挫败才变得刻骨铭心,而海舟则不同,他是个成熟的男人,完全有能力替她遮风挡雨。 不管莱贞是否愿意承认,她独自漂泊了太久,内心深处对一个港湾的渴求其实远比任何人都强烈。只是,辛海舟会是她的港湾吗?她想起明姐的话,这样的男人,天生不肯安定,也许,他对任何人的热情都只能维持一小段时间。 莱贞虽然粗糙,但辛海舟对她的好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令她费解的是,她觉得自己并不符合他理想的那类目标,既不妖艳,也不聪明,总是糊里糊涂的,做错了事还不自知。 但是,也许他是有点喜欢自己的吧,他看她的眼神总是柔柔的,很温暖,他跟她说话的声音也不似以前在公司里开会所听到的那样疏远而冷淡,还有她煮面的时候,他从身后抱住自己,轻轻的吻她,那感觉好像他是很珍惜自己的…… 莱贞的脸上起了一抹绯红,她飞快的扫了一眼左右,还好,没人注意到她的失态,赶紧提醒自己收敛心神。 下了班,莱贞步出公司,一眼看到辛海舟的车泊在路边,微微一愣,快步上前,弯腰朝里探望。 海舟按下车窗,露出俊朗的脸,对她无邪一笑,“上车吧。” 莱贞挠挠头发,咬着下唇不知该说什么。 海舟挑了挑眉,“愣着干嘛,快上来。” “我去医院,跟你不顺路。”不知道为什么,一贯伶牙俐齿的莱贞在海舟面前总有些口拙。 海舟的眉宇间已经起了一丝皱痕,执着的盯着她。 莱贞惴惴的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屈服了,谁让他现在是自己的债主呢,唉! 海舟这才神情舒展开来。 “去看奶奶?” “嗯。” “然后一起去吃晚饭。” “我……得早点回去看孩子。” “我已经给张婶打过电话了。”海舟不容她拒绝。 莱贞没折了。 途径闹市街的一家小吃店,莱贞叫了起来。 “在前面那家停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海舟顺着她的指示把车停靠在路旁。 “奶奶很喜欢这里的粥。”莱贞说着,快速跳下了车,边还回头对海舟嚷,“很快的。” 海舟脸上荡漾着微笑,心满意足的看她轻快跳跃的背影,那个快乐的莱贞,又回来了。 这家小吃店非常有名,正值晚餐时间,客人络绎不绝,莱贞不得不沮丧的贴到长龙后面,跟着队伍耐心的一点一点往前挪。 她忍不住又给海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可能有一会儿,人太多了。 “没关系,我等你。”海舟在电话里安慰她。 足足等了十分钟,终于轮到了莱贞,她欣喜的接过打好包还挺烫的便当盒,象捧着宝贝似的左躲右闪的突出重围。 不期然看见海舟已在车外,身上还腻着一个穿着十分时髦的女子,一脸暧昧的表情在跟海舟说话。 海舟带着一丝狼狈,刻意的要与那女子拉开距离,怎奈她总是轻易就能贴上来。 看了一会儿,莱贞走上前,干咳了一声,引得两个人都望向她。 “买到了,可以走了。”她笑吟吟的对海舟说,并不看那女子。 -- 第28页 那女人乍一看见莱贞,眼神中掠过一丝尴尬,立刻收敛了媚态。 “哟,原来是有了新欢啊,难怪不把我放眼里了!”话音中有浓浓的酸意。 “别胡说,你走吧。”海舟有点恼怒的轻斥着她。 女人也觉得没趣了,扯了两句淡,翩然而去,走出去几步,还忍不住回头打量莱贞,眼神里有嫉妒,也有幸灾乐祸的意味,不过是又一个过客,没有人能跟辛海舟一路走到底。 莱贞护着粥端坐在车内,两人都不怎么说话,气氛有点沉闷。 许久,海舟还是先开口了,“她……是我以前的女友,我们早就断了。” 莱贞笑笑,“辛总,你不用跟我解释,没必要。” 海舟的脸上浮现些许难堪,“莱贞……”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公司的事情没做完,一会儿不能陪你吃晚饭了,对不起。”莱贞抢在他前面,说得飞快,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的路。 海舟沉默下来,他并不擅长解释,尤其是男女方面的事,他跟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对方在说,在解释,他只需要听着。某天,跟对方散了,也不必找理由。 甚至从来没有人追究过他以前跟谁在一起。他从来没担心过别人会怎么议论自己,他的形象又如何。 可是现在,面对着莱贞,他开始不知所措起来,她的冷淡让他不安。 到了医院门口,莱贞下车前,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海舟无奈的问:“我们之间,非得这么客套吗?” 莱贞不语,走出去两步,想起了什么,又弹回来,扒着车窗对海舟一笑,说:“辛总,以后不用再来找我了,你也很忙,我真的不好意思再麻烦你。” 海舟还待说什么,莱贞对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进了医院。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饥肠辘辘的回到家,已经快八点,易天早就睡着了。 见莱贞回来,张婶立刻起身去端菜盛饭。 莱贞还是不太习惯被人这么殷勤的照顾,抢着自己动了手,放张婶回家。 嘴里嚼着被自己屡屡称道的饭菜,却不觉得可口,心情郁郁,脑子里有点象浆糊一样混乱,想起刚才对辛海舟说的那些话,顿觉自己的无礼,她明明可以表现的很大方的,为什么说出来的话象吃错药似火爆。 是否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守候在自己身边,给她出谋划策,摆平各种难题,所以她对他产生了依赖,甚至于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就会感到别扭?但是,他们俩又怎么可能会有交集?他和她,根本就处在两个世界,是两码事,他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生活。 莱贞越想越心烦,不得不用力拍拍自己的脸,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除了,除了有易天,可易天是她一个人的,她再一次对自己强调。 手机冷不防的响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喧嚣,她吓了一跳,赶紧扑过去摁掉,生怕惊醒了易天。 查看了一下号码,是辛海舟打来的,心里有点忐忑,握着手机出神。 热闹的铃声又一次响起,莱贞只得接了。 “喂。”她捂着嘴轻轻的说。 “是我,到家了吗?”海舟那边静静的,估计也在家里。 “嗯。” “还在生气?” 莱贞失笑,“我为什么要生气?”她有什么资格跟自己的债主生气? 电话里传来海舟的一声长叹。 “莱贞,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莱贞的心跳忽然紊乱起来。 海舟继续道:“如果一早知道会遇见你,那几年我不会过得这么荒唐。”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在向她暗示什么?莱贞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无法思考。 “莱贞……”好一会儿,海舟又柔柔的唤她。 可是,易天忽然醒了,猛然发现屋里只有他一个人,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莱贞慌忙跑进去,“我,我要挂了,孩子在哭。” 海舟也听到了,便道:“那你去吧……好好休息。” 莱贞安抚着易天,直至他再度睡去,心里有一种全新的情绪在逐渐蔓延开来。 早上,莱贞坐在上司老周的办公室里,直接了当的告诉他自己想转去做销售。 老周眼睛瞪得大大的,死盯住她,“你确定你要换这个工作?” 莱贞肯定的点头。 “你以为当销售容易?提成这么好拿?你太天真了,莱贞。”老周直摇头。 莱贞身子前倾,恳求道:“经理,我知道这差使不好做,但我想试试,你给我个机会吧。” 老周看着这个一脸无辜的女孩,念在她平日工作勤快的份上,还真不好驳她的面子,但实在对她没信心,他们公司的产品虽然尖端,但在市场上的所占份额大局已定,想要突破目前的占有率,不是容易的事,而既定的销售量也已经被部门里为数众多的销售人员所瓜分。莱贞要做,就得发展新客户,这对她一个未入门的人来说简直有点天方夜谭。 莱贞很执着的看着老周,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气。老周摇摇头,从右手竖立的一排卷宗里抽出一份来,扔到莱贞面前。 “你把这个客户攻下来,我就正式收你进销售的队伍。” -- 第29页 莱贞顿时喜笑颜开,站起身,学着港片里的CID,双脚使劲一收,做了个敬礼的姿势,有力的喊了声:“谢谢长官。” 老周丝毫未感染她的喜悦,头也不抬的说:“别高兴的太早。” 出了经理室,迎头撞上同一部门的销售代表林利,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不觉道:“看来八字有一撇了?” 莱贞使劲点头:“经理说了,只要我能完成手里这档案子,就有戏。” 林利来了兴趣,伸手就去抓过来翻看,然后直咂嘴,“这个老周,够阴的。” 莱贞不解。 林利把她引到角落,细细道来:“你要去攻克的这个客户贼难缠,我们从去年初就打他们主意了,结果去一个败一个,现在成了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接。所以我说老周给你做,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你上嘛。” 莱贞听了,心凉了一半。 “为什么难缠啊?”她喃喃的问。 “人家有关系户供应着呢,虽然质量没咱们的好,一样用呗,而且价格便宜,说真的,就咱们这个产品,好是好,宣扬能用上一百年不带变形的,可放眼中国市场,谁希罕你这一百年不坏的玩意儿。你要真一百年不坏,那这生意还怎么做?” 莱贞哑口无言的望着林利,虽然平时她也帮着部门做各种琐碎的事务,但基本没什么压力的,现在角色转换了,看东西的角度也不同,一下觉得自己成了个呆瓜。 林利看莱贞象霜打了似的有点蔫,又安慰她起来,“话说回来,你要真能把它拿下了,那就成咱们公司的英雄了,奇迹有时候也是存在滴!” 在位子上前思后想,莱贞咬牙拿起了电话,客户也是人,是人就有破绽,她就不信这个邪。 “你好,这里是XX公司,请问找哪位?”对方的总台声音甜美。 “请帮我转一下采购部的吴经理。” 听了半天悦耳的等待铃声,最后电话就自动断了。 莱贞又打了两遍,还是如此,让转采购部其他人,一会儿说忙,一会儿说人不在,总之就是两个字:不见。 莱贞急了,这怎么行,见不到人没法谈啊! 一不做,二不休,闯吧。 一小时后,莱贞端坐在XX公司前台右手的接待沙发上,往左看,落地玻璃一扇之隔的外面,芳草茵茵,往右看,前台的女孩面带程式化的微笑一个接一个的处理着来电。 乘着女孩放下电话的当口,莱贞又冲了上去,问吴经理的下落。 “他真的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呢。”那女孩经不住莱贞三遍四遍的问,好像不信任自己似的,有点恼意。 莱贞只得再次悻悻的回到原座。 中午,陆续有员工从车间、办公室出来,经过前台,去位于大楼外的餐厅,莱贞的肚子也开始饿得叫唤起来,可她还是固执的坐着,守株待兔。 “宋莱贞?” 终于有人理会了,莱贞欣喜的抬头去看,却见冯逸带着一脸的惊诧走到她跟前。 “你怎么在这里?” 莱贞也吃了一惊,喏喏的道:“我来见你们采购部经理的,你……你原来在这间公司呀?” 冯逸点头,“没吃饭呢吧?走,我带你去。” 莱贞迟疑,“可以吗?不让你违反纪律吧?” 冯逸灿烂的一笑,“没事,我们头儿好说话得很。” 坐在洁净的餐厅,冯逸总算弄明白了莱贞的来意,他略皱了下眉,道:“你们公司之前来过好几个人了。其实你找吴经理也没用,这事儿他做不了主,真正拿主意的是一个姓施的副总。” “我能见见他吗?”莱贞急切的问。 冯逸思量了一下,“施总脾气有点怪,一般不肯随便见生人,这样吧,你别着急,我给你想想办法,有消息了给你电话。” 莱贞感激涕零。 吃过了午饭,冯逸送她到公司外的车站。 “你回去吧,外面太阳大。”莱贞嘱咐道。 冯逸伸手在额前遮凉,淡淡一笑,“没关系,你上了车我再走也不迟,现在是午休时间。” 公事谈完,一时也没找到其他话题,两人都没再说话。 世界真是小,兜兜转转还是遇到原来的那个人,令莱贞稍感欣慰的是她终于能比较坦然的面对冯逸了。 “你现在怎么……?” “你最近……?” 两个人突然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然后相视大笑起来,之前因为沉默而造成的一点尴尬也随之一扫而光。 冯逸眼睛亮亮的望着她,“莱贞,你变了。” “嗯?”莱贞的眼里还汪着笑。 “你比以前成熟了,独立了,也……漂亮了。” 莱贞莞尔,“师傅,你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内敛,害羞。” 车来了,莱贞和冯逸挥手道别。 “我等你的好消息。”莱贞坐在车里还使劲的对冯逸嚷。 冯逸颔首微笑。 车子开出去好远,莱贞回头,还看到冯逸那挺拔的身影伫立在车站。 莱贞的脑海里浮现起许久之前那个暗无天日的黄昏和自己濒临崩溃的心境,当时的她完全想不到有一天还会和冯逸这样谈笑鸿儒,人生的波折就是这么奇妙,以为怎么都过不去的坎儿,时过境迁,柳暗花明。唯有一颗心,在这磨砺中,一寸寸变得坚强。 -- 第30页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回到公司,已是下午两点。 刚喝了口水,喘息未匀,手机就响了。是辛海舟打来的。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晚饭吧。”海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唔,我可能要加一会儿班。”莱贞有点迟疑。 她觉得最近辛海舟跟自己走得太近,虽然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也有丝丝的喜悦,但难免提防,无论如何,她不想成为第二个晓雪。 “那我等你,你提前十分钟给我电话,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啊?”莱贞好奇。 海舟轻笑了一下道:“电话里说不方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好吧,在哪儿?”莱贞想,既然有正事,那就去吧。 海舟说了一个餐馆的地址,莱贞顺手记下。 “要我去接你吗?”海舟问。 莱贞忙道:“不用啦,我知道那个地方,离我们公司很近的,直接走过去就可以了。” “那好,我们不见不散。”海舟郑重的说。 “不见不散。”莱贞学他说了一句,然后轻轻的挂断了电话。 “莱贞,有什么好事儿啊,看把你乐的。”一个经过的同事忍不住打趣她。 莱贞闻言,忍不住掏出化妆镜照了一下自己,果然唇角弯弯,一脸的笑意盎然,她用手把自己的脸拉了一拉,变回严肃的神情,暗暗在心底对自己骂了一声“德行!” 辛海舟手上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那里面是他精心挑选的一粒钻戒。 杨辉在他对面微笑着审视他。 “太让我意外了,海舟,真的,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动了这个念头。”杨辉终于发表意见。 海舟嘴角绽放一个笑容,“迟早要发生的事,我喜欢速战速决。” “告诉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能把你迷得想结婚。比怡君还好?”杨辉忍不住好奇。 海舟仰头笑起来,“她和怡君完全不是一类人。你的怡君,永远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可她不一样,行事鲁莽,慌慌张张。可是,说不清为什么,我就喜欢看见她,真心实意的想为她做事,想保护她,看到她笑就高兴,听到她哭泣就会心疼。”海舟低声诉说着,眼神微朦,面部表情都情不自禁的柔和起来。 杨辉叹道:“原来你也有今天!不行,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一定要带给我们见识见识,我太好奇了。” 海舟怡然道:“如果她答应了,我会带她去见你们。” 杨辉讶然道:“难道她会不肯?” 海舟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不确定,他想起莱贞和冯逸在一起时的样子,神情略显萧索,“也许吧。” 杨辉更惊讶了,在他的印象里,辛海舟不是个喜欢冒险的激进青年,他无论说话,做事总是有了把握才会开始,眼前的这个人,一时令他感到一些陌生,同时又替他高兴,这位老兄终于也动了真感情了。 海舟扬起眉,自信又回到身上,笑道:“试了才知道。” 杨辉跟他一击掌,“我赌你稳赢。” 金秘书打进电话来,翁晓雪有事求见。 晓雪敲门进来。见到杨辉,礼貌的颔首招呼。然后走到海舟跟前,把一份资料递给他。 “这是针对物料供应不及时的问题,我们三个部门讨论下来的结果,请您过目。” 海舟点头接过来,仔细翻看。 晓雪站在一边,眼睛扫过辛海舟的办公桌,注意到那只首饰盒,脸色微变。 杨辉见他有事,便起身告辞。 “要送你吗?”海舟问。 “不用了,两个厂房不就隔了几步路嘛,甭跟我客气。” 走到门口了,杨辉还是忍不住回头对海舟嘻嘻一笑,“预祝你马到成功。晚上,我和怡君等着你们。” 海舟但笑不语。 看完报告,海舟点了下头,“基本可以施行,关键是你们三个部门的负责人要及时沟通,出了问题不要互相踢皮球。先试行一下吧,有问题再修正。” 他把报告递回给晓雪,却见后者的脸色异样的惨白。 “你,不舒服吗?”海舟客气的问了一句。 最近晓雪没再找他折腾,他以为她想通了,所以防备的心理也松懈了下来,开始拿她当普通员工一样对待。 晓雪死死的盯住首饰盒。 “你要向宋莱贞求婚?”她的声音不大,却颤抖得厉害。 海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接触到刺激她的东西,一下子明白了。 他顺手把盒子一捏,皱眉看着她道:“是又怎样?” 晓雪猛然间把手里的资料往桌子上一拍,失控的尖声质问:“那我算什么?” 海舟有些惊诧的看着晓雪的失态,眼神逐渐凌厉,他站起身,双手撑住桌面,缓缓逼近她。 “你认为你是什么?当你那天走进这间办公室,坐到我身上的时候,你就已经给自己定了位,现在,还需要让我来回答你吗?” 晓雪再也绷不住疯狂的眼泪,她知道自己错了,一开始就错了,她不该用那样的方式去接近他,更不该因此爱上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一匹冷酷无情的狼,狠狠撕咬她的心,吞噬她的人,她在他的眼里,已经一败涂地。 “海舟,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感情吗?哪怕一点点?”晓雪绝望的眼神要穿透他。 -- 第31页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有欢笑,也有甜蜜,难道那些时刻也是可以伪装的吗? 辛海舟无动于衷的看着她,眼眸中的漠然说明了一切。 他高高在上的神情触怒了晓雪,她只觉得浑身的血在往脑子里涌,冲口而出:“辛海舟,我告诉你,你可以结婚,但是那个新娘必须是我!” 海舟凝视她的眼睛微眯了起来,他不怒反笑,“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晓雪昂起头颅,勇敢的对视着他,她当然知道自己是谁。 晓雪从小就清楚自己长得好,她因为这美丽而变得骄傲,生性好强,从不服输。小时候,为了和同班的男孩抢一件玩具,她挠破了对方的脸,自己也被推倒在地,头破血流,可她不在乎,当她手里高举着胜利的玩具时,她感到无比舒畅。 晓雪可以忍受辛海舟的冷淡,但她绝对不能容忍他娶宋莱贞,那个傻劲十足的女孩,从一进公司就成为她的阴影,莱贞没有她聪明漂亮,甚至没有她能干,可几乎所有接触她们两个的人无一例外的喜欢莱贞,她给晓雪带来了强烈的挫败感,她因而憎恨莱贞,凡是莱贞喜欢的她都想夺过来,比如冯逸,她要让别人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强者。而她征服辛海舟更是使自己成为了全公司刮目相看的奇迹,她享受别人带着钦羡的眼神,尽管那眼神里或许还含着一丝鄙夷。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还是输了,输给了莱贞,这结果让她几欲发狂,无法想象当所有的人看到辛海舟和宋莱贞走到一起的时候,他们会怎样看自己?她会成为一个她自己都憎恶的笑话。她绝对输不起,哪怕争个鱼死网破,她也在所不惜。 泪干了,晓雪瞪视海舟的眼里激情褪却,只剩了深深的怨恨和歹毒,良久,她咬牙切齿的蹦出来几个字,“我发誓,你会后悔的。”她狠狠的摔门而出。 辛海舟目送她出去的背影,明快的心情被破坏殆尽。 莱贞早早的打了电话回去关照张婶,今天会晚回来,让她多带会儿易天,张婶爽快的答应了。 好容易处理完手里的事,她手脚麻利的锁了抽屉,把桌子上散乱的各类文件收拾进盒子,然后拎了包出门。 在过道,看见老周迎面走来,对她干笑笑,“回家了?” 莱贞脸上也堆起了笑,“是啊,经理,您还忙着?” 老周咳了一声,道:“那个案子,要是有问题,就别勉强,女孩子还是呆在办公室稳妥。” 莱贞脸色不改,“放心,还没到最后一刻呢,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执着。” 老周愣了一下,无奈的用手指指她,“你,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真倔!” 莱贞笑嘻嘻的向他挥手,“一定不辱使命,再见!” 走在绿树茵茵的人行道上,莱贞给海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出来了。 “好,我知道了。”电话里海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莱贞止不住的微笑,记忆里,这应该是辛海舟第一次正式邀请她,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尽管莱贞努力的克制着,喜悦却无法抑止的要冒上来,让她整个人都感到甜丝丝的。似有一道阳光乍然射进心灵,让她豁然开朗。不管那阳光是否转瞬即逝,也许此后的痛苦会更深,但快乐就是快乐,此刻的莱贞不舍得放过。 那家餐馆莱贞听说过,离公司不远,隔了两条街,据说情调很不错,好像也比较昂贵。 到了餐厅门口,服务员很礼貌的问她有无预定。 “有没有一个姓辛的先生订过桌?” 服务员翻看了一下预定记录,念出声道:“辛海舟?” “对,就是他。”莱贞妩媚的笑着说。 “请跟我来吧。”服务员领她一路进门,然后进了电梯。 电梯是观光型的,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莱贞站在里面,恍若梦境。 “到了。”当电梯停住,服务员笑吟吟的提醒莱贞。 她终于在一个靠窗的位子落了座。 服务员很快奉上了清茶一杯。 “我还等一个人。”莱贞说。 “好的。”服务员恭谨的退下。 莱贞独自品着茶,看向窗外仍然明亮的天空,火烧云一片片的飘近,红彤彤的,有点触目惊心。 辛海舟接到莱贞的电话后就快速出门了,他把那只装了戒指的盒子紧紧的攥在手里。 上了车,海舟又把戒指翻出来看了一眼,想象着一会儿要戴到莱贞的手上,脸上便不自觉的泛起一抹笑意,他郑重的把盒子放进口袋,发动汽车,疾驰而去。 穿过一个个街口,即使被红灯屡屡的拦下来,海舟的心情也是出奇的好。 莱贞,应该获得幸福。而这幸福,也必须由他来给予。 他要给莱贞一个完整的家,让她从此可以靠在自己的肩上,再也不用为了生活的艰辛奔波,劳累,不再漂泊,不再流泪……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遐想,他看了一眼是公司打来的,接通,缓缓的将手机贴到耳边聆听。 “辛总,出事了。”小金的声音从未如此慌张过。 海舟心头一窒,一种不祥的预感奔涌而来,沉声问:“什么事?” “翁经理,她……她自杀了。” 车子猛然间刹住,辛海舟握着手机的的姿势久久没有改变,心里有一团黑色的阴影越聚越浓,使他无法呼吸。 -- 第32页 “辛总,你能赶紧回来吗?”小金急切的问。 辛海舟啪的合上手机,汽车调头,疯狂的往公司驶去。 火烧云渐行渐远,天逐渐黑了下来……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辛海舟弓坐在抢救室外的靠椅上,前额埋进手掌,一动不动的等待着结果。 小金默默的陪在他身边,不时扭头去看抢救室的门。 翁晓雪吞下了整整一瓶安眠药,当辛海舟苍白着脸托起晓雪那轻的如同羽毛一般的身躯奔出办公室的时候,无数惊异的目光投射过来,这无疑是一条爆炸性新闻,翁晓雪为总裁自杀! 然而海舟已经顾不得避嫌,他只有一个念头,把她救回来。他可以不爱晓雪,但绝不容许她为了自己去死。 等待的时间分秒难熬。 小金看了下表,轻声对海舟说:“辛总,我去买些吃的,很快就回来。” 海舟没动,只点了下头。 小金起身向门口走去。 海舟缓缓的直起身,疲倦的靠在椅背上,手无意间碰触口袋里的盒子,那是他今天准备送给莱贞的,莱贞应该还在餐馆里等他,而他…… 仿佛心有灵犀,海舟的手机响了,是莱贞。 任那旋律唱了一遍又一遍,他却没有勇气去接听,他该说什么呢。 莱贞已经枯坐了四十多分钟了,她喝干了三杯茶,跑了两趟洗手间,还是没等到辛海舟。打他电话也没人听,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不会……是出车祸了吧?明明出门时给他打电话还一切正常的。 莱贞被自己这个念头搞得恐慌不已,一想到辛海舟倒在血泊中的情景,她立马觉得浑身凉飕飕的,赶紧再拨他的电话,无论如何要打通为止。 这一次,终于有人接了。 “你在哪儿?没事吧?”莱贞又惊又喜的问。 “我没事,但是……公司临时有点事情,我……可能去不了了。” 莱贞有点失望,“那好吧,你忙……我先回去了。”好在海舟没发生意外。 “……嗯,你自己小心点。” 挂了电话,海舟颓然的瘫坐在椅子里,心如刀绞。 小金在医院附近的小卖部打包了些吃的回来,海舟毫无食欲。 “还是吃一点吧。”小金委婉的劝说。 海舟摇头,“我不饿。” 终于有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小金和海舟同时站起来。 “哪位是翁晓雪的家属?”医生的眼睛轮流在两人身上打转。 小金忙道:“我们是她一个公司的,她家里人都不在,不过我已经通知她父母了,他们在外地,赶过来可能要一段时间。”说着,偷偷瞄了一眼海舟。 医生神色平和,“病人脱离危险了,目前需要休息,你们赶紧给她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两个人听了,同时松了口气,小金飞快的说:“我这就去办。” 晓雪很快被推了出来,面色跟身下的床单一样惨白,她双目紧闭,一脸的木然。 辛海舟凝望她瘦削的脸和惨淡的神情,悔意剧增,他应该了解晓雪,她性子刚烈,喜欢走极端,而自己还用那样的话去刺激她。 “晓雪。”海舟轻唤她一声。 晓雪毫无反应。 医生在一边道:“她可能累了,睡着了。” 海舟跟随医生一起把晓雪在一间病房安置下来。 小金气喘吁吁的找来,“辛总,手续都办妥了。” 海舟歉然的看着她,“好,你也回去吧,今天辛苦了。” 小金扫了晓雪一眼,有点担心,“那你呢?” “我在这里守着。” 小金点点头,她是明白人,虽然从来什么也不说。 海舟默默的守着安睡的晓雪,一直以来,他眼中的晓雪总是锋芒毕露,敢作敢为,她要强得像个男人,什么都要顶真。可是现在的晓雪,缩在薄被下面的身子是那样瘦小,形容憔悴,海舟看得越久,越觉得她陌生。 即便晓雪的自杀是带着威胁性质的,仍是深深撼动了海舟,他能感到她的愤怒和无奈。他看轻她,所以她用死来向他表示抗议,多么决绝的一个女人。 晓雪曾经跟他说过,跟着他,感觉自己象在玩火,此刻的海舟却深切的体会到,真正玩火的那个人是他。 他该怎样面对醒来的晓雪,还有他深爱的莱贞。他的手伸进口袋,摸到那只盒子,然后死死的攥着它,可是攥得再紧,他还是觉得虚脱无力。 护士来给晓雪换点滴瓶,晓雪虚弱的醒来,看到身边的海舟,无动于衷的又闭上了眼睛。 “晓雪,”海舟轻轻叫了她一声,“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晓雪头略偏向一边,置若罔闻。 “她需要休息,还是不要跟她多说话。”护士善意的提醒。 海舟只得作罢。 天亮时分,晓雪的父母风尘仆仆的赶来,一对面目极为慈祥的夫妻,海舟看不出晓雪象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不知情的父母对海舟感激不尽,唯唯诺诺的说了很多好话,海舟看不得那样的表情,仿佛鞭子似的抽打在自己心上,他交待了几句,匆匆离开。 先回了趟家,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 想起了什么,他给小金打了个电话,嘱她从今天开始去医院守着,有情况随时告诉自己。 -- 第33页 上午公司有个例行会议,海舟到得晚了。 走近会议室门口,听到里面议论纷纷,就数生产经理的嗓门最大,“老钱,我看你还是算了吧,以后别跟小翁较真,搞不好她再来一自杀,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伴随着哄哄的笑声,辛海舟铁青着脸推门进去,一切响声顿时嘎然而止,几个刚才还说得兴高采烈的人立刻把头低伏下来,都知道翁晓雪和辛海舟非同寻常的关系,他一旦动怒,那真是只能灰溜溜的走人了。 海舟在第一张位子坐下,冷冷扫视了台下一眼,“我不管你们心里有什么想法,昨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如果再听到什么对翁经理不利的风言风语,我不会客气!” 会议照开,甚至开得比以往更有效率,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摸老虎屁股,死得会很冤。 回到办公室,发现小金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海舟心一紧,赶紧回电。 “辛总,翁经理她……不肯吃东西。”小金无奈的说。 晓雪要绝食? 海舟脑子发胀,“我马上过去。” 千真万确,晓雪果然在绝食,任谁劝说都没用,海舟赶到病房的时候,正看到晓雪的母亲舀了一小勺粥喂她,晓雪倔强的紧闭双唇,粥水顺着唇角淌进颈部,母亲又气又急的拿了毛巾边擦边数落。父亲在一边搓着手长嘘短叹,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从小就被惯坏了的。 辛海舟走进去,客气的对屋里束手无策的三个人道:“要不,你们先去吃点东西,我单独跟晓雪谈谈。” 晓雪的父母连连点头,“真是麻烦您了。”他们不明白,在一个有着这么负责的好领导的单位里,晓雪还有什么事想不通。 海舟从角落拖过来一张椅子,在晓雪床前坐下。 “我们来谈谈条件如何?” 晓雪漠然。 海舟继续说:“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不该做无谓的事。我不希望你再有意外,所以,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 晓雪转过脸来看向他,声音不大,却很有力,“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的要求你应该很清楚――和我结婚。” 海舟眉头紧锁,“这个我做不到,你明知道我……” “你爱的是宋莱贞,对吧?”晓雪勾着一抹冷笑替他说了下去,“那么,请问你当初为什么还要接受我,我是一个麻烦,你不知道吗?” 海舟不得不低下头,“我承认这一切是我的错,对不起。” 晓雪冷冷的问:“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够了么?我没那么容易就打发的。” “除了结婚,别的要求你尽可以提。” “我只要和你结婚。” 海舟瞪着她,咬牙道:“绝对不行!” 晓雪微闭了眼睛,不再理他,铁了心视死如归。 海舟倏的起身,手指着门外,抬高嗓音道:“你这么做,想过你的父母没有,你忍心看他们一把年纪还在为你担心?” 晓雪的脸黯淡下来,但是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必须要撑到最后,等来一个结果,她在跟自己赌一把,赌辛海舟的良心。 她把下巴高高扬起,瞪视着海舟,“那也是你逼我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海舟愤怒了,“命是你自己的,你不珍惜,没人能帮得了你。” 他放弃了劝解,径直走向门口。 “辛海舟!”晓雪在身后叫住他,“如果我变成了鬼魂,你和宋莱贞还能心安理得的在一起吗?如果她知道我是为你而死,她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她的质问象一把剑刺向他的心脏,引来一阵疼痛,海舟使劲拉开门,走出去,门合上时发出砰的一声响,晓雪怔怔的坐在床上,流下了泪水。 深夜,辛海舟从噩梦中醒来,起身坐在床上大口的喘气,良久,他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踱到窗边,慢慢的喝。 有一个人,正在为他一点一点的死去,他了解晓雪的脾气,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可是他自己呢,他有够心狠,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而无动于衷吗? 他想起了晓雪的父母颤巍巍的神情,想起晓雪看着他时倨傲的面色下毫不掩盖的一丝嘲弄,是的,她吃定了他,知道他实则没有勇气承受一条人命和由此带来的舆论谴责。她有胜算的把握,所以她敢这么玩。 海舟猛的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地毯迅速吸收了水份,杯子歪在一边,丝毫未损。 他忽然愤懑不已,象困兽一般在卧室里打转,不管不顾的见东西就砸,就摔,直到气力用尽,房内狼狈不堪,才颓败的在落地窗前坐下,精疲力尽的的靠着玻璃,木雕似的盯着漆黑的窗外。 他必须为自己曾经的荒唐付出代价。 天一点一点的亮起来,心一截一截的凉下去,他和莱贞,越走越远了…… 阳光明媚的早晨,晓雪接到了海舟的电话。 “我答应你。”他说。 激动的泪水疯狂的溢出眼眶,晓雪在呜咽中听到海舟缓缓的说出下半句话:“但是,有一点请你明白,强迫来的婚姻不见得会好过。” 晓雪被胜利的喜悦激荡着,丝毫不以为意,她艰难的撑到了最后,以为快支持不下去了,但到底还是赢了。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莱贞置身于这间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的别墅内,颇有些耳目一新的感觉。 -- 第34页 墙上挂着张大千的《雨荷》和《清池游鱼》两幅图。走上前两步,她轻声念起上面的款书,“船入荷花里,船从荷叶开,先生归去后,谁坐此船来。”回味一下,似有淡淡的凄清之色。 “是宋小姐吧?”身后一个老者的声音让莱贞惊觉转身。 “您好,施总。”莱贞略弯下腰,恭谨的招呼。 施总身着绸布对襟衫,跟屋内的环境相得益彰,手里还持一把折扇,矍铄的神情中掩藏起一丝精明。他用扇子点点红木大椅,和蔼的说:“坐吧。” 莱贞不敢造次,等施总先落了座,才缓缓就座。 保姆端上来一盘茶水。 “宋小姐跟冯逸是朋友?”施总笑呵呵的发问。 “叫我莱贞就好,我跟冯逸以前在一起工作过,他是我师傅。” 施总点头,“冯逸是个不错的孩子,如今象他这样清心寡欲的年轻人不多了。做事也踏实,为人内敛,我一直很欣赏他。” 莱贞微笑着聆听。 “偶尔,他也过来跟我下下棋,谈故论今,偷的浮生半日闲,呵呵。” 莱贞没想到冯逸跟面前这位施总交情这么好,难怪替自己约到了他,心下暗喜。 施总伸出双臂要给莱贞斟茶,莱贞赶紧起身,抢在前面,“我来吧。” 她小心的捏起茶壶,仔细的将茶水快速的冲入周围一圈小茶杯,倒得有点急,茶水洒出来几滴。 施总冷眼看着,笑道:“手要端稳。” 莱贞面露腼腆之色,老实道:“不瞒您说,我也是来之前现学的。” 施总点头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两人喝着茶,漫天的闲扯,莱贞谨记冯逸的话,施总不提生意,自己也不能提。 “您这屋里,有很多好东西呢!”莱贞环顾四周,忍不住赞道,进门处一个博古架上,搁着琳琅满目的摆设。 但凡喜爱收藏的人也很愿意与人分享,当下施总领她过去观赏,一件件的讲着来历,莱贞一味听着,不觉有点汗颜,因为是个门外汉。 施总收藏的玩意儿不拘一格,有陶器,有玉,有瓷,细细的看时,做工均很细腻,虽多为仿制,但价格估计不菲。 目光掠过一套瓷瓶,在第四个蹲子上陡然少了一个,莱贞好奇道:“咦,这边怎么空着了?” 施总神情遗憾的解释,“这是挺难得的一套青花瓷,一个朋友送的,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飞玉,原来有四个,可惜,过年时被小孙子打碎了一个。” 莱贞用手轻触冰凉的瓶身,不解的问:“不能再配一个吗?” 施总摇头,“随便配的,颜色,花纹都会有差异,不稀奇,要同一窑烧制出来的才好。我倒是曾经在珍景斋见过,后来再去看,说已经卖掉了,可惜啊!我也不愿意将就,就这么空着罢。” 莱贞仔细的端详着。 “出去走走?”施总提议。 “哎。”莱贞赶紧跟上。 院子里种满了花草,看得出来,这位施总很爱附庸风雅。 “你的来意,冯逸跟我提过。”施总忽然道。 莱贞屏息凝神的听。 “我知道你们公司,还有你们的产品,东西确实不错。” 莱贞觉得有戏,心突突跳着。 “就是价格上面没什么优势,我还想不出要接受的理由。” 莱贞悬起的心又跌落了回去,“价格,我想还可以商量的。”她斟酌着说,其实并没有底。 “呵呵,”施总微笑的瞥她一眼,“不过呢,话说回来,即使生意做不成,朋友我还是愿意交的,看得出来,你比一般的小年轻要踏实一些。” 莱贞讪讪的,谈了半天,还是原地踏步。 “走,我们去喝碗莲子羹,解解暑。”施总向她招手。 “……好。”莱贞快步上前。 冯逸说过,这位施总是个性情中人,那么,必有一样东西能打动他。 今天比较空闲,莱贞坐在桌前若有所思。 想着想着,思绪就有点飘远了。 辛海舟有两周多没跟她联系了,自从那天爽约之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无声无息。她隐约觉得出了什么事。 她记得海舟跟自己说过,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会是什么事呢?为什么又不说了?是反悔了吗? 有几次,电话已经拿在手里了,莱贞还是生生的放下,如果海舟愿意跟她说,肯定会来找她,她平白的去问,只怕会碰一鼻子灰。唉,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小许拿笔敲敲她的桌,“莱贞,外面有人找。” “啊?”莱贞蓦地抬头,“什么人?” 小许看她眼睛放光,遂笑道:“不是帅哥,是美女。” 莱贞纳闷的走下楼,一眼看到坐在会客间椅子里的晓雪。 “晓雪?”莱贞无比吃惊的走进去,什么风会把她吹到这儿来? “莱贞!”晓雪欢快的叫她,这样的热情反而让莱贞有点无所适从,她们一直是横眉冷对惯了的。 晓雪虽然气色欠佳,但精神状态不错。 “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了?”莱贞诧异的问,“有事吗?” 晓雪媚笑着,“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她看了一下外面,“你们公司真不错,小是小了点,但格调满好的。” 莱贞笑笑,“还可以吧。你呢,现在好吗?” -- 第35页 晓雪满脸的喜悦,“我要结婚了。” “哦?”莱贞有点意外,不过也替她高兴,“恭喜你了,新郎是哪位啊?我认识吗?”心里不由想起冯逸,替他有点难过。 晓雪抿嘴不语,从小包里郑重的取出一张喜帖,双手递过去,“你看了就知道了。” 喜帖很精美,不是一贯的大红色,浅粉的,有淡淡的丁香花的味道。 莱贞含笑打开,看到上面有婚礼的日子,地点,在左手最下方,是新郎新娘的签名。 “新娘翁晓雪,新郎辛海……”莱贞骤然睁大了眼睛,仔细再看,新郎辛海舟,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晓雪仍是含羞带怯的微笑着,满意的看着莱贞越来越白的脸。 “我还请了岚岚和汪寒,她们都答应过来,你也一定要来哦!” 莱贞的耳朵嗡嗡作响,晓雪的声音仿佛隔着强大的气流穿越过来,隐约而模糊。 “莱贞,莱贞?”晓雪一遍遍的叫她。 莱贞猛醒似的看向她,后者的眼里有得意,有试探,她瞬间明白了她的来意。 “好……一定去。”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稳。 “那就好,到时有很多老同事可以在一起叙叙旧。” “你……请冯逸了吗?”莱贞忽然问。 晓雪脸上有一丝尴尬,转瞬即逝,“没有。” 莱贞深深的瞅着她,晓雪的心里便莫名的起了些不安。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一定要来。”晓雪起身告辞,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复留何益。 走在回家的路上,莱贞几次差点撞到车,被数个司机咒骂,数落,她却丝毫不觉得难堪,她反复的追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她的心情就象丢失了一件弥足珍贵的东西那样难受,可是,仅此而已吗? 张婶见她这么早回来,不免多问一句:“今天没去看你奶奶?” “哦。”莱贞这才想起来,但她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来了。 易天坐在客厅中央给他专门铺设的软垫上,周围散满了玩具,衣服等幼儿用品,他置身当中,俨然暴发户的模样,左顾右盼,目不暇接。 莱贞愕然,“张婶,这些东西哪来的?” 张婶在厨房里炒着菜,大声回答:“今天辛总来过,都是他买给易天的。” 莱贞在易天身旁看着他喜悦的忙碌,终于还是掏出了手机。 对方很久才接听。 “是我,莱贞。” “我知道,有事吗?”海舟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你今天,来看过易天?” “嗯。” “你不该给他买那么多东西,会把他宠坏的。” “……好,下次注意。” “我……听说你要结婚了。” “……” “……有点突然,咳,咳……恭喜你。” “……谢谢。” “没别的事了,那么,再见。” “……再见。” 海舟摁断电话,闭了眼埋坐在椅子里,只想就这样永远静止下去。 是的,他爱莱贞,从来没有哪一刻象现在这样深切的体会到,他的爱是如此强烈,也是如此绝望。 既然无法给予,既然承诺不能兑现,那么,他情愿选择不说,让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所有的痛苦,他一人承担就够了。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清晨,莱贞倒了几辆公交车,才辗转来到这个前临湖背靠山,风水极佳的居住小区。 远离城市的繁华,这里绿茵缤纷,鸟鸣苍脆,连空气都比平日要清新几分。能住在这样的地方的人,应该也算非富即贵了吧,当然,莱贞并不是来考察贫富差距的,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进了小区大门,先向保安问路,诺大的一个区域,对于她这样的路盲来说,如果自己寻找,势必要走许多冤枉路。 保安给她指了个大致方向,“三区倒数第五幢。” 莱贞道了谢,直奔而去。 “3-56号101室。”莱贞念念有词的一栋栋看过去,然后在正确的那栋停下来。 再核对一下,没错,于是走上前,按门铃,时值早上6点,估计主人不会这么早就出门,这时候来逮人,应该十拿九稳。 足足等待了十分钟,莱贞都快心凉了,门才不情不愿的开出来。一个留了寸头,穿着睡衣模样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她面前,一脸被扰了清梦的愤怒。 “你找谁?”口气相当不客气。 莱贞赶紧礼貌的问:“不好意思,请问江远先生在吗?”她盯着面前这个其实长得不难看,但因为不耐烦而五官有些扭曲的男人,心里不觉疑惑,古董店的老板不是说江远是个老头吗? “他不在。”那人说着就要把门合上。 “哎,等等。”莱贞眼疾手快的一把抵住,心里稍稍放心,最起码,江远这个人还是存在的,古董店没骗她。 她涎着脸问:“那能麻烦告诉我一下他在哪儿吗?” 那人没想到莱贞如此厚脸皮,睡意也去了三分,皱眉反问:“你是谁?” “是这样的,”莱贞急急的解释,“我听说江远先生买过一套叫‘飞玉’的瓷器,我是来跟他谈生意的。” “莫名其妙!”眼前的男子给完评语,捏住莱贞撑在门上的手,有力的轻推出去,迅速关上了门。 -- 第36页 任莱贞怎么按铃,怎么拍门,里面再无反应。 莱贞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到底舍不得放弃,于是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顺便给老周回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晚些再去上班。 “你忙什么呢?”老周纳闷的问。 “攻克堡垒呢。”莱贞有气无力。 老周顿时无语。 莱贞双手托着面颊撑在膝盖上,静静的开始守候。没想到原先预想的谈生意的场面居然会是象现在这样无聊的独坐。 为了能找到施总家里那只缺失的青花瓷瓶,她先去了珍景斋,人家告诉她确实已经出售,建议她到古玩市场去淘淘,也许会有。她把整个古玩市场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与施总家那个同一系列的。又实在不甘心放弃,于是再奔珍景斋,她想到可以去找买家试试,也许人家愿意转手。 珍景斋的老板一口回绝了她的要求,他们不能泄露客户资料。莱贞好说歹说,连缠了老板三天,以至于那胖胖的老头一见她就想逃。 “老板,我只是想问问他而已,也许他愿意卖呢,那个瓶子真的对我很重要。我不是坏人,你看我象坏人吗?”莱贞把死缠烂打的劲头发挥到极致。 老板最终拗不过她,为了能尽早让她离开,勉强给她抄了个姓名和地址。 莱贞喜出望外,信誓旦旦的说:“我保证不把你供出来!” 老板朝她挥挥手,只求她赶紧走。 好不容易找到江远的家,才知道万里长征不过走了两步,路漫漫其修远兮! “不要紧,所谓有志者,事竟成!”莱贞捏紧拳头,给自己鼓劲。 当门再次打开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男子已然穿戴整齐,一身休闲的打扮,跟适才有点狼狈的模样相去甚远,神清气爽,肩上还背了个挎包,看上去不像上班,倒像出游。 见莱贞还在门口,他不觉一怔,迅速关门,仿佛怕莱贞再强行入室似的。 莱贞惊喜的站起来,全然不顾脚麻,自来熟的没话找话,“你们上班挺晚的嘛,九点吧?” 那人只当她透明,毫不理睬的大踏步往台阶下走去。莱贞立刻跟上,因为脚的缘故,有点一瘸一拐。 两个人十分滑稽的一前一后向小区门口走去。 即将走出小区,保安向那人殷勤的打招呼,“江先生,又出去采风?” 被称作江先生的人咧嘴笑笑,露出整齐的牙齿,那笑容居然很阳光。莱贞稍有信心,看来他不是完全冷血。 保安诧异的看着尾随其后的莱贞,认出是两小时前问路的女孩,但又实在搞不明白两人的关系。 “江先生?江远是你父亲吧?”莱贞自作聪明的问。 江先生鼻子里出气的哼了一声,跳跃着走到了小区外的车站。 “这边环境不错哦。”莱贞略靠近他一点,再一次主动搭讪,“你打算去哪儿?” 江先生终于把目光投到她身上,眼里满含讥讽,“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应该是做销售的吧?” 听到这个评价的莱贞惊喜交加,全然不顾对方口气中的嘲弄,连连点头,“是,是,这你也看得出来?” 江先生见她如此反应,居然也气笑了,莱贞眉飞色舞,所谓不打笑面人,看来自己良好的态度使得事态发生转机了。 车来了,江先生轻快的跳了上去,莱贞想都没想,就跟着一起上了车,她要乘热打铁。 公车上没几个人,江先生拣位子坐下,莱贞紧挨着他。 “看你就觉得不像一般人,你是……记者?……画家?采风,什么样的职业需要采风呢?”坐定的莱贞嘴巴一点也没闲着。 江先生冷横了她一眼,向里挪了一挪。 莱贞立刻贴进一点有点无赖道:“其实你只要告诉我江远先生在哪儿,我就立刻从你眼前消失,如何?” 江先生并不搭腔,任莱贞唱独角戏,最后实在有点烦,慢慢闭上了眼睛,入定一般。 连着几个车站,也没见江先生下车,车子越开越偏,似往深山里去,车上的人也越下越少,莱贞忽然有点紧张,会不会是这位江先生为了摆脱她,引她去人迹罕至的地方,然后把她…… 突然四周很寂静,江先生微睁开眼睛,耳朵里因为莱贞毫无前兆的住口而清静了很多。 “你……到底要去哪儿?”莱贞心虚的问。 江先生探头看了一眼窗外,若有所思,在车子即将到站时,站了起来。 车子靠站,放人,又很快离开。 莱贞看了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依稀记得应该是小时候春游来过的某座山,但很长时间没来,记忆已经面目全非。 茫然的问:“这是哪儿?” 江先生向前走了一段,然后转上了一条山路,莱贞这才明白为什么他穿着一身运动装,还脚蹬球鞋了。 “要爬山啊?”她倒吸了一口气,瞅了瞅脚上的高跟鞋。 对方早已一个箭步蹿上去好远,一副体力充沛的样子,莱贞咬咬牙,只能舍命陪君子了,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高跟鞋踏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咯得脚生疼。她努力撑着尽量不落得太远,以免丢失了跟踪目标。 也不知坚持了多久,终于见江先生的脚步停了下来,此时的莱贞已经汗湿衣衫,最恐怖的是脚上袭来的肿痛,让她疑心双脚是不是已经废了。 -- 第37页 抬头看到山上还有许多跟江先生一样背着包包的人集合在一处。 “江浩然,快点,迟到十分钟啊!”一个队友见到他立刻叫了起来。 江浩然欣然归队,一边和队友聊天,一边从包里取出一瓶水,拧开了盖子畅快的喝起来。 莱贞无力再说什么,找了棵树,靠着树干坐下,一边脱下鞋子,龇牙咧嘴的用手摆弄着脚,怎一个“惨”字了得。 “说,怎么搞的,平常一向准时,今天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一队友走过来捶了他一拳。 江浩然一边喝水,一边瞟了莱贞一眼,“早上碰到点莫名其妙的事,结果起晚了。” 队友中显然有人注意到了莱贞,靠近江浩然,指指莱贞问,“那是谁?跟着你一起上来的,女朋友?” “少胡说,根本不认识!”江浩然不屑道。 莱贞见有人注意自己,友好的报以一笑,累得够呛,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别装了,不认识?她跟着你做什么。再说,看起来也挺不错的。”那队友摸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着莱贞。 江浩然见他越扯越远,便扭过身去,不再理睬。 一个身形十分利落的女孩拍了拍手掌,大声道:“各位,现在我们人都齐了,可以出发了。” “哦,好!”队友们噼里啪啦的拍着手掌,各自归置物品,整装待发。 莱贞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原来他们还有更大的行动,原来这里只是他们的出发点,可是她的脚,已经没有余力再折腾了。 “江浩然!” 所有的人听到这响亮的喊声都齐刷刷回过头去看着莱贞。 “你,你还要上去?”莱贞绝望的问。 虽然是她自己主动跟着他的,虽然从头到尾他都没怎么搭理她,可是毕竟这么多人里她就认识他一个,她是为他来的,而他居然什么都没给她留下就又要开拔了。 “哎,叫你呢!”刚才八卦的那个队友暧昧的捅捅江浩然。 江浩然面无表情的说:“我不认识她。” “嗨,你小子怎么这么不怜香惜玉啊!难不成她还会吃了你!”另一个队友有点愤慨起来,最看不得可爱的美眉被怠慢。 江浩然抿紧了嘴,直接走到队伍最前面,往山上攀去。 一众队友十分同情的扫了一眼莱贞,也逐个的离开了。 莱贞欲哭无泪的呆坐在原地,为什么她总是做一些徒劳无功的傻事?难道不管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翻身吗? 眼睛里迅速起了雾气,没多久,热烫的泪水就滚落到面颊上。 当一个人屡次遭遇打击,直到内心再也无法承受的时候,一个偶然的小事件就会击溃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坚强。 莱贞在这个寂静的山上尽情的淌着眼泪,她需要冲刷掉心头郁积的苦闷,冯逸,辛海舟,晓雪,一个个的人,一桩桩的事从心头掠过,令她悲从中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抓着一瓶矿泉水伸到她面前,她错愕的抬头,江浩然面色平静的看着她。 “喝点水吧。”他说,语气听不出恶意。 莱贞哽咽着接过,说了声“谢谢!”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干。 江浩然在她身旁坐下,双手靠在膝盖上。 “没想到你这么脆弱。”他的声音含着戏谑,但明显和善多了。 莱贞惭愧的抹着眼泪,喃喃的说:“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心里因为他的到来而泛起一丝欣喜。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江浩然盯着她问。 谈到正事了,莱贞赶紧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我想找你父亲,跟他买一个瓶子,那个瓶子对我很重要。” “就是你说的‘飞玉’?” “对。” 江浩然顿了一下道:“江远是我叔叔,他现在移居国外。” 莱贞的心一下提到嗓子口,绝望又毫无顾忌的涌了上来,“那瓶子……” 江浩然凝神想了一下,道:“好像家里有一套青花瓷,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一定是的。”莱贞急切的答,“你带我去看看,行吗?” 江浩然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你做事总这么急吗?即使是,也未必能卖给你,我要征求叔叔的意见。” 莱贞讪讪的点头,“那是,那是。” “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先跟叔叔打个招呼,看他怎么说。”江浩然站起身来。 莱贞迟疑了一下,“那也好。”性急吃不了热豆腐,她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江浩然看了一眼,收在口袋里。 “我……能要一张你的吗?”莱贞觉得这样的单线联系并不保险。 江浩然微微一笑,“放心,有消息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莱贞无奈,站了起来,脚虽然不是很痛,但很胀,走起来有点费劲。 “你能走吗?”江浩然皱眉看了一眼她的脚。 莱贞试着走了两步,勉强道:“还行。” 江浩然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搀了她一把,“我扶你下山吧。” “那,不耽误你的行程吗?”莱贞又感激又内疚。 “已经耽误了。” 到了山下的车站,正好一辆车经过,江浩然把她推了上去。 “一定给我打电话哦。”莱贞不放心的叮嘱。 -- 第38页 江浩然向她挥挥手,看到车子载着她越行越远,终于长舒了口气。 莱贞坐在车里,眼睛还是不舍的盯着车站的方向,她有种感觉,这个外表冷若冰霜的男人其实并不坏。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打开门,汪寒就哇的一声大叫着扑了进来,和莱贞狠狠抱在一起。 早就到达的赵岚岚边陪着易天玩耍,边笑话汪寒,“你还在本地呢,来的比我都晚。” 汪寒蹲下身,对易天招手,“认不认识阿姨了?”转头问莱贞,“他会说话了吗?” 莱贞道:“会叫妈妈了,还有一些很简单的表达。” “叫阿姨,阿――姨。”汪寒抱过易天,放在自己膝盖上耐心的训导。 岚岚问:“你怎么自己不生一个?结婚也大半年了。” 汪寒道,“说真的,我有点怕,你看莱贞,带个孩子多辛苦。” 莱贞给她倒了杯水,听她这么说,便道:“你要生孩子跟我的待遇肯定不一样,有人抢着给你带呢。” 岚岚也道:“就是,再说莱贞也不赖啊,瞧我们易天白白胖胖的,哪点比别人差了。”接着又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晓雪也要结婚了,而且如愿以偿的嫁了辛总,真是好命。” 汪寒冷笑一声,“也不见得,听说是逼出来的,辛总并不想娶她,结果玩自杀,居然让她得逞了。我是看在辛总的面子上,单是晓雪,八抬大轿请我都不去。” 岚岚不尽赞同,“不管怎么说,人家也修成正果了,以辛总的为人,不会娶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人吧,你觉得呢,莱贞……莱贞?” 莱贞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岚岚推推她,“你傻啦?” “哦,没。”莱贞回过神来,掩饰着起身去厨房。 汪寒说:“也不早了,我们该走了,说好十一点半要到的。” 岚岚也点头,叫道:“莱贞,我们可以走了吗?” “哎,好。”莱贞交待着张婶,好一会儿才出来。 坐在出租车里,身边的两个伙伴谈得热火朝天,莱贞一反常态,显得异常沉默。如果可能,她真想跳下车直接逃开。 很快就到了酒店。宴会厅在十二楼。 电梯间拥满了人,莱贞夹在其中,却不知身在何处。 梯门打开,一片喧哗之声迅速席卷过来,莱贞随着大流被推了出去。 翁晓雪和辛海舟在正门处恭迎着来宾,晓雪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海舟面色矜持的站在她旁边。无论对晓雪多么反感,三个人都不得不承认,她是迄今为止她们所见到的最美丽的新娘。站在长身玉立的辛海舟身边,成为一对令人艳羡的壁人。 太多的人挤上去道贺,莱贞被拨到了最外围,好在岚岚已经一马当先的冲了过去,她们三个的礼金是合在一起包的。莱贞想,这样也好,上去了真不知道说什么。 汪寒抓着她的手进去寻位子,被服务生带到了靠边的一桌。 宾客们陆续就位,很多过去的同事都赶来和莱贞热情的寒暄。纷纷夸赞莱贞成熟了,也懂世故了,再不象从前那样口没遮拦的乱开玩笑了,只有莱贞自己知道,此刻的她有多么想远离人群。 台上热闹的主持着结婚大典,主持人的台词也是幽默风趣,惹下面的人一阵阵的笑,莱贞人云亦云,听到有人笑,她也跟着笑,看见别人鼓掌,她也赶紧鼓掌。 敬酒的时刻到了。六十多桌宴席,一桌桌敬下来,工程浩大,不时还有好闹事之徒,乘着难得的机会,开开总裁的玩笑。 辛海舟敬到莱贞这一桌时,已经脸微红了,只是他酒量很好,神智还算清醒。 “哦哟,这一桌原来还藏着三朵金花呢!”钱经理高兴不已,“加上总裁夫人,今天可好,四朵金花又凑齐了,难得啊,得好好喝一杯。” 岚岚第一个起来祝了酒,爽快的干了,海舟和晓雪各饮一杯。 汪寒淡然道:“我对酒精过敏,就以茶代酒吧。”说毕也饮了一杯,大家知道她孤傲的脾气,也不便勉强。 轮到莱贞,她缓缓起身,脸上是带着无措的表情,目光却直直的投向辛海舟。 “莱贞……”辛海舟不由唤了她一声,极力掩藏眼里的柔情和痛楚。 四目相对,纵有千言万语,也已无从说起。 “莱贞,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如果一早知道会遇见你,那几年我不会过得这么荒唐。” “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言犹在耳,原来只不过是幻觉。 钱经理把斟好的一小盅白酒放到她面前,肯定的说:“我相信你行的。” 汪寒皱眉扯扯莱贞,“别喝,换果汁吧。” 莱贞没有理睬,神思恍惚的举了起来。 海舟见状,从莱贞手中轻轻接过酒杯,慢慢的将白酒加入自己的杯中,随手拎起一瓶果汁,给空杯注满,面色平和的递过去,“女孩子,少喝些烈性酒。” 见此情形,一席的宾客都有些惊诧,微妙的看向两个当事人,不解其中的深意。唯有晓雪的脸上有一瞬的阴暗。 莱贞呆呆的接过果汁,忽然笑起来,边笑边把果汁倒掉,重新换上白酒,端在手中,神情豪迈的说:“这样好的日子,不喝酒怎么能行,我祝两位百年好合,白头偕老。”说着,一扬脖子,全灌了下去。 -- 第39页 海舟的脸一阵抽搐,他迅速的将目光转向下一个客人,不去看莱贞呛得微微发红的脸。 一轮敬完,喧嚣也挪去了另一桌。 汪寒不解的看着莱贞,“你怎么了?” 莱贞摇头,勉强笑笑,起身去了洗手间。 在盥洗室里调整了很久,才苍白着脸走出来,酒精开始往头里冲,阵阵犯晕。她不想马上回去,便靠在走廊的窗边,吹吹风,此处和大厅隔着厚厚一堵墙,所有的热闹都被包在里面,与这里无关。 从十二楼望下去,纵横交错的路上车流永不停歇的涌动,不知道何处是头,何处是尾。莱贞静静的看着,什么也不想,心里的空虚无限的扩散,她不得不紧抓住窗沿,深深的吸气,吐气,吸气……直到有湿湿的液体流入口内,她舔了一下,酸涩无比。 心里有什么东西尚未成型就已经啪的一声破灭了。 她不该这么伤心,本来也没希冀过什么,自始至终,她都是独自行走,也许曾经有过一个肩膀,也许曾经有过微妙的变化,只是,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心里的疼痛终将成为过去,擦干眼泪,生活还得继续,她必须是坚强的,别无选择。 重回席间,无视旁人探询和好奇的目光,莱贞神情自然的落了座。 厅内,新一轮的敬酒正演练的如火如荼,人们响亮的吼声和笑声络绎不绝。 汪寒仔细的端详莱贞,轻声问:“你真没事?” 莱贞一笑,“我能有什么事?要有事也是因为饿了。” 汪寒释然,道:“你刚才手机响了好一会儿呢。” “哦?”莱贞赶紧翻出来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打量周围吵闹的环境,“那,我出去回一下。” 到了外面,拣了个清净点的地方,莱贞拨了那个号码。 很快有人接听,是一个陌生但好听的男声,“喂?” “你好,我是宋莱贞,请问您哪位?” “……我是江浩然。” 莱贞顿时眼前一亮,欣喜的问:“是不是有好消息?” 江浩然在电话那头轻笑起来,“算是吧,如果方便,你能过来一趟吗?” “没问题,你家是吧?我马上去!你千万等着我哦。”莱贞急急的回着,一边身子已经往大厅里冲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了,有人问起,帮我打个招呼吧。”莱贞边说边匆忙的收拾好包。 汪寒诧异的看她,“怎么慌慌张张的?干嘛去?” 莱贞拍拍她的肩,应付道:“公事,公事。”边和旁边几个相熟的打着招呼,边人已经退了出去。 重返街上,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莱贞才觉得神经真正松弛下来。她先去银行取了些钱,厚厚的一沓钞票拿在手里,狠狠的想,要是成了,就让老周报销,要是没成,譬如自己交个学费。 为了以防万一,莱贞没有再去坐颠簸温吞的公交车,直接打的到了江家。 按门铃,这次门很快就开了,江浩然友好的神色让莱贞的萎靡的心情好了不少。 “你到得好快!”江浩然面含微笑的说。 莱贞眨了下眼睛,“怕你变卦啊!” 进了门,打量室内,简单到令人咋舌的装修,摆了几件必要的家具,虽然简洁,倒也大气。唯墙上挂着的数幅摄影作品给人惊心动魄之感,主题多是人与自然,满面褶皱的老人跪在黄土地上仰望苍天,绝然的眼神荡气回肠;空旷无边的荒地,浑身赤裸的小孩赶着一群羊在夕阳的余晖中成为剪影……强烈的色彩和粗犷的风格震撼着人的视觉。 “要喝什么?咖啡,茶还是白水?”江浩然走到睁着大眼观摩的莱贞身后问。 “嗯?哦,白水就行……这些都是你拍的?”莱贞不无倾慕的指指墙上。 江浩然返身取了水给她,作了肯定的答复。 莱贞咂嘴道:“真不错,这么说你真是记者了?” “不是。”江浩然显然不打算跟她讨论自己的职业,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门,谨慎的从里面取出一个青花瓷瓶,对着莱贞扬了一下,“你要的是这个?” 莱贞几乎是扑过去的,江浩然赶紧往一边闪了一下,皱眉道:“别这么毛糙,摔了怎么办?” 仔细的看着,喜悦再次充盈心头,可不就是寻寻觅觅的那一套嘛! “我只要一个就好。”莱贞说着,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向柜子,透过玻璃门,很快就找到了她的目标。 她无限心爱的抚摸着青花瓷的瓶身,心满意足。然后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叔叔,肯卖吗?” 江浩然抱着膀子斜靠在柜子上,点了下头。 莱贞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但是又倏的消失,“那他,要多少钱?” “叔叔说,价钱让我作主。” “哦,其实,”她艰涩的舔了下嘴唇,“我在珍景斋打听过了,一个瓶子大约是3000,你可以加一点点,但是不能太多哦,太多我可能买不起。”说到后来,自己也窘迫起来,好像强买强卖一样。 江浩然盯了她许久,才道:“我不要你钱。” “啊?”莱贞吃惊的抬头瞪他,“那怎么可以?” 江浩然微微挪动了下姿势,耸耸肩,淡然道:“东西本来就是叔叔的,他不介意,我更无所谓。” -- 第40页 “无功不受禄,我这个……”莱贞有点为难,她实在想要,但又不好意思白拿。 “只要你别再大清早的来吓我,或者牛皮糖似的跟踪我,我觉得值了。”江浩然浅笑着说。 莱贞有点不好意思,“那,这个人情我先记上,以后无论如何还你。” 江浩然赶紧摆了下手,“不用了,希望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想起莱贞纠缠的劲头,他有点后怕。 莱贞笑起来,“好,万一哪天路上遇到你,我肯定装作不认识,扭过身就跑,满意了吧。” 江浩然居然认真的点了下头,“满意。”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放下手中的电话,莱贞控制得住心跳,却控制不住一脸的红晕,她站起身,平和一下心态。 然后走向老周办公室。 压住激动,开口道:“经理,我去一趟XX公司。” 老周头也没抬,挥挥手,放行,这丫头折腾了近一个月了,既不见成果,也不见她急,老周都懒得理她,好在办公室里也不忙,少她一个不少。 赶到XX公司,冯逸早已微笑着等候在前台。 “施总在等你呢。” 领了胸牌,跟着冯逸上楼,脚下居然有点绵软,也许因为等待了太久。 莱贞托冯逸把那个来之不易的瓶子转交给施总的时候,尽管心里没多少把握,但难免还是心存期望的。 冯逸轻扣了两下门,然后进去,莱贞惴惴的跟在身后。 施总背着手伫立在窗前,看到他们,含笑招呼。 “都坐吧。” 莱贞和冯逸相伴着在沙发上坐下。 施总笑眯眯的望向莱贞,“我应该谢谢你,难得你心思这么细致。” 莱贞脸上起了一抹红,腼腆道:“没什么的,不足挂齿。”脑海里居然闪过江浩然的脸,真正该谢的应该是他吧。 施总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莱贞,“我马上要走,长话短说,这个是采购合同的草案,你看一下。” 莱贞激动的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事情有这么顺利。她努力了半天,也没读清楚上面的字句,只一味看着合同的名称,感觉如做梦一般。 施总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千万不要以为是你送了东西才换来的。”他直白的说,“归根结底,我是个生意人,做事不能不为公司着想,原先的供应商价格虽然有优势,但质量确实存在问题,已经收到不少的投诉。事实上,就我们公司一些高端产品,我已经在找新的供货商了。” 莱贞只知点头,心里满是胜利后的不真实的恍惚感。 “你们的价格始终是个问题,合同上标的是我们的期望价,你可以回去和领导商量一下,再决定做还是不做。无论如何,能跟你合作,我感到很高兴。” 关于价格,她之前跟老周讨论过,眼前的这个数虽然比他们期望的要低,但也并非没有调整的可能。 “好,我回去之后就和经理核价,尽快给您答复。” 施总点头,对冯逸道:“我立刻要去机场,你替我送送莱贞吧。” 莱贞赶紧起身,“不用客气,施总您忙。” 走出公司大门,莱贞还是难以置信事情的顺利,忍不住就要笑出声。 冯逸轻拍一下她的头,笑话她,“又成傻丫头了。” 莱贞无比舒畅的大声的叫嚷,“我宋莱贞的春天终于要来啦!” 转过身,无比真诚的看着冯逸,“冯逸,真的谢谢你,真高兴有你这个朋友!” 冯逸俊秀的脸上也是一抹愉快的笑容,能帮到莱贞令他十分欣慰,面上还是很严肃的说,“赶紧回去把正事办了要紧。” 上了车,莱贞向冯逸挥着手,喊道:“师傅,等我的好消息吧!” 老周用无比吃惊的眼神来回穿梭于莱贞和合同之间,“你,真让你办成了?”这确实是一件大跌眼镜的事。 莱贞趴到老周面前,对合同努了下嘴,“经理,只要你把价格确认了,我们就算把XX公司拿下了,当然,这只是头一批试样的合同,不过嘛,以我们这么尖端的产品质量,严谨的工作作风和及时的交货期,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是吧,经理?” 老周细细的读着合同的条款,笑意越来越深。 莱贞又凑近一点道:“还有,你答应过我的事可不能反悔哦。” “我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么?”老周完全确信了,立时心情大好。 接下来的事就顺利多了,两家公司的有关负责人碰了几次面,磋商之后,终于开始了首度合作,莱贞成了公司里闻名的奇迹创造者,两周后,她如愿以偿正式成了一名销售。 至于她成功的法宝,老周是死也问不出来,也罢,每个做销售的手里都有几样秘密武器,只要有分寸,只要见效,也不去追究了。 淡淡的音乐若有似无的漂浮在寂静的空间,桌上摆着色泽艳丽的菜肴,各色杯盘整齐码放。莱贞和冯逸面对面坐着相视而笑。 “这地方,好虽好,可惜连说句话都不能太大声,有点扫兴。”莱贞遗憾的说。 冯逸扬起了嘴角,“谁让你不听我劝,非得到这种昂贵的地方来。” “请师傅当然档次要高啦,不然怎么显示我的诚意。”莱贞不能苟同,扁了下嘴道:“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也算是体会一下什么叫五星级酒店的服务。” -- 第41页 酒是早已斟好了的,莱贞端了,向冯逸道,“师傅,这一杯算我谢谢你的。” 冯逸含笑举杯,也道:“那我也祝贺宋莱贞同学终于事业有成。” 莱贞喝干了,咂了下嘴,“事业有成可不敢说,顶多只能算峰回路转,唉,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风浪等着我呢!” 两人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心无旁羁的聊过天,莱贞免不了想,如果是在两年多以前,他们能象现在这样的话,自己真不知道会快乐成什么样。可惜生活总是不能遂人心愿,就象现在,面对着丰神俊雅的冯逸,她已找不到心动的感觉,触手可及的倒是一份真挚的友谊,也许这样的感情能更持久稳定。 聊到从前的同事,莱贞稍一迟疑,还是忍不住说道:“晓雪结婚了,你知道吗?” 冯逸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只嗯了一声。 莱贞咬着筷子,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想起辛海舟,心里还有一处在隐隐作痛。 “其实,你不用为我打抱不平,晓雪……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我们之间,有些观念不同而已。”冯逸忽然坦然道。 莱贞定定的望着他,半晌才勉强笑道:“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她难忘晓雪注视着她时眼里的得意和嚣张。 冯逸一笑,“随你怎么说都好,既然分开了,何苦死死缠住不放,给彼此一条生路吧。” 莱贞闷闷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样洒脱,付出了真心,哪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 冯逸低了头,好一会儿抬起来,眼神中居然有了一丝黯然,“不放下,又能怎么样。” 莱贞哑然,是啊,不放下又如何?苦苦纠缠,又如何?自己不是没有经历过,如果她有冯逸那样的淡然,是否她的路会跟现在完全不同,可惜,世上没有回头路,即使错了,也要咬牙走下去。 两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无语的吞咽着菜蔬,鲜美不再。 到底是冯逸先从沉闷中解脱出来,拿筷子敲敲莱贞的杯子,笑道:“别这么闷闷不乐的,我们不是说好来庆祝的么?” “啊,啊!”莱贞醒悟过来,掩饰的微笑,又斟了杯酒,爽朗的说,“来,那我们就再干一杯,让所有不愉快的往事都见鬼去吧!” 周六深秋的街头,尽管飘着绵绵的细雨,仍是异常热闹。和冯逸分开后,莱贞不想立刻回家,此时易天应该在午睡,有张婶陪着,她放一万个心,莱贞感到自己越来越依赖张婶了。 莱贞没有打伞,这样的雨,淋在身上,微凉,清新,她最爱这样的秋天。 经过一间间的小店,风格迥异的流行音乐如走马灯似的快速更替着冲击她的耳膜,来往的行人或时髦,或土气,或喜形于色,或愁眉不展,所有看似怪异,无法相容的场景却水乳交融,凝成一个生机勃勃的世间。 莱贞信步走着,被动的听着,似乎这就是整个世界的缩影,热闹,喧嚣是背景,却衬托着开心的人更加喜气洋洋,而孤独的人益发形影相吊。 包里的手机不断唱歌,莱贞的思绪飘得太远,等到她依稀听到,手机已经唱得声嘶力竭,准备放弃了。 急急的翻开包,找出来接听,是老周打来的。 “莱贞,怎么这么迟才接电话啊?”老周薄责道。 “在外面呢,不好意思,经理,有何吩咐?” “方便的话,你赶紧来一趟公司,有点事情。”老周简短的说完,就挂了。 自从当了销售,莱贞的工作时间就完全变样了,再也不是朝九晚五,而是成了不定时,只要是客户有事,或者老板召唤,哪怕下冰雹,刮大风,都得准时出现在当事人的面前。辛苦是肯定的,但是看到自己卡上的钱是原来的两番甚至四番的时候,莱贞把什么埋怨都咽了下去,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比钱更令自己振奋的呢! 冲到路口,莱贞开始焦急的拦车,怎奈闹市区的周末,又是下雨,车子实在不好打,要么车里有人,要么在她还未上前之际,就被不知道哪里冲出来的人给捷足先登了。 看看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莱贞一跺脚,看来自己只能野蛮一把了。 眼见一辆标着空车字样的的车驶近,她卯足了劲就冲上去,车子稍闪了一下,继续向前滑翔一段,停到了离她五米开外的一个男子的身边。 莱贞火冒三丈的飞奔过去。 男客见车子已到,二话没说,打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莱贞一个箭步上前,死命的扒住车,怒斥司机,“明明是我先拦的,你怎么拒载?” 司机无奈的看她,“是这位先生打电话约的车,我哪里有拒载?” 莱贞瞪眼道:“谁能证明?你不要找那么多借口,小心我打电话投诉你。”一边狠狠的看向已经端坐在车里的客人,也就是三秒的功夫,她的脸立刻就变了模样,从愤怒到惊愕再到微笑,因为转变太快,脸部肌肉来不及调整,笑得有点僵硬。 车里坐着的却是江浩然。 “原来是恩人啊!”莱贞赶紧撒手,想想又不妥,当即开了门也坐了进去。 江浩然愕然的看着硬挤进来的莱贞,眉头渐渐拧紧,他也已经认出了莱贞。 司机朝着莱贞不满的叫道:“你这是干什么,跟你说了人家先约的。” 莱贞态度出奇的好,“误会,误会,我跟这位先生认识的。” -- 第42页 司机看了江浩然一眼,“走不走?” “走。”江浩然说着,掉头看向莱贞,冷眼看她要耍什么把戏。 莱贞搓着手问:“你去哪里?” 江浩然不答。 莱贞陪笑着说:“你不要误会,我上车没别的意思,只是上次你送那个瓶子给我,让我的工作有了很大的转机,我一直想谢谢你,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居然撞上了。” 江浩然这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我记得给你那个瓶子的条件就是以后咱们再无任何瓜葛,是吗?我还记得你答应过我,即使路上遇见,也会当作不认识扭头就走,对吗?可惜,你今天的表现真让我失望。” 莱贞急忙解释道:“是,我是这么说过,可是总觉得那样不太合适,明明欠你一份人情,还要装作陌生人擦肩而过,我可做不出来。” 江浩然冷哼了两声,没再搭茬。 “那个,我请你吃饭吧。”莱贞试探道。 江浩然漠然的看向窗外。 “那,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无论如何,让我谢谢你嘛!”莱贞绞尽脑汁。 不管她怎么问,江浩然始终保持沉默,末了,莱贞也有点无趣起来。 “你就这么讨厌看见我?”被一个男士冷淡,无论哪个女孩都会觉得有点沮丧的。 见江浩然始终不语,莱贞只好放弃了,黯然道:“不然,你把我在前面放下来好了。” 江浩然叹了口气,终于把头回了过来。 “你去哪里?”这次是他问。 “嗯?”莱贞眼前一亮,立刻报了公司地址。 “那就,先去XX公司吧。” 江浩然对司机说。 如果他是个女的,莱贞连扑上去拥抱他的心都有,就说嘛,这人虽然冷,但心眼实在不坏。 到了公司门口,莱贞下车,喜滋滋的向江浩然摆摆手,“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见面。” 江浩然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免了。”对她挥挥手,车子扬长而去。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深夜的酒吧,辛海舟坐在角落的老位子,手上的烟袅袅燃烧,烟雾无声无息的妖娆上升,烟头的一点桔红色在黑暗中格外醒目。他的眼睛始终盯着不远处的吧台,五色灯光永无停歇的闪耀,流光异彩滑过每个人的脸庞,魅惑倍增。那里曾是莱贞出没的地方,只是现在,几乎有一大半的面孔已经换过,酒吧这种地方的更新很快。 杨辉斜签着坐在辛海舟的身边,慢慢饮着啤酒,思量该从何说起。他也是刚刚得知有关海舟的一切,关于他爱的人和他娶的人。 昏暗掩埋了一切情绪,杨辉看不到海舟脸上的表情,但这样一味的沉默让他有点不安,不像海舟的风格。 “既然已经娶了她,还是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吧。”杨辉蹙着眉,这样的说辞实在没有说服力。 海舟的轻笑传了过来,“不要劝我,你并不擅长。我既然做了,当然知道后果,也知道接下来要怎样走。” “那你……”杨辉迟疑起来,他见过翁晓雪,很美的女孩,在婚礼的时候,他看着两个新人,曾经真心的为海舟高兴。他无法想象海舟会怎么样对待她,“你不会伤害她吧?” 海舟在黑暗中耸了下肩,“真正伤害她的只有她自己。我所做的不过是让她活下来。” “可是,你也不需要非得用婚姻来拯救她,好好跟她谈,我想她会明白的,也好过你们现在这样象仇人似的生活。”杨辉叹一口气。 “你以为所有的女人都象怡君那样能讲得通道理?”海舟冷俊的声音里没有讥讽。 杨辉喃喃无语。 “知道我的问题在哪里吗?”海舟悠悠的说,“一个男人,要么就够心狠,天大的事也不必放在心上,要么就够专情,一生一世只对一个女人好,就像你这样。可惜,我两种都做不到。” 啜一口酒,海舟继续道:“一直以来,我都蔑视约定俗成的所谓道德准则,选择随心所欲的生活,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改变,或者负什么责任,然而,当真正遇到想要的那个人时,反而没能力去抓住她。” 杨辉无法了解海舟的心境,对他来说,爱一个人就娶她,用自己的全部去呵护和守候,他的生活比海舟的要简单得多,也幸福得多。 “海舟,我还是那句话,婚姻不是儿戏,你要好好解决,否则,无论是对翁晓雪,还是宋莱贞都不公平。” “公平?” 海舟轻轻的吐了口气,冷笑道:“什么叫公平?我可以不爱嫁给我的女人,也可以好好对待那个我爱的女人,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婚姻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张纸而已。” 顿一下,又缓和了语气道:“最近,我经常在想,如果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宋莱贞,是否我的生活还跟从前一样易于掌控?不会在乎谁活或者谁死。” 他想起了过去,那些纠缠他的人和无动于衷的自己,失笑的摇头,“事实证明,感情不一定是适合我的东西,动了感情,却适得其反,作茧自缚。” “海舟,别这么说,你能找到幸福的。”杨辉止不住的替他难过。 海舟单手扶着额头,许久,才低低一笑,“但愿吧。” 吧台处,一个女人有意无意的将目光瞥向这边,灯光的变幻令人无法看清周遭的人和影,只能凭感觉,她端详良久,才娉娉婷婷的扭上前来。 -- 第43页 海舟望着那个愈来愈近的人影,并不看杨辉,仿佛自语般说了一句,“我不会放弃。” 杨辉也意识到了有人走过来,一时没有琢磨透海舟话中的意思。 “能请我喝杯酒吗?”柔软的身躯已然坐了下来,随之带来一阵旖旎的香气。 海舟打了个响指,一个侍应生跑了过来。 “一杯tequila sunrise。”女人说。 杨辉挪动了一下身体,“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怡君她……” 海舟摆手道:“好,你先走吧。” 杨辉犹疑着不动,“那你呢?” 海舟凝视着面前的女人,微笑道:“我再留一会儿。” 杨辉无声的叹息。 辛海舟想起了什么,对即将离去的杨辉道:“过两天,我会回去。” “哦?”杨辉转过来看他,“家里有事?” “没什么。”海舟淡淡道:“跟你说一声,免得你找不到我瞎猜。” 杨辉走了。 海舟笑着对女人说:“你注意我们很久了?” 女人纠正,“不,是注意你很久了。” “为什么?” “能给我一枝烟么?”女人指了指桌上的烟盒。 海舟掏出来一根,递给她,又帮她点上,女人吸了一口,仰天轻轻吐气,娇艳欲滴的红唇微翘着,煞是诱人。 “我以前见过你。”她说,凤眼微眯,仿佛在回忆,“有一次,你为了救这里的一个女孩,跟人大打出手。” 海舟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心不由自主动了一下,是的,他想起那次的打架,为了莱贞。 “你给我的印象深刻极了,因为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会为了女人奋不顾身的那种男人。” “那我象什么?”海舟反问。 女人想了良久,歪着头道:“你象个坏男人。” 海舟哈哈笑了两声,微扬起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琳达。”水灵灵的眼睛忽闪着凑近他。 海舟透过烟雾凝望她明亮的眼睛,心里升起了渴望,低语道:“琳达,好听的名字。” 琳达顺势把头靠到他肩上,柔媚的问:“你,会为了我跟人打架吗?” 海舟止不住的轻笑起来,他记得自己说过,翁晓雪不是第一个诱惑他的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要不爱,他何尝活得不潇洒? 凌晨时分,冯逸从睡梦中被手机铃声惊醒,这样的情况实属罕见,他通常会在睡前关闭手机,但昨晚,也许是忘了,事情就是这么巧。他没有起身,探手去柜子上把手机拿了过来。 屏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冯逸微皱了眉,有点犹豫是接还是不接,但手机执着的呼叫让他放弃了拒绝。 “请问是冯逸吗?”电话里的俏丽女声和号码一样陌生。 “是,哪位?” “请问您认识一位叫翁晓雪的小姐吗?”对方试探的问。 冯逸一惊,坐了起来,脑子清醒了不少,“她怎么了?” 对方一听他紧张的口气,赶紧道:“哦,没出什么大事,我们这里是XX娱乐城,翁小姐她喝醉了,如果方便的话,你能过来处理一下吗?” 冯逸微愣,疑窦顿生,“你们……联系过她先生吗?” “哦,我也不知道她先生是谁,是在她手机里找到的号码,打了很多人,要么不接,要么关机了。我们担心她继续留在这里会出事……” “我马上过来。”冯逸没有再犹豫,跳下床,胡乱穿戴完毕,闯了过去。 翁晓雪缩在座椅中,长发凌乱的披散着,她眼睛紧闭,似乎已经睡去,苍白的脸蛋满托着憔悴。 冯逸盯着她注视良久,有点心痛,耳边是那个打电话给他的女孩在说话。 “最近翁小姐一直光顾我们这里,跟我聊天也聊得挺好的。她通常不会呆到很晚,但昨天晚上,她好像打了个电话,跟对方吵了几句后就一直坐着喝闷酒,醉得不省人事。有些居心不良的人还特意跟她去套近乎。我担心她出事,不得已通知了你。” 女孩边说边帮着冯逸将晓雪扶起来,冯逸把她的胳膊绕在自己肩上,半搂半抱的出了门。 女孩截了一辆出租车过来。 将晓雪安置妥当后,冯逸向女孩道了声谢。 女孩爽朗的一笑,摆摆手,又道:“我觉得翁小姐挺不错的,人又漂亮,也很有学问,不知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你是她朋友,好好劝劝她罢。” 冯逸只得点头,车子在通透的路灯下悄然而去。 经过车上的颠簸,下了车,晓雪就翻江倒海的吐了,脸色益发惨白。她微睁了眼,对身边的人和景感到迷茫。 “你……是谁?”她的眼睛陌生的投向扶着自己的冯逸。 冯逸没有答话,有力的扶住她,一步步的上了他在三楼的住处。 晓雪没有余力思考,任他拖着,乖乖的进了门。 开了灯,晓雪眼前一阵晕眩,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冯逸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又去取来毛巾给她简单的擦拭了一下脸。待他端了杯茶过来时,发现晓雪已经歪着头又睡了过去。 将茶杯轻轻搁在桌上,冯逸拖过一张椅子,静静的坐在晓雪面前打量她。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半年?一年?冯逸从来不敢去细细回想,那只会让他感到钻心的痛。 -- 第44页 眼前的晓雪无论是妆容还是衣着,都与跟他在一起时不可同日而语,可是那张娇好的面容上是怎么也展不开的愁眉,她快乐吗? 冯逸的脑海里,跟晓雪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也是冯逸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每天下班,两人就象小夫妻一样买菜做饭,对坐着吃。当然,饭菜都是冯逸做的,包括所有家务,他不在乎自己多做一些,只要是给所爱的人付出。他喜欢看晓雪赞赏的眼光,听她用脆脆的声音夸奖自己。 晚上,他们通常是一个看书一个上网,晓雪不太爱看冯逸读的那些书,总是笑他像个老夫子,都什么年代了,还老庄,孔孟的。只有冯逸清楚,在晓雪离开的那段日子,正是这些圣贤书帮他走出了痛苦的泥淖。 他知道晓雪的心气太高,他留不住她,但是,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一日,他愿意倾尽所有去呵护。 感情的东西不是那么说得清楚的,冯逸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对翁晓雪着了迷。 那个偶然的下午,他在车间外看到一个女孩蹲在地上,仔细的拣着不小心打翻的一盘细碎零件。 走近了,才认出是和莱贞同一批进公司的,被私下传为公司头号美女的翁晓雪。烈日下,她的额头和鼻尖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 “我来帮你吧。”冯逸也蹲了下来。 “不用了。”声音那么冷漠,她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加快手上的速度,几乎是用扫的把零件捧回盘内。然后直起身,掉头离去。 冯逸站起来,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无端拒绝自己好心的女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换作是莱贞,估计就乐得由着自己拣,她在一边讲风凉话了。 可是,从那天起,冯逸会有意无意的去注意她,生产线上,她低头认真的跟师傅学习如何辨识瑕疵;闲暇时,人家都在瞎聊,她坐在最角落里仔细钻研图纸;即使在食堂,在那么一群引人注目的女孩中,她是最惹眼的一个,却也是话最少的一个。她习惯于形单影只的生活,但冯逸却能感到她淡漠的外表下有着多么要强的一颗心。他的目光总是情不自禁的去追随她,无可否认,相对于莱贞而言,他更喜欢这样的女孩,沉静,美丽,又极具上进心。 即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冯逸也没打算有所行动,他不认为自己一定就适合翁晓雪,也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要去征服谁,喜欢,也只是放在心里,默默的,好似藏了一个秘密,有点酸,有点甜。 原本,冯逸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暗暗的喜欢下去,直到他去泰国前的那个黄昏,翁晓雪找到他,和他谈了一次话,从那一刻起,他的世界整个就变了。 原来他爱的女孩也一直爱着他,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感觉幸福的呢!冯逸不是喜形于色的人,但他真的有点过于激动了,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身边的莱贞的异常。 当一切过去,冯逸的生活再度恢复平静之后,他常常会想起曾经跟自己走得很近的这两个女孩,他知道这两个人没什么可比性,但如果硬要试一下的话,也许,莱贞确实要比晓雪可爱一些,她更加的讨人喜欢,即使身处逆境,也总能笑得出来,可是冯逸明白,他并不会因此而爱上莱贞,或者去恨晓雪。感情永远是一道难解的题,且从不按照逻辑进行。 睡梦中的晓雪开始有了一些悸动,她张了张嘴,弯弯的秀眉拧成了一团,然后冯逸听到她很清晰的喊了一声,“我不许你走!” 冯逸的面颊跳动了一下,他能猜出她在对谁喊,那个人绝不是自己。 晓雪的身子微扭着,喉咙里含混不清的发出一些嘟哝,渐渐的,缓慢下来,再次归于宁静。 冯逸将脸埋入自己的掌心,压住从心底冒上来的抽搐,眼前的人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清晨,晓雪醒了,她朦胧的睁开眼睛,不确定的环顾周围的环境,然后猛然间起身,发现自己并不在家中。 晃了一下脑袋,仔细回忆,总算想起昨夜的一些片断。 躺在客厅沙发上的冯逸听到响动,也翻身起来,两人一个在门口,一个在沙发,目光在空中怦然相遇。 “是你带我来这里的?”晓雪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冯逸怔怔的看着她,然后微点了下头,“他们给我打了电话。” 晓雪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她找到自己的物品,略理了下,拔腿向门口走去。 “我该回去了,谢谢你。”她的声音再机械化不过,仿佛两个人只是素昧平生的路人。 “晓雪!”冯逸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叫住了她,“你……过得快乐吗?” 晓雪倏的转过身来,警觉的盯视着冯逸,后者的眼里没有嘲弄和鄙薄,平静中含着一丝忧伤,她释然了,神情却黯淡下来,“我们对快乐的定义不同,你可以粗茶淡饭的过一生,但我不能。” 她走回两步,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生动,“冯逸,你是个好人,我一直知道。只是,我真的不适合你。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晓雪说完这番话,终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冯逸埋在沙发里,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良久都没有动过。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福利院的一间房内,莱贞给奶奶擦拭着身体,虽然已是十二月的天气,身上还是微有汗意,一件外套甩在床沿,她掳了袖子尽心尽力的忙活。 -- 第45页 尽管这里的条件要比她租住的那间小屋好很多,莱贞还是不免要内疚,因为无法接奶奶回家。奶奶的病情早已稳定,但是因为缺乏基本自理能力,需要有二十四小时的护理。 奶奶还是不能说话,口腔里吐出的声音实在无法辨识,但她能听,也听得懂,莱贞能从她眼神里读出来,所以她一边手脚不停,一边象百灵似的唧唧喳喳的说开了。 “易天都会跑了,他快两岁了嘛,我琢磨着送他去托儿所,不然在家里太皮了,老闯祸,隔三叉五的搞点破坏。我跟张婶说了,她却舍不得,唉,唉,只好再等一阵再说啦。” 提起易天,奶奶的眼神柔和得让莱贞想流泪。 “哦,过两天我再带他来看你,就是怕他再给你捣乱。”莱贞忽然有点歉然,“奶奶,你不会怪我最近来得次数少了吧?我现在的工作是有点忙,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多多抽空出来的。你不知道我现在每月能赚多少吧?” 莱贞说着,悄悄凑到奶奶耳边,轻轻说了个数字,然后一壁的望着奶奶乐,“怎么样?我厉害吧?我都想好了,等再攒一阵钱,我就去买房。”想了想,莱贞又郑重的对奶奶强调了一下,“不是租房,是买,买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哦。” 莱贞的手明显慢了下来,她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里,“然后把它装修得漂漂亮亮的,再接你一起去住。你说好不好,奶奶?” 奶奶微眯着眼睛,配合着莱贞的愉快。 忙完,莱贞小心的给奶奶将衣服整好,利索的清理水盆,毛巾,复又坐回奶奶床边。 “过两天呢,我要去外地出趟差,就不过来了,你不用替我担心,我现在干的活可不比男人差,我们经理还老夸我呢!”莱贞笑嘻嘻的凑到奶奶面前,“说起这个呀,我还真得谢谢奶奶呢,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出去做事,嘴巴甜点,脸皮厚点,真是没有什么难关攻不破哦!这些,可都是奶奶从小教出来的哦!” 奶奶的脸上起了一些笑意,很微小的,但莱贞确信奶奶是在笑。 “奶奶,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一定会的。”莱贞轻轻的又是无比坚毅的说。 从福利院回家,进了小区,没走几步,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从她眼前静静的开过,迅速的消失于她的视野。莱贞看不真切里面的人,但没来由的心跳加快。 那是辛海舟的车,她凭直觉就能猜到,他来做什么? 莱贞紧张的冲上了楼,飞快的掏出钥匙开了门。 屋里,张婶和孩子气定神闲的逗着乐子,见莱贞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张婶讶异的问:“你怎么了?” 莱贞大大松了口气,自己也觉得有点可笑,怎么会慌成这样。她喘息未匀,摇手道:“没,没事,走得太急了。” 张婶给她递了杯水,心疼的说:“你呀,要多注意身体,别太拼命了。” 张婶是个性子平和的人,说话也很有分寸,两人相处得久了,莱贞很信赖她,有时候还会跟张婶吐吐工作上的苦水。 莱贞大口的喝着水,嘿嘿一笑,她对生活一向不太抱怨,能有今天的局面,已经让她很感激了,即使自己忙得像个陀螺,只要身边的人安好,她就觉得值。 “刚才,有人来过吗?”莱贞到底憋不住,还是多问了一句。 张婶的脸上不起一丝波澜,“没有啊……你见到谁了?” 莱贞忙摇头,“没有,我可能看错了。” 是啊,有那种车的人多得是,只怪自己太敏感,老是放不开。 喧闹的火车站,莱贞肩跨旅行包,手里还提着个迷你的行李箱,拖着疲惫的步伐穿过层层包围,进入候车室。临近年底,火车站更加忙碌,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想有片刻的安宁亦不可得。 终于又打完了一仗,想起自己无比轻巧的跟奶奶说出门办事,嘴巴甜,皮厚就能所向披靡,不觉苦笑两声,哪那么容易啊,不知要说尽多少好话,陪喝掉多少酒,甚至偶尔还要忍受某些不良客户色迷迷的眼神和轻佻的语气,才有可能把一单生意落实下来。 有时候,对着一些客户可恶的嘴脸,莱贞真想把手里的公事包直接拍上去,明明在电话里说好了的,却总是有意无意的拖着不签合同,另有图谋。 然而,她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了,知道要隐忍,要以大局为重,眼神也会时而柔媚,时而犀利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在这个世上,干什么都不容易,没人会在乎你的困境,没人会因为你可怜而施舍,大多数人都在为生存奔波,莱贞也是,没得挑,只能迎头上,这就是生活。 当广播里传来她乘坐的那个车次时,莱贞起身随着缓慢的队伍向检票口挪动,然后进站,上车。 一进车厢,一股浓重的气味直扑过来,她有点吃不消的捂了下鼻子,真后悔选了空调车,虽然人人有座,但要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环境里憋上三个多小时,真够让她郁闷的。 想归想,还是照旧去找位子。那边早已坐了一个不速之客了,莱贞走上去,礼貌的说:“对不起,这是我的位子,麻烦让一下。” 对方讶然,“咦,不会吧,我是按票入座的呀。” 看来有麻烦,莱贞一挑眉毛,“那能把车票拿出来对一下吗?” -- 第46页 那老兄立刻悉悉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车票,就着光线仔细核对,并念念有词:“20XX年12月10日,3车厢26座。对的呀。” 莱贞疑窦顿生,一股不祥的气流从心头掠过,她赶紧把自己的票也翻出来,“3车厢26座。”再看日期,“20XX年12月9日。”顿时没了底气,这是昨天的票。 红着脸赔了个礼,赶紧闪到车窗处。昨天未雨绸缪的先买好了车票,结果报日期时居然脑子犯混报错了。 好吧,只能一路站到家了。 列车员经过车厢时看到莱贞哀怨的表情,关切的问:“怎么不去坐呀。” 莱贞愣了一下,立刻甜笑道:“坐得时间太长,有点不舒服,出来走动走动。”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论,她做了几下手臂的扩展运动。心里暗自得意,“随机应变的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列车员好奇的朝她笑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旅客。 眼睁睁的瞅着窗外天色由亮转黑,看看时间,还有两个多钟头的行程,莱贞无奈的叹了口气,动了动有点发麻的腿。 当那个好事的列车员再次经过用眼睛瞄她时,莱贞笑起来就有些心虚。 “哎,你是没买到座位吗?”他问。 莱贞挠了挠头发,不得已说出了自己的糗事,她还主动的递上了票。 “没事,两日内有效的。”列车员十分热心,“一会儿到站,隔壁车厢有好几个下的,不如你过去等着,有位子就坐,这样老站着多累啊!” 莱贞千恩万谢,到底还是好人多呵。 列车员也是个实在人,当下领了她,穿越车厢进入了下一节,在列车员休息室稍坐片刻,火车果然靠站了。 莱贞跟着列车员亦步亦趋的在窄窄的过道上前行,她眼尖,早就瞄准一个空位,轻轻拍了一下列车员,笑道:“我就坐这边好了。” 一屁股坐下,又跟列车员扯了两句,无非是感谢之类的,那个热心人才颠颠的离开了。 长舒一口气,她把行李箱硬挤进上方的架子,噼啪拍了两下手,搂着背包,心满意足的重新归座,可怜的两条腿终于可以歇着了。 余光所及,好像斜对面有个人老有意无意的看向她,莱贞毫不避讳的回望过去。 “啊,你……”这回轮到她瞠目结舌了,怎么又是江浩然,这也太巧了吧? 无论如何,能在这个时候遇见一个认识的人,还是挺让莱贞高兴的,她欢快的跟对方打了个招呼,车上人多,江浩然只对她淡淡的点了下头,旋即将脸转向窗外。 莱贞心下犯起嘀咕,窗外黑黢黢的,有什么好看的,摆明了不想跟自己多罗嗦,可是想想到底不甘心,于是贼贼的探身过去,友好的对坐在江旁边的女孩问:“对不起,请问您认识他吗?”她用手指指江浩然。 女孩瞪了眼睛看她,然后摇摇头。 莱贞顿时喜笑颜开,“那,不如我们换个位子,我倒是跟他认得的,行不?” 两个都是靠过道的位子,无所谓好坏,女孩看着莱贞满面的笑容,也不忍心拒绝,于是屈尊换座。 莱贞道了谢,得意的坐到了江浩然身边。她瞄了一下他的脸,十分的僵硬。 “别这样嘛,记者,你要是用这副表情去采访别人,估计会被轰出来的。”莱贞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水,碰碰江浩然,“要吗?” “我不是记者。”江浩然边说边摇头。 “那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江浩然猛然间瞥到莱贞狡黠的眼眸,立刻住嘴,差点上了她的当,生生的把答案咽了回去,没好气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莱贞咕咚一声饮下一口水,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往下滑,十分畅意,她觉得不是那么烦躁了。 “哎,你觉不觉得这是天意啊?”莱贞神秘的对江浩然眨眨眼。 “什么?”江浩然生硬的问。 “我们老是能碰面呀。”莱贞一本正经道,“说不定在我们认识以前就一直遇到过,只是当时我们没意识到而已。” 江浩然再一次陷入沉默,听莱贞胡乱的诉说着。 “你看过一部电影叫《向左走,向右走》没,里面的男女主角就是象我们这样,明明住得很近,也经常会碰面,但是他们就是没有发现,真的,这种情况是肯定存在的。”莱贞抿了下嘴,看向江浩然,他还是一副无奈和尴尬的表情。 对面的一对年轻情侣用报纸遮了脸偷偷的笑。 想到电影中男女主人公最终走到了一起,莱贞猛醒似的对着江浩然解释道:“哦,我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哦。” 对面的两人头埋得更深了,江浩然把脸绷得更紧,心里却直抓狂。 随着行驶时间的拉长,车上逐渐安静下来,聊天的声音也逐个减少,更多的人开始蜷缩着做起了小憩。 总是一个人说,莱贞也有点无趣起来,一天劳累的积聚,瞌睡虫终于在此刻找上了她,她闭了嘴,渐渐的眼睛也阖上了,头随着列车的晃动一点一点。 江浩然见她不说话,忍不住扭头扫了她一眼,看到她居然已经睡着,也着实意外,以为她的精力是无穷的呢! 于是,他也闭了眼养神。 肩上蓦地一沉,他骇然低头,原来是莱贞的头靠了过来,她对这个姿势仿佛很满意,睡梦中还微咂了下嘴。 -- 第47页 江浩然眉头一蹙,轻轻推开了她,莱贞的脑袋立刻在空中滑了个半圆弧,就要往桌子上撞去,他大惊失色,赶紧拉住,想了想,终于还是轻扶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继续让她借用。 心里兀自的纳闷,为什么老是会遇见她,为什么每次见到她,对她的厌烦就会淡几分,她应该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虽然他没有正式恋爱过,但对于另一半,他所能联想到的最直观的形容词是:娴静,优雅。眼前的这个女孩跟他的理想显然背道而驰。 火车终于靠站,江浩然推醒了莱贞,莱贞迷迷糊糊的直起身子,揉了揉眼,“到了?” “嗯。” 周围的旅客骚动起来,拿行李,排队依次向车门方向涌动。 莱贞斜了身子探到对面的行李架旁,取下自己的箱子,和江浩然一前一后的下了车,向出租车场走去。 时值晚上九点,夜凉如水,出了温暖的车厢,莱贞不觉缩了缩脖子,但毕竟睡了一觉,精神也好了不少。 照例是莱贞讲,江浩然听,这么闷的一个人,莱贞还是头回撞到过,好像怎么磨都磨不开似的。 她排在江浩然的前面,忽然回过头来仔细端详他,眼神严肃。 “你看着我干嘛?”江浩然莫名其妙起来。 莱贞点头道:“你这个人长得还是挺硬朗帅气的,但是老这么拉长了脸,时间久了,会定型的,让人看了,特别,特别……” “特别什么?” 莱贞嘻嘻一笑,“别生气哦,我实话实说,”她略凑近他一点,轻轻吐出两个字,“欠扁。” 江浩然的脸僵在那里,哭笑不得。 “做人还是开心一点好,笑一笑,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别老这么跟自己飙着劲,多累啊。对了,其实你笑起来挺阳光的。”莱贞兀自喋喋不休。 前面还剩一个人就轮到她了。 “我有种预感,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莱贞道,歪了下头想,“你猜下一次遇见会在哪里?” 她一边把行李甩上车,一边扭头对江浩然喊:“我猜会在……人行横道上。拜拜。” 车子载着这个聒噪的女孩终于一溜烟远去了。 江浩然也很快上了另一辆车。坐在车里的他,百无聊赖之际,对着车窗玻璃咧了下嘴,玻璃的反光中他看到一个大男孩灿烂的笑容,凝视良久,心里居然有很畅快的感觉。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莱贞趴在桌上仔细的画画算算,易天在旁边扯她的衣角,“妈妈,陪小易玩,陪小易玩嘛!” 见莱贞始终不理,小家伙恼火起来,随手抓起一块积木,咚咚的敲地板,刺耳的声音引起了莱贞的注意,她漫不经心的伸手拍拍易天的头,“乖,别闹,一会儿就好。” 易天越敲越起劲,莱贞烦躁起来,不得不高声喊张婶,张婶从厨房跑出来,见莱贞束手无策的对着易天,只得抱起了孩子。 “哦,咱们不耽误妈妈干正事儿,咱们出去玩,好不好。” 易天总算喜笑颜开。 莱贞的耳朵根儿终于清净下来,她暗暗吁了口气,摇摇头,自己确实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某些时候和孩子一样毫无耐心,如果没有张婶,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又经过了一轮计算,她终于搁下了笔,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宏伟计划是可行的。 仰头在椅子上稍坐休憩,脑子里斗争了一会儿,还是坚决的拿起了电话,拨了那个号码。 等待的盲音,一声,两声……莱贞开始心跳加快,甚至想按断。 “喂。”对方终于接了,那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让莱贞一下喉咙发紧,所有预先想好的话都在瞬间逃遁,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 “莱贞?”辛海舟在那一头低低的唤了声。 莱贞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声音有些干涩,但还是基本把意思表达了,“是我,我……想还你一些钱。” 辛海舟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在哪里?” “我现在在家,你说个见面的地方,我……” “不用了,我就在附近,现在就过去找你。”海舟很快打断她。 “这,……”莱贞总觉得不妥。 “等着我。”海舟说完,已然收线。 莱贞象个困兽似的在屋里踱来踱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辛海舟马上就要过来,天,她该怎么面对他,该怎么自如的跟他说话。 他们已经有许久没见面了,莱贞可以一头钻到工作中忙碌,不去想他,但是一旦意识到他即将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还是忍不住发慌。 心乱了好一阵,她忽然有点恼火,讨厌自己这样的懦弱,她不断的调整,不断的自我安慰,莫名的心悸终于渐渐平复。 门铃声响起,莱贞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打开。 辛海舟站在门口,面色和缓,眼神温柔,然而,莱贞还是感觉到了他竭力掩饰下的一丝不自然。 “进来吧。”莱贞背着双手向边上稍闪,自信笑容还算得体。 海舟跨了进来,随之带进来的是一阵清冷的风,早已是冬令时节了。 置身于微暖的客厅中央,海舟打量他并不陌生的屋子,室内的陈设暗示主人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潦草。 莱贞倒了一杯热水过来,轻轻搁在桌上,“随便坐吧。” -- 第48页 海舟点头,却并未坐下。 莱贞暗暗的绞着手,以掩饰内心的慌乱,然后想到了正题,忙道:“哦,你等一下。” 快步进房间,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厚实的装钱的信封和一张卡,走出来,放到海舟面前。 “这里是五万块,暂时我只能还你这么多,其他的,我会逐月打到这张卡里。”她将卡推到辛海舟跟前,“密码写在反面了,你自己可以去改。” 海舟不看钱,也不接卡,定定的望着她,“莱贞,你瘦了。” 莱贞鼻子蓦地发酸,强忍着,把钱再次递过去,“我会尽快还清的。” “如果可以,我还能帮你做点什么?”海舟凝视莱贞低垂的眼帘。 莱贞摇头,“你已经做得够多的了。” “我不希望看到你那么辛苦,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和孩子更好的环境。”海舟终于说出了这番话。 莱贞闻言,原本柔和的目光中凝聚了一眸的冰冷,直直的投向海舟,“然后呢,我拿什么还你?” “你不用还,我自愿给的。”海舟并不看她,只一味的环顾四周,眼神中有一抹怜惜。 莱贞读出他眼里的含意,不由冷笑起来,“辛总,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能有这样特殊的礼遇,您……好像也不是慈善家罢。” 海舟眼里的热度逐渐褪去,颓然的低下头,他早该知道这结果。 莱贞看着他的神情,终究于心不忍,这个男人,虽然始终没有向她表白过什么,但确实已经替她做得够多了,撇开感情,她应该感激他,没有他的援助,她走不到今天。吸了吸鼻子,她把钱放到他手里。 海舟这才将注意力转到钱上,黯然道:“你不用这么急着还我,即使不还也没有关系。” 莱贞强笑道:“那怎么行,我不习惯欠人家的情。” “莱贞!”海舟难过不已,“在你心里,是否我永远是一个外人?你从来没把我当朋友,是么?” 朋友,原来他就是这样定义他们两个的关系的,莱贞在心里一遍遍的念着这两个字,他们是朋友,所以他会对自己那么好,也因为只是朋友,所以最终他娶了别的女人。 “是,我们是朋友,但不是有句老话叫‘亲兄弟,明算帐’吗?更何况是朋友呢。”莱贞微扬着头,脸上的笑容如此倔强。 海舟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只能令莱贞误会,是呃,时至今日,他还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谈别的。 “如果我收了这个钱能让你好过一些的话,没问题。”海舟说着,接过了莱贞递上的东西,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淡漠。 张婶抱着易天不期然推门进来,看到屋里的海舟,她有些愕然,不知该怎么招呼,倒是怀里的易天一见海舟,就张开了小手,急切的叫:“抱抱,抱抱。” 海舟微笑着上前,一把接过易天,他盯着孩子的眼神让莱贞有窒息的感觉。 海舟将易天举过头顶,又开始玩他最爱的旋转游戏,逗得易天咯咯直乐,张婶站在旁边,也不由附和着笑出声。 这和谐的场景犹如一根针,深深的扎在莱贞的心上,让她觉得刺眼和不可忍受。 “易天,下来!”莱贞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喝。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唯有易天,不甘心的揉着海舟原本齐整的头发,示意他接着来。 莱贞一个箭步上去,将易天抢了下来,狠狠往地上一纵,厉声道:“谁让你这么没礼貌的?” 易天从没见妈妈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顿时又害怕又委屈,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张婶赶紧过来抱起了孩子,瞄了一眼怒气依旧的莱贞,无声的叹一口气,哄着易天进了房间。 莱贞的胸口仍起伏难平,她绷着脸对海舟道:“对不起,你还是先走吧。” 海舟不语,死死的盯住莱贞,她的客套和疏离会让他无所适从,然而此刻她的反应却令他确信她对自己的感情。他的心被激动和痛苦煎熬着,伸出一只手猛的将莱贞拉入怀中,在莱贞尚未反应过来时,他已将唇印了上去。 这是他无数次梦到过的情景,拥着唯一想要的女孩,再也不用将灵魂与肉体分离,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这一刻能永恒。 莱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没有任何反抗的被海舟捕住,感受他异常饥渴的吸吮,探索…… 时空仿佛瞬间凝滞,莱贞的脑海里轰然一声响,然后是火苗噼里啪啦的燃烧,犹如夜空中绚烂的烟花,美丽而短暂,燃尽了,依旧是一片绝望的黑暗。 理智渐渐归位,莱贞使劲推开了海舟,怒视着他,这算什么?? 海舟微微的喘息,火热的眼神近似凌厉,他毫不退缩的抓住莱贞的双手,将她牢牢的箍在自己怀中,不管她怎样挣扎,也不松手。 莱贞怒目圆睁,耽于张婶就在隔壁,不好大声的呵斥,咬着牙低声责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海舟将嘴凑到她的耳朵边,温热的气息让莱贞的脸逐渐起了绯红,他低低的,一字一句的说:“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彻底的赢回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信傲然一如从前,莱贞一下子愣住了。 海舟终于放开了她,没有一丝犹疑的甩步出了门。 莱贞坐回椅子,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想起刚才的一幕幕,鼻子越来越酸,眼泪终于还是盛不住,溢出眼眶,且一发不可收拾,到后来,索性埋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她何尝不想有一个爱着的人相伴,她何尝不想要一个坚实的臂膀倚靠,可她深知即使辛海舟向她伸出了手,那个臂膀也不属于她。 -- 第49页 张婶听到关门声,知道辛海舟离开了,她悄悄走到房门口,探头见到哭得伤心的莱贞,终于没有走过去,这种事,她作为外人,安慰不了。 肆意的眼泪稀释了心里的疼痛,莱贞渐渐止住了哭声,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 汪寒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来的。 “莱贞,你让我关注的那个楼盘就要开了。”汪寒很兴奋的口气。 莱贞擦干眼泪,努力调动情绪,“哦?是吗?” 汪寒听着不对劲,疑道“你是不是哭过了?声音怪怪的。” 莱贞使劲清了清嗓子,“哪里,有点鼻塞而已。” “我跟我先生说了你要买房的事,他挺上心的,追了好几天,人家答应可以去实地看一下。” “太好了。”莱贞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毕竟买房子是她目前最大的事,也是她的理想。 “你要现在有时间,咱们去看一趟如何?免得到时被人订掉了后悔。” “现在?”莱贞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答应下来,买房最怕买到的和看到的不是一回事,听开发商吹得天花乱坠也没用,眼见为实。 两人约好在楼盘销售点碰头。 莱贞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敷了敷稍稍红肿的眼睛,然后进房间跟张婶说要出去。 “那还回来吃饭吗?”张婶问。 莱贞一边收拾,一边说,“不了,你们自己吃吧。” 张婶看着莱贞穿戴齐整,匆匆离去,又低头瞅瞅东张西望的易天,叹了口气,莱贞一周也不知能有几顿饭是陪着儿子吃的,连周六都这么忙。 赶到售楼处,汪寒和她丈夫陆风已经恭候在门口了。陆风长相并不出色,但一看就是个精明能干的生意人,也很沉稳,汪寒小鸟依人的倚在他身边,一脸安然和笃定,腹部微微隆起,也快要做妈妈了。 这幸福的场面让莱贞多少有点嫉妒,但同时也为汪寒高兴,她微笑着上前,轻拍汪寒的肩,“呵呵,都这么大啦!”转头向陆风打了个招呼,打趣道:“你怎么还舍得让她跑来跑去的呀。” 不等陆风回答,汪寒就撇着嘴道:“那还不是你小姐面子大,换了别人,请我都不出来呢。” 陆风宠溺的一把搂过汪寒的肩,对莱贞道:“她就是这样,喜怒总喜欢写在脸上,说了多少遍也不听。”转头对汪寒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你在里面坐着等一下吧。” 汪寒没再坚持,由着陆风扶到售楼处内一个位子上坐了,边翻着杂志边等他们。 这里是一片小高层,陆风向莱贞推荐的房子在11楼,电梯还没开放。 两人领了安全帽,佩戴妥当,由建筑工人陪同,坐着简易升降梯上去。莱贞有点紧张,不敢看下面,但想象着自己的家将安置在这里,又很兴奋。 哐啷一声响,梯子停在了十一楼。 跟着工人如法炮制的跨过几道障碍物,顺利的走进左手的套间,一览无余的大客厅,采光很好,进门左手依次是卫生间和厨房。两个房间在最尽头,紧邻着,虽然小了点,但空间紧凑,布局合理。 陆风担当了解说员,“总体来说还是挺好的,容积率和实用面积在同类楼房中算满高的了。就是整体来说,稍小了一点点,才80多个平方。” 莱贞道:“对我来说也够了,再大,我可能没能力买。” 陆风点点头,他从汪寒处了解了一些莱贞的情况。 “价格知道了么?”莱贞关切的问。 陆风沉吟道:“还没最后确定,但估计不会低于3500。如果你想先订下来,我可以找人帮你预留。” 这样的价格,在他们的城市,当时的环境来说已经算挺高了,再加上装潢,将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莱贞有点犹豫。 “这里的地段是相当不错的,将来有很大的升值空间。”陆风又道。 “我想,还是看看别的地方再说吧。”莱贞迟疑着,也许以她目前的经济情况,不该来看新房。 陆风点头表示理解,“也是,买个房子可不像买菜那么简单,多看看是应该的,但是,一旦决定了,就要赶快行动,房地产这两年会有很大的发展,房价涨得很快哦。” “嗯。”莱贞感激道:“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转眼清明将至,按照习俗,是到了该给已故的亲人上坟扫墓的时候了。 天蒙蒙亮,莱贞就悄悄起床,将昨晚收拾妥当的供品,香烛塞在挎包里,早早的出了门。 她特意请了半天假,以错开拥挤的双休日,好安安静静的给爷爷祭扫。 公墓设在半山腰,莱贞一口气爬了上去,狭窄的山路两旁都是静静的墓碑,有点触目惊心。依稀有赶早的人也随在她身后往上攀。 凭着记忆,莱贞在错综复杂的碑林中找到了爷爷的位置。 喘息渐匀,她找了块石头坐下,将包打开,把水果,糕点等物品逐一摆上,又点好香烛,袅袅的青烟伴随着烛香弥漫了莱贞的周围。 墓碑上贴了爷爷的照片,容貌模糊,爷爷很少照相,那是从一张风景照上剪下来的,他好脾气的笑着,露出稀疏的牙。印象中,爷爷始终是这样一副乐天知命的表情,他的态度深深的影响着莱贞,即使再苦,再绝望,也要微笑着撑下去。 -- 第50页 莱贞伸手轻轻擦着爷爷的相片,无限眷恋,“爷爷,我好想你。” 四周围寂静无声,春寒料峭中,偶有几声鸟啼益发衬托出一地的寂寞。 莱贞絮絮叨叨的向爷爷诉说起来,从工作到奶奶,还有易天。 她讲得十分生动,仿佛爷爷就坐在眼前,还跟从前那样,随时会嗯啊的答应她似的,说到好笑的事情,自己也忍不住呵呵的直乐,渐渐的,笑声低了,浅了,莱贞的脸上蒙了一层忧伤。 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开心的,她的心里也有苦闷,那些无人可诉的烦恼憋在心里,久了,会发霉。莱贞忽然很想跟爷爷说说,爷爷已经超脱了,即使听了,也不会象她一样困扰吧。 “爷爷,要怎么样,才能彻底忘掉一个人呢?”莱贞苦恼的揪着手边的几根杂草,“每次见到他,心里都会紧张,明明知道不该对他有什么想法,却总是硬不下心肠来。是不是因为……因为他是易天的爸爸,所以我才总是割舍不下?”莱贞犹疑起来,“看到他抱着易天,我有说不出的难过,如果他知道易天是他的孩子,会怎么样……爷爷,我真害怕,你说,我当初生下易天来,对吗?” 莱贞双手托着面颊,苦苦思索,最后毫无结果的摇摇头,她想爷爷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的,毕竟这一切都回不去了。但是,把心里的烦扰倾诉了一下,就跟倒垃圾似的,感觉要畅快一些了。 对于理不清楚的事,莱贞总是选择搁在一边,时间长了,自然会有答案。她尽心尽力的给爷爷的坟除草,清理垃圾,然后去山林深处采撷了一些早开的野花,漂漂亮亮的点缀在爷爷的坟前。 阳光逐渐移向头顶,从茂密的常青树的缝隙中星星点点的洒下来,已经不早了。 又坐了一会儿,莱贞才依依不舍的走向来路。 山上错落有致的点缀着一些人影,大约都是害怕跟人扎堆而提前来祭祀的吧。 走着走着,眼角随意一扫,某个岔道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背影印入眼帘,莱贞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稍顷,一抹微笑爬上面庞。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偷偷驻足。 沉思中的江浩然隐约觉得身后有动静,蓦地回头,看到一脸诡异的莱贞,闭了闭眼,不满道:“你这个样子会吓死人的。” 莱贞笑着走到他身边,傍着他坐下,“哈,我说我们会再见面的罢,这是天意,你不信都不行。只是……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你是来给谁扫墓呀?”边说边看向墓碑。 碑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还有一张双人照,相片中是一对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夫妻,恩爱的相拥着,莱贞收敛了笑,疑疑惑惑的问:“他们是……” “我父母。”江浩然简促的答,声音中的哀伤显而易见。 莱贞暗吸了口气,原来他也是孤儿,难怪他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以前一直以为他扮酷呢,却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独自闷坐了一上午的江浩然对莱贞的贸然搭讪居然没有反感,幽幽的说道:“我上高一的时候,他们参加了我爸单位组织的出游,回来时,在高速公路上撞车……就这样没了。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难接受。” 莱贞感同身受,她了解没有父母的滋味,“那你后来怎么办呢?” “叔叔收养了我,他们当时全家都在澳洲,接到这个消息就赶了回来,处理完父母的后事,把我也带了过去。” “这么说,你在国外呆了很长时间?” 江浩然点点头,“大学毕业后,叔叔在国内有个学术研讨会,我坚持一起回国,然后就留了下来。” “为什么,国外不好吗?” “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在那里,总也找不到家的感觉,有时候……真的很想父母。”江浩然说着,低头不再说话。 莱贞跟着一起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江浩然才又抬头,重拾话题。 “你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他反问起莱贞。 莱贞抿了抿嘴,“我来给爷爷扫墓的,我……从小就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是爷爷奶奶把我养大的,他们虽然不是我的亲人,待我却很好。” 江浩然诧异的回过身望着她,“真看不出来,你也……总是见你乐乐呵呵的。” 莱贞笑了,“好像没人规定谁才有资格笑吧。我倒是觉得,越是逆境中,越是应该笑才对。生活就是一面镜子,你对着它哭,它也会对你哭,你对着它笑,它就会回馈你一个笑脸。你说,你是喜欢看到笑脸还是哭丧的脸呢?” 江浩然失笑,“真想不到你的人生哲理还挺透彻的。” 莱贞又道:“我想你的父母,也是希望看到你开开心心的活着,而不是因为他们变得郁郁寡欢,对么?” 江浩然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父母,相片中,他们靠在一起微笑着,满意的凝视远方。至少,他们在那个世界也不是寂寞的。他相信他们希望自己幸福,开心。 莱贞偷眼瞄着江浩然,见他的脸上逐渐浮现一丝释然的笑意,心里顿时欢快起来。 “就是这样,笑一笑,十年少。” 江浩然噗哧一声,“那我岂不是三下两下就便成婴儿了?” 两人起身,拍拍灰尘。 “你去哪里?我送你吧。”江浩然友好的问。 莱贞嘻嘻一笑,盯着他,“你对我的态度真是180度的大转变,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哦。” -- 第51页 江浩然有点不好意思,故意拉了脸道:“那随你好了。” “别,你怎么这么快就变脸。”莱贞嗔道,“我们一起下山好了。” 莱贞一路唧唧刮刮的讲,江浩然含笑跟在她身后,到了山下,找到了自己的车,一辆黑色的挺威猛的吉普,犹如一个随时准备投入战场的战士。 莱贞叫道:“你太有个性了,居然开这种车!你不会去伊拉克做过采访吧?” 江浩然开了车门,低头进去,又招呼莱贞,“上车。” 发动了车子,他才又道:“我早跟你说过了,我不是记者。”他犹豫了一下,从车子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莱贞,上面印着他的公司名称和头衔,原来江浩然是搞室内设计的。 “浩然工作室。”莱贞念着,歪头问:“怎么是你的名字?你自己开的?” 江浩然点头。 莱贞暗想,难怪买的起这么怪异的车,看来要发财,真得自己当老板才行。 “那你成天扛着个相机走来走去是怎么回事?”她好奇的问。 江浩然瞥了她一眼,显然对她的用词不满,“我喜欢摄影,有时候会给一些杂志投稿。” “哦,明白了。”莱贞头点得象鸡啄米,“你这是多种经营,对吧?” 江浩然哼了一声,这个女孩,有时候想好好跟她说话都不行,一点都不雅致。 江浩然开车有点野,尤其是在郊外空旷的路上,莱贞坐得胆战心惊,“你是不是还参加过赛车一族?” 江浩然一边熟练的转着方向盘,一边答:“你怎么知道?” 天,莱贞在心里暗叹,这人的爱好不是一般得多。 在莱贞的再三央求下,江浩然才克制着飚车的欲望,一再的放慢速度,同时闷声道:“真像蜗牛爬。” 莱贞在心里嘟哝,以后他再邀请自己坐车,真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车子逐渐接近市区,江浩然又问:“你要去哪儿?” “我回公司。”算算时间,正好赶上吃饭时间,下午还要对几个客户做回访。 下了车,两人同时嘘了口气,相视大乐。 莱贞回身拍拍敞开的车窗,大大咧咧道:“以后要是有事找你,可别不理我哦。” 江浩然欣然道:“好,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莱贞伸手和他一击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临近五点,莱贞给冯逸挂了个电话,之前说好莱贞去回访时他也陪同一下的,凡事都好说一些。因为有了施总的一层关系,莱贞在他们公司的业务开展的还算顺利,但毕竟不敢掉以轻心,冯逸是研发部的,技术方面有发言权,有他在,莱贞比较放心。 冯逸在电话里向她道歉,因为有事已经先行离开公司了,无法陪莱贞。 莱贞虽然失望,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自己独立应对了。坐在客户的会议室里,态度诚恳,表情恭敬,认真的聆听,适时的发问,仔细的做着记录,等结束会议出来,又是满天星辰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此时的冯逸,却正和翁晓雪在一家灯壁辉煌的酒店对坐着用餐。 绚丽的灯光下,晓雪一袭盛装,脸上的妆精致得如同烤瓷娃娃,眼波流转间,风情四溢,惹周围的顾客频频回眸注视。 相形之下,冯逸要朴素得多,坐在这种环境里,有点格格不入,而此刻他的脸上也失去了往日恬淡的表情,带了一丝拘谨,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对面坐着晓雪的缘故。 当晓雪打电话邀他时,心里是矛盾的,但嘴上居然不忍拒绝,他能听出晓雪语气中的幽怨,想到她独自一人在酒吧买醉,他就狠不下心肠不管。 来了,却还是一样的矛盾和不安。 晓雪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频频的招呼冯逸,而他却毫无食欲,总觉得面前的人有点心不在焉。 “冯逸,你是我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朋友,也一直是对我最好的人。”晓雪动容的说。 冯逸低头夹菜,掩饰嘴边的一丝苦笑。他实在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但是,如果他的陪伴能让晓雪渡过还算愉快的一晚,他也认了。 晓雪的手机在她精致的皮包里唱着歌,一听之下,面色微变,那是她专门设置的铃声。 急急的抓起包,翻找手机,不期然从包里滚出一些物品,一个白色的瓶子滴溜溜的滚到了地上,她没注意,迅速的接通了手机。 冯逸弯腰拣起瓶子,随意扫了一眼,表情立刻凝重了,仔细查看,似乎是某种镇静剂类的药物,有很强的副作用。 晓雪低垂着头讲电话,口气冷冷的,“在外面吃晚餐呢。” “嗯……好……” 蓦然间,她猛抬起头,目光四下扫视,最后定格在正斜方的角落,脸色煞白。 辛海舟搂着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孩向她微笑致意。 晓雪啪的挂断电话,站起身,直直的走了过去。 辛海舟眼看她越走越近,却笑容不减,倒是怀里的女孩,有些讶异。 面上的笑容再怎么努力也始终挂不住,晓雪站定在他们桌前。 “这就是你整夜不归的原因?”晓雪盯着辛海舟,眼神惨然。 海舟耸耸肩,将女孩搂得更紧。 “她是谁?”女孩疑惑的转头问海舟。 海舟含着笑,神情笃定道:“你可以称呼她……辛太太。” -- 第52页 女孩惊跳起来,但旋即被海舟用力的拥住,动弹不得,只好保持尴尬的面容。 晓雪的心在滴血,她以为打败了宋莱贞,嫁给了他,辛海舟迟早会回到她身边,她在海舟的身上用尽了柔情,没想到,在他眼里却一文不值,他宁愿将大把的时间挥霍在外面,也吝惜于分一点给她,这就是她拼了命争取来的结果。 冯逸走了过来,定定的站在晓雪身后。 海舟的笑意更深,“看来,你也不甘寂寞呃。” 所有的血都往脑子里涌,是的,她知道这里是海舟经常出没的地方,所以她约了冯逸,想看看海舟的反应,可他居然一点都不动怒,还有雅兴调侃她。 晓雪想都没想,抓起桌上的一杯酒就朝两人泼了过去。 女孩一声尖叫,狼狈的看着自己被泼湿的衣服,羞愤难当的哭起来。 海舟神情冷俊起来,语气冰冷道:“辛太太,请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冯逸眼见这僵持的场面和无动于衷的辛海舟,知道晓雪留在这里,只会更加难堪,他用力搂着已然失控的晓雪,快步离开。 走在寒冷的街上,晓雪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声哭泣。 冯逸扶她在街心花坛坐下,只想让她冷静下来。 “冯逸,我该怎么办?”晓雪哭得梨花带雨,断断续续的说着,“我嫁了他,却比在地狱里还难过,我以为我能忍受,可是我发现自己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她终于卸下了孤傲的伪装,象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埋在冯逸怀里失声痛哭。 冯逸轻拍她的背,直到她哭声渐缓,才平静的说:“离开他。” 晓雪愣住了,她显然没想过这个答案,她历经千辛万苦,才嫁给了辛海舟,又怎能轻易放弃。 “既然活得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跟着他?”冯逸说着,将手里的药瓶伸到她面前,“你在吃这个?” 晓雪又开始掉泪,“头痛的时候才吃。” “那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冯逸的口气严厉起来。 晓雪猛地抓过药瓶,怒道:“你凭什么来管我,我爱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冯逸痛心道:“晓雪,你这样会毁了自己的。” 晓雪抹干了眼泪,站起来,冷笑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会选择跟他同归于尽的。” 冯逸望着她愤然远去的背影,满心的痛惜和无能为力,是否一个人走火入魔之后,就会变得疯狂,那么自己呢,是否也已经走火入魔?明知她对自己铁石心肠,还一意的想去维护。 他又该怎么办?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莱贞站在客厅的中央,放眼望去,水泥的墙,水泥的地,水泥的顶,家徒四壁,可是她的心被喜悦充盈着,笑意盎然。 这将是她的家,虽然很小,虽然地理位置有点偏,虽然是贷款买的,却是实实在在属于她自己的家。她要用双手把它打扮成世界上最温馨的小窝,让奶奶和易天开开心心的住进来,再也不用寄人篱下。 莱贞忍不住转了个圈,流畅的哼着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曲调,目光欣喜的掠过房子的每一寸,每一角,开始想象这里不久将会呈现的动人模样,沙发,鞋柜,餐桌……一路盘算过去,发现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她对装修根本没有概念。 也许,该找一个人来帮忙,眼珠一转,很自然就想到了江浩然,这个时候认识他,实在是上天的恩赐。 莱贞从包里翻出江浩然的名片,待要询着号码打过去,想想不妥,不如直接去找他更好,一来表明自己的诚意,二来也顺便参观一下他的工作室是何面貌。 她想好了,装饰设计这一块的钱绝对不能省,这是个报答他的好机会哦,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莱贞是个想到就要做的人,乘着下午有空闲,她决定去找一趟江浩然。 浩然工作室并不难找,是临街的一个很显眼的门面,招牌的风格跟他的车简直如出一辙,黑白两色点缀出一股另类的味道。如果纯粹要莱贞去挑一家公司来设计装修的话,就凭这第一眼的印象,她绝对不会踏足进去。 店堂内收拾得纤尘不染,几个工作人员模样的年轻男女正忙碌的招待着客户,每个人胸前都有个牌牌,莱贞偷偷瞄了其中的一个,好像是xx首席设计师,名头很响的样子,但看他们的年纪,又很年轻,实在不知水深水浅。 周围的墙上挂了许多展示的作品,莱贞浏览了一圈,不觉吐了下舌头,画面中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 “小姐,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解决的?”一个活泼的女孩几乎是跳到莱贞面前,手上,颈上挂满了亮晶晶的小首饰,晃得莱贞有点眼晕。 “哦,我是来找人的。”莱贞赶紧收回目光,“我找江浩然,他在吗?” “江……哦,你说JASON啊!他不在。”女孩干脆利落的答,又好奇的打量着莱贞,“你找他有事?” 莱贞倒没想到江浩然会不在,老板不看着店干什么去呀,有点懊恼没先打个电话给他。 “我有房子要装修,想请他设计呢。”莱贞道。 那女孩立刻甜甜一笑,“那你找我不就行了,我叫Candy,也是一名设计师,来,坐这边,我们好好谈谈。” 莱贞被Candy热情的引到一张小圆桌旁坐下,有点结巴道,“那个,我只想找江浩然设计呀。” -- 第53页 Candy睁大了眼睛望着她,“你的房子多大?” “八十二个平方。” Candy笑道:“Jason不会接这么小的单子的,他通常只做别墅。” 莱贞皱起了眉,“他怎么这么势利?” “不是势利啦,Jason是老板嘛,平常又很忙,所以不是大的单子,他都放手给我们做喽。”Candy解释着,忍不住又问:“你认识Jason呀?” 莱贞点头,又补充道:“他说愿意帮我忙的,要不你打个电话给他问问呢。” Candy见莱贞挺坚持的,只得撇了下嘴道:“好吧,你先坐着等一下,尊姓大名?” “宋莱贞。” 莱贞看她走路都打飘的,越发不放心让她设计了,眼见她进了里间的小办公室,抓着电话说了一会儿,又放下,一阵风似的飞回来,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对莱贞道:“Jason说让你等等,他马上就回来。” 莱贞顿时得意起来。 Candy坐在她对面,神情有些警备的试探,“你怎么认识Jason的?你认识他很久了吗?” 莱贞瞧她的神情就猜出了几分端倪,故意逗她,“是不是认识的时间久,可以打折啊?” Candy嘟嘴道:“这种事你还是自己跟他去谈吧。”她起身给莱贞倒了杯水,也不相陪了,仍旧坐回门口的一个接待桌边,却不时的拿眼角去瞄莱贞。 没多久,门口有很大的刹车声,江浩然那辆嚣张的吉普停在了门口。Candy跃了出去,不多时,喜滋滋的跟在江浩然身后走了进来。 莱贞也不觉站了起来,有一阵没见了,他似乎又黑了一点,穿着还是那么休闲,举手投足间却朝气四溢,最重要的是脸上再不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改换上了温暖的笑容。 “呵呵,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他望着她的眼眸清澈无比。 莱贞咧嘴一笑,“我是来找你谈生意滴,哦,这回可是真的。” 两人想起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同时大笑了起来。 再次坐定,莱贞开始描绘对她心爱的家的期望,江浩然认真聆听,微微点着头。末了,莱贞盯住他问:“对你来说,会不会太小?我听说你接的生意都大得很。” 江浩然眨了下眼,“怎么会?生意就是生意,无所谓大小。” 莱贞一拍桌子,大声道:“我就说嘛,做老板最重要是对客户一视同仁。” 江浩然忍住笑,招呼Candy,“把空白合同拿一份过来。” 合同中包含了装饰设计及具体材料,人工等的条款及收费标准,莱贞反复看了两遍,才讷讷道:“其实,我只需要你帮我设计就行了,其他的我会自己解决……你不介意吧。” 江浩然扬扬眉,“随你,我怎么都行。” 当下两人划掉了许多冗余的条款,异常顺利的把合同给签了,Candy瞪着严重缩水的合同,低声嘟哝不止,真不明白一贯严肃认真的Jason怎么会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言听计从。 鉴于莱贞的性急,江浩然答应两天之后就把设计方案做出来。莱贞很放心的把住宅地址和钥匙留给了江浩然,然后起身告辞。 江浩然追随她到门口,笑盈盈的问:“要送你么?” 莱贞慌忙摇头,干笑道:“谢了,坐你的车,我犯晕。”她扫了一眼江浩然身后的Candy,凑近江浩然,压低嗓门道:“那颗糖果对你很有意思呢,考虑考虑吧。” “嗯?”江浩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她。 莱贞已经摆着手快步走了出去,在百米开外的地方,她又回头,看到江浩然还远远望着自己,不觉灿烂一笑,向他挥舞着手,做了个胜利的动作。 无论如何,她已经谈妥了自己的设计师,接下来,就要开始行动了。 江浩然很守信用,两天后他约莱贞到店里看设计方案,还很周到的做了份效果图,莱贞对枯燥的标注了条条框框和尺寸的设计图兴趣不大,倒是效果图让她惊诧不已,明朗的色调,家具的配搭和颜色跳跃的小摆设,恰到好处的融为一体,给莱贞一个大大的惊喜,她一再的问:“这是我的家?” 寻着大致的框架对比过去,果然格局就是自己的房子,莱贞慨然而叹,“装修可真是化腐朽为神奇的事啊!” 江浩然双手抱头,惬意的仰卧在椅子上,两条长腿几乎伸到莱贞脚跟前,闲闲道:“这只是效果,要让它变成真实,还有好多事要做!好了,我的活儿干完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莱贞还兀自陶醉在效果图中,她长这么大,可没住过这么漂亮的房子。 “接下来?接下来就按照你的图纸做呗。” 江浩然见她居然毫无概念,反问道:“材料都选好了,工人也找好了?” “啊?”莱贞回过神来,挠头道:“对哦,得先买材料。”她盯着天花板想了想,然后郑重宣布,“我是这么想的,材料自己去买,然后再找工人来装。” 江浩然点头。 “不过,”莱贞笑容可掬道:“买材料的事最好你能帮忙一下,毕竟是你设计的,用什么样的材料最能体现效果你最有数,你觉得呢?” 江浩然愣愣的望着她,半晌才道:“看来,你真是做销售的好苗子,够精明。” “过奖,过奖!”莱贞说着,提笔刷刷的在纸上写了个采购计划行程表,然后递给江浩然。 -- 第54页 江浩然审视了一会儿,指着其中的两个日子道:“这两天我肯定没空,你改了吧,前后都行。” 莱贞重新又排了一遍,两人又一次顺利的达成了一致,周末先去买水管,地砖等材料。 周六的建材市场,人头攒动,江浩然在买辅材的店铺前焦急的等莱贞。半个钟头之后,莱贞才气喘吁吁的赶来。 “对不起,对不起,临时有点事。”莱贞一脸歉然。 江浩然皱了下眉,想说她两句,但见莱贞额上微汗,脸因为跑步红红的样子,又有点于心不忍。 他沉着嗓子说了句,“下次注意!” 莱贞乖顺的点头,“一定,一定。” 买辅材相对来说比较顺利,江浩然事先算好了用量,只需要把一下质量关就行了,对于砍价,莱贞是怎么狠怎么来,老板都快变脸色了,江浩然才出来打圆场,好说歹说,最后在双方都基本能接受的基础上把货定了下来。 一出门,江浩然就教育莱贞,“砍价固然重要,也不能乱来,你没看对方快轰咱们了么?” 莱贞翻着白眼道:“不狠点,怎么挤得掉水份呀?”见江浩然脸色不好看,立刻息事宁人,“好了,好了,接下来我有分寸就是了。” 转了几家地砖店,江浩然终于选中了最接近他设计风格的一款,一回身,却不见了莱贞。四下寻找,才见她驻足在店堂的另一角,爱不释手的抚摸着一块浅绿色的砖,啧啧称赞。 “你看漂亮吗?铺在客厅,就象踩在草地上的感觉,一定很棒。”莱贞欣喜的向江浩然推荐。 江浩然蹙起眉,“这个颜色和我设计的风格不相称,铺了会显得很怪异的,你选材料不能光看一个面,要整体考虑才行。” 莱贞不甘心道:“反正是我自己住,我觉得好不就行了。就买这个吧。” 江浩然斩钉截铁道:“不行,既然是我设计的,就得听我的,我可不想砸自己招牌。” “咦?”莱贞也有点生气起来,“不就是个砖嘛,哪有那么严重。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嘛。”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设计。”江浩然乜斜着她道。 莱贞毫不示弱,“是,我是不懂,可我就喜欢这样的,有什么比喜欢更重要吗?” 门口的店主听两人的声音越来越高,不觉踱了过来,笑呵呵道:“小夫妻俩有什么事情好好商量,别为了点小事吵得脸红脖子粗嘛!” 两人闻言,同时噤声,江浩然的脸居然微红了起来。 莱贞嘿嘿干笑了一声道:“那个老板,我们不是夫妻,他是我的设计师。” “哦,哈哈。”店主恍然大悟的笑起来,“看你们两个还挺登对的。” 待老板走了,莱贞拿胳膊肘捅捅江浩然,缓解气氛道:“这个老板真会开玩笑。” 江浩然瓮声瓮气的哼了一声。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就听你的。”最终还是莱贞举手投降。 江浩然却不动,“你要真喜欢这一款,也许……我可以改一下原先的设计。” 莱贞睁大了眼睛看他,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妥协,心里倒是一阵感激,忙道:“不必了,不必了,原先那个其实挺好的,你说得对,还是要整体考虑才行。如果由着我乱挑,估计最后就不堪入目了。” “你确定,不后悔?”江浩然用手指点她。 莱贞笑道:“我的审美层次比较低,只要不是恶俗的那种,一般都能接受。” 江浩然无奈的叹息,真是枉费了自己的一番心血。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急匆匆赶到新房子的楼下,江浩然抱着双臂,虎着脸瞪视她,脚下摆了大大小小十来箱瓷砖和其他杂七杂八的材料。 “对不起,对不起。”莱贞只知一味道歉。 江浩然抬手看了眼表,阴沉着脸道:“这次你又晚了二十五分钟。我真搞不明白,到底是你的房子还是我的房子?” 一想到莱贞死乞白赖的打电话求援,让他死活先过来代收一下货,就有点气不打一处。 莱贞知道多说无益,殷勤的递上一瓶水,这大热天的是有点说不过去。接到送货电话时她正在开一个部门会议,老周牛眼如炬的训着话,莱贞可不敢往枪口上撞,偏偏送货的又不肯妥协,非得踩着这个点,无奈之下才请江浩然出了马。 饮够了水,两人大眼瞪小眼,得想办法把东西搬上去,新家在七楼,虽然有电梯,但从楼外到电梯间还有一段距离呢。 江浩然见莱贞贼贼的注视着他,立刻没好气道:“别指望我,搬运工在那儿。”说着,嘴巴努向小区门口。 正值装修旺季,小区内各项服务一应俱全。 莱贞思量了一下,爽快的一拍手,“好,你先看着东西,我去找人来搬。” 江浩然这才松了口气,目送莱贞走到门口的搬运队。 但见她指手画脚的跟一个貌似队长的人交涉了许久,无论她怎么解释,怎么劝,对方只是摇头,最后,莱贞怒气冲冲的返身回来。江浩然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果然,他听到莱贞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就这么几步路,居然要一百,还说是最低价,这钱也太好赚了,他怎么不说去抢?” 一抬眼,看到江浩然毫不妥协的眼神,知道指望他没戏,于是卯足了劲,拣一箱最小的搬了起来,一口气蹒跚到电梯口,放下,再回来,下一箱。 -- 第55页 江浩然眼看她如此倔强,脸越憋越红,低低咒骂了一声,冲上去夺下她手里的箱子,大踏步的搬去电梯口。 莱贞追在后面哎哎直叫。 江浩然扭头对她吼了一声,“你是欧也妮葛朗台投胎么,这几个钱也省?” 到底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莱贞没敢吼回去,嘟哝了一句,“钱总归是钱嘛,能省一点是一点。” 历经时余,总算磕磕碰碰的把该运上去的都搞妥了。 莱贞讨好的问:“要不,我请你吃晚饭吧?” 江浩然斜了她一眼,“你不是很忙吗?” “今天还好啦,除了刚刚……呵呵。”莱贞好脾气的笑道。 “不用了,我还有事,你要有空,就把工人的事安排一下,别再出什么乱子了。”江浩然边说边摇着头。 待他走到门边,莱贞又叫住了他,“唔,找工人没问题,不过我对施工质量没什么把握,要不然,你做我的监理,经常来看看,如何?”见江浩然沉吟的样子,赶紧又补上一句,“我付你钱嘞!” 江浩然嗤笑道:“我可不象你,财迷一只。”他想了想,道:“看吧,有空我会过来的。” “谢谢!谢谢!”莱贞甜甜的笑着。 那笑容看在江浩然眼里,忽然心中一动,仿佛有花悄然绽放,他不觉看得出了神。 天气逐渐热起来,莱贞的工作和装修都开展得如火如荼,她恨不能把自己辟成两半,两头都不落下,怎奈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江浩然了,厚厚脸皮,在心里无耻的想,反正他时间自由,反正我付他钱,反正他都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做个水电都得花一周,莱贞只能安慰自己,所谓慢工出细活,等着呗。 这天,她跟老周等人正与客户在饭桌上聊得热火朝天,江浩然一连追了几个电话过来,问他什么事也不说,让她赶紧去新房一趟。 莱贞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顿时心急如焚,乘大家都在闲扯之际,硬着头皮跟老周请了半个小时假,火烧火燎的赶了过去。 一进门,发现没一个工人,江浩然一脸怒气的等着她。 “怎么回事?工人呢?”她愕然。 “都被我赶走了。” “为什么?”莱贞瞪起了眼睛。 江浩然把她拎到卫生间,“你自己看看,这种活儿你也能接受么?你到底从哪里找来的人,他们有做水电的资质么?” 卫生间的墙上和地上,槽开得歪歪扭扭,不知从哪里流出来的水湿湿的漫了一地,电线就这么赤裸的嵌在地沟里,江浩然接了那么多生意,见过无数工地,这么恐怖的还是头回见,简直是开玩笑。 莱贞暗松了口气,她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皱眉道:“你就为这事把我揪回来的?” 江浩然难以置信的瞪视她,“你知不知道水电如果做不好,将来会有很大的隐患,你难道想等全部都装修好了,为了隐蔽工程,再把房子拆了重来一遍?” 莱贞不耐的看看手表,她还得立刻赶回去呢,“工人的素质呢可能是差了点,便宜嘛……要不,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得先走,等下了班过来再说啦。” 奔到门口,始终没听见江浩然再发表意见,不由扭头看他,后者面色铁青,她无奈道:“大师,我真的没时间,今天还是谢谢你了,要不你也先回吧。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你走吧,不用管我。”江浩然闷闷道。 莱贞叹了口气,拉开门快步离去。 终于挨到了解放,莱贞立马给江浩然拨了个电话,整个下午都有点心不在焉,她知道江浩然做事顶真,也是为了自己好,只是她实在分身乏术,想想中午对他的态度是有点伤人心。 电话里听不出江浩然的心情,他只告诉莱贞自己还在新房子。 莱贞暗自高兴,以江浩然那清高的脾气,如果真跟自己置起气来,一定转身就走,不会还留在那里的。 空荡荡的屋子里,天色昏暗,唯有卫生间点了一只闪亮的白栉灯,江浩然一手榔头,一手凿子,挥汗如雨的叮咚敲着。 莱贞大叫道:“啊!你怎么在干这种活,快放下,快放下!” 江浩然坚持凿完最后两下,才立起身,把手套脱了,往莱贞怀里一甩,“已经好了。” 莱贞满心愧疚,跟在他屁股后面解释,“我想通了,该花的钱还得花,你不用替我这么省的。” 江浩然来到客厅中央,席地而坐,随手抄起地上的一瓶饮料,大口喝着,欣然道:“我没替你省钱,我的人工起码比你请的那些人要贵3倍,还是折后价。” 莱贞表情一僵,心横了一下,咬紧牙关道:“成,我付!” 掏出纸笔,迅速的做着记录。江浩然见她埋头沉思的样子,不觉挪过去看,“写什么呢?” “我算算到目前为止该付你多少钱。”莱贞咬着笔头答,又将今天的活儿也记录在内。 江浩然大笑起来,莱贞皱眉瞅他,“有什么好笑的。” 笑够了,他才道:“瞧你那肉痛的样子,真是没见过你这么小器的人,算了吧,今天的活儿,你请我吃顿晚饭,咱们就算一笔勾销,如何?” 莱贞仔细打量他的神情,然后也笑,“这可是你说的哦,反正你是老板,也不会在乎这几个小钱的,我……不算占你便宜罢?” -- 第56页 “哼,占都占了,还装傻。”江浩然冷哼着,眼里却漫溢着笑。 关了灯,锁好门,出得楼来,江浩然问:“我们去哪里吃大餐?” 莱贞神秘一笑,“不远,跟我走就行。” 又坐上了江浩然的车,这次他没有肆意的乱飞,十分沉稳,莱贞因此没犯恐车症。 “哈,你倒也是亦正亦邪的一个人,还以为你只会飚车呢。”莱贞心情很好。 江浩然瞥了她一眼,道:“我怕吓着女士。” 莱贞忽然八卦起来,“喂,你们那里那个叫Candy的女孩挺紧张你的,我上次去你店里,她还缠着我问了好一会儿我跟你的关系呢!” “那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我把买瓶子的事告诉她了,那女孩挺好的,很率真。” 江浩然没吭声,不知在想什么。 “她还问我,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秘诀是什么。”莱贞越讲越好笑,“我就告诉她,很简单的两个字:皮厚!呵呵哈。”她乐不可支。 江浩然毫无征兆的忽然问:“你有男朋友么?” “嗯?”莱贞一时转不过脑筋来,想明白了,支吾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心下黯然。 江浩然见她忽然严肃起来,只得讪讪的一笑,没再重提。 这是一条热闹的夜街,大排挡一个接着一个,泊好车,莱贞领江浩然去了她常光顾的那一家,正是晚餐高峰时节,店内坐无虚席,老板显然跟莱贞挺相熟了,热情的把他们引到门外临时搭建的遮阳棚下。 即将进入盛夏,白天的炙热到了晚间还迟迟无法散去,空气中弥漫着的热度,惹得人心烦意乱。 江浩然苦笑道:“最起码也找个有空调的地方罢。”两人早已是汗湿青衫,狼狈不堪。 莱贞不以为然,“这里吃饭热闹,菜的味道也好,价格……” “也便宜,是吧?”江浩然无比顺畅的替她接了下去。 莱贞愣愣的看他,“你……要是不喜欢,咱们换好了。” 江浩然瞧她一脸的难堪,才咧嘴笑道:“算啦,其实,这里也不错。” 正如莱贞所说,饭菜确实可口,也或许,肚子真饿了的人,吃什么都香吧。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辛海舟缓步踱下楼梯,看到了静坐在客厅沙发里的冯逸。他的脚步声令冯逸抬起了头,神情肃穆的望向他。 “真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胆,敢找到我家里来。”辛海舟驻足在冯逸面前,俯首戏谑的说。 冯逸起身,眼神里并没有怯懦,坦然道:“我只想知道晓雪她现在怎么样了?” 海舟后退了几步,坐进一边的沙发,撑着头,闲闲的答:“晓雪是我太太,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不用你操心。” 冯逸微微喘了口粗气,他知道辛海舟一向不容易应付,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见到晓雪,忍着气,继续道:“晓雪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时,情绪很激动,后来我再找她,就一直联络不上了。我很担心她。” 海舟无声的笑笑,“她是不是在电话里说想要杀了我?” 冯逸脸色煞白,默然的看向一边。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海舟平静的说。 冯逸蓦地盯住他,一股凉气嗖的蹿上心头,“你……把她怎么样了?” 海舟冷冷道:“奇怪,明明是她想害我,你却关心起她的安危来。哼,放心,她没死,无论如何,她是我太太,我不会拿她怎么样。” 那天晚上,他象往常一样换了衣服准备出去,却被晓雪拦住了去路,她走近的时候,海舟能清晰的闻到一股酒味。 皱了眉,冷眼看她。 晓雪揪住他胸前的衣衫,眼睛红红的,笑容粹不忍赌,“你,今天又约了哪个狐狸精?”她尖刻的问,声调微颤。 “管好你自己罢。”海舟轻轻推开她,向门口走去。 “站住!”晓雪愤然的叫道,她受够了这种阳奉阴违的生活,白天,她是无比风光的辛太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有的人都敬她三分。到了晚上,却连最普通人家的女子都不如,丈夫天天在外面撕混,从不曾给过她半分怜惜。 是的,晓雪曾经很渴望富足的生活,不用为了五斗米瞧人的脸色,如今,倒是那些曾经明里暗里看过她好戏的人诚惶诚恐的畏惧着她,生怕得罪了她自己遭殃。 可是一旦得到了,晓雪才发现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其实和别人没什么两样,无非是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可以倚靠的丈夫。 她是爱辛海舟的,不然,她不会眼看着海舟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自己的心象被撕裂般的痛。然而,海舟总是将她的感情看成是某种企图,高度戒备着,怕再着了她的道儿,有什么比不被所爱的人信任更悲哀的呢! 海舟嘴角掬着一丝冷笑回过身,不期然看见晓雪的手里多了把水果刀。 “你又想干什么?”他豁然变色。 “别走,行吗?就一晚,陪陪我,行吗?”她几乎是在哀求,眼里的神情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海舟无动于衷的望着她,一脸的嘲弄,犹如在看一出舞台剧。 迟迟等不到回答的晓雪眼里燃烧着疯狂,倏然间将刀横向自己的手腕,“你今天敢踏出去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 -- 第57页 海舟的眼里逐渐起了怒意,他缓缓道:“晓雪,别再拿自己的命当筹码,你威胁得了我一次,绝对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他走近了两步,用轻柔的语气无限讥讽的说:“有种……你就割下去。” 他的声音象魔鬼一般蛊惑了晓雪,所有的血都望头上涌,她终于明白,海舟已经彻底不在乎自己了,他看着她的眼里结满了冰霜,即便此刻她真的死了,也许他只会感到解脱的愉快罢。 他毅然绝然的拔腿要走。 晓雪连哭泣都已经忘却,悲愤包裹在心间,她只想发泄,唯一的方式就是伤害海舟,于是,所有的理智都抛到了一边,她绝望的大叫了一声,象敏捷的猫一样扑了上去。 海舟骇然回头,眼前银光一闪,伴随着厉声的呵斥,他机巧的夺下那把刀,手上还是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滴答的往外冒血,他忍无可忍的将晓雪扇倒在地。 血流在浅色的地毯上,狰狞的形状惊醒了晓雪,她浑身软了下来,匍匐在地上,放声痛哭。海舟愠怒的跨步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颚,恨恨的望着她道:“怎么,你还想杀了我?” 晓雪的脸上布满泪痕,红肿的眼里失却了疯狂,只有无尽的绝望和哀痛,她一味的摇着头,那悲痛欲绝的神态让海舟蓦地心一软,这原本也是个如花的女孩,如今却是一副凋零的形容,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在毁灭谁,早已分解不清。 海舟颓然松了手,高声的叫来侍佣。 侍佣本来一直躲在楼下不敢出面相劝,这样的情形实在频繁,况且这两个人又都极爱面子,所以即使听见了吵闹声,也只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听到海舟的喊声,不得不赶了上来,见到此情此景,不由暗暗心惊,立刻找来药箱,给海舟消毒伤口并包扎。 “你扶她回房罢,好好照看。”海舟夺下药箱,自己处理,一边嘱咐侍佣,语气里充满了倦怠。 晓雪服了药,终于沉沉睡去。 那一晚,海舟没有出去,在自己房里呆坐了整夜,不知这场婚姻该如何收场。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冯逸的口气里有些许乞求。 海舟犹豫良久,终于点头,起身领着他向楼上走去。 推开一扇卧室的门,窗帘紧闭,光线煞是昏暗。冯逸还是一眼看到了躺在床榻的晓雪。 他抑住激动,走上前,轻唤了一声,晓雪仍旧闭着眼。 海舟在他身后道:“她服过药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冯逸仔细的端详晓雪的面容,尖瘦的下巴几近脱形,脸色苍白,病容满面。他又惊又痛。 “怎么会这样?”冯逸嘶哑着嗓音低声问。 海舟走到窗前,漠然道:“医生说她有比较严重的精神抑郁症,有时候还会出现幻觉,不得不靠药物维持。” 冯逸倏地站起来,咬牙切齿道:“这一切都是被你逼的。” 海舟冷冷的看着他激动的神情,惨然一笑,“你跟她真是一样的自私,总以为全世界都亏欠了你们。”他往前进了一步,眼中升起了怒火,“你怎么不问问她,当初她是怎么逼我娶她的?她用死来威胁我!她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 冯逸静默了几秒,目光闪亮的望着海舟道:“辛总,我以前一直很敬重你,觉得你头脑精明,做事果断,是个大智之人,只是,你对晓雪的态度,却让我不懂,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招惹她,既然娶了她,为什么要折磨她?” 海舟凝视着冯逸清澈的眼眸,这个年轻人,他曾经也很欣赏,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仿佛被带进了一个漩涡,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问晓雪。”海舟微闭起眼,“你跟她在一起过,应该了解她的个性,我娶她是为了不让她死,如果她还想要更多,对不起,我给不了,这些她也都明白。” 冯逸无话可说了,原来所有的传闻都是真的,晓雪,一意孤行的飞蛾扑火,她最终到达了彼岸,可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想带她走,可以吗?”冯逸忽然哑声道。 “不行!”海舟断然拒绝,“我丢不起这个人,除非……她不再是我太太。” “她留在你这里,迟早会死的。”冯逸痛心疾首的大声道。 “那也是她命该如此。”海舟的声音冷酷无情。 冯逸惨白着脸,紧紧的握住双拳,克制自己不冲上去揍海舟,他不能这样,武力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越搞越糟,他会想到办法的。 离开之前,海舟在他身后幽幽道:“我允许你经常来看看她,也许……你能劝她离开我。” 冯逸愣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夜幕降临,海舟不想继续留在家中,这沉闷的空气令他几欲窒息。 开了车,在明亮如昼的街灯下漫无目的的游走。 杨辉给他来了电话,邀他去散心,海舟拒绝了,今天,他什么人也不想见,只想静静的一个人呆着。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陷入了一团乱麻? 结婚那天,他木然的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调侃和嘻噱,可是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的追随在莱贞身边。他看着她失魂落魄的从电梯里涌出来,看着她沉默寡言的坐在大厅的一隅。祝酒的时候,她倒掉了自己好意为她斟上的果汁,硬是喝了一盅浓辣的白酒,这一切的一切,已经象刀刻一样深深烙在自己的心上,午夜梦回,心如刀绞。 -- 第58页 唯一能忘却的方式就是更疯狂的沉沦,他选择彻夜不归,游荡在各种娱乐场合,可是一觉醒来,望着身边那张陌生的面孔,却不知身在何处。 海舟知道晓雪跟他一样痛苦,可是即使是同病相怜,他也无法因此而接受她,是晓雪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他不能说高兴看到晓雪现在的样子,但是,内心深处,他无法抑制的厌恶着她,一心想冷落她。 盛夏的夜晚,人潮如涌,三三两两的人们结伴出来乘凉,那份闲情雅致看起来触手可及,却与辛海舟无缘。 他驾车开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耳边是他特意制造的颇为震撼的摇滚乐,触目皆是热闹的人群,可是他依旧觉得无尽的孤寂。 在一条从头至尾铺满大排挡的街道,海舟鬼使神差般的见到了莱贞。他的心头一阵猛跳,骤然刹车,停靠在一片树荫的阴影中,细细的打量她。 莱贞穿着一件细碎花的连衣裙,长长的乌发松松的挽在脑后,看上去清新可人。她的脸上笑容可掬,讲起话来眉飞色舞,时不时的拍一下桌子,如此轻松活泼的样子海舟很少见识,他看得有点痴了,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与她面对面坐着那个人。 一个眉目疏朗的大男孩,含笑边听莱贞讲着话,边吃着东西,莱贞还殷勤的给对方不停的布菜,他注视莱贞的眼神流露出浓浓的情意,让海舟心胸一窒。 他怎么没想到过,莱贞也会碰到别的男人,也会和别的男人相爱,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海舟一旦想到这个念头,顿时感到心头一阵刺痛。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莱贞,总是固执的认为她是他的,即使现在他身不由己,也总有一天会把她找回来。 海舟抓紧了方向盘,他冲动的想上去把莱贞抓回来,可是,理智尚存,他深知自己没有理由那样做,即使他深爱着莱贞。 那么,如果莱贞真的爱上了别人,他该怎么办呢?这样想着,海舟的心头笼罩上了一片阴霾。 他终于看不下去了,阴沉着脸,启动车子,黑色的车身象一只蓄势待发的夜豹悄然的离去。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骄阳似火的下午,多数同事吃罢午饭,在办公室里昏昏欲睡,莱贞跟领导打了声招呼,准备开溜。乘着销售淡季,她想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即将竣工的房子身上。 老周的确是个开明的经理,知道劳逸结合的道理,二话没说,挥挥手让莱贞走了。 江浩然正与几个工人交待细节,莱贞没敢打扰,只一味拿欣喜的眼神打量渐具雏形的装潢。 经过前面的水电,瓦工和木工之后,现在已经进入粉刷阶段,墙粉刚刚抹好,只待干了之后就可以上漆了。此时的室内,一片净白,地砖上铺满了报纸,有江浩然照看着,莱贞省心不少。 经历了恐怖水电事件后,莱贞终于妥协,所有的施工人员都由江浩然挑选,人工方面其实也没有贵太多,可质量却是真的提高了几个档次,最起码,她再也不会上着班被硬拖回来解决这样那样的麻烦了。 “江工,那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两天后再过来上漆。”包工头很恭敬的说。 江浩然点头放行。 几个工人跟着包工头离开了。 莱贞这才笑眯眯的走到江浩然身边,打趣道:“江工,这活儿干得真不错。” 江浩然拿了一把奇特的尺在房间里不知丈量着什么,听莱贞这么说,不觉嗔道:“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过来帮一下忙。” 莱贞乖乖的上前当帮工,一边问:“这是做什么的?” 量完了,江浩然在纸上做着记录,边漫不经心道:“找平,铺地板时要用的。” 莱贞做了个鬼脸,听了也不懂。 “去客厅把房间的图纸拿过来。”江浩然头也不抬的审视着数据,吩咐莱贞。 莱贞走了出去,在进门处的地上找到江浩然收文件的大夹子,一张张的翻着。里面是好几户房子的设计图纸。 她翻了一会儿,有点不耐的大声问:“哪一张呀?” “右下角标注了小区名称的。”江浩然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哦。”莱贞只好接着往下翻,总算找到了,将图纸从夹子上取下来,抽得有点急,图纸全散了,莱贞暗吐了下舌头,赶紧理了,待要再夹回去,手指翻动间,无意之中瞟到一张纸上的内容,不觉愣住了。忍不住轻轻取出那张纸,仔细的端详。 这是一副素描,画面很简洁,一个长发的女孩子淡淡的微笑着,眼神中带了一丝狡黠,莱贞怎么看怎么觉得面熟。 江浩然见莱贞取张图纸都这么不利索,气哼哼的立起身,走了出来。 “跟你说找小区名就行了,你怎么……” 话说了一半就噎住了,见莱贞正神情怪异的凝视自己的佳作,江浩然顿时涨红了脸,冲上去把画夺了下来,粗声粗气道:“谁让你乱翻的。” 莱贞傻傻的看着他,半晌才小心的问:“你画的……不会是我罢?” 江浩然也不看她,胡乱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生硬道:“谁说画的是你,真会臭美。” 莱贞暗松了口气,干笑两声道:“那就好,嘿嘿。” 可是经过了这个小插曲,江浩然再也不象先前那样神色自然的对莱贞呼来喝去了。 -- 第59页 把该登记的数据都抄好,江浩然说:“暂时也没什么可做的了,你也可以休息两天,我一会儿还有事,得先走了。” 莱贞起身送他到门外,等电梯时,两人都默默无声,完全失去了平常拌嘴时的热闹。 “如果我说那张……”江浩然忽然扭过头来,干涩的对莱贞道,话没讲完,电梯门却开了。 莱贞不由分说,推他进去,“快走吧,一会儿被搬运的人霸占住了,又得爬楼梯了。” 江浩然徒然的张了张嘴,门很快合上,莱贞的脸消失了,他不由叹了口气,暗恼自己怎么也会怯场。 莱贞在电梯口静立了会儿,摇摇头,返身进门。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相信江浩然会对自己有意,看得出来,他是那种追求完美的人,自己跟他的要求差得离谱,刚才的这一切,纯粹是误会罢了。 时至今日,莱贞对感情的事已经不抱幻想,在这方面,她接二连三的受挫,已经失去了相信爱情的勇气,唯一的指望就是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把身边的人看护好。 但她毕竟年轻,心里又怎能不起波澜。 带着一点莫名的心烦,莱贞无心做其他,又不想回公司,看看时间,才三点多,想想还是回家吧,难得她也有这么早回去的时候,只怕易天见了会兴奋得大呼小叫。 到了家门口,隐隐的听见里面有欢声笑语,隐约还夹杂着一个男音,顿时纳闷不已,也没按门铃,直接掏了钥匙开门。 屋子里,辛海舟和张婶正逗着易天,乐成一团。 海舟来看易天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只有面对着孩子的时候,他才能真正的开怀大笑。当然,每次来之前都会和张婶通个气,避开莱贞。 此刻,突然见到闯进来的莱贞满脸的惊异和愤然,心里也不由一沉,立刻站起身来。 “妈妈,妈妈!”易天果然十分高兴的扑上来。 莱贞没有理会,只是恨恨的盯着辛海舟,恼怒的余光也波及了张婶。 张婶心里也有点慌,从来没见过莱贞这样敌意的表情,讪讪的想说点什么,海舟早已越过她,走到莱贞面前,柔声道:“这事要怪就怪我,跟张婶无关。” 莱贞瞪视着他,心里仿佛炸开了一般,怒声喝问:“谁允许你进来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海舟努力的挤出一个笑,想缓解一下气氛,“我一直挺喜欢易天的,所以来看看他……” “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莱贞气急败坏的嚷着,仍是不解气,猛地发狠推了海舟一把。 海舟没提防她会动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张婶慌忙上去扶他。 “莱贞,你也别……辛总他没恶意的。”张婶终于忍不住说。 “你们都不是好东西!”莱贞冲着他们大叫,心里满是受骗的屈辱,不争气的泪水哗的决堤而下。 海舟眉心紧锁,走了过去,一把抓起莱贞的手,将她硬拉进沙发,“我们好好谈谈。” 莱贞挣扎着往后让,嘴里叫着,“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这混乱的场面让张婶有点难堪,她怕吓着易天,赶紧抱了孩子出去避难。 海舟用力将莱贞固定在沙发上,半跪在她面前,低吼了一声:“你冷静点行吗?” 莱贞倏地安静了下来,手仍被海舟牢牢的捉着,她望着海舟焦虑的脸,既熟悉又陌生。 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 海舟渐渐松开了莱贞,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被自己用力过度扭得已然红肿的手腕,疼惜的问:“痛吗?” 莱贞将头别向一边,并不理睬。 海舟缓缓道:“我承认,我确实经常背着你来看易天,因为我知道……易天也是我的骨肉。” 莱贞如遭五雷轰顶,蓦地转头看他,眼里满是震惊和恐慌。 海舟见她一副受惊吓的模样,忍不住探手搂住她,“你放心,我不是来和你抢孩子的,我只是太想念你们,只有看到他的时候,我才觉得还有希望……莱贞,你等我,我迟早会给你们幸福。” 莱贞渐渐的握紧了拳头,怒气盖过了惊惧,她霍然起身,眼中燃烧着火焰,厉声道:“辛海舟,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给我们幸福。我告诉你,易天姓宋,他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我一个人的。” 说完,她大步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海舟坐在沙发里,久久未动,等他终于站起来,走向她时,莱贞听到他说:“你对我这么决绝,是因为那个姓江的设计师吗?” 莱贞心头咚的一声,犹如被人捶了一下,不相信的看向海舟,他的脸上布满了阴霾。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决定着事态发展的方向,他无微不至的关爱她,让她不知不觉的陷了进去,然后他毫无征兆的和别人结婚,而她只能躲在角落独自咀嚼苦涩。 此刻,她忽然很想刺痛他,于是昂了头,傲然道:“是又怎样?你有资格管我么?” 海舟的脸上掠过一丝黯然,但下一刻,莱贞的肩就被他捉住了,整个人被按到了墙上,他注视莱贞的目光深不见底,惹她心头一阵慌乱。 “如果他知道你和我有一个孩子,你猜他还会对你有兴趣么?”海舟悠然的问。 望着他一脸的笃定,莱贞气极了,“即使我跟他没有结果,我也不会就此接受你,况且我早就说过,孩子是我的,跟你毫无关系。” -- 第60页 “那么,你敢带易天跟我去做个DNA吗?”海舟含笑问道。 莱贞顿时哑然。 “莱贞,你永远都是这样,任性,固执,又没有城府。”海舟说着,忍不住伸了一只手爱怜的抚弄莱贞额前的几缕头发。 莱贞用手挡住他,眼神恢复了冰冷。 海舟不以为意,轻轻的将头靠了过去,“记住,你永远都只属于我。” 莱贞在他的唇即将贴上来时,奋力挣脱了他的怀抱,喘息着道:“你休想。” 海舟凝望着她,将手插进裤袋,想了会儿,轻轻笑了起来。 “莱贞,你逃不掉的,你生下了易天,注定会跟我纠缠一生一世。”他抛下这句话,终于步出门去。 莱贞象被下了魔咒一般动弹不得,良久,才疯了似的冲下楼去寻找易天和张婶。 面对莱贞的愤怒,张婶没有太多的辩解,仿佛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 “从今天起,我不再需要你了。”莱贞断然道。 张婶没有表现出慌乱,很冷静的坐在亭子的木凳上,手里依然抱着易天。 “莱贞,我不清楚你和辛总之间发生的事情,我只是觉得辛总不是个坏人,他对你很有心,对易天也很疼爱……” 莱贞怒不可遏的打断她:“他是别人的丈夫,对我再好,又有什么意义,我不想要这种模糊不清的生活。” 张婶语重心长,“我并没有劝你要怎么样。但是对于孩子,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倒不是说我非得赖着不走,但毕竟照看了易天这么长时间,也有了感情,你再去找一个,不见得对他有多好。”说着,下意识的搂紧了易天。 莱贞看着紧紧偎住张婶的易天,很明显,他对张婶的依赖由甚过自己。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她在张婶旁边坐下,有太多的事她没有能力左右,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就此屈服。 “我会尽快给他找一个全托的幼儿园。”莱贞有力的说,她下定了决心,不容张婶有半点置疑。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也许是天热的缘故,福利院给莱贞打电话说,奶奶的身体不是太好。莱贞因此烦恼不已。通常夏天都是老人最容易发生危险的时候,气候炎热,根本无法在室外活动,可在空调间呆久了,空气不流通,也很容易造成身体不适。 本来周六和江浩然约好去买灯具的,莱贞到底放心不下奶奶,想带易天去看看她,也好让她高兴高兴。 江浩然说既然莱贞没空,他一个人去也是一样的,反正莱贞对他的选择已经没什么异议,莱贞当然乐得不操这份心,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自从那天的尴尬之后,两人居然客气了许多,莱贞也再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的跟他开玩笑了,他提的很多意见莱贞都无条件的采纳,这倒让江浩然觉得别扭起来,相形之下,他更习惯那个大大咧咧跟自己称兄道弟的莱贞。 江浩然虽然交游甚广,却不善言辞,尤其对于喜欢的女孩,更不知该如何表达,也不懂要怎样哄女孩子。但是,有些话如果不说,也许永远都无法更进一步,所以他默默的等待着,等彻底完工的那一天,他必定会让莱贞明白自己的心意。 早上八点多钟,莱贞抱着易天出门了,此时的太阳虽然没有正午那样热烈,也够晒的,她给易天戴了顶帽子遮阳,小家伙把它当成了玩具,一会儿脱,一会儿戴,不亦乐乎。 车子在福利院附近停了下来。莱贞将易天放在地上,搀着他的手一起走。江浩然的电话又积极的打过来。莱贞只得择了个树荫,站定了接听。 “莱贞,我昨天想到其实客厅的灯不用买那种水钻的,好看是好看,以后估计难打理,我想你也不是那种勤快的人,”说着,他自娱自乐的笑起来,接着道:“就给你挑个吸顶灯吧,怎么样?” 莱贞笑道:“你决定就好啦,你的眼光,我绝对放心。” 江浩然又闲扯了几句,易天开始不耐烦起来,扯着莱贞的衣角闹,莱贞心不在焉的听江浩然絮叨着,终于乘他喘息之际,歉然的打了声招呼,迅速收线。 莱贞抱起易天,快步向福利院走去。 她没有料到,江浩然就在离她十米开外的地方象木雕一样注视着她。 一早就赶着去买灯的江浩然心情很好,边开车边哼着歌,脑子里想着各种灯的造型,然后他忽然想起了那一茬,忍不住停下车,给莱贞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到底她是房主,改变主意的话最好让她知道一下。 起初他并不知道莱贞在附近,他依稀听到电话里传来孩子喊妈妈的声音,异常清晰,正奇怪的想问,莱贞已经挂断了电话。他悻悻的发动了车子,一抬眼,却看到不远处的树荫下,莱贞抱起孩子匆匆远去的背影。 天气的炎热完全无法阻止江浩然身上泛起的阵阵凉意,他无法想象,活泼可爱的莱贞居然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那孩子看起来已经有两三岁的样子了,这么说,莱贞很早就……可是,他为什么从没见过莱贞的丈夫?甚至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江浩然无法冷静的去思考这些蹊跷的问题,他感到的是一种被欺骗了的愤怒,当他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孩子有感觉的时候,却发现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回事。即使她没有结婚,或者已经离婚,江浩然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接受她,他可以忍受莱贞的胡搅蛮缠,可以无视莱贞极差的审美眼光,可是,他能接受她有个孩子的事实吗? -- 第61页 他猛然踩下油门,车子飞也似的的飙了出去,一如他此刻狂乱的心境…… 莱贞在福利院呆了整个上午,因为易天下午还要睡觉,于是只能回家。看得出来,奶奶因为易天的到来,心情已然有所好转。 “经常来看看奶奶哦,老人虽然不能说话,心里可门儿清着呢。”慈祥的护士顾阿姨悄悄的嘱咐莱贞。 莱贞拼命点头。 下午,莱贞给江浩然打了几个电话,那家伙不知道在搞什么,一直不接听。莱贞以为他在忙,也没太在意。 一直到傍晚时分,都没等到他的回电,莱贞心里起了疑窦,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 把易天交给新找的保姆,她匆匆的去了新房子,无论如何,他买了东西,总要放过去的。 新房子里空无一人,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新漆味。房间的地板已经铺好,光洁的能照出人的倒影。 莱贞脱了鞋,在房间里等了会儿,没有空调,只有一只老旧的风扇,轰隆隆的鼓着风,驱散掉些许炎热,饶是如此,莱贞还是蒸出了一身汗。 莱贞恼火起来,这江浩然怎么这么莫名其妙,人间蒸发了不成? 她再次拨电话,一声一声的响,还是不接。 不等了,莱贞准备直接杀到店里去,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令她欣慰的是,江浩然果然在店里。 Candy见到莱贞,早已象老朋友般相熟,将她拉到一边,悄然道:“Jason今天在外面一定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我们有事找他,跟吃了枪药似的火爆,真是太反常了。” 莱贞笑道:“没那么严重罢,要不,是给哪个卖家坑了?” Candy摇头,“总之,你也小心点就是了。” 莱贞嘴上道:“我有什么可小心的,我是客户嘞。”心里终究有点忐忑。 敲了门,里面没动静,莱贞径直推门进去。 江浩然仰天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睡着了似的。 莱贞走过去,却见他大睁着眼睛,瞪视着天花板。 “喂,江工,遇到什么事情了,这么沮丧?”莱贞轻轻推他,笑着问。 江浩然霍的坐了起来,冷冰冰道:“谁让你进来的?” 莱贞一愣,他的神情仿佛又回到很久以前他们头一次碰面时的样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于是收起嬉皮笑脸,正色的说话。 “你为什么一天之内变化这么大,上午还高高兴兴的说去买灯,下午就跟不认识似的,到底怎么回事?” 江浩然牙齿咬得格格响,“这话我该问你,你身上究竟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莱贞益发糊涂,皱眉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得罪你了吗?” “好!我就明说,”江浩然忽然不敢看她,“你为什么会有个孩子?” 莱贞心头一阵猛跳,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可是即使知道了他的困惑,她也不打算解释什么,无论生意的立场,还是朋友的立场,她都没有义务需要向江浩然解释。 江浩然见莱贞无语,以为她心虚了,不觉回过头来盯着她问:“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莱贞嗤笑起来,反问他,“我为什么要解释?我是找你来装修的,没人规定客户资料里要对家庭成员的来历做解释吧?” 江浩然闻言,脸红一阵,白一阵,愤然起身走到窗边,喘起了粗气。 莱贞叹息一声,走到他身后,幽幽的说:“没错,我是未婚妈妈,如果你觉得帮助我这样的人有辱你的清高,我不强求。” 江浩然骤然转身,怒视着她,愤懑道:“宋莱贞,我没见过比你更愚蠢的女人。”说毕,走到门口,哗的打开门,把趴在门上偷听的Candy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江浩然顾不得训斥她,厉声道:“把宋莱贞的合同给我找出来。” Candy立刻照办。 江浩然在合同上刷刷涂了几笔,用力甩到莱贞面前,“我正式通知你,我们的契约取消。因为是我方提出的,作为赔偿,你可以不必支付应该支付的各项费用。好了,你签个字就你可以走了。” 莱贞默默的拾起合同,浏览了一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然后拔笔签上大名,递回给江浩然,他不接,倒是Candy立刻接了过去,苦着脸望向莱贞。 莱贞压住心底的难过,对江浩然说了声再见,低头走了出去。 她难过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江浩然确实对她很好,看得出来,她伤害了他,虽然她是无意的。 江浩然见莱贞没有任何辩驳,签了字就离开了,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跌进了沙发,他本意不是这样的,他希望听到莱贞解释,哪怕是半句,那样至少表明她是在乎自己的。 第二天,莱贞自己跑了趟全市最大的灯具市场,据说这里的品种最齐全,价格也最实惠。让她独自挑选的话,价格始终是第一位的。 在绚丽的灯海中逛到头晕,耳边此起彼伏各大商家天花乱坠的介绍。她实在缺乏辨识的火眼金睛,最终随便找了一家,砍了半天价,一举将所有需要的灯拿下。 找了个运输车,相帮着把灯具挪到车上,卖主一再热心的说:“有问题尽管来。” 莱贞回应的笑着,这样遥远的路途,如此麻烦的运输,只要能将就,打死她都不想再来了。 -- 第62页 下午找了个电工过来安装。 师傅逐一拆开灯具盒,唉声叹气不绝于耳。 莱贞暗暗心惊,问师傅:“能用么?” 电工师傅点着她道:“你呀,在灯具市场买的罢?上当了,对方卖给你的都是三无产品,你看看,做工劣质不说,材料也省得离谱,我装是可以给你装,不过能用多久就不好说了。” “那怎么办呢?”莱贞心情一下子很低落。 师傅想了想道:“最好是去正规店里买,价格是高了点,毕竟有保障。” 莱贞前思后想,终于还是同意了师傅的建议,重新去买,结果一个客厅的灯就几乎抵了她在灯具市场所有灯的总和。 对着散落在客厅处的伪劣产品,莱贞懊恼不已,还得再找时间去退货,不知对方还认不认。越想越心烦,忍不住走上去,提起一个盒子,走到门外,狠狠摔了下去,啨啉哐啷一阵响后,心情终于舒畅了一点。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胡律师终于合上了文案,清了清嗓子,作最后的总结。 “简而言之,在这种情况下,你是可以提出离婚的,只要能拿到你太太精神有问题的证明,我想……这并不算难事罢。” 辛海舟手撑着前额,陷入了沉思,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悦。 “辛总,需要我……”胡律师身子略向前倾,探问的口气。 辛海舟终于抬起了头,摆了下手,“暂时不用,让我……再好好想想。” 胡律师沉吟了一下,点头,没有再废话,这种敏感的问题,他作为辛海舟的私人律师,还是少发表意见为好,万一当事人只是一时冲动,事后又复合了,自己倒平白无故当了回奸人。 胡律师走后,海舟依旧深陷矛盾,无法裁夺。 都说人心象一座大千世界,里面布满了错综复杂的沟渠,永远也无法做到泾渭分明。一如此刻的辛海舟,终于有可能摆脱晓雪了,可是,在这关头,他却犹豫起来。 无法想象,一旦提出离婚,晓雪会有怎样的反应,会变得更疯狂,还是再去自杀?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不是海舟所期望的。 海舟可以肆意的在外面放浪形骸,说起来,那顶多是生意人为形势所迫而为。可是如果事情牵扯了家庭,就完全是两码事了。他不是那种无所顾忌的人,作为一个企业的领导者,更不想因为私人事件搞到满城风雨,影响公司一贯良好的声誉。而远在南方陪伴在父亲身边的那个女人和她的家里也正虎视耽耽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次应邀回去看望父亲,其实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用意是父亲的妻子想介入内地的公司,她的算盘打得精明,也很长久,只要自己能在公司里站稳脚跟,那么她的一双儿女将会有更好的前程。 海舟以无比强硬的姿态断然拒绝。他不是傻子,岂能看不透其中的用意。 父亲老了,年轻的时候过于沉迷于工作,用健康换取了一个小小的王国,此刻,对他来说,家人是重要的,但维持他来之不易的企业更是至高无上的,不管身边的人有多么反感,海舟终究是他的儿子,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父亲最终妥协了,海舟捍卫住了自己的地位。然而,危险时刻存在着,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不管怎样低调处理,离婚必定会引起不小的震动。当然,顾忌身份和企业形象对海舟来说只是原因之一,也或许,在内心深处,他对晓雪痛恨之余,还是残存了一丝歉疚,不管她以前怎样,或将来如何,毕竟是因为自己,一个好端端的女孩走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如果当初他拒绝了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是否那样,每个人都会完好的生存下来? 可是,这世界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就是如果,你也永远无法重新再来,即使给你机会重头开始,你又怎知未来如何?只有走过了,才会了解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海舟心存了侥幸,希望能找到一个更稳妥的方式,来解决面临的困境。 辛家,正是掌灯时分,翁晓雪靠着软软的垫子坐在餐桌前,此时的她,异常平静,目光柔和的望着为她跑前跑后的冯逸。 冯逸小心的从一只暖锅里盛出一小碗粥,微笑的走到她身边。 “我自己来罢。”晓雪感激的接过,一勺一勺慢慢的舀着吃。 冯逸坐在她对面,温和的注视着她。 晓雪早已不去上班,整日闷在家里,精神每况愈下。只要有空,冯逸都会过来陪她,下了班或是周末,他用自己的执着感化着晓雪,从不说强烈的话语去刺激她,严格控制着她的服药量,坚持让她做一些轻柔的运动,比如散步。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晓雪逐渐有了起色,原本苍白的脸上也开始有了些许红晕,只是神情时常会显得落寞。 每次过来,冯逸几乎都碰不到辛海舟,不知他是一贯如此还是故意所为。其实,对冯逸来说,见到了也无所谓,他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唯一的希望是能让晓雪尽快正常起来。 清醒时候的晓雪还是很好相处的,她会对冯逸说的一些逗她的笑话作出适当的反应,有时聊一些以前的事情,眼神里也会流露出怀念,令冯逸几乎以为那个纯真的晓雪又回来了。 可是,她偶尔产生的幻象和恍惚时所说的胡言乱语刺激着冯逸,让他不得不心痛的承认,晓雪并未真正康复。 -- 第63页 用过了晚餐,冯逸陪晓雪出门在小区里散散步。 冯逸是个相当内敛的人,晓雪话也不多,两个人默默无声的走着,享受这难得的一刻清闲。 走了会儿,晓雪不胜体力,便道:“我想坐一会儿。” 两人找了花间的一张长椅坐下。 晓雪头微微的向后仰着,眯起了眼睛,长期的服药,让她原本就不健硕的身体越发虚弱。 “冯逸,其实你没有必要老来看我照顾我的。”晓雪忽然幽幽的说。 冯逸望着她倦怠的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晓雪睁开眼睛,如水的眼眸投向冯逸,让他有被淹没的感觉。 “我欠你,实在太多了。”她说着,忍不住轻叹一声。 冯逸心头一悸,无声的笑笑,“没什么欠不欠的,我们即使做不成情侣,也还是朋友。” “你实在是太好了,”晓雪的语气带了丝悲凉的感慨,“有时候我以为自己输掉了全世界,可是一想到有生之年遇到了你,心里才算有所安慰。” 冯逸默不做声。 “你,是不是看我,也觉得象个疯子?”晓雪出其不意的问。 冯逸一惊,正色的望着她,轻语道:“怎么会?别乱想,你只是身子有点弱而已。” “哼,不用骗我,我心里清楚得很。”晓雪仰望天空,黑色的夜幕下,点点繁星格外闪亮。 “以前,看到那些为情所困的人,我都会禁不住在心里嘲笑他们,笑他们痴傻。可是,有朝一日,自己也介入了,才发现原来这种事情根本由不了自己。” 冯逸静静的听着,不敢有半分干扰,晓雪难得象今天这样敞开心扉,如果有心结,讲出来总是比闷着好。 “知道宋莱贞现在怎么样吗?”晓雪忽然发问。 冯逸微愣,支吾着,不知怎样答合适,含糊其词道:“不清楚,没怎么联系过,应该……还行吧。” 晓雪似笑非笑的闭起眼睛,陷入了回忆,“记得以前我跟她住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吵架,那时候还有岚岚和汪寒,每次我们一闹别扭,她们两个就来当和事老。说心里话,我很嫉妒莱贞,虽然她长得没我漂亮,人也有点傻傻的,可是身边总会围着一圈人,快乐的跟她说个没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缘罢。那正是我所缺乏的。所以,我看她总是不顺眼,什么事都想跟她对着干。渐渐的,居然成了一种习惯。” “后来,我听说她因为怀孕的丑闻离开了公司,我承认,自己当时心里高兴极了,原来人见人爱的宋莱贞也会做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 冯逸抿住嘴,低下了头,女孩子之间会有怎样的倾轧,他不了解,对于莱贞,他感到的是歉然。 晓雪微笑着问:“是不是很奇怪,我提了这么多关于宋莱贞的事?” 冯逸确实不解。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走到今天,全是托了莱贞的福。” 冯逸豁然变色,猛的抬头望着她。 晓雪依旧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慢慢的诉说:“辛海舟自始至终爱的都是她,他想娶的也是她,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失败。”她的眼里渐渐又燃起了激情,“在这场爱情里,我也全身心的付出了。为什么到头来离开的那个必须是我?如果海舟爱上的是别人,我会服输,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宋莱贞?” 晓雪的语气低了下去,目光飘向很远,神情逐渐错乱。冯逸抑制住满心的惊愕,紧握着晓雪的手,一再的唤她,“晓雪,你还好吗?晓雪……” 晓雪仿佛荡漾在梦中,迷惘的望向冯逸,看到他关切的面容,听到他焦急的呼唤,终于清醒了一些。她回握了一下冯逸,苍白的一笑,“别担心,我没事。” 冯逸暗舒了口气,不想再继续下去,“我们回去吧。” 晓雪坐着不动,摇摇头,“我还没说完,冯逸,再陪我坐会儿吧。” 冯逸无奈,只得依她。 又安静了会儿,晓雪忽然噗哧一声笑起来,道:“世上的事儿,真是难说得很,象麻绳一样缠绕不清。你看,我爱海舟,海舟爱的是宋莱贞,而宋莱贞爱的是你,你呢,又……”说到这里,晓雪歉然的对冯逸笑笑。 “象不象绕口令?每个人都在追逐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似乎这样才能爱得更加淋漓尽致。” 冯逸无声的叹息,晓雪何尝说得不是呢,原来她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做不到罢了。 “冯逸,我累了。”晓雪轻叹了一声。 冯逸赶紧要扶她起来,“我们进去吧。” “不,”晓雪凝视他的眼睛无比清亮,“我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了。我太累了,我……愿意离开海舟。”有一滴清泪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滴在冯逸的手上,晶莹透亮。 冯逸深吸了口气,紧紧的把晓雪搂在怀中,激动无比。这一刻,他怀里的晓雪柔弱无骨,温顺的贴在他炙热的胸膛上,一如找到家的孩子。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最后一批家具终于在秋日的某个下午隆重的进了场。 莱贞手忙脚乱的指挥送货的工人如何摆放,又要留心别擦伤雪白的墙壁,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折腾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把家具挪到了位。工人意意思思的向莱贞暗示要点辛苦费,莱贞懒得再烦,掏出些零票一人给了些。 -- 第64页 装修也能教人成长,要将数不清的琐碎活儿协调好,要关注大大小小的细节,再有耐心,再有冲劲的一个人,到最后也会身不由己的变宽容的。 又花了近半个小时,才清理完纸板箱和安装家具时遗留的垃圾。 莱贞躺倒在沙发上,再也无力动弹。 心里却饱涨着满满欢乐,她终于把一个家给撑起来了,想象着奶奶住进来时的模样,她会有怎样的欣喜,这样的心情令莱贞又有了振作的力量。 她爬了起来,思量着今天是不是就住这里了,易天已经被她送进了幼儿园的全托班,周五才用去接。她和张婶也算好聚好散,毕竟张婶给她的帮助是无人可替代的,如果不是因为辛海舟…… 算了,不想了。她走到阳台上,吹吹风,秋天的傍晚,虽然还残存着暑气,毕竟不似盛夏时那样凶猛了,淡淡的风拂过面庞,温柔而惬意。 满耳的机械声此起彼伏,装修的时间不一致,所以早装好的家庭要想住进来就必须忍得了四面八方的噪音。 莱贞摇摇头,看来要接奶奶住新房还得等一段,不然天天听着叽叽嘎嘎锯木头的声音以及开地槽的电锤声,任谁都会崩溃。 低头望了一眼楼下,小区里人气颇足,三三两两的施工人员扛着材料来回晃荡。 一辆黑色的吉普停靠在临时泊车处,那再熟悉不过的车身让莱贞心头蓦地一撞,没错,是江浩然的车。 他怎么会来?莱贞无法不猜测,难道,是来找自己的?可是江浩然并不知道她今天会过来。况且,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那么绝情的话都说了,怎么可能再回头。 也许,他在这小区里还有别的客户,只是碰巧罢,莱贞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好笑。 莱贞定定的望着那车,有点出神。 许久,客厅里忽然传来响动,莱贞诧异的探身进去,却见江浩然手里拎着钥匙站在客厅中央打量。 “你……”莱贞睁大了眼睛。 江浩然没料到莱贞居然也在,一时表情尴尬,轻咳了一声,将手里的钥匙递给莱贞。 “我……来还你钥匙,那天忘了交给你。”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莱贞顺手接过,心里却忍不住想笑,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还钥匙又从何说起。指了指沙发,“坐吧,新到的货,还热乎着呢。” 江浩然挑了下眉,被莱贞的俏皮所感染,顿时也放缓了表情,随意坐了下来,目光却忙着考察已经竣工的室内。 因为他的“半途而废”,眼下的装潢格调跟自己的设想已经大相径庭,无论颜色的搭配还是家具的选择,都让他想皱眉。 莱贞在屋里淘了一圈,然后坐到他斜对过的小沙发里,很遗憾的摊了下手,“真抱歉,最后一瓶水已经在十分钟前被我喝光了。” 江浩然摇摇头,抿了下薄唇,斟酌着道:“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那天我的态度确实很恶劣。” 莱贞宽容的一笑,“怎么会,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如果没有你的鼎立相助,我不会这么顺利的把房子装好。” 想起了什么,伸手把包包拿过来,从里面小心的取出一沓钱,递给江浩然,“这个是我欠你的,一直准备着,但老没空去找你。”其实是一直不敢去,生怕热脸贴了冷屁股。 江浩然一把推了回去,“我说了,不用收的。” 莱贞嗔责,“这怎么行,已经占了你很多便宜了,包括那只瓶子,老这样,我成什么了。” 江浩然神色一黯,但就是固执的不去接,莱贞无奈,只得轻轻搁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沉默了一会儿,江浩然才抬头望着莱贞,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很认真的问:“你能告诉我……关于孩子的事么?” 莱贞闻言,面色有些僵硬。 江浩然见她为难,便又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爱孩子的父亲吗?” 莱贞低下了头,她该怎么回答呢,自己当时的处境和心情,都是江浩然所不能理解的。虽然他们两个身世相近,可家境差异又是如此之大。他没有父母,但至亲的叔叔却能凭借优厚的家底依旧给予他富足的生活,他根本不可能想象莱贞在那种贫困和难堪的的生活中挣扎时所拥有的绝望心情。况且,莱贞对辛海舟,从最初的陌生到后来的相近,连她自己都对这段感情说不清,道不明。 江浩然见她迟迟不回答,脸上竟然是凄清之色,不觉喟然叹息,原来坚强的莱贞也有如此软弱的一面。 “你大概并不爱他罢?”江浩然希冀的目光凝视着莱贞,“否则,为什么没跟他在一起呢?也或许,他不能给你幸福……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活得这么辛苦。” 莱贞的心里暖意一涌,只因为江浩然那最后一句话。 “我跟他,没有可能。”莱贞终于抬起头来,回应了一句。 江浩然的眼睛亮了一下,“那么,你跟我呢?” 莱贞怔住了,良久,微微摇头,“你可以找到一个比我好很多的,我不适合你。” 江浩然神情略显激动,“适不适合,我最有发言权,你不是我,怎么能轻易下判决。” “我没想过要跟你……”她嗫嚅道。 莱贞确实一点这方面的心思都没有,自打认识江浩然开始,她就始终当他是个冷面好人,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不可否认,江浩然是个非常不错的男人,帅气,有活力,心地善良,跟他在一起,自己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可如果说要跟他发展恋情,莱贞实在没这个信心。对于不可能的事,她从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即使他再迷人,她一早就已经在心头掐灭了火苗的根源,根本无从燃起。 -- 第65页 江浩然坦言道:“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他自嘲的笑了一下,“你根本不是我理想中的女孩,或者说,我从小到大见识过的女孩子里压根没有你这样的,嘴巴不停,办事毛糙,却很执着,认定的事就一追到底。老实说,我对你完全没有设防……等到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你一点一点的潜移默化的沁入我的心里。” 江浩然本来以为自己说这些话会很羞赧,可是一旦开了口,却倾诉得如此顺畅和动情。 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对莱贞做过如此直白的表达,她不知所措的微红了脸,眼神闪烁,不知该看向何处。 “说实话,发现你有了孩子之后,我确实很生气,甚至不想再见到你,可是,感情的事又怎能说放就放呢。我忍住内心的渴望,不去找你,以为可以就此忘却,想不到,你却老是出现在我面前,做事的时候如此,甚至梦里还会被你打扰。”江浩然叹息了一声,“碰到过那么多女孩,居然会栽在你的手里,想想都觉得没道理。” 莱贞听他如此叙述,想笑又笑不出。 “我想明白了,既然让我遇到了你,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他脸上出现了一个绝然的表情,望着莱贞的目光坚定而沉稳,“不管你以前有过怎样的经历,只要……你的未来属于我,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的目光如此清和温暖,还有他那些表白和此刻专注真诚的表情,无一不深深感动了莱贞,可是当真正的阳光灿烂的洒向她时,她却觉得卑微和犹豫。 江浩然见莱贞还是一副迟疑的表情,不觉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莱贞,要对我有信心,好么?” “……我对自己没信心。”莱贞终于艰难的回答。 “为什么?”江浩然拧起了眉,“你不喜欢我么?” “我……我不知道。”莱贞心跳得厉害。 “那么,你总不至于讨厌我罢?” 莱贞连忙摇头。 “那就好,我们为什么不试试呢?即使你现在不喜欢我,相信有一天也会对我有感觉的。”他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 莱贞挣扎了一下,却没有脱开他的手,心虚的抵抗,“如果我一直都不喜欢你呢,那对你岂不是很不公平。” 江浩然平静道:“爱情不是物品买卖,没什么公平可言,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在一起,至于你会怎么样,我相信你自己会有所决定,但是,无论如何,只有开始了才可能会有结果,对么。” 莱贞几乎要把持不住了,她实在无法拒绝这么优秀的一个男孩。在她踏入社会的这几年,她遭受了太多的创伤,咬着牙挺过一关又一关,可是,谁能说她不渴望真挚的爱情呢。 “你……能容我考虑一下吗?”莱贞终于松了口,咬着唇矛盾的问。 江浩然笑了,“可以,不过时间别太久,我会等得心急。” 莱贞终于又坐进了江浩然的车,他一路小心的把她送回了家。 打开车门,待要出去,手却被江浩然抓住,莱贞讶然的回头。 “莱贞。”江浩然低低的叫了一声,满目的柔情,让她一时目眩神迷,“我等着你。” 莱贞胡乱点了点头,匆匆下车,落荒而去。 江浩然注视她慌乱的背影,忍不住明朗的笑出声,原来他也会这样坚决的去追女孩子,原来莱贞其实早已动心。 那天晚上,莱贞失眠了。她反复的问自己,我可以和江浩然在一起吗? 心里有个声音大声的说:“为什么不可以,你未嫁,他未婚。” 可是,另外有个声音冷冷的说:“宋莱贞,你别忘了孩子的父亲,还有,江浩然果真能接受这个孩子么?” 她辗转反侧,几欲疯狂。 天亮时分,才沉沉睡去。 七点钟,闹钟准时炸响,莱贞挣扎着爬起,到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镜子里映照出一张洁白的面孔,一双乌黑的大眼深深嵌在眼窝,她眨了眨眼,对面的自己也如法炮制,莱贞媚笑了一下,总是奔波忙碌着,她几乎忘了自己其实也还年轻呢。 打起精神,换上通勤装,稍做修整,走出门去的莱贞,依旧英姿飒爽,风采照人,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莱贞在秋季的晨光中有节奏的行走,脚步轻盈而有弹性,她感到了身上的活力,忽然对自己起了深深的怜惜。 也许,她是该有一份全新的生活,藉此摆脱过去压在心上的重重阴影…… 在公司门口,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莱贞握在手里,看到屏上出现“江浩然”的字样,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早,江工!”她格外清脆的打趣。 江浩然未语先笑,这是他熟悉的那个莱贞,“早,我……有点等不及,想问问你考虑的结果。” 莱贞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好了,我们两个也许不一定合适……” 江浩然心一紧,干涩的抢过话,“你难道就不能……” “但是,”莱贞轻轻的接下去道:“我愿意尝试。” 江浩然大大松了口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毫不掩饰激动,“莱贞,真是……太好了。晚上,我去接你。” 莱贞欣然的走进公司,做这个决定原来并不难,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表完态后的自己全无忐忑,她第一次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 第66页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临近下班,老周拖着莱贞絮絮叨叨的交待工作,莱贞心神不宁的听着,眼角总是去瞟他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钟。 如此明显的心不在焉,终于把老周惹毛了。 “莱贞,好好坐着。”领导一发威,莱贞即刻惊醒过来,讪讪的坐下。 “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听呀。”莱贞扁了扁嘴,谁不知道老周是出了名的废话连篇王,完全是做销售做出来的职业病。 老周盯着自己的爱将,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呀,不要以为凭着自己的小聪明,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现在这个行业竞争激烈着呢。你要多用心学习才行。” 莱贞只得频频点头。 “家里房子都装修完了?”老周见她态度良好,终于缓和了语气。 “是呃是呃,还得多谢领导的支持。”莱贞很会见风使舵。 老周白了她一眼,“行了,行了,别拍马屁,要有事,就先走吧,别误了正事就行。” 莱贞立刻蹦了起来,点头哈腰的一通谢,飞快冲了出去。 江浩然跟他的车早已等候在外面,见莱贞出来,他微笑着跳下车,替她开了门。 上了车,两人面面相觑,忽然傻笑不止。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都有点不适应。 “先去哪里?”莱贞止了笑,切入正题。 “唔,总是先要填饱肚子。”江浩然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吃好吃的去。” 江浩然带她去的是个海鲜酒店,几样时令菜都是直接点了鲜货立刻拿去厨房现做的。 转了一圈,都是江浩然在点,莱贞咋舌,“好贵哦。” 点完了,江浩然拖着莱贞坐回位子,慢慢的品茶等候。 “喂,虽然你是老板,也不能太铺张哦。”莱贞对他扬着下巴告诫。 江浩然笑道:“怎么,还没当上老板娘,就已经管起我的经济来啦。” 一句话,让莱贞闹了个大红脸,赶紧低头喝茶。 江浩然欣赏着她的窘态,好一会儿,才道:“放心罢,我平时很俭省的,只是怎么说也是咱们第一次约会,不能太将就吧。” 莱贞顾左右而言其他,一会儿看看桌上的牌子,一会儿瞅瞅来宾。 “不知道人家是怎么谈恋爱的?”江浩然忽然撑着面颊含笑自语。 谈恋爱,莱贞在心里细细的品味着这三个字,再看看面前坐着的江浩然,有点恍然若梦,她居然也会正大光明的谈起恋爱来。只是,这样美好的光景,到底能维持多久,她一点把握都没有,事情好像顺利的有点令人惊诧,可越是没有阻隔,越是让她不安,就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江浩然自顾自的说了半天,才发现莱贞压根没在听,他伸过去一只手掌,在她面前晃了两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莱贞醒悟过来,强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用力甩甩头,把所有烦恼都抛到脑后,没有人能预测未来,能抓住眼前的快乐就是幸福,现实逼着莱贞有了这样的感悟。 一顿饭吃下来,天已经全黑了,两人不再拘泥于应该怎样才算恋人的困扰,恢复了从前谈笑自若的关系,那样的方式才是最适合他们的,也是最惬意的。 考虑到明天还要早起上班,莱贞想就此回家了,最起码,老周今天布置的几件事得乘晚上赶出来,明天给他个交待。 江浩然想着反正来日方长,也就依了。才一天的光景,分手时居然有点依依不舍。 下了车,莱贞催他也早点回去。江浩然点头,可是并没马上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莱贞笑着摇头,刚转身待走,江浩然却叫住了她。 “又怎么了?”莱贞无奈的问,真没想到这个大男人也很婆妈。 江浩然转身下车,径自走到莱贞跟前,猛地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干什么呀?”莱贞脸上一片绯红,挣扎着扭动身子。 “我想起来,还少了一个程序。”江浩然赫然低头,温热的唇飞快的袭上莱贞的。 莱贞一阵晕眩,头被他轻轻托着,唇上的热度引起她阵阵的战栗,她终于没再躲避,慢慢的将手绕住了江浩然的脖子。 缠绵了许久,江浩然终于松开了她,莱贞张开迷蒙的眼睛,感到从未有过的甜蜜。 “但愿你今晚做个好梦。”江浩然皓齿一笑,重新钻进了车里。 目送江浩然的车子远去,莱贞笑意盎然,她偷偷的摸了摸自己柔软的唇,那上面炙热的感觉犹在。 莱贞沿着林荫走了几步,满心还在回味。折身往楼门里走,身后却传来一声叫唤。 “莱贞!” 莱贞一个激灵,顿时僵住了身体,停顿了几秒,才转了过来。 辛海舟缓缓的向她走近,他的车就在三米开外的树下泊着,也就是说,刚才和江浩然的那一幕已经被他尽收眼底了。 莱贞目光摇曳着扫了他一眼,脸色煞白,奇怪为什么自己居然象做了亏心事似的不敢坦然面对他。 辛海舟的脸上看不出异样,这更让莱贞觉得没底,她不相信他什么也没看见。 “这么晚了,找我有事?”不得不开口,开口了,莱贞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 海舟抬头望了一眼楼上,“我等了你很久,不请我上去坐坐?” -- 第67页 莱贞舔了下唇,艰涩道:“太晚了,你上去不方便,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海舟凝望着她,最终只能苦笑两声,手缓缓伸进口袋,掏出一个锦盒,递给莱贞。 莱贞蹙起了眉,“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莱贞接过,手轻轻一掰,一枚晶莹剔透的钻戒在昏黄的街灯下光彩熠熠,她愕然抬头望向海舟。 “喜欢么?这枚戒指我买了很久了。”海舟双手插进裤袋,俯首望向莱贞,脸上有一抹浅笑,“本来两年前就打算给你的。”他想到那个异常昏暗的傍晚,仿佛就在眼前,那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和疼痛,“可惜,出了点意外……直到今天,才能够给你。” “我,不明白……”莱贞喃喃自语。 海舟伸出双手,轻扶着她的肩,有力的说:“莱贞,我说过要给你幸福,我绝不食言。” 海舟定定的望住她,无比清晰的说道:“晓雪答应离婚了。” 当冯逸告诉辛海舟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心里豁然开朗,深感自己的隐忍终于没有白费,他很少佩服和感激别人,那一刻,他由衷的对冯逸说了声谢谢。 “暂时,先别急着办手续,等晓雪稳定一段再说,行吗?”冯逸并不象他那么乐观。 “没问题,我等你的消息。”海舟心情很好,没有太在意,能有这样和平的结果,他已经万幸。 莱贞整个呆住了。她的眼前满是晓雪向她宣布结婚消息时候的得意,她相信晓雪是爱辛海舟的,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海舟,居然选择自杀,换作莱贞,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莱贞曾经妒忌过晓雪,可是也不过是那么一瞬,她的生活永远容不得自己在漫无边际的幻想中停留太久,她有太多的事要操心,无暇顾忌其他。后来,时间长了,莱贞也习惯了晓雪嫁给海舟这样一个事实。 现在,从海舟的嘴里得知,他们两个要离婚了,莱贞感觉不到高兴,只有一阵阵的沉重,是她害得他们要分开么?还是海舟为了孩子?尽管自己过得不甚顺利,她没想到过要破坏别人的家庭。 面对着海舟,她觉得唯一说得出口的就是劝解,“怎么会这样呢?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不合。” 海舟淡淡道:“我跟晓雪的事并不完全是因为你,我娶她实在是迫不得已。” 他这样的语气令莱贞心生反感,声音也硬了几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毕竟她是你的妻子,你娶了她,就要对她负责。” 她的反应让海舟意外,也有些不悦,“不要对我说教,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莱贞的脑子混乱了起来,她拼命的晃头,为什么总是在她下了一个决定之后,事情就会起变化,为什么她总是要在两难中作出抉择。 她相信辛海舟是真诚的,此刻的心里也不是没有感动,可是有些东西,在正确的时间给和错误的时间给,结果完全两样。 莱贞早已下定了决心,再也不要为眼前的这个男人伤心哭泣,她为他痛苦了两年,已经够了。 她终于抬起了头,目光正视着海舟,静静的说道:“辛总,我很感激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我的帮助,可是,你要明白,不是你说让我走我就得走,你说让我留我就留……” “莱贞,我从来没有耍弄你的意思,”海舟急道:“一旦离婚,我会立刻娶你,你还不相信我么?” 莱贞摇着头,将手里的戒指坚决的递了回去,“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莱贞在艰难的岁月里体会最深的两个字是责任,当年,她因为失意,毫无责任的把自己交给了海舟,甚至生下了易天,走到今天,她不得不痛苦的承认,有些路在一开始就已经错了,她不得不为自己轻率的决定一点一点的付着代价。 海舟也许真的爱她,可是爱情,如果没有责任感的依托,也只会苍白无力。无可否认,她对海舟,总是缺乏安全感。 海舟盯着她的眼里开始泛起陌生,一直以来,莱贞总是有意无意的依赖着他,即使她对自己无礼,也是因为他有负于她。甚至她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他也可以劝解自己,莱贞不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他愿意原谅她。他相信,只要自己告诉她这个消息,莱贞一定会迷途知返,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眼前的莱贞,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不再哭泣,没有哀怨,目光平和中还透着一丝犀利,无一不向他显示着莱贞的成熟,她不再是那个总是不顾首尾,有点逆来顺受的莱贞了。 海舟意识到自己在莱贞身上的影响力在渐渐消退,这让他感到愤懑和无奈。 “莱贞,不要这么匆忙的拒绝,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海舟忍耐着说。 莱贞的手没有缩回去,定定的望着海舟,满眼的坚定。 海舟死死瞪视着她,眼中升起怒意,从来没有女人拒绝过他,即便有,他也不会在乎,可是,对他说不的女人绝对不可以是莱贞,他那么深爱着她。 两人在萧瑟的秋风中肃然对立,无声的较量,几乎定格成黑夜中的一副雕像。 但是,凡事都得有个了断,莱贞的态度如此坚决,海舟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最后,他放开了莱贞。 “那个姓江的真值得你这么做?”海舟收起了痛苦的表情,神色倨傲而疏离,口气里满是阴冷。 -- 第68页 莱贞没有畏惧,迎视着他,镇定的说:“这与他无关,我早就说过,即使没有他,我也不会接受你,你是有家庭的人,应该懂得珍惜。” “好,随你。”海舟突然微笑起来,却有些狰狞,“你想跟谁在一起都行,只要把易天给我,我没意见。” 莱贞的脸倏然变白,她忘记了,孩子是他的筹码。 海舟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的承让和忍受是有底线的,一旦确定莱贞不再属意于他,海舟就是一个危险的对手。 莱贞强压住心里的不安,冷然道:“这绝不可能。” 海舟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点点头,“希望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海舟的车载着他疾驰而去。 莱贞目送他远去的尘嚣,禁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夜凉如水,可是再冷也敌不过她此刻的心。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江浩然手里拿着一部玩具汽车,竭尽全力的逗弄易天。 小家伙长得越来越俊气,乌黑的眼珠子骨溜溜的转着,好奇的注视着这个陌生的大人,目光中还带着一丝警惕。 “叫我声叔叔,就把它给你。”江浩然依旧笑着说,这已经是他第N次重复同一个要求了。 易天死活不开金口,但对他手里的汽车,还是流露出了垂涎之意。江浩然无奈的注视着这个小子,以后估计还有很长的时间要面对他,所以尽管他一向对小孩没感觉,但还是得耐心的跟他培养感情。 莱贞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个小挎包,拍拍易天的头,“我们要走啦。” 今天说好了带江浩然去见奶奶。 江浩然已是一头汗,最终无奈投降,玩具汽车立刻被易天缴获,迫不及待的玩耍起来。 莱贞就手抱起易天,跨出了门。 “我来抱。”江浩然殷勤的抢过孩子。 莱贞笑笑,没跟他客气。易天看在汽车的份上,遂不作挣扎。 三个人坐进了吉普车,江浩然发动车子,很快出了小区。 “妈妈,这个轮子掉了。”易天皱着眉向莱贞嘟哝。 莱贞把汽车接过来,安装了几下,没成功,叹气道:“你可真是个拆匠。” 江浩然望着前面,笑道:“别急,一会儿下了车,叔叔帮你修。” 易天闻听,看看妈妈,莱贞道:“嗯,叔叔肯定能帮你修好,你叫他一声嘛。” “……叔叔。”虽然老大不愿意,但毕竟还是叫了,江浩然心情大好。 开了一半,他似乎有点心神不宁,时不时的向两边的反光镜张望,莱贞注意到了,奇怪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江浩然疑惑着,但终于还是说道:“好像……后面有辆车老跟着我们,从小区出来就开始了。” 莱贞大惊,慌忙扭头去看,后面车流如水,并无异常。 江浩然想不到莱贞会如此慌张,笑着安慰道:“大白天,不会有事的,也许是我看错了呢。” 莱贞又仔细的审查,确实没有见到辛海舟的车,才稍稍心定,但终究不安,紧紧的搂着易天,生怕一松手,孩子就会不见似的。 福利院里,温馨依旧,顾阿姨见到莱贞就笑眯眯的陪了过去。 奶奶依旧躺在床上,神智却很清醒,莱贞走到她跟前,把易天放在床上,逗着他跟奶奶说话。易天到底是个孩子,像个玩偶似的被摆弄了一会儿,就不耐烦起来,扭着身子要下床。莱贞只得放他下去。三岁的男孩正是调皮的时候,哪里坐得住,爬上爬下不说,不过五分钟,就已经打破了靠窗桌子上的一个水瓶,幸亏江浩然眼疾手快把他及时拎了过来,否则热水泼到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莱贞训斥了他几句,顾阿姨见状,抱起易天道:“真是个小捣蛋!你们聊罢,我带他到别处逛逛,省得他调皮。” 莱贞十分犹豫,自从上次和海舟翻脸之后,她一直不安定,有点草木皆兵起来,所以早上江浩然随意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大惊失色。但想想在福利院这么安全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事,况且,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老这么疑神疑鬼的也不是办法。这样想着,便没再坚持,只是叮嘱:“不要走远。” 易天一离开房间,立刻就清净了许多。 莱贞凑到奶奶面前,跟她介绍,“奶奶,今天我带了个人来看你,他叫江浩然。” 江浩然也探近了身子,大声的喊:“奶奶好。” 奶奶的头似乎点了一下,她的眼中有多么欣悦,莱贞终于不再一个人了。 “奶奶,小江对我很好。我们以后会常常来看你的。”莱贞趴在奶奶床边道,眼里水汪汪的,居然有点娇羞。 江浩然拼命点着头,望向莱贞的目光充满了爱怜。 “我们的新家还要再吹吹风,散散味儿,等下个月底吧,我们就能搬进去了。”莱贞甜甜的笑着,这是最令她自豪的事。 奶奶静静的听着,莱贞相信她跟自己一样开心。 安祥的病房里,莱贞的声音在缓缓的诉说着对未来的憧憬,江浩然时而补充两句,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深秋的下午,每个人的心里都淌过安逸的幸福…… 顾阿姨忽然惊惶失措的闯了进来。 “莱贞!”她的口气仿佛世界末日。 莱贞和江浩然同时回头看她,易天没有出现,莱贞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 第69页 “刚才,有几个……几个男人忽然闯过来,强行把,把易天带,带走了。”顾阿姨结结巴巴的说。 回忆刚才在草坪上那突如其来的一幕,易天象撒欢的小鸟一样直冲向门口,顾阿姨在他后面笑嘻嘻的追着,眼看他就要出大门口了,她才加快了步伐上前。 可是,忽然斜刺里冲出来两个男人,轻而易举的一把将易天抱起,塞进了身后的一辆汽车。不过两分钟的时间,仿佛早已预谋好了似的,做得干净利索,等她回过神来时,车子已经开走了。简直太恐怖了! 莱贞的脑子被炸得四分五裂,可是身上却象冻住了似的动弹不得,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江浩然迅速拿起手机,“报警吧。”他想起刚才跟踪自己的车子,确实有问题,真后悔自己大意了。 莱贞猛的一把按住他的手,煞白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镇定,“不用,我知道是谁。” “谁?”江浩然惊愕的停住了手。 莱贞不答,急匆匆的往外跑,江浩然紧跟了上去,谁也没注意躺在床上的奶奶呼吸渐促的异样。 奔到草坪,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莱贞喘着气,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颤抖的搜索那个号码,然后接通。 “喂。”辛海舟的声音平稳的响起。 “是你把易天带走的?”莱贞抑住愤怒,沉声问。 “是。”海舟十分干脆。 “你究竟想干什么?”莱贞大声的质问,胸口有火在燃烧。 “他是我儿子,当然应该回到我身边。”海舟平静道,“如果你想找他,就过来跟我谈。” “……”莱贞几乎无语。 “好,说吧,你在哪里?”她嘶哑着问。 海舟轻轻一笑,“我会派车去接你。记住,我只想看到你一个人来。” 放下电话,江浩然一脸憋闷的盯住她。 “为什么不报警?” “我会处理好的。”莱贞喃喃道。 “我不认为这种事你有能力处理得了,这是绑架!”江浩然几乎是低吼,他搞不懂莱贞怎么这么愚钝,重新掏出手机要拨。 莱贞双手死死的握住他,眼神里居然充满了哀求,“别报警,他不会伤害孩子的,求你了。” “为什么?”江浩然疑窦顿生。 “他……是易天的爸爸。” 江浩然惊呆了,他何等聪明,瞧这光景,也明白了八九分,于是,更不放心了。 “莱贞,你别去!”他紧紧抓住莱贞的手。 “我非去不可。”莱贞的口气不容置疑。 “那我陪你去。”对江浩然来说,放莱贞单独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他没见过辛海舟,但是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必与好人无缘。 莱贞摇头,“不,这件事因我而起,只有我去才能解决。”她不相信海舟会伤害她,这是她对海舟残存的信任。 莱贞用力回握着江浩然的手,勇气又渐渐的凝聚回身上。 一辆小车一刻钟后停在了福利院的门口,下来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走到莱贞面前,确认一下:“是宋莱贞小姐吗?” 莱贞点头。 “上车吧。”没有多少废话,一切果然是早已预计好的。 莱贞深深的看了江浩然一眼,给了他一个勇敢的微笑,转身上了车。 她的手骤然从江浩然手里抽离,余温还在,人已消失。 江浩然失神片刻,不知听从她的安排到底对还是不对,一咬牙,他飞快的找到自己的车,偷偷的跟了过去…… 莱贞坐在车里,忽然镇静了下来,该来的迟早要来,躲也躲不掉。她看向窗外,但觉道路越开越偏,约一个小时后,驶入近山的一座小镇,这里应该就是整个城市最豪华的别墅专区了。 经过短暂的验证,小区保安迅速放行。车子缓缓进入别墅群。 下了车,莱贞无心观赏周围的景致,随着带路的两个男人走到一栋别墅的门口。 戴墨镜的男人对着监视器说了两句,门才开启。辛海舟就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端坐着。 看见莱贞,海舟扬起了微笑。 莱贞走到他面前,不带一丝表情。 海舟向她挥了下手,“坐罢。觉得这里怎么样?我的……世外桃源。” “孩子呢?”莱贞并不接他的茬,冷冷的问。 “莱贞,你为什么这么不信任我,难道我会害他吗?” “你知不知道,今天你这么做是违法的?” 海舟仰头轻笑,“莱贞,你太天真了,居然用这样的理由来挑战我。算了,还是谈点更实际的吧。” “你究竟想怎么样?” 海舟不急,站起身来,“我带你参观一下?” 莱贞忍住气,平静的说:“辛海舟,我今天来不是听你废话的。你有什么要求,最好直接一点。” 海舟耸耸肩,脸上多了一丝冷俊,“易天在楼上,你不想去看看?” 莱贞倏地站了起来,跟在海舟的身后,上了雕花的旋转楼梯。 楼上并排有好几间房,但每间房门都紧紧闭着,莱贞有点心焦起来。 海舟来到顶头的一间,轻轻把门半开,也不松手,头向莱贞点了一下。莱贞扑过去,看到房间的中央,易天在一堆玩具的海洋里玩得津津有味,乐不思蜀。一个保姆在旁边陪着。 -- 第70页 莱贞直觉得要往里走,海舟伸手拦住了她。 “易……”莱贞没来得及叫出声,嘴巴已经被海舟用手掩住。 莱贞怒视着海舟,后者的眼里尽是冰冷和陌生。 “你疯了!”莱贞口齿不清的呵斥着。 海舟单手将门关上,然后用力把莱贞钳制着进了隔壁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脸上怒意盎然,“是,我是疯了,那也是被你逼的。我辛辛苦苦的熬了这么久,以为终于可以和你们团圆,你一句话就粉碎了一切可能。” 他的脸上再度出现痛苦的表情,莱贞的心忽然迷失。 手机毫无征召的响了起来,莱贞翻出来,正准备接听,却被海舟一把抢了过去。他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提示,脸上出现了高深莫测的笑,“又是他,追得可真紧。” “给我。”莱贞意欲抢回。 海舟冷冷瞥了她一眼,一下子摁断。 莱贞急道:“你不给我接,他会报警的。” “你认为我会怕么?”海舟轻蔑的盯着她问,没有十成的把握,他不会贸然行动。 莱贞气起来,“那么,明天早上你的行为上报纸头条,你也不会在乎?” 海舟的表情明显凝滞了一下,他记得那个江浩然好像跟报社有关联,即使他提防再紧,也难免百密一疏,犹豫片刻,还是把手机给了莱贞。 莱贞走到窗边,急切的接通江浩然。 “莱贞!”江浩然紧张的在那一头喊,“见到孩子了么?” “嗯,他好好的,放心。” “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 “那为什么还不出来?他……为难你了?” “不,没,他要的只是孩子,我得好好跟他谈。”莱贞压低了嗓子,不得不撒谎,因为怕江浩然担心。 “莱贞,我实在不放心,我就在这附近,不然,我进来找你。” 莱贞一惊,冲口而出,“不要!”她看到海舟正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立刻又低声道:“你要是介入,只会让事情更糟,相信我,我会尽快处理完回去找你的。” 江浩然听到她不大的声音却如此坚稳,一时默然。 “先这样吧。”莱贞匆匆的说着,要收线了。 “莱贞!”江浩然又叫,顿一下,低沉的嗓音异常郑重,“我爱你!” 莱贞的眼泪忽的一下涌了出来,她的心彻底的被感动湮没,虽然是在这样的困境下,但他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她更加坚定。 “谢谢!谢谢!”莱贞努力忍住呜咽,挂断了电话。 海舟及时把电话收走,审视着莱贞的表情,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 莱贞用手胡乱的抹掉眼泪,“要怎么样,你才能把易天还给我?”她不再倔强,口气近乎央求。 她无助的样子令海舟几乎心软,可是一想到她这样委曲求全,只是为了离开自己,去找另一个男人,海舟的心里满是嫉妒和憎恨。 他缓缓的将脸逼近莱贞,一字一句道:“易天必须留下,至于你,我不强求。如果你舍不得易天,那么,”他笑着道:“就只能留在我身边。” 他吃定了莱贞不会抛下孩子不管,所以敢这样笃定的要挟。 他错过了第一次,绝对不愿意再错过第二次,哪怕他现在的手段并不见得光明正大。背水一战,只为求得一个结果。 莱贞凝视着他有点扭曲的脸,哪里还有半分儒雅的影子。她没想到,自己曾经那么心仪的一个人居然会变成眼前这副尊容,他的闲定呢?他的沉稳呢?亦或是她从来就不曾真正认识过海舟。 海舟终于放开了莱贞,冷冷道:“你现在还有机会选择,如果我用法律的手段将易天正式收回,我敢担保,这辈子你休想再见到他。” 他走到门边又道:“好好想想罢,什么时候有了决定,什么时候给你自由。” 他毅然决然的跨出门去,同时锁上了门。 莱贞跌坐在房间的地毯上,呆若木鸡。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望着窗外迤逦的景致被夕阳金色的余晖涂抹得如诗如画,莱贞恍如梦中。此刻的她心乱如麻,感觉自己象在走钢丝,稍一失衡,就有可能掉进万丈深渊。 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想象,一贯温文尔雅的辛海舟可以接受晓雪的以死相逼,却不能容忍莱贞的“背叛”,这大概就是人性最自私的一面罢。 海舟曾经那样骄傲和笃定,以为万事均在掌握,谁知到头来,最不可掌控的因素会是莱贞,她没有留在原地静静的等他,这是他怎么样也无法接受的。 莱贞的手中缺乏谈判的资本,她茫然若失,不知这样的坚持到底有无意义,她爱海舟吗?当局者迷,她已经思索不清。 可是外面,还有一个人在默默的支持她,等着她,莱贞怎能轻易辜负。江浩然带给她的世界没有阴暗和悲伤,只有阳光,虽然平淡,但那样的温馨是莱贞更为渴望的,她的生活中从来都不缺乏惊涛骇浪,唯有一份恬静如此难得。 莱贞的内心挣扎了良久,终于渐趋平静,心里的轮廓逐渐清晰,她越来越了解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她无法就此屈服。 可是,如此的僵持解决不了问题,莱贞深知此时的辛海舟已经走入死胡同,一味硬顶只会更加激怒他,也许暂时妥协一下更有利,眼下最重要的是设法安全的带易天离开这里。 -- 第71页 莱贞冲到门边,双手紧握,一阵乱擂,稍顷,门开了,海舟站在她面前,面色僵硬的注视着她。 莱贞喘匀了呼吸,仰头道:“我想通了,愿意留下。” 惊讶片刻,海舟的眼里开始凝聚喜色,莱贞到底还是放不下他的,温柔的神情又回到他脸上。 “莱贞!”他激动的唤了一声,直觉的跨上一步,想搂住她,莱贞轻轻一闪,脸上有厌弃的表情稍纵即逝,海舟一愣,幸福来得太快,原来是假的。 心凉了一凉,到底没有发作,莱贞也是要强,瞬间放下姿态求和,需要适应,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内心却并未顺畅。 “我想去见易天。”莱贞要求。 海舟没有反对,侧身放行,然后走在她身后,如果她是曲意逢迎,他很有兴趣看看莱贞会有怎样的策略。 易天看到妈妈自然高兴,全然不觉大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息,兴高采烈的给莱贞介绍着面前的新玩意儿。 海舟低下身,抚了一下易天的头,“叫爸爸。” 易天张口便道:“爸爸。” 莱贞胸口一窒,易天的这声叫唤没有丝毫勉强,仿佛训练有素,可是也无虚假,他跟海舟到底是血脉相通的亲父子,海舟眼中的疼爱犹如给他的周身圈了一层淡淡的光环,撇开复杂的纠缠,莱贞由衷的承认,此时的他看起来的确像个慈爱的父亲。 保姆识趣的退出了房间,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三个,真正的一家三口。 莱贞满心酸楚,因为意识到眼前的温馨不能长久。人生不是玩游戏,失败了,推倒重新再来。经历过,才知道所踏出去的每一步更要小心,谨慎。 莱贞分不清楚自己对海舟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但她还懂得该怎样去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有人轻轻扣门,海舟扭头说了句,“进来。” 一个侍佣低声道:“辛先生,晚餐准备好了。” 海舟点头,对莱贞道:“你一定饿了罢,我们先去用餐。” 旋即抱起易天,让他坐在自己肩上,扛着孩子,一路有说有笑的下了楼。莱贞只得尾随其后。 默默的吃着饭,海舟居然频频的给她夹菜,“你现在瘦得很,要多吃点。”一副自家人的模样。 莱贞勉强的回应着,心里却在盘算该如何脱身。 “这间别墅是我两年前购置的,原来打算和你……算了,不提也罢。”海舟缓缓道,“总之,从今往后,我们可以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了。” 莱贞面上虽笑着,神情却很恍惚。 易天照例把饭吃得天一半,地一半。沾着米粒的小脸来回看着莱贞和海舟,时不时咧嘴笑笑。在他的印象里,这两个人对自己都很好,但是几乎不同时出现在他面前,这样坐着一起吃饭的场面,他倒是头回遇见,分外新鲜和高兴。 一顿饭吃得有点怪异,两人各怀心事。 饭毕,天色已黑。易天雷打不动的要看动画片,莱贞巴不得的领着他进了楼上的儿童房,进了房间,顺势将房门锁死,暗暗舒了口气。 辛海舟独自坐在楼下的客厅,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侍佣已经将饭菜撤下,桌上纤尘不染,收拾得太干净,连适才的两个人也瞬间消失了。 海舟冷眼望着莱贞疏远的态度和匆匆回避的模样,忍不住握紧了双拳,果然,果然她是迫不得已才屈从的。她连和自己多聊一会儿都吝惜,这哪里还象从前的模样。 海舟发出阵阵的冷笑,自己真是失败,好人没做成,连坏人都做不像。 电视里放着很吸引孩子眼球的机器猫,易天全神贯注的看着,莱贞虽然眼睛也盯着电视机, 思绪却漂去了老远。 不知道现在江浩然在哪里,他没有贸然闯进来,可见还是尊重莱贞的,否则,莱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盘桓了。眼下想跟他通个气都不行,手机还在海舟那里呢。 莱贞走到窗边,向外望了一下,没有什么逃跑的希望,即使自己跳得下去,黑灯瞎火的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这里离市区极远,况且还有易天。 想到易天,莱贞朝孩子瞟了一眼,他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被剧情所拴住,一心一意的等着多拉A梦的新法宝。莱贞轻叹了一声,安慰自己,还好,至少目前易天还在自己身边。 明天,明天总会想到办法出去的,海舟没理由总关着自己,再说,他也总要去公司的罢。等他平静了,再好好跟他谈谈。也许,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动画片结束后,莱贞坚决的关闭了电视,她一向不主张小孩多看电视。 陪着易天在地上玩了会儿玩具,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莱贞带他进浴室洗澡。 莱贞没有带任何衣物过来,也没想到会在外面过夜。 房间里有个衣柜,莱贞试探着打开,不觉一愣,里面有好多孩子的衣物,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想必是海舟安排的。她随手抽出一套,甩在外面,然后看看有没自己可穿的。 从头翻到尾,仅有两件白大褂一样的浴袍,莱贞对穿无所谓,也懒得多想,顺手取出来一件。拎着易天进了小隔间。 两人站在花洒下轮番的洗着。易天很享受在花洒下沐浴,就象淋雨的感觉,可是妈妈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在雨里逗留的,此刻,他咯咯的笑着,竟还调皮的拿水去泼莱贞,莱贞也被他逗乐了,边佯装生气的骂着他“坏小子”,边拿手去咯吱他。惹得易天躲闪不及,哈哈大笑。 -- 第72页 湿热的水汽笼罩住了沐浴间,连浴镜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莱贞蓦然抬头,忍不住伸手去擦拭,这是她一直的习惯,潜意识里,她总是害怕模糊不清的东西。 镜面上的水被胡乱的抹开了,一道道的水痕顺着自己的轨迹往下划,莱贞看到了镜子里不甚清晰的自己,嘴角的笑容如此灿烂,可眼里却写满了忧郁,她怔住了。 耳边还有易天的笑声,这没心没肺的孩子,永远不知愁为何物。 眼泪莫名的流了下来,屏也屏不住,莱贞浑身颤抖着蹲了下来,放声恸哭,暖暖的水线细细密密的洒到她身上,带来一阵阵的热流,可是温暖不了她的心。 易天惶惑不已,试探的轻轻推推母亲,“妈妈,妈妈。” 莱贞毫无反应,兀自沉浸在哭泣中,三岁半的孩子哪里懂得该如何去安慰大人,僵持了一会儿,终于也哭了起来。 他的哭声惊动了莱贞,她渐渐的收住眼泪,抹了一把脸,然后去抚慰易天。 “傻瓜,你哭什么?”莱贞对他笑了一下。 易天先是委屈不已,可是见到莱贞笑起来,他也搞糊涂了,唯一的想法是妈妈很奇怪。 又稍做清理,莱贞才替两人擦净身子,换上干净的睡衣,抱着易天上了床。 初秋的晚上,还是挺凉的,莱贞不习惯睡空调间,幸好橱柜里有很齐全的床上用品,她抽了一条薄被出来,替易天盖上。 两人蜷缩在床上,易天在莱贞老套的故事里渐渐睡去,呼吸均匀。 莱贞的脑子充斥着各种思维,犹如棉絮般累赘而没有条理,虽然很累,却无心入眠,执意的要理清思绪,却是徒劳。 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想着眼前的困境,想着辛海舟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反应,想着江浩然,然后又无可避免的想到了奶奶。 “奶奶!”莱贞惊觉过来,她真的是混乱了,居然到现在才想起奶奶。 易天失踪的消息是顾阿姨在奶奶房间里宣布的,奶奶应该也听到了,她虽然不能说,可是心里一定也会焦急,易天是奶奶的心肝。 奶奶根本不清楚辛海舟的事,她完全可能理解为易天是被绑架或拐卖了。天哪!到现在还没有把易天的消息告诉她,不知道她会怎么样,会不会…… 莱贞不敢往下想,她必须设法给福利院打个电话。心急如焚的下了床,却又愣在那里,瞧瞧自己这一身装扮,实在私密得可以,又是深更半夜的,去找辛海舟要手机,会不会发生什么额外的状况?莱贞脸有点烧。 仔细在脑海里搜索这栋房子里有什么地方会有电话?客厅应该有,这么晚了,辛海舟也应该回房歇着了吧。 她蹑手蹑脚的来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寂静无声。 莱贞猛吸了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极其小心的解了锁,把门一点一点的打开。头先探出去张望,走廊尽头点了盏灯,发出幽幽的光芒,走廊上空无一人,不觉暗舒了口气,这才略微心定的走了出来。 四下张望,原来楼上就有电话,在楼梯口左手的一个小几上。心下一喜,快步奔过去,眼里只有电话。 到了近前,激动的把听筒拿在手里,正要拨号,耳边传来一声问询,“给谁打?” 莱贞心顿时凉了,长发一甩,扭过头去,辛海舟赫然站在她身后,也是身着睡衣,却是目光凌厉的注视着她。 “给福利院,想问问奶奶的情况。”既然撞到了,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莱贞不希望再起冲突。 海舟走到近前,莱贞立刻嗅到一股浓重的酒味,愕然的看向他,眼睛通红,已然醉意惺忪。 他伸出一只手,捏住莱贞的下巴,轻笑一声,“又撒谎,知道么?你这人不适合说假话,你的眼睛骗不了人。” 莱贞反感的推掉他的手,却整个人被他搂近身边,海舟带着酒气的呼吸暖暖喷到她脸上,莱贞愤怒起来。 “放手!”她低喝着,拼命挣扎,怎奈力不从心。 海舟的脸向她迫近,莱贞的眼里看到的是一张充满了戾气的青白的脸。 “莱贞,我说过会给你幸福,为什么你不肯等我,为什么?”海舟咬牙切齿。 莱贞不想多罗嗦,醉酒的人不可能听得进任何解释。 “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放了我。”莱贞冷然道。 海舟瞪视着她,讥讽的笑出声,猛然间,抱起莱贞快步回身。 莱贞大惊,双拳一通乱擂,“放开我!你快放我下来!” 任她怎样厮打,海舟就是不松手。 进了房间,海舟抬脚踢上房门,莱贞被重重的掼在床上,她一骨碌起身想要逃开,海舟已经敏捷的扑了上来,伸出单手,轻而易举的钳制住莱贞,他不紧不慢的扯开裹住她的浴袍,莱贞洁白的胴体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面前。 酒精的作用迅速加剧,海舟只觉血脉喷张,赫然俯下头去,侵占这久已渴念的一切…… 莱贞在奋力纠缠中感到了海舟的狂野,她的抵抗反而激起他更强烈的征服欲。他毫不怜惜的待她,似乎要把她当成发泄的工具,她感到愤懑不已,可是,嗓子已经喊哑,谴责也到了尽头,海舟仍是无动于衷,看来今夜的屈辱是注定的事了。 莱贞突然住了口,放松了全身,心如死灰。 -- 第73页 是呃,她又错了,怎能轻易相信这个男人还会顾惜自己?她自投罗网,活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她的脑海里满是江浩然灿烂的笑脸,心如刀割般的痛着,过了今夜,她将与阳光无缘…… 海舟亢奋的撩拨着她,摆弄着她,好似一出猫捉老鼠的游戏,这样的游戏,玩过多次,到头来,赢的总是他,莱贞也不例外。 可是头脑里还残留着一丝意识,身下的这个是他心爱的女孩,自己这是怎么了?他的脑子忽大忽小,可是火热的欲望包裹住了他,令他象机械一样的要操作下去。 在攻陷她之前,海舟忽然俯身吻住了莱贞,深深的,眷恋的吻着,百般怜爱,他的心里惶惑起来,似乎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甜蜜而祥和…… 嘴里有湿湿咸咸的味道,海舟迷糊的看向莱贞,她的眼里是冰冷的仇恨,可是脸上却布满泪痕。海舟一惊,酒也醒了一些。 “辛海舟,不要让我一辈子都鄙视你。” 每一个字都象剑一样扎进他的心。海舟静默的望着她的脸,她的表情如此陌生和冷淡,这不是一个心仪自己的女人该有的表情,他辛海舟从来没有强迫过女人,现在的自己,多么象一个疯子。 海舟身子一软,斜斜的倒在一边,终于放过了莱贞,他在最后一刻恢复了神智,毕竟他还是骄傲的,毕竟他对莱贞还心存期望。 劫后余生的莱贞在片刻的意外后,默默的起身,整理好衣衫,头也不回的飞奔出了门。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那一夜,莱贞睡得极其混乱,心忽上忽下的晃悠,游曳于各种稀奇古怪的梦境,却又欲罢不能。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扣门声所惊醒,她如大赦般的长舒了口气,头痛欲裂,全身累极。 天似乎还没大亮。 走到门口,警惕的问:“是谁?”开了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很哑。 “宋小姐,麻烦开一下门。”一个妇女的声音响起,莱贞依稀分辨得出是那个侍佣。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门,收拾的干净利落的侍佣将她的手机递了过来,低顺的回说:“这个,是辛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莱贞狐疑的接过来,犹自不敢相信。 “辛先生还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想走,他不会为难。” 莱贞仔细的盯住说话的人,后者脸上只有一抹和蔼的笑,看不出有诈,是呀,她不是辛海舟,又怎能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难道辛海舟真的良心发现了?莱贞道了谢,复又将门关上。匆匆查看手机,不觉吸一口凉气,二十多个未接电话,有公司的,有江浩然的,还有,福利院的。 心直往下坠,赶紧给福利院拨回去,响了好多声,都没有人接,看看时间,才五点多钟,难怪。 莱贞又给江浩然拨。 那边似乎一直守着,响了两声,立刻接了。 “莱贞?”江浩然焦虑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倦极。 “你在哪里?”莱贞抑制住激动,尽量平静口气。 “小区外面,你呢?” “我马上出去找你。” “好!”江浩然的声音陡然喜悦。 来不及多说,莱贞迅速换好自己的衣物,将易天小心的抱起,提着胆悄然出去,途径海舟的房间,门紧闭着。她的脚步莫名的犹疑了一下,立刻又飞快的下楼。 到了大门口,侍佣闪身过来。 “宋小姐。” 莱贞暗呼糟糕,以为辛海舟又反悔了。 “你要走么?” “是。”口气十分坚决。 “我送你出去,这里的保安系统很严。” 原来这么回事,莱贞道了声谢,跟着她走了出去。 一路顺利来到小区外,终于看到江浩然那辆熟悉而亲切的车,却真若恍如隔世,眼泪呼之欲出。 江浩然早已焦急的等候在那里。一个晚上的煎熬,他费了多少唇舌,都没能劝动保安放行,几次想报警,又生生的忍住,怕弄巧成拙。眼睁睁的看着天一点一点的黑下去,又泛出了白。 此时果真见到莱贞毫发无损的带着孩子出来,自是激动万分,上前一把搂住。 “上车吧。”抑制住欣悦,赶紧把母子俩扶进车里,必须尽快离开。 车子载着三人疾驰而去,莱贞回头又扫了一眼别墅的方向,想起里面的那个令她爱恨交织的人,心里居然涌起酸楚。 “先去福利院吧,奶奶可能有事。”莱贞不无担忧的说。 江浩然只是点头,虽然体力虚浮,车子却飙得飞快。莱贞没有害怕,反而感激,只想快点看到奶奶。 “不知道奶奶怎样了,昨天真是该死,居然当着她的面说起易天……”回想起来,莱贞就悔恨难当。 “你别自责了,昨天是意外。放宽心,奶奶只是受了点惊吓而已,会没事的。” 莱贞低头看了眼仍在熟睡的易天,暗暗祈祷,奶奶是担心易天,只要她见到易天,一定会好的。 车子一路疾驰到福利院门口。 江浩然从莱贞手里接过易天,两人健步如飞的闯了进去。 一路的颠簸终于让易天醒了,他迷糊的用小手揉着眼睛,发现居然被那个送汽车的叔叔抱着,一边的妈妈满脸的焦虑,根本不看自己,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妈妈!”易天唤了一声。 -- 第74页 莱贞冲他点点头,却很快跑到了前面,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是奶奶。 终于在走廊上碰到顾阿姨,莱贞扑了上去。 “莱贞啊,你去哪儿了呀?孩子呢?”顾阿姨惊恐的盯着她,还没从昨天的意外中解脱出来。 “易天找到了,放心吧,我奶奶呢?”莱贞急切的揪着她的衣袖问。 顾阿姨扭头,果然看到了江浩然抱着易天快步过来,顿时大大舒了口气,不然她真的会自责死了。 “你奶奶情况不好,昨天半夜里突然神智不清起来,我们送她去了隔壁的康复医院,一直处于急救状态。现在怎么样还不知道呢,我刚从那边过来。”顾阿姨蹙着眉跟莱贞解释。 “那你快带我去看看。”莱贞心急如焚。 顾阿姨点头,跟一个交班的护士交待了两声,就领着莱贞去医院。 “昨天夜里给你打了好多电话,怎么你都没接呢,真是急死我了。”顾阿姨有点怨责。 莱贞无话可说,如果奶奶就此出了意外,她不会原谅自己。 急救室外,奶奶的三个子女也已经到了,见了莱贞,纷纷站起来,态度居然很客气。毕竟,这两年里,都是莱贞在负责奶奶的一切,他们除了偶尔来张望一下,没出多少力。 见到莱贞身后的江浩然和他怀里的易天,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在作着各种猜测,面上倒都按耐得住,此时不是打听八卦的时候。 “舅舅。”莱贞走到春生面前,打了个招呼。声音有些发颤。 春生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这个女孩子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相当不易了。母亲的病拖了这么久,换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有这样的实力和耐心。他不止一次的劝过另外两个,不要再为难莱贞。 一行人静默的在门外等候着,唯有莱贞最是恐慌。因为她知道奶奶发病的真正原因。 一只温暖的大手悄悄的探过来,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掌,莱贞回头,江浩然单手抱着易天,正用鼓励的目光望着她,脸上是暖暖的微笑,莱贞心里一阵感激。 当医生终于走出来时,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他脸上沉重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莱贞浑身的血液已然冻住,她机械的冲了进去。 雪白的被子下,奶奶紧闭双眼,神态安详,跟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莱贞走上前,轻声呼唤,“奶奶,奶奶。” 奶奶没有反应。 “奶奶,我把易天带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呢。” “……” “奶奶,我们的新房子很快就可以去住了。” “……” “奶奶,您起来啊!” 莱贞终于伤心的哭了,奶奶没有给她报答的机会,操劳了一世的她,临走连莱贞和易天的面都没见到,她连走都是不安心的。 春生扶起了莱贞,小声的劝慰,他无法不承认,莱贞的孝心尤胜他们这几个亲生的子女。 江浩然抱着易天站在靠门边,心里也是一阵唏嘘,莱贞的背影看上去好柔弱,一直以来,她担负的责任都太重了。 眼睛的余光瞥到一个人影正缓缓朝这里移动,不觉微愣。 一个气宇不凡的男人站在门边,衣着考究,脸上却掩饰不住的倦怠和憔悴。 他会是谁?莱贞好像并没有这样富贵的亲戚。 阿涵率先看到了进来的人,立时认出来,虽然还在悲凄状态,但还是很殷勤的上来打招呼。 “辛先生,您也来了,我妈她……”说着,呜呜几声。 江浩然怀里的易天一见海舟,立刻挥舞小手,“爸爸,爸爸!”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莱贞倏然回头,看到了辛海舟,她红肿的眼睛顿时充斥着仇恨,喷薄欲出。双手不自禁的握成拳头状。 如果不是他带走易天,奶奶就不会走得这么快,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痛苦难当的莱贞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辛海舟明白莱贞眼里的意思,他歉疚的上前一步,想说点什么缓冲一下。 “莱贞……” 莱贞终于分开众人,走到他跟前,立定。牙缝中蹦出无比清晰的一个字:“滚!” 辛海舟脸色煞白,他终于明白他跟莱贞之间再也不可能挽回了。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奶奶的后事是由她的子女在乡下操办的,很隆重很铺张。奶奶的子孙其实也不少,甚至连第四代都有了两个,队伍浩浩荡荡的从村头排到村尾,哭声震天,惹村民们唏嘘。 莱贞只是个参加者,按着习俗,在适当的时候被推上去磕几个头,然后再没有她什么事了。她没觉得委屈或是怨愤,仪式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她不在乎。可是心底的伤痛并没有因为自己被视为外人而得以减轻。 能治疗自己的也许就只有时间这味良药了。 三天后,莱贞又重新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只有忘我的忙碌才能让她不再胡思乱想,得到片刻的解脱。 周末,莱贞去幼儿园把易天接回了家。 小家伙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怎么了?有小朋友欺负你?”莱贞皱着眉问。 “为什么我再也看不见爸爸了?”易天终于大着胆子,嘟着嘴问。 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可他一直只有妈妈,每次问妈妈有关爸爸的事,她就不高兴。易天是个乖顺的孩子,小小年纪,却已经很会察言观色了,见莱贞不悦,几次后便不再问了,但是内心里还是把那个老是偷偷来看他,待他极好的辛海舟当成了爸爸。 -- 第75页 当他得知辛海舟真是自己的爸爸后,别提有多高兴了,他是真心实意的爱这个爸爸的。 可是现在,那个爸爸却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再也不来看自己了。 莱贞一把将他抱起来,心里五味杂陈,看着他稚嫩的小脸上过早的流露出来的伤感,十分心疼。可是,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么点大的孩子解释。 易天望着妈妈的脸,又嘟哝了一句,“爸爸说会带我们去香港的迪斯尼乐园玩的。” 莱贞亲了亲易天的小脸,笑道:“我们明天就去,去‘魔法大世界’玩好不好?” “魔法大世界”是本市最有名的儿童乐园,虽然远不及迪斯尼,但对于三四岁的小孩来说,已经足够令他欢欣鼓舞了。 果然,易天的脸上绽开了甜甜的笑,那个地方,他一共才去过三次,根本还没玩够呢。 第二天是周六,莱贞没有食言,带着易天去玩了一趟。 开车的自然是江浩然。 深秋的天空湛蓝无边,偶尔飘过几片洁云,轻柔的如同棉絮。金灿灿的银杏叶子随风旋起,又纷纷坠地,舞出一派诗意盎然。 莱贞坐在木椅上,享受这难得的闲趣。不远处,江浩然带着易天玩得不亦乐乎,适才还向自己招着手,一转眼已经坐上了旋转木马,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相互偎依着,居然也是很和谐。 莱贞心里感到暖暖的,她看得出来,江浩然是很用心的,不论是对她还是对易天。这样想着,心底有块地方渐趋柔软。 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定局了,不论之前有多辛苦,眼前的这一幕已经让她觉得上天待自己实在算宽厚了。 良辰美景总是短暂,太阳挪到了头顶,晒下来还是有些微的炙热。江浩然举着兴高采烈的易天一路小跑过来,打断了莱贞的思维。两人的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意。 “玩够了?”莱贞仰起脸笑望着他们。 易天大声道:“妈妈,我饿了,我要吃肯德基。” “好,我们就去肯德基。”莱贞难得的高兴,没有反驳易天,若在平时,她是一定反对小孩子去吃这种垃圾食品的。 “离这边最近的肯德基在福全路上,得赶紧去了,这个时间会很挤哦。”江浩然抬手看表,发表意见道。 易天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十分严肃,“那我们快走吧。” 江浩然笑道:“好,这就走,人多也不怕,我们是男子汉,肯定能抢到位子。” 易天也拍着小手嚷:“对,我们是男子汉,冲啊!” 莱贞好笑起来,“敢情你们这两个男子汉就是专门跟人抢位子的。” 车子刚在店门外停妥当,江浩然的手机就响了。客户打来的,工程方面出了点问题,让他务必过去一趟。 江浩然在电话里哼哼哈哈,有点为难。 莱贞轻推了他一把,唇语道:“去吧。” 挂了电话,他脸上还是歉然,好容易有个机会一起出来轻松一下,又被搅乱了。 “正经事要紧,我们来日方长。”莱贞安慰他。 “来日方长。”江浩然咀嚼着这四个字,对莱贞微微一笑,眼里满是溺人的柔情。 莱贞脸微红,抱了易天,举起他的一只手跟江浩然拜拜。 江浩然虽然不舍,也只得叹口气转身钻进了车。 莱贞独自带着易天在热闹的肯德基里用餐,易天吃了一半就跑去角落的儿童乐园玩。留她一人在位子上慢慢的蚕食剩下的一堆食物。 这样折腾到了两点多钟,莱贞坚决的拖着易天打车回去。 易天其实已经很累了,在车上没几分钟就睡了过去。一直到家门口,都没再睁开眼睛。 莱贞吃力的把小家伙抱到家里,已是气喘吁吁。 将易天安置在床上后,总算彻底轻松下来。虽然身体也有点乏,但脑子还是处于兴奋状态,并不想睡觉。 最近总是睡不好,一闭上眼就有心惊肉跳的感觉。也许前一阵受的刺激太多所致。莱贞想着,等再过两个星期,就可以搬去新房了,到时一切都是新气象,自己也许会好些。 独自歪在沙发上看杂志,家居装饰的,时尚流行的,也不过是进了眼,却没进脑,心思东游西荡,渐渐的,眼皮沉重起来,终于迷糊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仿佛有音乐响起,莱贞挣扎了一下,醒了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她取在手里一看,屏上的名字让她突然失了心跳。 辛海舟,他又打电话来干什么?难道还没闹够么?莱贞定定的望着那个名字,犹疑不定,直到房间里传来易天的哼哼声,才意识到他被铃声吵醒了。 莱贞飞快的摁断,转身跑去房间。 易天哼唧了两声,睁眼看了一眼母亲,翻个身又睡着了。 莱贞看看闹钟,已经傍晚四点了,她拉拉易天,不能让他睡了,再睡晚上又要闹到无法无天。 可是小家伙纹丝不动,大概真是上午玩得太疯,精力透支了。 摇摇头,不再坚持,莱贞在他旁边躺下,心里却因为刚才那个电话莫名的不安,猜不透他打来的原因。 门铃叮咚响了两声,莱贞心里一震,立刻跳了起来,直觉是辛海舟来了。 忐忑不安的走到门口,又有些微的恼怒,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这样穷追不舍,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 第76页 从猫眼里看出去,门口站的人却令她讶然不已。 拉开门,外面是婷婷的翁晓雪。 晓雪的脸色是异样的红潮,有种病态的美,这让莱贞感到奇怪,印象里,她虽然不健硕,却也不至于有现在这副样态。 “你……”莱贞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可以进去再说吗?”晓雪浅浅一笑,十分优雅,莱贞看着却有些别扭。 莱贞往旁边让了让,晓雪旋即踏了进来。 这是她第一次到莱贞家来,不免多看了几眼。 “坐吧。”莱贞指指沙发,并不十分热心。 晓雪依言坐下。 “想喝什么?”出于礼貌,莱贞还是问了一句。 “什么也不用,谢谢!”晓雪终于收回审视的目光,重新看向莱贞。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莱贞照实答,也懒得去猜。 晓雪微叹了口气,“海舟要跟我离婚,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罢。” 莱贞不语。 “莱贞!”晓雪冷不丁的一把抓住了莱贞的手,她瘦弱无骨的纤指居然力道惊人,拽得莱贞生疼。 莱贞着实吃了一惊。抬头去看,却见晓雪的眼里满是绝望和哀楚。 “本来,我想离开他的,真的,我不骗你!可是我做不到。莱贞,我做不到啊!”晓雪猛烈的摇着头,一颗颗的泪珠甩了下来。 “我只有来求你了,你放过海舟,放过我吧,好吗?”晓雪哀哀的说着,脸上乞怜令莱贞不忍再看。 “晓雪!”莱贞用力唤了她一声,同时把自己的手狠命的从她手里抽出,郑重道:“我跟辛海舟不会有什么的,你尽可以放心。至于你跟他怎样,这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晓雪兀自不信,嘤嘤的哭起来。 “你和他就算有什么,我也不管了,只求他别跟我离婚。” 莱贞听她这话说得混帐起来,不觉心生恼意,但见她那凄楚的模样,又有些心软,她也是因为爱着一个人才变得这样,于是咬牙道:“你要不信,我发个毒誓,如果我说的话有假,让我不得好死,行了吧。” 晓雪被她恶狠狠的话给怔住了,停止了啜泣,眼里的神色明显柔和下来。 莱贞轻叹了一声,起身拿了一盒面巾纸,递给晓雪。 “谢谢!”晓雪接了过来,抽出一张缓缓的擦拭。 “莱贞,过去的种种都是我不好。可是,我是真的放不开海舟。”晓雪软弱无力的诉说,让莱贞有点无所适从。 “别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莱贞只得劝慰着,“而且我现在……也已经有男朋友了。” 晓雪的眼中掠过一抹惊喜,“真的?” 莱贞郑重的点头。 晓雪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心中久有的一块石头放下了。 “妈妈,我要尿尿。”易天揉着眼睛出现在房门口,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莱贞随口道:“自己去卫生间。” 易天一边踢拖着朝前走,一边频频回头对晓雪好奇的观望。 莱贞扭头再次面向晓雪,忽然心生异样。 晓雪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易天,脸上的红晕尽然褪却,只剩了煞白。 莱贞猛然间恍悟过来,易天的眉眼跟辛海舟长得越来越象,晓雪不是傻子,况且本就有个心结在,岂能想不到那一层。 “晓雪,你别误会。”莱贞急急的说。 晓雪看她的眼睛几欲喷出火来,面上却还带着笑,整张脸的表情令莱贞感到诡异。 “我误会什么?我可什么也没说。”晓雪的笑脸逼了上来,“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 莱贞被她的话噎住了,想解释又无从解释起,事情的原委不是一句两句就说得清的,更何况当中还夹杂了那么多事端。 晓雪缓缓的起身,莱贞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站了起来。 “宋莱贞。”晓雪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又无比清晰的钻进了莱贞的耳朵,“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傻,到了今天,才明白原来最有城府的那个人还是你。” 莱贞百口莫辩,只是傻傻的站在原地听。 晓雪飞快的转身,犹如一阵青烟似的夺门而去。 莱贞呆立半晌,心里终究惴惴不安起来。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思量再三,莱贞还是给辛海舟拨了电话。 “莱贞。”海舟的声音透出无尽的落寞。 莱贞只是艰涩,尽然不知道该怎样自如的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刚才晓雪找过我。” 海舟沉默了几秒,才道:“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她没为难你吧?” 莱贞本能的摇了下头,却忘了对方是看不到的。 海舟见她没回音,自顾自的解释,“她无意间看到了离婚协议书,受了点刺激,我想她一定会去找你,所以给你打了电话。” “她……看到了易天,可能猜到了什么,很生气的走了。”莱贞终于道出了自己的忧虑。 海舟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她离开了多久?” “大约五分钟吧。”莱贞说着,心里蓦地发紧,“怎么,会……出什么事么?” 海舟有些艰难的说:“她精神不太正常……有一阵了。我怕她……算了,我去找吧。” -- 第77页 莱贞刚要张口再说些什么,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有点发懵,晓雪精神不正常?难怪,自己老是瞅着她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如果晓雪真的因为易天受了刺激,天知道她会做什么,莱贞越想越心慌。她匆匆忙忙的换了鞋,总要做点什么,也比在家里呆着强。也许她就在附近,还没走远。 易天从卫生间里出来,两手湿湿的,连带衣服都潮了。 “妈妈,我洗手的时候不小心弄成这样的。”他有点惶恐,怕母亲责骂。 莱贞无心管他,扯下架子上的毛巾,草草擦了两下,就抱着他一起往外走。她不能留他在家里,只能一起去。 “我们去哪里?”易天好奇的问。 “找人,找刚才的那个阿姨。”一边说,一边已经出了门。 “她是谁?” “……妈妈以前的同事。” “哦,她来我们家干嘛?看你还是看我?”易天的问题真多。 莱贞叹了口气,拍拍他的小脸,不再接茬。眼睛只管四下张望。 四点半,街上的人和车并不算多。莱贞的眼睛一路象扫雷一样的过滤过去,始终不见晓雪的影子。 在小区门口问了保安,保安也称没印象。莱贞有点黯然,这样子找人当然是没有效果的。想想自己也傻,冒冒然的出来,却一点主意也没有。 可是又不想立刻回去,漫无目的的出了小区,来到对面,沿着护城河的人行道走着。易天挣扎着下来,要自己走。他睡了一觉,精神很好,看到有趣的东西就要问莱贞。 “妈妈,那个人吃的什么?” “呀,妈妈,刚才过去的是一辆警车。” …… “我们幼儿园里也有这种椅子的。” 莱贞被他这么一提醒,觉得脚力有点乏了,就势在椅子里坐下,望着河面发呆。 易天也爬上椅子,唧唧刮刮的接着讲他的话题。莱贞并不打断他,偶尔还附和两句,易天就更起劲了。 莱贞只是盯着他的脸,有些怔仲,觉得他既陌生又熟悉。她虽然生了这个孩子,却并没有过多的关心过他,自己太忙,心思又太乱,不知不觉间,易天也这样大了。 莱贞一把将他搂到怀里,紧紧的,充满歉疚的搂住。 她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极不快乐的童年,她知道那种被人忽视的滋味有多么不好受。 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易天好就好。 仿佛体会到了妈妈的情绪起伏,易天象小鸟一样乖顺在莱贞的脸上啄了一口,望着她微笑。 莱贞的心就在他的这个笑里轻松起来,不再背负什么,也不再为难自己。她要和易天一起好好的过下去。 江浩然恰在这时给她打来了电话。 “莱贞,我六点收工,过去接你们吃晚饭,还来得及么?” 莱贞笑了,“好,我们等着呢,问题解决了?” “那是,我都亲自上阵了,况且对方还是个女孩子,三下五除二就摆平了。”江浩然难得说笑话,显然心情不错。 “江工,切忌以权谋私哦。”莱贞调侃着。 江浩然怪笑两声,“我还以为你会吃醋呢。” “我连饭都没吃呢,哪里顾得上吃醋。” “好啦,我马上就结束,等我。” 挂了电话,莱贞的嘴角还弯着一抹笑。易天伏在她的肩上,无限依恋的样子,简直象个女孩。 两人就这么相互偎依着,静谧而美好。 “妈妈,那个阿姨……”易天忽然喃喃的开口。 “什么?”莱贞乍然间没有回过神来,耳边忽然有尖利的汽车鸣笛声和人群的惊呼声,隐约觉得有事发生了。 骇然回头,彻底惊呆。 一辆红色的小车完全不顾章法,正从街对面披荆斩棘的朝自己冲过来,速度之快,令她脑中一片空白。隔了那么远,她还是隐约看到了那双美丽的眼睛,正全神贯注的盯住自己。她是清醒的,还是错乱的? 莱贞已经不及思考,她知道自己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躲开,可是她居然连挪动双脚的力气都没有,思维进行的如此缓慢,仿佛在放慢镜头。 那团红色已经近在咫尺,耳边听到路人的大喊声:“快躲开!” 莱贞终于惊跳起来,一把抱起易天,奋力的朝前跑,可是没用,恐怖的红色追逐着她,越迫越近。 “妈妈,它还在后面,妈妈……”易天的声音如此恐惧,莱贞却已经失去了任何感觉,机械的迈动双腿,狼狈的跑着,绝望的跑着,耳边还能清晰的听到呼呼的风声。 她好累,只想停下来,可是怀里有易天,她不能就此放弃…… 倏然间,身后传来巨响和稀哩哗啦的杂音,是什么东西破碎了,坠落了。 那巨大的声响就在她耳边炸开,莱贞心里直发凉,她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原来,她的结局最终是这样的…… 其实也不过几分钟左右的时间,却仿佛一个世纪那样长。 “妈妈。”易天的轻唤又传到她耳朵里。 莱贞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还是在原地,安然无恙,怀里是她心爱的易天。 她猛一转身,后面是无数的人和车,交通已然一片混乱,她迟钝到思考不了,只是拿眼睛去寻找那团逼迫自己的红色。 她看到了在河里若隐若现的那抹红,冒着热气,犹如一个发怒的人终于消停了下来,有点恹恹的,却仍是触目惊心。 -- 第78页 然后,她还看到相伴在红色车身旁边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黑色的车,虽然也只是一个车顶,可她蓦然间就认清了。 她何曾有过那样的聪颖,只一眼就心下了然,可是这样的顿悟,令她惊恐,令她窒息。 “妈妈,妈妈……”易天早已惊吓的木掉了,只会叫这一声。 莱贞完全失去了意识,一点一点的矮下去,最后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她再也抱不住易天了,浑身象筛糠一样的抖着。 所有的嘈杂声如退潮般骤然消隐,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明晰,越来越大声,终于盖过了所有的知觉,成为如雷般的阴戾,在身体里轰然炸开,分崩离析…… 人们都围在河边观望,惊叹,没有人来注意她。安慰她的只有易天,他的小手死命的搂住她的颈。 “妈妈……” 当莱贞的意识再度回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满目所见是一片雪白,能闻到淡淡的苏打水的味道。 她动了一下,可是全身乏力,略一呻吟,一个身影就凑近了她。 “莱贞,你醒了?”那个和煦的声音原来是江浩然,她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 “易天呢?”她费力的问,奇怪自己怎么跟生了场重病似的无力。 “在家里,有张婶带着呢,你尽可以放心。” 张婶?莱贞想思考一下来龙去脉,可神经却痛了起来。 江浩然在她身边坐下,将她小心的扶起来,喂她一点水喝。 “你昏睡了两天两夜,发高烧,还说胡话。今天早上烧才退了些。” “哦。”莱贞麻木的应了一声,不思考的感觉真好,“我觉得有点饿。” “想吃什么,粥好不好?医生说你暂时只能吃些流质的东西。”江浩然温言的建议。 莱贞无所谓的点头。 “那,我出去买,很快就回来,你坐着别动。” 莱贞只是点头,眼看着江浩然快步出了病房。 又剩她一个人了。 头还是晕,无法理清思路,莱贞就这样怔怔的坐着,什么也不想,真好,平静如斯,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真惨,听说还是xx公司的总裁。唉,好端端的一对夫妻,怎么会搞成这样……” 两个护士从病房前走过,尽管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飘进了她的耳朵。 “轰”的一声,身体里有某处伤疤就这样轻易的开裂了。 莱贞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被子,恨不能将它撕开,可是还是压不住,那呕心沥血的痛直泛上来,稍顷就冷汗淋漓。 昏迷的时候,她一直做着同样的一个梦,他远远的对她招手,然后微笑着对她说了句什么,忽然一个转身,就那样消失了,她怎么追也追不上,心里满是凄楚。醒来却是一身伤痛。 江浩然果然很快回来,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的粥。 仔细的打开来,递到莱贞面前,笑道:“要我喂吗?” 莱贞好像没听见一般,脸上的气色却是异样的吓人。 江浩然担忧的伸手在她额上探了一下,没发烧,可是冰凉,还有湿湿的冷汗。 他本能的一惊,握了莱贞的手,柔声道:“哪里不舒服?” 莱贞终于转动了头,看向江浩然,“我想见他。” “谁?”江浩然脸上的笑收敛了,不安的问。 莱贞目光凄厉,一把揪住他的手腕,粥洒了一床一被,可是两人都浑然不觉。 “带我去见他!”她从来没这样失态过,仿佛要吃了他,江浩然瞬间明白了。 明白了也无济于事。 “……他死了。” 本来一直想着该怎样婉转的让她明白,可是临了,却是这样直接的方式,也许他的确不擅长安慰,而此刻又急于要抹去她眼中的错乱和执扭,只能下猛药。 “不可能!”她尖叫起来。 “他真的死了。” 他重复了一遍。 江浩然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冷酷过,莱贞受不了,她豁的一掌甩过去,清脆的一声响,他的脸上是清晰的五个指印。 他没有动怒,只是那样静静的望着她。 眼泪开始汹涌的奔出,直到眼前一片模糊。莱贞伏在被子上,双肩不断抖动,恸哭失声。 江浩然终于轻轻的上前,将她拉进怀里,象哄孩子一样轻拍她的背,什么也不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她心里何尝不明白,只是难以接受。 莱贞忽然明白了辛海舟在梦里不断对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了。 “莱贞,你逃不掉的,你生下了易天,注定会跟我纠缠一生一世。” 他活着的时候,未必有用,可是他死了,却真成了她的魔咒。 第四十章(尾声) 第四十章(尾声) 三个月后。莱贞的新居。 “二加三等于多少?” “一,二,三……五。”易天掰着手指头数完,响亮的答。 “五加二呢?”江浩然笑嘻嘻的追问。 易天如法炮制的数了一遍,然后扬起小脸道:“是七。” “那,四加八是多少呢?”江浩然脸上是坏坏的笑。 易天忙碌的掰完指头,结果发现不够,有点茫然的抬头望着他。 “你是不是想把脚指头也用上?” 莱贞从阳台上进来,一看两人的情形,笑了笑,摸摸易天的头,“叔叔又欺负你了?” -- 第79页 江浩然翻了下白眼,“怎么可能,我在教他算数呢。” 易天不知怎么突然蹦出来一个数字,“江叔叔,是十二,对不对。” 江浩然一愣,点头,“你怎么算的?” 易天得意起来,“我没用脚,我还是用的手。” “莱贞,你儿子真聪明。”江浩然由衷的叹。 莱贞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凄然,江浩然敏感的住了嘴。走到她身边坐下。 “真的不打算干了?” 莱贞已经递交了辞呈,正在交接工作阶段。 “嗯,太忙,太累,总是顾不上孩子,易天渐渐的大了,以后我要多点精力在他身上。” 江浩然点头,“也好,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反正还有我呢。” 莱贞笑笑,不觉将头靠在他胸口。 易天很认真的在翻看一本画书,对他们的亲热视而不见。 “莱贞,摄影组邀请我去西藏,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他既然这样问,肯定心里是很想去的,不然提都不会提。 莱贞抬起头,正视着他,“为什么不去?那一直都是你的心愿。” “我,只是担心你……” “你担心我什么,我不是好好的。”莱贞笑着说,“去,当然要去,这么好的机会。”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江浩然忽然建议。 莱贞摇头,“我想好好歇息一段。” 江浩然沉默不语。 “什么时候走?” “也就这两三天。去两周,大家还要赶回来过年。” 晚上,三个人就在家里吃了晚饭,暖融融的,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是农历新年了。天正是冷的时候。 一顿饭吃下来,关于西藏的话题倒是谈了不少。 “我先去看看,如果真有传说中那么好,下次带你一起去。”江浩然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也要去!”哪里都少不了易天。 “好,一言为定。”江浩然和易天勾了小指。 莱贞却是神情落寞,勉强笑着说好。 夜深了,易天早已睡下,江浩然也该走了。 他收拾了东西,依依不舍的跟莱贞告别。 “我这两天会忙一点,要准备出行的物品,店里还有几个事情要提前处理好,可能不会过来了,不过走之前肯定会再来见你的。你自己凡事注意着点,别胡思乱想。” 莱贞乖顺的点头,忽然扑上去搂住了江浩然,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内。 江浩然有点懵,只好安慰的轻拍她的后背。 “你怎么了?舍不得我走?那我不去了。” 莱贞摇着头,就是不说话。 江浩然略一用力,将她拉开,仔细审视着她,莱贞的脸上满是泪水。 “到底怎么了?不是让你别乱想么?”江浩然薄责。 莱贞用手指在眼睛上揉了几下,露出笑脸,“我没事了。” “真象个孩子。”江浩然叹息一声,重拉她进怀里。 “我想好了,等过了新年,你换好工作,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莱贞的身子在他怀里微微一震,很轻微,但他还是注意到了。 “你说好不好?” “……好。” 莱贞一直送他到楼下,上车前,忽然又叫住了他。 “又怎么了?”他笑着问。 莱贞走上前,在他唇上印了一吻,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主动,江浩然心里不由一荡。 “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她笑靥如花的脸上有种动人的气质惹他痴迷。 “我还会一直对你这么好下去。”他回吻她,意味深长。 莱贞在夜幕下目送他的车远去,原本微笑的脸上渐渐凝重起来。 ××××××××××××××××××××××××××××××××××× 江浩然的西藏之行比原先计划早了两天回家。 刚下飞机,就迫不及待的给莱贞打电话,但手机居然关机了。座机也没人接听。 虽然很疲倦,稍作修整后,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去了莱贞家。 算算时间,莱贞应该早已彻底离开公司了。在西藏,打个电话都困难,手机根本连不通。有几次好不容易找到个座机打回去,却总是没人接听。 下午三点,怎么算她都应该在家的。可是按了半天门铃,总也没人答应。 心里不由纳闷。想起来自己有她新居的钥匙,可是又没带在身边。 无比失望的回去,反复的拨打电话,始终是没有任何回音,江浩然开始有种不祥的感觉。 他找到了莱贞家的钥匙,重返小区。 令他震惊的是,莱贞家的锁也已经换过了。 江浩然从来没这样慌张过,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蓦然忆起临走前莱贞那些匪夷所思的话和古怪的神情,深悔自己的粗心。 唯一能做的事还是拨电话,一遍,两遍,无数遍的拨,心里充斥着绝望,如果莱贞存心要躲开自己,他又能上哪里去找。 傍晚六点,手机居然通了。 “莱贞,你在哪里?”江浩然又惊又喜。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有声音响起。 “对不起,我不是莱贞。” “……” “你是江浩然么?我是莱贞的朋友,汪寒。” “莱贞呢?” -- 第80页 “她走了。” “……我想和你面谈。” 半小时后,江浩然在一间咖啡吧见到了汪寒。 吧里有暖气,手中的杯子也散发着温热的暖意,江浩然双手捧着,指尖却控制不住的微微抖动。 汪寒冷眼看着,不觉暗叹一声。 “莱贞让我转告你,不用等她了。”尽管这样的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不忍,但还是老实的转述了。 “她去了哪里?”他闷声问,明知无望。 汪寒笑了一下,“她没告诉我。” 江浩然只是不动,半晌,忽然又问:“她还说了什么?” 汪寒一怔,不知该怎样回答。 莱贞来找她的时候,她劝过,莱贞也哭过,可是最后,什么也没变,她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更改,就像当年生易天,明知是个错,可还是做了。 汪寒努力的劝到最后,连自己都恍惚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本来就很难分得清,于是她没再说什么。 眼下看到江浩然的样子,心里隐隐的觉着不忍,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待莱贞的。可是即使当时她再多劝几句,莱贞也不见得会听。她心里的感受,只有自己最清楚。 “她说她努力了,可还是忘不了以前的事。”汪寒握着杯子,终于说了一句。 这个城市里到处充斥着那个人的影子,怎么可能轻易忘掉,所以她下定了决心,卖掉房子,找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也许有一天可以忘了,可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所以我不想让他等。请告诉他,如果他找到了真心相爱的人,我会很高兴的祝福他。”莱贞这样说着,却是泪眼朦胧。 江浩然只是坐着,石化一般。 时间如流水般悄无声息的从指间滑过,可他还是坐着,目光粘在杯子里,仿佛已经入定。 汪寒无声的叹息,时间已经很晚了,她该走了。 “忘了她吧。”汪寒最后说。 江浩然终于抬起头来,眼里的光芒深不可测,却与颓丧无关,“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一样会找到她,我不能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率先站了起来。汪寒怔怔的看着他结了帐,礼貌的跟自己道别。 即将走到门口,汪寒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江浩然站定,回望着她。 汪寒死死的咬住下唇,犹豫再三,终于道:“她去了深圳。” 江浩然凝视她良久,最终只是说:“谢谢。”虽然只有两个字,却包含了太多东西。 汪寒眼见他大步流星的踏出店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才怅怅的起身。 她答应了莱贞绝不透露她的行踪,可是末了,还是没有实践诺言。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莱贞会怪自己吗。 可是莱贞,总需要有个人陪她一起走吧,她的路还那样长。 汪寒想起了自己遭遇的那次心碎,以为从此不会再有阳光。可是现在,她如此真实的握住了自己的幸福。也许每个女孩都会在经历了一些或深或浅的伤痛后最终找到那个属于自己的港湾,虽然平淡,却更真实,可靠…… 莱贞也是,无论她现在多么伤痕累累,终有一天,她会幸福,因为已经有个人,在不远处等着她,那样执着和深情。 这一刻,汪寒心下顿时释然。抬头望望夜空,新月如钩,弯弯如微笑的唇角,十多天后,将是满月,必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