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皇帝乱点鸳鸯谱后》 第1页 [古装迷情] 《狗皇帝乱点鸳鸯谱后》作者:梅子留酸【完结】 文案: 女主版: 虞袅因有心疾而格外弱质纤纤,有一日,她梦到前世,自己被皇帝赐婚给了侯爷,可侯爷却喜欢她的继妹。 过门三年后,她病逝在了候府。 重来一次,虽然圣旨依旧违抗不了,她却打算同侯爷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甚至还帮她追求继妹,只希望有朝一日她可以拿一和离书去安心清修。 然后,自皇上生辰那日之后,乱点鸳鸯谱的帝王,竟君夺臣妻,将她捧上了中宫之位。 男主版: 陆子都十五岁那年,生母逝去,他一时没控制住情绪,便被他那个所谓的父皇斥责目无君父,桀骜不驯而被罚禁足。 他头疼欲裂,压不住心里的暴虐,只好去了一座隐于山间的光华寺中压抑情绪。 在那里,陆子都遇见了心中爱慕之人。 他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习惯性做出一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那模样竟成功让小姑娘软软唤自己一句先生。 他克制着暂时不查小姑娘的身份,只待自己握紧江山,亲政摄权时,便以皇后之位聘娶。 哪料想,一朝手贱,精心放在心上呵护六载的花儿,竟被他亲手点给了别人。 生辰宴上时,见到梳着妇人髻的虞袅时,陆子都身上贵气天成,宽厚仁爱的仁君表象抑制不住的碎了个干净。 1.CP:陆子都×虞袅 2.sc,虞袅嫁了男配却和男配貌合神离,后期会和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袅 ┃ 配角:很多,求个收藏呀 ┃ 其它:接档文《锁金鸾》《当摄政王的师妹重生后》求收 一句话简介:怪朕爱演,所以只能君夺臣妻了。 立意:做人要表里如一 第1章 光华寺后院,碧蓝的天空流云漫卷。 清风软软的吹拂过一排稀疏的竹林,翠竹微晃,夏蝉聒噪初鸣,声声催人困乏。 雪玉堆成的手握着玉杵,轻轻捣着香料。 渐渐的,那手越来越慢,力度也越来越软。 虞袅困倦的想要睁开眼睛,却无法抵挡的沉入了睡眠之中。 一缕缕轻薄烟雾从青釉兰纹香炉里飘出,犹如夏日长风入松林,掀起清冽淡香钻入肺腑,消暑纳凉,让人通体舒适沁爽。 虞袅睡得更熟了。 心神恍惚间,她好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不知不觉飘飘荡荡的到了别的地方。 她突然穿了一身大红嫁衣,端坐在床边。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拿起金秤杆,挑起了大红色的盖头,露出自己螓首蛾眉,朱唇明眸的脸来。 那喜气冲淡了些眉间轻愁,虞袅看着眼前身长玉立,面容清俊的男人,弯弯红唇,竟略带羞意道:“夫君。” 清俊的男子像是被惊到了,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虞袅有些不解,却见他涣散的眼神立即冷了下来,像是化不开的寒冰。 她的夫君没有答应这个称呼,只用眼睛逡巡着虞袅的五官,声音也冷极了:“你有些像她,但你不是她。” 半晌,他嘴唇翕动,却没有半点声音。 但虞袅已经从他的口型,解读出,他正在无声叫着她继妹的名字。 虞阮。 无数画面从脑海中闪过,从她那位穿着新郎衣裳的夫君,名唤李明博的男人,独自离开了洞房后,羞辱感让她的小脸被大红的嫁衣衬得越发苍白。 浑浑噩噩的梦里,虞袅发现这还不是最难熬的。 最难熬的是,她嫁到李家后,她妹妹虞阮经常到夫家玩乐。 虞阮是她的继妹,母亲才去世半年不到,她父亲就迎娶了填房,还带来了只比她小三个月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虞阮眉目有三分像她,她活泼开朗,圆圆的杏眼含着可人的笑意,一张小嘴总能吐出甜美悦耳的话,哄得虞袅的婆母眉开眼笑。 她眉眼含情的同夫君李明博对视时,神情总是带着纯稚明亮的喜悦,让夫君的眼神根本挪不开半分。 虞阮身体强健,不像虞袅患有心疾。更兼她活泼开朗,虞袅也不如她会说话讨巧。渐渐的,李家人越发喜欢她这个妹妹,越发冷待她了。 虞袅看来看去,发现几乎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虞阮的魅力。 每当虞袅受了委屈,虞阮还会替她抱不平,还会当着人的面,好心规劝李明博:“姐夫,我姐姐性格蕙质兰心,你们有了矛盾一定要好好谈谈,她会理解你的。夫妻本是一体,你们可要好好过日子。” 李明博压抑着心情听完这些话后,对虞袅却越发冷淡了。 有时候,他眼里甚至有些恨意。 虞袅一瞬间明悟。 原是他的夫君竟爱上了自己的妹妹,因为她是阻碍他情意的绊脚石,他竟恨上了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那时虞袅还有些执念,不理解自己才是李明博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若是不喜,自可不娶,娶了却如此对待她,当真过分至极。 她本有心疾,又一直郁郁寡欢,身体更加消瘦了。 虞袅一日一日在安定侯府的后院里熬日子,直到了今岁冬日,她家因为她父亲犯了贪污罪被皇上抄了家,她也没了表面上的娘家可以依靠。 -- 第2页 李府上下,简直跟红顶白,对她连半点敬意都没有了。 婆母何氏在此时病了,她卧病在床,见到来侍疾的虞袅,用冷硬的口气命令她:“我病了,大夫说需要梅花上的清雪,化水后去做药引子。我嫌伺候的人笨手笨脚,取不好雪,不如你去帮我取这药引子来入药。” 大冷天的,屋外的白雪堆积得又深又厚,寒风吹来,只让人感觉骨头缝儿里都寒浸浸的。 梅园离老夫人的元欣堂最远,走过去只怕健康的人都会得风寒。更别提虞袅本身就纤纤弱质,又有心疾了。 丫鬟素月一听立即替她说话:“回老夫人的话,夫人最近犯了心疾,不若奴婢替夫人去取梅上清雪如何?” 何氏顿时冷笑:“梅花、白雪,皆为品格高洁之物。凭你一个脏手脏脚的奴婢,也配给我取清雪?” 素月腾地脸色涨红,不知所措。 何氏看向虞袅,眼睛如同针一样刺了眼她的肚子:“我家是高门侯府,而你家已经被抄家了,你可知道?” 怎会不知? 虞袅听出了婆母威胁提示的意思,她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老夫人想要清雪做药引子,儿媳当然会帮您去取。此事耽搁不得,我这就去了。” 她恭顺的行礼之后,就脚步虚浮的走了出去。 何氏派了心腹嬷嬷跟着她,好像要监视她,看看那所谓的药引子,是不是她亲手取的。 虞袅满心都很凉,但她知道这件事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几乎在风雪中一个时辰,她才取回了药引子,然后又去熬夜。 据说她亲手熬的药,才能体现孝心。 世事重孝,她抗拒不得。 或许,为了将来打算,她要考虑另一条路了。 无论是和离也好,还是自请去庵堂,借口为她那个父亲赎罪也罢,只要能离开李家,她就还能过段清静日子。 虞袅压住不耐烦,将药端到何氏屋中时,屋子里欢声笑语。 何氏正摸着虞阮的腹部,一脸惊喜,半点没有生病的样子,很是精神的问:“阿阮,是真的吗?你肚子里果真有了我家麟儿?” 虞阮满脸红晕的点头,随即一脸愧疚的看了眼走进来的虞袅:“确实如此,只是对不住姐姐了。我同明博渐生情愫,才一时乱了礼法,想来真是令人难堪得很。” 难堪?是挺难堪,这对狗男女,真是让人作呕。 虞袅一脸麻木的站在门口,长久的梦境,让她完全失去了对李明博的期望,现在心里只觉得恶心。 虞阮泪珠子落了下来,心疼得何氏直为她抹眼泪:“莫哭莫哭,你们年轻人,一时情难自控也是有的。你又何必管那个来了三年都不下蛋的母鸡呢?” 李明博也连忙劝她,眼神扫过一脸漠然的虞袅时,却沉了沉,显得阴郁了几分。 当真是绊脚石,让人生厌。 虞袅半点不在意,只乖顺的说:“儿媳自嫁到家中,不能为家里添丁,今我父犯下贪污重罪,幸得皇上垂怜,才使祸不及家人,只判了父亲流放岭南。妹妹怀孕是件大好事,我不堪为李家妇,想要求一纸和离书去为父祈福,望我父能活着回来。” 李明博愕然,没想到他忽略的妻子,竟主动提出了和离之事。 虞阮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随即哭了起来:“本就是我做错事情,姐姐千万不要如此,等孩子生下,我愿在你面前执妾礼的,到时我与你在家中的祠堂里,一起为父亲祈福。” 她宽容大度,越发惹人怜惜了。 “你家才出事,我家就和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侯府薄情。你便是要和离,也不该在这关头上提,你有点眼色罢。” 何氏不耐烦的摆手,打发走了虞袅。 虞袅本想直接收拾东西走人算了,哪想到一回去就病倒在了床上,浑浑噩噩,虚弱得起不来床。 冬日寒冷,她一路风吹不提,光是采雪时刺骨的寒风就让人不堪忍受。更何况她本就体弱,经了这一遭会生病也不奇怪。 虞袅想要安静休息养病,偏偏虞阮日日夜夜来她病床前名为侍疾,实为哭丧。 哭着哭着,就和李明博在她病床前演起怜香惜玉的戏码。 连养病也不得安生,这分明是要她的命! 虞袅不堪其扰,身体也每况愈下,伤寒难医,不巧心疾此时发作,她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回光返照时,虞袅分明看见,她的继妹虞阮小心护住自己的腹部,眼神轻松下来。 虞阮心里确实松了一口气,眼中含泪,眉目间却是舒爽。虞袅终于走了,这下她也不用自取其辱,去当什么小妾了。 她讨了何氏的欢心,还怀了孩子,现在她虽然是罪臣之女,但好歹还能嫁入侯府当继室,她的麟儿,也还是嫡子。 这已经是她现在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虞袅本是麻木的将一切尽收眼底,但这一刻,剧烈的疼痛充斥肺腑肝脏,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一生短暂而可笑,像是还没尝过花朵怒放的欢乐愉悦,就迎来了凋零死亡。 将死之时,空气殆尽的窒息感,以及身体的病痛都好像传递到了身上,虞袅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素月连忙放下团扇,轻轻拍着虞袅纤瘦的脊背,小声叫唤:“小姐,小姐,你魇着了。不怕不怕,只是梦而已……” -- 第3页 只是梦而已! 虞袅漠然惊醒,她坐直身体,苍白的脸蛋上,上翘的眼尾微微泛红,如同遭受风雨打落的落红,平添几分动人的楚楚之态。 大梦一场,一时分不清楚什么才是现实,虞袅呆呆坐着。 她身后稀疏的竹林轻轻摇曳,一两只松鼠轻快的跳来跳去。 手边是用玉石打造的药罐子和药杵,里面的沉香生结将将捣了一半。 最前方一个空谷幽兰的围屏,将两个桌案隔开,前面的桌案没有人,而她则坐在屏风后的桌案上。 虞袅由呆滞恍惚的状态中,渐渐清醒过来。 但她知道,方才的一切根本不是梦。 很快,新帝赐婚的旨意就快要降下来了,而她一点反抗的办法也没有,她依然还是会嫁给李明博。 第2章 君王金口玉言,圣上亲自下的旨意,虞袅根本反抗不了圣旨。 终究她还是要嫁给那个心有她继妹,且自私卑劣的男人。 夏日清凉的风吹过来,虞袅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想到虞袅一向体弱多病,素月眼神甚是担忧:“小姐,方才可是梦魇了?这屏风也不挡风,小姐体弱,不若拉起纱帘来将这里团团围住,这样不仅挡风,还也有些意趣。” 初夏的天,阳光好着呢,也不用挡什么风。 虞袅笑了笑,眉眼间有些精致脆弱感:“没事,我只是做了个恶梦,过一会儿也就好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袭深色襕衫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穿着普普通通的襕裳,只戴了一个略显破旧,针脚粗疏的青竹荷包,却将他身形勾勒得十分出彩。 那蜂腰长腿,肩宽腰窄的身体线条,在他随意走动间,竟有种玉山迫近的威势。 走得近了,才见他手里拿着闲闲握着一柄白玉塵尾,那抓住手柄的修长手指却比那白玉塵尾白皙通透。 许是察觉了氛围的不对,他隔着六扇空谷幽兰的围屏悠然坐下后,才好奇的询问:“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惜奴如此悲伤?” 惜奴是虞袅已经过世的母亲,给她取的小名。光从字面来看,就可知母亲多么珍爱怜惜她。 母亲去后,只有亲近些的人会这样叫她了。 虞袅六年前来到京城郊外的庄子,拜佛时,机缘巧合得了光华寺主持的青眼,又被他授予棋艺,所以才来这寺庙来得多了一些。 那时她十岁,刚好认识了这个比她大五岁的少年,她只知他姓陆,号郁澜。 他是来光华寺做俗家弟子的,也拜在主持师父门下。 虞袅向来不爱打听他人之事,但通过一段时日的相处,知道这位比她大不了多少的陆哥哥,心思郁结,好似身世极为坎坷,他怕热又患有头疾,总之惨极了。 后来她调香手艺不错,倒是缓解了他俱热头疾的症状。 于是主持师父请求下,她隔三差五为这个哥哥调香熏香,偶尔和他谈论诗书琴棋,倒是长了很多见识,学了很多知识。 他们从君子泛泛之交,到现在关系甚好,甚至于有了半师之谊,也用了很长时间。 漫长相处之下,时间渐过了六年。 想着这些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虞袅隔着六围屏风,唇角弯起,眼神也很是柔和。 说来也怪,明明上辈子她都不爱来寺庙,这辈子却常来,上辈子她也不认识陆先生,这辈子却早已认识,而且她也是近两年才重新记起前世,居然能自然同他相处,并无违和。 虞袅就将同陆先生认识的事,当做了老天补偿给她的缘分。 陆先生的来历具体虞袅也不知道,但她知道他是个清朗玉润,才德兼备的翩翩君子。 这样的人,比起她所谓的前夫李明博当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惜,不知为何,她前世和他竟没有什么交集,真乃平生憾事。 不过,她今生却与他相处六年了,她心中敬重陆郁澜,虽未正式拜师,却也口称他为先生。 只是这陆先生感知也太敏锐了,隔着屏风也知她此时心中不畅。 虞袅笑了笑,只随意敷衍过去:“没什么,只是刚刚睡着了,做了恶梦而已。” 其实陆郁澜,本名陆子都,只是这名字,他不敢让别人知道。 陆子都很想刨根究底,但最终没有详细的问虞袅为何不快。 他只是笑了笑:“天越发热了,心绪起伏难以控制,恐还要劳累惜奴为我调香。” “说什么劳累,先生有事自然该弟子服其劳的。” 虞袅低头制香:“刚巧我今日新调至一半,先生就来了,所以这新香不过一会儿就能制好,先生稍待我一二。” 嫁到李明博家的三年,唯有读书与调香是她的乐趣,此时虞袅再调香,造诣竟是比一切精进了许多。 虞袅姿态流畅的调好香,将之前燃尽香丸的灰烬取出,又新制的香丸倒进青釉兰纹香炉里,才将那香炉递给素月:“去给先生送去。” 素月拿了香丸,捧着香炉走出来,对陆子都行了个礼,才将香炉和香丸都放置在桌案上。 “多谢素月了。” 陆子都并不倨傲,他优雅和煦的朝素月道谢,就熟练的开始燃香。 他长得明朗如玉,黑白分明的眼睛被垂下的长睫遮挡,看不起眼睛,却隐隐可见他高挺的鼻梁下,含笑的唇瓣。 -- 第4页 陆子都脊背挺直如同青松,行走坐卧,一举一动都似君子般仪态端方。 燃香丸时动作行云流畅又不失优雅,素月扫了一眼,心里叹服,陆先生果真是个谦谦君子,矜贵优雅都刻到了骨子里。 素月轻轻后退,走进围屏中,侍立在虞袅身后。 她看着自家随意把玩团扇小姐,竟觉得这师徒二人有些般配。 少顷,一股清幽寂凉的香气,若有似无的飘散开来。 它悄无声息,又极清极淡,好似香味将要消逝殆尽,却又在一瞬间无比清列透爽,骤然间就令人置身凛凛冬日。 寒冷的大雪覆盖山林草木,碎玉乱琼般的白梅香,融合新雪的清冽幽冷之感。 陆子都晦涩黑酽的双眼不自觉闭上后,只感觉自己置身于满是疏影横斜,晶莹剔透的梅花林中,落蕊随风扑簌簌落下,好似琉璃世界,无尘无垢。 丝丝凉凉的风钻入人的五脏六腑,瞬间让人心朗神清。 香缓缓燃尽,陆子都阴郁刺痛的头脑舒缓了很多。 他睁开清润通透的眼睛,笑着叹息:“此香不愧为‘香雪琉璃’之名,果真燃起时就置身一片香雪琉璃之境中。惜奴的合香,之前就让我惊艳,如今竟让我有了绝世无双的感觉。” 制香是虞袅坚持得最久,也是最喜欢做的事情。 虞袅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开心被陆先生夸赞。 她忍不住抿唇笑起来:“先生过誉了,哪有你说得这么好。” 恰此时,繁星在侧面的长廊里,缩头缩脑的,似是不知该不该走过来。 但她脸上分明是含了喜气的。 虞袅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她微微吸了一口气,侧面朝她看去:“繁星为何探头探脑的,若是有事,尽管过来说明便是!” “是,小姐!”繁星活泼的走了过来,行礼之后,她走进围屏之中,俯身凑近虞袅的耳旁,笑嘻嘻的小声打趣。 “小姐,是老爷要请您即刻回府里去。据说是为了您的亲事,繁星悄悄打探一番,听说那人年纪轻轻便袭了爵,是个侯爷呢!这赐婚旨意还是皇上下的,这可了不得了!能得到皇上的脸面,这真是一门好亲事,再体面也没有了……” 没有平常女子听了自己婚事的喜悦与害羞,虞袅听了这话,冷淡道:“哦,我知道了。” 繁星不自觉收了兴奋的模样,乖乖侍立在后。 虞袅攥紧了手中的捣药杵,心里暗叹,这一天竟还是来了,而且竟比梦里来得快了一些。 她原以为还需要再过几天呢。 只是心里再不愿意,皇恩也大如天。 虞袅面色平澜,手指微颤的将荷包里,并刚新调合的所有“香雪琉璃”香丸,全都掏装进小匣子里,又让素月拿给陆子都。 隔着屏风,陆子都听到他便宜弟子悦耳轻柔的嗓音,像毛茸茸的小猫尾巴,在他心口扫来扫去。 “先生,我之后有些事情,可能要回城中,而且,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来寺里了。先生一向苦夏,这些香丸你先用着,待没了,你可以写信到我庄子里去拿。” 陆子都心里熨帖,他笑着接过素月手里装香丸的匣子,轻笑打趣:“我亦要回城,要是有事情你可直接写信到庄子里,我自会替你解决,这也算是为师这个破落户,次次在你这里打秋风的报酬了。” 哪有一盒翩翩温柔君子说自己是破落户,打秋风的? 虞袅哭笑不得:“不过几个香丸罢了,算作给先生的束脩。只是收了学生的束脩,如果学生有事,一定会来劳烦先生的,先生可不要嫌弃我烦了。” 小姑娘柔软娇嗔的嗓音,令陆子都心中欢畅,他压下想要走进那六围屏风的冲动,温和笑道:“求之不得,为师只怕你不来麻烦我。” 虞袅心里微甜,像喝了一碗甜糖水儿一般。 她觉得自家先生言行举止,都能看出来他不是普通人,但再不普通,想必也不能让他替自己违了皇命,教她不嫁给那李明博。 她也不可能将这事告知自家先生。 心里一时有些郁郁寡欢,眼见时辰不早,虞袅便同先生告辞。 陆子都心里却是舍不得虞袅,还想再同她呆一会儿,但他也知道虞袅许是有事,所以他拿起盒子后,起身告辞离去。 总之他也要回京,他们来日方长,往后朝朝暮暮的时间多得是,不着急这一会儿。 等陆子都走了,虞袅略坐了坐,思索片刻才缓缓起身。 她走出绣着空谷幽兰的围屏,露出纤弱又不失曼妙的身子。 她脊背挺直,一身浅蓝色对襟长裙勾勒得气质出尘,连绣的精致的雪白玉兰花,也只能乖乖做了裙角的陪衬。 只是虞袅眉间微微蹙起,显露那一丝轻愁,像薄薄的烟雨雾气笼在人的心头,让人心怜。 最后,她也只能不舍的巡视一转儿,将寺中景色牢记在心里,虞袅轻声开口,娇软的嗓音里隐隐带着不舍:“收拾东西,我们回去罢。” 今后,这样悠闲自在的日子,只怕是少有了。不过有了梦境提示她上一世之事,这一次,她总会想办法,不教自己落到上辈子那样凄惨的境地。 第3章 虞袅回到自己的庄子里收拾了一番,当日下午便坐着马车,回到了虞府。 京城被一条朱雀大街分为东、西、中三个部分。虞府位于京城东面的清仁街。 -- 第5页 这条街上大多是京官宅邸,而京城的中西面则是清恒街,她那位夫君的安定侯府便在此处。 过了仪门,虞袅在常旭堂向他父亲虞植和继母刘氏行礼。 “女儿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虞植今日沐休,他穿着一身青黛色暗蝠文便服,头上戴着墨色平式幞头,腰间悬挂一块美玉,手上拿着一把折扇,正在轻轻扇风。 他虽上了年纪,端看相貌,却有文质彬彬之感。 虞植用如今是正五品的户部郎中,这个官职正处于不上不下的阶段,因正四品以上已能迈入京中高官行列,而虞植已在这个五品的官职上十多年不得擢升了。 虞袅觉得,这也是他想要自己嫁给安定侯的原因之一。 虞植端详了一会儿自己发妻留下的女孩,只淡声嘱咐。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了 。今我儿蒙受皇恩,得皇上赐福与安定侯府,实乃一庄美事。 他打量着虞袅纤纤身子,皱眉道:“只是你自生时便身娇体弱,性子孤拐,如今又偏爱往那寺庙之中寻清净。此间种种,我都不曾约束你,但是今日之后,你须得在家中待嫁,也要好好学习规矩,以免堕了我虞家规矩。” 虞袅平静道:“谨遵父亲教导。” 许是他们二人之间一板一眼,不像寻常父女那般感情好,待说完这两句后,竟无言以对。 虞阮见状,轻轻走到虞植身边,撒娇一般的拉着他的衣袖,甜甜的笑容里带着打趣。 “爹爹,姐姐一路风尘赶回家,定是辛苦。如今您和她谈及婚事,她定是害羞无比,不若您先放她去梳洗小憩,如何?至于学习规矩之事,自有母亲会办妥。” 她说着抬眼看了眼虞袅,十分和善的朝她笑了笑。 虞袅唇角微扬,装作看不见她眼里的得意。 虞植看着小女儿的笑容,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我儿贴心,你姐姐若是有你这么体贴懂事,为父又何须为她担心。” 刘氏闻言,今日一直板着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她又恢复了往日温柔小意的模样,和善的对虞袅笑笑。 “袅袅出阁,我这个当母亲的,自会好好让她学规矩,学管事。老爷往日上朝公干辛苦,又何须为了这些后院小事操劳?” 虞植心中欢悦,他看着娇妻娇女,虽然官职不升,儿子也有些不成器,但此刻他还是轻松欢悦的。 常旭堂里一派和乐融融,虞袅端坐在一旁,无颇有些无趣的把玩着手中的团扇,心绪却不自觉的飞到前两日看到游记上了。 那是先生给她寻的游记,书中言辞有趣,描述景致山水也能跃上眼前。 也不知先生回京,是有些什么事情…… 虞阮讨好着虞植,过了一会儿才见到虞袅坐在下首发呆。 她眉眼原有三分似虞袅,但剩下的却更像了小家碧玉的母亲,而虞袅则生得娇花软玉一般,纵是心不在焉,那盈盈水眸也动人得紧。 虞阮笑容顿了顿,随即心里越发自傲。 任她生得如花似玉,现在还不是只能捡她不想要的男人。 莲步轻移,虞阮重新走到虞袅身边,娇声道:“险些忘了姐姐还在,姐姐一路劳累,不若我陪姐姐回梧月居如何?我正好梯己话儿要同姐姐说。” 虞袅抬眼,不冷不热的点头:“如此甚好。” 她倒是想听听,是什么“梯己话”。 于是两人点头,告退后一路从抄手游廊慢慢向梧月居走去。 清风拂来,虞袅身上的淡香让虞阮感觉心神舒畅,她心里纳罕。 这是什么香,当真好闻得紧? 不过,很快她面上一派真诚的道:“姐姐,我来悄悄告诉你,未来姐夫可好了!” 虞袅:“是吗?他一个外男之事,妹妹一个深闺女子又从何得知?” 虞袅这话岂不是在说,她举止不端? 仔细端详她平静的神态,发觉她既不害羞,也无半点吃醋的模样。 虞阮脸色微红,心里暗恨她故作姿态。 她凑近虞袅,小声说话:“我家家教甚严,我怎么会去和一个外男见面。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才能让我见到他一面,这一面让我发现姐夫很是容易相处呢。” “原来是如此啊。”虞袅不冷不淡的点头,看着虞袅眉眼含情,口吻亲密的模样,问:“那么你觉得 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心里觉得讽刺又觉得不解,既然这两个人早早就有了私情,为何不直接结为夫妇? 她可是听说,她这婚事,却是那安定侯亲自去请皇上下的赐婚圣旨。 “就知道姐姐想要知道姐夫的样子呢!” 以为虞袅对安定侯好奇了,虞阮就踮起脚尖,靠近虞袅耳边,打趣道:“他模样生得斯文清俊,又温文尔雅,一举一动又带着高门子弟的尊贵。姐夫看上去,和姐姐极为般配呢。” 斯文清俊,温文尔雅,这几个字在虞袅心里转了转,她脑海里没想起李明博的样子,反而浮现了另一张脸。 这些词,分明是形容先生的。 那李明博,就她看来,压根比不上先生分毫。 走过春熙亭和小池,已经快到了梧月居。 虞袅不愿意再听别的烦心事,她朝前几步,拉开同虞阮的距离。 “今日匆匆回家,我有些劳累了,只想回家熟悉小憩,所以不能再招待你了,你自便吧。” -- 第6页 这生硬的送客的话,让虞阮笑容一僵。不知为何,她感觉这回虞袅对她比以往还有冷漠不少。 莫非她觉得自己同侯爷亲近,她吃醋了? 虞袅才不管她想什么,只自顾自回到了自己的屋中沐浴一番。 此时已到了下午,繁星为她轻柔的擦拭着湿发,心里却有些气愤。 “那位二小姐,规矩也差了些,哪有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姐夫如何亲切,如何好相处的。她那眉眼情态,若非口中叫着姐夫,我还以为她是叫着……” “咳咳咳!” 素月越听越不像,她用力咳嗽了两声,将繁星情郎两个字堵了回去。 “你胡说什么话呢,小姐还坐着在里,你就敢胡咧咧了?” 繁星自知自己口无遮拦,素月责问她,她一时也不敢说话,只好讪讪的站在一旁 一把拿过繁星手里的软布,替虞袅擦起头发来:“小姐莫听繁星胡言乱语。这一日小两日大的,二小姐依然还是那般不知分寸的模样,您和她计较什么呢?没得多忧多思损了自己的身子。” 她本以为嫁入高门侯府,也算配得上自家小姐的品貌。只是光听二小姐的形容,她却不敢保证,那侯爷是否是小姐的良人了。 素月擦干虞袅的头发,为她梳发时,怔怔的想,要她来看,那陆先生的品貌却是和小姐极为般配。 一个是优雅贵气的世家君子,一个是灵慧秀美的大家闺秀,再般配不过了。 但是他却已成了小姐的先生,观小姐的模样,也不似对陆先生有男女之情。 倒真是可惜了。 虞袅微微阖起双眼,轻轻叹气:“是啊,我和她计较什么。总归圣旨已下,今后我只求能过些清净日子便也罢了。至于别的,都和我没甚关系。” 李明博喜欢虞阮,便任由他喜欢罢了。与其烦恼那些污糟事儿,她还不如养好身子,只待她父亲虞植被抄家时,自请和离便是。 这般婚后不美满,虽说损了些皇上赐婚的美意,但皇上的民间风评极佳,他又是个宽仁严明,心怀仁政的君王,就算他们后期和离,也不算抗旨不遵了。 这般想着,虞袅心思放开,她吃完晚膳,洗漱之后便早早上床安睡了。 第二日,徐氏便把嫁妆单子以及请的教规矩的嬷嬷,一同送到了她的梧月居。 那嫁妆很是丰厚,几乎都是她母亲的嫁妆外,还添了些好东西,和她上辈子的嫁妆数量一模一样,可惜后来应该都归了虞阮了。 虞袅猜测,她父亲应该是嘱托过徐氏,才让她不敢忽视这些事。 毕竟虞袅算得上高嫁,而徐氏出身商户,万一她行事不周,苛待了嫡女,那丢脸的可是虞府。 虞袅再一次学了一早上的规矩,再次梳洗时,那教规矩的张嬷嬷便喜气洋洋的走进了内室。 “大小姐好好打扮,今日府中有贵客到来。” 她朝虞袅打趣的笑了笑:“那贵客瞧着不凡,大小姐见了定是心中欢愉。” 张嬷嬷说得含蓄,但她们还是知道,那贵客正是虞袅的未来夫君,安定侯呢! 两个大丫鬟忙了起来,素月立即将取出几件颜色鲜嫩娇俏的衣裳,繁星也摆出首饰。 女为悦己者容,女子定是希望能得到丈夫喜爱的,这样她们在后宅之中也体面好过。 她们也巴望着虞袅能得了安定侯的自爱。 虞袅却懒得再重新梳妆打扮,她婉拒了素月和繁星,只再捡了一支碧玉雕的玉簪花步摇戴了。 “如此也不算失礼,这便去看那贵客吧。” 繁星有些犹豫:“这会不会太素了些。” 素月却是以虞袅的命令为尊的,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虽然虞袅只身着雪青色绣云纹比甲,下着荼白色绣落花的马面裙,头上松松绾着乌雏云髻。这一身素雅却衬得她娴静得宜,书香满身,半点也不失礼。 素月也笑了:“是了,小姐生得貌美,便是胡乱穿衣裳也能将人看得呆了。” “你倒是会说好话哄我。”虞袅闻言嗔怪的看了眼素月,随即边走边抿唇笑了起来,她脸上浮现几丝红晕,越发衬得她眼若春水。 不过一会儿便到了那春熙亭,远远的,虞袅便见到亭里长身玉立的站了一个男子。 在他的身侧,虞阮正抓着一把鱼粮,朝着水池里洒去,引得许多色彩斑斓的锦鲤竞相争食。 那男子便是她未来的夫君,安定侯。 此刻他正手附在亭中栏杆上,眼神温柔宠溺的看着虞阮。 直到虞袅到了,他才收了笑意。 第4章 虞袅对安定侯李明博其实很有些恨意,但此刻更多的是不耐和厌烦了。 她走至亭中,朝李明博行礼:“见过侯爷。” 虞阮见到虞袅,快步走到她身边,抬眼看了眼安定侯,才打趣的说:“姐姐,侯爷来了,不若你们两人聊,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就要走。 李明博清俊的脸上浮现一抹着急的神色,他快速接口:“虞小姐不必多礼,不过我二人还未正式成婚,不好私下相处,不若让阿阮作陪如何?” 怎会是私下相处?分明还有丫环嬷嬷,这话里一个虞小姐,一个阿阮的,其中的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虞阮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万一姐姐同侯爷有些话要说呢,我在这岂非不方便……” -- 第7页 虞袅却并不在意,她悠然直起身子,淡笑着同意了这个提议。 “当然好极,虞阮同侯爷是朋友,也不必见外了。她性子活泼天真,有她作陪我也松快些。” 李明博闻言,视线在虞袅白皙的脸上停顿一会儿,看到她稍显冷淡的眼神后,微微一愣。 虞阮见状重新拿起鱼食喂鱼,因鱼儿乱跳,她也太激动了。 她的手指便不自觉触碰到了李明博的手背。 李明博瞬间回神,他耳根微红,眼神温和的看虞阮喂鱼去了。 虞袅见状,心里轻笑了一下。 虞阮这“不经意”的手段,她上一世可司空见惯了。 可惜,碍于这里有人,她想要同李明博谈的话暂时没法谈了。 不过,夏日风景甚好,辜负了也不好。 虞袅便闲闲的坐了下来,就着夏日明亮的光线和微风,吃着桌上的茶点,赏起旁边的花儿来。 直到兴尽,她才擦了擦唇,轻车熟路的捂住心口,歉意道:“今日多吹了些风,小女身体便有些不适,只好先行告退。慢待了侯爷,还请侯爷不要见怪。” 李明博侧身,便见虞袅捂着心口,小脸白皙,黛眉细长弯弯。那眉尖微微蹙起,眼神楚楚盈盈,似是十足的纤细娇弱的模样。 他立即点了头:“若是身子不适,虞小姐回去好好修养也好。” “谢侯爷体谅。” 虞袅闻言,轻轻福身后立即转身返回,压根看都不待看李明博一眼。 这态度也太过冷淡了,根本不像来见未婚夫的。 李明博不自觉皱起眉头。 虞阮便笑了起来,称呼也变得和往日一般亲密了:“李大哥这是看呆了?姐姐有心疾,不能经常吹风,她可不是故意要冷待你的。” 李明博坐到虞阮身边,神色有些阴郁:“阿阮,你分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何还要如此说话。” 虞阮悠悠叹气,一向爱笑的模样也收了起来:“我原就只将你当成哥哥,再说,现在木已成舟,你也只能是我姐夫了。” 李明博闻言,心口刺痛,虽说是他亲自去求的婚,可是要说愿是否意娶虞袅为妻,他是不愿意的。 所以,他注定要辜负她了。 只是虞家和安定侯府对这一门婚事的态度,似是有些着急的。 不过才刚刚初秋,两家就已经走完了下定的礼节。只待初冬,虞袅便能顺顺当当的嫁去安定侯府。 今日已到了中秋佳节,京城中秋灯会正是办得热烈,朱雀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商贩走卒高声吆喝,来往行人众多,处处喧嚣,处处欢笑。 为了讨个喜庆的意头,虞袅早换了山茶红色绣牡丹金纹的云肩长裙,带了一层轻薄面纱,便在繁星和素月的陪伴下,又带了一个护卫,便去了朱雀大街。 来往行人众多,今日佳节,便是像她一样打扮,来灯会上玩耍的官宦小姐也是有的。 繁星兴奋的指着一处耍狮子的表演,对虞袅惊叹:“小姐,你看那狮子,跳得好高呀,真是太厉害了!” 锣鼓咚咚锵锵的,那狮子在一条长凳上上跳下跃,灵活翻滚,让人不禁屏住呼吸,生怕它掉了下来。 虞袅站在一旁,听到叫好的声音后,给来要赏钱的杂耍小姑娘的托盘里放了两个稍大银锞子,一个是圆月状的,一个则做成了牡丹花状。 这在摆了铜钱的托盘里有些显眼。 虞袅看了眼那小姑娘露出脚趾的鞋子,朝她笑了笑:“我这也算祝你们好事成双,花好月圆了。” 小姑娘生得瘦瘦的,一双眼睛却清澈灵动。 她朝虞袅露出一个惊喜又感谢的笑容,如她走江湖的父兄一样抱拳行礼:“谢谢小姐赏钱,也谢谢小姐的吉祥话儿。我祝小姐和两位姐姐都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素月和繁星听了也十分高兴。 “这丫头嘴也挺甜的。” 她们抓了两把铜钱放到托盘里,那小姑娘更是喜得连连道谢。 穿过人群,虞袅站在一处炒栗子的摊子面前,闻着栗子清香滋味,感觉有些馋了。 那一旁算账的妇人见状,忙上满脸笑容前来招呼:“小姐可要尝尝我家的栗子?我家在京城摆摊炒了好些年的栗子,吃过人的都说那滋味香甜软糯呢!” 虞袅点头:“中秋节自然要吃炒栗子。” 因怕吃不完浪费,她亲自掏钱买了一袋又分成三小袋,同繁星和素月分了。 虞袅也不要她们帮她拿,只自己拿着微烫的油纸包,看着眼前繁华又充满活力的朱雀大街,心里欢悦无比。 走到一处买花灯的地方,她买了一盏小小的莲花灯,刚提在手里端详,耳旁就传来一声轻笑。 “中秋佳节,果真是佳节!惜奴,你大包小包的,可还有手去剥那栗子吃?” 虞袅惊喜的抬头,就见陆子都站在她眼前。他的身后,是万千明亮的灯火。 “先生,你也来逛中秋灯会啦!” 她脸上蒙了薄纱,陆子都却在她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那一瞬间,一种无法克制的战栗感流窜脊背,酥麻得让他立即想将人拥入怀中,带回寝殿,将她日日困在龙床上,让她满含温暖笑意的眼睛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只是他依然和惜奴守着君子盟约,就像她做的那样,他也不曾去过分查惜奴的名字,查她的家世,查她日常生活。 -- 第8页 他害怕自己一查就控制不住,想要将她过往的方方面面细节都尽数掌握在手中。 不过也快了,再几个月后,待他扫完尾,无后顾之忧后,便可求娶她。 陆子都看着她,笑意温和:“是啊,我也来逛灯会。只是一人逛灯会没甚意思,不如你陪我逛有趣。不知你肯不肯陪我?” 这哪有什么不肯的? 虞袅笑着点头:“我当然肯了。” “那我用剥栗子作为报酬了。” 陆子都伸手拿过虞袅手中的炒栗子,对素月和繁星道:“我自会看管好你家小姐,你们无需跟着,且自去松快游玩。” 素月和繁星有些犹豫,可是虞袅却无比信任的跟着陆子都就走了。 陆子都拿出一颗栗子,边走边剥,剥完之后,就将栗子递给虞袅。 “这栗子就是要刚炒出来的时候,热热的才好吃,冷了便没这样的滋味了。” 虞袅顺手拿过栗子仁吃了,果真觉得香甜无比。 她吃着栗子,面纱遮着看不见脸,却能看见她眼睛里含了笑,像是甜滋滋的水儿,让人想要去亲一亲。 陆子都克制的握拳又松开,看她对自己的投食毫无防备,又动作自然的模样。 他唇边笑意加深:“好吃的话,我再剥几个给你吃。” “好,好啊。” 陆子都眼神温和纵容,虞袅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头。 然后,她又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瞧。 却见陆先生低头继续剥着栗子,白皙修长的手指很是灵活,当他微微低头时,虞袅看见了他微颤的睫毛,以及他唇边温和儒雅的浅笑。 昏黄灯光一照他,便如到照到了一位玉人君子。 虞袅越发觉得气氛奇怪,她艰难的移开视线。 陆子都若有所觉的弯唇。 虞袅向周围看去,发现他们刚好走到一处弯桥岸堤处,许多人在此放灯。 夜间乌黑的水面被河灯照得波光粼粼,满河都是漂浮着各种各样的河灯,一视同仁的满载着百姓、官员、甚至是出来游玩权贵的心愿,竟显得温暖又美好。 他们走至一旁的岸堤处,临水而立。 陆子都将一袋子剥好的栗子用手帕包好,一颗一颗慢慢递给虞袅吃。 待她吃完不吃了,他才到了河边将手洗干净,又仔细的帕子擦干水迹。 “先生要许愿放灯吗?”虞袅提起自己手里的莲花灯,“如果要放灯的话,可以解下这个来放。” 陆子都却摇了摇头:“不想放这盏灯,如果惜奴愿意,便将这盏花灯送给我,可以吗?” 虞袅惊讶:“啊,当然可以了。” 她将莲花灯递给陆子都,这下子她的手空了,提灯的人反而成了陆子都。 这莲花灯盏灯只是她随手买的,造型不新奇,虽有几分精巧可爱,但也只是普普通通,没想到先生竟会想要它。 陆子都:“这花灯也好看,我确实很喜欢。但它却不太精致,等除夕新年灯会,我亲手做几盏,让你也在河中放灯玩……” 他提着灯,同虞袅在岸边慢慢的走。 他嗓音温和恬淡,又带着一股说不出韵味,让虞袅渐渐沉浸在他描述的场景里。 第5章 只是,她忽然反应过来。 等到除夕之时,她只怕已经嫁给了李明博。到那时,她出门恐怕不是那么方便,与先生见面也没那么方便了。 想着想着,虞袅脸上的喜意淡了一些。 她无意间轻叹:“万一到时候除夕之日,先生有事,或是我有事,你我无法一起放灯,那怎么办呢?” 陆子都突然拉住了虞袅的手,虞袅没反应过来,就看他慢慢凑近了自己。 虞袅闻到,他的身上还带着她亲制的香雪琉璃的淡香。 这也太近了,在虞袅有些想要后退的时候,她眉间却多了一点热度,还有轻柔的触感。 陆子都正用手腹轻轻摩挲的她的眉心,将蹙起的眉抚平,然后又忍不住在她眼角稍显暧昧的摩挲了几下。 只害怕虞袅被自己吓到,陆子都才克制的收回了手。 他认真的垂目看着虞袅说:“待除夕之时,我定陪你放灯。今夜是中秋,有团圆相聚的意义。所以今日做下的约定,那时也一定能够赴约。惜奴不要皱眉,我只希望你的脸上永远带着笑。” 他将触摸过虞袅的那只手藏在了袖子里,紧紧的握成了拳状,控制着自己想要得寸进尺的想法。 虞袅心里发暖,她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答应了这个约定。 她抿唇笑笑,眼睛亮亮的:“除夕之时,我也会想办法来找先生放灯。” 真是太可爱了,惜奴惜奴,便是千般珍爱,万般怜惜也是不够的。 陆子都捻了捻指尖,笑了起来。 又走了一会儿,他看到了一旁的木椅,又看到不远处卖汤圆的小摊。 心里一动,陆子都带着虞袅在这里坐定:“今夜要吃了汤圆才算得上团圆甜美,我去为你买一碗,你在此等我一会儿。” 虞袅自不会反驳了先生的美意,她乖乖坐到木椅上,点了点头:“那先生快去快回。” 陆子都揉了揉她的头,他朝周围打了个手势,才走开。 暗处有人将虞袅护在其中。 先生亲自替她买汤圆去了。 -- 第9页 虞袅看着河提上渐渐稀疏的行人,唇角还含着笑意,心里也甜滋滋的。 不期然,她身后几排桂花树间却传来了十分耳熟嗓音。 “崔将军,今日谢谢你陪我逛灯会,我很开心。” 那嗓音甜甜的,仿佛天然就带着撒娇亲近的意味。 虞袅一听就知道,这人竟然是虞阮! 她身子不动,只垂下眼睛瞧着地面,心里的喜悦却消散了一些。 这时,又一阵悦耳低沉的嗓音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能陪阿阮一起来灯会游玩,我可是求之不得的。要是你喜欢,下次我还陪你偷偷出来玩。” 虞阮似是有些害羞:“那多劳烦将军了。” “阿阮总是那么守礼,你大可不叫我将军,只叫我亭渊就好。” 虞阮有些犹豫:“这样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失了分寸……” 男人立即打断了他,言语之中含着情意:“我反而怕你同我生分了。” 听到这里,虞袅心里很是讶异。 因为那位风光无限的少年将军,便叫徐阶,字亭渊。 虞袅听说过他。 因为昔日瑾孝亲王犯上作乱,逼宫先帝。幸好,昔日的康德亲王,如今的皇上及时来勤王救驾后,才能顺利登基。 徐阶出身将门世家,其父为九门提督,掌三万兵马。 他是皇上的心腹,据传是他说服了他父亲,让他父亲跟随皇上勤王救驾,这才立下了从龙之功。如今,他不过及冠四年,就已成了从三品的参将。 虞袅听闻徐阶兵马娴熟,又能通读诗文,是个文武兼备的将军。他又洁身自好,至今也不曾同哪位闺秀订亲、亲密。 只是如今,他却用如此温和亲切的语气同虞阮说话,当真让虞袅吃了一惊。 可虞阮早与她那未婚夫安定侯有情了,怎么现在又会与徐阶牵扯到一起? 虞袅微微皱眉,突然想起,前世她父亲还没有因贪污而被判抄家污流放时,她隐隐听见些风声,说是当时虞阮同当朝李首辅的次子,李东莱有结亲的念头。 他们好像也是提前认识对方,且有些情意的。 不过她当时已为他人妇,而且她同娘家关系也不好,所以对当时的情况了解得并不多。 身后一阵脚步声轻轻响起,又逐渐远去,是虞阮同徐阶准备回去了。 虞坐在原处,目光微怔的看着眼前漂满灯火的河。 她眼前闪过那日她这个继妹,兴致勃勃撒鱼饵喂鱼,引得锦鲤跃起的场景。 虞袅觉得,虞阮就像养鱼的人,而这些男人像是她塘里的一只只鱼儿,争相与她亲近。 她这继妹,果然有些手段…… * 陆子都到了那处卖着汤圆的小摊子,只见一个妇人手捏着糯米皮儿,皮里包了陷后搓圆,又放入锅中的沸水里。 不多时,滚烫的汤水里就漂浮起一个个圆滚滚,白生生的汤圆。 这小摊子只是普通百姓所设,做的汤圆只加了自家种的花生、芝麻等物,不会如宫中一般或是做成五彩汤圆,或加各色滋补之物以求做得精致珍贵。 陆子都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觉得做汤圆应该是很简单的。 妇人见一位玉人般的公子站在自己的小摊前,引得周围两三个个稀疏的女郎都打发了丫鬟来她这里买汤圆。 不过如今天色稍晚,有许多人已经玩得尽兴,都回家去了。否则这摊子只怕要被人围得到处紧紧密密的。 这玉人般的公子,自己却毫无反应,只默默的看着自己做汤圆,好似看出了一朵花儿一样。 她实在着不住这样的情况,忙殷勤招呼:“这位公子是要买汤圆吗?” 陆子都摇头,他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小桌上:“我要借你的摊子,亲自做两碗汤圆。” 妇人呆住:“公子爷说的甚?” 这样一个看起来长得像仙人一样的公子爷,应该是个打小就吃着玉粒金莼、龙肝凤髓,穿着绸衣锦袍,身边美婢环绕,仆从如云的,又怎会说出要行烹煮之事的话儿来? 陆子都重复了一遍:“我要用一下你的摊子,你这里可有枸杞、桂花蜜并新鲜的酒酿?” 妇人反应过来,她看了下小木桌上放着的,估计有五两左右的银子,她有些心热。 但听到陆子都的话,她有些局促的摇头:“小妇人卖的汤圆,不过都是些寻常食材做的,并无公子说的这些。” “无妨。”陆子都朝身后看了一眼,一个穿着普通,样貌普通的男子突然站了出来,恭敬俯身。 “公子有何吩咐?” 那妇人吓了一跳,刚刚她都没有发现这个男人,他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陆子都利索的卷着袖子:“此处离太白楼不远,你去将我需要的这些物件取来,再取一件新的,姑娘家穿的披风来。” 那人应了一声,态度恭敬的离开了。 妇人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公子身份不凡。 陆子都卷好袖子,便主动走到摊子里:“可有洗手的清水?” 妇人忙殷切的打了水给他。 去取东西的人速度异常的快,陆子都不过才仔细洗完手,擦干净了桌子,在妇人指点下开始和糯米面时,他便来了。 见到陆子都亲自做这些,他不由急躁:“主子尊贵,怎能做这些杂事,可否由奴才来代劳?” -- 第10页 陆子都抬眼瞟了他一眼,脸上神情温和:“你是在替我做决定?” 陆子都语气也温和,但那人恍如被泼了冰水,惊得后背发凉,只连道不敢。 陆子都接过他手里的食材,开始循着自己的记忆,将汤圆做得小拇指那般大小。 今夜惜奴才吃了栗子,想必来时也吃过晚饭,所以不宜吃太多,小汤圆正好。 陆子都约莫做了一小半碗的小圆子后,他将米酒加了水,放了枸杞煮开,才将那小半碗汤圆煮下。 下汤圆的时候,那滚烫的汤水不慎溅到他的手上,将皮肤烫的微红。 陆子都神色不变,只待汤圆漂浮起来的时候,才往里加了两勺桂花蜜调和。 最后他利索的的将汤圆舀进碗里,汤汤水水的刚巧盛了两小碗。 那妇人和人高马大的男人安静如鸡的站在一旁,都不敢打扰。 陆子都做完一切,才重新洗了一遍手,将那件薄锦柳色绣藤萝纹的披风挂在自己的臂弯,又端着两小碗的酒酿圆子走了。 无事可做的暗卫:“……” 他静默了片刻,随即扭头看向一旁的妇人:“今夜并无一个公子来你这亲手煮汤圆,可对?” 妇人捏紧了自己手里的五两银子,连连点头:“是,今夜只有小妇人一人,不曾见过什么公子的。” 暗卫满意离开。 虞袅坐了一会儿也不见陆子都来,她正无聊顾望时,却见他端着两个小碗。 走近了,还看见他臂弯上竟还挂着一个披风。 几乎没有一个翩翩君子会亲手做些小事,但陆子都做了,偏偏他动作和神态都还那么自然。 虞袅不自觉站了起来,想接过他手里的吃食。 陆子都:“惜奴别动,仔细烫到手。如今虽然不到冬天,但是夜间风凉,你身子弱,快些将披风披上。” 他避开了她的手,将两碗酒酿圆子放在了木椅上,亲自拿了披风披到她的身上系好。 又将毛茸茸的帽子戴到了她的头上,分了一碗酒酿丸子给她。 两人还是第一次坐在河堤便,一人端着一碗酒酿丸子,在秋风里舀了吃。 这新奇的体验,他们还没吃,就忍不住对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 虞袅好笑:“先生哪里寻来的披风,怪不得你现在才回来。” “附近新买的,别人没穿过。” 陆子都吃了一勺子小汤圆,看着虞袅也吃了,他有些紧张:“好不好吃?” 虞袅点头:“很好吃,我一向喜欢小汤圆,样子小巧又不会像大个的那样惹人腻烦。这碗汤圆糯糯的,酒酿味道香醇,桂花蜜清甜,滋味数量都恰好好处,吃了之后唇齿留香,没想到附近的摊贩竟有这样的手艺。” 说着她又吃了一勺。 她的脸颊被披风帽子上的毛茸茸围了一圈,一边脸颊鼓起,随着斯文的咀嚼微微颤动。 陆子都看着,只觉得心里又怜又爱,他越发快活起来,比吃了甜味的酒酿圆子更加甜蜜。 “好吃就多吃些,到时候我送你回去,还能消消食。” 虞袅弯唇,吃到一半,她不经意间抬眼。 迎着阑珊的灯火,虞袅看到了陆先生脸上沾些雪白的糯米粉,他手背上、手指上也有微红细小的伤痕,像是被烫伤的。 虞袅不自觉停下了咀嚼。 一时间,她心里竟浮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难道,这酒酿丸子竟是他亲手做的? 第6章 虞袅心里有些不敢相信。 盖因烹调庖厨之事,男子一向是不去碰的。陆先生一瞧便是世家公子,怎么会去做些事呢? 可是,他脸上的粉,以及手上的伤痕又不可能凭空出现。 虞袅心情有些复杂继续吃,她不仅微甜的把酒酿圆子吃了,还把汤也全喝光了,然后她感觉肚子很撑。 陆子都察觉后,将两个碗放在凳子上,提起虞袅送他的花灯:“我送你回去,顺便消消食。这碗放在这儿就好,我先前同那摊贩主人说了,她等会儿会自来取走。” “先生等等。”虞袅起身,取出自己的手帕,踮起脚尖为他擦拭脸上的糯米粉。 一股淡淡的清香袭来,陆子都身子一僵,默默等虞袅替他擦脸之后,才若无其事的放松下来。 虞袅擦干净他的脸,才满意点头:“走吧,劳烦先生送我回家了。” 陆子都捏紧了花灯的杆:“言重了,一点也不劳烦。” 他们就着朦胧的月光,重新走回朱雀大街上。 时辰还不算太晚,也未宵禁,但繁星和素月依旧有些担心的站在原地等待。 看到自家小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朱雀大街离虞府并不太远,素月还是担心虞袅游玩劳累,就早已叫了软轿在此等候。 陆子都见了,慢慢停下了脚步,他抬手帮虞袅紧了紧帽子。 “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今夜惜奴走得路多,想必也累了,回去就早早歇息吧。” 分别在即,虞袅心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抿唇:“先生,刚才那碗酒酿汤圆,是你亲手做的吗?” 陆子都轻笑:“看来还是被惜奴发现了,你果然心细如发。” “竟真是先生做的。” 一时间,虞袅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 第11页 有些酸酸甜甜的,还有一种迟来的被人珍惜,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这滋味儿让她鼻头微微发酸,身子却发烫,一时又觉得身上的披风太过温暖。 陆子都并没有为自己所做的事情邀功,他只怕今夜累着了虞袅,便轻声催她:“已经夜了,惜奴回去吧。” 虞袅乖乖应了,她慢吞吞走到轿子里坐下。 听着陆先生仔细嘱咐素月和繁星路上注意安全,让轿子平稳些,不要颠簸到她。 待要起轿后,虞袅掀起一角车帘,偷偷看了眼离她越来越远的身影,不知为何泪水竟掉了下来。 她经了一遭前世的事,新帝的赐婚让她再次陷入泥潭时,她都没有哭泣。 此时反而因为陆先生的殷殷关怀,而忍不住落泪。 大抵上人都会有这样的脾性,往往面对一些磋磨困境时,总下意识强迫自己去强颜欢笑,去坚强面对,但往往面对亲人好友的一点温暖关怀,就会心情激动,甚至忍不住落下泪来。 许是太信任他们,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发散,去诉说自己的感动与委屈。 虞袅攥紧了手里的披风,有些沉默的回到了虞府。 她眼眶微红,刚回到府中,继母刘氏的心腹孙嬷嬷就已经候在她梧月居的门口等候。 见了她,孙嬷嬷倒是行了个礼,言辞里却不冷不热的刺她:“见过大小姐,夫人记挂着小姐的规矩,又命老奴送来了女四书。夫人吩咐小姐出阁在即,还是不要外出走动,当学习些女子德容言功才是。” 虞袅方才在轿子里哭过,嗓音微微有些哑:“母亲所言甚是,我受教了。今日我身子稍有不适,无法请嬷嬷进去吃茶,有劳嬷嬷回去时替我向母亲问好。” 素月接过书,安安静静立在一旁。 孙嬷嬷有心再说几句,但听着虞袅嗓音的确微哑,担心这病秧子这关头出了什么事还牵连自己惹上麻烦。 于是她也不同虞袅计较了,只随意敲打了素月繁星两句,便折身返回了。 一旁小丫鬟青云看得直叹气:“今日佳节,少爷却整日不着家。晚间老爷询问之后,才发现少爷宿在那腌脏之地几日了。于是心火大起,大过节的竟对少爷动了棍棒,惹得夫人心疼。许是夫人气没处撒,见小姐又出门了,这才来这敲打。” 刘氏的儿子一向得虞植喜爱,不过他也真是不成器。许是碰巧了,他在中秋不回家便罢了,竟还被抓住宿在了花柳之地,这才遭了这一顿打。 虞袅今夜心情复杂,听了这话,也只慵懒的往盥洗室里走:“管她说甚,我不过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素月和繁星连忙跟上。 此时,紫宸殿中。 夜色已深,镌刻蟠龙纹的烛台燃着高烛,照得殿内灯火通明。 殿内左边放了一个檀木雕花的书柜,满满放了书。右边放了一个博古架,摆了些帝王的爱物。 那张紫檀雕刻龙游祥云的桌子上,已整整齐齐的放了奏折,陆子都握笔端坐,身着常服,神色轻松平静的批阅着折子。 王保卿手持一杆浮尘,恭敬的站在陆子都身后,眼睛却时不时瞄向桌子上挂着的一盏花灯。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花灯就是民间普普通通的荷花灯而已。 但现在,它被珍之爱之的挂在君王的御案上。 今夜,皇上出宫,应该是去会那位神秘的贵人去了。 皇上自御极以来,就一心扑在政事上,只管扫平乱党余孽,铲除朝中勾结深重的贪官禄蠹。 那其中所用的手段,当真叫他这活了半辈子的人也胆寒。 王保卿回忆着,竟无端端打了个寒颤,他心里害怕之余,也有股世人皆醉他独醒的感觉。 只因皇上上朝时如春风拂面,贵气天成,平日对待一些忠臣态度也还算温和。 再加上几番不经意的卖好运作后,皇上在朝中竟得了个君臣相得,宽容冲和的美名。 皇上又轻徭薄赋,勤劝弄桑。一次白龙鱼服暗访,身份暴露时,他对待百姓也温和近人,仁爱有加。 如今天下太平兼之风调雨顺,连在民间,许多百姓都言皇上是一位有着君子之风的仁爱君主。 只有王保卿心里发苦,这位哪是什么上古仁政君子,人都说伴君如伴虎,而他伴的却是位笑面虎。 这位虽然是笑着的,却是个冷心冷肺的。他还有头疾,发作起来疯了一般,让人敢都不敢惹。 幸好宫外有位会调香治头疾,又会解闷宽心的女菩萨。 王保卿不敢去查,那位女菩萨是哪家贵女。他只知道,这位女菩萨每每都能让皇上心情愉悦,心平气和,连带着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轻松了许多。 正想着,却见他新收的干儿子元宝正悄悄探进头来,朝他挤眉弄眼。 这作死的小崽子! 王保卿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蹑手蹑脚走到门口。 他拽着元宝的袖子,走了一小段距离,才道:“好小子!没见你干爹我正守值呢?就算有事情要禀报,你就不能规规矩矩的来?非要这般怪模怪样,小心皇上治你御前失仪之罪!” 元宝面团似的小脸上笑嘻嘻的:“干爹,我真的有要紧事要报。您不是说,今年要是有新进的香料,就让我立即来报吗?” 他高兴的继续说:“今儿个傍晚那些番邦之人新上供的乳香、龙涎香、降真香什么的,都已经到了内库,我这不是一高兴就立即来禀告您了吗?” -- 第12页 这样想着,元宝摸了摸后脑勺,一脸羞愧:“至于进殿禀告,还是罢了。虽然皇上温雅宽和,也不会计较一些小节,但我却总觉得皇上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威严,我,我不敢进去哪!” 皇上却是不计较小节,但是温雅宽和,只怕也就给外人看看了。 王保卿用看傻子的眼神,爱怜的看了眼自己这个干儿子,无奈的甩了甩浮尘。 “罢了罢了,你就在内库干也不错。皇上身边,你还是别去了。至于香料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次你错打错着,倒是办了件好差事儿。你先回去,皇上那儿我久离不得。” 得了夸,元宝也心满意足的走了。 他觉得在内库也不错,油水也多,他做事仔细,在那儿也轻松。 反倒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大太监这个职位,听起来是风光无限,但元宝就是有些畏惧。 他莫名觉得皇上虽然温柔仁爱,但是威严太足,让他见了不敢行错一步,也不敢喘气。 王保卿看着元宝轻快走远,才往回走。 他这个干儿子心地不错,性情也厚道,在内库也还算会来事儿,他提拔他,也只是为了老了去了后,有个给他摔盆扶灵的人。 虽然元宝不能接他的班,但是他一直在安安分分在内库做着,不要犯事儿,那也不错。 王保卿琢磨了一会儿,想到香料的事,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到了大殿门口,却听到徐阶和皇上的声音。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 王保卿站定了一会儿,思忖一会儿,从侧门悄悄绕了进去,重新守值在皇上身后。 陆子都慢条斯理的翻着手中的账本。 少顷,他抬起头来,唇边带着浅笑:“咱们这位反王太傅,朕顾念他两朝老臣,便只罢了他的官,送他回老家修养。如今,他倒是不知好歹起来了,竟培养了这么些想着他、念着他好门生。” 徐阶一见皇上的笑,不由渗得慌。 他强笑了下:“皇上雅量,是那赵老头年老昏聩,做事日益糊涂了。” 那账本是暗线从反王赵太傅老家淮南道送来的,其中记录了赵恒之贿赂的证据。 还另有一份密折,记录了赵恒之同自己的几个,在礼部任职的学生的谈话,其中言辞激烈,不乏对皇上的讽刺污蔑。 得了账本和密折后,皇上就立即连夜召了他。虽然此刻听皇上声音平静温和,但焉知这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想到自家和赵家的关系,徐阶都不敢大声喘气儿了。 第7章 陆子都听了徐阶的解释,只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唇角笑容深了些。 “亭渊说的话颇有道理,有些人老了以后,脑子就不太清楚了,对自己做的事情往往没有什么考量,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只是人老了脑子糊涂了,还是以静养为主,不宜劳累了。” 徐阶连忙点头:“皇上说得有理。” 陆子都继续拿了一封奏折来批,顺口道:“听闻你家堂姐和反王太傅的大公子成了婚,他家同你家也是姻亲。你父亲在先帝在时,就同这反王太傅关系不错,两年前甚至还想同他助反王共成大事,如今也不知他们还有没有什么往来。” 皇上仿佛随口一问,徐阶却惊得险些魂飞魄散。 他快速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恭恭敬敬朝上首的方向跪了下来,脸色肉眼可见的有些发白。 “圣人容禀,堂姐已经与那反王太傅家的公子和离。我父亲自从卸了九门提督的职责后,也一直在家休养,说是皇恩浩荡,不仅不追究他的罪责,反而还因为他弃暗投明而给他封了男爵。父亲因此感激涕零,对皇上的忠诚之心日月可鉴!我家早同反王太傅已经没了联系,还望圣人圣裁!”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笔墨书写的沙沙声。 上头没有声响,徐阶头着地也不敢动。 过了片刻,上头的陆子都才反应过来,语带歉意:“亭渊怎么跪着了?快些起来吧!朕看折子一时入了神,也没注意这些,你该不会觉得朕是故意的吧?。” 皇上嗓音温和如同春风,徐阶却不敢起来,更不敢怀疑他是故意的敲打。 徐阶再扣叩:“圣人明火执照,我家同反王太傅已恩断义绝,万不敢再往来的,还请圣人明察。” 奏折批完,陆子都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目光扫过桌安一角挂着的荷花灯,他眉眼中更含了几分笑意。 那灯光一照,这位年轻的帝王竟温柔得真实。 他轻笑:“朕自然信徐爱卿的,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父亲的事朕也不追究了。你也起来吧,不必再跪着了。” 徐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听到皇上含笑嗓音,莫名觉得危机已经过了一样。 他微喘了口气:“谢皇上洪恩。” 徐阶起身坐回太师椅上,他掩饰性的拿起茶杯喝茶时,视线隐秘的往上首一扫。 只见,一盏浅粉色荷花状的花灯,正突兀的挂在那张雕刻了龙游祥云的桌子上。 手腕抖了一下,徐阶立刻稳住了自己,勉强不在御前失仪。 陆子都才端起明目安眠茶喝了一口,看着在水杯里沉浮的花瓣,他心情大好。 “今日朕乏了,朕信你徐家的忠诚,所以这账本和密折你都拿回去送与你父亲,让他好好看看,心里也该有个底,千万别被那反王太傅骗了。” -- 第13页 徐阶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证据给了他家,就说明主要是敲打,而不是发作迁怒了。 这样就好,以后他家万不能再和那赵家有所联系了。 王保卿弯腰将密折和账本拿起,走到徐阶身边:“徐大人,请接下此物。” 徐阶躬身收了,从善如流道:“皇上日日宵衣旰食,熬油费火的,想必有些累了。微臣也不能再不知好歹的在这里蹭皇上的好茶喝,不若微臣先行告退?” 陆子都低头瞧着洁白温润的茶杯里的花瓣,头也不抬的摆摆手:“你退下吧。” 徐阶躬身后退,没走两步,却听到上首的皇帝突然道:“对了,赵家老儿那里养了一个宫女生的儿子,那是反王的血脉,如今也知事了。可惜反王太傅一个脑子糊涂的人,硬生生将个好好的孩子教坏了。” 徐阶险些没被这话吓得魂飞魄散,他恨死了赵家。 正要下跪请罪,又听皇上惋惜而决绝道:“唉倒可惜那稚子,此事朕不管了,便交给徐卿处理了。已经夜了,你快些走吧。” 徐阶识趣告退,脚步有些凌乱的走出紫宸殿。 微凉的秋风一吹来,他发现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此时,他脑子里已经没了那盏挂在御案上的荷花灯,满脑子都是赵太傅和已死的反王瑾孝亲王之间的污糟事。 那可是谋反的事,他好不容易谋划了个从龙之功,如今只盼他父亲不要再掺合进这些滔天大罪里了。 经这一遭,那反王赵太傅只能“疯了”,那被赵太傅教得目无君父的反王血脉,也只得他亲手处理了才安心。 徐阶将账本和密折小心贴身收好,面色发白的踏出了宫门。 紫宸殿里,陆子都亲取了那盏荷花灯,就着花茶喝。 他眉眼轻松,颊上带笑:“这倒是一把好刀,能替我处理这些沾血脏手的事。” 察觉到他心情是真的不错,王保卿才讨好的说:“皇上,番邦送来的香料刚好收到了内库府,我那干儿子元宝一接到消息就立即巴巴的来告知我了。不知明日可要将这些香料送到庄子里去,给小姐赏玩?” 陆子都满意点头:“你这老货倒是讨巧,不过那些香料还是先留着,待初春之时,朕亲自在紫宸殿中送予她。” 听了这话,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王保卿,这会儿也呆了呆。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皇上巴巴守了这么些年,终于打算将那位贵人娶进后宫了,让她妾身明了了。 那位可是能够让皇上心情大好的女菩萨啊! 王保卿不由喜气盈腮:“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得偿所愿,那位小姐定然也是欢喜极了!奴才虽没见过贵人,却从这些花茶、香丸子、荷包中就能肯定,贵人定然是个秀外慧中,娴雅大方的美人,这正同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听着这些话,陆子都抚摸着有些粗糙的荷花灯花瓣,脑海里想得却是虞袅莹莹脉脉的眼睛。 越想心里越痒的慌。 陆子都甚至想背弃什么君子盟约。将她家十八代家谱都查的干干净净,然后将人抢进宫来做他的皇后。 只是,到底怕吓着了她。 谁让他在她心里是风光霁月,翩翩温雅的君子呢。 不过,他最多也只能再忍三四个月了。 想到不久后,便能向虞袅表明心意,抱得美人归。 陆子都就笑了起来:“你倒会说话,不过说得好听。前几日上供了一些毛料子,你的腿有湿痹症,明日你且挑些带走就是。” 王保卿闻言,感动的抹抹眼泪:“谢陛下赏赐。” 其实其实只要不犯事,不犯错,好好的干活,不碰上皇上头疾发作,皇上也还是能容人的。 * 虞袅自中秋佳节那日出门之后,便再也没有出过门了。 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她后来也叫素月去街上买了一盏莲花灯,正同送与了陆先生的那盏一模一样。 虞袅将花灯挂在房中,练习礼仪的时候,不自觉就会看它一眼,然后就会想起那一晚的中秋灯会,想起陆先生为她煮的汤圆。 那甜甜的滋味儿,温暖的温度,似乎都在带着米酒微醺的汤水里,顺着食道,流进了她的心里。 这灯总扰得虞袅时不时就要无端发呆。 上午张嬷嬷检查时,虽然虞袅心不在焉,但她还是非常轻松熟练的练习完了入宫拜谢贵人的礼仪。 一举一动,行走坐卧都带着文雅而尊贵的气度,这些刻板而枯燥的礼节在虞袅身上,都变成了一种优雅的符号,让人看着心生欢喜。 况且,这才十天,虞袅就已经将所有礼仪都学完了。 张嬷嬷是刘氏从府外聘来的,本来刘氏还想让她为难虞袅一二。 她进府之日,那虞府续弦的夫人刘氏,便隐晦的吩咐她,命她时不时就挑些虞袅错误,好让自己这个心高气傲的继女吃些排头,好好学学女子的“谦和温顺”。 可是张嬷嬷几日看下来,也不得不承认,这府中神仙模样一般的大小姐,对她这个刘氏派来的人,虽然是亲近不足,但也十分尊敬。 况且她为人十分宽厚善良,学习礼仪只要她讲一遍,这位大小姐便能一丝不错的做出来,且还带有自己的另一番气质。 几次下来便是张嬷嬷想要挑错,也不知道从何挑起。 -- 第14页 这样品貌的女子,就是张嬷嬷看着也心生喜爱,甚至对满府称赞贤惠有方的继夫人刘氏也生了警惕之心。 眼见虞袅已经做完了所有的礼仪,张嬷嬷满意的笑了笑:“大小姐好生聪慧,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等夫人空闲,我也要请辞了。” 是非之地,她年过半百了,还是早些走了比较安心。 虞袅慢慢走至张嬷嬷身边坐下,感激道:“多谢嬷嬷近些时日的教导,您费心了。” 她往身侧一看,素月就上前来,递给张嬷嬷一个荷包。 “嬷嬷教导有方,虽然你有点严厉却不会无理。正是严师出高徒,我家小姐如今一看,竟似换了一个人般,连气质也好上不少。您实在费心了,小小薄礼还希望你不要推辞。” 张嬷嬷哪里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毕竟她可是刘氏聘回来的。 这几日来,虽然她不曾为难过这位大小姐,却也不苟言笑,生怕刘氏的人觉得她被这位大小姐笼络了去。 张嬷嬷不好意思的推辞:“哪里还敢再要小姐的赏,当初来的时候府中已经给足了束脩。” 虞袅拿过荷包,亲手放到张嬷嬷手里:“嬷嬷收下吧。府里给的是府里的,我的却是自个儿的一番心意,您就不要推辞了。” 张嬷嬷见虞袅坚决,这才厚着脸皮收下了。 正说着话,前方虞阮的大丫鬟雪娇正到了廊下,朝她行了一礼:“大小姐,老爷和夫人唤您去花厅用饭,我家小姐特让我来叫您。” 第8章 虞袅心里不愿意去,但还是站了起来:“知道了,我整理一番便走。” 她梳着堕马髻,因为今日张嬷嬷要检查礼仪,所以衣裳也穿得整齐,不必再换了。 只是秋日微凉,虞袅想了想,对素月道:“今日你陪我去花厅,你去将我的披风取来。” 素月应了,不一会儿就取了一件薄厚适中的披风来。 那是一件薄锦柳色绣藤萝纹的披风,是那日中秋佳节,陆先生送给她穿的。 虞袅没想到素月取来的竟然是这件衣裳,她一时没忍住问道:“怎么取了这件?” 雪娇好奇看了眼那件绣工非凡,格外素雅丽致的披风,不由好奇:“为什么不能穿这一件披风?难道这件披风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虞袅眼里含了笑:“就穿这件吧,不需再去换了。这件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薄了一些。” 素月知道这件披风的底细,可是看着小姐这几日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不自觉取了这件披风,还想她能高兴一些。 她手脚利索又轻柔地帮虞袅穿上。 雪娇听了虞袅的话,眼神不自觉往那披风一扫,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依旧不厚的秋衫,一时觉得这位大小姐,可真是个美人灯,风轻轻吹一吹就灭了。 长得再美,但身体这般羸弱,也无济于事。 她实在是福气太薄了,比不得她家二小姐好。 虞袅穿上了披风,抬眼就看到雪娇轻慢的眼神,她故作不知:“走吧,不好让父亲和母亲久等。” 雪娇和素月立即跟上。 才一走近到花厅,虞袅便听见虞阮甜美清脆的笑声,好似还在向刘氏撒娇:“娘亲,你怎么能这样打趣女儿呢?爹爹也不帮我说说娘亲。” 虞袅站定一瞬,脚步轻缓的走进花厅,朝虞植和刘氏福身:“见过父亲母亲。” 她一出现,虞阮又笑了起来:“姐姐来了,快些坐到我身边来,全家就等你一个人了。” 虞植闻言,突然冷笑了一下:“为人子女的,父母唤你用饭,你还来得这般慢,如今还要我亲自扶你过来坐不成。” 笑声突兀的止住了,刘氏的儿子虞承闻言,突然嬉皮笑脸的笑了起来:“大姐,要不我来扶你?” 刘氏见状,竟只低头拨弄着手腕上的佛珠,也不说话。 虞袅早已看透这些所谓的亲人,她搭在素月手上,淡笑道:“父亲母亲也知,我自来就只在梧月居中用饭,盖因我天生病弱,又患有心疾,在饭食上要求较为清淡。所以这才得了父亲母亲怜惜,能在自己院中用饭。” 她缓缓走进虞阮身旁的位置坐下,不紧不慢道:“我住的院子清静,但离主院稍微有些远,要是父亲母亲想要我来一同用饭,那我以后都早些来。” 他们都是饭菜要上桌才让人去唤的虞袅。 稍微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来,这才没等到人齐就开始吃饭。 想到这事,虞植一时有些脸挂不住。 刘氏这才笑了起来,她亲手用勺子舀了几小块清淡的莲藕到虞袅碗里。 “也是我们疏忽大意了,一时忘了距离,左等右等见不到你,便以为你是不想来了,于是才开始用饭。你身体弱,今日是因为你父亲和我几日不见你,便有些想了。” 她慈爱的看了眼虞阮,笑容深了些:“更何况你妹妹说,你下月便要出门子去了,怕见不到你,所以今日才叫你来吃饭。你身子弱,今日之后也不必来,只管在院子里好好将养,待那日一脸红润的去那侯府便是。” 提及出嫁虞袅害羞一般的低头:“多谢母亲体恤。” 于是一家人又开始吃饭,虞承边吃边坏心眼的看向虞袅:“大姐姐要嫁到侯府去了,不知道近日那安定侯可曾送来什么东西讨姐姐欢心?” -- 第15页 虞袅细嚼慢咽,待吃完一块藕,才漫声说:“这倒是没有,我是守礼节的人,还没到那边去,又怎么会收他的东西。” 虞承闻言,倒是笑了起来,眼里带着一股看好戏的味道:“大姐也太古板了,你却不知,昨儿个大姐夫还让我带了一对耳环并一只桃花钗子给二姐呢。” 这样亲密的东西竟在这关头上送,更何况钗子有表明心意的作用,桃花样式又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之意。 这分明,已经明晃晃的在说安定侯已经和虞阮私定终身了。 刘氏这个儿子,真不知道是蠢还是毒,竟说这样的话。 虞袅并不说什么,只淡淡笑了笑,她身后的素月却是暗暗攥紧了拳头。 除她和虞承以外,其余三人皆是脸色发青,虞阮泫然欲泣,她看了眼虞袅欲言又止道:“姐姐,承哥儿不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虞植更是气得用力拍了桌子:“不会说话就别说!闭嘴吃饭。” 虞袅闭了嘴,此时管家却带了一个匣子上来,脸色竟隐隐有些喜气。 虞植皱眉:“出了何事,怎在此时就来报了?” 管家抬着那匣子,喜气盈腮道道:“是李首辅家的二公子送来的一块玉佩,他言说那日在珍宝阁,自己想送一幅古画给首辅大人庆生。” 说到这,他也觉得巧了:“谁料他自己挑选的画却不是真迹,还好咱们家二小姐慧眼识珠,害怕他被人蒙骗,送了首辅大人假画。于是咱家小姐立即就告诉了二公子真相,并将自己选中的画割爱给了二公子。” 管家将匣子呈上给虞植:“首辅家二公子说,幸好有二小姐,才免了他丢脸。今日他逛珍宝阁看到一块玉觉得只配咱家小姐戴,于是就令人送来了。” 虞植闻言,喜得站了起来:“果真是李首辅家的二公子?” 他接过匣子,并没有递给虞阮,而是自己打开看了看,发现那雕花匣子里,果真雕了一块蝶戏芙蓉的好玉。 虞植这才一脸惊喜的看向虞阮,将匣子递给了她:“阿阮,你果真结了这桩善缘么?” 那可是首辅啊!他多次想要结交都没有什么门路,哪成想自家女儿一出门,就给他送来这个巧宗。 他这二女儿,可真是个有好运道的,不枉他的疼爱。 虞阮笑着应了,眉眼好似含情一般,有些害羞道:“是有这么回事,当初女儿不知他是首辅家的公子呢!只是担心他被骗了银子不算,还会在家中长辈面前丢了面子,这才直言相告。” 她说着,怯生生看了眼虞袅,好似怕被长姐责备般。 “只是二公子送来玉佩却是有些不妥当了。此事原是事出有因,还请爹爹娘亲还有姐姐,不要认为我们是私、私相授受。” 说到最后,她小脸发红的低下头来,害羞的咬住下唇。 “我看谁敢胡说!”虞植冷冷看了眼虞袅,心里对二女儿更满意了,他巴不得自家二女儿能嫁给首辅家的公子呢。 虞袅被虞植看了一眼,也不为所动,只觉得这一家人只有蝇营狗苟,全无半点羞耻心了。 虞植捋捋胡须,对虞阮说:“这却是你自个儿心善,才得来的回报,我们怎会怪你。你姐姐口笨舌拙的,你不要在意。” 虞袅垂下眼睑,心里冷笑。 她觉得,她这父亲怕是被眼前馅饼砸晕了。 不过谁叫他已经停在五品的户部郎中上十多年了,若当真能巴上李首辅,说不得他的官运还能再畅通一回。 所以,他恨不得去碰李首辅的脚呢,只是他也不想想,人家如何看得上他? 虞植心不在焉的吃完饭就去书房去了。 虞袅有些心灰意懒了。 上一辈子,她也好奇,虞阮后期怎会险些同李东莱定亲。 原来那么早他们就有了联系。 若非后来她父亲贪污被流放,指不定虞阮当今嫁入首辅家里了呢。 这般想着,虞袅也没滋没味的放下碗筷,轻声说:“我已经吃饱了,便回去吃药了。” 何氏只顾喜滋滋的捧着玉佩盘问虞阮和李家二公子的事,闻言倒是随意摆摆手,放了虞袅回去。 虞袅出了花厅,穿过水榭时,发现池塘里的荷花,她还没来得及细赏,就已枯败了一些,于是不由叹了口气。 她身后,素月却红了眼眶,难忍的啜泣了两声。 虞袅一惊,她一回头便见了素月通红的眼眶,她无奈问:“好好的,你又是为什么哭了?” 素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气愤道:“小姐好性儿,您不生气,我却是气死了!” 她用力喘了一口气,才颤声道:“那二小姐,上回言辞中就对姑爷颇为亲近。这回怎么敢竟私下就收了姑爷送来的耳环和钗子?” 素月骂了虞阮又骂安定侯:“那姑爷也是,放着您这位真佛不来讨好,怎反倒送东西给别人?倒真是个睁眼瞎了!” 虞袅知她一向护着自己,听了失了分寸的话,不由好笑又感动:“你气什么?我是真的不生气,因为我不在乎。” 素月一脸不解:“那可是小姐未来的夫婿,您为什么会不在乎呢?” 虞袅缓缓向前走,周遭都没有人,于是她放心的说:“你不用知道得太多,你只需记得,我不喜那安定侯,我甚至厌极了他。等到了那边,咱们对他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便罢了。” -- 第16页 她说完,恰好到了梧月居门口,繁星正在亭中教一个小丫鬟玩解红绳。 见了虞袅,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了素月一双通红的眼睛。 心头立即火气,她忍不住问:“那边的人难道又欺负小姐了?他们还真当咱们是泥捏的了?” 虞袅好笑:“人就想要随意揉搓你,你也没甚办法对吧?都别气了,我今早起得早了,如今有些倦,要去歇息一会儿。你们安安分分的,不要乱来。” 繁星和素月都乖乖应了。 等虞袅睡了,繁星才拉住素月的手,出了外间,在抄手游廊上问她:“素月姐姐,小姐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怎么你都哭了?” 素月叹气:“到了如今,我也看不懂咱家小姐想些什么了。在我看来,那可是天大的委屈,小姐却说自己不在乎,还说待到了侯府,咱们对那姑爷只也许维持下面子情便罢了。你说说,这到底是结亲,还是结仇啊?” 繁星厌烦的哼了一声:“定是那姑爷和咱家那个讨人厌的二小姐又胡来,我上回就觉得苗头有些不太对。” 繁星一向不太细心,素月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难为你猜到了,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呢?” “这有什么为难的?”繁星嬉笑,“反正我只是小姐的丫鬟,小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其他的我才懒得想呢!况且那些臭男人,多是负心薄幸之辈。” 她皱眉愁思,仔细回想着,摇头晃脑道:“况且我听小姐念书都说什么‘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小姐有钱有貌,家世也算清贵,那安定侯德行不好,配不上她!他心里想着那二小姐,那正好了,祝那狗男女在一起,咱们就守好嫁妆,陪小姐慢慢看戏便是!要是被欺负了,就去找陆公子告状,我瞧着,他定是个比侯爷还厉害的人!” 素月目瞪口呆,这些胡话,怎么听起来还有点道理是怎么回事? 第9章 一个月时间短暂,婚期一到,安定侯府和虞府都忙碌了起来,府中到处挂红,吉祥话儿成串的冒。 说来也是讽刺,除了虞袅和李明博两个新人貌合神离,一点都不高兴外,其余人都满脸笑容,心满意足。 换上嫁衣和上妆前,虞袅还在悠闲的制香。 制香前她先用文火炼蜜,随着甜甜的蜂蜜滋味冒出,虞袅把密宗五香其中的二两檀香、丁香研磨成细细的粉末,加入炼好的中蜜里文化稍煮。 等过一会儿,她才加入了研磨好的侧柏叶粉,打出了汁水的石斛,并瑞脑搅拌进去,最后将它们搓为十六个香丸,放入了小盒子里,等待阴干。 她做这些香丸,主要是想要送给陆先生,其次是想要自己静心。 素月一旁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心情也平静下来了。 她走到虞袅身边,温柔笑道:“小姐,到梳妆打扮的时辰了。” 虞袅平淡的点头:“如此,便梳妆吧。” 她换上精致的大红色喜服,由喜娘和丫鬟在她脸上头上捣腾。 如云的乌发被轻巧的梳成发髻,赤金镶东珠的凤钗簪上,那凤嘴里还吐出一串细碎明珠。 美人眉如远黛,雪肤红唇,随着明珠轻晃,让人觉得屋子都亮了几分。 繁星不住的夸赞:“小姐太美了,我都不敢直视了呢!” 虞袅侧目一笑,更显明艳端丽:“你倒是会说话。” 恰巧此时,虞阮站在门口,看到虞袅侧头一笑后,仿佛四周的人都黯然失色,只有她会发光一样,既好看又显目。 脸上的笑意不明显的顿了顿,虞阮才走入房中,笑着说:“谁说不是呢?我瞧姐姐这样的容貌是世间少有,姐夫要是瞧见,恐怕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虞袅淡漠的扫了她一眼,轻轻抚了抚发鬓:“你来做什么?” 虞阮有些委屈:“当然是来给姐姐添妆,姐姐不欢迎我来吗?” 她从雪娇手里接过一个雕花匣子,打开给虞袅看。 其中放着一对鸳鸯戏水的荷包,一对双鱼玉佩,并一对桃花样的耳环和桃花样式的钗子。 虞袅看了一眼,弯了弯唇,眼里带着几分深意:“你有心了。” 这虞阮,竟然将李明博送给她的耳环和桃花钗放在盒子里送给她添妆。 虞阮是怕李明博不朝虞袅己发火,才故意添把柴火吧? 虞阮真诚而歉意道:“姐姐不要误会我的意思,这玉佩是我选的,荷包是我亲手绣的。这耳环和钗子本应当送给的人是姐姐,许是那日承哥儿弄错了,才将东西送到了我那儿。” 虞袅看见,虞阮说着说着眼圈微微有点泛红。 “姐姐今日出门子,进了高门侯府,也不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所以我才将话说清楚,只害怕姐姐和我有了芥蒂……” 虞袅听了,内心全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她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不是她虞阮想见就能随时去安定侯府见她吗? 不过那个时候,她去见的人却成了她姐夫安定侯而已。 虞阮说着说着,就轻轻伸手拉住虞袅的手。 虞阮掌心的温度很是温暖,她话里的意思也很真诚。 虞袅要是没经过上辈子的事,她就信了她这个继妹是个纯善真诚的人。 可惜了,任她怎么折腾,这些污糟事,她都不会轻易踏进去了。 -- 第17页 眼看吉时快到,虞袅拍了拍虞阮的手,温柔的笑容里,带了点深意:“你放心,你和你姐夫之间的关系,我是再明白不过了。” 虞阮张口想要解释,虞袅快速道:“我不会误会你们的,相反的,等日后我还会主动达成你的心愿。” 虞袅心道,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在一起,而她则和离去过自己的清静日子。 虞阮下意识觉得虞袅话里别有意味,但是前屋的鞭炮声已经传到了后院,很快素月和繁星就绕开她,扶着虞袅上了花轿。 虞袅坐在花轿里,盖头下她脸色非常冷淡。 虞植在这样的日子里,总是要做表面功夫的。 于是在他翻来覆去嘱咐了她几遍要好好守规矩,好好掌中馈,不要给虞家丢脸之类的话后,虞袅也只是淡淡的道了声好。 虞植等了等,再没等到虞袅一两句好话,他脸色微冷,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只僵着脸离开了。 喜娘叫起轿后,轿子绕了着朱雀大街后停在安定侯府大门。 自下轿开始,虞袅感觉自己成了个吊线木偶一般,平平静静,冷冷淡淡的按照礼节垮了火盆,同李明博拜了天地。 媒人高喊夫妻对拜时,她脑海中陡然有双温柔含笑的眼睛一闪而过。 奇怪,竟在此刻又想起了陆先生,虞袅皱皱眉,若无其事的进了新房。 她端坐在新床上,素月和繁星并定远侯府的一个嬷嬷,两个丫鬟陪伴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才传了进来,却止步于庭院之中。 隐隐的,虞袅听到有人笑嘻嘻的打趣:“新郎官当真等不及了,连我们闹洞房也不肯。果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竟连这点子功夫也等不及吗?” 有人哄笑出声,却也识趣的没有来闹。 李明博打发了人后,酒气微醺的走进了新房。 他容貌清俊,一身红衣也穿得好看,只是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 他迈进门中,喜娘一见,就惊喜的叫了起来:“新郎官来了!侯爷真是一表人,侯爷夫人花容月貌,真是般配极了!” 她端着装了金秤杆的托盘,走到李明博身边,正要说几句喜庆话走流程,却听李明博冷冷道:“你们都出去。” 喜娘和其他人都愣了愣,不明所以。 这,这是什么意思?哪家成亲也没有这个章程啊? 这时,红盖头下传来虞袅轻柔的嗓音:“侯爷醉了,你们都出去吧,接下来把事情交给我便好。” 繁星有些不放心,素月却拉住了她的手,同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 随着房门关上,虞袅直接抬手扯下了自己的红盖头,朝眼前的男人淡淡笑了笑。 一对大红喜烛燃烧着,将新房照得十分明亮。 李明博瞧见虞袅姝丽明艳面庞,含笑的水眸时,这夺目的美貌也让他禁不住恍惚了一下。 可是再好看,他也早就心有所属了。 李明博皱了皱眉,唇瓣翕动,正要说自己不喜她时,却听虞袅坚决而轻柔道:“侯爷既然早早对我妹妹心生爱慕,为何去了皇上面前,却请求赐婚于你我?” 这也是虞袅一直不理解的事情。 李明博听虞袅如此直白了断的将自己隐秘的心思道出,他羞恼的同时还有些心虚。 “你误会了,我要娶的是你,又怎会对你妹妹心生爱慕?” 虞袅轻笑:“是不是,侯爷心中自然有所决断。不过那日在虞府的春熙亭中,我早已将侯爷的情意看得清楚。” 若是这人现在承认,自己对虞阮心有所属。虞袅还能高看他一分,没想到他竟然为了骗她,还否认了自己的心意,这才当真让她看不起。 虞袅站了起来,她身子纤纤袅袅的朝自己走了过来,眉眼间的脆弱十分让人不忍心。 李明博不知为何,心头有些歉疚。 虞袅站到他旁边,抬眼看他:“侯爷无需否认,我非但不会阻挡你同妹妹的往来,若是你们真的有情,我还会帮你们掩饰,帮你们在一起。” 李明博垂目看着虞袅澄澈真诚的神态,嘲笑和怀疑瞬间脱口而出。 “我是你夫君,你会那么好心地帮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虞袅,我没想到你这么口蜜腹剑,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快说!” 虞袅眼底冰冷,随口编造理由:“爱信不信!侯爷心有所属,我也是心有所属的。只是你去求了圣旨,害得我也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 虞袅竟然有了心上人?他怎么不知道? 察觉她眼中流露出的一些恨意,李明博心口不知为何微微刺痛。 他有些奇怪自己的情绪波动,却还是下意识问:“你心爱的人,是谁?” “这不关侯爷的事。”虞袅折身走到一旁的桌案边坐下。 她优雅的整理抚了抚裙裾:“是侯爷罔顾我意愿去求的婚,所以是你对不起我。我自觉提的要求也不过分,只要侯爷平日里和我演一对恩爱夫妻,当你母亲还有其他人为难我的时候,你站出来维护一二就是。” 李明博听到虞袅污蔑他母亲,已经怒不可遏,但想到自己确实对不起她,他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虞袅装作没看到他的怒意,继续道:“然后在合适的时候,侯爷再给我一封放妻书,让我离开就够了。这些全都是有利于你和我妹妹的,难道不是吗?” -- 第18页 听完后,李明博从来没想过一个女子在经历这些事情后,竟然还能冷静的提这样的要求。 他微微一怔,看着虞袅心里有些复杂。 仔细的一番考量后,他发现这才是最好的做法。 但许是有些奇怪的情绪作乱,李明博语气很冷:“这些我也不是做不到,只是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若是我知道你做出什么伤害了阿阮的事情,别怪我不客气!” 虞袅冷笑:“放心,我不像侯爷这般,不会与人商量就去请旨让人难做。我恨不得你和妹妹快些在一起,好让我脱身呢!” 她言辞间对自己的轻慢,让李明博恨不得甩袖而去。 谁知,虞袅却将一把刀子以及床上放的元帕递给了他。 “侯爷,放点子血,然后去外间睡吧。” 第10章 李明博看着眼前的元帕和小刀,冷着脸接了过来。 他用刀子轻轻割破食指,抹了血在元帕上后,随手扔在了桌案上。 “这样,你满意了吗?? 虞袅才不在意他的态度,只要结果达成了,她就满意。 “可以了,劳烦侯爷在外间休息一夜。等到明日,我让人好好整理一番外间,必让侯爷以后睡得舒服。” 李明博冷哼一声,去了外间。 屋内就有热水,虞袅并未再唤人进来侍候。 她自己将头面首饰摘下,换了衣裳,在屏风后卸妆、洗漱、沐浴后,又将自己制的香丸放于桌案处阴干。 她重新点燃自己制的安眠香,待擦干头发后,才慢慢躺到了床上。 在柔和舒适的淡香中,虞袅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平静了下来。 今天的局面,已经是她所能想出来的最好的结果了。 往后,只要时机一到,她就能脱离了安定侯府这个牢笼,去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 这般想着,虞袅渐渐放松着睡了过去。 外间睡觉的李明博却是辗转反侧,心里烦躁的很。 分明虞袅的主意是皆大欢喜,最合适不过的了。 然而,想着虞袅眼中流露出的对自己的轻慢和不喜,李明博心里就闷闷的。 突然,里间有股柔和清甜的淡香飘了出来,李明博闻着闻着,竟慢慢熟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天光微亮时,虞袅已经醒了过来。 她看着头顶陌生的大红床帐,险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窗户处被敲了三声,她才忽然反应过来。 这里是安定侯府,她同安定侯李明博已经在昨日成亲了。 虞袅缓缓起身,打开窗子,果然看见了素月在外面。 这是她提前吩咐好的。 虞袅指了指前门方向,轻声说:“你悄悄进来,我将事情的情况告诉你。” “是,小姐。” 素月点点头,她朝前门走去。 虞袅快速披了一件披风,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才走了出去。 穿过外间,她打开门后,将素月拉了进来。 走了几步,素月看到睡在外间的侯爷,也不敢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同房。 直到虞袅拉她进了里间,将自己与安定侯的商议的事情告知于她,素月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脸复杂,她悄悄到外间看了安定侯依然还在熟睡,这敢才回来和虞袅说话。 “还真被繁星那丫头说中了,她说小姐好生看戏,被欺负了就去找陆先生。待时机成熟和离也不错。总之只要不为臭男人伤心,不在歪脖子树上掉死,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虞袅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丫头,往日见她咋咋呼呼的,没想到看得到通透。” 她笑完了,才说:“如今就怕老夫人的人发现我和侯爷貌合神离,所以我想让你同繁星在人前替我掩饰一二。” 素月点头:“素月自然听小姐的。繁星说得对,我们是你的丫环,你说什么我们听就是了,自己想那些法子还累人得紧。” 她估摸了一会儿:“现在时间差不多了,那位杨嬷嬷过会儿要来收元帕这些东西,小姐还是提前同侯爷说一下,莫要那时被看出了端倪。” “那我先将衣裳穿好,就去叫侯爷起来。你等侯爷起来后,将床被复原后便走吧。” 素月乖乖应了。 虞袅选了一件朱红色襦裙,对着镜子故意将自己散披的头发揉弄得凌乱后,才走至外间,隔着珠帘,叫醒李明博。 “天色已经大亮,不一会儿老夫人那里便要来人了,侯爷可以起了。” 李明博睁开眼睛,只感觉昨夜的睡眠尤其的好。 他听了这话也默默起了身,素月走至外间,比照着昨日床被的模样,将外间恢复成了原样后,她才去了屋外。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杨嬷嬷带着喜意的声音:“侯爷,夫人可起了?一会儿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敬茶的。” 李明博:“起了,你们进来伺候吧。” 他说话间,却被虞袅拉进了内间,她还将他的外衫披快速在了他身上。 杨嬷嬷同一行丫鬟进来的时候,便见到乌发凌乱,脸色微红的虞袅,正拿了侯爷的外衫,贴心细致地服侍他穿衣裳。 杨嬷嬷看了眼自家精神奕奕的侯爷,以及小脸微红的侯爷夫人,觉得昨夜洞房花烛之夜,他们已经成就了好事,侯爷也没有抗拒侯爷夫人。 -- 第19页 她满意的笑笑,对虞袅的态度是上辈子都没有的和蔼。 因为上辈子,李明博直接在洞房花烛夜就离开了,让她独守了空房,将她的面子扔在地上。 让侯府的人自此都低看她,也让李明博的母亲何氏日日为难咒骂她。 如今他们可是顺利“洞房”了的。 杨嬷嬷笑着扫了眼虞袅凌乱的头发:“夫人昨夜辛苦,如今让人服侍您梳洗梳妆便好。这些亲密活儿,待以后做也是可以的。” 虞袅眼神脉脉含情的看了眼李明博,然后害羞一般坐到了梳妆台上:“那夫君,我便先梳洗了。” 被那含了水儿一样的眼睛,看了一眼的李明博:“……” 他脸皮绷紧,心里冷哼。 这个虞家的大小姐果然是个惯会做戏的,比不得他的阿阮善良真诚。 素月和繁星开始给虞袅梳妆打扮。 杨嬷嬷到喜床上取了元帕,见两人果真已圆了房,心里这才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吓得她还以为,自家侯爷除了虞家那个二小姐,便再不肯同他人亲近了呢。 虞袅梳了一个飞仙髻,戴了芙蓉头面并一个璎珞,等穿戴整齐,她才有些害羞的拉住杨嬷嬷,娇娇怯怯的搭话。 “嬷嬷,我一贯爱调香制香,尤其擅长调制安眠香,您说我要是将自己调的香丸拿去送老夫人,老夫人会高兴吗?” 杨嬷嬷是何氏的心腹,她在侯府一向严厉惯了,人都讨好她,但向夫人这般直接拉她的手亲近的,却是从来没有过。 她一双锐利混浊的眼睛,扫了眼期待又忐忑的虞袅,心里更满意了。 这位虞家大小姐,虽然身体稍微弱了一些,但却是个有孝心,好糊弄,好掌控的,老夫人见了也应该满意。 她态度更温和了些:“夫人放心,老夫人一向慈爱温和,您的香丸是亲手做的,有你的心意在里面,老夫人收了一定高兴的。” 虞袅将一个玉瓶拿了出来,递给杨嬷嬷:“我看嬷嬷也慈和心善,不如嬷嬷顺带帮我送予老夫人。本来我想亲自送,但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种送东西做人情的好事,杨嬷嬷一向不会拒绝。 她接过玉瓶,笑道:“那我先回去老夫人那里复命了,侯爷和夫人收拾好了也去正厅就是。” 虞袅抿唇一笑:“好,我知道了。” 等人走了,李明博才凑近虞袅,冷笑道:“夫人好会唱念做打,着实让我见识了一番。” 昨夜她对待自己时,连眼睛都是冷的,不喜和厌烦的感觉一眼就能感受到。 今日在众目睽睽下,那双眼睛看他时却像含了水,盈盈脉脉的,一看就知道这新妇很是喜爱她的夫君。 只是一切都是做出来的样子。 虞袅不太在意这话,她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那也请侯爷好好演戏,好好配合。若是出了岔子,让我在外人面前被下了面子,受了欺负,那我可不顾我妹妹的名声了。” 李明博努从心起,他张口就要冷斥,谁料小臂上却传来一阵被掐的刺痛感。 虞袅手下用力,唇边含笑,眼神却含着警告的看着他:“侯爷,时辰到了,咱们一同去给母亲敬茶吧。” 李明博气闷又无奈的哼了一声,同虞袅一起向正堂走去。 安定侯府本为国公府,只是不知为何,李明博的父亲在新皇登基没多久就暴毙了。 于是李明博降级袭爵,成了安定侯。 他母亲何氏自国公走后,就对李明博的事情更上心了。她打发走了国公爷那些妾室如同对待猫猫狗狗一样,,随意养着几个庶子庶女。 她只得了李明博这个亲生儿子,自然是在他身上存了万千的关心。 只要李明博稍有不好,首当其冲,受责备的就是他身边的人。 比如他的妻子,再比如他的丫鬟小厮。 虞袅上一辈深受何氏的刁难,所以如今一来她就把自己性子绵软,易受掌控的模样露了出来。 反正不过是再左耳进右耳出的,听那何氏再说三年,三年之后,她一和离,便不需再忍她。 进了和轩堂,虞袅便见何氏穿着一身秋香色的褙子坐在桌前,她施了脂粉,但眉间,唇边都有了皱纹,不笑时就让人感觉有些不好亲近。 一见到虞袅和李明博一同进屋,何氏脸上就有了笑意。 “我儿成了亲,我就放心了。今日见你脸色甚好,想必你对这门亲事也是满意的。” “见过母亲。”李明博和虞袅一同拜见后,他忽视虞袅暗藏警告的眼神,笑着道:“虞氏性情温婉娴雅,又待母亲一片孝心,儿子自然是满意的。” 何氏见他神色间没有勉强的意思的,她心里舒服不少。 随即她侧目看了眼害羞低头的虞袅,想她刚刚走路时不适的状态,再想到她送自己的那些香丸,心里对虞袅的不喜也少了几分。 何氏道:“新妇敬茶吧。” 虞袅从杨嬷嬷的托盘里接过茶盏,朝何氏跪下,低头奉茶:“儿媳请母亲喝茶。” 她虽然身体不适,但礼节并无一丝轻慢。 何氏接过茶后,第一次对她带了淡笑:“起来吧。从今日起,我们便是一家人,你要好好伺候侯爷,为我安定侯府早日绵延子嗣。” 虞袅轻柔和缓的起身,闻言又害羞的看了眼李明博,才对何氏乖顺道:“是,儿媳遵命。” -- 第20页 何氏点头:“昨日你们二人劳累了,今日用完饭后,我也不留你们,待明日你们再来晨昏定,三日后也侯爷随你媳妇回门吧。” 她从杨嬷嬷手里取过礼单,递给虞袅:“这是我写的单子,你拿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虞袅立即起身,双手接过,言辞恭恭敬敬:“早听闻母亲深明礼仪,行事周全,母亲立的单子,再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了。” 何氏心里满意了些:“如此,先去用饭吧。用完饭,你们自行离去便是。” 虞袅饭间又殷勤布菜,做足了一副贤良妻子的模样。 惹得李明博忍不住频频看她,总想从她身上看出演戏的破绽。 谁知她动作却自然无比,每一件事做起来竟都像是诚心诚意。甚至同他目光相接时,也是眉眼含情,羞涩含蓄。 李明博食不下咽,他险些以为自己真的娶了个贤良淑德,爱慕自己的妻子。 第11章 虞袅和李明博吃完饭,便回了新房。 李明博坐在太师椅上,瞧虞袅正动作悠闲自在的查看匣子里的香丸,他不由想到昨夜入睡时闻到的那股清香。 说来也怪,昨夜他分明魂不守舍,满腹心事。 谁知嗅着那轻柔淡淡的香味,竟慢慢睡熟了,且还一夜好眠。 这虞袅,在制香上还真有些天分。 虞袅查看完后,素月进来禀报:“回侯爷,回小姐,外间已经收拾好了,侯爷可用去看看,布置的是否合心。” 李明博起身:“不用看了,我这就去书房了。” 虞袅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侯爷等等,我自有事要同你商量。素月,你先出去,顺道把门关上。” 李明博心里烦躁,他重新坐下:“你还有什么事情?能不能一并说了?” 虞袅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当然能,今日便和侯爷说个清楚。在此之前,我有一问,侯爷当真觉得,自己已经和我妹妹虞阮是真心相许了?” 一听这话,李明博觉得讽刺非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和阿阮真心相许难道是和你吗?” 这个安定侯不知道怎么回事。 虞袅自觉她做的决定,已经很有利于每个人了。 分明是他对不起她,这人还总是一幅被谁得罪了的样子,真是讨人厌。 虞袅也有些不耐烦了:“侯爷也不要以为我是嫉妒我妹妹,你可去调查,除了和你真心相许外,我看我妹妹还有意于徐阶徐参将,李首辅的李二公子……” 李明博闻言气红了眼,他立即打断虞袅:“荒谬!本侯就知道你没有安什么好心!还说不会污你妹妹的名声,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虞袅被人打断,她也把桌案上的镇纸一拍。 响亮的声音成功让暴怒中的李明博怔了怔。 “现在既然是你们对不起的我,就好好与我说话,请侯爷记住了!” 虞袅起身,并不畏惧的和李明博对峙:“我才是那个受害者,侯爷好大的威风,还朝我发火!你要是这么喜爱她,当初怎么不请皇上赐婚给她?” 她脸色很冷,纤弱精致的眉眼间却全是坚定。 “我虞袅从不屑于污蔑谁的名声,我也实在不喜侯爷。若非我怕侯爷将你我之间假做夫妻的事,让虞阮知晓。我才懒得管你们二人之间的污糟事,我还嫌污了我的眼睛!” 李明博看到她满是厌恶的眼神,心头也越发暴怒。 一个没忍住,他用力攥紧了虞袅纤细的手腕,咬牙吐字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手腕处处传来一阵剧痛,虞袅眉头微蹙:“就算说一百遍,我之前说的也都是实话。侯爷可是虞阮池子里的一条鱼,就和其他男人一样。你要是不信,自可去查!” 虞袅也垂钓过,她自然知道,只有当钩上鱼饵,将鱼钩洒入池塘,想要钓鱼时,以及当鱼上钩却在挣扎时最能牵动垂钓人的心绪。 她担心的事情有两个,一是李明博将他们现在的关系告诉虞阮后,虞阮“不小心”告诉其他人,为她惹来麻烦。 二是李明博告诉虞阮后,虞阮自觉李明博依然是她池子里的鱼,自此对他少了关注,多了应付。 介时,会如同上一辈子一样,造成李明博怨恨她,想要报复她的结果。 这样一来在这侯府深宅,她日子不好过是小事,万一以后他故意使坏不让她走,就是要报复折磨她,这才是大事。 所以虞袅尝试挣脱了一下李明博的手,没有挣开,她也不在意。 “侯爷只管先去查查我那好妹妹,等查清楚了,若是侯爷还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影响了以后我同你和离之事,那我便是拼了性命,也会将你二人的奸情告知于众!” 李明博闻言,怒极反笑:“查就查,你以为我会信你的一派胡言?阿阮天真善良,对人真诚,她绝不会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人。” 他放开虞袅,振袖欲走。 虞袅趁他尚未走出,快速说:“在没查清之前,还请侯爷出门时多笑笑,不要做出这副暴怒模样,省的为我惹来麻烦。” 李明博身子一僵,险些没被虞袅气死。 他平静了两秒,脸上露出诡异而扭曲的笑容后,才大步离开了院子。 屋外阳光甚好,虞袅看了眼自己手腕处青紫红肿的伤痕,暗暗骂:“好个疯子,朝我撒什么气,果真和虞阮是绝配了。” -- 第21页 素月一进门,就看到虞袅手腕上刺眼的伤口。 她一阵心疼,顾不得行礼,立即捧起了虞袅的手腕:“小姐的手是怎么伤的?疼不疼,看起来好严重。” 虞袅笑了笑,柔声劝她:“不妨事,擦点药就好了。这点伤还在我的预期之内,我还以为我说了那些话后,侯爷要砸东西摔门,惹得人人来看呢。” 至少只付出了一点点皮肉之痛,事情就谈好了,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素月起身找药,一边埋怨:“这侯爷,还真是个睁眼瞎,是棵的歪脖子树了!” 她家小姐这般花容月貌,肌肤如雪,便是陌生人见了也会心生怜惜,哪想这个侯爷,简直粗鲁极了。 素月用柔软的帕子沾取了药膏,替虞袅擦好,等药液干了才放下袖子。 这时,繁星做贼一样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还将大门关上。 素月看着不像,啐她:“好你个繁星,这是什么做派?不在小姐身边服侍,你又去哪里了?” 繁星捂嘴笑笑:“我打听消息去了!听闻那杨嬷嬷是老夫人的心腹,她家有个小孙儿前不久刚满百日,于是我将以前小姐给我的长命锁送给了她。” 她委委屈屈走到虞袅身边,讨巧道:“今日可大出血了,那长命锁可足足二两金重,模样又好看,我心疼坏了,小姐日后可要多多补偿我。” 繁星虽然跳脱,但不会惹事,反而偶尔会神来一笔,就像今日一样会来事儿。 虞袅摸摸她的双丫髻,好笑道:难为你为我想到这些,这杨嬷嬷确实要捧着。等过两日,我亲自去画个图纸,另帮你打一个长命锁如何?” 繁星笑道:“太好了!对了,我进来的时候,还遇到一件好笑的事,说给小姐听听。” 她站起来,将一只手背在背后,脸上露出个一言难尽的搞怪笑容。 繁星走了两步,才忍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刚刚侯爷就是这样走去书房的。” 她喘了两口气,笑着说:“那些丫鬟媳妇子,见了他这模样,竟在私底下悄悄说‘侯爷与夫人新婚燕尔,心里欢喜极了,我从没见过侯爷这般开心的模样。瞧,他都笑傻了’。” 笑傻了?! 繁星一边笑,一边学,虞袅和素月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一时间,里间都是欢乐的气氛。 素月轻轻拧繁星的脸颊:“好个丫头,竟敢背地里编排侯爷。” 繁星笑着道:“但凡他听不见,就管我怎么说,反正在他人跟前儿,我最会装孙子了。”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虞袅听了,笑得捂住了隐隐作痛的肚子。 “繁星,你也太好玩儿了。” 主仆三人吵吵闹闹倒是快活。 李明博却强撑着僵硬别扭的笑容,等到了书房,他面色才冷了下来。 伸出手,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笑得酸痛的面部肌肉,他才对门口的唤道:“京墨,你进来伺候。” 京墨是李明博的贴身小厮,他个子修长,模样虽然平平,但由于常年伺候主子笔墨,看上去却有些斯文。 京墨朝李明博拜了拜:“敢问主子有何吩咐?” 因书房只留了京墨一人,李明博想到虞袅斩钉截铁的话。 他不由道:“你去秘密的查查,虞二小姐近日同哪几个公子有过往来。比如徐府的参将徐阶,还有首辅的李二公子之类的人。一定要查得仔细,一点也细节也不能放过。” 他看着京墨,眼中含着警告之意:“此事半点风声都不能走漏,且要在夫人回门那日就将结果告知于我,你可明白?” 京墨郑重道:“侯爷放心,京墨定会仔细将此事办妥。” 李明博朝他挥手:“如此便好,你办事去吧。” 京墨告退了。 李明博靠着太师椅,有些疲倦的叹了口气。 他承认自己是对不起虞袅的。 虞袅说他与虞阮相互爱慕,其实一开始,他觉得也是。 只是等他向虞阮表明心意时,虞阮又说只将自己当成了李大哥。 李明博一直觉得,虞阮是碍于女儿家的害羞与矜持,才不承认的。 否则,她为何要对他那么好? 后来他父亲得罪了新帝,他也被父亲告知,新帝手里有他家与反王谋反的证据,也有他家曾经贪赃枉法的证据。 李明博父亲说,只怕他家的爵位只到他这一代。 新帝在李明博这一辈,才会找由头发作,这样新帝既给了国公这个老臣面子,又做到了大公无私。 李明博的父亲为了振兴家族,要求他娶一个清流人家的女儿,因为他家以后也要靠科考重新起来。 只是这件事情,似乎在上层京官之中隐隐有流言。所以李明博没有娶到其余高官家的贵女,反而低不成高不就的选了虞家。 虞家家主虞植虽然现在职位一直不升,但当初他从一农家子一路考取到二甲传胪,除了学问不错外,他还有自己的一套读书方法和技巧。 这也是安定侯所看中的。 他当时乐意娶虞阮,可惜他母亲非要他娶虞袅,说看不起虞阮那个鸠占鹊巢的生母。 李明博反抗了一次,又亲自去询问虞阮的意见。 可是虞阮依旧只说,她将自己当做了李大哥。 无奈之下,李明博才去娶了虞袅。 -- 第22页 李明博至今也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到了下旨的地步。圣旨一下,那就彻底无法回转了。 原是那日他进宫求婚,本来是想借此事看看皇上对他家的态度。 李明博以为皇上根本不会应允的。 但没想到那日皇上心情出奇的好,竟说什么要沾沾喜气之类的,因此就帮他写了圣旨。 于是,事情才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第12章 京墨行事十分灵活,一出门他就直接换了一身锦袍,将自己打扮成富贵人家公子的模样。 随后他去了虞阮出门时,爱去的几个地方。 每去一个地方,他都想法设法的从旁人嘴里掏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并细细写了下来。 其间他还联系安定侯府在京城所有产业的管事,将虞阮的踪迹都调查了一遍。 其实,只要是人做过的事情,总会露出那么几分痕迹。 更何况,虞阮做事虽然也周到,但却不是面面俱到。 往往在一些方面,虞阮那些看似巧合,实则是用心谋划的事情,就慢慢浮出了水面。 虞袅回门的前一天傍晚,京墨便在书房之中,将自己整理小册子,交给了李明博。 这其中记录的都是虞阮的踪迹,以及她的一些言行。 “侯爷,虞二小姐那日却是从一位高门小姐口中得知,首辅家李二公子在珍宝阁为首辅大人挑选礼物。” 京墨低头:“虞二小姐便去了珍宝阁,发现李二公子不小心看上一幅赝品后,说是不忍他受长辈责备,还碰巧将自己看上的真画让给了李二公子。” “之后二人便交好,他们一起去游过湖,也去参加过同一场诗会,听其中几个书生说,他们看到最后是李二公子送了二小姐回家,两人言语熟稔,好似一对璧人……” 京墨一丝不漏的禀报着:“后来,我问了自己在徐府交好的朋友,他打听到,虞二小姐偶然救过他家将军,所以徐参将似乎对虞二小姐有爱慕之心。” 他的话配合着小册子里的细节,让李明博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白纸,眼里好像有熊熊火焰在燃烧。 半晌,他抬头冷冷看向京墨:“闭嘴!不要再说了,滚出去!” 京墨打了个冷战,低头行礼后,快速走出了书房。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李明博微粗的呼吸声。 他闭上眼睛,手掌渐渐的竟捏紧了成了拳头。 李明博心里的虞阮,是个天性善良,天真活泼,又对任何人都热心的女孩儿。 她绝对不是这册子里所言的,精心谋划布局,到处沾花惹草,以操控男人为乐的人。 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脑海中虞阮天真娇美的笑容,像是光滑的铜镜,碎裂了一个小角,再也不复之前的美好。 此刻,李明博闭上眼睛,想要回想虞阮的笑。 然而他脑子里却全都是虞袅的模样。 一会儿是虞袅平静而讽刺的看着他,柔软水红的嘴唇张张合合,问他“侯爷当真觉得,自己已经和我妹妹虞阮是真心相许了?” 一会儿是她蹙起细长而弯弯的眉毛,明亮而清澈的眼睛里含了对他愤怒:“别忘了,是侯爷对不起的我!” “我只要求,你莫将你我之间的关系告诉虞阮。” 难言的烦躁感和背叛感,让李明博按住了太阳穴。 他一拳砸到桌子上,拳上剧烈的疼痛,让他逐渐冷静了下来。 李明博唇角弯起一抹固执的笑意。 虽然他心里那面完美无缺的铜镜,现在碎了一个小角,但是他已经不能放手了。 他几乎是强迫性的,在脑海里回忆了,自己和虞阮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紧接着,李明博才肯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心里喜欢着的人,依然还是虞阮。 所以,与其看着虞阮最后投向别人的怀抱,他还不如好好和虞袅合作,将虞阮的心笼到自己这边来。 等到与虞袅和离之后,好再去迎娶虞阮。这样虽然和他当初想到有些不同,但到底也算全了他这么多年的心愿。 这样想着,李明博不自觉离开了书房,朝着虞袅的院子里走去。 他走进虞袅的卧室里时,她已经拿了一卷书,正在细细的看。 见了自己,她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了然的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手里的书。 好似他一个大活人,却一点都比不上她手里的书有趣。 “看来侯爷已经想好了,那明日回门时,就有劳侯爷好好配合,同我做一对恩爱眷侣了。” 虞袅微微低头,身体却是直的,便是看书,她的仪态也可称得上优雅闲适。 温馨微黄的灯光薄薄洒了她一层,李明博可以看见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在脸颊上留下的阴影。 虞袅的情绪太平静了,她既没有对他出言嘲讽,也没有对他的决定感到高兴。 但就是她这样从进门到现在无动于衷,不为所动的态度,让李明博心里升腾起一股脑意。 话不过脑,李明博冷笑:“好个智珠在握的虞家大小姐,不知道你这样观察细致入微、心机深重的样子,你那心上人知道了还会不会喜欢?” 哪有什么心上人呢,以后她可是要独自生活的。 虞袅放下手中的书,抬起一旁的温水抿了一口,送客道:“这就和侯爷无关了。天色已晚,侯爷去外间安寝吧。” -- 第23页 李明博又在虞袅这里碰了一回钉子,他没脸再呆下去,便振袖回了外间。 内间与外间已经隔了一块厚重的帘子,遮住了人的视线,虞袅和李明博互不打扰的安睡。 因素月和繁星不放心,所以内间还设有一方软榻,供她们二人轮流休息,以免会出现什么意外。 解决了一桩事情,虞袅心情还算好,好事也成双,正好她的香丸今日被阴干了。 她自己点了一丸安眠,其余的都装进了一个玉瓶中,打算下回送给陆子都。 香丸在香炉里被点燃,这香丸的气味带着一点悠然禅韵。 淡淡的檀香,冷冽的柏香,微微调和了丁香和瑞脑后,并不会像之前的“香雪琉璃”一样冷到让人难受,而会让人感觉心绪平和。 它点燃产生后的烟雾也是薄薄的,袅袅娜娜的,似乎快要断绝时,有又细细的白烟冒出。 赏玩这烟雾,也有一定的意趣。 虞袅给这一丸香取名为“醍醐香”。 她在香里渐渐熟睡,待香气飘散到外间,没一会儿,李明博也逐渐睡着了。 又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虞袅和李明博都早早醒了过来。 素月收拾好了外间后,就有丫鬟进来为虞袅梳妆。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他们二人才拜别何氏,坐上了带有侯府徽记的马车,去往虞府。 虞植、刘氏、虞承以及虞阮都在常旭堂端坐着。 等人通报之后,他们就看到安定侯同虞袅走了进来。 两人走到厅中一起拜见虞植和刘氏后,虞植才命人上早饭。 虞袅同李明博坐在一处,他们是新婚夫妻,这样落座本是合情合理。 可虞阮竟也动作自然的坐在了李明博的另一边,貌似并没有因为成婚跟他生分。 李明博为这点亲近而心里一喜。 他不经意间却看见了虞袅翘起的嘴角,似乎带点看戏趣味。 一时间,他猛然想起京墨的调查结果。 他也还记得,阿阮在他成婚前说,自此往后都只把他当成李大哥。 但是现在她一个闺中姑娘,又十分自然的坐到了他的旁边。 明明之前还因为她的亲近而窃喜的,但现在不知为何,李明博现在再看虞阮的行为举止,竟然觉得她有些轻浮了。 不过,到底是自己喜欢了多年的女子,李明博很快压下了这个对虞阮不好念头。 想起虞袅的话,李明博故意不看虞阮,反而将虞袅身边的茶水挪开,一脸温柔道:“夫人弱质纤纤,可喝不得这种绿茶,太伤脾胃了。” 一旁刚想说话的虞阮笑意微僵,她不着痕迹的看向李明博。 谁知,往日对她百般珍爱,万般顺从的安定侯,此刻眼中却像看不见她了一样,只顾着虞袅喝不得绿茶。 虞袅配合着他,眼角含情,嗓音柔和甜蜜:“可是夫君,我现在就口渴了,不喝这茶,我喝什么呢?” “这还不容易吗?夫君怎会让你口渴着?” 李明博看向一旁的虞植和刘氏,笑着提出请求:“不知岳父和岳母可否让人上一壶温水来,袅袅不喜绿茶性凉,喜爱喝温水柔和,如此小婿也陪她一起喝就好了。” 虞植巴不得虞袅和安定侯感情好,他立即让人送了一壶温水来。 李明博先给虞袅倒了一杯,还温柔殷切道:“夫人等会儿再喝,小心烫。” 虞袅笑着点头。 如此恩爱细致的场面,让虞阮心弦紧绷。 她也笑了起来,故意将杯子凑近到李明博身边,语气带着不明显的撒娇意味:“姐夫,我也想喝温水,你可以给我倒一杯吗?” 她笃定了李明博不会拒绝她。 李明博下意识想要为她倒水,却见虞袅白皙柔嫩如同水葱一样的手指,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心里一动,李明博立即想起来他和虞袅之间的约定。 他将茶壶放下,故意回避虞阮的目光,对一旁的素月道:“当然可以了,素月,还不替二小姐倒水。” 这平淡的语气,可和之前对待虞袅时的态度大相径庭。 素月忍笑道:“是。” 她很快替虞阮到了一杯温水,又很快退回了自家小姐身后。 虞阮用力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李明博。 李明博自然察觉到了,可是他却硬下心肠,强迫自己没有看见。 虞袅将他们样子看在眼里,心里也觉得很有看戏的趣味。 这一顿饭,李明博和虞袅会相互为对方夹菜,会小声说话,视线相撞的时候,他们都会对视一笑。 无论从动作细节,还是从神态来看,两人都是一对恩爱无比,且默契十足的夫妻。 刘氏是知道安定侯此前对自己女儿的喜爱的,但是阿阮却拒绝了他,只说自己想要嫁给别人。 如今她一看安定侯身居高位,却还愿意细心体贴的照顾虞袅这个病秧子,就觉得自己的阿阮错失了一份好姻缘,而虞袅则是抢了阿然的好姻缘,才会得来今天的造化。 越想,刘氏就觉得越可惜,连满桌子好菜,她也觉得食不下咽了。 虞阮又何尝不是呢? 她看着眼前一对恩爱的璧人,感觉事情似乎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这下,虞阮都不敢确定,李明博到底是为了让她吃醋,才故意和虞袅这么亲近。 -- 第24页 还是他真的打算放下她,同虞袅做一对真正的恩爱夫了。 第13章 用完早饭,虞植有事与安定侯谈。 于是,虞袅便先告辞回了自己的梧月居。 等在书房里谈完了话,李明博晒着初冬里带着淡暖的太阳,不紧不慢的朝虞袅的梧月居里走去。 一路穿过抄手游廊,他看到花圃里的菊花正凌寒开放,金菊灿烂耀眼,看着尤美。 激荡的心情早已平静了下来,他亲自摘了几朵看着好的,然后继续走。 刚到春熙亭,就看到虞阮正依着亭柱,笑看着他:“李大哥性致真好,还有心情摘花,我却是心里有些闷闷的,不太舒服。” 李明博并未向以前一样上前与她玩笑,并温柔关怀她的身体,而是站在亭外,笑道:“我看菊花开得好,想送一两朵给你姐姐赏玩。” 虞袅,又是虞袅!到底她使了什么手段,难道她几年的谋划,都比不上她三天时间的手段吗? 虞阮听了,心头的羞愤与不甘像小刀子戳着心脏。 她咬咬牙,故作自然道:“姐夫可真是疼爱我姐姐。不过我看这菊花好看,不知道姐夫能不能割爱送我一朵呢?” 本来想要凉一凉她,但李明博忍住不回应:“虞二小姐若是喜欢这些菊花,不如我叫人帮你采来如何。” 他态度冷淡,待人的礼节却是周到,却叫虞阮却觉得心里一凉。 她再也端不住自己的架子,一步一步走近了李明博,一脸忧伤的问:“李大哥,你唤我什么?” 李明博别开眼去,语气疏离冷漠:“自然是虞二小姐。” 虞二小姐,虞袅没嫁过去的时候,李明博何时这样称呼过她? 虞阮听了,一脸受伤和不敢置信:“李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我只当你同姐姐成了亲,心里有了重要的人,我就不那么重要了。可是纵然我们无法在一起,但我们就不是好朋友了吗?你为何要对我如此生疏?” 她说着一双杏眼里就含了泪,仿佛下一刻晶莹的泪滴就要流出来一般。 虞阮感觉得到,一直被她玩弄于手心里的男人,似乎有了往外挣扎的趋势。 她再也平静不下来,于是她用了前所未有的请求语气,软语劝哄:“我不想和李大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你就忍心把我们过去的情谊,都抛得一干二净吗?” 自从相交以来,虞阮从来没有表现得像此刻一样,对他们的感情百般维护,对他也百般挽留。 她的眼泪,让李明博享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感,同时他心忍不住动摇了。 他现在很想不管不顾的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虞阮。 李明博将手中一朵灿金的菊花递给虞阮,声音柔和了起来:“别哭了,你喜欢这菊花,我送你便是。” 虞阮却咬唇,神色有些犹豫:“我是很想要,可是这不是你想要送给姐姐的吗?” 她不提虞袅还好,一提虞袅,李明博脑海里不由浮现一张稍带柔弱精致的小脸。 可惜她的眼神并不柔弱,反而倔强而嘲讽的与他对视。 她红唇张合好像在说:废物,这么简单的约定都办不到,人家几滴眼泪就将你哄去了。 李明博分明知道,虞袅说话一直都很有分寸,并不会用如此刻薄的言辞。 但只要一想,她那双看向自己的冷淡而嘲讽的眼睛,李明博就瞬间回神。 他重新记起来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他想要对虞阮好的心情,一下子就消失了。 虞袅说得对,他不告诉阿阮,他和虞袅的关系是对的。 他也应该听虞袅的话,反其道而行之,只有冷着虞阮,钓着虞阮,这样她才会将自己的视线,自己的真心留在他身上。 李明博不去看虞阮发红的眼圈,只将递出去的花,重新收回了手里。 “你说的对,这菊花是给夫人的,不能给你。你要的话,让你身边的雪娇替你摘就是了。我今日找夫人还有些事情,就先失陪了。” 李明博不等虞阮再说话,转身便加快速度走了。 今天几次三番热脸贴了冷屁股,虞阮站在原地,看着李明博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满满的怒气从腹中涌来上来,止都止不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我这位姐姐可真是深藏不露,我怎么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手段?不过才三天,就将人拢得严严实实的,我果真是小瞧她了。” 雪娇也觉得这男人变心得太快,她劝说虞阮:“小姐别生气了,侯爷变心就变心,反正大小姐不过是捡了小姐不要的男人罢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话虽如此,虞阮面上笑得天真甜美,心里却满是不服输。 她一直以来都很不甘心,虞袅出生就是官员嫡女,而她出生时,母亲却还在做虞植的外室。 后来虞袅长得比她好,才华也比她好,那又如何?一直以来,她还不是被她踩在了脚下。 爹娘喜爱她,府里的人敬重她,连虞袅如今的丈夫,安定侯也多年心系着她。 虞阮不会让虞袅压过她一分一毫,所以这一段感情她不会轻易的放手。 因为她的东西,一向只有她不要的,没有白送给别人的,虞阮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虞袅捡了这个便宜。 她就不信,她经营了几年的感情,还比不得虞袅和李明博短短三天的相处时间。 -- 第25页 虞阮随手摘了一朵柔嫩的菊花,不自觉就将花揉捏得稀烂。 * 虞袅让人繁星将自己制的香丸送到庄子里,等陆子都自己取用。 她则重新拿出尚未看完的书继续看。 李明博拿着几朵菊花走了进来,随手放在了桌案上。 虞袅抬眼,就见他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不由感觉好笑。 “不知我妹妹有没有去寻侯爷?如果寻了,她对你是不是殷勤了?” 李明博想到刚才的事,他心里莫名有些索然无味。 他随意坐在贵妃塌上,目光忍不住追随者虞袅唇边的笑,嘴里却没好气道:“这又关你什么事?怎么,看本侯的笑话很有趣?” 确实有些趣味,谁让这两人上辈子没少在她面前郎情妾意,好不恩爱。 虞袅确实不喜李明博,也不喜继妹虞阮。 她心胸也一点不宽广,当有他们的热闹看的时候,难道还不兴她凑个趣? 虞袅淡淡的笑了笑,实话实说:“是有点意思,但是我更希望,我和侯爷能够早早的和离。” 她语气平淡中隐隐充满了期望,李明博心里突然有些苦涩。 他抬头看向虞袅,第一次无比认真的问:“虞袅,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特别恨我和你妹妹?” 若说一点不恨,这怎么可能呢?若是恨得失去理智,这样太不值得。 虞袅将自己的书放在了桌案上,看着那几枝盛放的菊花,目光幽幽。 “说实话,恨确实是有的。我不是圣人,我若是说不恨你们,那不仅是骗别人,还是在骗我自己。但经历了一些事情以后,我更想的是离开侯府,这种想要离开牢笼心情,已经远远压过了我的恨意。” 她浅浅的笑了起来,上翘的凤眼眼尾也堆砌了真切了期盼与笑意,看上去无比动人。 “所以,侯爷要尽快得到美人心,让虞阮同意嫁给你。这样一来,你随便找个理由便可同我和离。比如说,我身体太弱,无法孕育子嗣,且我还性子不好,同你感情已经碎裂了。” 李明博沉默。 虞袅将一切都考虑到了,结果全都是有利于他和虞阮的,最后损失的只有她自己的名声。 李明博纵然再厚脸皮,他听着听着,也觉得虞袅真的特别想要离开他,特别厌倦了如今的关系。 本来这是说好的事情,他却忍不住故意泼冷水。 “可是,我们是皇上亲自赐的婚。你我成婚不久,就突然和离,这又将皇家的面子往哪里放?” 这却是有个时机的,若是虞植贪赃枉法之事能早些被查到就好了。 到时一个罪臣之女的和离之事,想必也不会有人会惹皇上的霉头,而将此事上报,重新提及当初皇上下的赐婚圣旨。 虞袅道:“我却认为,皇上是个宽和冲淡的仁君。当初皇上赐婚或许是存了一番好意,可若是我们感情实在不合,我又无法诞下嫡子,这样的情况下和离,纵然是赐婚,但依照皇上的性格,恐怕也不会怪罪。” 她无所谓的笑笑:“要是侯爷害怕,到时候只需把和离的理由,尽管往我身上推便是。” 只要能和离,她可以承受名声受损的代价。反正最后,她只需择一个清净的庄子带发修行就可以了。 李明博对虞袅这样万事都不在乎的态度,最难以接受。 就算是虞袅发怒时,他都觉得她眼里还有一些妙龄女子的活力生机,可是当她什么都不在乎时,却好像已经死心了一般。 这种感觉,他分明没有经历过,但心里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熟悉之中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悔恨。 李明博真的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情绪变化,有些莫名其妙。 他还忍不住猜测道:“虞小姐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是因为你没有办法再嫁给你的心上人,所以这才破罐子破摔了吗?” 她那位心上人,又何德何能,让她变成了如今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虞袅不知道为什么李明博总会问她那位子虚乌有的心上人。 但既然他误会了,那索性让他误会到底。 她点头直接承认:“你说得不错,我这一生无法嫁给他,所以我也不会另嫁他人。等和离了,我便会择一清净处带发修行,了此一生。” 这样决绝又深情的话,令李明博心底大受震动。 他忍不住将虞阮对待感情时的轻慢,与虞袅对待感情时的郑重相比较,然后他怔住了,许没有再说话。 但李明博心里,也隐隐对虞袅倾心的男子起了羡慕之情。 这样执着又纯真的情感,当真是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第14章 虞袅和李明博都打算用完晚饭,再启程回安定侯府。 饭桌上,虞植和安定侯相谈甚欢,因为利益一致,两人心里都很满意。 其余人静静听着,虞承朝虞袅做了个鬼脸,想要吓这病秧子一跳。 岂料,她像没看见一般,倒让他讨了个没趣。 虞袅轻轻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自己饭碗里。 她低头看着鱼肉中的刺时,不自觉皱了皱细细的弯眉。 这时,李明博动作娴熟自然的取过虞袅的饭碗,笑道:“这不慎吞了鱼刺可不好受,夫人先吃其他的菜,等我将刺挑干净了,你再吃就不怕了。” -- 第26页 虞袅顺从温柔的点头:“那就有劳夫君了。” 如今他们两人做戏配合已经很好了,好像真正的恩爱夫妻一样。 一旁坐的虞阮脸色一变,瞬间感觉满桌子的珍馐美馔都失去了味道。 刘氏更是心里懊悔不已,这样体贴又有前途的好女婿,本该是她阿阮的如意夫君,哪成想被这病秧子捡了! 可怜她的阿阮,真是白白替人做了嫁衣了。 李明博低头仔细将鱼刺挑进一旁的碟子里,虞植瞧着,觉得这安定侯什么都好,但也太儿女情长了一些。 虽然他对自己的女儿越好,就证明着他虞家和安定侯府的姻亲关系越牢固。 但看了一会儿,虞植还是轻轻咳嗽了两声,敲打虞袅。 “我儿在家中自来是娇养的,但是去了侯府,你就要贤惠端庄着些,平日也要多为侯爷考虑。侯爷性子好,你也不能恃宠而骄,让侯爷服侍你吃饭吧?” 虞阮也笑嘻嘻的,开玩笑一般的说:“就是,姐夫自己都不能好好吃饭了,姐姐你难道不心疼吗?” 虞袅:“父亲说得是,我来自己挑刺,不敢劳烦夫君。” 她笑意微滞,轻轻拉了李明博的衣袖,眼睛里像氤氲水波一般,又柔又暖,看得人心里一荡。 纵然知道虞袅是在演戏,但如此娇花软玉般的美人,露出这样的眼神,也让李明博心里发软。 他连忙低头继续挑刺,耳根微红的说:“无妨的,我喜欢为夫人做这些。若是夫人不让我做,我反而觉得她同我生分了。” 虞阮将李明博的神态看尽眼里,她看到他柔化的神态,他微红的耳根,心里就越发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无论她怎么看,都觉得安定侯不像是想让她吃醋,而故意这样做,反而真的和虞袅情投意合一样。 虞阮捏着筷子的手指发白,她不经意间,甚至还看到李明博竟然在偷偷看虞袅! 这怎么可以?他怎么能这样?! 虞阮几次顺着李明博的视线看去,都只见到虞袅的浅笑。 她脸颊似粉白杏花,雪白里透着浅浅的粉,浅浅的笑意让她看上去柔美动人,好似身上都有了一层柔光。 虞阮心里冷哼,难道虞袅就是凭自己的美貌勾引人的吗?真是个狐狸精! 虞植将眼前一幕看到眼里,面上虽十分满意安定侯的态度。 心里却觉得这安定侯颇有些夫纲不振,为了一个女子做出这番情态,着实太过重情。 在他们神态各异的情态中,虞袅和李明博用完了晚饭,便重新回了梧月居,打算略坐一坐就回安定侯府。 没成想才坐了没一会儿,素月就进来道:“侯爷,小姐,二小姐说思念小姐,所以特意来看看你。她现在正在外面等候,需要奴婢请她进来吗?” 虞袅看向李明博:“侯爷瞧瞧,她追得可紧了,还打了我的幌子来,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起身,打趣笑问:“可需我回避一下?” 听到虞阮急匆匆来找他,李明博本该是高兴的,可现在他心里却不是滋味。 一听虞袅要回避,李明博立即道:“我们不是说要钓着她吗?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要是避开了,我同她孤男寡女在这你院子里相处,又成何体统。” 虞袅听了这话不自觉收了笑意,脸色冷了下来。 现在还说什么成何体统?上辈子他们两人都珠胎暗结了,也没说什么不成体统。 反倒说,他们两人是情难自禁。 一时间虞袅和李明博都没说话。 李明博也不知道虞袅的心情,为什么就突然不好了。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口。 繁星站在虞袅身后,眼珠子转了转,一个点子冒了出来,让她大着胆子打破这奇怪的氛围。 “侯爷,小姐,若是想要二小姐抓心挠肝,魂牵梦萦,奴婢倒是有个好主意。” 不知又是什么鬼主意?虞袅重新带了笑:“你这怪丫头,胡乱用什么成语?” 李明博见虞袅笑了,心里也古怪的轻松下来。 他立即问繁星:“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来听听。” 繁星眼珠子转了转:“只需要弄乱小姐的和侯爷头发,便可以了。二小姐心思细腻,如何想的就只有她知道了。” 李明博也存心想要气虞阮,便胡乱解开发冠,将束着的头发扯出几根后,又重新松松戴上发冠。 虞袅见他都同意了,这才朝繁星点了点头。 繁星坏笑着弄乱虞袅的头发,手指轻轻将她橘红色的口脂晕染开来,无端端生了几番香艳.感。 素月看了一番,才忍笑出去请了虞阮来。 反正她们丫鬟,无论小姐是什么目的,她们只要照吩咐做就好了。 不过要是可以让曾经欺负过小姐的虞二小姐吃瘪,那就再好不过了。 虞阮刚站在花厅门口,正笑着要同正襟危坐的李明博和虞袅玩笑,然而她一抬眼却惊在原地。 此时,李明博拿着一个茶杯细细端详着。他头发散乱,发冠戴得松松的,好似刚从床上匆忙爬起,却来不及整理一样。 再去看虞袅。 她也正端坐着,纤纤细手里拿了本书,好似在看书看得入神。 然而她绿鬓蓬松,眼眸含水,唇角暖橘泛红的口脂,已经晕染到了嘴唇边雪白的皮肤上,像是被人迫不及待亲成这样的。 -- 第27页 什么端坐品茶看书,这两人分明在是心虚掩饰! 虞阮气得手抖,虞袅和李明博都快回去了,她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也如此情不自禁吗? 虞阮想说这真是伤风败俗,想说虞袅不要脸,只会仗着自己美貌勾引男人的身子。 可偏偏他们两人才是夫妻,夫妻之间做什么都是恩爱之举,而她才是那个外人。 虞阮没有说话,她不去理虞袅。 她只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明博,泪珠子在眼睛里打转儿,不过一刻,泪水就落了下来。 她捂住嘴,露出一两声哽咽声后,竟直接转身跑了出去。 李明博心里生了不忍,他立即扶正发冠,想要追出去。 虞袅淡声提醒他:“侯爷追到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忘了,你我之前的约定。” 李明博身子一僵,随即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虞袅拿起雕了玉兔捣药的菱花镜,对着自己的脸,将唇边晕染的口脂用帕子擦干净后,才慢条斯理的开始整理头发。 这二小姐,平常也不爱哭啊。繁星手足无措的问:“小姐,你没有难过吧?” 虞袅放下镜子,不解道:“我为什么要难过?” 繁星细细打量,只见她眼神平静,神态宁和,这才笑了起来,大着胆子玩笑:“繁星这不是怕小姐动了心思,想在歪脖子树上吊死吗?” 虞袅喷笑:“你想多了,我就算要吊死,也不会在安定侯身上吊,只会在……” 一双饱含了温柔宠溺的眼睛,在脑海里一闪而逝,虞袅突然停下了话头。 繁星好奇的问:“那小姐只会吊在哪棵瑶花琪树上呢?” 那眼睛一闪而过,就像她心里的波澜,也一瞬间就没了。 虞袅仔细想了想:“哪一棵都不吊,我们肯定要去庄子里过日子了。不过这也不错,这庄子是我用母亲嫁妆铺子赚来的,他们都不知道,去那里也自由。” 青春貌美的官家小姐,又有谁不想要贴心温柔的夫君呢?而她们这样好的小姐,却打算自己度过一生了。 繁星闻言,隐隐有些心疼。 此时,李明博正站在门帘子外,脸色复杂的看着帘子上的花纹,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刚才去追虞阮没追到,没想到折回来的时候,就听了这一番话,他心里叹息。 没想到虞袅果真深情至此,她不能嫁给自己心上人,竟真的要如此孤独一生了。 第15章 虞袅和李明博回去的时候,虞阮正在院子里红着一双眼睛,呆呆的坐在窗边。 她现在没有哭,但是刘氏一看,就知道她此前哭过。 刘氏想到安定侯对虞袅的一举一动,万般后悔的搂住了虞阮,心疼的直叹气:“儿女都是债啊!当日那侯爷对你是真心真意,偏偏你不愿意嫁给他。今日见了他这般温柔贴心的样子,阿阮可是后悔了?” 虞阮难受的笑笑,并不说话。 刘氏絮絮叨叨的说话,边说边抹眼泪:“这多好的如意夫君,白白便宜了前头那个病秧子!你整日的想什么首辅家的公子,徐家的小将军又有什么用?等他们能靠自己的功劳封侯荫蔽时,已经到什么时候。阿阮,我看你这一步却是走错了……” 虞阮耐着性子听到这,她才推开了刘氏,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走错?我虞阮怎么会走错?” 她凑近刘氏,眼里含着不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不是忘了,虞袅捡的也不过是我不要的男人而已,她嫁给他却也正好。” “哪就正好了?分明是她不声不响就抢了你的如意郎君。”刘氏只当自己女儿面子上过不去,嘴巴才这样硬。 虞阮软软地靠着摇椅,一脸沉思,完全没了往日纯真活泼的模样。 “娘整天想着父亲,想着内宅,你什么也不知道。我却是从徐参将那里知道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刘氏忙问:“什么天大的消息?”Ding ding 虞阮笑了笑,自得道:“还不是我有手段,竟从他那里套来了一件大事。他说昔日安定侯的父亲老国公,可是同瑾孝亲王一起犯了事的。” 犯的什么事,他们都知道,却不好说出来,因为那可是谋反! “阿阮,你说得是真的吗?”刘氏惊呼了一声,这等密事,哪是她一个深宅妇人能知道的? 虞阮看刘氏一副被惊吓到底样子,得意地点头:“这般大事,我哪里敢胡乱说呢?这事朝中高官,许多都心知肚明的,他们只是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 “这也是当今圣上仁义宽厚,念及老国公随先帝征战过,这才允李家袭了侯爵,只是这件事到底在圣上落了印子。” 她凑到刘氏耳边悄声说:“徐参将说,李家似乎有把柄在圣上手里,只等他下一次再犯错时,就一道夺了他的爵位。所以我才不愿嫁给安定侯,虞袅嫁了就嫁了,左右不过是眼前好看罢了。” 等到日后安定侯没了爵位,变为一庶人,到时候她才要看看,虞袅还怎么在她面前装得高高在上,对她摆什么原配嫡女的架子。 刘氏用力攥紧了掌心,一脸庆幸:“阿弥陀佛!还是我儿聪明,没有踏进这火坑里。” 想到女儿今日举动,刘氏劝道:“既然虞袅那病秧子已经嫁给了他,那你就不要再掺合进去了,以免引火烧身。” -- 第28页 虞阮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笑着答应了:“娘亲说的话,我会听的。” 只是不掺和进去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每时每刻都不能忍受虞袅过得比自己好。 虞阮也不允许李明博对她变心,现在同虞袅恩恩爱爱,哪怕他以后不过是个庶人。 刘氏越想越觉得担心,她快速道:“这事儿决不能让你父亲知道!” 虞植让虞袅嫁给安定侯,本来是想用裙带关系攀一攀侯府的尊贵。他恐怕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将女儿也折进去了。 “这是自然的。” 虞阮靠在椅子上,半闭着眼睛,心里满含嘲讽:“我算是看透了天下男子,什么情爱到头来比不上他们手里的权利。父亲看着疼我,可终究也会将我嫁给别人,用来为他谋利。娘,你看看虞袅不就是这样吗?” 刘氏一听这话,连忙道:“你怎么能这样想你父亲,他也是为了我们家好。” 虞阮听不进去刘氏的话,她心里只有算计别人的兴奋感:“我才不信他会单纯为了我们好。那些个男人,他们能玩.弄我,我自然也能玩他们。母亲你看看,那些男子哪个不是我勾勾手指头就上来,等我不想玩了,我就挑一个最厉害的嫁了。” 因为只有真正位高权重的人,才配得上她虞阮。 * 虞袅回了侯府后,就结结实实在老夫人面前伺候了小半月,这才不经意间提出了想要去寺庙还愿,并求平安符的事。 今生因她成功同李明博“圆了房”,又时不时讨好着何氏与她的心腹杨嬷嬷,这才能稍稍换得,何氏不在一些事情上故意磋磨她。 虽然何氏也时常看不起她的家世,说她小家子气,但比起上一世何氏事事为难她的那些举动来说,这些刻薄的话已经还算好了。 虞袅去光华寺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透口气。 她嫁进安定侯小半个月,虽不至于每步都战战兢兢的走,但做事情前,她都要细细想清楚后果,不敢放纵自己。 这样过了半个月,虞袅实在是闷得慌,才想了个借口出来。 光华寺比较偏僻,它藏在山林之间,虽然有路可通马车,但好多贵人都只会在宝刹名寺之中拜佛,而光华寺的人烟则不太多。 天气寒冷,好歹还没下雪,所以上山也比较容易。 虞袅穿了厚厚的雪色狐裘,到了寺院先拜了佛后,便轻车熟路的到了内客的院子。 她六岁时便于主持结缘,对这里自然熟悉得紧。 屋子里布置得很暖,虞袅烤着火盆,悠闲地拿了一本话本子,放空脑袋,好半天才翻上一页。 到了下午,太阳一出,虞袅就到院子里。 她坐在美人榻上盖着毯子,懒洋洋的晒太阳,一动不想动的样子。 约莫过了一会儿,在她昏昏欲睡时,发现有好像一个大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在了其中。 虞袅挣开眼睛,发现陆子都坐在她旁边,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她立即坐了起来:“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陆子都将暖炉递给虞袅:“自然是收到了你来的消息,我才来的了。许久没见你出来,当先生的总要来看看你是个什么情况。” 虞袅今日什么发簪也没戴,只松松半挽头发,见了陆子都自觉有些失礼的别过头,笑道:“我这小半月有点忙,所以都没来,有劳先生牵挂我了。” “在忙什么?”陆子都微微靠近了些,他仔细打量虞袅,见她慵懒的模样,手痒的抬手,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嗓音低低的,好似贴着虞袅的耳朵说话。 “我确实牵挂你,也不知你可曾牵挂过我。” 这话年轻男子来说有些直白,但若是长辈来说就是对小辈关心。 虞袅睫毛颤了颤,抿了抿唇:“自然牵挂,我是你半个弟子,牵挂你不是天经地义吗?” 陆子都就喜欢虞袅这样的直话直说,他朗声而笑,一把拉住虞袅的手:“既然出来了,又来这寒酸的破庙做什么?你同我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虞袅可有可无,但只要和陆子都在一起她都挺开心的。 于是,她朝素月和繁星嘱托了两句,就随陆子都走了。 走出寺庙,慢慢爬着台阶,约莫走了三刻,虞袅就看到一个小庄子显露在眼前。 乌黑油亮的大门,周遭苍苍翠翠的松柏围了青瓦粉黛。 门前有个小小的匾,上面用丰润流畅,雄强圆厚的颜体写了三个字“悠然居”。 这个小庄子不大,布置却极为清幽雅致。 其实这本来是陆子都修建的庄子,他却偏要将地契给虞袅,还挂上了这么一个匾。 于是这儿成了虞袅的庄子之一。 不多时,天空飘起了零星的白雪。 亭子里围了三面暖帐,摆好的暖锅,正热腾腾的冒着气。 虞袅恍然:“原来,先生说的好吃的便是这古董羹吗?” 陆子都坐到一旁,亲手用汤勺搅动汤水,笑道:“是啊,飘起雪的时候,一边赏雪一边吃古董羹,那不是绝配吗?” 虞袅坐下,一脸赞同:“正是呢,吃这古董羹,还需有人陪才好吃。” 几乎每次都是陆先生陪她。 汤咕嘟嘟冒泡,一小碟小碟的菜摆了满桌,羊肉冰起来后又切成了薄如蝉翼的肉片,看上去甚为美味。 -- 第29页 虞袅在辣锅里煮着肉片,她不擅长吃辣,但总觉得这样的古董羹要是不吃辣的,总感觉少了滋味。 羊肉一会儿便烫好了,热辣麻香的滋味里带着羊肉的鲜美,虞袅尝了一口,就觉得满口生香。 “惜奴尝尝这个手打的牛丸子,这牛肉可得来的不易。” 虽然新朝已改良了农具,耕牛也多了,但健壮的耕牛依然不能随意宰杀。 陆子都将煮得飘起来的丸子舀到虞袅碗里,提醒她:“慢些吃,小心烫嘴。” 虞袅等不烫了,才小心咬了一口。 这丸子被打得十分弹牙爽口,轻轻一咬,便会在口腔里迸溅出鲜香微辣的汤汁,汁水里伴着牛肉独特的香味,让虞袅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 “这个丸子好吃!先生也吃。” 她拿起勺子舀了两颗,放进陆子都的碗里。 陆子都吃了,他一边烫菜,一边瞧着虞袅吃得红艳微肿的嘴唇,瞧她被辣得含了泪的眼,只觉得心头燥.热.难.耐。 恐怕,他要尽早娶了这丫头才能收场了。 在此以前,不若先给他来点甜头。 陆子都温柔一笑:“今年酿的青杏酒好喝且不醉人,惜奴要应景的喝点吗?” 虞袅想了一下,笑着伸出小拇指来:“那我就喝一点点,正好今日下雪了,可以明早上回去。” 既然是出来透气,出来玩的,自然要玩的尽兴才能回去。否则,她在那安定侯府可真待不下去。 虞袅敢在他面前喝酒,也是信任他。 陆子都心里欢喜,他让人拿了一壶青杏酒来,缓缓倒入了虞袅杯中。 “这酒带着一点点甜味,最适合女孩子家喝了。惜奴要是觉得好喝,明日可带一坛子回去。” “带回去麻烦,就在这喝一点就行了。” 虞袅观察彩纹白瓷杯中的青杏酒,这酒色呈现出青碧青碧的颜色,酒质干净清列,看上去十分清爽。 她慢慢喝了一杯,青杏酒入口绵软清甜,其中又带着微醺的酒气,好喝却又不辛辣。 虞袅一边吃菜一边喝酒,等吃饱时,她已经醉得如春水一样,软倒在陆子都怀里。 虞袅小脸白皙里透着红晕,凤眼上翘的眼角也红红的,看上去煞是可爱。 陆子都抱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克制的亲了亲她的睫毛,然后亲了亲她的脸颊,她的额头,唯独避开了自己最想亲的红唇。 他嗓音低哑:“你就这么信我,就这样睡在我怀里引.诱.我,惜奴,你真以为我这个便宜先生是柳下惠不成?” 第16章 虞袅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她身上盖着柔软暖和的床被,浅蓝色绣白鹤的床帐上挂着一个香袋,正散发淡淡清香。 虞袅反应过来,这个香袋是她做的,这个房间,也是她在庄子里住的那一个。 虞袅抬手扶额。 昨天她好像吃着吃着饭,然后喝了两杯青杏酒就醉了。 朦朦胧胧间,她好像听见陆先生低低的和她说了句什么话。 不过虽然她喝醉了,醒来却感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虞袅爬起来,她才走动了两步,素月就敲敲门,柔声问:“小姐醒了吗?需要奴婢进来服侍您洗漱梳洗吗?” 虞袅将衣架子上的衣服取下,随意披好:“素月,你进来吧。” 素月端着水盆进来,虞袅穿衣洗漱完后,坐在梳妆镜前。 素月轻柔地为她梳着发髻,笑着说:“昨日姑娘醉了,陆先生就去寻了我们来服侍姑娘。” 虞袅低头拨弄着匣子里的钗环发簪,脸色微红:“明明那酒喝着同果酒一般无二,我竟也喝醉了,我真是太不胜酒力了。” 素月:“确实是这样呢,不过好不容易高兴一日,便是喝醉了也没关系。” 她手脚伶俐地提虞袅挽了个堕马髻,选着手里的步摇样式,笑着说:“今天一早,陆先生早早让厨房里做了燕窝粥后,便有事情先走了。他走之前,还一直嘱托我和繁星好好照顾您。” 虞袅听了,只觉得心里一暖:“先生一贯是谦谦君子,非常会关心体贴人的。” “我也觉得呢,这样的高门公子,性情还这般好,真是龙章凤姿,世间罕见。” 素月将选好的步摇戴到虞袅头上,柔声问:“所以,小姐要用早膳了吗?” 虞袅起来走了两步,然后坐到桌案旁:“现在用吧,用完以后便要回去了。” 燕窝粥炖的正好,回去时小雪也正好停了,出了太阳。 因昨日同陆先生一起吃了古董羹,虞袅回到府中时,心情还一直很好。 她一回来,就去了何氏那里请安。 虞袅送上了自己以前抄好的一卷佛经并一枚平安符,等何氏立完规矩,她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推门进了花厅,虞袅就见李明博正襟危坐在桌案旁,手里随意把玩着一尊玉雕,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虞袅才懒得问他。 她行了个礼,便径直坐到贵妃塌上,心里想着昨日在庄子里的趣事,脸上不免就带了笑意。 李明博看了,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他立即站了起来,走到虞袅身边,语气里带着质问。 “不知道夫人昨日去了哪里?怎么今日一回来就春风拂面,无比开怀。” -- 第30页 虞袅懒得理他,于是随口敷衍:“我去佛寺里上香去了,侯爷不知道吗?” 李明博只觉得虞袅在欺骗他,佛寺里上香回来,她有必要这样开心吗?她眼里的怀念和脸上不舍,都控制不住的露出来了。 难道虞阮同他说的话是真的? 李明博忍不住嘲讽:“我看夫人不像是去佛寺这种清净之地了,反而像是去会情郎了。”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虞袅气得站了起来:“我去做什么了和侯爷有什么关系?你什么都没看见,凭什么平白无故污蔑我?” 若是没有去,虞袅怎么一副面色含.春.的模样,现在她这么生气难道不是因为心虚吗? 李明博想到虞袅对她的那位心上人的痴心,不由恼怒。 “你妹妹早说了,你自幼就常去寺庙里,每次回来之后就十分欢喜。听闻你一贯深居简出,又从哪里认识的年轻公子?” 李明博越说,心里就越发肯定了:“如果你有心上人,只怕是在寺庙里认识的!正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三天两头的去那里会姘.头去了!” 虞袅想到温雅如玉,矜贵优雅的陆子都,在别人口里成了她的姘.头,她有些气急,甚至还替陆先生感到委屈。 “我妹妹这回可真说对了,不过,我就算真的是去会心上人,那又怎么样呢?” 虞袅瞪着李明博,气得说话声音都带了点颤:“我记得自己早告诉过侯爷,我有爱慕的人。所以我们婚后也各不相干,只用在外人面前演演戏就可以了!侯爷又站在哪个立场来管我呢?” 是啊,他又有什么资格来管虞袅的? 李明博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从头冷到了脚。 他表情空白了一瞬,才压着怒火色,厉内荏道:“你既然成了我侯府的当家主母,我还不是怕你沉溺私情,按捺不住在外漏了馅,坏了我们安定侯府的名声,这才提示你,你倒是不识好人心。” 见鬼的好人心,虞袅哼了一声,她缓缓地坐下,唇边带着讽刺的笑:“只要侯爷不要露出什么马脚,就不会坏事,我这边反倒不用侯爷担心。” 她并不看李明博,只低头瞧着杯子里漂浮的茉莉花瓣,很是漠然道:“我一回来,侯爷就发作了一通,现在我累了,要休息,还请侯爷去外间吧。” 李明博攥紧拳头,看着不为所动的虞袅,立即转身,掀开帘子往外间去了。 虞袅头疼的躺倒床上,心里却不自觉地将陆先生和这位安定侯做对比。 她越是比较,越发觉得她家先生果真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优雅端方,言辞也十分有分寸,就算他偶尔会开玩笑,也能让人觉得自己受到尊重。 他根本不会像李明博这样无礼而不知分寸。 只是不知,这样好的一个温雅君子,最后会成了哪家的佳婿。 虞袅眼神恍惚的瞧着床帐上的香袋,心里却有些怅然若失。 * 此时,陆子都才刚刚下朝。 他换了帝王冕服,穿上了便服,在紫宸殿里用膳。 离开了虞袅,陆子都觉得饭菜也无甚滋味,他胡乱填饱肚子,就唤来了暗卫。 “辰一,她今日何时离开的庄子?” 辰一跪在殿中,低头木着脸道:“小姐是巳时离开的悠然居,她走时并无宿醉后的不适。因主子吩咐替小姐熬了燕窝粥,小姐用早膳时,还说主子是位谦谦公子,很会照顾人。” 陆子都听了这话,唇边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他摆手道:“行了,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走远些,莫扰到朕。” 转瞬,紫宸殿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陆子都靠在椅子上,他白皙修长的指尖按住了太阳穴。 他闭上了眼睛,眉间却难忍的皱了起来。 因为他头疾犯了。 脑子里好像有小刀子在搅来搅去,除了刺痛外,还有杂乱纷扰的噪声,像敲锣打鼓一样,又疼又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陆子都脸色煞白,呼吸也急促了一些。 当一些肮脏而令人厌恶的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他疼得忍不住挣开眼睛时,眼底总会泄露出暗沉的暴虐和冷酷。 这样一看,他身上连半点温和都没有了。 人人都说他是仁爱之君,陆子都也一向喜爱带着君子的面皮演戏,现在演戏也演得够久,连惜奴都对他深信不疑了。 若是有朝一日,他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在她面前既不温润如玉,也不翩翩有礼,那她还会喜欢他吗? 惜奴现在是信任他,可信的却是假的他,而不是真的他。 这样的念头越纠缠,心绪就越来越糟糕,头也如钻凿刀搅一样。 偏偏陆子都一向能忍,纵然痛苦万分,他也只是眉间微微蹙起,显得温柔又带着点脆弱感。 新来当值的宫女雪蕊端着茶来悄悄进来时,便见一向温柔仁善的君王露出了这副样子。 她早间听闻,当皇上露出不适时,一般都是头疾犯了。 每当此时,皇上就喜爱闻一些清淡静心的熏香。 雪蕊放下托盘,她举起袖子凑到鼻间嗅了嗅,待闻到一股霜雪寒梅的淡香后,她才慢慢朝陆子都走去。 陆子都微蹙着眉,扶着额头忍耐时,鼻尖却嗅到了“香雪琉璃”的味道。 -- 第31页 这香味越来越近,那股子清淡的冷梅香,让他头脑清明了一些。 陆子都睁开眼睛,却见一个宫女乖顺的跪在他脚边,露出了一小截白皙柔嫩的颈子。 她柔声说:“皇上可是头疾犯了?奴婢会一些按摩的技巧,对减轻头疾之痛有些作用,不知可否为皇上……” 陆子都打断她,眼底是厚重的冷意:“谁允许你进来的?” 那嗓音很冷,雪蕊大着胆子抬头,含情脉脉的看着陆子都:“奴婢想着今日皇上尚未唤茶,于是便端了茶水送来。” 她眼神柔媚,用膝袅袅娜娜向前而行,怎料才没走几步,陆子都不知哪里找了把剑,抵在了她的喉咙处。 他另一只手还拉了下旁边的金线。 一阵铃铛声传了出去,雪蕊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王保卿公公与几位身着黑衣,腰佩利剑的男子匆匆走了进来。 她一时无措的跪在原地:“皇,皇上……” 陆子都放下剑。 他靠着椅子,闭起眼睛,嗓音平静无波道:“先将她处理了,再查查她身上的香是怎么来的。” 雪蕊恐惧的抬头,只见一贯温和仁善的君王神态凉薄,双目紧闭,唇色浅淡,他眉宇间并无脆弱,反而阴郁得让人害怕。 她刚想开口求情,却被人紧紧捂住了嘴,很快拖了出去。 辰一很快问清楚了事情:“皇上,此人名唤雪蕊。她刚来御茶房当差,有一日熏香时,她偷偷拿了一颗香丸去薰衣裳,所以她衣服上才有了香丸之味。” 陆子都睁眼看他,眸色冷淡阴郁:“朕只说让离远些,你们却玩忽职守,放了人进来,朕看你们是失了对朕的恭敬之心。云台那儿你们都要走一遭了,再好好去学学规矩。” 云台是暗卫受罚之地,辰一一听,冷汗就流了下来。 他懊恼自己让人悄声混了进来,不敢反抗,只恭敬道:“不敢对皇上不敬,是卑职们玩忽职守,我等立即去云台。” 陆子都淡淡点头,对一旁低头的王保卿道:“今日开始点香吧,就用小姐最近新制的那一种。” 王保卿立即战战兢兢去点香了。 清幽淡香的香味渐渐弥漫了紫宸殿,陆子都眼神沉浮的看着欲断不断的细烟,刺痛的头部渐渐舒缓了过来。 他神态逐渐平和宁静,慢慢恢复往日温和矜贵的模样。 王保卿这才斟酌讨好着开口:“听小姐说这香叫‘醍醐’,果真是醍醐之香,闻着不如之前的香雪琉璃清冷,但却更能让人心绪平静,神清气爽。小姐制香手艺高超,老奴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她一面呢!” 王保卿心里给自己捏了一把汗,再没有人比他更希望这位女菩萨快些进宫了。 陆子都听了这话,唇角才露出一点清淡的笑意:“快了,等过了朕的生辰,她也该来了。” 他的惜奴,来了就飞不走了。 第17章 这几日天气骤寒,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且雪还越下越大,如琼花碎玉一般,纷纷扬扬。 今冬有一件大事,就是皇上的生辰宴。 皇上的生辰在冬日,因皇上登基两载后,国内风调雨顺,民心大定。 今年亦是个丰收之年,所以的皇上千秋之宴便准备大办,以安民心。 到时民间则欢灯结彩,热闹非凡。宫中则大设宴席,邀请文武百官及其女眷参宴,以欢庆皇上生辰。 虞家虽然是五品官,但一般这样规格的宴席,他是没有资格出席的。 倒是虞袅,她虽未参加过重大的宫宴,但上辈子却参加过一两次太妃举办的宴会。所以她规矩礼仪什么的已经熟知,便是让她去参加宫宴,也不会犯错。 虞袅刚在何氏那里请完安,何氏就将此事提了一嘴,还挑剔的查看了一番她的仪态举止。 不过,无论何氏怎么看,也看不出虞袅哪里有所欠缺。 反而觉得虞袅的礼仪举止,行走坐卧都十分优雅端方。 不过安定侯府门第高贵,何氏做国公夫人做惯了,自然对虞袅的家世有些看不上。虽然虞袅礼仪无错,但何氏还是要言语刻薄一番,才放她走。 这几日都是如此度过的,除了礼仪外,虞袅好准备了得体的衣裳。 只是她没想到,等要去赴宴的时候,竟然看到了虞阮跟在何氏身后。 见了虞袅,她笑着打招呼:“姐姐,父亲让我过来看看你,说咱们姐妹感情好,让你带我去宫里见见世面的。” 虞阮讨巧的朝何氏笑了笑:“只是我想着要先来拜见老夫人,所以就没先将这件事告诉姐姐。” 虞阮长得可爱,她笑起来杏眼圆圆亮亮的,看上去很是纯真活泼。 何氏本来不喜欢虞阮之前勾.引她儿子,但她被虞阮巧言巧语的奉承吹捧了一早上,她又虞阮被夸成极其有本事、有能为的高门主母。 所以何氏也有心带虞阮去宫里参加宫宴,方好显露自己的手段和地位。 何氏打量了眼虞袅的穿戴,才满意笑道:“你妹妹想去带着去就是了,让她去见见世面也好,不过到时候你要看着她一些。” 虞袅乖顺点头:“是,老夫人放心,我会看好阿阮的。” 虞阮闻言,心里松了口气,她觉得她要是直接来求虞袅,虞袅一定不会带她去。 她笑着朝何氏道谢:“多谢老夫人,这回真是沾了您的光了,要是没有您,我可能这辈子都去不了这样的宫宴。” -- 第32页 何氏笑着应了。 虞袅心里叹息,看来眼缘真是个其妙的东西。上辈子何氏和虞阮关系就不错,到了这辈子她们还是这样投缘。 最后何氏自己上了马车,虞袅和虞阮共乘一辆。 马车缓缓前行,虞阮坐到车里,仔细打量虞袅,想找出她过得不如意的证据,然而怎么找也找不到。 虞袅穿着淡蓝色织锦襦裙,鸦黑青丝用了一套和田牡丹流苏步摇挽起,乌发间还点缀了一朵淡粉的绢花,衬得她粉靥娇美,眉眼动人。 她还披着一件成色上好的雪色狐裘,那柔柔的软毛连半点杂色也无。毛色如同落雪一般,看着就昂贵无比。 这样的衣裳,这样的皮子,只怕他父亲也买不到。 之前在家里从没见虞袅穿过,所以这一定是她嫁来侯府后,重新添置的了。 虞阮瞧着,心里竟有些妒意。 她忍不住摆弄了下自己手腕上成色不错,样式却有些老套的镯子。 想到何氏言语间也不是特别待见虞袅,虞阮抬起手腕,问虞袅:“姐姐,你看我这镯子好看吗?” 虞袅低头看了一眼,认出了这是何氏戴过的。 她心里清楚,虞阮现在问她,无非就是想表示她那个婆婆对她的喜欢,故意借此刺激她罢了。 只是虞袅却不在意这个。 她顺着虞阮的用意道:“好看,这料子不错,只是款式不太适合年轻小姐了。” 虞阮闻言,好似害羞的笑了一下,眼底全是欢喜。 “这是老夫人送给我的!她说自己之前对我有些误会,但这一次见面却觉得我很是讨喜,所以就将她喜欢的这双镯子送给我了。” 虞阮笑出声来,何氏那个老虔婆,太难讨好了,想必虞袅没少在她手里吃亏吧? 不知道虞袅听了这话以后,她心里难不难受? 虞阮看着虞袅,神色故作羡慕:“姐姐可真是嫁了个好人家。姐夫对你温柔体贴,连婆婆都那么和善,要是以后我嫁的人家,也同姐姐嫁的安定侯府一样就好了。” 虞袅微微挑眉,唇边含了一抹富含深意的笑:“那你放心吧,你的心愿一定可以实现的。” 何止是嫁的一样,想必上辈子她死后,虞阮是迫不及待嫁进了安定侯府,当了续弦了。 虞阮见虞袅依然是那副平静淡漠的样子,她笑容微微有些扭曲。 因为她最讨厌的,就是虞袅这副不冷不热,故作矜持的样子。 正想说些什么话,素月就轻声说:“小姐,已经到午门了,需要下车步行。” 虞袅和虞阮都没再说话,只小心的下了马车。 她们跟在何氏的身后,进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 虞阮生了一颗财权之心,她想要嫁世间有权势,有能为的男子。等走过金水桥时,她却被皇宫的奢华威严给压制得有些紧张。 她控制着自己得体端庄的笑容,想要处处表现得优雅大气,但由于眉间的紧张,让她暗暗朝四周胡乱看。 虞阮越看越觉得那琉璃瓦炫目,连红墙走道也值得细品,越看她就越觉得,比起皇宫,似乎连首辅之子,以及那位少年将军的功绩都黯然失色了。 她心里激动,就想去看虞袅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端着,装模作样。 没想到虞袅脚步优雅从容,姿态不卑不亢。 遇到认识的人,她也只是轻轻颔首淡笑,好似她不是走在在皇宫禁院,而是走在她家花园里一般。 这样的姿态和神色,竟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虞阮捏紧了手心,纵是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方面有些比不回虞袅。 她强迫冷静下来,跟着何氏坐到了女眷席位。 本朝男女风气开放,虽有时也讲究男女大防,但在皇上千秋佳诞之时,却是男女分席而坐,不再另设屏风遮挡的。 何氏才坐下一会儿,就有几个命妇打量虞袅,满口称赞道:“没想到老夫人您的儿媳竟生得如此俊俏,这样子我看着也好生喜欢呢。” 何氏再不满意虞袅,此刻也像自家小辈被夸后的长辈一样,笑着谦虚说:“她确实不错,只是年岁小些,没见过大场面,当不得你们这样夸。” “当得当得!”那些命妇细细瞧了瞧虞袅的举止,有那得了点关于安定侯府风声的夫人,也不免怜惜虞袅的品貌。 这虞府的大小姐生得这样好,举止又这样得宜,只可惜嫁的却是一个糟了皇帝厌弃的勋贵。 虞袅笑着同其余夫人说话,态度温和,言语风趣,惹得那些夫人更加怜爱。 虞阮却是无人问津了。 或许她的手腕很是不错,但这些高门主母都是长了多个心眼的,她们光从人的言谈举止就能隐约知道人的品行,虞阮的举动隐晦,但在她们也不是察觉不了。 所以渐渐的,竟没什么人在和虞阮说话了。 她坐在原处,只觉得心酸。 虞袅她凭着安定侯夫人的地位,倒是受青睐。 可惜她们的父亲虞植,却是个不成器的,竟在五品的户部郎官上坐了十几年,连累她也上不得台面。 * 皇宫的暖阁内,陆子都略坐了坐,任由宫人为他披上了大氅,然后才道:“时辰差不多了,这便走吧。” 他坐上御撵,不知为何,今日总有些心神不宁。 -- 第33页 王保卿见了,害怕等会儿皇上头疾又犯,只好说:“今日各家闺秀说不定都会来生辰宴,那位小姐定是出身名门的,说不定今晚上她也会来。万一她来了,皇上岂不是可以顺势说明身份,定下求娶之意?” 陆子都闻言,心口猛然跳了一下。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去岁他生辰时,也没有见过虞袅来参加宫宴。 从虞袅的衣着配饰来看,他觉得她是官员之女,但应该不是高官之女,所以她才没能来参加宫宴。 陆子都想到这,又冷静了下来,只在御撵之中闭目小憩。 不多时,参加宫宴的命妇官吏都听到一阵礼乐之声,便知道这是帝王的仪仗队到了。 远远的,只见一排奏乐的、提灯的、抬伞的、打御扇的依仗缓缓行来,中间脚步平稳,身着龙纹大氅的正是当今圣上。 王保卿随时一旁,快到时他也开了嗓子高声通传:“皇上驾到——” 于是,两侧的官员与命妇、女眷都纷纷跪地行大礼,不敢直视天颜。 虞袅也朝中间的恭敬跪伏,低声道:“臣女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没有抬头,只感觉到许多人的脚步一起走过后,独有那九五至尊踏上了雕着祥龙腾云的螭阶,走上了至高的帝位宝座上坐下。 约莫过了一会儿,因为距离比较遥远,虞袅只隐约而模糊的听到一道矜贵而温和的嗓音道:“众位无须多礼,平身罢。” 虞袅觉得这嗓音太模糊了,竟让她异想天开的觉得,这声音竟有点像陆先生的声音。 随即,众人拜谢,虞袅不敢再胡思乱想,只随大流拜谢道:“叩谢皇上!” 然后她缓缓起身,坐回原来的席位。 第18章 虞袅刚刚坐好,就隐约听到上面的帝王温和道:“今日千秋佳诞,众位来贺,朕心欢畅。所以今日不拘礼节,只畅所欲言,随心游乐便是。” 王保卿携着拂尘,向前走下台阶,又将此话高声重复一遍,让所有人都能听到圣上之语。 虽然定侯府的坐席不在前方,也没有太靠后,但那皇上的声音还是有些模糊。 传话的太监声音倒是很清晰。 虞袅回想方才的那道嗓音,她忍不住咬唇,只觉得这声音越发和陆先生像了。 她心想,听闻皇上也是个仁爱宽和,温雅端方的仁君。许是这样脾性的男子,嗓音都有些相似吧。 虞袅悄悄抬头往上看,只因帝王坐于高位,她也只能看个囫囵身影,看不清帝王的样子。 只是,这身影好像也有些眼熟。 许久,乐声大起,宫廷乐坊中人用编钟、琴、瑟、笛等奏完雅乐,才有歌舞表演。 乐坊宫女身姿柔美,舞曲清雅欢快,歌者歌喉婉转,悠扬悦耳,让人忍不住沉浸歌舞之中。 待一曲歌舞毕,李智李首辅才带领百官向皇帝贺寿。 陆子都自然将祝福笑纳。 贺词说完,李智朝上头的皇帝笑问:“今皇上登基两载,不知何时才能立后,令天下大喜之事,再添一件?” 陆子都想到虞袅,便温和笑了笑:“你无需担心此事,只怕好事将近了。” 因皇上已经及冠两年,可后宫之中莫说皇后,就是个妃嫔侍妾也没一个,眼看皇上半点不急,李智这才借着喜事,前来提醒。 听闻皇上言“好事将近”,李智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带笑的和皇上打趣:“既然如此,只希望皇上好事快成,届时老臣才可向皇上讨杯喜酒喝。” 李智想了想,忽然笑道:“臣听闻之前皇上特意为安定侯赐婚,说是要借他们的喜气一用。如今看来,这喜气是借到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老臣敬皇上一杯!” 陆子都笑饮了,既然提到了被他赐婚的安定侯夫妇,那他自然是要一见的。 他侧头吩咐了两句,王保卿就笑着扬声同传:“传安定侯夫妇上前觐见——” 怎么皇上突然就要见他们? 何氏和虞袅都惊了一下。 何氏急忙抬手整理了一下虞袅根本不乱的头发,急切的嘱咐她:“你礼仪不错,到时候陛见时你只要稳住心态,看侯爷怎么答话,你就跟着怎么答话,万万不可小家子气,也不可胡言乱语。” 虞阮羡慕又妒忌的看着虞袅,心头酸楚。 她也想见见皇上,看看天子是何种模样,可惜她身份卑微见不得。 虞袅心里虽有些紧张,却还是笑着应了。 对面男子席位之中,安定侯站了起来,虞袅也随他一块联袂上前。 漫不经心的陆子都随意看了一眼,视线忍不住往低头行来的虞袅身上停了一瞬,然后才缓缓移开。 奇怪,这个安定侯夫人的身影,怎么竟有点像他的惜奴。 走近之后,虞袅才和李明博同时跪伏到地,行大礼道:“臣(臣妇)拜见皇上。” 听到这嗓音,上头的陆子都突然攥紧了酒杯,一时没有说话。 虞袅心里好奇,这位声音和身形同陆先生相似的帝王,到底生了何种样貌?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抬眼,朝上方偷觑了一眼。 刚好,陆子都的视线和虞袅的视线竟撞在了一起! 皇帝手中的酒杯突兀的掉到桌上,杯中醇香美酒洒了一桌又流到地上,惹得文武百官,命妇女眷都忍不住偷偷看来。 -- 第34页 然后,他们就见到那位安定侯夫人,她竟敢直视君颜! “这个孽障!”何氏为虞袅御前失礼的举动,低声咒骂了一句,眼里都是恨意。 她家本就得罪了皇帝,现在她这个不成器的儿媳,竟还如此失礼,这怎能能行! 虞阮则幸灾乐祸,趁此动乱,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帝王的模样,然后发起愣来。 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但陆子都已完全忘记了这是他的千秋宴。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场面! 螭阶之下跪着的女子微仰着头,灯火光芒下她肤色如同初雪白皙莹润,一双上翘的凤眼微微瞪圆,里面盛满了惊讶。 她红唇如樱绽,身上还披着自己送的雪狐裘,但那如云绿鬓却已经梳成了高高的妇人髻。 陆子都心口剧痛,目眦欲裂。 他的惜奴,竟成了安定侯的夫人! 他放在心上,娇养放纵了六年的姑娘,竟成了别人的妻子! 而且此前他还亲自赐下的成婚圣旨,说要蹭这两人的喜气。 真是放屁!这喜气他才不要! 陆子都还坚持着什么君子之约,忍住不查惜奴的身世,深生怕一查就忍不住查个翻天,生怕一查就想将她直接掳进宫中。 如今看来遵守什么君子之约?他就该直接掳人的。 陆子都看着眼前这一幕,呼吸急促了起来,他脸色微白,头部开始有些刺痛。 虞袅也呆呆的看着皇帝,仿佛在梦中一样。 她也想不通,十岁就到光华寺半修行的陆先生,怎么突然成了九五至尊。 虞袅不敢相信,可她看着陆子都发白的脸色和受伤的眼神,心口不知怎么也疼了起来。 不仅疼,而且她还着急。 因为虞袅想起,陆先生头疾发作时,就是这副模样。 她想要上前问他头疾如何,却又因为此时悬殊如同天堑的身份,而麻木的跪在原地。 王保卿一看这模样,心里慌了起来,他刚想责备下方无礼的安定侯夫人,却看到皇上死死地盯着侯夫人,口中难受唤道:“惜奴,你上前来。” 王保卿魂飞欲裂,他扭头看下下方,心头掀起来惊涛巨浪来。 惜奴这名字,他不能更熟了! 可谁来告诉他,他们皇上日日盼着的那位女菩萨,为什么是臣子之妻! 虞袅听到陆子都的声音,好似魂魄重新回了身体。 她不顾安定侯的眼神,立即起身,在群臣哗然中,朝皇上执了师礼:“惜奴见过先生。先生身体不适,惜奴前来一看。” 虞袅明知自己失礼,明知自己不敬。可是陆子都才叫了她一声,她就控制不住的一步步上前,走到了陆子都身边。 她要跪下时,却被他紧紧攥住了手。 那力道很大,虞袅的手有些疼痛,但心里更乱,以至于她都没有半点反抗,就被他牵着了。 她眼里关怀深切,陆子都见了,心里又酸又疼。 陆子都狠心别开眼睛,低头看向茫然惊讶的安定侯,心里想将他立即分尸于庭前。 他忍了忍,没忍住冷笑道:“没想到侯爷竟娶了朕的弟子,朕怎么不得而知?” 群臣听到皇上承认了自己同侯夫人的关系,一时间又是艳羡,又是复杂的将视线投向了安定侯以及何氏。 艳羡过后,他们也反应过来,皇上的语气好像对安定侯有些不满意啊。 李明博自然也听出了皇帝的不满,他讷讷回道:“回皇上的话,夫人并未向臣谈及,她与皇上的关系,臣也不知夫人竟同皇上有这样的渊源。” “好个不知!” 陆子都咬牙,他低头看向娇娇怯怯的小姑娘,磨了磨牙,冷笑道:“朕今日非得好好盘问清楚才好。”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简直冷静不下来,陆子都只想将虞袅留在宫中。 他索性做出怒火中天的严师模样,对底下群臣道:“你们随意宴饮,朕却有一桩家事需要盘问。王保卿,起驾退席!” 陆子都攥起虞袅的手就走,她甚至踉跄了两步。 王保卿擦了擦冷汗,下意识扬声道:“皇上起驾——” 群臣与命妇又忙着恭送,等皇上和虞袅走后,他们交头接耳起来,神色有些好奇。 离了人群,陆子都抬手就将虞袅抱在了怀里,大步往紫宸殿中走去。 他也不用御撵,只自己着急地往前走,脸色却冰冷无比。 虞袅知道陆子都犯了头疾,她在他怀里着急的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因为他抱得太紧,动弹困难。 而且只要她一动,陆子都就抱得更紧。 虞袅担心得掉泪:“先生,你的头是不是很疼?你别生气,也别着急,我点香丸,然后给你揉揉好不好?” “用不着。” 陆子都走到紫宸殿门口,他看向周围侍立的人,冷冷道:“全都给朕退下!” 他抱着虞袅进了寝殿内,直接将人放到了龙床上。 陆子都撑在虞袅的上方,视线压迫性的看着她。 虞袅心口一紧,想要爬起来,却被他捏住了下巴。 陆子都问:“你是惜奴,也是虞袅,袅袅是吧?” 虞袅点头,抬手轻轻柔他头上的穴位:“先生,我是叫虞袅。惜奴是母亲给我取的小字,如今只有你会叫了。” -- 第35页 呼吸相交间,陆子都气笑了,他抬手解开虞袅的发髻,一口咬住她的耳垂,恨恨道:“可你怎么就嫁给了别人?那安定侯也能肖想你?什么东西,凭他也配?” 耳垂微微刺痛,他灼热的呼吸吐在耳根处,虞袅不自在的挣扎:“先生,皇上,我起来给你点香丸好不好?” 说话间,陆子都修长白皙的手指,已经快速解开了她的狐裘,然后他将狐裘拎起,随意扔到了地上。 陆子都直起身子,一手占有性地将虞袅搂在怀中,另一只手开始解她的另一件衣裳。 虞袅又无措又羞耻,她哭着挣扎:“先生,你做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不要这样!” 她被扯了外衫,只有中衣在身,胡乱挣扎时,她柔软窈窕的身体扭来扭去,身上淡淡的香气也弥散开来。 陆子都手顿了顿,他低头咬住虞袅脸颊:“我决定让你现在就成为我的人,你说我想做什么?” 虞袅惊愣,不会是她想到那样吧? 第19章 虞袅不敢相信,陆先生怎么会这样对她呢? 平日里,他连一个手指头都不会碰她。可是现在,他已经亲手脱了她的鞋袜。 虞袅感觉到,陆子都往日手持朱笔批阅奏章,又因挽弓拿剑而长了薄茧的手,还暧.昧的摩.挲了她的脚腕。 然后,他甚至开始脱她的中衣。 虞袅急得推他:“先生,我是惜奴。你不能这样,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陆子都强势地摁住了她的双臂:“我知道你是惜奴,你也该知道我不仅是你先生,还是是你真的的归宿。那个安定侯,他配不上你。” 他的吻隔着衣服落在肩头,手像烙铁一样,又劳又烫地摁着她的手。 虞袅委屈又害怕的胡乱挣扎,甚至抬起小脚踢他,可是她力气小,根本反抗不了。 又羞又气下,她身体和神经紧绷到一定地步时,心口就疼了起来。 她急促的呼吸,绿鬓散乱紧贴着稍薄的亵衣,泪水朝脸颊滑落,晕染得眼角发红。 虞袅心口窒痛,然而到这个地步,她还是下意识依赖性的蹭了蹭陆子都的胸口,软软啜泣起来:“呜,先生,我好疼,我心口好疼,你却还欺负我……” 泪水滴到手背上,那处皮肤就像被火灼伤一般。 陆子都身子一僵,他看到虞袅微白的小脸,就立即用被子裹住她,等拉动龙床上隐蔽的金线后,对急忙赶来的辰一道:“快去宣太医!” 王保卿也急忙赶到了,听了这话,他下意识觉得出事了。 他急得高声喊到:“快去寻太医!快去寻太医!” 陆子都搂着虞袅,看她微蹙眉头,心里的怒意和底线竟退了又退。 都怪他不好,才让她心疾犯了。 陆子都哑声低柔哄虞袅:“惜奴,我方才错了。我是气急了,才会失去理智的。你别生先生的气,你先放缓呼吸,跟着我一起呼吸……” 好几个御医很快背着药箱,匆匆赶到了紫宸殿。 看着躺在龙床上,小脸微白的安定侯夫人,以及一旁着急心疼的皇上,他们态度更加小心谨慎了,生怕自己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 把完脉后,陆子都问:“她如何了?” 王御医斟酌称呼道:“虞小姐先天不足,又自小患有心疾,只是经过多年的调养和修身养性,小姐身子好了一些,心疾也犯得少了。” 他顿了顿:“今日犯病,只是因为一时受了惊吓,才会如此。皇上有安神香丸,小姐也可以用,另臣下这里也有常备的宁神丹,小姐吃了今夜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陆子都点头,令人倒了温水后,他亲自喂药。 可惜此时虞袅还在生气,眼睛也哭得红肿。 见陆子都要喂她吃药,她偏头避开他的手,挣扎着起来:“不要你喂,我要自己吃。” 竟敢这样同皇上说话。 王保卿心里抽了一口凉气,御医也低下了头。 陆子都却低伏作小的劝她:“好,不要我喂,那我端着水,你自己凑过来喝总行了吧?” 他总是那么温柔,想到他也犯了头疾,现在也很难受,虞袅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掉。 虞袅边哭边吃了药,就着陆子都的手喝了温水,然后又乖乖躺下。 陆子都看得心都快疼了,他笨手笨脚的抬手替她擦泪,边擦边一个劲儿道歉:“我错了,你不要哭,哭得我快心碎了。” 虞袅看着一贯优雅端方的陆先生如此狼狈的样子,噗嗤就笑了起来。 陆子都愣了愣,虽不知道虞袅为什么笑,但他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起来。 王太医感觉自己浸泡在一个奇怪的氛围里,他觉得自己该立即退下。 但本着医者仁心,王御医踌躇了一下,还是提醒道:“患有心疾之人,最忌讳情绪波动太大,过悲过怒,过忧过俱,情志不调都会再次犯病。” 陆子都点头:“朕知晓了。” 他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心里也责怪自己太鲁莽孟浪。 明明是他赐的圣旨,虞袅一个闺阁女儿家,又怎么能抗旨不嫁呢? 所以这一切都怪安定侯,若不是他横插一脚,也没有如今的事了。 王保卿将香丸点燃,就轻轻朝御医招招手,一同退下了。 紫宸殿有些安静。 -- 第36页 虞袅不自在的避开陆子都的眼神,重新靠着枕头,坐了起来,故意不看他道:“没想到我先生竟然是皇上,以后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你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陆子都苦笑,他定定的看着虞袅:“我也没想到,你竟是安定侯的夫人。” 想到他方才因此事发疯的举动,虽然生气,但虞袅还是忍不住说出实情。 “皇上的赐婚圣旨,我哪里可以违抗得了?我只有嫁了,不过我与他不过是貌合神离的夫妻,就是那种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的。只等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和离了。” 陆子都闻言,不禁喜形于色,他抓住虞袅的手:“当真吗?” 虞袅哼了一声,抽出自己的手:“骗你做甚?还有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动脚的。” 她说着又躺了下去,转身背对着陆子都。 “怪我,我是太高兴了,才会如此孟浪了。”陆子都看着睡在自己床上的虞袅,想到虞袅对安定侯并无感情,他就觉得头也不疼了。 伸手轻轻点点虞袅的肩膀,陆子都直接道:“既然如此,不如惜奴同那安定侯直接和离,然后嫁我如何?” 为什么和离了就要嫁他?虞袅一头雾水,她立即转过身来,抬眼看他俊美的脸庞,忍不住道:“谁要嫁你了?” 陆子都脸色霎时沉了下来,他扳着她的肩膀问:“不嫁给我,你还想要嫁谁?朕告诉你,无论你嫁给谁,朕都能将他砍了!让他一个手指都碰不到你。” 这什么语气?今夜本就受了他的气,如今他又这般质问。 虞袅眼中又蕴了泪意,眨眨眼,一滴泪就滑了下来。 陆子都心里一紧,他又想起落在自己手背上,那滴好似在发烫的眼泪。 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虞袅哽咽:“皇上是九五至尊,当然是想砍谁的脑袋就砍谁的脑袋了。皇上既然要这样,不如先将我的脑袋砍了。” 她的眼泪,简直是他的克星。 陆子都的火气又被扑灭了。 他低头,不顾虞袅的抗拒,轻咬了一口她软腮,才恨恨的说:“别哭了,那你说你要嫁谁?” 这也太直白了,嫁谁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虞袅脸颊微红:“皇上现在说话不像以前说话那么有分寸了,竟还问我这样的话。反正等我和离了,我谁也不嫁,只去庄子里带发修行。” 陆子都立即道:“不行!” 他抬手将虞袅从龙床抱到膝头,低声问她:“到了现在,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很早就想要你了,只是你当初说什么我们只需真心相知,不须查明身份家世,只用情分维系,不用利益参杂,我这才没有调查你。” 虞袅听了这个君子盟约,也觉得一国之君能查底细,却因为同她的约定就不去查,这也是真的将她说的话放心里了。 只是可惜命运作弄人。 陆子都想到安定侯,还是忍不住酸涩道:“你十岁时我就认识你了,那时候安定侯还不知在哪里拈花惹草呢。” 虞袅顿时无语:“那时候安定侯也就十二三岁,又去哪拈花惹草呢?” 陆子都一本正经污蔑李明博:“我的好惜奴,你一个干干净净的闺中女郎,又哪里知道,他们这些年轻勋贵子弟的心都脏了,年纪小小的就同什么娇婢小厮混一起了,哪有我这么洁身自好。” 什么娇婢小厮?虞袅听得面红耳赤,她忍不住去捂陆子都的嘴:“我不要听你说话了,污了我的耳朵。” 陆子都伸手将她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笑着说:“不行,再不说清楚,我皇后都跑了。” 虞袅听他左一个皇后,又一个皇后的叫,耳越发红烫了起来。 陆子都继续剖白:“你现在知道了,我将你放在心里好几年,只等过了年就以皇后之位聘你,哪里想到安定侯那竖子,竟提前几月将你娶了去!” 一想这事,陆子都现在气不过:“好惜奴,你好好瞧瞧,他不如我相貌俊朗,不如我位高权重,不如我有本事能护好你,他甚至连洁身自好也不如我。” 他埋头在虞袅颈间,如同大犬一样乱蹭:“你说他如何配得上你呢?只有我们才是天作之合。” 虞袅心里有些发甜,脖子又被他微烫的呼吸弄得不适。 “胡说甚?”她躲避了一下,推了推他:“刚刚不是才说过,说话就说话,不许动手动脚,也不许,不许轻薄我。” 陆子都抬头,她害羞的模样如春日海棠,他忍不住轻笑:“那我给你轻薄怎么样?” 虞袅气笑了:“呸!你,你不要脸,我才不要轻薄你。” 她挣扎开他的怀抱,艰涩的说:“我累了,今天还是要回安定侯府的,不然其他人会说闲话。” “哪有人敢呢?”陆子都起身,轻轻抚摸着虞袅的头发:“王保卿定帮我办妥了,你是我的弟子,住在宫里也无人敢说什么。” 他态度坚决,虞袅心知,自己今夜肯定是走不了了。 第20章 走不了也罢了,虞袅轻吁了口气:“那我今夜要沐浴睡觉了,我真的累了。” 陆子都去牵虞袅的手:“这简单,我带你去泡汤池,你定会舒服的。”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又亲密的十指相扣。 虞袅脸红,她挣开陆子都的手:“你让人带我去,不要你同我去。先生原先翩翩有礼,如今怎么尽会耍无赖。” -- 第37页 陆子都忽然低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虞袅,其中有些露骨的欲.望泄露出来:“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虞袅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话,什么过去的你,现在的你,那不都是你吗?” 那就是都喜欢了,陆子都心里开怀起来。 他让侍女待虞袅去了自己的御池,他则随意在偏殿里沐浴。 等洗漱沐浴好,陆子都都觉得自己这一天起起伏伏,简直如做梦一般。 他还是忍不住去虞袅身边,看着她心里才安心。 虞袅强迫自己闭着眼睛睡觉,却发现自己根本忽视不了陆子都的注视。 她睁开眼,看向搬了太师椅坐在床边看她的陆子都,无奈叹气:“陆先生,你的学生需要睡觉了,你不走吗?” 陆子都依然坐着:“我想看着你,明日就封笔了,我无需早朝。” 虞袅叹气:“你在这我睡不着。” 陆子都看她果真有些疲倦,便道:“那我睡在偏殿,有事可以唤我,不行还可以拉绳子。铃铛一响,我立即就过来了。” 他殷殷嘱咐,虞袅真切能感受到陆子都的关心。 她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陆子都看她被子盖到脖子,只露出一张小脸来,她脸上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带着轻微的红肿,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要走时,陆子都忍不住问:“可以亲下你的眼睛再走吗?是你说不能动手动脚的,所以朕先问问你的意见。” 虞袅白皙的小脸瞬间又发红,她抬手有些气恼的捶了下他的手臂:“这种事不要问我,问了我也不许。” “可是不亲的话我会惦记着,然后一夜睡不着的。好惜奴,可怜可怜你家先生吧……” 陆子都说着就飞快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然后自己迅速搬着太师椅放到桌边,这才朗笑着走了。 虞袅脸上的红蔓延到了全身,她捂住自己额头,好像没有骨头一般,整个身体都软软蜷缩进了被子里。 这一夜虞袅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彻夜无眠。谁知道那床上沾满了陆子都的气息,很是让她安心。 所以等情绪平静过后,虞袅很快就睡熟了,连雪白的小脸上也浮现了些许红晕。 反倒是陆子都,只要一想到虞袅就睡在他的寝殿,她的床上,他就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左右明日起就封笔了,他就算不眠不休,也无太大关系。 他翻来覆去,情绪却起伏到了清早。 等洗漱完后,陆子都才轻轻走进了寝殿,坐在床边看着还在熟睡了虞袅。 不知看了多久,连眼睛都有些酸涩时,陆子都才走出了寝殿,坐在桌案前沉思。 昨夜事发突然,他虽然将自己的心意表明了,但却还没得到虞袅的承诺。 她没明确的说明何时才同安定侯和离,得不到准话,心里就不安定。 陆子都想着的时候,就听到寝殿里的动静,于是他起身走近殿内,跟随他的还有许多宫女。 虞袅正穿好外衣,她随意趿着软鞋,白皙精致的玉足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晃得人眼花。 陆子都扫了一眼,喉结滑动了一下,随即正人君子般移开视线,温柔道:“惜奴洗漱梳洗后,就可以吃早膳了。” 虞袅点头,心里却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梳洗,只好道:“那您在外面等我。” 陆子都虽不愿走开,面上却还是温柔的笑了笑,顺从的去了外殿。 虞袅重新穿好衣裳,梳洗打扮完后,就走到了外殿。 陆子都正坐在桌案前,她走上前去,犹豫着行礼时,被他笑着阻止了。 “你我私下里不需要那些繁琐的规矩,快吃早膳吧,你也尝尝宫里的滋味。” 虞袅因身体纤弱,日常需要吃清淡养生的食物,可有时她偏偏爱吃辣味。 不过桌上放着的小笼包、水晶饺、燕窝粥和甜汤她也喜欢。 虞袅夹了小笼包咬了一口,然后细嚼慢咽,等咽下后,她才发现,陆子都一直看着她,他碗里的粥都没喝两口。 这个人真是的,吃饭也不让人好好吃! 脸颊作烧,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虞袅咬唇:“皇上快吃早膳,看我作甚?这又不会饱。” 陆子都轻笑,他拿起勺子慢慢喝粥:“看你秀色可餐。” 虞袅面红耳赤:“好个登徒子!没羞没臊!” “好好好,朕是登徒子,你别生气。”陆子都看她实在害臊,怕她饭也不吃好,便只笑了笑,不敢再逗她。 虞袅只低头吃早膳,等差不多了便道:“我要回去了。” 虞袅要回去,陆子都心里万般不愿:“回去作甚,你算朕的弟子,难道你在宫里住一段时间,还有人敢闲言碎语不成?” 而且她一回去,岂不是要面对安定侯了? 陆子都道:“依照朕的意思,不如早早和那李明博离才是好事。” 一旁的王保卿也连连点头:“就是呢,小姐多住些日子最好了。您不知道,这宫中一直只有皇上一人,太过孤寂了,小姐您在也可陪陪皇上。” 既然皇上放不下侯夫人,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还是要要让皇上得偿所愿。 王保卿心里叹气,这就是造化弄人了,谁能想到皇上竟把自己的心上人赐婚给了别的男人呢? -- 第38页 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偏偏事情就真的成了现在这样。 虞袅昨夜已经知道,陆子都对自己抱着什么心思了。 如今她自己还理不清楚心里的想法,加之她表面上已经是安定侯夫人了,待在宫里又能如何呢? 若是她真的像皇上说的,同安定侯和离然后进宫,这实在双方都讨不了好的事情。 陆先生会背上一个君夺臣妻的名头,而她说不定要被传成蛊惑君王的妖女了。 所以虞袅嗓音柔软却坚定的拒绝了陆子都:“和离的事有个过程,我才同他成婚一两月便和离,外人要如何看呢?况且便是为了我们双方的名声,我也不会入宫的。” 心里有些苦涩,虞袅却十分认真的看向陆子都:“皇上,我真的打算和离之后就去代发修行了,今日我也真的要回去了。” 不等他说话,虞袅起来就行了个礼:“请皇上让人带我出宫。” 陆子都就知道,好说歹说都会变成这样。对于虞袅脾性里的倔性,没人比他看得更清了。 他沉默片刻,才说:“我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但那些事情我都可以解决。惜奴,你该信我。” 虞袅咬唇:“那就等皇上把事情解决了再说吧,我却是想要去带发修行的。” 陆子都从来没有那么讨厌“带发修行”这四个字。 他知道现在多说也无益,心里纵然不舍,他还是对王保卿道:“你亲自送小姐回去,不要让安定侯府的人欺负了朕未来的皇后。” 王保卿听了这话,忙诚惶诚恐道:“皇上放心,老奴定会将此事办妥的。” 陆子都将虞袅送到宫门口,之后她坐上低调的马车,王保卿亲自送她到了安定侯府的大门。 到了门口,王保卿只让门房去通传。 他却笑呵呵的对虞袅说:“小姐金尊玉贵的,无需太过给谁脸色。您在安定侯府之中也只管照自己的喜好来,若是哪里有不顺心的,只管让人来找老奴,老奴不成,还有皇上呢。” 虞袅从未想过借陆子都这个大旗,她婉拒了:“我不过一个寻常女子,哪里敢借王公公和皇上的名头。” 这哪里能行?王保卿算是看清楚了,虞小姐总归是要成皇后的。现在他不好好讨好,将来哪有他的好果子吃。 再说了,皇上不顺心时,也只有虞小姐这尊菩萨可以劝说了。 王保卿态度越发恭敬诚恳:“您千万别和皇上还有老奴见外,小姐有事请一定来报。抛开皇上对小姐的私情,单单说皇上和小姐的师生之谊,若是您有事不告诉皇上,皇上心中也不高兴呀!” 虞袅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道理,她淡笑的点了点头:“公公说的虞袅明白了。” 王保卿大喜:“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别人想要借皇上的手做事,皇上说不定连爪子带人都能将他们囫囵剁了。可是换成这位女菩萨就不一样了! 皇上生怕虞小姐不同他扯上关系呢。 正说着话,李明博和虞植就从安定侯府里匆忙走了出来。 他们见到马车帘外,皇上的近侍王保卿公公果真同驾车的小太监坐在一起,好似还隔着帘子,同车里之人说话。 李明博和虞植不敢托大,都向前几步,朝王保卿作揖道:“王公公大驾光临,可是皇上对我们有所嘱托。” 王保卿心知皇上厌弃了这两人,自己也就抬起下巴,在小太监搀扶下,他下了马车。 “皇上对你们哪有什么嘱托,我不过是送皇上的弟子,虞小姐回来罢了。” 他边说边亲手将凳子放好,才微微挑开帘子,对虞袅恭恭敬敬道:“小姐,可以下来了。您尊贵着呢,踩凳子踩稳了,千万当心些。” 虞植和李明博看到王保卿对虞袅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很是震惊。 特别是虞植,他是虞袅的父亲,却从来不知自己女儿什么时候拜了皇上为师,若是他早知道就不会对她这么冷淡忽视了。 虞袅搭着王保卿的手,踩着凳子下了马车后,她朝虞植和李明博微微欠身,不冷不热道:“见过父亲,见过侯爷。” 虞植亲自抬手,将虞袅扶了起来,脸上带着慈爱的笑:“袅袅不必多礼,你回来时也可让我与侯爷去接的。” 他看向王保卿,朝他拱手道:“劳烦王公公送我儿回来了,不如去喝杯茶吧。” 李明博也热情相邀:“公公一路辛苦,去府中喝杯热茶吧。” 王保卿态度冷淡的拒绝了,只道:“今日不去了,我等着去回禀皇上呢。” 这反差态度,让虞植和李明博心里都不太好受。 王保卿眼神温和又期盼的看了眼虞袅,劝道:“小姐若是烦闷,只管来信,老奴到时一定接您进宫里玩儿。” 这样的态度,也是给她做脸呢。 虞袅抿唇一笑:“知道了,公公也照顾好皇上。若是皇上需要什么香丸,只管告诉我,我配了让您送去。” 王保卿爽快笑了起来:“好,那老奴这便走了,小姐回去吧,仔细吹了冷风。” 虞袅点头,她坐上软轿跟在李明博和虞植身后,匆匆被带进了书房之中。 第21章 虞植一进书房,就有些激动的问虞袅:“袅袅,你何时认识的皇上,居然还认了皇上做先生?” 他脸上的迫切和对利益的渴求,全都露了出来。 -- 第39页 虞袅不愿多说,只垂下眼帘道:“幼时在光华寺里认识的,皇上会教我品读文章,也会教我下棋之类的。” 虞植眼神发亮,算算虞袅和皇上结缘的时间,那可早了!所以她和皇上的情谊应该也不浅。 李明博脸色暗沉的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 只有虞植忍不住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走了几遍,虞植才对虞袅略带责备道:“这般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些告诉家里呢?” 既然虞袅年幼就已认识了皇上,若是早告诉了他,他好好运作一番,那他也不至于停在五品官上十多年了。 这埋怨的语气,虞袅心里讽刺,她语气也淡了:“我也是昨夜才知道,原来陆先生竟是皇上,现在我好像还在梦中呢。” 对于她这个父亲的功利心,虞袅算是看透了。 早年他还是农家子时,是母亲陪他读书科考,为他垫付家资。谁知母亲没去多久,他便娶了刘氏,还带来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妹妹虞阮。 上辈子虞植就从未对她好过,这辈子对她也只是利用。 不过虞袅现在根本不愿被他利用,她早已不用府中的银子,平日只花用母亲给的铺子和钱财。 虞袅想着,若是日后他被查出贪污腐败,那她也不会,也不能为了他们之间单薄的血缘去给他求情。 毕竟人做错事都要付出代价的。 虞袅微微皱眉,心里暗想,也不知她这位父亲,贪的是到底哪些民脂民膏。 皇上不说自己的身份的话,虞袅肯定也猜不到,虞植下意识忽略了虞袅有些冷淡的语气。 他只笑着夸道:“我便说你是个有福气的,连皇上也成了你的先生,这得是多大的福气啊!往后若是皇上宣诏进宫,你可要好好听从皇上的教诲。” “父亲说的是,女儿知道了。” 虞袅脸色平静的敷衍虞植,等虞植将事情问清楚后,虞府的管家就来说户部尚书寻他有事。 往日里户部尚书这个上峰与虞植也没什么交情,现在突然找上门来,让虞植不由想到虞袅和皇上的关系。 于是他匆匆嘱托了虞袅几句,就会虞府里去了。 他一走,虞袅也打算回去了,她朝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李明博稍微欠身:“侯爷若无事的话,我也要回去了。” 李明博冷笑了一声,突然问:“所以你去寺庙是去见皇上了,你那永远嫁不了的心上人,难道就是这一位?” 实在不怪他瞎想,虞袅除了去光华寺外,也不怎么外出,她认识的又是再也不能嫁的人,不就只剩下了皇上一人吗? 关键是如今皇上已经御宇两年,尚未大婚,昨夜皇上看虞袅的眼神,又哪里是一个先生的眼神? 虞袅以前都能斩钉截铁的反驳,这回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她冷淡道:“这不关侯爷的事,无论我的心上人是谁,都和您无关。” 她转身要走,却听李明博嘲讽道:“皇上九五至尊,他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对他如此死心塌地,纵然皇上对你也有意,难道你不怕他只是玩玩你……” “你胡说,不许你污蔑他!” 虞袅气得抬起手来,下意识就朝着他的脸上扇去。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让李明博愣住。 虞袅力气不大,纵然她用了十分力气,他脸上也只是微微刺痛。 只是不知为何,他心口却比脸上更痛,甚至还有些抑制不住的委屈和酸涩。 虞袅看李明博脸色阴沉沉的样子,她紧张惧怕的攥紧了自己发痛的掌心,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李明博见了她眼底对自己的惧怕,突然疲惫起来。 他走近虞袅两步,逼问道:“你竟然怕我?是怕我会打你吗?我一个堂堂安定侯,手段还没有这么下作!虞袅,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 李明博一靠近,虞袅眼中就全是警惕与不喜。 等他越发靠近,虞袅一句话也不愿同他说,只转身拉开帘子,匆匆回了自己的自己的房间。 素月和繁星都等候在门口,她们一见脸色微白,眼眶湿红的虞袅,连忙走过去扶她。 素月很是担心的问:“发生了什么?小姐怎么还眼圈红了?” 繁星没有进宫,但想到自己听到的事,她忍不住猜测:“小姐,难不成昨夜陆先生,不,昨夜皇上责备你了?” 虞袅进了房间,坐在贵妃塌上,听了繁星的话,连忙捂住她的嘴:“别胡说,皇上才没责备我。” 她伸出自己发红的掌心,语气有些生气:“是侯爷他胡说八道,我一时没忍住就打了他一巴掌,现在想想我还有些后怕。” 素月和繁星听了心里都有些惊讶,因为虞袅性子一向好,便是生气也极少口出恶言,更不要说什么动手打人了。 “恐怕是侯爷说的话太过分了,小姐打得肯定没错。” 繁星一向护短,听了这话,直接把错推到安定侯身上。 “而且侯爷从昨夜您留在宫里后,那脸色就难看极了,像随时都要发火一样。” 繁星皱眉叹气:“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看上去古怪得很。” 虞袅想到李明博说的那些话,忍不住攥紧了另一只手,有些难以启齿道:“他说皇上和我有,有私情。” -- 第40页 其实她和皇上什么情也和李明博没有关系,真正让虞袅生气的是,李明博说陆先生只是玩玩她。 这话她是不信的。 虞袅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觉得李明博在污蔑陆子都同时,也在侮辱她。 繁星听了却嘻嘻笑了起来:“有私情岂不是更好?反正我这几年瞧着,心里觉得皇上比安定侯好了多少倍都不止。” 素月听了这话,吓得推了下她:“这话也是能胡说的?那可是皇上!仔细祸从口出。” “哪有胡说,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繁星不以为然,她拉住虞袅的手,笑了起来。 “小姐,你之前总说什么和离后就自己带发修行,我一听就特别生气。您瞧瞧,您生得花容月貌,哪里需要去过那种孤单日子。皇上待您那是千好万好,更好的是他现在还没大婚,说不定就是在等你的。” 虽不知皇上为何到现在还不大婚,但也不能说是在等她呀? 虞袅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她抽出自己的手,脸色微红道:“你这小丫头就会乱说话,皇上富有四海,哪里需要等我一个已经嫁过人的?” 她想到和安定侯府的赐婚,心里有些苦涩,于是神态也更谨慎了些。 虞袅轻声嘱咐:“往后这些话不可随意说出口了。你和素月都要记住,不能再用以前对待陆先生的方式对待皇上,对他说话要更加恭敬才好。” 往日他们在光华寺和庄子里的时候,陆子都都总是温柔和善,一副翩翩有礼的样子,所以素月和繁星对他虽然恭敬有礼,但有时也会大胆的同他玩笑。 如今陆先生的身份一撕开,她们确实需要换一种方式,否则落在别人眼中,岂不是轻狂? 更何况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素月和繁星都乖乖应了。 第22章 虞袅出宫后,一直没想到她和皇上以后该怎么办。想了几次未果后,她也不去想了,只顺其自然了。 只是这才过了一天,京城里高门小姐,年轻的勋贵新妇,都纷纷给她送了帖子,邀请她到处参加宴会。 何氏对待她更是换了一副面貌,整日都慈爱温柔,眼里的满意都要溢出来了。 何氏瞧着手里的帖子,心里也确实高兴坏了! 她们侯府,自老国公暴毙后,有些不好的消息传了出去,导致那些有些身份的门庭,便极少给侯府下帖子,这事让她一直耿耿于怀,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因为虞袅的原因,这帖子才重新下到了安定侯府,也让何氏能重新走进权贵夫人的圈子里。 这确实是件喜事儿!何氏现在不后悔自家儿子,娶了虞袅这个病秧子了。 她慈爱的看了眼虞袅,甚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母亲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也不怪我将你当成女儿一般的疼爱。” 说这话,也是实属可笑了。 “老夫人的疼爱我自然感受得到。”虞袅弯唇笑了笑,她抬手捂住心口,轻轻叹气道。 “只是承蒙皇上抬爱,出宫那日他还给我留了许多功课,说是罚我隐瞒身世,让他都不知我已经嫁入了侯府。 那功课有些多,我从昨日一回来就赶功课,所以睡得晚了些,不料今日心口便有些不舒服 ,可是那功课依然还差一些。” 何氏现在可谓是供着虞袅了,听她这样说,忙问:“这可如何是好?这功课不若让明博也看看,万一他也会呢?” 越说,何氏越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好。 万一皇上是让虞袅做文章什么的,她儿子做了一篇上去,定能让皇上重新发现明博是个可造之材,让她安定侯重新得到皇上的重用。 虞袅闻言,神色不变。 哪有什么功课?不过是她的推脱之词而已。 所以她笑了笑,婉拒了这个提议。 “皇上管我的功课,一向十分是严厉的。若是皇上发现我弄虚作假,定然会龙颜大怒,不若我在家做完功课后好好休息。只是这宴会就有劳老夫人与我妹妹虞阮同去,届时定要为我向各位夫人解释我失约的原因。” 何氏想了想,也觉得这样不错。 虞袅去了宴会,反倒会吸了所有人的视线,让她这个做长辈,做婆婆的,反而受了冷落。 反正现在虞袅已经是她家的人了,她的先生既然是皇上,那他们安定侯府自然也能和皇上沾上关系,她替虞袅去了宴会,那些夫人也得捧着她。 这样一想,何氏越发觉得虞袅这个媳妇娶对了。 她瞧虞袅捂着心口,忙让杨嬷嬷取了燕窝,山参、银耳来。 “你身子弱,平常该用些东西补补,以后才能好好生个侯门小公子呢!你要用什么,只管来找杨嬷嬷,千万不要同我们客气生分了。” 虞袅微微低头,她捂着心口,感激道:“多谢老夫人关怀。今日出来久了,不若我先回去稍事休息就开始做功课。” 皇上布置的课业,虞袅一定是要尽快完成的,否则皇上怪罪下来,他们可兜不住。 何氏不敢再多留虞袅,只嘱咐道:“那你回去好好做,要看书也只管去侯爷书房里去找。” 虞袅起身,对何氏欠了欠身:“是,我听老夫人的,那我就先回了。” 何氏点头,一脸慈和的笑:“回去吧,外面飘着雪呢,小心别被冷风吹了。” -- 第41页 虞袅浅笑,心里却是叹息。 上辈子何氏还让她病中采雪,如今却怕她被冷风吹,权利果然让人面目全非。 虞袅一出门,素月就给她递上了暖炉,打着伞同她慢慢走。 回了房中,她脱下狐裘,拿了本书坐在软榻上,靠着引枕翻看。 虞袅悠闲,宫里的陆子都虽然封了笔,但每日依然要听各地探子上报的秘闻,以及地方的情况。 处理完事情后,陆子都站在窗边,突然道:“你说,小姐在侯府与那安定侯是怎么相处的?” 王保卿脑子立即警醒,他笑呵呵道:“那能怎么相处,肯定是相互不说话,不见面,若是见面也只有不可避免的情况下,才见一见。谁让小姐的心在皇上这儿,她同安定侯爷不过有个成婚的名头罢了。” 陆子都低喃:“成婚的名头?” 他心里阴郁,唇边却露出了一抹温和而笃定的笑意:“这名分,那李明博怕是受不起。” “皇上说得极是!”王保卿自然顺着皇上的话来。 “日后小姐成了皇后娘娘,天下百姓都知道皇上和娘娘是天生的一对儿!” 陆子都却是不能忍受别人提起虞袅时,都说她是安定侯的夫人。 陆子都想放肆的将虞袅带回宫中,却又怕流言伤她。 他想依靠一些证据,削了安定侯府,却又害怕为捉这瞧不上老鼠,而伤了那精美的瓷器。 陆子都自御宇天下以来,从未这样小心翼翼过,以至于他只能慢慢谋划,同时还要兼顾着虞袅的心意。 所以这事儿一点急不得。 陆子都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露出春风拂面的笑容,如同温文尔雅的君子一般,温声道:“纵然朕暂时奈何不得他,但今日见见他也是可以的。” 王保卿回味皇上话里的意思,他试探的问:“那老奴去宣安定侯觐见?” 陆子都走回桌案边坐下,随口道:“你可是朕身边的亲近人,你去的话面子也太大了。依朕看,你随便挑个小太监去传个口谕,也算是抬举他了。” 他思索了片刻,道:“顺便将小姐身边的两个大丫头叫来,就说朕有话要嘱咐她们。” 王保卿笑着道好,心里却对安定侯府如今的形式,有了更深刻的含义。 陆子都把玩着玉扳指,笑道:“办好了以后,你就燃香吧,多燃一些,要让安定侯能够闻到。” 王保卿心里一动,随即嬉笑着应了。 此时,虞袅正在房中练字,不一会儿几个得用的丫环小厮就簇拥着李明博同一位年轻的公公走了过来。 那公公穿着六品的绿色圆领窄袖袍衫,头上带着硬角幞头,年岁较轻的模样。 那公公见了虞袅,却半点也不敢托大,直接走上前来,一脸笑容地朝她行礼:“奴才和乐见过小姐,小姐今日可还安好?” 虞袅稍微避开半步,浅笑道:“我很好,不知公公来此是有何吩咐?” 和乐直起身,说话的用词和语气都带了讨好的意味:“因皇上关心小姐的情况,所以有几句话想要嘱咐侯爷和小姐身边的素月、繁星姐姐。” 虞袅身后的素月和繁星一脸惊讶:“难道皇上要见我们?” 和乐公公见这两人就是虞袅的两个丫鬟了,他不但不仗着自己身份,反而和和气气朝她们作了个揖。 “确实是二位姐姐。奴才听从皇上口谕,特意来请侯爷和两位姐姐进宫觐见。”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素月和繁星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她们连忙避开和乐公众的礼,又朝他回了一礼。 素月紧张又惊讶,语气有些急促:“不敢受公公的礼,也不敢受这一声姐姐。” 这太监就算官不高,却也不是她们这些人可以无礼的。 虞袅虽不知皇上为什么要见素月和繁星,但她还是道:“圣上日理万机,既然要见她们二人,她们便该立刻去的。只是我这两个丫头没经过事儿,对宫中礼节也不大懂,到时候还请公公指点她们一二。” 和乐甩了甩拂尘,语气含笑:“这是自然,小姐不要担心。那我们这便走了,小姐有什么话要奴才带给皇上吗?” 虞袅闻言,心里有万千情绪,只是她看了眼一旁脸色不好的李明博,终究笑着摇了摇头:“并无什么话。” 和乐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态度恭敬的同虞袅告别后,带着李明博,以及一脸激动的素月和繁星去了宫中。 陆子都是在暖阁召见的李明博。 李明博穿过冒着白皑皑的飞雪,穿过宫廊走到暖阁门口时,和乐就先进去禀告了。 不多时,和乐躬身出来了:“侯爷可去觐见皇上,至于素月繁星两位姐姐,请同奴才下去稍待一二。” 素月和繁星应诺,她们朝李明博欠了欠身后,跟在和乐身后走了。 李明博站在原地,他心里虽然猜测皇帝同虞袅之间有私情,但他却不敢对执掌臣民生杀大权的皇帝露出半分不敬。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整洁的衣角,才恭恭敬敬走进了暖阁。 刚刚走进刚暖阁,阁子里温暖的地龙就消融了衣服上沾的雪,只留下一点水迹湿痕 不过在这温暖当中,满阁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阵清淡幽香,仿佛让人五脏六腑都舒缓了下来。 李明博却是心口一滞。 -- 第42页 在侯府中,他睡在外间,而虞袅睡在里间。这是前段时间她爱在睡前点的香丸,似乎叫什么“醍醐香”。 因数量较少,她只点过一两次,他也只闻一两次,之后再没闻过。 李明博没想到虞袅精心制的香,已到了皇上手中。 第23章 李明博朝上首的皇帝恭敬行礼:“微臣李明博拜见皇上。” 闻着殿中越发香味悠长的香丸, 他脸上不敢露出半分情绪,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君颜。 上头的皇帝淡笑的一声,吩咐道:“赐座上茶, 安定侯无需多礼。” “谢皇上。”李明博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 他刚坐下,陆子都脸上含笑, 眼神冷戾的问:“安定侯年纪轻轻便已承了爵位, 如今新婚燕尔, 想必一定风光无比吧。” 李明博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答。他猜测皇上定是不满意自己娶了虞袅, 又想到自己身上岌岌可危的爵位,以及安定侯的前途。 李明博谦虚而试探道:“爵位一是承蒙皇恩浩荡,二是来自祖辈拼搏,微臣不过沾了祖辈的遗泽,并不敢自大妄为。” 陆子都听了这话, 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安定侯说的是。” 李明博嗅着这香味, 又想到虞袅说要为了心上人带发修行一辈子的话。 他顿了顿, 才继续道:“至于娶亲, 此为母亲大人之命。皇上千秋宴前,微臣也不知夫人乃皇上弟子。如今知道了, 微臣才知自己是高攀了。” 好个高攀! 王保卿站在皇帝身边,听了这话,他忍不住看了眼身边的帝王。 陆子都面上一贯的笑没了, 他看着李明博的眼里满是明显而浓烈的厌恶与嫉妒之色。 那暗沉而阴郁的情绪里, 甚至带了择人.欲.噬的杀意。 王保卿同情的看了眼安定侯,又立即垂下了头。 陆子都玩着玉扳指,嗓音柔和的轻描淡写:“安定侯确实高攀了我家袅袅,要知道你父亲可是犯了怂恿瑾孝亲王逼宫作乱的弥天大罪……” 这桩抄家灭族的旧事又被重新提了起来,李明博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知皇上是否要借此事办了他家。 他呼吸一滞,立即跪下扣头,无比艰涩道:“承蒙圣上顾念祖上恩德,顾念皇家与老臣间的君臣之谊,才使罪臣苟活至今。罪臣的父亲犯了滔天大罪,但请圣上看在他之前勤恳为国的份儿上,饶了罪臣一家老小的性命!” “安定侯如此心惊胆战作甚?朕又不是那等嗜杀之人,哪能夺了你一家老小的性命。” 陆子都脸上带了柔和的笑,眼神却依然冷冷淡淡,甚至口吻也有些打趣轻贱。 “说起来你那父亲也是个老奸巨猾,两面三刀之人,见最后事情不成,他竟然就向朕俯首称臣了。这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眼力,也是朕还没发作你们侯府的原因之一了。” 分明是温暖如春,淡香弥漫的暖阁,李明博的额头上竟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世人皆言皇上乃仁爱君子,性情宽和冲淡。 李明博听着皇上这含笑的话,却只感觉太过刻薄,这话不仅辱没先父,连带着也辱了他。 然而,想到家中现在高兴他能进宫觐见的母亲,李明博只得咬牙道:“都是仰赖圣上的宽容大度,不计前嫌,罪臣一家才可平安度日,罪臣感激涕零。” 陆子都轻笑:“以前听人说侯爷性子端方傲然,朕还不信。今日见了,果然传言有误,侯爷是肖似乃父,朕看着略有些满意。” 肖似乃父,肖似父亲老奸巨猾,两面三刀,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有半点傲骨吗? 李明博脸上红红白白,嗫嚅半天只屈辱的憋出来一句:“能上圣上满意,已是罪臣之幸。” 陆子都看他额上冒汗,他心里嗤笑,口吻关切:“那希望安定侯以后也能识时务得令朕满意了。王保卿,朕看安定侯身子略有不适,你还不亲自去扶他坐下。” “是,老奴这就去。”王保卿立即走到李明博跟前,就要扶他。 李明博强撑着仪态起身,连忙避开王保卿的手。 “罪臣不敢有劳公公。” 李明博重新坐回太师椅上,心里的屈辱感和惊惧感令他坐立难安。 帝王的心思当真是捉摸不定,前一刻他还提起这桩弥天祸事,后一刻他又言语温和的戏谑,李明博都不知今日皇上是确实要赐他家的罪,还是故意来羞辱他的。 陆子都却不管李明博在想些什么,只看着他坐立难安的模样,他就闭上眼睛,沉醉的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淡香,唇角的笑意越发加深了。 “说起来,等日后你家再不慎犯事,朕夺了你家爵位后,你家怕是要以科举兴家了。” 李明博鬓角的冷汗顺着发鬓滴了下来,他惨笑道:“圣上远见,微臣日后定谨言慎行,小心治家。” “所以朕才说,安定侯娶了朕的袅袅,真是攀了高枝了。” 陆子都春风和面,语气亲昵又骄傲道:“朕十五岁就同六岁的袅袅交好,我们算得上青梅竹马了。昔日她年岁小时,朕与她一处吃饭,一处玩乐,一处同卧。” 想起往事,陆子都轻笑:“朕教她念书,她天分极高,若是她为男子,说不定可以直接来科考了。若是你家以后走科举之路,倒是要好好沾沾她的光。” 皇上随口就说青梅竹马,李明博心里的猜测已经确定了,虞袅和皇上确实是有私情的。 -- 第43页 李明博脸色发绿,心里除了浓烈的屈辱外,竟有种自己的珍宝被夺走的愤怒与剧痛感,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皇上还在说着他与虞袅怎样亲近,感情怎样深厚,他却一点也不想听。可那些字眼却像一颗颗钉子,牢牢钉进了他的心里。 陆子都好像忽然来了谈话的兴致,他突然问浑浑噩噩的李明博:“安定侯闻着这熏香,香味如何?” 此香为虞袅所制,李明博僵硬的夸奖:“此香,罪臣闻着甚是清雅柔和。” 陆子都点头:“确实如此,侯爷恐怕不知,朕一贯有头疾。所以后来袅袅特为朕学了调香制香,只为让朕好受一些。唉,她这样聪慧,又待朕一片真心,朕只恨一个没看住,就被你家骗去了。” 他遗憾的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寒光:“此事是朕终身的憾事,每每想起,朕都感觉痛彻心扉,夜不能寐,日不能安。都说臣子要为君主分忧,不如安定侯也替朕分忧一二。” 陆子都定定的看着李明博,笑含深意:“侯爷不妨说说,朕的心事应该如何了结呢?” 皇上神态温和从容,言语也十分轻柔,但却让李明博感到了群山一般的威压,这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此事罪臣并无好法子,只有一个想法,还望圣上切莫怪罪。” 李明博立即跪到中央,他用力咬了咬软腮,待尝到满嘴的血腥味后,他才第一次敢抬头直视君颜。 “罪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娶了虞家大小姐,也是看中了虞小姐温柔贤惠,知书达礼。 可如今罪臣身负重罪,且自己文采武功平平。罪臣自知配不上虞小姐,所以,所以想同虞小姐和离,可是又怕圣上认为罪臣薄幸,辜负了虞小姐,所以罪臣恳请圣上代为定夺。” 李明博神态麻木的阐述,他话说出口,心里却空了一片。 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自己本来也是要与虞袅和离的,现在不过是将和离的时间提前了,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如果不和离,指不定他家现在就要大祸临头了。 无论怎么看,他的决定一点也没有错,而且他还要和离了去娶虞阮的,这才是他本来的目的。 现在有机会可以达成,他为什么还要胡思乱想呢? 一脸怅然悲伤的李明博,让陆子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棒打鸳鸯的人。 他心里冷笑,面上却犹豫道:“你说的和离也是一个办法,只是你才新婚,这转眼就和离,恐怕世人都以为是朕故意将你夫妻二人拆开。” “罪臣万不敢令圣上背上不义之名!” 李明博磕头,混混沌沌道:“这和圣上又有何关系,分明是罪臣与虞小姐二人之间的问题。原是,是我二人感情不睦,辜负了圣上赐婚的美意。” 他全然失了力气,只觉得眼前的一幕虚幻的很。 陆子都心知如今不是和离的最佳时期,他今日也不过是将李明博叫来警告敲打一番,让他看清自己的位置,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如今看来,他倒是还算识趣。 陆子都笑了:“这些年来,朕也算是看清了,世人多爱责备女子,侯爷的感情不睦,到了外面,人可能会说朕的掌珠没有福气,不得侯爷喜爱。” 李明博立即拱手:“圣上恕罪臣愚钝,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不知圣上有何法子,罪臣定会为圣上效死。” 陆子都好笑道:“侯爷严重了,何须你效死呢?如今,你与朕之掌珠尚且和离不得,可是朕又想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皇帝思索片刻,继续:“朕记得,你家旁边的宅子原是前礼国公的府邸。只是他家犯事被贬外放,宅子也被封了。所以朕想将此作为一个落脚点,等得了空,便去瞧瞧她。等日子久了,风声平了,朕再让你二人和离。” 妻子的情人竟光明正大的通知他,他们要暗中往来,李明博听了只感觉好笑荒谬至极。 但他只能做出恍然大悟的情态:“还是圣上有法子,是罪臣考虑不周了。” 陆子都烦恼的皱眉:“可惜众口砾金,积毁销骨,朕倒是不怕名声受损,只是袅袅一个女孩儿家,又如何能面对这些呢?” 言之意下,他竟还要帮着他们私会! 李明博心里吐血,他强颜欢笑:“这个简单,不若罪臣以修园子的由头,暗中造一密室,让圣上与虞小姐可相互来往,一解思念之情。” 陆子都见目的达成,他朗笑起来:“李卿果然识时务,有急智,当赏!” 他不去看李明博没有半分喜色的脸,只和气的笑道:“没两日就到大年夜了,王保卿,你取来宫银六百两,让侯爷祠堂进贡给祖宗。另外再赏他地方上贡来的蜀锦两匹,宫造的玉冠两个。剩下的香料,便单给小姐送去!” 王保卿笑着应了。 陆子都喝了口茶,温声嘱咐:“如此便送侯爷去偏殿,顺便带素月、繁星上来,朕有话要交代他们。” 王保卿躬身道:“老奴谨遵皇上之命。” 第24章 素月和繁星正紧张的坐在偏殿。 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千蝠纹博古架隔挡上, 放着两丛意态悠然的文竹,墙上挂着名家的画作,画的是松下游乐图。 墙边的菱格纹木漏窗封了厚厚的窗纱, 因通了地龙,殿内也十分温暖。 -- 第44页 此处为帝王暂时歇脚处, 有时帝王也会在此处召见一二较为亲近的臣子。 素月和繁星从未再这样的环境呆过, 一想到她们也是进过皇宫的人, 心里就根本不平静不下来。 直到王保卿带着安定侯走了进来, 素月和繁星才立即起身,朝他们欠了欠身。 王保卿看向局促不安的两位丫鬟,很是和气的笑了笑:“想必二位就是素月和繁星两位姑娘了,我是皇上身边伺候的王保卿王公公。皇上正在暖阁等着两位姑娘,还请你们随我前去拜见。” “不敢让公公称呼姑娘, 奴婢们这就随公公前去。” 素月和繁星在侯府待了一段时间, 知道这位笑容随和的王公公, 其实是随侍在皇上身边的得用人。 她们不敢失礼, 只低眉敛目的跟在王保卿身后,进了暖阁。 只一进屋, 一阵熟悉而淡雅的香味就扑面而来。 素月和繁星都认出了,这就是她们小姐亲手制的醍醐香。 上头坐着既是同她们相处过的陆先生,也是天下共主。 天然对帝王的敬畏, 让素月和繁星立即朝陆子都行礼:“奴婢素月(繁星)拜见皇上。” 陆子都瞧她们紧张局促的模样, 不由笑了起来:“起身,赐座,赐茶点。” 听到这熟悉的音色,素月和繁星战战兢兢的坐了。虽然她们知道陆先生就是皇上,可是到了这一刻还是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 宫女端上了热腾腾的花茶, 以及形状小巧精致的点心,然后又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素月和繁星有些手足无措。 陆子都浅笑:“无需紧张,也无需害怕,朕只想要是嘱托你们一些,关于你家小姐的事情罢了。” 素月盯着冰纹青瓷茶杯里漂浮的花瓣,轻声询问:“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陆子都道:“朕已经知道,惜奴同安定侯不过是貌合神离而已,等到合适的时候,他们也会和离的。日后朕下了朝,便会去安定侯旁边的那座原礼国公府邸。” 素月回想了一下这个位置,点头道:“就是旁边被封的那座宅子,奴婢听说那就是礼国公府。” “不错,就是那座宅子。”陆子都道,“往后你家小姐在安定侯府受了委屈,或是她有什么话要同朕说,你们只需到府里就是。朕已经交代过你们侯爷了,他不会阻拦的。” 素月和繁星应诺。 话交代完,素月和繁星也该告退了。 一向性子活泼爽利的繁星,临走时却犹犹豫豫,慢吞吞的,那模样惹得素月直皱眉。 繁星皱着眉头,刚刚走到暖阁门口处,还未迈出步子,她又不顾一切的折了回去,重重的朝陆子都跪下。 素月身子微僵,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繁星有些害怕,边发抖边强迫自己抬头看陆子都,待看到那张温雅如玉的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询问。 “请皇上饶恕奴婢斗胆,奴婢就是想问皇上确实对我家小姐有意吗?” 她胆子略大,陆子都是知道的,他也不生气,只承认了下来:“朕确实是对她有意。” 繁星呼吸有些急促,她咬咬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道:“那么,皇上之后会聘我家小姐做皇后娘娘吗?皇上当了小姐那么多年的先生,肯定知道我家小姐虽然外表弱质纤纤,但内里却自有一番傲骨,她定是不乐意于人下的。” 帝王自来就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小姐的家世确实不算好,再加上她明面上已经是安定侯夫人了。若是让她做名正言顺的皇后,确实是有一番困难的。 繁星说出这番大胆的言辞,连自己也吓得脸色微白,可她还是咬住了唇瓣,坚持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若是,若是皇上并非一个仁爱君子,那要杀要剐,她也认了。 陆子都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爽快的笑了笑,给了她毫不含糊的回答。 “好个忠心又胆大的丫头!朕自然知道你家小姐的性情,朕也愿意以中宫之为聘娶她,这一点你可以无需担心。至于她是安定侯夫人的问题,朕自会处理妥当,让她名正言顺成为朕的皇后。如此回答,你可满意了?” 繁星高兴得忍不住露出往日快活激动的笑容,她连连朝陆子都磕了三个头,道:“谢皇上怜惜我家小姐,日后皇上若有吩咐,奴婢定会努力达成的!” “这便好。”陆子都温声道,“你回去也细细将朕的心意说给你家小姐分说,若是她有心烦之事,也可传信与朕。” 繁星脆生生道:“是,奴婢谨遵皇命!” 陆子都开怀,又让赏了她们一些宫造的钗环绢花。 繁星和素月高高兴兴出了宫,等两人上了侯府的轿子,素月才伸手拧了一把繁星带肉的脸颊。 “我的天爷!你个死丫头,你胆子真是大极了!可给我吓得险些要昏死过去。” 繁星拍了拍自己微软的膝盖,也后怕的揪揪自己的头发:“我也怕极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敢问皇上!” 轿子在微微摇晃,繁星脱力一般,软软靠在素月的肩上。 “我当时就想着,男人一时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是不能相信的。更何况,那是富有四海的皇帝呢。我就想知道,他会不会对小姐不好。幸好,皇上心里是有小姐的。” 素月拥着繁星,想到皇上的承诺,她脸上也忍不住浮现了一抹浅笑。 -- 第45页 她们虽然是小姐的奴婢,可她们同小姐一块长大,情分十分深厚。繁星大胆问出的话,其实也是她想知道的。 赏赐的圣旨是与李明博他们一起到的,这旨意一到,安定侯府的大门也开了。 接了圣旨以后,何氏激动得直淌眼泪,连说要将圣旨和圣上赏赐的东西都拿去祠堂供起来,府中的管事丫头,也觉得主家颇得圣恩,于是都觉得脸上有光,欢腾无比。 素月与繁星被何氏细细问话,李明博却敷衍了几句,便不顾他人,独自己进了书房,然后将自己锁在了屋中。 他慢慢踱步到一旁的软榻上躺好,突然觉得身心俱疲。 李明博在皇宫里惊惧交加,来回时又吹了寒风,许多雪还飞撒在身上,浸湿了衣裳。 他躺着躺着,就感觉嗓子干哑,头晕乏力,四肢酸痛,甚至还十分困倦。 李明博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不过他额头和脸颊都在发红,若是有人来碰一碰他的皮肤,定能发现他的体温滚烫无比。 李明博烧得难受极了,甚至他脑子也如同一团浆糊一样黏黏糊糊,混混沌沌。 迷糊之间,他好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同虞袅大婚的那一日,可奇怪的是,这一次他竟然逃离了新婚之夜,将虞袅一个人独留在了新房之中。 李明博喜爱的是虞阮,一颗心也全在虞阮身上。 所以和虞袅成亲之后,每当虞阮来府中游玩,他都要费尽心思,使尽浑身解数来得到虞阮的青睐。 虞袅安分守己的呆在后院,渐渐的对他的事丝毫不再过问。她受府中的人看不起,被他母亲欺负,这些他一一看在眼中,却下意识忽略她困难的处境。 后来虞家败落,虞植因贪污而被流放。虞袅也因病身死,他终于如愿娶了纯善可爱,热情大方的虞阮。 那时虞阮有了他孩子,婚后他对虞阮也百依百顺,可是心里却也偶尔会想起早早身死的虞袅。 她性子是爱静的,有时她会坐在窗边默默读书,有时又姿态优雅的调香。 日子这般过了下去,直到李明博发现,虞阮并非如同他心里的那般善良纯真。 她不会像虞袅一样看书熏香,也不爱下棋弹琴,虞阮是真的将自己看上眼的男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仿佛这般,才能体现出她的本事,才能满足她的虚荣心。 后来他才明白,虞阮嫁他,只是因为虞家败落。她同李首辅二公子李东阳的婚约不得不取消了,更不巧的是她当时怀了孕。 直到一日,李明博同虞阮起了争执,这是他最屈辱的一日,因为虞阮怀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而是李东阳的野种! 躺在塌上的李明博脸上涨红,眉头紧紧的皱着,昏睡的身体也抽搐痉挛了起来。 他越发的想起虞袅的恬淡无欲,温柔解意来。 同时,李明博彻底的和虞阮撕开了脸皮,大吵大闹,就在同一天,皇帝清算了他家。 谋反之罪,侵占民间耕地的罪责,以及侯府中人替虞阮做下的许多恶事,一桩桩,一件件,简直罄竹难书。 李明博一家都被下了牢狱,他在秋后就要被问斩。 身陷囹圄时,一日一日的绝望之中,他脑海里想的却全是虞袅新婚之夜时,娇柔羞怯的看着他,轻声唤他的那一句“夫君”。 直到上了刑场,将要身死之际,李明博才猛然醒悟,他原来早已将虞袅放在了心里,只是他一直否认自己的情感,一直在心里强调自己喜欢的人是虞阮。 一滴滴眼泪从李明博紧闭的眼角处流了出来,渐渐沾湿了发鬓。 前来查看的何氏记得让人去找大夫。 虞阮也着急得得挤在虞袅身边,叹气道:“今日大雪纷飞,姐夫定然冷到了。” 虞袅坐在旁边,故意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李明博的眼泪,附和道:“说的是呢,想来侯爷是今日被冻到了,所以才发起高热来。老夫人不要太过担心,侯爷年轻力壮,很快就能痊愈了……” 她强忍不适,随意给他擦了几下,要收回手时,不想却被李明博灼热的大手,一下子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李明博猛然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虞袅,眼里全是失而复得的欣喜:“袅袅,你没事真的是苍天怜悯!” 虞袅:“……” 这位安定侯,多少有点病吧? 第25章 虞袅不适, 他她想要挣开李明博的手,谁知他却紧紧的攥紧了,根本不放开。 “袅袅, 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他看着虞袅,嘴边带着笑, 眼睛却发红, 一滴滴的眼泪直接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奇怪的情态, 让虞袅又尴尬又不适:“侯爷今晨才见过我, 莫不是烧糊涂了,才说些胡话。你快放开我,别再胡说了。” “我不放,这辈子都不会放。”李明博却压根听不懂一样,直拉着虞袅流泪。 何氏笑容有些难看, 嘴里却打趣道:“你们小夫妻果然新婚燕尔, 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瞧瞧咱家侯爷, 都病糊涂了还抓着人不放。” 何氏看着这一幕,心里又是醋自己的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又觉得虞袅手段太高,才过门没多久就将她儿子拢住了,这才让他发着高热, 都心心念念着她。 虞阮站在一旁, 指甲陷入了掌心,刺痛感让她笑容也有些不太好看。 -- 第46页 之前安定侯分明还说,只要她立即答应嫁给他,他就想办法同虞袅和离。这才过了几天,他就在她面前和虞袅卿卿我我了。 恰好此时, 于太医裹挟着风雪,提着药箱匆匆进了屋来,对着众人抱了抱拳:“风雪愈发大了,老夫匆匆赶来,听闻是侯爷发了高热是吗?” 虞阮强颜欢笑:“确实是我姐夫病了,还请太医为他好好瞧瞧。” 虽然是她不要的男人,虞阮到底不想看虞袅和李明博这样恩爱。 她凑近了李明博和虞袅,甜笑道:“侯爷快放开我姐姐吧,还是看病更重要些,仔细耽误了病情。” 她刚坐到床边,白皙的手指亲昵的去拉扯李明博的袖子。 结果李明博就放开了虞袅的手,侧过头来用一双满含暴怒的眼神看她,好似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一般。 虞阮还没反应过来,他一个重重的耳光就用力扇在了她脸上,扇得她头歪到了一边去,身子也重重扑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刚来的于太医以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虞袅惊得立即起身,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一旁伺候的素月和繁星默默站到了她身边,深怕侯爷一发疯就错手伤了她。 虞阮呆呆的坐在地上,捂着剧痛的脸,整个人都屈辱和不解到了极致。 李明博却双眼冒火的看着她,微直起身子,口不择言的骂道:“好个人尽可夫贱.人!竟敢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可真是没脸没皮,竟比那窑.子里的花娘还不知羞了!” 虞阮从来没听过,更是没被人用这样刻薄的脏话羞辱过,她看向暴怒的李明博,又看向一脸惊讶的虞袅,只觉得自己最丢脸的事,都是这两人造成的。 巨大的羞辱感,让她双眼含着泪,死死咬着已经流血的唇,踉跄起身,捂着脸就直直往府外跑去。 雪娇又惊又气,她恨这莫名其妙就发疯的侯爷,也埋怨大小姐都不来阻挡一二,只是此时她顾不得再说些什么,只匆匆跟虞阮跑了出去。 那于太医尴尬又局促的站在原地,他曾经来来过安定侯府看病,但是从来没发现这位安定侯如此情状。 这安定侯爷话里话外,竟像是和虞二小姐这位小姨妹,有了私情一样。这大户人家的阴私,果真让人觉得大开眼界。 何氏也羞得满脸涨红,她瞪了眼李明博,才笑道:“太医快些来看看我家侯爷,他应该是烧糊涂了,这才口不择言,胡言乱语了。您就当没看见,没看见啊!” 她眼角一瞥,杨嬷嬷立即从善如流的拿出一个装了银票的荷包,当做封口费递给于太医:“太医千万收下,诊费是您应得的,这荷包里小小的意思,却是因您冒着风雪而来,我们侯府心怀歉意所给的。” 这流程封口费的流程,于太医早已走过许多回了。他深知只有自己收了这钱,安定侯府的人才放心。 于太医将钱收了,这才坐到床边替李明博把脉。 何氏着急的看着,却也知道不能催促太医。 虞袅熟练的捂住心口,站在素月和繁星身边,并不靠近。 于太医把了一会儿脉后,才收回手。 何氏忙问:“太医,您看我儿如何了?严不严重?” 于太医捋捋胡子,笑道:“侯爷今日原是受了风寒,兼之情绪大喜大悲之下,便诱发了高热。令人庆幸的是,他发出了自己心里的郁气,病也就好了一些,后续只需开些降温治风寒的药,喝上几剂便能大好了。” 何氏松了口气,忙让太医开药。 等送走了太医,她才想起被自家儿子骂走的虞阮。 那样的言辞,当着众人的面,她儿子竟也说出口了。这就算是虞袅和虞阮关系不好,但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虞袅指不定也伤了面子。 果然何氏看着捂着心口,秀眉颦蹙的虞袅,想要道歉,又觉得损了自己这个做婆婆的面子。 于是,她只好笑了笑:“你是不是吓着了?别怕,侯爷那些话原不是有心的,只是他烧糊涂了,说话才过了一些。若你身子不适,不如早些回去歇息,侯爷这里我让人另外伺候就是了。” 虞袅求之不得,她朝李明博和何氏微微欠身,抿唇淡笑道:“我知道侯爷并非有心的,只是我心口有些痛,便先回去了。” 李明博迫切的想要和虞袅待在一处,只是想到她上辈子也是因为心疾和风寒走的,他就有些犹豫。 何氏也巴不得虞袅快走,她有心疾,万一刺激病了,皇上还要找她家麻烦。 她抢在李明博面前就道:“回去吧,仔细被侯爷过了病气。” 虞袅笑着走了。 等走出了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素月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后怕道:“那侯爷平素是个淡漠的性子,我见他除了对二小姐另眼相待外,也没有别的能让他放在心上了。怎么今天竟然舍得用那样的言辞辱骂二小姐……” 她想了想虞阮的处境,忍不住道:“若我被那样打了一巴掌,又被说成那地方的姑娘,只怕以后我连门都再不敢出了。” 虞袅一向怕冷,她烤着錾刻如意纹的圆铜熏笼,等身子暖了起来,才漫不经心的说:“想来他当真是被高热烧得头晕眼花了,把我和虞阮认错了也不一定。” 繁星刚想说不可能会认错,但想到今日进宫的原因,她又有些静默了。 -- 第47页 难道是侯爷今日因皇上与小姐的私情,恼羞成怒,病得头晕眼花了,所以才将小姐与二小姐混淆了。 可是这又不可能了,毕竟侯爷又不喜欢她家小姐,他们不过是表面夫妻而已,根本不值得他这么生气。 这件事怎么想也想不同,繁星只好道:“谁管她什么失心疯,我只盼望着皇上快将小姐娶进宫去做皇后娘娘呢!” 她打趣的坐到虞袅旁边,笑嘻嘻道:“到时候我和素月就是娘娘身边最最可心的大宫女,那些个小宫女小太监,都要奉承讨好我们!到时候,我和素月可就横着走路了!” 她不顾虞袅脸红,甚至朝她一本正经的行礼:“是不是呀?皇后娘娘。” 虞袅被她打趣的眼神看得脸色脸上飞红,她一把抓住繁星的手,对素月娇嗔道:“这疯丫头竟敢开我的玩笑,你也不帮帮我。” 素月笑着去摁住繁星的手,任由虞袅去挠她的痒痒。 素月:“我自然要帮小姐的,繁星胆子大得没边了,不好好制裁她一下,她怕是连天都敢掀了。” 繁星最怕痒,偏偏素月比她大两岁,她力气也不够,动弹不得,只能哈哈大笑出声。 她们玩笑着,虞阮却捂着脸哭哭啼啼跑到门外的马车上。 雪娇跟上她后脚上了马车,一上去她就探出头,对那车把式凶声道:“还不快走,这安定侯府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真是晦气!” 车把式见了虞阮出来时,脸上红肿分明的巴掌印子,也不敢说话,只默默架起了车。 虞阮轻声哭泣,雪娇急得直骂:“还堂堂侯爷,竟然像那些最下等的泥腿子一样打女人!之前还对小姐万般柔情,如今却一点情分也不顾了!他说的那些话,竟没有半点勋贵人家的教养!” 她看了眼死死攥着手心的虞阮,忍不住埋怨虞袅:“还有大小姐也是!她还是小姐的姐姐呢,竟然任由自己的丈夫欺负自己的妹妹,这说破天去,也有她的错,说不定就是她大小姐故意说了小姐的坏话,侯爷气急了才打小姐的。” 雪娇话音刚落,一阵强烈的掌风扫了过来,用你打在她的脸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雪娇刚要惨叫,却被虞阮死死捂住了嘴。 她眼圈红红的,眼神却恶狠狠的:“谁允许你说我被打了?再给我听见你说我被打了,便仔细你的小脸。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雪娇被虞阮吓到了,她战战兢兢的点头,眼泪控制不住的淌到虞阮上手。 虞阮嫌恶的收回手,用帕子擦了擦:“真是脏死了。” 马车走到朱雀大街,行人甚少的街道上,三人三骑越来越近。 徐阶看到马车上徽记,突然勒马。 黑色骏马的前肢高高立起,它嘶鸣了两声后,虞阮就听到清朗的嗓音道:“敢问是虞家的马车吗?” 虞阮立即就认出了外面的人是徐阶,她并不说话,只给雪娇使了个眼色。 雪娇半捂着脸,轻轻掀开帘子一角,带着哭声道:“回徐参将对话,马车里的是我家小姐。” 徐阶见到雪娇脸上的红痕,脸上爽朗的笑意沉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你一副狼狈的模样,你家小姐又情况如何?” 雪娇嗫嚅半晌,她视线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其余两人,道:“没,没事,参将若是有事便先行吧,我们要回府了。” 这吞吞吐吐,畏畏缩缩的模样,哪里会是没事。大抵是女儿家面薄,不好当着外男面前说出口罢了。 徐阶对一旁的两人抱拳道:“今日冬猎我只好不去了,往后二位兄弟有用着我的地方,千万别同我客气!” 那两人见状,只意味深长的朝徐阶笑了笑,就打马离开了。 不久,马上的徐阶就听到马车里传出了虞阮轻轻的啜泣声。 这一瞬间,他心疼极了。 徐阶抓紧缰绳:“别哭了,前方不远处就是太白楼,是个谈话的地方,我们去到那再说话。” 他不等虞阮拒绝,就对车把式道:“驾车跟我来,今日听我的,回头你家小姐怪罪,便让她来同我说。” 车把式犹豫了一下,轿子里也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虞阮才道:“跟着去吧。” 马车与高大强壮的黑马一同前行,此时雪花小了一些,他们慢慢成了朱雀大街上的两个黑点。 第26章 李明博身体强健, 他喝了药的第二天,病就已经好了大半。 虞袅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明明这位安定侯身上的病都还没好全, 他就到了她院子里,坐在外间透过珠帘一直看她。 本来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结果等了一盏茶的功夫, 他依然坐在那里看她, 什么话也不说。 虞袅只好放下手里的书, 不自在的问:“侯爷生了病,不在主院躺着静养,却一直坐在此处,可是有话要和我说?” 李明博隔着珠帘,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虞袅的身影。 因着珠帘朦胧感, 他不由想到他们二人如今的处境。现在的虞袅对于他而言, 竟有种美人如画隔云端的感觉。 李明博心里怅然若失, 满腹愁绪。 明明上辈子, 虞袅与皇上没什么关系。怎么这辈子,他们早早就认识, 还早已互许了情意? 老天爷既然怜悯他,让他重活一世,他不是应该弥补缺憾, 获得圆满吗? -- 第48页 李明博越想越觉得不甘心放下, 他索性起身,撩开珠帘,走近内间。 虞袅穿着素色绣梅花的衣裙,鸦雏色发丝松松挽着堕马髻。 她未戴钗环,只戴了攒成簇状的金桂绒花, 甚至连脂粉也没用,却显得清雅姝丽。 无论是从容貌、风骨还是气质,虞阮都比不上她的一分一毫,他当初真的是猪油蒙了心了。 李明博心里懊悔的滴血,他一直走到一旁的小几上坐下,眉眼含情的看着虞袅。 “我早知道你爱看书,冬日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袅袅要不要到我书房里看?那里的书比较多,就是你喜爱的游记、地方志也是尽有的。” 他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神也像在看自己心爱的人。 这可真是莫名其妙,虞袅却忍不住打了个冷噤,尴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继续低头看书,不冷不热道:“多谢侯爷好心,不过不用了。” 虞袅倒是真的觉得奇怪,什么时候这位安定侯也知道她喜爱的书的类型了。 她有些冷漠,李明博并不放弃,他忍不住问:“今日天冷,我记得你好像爱吃古董羹,不如今晚就在抱厦那儿摆饭,你我也好好谈谈,解开我们夫妻之间的误会如何?” 虞袅一脸拒绝:“我和侯爷之间不存在误会,何须谈谈?再说了,我们不过是假夫妻而已,平日在外装得恩爱就已经颇为辛苦了,何必私底下还要相互厌烦呢?” 李明博笑意微僵,原来虞袅这么厌烦他的吗? 是了,上辈子她想要好好过日子,他却对她置之不理,反而一心想要娶虞阮。 这辈子他来得太晚,虞袅已经和皇帝暗生情愫,而他却还想靠微薄之力,拆开他们。 无论这辈子,还是上辈子,虞袅都应该厌烦他的,就算是恨他也不为过。 李明博心里刺痛,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放开虞袅。 他连忙解释:“我们之间还是有些误会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别一直都不喜我。昔日是我错将沙砾当成了珍珠,如今我才知道自己真是被你妹妹骗了。我之前做了许多错事,所以才想同你一起吃你爱吃的古董羹,顺道再与你赔个不是。” 李明博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虞袅不知道他和虞阮之间发生了什么,导致如今他们二人的感情碎裂。 她总是记得上一辈子,她分明什么事没有做错,却陷入了艰难的境地。后来,她也懒得管李明博和虞阮的事情,只求能安安静静的度日,但这小小心愿她都做不到。 虞袅心里厌烦,她黛眉颦蹙:“不用了,我与侯爷本身就是两条道上的人。侯爷也无需给我赔不是,您只需要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去做就够了。” 李明博大病初愈的脸色越发惨白了,他眼神一阴沉下来时,之前的清俊样貌也变成了阴郁森然。 他心里冷嘲,好个约定!难道虞袅就当真对皇帝情根深种了吗?分明上一辈子,他们一点交集也没有,这一辈子既然都重来了,凭什么他和虞袅还不能破镜重圆呢? 这无解的事情,他越想脸色就越难看。 虞袅看着只觉得心里发毛,想起他在大庭广众下打虞阮的场面,她起身后退了几步,挪到另外一个椅子上。 “侯爷快些回主院静养吧,我瞧着您的病情似乎反复了。” 看到虞袅有些警惕的眼神,李明博心道和虞袅不能着急,要慢慢来。 他起身,并不靠近虞袅,只一脸真诚道:“那我先去了,你好好的,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来找我,我真的想要补偿自己之前犯的错。” 他不要来烦她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虞袅淡淡扫了他一眼,敷衍他:“知道了,侯爷快走吧。我今日有些不舒服,马上也要去躺着了。” 李明博看出她迫不及待想要赶他,他心里苦涩,却还是笑着走了。 今日的雪越发大了,李明博走在回廊里,一边走一边想。 他和虞袅如今已经是正头夫妻了,虞袅就算入宫,按照她的家世,就算官员不敢提她已成过婚的事实,但百姓定然会提。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皇上一向得民心,他在民间有着仁爱正义,爱民如子的好名声。江山和美人,皇上又不昏庸,会选什么自然不必言说。 再说皇后为天下女子表率,虞袅这样的出身和经历,肯定只能做一妃嫔了。 李明博想着,他苍白的唇弯了弯,露出淡淡的笑来。 他可清楚,依照虞袅的高傲性子,她是不愿做人妾室的。虽然皇妃身份是高贵,但那总归不是正妻。 他现在已然将心收回来了,要是他用心对待虞袅,指不定她就不愿去宫里了。 另外,虞袅与圣上就算情爱没了,但还有师生之谊,到时候若是她不愿意入宫,想必皇上也不会伤了她。 至于他们安定侯府,只要这辈子好好打理,就算皇上要发作,大抵上也就落得个夺爵抄家的下场。 到他们正好搬回江南道的老家,等有了孩子,总能再凭借科举起来的。 李明博细细想了一下,觉得当今性情阔朗,用人也不拘一格。若是他的后代当真有大才,那圣上必然也会任用。若是不用,他在老家度日也可。 这般想着,等转过回廊时,李明博的脚步已经轻快了许多。 -- 第49页 虞袅并不困倦,躺着小睡的话,不过是敷衍李明博的而已。 只是这位安定侯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后,她也没什么看书的心情了。 坐了一会儿,繁星就端着一个食盒来,里面放着一碗银耳莲子羹,并一碟花花绿绿的点心。 什么粉色的荷花酥,红色的绣球酥,白色的洒了干桂花的桂花糕,通通都做成了两个大拇指那么大的模样,刚好能一口就吃一个。 虞袅看了眼,赞道:“这安定侯府换厨子了?往日他家的点心万万没有如此精致的。” “嗐,哪是他们家厨子的功劳!” 繁星将甜汤和点心都摆上,眉开眼笑道:“小姐记得隔壁被封的大宅子吗?原先那是礼国公的宅子,昨个儿傍晚,听说皇上将他赐给徐阶徐参将了,这是那边送来的吃食,说请小姐好好品尝呢!” 徐阶,徐亭渊?虞袅笑容收了起来。 她想起那日中秋佳节,她与皇上在灯会相遇,后来他去给她做汤圆,而她坐在一处等他。 那时候,她就无意间听到徐阶同虞阮说话,发现他们走得极近。 这位年少有为,深受重用的徐参将,好像对虞阮也是痴心一片的。 虞袅有些茫然,真是奇怪了,她应该和那位徐参将一点交集也没有,怎么他家会无缘无故送来吃食? 虞袅想着,不由自主的问:“我应该不认识徐参将吧?怎么他家无缘无故就给咱们送这些来?” 繁星立即补充:“怪我说话没说完,让小姐误会了。虽然这宅子是皇上赐给徐参将的,但徐参将只是挂了一个名头而已。真正的主人还是皇上,所以这些东西可是皇上让人送来的。” 虞袅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些吃的,竟然是他送来的。 最让人难以想象的是,他竟然解封了附近的那座宅子,那意味着他闲时可能会到附近住。 到时后,他们的距离就变近了。 这样想着,虞袅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一些。 繁星蹭到虞袅身边,同她开玩笑:“小姐快尝尝好不好吃,别辜负了别人的一片真心呀!这样好看的小点心,我也想吃,但肯定不能吃,想必小姐是舍不得给我的。” 虞袅被这样打趣也有些害羞,她微微垂眸,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银耳莲子羹,只觉得香甜无比。 那小碟子里的点心一个个小巧得很,有软软糯糯的,有一口香酥无比的,也有暄软蓬松的,口感滋味都十分不同,甜度也非常适合。 虞袅吃着吃着,也觉得这甜汤和点心的滋味儿甜到了心里。 不期然的,她又想起那夜中秋佳节,那人为她亲手做的米酒小汤圆。 当时灯火照映下,他眼眸含笑,手上有微红的烫痕。 当时的小汤圆也让她甜到了心里。 虞袅不知不觉就把小点心吃完了,银耳莲子羹也喝完了,有种暖暖的,饱腹的感觉。 她想起繁星说,她是舍不得将这吃食给别人的话,脸色不由微微发红。 虞袅发现她在面对和陆子都有关的事上,真的十分小气。 因为这些点心和甜汤,她只想一个人独享,半点都不想分给别人。 第27章 最近几日, 雪越下越大了。 河北道北部有些地方遭了雪灾,当地的暗探连夜骑了快马,将消息飞快递到京中。 本来陆子都已经封笔了, 又因雪灾重新召集了心腹臣子,派人前去赈灾。 幸好这是他登基御宇的第二年。 新朝一开始时, 他就制定了每年一次基础性考核政绩, 每三年又全方位考核一次政绩, 考核的内容又细又多, 且严格执行。 之前有地方官玩忽职守,不将百姓放于心中的,陆子都为了杀鸡儆猴,也并未砍了人脑袋,而是罚人去了煤山挖煤, 且令其子嗣不得参加科考。 如此断人家前程, 随未夺其性命, 此举却比要了人命还让那些官员恐惧。 所以今岁岁末虽然遭了雪灾, 但河北道地方官都迅速着手处理灾情,连拖延也不敢。 即使最后有少许人遭灾了, 但官府也给了钱财细软安顿灾民。 陆子都还让人带去了一批太医,药材和赈灾物资,等花了好几日时间, 将雪灾处理好, 又安顿好灾民时,时间已经离除夕只有三日了。 刚刚办完千秋宴,灾情虽然不重,但陆子都还是没让人再办宫宴贺新岁。 但陆子都一直以来都和群臣“君臣相得”,有些“君臣佳话”甚至都传到了民间, 让百姓对他了解的越多,也越爱戴他。 因为这有心运作的名声,陆子都一早就让人给他呈上了洒金箔的红纸,提笔给自己的重臣们写“福”字。 这字去年他就写过,当时的朝臣皆以得到君王的福字而荣。若是有一二重臣没有得到,旁人还会猜测他是否做了什么不法之事。 陆子都觉得,他一笔字还不错,更何况比起什么“福菜”、“福银”来说,赠字不仅风雅而且省钱。 陆子都认为,与其同先帝一样,每年赠福菜与赠福银给臣子,那他还不如将这笔钱省下做些别的。 反正他们的俸禄已经足够了,一些冰敬炭敬和补贴加起来也不少。 饱蘸了墨汁的笔尖在洒金的红纸上游过,转眼就留下了一个雄强圆厚,气势磅礴的“福”字。 -- 第50页 这是陆子都写的第二十四个,也是他打算写的最后一个“福”字。 写完后,他将笔搁好,轻轻揉了揉手腕。 王保卿将福字拿到一旁阴干,然后就呆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陆子都喝了口茶水,侧目道:“你傻站在那里作甚?” 王保卿回神了一般,立即拍手夸赞:“老奴是看皇上的字看入迷了!您这颜体练了许多年,每一笔每一划都已有十分的筋骨。整字看上去气势磅礴,雄厚浑圆,就如同我朝繁荣大气的模样。老奴看着看着,竟也想向皇上讨要一张了。” 倒是越发会说话了,陆子都轻笑:“就你会说话,既然这样的话,等墨干了,你自己挑一张留着便是。” 王保卿笑得脸上皱纹浮起,他忙高兴的道谢:“多谢皇上,这样奴才也能体面一下喽!” 陆子都看向挂满笔的笔架,喃喃道:“朕这几日忙着,还没来得及出宫瞧瞧小姐,但是听繁星和素月说,那安定侯似乎回心转意了。” 他顿了顿,放在紫檀龙游祥云纹桌案上的手,忍不住攥成了拳。 “他以前是追着那位虞二小姐的,如今竟也幡然醒悟起来,巴巴的黏上咱家的小姐,可真是不识抬举!” 想到这几日礼国公府邸里传来的信息,陆子都眼里露出了厌恶和杀意。 “依朕看,安定侯是将朕的吩咐忘了,才如此胆大包天,竟还敢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他还不如一辈子都保持之前睁眼瞎的状态。” 王保卿心里也忍不住臭骂安定侯。 他也真的觉得那位安定侯不识抬举,连皇上的吩咐都敢推三阻四,只怕他忘了自家身家性命还系在君主身上。 他自己作死倒罢,今日皇好不容易放松些,他反而又来惹人生气。 唉,这安定侯也真是没眼色,不讨喜。 王保卿走到陆子都身后,小心询问:“那安定侯办事不牢靠,心里也没有敬畏。不若老奴亲自去安定侯府一趟,亲自问问他,为何院子到现在还修不好。” 陆子都沉吟了一下,突然弯了弯唇,甚至他瀚黑的眼里也漾了淡笑。那眼神波动间,让人感觉暗沉的冬日明亮了起来。 他抬眼看向王保卿:“何必那样麻烦,今岁除夕懒得办宴了,朕孤家寡人一个,将自家弟子接来陪朕过年,也不过分吧?” 他虽然是询问,可语气却是理所当然的。 王保卿一听也觉得此法甚好,他连连点头:“一点儿不过分!人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皇上最亲近的人就是小姐了。过年这样的喜事,当然得和小姐一起过。” 是啊,不和她一起过年还有什么意思。更何况,这是他们中秋节时就已经约定好的事。 陆子都思索了一下:“朕依稀记得,那位安定侯府的老国公夫人,是一双招子里只看得到钱权名的人。朕将袅袅接来,她定然高兴的,指不定还觉得面上有光呢。” 王保卿也想了一转那些命妇,也想起了那位夫人的做派,不由好笑道:“她好像一贯如此的,除了那些钱权名,就把她的宝贝儿子看得重逾千斤了。” 他朝陆子都躬身:“那老奴便立即去安定侯府接小姐去了,越快接回来,您二人也能早些相见不是?” 陆子都有些迫不及待:“去吧,对了,你去寻了三公主来,让她乘着公主的车驾,带着自己的仪仗去接。” 先帝共有三位公主,二公主身患重病,早年间就走了。长公主因协助瑾孝亲王逼宫,事发当日便服毒自尽了。 唯独这位三公主,性子最为低调。 当年她万事不管,如今更是只和驸马一起过自家日子,连半点朝政也不过问。是以她平平安安活到了今天,皇上登基后,还顺道册封了她一个宁德公主。 王保卿知道,皇上一来是怕别人没看清小姐的地位,欺负了她,二来有个公主陪伴着,那就什么流言都不会有了。 王保卿立即就去了宁德公主的府邸,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宁德又最懂得明哲保身之道,王保卿才隐晦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她就立即将事情答应了下来。 于是,等李明博又一次被虞袅冷漠的态度伤到,刚出了院子,打算去首饰楼给虞袅买首饰,讨她开心时,前面的门房便满脸喜气的跑了进来。 “侯爷,前院说公主的仪仗到了!皇上身边的王保卿,王公公也带来了皇上的口谕,老夫人让我来请您和夫人去前厅待客呢!” 这自从娶了夫人以后,府里的喜事是一件又一件,这位虞家大小姐可真是个福星呐! 他嗓音高高的,虞袅所在的院子也不远,所有她也听到了。 素月和繁星对视了一眼,都嘻嘻笑了起来。 素月:“想来是皇上想咱们未来的皇后娘娘了,这回来怕又是来瞧瞧您过得好不好,他可生怕您受了委屈呢。” “我自然知道他待我好,你们别说笑了。”虞袅起身,“素月去同前面通知的人说,我换件衣裳就去见过公主。繁星,快去帮我取衣裳和头饰来。” 来的不仅有王公公,还有宁德公主呢。 素月和繁星都不敢怠慢,素月去同来通知的人说后,就同繁星一起快速给虞袅梳妆打扮起来。 不多时虞袅梳妆完毕,才径直往前厅走去。 她刚刚到的时候,李明博也刚到门口,于是他们二人一同进了前厅。 -- 第51页 一向坐在主位的何氏已经坐在了次位,虞袅一抬头,便见一位约莫二十四五的贵夫人端坐在上头。 她身穿昭君套,昂贵的皮毛袄子,毛绒雪白的围脖,她头上带着貂覆额,发上簪着的金色凤钗振翅欲飞,那垂下的红宝石流苏也亮晶晶的。 虞袅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睛,只朝上首行礼道:“虞袅见过公主。” 她侧了侧身对一旁的王公公道:“见过王公公。” 宁德也暗暗打量虞袅,她实在好奇,能让她那位刻薄寡恩的皇弟,捧在手心的姑娘,到底是何种模样。 这一看,宁德公主心道,果然,这位虞家大小姐美貌无双。 她那双明亮的凤眼似漾着盈盈春水,只看人一眼,便能让人心怜。更何况这袅袅娜娜的身形体态,更是符合了她的名字中的“袅”字。 她就是自己将来要好好打交道的人了。 宁德公主叫起后,笑容温柔道:“快些到我这里来,让我好好瞧瞧皇弟捧在掌心的弟子是什么模样。” 虞袅姿态优雅的走近,刚刚靠近,就被宁德公主挽着手,在她旁边坐下了。 “真是个娇花软玉般的大美人!” 宁德公主握着虞袅柔.腻.白皙的手,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我见了你心里便十分喜欢,就像看到亲人一般。若是你不嫌弃,不如叫我一声姐姐如何?” 叫宁德公主姐姐的话,她岂不是和陆先生是一辈的了?虞袅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何氏一见虞袅也得公主的喜爱,更是笑了起来:“多谢公主喜爱她,这样的好事,当真是求也求不得的。” 李明博握紧了手里的暖炉道:“确实是公主厚爱,只是夫人福薄。她已认了皇上位老师,再唤您一声姐姐,这皇家的荣恩太厚,恐怕她承受不起。” 寻常人这般说大多是谦词,可是这位安定侯脸色阴沉沉的,语气也颇为冷硬,好似虞袅确实承受不得皇恩一样。 他这样的态度,让轻松愉悦的气氛都冷了下来。 何氏略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明博这几日是怎么回事,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多好的事情,经他一说就变得没有半点喜意了。 宁德公主挑了挑眉:“想必安定侯是听厌我们这些女人家的事,恰好皇上吩咐了王公公找你谈事。男人的事,本宫向来是不耐烦管的,你们且去花厅谈如何?” 省得他在此处搅事,让她话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第28章 王公公立即走上前来, 对安定侯笑道:“侯爷随我去花厅吧,那才是我们谈事儿的地方。” 安定侯想到自己答应了皇上“修园子”后,再没了下文的事, 他只好起身,内心惴惴道:“既如此, 那就走吧。” 他朝前引路, 朝王保卿抬手示意:“王公公请。” 他一走, 宁德公主再次对虞袅亲切道:“我才不管别的事情, 我就是见了你心里就十分欢喜。所以这声姐姐,你非叫不可了。” 虞袅抬眼,就见何氏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快些答应。 她只好抿唇笑了笑,乖乖改了称呼:“姐姐。长辈都唤我做袅袅, 若是您不嫌弃, 也可如此唤我。” 宁德公主闻言, 顿时眉开眼笑。她将自己腰上贴身悬带着的一只赤金朱雀解了下来, 放到虞袅手中。 “此物是我及笄那日,先帝在席中赠我的礼物, 我心里甚是喜爱。只是今日见到袅袅,我就想将此物赠你,往后你来我公主府就畅通无阻了。他们只要见了此物, 就像见了本宫一样, 这也算得一个凭证。” 这赤金朱雀用金铸就,朱雀眼睛处镶了品质最好的红宝石。它用料好不说,关键朱雀身上的羽毛竟也根根分明,栩栩如生。这样的工艺,是百里挑一的。 虞袅听了, 连忙推辞:“如此贵重的物件,又是姐姐的爱物,我怎好夺人之爱,您还是收回去吧。” 想到侯府的将来,何氏恨不得虞袅立即接了此物。万一以后皇上要办了她家,凭这东西,她也可去请公主帮帮忙。 只是她却不能替虞袅说话。 何氏现在都有些嫉妒虞袅了。 她这儿媳妇病殃殃的,怎么却有这么好的命?又是拜了皇帝当老师,又是认了公主当姐姐,好似天底下的好事都落到她头上了。 宁德公主却是铁了心要和虞袅交好的,她虽接过了赤金朱雀,却又亲手将它系在了虞袅的腰间。 “你别推辞了,再推辞下去,我就认为你不是真心想认我这个姐姐了。” 虞袅有些无措,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只好接受了:“那虞袅就厚颜收下了。” 宁德公主满意的拉住她的手:“这才对,这才是我的好妹妹!” 宁德公主细细打量虞袅,只见她穿着一身落霞红色直领半袖披袄,下穿玉色马面裙,披着胭脂红的斗篷,却半点不显臃肿。 那盈盈一束的要见挂了赤金朱雀后,显得她金尊玉贵,宛如玉雕冰砌。 “这赤金真的配你,你带上好看极了!”宁德公主抬手摸了摸虞袅的脸颊,只觉得细腻柔滑。 虞袅脸色微红。 她眼里含了些深意,压低嗓音对虞袅说:“依我看,你还是应该去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那里的人和你般配着呢。” 虞袅闻言腾得红了起来,心里有些惊讶和窘迫。 -- 第52页 难不成,公主也知道了皇上的心思?往日公主同安定侯府并无交集,今日她特意前来,只可能是得了那人的吩咐。 果不其然,下一刻宁德公主就对何氏道:“老夫人,本宫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您肯不肯?” 何氏不知是什么事,公主竟还要问她,她有些好奇:“不知是什么事情?” 宁德公主微微叹了口气:“您也知道,我那皇弟性子有些冷僻,往日交好的人不多,我又搬了出去,住在公主府里。如今只有三日便是除夕了,宫里除了几位老太妃也就只有皇上一个人了。” 公主敢议论皇上的性子,何氏又哪里敢说,听了这话,她只能跟着公主附和:“您说得是,只是不知老身又能帮到公主什么呢?” 宁德公主将虞袅拉到她们两人之间,笑道:“我们都帮不到,只有袅袅可以帮到。本宫是想请袅袅进宫陪她先生过个年,也让她好生劝劝她这位先生,让他早些寻个淑女大婚,莫像如今这般日日孤零零的。” 说到淑女二字时,宁德公主朝虞袅眨眨眼睛。 虞袅低头微微咬唇,她还好奇公主来的原因,现在已全都清楚了。 原来是他想接她进宫,只是不好直接让人来,这才让公主前来劝说的。 “这皇上的事情,哪是袅袅能够掺合的。”何氏有些为难,“到时候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她反到好心办了坏事了。” “嗐,这个老夫人就无需担心了!”宁德公主喝了口热茶,不经意到,“皇上做了袅袅十年的先生,平日里把她当成了掌中珠一般对待,她说要星星,皇上都不敢摘月亮去呢!” 她顿了顿,笑着说:“再说了,当弟子的怎么舍得瞧着自家先生孤零零一个人过年呢?想必袅袅是舍不得的。” 宁德公主拍了拍虞袅的手臂,眼含深意的笑问她:“你说姐姐说得对不对,袅袅?” 这让人怎么回答呢?虞袅耳根微红,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是,我舍不得先生一个人。” 何氏心里细细思量了一会儿,只能答应下来了。 于是宾主尽欢,她们将此事抛下,反而去谈论衣裳首饰去了。 虞袅却心不在焉的坐着,神情有些恍惚,水润的红唇却不自觉微微弯着,也不知神游到哪了。 她们这里一片和谐轻松,李明博却跪在地上,听皇上的口谕。 王保卿俯视着李明博,嗓音有些尖利:“皇上前几日,日日都为河北道雪灾一事烦恼。如今灾情解决,百姓也得到安顿安抚,皇上才有余力来探查侯爷‘修园子’一事。” 他脸上没有半分对待虞袅时的和蔼笑意,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明博,语气十分冷酷。 “侯爷前脚答应的事情,后脚却不去落实。所以皇上令咱家问问侯爷,您是否想学您的那位老国公父亲,想要忤逆君父,欺上瞒下了!” 李明博呼吸粗了几分,大病初愈的脸色更显苍白。 “罪臣不敢,罪臣万不敢怀有此心,只是冬日寒冷,又临近过年,才不宜动草木。罪臣还请皇上宽限一些时日,等开了春,罪臣定亲自将此事办妥。” 他不能违抗皇命,便只能想一个“拖”字诀。 “等到开春?”王保卿哼笑,他弯下身子。 “侯爷,不是本公公不提醒你。如今你家爵位俱在,人丁尚存,你也不想想这是全是皇上的宽容大度。怎么如今皇上只吩咐了一点子小事,你就拖拖拉拉。” 他用拂尘勾起李明博的下巴,语气森冷:“若是侯爷用拖延来打发人,那就小心你一家子都脑袋!你可别忘了,皇上是仁爱宽和,不喜杀孽,可是昔日皇上尚未登基,那日他进宫救驾时,也是血流成河的!” 王保卿收回自己的拂尘,重新坐回座位上,言语间是对人性命的漠然。 “今日你家上下人的命,全在侯爷手里。本公公劝侯爷好好想想你家暴毙的国公爷,然后再给我答复!” 李明博忍不住想起他父亲的死,他还想起先帝皇子并不少,可一场政变之后,除了皇上,竟连一个皇子也没活下来,就独独留了一位三公主。 当日皇宫青石板上的血渍,刑部大牢里的鲜血、菜市口的人头可都让人胆寒。 只是皇上登基后,处处待人宽和仁义,两年一过,留下的都是全是好名声了。如今朝堂民间又有谁不称赞皇上一句“仁爱宽和之君,有上古从政君子之风”呢? 李明博闭了闭眼睛,终究狠心道:“我今日便去找人‘修园子’,三日内便可修好,到时候还请公公前来查验。” 王保卿却没这么好说话,他站了起来,随手整理着自己的袖子:“侯爷最好说到做到,来软的你还不识抬举,等你惹急了老虎,再想反悔就没有机会了!” 他说完便自顾自走了出去。 李明博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君夺臣妻,他又能如何呢? 君要臣死,臣还不得不死呢,他虽有个爵位挂着,可手里并无实权,便是想要做点事情反抗,也反抗不得。 他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等走到前厅,却只见他母亲瞧着桌前两匣子造型精美的宫造珠钗绒花,而虞袅和宁德公主却不知在哪里。 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李明博气冲冲走到何氏面前:“母亲,虞袅呢?虞袅去哪里了?” -- 第53页 “你说虞袅啊?”何氏瞧着每个都是御赐宫样的首饰,满不在乎的说,“公主说皇上过年都是自己一个人,难免感到孤单。他是虞袅的先生,是她的长辈,所以接了虞袅进宫陪伴,这也是应有之义啊!” “应有之义!什么是应有之义?”君夺臣妻是应有之义?还是威胁恐吓勋贵是应有之义? 想到上辈子自家也是家破人亡,现在又被王保卿狠狠警示了一番的李明博,神色有些癫狂起来。 他看着桌子上的绒花首饰,心里厌恶无比。 不经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行动。 李明博猛然夺过盒子砸到地上,抬脚将那些新鲜精美的头饰踩得乱七八糟,支离破碎。 何氏惊得三魂七魄都快飞了! 她顾不上喊丫鬟,忙将李明博一把推开,然后亲自去捡那些踩坏的头饰,便捡边骂:“好好的,侯爷发哪门子疯?这可都是宫里出来的,你这样做,不怕亵渎了皇家吗?” 特别现在,她家情况一点也不好,要是这件事泄露出去,难保那些言官不会在皇上那儿参上一本。 何氏说着,立即看向周遭的丫鬟婆子:“今天的事,要是泄露出去半点,我就将你们全发卖了出去!” 丫头婆子们战战兢兢的应诺。 李明博依旧眉眼阴沉,并不说话,何氏却哭哭啼啼。 他们安定侯府闹哄哄,而虞袅却同宁德公主坐在温暖的马车里,慢慢靠近着皇宫。 第29章 马车从朱雀大街一直行走, 渐渐到了午门。 到了此处,几乎所有官员都应当下马下轿,女眷也应该如此, 以示对君王的敬重。 即便是天家公主,也得下了马车, 等到宫内再换符和规制的肩舆。 马车刚刚停下, 腰配宝剑的金吾卫便立即高声问道:“敢问可是公主殿下当面?” 赶车的车夫道:“正是我家殿下。” 金吾卫朝马车里行礼:“卑职见过公主, 皇上曾有交代, 说这几日风雪交加,气候寒冷,恐公主玉体受寒,所以让公主进宫时不必再下马车,直接进宫便是!” 宁德公主诧异的挑眉, 随即了然一笑:“知道了, 直接进宫罢。” 于是连马车也没下, 半点冷风都没有吹到, 虞袅她们就施施然进了宫门。 宁德公主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对虞袅说:“还说什么怕我玉体受寒, 去年冬日进宫我还是依然下车了。明明是那位心疼你这个女娇娥,深怕你受寒生病,才把事情推到我头上来。” 她的这位皇弟, 看着是温柔端方, 待人也宽厚,但宁德公主却知道,即便陆子都脸上时常带着春风拂面般的笑容,可他性子却最是冷漠薄情,便是笑着也同人有种疏远的距离感。 宁德公主像今日这般冒着风雪进宫, 往日也不是没有过。但无论进宫的人是谁,也没见皇帝说恐天气太冷了,不用下轿下马行走吹风。 今日却是例外了。 所以,虞袅在陆子都心里是特别的。她也是所有人里,与陆子都距离最近的。 宁德公主包含深意的眼神,虞袅轻轻咳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转移话题。 “今日的雪确实有些大,听闻前些日子河北道有些地方出了雪灾,皇上虽已经快速解决完了,但这几日他定是熬油费火,十分辛苦。” 陆子都自做她先生来,也不拘泥于她女孩的身份,对一些国事时政也教过她,从而养成了她今世看看邸报的习惯。 宁德公主唯一敬佩陆子都的地方,可能就是治国方面了。 先帝年轻时也十分勤奋,可是由于才干不足,百姓的日子还不如现在好过。等他老了,却把握着权利不肯放手,宁愿不管朝臣贪污腐败,草菅人命,就只挑动自己儿子内斗,从而将大权揽在手里。 那时百姓的日子更是苦了,宁德公主本来也不得宠,她头上还压着个野心勃勃的大公主随时打压她。那时的日子,她也和百姓一样,根本不好过。 反而是陆子都接了国祚,她日子才好过起来,天下也才海晏河清。 宁德公主也不继续臊她,只道:“他在理政上确实很有本事,只是有时也劳累太过。如今灾情平息,万事大吉,你也该陪他放松一些……” 正说着话,王保卿就走了过来:“殿下,小姐,快到紫宸殿了,殿下要去拜见皇上吗?” 进了宫自然要拜见皇帝的,根本不需要多问。但王保卿偏偏这样问了出口。 宁德眼珠子一转,又气又好笑道:“好啊,果然是‘新人进了房,媒人扔过墙’,还嫌我掺和在其中多余了,也不瞧瞧是谁将我这妹妹带来进的,真是有些见色忘义了!” 王保卿也知皇上办的这件事不地道,只好低头笑。 虞袅真不敢相信,一向接人待物十分有风度的陆先生,竟这般直白又急切的赶人,真是不知道让人该说什么了。 她无奈又羞窘道:“姐姐不若与我一同前去,想必皇上不过开开玩笑。” 宁德公主最是能明哲保身,看人眼色,听了虞袅的话,她摇头拒绝了。 “我哪里还敢去打扰皇上呢?我也乏了,回我的公主府去也好。” 王保卿立即讨好一笑:“殿下不若回您以前的拾翠殿住一晚上再走,也好看看旧时的景致。” 宁德公主明白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她是带虞袅进宫的,不好一带进宫她就立即走了,这样显得太过突兀。 -- 第54页 她也很久没住拾翠殿了,今日正好还能去见见母妃。王保卿一提,宁德公主略一思量,便从善如流的答应了下来。 于是虞袅在紫宸殿门口下了马车,而宁德公主则坐着马车前往拾翠殿。 虞袅等宁德公主走了,心情有些复杂的往殿里走,她刚迈进门,就被朝前走来的陆子都拉住了手。 他的手很暖,她的手却微微有些凉。 面对其它人的视线,虞袅立即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朝他迎面就拜:“虞袅见过皇上……” 然后她就突然悬空了,一旁的王保卿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虞袅:“!” 她被陆子都抱着坐到了御案上,他的双臂扶着她身侧的两边桌沿,顺道将她困在其中。 陆子都垂目瞧着虞袅,唇边含着笑:“几日不见,还同我生分了?” 虞袅避开他的视线,耳根微红道:“先生以前还教我行事要有分寸,你现在直接将我抱到这里来,像什么样子?” 御案是他常批阅奏折的,她怎能能坐在上面?更何况,现在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她实在感觉脸上作烧。 虞袅想着,便要下御案,谁料却被陆子都揽到了怀里。 他手臂紧紧拥着她,头却埋在她的颈肩,含笑抱怨。 “你先生这几日都累死了,现在只是靠靠你而已,你都小气得不给靠吗?你是不是忘了,早年带你去爬山,你走山路累了,还是你家这位便宜先生背你下山的,如今你想当小白眼狼了吗……” 如此倒打一耙,虞袅推他不是,不推他也不是,只好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谁是白眼狼,皇上不要得寸进尺了!” 虞袅身子朝后仰,同陆子都分开距离时,手心却有湿软的东西一扫而过。 这个,这个是什么?难道是……他的舌.尖?Ding ding 等心里想清楚了那湿.软之物是什么,虞袅睁大了眼睛,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扭身又羞又气:“皇上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手心酥酥痒痒,被接触的那处,好似蚂蚁在爬。 虞袅捏紧了拳头,那股蚂蚁爬的感觉,却顺着手臂一路到了心里,心尖却像被舔.舐了一口,陌生的情绪,让虞袅白皙纤柔的脖子也红了。 陆子都知道自己又没克制住,看着偏头不理他的虞袅,他只好苦笑道歉。 “我错了,袅袅别生气,只怪我举止轻浮,我向你道歉,你别气了。若是实在不行,你咬我一口如何?” 虞袅想到他方才的举动,红着脸轻啐道:“呸!谁要咬你了?我才不会像你一样胡乱来!” 这是还羞恼呢,陆子都笑着放开她,直起身子,敛了敛衣裳,朝虞袅拱手作揖。 “小姐,您是金尊玉贵的人,小生是粗鲁莽撞的一介书生,刚才的事小生知道错了,还请小姐原谅则个?” 虞袅余光见到陆子都真朝自己拜了,她就有些无措。 以往他也常这样玩笑赔罪,可是以往他只是先生,而现在他还是一个帝王。如今他朝自己弯腰作揖,也被殿中人看去了,若是传出去了,还不知别人要怎么说他。 虞袅立即下了桌子,侧身避开,素齿轻咬了下红唇:“往后皇上不要如此了,你怎能朝我行礼呢?” 王保卿见状,知道便大着胆子说笑:“皇上和小姐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你们亲近些也是正常,只是我们在这也碍眼,就此退下了。” 陆子都头也不回,只抬手比了个快走的手势。 王保卿得令,立即朝一旁侍立的人招了招手,躬身退了下去。 陆子都并不觉得朝虞袅行个礼,弯个腰有什么大不了。 反正这世间,也只有她值得他行礼弯腰赔不是。 虞袅见他还躬着身,便无奈去拉他起来:“皇上以后别这样了,若是损了君威又如何是好。” 她态度软化就是要对刚才的事翻篇了,陆子都又是遗憾,又是顺从的直起身来。 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语气却十分认真恳切:“我在你面前不是君。若说是什么,肯定第一是你的钦慕者,第二是你的知己,第三是你的先生,最后才是君。” 听了这话,虞袅心脏控制不住跳得快了一些。可现在她不知要如何面对陆子都的情意,也不知如何回应。 她长睫颤了颤,只好道:“那在外人面前,也要注意一些。” 虞袅的关心,令陆子都心里发甜,他克制住想要亲吻她的感受,只轻声说:“怕什么,在这里没人敢乱说话。君威不可冒犯,若是有人想试试滋味,我也不会放过。” 比如那位修院子总也修不好的安定侯,早晚要让他尝尝滋味。 陆子都笑容温和,心里却一片凉薄。 等看到虞袅腰间垂挂着的一只朱雀,他眼神才彻底温柔了下来,他指了指那只朱雀:“三公主竟将这东西给了你,看来她还有些眼光。” 想起待她很好,却连坐都没进来这里坐坐,就直接被送到拾翠宫的宁德公主,虞袅嗔了眼陆子都,随即将那朱雀解下,托在掌心细看。 “这朱雀华贵非常,还是公主的心爱之物,她却将此物送给了我,说让我认她做姐姐。” 虞袅轻轻摸着朱雀的羽翼,嗓音温柔:“公主性格很是爽朗温和,虽然公主与我相交带有一点目的性,可是我也能感觉到她的真诚。只是这朱雀贵重,我还暂时想不到回礼。” -- 第55页 陆子都眼神挑剔,他越看那只朱雀越不满意。袅袅腰上该挂的是他的东西,让这宁德公主去接人,她怎么还多此一举。 陆子都语气有些酸酸的:“惜奴,你看这朱雀看上华丽是华丽,但却有些俗气。工艺虽好,却也没到极好的程度。不若你随我去我私库里瞧瞧,喜欢什么只管去挑,我保证比这个破朱雀好多了,你戴那些才好看,这个配不上你。” 最好与他戴一对的,像什么可以合在一处的双鱼佩,什么龙凤玉佩,比翼双飞燕的,这样的才最好。 他神色极度认真,说着立即就要拉她去私库走一遭。 虞袅当然不能去了,她将朱雀重新戴好,笑着拒绝陆子都。 “皇上就胡说吧,这东西明明很好看,而且从价值上来说也确实很珍贵,但更珍贵的却是别人的情谊,这哪里是能用别的东西换的?” 陆子都不满的看着那金朱雀点缀虞袅的软软腰肢,他还是有些吃味,以至于视线老在虞袅腰上流连。 虞袅被看得不自在,只好拉拉他的袖子,分散他的注意力:“皇上我饿了,不若我们去找公主一同用饭如何?” 笑话,好不容将宁德打发走了,为什么要想不开去找她? 陆子都摇头:“不如何,她此刻不是在自己住过的宫殿里回忆从前,便是去拜访老太妃去了,我们去找她,反而是打扰她。” 他立即让人摆膳,没再盯着她的腰部。 虞袅坐到桌前,瞧着打发了人,亲自给她盛饭的陆子都,唇边露出甜蜜的笑意。 虞袅拒绝了睡紫宸殿主寝宫,反而去了偏殿。 洗漱之后,睡觉时间尚早,虞袅索性拿着黑赤二色的绸带,同宫里的赵嬷嬷学打新鲜样式的宫络子。 烛火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外面的窗子却被人敲响了三下。 不知道是谁,晚上竟然还来敲窗子,真是奇怪极了。 虞袅停下了动作,想要去推开窗子,却被赵嬷嬷拉住了手:“小姐别来推,让奴婢来看看到底是谁。” 她将窗子推开,却见窗外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只枝桠曲折的腊梅插在窗子上。 那腊梅错落有致开放,鹅黄色的花瓣如同剪金裁玉而成,花瓣上飘着几片雪白的落雪,清逸暗香荡开,让人心神清朗。 “宫里竟种了腊梅吗?这香真是让人觉得心神一清,也不知是谁放于此处的。”虞袅喜欢腊梅的幽香,她忍不住去拔下那支腊梅。 结果腊梅上系了一根不明显的细线,她从窗子边拿走腊梅时,丝线牵动间竟然露出了一张白底红豆纸笺。 虞袅匆匆一瞥,心里竟忍不住浮现那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繁星惊呼:“这难道是皇上留下的?” 虞袅心神一动,她将腊梅枝放在桌案上,将那纸笺拿起,细细观看。 那纸笺上果真有刻印有一行小字,正是她刚才心里默念的那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白底的字上,却是陆子都流畅丰韵的颜体,上面写着: 昔日有尾生之约,明日早晨我亦约小姐于林芳苑中赏腊梅。 小姐不至,我亦不归,宁伴风雪痴等。 虞袅红唇弯弯,纤细白皙的手指忍不住在那些字上流连。 明明只是赏梅的邀约而已,怎么她心口却发烫,心跳却加剧,甚至对这个约定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只是不知,陆先生现在在做什么,他又是怀着什么心情,写下信笺的。方才窗子响了三声便没人了,不知信笺是不是他亲自送来的。 繁星见虞袅捏着信,神态怔怔,眼波含水,半天也不说话,只能好奇的问:“小姐,皇上写了什么?” 虞袅闻言,立即将纸笺塞进自己的袖子里:“没有什么,他只是约我明日去林芳苑赏梅。” 繁星见她脸色微微红,心知信里不仅是这些。 她捂嘴笑了笑,忙道:“原来是这样,雪夜送梅送笺,别窗而走,这可真像话本子里的故事。” 是啊,陆先生明明一直都洁身自好,身边并无嫔妃,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些法子。 虞袅又想到他那纸笺上露骨的红豆诗,不由拿了那支腊梅花轻嗅:“我今夜要睡了,嬷嬷明日再教我怎么编这络子吧。” “那改日再编,小姐好好休息,明日容光满面的去赴约。”赵嬷嬷看出她是想要自己独处,便笑呵呵招呼繁星、素月与她一起走。 等人走了,虞袅就着灯火,将那纸笺又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这才自己吹了烛火上床歇息。 那支腊梅却被她系在床帐子上。 腊梅在夜间越发清香,不一会儿香气已幽幽满帐。这比任何安神香还宁静安神,虞袅闻着闻着,很快就陷入了香甜的黑暗里,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虞袅梳妆打扮好,喝完温水,稍微吃了一块点心,就坐上了肩舆,前往林芳苑。 林芳苑在紫宸殿北边,其中种了好大一片腊梅。 走了一会儿,还没到林芳苑,虞袅就闻到微冷的空气里,飘散着清透沁脾的腊梅香,香气香远益清,便是有距离,那腊梅香也让人精神一振。 虞袅掀开软帘,嗅着这香时,肩舆就拐进了林芳苑。 陆子都早在此地等候,见肩舆停下,他直接走上前,轻掀开帘子。 -- 第56页 虞袅端坐其中,看到他含笑的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来赴‘尾生之约’了,希望他没被风雪冷到。” “他一点也没有被冷到,他的心和身都是热热的。”陆子都轻笑,他将手朝虞袅伸去:“袅袅同我来。” 虞袅瞧着自己眼前的手,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顺从心意,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 陆子都眼底笑意加深,他一把拉住虞袅的手,等她下肩舆后,同她打伞走并排而走。 一片腊梅林映入眼帘,雪花纷飞间,一朵朵腊梅远看像一颗颗梅子缀于瘦枝,雪地上的鹅黄却如点点金屑。 近看,那梅破萼绽芳,剪剪纤英,鹅黄清透的花瓣犹如玉骨冰肌掉就一般,美不胜收。 冷风吹来,陆子都低头问虞袅:“你冷不冷?访梅亭里有熏笼,有炭盆,冷的话先去那里如何?” 虞袅被这腊梅林迷住了,哪里都不想去。 她兴奋的摇摇头,指着弯曲的林间小道,拉住陆子都的袖子轻轻摇晃了几下:“先生,我们去那里走走好不好?这腊梅太美了,我想走到林中看看。” 她明亮而盈盈脉脉的眼里含了请求,手又拉着他的袖子亲昵的晃,陆子都就是铁石心肠也化成水了。 他只能抬手将虞袅的斗篷系紧,又拢了拢她的帽子,捏了下她的小脸,不放心的嘱咐:“只许看一会儿,若是冷了,便立即与我去访梅亭……” 虞袅眼热那梅林,他却絮絮叨叨,她唇瓣微嘟,拉着他的手直往前走:“知道了知道了,先生说话的时间,我们都已经能看完花了。” 陆子都听她没心没肺的话,也只觉得可爱。 虞袅看花,他却将视线都放在了她身上,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觉得比这片腊梅惊艳。 虞袅走在梅林之间,看到开得特别好的腊梅,忍不住问陆子都:“我可以折一些吗?等腊梅花烘干了,可以做成留香珠,到时候分给皇上一串如何?” 这点小要求,陆子都想也不想就应了:“不过几枝腊梅花而已,想要多少都有。只是你要言而有信,做出留香珠后,千万要给我一串。” 虞袅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皇上说的什么话,哪次东西做好我不分给你了?” 她眼波流动,神态娇俏,陆子都喉结滑动了一下,很是想将她困于怀中亲吻。 只是虞袅一说完,便欢欢喜喜去折梅了。 陆子都无奈的笑笑,随即跟上了虞袅的脚步。 他们在腊梅林里乱走,虞袅折花,他便伸手将一旁凸出的梅枝分开,以免划伤她。 做留香珠需要将腊梅烘干后磨成粉,所以虞袅都是挑了盛放的腊梅折下。 她折了好多,最后陆子都和她两人怀里都抱了带雪的腊梅,周身都沾满了腊梅香。 陆子都一手捧着花,一手打着伞同虞袅往回走,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访梅亭。 亭子屋檐翘角下都挂了厚厚的暖帘,将三边的风给挡住,只留了正面赏梅和进出。 亭子里放了熏笼和炭盆,刚刚进来就暖和无比。 虞袅这时才感觉冷了,不仅冷,走了一早上兴奋劲完后,也觉得饿了。 她打了个冷颤,轻轻跺了跺脚,小声道:“鞋子有些潮了。” 陆子都闻言皱眉:“鞋子潮了可不是开玩笑,仔细冻着了。” 王保卿立即道:“是啊是啊,请小姐立即脱了鞋子,这里有热水,正好可以泡泡脚。只不知皇上的鞋子也湿了没有?” 陆子都拉着虞袅坐到软榻上,随口回他:“并未湿,快些让人备水来,朝其中放点可以泡脚的祛湿药材。” 因今日迎雪赏梅,所以药材什么的都是备齐了的,生怕中途有人受寒了。 不一会儿,水便送来了。 虞袅弯腰,正要脱鞋,陆子都却直接卷了袖子,蹲下身子摁住了她的手:“我来吧。” 这如何能行?堂堂九五至尊,难不成要替她洗脚么? 虞袅连忙避开:“不用了,我自己来便是。” 触碰到虞袅微凉的手,陆子都心里有些后悔带她在风雪里玩。 他顺手将暖手炉放到虞袅手心:“快些捂捂,你的手冷,我来替你脱鞋。” 陆子都不等她拒绝,便直接替她解下了鞋袜,他果然体温较高,手心也很温热,虞袅的脚被他握在掌心,也觉得暖暖的。 陆子都动作却停滞一瞬,他将视线落在虞袅的脚上。 虞袅的一双玉足玲珑小巧,雪白细嫩,许是因为她害羞,所以线条优美的足弓微微紧绷,连脚趾也紧张的蜷缩着。 陆子都神色不变,眼底却变得深邃了些。 他微微抬头,朝虞袅温和关心道:“这刚冻到的脚立即泡热水只怕会生冻疮,我先替你搓一搓,等不那么凉了才泡。” 说完不等虞袅拒绝,他一半私心,一半关心的将虞袅的双脚并在一处揉搓。 他的手是执笔批阅奏折的手,是张弓拉箭,提剑练武的手,上面有一层薄薄的茧,当揉搓她脚上薄软柔腻的皮肤时,有一种微糙的摩擦感。 疼是不疼,就是有种刺刺的,痒.痒.麻.麻的感觉。 虞袅耳根微红,她知道陆子都在关心她,但这怪异的感觉,还是让她忍不住耳根微红的侧头,仿佛在避开这不适的感觉。 一旁的王保卿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又立即不自在的垂了头。 -- 第57页 受凉的脚确实不能立即泡热水,皇上明明一片好心,可他分明又从这片体贴关怀里,看出了气氛的暧.昧,以及帝王克制不住的谷欠望。 这样的氛围,着实有些难受。 脚腕,脚背,脚底被他快速搓动,皮肤一点点热了起来,虞袅脸颊也莫名其妙越来越红。 直到陆子都抬头,嗓音低柔微哑对她道:“好了,现在惜奴可以泡热水了。” 虞袅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一些,她立即将脚泡到盆里,眼睛盯着盆子里沉沉浮浮的药材,不敢抬头。 陆子都平息着躁动的情绪,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访梅亭里静悄悄的,只有腊梅的清香越发悠远。 虞袅默默泡完脚,穿好鞋子,然后与陆子都洗好手后,才准备吃饭。 她早早就出发来林芳苑,来时只吃了一小块点心,到现在已经饿了。 因天气寒冷,他们今日同样吃的是古董羹。 不过除了蔬菜外,主要的肉食是鹿肉和羊肉,两种都是热性的食物,正好适合虞袅吃。 御膳房的手艺也十分不错,能把羊肉的腥膻味去了,只留下羊肉鲜美的滋味。汤锅里再放点薄荷,就十分好吃了。 火才刚刚热,汤没有涨,陆子都坐在一旁,替虞袅先舀了一小碗碧梗米粥。 “袅袅脾胃虚弱,先吃点好克化的粥,等垫了垫肚子,再吃别的。” 虞袅见状,也打开汤盅替他舀了一碗:“先生也吃。” 他们旁边各放着一碗同样粥,陆子都和虞袅相视一笑,随即一起喝粥。 喝完时雪大了,亭子里古董羹也咕嘟嘟的开始冒泡。 陆子都和虞袅都爱吃,每次他们一道吃饭时,也喜欢亲力亲为,不喜欢有人在一旁伺候。 陆子都替虞袅烫切成薄片的鹿肉,不经意间想起上回在庄子里也是这般用饭。 他将鹿肉放进虞袅碗里,忍不住笑了笑:“快尝尝这鹿肉,上回同你一起吃古董羹,还没有这个。” 虞袅沾了酱吃了,只觉得这肉质细嫩,鲜美的味道在唇齿间绽开,只觉得滋味甚美。 她吃了点辣,眼尾就有些红了,嘴唇也像抹了唇脂,红艳艳的。 陆子都瞧着也觉得食欲大开,不自觉就吃得有点多。 等吃完饭,因亭子里有气味,所以陆子都带虞袅往外走,打算消消食。 怕虞袅鞋子湿了,这回他们走的是外面的宫廊。 陆子都手上还提了鱼竿渔具,带了凿子,说是要去冰钓。 虞袅并未冰钓过,一听便非常感兴趣,忙捧着暖手炉,跟在他身后。 林芳苑里有一处水榭,他们走着长廊就到了水榭处。 湖水已经结了厚实的冰,上面朱红色的凭栏围了一个开阔的平台,连缀着中间的洗秋阁,下方连缀着青石打造的石阶上,石阶延伸到了洗秋池里。 扫完石阶上的雪,陆子都收拾好渔具,朝跟在他身后的虞袅道:“你去洗秋阁里等我,那里暖和。等我钓到鱼,今晚上煮鱼给你吃。” 虞袅哪能依:“我也想冰钓,我从未这样钓过,早就想要见识一番了。先生带我出来玩的,现在你只顾自己玩,反到不带我了。” 陆子都苦笑,哪里是不带,分明就是怕她碰了冰雪病了。 王保卿看他们却是要玩,想起早间摘了腊梅,现在又冰钓,实在怕两个人都病了,便不得不上前劝。 “皇上,小姐,不若你们去洗秋阁里暖暖的休息去,奴婢们帮你们钓,钓好了今夜煮了吃如何?” 一阵冷风吹来,虞袅抱紧了手里的暖炉,却依然热切的看着陆子都手里的渔具。 陆子都知道她执拗,只好朝她招招手:“罢了,这里的鱼肯定好钓,我们速战速决,钓完了就立即回去。” 虞袅眼睛一亮,不用素月扶着,就自己下了青石阶。 陆子都随手拿了侍女们准备好的小毯子,同虞袅并排坐在小凳子上,并将她裹得圆圆实实的。 “我来凿冰,等会儿你将鱼钩放下去。” 虞袅连忙点头,小脸冻得微红,眼睛却亮亮对。 陆子都力气很大,他一贯怕热不怕冷,见虞袅感兴趣,他砰砰砰就将坚硬的冰面砸出了一个洞。 他做完一切,捧起青石阶上的暖炉将手暖了,就站到虞袅身后,隔着毯子将她搂到怀里。 “只有一根鱼竿,不能只给你玩,我也要一起钓的。” 虞袅不想放手,只能任由他拥着:“那好吧。” 本来就裹着毯子,不太冷了,陆子都又拥着她,给她挡了风,这下彻底不冷了。 冬日里缺氧的鱼儿争先恐后游了过来,虞袅将鱼钩放进去,不一会儿鱼竿就抖动起来。 她惊喜的拉动鱼竿:“鱼上钩了!” 陆子都与她一块收鱼线,果然拉了一条活泼乱跳的鱼上来。 冰钓不像夏日要等许久,虞袅来了兴趣,便专心致志钓鱼,不一会儿那木桶里就要满了。 此时,她才心满意足。 “今天大丰收,这么多的鱼我们吃不完就给王公公他们吃,好不好?” 虞袅转过头,兴奋的问陆子都的意见,没想到他们距离过近,她的唇竟擦着他的脸颊,停在了他的下巴处。 她竟然亲了陆先生吗?! 虞袅手一抖,鱼竿啪一声就落了地。 -- 第58页 莫说虞袅被被惊到了,就是陆子都也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他顺便亲了下虞袅的唇角,才心满意足放开她,改为拉着她的手。 陆子都很是理直气壮:“这回是你先动手动脚的,也是你先轻薄的我。子曰‘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还你一礼,倒也算公平,你不许生气。” 虞袅小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你,你强词夺理!圣人之言,怎,怎么能这样用?” 她声音越说越小:“况且我是不小心的,我哪里会,会有意轻薄你。” 陆子都轻笑,语气有些无赖:“反正一个亲一个,我们扯平了!” 一旁的王保卿和素月繁星忍不住笑了起来。 虞袅感觉脸上都快冒烟了,她想甩开陆子都的手,却被他紧紧握着。 他嗓音低柔的笑哄:“好了,袅袅不生气了,此事我们翻篇,不再说了。我们回访梅亭,那里暖和,我都快被冻坏了。” 虞袅还是羞恼,却又想到陆子都刚才凿了冰。听他说冷,心疼和担心又压过刚才的情绪占了上风。 她连忙拉着陆子都道:“那我们快走,仔细真的将你冻病了。” 陆子都闷笑,他抱着暖炉,任由虞袅牵着他走,还回头嘱咐王保卿:“朕与小姐只吃同一条鱼,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就是。” 王保卿笑着应是。 他们吵吵闹闹的回了访梅亭,虞袅就捧了一小碗,暖暖的杏仁牛乳小口小口的喝。 陆子都则在一旁悠悠然然的温酒。 外面雪粒子下大了,落雪的声音伴着腊梅香,让人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想做。 虞袅靠在熏笼边,慢吞吞的烘干腊梅。 陆子都尝了番邦供来的葡萄酒,觉得身子都热了起来,想到这酒不浓,还能暖身不伤脾胃。 他就盛了一杯递给虞袅,笑道:“这葡萄酒不错,也不容易醉,喝一杯吗?” 虞袅想到上回喝了青杏酒,她就醉了,现在有些犹豫。 不等虞袅说话,陆子都就笑着吟了一首诗:“可惜现在只是下午,还不到晚上,不然这光景倒是符合了那首‘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陆子都最懂虞袅,现在的好景好酒,再加上他诵的诗,虞袅本不想喝的,结果却被诗中的情景引住,不自觉接过了酒杯。 一杯是喝,两杯也是喝。 身子微微烧了起来,十分舒服,虞袅索性将正在烘烤腊梅花枝递给了素月繁星,她则同陆子都边说话边,喝起葡萄酒来。 那雕了狸奴的琉璃杯,装了紫色的酒后又格外好看,虞袅看着忍不住多喝了一些,然后有些熏陶陶的靠在了软榻上,眼光有些迷.离起来。 喝着喝着她就没声了,陆子都放下酒勺,一回头就见虞袅迷迷糊糊的靠在软榻上。她白皙如玉的手腕低垂着,手中的琉璃杯咕噜噜掉在了地上。 她则眼尾脸颊发红,如同猫儿一样,软软的蹭了蹭软榻。 看来她是醉了,陆子都好笑:“这酒真的不烈,已经算是很温和的酒了,怎么还没喝几杯就醉得迷迷糊糊的,你这酒量真的一点长进也没有。” 幸好,虞袅醉了很是乖巧。 陆子都这般想着,他抬手轻柔的抚了抚虞袅的头发,就见她目光含水一般,朦胧柔软的盯着她瞧。 这样的眼神,仿佛含了情,让陆子都心口猛然一跳。 下一刻,虞袅水润红唇微动,她眨眨有卷翘纤长的眼睛,软软的问:“陆先生,你为什么会长了猫猫头呢?” 什么猫猫头?醉了难道还能人畜不分了? 陆子都忍俊不禁:“你在说什么猫猫头,我怎么不知道?” 虞袅眨眨眼睛,然后看到一个雪白硕大,毛绒绒的猫脸对着她。 那大猫眼睛雾蓝清透,鼻子粉嫩,三角小嘴一动一动的,吐出人话,这时他头上的小尖耳颤溜溜的。 虞袅满是不解又觉得这猫过分可爱,她抬手捧了陆子都的脸:“果然是猫啊,先生你几时变成猫的?” 陆子都辛苦忍笑,他故意问虞袅:“想来你看错了,我不是龙,最差也是老虎,怎么会是猫呢?” 伴君如伴虎,他再不济也不可能成猫啊。 虞袅瞧见陆先生的三角嘴动了动,他一只猫竟还说自己是老虎。 虞袅笑了起来,勾着他的脖子凑近了瞧,边笑边道:“你就是小猫咪,小狸奴,却还想当大老虎,好好笑!你快喵喵叫,我想听。” 陆子都苦笑不得,不论他如何解释,虞袅就是扯着他的袖子,撒娇着要他学猫叫。 如今人多,他好歹一个皇帝,怎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出来。 素月和繁星见状好笑,王保卿这时也到:“小姐醉了,不若将她抱上肩舆带她回去睡如何?” 虞袅一听,连忙用力亲一口陆子都的脸,发出了响亮的一声。 素月和繁星看了觉得脸红,便想上前来带虞袅走。 虞袅却用力抱住了陆子都,撒娇道:“我就要听猫叫,我不要走,不要去睡觉。” 陆子都受宠若惊,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得别说学什么猫叫,就是学狗叫,学鸡叫,他都叫了。 他朝王保卿他们正色道:“小姐不愿走就不走了,何必让她不开心,你们走远一些,等我将她哄睡了再走。” -- 第59页 素月和繁星看着醉醺醺的小姐,有些犹豫。 王保卿却拉着她们走了。 等人走完,陆子都将虞袅抱到自己怀里,面对面的坐好。 陆子都笑看着她脸上酒意酡红,诱.惑的问:“袅袅真想听猫叫?” 虞袅歪歪头,反应过来后又迅速点头:“我想听!” 陆子都脸上柔和,他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可以,叫一声你朝这儿亲一口,行不行?” 虞袅点点头,乖乖答应了。 于是,陆子都有些兴奋道:“喵——” 虞袅瞧见猫咪叫了,她高兴的仰头,用软软的亲了下陆子都的唇。 柔软的触感一闪而逝,来不及回味。 陆子都眼底暗沉了些,他重新学猫叫,微微低哑的嗓音里带着诱.哄:“喵喵喵——,这是三次哦,袅袅要亲几次呢?” 虞袅抬手摸了摸猫咪的耳朵,歪头伸出三个手指头:“要三次!” 陆子都闷笑:“我的好袅袅,好惜奴,你怎么这样可怜可爱,我的心都要化了。” 虞袅果然上当,当她第三次凑近陆子都时,却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摁住了后脑勺,然后与她唇.齿相交,密不可分。 虞袅越发迷蒙了,她蹭了蹭陆子都,忍不住呢喃:“猫尾巴也蹭我,真不乖。” 陆子都低哑的哼了一声,随即又摁住了虞袅的后脑勺,吮.吸她的唇瓣。 风雪越发大了,虞袅恍恍惚惚间只感觉雪粒子嗒嗒嗒的落着,她身子和脸颊却被酒精烧得红通通,熏熏然。 第30章 虞袅睡得昏沉, 半梦半醒间,只觉得被窝里又暖又热,十分舒服。 冬日寒冷, 她贪恋温暖,一时并不想起床, 只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打算过会儿再起。 翻身时, 虞袅的脸触碰了到了有些硬的胸.膛, 一只手突然圈住了她的腰。 虞袅半梦半醒,觉得这种力度和肤感,明显不是女子,应该是个男子才对。 这念头一起,虞袅立即睁开眼睛, 猛地坐了起来。 不对!她怎么会和一个男人睡在了一处? 陆子都被她的动作惊醒, 只好跟着她坐了起来, 半阖着眼问她:“袅袅怎么了?难道是做恶梦惊醒了?” 为什么陆先生可以如此平静, 他居然还关怀的问她是否做了恶梦。 虞袅咬牙,立即裹紧了被褥:“我现在就在做恶梦, 好好的,陆先生不睡自己的床,怎么睡到了我的床上?” 陆子都想, 当然是一刻也不想同她分开了。昨夜她一缠着, 他就更不想走了。 陆子都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故作烦恼的捏捏了眉心,柔声道:“袅袅你先看看,这里是不是我的寝宫?” 虞袅打量四周, 这里果然是他的紫宸殿寝宫,之前他千秋宴时,她也曾在这里睡过一晚。 是呀,她怎么会睡在了这里,还和陆先生同睡?明明她应该在偏殿睡的。 陆子都重新躺了下去,背对虞袅,幽幽道:“想来你忘了,昨日你喝醉了。” “是,我想起来了,我昨日确实喝醉了。”虞袅想起自己喝的那一杯葡萄酒,以及她最后醉醺醺时的记忆。 越回忆就越觉得不可思议,最光怪陆离的是,为什么她记得,自己好像在酒醉后撸猫了? 而且她脑海里闪过的,是一个巨大的猫猫头,那显然超过了普通猫头的大小。 虞袅摇摇头,暗香她是酒后醉得产生幻觉了。 陆子都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是啊,你醉了之后,就扑到了我怀里,赖着不走。素月和繁星将你拉都拉不开,只要谁想将你拉走,你就开始闹腾,满宫殿的人都见着了……” 虞袅脸色微红,她没想到,她酒醉后竟然这么不安分。关键是这样失态的场景,竟让许多人都看到了。 陆子都转过身来,瞧见她窘迫的表情,心里不由暗笑。 他继续编:“后来你想睡觉,却要同我一起睡,我说这不合礼法,可是你一直缠着我不放,我也只好与你一同睡了。但袅袅放心,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 “你别说了。”虞袅听完,自觉丢脸。 她抬手捂住了发红的脸蛋,闷闷道:“以后我再也不喝酒了,真是酒后失德。” 陆子都暗想,不喝酒怎么行呢?喝了酒的袅袅可爱极了,他可不想错过。 他轻笑,眸光湛然:“怕什么,以后我们大婚了,你只管醉,反正你我早晚也是同盖一床被子,同睡一张床的。” “陆先生不许再说了。” 虞袅被他直白的话扰得心绪万千,她只好立即爬起身,顺手拿了架子上挂着的衣裳,往屏风后快步走去。 陆子都看她动作慌慌张张,一脸心虚的样子,不由跟着下了床,靠在屏风边:“袅袅现在清醒了吗?需不需要先生给你穿衣裳。” 虞袅刚穿好外衫,听了这话,咬牙道:“不需要,我自己会穿,先生醒了就去穿你自己的衣裳。” 陆子都有些遗憾的走了,他也开始穿自己的衣裳。 殿外的王保卿听到了声音,只好贴近问:“皇上,小姐,老奴可以进来服侍吗?” 陆子都:“进来罢!” 虞袅:“先别进来!” 两人同时开口,说的却是相反的答案。 王保卿在门口犹犹豫豫,不知道到底是应该进,还是不应该进。 -- 第60页 陆子都瞧见虞袅一直呆在屏风后不出来,只好问道:“袅袅不肯出来,你是害羞了?怕甚,昨夜我吩咐过,他们今日谁也不敢提你醉酒时候的事,不如你也当自己忘了,怎么样?” “我哪有害羞,我是还没穿好衣裳。”虞袅的确尴尬,但想到她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才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于是,王保卿得以让人端着水进来服侍。 虞袅洗完漱后,素月和繁星帮着虞袅梳妆,陆子都也忙着打理自己。 陆子都打理好后,坐在一旁看虞袅那儿忙碌,看着人来来去去,她与旁人轻声说笑,他心里竟觉得无比宁静平和。 他这紫宸宫,只有他一个男主人,往日都是沉闷的梳洗。等他练完剑或者射完箭后,便去用早膳批折子,处理公务。 整个过程沉沉闷闷,无人敢说笑,也无人懈怠一分。殿中气氛虽不至于冷凝无比,但却似一潭死水。 虞袅在这儿就大不同了,她在时,连平静黯淡的早晨也染上了温柔的色彩。 她会在梳妆时偷看他,会朝他笑,也会同一旁伺候的宫女说笑。 她像是早晨池子边沾了露水的花朵,轻飘飘落入水中,将平静的湖面打破,以美好鲜艳的颜色妆点湖面,又与黯沉的湖面融为一体。 陆子都瞧着虞袅的眉眼,只觉得每一处都比昨日更加可爱。 素月将一支扇子样的步摇簪到虞袅发髻中,这才停手:“奴婢已经替您梳好妆了,小姐可与皇上去用早膳。” 虞袅点头,陆子都走到她旁边,依然递手给她。 虞袅看向周围,虽知她和陆子都的关系,整个殿里的人都快知道了,可是她还是不习惯大庭广众下牵手。 昨日牵手也只是因为林芳苑路滑,她害怕才牵的。 虞袅还记着酒醉后的窘迫,便避开了陆子都的手,只道:“先生,还是快些去外殿用膳吧,我饿了。” 陆子都收回手,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胡说了,她一害羞,连手也不给牵了。 虞袅听到他叹气,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总之是不打快活的。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心头微跳的靠近陆子都,然后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挡,用她的手指勾住了他的手。 陆子都察觉到细腻纤柔的手指,悄悄握住了他的半个手掌。这下他都明白了,袅袅是不忍心他失望,这才忍着害羞主动牵他。 陆子都心里发甜得不行,于是便不着痕迹靠近虞袅,瞧她故作自然的神态,以及微红的耳根,随即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虞袅故作冷静的清咳一声:“快去用膳,不要磨磨蹭蹭的。” 陆子都点头就走:“好,刚巧朕饿了,咱们快走。” 他们两个人拉个小手都偷偷摸摸的,只是凭衣袖遮挡又怎能遮挡得住?光是他们走动间,他们相扣的手指就露了出来。 侍立在一旁的太监和宫女见状,也偷偷摸摸翘了翘嘴角,跟着两位主子前往外殿用早膳。 今夜便是除夕夜了,吃完早膳,陆子都同虞袅拉着手一块走在宫廊里散步。 宫铃叮叮当当,偶有炮竹声隐隐传来,带着春节特有的滋味。 陆子都挥退了其余人,将虞袅微凉双手握在掌心,轻轻搓热。 “之前答应过你,除夕时我会亲手做河灯,然后一起与你去放,还记得吗?” 虞袅点头自然记得,这是中秋时的事情。 陆子都放下茶杯:“今夜除夕宫外定然好玩,到时我将河灯做好,与你一同出宫游玩如何?” 虞袅略微沉吟,闺阁女儿去不了太远的地方,不能随意出去玩耍,所以只要能出门,她是一定要去的看看的。 可惜的是,如今她与皇上关系亲密,若是路上碰到朝堂里的人,不慎露了馅儿,那又该怎么办呢? 陆子都一看就知道虞袅在想什么,他握住她的手:“这些事你无须操心的,旁人看到了就看到了,没人敢说些什么。” “若你实在不会放心,我们就去京都周边的牡丹镇。那里民风淳朴,年味甚浓,百姓也十分和善,我曾去过那里,觉得还不错。” 虞袅早想去看看了,她想到河灯制作不易,便道:“我怕好好的节日里,先生不小心伤了手,所以河灯还是别做了,不过我却有一个东西要送给先生。” 陆子都好奇:“袅袅要送我什么?” 虞袅朝素月看了一眼,素月立即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她。 虞袅接过来,细细摸了摸:“就是这个荷包,这是我亲自绣的,如今打算用它将先生腰上那个陈旧的荷包换了。” 她目光不自觉移到陆子都腰间,就见他腰上日常戴着的那个旧荷包。 其实虞袅不爱女工这类技艺,她反而更爱看书和制香。 平日里,她的继母刘氏除了打压她外,也不会请人来教她这些东西。 虞袅刺绣确实不太好,一年当中,送给长辈的礼物她都用了别的东西替代,所以她绣的东西特别少,当然这其中也有她不喜的缘故。 不过陆子都腰上的旧荷包,却是她几年前所绣。 这个青竹荷包,用了上好的白色丝绸做底子,上面绣着针脚粗疏,走针凌乱的四丛青竹。 戴的日子久了,荷包现在的绣线褪色,丝绸也陈旧微微发黄,可陆子都依然佩戴着。 -- 第61页 碍着陆子都的身份,官员和旁人也只猜测夸赞,说皇上重情念旧,才不舍丢弃旧物。 虞袅日日看着那个旧荷包,劝陆先生更换,他也不换。所以她纵然不太喜欢刺绣,也想要给陆先生重新绣个新的。 只是她刺绣技艺实在不行,所以绣了好久,才重新绣得了一个荷包。 虞袅有些喟叹:“本来是想要在陆先生生辰那日送给你,但今年我在那日进宫参加千秋宴,这才发现你您是皇上,于是只能搁置了,如今才有送出的机会,可惜时间有点晚了。” 陆先生和皇上的生辰在一日,她原先就知道。 只是因为要避讳尊者,所以她都是悄悄和陆先生庆祝,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 陆子都是知道虞袅与旁的闺阁女子不同,她刺绣不太好,早时被他带看书,下棋,看邸报,甚至将男子科举的书他也教了,也给她看了,她对这些才比较有兴趣。 所以见她绣了一个荷包来,他已经欣喜万分。 虞袅将新荷包递给陆子都,眉眼间有些紧张:“这荷包断没有一些心灵手巧的小姐绣得好看,先生若是不喜欢,我以后再不绣了。” 陆子都接过新的荷包,又解下旧的荷包。 他不舍的摸了摸,随即放到一边,打算等会儿放在自己的多宝阁里好生存放起来,若是想念了,还能在拿出来佩戴。 然后,他才细细看新的荷包。 这是用湖水蓝色柔软布料为底色,上面用银线白丝、黑线相交织,绣了一只意蕴潇洒,姿态悠然的丹顶鹤。 这丹顶鹤针法比不得宫里的复杂,但那一抹仙逸悠然的神韵让人心生欢喜。 陆子都看得出来,这荷包恐怕是花费了虞袅好多心力。 他珍爱的戴好:“还以为再也收不到你的绣品了,没想到现在又收到了一个。我很惊喜,也很喜爱。” 他确实是满眼喜爱的模样,虞袅看了也觉得欢愉:“陆先生喜欢的话,等日后我再给你绣。” 陆子都却拒绝了,他眼里含着疼惜:“还是别绣了,你便是送我你用过的荷包,我也是欢喜的。万一那针戳到手,可怎么办呢?” 他自然喜欢虞袅送的礼物,可是绣活本就伤眼伤手,他哪里舍得虞袅做这些。 * 除夕就是热闹,这一天里,远走的游子也有好多会回家团圆。 才是黄昏,陆子都和虞袅就坐着马车,出宫去了。 虽然要去牡丹镇,可是京城里已经十分热闹了。集市上卖吃食的,卖糖人的,江湖行走卖艺的,到处人声喧哗。 半途中,他们还是没忍住诱.惑下了马车。 虞袅穿着蜻蜓红色的斗篷,脸上带了素色的面纱,只将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露在外面。 她忍不住朝四周看去,陆子都怕有人冲撞了她,只好时不时抬手护着。 路过一旁卖喜饼的地方,因人多热闹,他们不约而同站定了一下。 听了一会儿喧闹的谈话,他们才明白,原来是京城里一座月老祠的女住持,领着祠里的弟子卖喜饼。 那位女主持神色柔和,眼中带笑,虞袅听到周遭的人都唤她月姥姥。 那些夫妻或是心有所属的男女,经过此摊子,都会忍不住买上两块喜饼吃了,以求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陆子都突然拉着虞袅的手,向那摊子走去:“我们也该买两块喜饼尝尝。” 虞袅被他不由分说的带进了人群之中。 陆子都身形修长,如同一杆翠竹,走动之间如同玉山逼近。更何况他长得面如冠玉,眉目清朗,眼中含了笑时,也仿佛有温柔的情意扑面而来。 他牵着的虞袅也身姿袅娜,虽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也能看出是个美人。 如此天造地设一般的有情人,走过来时就吸引了别人的目光。 卖喜饼的月姥姥朝他们眨眨眼,笑了起来。 “真是神仙一样的眷侣,二位也是来买喜饼的吗?我们的喜饼做好以后,便在月老面前供奉了半个时辰,吃了以后月老定然保佑二位甜甜蜜蜜,恩爱不疑的。” 陆子都看了下垂头不语的虞袅,笑道:“我与我家夫人要两块喜饼,这是银钱。” 他将手中的碎银子,递给一旁的小道童。 听到夫人这个称呼,虞袅更不敢抬头了,心里却没什么不喜,反而隐隐甜丝丝的,让人回味。 月姥姥看了,连忙替他们用油纸分别包了两个喜饼。 她递给陆子都还时还说:“老爷与夫人如此般配,便是没有喜饼也能恩爱无比。吃了喜饼,你们一辈子更能和和顺顺,甜甜蜜蜜了!” 陆子都心情大好,他笑着分了一个喜饼给虞袅,嘱咐她:“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喜饼吃干净。” 他站在万千灯火里,虞袅抬头,就见陆子都殷殷切切的眼神,以及他眼中的她。 猝不及防的心跳加速,虞袅脸颊微红,害羞又别扭道:“我自会吃完了的,哪里需要你来提醒了?” 她说话像在同他撒娇,陆子都轻笑:“夫人能吃完就好,如此为夫就不用担心了。” 虞袅仔细观察,见那喜饼只有孩童巴掌大小,表面微黄,正面有一个“喜”字,背面精巧的做了四个小字,虞袅看了一眼,是“白头到老”。 这样美好的祝福,恐怕是天下有情人共同的美好心愿了。 -- 第62页 她咬了一口喜饼,那饼中竟用豆沙做了馅儿,吃起来甜滋滋的。于是,她又不经意间想起那位月姥姥说的甜甜蜜蜜。 她心里越发甜甜蜜蜜起来。 陆子都同虞袅还没将喜饼吃完,就看到走动的人群里,虞阮竟朝这边走了过来。 虞阮也瞧见了虞袅,她还见到了陆子都。 虞阮忍不住站定了,眼神若有似无朝陆子都看去。 那夜是皇上的千秋宴,她虽然离得远,看不清皇上的容貌,但能看清他的身形姿态。 皇上仪态无比庄重端肃,是天下男人里最独特的一份。虞阮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好像天下光华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让他将天下男子都比了下去。 而现在他竟然陪着虞袅出宫游玩,虞袅怎么就如此好运? 她见都见不到的帝王,竟垂目同虞袅说笑,姿态还如此亲昵温柔,让她眼红。 虞阮忍不住上前,朝虞袅露出天真甜美的笑来:“姐姐出来玩怎么不约我?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我都想姐姐了。” 虞袅看到虞阮,好好的心情都被破坏了。 她抿抿唇,语气有些冷淡:“你日日都忙着,陪你玩儿的人海了去了,又何须我陪。如今,这位公子不也还陪着你吗?” 虞阮身边的人,正是徐阶徐亭渊。 徐阶认出了陆子都的,他连忙躬身要行礼,却被陆子都的眼神阻止。 虞阮却好似没有听出虞袅冷淡的语气,也没有发现徐阶恭敬的动作,反而甜甜一笑:“这位公子是徐参将,只是不知姐姐身边的公子是谁?” 她靠近陆子都,朝他盈盈欠身,圆圆的杏眼却不礼貌性低垂,而是好奇又含笑的直视他:“我是袅袅姐姐的妹妹,名唤虞阮,虽不知公子姓甚名谁,但虞阮有礼了。” 虞袅见惯了她这继妹的小手段,往日见她对旁人做出这幅天真纯美的模样,虞袅心里虽不喜,却也懒得管她。 但如今虞阮又用这种手段来对陆子都,她脸色就控制不住冷了下来,同时心里也觉得又气又苦。 虞袅抿唇看向陆子都,心里却有些害怕他也像那些男的一般,没几次就被虞阮打动,最后成为爱慕她的一员。 看清虞袅眼里的忐忑不安,陆子都感觉好笑,他抬手摸了摸虞袅的头发,才看向一旁的虞阮。 他嗓音温和,说出口的话却让虞阮面皮涨红。 “虞二小姐怎么才第一次见面,就告诉我你的芳名?你家长辈没告诉过你,女儿家需要矜持吗?” 虞袅听了这话,有些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 她敛眉垂目,嘴唇却忍不住微微翘起,凤眼里的酸涩也没了,其中满是甜意。 此时,陆子都又悄悄牵了她的手,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竟也没有挣扎,乖乖给他牵了。 他们隐晦的甜蜜,只在两人之间流转。 虞阮却是有些尴尬和无措,因为除了那天被李明博打了一巴掌外,还没被男子这样说过。 她看着龙章凤姿,贵气天成的陆子都,心里却有了一种征服欲。 虞阮想,就是这样矜贵又高不可攀的帝王,若是有一天能对她软语温言,想必这滋味好极了! 幻想到了日后的场景,虞阮心里有些兴奋,脸色因情绪激动而更红了。 她对陆子都娇嗔道:“我见公子同姐姐在一处,我以为您是姐姐的好友。我信姐姐,自然也信您,所以才将名字告知您。我想同您也交个朋友,若是公子觉得我唐突了,还请公子不要与我计较。” 徐阶以为虞阮听了那些话感觉恼羞,又听她好脾气的解释,不由有些心疼。 他朝陆子都拱手道:“虞二小姐性格虽天真烂漫,说话也比较直爽,但性格却是真诚,若是她言行冒犯了,还请您宽恕一二。” 徐阶这欲扬先抑的话,虞袅听了后,都快要佩服虞阮了。虞袅真的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才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天真烂漫,性格真诚。 陆子都听了,唇角带笑,眼神却若有似无的看了看徐阶的头顶,心里觉得他用的这把新刀子眼睛越瘸,绿帽子就戴得越稳。 其实他最近已经将虞袅家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 虞袅的父亲虞植是个利欲熏心,却没什么能力的,虞袅的继母是个轻慢嫡女,眼界狭小的,至于她这个继妹,却是个喜爱玩.弄男子感情的,虞袅那个弟弟却是纨绔子弟,肚子里只有一包草。 虞家除了他的袅袅,都是陆子都看不上的。 特别是虞阮,她眼睛盯着家世好的,用各种手段钓着好几个男子,如今看她的眼神,只怕也将他当成猎物了。 真是让人厌恶。 陆子都眼底微冷,口吻却依然温和:“何须徐参将来道歉呢,本来就一点子小事。今日我还有事,你们二人先走罢。” 虞阮不想走,她看了眼虞袅,又眼含请求的看着陆子都:“这么晚了,我不放心姐姐。除夕游玩的话,人越多是越热闹好玩儿的,我同徐参将能与你们一同玩吗?” 虞袅皱眉,直言道:“你无需管我,我们各玩各的,互不相干最好。” 徐阶听了这话,只觉得虞袅不近人情,且言辞刻薄,他忍不住看了虞袅一眼,却撞上了陆子都的眼神。 徐阶愣了愣,他映象中的皇上,即便是杀人也眼含不忍,发火也唇边带笑,言辞温和的责备,但现在皇上的眼神冷得让他发怵。 -- 第63页 陆子有些厌烦了,他冷漠道:“不能,我与你不熟,我不喜欢同除了你姐姐以外的女子往来。若是识趣就快走,莫绕了我的好心情。” 虞阮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徐阶强硬的拉着走了。 第31章 虞阮这么一搅和, 陆子都和虞袅也没了在京城里玩的心思。 他们重新上了马车,往牡丹镇而去。 牡丹镇在京城的西郊,距离京城城里不远。牡丹镇里的百姓, 也有早起进京城里做生意的。 虞袅坐在马车上,心里有些好奇:“先生说你曾经去过这个小镇, 是为什么会去呢?” 陆子都目露怀念:“当时我虽然已经登基, 但是并没有将权力都收到手里, 朝中仍有乱党作祟。虽然我自有耳目, 但我还想亲自瞧瞧自己下达的命令有没有被执行,于是我便走遍了京城周边的小镇。” 他轻声叹气:“我无法长时间离京,走的虽然只是京城周边的角落,但亦能管中窥豹,让我亲自了解政令实施的情况。” 虞袅闻言, 心里有些佩服, 比起像她父亲虞植那样只汲汲名利, 一心升官的官员, 以及像安定侯这样靠家世的膏粱子弟来说,她还是更爱像陆先生这样的人。 因为心中清楚责任, 肩上敢担当责任,手脚敢实践责任的男子,往往更能让她动容。 虞袅沉默了一瞬, 眼中满是期待的看向陆子都:“先生今后可以带我去看看吗?我也想到处走走。” 若是袅袅愿意陪着, 那当然最好了。 陆子都笑着答应:“以后自然是你随我一道去,巡视一道去,查访也一道去,谁让有个词叫夫唱妇随呢。” 虞袅低头浅笑,若是能如此, 那同陆先生在一块儿也不错,谁让他在她心里是天下最好的男子呢。 说着话牡丹镇就快到了,只里镇子一小段距离时,一阵喜庆的敲锣打鼓之声,伴着女子唱戏的嗓音传了过来。 虞袅还听到有人大声叫好。 因出是白龙鱼服,陆子都和虞袅只带了王保卿,素月和繁星。暗卫是提前一步去了住处,而他们则慢慢在后走。 王保卿将马车赶到牡丹镇旁停下,对陆子都和虞袅道:“老爷,夫人,牡丹镇到了。镇前的大戏台子上,有戏班子正在唱戏呢!” 陆子都温声道:“知道了。” 他笑着下了马车,又抬手扶虞袅下了马车。 虞袅站在牡丹镇门口,好奇的打量镇子的周围。 入眼的是一座挂着两个红灯笼的木牌坊,木牌坊上刻着牡丹镇三个字。旁边还有一大块雕刻打磨得平滑石碑,说明了木牌坊的来历。 这排放是属于进士牌坊,是镇子里高中进士的学子后来建造的。 木牌坊内是一条大道,再往里些就是乌压压的人。男男女女都有,他们围着一处大戏台,戏台上正在唱戏。 周边又围着一家客栈,客栈的房间外廊上,坐着的是镇上有些身份的男人和女眷。 陆子都瞧虞袅有兴趣,就给她细细介绍:“镇上总共只有这一处公共的大戏台,每逢大节都有人来表演百戏。袅袅要是有兴趣,不妨随我去那听一曲。” 虞袅抬眼看向戏台边热闹的人群,浅笑:“去体验一番也不错。” 她还没这样听过戏,以往听戏都是请一个戏班子到自家院子里,家里的寥寥几人坐着一起听。断没有现在这样许多人围着戏台,一起叫好呼和的时候。 陆子都同虞袅一同向戏台走去,他们去一旁的客似云来客栈里点了茶点,然后就上了二楼的廊座。 此处距离大戏台子不远,并不影响观看。 许是他们容貌气度出众,那小二端着茶点来时还特意对陆子都和虞袅热情介绍。 “老爷,夫人,乡镇小店并无什么好茶,只有我家掌柜从老家带来的地方茶,叫‘舒城小兰花’。” 虞袅听小二说起这个,不由来了兴趣,她接口问道:“听说你们这茶香味浓郁,滋味甘醇,又俗称为‘热气冒上一支香’。它还俱有兰花形、兰草色、兰花香的‘三兰’品质,可是真的?” 小二没想到虞袅竟知道那么多,他连忙笑着点头,讨好道:“夫人真是见多识广,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陆子都可喜欢别人夸虞袅了,他也点头肯定夸赞道:“你说得没错,我家夫人最是博闻强识,好多男子都比不上她。” 渐渐习惯了陆子都对外爱夸她的事,虞袅只笑嗔了他一眼。 小二左看右看,只见男子笑着打趣,眼里却全是爱意,女子娇嗔似是生气,但唇边俱是甜蜜的笑。 小二只觉得这一对夫妻,是他见过的最恩爱的夫妻之一了。 虞袅爱看游记和地方志,京城里流行的都是什么西湖龙井、铁观音、六安瓜片等等之类的茶,她虽然知道这舒城小兰花,却还未曾喝过。 虞袅浅笑:“那我可以尝尝你们这‘热气冒上一支香’了。” 她开始喝茶,便给了小二打赏。 虞袅和陆子都将这舒城小兰花喝了,都觉得茶香四溢,滋味不错。 于是他们将视线投到下方的戏台上。 戏台上,穿着大红色戏服,手持双剑,头戴凤冠的百花公主,正送着误入她寝宫的海生离去。 她婉转悠长的戏腔里,带了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涩。 -- 第64页 虞袅手杵香腮,专注的看向大戏台子,耳中飘来百花公主吐露心扉的唱词: “那海生气宇轩昂,仪容英俊,为什么一见他思绪难宁?都只为春.情一点,心波动,惹下这眷眷相思情……” 台下叫好之声传来,虞袅一侧目,就见陆子都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虞袅不自在摸摸自己的脸颊,软声询问:“先生一直看我,难道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不成?” 说着她不自在的拿出帕子,随意擦了擦脸颊,擦拭间却听陆子都学了百花公主的口吻,轻声喟叹:“都只为春.情一点,心波动,使我思绪难宁……” 繁星素月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虞袅擦脸的动作顿了顿,被她们笑得不好意思,只好道:“大庭广众的,先生说这个作甚?” 她们觉得好笑,陆子都的心情却有些急迫和惆怅。 “惜奴,我之前一直想要等到最好的时候,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但现在我有些等不及了。若是我有法子可解你的后顾之忧,你愿意早些嫁我么?” 突然提起这个,虞袅愣了愣。 素月和繁星闻言,俱都一脸喜色,她们抬手轻轻拍了拍虞袅,示意她快些答应。 虞袅脸色微红,她不知道陆先生说的是什么法子,但她一贯相信陆先生。他说不让她有后顾之忧,就不会让她有后顾之忧。 若是能嫁给他,想必她心里也是欢愉的。 纵然害羞,虞袅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轻缓而坚定的点头:“若是有法子,我自然愿意嫁你的。” 她说完,不经意间瞧见陆子都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神情却像控制不住一样,脸上一片空白茫然,大约惊喜过了头。 片刻后,他眉眼间才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喜色,甚至忍不住朗然一笑:“你竟然答应了,这样的话,你得做我一辈子的皇后了。” 虞袅坐得离他近,能将他表情的变化都收入眼中。她确实清清楚楚,彻彻底底看到了他眼里对自己的喜悦和爱意。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已经去世的母亲,还有另一个人,捧着一颗赤忱的心,怀着满满的爱意来珍爱她。 经过了上一辈子的人情冷暖,磨难困苦,虞袅心里又辛酸又甜蜜,好像那些不堪而惹人怨恨的记忆都离她远去了,剩下的只有甜蜜。 陆子都还兀自说着话:“我今夜真是快活极了,人逢喜事果然精神爽……” 他喜得不行的样子,让虞袅心口发胀。 她心里一动,就重新拉上自己斗篷的帽子,凑近陆子都时,抬起了手,广袖缓缓垂了下来,将他们二人的脸遮住。 陆子都抬眼看她,心中不知为何,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她靠着广袖的隔绝了别人的视线,然后低头,又轻又快的吻了一下他的眉心,凑到他耳边道:“似乎我从未像您阐明我的心意,我想说,我的心意与您一样,您一定明白的。” 虞袅自认为自己性格有些含蓄,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口对一个男子诉说自己的情意。 可是这般大胆的举动,此刻已经发生。她心甘情愿,甚至克制不住的朝陆子都吐露了自己的心意。 虞袅亲完说完,脸色才发烫起来。她强忍镇定的坐了回去,重新将视线投到了大戏台子上。 百花公主咿咿呀呀的唱戏,她也正同海生定情才,将自己双剑中的一把赠予海生。 然而她的心思已经不在此处了,戏台上百花公主与海生的故事,像是浮光掠影一样,模糊不清。 陆子都盯着虞袅的侧脸,只能瞧见她琼鼻精致,玉腮泛粉,似春日的粉色桃花。 那些优美缠绵的戏文唱段,一个字也没有进到耳朵里。他心情激荡,一时间脑海里都是虞袅答应下来的话,他不断的回味,越回味越是心里泛甜。 陆子都忍不住开口,嗓音竟是他自己都觉得不好听的艰涩紧张:“惜奴,我们先回住的地方如何?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虞袅侧目,只见陆子都耳根脖子都红了一片。 难道陆先生是在害羞吗? 虞袅觉得好笑又可爱,她忍不住点头:“好啊,我们回去吧。” 于是陆子都迅速站了起来,因为过于急躁,桌腿还撞到了他的腿,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惹得别人引颈而看。 虞袅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她连忙心疼问:“先生,是不是撞疼了,你怎么不小心点呢?” “没事,我不疼,只是声音响而已,我们快些走吧。”陆子都心里尴尬,他嘲笑自己毛头小子一样莽撞。 他牵住虞袅的手,对一旁站着偷笑的王保卿,以及素月繁星道:“你们先去找掌柜的买些舒城小兰花,若是有地方特产的红茶也可买一些,总之,你们不需跟着我们来。” 现在他只想和虞袅在一起,其中不能有别人。 陆子都急匆匆的拉着虞袅离开了客栈的廊坐,离开了大戏台,等站在街边时,他脑子忽然冷静下来。 一个人也没跟着他们,虽然这里有马车,却没有驾驭马车的人了。 虞袅显然也发现这一问题,她扫了眼陆子都泛红的耳垂,想到他今夜屡次出错的举动,不由忍笑道:“先生,今夜月色动人,我们走回去如何?” 陆子都见她笑了,唇角也自然而然的弯了弯:“都是我欢喜得昏了头了,那我们就走回去罢。若是你冷了累了,我就背着你走。” -- 第65页 于是他们朝牡丹镇深处走去,走着走着,两人的手不知何时牵到了一起。 他们手臂像交,手指相扣,亲密无间。 等走了好长一段路,陆子都突然蹲下了身子,虞袅犹豫了一下,见四周都无人,便攀上了他的背。 陆子都背着虞袅继续走,微冷的月光和喧嚣的戏台,都被抛到了他们身后。 陆子都一路将虞袅背到了进士巷,站在了两进的四合院门口。 这是他两年前买下的宅子,这宅子不算大,但四周住的都是当地的官吏,环境十分清静,宅子里也布置得很不错。 因为马车被落下了,王保卿和素月繁星是乘马车回来的,所以比虞袅和陆子都回来得要早了许多。 他们一早就等在门口,担心一路步行的虞袅和陆子都迟迟不归。 好在虽然路有点远,但他们还是回来了。 陆子都背着虞袅,靴子上沾了许多雪水,虞袅埋在他的肩头,不好意思将脸露出来。 王保卿一见这情况,就知道自家主子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得了这女菩萨的芳心,也让守礼的虞小姐肯让他背着回来。 他忍不住叹息,皇上有了这位女菩萨脾气便好了很多,他以后的日子,一定是越过越好过了。 王保卿快速上前几步,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嘴里立即改了称号:“皇上和皇后娘娘终于回来了!快快进屋,泡个热水澡,以免着凉了。” 素月和繁星听了,也打趣的朝陆子都和虞袅福身,笑嘻嘻道:“奴婢们见过皇上,皇后娘娘,今日亦是大喜,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赏赐?” 虞袅听了王保卿和素月繁星的称呼,越发不想露脸了。 陆子都好笑的颠了颠她,背着她往院子里走,爽朗道:“自然是有赏赐的,全都有赏赐!” 进了院子,虞袅不想累着陆子都,就忍不住在他耳边小声说:“先生放我下来吧,都已经到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都快到了,再背你走几步也没什么。”陆子都并不放下她,只径直将她背进了给她准备的房间,这才将她放下。 “主子,娘娘,等喝完姜汤便可以沐浴了。”王保卿立即给他们两人送上了姜汤,许是看出他们有话要谈,便退下了。 虞袅在屋中走来走去,这房间用雕花月洞门分隔成了两间,里面放着千工拔步床,以及一些清雅的小摆件。 外间放着圆桌椅子,柜子等物,还有许多冬日里开的野花,看上去颇有雅趣。 虞袅心里喜欢这个布置,看了一圈之后,她才坐到陆子都身边将姜汤喝了。 然后,她才问:“先生之前说的,能让我无后顾之忧的法子是什么?” 陆子都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虞袅:“惜奴希望你父亲像待虞阮一般对你吗?” 虽不知为何谈到了她父亲,但虞袅还要摇了摇头。 “我不怕先生说我不孝,我是看透了我父亲,他对人好,只是因为那人能被他所用,而不是因为感情对人好。如今我是您的弟子,他对我比对虞阮还好,甚至还捧着我,可我却觉得厌烦。” 虞植那个人心里装的是权势,最爱的人是他自己,除了他自己,其余人都属于他可利用的范围。 没想到虞袅和虞植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陆子都因顾及虞袅的心情,踌躇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有两个方法,第一个是御医那里有假死之药,此药于身体无害,人吃了之后只会呈现假死之状。” 虞袅从未听过这样功效的药,她心里思忖片刻,已经明白陆子都的意思了。 “所以,陆先生是要我吃了这药。”虞袅缓声道,“我吃了此药,”吗‘虞家大小姐’就没了,也意味着虞家与我再去干系,所以方才你才问我同父亲的关系如何,对吗?” 虞袅的平静有些出乎了陆子都的意料,他确实是打着这个算盘。 陆子都道:“袅袅说得不错,等朕发作了安定侯府,你吃了此药,我就能顺利将你带进宫中。至于葬下去的人,只需随意在死牢中挑一个便是了。” 他有些为难:“此事唯一有一点不好,就是你需要换个身份生活了,我只怕你不愿意。” 虞袅觉得这法子没有什么不好的,她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并非是她性子凉薄,不懂得骨肉亲情之爱,而是想起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就让她骨头缝都透着冷。 这虞家她早就不想呆了,反正她父亲不会办实事,只会贪赃枉法。这个家里迟早会散的,会像上辈子一样家破人亡。 所以换个身份生活,对她而言,并非一件难以抉择的事。 陆子都沉吟了一下:“若是你依然想要这虞家大小姐的身份,也不是没有法子。我的第二个法子,就是立即办了安定侯府,然后你与他和离……” 他说着第二个法子,没说完虞袅就打断了他的话。 她斩钉截铁道:“不了,我并不想要现在这个身份。” 陆子都怔了怔:“袅袅不若再想想,我怕你日后会后悔。” 怕她会后悔?想到虞家的现状,虞袅心里讽刺,她才不会后悔,因为自从母亲去后,虞家对于她而言,就不算是家了。 她淡淡笑了起来,眉眼间却有些哀凄:“先生无需多虑,我并非心性凉薄,只是我经历了一些事情,导致我不想再同父亲、继母以及继母的一双儿女再扯上关系。” -- 第66页 重来一遭,她想要更好的结局,也想要更顺遂的生活。同那些人牵扯,除了让她在淤泥里越陷越深之外,并无其他好处。 陆子都有些疼惜虞袅,对虞家的其余人却是含了滔滔怒火。 “他们竟敢如此欺负你,我明日就给你找回场子来。那虞植做官也做不好,齐家齐不了,真不知他还能作甚!真的个酒囊饭袋!” 他气极了,虞袅心里一暖,柔声道:“罢了,若是能脱离了虞府,我只求我对外的身份从了母亲的姓,我母亲姓关,我也希望我能姓关。如果往后我同虞家没关系了,他们若犯了国法,皇上也只需依法办事。” 她母亲早逝,但虞袅能从稀少且模糊的记忆里,想起她温柔疼爱的眼神,以及她病逝时,不舍的眼泪。 她小字惜奴,是母亲所取,一个“惜”字,道尽多少怜惜珍爱。若是能脱离了虞家,她是想随母亲姓的。 陆子都早知道虞家的人,除了虞袅,都是些歪门邪道的。想到她这几年的遭遇,他心中有些疼惜。 陆子都抬手碰了下她的眼睛,温柔道:“若是惜奴想要随你母亲姓,这一点倒也不难办。既然你同意了这个法子,那我会尽快让人去办的。” 他郑重对虞袅道:“往后我们在一块儿,我定比所有人都疼惜你,袅袅一定要相信我。” 虞袅心尖一颤,她双眸若水,盈盈含笑的看着陆子都:“我自然信你。” 陆子都心情激动,眼里全是笑意:“现在,我终于得了你的首肯,等我办了安定侯府,就能娶你了。” 时时刻刻都说娶她,可见是急切了。这般急切,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虞袅抿唇一笑:“既然事情都说完了,先生也早点回去吧,我也要沐浴休息了。” “今夜你也累了,那我也不打扰了。”陆子都起身,朝门口慢慢走去,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回头瞧了虞袅一眼。 “今夜除夕本该守岁,但你定然累了,便不要守这些规矩,为了身子只管好好休息。” 他这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让虞袅莞尔:“好,你也好好休息。” 陆子都这才不舍的离去。 出了房间,王保卿和素月繁星都在外面候着。 陆子都心情极好,便对素月繁星温声道:“咱们家的娘娘一贯怕冷,此处虽没有铺设地暖,但提前从宫里带出来了兽金碳,这碳燃着后没有烟子,只有松柏清香。但就算如此,你们也要给窗子留一条小缝隙,切莫粗心忘了。” “是,多谢皇上关心,奴婢们定然不会忘记的。” 素月繁星听了他的殷殷嘱咐,觉得皇上果真是翩翩温柔公子,会体贴人心,这才是她家小姐的良配。 陆子都满意颔首,朝着自己的房间去了。 王保卿连忙跟上,等进了房,他才欢天喜地的道喜:“老奴恭喜皇上,今日得了娘娘的答复,来日定能顺顺利利同她大婚,老奴还等着拜见小主子呢!” 陆子都坐在软榻上,懒懒的看了王保卿一眼:“你倒是会说话,明日你去找三公主的母妃谈谈,瞧瞧她家可有合适的身份给皇后用。” 皇后是他的袅袅,也是与他相伴一生的人。陆子都顿了顿,接着道:“最好要姓关的女孩儿,她家若是没有,便去西平郡王处瞧瞧。” 此事至关重要,陆子都不由坐直身子,脸上笑意消失:“此事要紧,你可不要办砸了。” 他一脸正色的看向王保卿,不笑时有种端肃矜贵的压迫感,让人心里一凛。 王保卿承担了如此重大之事,他立即朝陆子都跪下,激动万分道:“老奴感念皇上信任,此事老奴会用十二分心思去办,定让皇后娘娘顺利与您大婚!” 他心知皇上心心念念了虞袅好多年,如今换身份的事,算得上皇上心里的头等大事。 只要他王保卿办好此事,皇上和皇后定会记着他的功劳,往后的好处少不了他的! 陆子都对王保卿办事一直都是放心的,吩咐完心里的事情,他缓缓道:“既如此,你让人准备热水吧,朕要沐浴休息了。” 王保卿应诺,躬身出门吩咐去了。 陆子都垂目,瞧见自己鞋子上站的些许泥泞,他低笑着感叹了一句:“今夜是除夕之夜,月色如霜,微雪如絮,好事也成双,当真是个极好夜晚!” 第32章 陆子都沐浴更衣完后, 并不想睡,他让王保卿提来一桶温水,然后将一百枚铜钱哗啦哗啦的倒进了温水桶里, 伸手进去慢慢清洗铜钱。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宛如白玉雕成, 看他做事时有种视觉上的享受。 陆子都很有耐心, 每清洗一枚就用帕子擦干水迹, 放于一旁的托盘之中,整整齐齐的排好。 他听说民间长辈给小辈压岁钱的习俗后,便打算也给虞袅一串压岁钱。 这压岁钱要用一百枚铜钱,寓意着长命百岁。铜钱要染上朱砂,寓意着红红火火, 最后用红色的丝线, 将这一百枚铜钱串好, 编成龙形, 送给小辈。 帝王属于真龙天子,往日只有帝王才能用的龙形纹, 如今在压岁钱中用,并不属于僭越,而是一种延续了许多年的民俗, 君主也不会追究。 所以民间为了喜庆吉祥, 也纷纷编成这个模样。 今岁铸的新币早已经发行了,陆子都拿的是流通中的铜钱。 -- 第67页 学了这民间压岁钱的编法后,陆子都觉得这人人触碰过的一百枚铜钱,一来是沾染了别人的气息,二来是不太干净, 送给袅袅似乎不太完美。 所以他决定先将这一百枚铜钱清洗干净,再染上朱砂,最后用红绳慢慢串好编织。这件事说来简单,耗费的时间却很长,花费的心思也多。 王保卿看皇上洗了一半的铜钱,就耗费了好长时间,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可要老奴帮忙您清洗上色?” 陆子都淡淡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清洗:“这是我要送给小姐的,哪里需要你来插手,这是朕要亲自做的。” 王保卿讷讷一笑:“那皇上辛苦了。” “不辛苦。”陆子都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又垂目专注的洗剩下来的铜钱。 王保卿看着皇上折腾,不由感慨,这情之一字,可谓玄而又玄。 他也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大事小事没经历过?可皇上这费心的折腾劲儿,他还真就没见过! 如今的世道,士大夫将究的都是含蓄谦虚,娶妻娶贤,大多都娶门当户对的小姐当主母管理中馈,纳妾纳色,这才选择自己喜爱的容色取悦自己。 世上夫妻两情相悦,成亲后若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世人便要称赞一句夫妻和顺,家庭美满了。 皇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天下多少好女孩儿随他挑选,他却谁也不选,只一颗心系在了虞家小姐身上,如此钟情专一,实乃世间罕见。 王保卿想到堂堂一代帝王,亲手做酒酿小圆子、背人走了一路,亲手编压岁钱……这些事情,他不觉厌烦,反而做得津津有味,可见那虞家大小姐,真是皇上的心尖尖了。 王保卿胡乱想着,他悄悄打了个呵欠,却被托盘抬放的声音惊得一哆嗦。 他探头一瞧,原来是皇上将那一百枚铜钱洗干净,擦干净了,正要准备上朱砂。 王保卿心里叹气,一百枚的朱砂,也不知道要染到什么时辰才能好。如今深夜了,做完这些,又等朱砂晾干岂不是要到天明? 陆子都擦干手,提了毛笔蘸朱砂,冷不防道:“你若是困倦,退下就是,不必一直守值。” 王保卿脑子瞬间清醒,小心赔笑道:“皇上都不能休息,老奴又怎么能去偷懒呢?” 陆子都开始染铜钱,第一次他只染正面,等正面干了,才反过来涂背面。 涂完两个铜钱,他头也不回道:“你们都下去吧,朕自己一人染色便是。你们在此站着,朕反而不能专注做事了。” 王保卿这才带人告退。 于是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陆子都一个人,以及数盏明亮的灯。 他沐浴过后乌黑的头发披在后背,不扎不束,有种慵懒的美感。 陆子都却聚精会神的用毛笔沾了朱砂,染红着每一枚铜钱。 他一贯不信鬼神,不信那些怪异乱神之事,但此刻他心情虔诚又平和的涂着一百枚铜钱,也真切希望这压岁钱中安康美满,长命百岁的美好祝愿,能在虞袅身上实现。 涂完晾干每一枚铜钱后,陆子都才用红线开始串编。 点燃的长烛吐露烛泪,他耐心仔细的编着龙形的压岁钱,不知道编了多久,才将它编好。 陆子都看了几眼成品后,起身走动两步了,却见屋外夜色沉沉,已到了夜色最黑的时候。 这也意味着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陆子都却半点不觉得疲倦,反而觉得精神十分活跃,也根本不想入睡。 枯坐了一会儿,陆子都回味着今日发生的事,他多年的夙愿就快要达成,心里除了喜悦外,还觉得一切恍如在梦中一般,缺了一点真实感。 只有回忆虞袅答应要嫁给他的情态和语言时,他心里才有了甜蜜的感觉。 胡乱想了一会儿,四周陆陆续续传来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陆子都走向床边,只见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心里突然萌发出一种强烈的谷欠望,陆子都迫不及待想要在新一年的第一天,见到虞袅。 他拿起自己串好的铜钱,直接叫水来洗漱。 等他打理好自己,去到虞袅屋子门口时,素月才端着水,慢慢走到了门口。 见到了皇上一大早上就守在门口,素月目瞪口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于是便朝王公公看去,企图得到一点提示,却见王公公无声叹气,那表情让她不明所以。 素月只好道:“敢问皇上可是有事,若是有事我进房去唤醒小姐,平日里我家小姐也是这个时辰醒来的。” 陆子都摇头:“你别去,让她多睡一会儿,昨日风雪里走了好长一段路,她累了。” 昨日走了好长一段路的不是皇上吗?还是背着她家小姐走的。 素月小心抬眼,只瞧见了皇上眼睛微微发红,眼下略有青黑,应该是昨晚没有睡好。 正想着,屋子里就传来了虞袅起身的动静。 陆子都朝前走了两步,又停在了门口。 袅袅向来面皮薄,刚刚睡醒,恐怕她并未穿好外衫,也未曾梳洗,他冒然进去,只怕唐突了她。 陆子都折回来对素月道:“你先进去服侍你家姑娘,等片刻后朕再进去。” 素月一头雾水的进了屋中。 屋里的兽金碳燃了一夜,淡淡的松木香飘荡在屋中,使空气又温暖又清新。 -- 第68页 虞袅一夜好眠到了早晨,她是被家家户户的鞭炮声吵醒的。 今日是大年初一,进士巷周围的人家为了图一个喜意,早早就放起了鞭炮。在噼里啪啦一连串的连翻炸响里,还时不时传来孩童兴奋的惊呼声和笑声。 被吵醒时,人的心情可能会不好,但一听这热热闹闹,欢欢快快的动静,想到今日是大年初一,就让人心里也不自觉舒畅了起来。 虞袅睡眼惺忪的瞧着床帐,渐渐清醒后,她唇角弯了弯,眼中含了愉悦轻松的笑意。 她起床换衣,素月已经端来了水,虞袅笑道:“今日我险些睡过头了,还好外面吵闹,这才像平时一样醒了过来。” 素月将水盆放在雕花木架子上,想到皇上正站在外面等候,她就有些欲言又止。 虞袅没有瞧见她的神色,她径直走到水盆边洗漱。 等洗漱好,她走到梳妆镜边,朝素月笑道:“听闻这里也置办了我的衣裳,你瞧瞧那颜色喜不喜庆?大过节的我也想穿喜庆的颜色,沾沾喜气!” 素月闻言,走到了一旁镂空雕牡丹的柜子前,打开柜子边挑衣裳边道:“昨日我便瞧过了,小姐的衣裳置办了好多件,各种颜色都有的。” 她挑了一件红底织锦百蝶穿花样式的衣裙,让虞袅穿了。 虞袅穿了衣裳,正要梳妆时,陆子都就拿着一捧铜钱走了进来。 大红色的丝线将涂了朱砂的一百枚铜钱,串联到一起,编成了龙形。 虞袅认出这是民间给孩童的压岁钱,人们往往会挂在孩子的床头压岁,希望他们能平安康健,幸福美满。 陆子都坐到虞袅身边,将这一串铜钱递到她手里:“今日大年初一,这是给你的压岁钱。望袅袅日后安康美满,长命百岁。” 这真是好大一串铜钱,虞袅感觉有趣,她伸出削葱根一样白嫩的手指拨弄了一下铜钱,故意道:“这都是给小孩子的,怎么你也想起来送我这个?” 陆子都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一本正经道:“我日后是你夫君,现在是你先生,先生是长辈,作为长辈送你压岁钱不是正常的吗?” 怕虞袅无法理解自家主子的一片真心,王保卿连忙接口,言辞里全是对皇帝的夸赞。 “小姐,您可不知道,这一串一百枚的铜钱,是皇上亲自一枚一枚的洗干净,又亲自一枚一枚的涂燃朱砂,再用红线亲自串联起来的,可谓耗尽了心神!” 虞袅心里讶异,她摩挲着铜钱,抬眼看了眼陆子都,询问道:“当真如此耗费精力吗?那昨夜你累不累,困不困?” 她眼中的心疼,让陆子都温柔的笑笑,正想说自己不累。 结果王保卿立即又道:“昨夜皇上可是一宿没睡呐!小姐,您瞧瞧咱们皇上眼底的青黑,并这他惨白惨白的脸色,就知道他一定是累极了!这压岁钱,是皇上对您满满的心意,他可真是爱惨了您!” 王保卿在卖力替自己的主子邀功,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夸张,所用的言辞也肉麻无比,让人听了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虞袅感动心疼的表情微僵,有些好笑,又有些不知所措。 陆子都眉头皱起,朝王保卿轻斥:“闭嘴!说那么多话做甚?又不是朕没长嘴,不会说话。” 哪里需要这人替他想袅袅邀功,邀功了还邀不好,气氛都被他破坏殆尽了。 王保卿蔫了,立即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虞袅忍俊不禁:“王公公也是一片好心,他也担心你的。” 她瞧见陆子都眼下果然有青黑,忍不住抬手轻轻触摸他的眼底。 “如今你我心意相通,自然会希望对方更好。我很喜欢你送的压岁钱,只是以后你别这样晚睡了,我怕损了你的身体。” 虞袅说完,就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抬手握住,轻轻摩挲。 “我知道你担心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陆子都舍不得放开虞袅的手,只能岔开话题。 “今日早饭是要吃饺子的,别人包的饺子吃了也没什么趣味,不如今天早上,我们一起包饺子如何?” 想到他亲自编串的压岁钱,虞袅也想为他亲手做点什么,于是她笑了笑:“好,正好这饺子我会包,到时候你就坐着瞧我包便好了。” “那怎么行!”陆子都起身,慢慢走了两步,又倚着一旁的月洞门,“过会儿你来教我,我也想包呢。” 因为一会儿要做饺子,穿着打扮自然是以轻便为主,素月很是快速的替虞袅挽了一个单螺髻,用金镶红宝石做成的红石榴簪子固定发髻,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帮她带。 虞袅收拾好以后,就同陆子都一起朝厨房走去。 厨房里的厨娘是牡丹镇当地一位厨艺较好的妇人,约莫四十岁的样子。 她刚烧好水,还在想今早要做些什么吃食时,就见那位经常外出去做生意的公子,带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走了过来。 妇人瞧了眼虞袅的容貌,便呆在原地,忘了打招呼。 陆子都朝她轻轻颔首,温和道:“这是我夫人,今日我们要自己包饺子,你无需做我们的吃食了。” 没想到这位年轻公子,竟然已经娶妻了。 妇人立即回神,她看着这对金尊玉贵的夫妻,瞧他们不似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打算去厨房自己包饺子。 -- 第69页 妇人一时间心里着急,这两个人一看就不像是会做饭的。他们去厨房做的东西恐怕也不能吃。 妇人连忙跟在虞袅和陆子都的身后走:“老爷,夫人,这些杂活怎能动劳你们两个人去做?不如还是让我去吧,我包的饺子可好吃了!” 虞袅回头,对一脸焦急的妇人笑了笑:“你不要担心,我也是会和面包饺子的。” 陆子都点头,拉着虞袅的手就进了厨房。 陆子都只做过一次酒酿小圆子,从未做过饺子,他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 虞袅看向妇人道:“包饺子除了要和面还要剁肉馅我动作慢,不如我来和面,你来准备馅儿。” 妇人刚想答应,陆子都却主动走向放肉的地方:“我可以洗菜切菜,也可以剁肉做馅,何须要她呢?还是袅袅觉得我做不好?” 他语气平平淡淡,厨娘听了眼神里带了不可思议:“老爷真要做着庖厨之事?这哪里是您这样的人做的,男人就不该进厨房的!” “没有什么该不该,只有想不想。”陆子都却朝她淡淡一笑:“我说要做,自然是要做的。” 厨娘竟安静了下来,她心中觉得,这位老爷生得温润如玉,比戏文里唱的那些大家公子还要容貌俊朗。明明他言语也很温和,但她却觉得他身上有种让人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厨娘下意识不敢再多话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虞袅瞧见那妇人有些局促紧张,便朝她和气的笑了笑:“你无需担心,我真的会做饺子。今日是大年初一,本该阖家团圆的。” 她朝门口侍立的素月道:“你去拿个装了银锞子的荷包给这位大娘,让她今日回去团圆去吧。” 素月笑着点头,忙带着一脸惊喜的妇人出去了。 虞袅和面,又轻声细语的教的陆子都如何做各种馅儿,他们两人围着灶台转来转去。 陆子都一贯就聪明,动手能力也十分强,过一会儿就上手了,包出来的饺子有模有样的。 虞袅将饺子煮了,除了他们两的分量,其余都给了王保卿他们吃。 热腾腾的白菜猪肉饺,新鲜的芹菜牛肉胶,韭菜鸡蛋饺子,各种味道满满盛了一碗。 虞袅吃了一个,觉得滋味十分不错。 陆子都瞧着冒着热气的饺子,心里好像也升腾起暖暖的热气。 他吃了一个饺子,感慨道:“我若不是帝王,只是一个寻常男子,若同你只是寻常夫妻,想必现在这般就是我们的生活了。” 虞袅笑而不语,陆子都却觉得这般平静幸福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大年初一过后,他又要忙于国政。 初二下午,宁德公主也低调的来了牡丹镇,亲自将虞袅送回了安定侯府。 虞袅到安定府里时,李明博脸色铁青的忙着修园子,见了宁德公主,只恭维两声,就冷着脸走了。 第33章 李明博找了四五个修园子的男人, 在靠近礼国公府邸的围墙边修葺园子。 这是花园里比较偏僻的一个角落,周遭只长着几丛四季常青的竹林,还有太湖石堆积的几座假山。 此处离主院较远, 寻常时候也没有谁会来这儿。但因为某些隐晦而不能言说的原因,李明博直接让人将半大个花园都用板子围住, 隔绝了其他人探索的视线。 大过年的本不能大动草木, 李明博大过年的还动土, 本就惹得何氏心里疑惑, 如今他又围了花园不知道在做什么,更是让何氏觉得奇怪。 往日她儿子是多机敏会来事的一个人,今日见了公主殿下和虞袅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何氏在吃晚饭时, 终于忍不住责怪了李明博几句。 “侯爷这几日可是身子不舒服, 还是在外面受了谁的气, 回来尽朝着我们撒了?若是你碰到了事儿, 心里不舒服,大可以说出来, 让我们好好参谋参谋,也免得你终日脸色不好。” 想到今天他对宁德公主摆脸色的事,何氏担心自家未来得很, 她语气当下就有些不太好。 “侯爷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在家里倒也罢了,可你竟对公主殿下都如此无礼,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妻子都快被夺走了,偏偏她还是心甘情愿的。李明博想到这几日的憋屈,他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发白。 他躲避一般, 不想再听同皇室有关的那些话,母亲何氏却还一直絮絮叨叨,言辞间都是责备他不够敬重皇室。 他抬头看了眼默默吃饭,不言不语的虞袅,心头火气,忍不住用力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蹭地就站了起来。 椅子被他牵动,与地面上时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何氏不自觉停下了话头,惊疑不定的看向李明博。 虞袅也放下了餐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样平淡的一眼,让李明博心里的火,彻底烧毁了他的理智!当真是多情反被聪明无情脑了,他真是自作多情,可是心里又忍不住! 李明博朝虞袅讽刺的笑了笑,话里的字词好像被他咬牙切齿般的说出口,无形间就带了一股子恨意。 “我对皇室不尊重?当真好笑极了,我怕是将自己家都交给了圣上,不知还有哪里不尊重的!难道要我立即死了,将宅子妻子让出去,这才叫尊重?!” 何氏被李明博大发雷霆的样子给镇住了:“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不怕传到圣上耳朵里吗?” -- 第70页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他什么都知道,人人都说圣人耳目天下皆是不。” 李明博却朝着虞袅冷笑:“不过我也不怕他知道!亚圣都还说过‘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臣视君如国人;君视臣如粪土,臣视君如寇仇’之语,依照圣人的性子来看,那些什么君臣相得,仁义爱民的赞美,竟全是假话!” 虞袅心里也起了火,皇上分明就是爱民如子,你可以说他手段不对,但他的初心却一点没错,结果也没有错,这就足够了。 安定侯又有什么资格来说他呢? 难道安定侯仅仅因为她和皇上的事,就如此斥责皇上。可是凭什么呢? 如果仅凭这虚假的夫妻名分,当初他们成婚第一日就说好了,他们只是表面的夫妻,时间到了自然就和离的,到时李明博自去追求虞阮。 可现在,她也不知李明博怎么就转变得那么快,他不久前口不择言就罢了,竟还出手打了他心爱的虞阮,今日他说的话又太过分,让她也觉得气愤。 自家儿子诽谤君上,还言辞间就有反叛之意,何氏听了只觉得心大骇。 她忍不住抬手就打了李明博一巴掌,气得直言:“好个逆子!你胡言乱语什么,竟敢编排君上,你忘了你父亲怎么没的,难道你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她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连往日故作矜持的样子都抛弃了。 李明博自知失言,在虞袅面前,他又不肯说自己错了,于是他转身就往书房疾步走去。 虞袅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沉默不语。 何氏哭着哭着想了她的身份,不由拉住了虞袅,声泪泣下的哭诉。 “袅袅,你看看侯爷这几日也不知发的什么疯,大过节的说修园子就修园子,这些都依他,可他今日竟还胡言乱语成了这样!等你日后见到圣上时,可不要学他这些胡说的话。” 她紧紧拉着虞袅的手,因为太过急切,她养长的指甲掐得虞袅手疼。 “袅袅啊,你可要在皇上跟前多多替咱家美言美言,我们安定侯府对皇上可谓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的!” 这话虞袅可不信,手实在疼,她就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又轻轻拍了拍何氏的手臂,随口安慰道:“圣上心里明白的,安定侯府是何种情形,他心里自有断绝,老夫人不必担心。” 何氏自以为虞袅听进去了她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便慈爱的摸了摸虞袅的头发:“人都说娶妻娶贤,侯爷娶了你这个妻子,可谓面上有光了。” 虞袅低头,遮住自己脸上的神情,温声乖顺道:“老夫人说笑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而已。” 若非上辈子被何氏刻薄的对待过,若非刚刚嫁过来的时候被何氏“教过规矩”,她还真会以为这是个和蔼慈善的婆婆了。 何氏见虞袅乖乖听话,就有些欣慰。随即她想到虞袅的那个妹妹,不由朝杨嬷嬷她们看了一眼:“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同夫人说。” 杨嬷嬷同周围站着的丫头一起走了出去,花厅里只留下了何氏与虞袅两人。 虞袅心里不解,何氏同她还能有什么话说。 何氏却长长叹了一口气,看了她几眼,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虞袅笑了笑,从善如流的问:“不知老夫人要与我说些什么?可是您有别的吩咐,刚才不好言明,所以才要私下同我说么?” 何氏拿捏够了架子,才拉着虞袅的手,离开了饭桌,同她坐到一旁的短榻上。 虞袅轻轻坐下,随意整理了一下裙裾,觉得何氏这样亲切殷勤的模样,可真是少见得很,她也好奇何氏会和她说什么了。 何氏这才压低声音对她道:“说起来,我也是怕你多心。母亲一贯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孩子,心里也疼你,你与侯爷好我是乐见其成的。我也不愿意外面那些女子打扰了你们。可是有个人却有些不同……” 难不成这是要给安定侯纳妾?虞袅心里乐见其成,面上却无措的问:“不知道老夫人说的人是谁?可是侯爷看上哪家的小姐,想要纳进家来。” 何氏连忙否认:“并非如此,你误会大了!侯爷与你恩爱有加,又怎会看得上别人?我说这个女子的身份不好说出口,是因为那个人是你的妹妹,虞阮。” “虞阮,怎会是她?” 虞袅讶异,她还以为虞阮哄得了何氏的欢心,毕竟这两日她们两人经常一道有说有笑,高高兴兴的拿着她的名头去参加各种宴会,看着感情好极了。 上辈子虞阮也与何氏很好啊,怎么她现在瞧着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何氏以为虞袅不信,语气十分肯定道:“就是你那个妹妹,虽然她母亲不是你的生母,可她也是继室,是正头夫人,虞阮也算你嫡亲的妹妹了。你的妹妹我自然好心好意的对待着,谁知她却是个心大的。” 虞袅故作不明道:“不知老夫人为何这样说,难道阿阮做了什么事,让您误会了?” “这其中没有什么误会,纯粹是她品行不端!” 何氏怎么会不清楚虞阮是个什么人,只是往日虞阮奉承她的话,她也高兴的接受了,做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来。 如今何氏需要拉近虞袅和安定侯府的关系,便先下手为强道:“本来我也不想和你做这些,只怕你误会了,可如今我不得不说了。” -- 第71页 “她在侯爷婚前就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侯爷。不料侯爷根本不上当,也根本不喜欢她。” 其实事实与何氏说的完全相反,当初她儿子可是追着虞阮跑。不过何氏只需瞧一眼就知道,虞阮是个不安分的,并不能被她完全拿捏住。 如果她家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儿子想娶虞阮,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何氏现在还以为虞袅还不清楚,虞阮曾经和她儿子有过这么一段,所以才故意说了一些。 她打定主意先入为主,让虞袅认为都是虞阮的错,以防她日后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而同他们侯府有了芥蒂。 虞袅听了她的话,却也不置可否。 何氏继续道:“我以为你同侯爷成婚后,她便能收手了,谁知道她如今还不死心,竟然还敢勾引自己的姐夫!可惜侯爷很是在乎你,你还记得侯爷那日高热醒来时,打了你妹妹一巴掌吗?” 那么大的事,她怎么会忘呢?虞袅点头,柔声道:“我记得的,侯爷责骂虞阮的话,也有些重了。” 她也不知到底是出于什么样原因,安定侯才能舍得打了虞阮。 何氏却笑了笑:“嗨,这有什么重不重的,侯爷是被她纠缠得恼羞成怒了,这才失了理智。他说话下手重了一些,这也全是因为他把你放在了心里,害怕你难过才如此做的。” 虞袅简直要为何氏拍手叫好了,按照她的说法,真就什么都是因为安定侯在乎她才去做的。 何氏这颠倒黑白的能力,真是妙极了! 可这分明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李明博和虞阮也是郎有情妾无意的,他们之间的争端,又与她何干? 真是事事都赖在她头上了。 虞袅心里憋闷,只好口不对心道:“我自然知道侯爷的一片心意,也知道老夫人对我的维护关切之心。您放心吧,您说的事情我都记下了,阿阮那边我也会妥善处理,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何氏听了满意的点头,对着虞袅笑得慈爱:“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心的,你会处理这件事就好。这几日侯爷心绪不畅,过会儿他气消了,你再去开解开解他,看看他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 虞袅顺从敷衍:“自然,等晚点的时候,我就去劝劝侯爷。” “那就好,今天真的过得太快了,现在也晚了。”何氏说完,端起一旁小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虞袅知道她这是送客的意思,于是便笑着告辞。 等出了花厅,她才烦闷的往自己院子里走去,走到一半,看着被木板子给围起来的花园,她心里又轻松了许多。 这安定侯府的日子,她越发不想应付了,只希望早日脱离了这个地方才好。 走动了一会儿,虞袅不免困倦。 她回了自己的寝室,沐浴后重新换了亵衣,打算早些入睡。 至于答应何氏去开解劝说李明博的事,她本就不打算去惹他的晦气,所以根本就没去。 此时,李明博在书房中喝酒。 他心情不好,就打算以酒浇愁。 他让人从酒窖里给他取了两坛琼腴烧春,就挥退了小厮奴仆。 李明博也不叫些饭菜,只找了个杯子就自斟自饮。 这样饮酒最容易醉,更何况李明博有满腔怒火不能发.泄,他喝得又快又急,等喝完半坛子的酒,他已经有些醉了。 他慵懒的靠着椅子,不经意间想起今日午后,宁德公主将虞袅送回来时,虞袅眉眼含笑,神采奕奕,好似她在外边的几日,过得十分舒心快活一般。 她已为人妇,却外出与皇帝私会,还如此开怀,真的没有一点妇德。 李明博心里头又怒又妒,因为酒醉他的记忆逐渐和上辈子重叠起来,心里的想法也逐渐扭曲。 对了,虞袅是他的妻子,本就只属于他一个人。所以他为什么要与她分房而睡,保持距离? 李明博猛然灌了一杯酒水后,他睁开一双含了血丝的眼睛,心里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而坚定起来。 他立即站了起来,高声道:“京墨,准备软轿,本侯要去见夫人!” 京墨引颈一瞧,看到侯爷已经酒醉。他忙找了个小丫鬟看护侯爷,然后才去找了软轿,将安定侯扶上轿子,一路送去了虞袅的院子。 繁星等虞袅睡下了,才轻手轻脚的出门。 她刚刚一出门,一阵风吹了过来,她朝四周张望,就见一台软轿停放在了庭院之中。 安定侯正醉醺醺的掀了轿帘,被人扶着走了过来,好似是要进寝室。 繁星见了这情形,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这侯爷都这么醉了,怎么还坚持回来了? 她朝前走了几步,朝京墨询问:“侯爷是喝酒喝醉了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歇息在他的院子里?反而把他带到了我家小姐这边,若侯爷是吹了冷风又生了病,这可如何是好?” 京墨朝繁星歉意的笑了笑:“我们也没有什么法子,谁让侯爷就要来这边呢。” 繁星心里不满,脸上却没露出来,只对京墨道:“我家小姐已经歇息了,往日里遇到这样的情况,侯爷不忍心打扰我家小姐,都是在外间睡的,今日也只须扶他到外间就是。” 上了台阶,走过回廊就是虞袅入睡的房间,繁星立即道:“你且等着,我和流云姐姐扶侯爷进去便是。” -- 第72页 流云是李明博的大丫鬟,她和京墨一人扶了安定侯的一边身子。 流云闻言,正要答应繁星的话,谁知道刚才还醉醺醺的李明博听了这句话以后,趁他们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就将她和京墨都推开了。 他自己跌跌撞撞就往虞袅的房间走去。 繁星见状,怕他惊吓了自家小姐,就连忙跟了上去。 因女眷的寝室京墨一个男人无法进入,他朝流云使了一个眼色后,站在了原地。 李明博很快推开了房门,他根本不像以往一样,乖乖睡到外间的床上,而是直接朝里间走去。 他走到珠帘面前,抬手就要掀开珠帘进入里间时,却被赶来的繁星立即挡在了身前。 繁星瞧今天的架势有些不对,她讨好的笑笑:“侯爷,我家小姐已经睡熟了。您现在进去里间定然会打扰了她安眠,不若侯爷暂时在外间睡一晚上如何?” 李明博不耐烦地用力将繁星推开:“给我滚开!你是不过一贱婢而已,真是哪个排面上的人,也敢来管我的事情了!” 繁星被他用力一推,身子一个踉跄跌倒。 她跌倒时竟撞到了一旁柜子,柜子上一个巴掌大小的花盆突然掉了下来,刚好砸在她的脑门上。 “嘶,好疼!”繁星倒地,口中忍不住痛呼。 一阵剧痛从脑袋处传开,她下意识捂了一下头,只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伤口处很痛,偏偏头也一阵一阵的眩晕,繁星半眯着眼睛,见安定侯已经挑开了珠帘,闯了进去。 她咬咬牙,忍着眩晕的感觉,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繁星正要去阻挡安定侯,谁知手臂却被跟进了的流云摁住了。 流云看了眼繁星的伤口,满口心疼道:“繁星妹妹真是太不小心了,你瞧瞧你的头,都被砸的流血了。” 那伤口不深,就是血流得多,看起来有些吓人,流云看了一眼,便用力架着繁星的胳臂往外走。 “这伤口若是不及时处理的话,只怕这血不好止住,就算好了,以后恐怕也会留下一道大疤痕。所以我们走吧,姐姐带你去瞧郎中。” 繁星根本不想走,她有些眩晕道:“流云你快放开我,我要去看我家小姐。” 好个护住的狗,都这样了还不停歇。 流云心里冷笑,拉着她的手越发收紧了:“什么你家小姐,到了这儿她就是我们家的夫人了。你都受伤了,就应该跟我一起去看郎中的。” 她拖着有些虚弱的繁星往外走:“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就该由他们夫妻解决,我们做奴婢的本就不应该插手。” 繁星的脑子昏昏沉沉,中途想叫出声提醒虞袅,却被流云捂住了嘴:“如今夜色渐深了,你还是安静一些,仔细吵到了主子们。” 繁星被带了出去,京墨站在原处,瞧见她晕乎乎的,连忙扶住了她。 等凑近了,他才瞧见她头上的血,语气不由有些着急:“繁星姑娘的头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流了这么多血呢?难道你们刚才起了争执?” 流云背对着京墨熟练的将房门锁好,转头过来,才白了他一眼:“谁让她那么不识趣,偏偏要去瞎掺合。她被侯爷推倒以后,脑袋才被花瓶砸了。” “这伤口我看着也死不了。”流云打量了一眼京墨,随口道:“不过,既然你那么着急,那就由你带她去看大夫好了。刚巧我今日不用当值,正好可以回去睡觉了。” 她说完就绕开京墨离开,当真不管繁星了。 京墨看着繁星的鲜血从头上流到她苍白的小脸上,他叹了口气,任劳任怨抱起她快步疾走,打算给她去请大夫。 里间的虞袅本来已经睡着,隐约间她听到了声音,那嘈杂的声音除了繁星外,还有李明博和其他人的。 于是虞袅起身穿衣,随意穿了一件大衫,又裹了一件斗篷往外走时,就听到外面好像有东西被打碎了。 虞袅连忙朝外走去,谁知李明博已经挑了珠帘,脚步有些凌乱的闯了进来。 他刚走进来时,虞袅就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酒味。 虞袅黛眉微蹙,下意识避开几步:“侯爷你喝醉了,这里是内室,不是外间,你应该在外间休息的。” 她说着就要绕开李明博,想出去瞧瞧繁星是什么情况。 可是在虞袅快要与李明博擦身而过时,他忽然很快地将她扯到了自己的怀里,并紧紧抱住。 虞袅吓了一跳,她用力挣扎起来:“侯爷你真的醉了,快点放开我!” 李明博就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醉,他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虞袅与他是表面上夫妻又如何?只要今天晚上他们圆了房,就是真正的夫妻了,等日后虞袅有了孩儿,谁也分不开他们。 他脑子混混沌沌的想着,越想越觉得自己做得对。 虞袅不断挣扎,李明博干脆粗暴的拉着她往床边走去,边走边含糊道:“我一直都没给你个孩子,你也一直都孤孤单单的。等你有了孩子,我们也就美满了,到时候你再也离不开我了。” 虞袅察觉了他的企图,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她疯狂挣扎,用尽全力想要拉开李明博的手,谁知他酒醉后,力气大得惊人,她根本挣扎不开。 虞袅气得抬脚用力踢他:“放开我!你快点放开!今日若是乱来,明日你一定会后悔!李明博,你给我放开你听到没有?!” -- 第73页 李明博用力攥着她,快走到床边时,一手拉着虞袅,一手脱了她厚重的斗篷。 虞袅焦头烂额,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安定侯真是个疯子!她两辈子碰上他,真是倒了大霉了! 虞袅挣扎不开,便侧头朝着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用力咬了下去! 她是用尽力气的,所以嘴巴里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 李明博吃痛,下意识就放开了她。 虞袅心里一喜,转身拼命往门口跑去。 李明博酒醉,动作有些迟钝,根本追不上她,所以她很快就跑到了门口。 虞袅心里一松,她拉开房门,打算直接跑出去。 可是她拉了一下门,依然没有拉动,虞袅意识到,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 她拼命用力推门,却根本推不动,眼见李明博跌跌撞撞走了出来,且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虞袅心脏快速跳动,情绪波动极大下,心口处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虞袅这一瞬间绝望又惊恐,她只能一退再退,咬牙道:“李明博,你别再过来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李明博听到声音,反而朝她这边走得更快了。 虞袅急急后退,却被他用力扑倒在桌案上。她后背雪白柔嫩的皮肤用力撞在檀木桌案上,疼得虞袅直掉泪花。 虞袅在李明博怀里哽咽:“我真是恨死你了,怎么会有你这样强迫别人的人。你滚开,你给我滚开!” 她用力撕咬踢打,李明博疼了,他身子一僵,很快又胡乱吻她的脸,并将她死死抱在怀里。 他嘴里浓重的酒味也扑在她的脸颊上,让虞袅心里越发恐惧,连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 她边哭边挣扎,却根本挣扎不开,等侧头避开李明博时,她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女子小臂那么长的白瓷圆口瓶,里面还插了几枝桃粉色的山茶花。 虞袅哽咽着,她呼吸急促,心口也疼得紧,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稳住自己的呼吸。 当李明博要撕扯她的亵衣时,虞袅用尽全力,一把将桌案上的瓶子拿了过来,又迅速朝他头上砸了一下。 李明博痛呼了一声,却没有被砸晕。 他好似清醒了一点,看清楚了虞袅血色尽失的脸,以及满是恐惧恨意的眼。 李明博愣了一下,没想到事情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随即,他就决定将事情做到最后,于是抬手去抢虞袅的手中的花瓶。 虞袅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在他没得手之前又飞快举起瓶子,闭上眼睛一连砸了他的头两次。 李明博猝然倒在虞袅身上,一动不动。 虞袅睁开眼睛,一边急促地呼吸着,一边奔溃哭泣。 “我不会杀.人了吧……” 她颤抖的将手放到李明博鼻子下,感受到他的呼吸后,才用力推开了他,然后往门口跑去。 可是她心疾犯了。 虞袅脸色惨白,她疼得软到在门口,有气无力的敲门,绝望又虚弱道:“门,门口有人吗?救命,快来开门……” 真是恰好,素月见繁星一直都没有回来,心里有些不放心,便朝虞袅的寝室走了过来。 她看见门口奇怪的上了锁,就快步跑上前来查看,接着听到了虞袅虚弱无力的求救声。 这变故令素月的脸都吓白了:“小姐,你怎么了?你别着急,我马上就砸门!马上就将你救出来!” 她飞快往最近的仆人房跑去,又匆匆叫来了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她们同她一起快速将门砸开了。 素月还没进门,便看到虞袅一身亵衣凌乱的坐在门边,倚着一旁的柱子。她蓬松凌乱如云的黑发,将她面无血色的脸颊,衬得越发越发惨白。 素月肝胆俱裂,心疼又惊恐。她立即跑到虞袅跟前,挡住她的身影,才立即对外面的婆子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请太医!” 第34章 其中一位五官平淡嬷嬷, 突然抬起手来,朝另另一个站在一旁的嬷嬷的后颈敲打了一下。 然后被打的嬷嬷,立即无知无觉的昏倒在地。 整个院子静悄悄, 虞袅因为心疾而昏迷不醒,唯二清醒着的只有素月和这个嬷嬷。 素月见这个嬷嬷不似普通人, 又见她一下子打晕了另一个人, 她眼里含了警惕之色, 没想到这位嬷嬷却立即朝她拜了拜。 “素月姑娘别担心, 我是皇上身边的人,在这边的院子里我是扫洒的嬷嬷,没有想到我今日一时疏忽,竟然造成了如此大的错误。” 她原本是先帝那时候的人,后来新帝登基后, 又很快就归顺了新帝。 因皇上怕虞袅认为自己在监督她, 所以虽然安排了人进侯府, 但他们任的都不是那么重要的职位。 一般都是扫洒的的嬷嬷、何氏院子里的小丫鬟, 以及李明博院子里不怎么得用的小厮,这样才不打眼。 他们主要就是负责传递消息, 若是有什么危机,就要提前告知皇上的。 因为他们职位低微,而虞袅自从进了安定侯府以来, 又未曾遇到什么危险, 他们盯得就没有以前那么紧了。 没想到就是今夜出了纰漏! 这安定侯当真狗胆包天,分明被王公公三令五申的警告过,他也知道虞袅不是他可以触碰的人,但他还偏偏行了强迫之事。 此事若是传到圣上案前,恐怕所有人都落不到好。 -- 第74页 嬷嬷心里自责, 也恨李明博胡来,她愧疚的对素月道:“皇上知道小姐的身子一向不太好,她又有心疾,就怕外边的庸医误了她的病情,所以将王御医安排在了隔壁礼国公府里,我立即就去请人。” 素月忙道:“那你快去快回!小姐这里拖延不得半分!” 嬷嬷看了眼虞袅的模样,她快速走到虞袅面前,小心翼翼将她抱到床上后,这才急匆匆离开了。 素月连忙将门关上,她并不敢随意搬动虞袅,只能替她盖了被子。 素月瞧着虞袅青紫红肿的手腕,以及苍白的脸色,暗自落泪。 她视线转到珠帘之外昏睡着的安定候,一时间心里火起。 素月失去了往日的稳重,急冲冲走了过去,大着胆子抬脚狠狠踹了他几下,又啐了他一口,才重新坐回虞袅的床边。 素月很是担心,小姐不止受了伤,而且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如今连繁星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安定候府果然是一个火坑,谁跳谁倒霉,他们还是早些离去的好。 那位嬷嬷很快就带着王御医来了,同行的还有一脸焦急何氏、杨嬷嬷以及她身边的各个丫头。 素月瞧了一眼这个阵仗,知道这位嬷嬷是故意暴露自己,一来为了方便请御医进来,二来是为了给小姐撑腰顺便问责安定侯府。 她趁人还没进来时,就三步并作两步走的冲到何氏面前,“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下来,抱着何氏的腿大哭起来。 “老夫人您心地善良,又最是明辨是非,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家小姐做主啊!” 嬷嬷见状立即给王御医使了一个眼色,王御医朝何氏颔首后,立即进屋查看虞袅的情况。 素月则抱着何氏的腿,哭得声泪俱下,十分可怜。 不等何氏问清楚原因,素月就直接道:“今夜侯爷酒喝多了,无端端就跑到屋里发脾气,他还让人锁了门,不许别人进去劝说。” 她哑着嗓音哭喊,心里也是极为难过:“我们在外面只能听见屋里打打砸砸的声音,以及我家小姐的哭喊声。我细细听了几句,听到侯爷竟然在撕打我们小姐!繁星想要去砸门,却被侯爷的人带走了,现在还不知所踪,我也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何氏一脸尴尬,若是平时,她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能够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这几天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脾气怪得很,说话做事也一反常态,现在连她也不敢肯定,他到底会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了。 何氏心里一贯维护李明博,如今被素月揭开他的不好。她只能朝素月道:“侯爷喝了酒神志不清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往日的时候,他是可真心爱护我这个儿媳的,这份喜爱满府里都知道。素月你还隔了一道门听,可能是你听错了,误会了,总之侯爷是万万不会打女人的。” 何氏的维护,让素月心凉,她不管不顾继续哭泣,声声泣血,嗓音沙哑。 “奴婢听了几次,决计不会听错的!后来我家小姐心疾犯了,一个劲的喊救命。这位嬷嬷听到后,这才砸门救的我家小姐。可是等我进去的时候,我家小姐已经生死不知来了。” 她抬头看何氏:“您要是不信,尽管问嬷嬷便是,她原是皇上不放心小姐,才放在我们院子里看护一二的人。” 何氏听到这,她想到虞袅那病歪歪的身子,心就凉了半截。虞袅就是那美人灯,轻轻一吹就灭了,哪里能经得起男人的撕打。 眼看好好的一盘棋就要被自己儿子下坏,就算何氏再维护自己的儿子,此刻也忍不住骂了一声:“这个孽障!我日后定饶不了他!” 素月冷笑,这轻飘飘的责备话谁都会说,可实际受的伤却是她家小姐!这痛不落到他们身上,他们又如何能知道难受? 她报复性的说:“我进去的时候,还看到侯爷歪歪到到的,原是他醉醺醺的,走路时不小心碰到柜子。岂料他竟被柜子上面掉落的花瓶砸晕了,如今还昏迷着。” 何氏一听这话,开始心疼了。 她家就剩下明博这一根独苗苗,万一被花瓶砸坏了,这可怎么办? 她匆匆忙忙进了屋里,素月看她一脸着急,心里还是不解气。她也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同嬷嬷一起进了屋子。 何氏一进去,就看到李明博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他后脑勺处还流着血,看着很是严重。 何氏心疼无比,转身一脸责备的看着素月。 “好一个忠心的丫头!你眼里就只能看见你家小姐,你怎么就看不到躺在地上的侯爷呢?他也是你的主子,你就任由他躺在地上?” 素月听了这话气得不行,她心里恨不得安定侯死了才好。 嬷嬷却立即开了口:“我已经将此处发生的事情,一并传告给了别人,这里的消息会立即传到皇上那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恐怕皇上一会儿就会出宫,来到你们府里了。” 何氏责备素月的表情一僵,她让人将李明博抬到了外间的床榻上,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她十分害怕皇上来追究这一件事,毕竟这件事真的是他家理亏。她又心疼李明博受了如此重的伤害,怕他被砸出什么三长两短。 她这一辈子就这一个孩子,这一个唯一的依靠,是万万不能出现差池的。 -- 第75页 何氏只能舔着老脸,等王御医给虞袅看完病后,急忙请求嬷嬷。 “我知道袅袅受伤犯病,这是我家的责任。只是侯爷也是袅袅的丈夫,俗话说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他有个不好,那袅袅也不会好。这个时间不好去外头请大夫,不知道能否让王御医也替我我们侯爷瞧瞧?” 嬷嬷冷笑,这位自己活该作死,不想要命了的安定侯,他们才不管他是死是活。 嬷嬷板着脸,她平淡的五官显出几分锋利来:“这件事我一个做奴婢的可做不得主,当初圣上吩咐了,王御医只用照料小姐一人,其他人想用王御医也要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何氏被嘲讽的面红耳赤。 虽然她知道虞袅没有错,但何氏听了这话还是怪虞袅身子骨弱,她一出事就如此大动干戈,害得她现在不仅束手无策,还被一个奴婢教训。 何氏只能让人连夜去外边叫了大夫,然后去到里间,查看虞袅到底是什么情况。 素月也哭着忙问王御医:“敢问王御医,我们家小姐身子如何了?” “是呀,敢问王御医,我这儿媳妇的身子如何了?” 何氏也一脸着急的朝他看去,心里不断的祈祷:希望虞袅千万不要有事,否则他家定逃不了皇上的责问。 王御医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心里知道这位虞家大小姐,之后就是晚上钉钉的皇后娘娘了,他自然是要将虞袅的情况说得极重。 他苦着一张脸,眉头紧紧皱起,张张口要说话,却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小姐本来就先天不足,又患有心疾。心疾病多与情.志相关,早先老夫便提醒过小姐,此病不能大怒大悲。” 何氏看了一眼,虞袅的模样实在是惨不忍睹,那小脸白得都没了血色。 王御医继续道:“如今小姐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惊吓,心疾犯后门被锁了,她又没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只怕会损耗过度,身体也会无比虚弱,恐折损了寿数啊!” 素月听了忍不住大哭起来,何氏听到这里脸色红红白白,既是羞愧又是害怕,到了现在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为儿子开脱了。 王御医继续道:“加之老夫匆匆看了一眼,发现小姐手上、脖子上都有伤痕,看着青青紫紫好不吓人,这情况着实是侯爷下手太重了!” 王御医走到一旁的桌案上,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纸笔来。 “我先为小姐开一副安神补气的方子,让人去隔壁礼国公府里抓药,我写好方子后再为小姐施针镇痛,希望她能早些醒来吧。只是她什么时候醒,我也不得而知了。” 虞袅竟不知何时能醒,何氏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更怕了。 素月听了还道:“求求老夫人,快让人去找找繁星罢!如今她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让人担心极了。” 所有事情都在一块,何氏担心她儿子和虞袅还担心不过来,繁星不过一个贱婢,素月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提起来,使得事态更加严重。 何氏心情更加糟糕,只能强撑着笑让人大晚上去寻找繁星。 此时天色已经深了,一辆低调的马车从朱雀大街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了安定侯府的大门口。 穿着常服的王保卿坐在马车外,回头道:“皇上,安定侯府到了!” 一只白玉雕就的手立即掀开了车帘子,陆子都正襟危坐坐在马车里,眼神冰冷的望着安定侯府的匾额。 他嗓音里含了杀意:“你立即去叫人把大门打开,朕要去看看,这安定侯府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 王保卿听了这样的语气,就觉得这安定侯府已经死到临头了。 大冷天的他心里止不住发毛,王保卿打了个哆嗦,便叫着一旁穿了便装的几个金吾卫,一同上前去砸门。 门被砸的砰砰作响,门房很快就骂骂咧咧赶来。他气势汹汹的将门打开,准备张口就骂时,金吾卫就拿出御赐的腰牌,拔了剑凌厉的指着他。 “圣上亲临!还不快去禀告你家老夫人!让她速速开了大门!延误一刻,小心你的脑袋!” 真的是圣上?大晚上的,那坐金銮殿的皇帝怎么来了他们侯府。 门房大着胆子朝外看了一眼,只看到七八个衣着低调的汉子守在马车旁。 那马车帘掀了一条缝,他看到里面坐着的男子,仅仅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门房腿肚子就控制不住的发抖。 这样气度的人,恐怕也只有皇上了。 “奴才立即去禀告我家老夫人!”门房慌乱的点了点头,转身就朝着府里跑去。 他随手抓了一个人,问清楚侯爷和何氏的位置后,就立即跑到了虞袅的院子。 他人还没进门,微哑的惊叫声就已经传遍了院子。 “老夫人!侯爷!皇上御驾亲临,如今正在大门口。那些跟随皇上的老爷们,让我来禀告老夫人,让人速速前去开大门!” 何氏清清楚楚听了这些话,她没想到这么晚了,皇上竟然还真的从宫里出来,还那么快就到了她家门口。 王御医正在施针,素月宁死也不肯离开虞袅一步,李明博又晕着,何氏顾不得别的,只能自己带了人慌慌张张的往大门口走去,亲迎圣驾。 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大门口,何氏一眼就见到了王保卿王公公,正脸色难看的站在他家大门口。 -- 第76页 她家大门口以及马车旁,加起来一共还站了十来个身体健壮,气宇轩昂的男子拱卫着一辆马车。 看来果真是御驾亲临了,何氏一边让人大开大门,一边急匆匆小跑到马车旁行礼:“臣妇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保卿匆匆来掀开帘子,陆子都不与何氏废话,他下了马车,冷声道:“何氏,你直接带朕去袅袅的住处,让朕好生瞧瞧你家是怎么磋磨朕的掌珠的。” 他藏在心尖,捧在手心里的人,竟然被他们侯府如此欺辱,便是杀.干净了他们,也难消他心里的怒气! 陆子都径直往迈步前走,何氏同其他人,只能小跑的跟在他的身后指路。 不一会儿就到了虞袅的院子,陆子都直接走进了门,素月见了他眼泪立即就落了下来:“皇上,您可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小姐她受的委屈太大了!” 陆子都冷着脸点头:“你放心吧,朕自会为她做主,谁也不能欺她。” 他往里面走,王御医刚好在收针了。 王御医见了皇帝,连忙要行礼,却被陆子都挥手阻止:“不用行这些虚礼,你直接与朕说说,小姐的情况如何了?” 王御医又将对何氏说的话,重新对陆子都说了一遍,末了还道:“老臣现已为小姐施了针,为她平心静气,只是还不知小姐何时才会醒来,就算醒来,只怕小姐的身子也被折腾得无比虚弱了。” 陆子都冷笑了一下:“好个安定侯府,这一回朕记下了!” 何氏吓得连忙跪下,张嘴就要请罪。 陆子都半个字也不想听,不等何氏解释,他便振袖向前走,直接当着所以人的面掀开了床帐,轻轻坐到了床沿边,仔细瞧虞袅的脸色。 她原本乌黑柔顺的长发,如今散乱的披着,小脸苍白毫无血色,嘴唇被她咬过,上面有一枚浅浅的牙印,还有破了的口子。 陆子都心疼极了,只觉得当初自己受的那些伤,都没有让他如此难受。 他视线向下移动,只见她的脖子上有些淤痕,像是被重物撞击造成的。 陆子都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他轻轻伸手掀开被子,却只见到虞袅身上凌乱破碎的亵衣,他从破碎的衣料处,瞧见了她背后若隐若现的青紫。 他脸色越发阴沉,心中的克制不住的怒意燃烧着他的理智,让他心里有股压不住的暴戾。 这样的心情,较之当日他率领着人攻破反王的军队,进宫救驾勤王的心情还要激烈,而这怒意中又参杂了心痛怜惜。 心中纵有猛虎想要择人而噬,但陆子都却如轻嗅柔弱的蔷薇一般,极度轻柔小心的抱着虞袅转了一个身。 生怕她会疼,陆子都轻轻掀开她的亵衣,看了一眼她青紫红肿的后背。 那伤口令他抽了一口凉气。 陆子都心疼坏了,这么疼不知道袅袅当时怎么忍得下来。 他眼眶都忍不住发红,陆子都气得胸膛起伏,他轻轻穿好虞袅的衣裳,重新扶了她躺好。 现在,陆子都对虞袅身上的伤口已经有了判断。 虽然传到他案前的是李明博酒醉撕打虞袅,可是他一看虞袅如今的模样,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分明是那李明博狗胆包天,下作卑鄙,竟然想要强迫她一个柔弱女子! 袅袅身上的伤痕,几乎全是她奋力挣扎时碰到硬.物碰伤的,而她手腕上、肩膀上的伤,则是被李明博捏紫的。 头痛欲裂,陆子都闭了闭眼睛,又睁眼朝外走去。 “王御医将上供的消淤镇痛膏拿来给素月。” 陆子都对王御医说了一句,随即嘱咐素月:“你家小姐身上有伤,我看了一眼,那伤痕青青紫紫的,看着十分严重。” 他尽力压抑着怒意:“你拿了药膏先用自己掌心搓热,再轻柔的替她上药。你千万仔细一些,不要弄疼了她。” 正说着话,前方几个丫鬟一脸惊色的推推搡搡。 陆子都不耐烦的问:“这又是如何了?你们安定侯府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主子没有主子的样,下人也没有下人的样,安定侯连一个家都治不好,果真不堪大用!” 何氏面上挂不住,只能够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些丫鬟:“到底是什么事情,还不快快说来,你们这样子像什么话?” 一个丫鬟大着胆子道:“繁,繁星姑娘在二等丫鬟的住处找到了,她头破血流的,目前还昏迷不醒着。” 素月哽咽了两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个安定侯府,真是好大的狗胆! 陆子都看向何氏,突然温和的笑了笑:“你们安定侯府的教养和规矩朕算是领教到了,这破地方朕还不屑来呢!” 他看向王御医:“小姐现在能搬动吗?朕要将她带回宫里养伤,再待在这里,只怕朕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可是诛心之言呐!何氏连忙请罪:“皇上容禀,今日其实是我那不肖儿喝多了酒,神志不清才欺负了儿媳妇。人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等日后我定好好对待袅袅,再也不让侯爷喝酒乱来了。” 她朝陆子都看去,语气诚恳的请求:“还请皇上让这孩子在我家养病,这大冷天送她进宫里,臣妇怕她病情越发严重了。” 若是传了什么风声出去,比如说他们堂堂侯爷竟打媳妇,还打得皇上都忍不住将人带走了。 -- 第77页 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了,只怕他们侯府也要颜面扫地了,日后他们还怎么在勋贵人家里立足? 王御医却朝陆子都拱了拱手:“小姐如今心疾暂时缓了下来,若是能带到宫里,那再好不过了。” 他不等何氏说话,直接夸大道:“小姐身上的伤可以消退,但情绪却不能再有太大的波动,否则恐怕,恐怕折损了寿数啊!” 陆子都听了他语气,知道虞袅的情况还没到要折寿的地步,王御医夸大了事实。 不过他心里一动,打算就着如今的事情,将所有事情一道收尾。 陆子都直接吩咐金吾卫统领冯林:“你让人直接带朕的御撵来此,御撵宽敞,里面让人铺上柔软的丝棉,正好能让小姐躺着。” 冯林立即领命而去。 何氏听了这话,已心如死灰,她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李明博,只能哀哀叹气。 皇上这样大张旗鼓的,想必他家的事,明日京城里就能传遍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明明是一盘再好不过的棋,借着虞袅的身份名头,他家好好运作便可讨好皇上,交好公主以及其他勋贵。 如今就因为她儿子喝了酒,这一切就毁了。 陆子都怕吵了虞袅,除了替虞袅上药的素月,所有人都被命令去花厅等候。 他自己捧着一杯热茶,并不喝一口,也一句话不说,只闭目养神。 皇上一点也不想交谈,他不开口,其余人也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如坐针毡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御撵的到来。 现在还没到宵禁的时间,虽然君主的仪仗并未全数出动,但一路有金吾卫开路,太监随行的御撵依然光明正大的行过朱雀大街,惹得晚归的行人纷纷行礼避让。 最后御撵停在了安定侯府大门口。 几个婢女用丝绸帷幕将侯府门口围了起来,隔绝了外人的视线。等一宽敞的软轿停下,陆子都才轻柔小心点抱着虞袅走了出来,将她带上了御撵。 繁星伤的是头部,伤口比较严重不能搬动,陆子都特意让婢女照顾好她,暂时并未带她进宫。 何氏眼见皇上快走了,还有些不死心的靠近御撵,想要再求求情,让虞袅留在她家治疗。 陆子都却冷冷看了她一眼,漠然开口:“起驾回宫,一刻都不准停留。” 王保卿走到前方,扬声道:“圣上起驾,闲人避退——” 御撵降了速度,平稳缓慢的往皇宫里而去。 路遇百姓纷纷朝御撵行礼,崇敬爱戴又小心翼翼的抬眼瞧了瞧君主的御撵。 陆子都低头,轻轻吻了下虞袅苍白的唇,苦涩道:“朕可真是悔不当初。” 第35章 虞袅是第二日下午醒来的。 她感觉身体难受的紧, 特别是她的后背。 她被李明博扑向檀木桌子后,后背就用力碰撞到了坚硬的木桌,留下青紫红肿的伤口, 她现在也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痛楚。 空气里暖融融的,虞袅一抬头就看见, 自己编织的香袋挂在明黄的龙纹床帐上。 这里是紫宸宫, 她竟然到了宫里。 虞袅微微转头, 看到陆子都坐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 他面前的桌案上放了许多本奏折, 他正提着朱笔专心批阅。 他批阅了两三本奏折以后,又如同之前一般,下意识转头朝床上看了过去,刚好看到虞袅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安安静静的看他。 陆子都一时不敢相信她醒了, 还揉了揉自己眼睛。 发现自己没眼花后, 陆子都心中欣喜异常, 他连忙放下手里的笔, 对一旁的王保卿道:“小姐醒了,你快去将王御医请来为她瞧瞧!” 虞袅终于醒了, 这一天一夜,他都没有合过眼睛,心中如有大火煎熬一般, 难受得紧。 陆子都大走向床边, 坐到床沿上,看虞袅想起便一手扶着她,一手在她后背垫了一个软软的枕头。 “袅袅终于醒了!你伤口痛不痛,心口处难不难受?” 他握住虞袅的手,眉眼间有些倦怠, 语气里却满是自责:“都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样的欺辱。” 虞袅轻轻摇头,她抬手摸了摸陆子都的眉心:“不是你的错,谁也想不到安定侯竟敢胡来。” 她是真的不怪陆子都,毕竟他以前提过让人跟着她,不过被她拒绝了。 这次是她过于掉以轻心,忽略了李明博这几日的不对劲,才让他撒酒疯撒到她头上了。 陆子都依然觉得大半的责任在他。若是他直接派人跟着虞袅,而不是只安插几个不得力的眼线,她便不会遭受这些罪了。 虞袅醒了以后,陆子都打算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等她再调养一段时间的身子,他就会让她吃假死药,名正言顺脱离安定侯府,脱离虞府了。 陆子都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走到虞袅身边喂她慢慢喝。 “这是最后一次了,日后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 虞袅喝了水后嗓子舒服不少,她侧躺在床上,轻声说:“我真的不怪你,是那位安定侯发疯,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乱来,分明他喜欢的人是虞阮。” 陆子都听了这话,不由认真看了虞袅一眼,见她真的认为李明博喜欢的是虞阮,半点也没有看出如今他喜欢的人变成了她。 陆子都心里暗喜,他不由顺嘴道:“你说的对,说不定这个安定侯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也可能是他喝了酒,将你误认成了你那继妹。” -- 第78页 虞袅这样一想,只觉得恶心坏了。 陆子都看她表情厌恶,轻柔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宽慰她:“你不能再生气了,安定侯那边的事情,我自会解决干净,半点也不用你操心。袅袅等王御医看完病后,就该吃点东西好好养身子。” 正说着话,王御医就来了。陆子都让到一旁站着,等待他替虞袅把脉。 把了一会儿脉,王御医收回了自己的手,朝陆子都拜了拜:“回皇上的话,虞小姐虽然惊吓过度,但幸好醒了过来,她身上的外伤可以继续涂抹消淤膏,日后不会留疤痕的。” 他郑重其事的提醒:“往后不能再让虞小姐大悲大怒,大惊大恐,否则真的会折损寿数,今日小姐醒来,吃食也要吃些清淡容易克化的。” 陆子都听了这话,表情也凝重起来:“王御医说的话,朕知道了,日后也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只是小姐的身子还需要调养调养,等调养完了,就该吃那假死药了。” 王御医知道,皇上这是要借这次的事情,直接让虞小姐摆脱侯夫人的身份了。 他连忙拱手道:“老臣定会仔细替小姐调养身子,只希望皇上和小姐的心愿能够早日达成。” 陆子都颔首:“你有心了,等日后事成,朕定忘不了王御医在其中出的力。” 王御医高兴的笑了笑,随即朝陆子都告辞:“还是要多谢皇上的赏识,老臣不打扰皇上和小姐了。” “那你先下去吧。”陆子都等他走了又令人传膳。 虞袅后背疼,陆子都就不让她起身。 他亲力亲为的服侍她洗漱洗脸,又拿了把梳子轻柔缓慢地为她梳理头发。 “青丝又叫情丝,绾青丝是在绾情丝。袅袅乌发如云,发丝柔软顺滑如锦缎,这也象征这我们之间的情意定能长长久久,恩爱绵长。” 被他梳得舒服,虞袅闭着眼睛轻笑:“皇上尽胡说八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 陆子都也笑了起来:“自然是有的,你家先生可是皇帝,他说有就一定有,且天下人都会承认这个说法的。” 一向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好的陆子都第一次对虞袅的头发无措了,他不会梳女子的发髻,只能笨手笨脚的用一根他的发带,替虞袅束起一个男子常梳的四方髻。 等梳好了,陆子都就朝前走了几步,细细打量虞袅。 她暂时穿的是他的亵衣,又用赤红色的发带绾了男子常梳的四方髻,粗粗看上去竟似一个男生女相,容貌秀雅的小公子。 陆子都将一旁的菱花镜递给她:“你看看我的手艺是不是还不错,若是你觉得不错,我就可以日日为你绾发了。” 虞袅拿过镜子看了一眼,低低笑了起来:“这样的发髻很是方便,确实不错。”不至嘴上这样说,她心里竟真的觉得还不错。 此时太监将一个桌案搬到了床边,上膳的宫女将膳食一一摆放到了桌案上。 银耳百合粥,清蒸水晶虾饺,单笼金乳酥并几个小碟子的清爽食蔬,都是滋味清淡又滋补的。 “这么多,吃不完吧?”虞袅看了眼陆子都,问道:“难道你也还没吃晚饭?” 陆子都坐下,他慢条斯理的卷着袖子:“我也未曾用饭,等将你喂饱了我再用,否则我心里都不踏实。” 他端起粥来,舀了一勺子,等温度适宜后递到虞袅唇边,轻声哄她:“快尝尝这粥,功效是安神补气的,很适合你吃。” 虞袅吃了一口便要去拿勺子:“可是我想自己吃,我不用你喂,你也吃你的便是。” 陆子都避开了她的手,低柔道:“我的好惜奴,你乖乖的别乱动。你身子上有伤,我怕牵扯到伤处你会疼。我先将你喂饱了,自己再吃也是一样的。” 虞袅看他坚决,只好被他一勺一勺喂饱。等她吃得有点撑了,陆子都才端起碗来,快速又不失礼仪的将她剩下的饭菜吃完。 虞袅此时方喝了药,身子也擦了药后,倒是舒服了许多。 她看着正在快速吃饭的陆子都,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不知为何,明明紫宸殿是帝王的居所,人人都说宫里是见不得天日的地方,这里还吃人不吐骨头。可她现在在这里待着,心里却平静宁和极了。 想来不是因为这地方的缘故,而是因为这人的缘故。 因为陆子都让她安心,所谓“此处心安是吾家”,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此时,安定侯李明博喝醉后无缘无故打了自己妻子的流言,开始在京中传得到处都是。 几乎每个人都对此事确信万分,因为那日许多人都见到了帝王的御撵出行。 李明博的夫人是当今圣上的弟子,圣上一直对她关怀备至,疼爱有加,没想到自家弟子却被安定侯爷给打晕了,还惹得她直接犯了病。 据说圣上听闻了此事便大发雷霆,这才连夜接了那位安定侯夫人入宫照料养病。 这消息民间传得到处都是,一处离安定侯府比较近的酒楼,酒楼里的小二朝四周看了看,才对食客道:“您说的这回事确实是有的,那夜还没有宵禁,我从酒楼回家,刚巧碰到了圣上的御撵!” 小二压低了声音:“后来我悄悄向我在侯府里打杂的亲戚问了,他说那位安定侯确实喝酒撒酒疯,将门故意锁了,还脑子不清楚的将侯夫人给打了!” -- 第79页 食客惊讶:“你竟然能瞧见圣上出行,真是走了大运了!” 小二一脸得意:“谁说不是呢,我也算看见真龙的影子了!” 食客叹气:“咱们圣上一向是仁爱端方的君子,他的弟子,就是那位侯夫人,那也是个品性仁厚,乐善好施的好人。没想到啊,这好人却栽在了烂锅里。” 食客心里惋惜,这可是圣上唯一的弟子啊!听说圣上爱她爱若亲女,这多尊贵的身份,谁家娶了她不得捧着?偏偏那安定侯喝了点黄汤,就真的是不要命了。 这样想着,食客忍不住嘲笑:“那位安定侯娶了贤妻却不知爱重,一个男子竟自家打纤纤弱质,美貌如花的夫人,真是丢了尽勋贵人家的脸面!如今他还不知要被圣上怎样责备呢!” 流言不仅在市井中传播,便是高门之中,也人人尽知了。 甚至于有些同圣上关系较为亲厚的臣子,私下里没忍住问了圣上,可是确有这桩荒唐事,圣上也满是怒火的承认了下来。 他们还在王保卿公公那儿打听,然后总算知道了事情的所有原委,还知道了圣上那位女弟子,如今依然昏迷不醒,就算醒来她身子也毁了,听说连寿数都不长久了! 李智李首辅听了此事后,还对同僚叹息:“娶了圣上疼爱的弟子,还以为这是他们安定侯府翻身的机会,没想到好好一个机会,却被李明博那厮毁了,他真是愚钝啊!” 其同僚也叹息:“可惜了圣上那位女弟子,听闻是个娇花软玉,性格高洁,更兼文采非凡的佳人,经此一遭恐怕没多少好活了。” “都说红颜薄命,古人诚不欺我……” 等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后,高官勋贵都纷纷与安定侯府断交,把他们侯府当成避之不及的苍蝇一般,连看到她家的人都要绕路。 他们心里也真的觉得晦气,没见过哪家男人打自家夫人,还打到圣上那里去的! 他们心里都想着,原本这安定侯府就成了空架子,如今又有这突如其来的一大败笔,恐怕安定侯府真的要完了! * 李明博被虞袅用花瓶砸了好几次头,他伤得很重。何氏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对于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家里主事的男人一直昏迷着,何氏自己则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头烂额。 等李明博清醒过来的时候,几乎满城都知道了他酒醉后,无故打了圣上那位女弟子的事情。 李明博头上包了一层纱布,他坐在床头上,心情抑郁,连一向清俊的容貌,都因为阴沉沉的脸色,而显得十分憔悴阴沉。 大夫察言观色的为他换药,心里却觉得这位安定侯看上去果然脾气不好,对人也不温和,难怪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惊动了圣上。 这大户人家的西洋景儿真是千奇百怪,还一年比一年热闹。 只是可惜了圣上那位女弟子,听说她遭了这无妄之灾后,还折损了寿数。 何氏哭得眼睛都肿了,等大夫换好了药,她才坐到床沿边,带着哭腔道:“明博,你感觉可好些了?” 李明博点头:“母亲无需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想到虞袅上辈子也是死于心疾和风寒,他终究忍不住问:“我听闻夫人她犯了心疾,至今还昏迷不醒,又听闻她恐寿数有损,可是真的?” “你还管她做甚?你连自己都管不过来了!”何氏看到自家儿子现在还担心虞袅,不由气急败坏。 她气得拧手帕:“我可算是发现了,虞袅就是那美人灯,她命薄如纸的,纵然有皇上、有公主爱惜她,可她本身就是福薄,承受不了那么大的福气!” 何氏一想外面的人是怎么编排她家的,她心里原本对虞袅的好感都全没了,只有厌恶和愤恨。 “世上哪家姑娘,嫁人后会跟她一样摆架子?我对她也算是掏心掏肺了,你这个丈夫不过才打了她两下,她就闹得满城皆知,现在连皇上都恨上我们家了……” 她说着就哭了起来,李明博听完这话,满脸怒意的反驳:“我压根没打她!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流言?又是谁胡乱散播的,我定要追究到底!” 男人喝了酒之后,神智就不那么清楚了。何氏想到虞袅身上的伤痕,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没有对她动粗。 她用帕子抹了抹眼泪:“想来你忘了你喝醉后做过什么,虞袅的大丫头素月可被你锁在门外了。她一直说是你喝醉酒后在屋子里打打砸砸,还无缘无故打她家小姐!我瞧了虞袅身上的伤,也确实像被打了的!” 李明博刚想张口否认他不会打人,虞袅身上的那些伤口,是她自己挣扎的时候磕到碰到的。 不过,总归是他一时犯了牛心左性,非要强迫虞袅。这强迫女人的名头说出来,可比酒醉打人更会让人嘲笑。 他脸上红红红白,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默认了别人对他的污蔑。 只是心里的郁气与愤怒一时得不到缓解,李明博脸色越发苍白难看了。 虞袅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如今想要的是她成为自己真正的妻子,但却突然冒出一个皇帝来! 李明博让京墨将皇城里的流言说给他听,越听他心里就越发气愤。 如此快速的传播趋势,传播的内容又是如此的详细,好似别人亲眼所见一般,若说这其中没有皇上的推波助澜,李明博打死都不相信。 -- 第80页 李明博喝了药,死气沉沉的靠在床头,脑海里闪过上一辈子他家被抄家下牢狱后,家里人恐惧的等待着被处斩时的场景。 他心里开始明朗起来,皇上想要得到虞袅,这是一个原因,还有原因是因为他的态度。 这一段时间来,他表面上无比顺从皇上,暗地里却一直敷衍反抗。他家本就有逆反的前科,他如今又这般行事,就算皇上不为了虞袅,也会因为他而将他家赶尽杀绝。 皇上是打算借着现在的事情,办了他们安定侯府。倘若虞袅身子不好,他们安定侯府立即大祸临头,倘若虞袅好了,他家也难逃一死。 家族生死存亡的危机,又一次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了李明博心里,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心力交瘁的闭上眼睛,心里不断思索着对策。 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家并没有实权,又未能掌兵,如今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李明博心里悲凉,他心如死灰的回忆着,重来一次,这结局还不如上一辈子,至少上一辈,他家也是在好几年后才遭的灾。 上辈子他觉得最耻辱的,莫过于是虞阮给他戴了绿帽子,她怀了李首辅次子李东阳的孩子,还嫁给了他,他竟替李东阳养了好久的孩子,等他家落难,他才知道真相。 而这一辈子,他也过得不好。一来他求而不得,二来就算提前知道了家族面临的弥天大祸,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避免。 想到虞阮,李明博心里突然闪过一个人身影,他不顾自己眩晕疼痛的头部,猛然坐了起来。 对了,掌握了兵马的不是还有徐阶,徐亭渊吗? 徐阶的父亲原本是九门提督,手里掌握了三万兵马,主管京城防御、救灾、巡视等事宜。他父亲虽然已经被夺了官职,被圣上封了个男爵闲赋在家。 可是徐阶却任了参将,手中掌三千精兵,还管着发放户部下来的粮食军饷。 听闻圣上极为重视徐阶,九门提督的位置以后也会给他,连现任的九门提督也与徐阶交好,那拱卫京都的三万兵马里,有很多是徐阶认识的人。 李明博想到徐阶对虞阮情根深种的模样,以及他父亲被卸职,他父亲的好友赵恒之赵太傅的处境,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个谋划,只等明后日就可以准备实施。 李明博心里存了事想,于是他积极养伤,恨不得自己第二日就能下床,可以出门办事。 * 过了年后,天气就逐渐暖和了起来,到处冰雪消融,白日的时候,太阳高高升起,晒得人十分舒适。 街上的行人,好多已经脱了冬日里厚重的棉服,逐渐换上薄厚适中的春衫。 春日百花开始绽放,京城里有一家以四季花卉为食材,专做点心的铺子,很是受女子的欢迎。 徐阶正坐在酒楼上喝茶,他坐的是靠窗户的位置,很容易就看到楼下的场景。 楼下行人渐多,柳枝刚刚抽出了鹅黄色的小嫩芽,远远看去竟似星星点点的花苞。 徐阶坐了一会儿,一个面容白皙,五官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小厮,匆匆忙忙朝他跑了过来,手里提着印了粉色桃花的油纸包。 沈辰见到徐阶不自觉笑了起来,把那油纸包放到桌子上:“公子,那盒装的桃花糕已经没了,幸好我眼疾手快,还抢到了油纸包着的桃花糕!” 徐阶看了一眼,心里还是不大满意。 虞阮喜爱这一家点心铺子里的吃食,每到换季的时候,她总要让人来买的。 只是今年,听闻她身边的大丫鬟雪娇说,虞阮担心她那位在宫里养病的姐姐,整日茶饭不思的。 徐阶上回见过虞袅一面,只觉得她这个姐姐对继妹并不是很好。她言谈举止间对虞阮没有半点维护之心也倒罢了,毕竟他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她在外直接表现出了虞阮的不喜,那就是她的不对了。 虞阮倒是善良,还整日担心她姐姐虞袅,可惜了她一片孝悌之心。 徐阶心里担心虞阮,就想送些她爱吃的吃食,顺便再去探望他。 今日他本想送她一盒桃花糕,没想到那盒装的没买到,只买到了这种油纸包装者的点心。 虽然糕点的本质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盒装的总比油纸包装的看上去好看。 徐阶打开桌子上的匣子看了一眼,里面放了一个喜鹊登枝的璎珞。 想来这个璎珞和这些桃花糕,应该能让虞阮高兴一些。 徐阶笑了笑,亲自捧着匣子,提着桃花糕对沈辰道:“既然东西已经备齐了,那就随我走一趟虞府。” 沈辰嘿嘿一笑:“看来公子又要去看虞二小姐了!您相貌堂堂,家世又好,还得了圣心,恐怕没有哪一家小姐不会对您动心的。奴才看着,那位虞二小姐,只怕不久就可以进府了!” 这话说得徐阶高兴,他随手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朝沈辰扔过去:“你越发会说话了,也越发会办事了,本公子不赏你都说不过去!” 沈辰哪里想到,不过两句话就得了这个奖赏。他连忙一把接住了银子,好话不要钱地倒了出来。 徐阶边听边想,他家之前也算位高权重,如今长辈已经急流勇退,留下他这个忠于皇上的在前方顶着也不错。 他的妻子家世可以不太好,但只要人品端方,为人善良就好,这样还不让皇上忌惮。至于日后,他前程定然不会差,妻族也能因他重新得封高位诰命。 -- 第81页 虞阮身份合适,加之徐阶心里又爱重她,自然愿意娶她为妻。 走到酒楼大厅,刚刚迈出酒楼大门不远,一个面容文静,穿着却简朴的男子就拦住了他。 徐阶皱眉:“我记得我不认识你,你拦住我做什么?” 他觉得这个男人眼熟,不由盯着他的脸瞧了一阵,然后恍然大悟道:“我记起来了,你似乎是安定侯身边的那个小厮,叫什么京,京什么来的?” 京墨笑了笑,他朝徐阶躬身行礼道:“徐参将好记性,我正是安定侯的人。我家侯爷想请徐参将到太白楼一聚,还请您赏脸赴宴。” 徐阶自然听到了京中的传言,作为皇上得用的青年才俊,他知道得消息更多一些。 皇上很是疼爱怜惜虞袅,听闻这几日虞袅醒是醒了来,可她身子骨却坏了,她还整日心口疼痛,虚弱无比。 圣上也失去了一贯的笑容,连上朝时那股春风拂面的感觉也都消失了。 朝中许多官员相公做错了事,被圣上不客气的责备时,他们就纷纷怨这个安定侯。若不是他喝了黄汤,打了人家捧在手心的弟子,圣上也不至于大动肝火,看什么都不顺眼。 做为对皇上忠心耿耿的官员,徐阶压根不想去同那位打自己夫人的安定侯接触,以免惹得皇上震怒。 他淡淡的看了京墨一眼:“我不曾与侯爷有过交情,侯爷相邀我本该赴宴,只是今日我有急事,此宴我不能去了,还请你代我向侯爷说一声。” 徐阶说完,不等京墨说话,直接对沈辰道:“我们走吧,不要耽误了事情。” 他们径直绕过京墨,走了几米的时候,京墨扬声朝他们的背影道:“徐参将是与佳人有约吗?正巧了,我家侯爷找您,也是为了向您说那位佳人的一些事情。徐参将不去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徐阶背影一僵,他立即转过身来,眼神锐利的直视着京墨:“你叫京墨对吧?你口中所说的佳人,不知是哪一位?” 京墨从怀里拿出一封散发着淡香的纸笺,上面是虞阮的字迹。 他笑了笑:“这佳人正是我家夫人的那位继妹,她可并不似表面上那般真诚纯善,徐参将就不想知道,您是怎么被她玩.弄于掌心的吗?” 第36章 徐阶跟随京墨一路到了太白楼。 太白楼下有一汪碧波池, 春风柔化了坚冰,如今碧波池水微漾,静静地倒映着一旁的柳树。 徐阶同京墨上了二楼的一处雅座, 李明博正坐在桌边等他。 桌边放着一个黑色的斗笠,他头上还用纱布包着伤口。听闻安定侯头上的伤, 是他酒醉自己撞到了柜子, 然后被柜子上的花瓶砸到的。 徐阶来之前就听到京墨言辞里对虞阮的不尊重, 如今见了李明博, 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敷衍性地对李明博抱抱拳:“敢问侯爷找我何事?若只是无凭无据的说一些污蔑女子的话,那您还是就此打住。我今日还有别的事情,没空听侯爷乱弹琴!” 徐阶态度轻慢无礼,李明博心里不满,却也知道自己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爷, 根本没有人会将他放在心里。 李明博提起茶壶替徐阶斟了一杯茶:“徐参将为什么这么着急?如今我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侯爷罢了, 若非我手中有真凭实据, 相信你也不会信我的。” 徐阶将手里的点心和匣子给了沈辰, 他忍着心里的不耐烦,走到了桌前坐下, 似是不经意间他解下了自己的佩剑,将它“啪!”一声用力拍在了桌子上。 他直接举起杯子将茶喝了:“我丑话说在前头,好教侯爷知道!我们这些武将可比不得你们这些文质彬彬的公子。若是你没有证据就胡说, 那我犯了血性, 一时间没忍住暴打人的事,我也不是没做过!” 李明博听了这话,好脾气的没有反驳。 他朝旁边看了一眼,京墨立即从一旁小几子上放着的木匣子里,拿出了七八封散发着清香的淡蓝色信笺。 他将信笺递给了李明博。 李明博接过后, 将它们放到徐阶面前:“其余的话我也不多说,徐参将好好看一下这些书信,你瞧瞧其中的遣词造句你眼不眼熟?” 徐阶半信半疑的拿起一封已拆开的信读了起来。 首先入眼的就是虞阮清秀婉约的字迹。 这字迹他可太熟悉了,便是化成了灰,他也认得。 徐阶抬头,冷冷的看了一眼李明博。 李明博叹气:“侯爷无需看我,我还犯不着弄虚作假,你继续读下去你就知道了。” 徐阶继续往下读信,信中虞阮用亲切的语气向李明博问好,感谢他不久前陪她去挑衣裳。除了感谢之语外,她还“不经意间”写了许多自己闺中小事,看上去格外生动有趣。 徐阶却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心里涌起一阵阵的惊涛骇浪。 这些文字,以及她闺阁之中的这些小事,虞阮也在信中同他分享过,当时他还认为虞阮将他放在了心里,才将自己的日常琐碎之事告知他。 如今看来,这真是一个极大的误会和极大的讽刺! 徐阶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被虞阮过糊弄了! 他将手里的这一封信立即放下,又重新打开了另一封。 依然是虞阮的字迹,上面写着: 李大哥,别来无恙否?昨日春光明媚,好风如水,小妹同几位女伴一同去郊外踏青,路途中见一位卖葡萄的老人家,在炎炎烈日下叫卖。 -- 第82页 小妹颇为不忍,遂买下他所有葡萄分予众人。记起李大哥,小妹特意令人送葡萄于贵府,希望能为君消解炎热,带来甘甜。 徐阶看着那一个个字眼,心里知道了真相,他对虞阮的喜爱,也一点点的往下落。 他捏着散发着清香的淡蓝色信笺,手指太过用力,骨节已微微发白,那纸张也被他揉得皱巴巴的。 徐阶自欺欺人般,又重复性的阅读了这一封信两三次,然后才彻底死心。 因为这一封信里除了“徐参将”变成“李大哥”这个称呼外,其余的内容竟然和虞阮送给他的另一封信一模一样。 他还记得,当天他也收到了虞阮令人送来的几串葡萄,并这样的一封信,只是他的信封是青色的。 收到信笺和葡萄的那一刻,徐阶真的觉得虞阮是个惜贫怜弱,心地善良,体贴他人的姑娘。没有想到她竟然把同样内容的一封信,改了称呼之后送给了多个人! 徐阶心里怒不可遏,他沉着脸,将所有的信件都看了一遍。他发现给安定侯信中所说的内容,几乎和他的重合了。 一股被人玩.弄的欺辱感,以及对虞阮的失望感,满满的充斥在心间。 徐阶大笑出声,神情中无比讽刺又悲凉。 “好一个虞家二小姐!好一个善良纯真,不谙世事的姑娘!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她竟如此爱玩.弄人心,没想到有一日,我徐阶也会成为别人的猎物,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李明博默默叹气,心中对虞阮亦是满腔恨意:“这个女子喜爱的男人都是位高权重,身居高位的。虞阮眼里看不见别人的真情,只看得见权势和钱财。徐参将不知,如今她竟然胆大包天的肖想圣上!” 徐阶猛然朝他看去,高声道:“你说什么?!” 李明博看着徐参将一脸为情所伤,不敢置信的模样,不由就想到了上一辈子的自己。 他想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当自己遭受了苦难欺骗的时候,只觉得满腔愤恨发.泄不出来,埋怨老天不公。但是当你瞧到另一个人也像你一样遭受了这些事时,心中却能感觉到一股扭曲的快意。 李明博唇角向上弯了弯:“那日圣上的千秋宴,虞阮跟着去了。我了解她,只要让她瞧见圣上的一个身影,就算没有瞧见圣上的正脸,虞阮也会心甘情愿的贴上去,会想尽办法的攀进圣上的后宫里。” 他看着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徐阶,诱导性的说:“她一贯是这样恶劣的性子,谁权势大,她就喜欢谁,若想成为她心底最重要的人,便只能掌握了天下的权势!” 听到这胆大包天的话,徐阶心里一紧,他哑声阻止李明博:“侯爷难道今日也喝了酒?若不是你醉了,你怎么会说得出如此不忠不义的话?!” 不忠不义?李明博心中嘲讽,高高在上的皇上都要先对他家下手了,他还讲什么忠君之心? 李明博细细观察徐阶暴怒的神态,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才道:“俗话说‘天下能者居之’,徐参将文武双全,谋略过人,你一身的文治武功便是比那位也不差的。” 他伸出手指,朝天上指了指,暗示皇帝。 徐阶猛然站起身! 这个安定侯往日看着挺安分的,没想到才见了他一面,竟然就要劝他谋逆了。 徐阶端详李明博的神态,确定这个安定侯确实是要怂恿他谋反了。 徐阶脸色变化复杂,李明博看他眉间似有纠结之色,然后没过一会儿,他又似泄了一口气般,重新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李明博看在眼中,心里却有了一丝喜意。 若是满心忠诚于皇上的臣子,只怕一听到刚才说的话就已经拍案而去,直接要去皇上面前告发他了。 纵然徐阶也愤怒,可是最后他还是坐了下来。这就代表他心里已经动摇了。 若此事当真可行,待大功告成之时,他亦有从龙之功,他们安定侯府便可继续荣耀辉煌下去! 李明博垂眸,掩饰自己激动的神情。 徐阶坐下后,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他轻轻抿了一口:“还请侯爷慎言,你知道自己方才在说什么吗?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了,不出今日,你们李家上下恐怕就要深陷牢狱之灾了。” 李明博苦笑:“徐参将难道还不知晓我家的情况吗?就算没有今天这一翻话,圣上迟早也要清算我们一家的。你们徐家,我瞧也不见得安稳。” 徐阶冷哼一声,随即用力放下茶杯:“如今皇上器重我,还为我家老爷子封了爵位。安定侯还是为自家考虑考虑,我徐家之事还不需你来操心!” 他说完,起身抓住桌子上的佩剑,朝李明博抱拳:“侯爷今天的这一番话,我全当没有听过。日后你也不必再说了,徐某告辞!” 李明博见他果真要走,立即起身拦人:“徐参将,你可不要忘了皇上是什么人!世人都道他仁爱宽和,可是他还记得你父亲勾结过反王,你父亲那爵位,不过一个空爵位而已!” 徐阶离去的身子一僵,他并未转身,但是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李明博见状,立即趁热打铁:“你堂姐还曾嫁过反王太傅的儿子,纵然他们已经和离,但你想想,以皇上多疑的性格,若有一天你不慎出了些许差错,皇上又记起你家曾参与过谋反之事,你觉得你家还保得住吗?” -- 第83页 他嗓音悲痛,几乎如同泣血:“我安定侯府亦是只有一个爵位,我那夜也并未喝醉打我妻子,可是皇上就借着这个虚假的由头,要办了我安定侯府了!我李家的今日,就是你们徐家的前车之鉴。” 徐阶用力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重新转过身来,眼神锋利如刀:“话虽如此,可天下共主的位置,你以为那么好夺得的吗?” 李明博闻言,知道自己已经说动了徐阶,只是徐阶缺少筹码,还没有下定决心而已。 他忙道:“寻常办法是奈何不了他,但侯爷的父亲在九门提督这个官职上深耕多年,自然有了自己的人脉心腹。” “皇上的亲兵正在边关镇守,若是您手中三千精兵,外加三万九门提督下的兵马,一同出其不备地朝皇宫攻去,便是离此地最近的京城大营也赶不及救驾,仅凭五千金吾卫是挡不住的。” “若您答应此事,我可从安定侯府累积的几世家资中抽出三分之二的财货来赠予将军,以助将军成事!” 徐阶胸膛起伏了几下,似乎被他形容的场景激动得面上赤红。 等他平静之后,才缓缓吐了一口气:“安定侯今日说的话不要外传,此事到底要如何,还要往后再看。今日徐谋先告辞了!” 李明博却已经打蛇上棍的朝他拜了拜,口中直道:“那我就先恭送主公了。” 沈辰见到自家主子,一脸难看的从太白楼走了出来,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那位安定侯后来也不知道和公子说了些什么?惹得您这样生气,早知道不来这里赴宴就好了。” 徐阶冷笑了一笑:“为什么不来?就是来了我才知道,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有那么些惊人的大事在发生。” 沈辰听不懂自家公子的话,只好试探的问:“公子心情不好,那现在我们还要去看望虞二小姐吗?” 徐阶突然站定,他哼笑道:“看什么看,我又不是疯了,上赶着自轻自.贱.去做人家手里的玩.物。” 他嫌恶的扫了一眼沈辰手里的桃花糕,以及他挑选好的璎珞:“这点心给你吃了,璎珞你回家给你妹妹戴。今儿小爷心情不好,你这就自己回去,不要跟着我了。” 他说完不等沈辰反应,自己大步就往前走。 Ding ding 近日发生的两件事都太让人心惊,徐阶心情激荡,等大步走着走着,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初初听到李明博的话,他还是有有一瞬心动。皇帝的位置谁不想坐?可是篡了陆子都的位子,他自认为自己做不到。 虽然圣上亲兵在边境,可是他却知道圣上有一支自己的私兵在暗处拱卫京都,那些兵他见过一眼,都是些以一敌百,精挑细选的好苗子。真动起武来,他们肯定输。 徐阶思索了片刻,暗暗观察了周围,察觉没有人跟在自己身后,他折身就走进了小巷子里,他七歪八拐的,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隐蔽的巷子走到头就离皇宫很近了,徐阶继续朝前午门走,金吾卫统领冯林正在守值,见了他立即用剑挡住。 “皇上并未宣召徐参将,徐参将为何无故进宫?还不穿官袍?” 徐阶连忙道:“冯统领见谅,我确实有特别紧急的要事要禀告皇上,还请你替我通传一二!” 冯林看到徐阶头上有细细密密的冷汗,他神色焦急,果真像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禀报一般。 他冷声对一旁守值的金吾卫道:“你在此处守值,我先去将禀告皇上,看看皇上可要宣徐阶觐见。” 徐阶朝冯林抱拳:“有劳冯统领了。” 冯林颔首:“好说,我份内之事而已,还请徐参将稍待一二。” 他匆匆进宫,得知皇上今日陪伴着那位安定侯夫人在御花园赏花,他解下兵刃后,径直朝着御花园去了。 今岁桃花开得吃,中午春光正好,陆子都办完政务后,让人搬了软榻到御花园里,带着虞袅看桃花。 虞袅身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只有手腕处和背上一些破皮的伤口结了痂,她心疾也慢慢在调养。 不过因为他们的假死计划,所以她还是做出了重病无力的样子,只恹恹的躺在软榻上晒太阳,而陆子都则提笔替她作画。 冯林被小太监引着过来时,便见一个面色苍白,貌美纤弱的女子慵懒地躺在软榻上。 她身后是飞落的桃花,圣上则亲自提笔为她作画。 他看了一眼就匆匆避开视线,对陆子都行礼道:“微臣见过皇上,微臣并非有意打扰皇上雅趣,只是那徐阶徐参将说,自己有紧急要事需要禀告,故而微臣不得不前来回禀皇上。” 陆子都挑眉,他将蘸了浅粉色颜料的毛笔放下:“既然他说有急事,那么就请他进来说。” 冯林抱拳:“微臣遵旨。”他往午门而去。 虞袅微微坐直身体,轻声问:“既然皇上有要事相商,可需我先避开?” 陆子都洗干净手,走到她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用走,正好你也可以听听他说些什么。往日我是将你当成男孩教的,一些政事你听听也好。” 他一向开明,虞袅是知道的,听了这话她也果真没有离开。 陆子都拿起一旁的小锤子砸核桃,砸开后他慢慢剥壳,耐心除去核桃仁上的一层薄皮,才放在手心示意虞袅吃。 -- 第84页 虞袅乖乖拿起吃了。 徐阶进来时便瞧见了这个场景,他看了一眼,觉得皇上对安定侯夫人的态度,似乎是过于亲近了。 只是皇上的事情,并非是他一个臣子可以管的。 徐阶朝陆子都行大礼:“微臣见过皇上。” 陆子都笑了笑,温声道:“徐卿快快请起,赐座罢。你要是有事直说便是,没什么是在场人不能听的。” 徐阶做到了一旁的木椅上,看到正帮虞袅剥壳的皇上,犹豫了一下:“此事事关国事,微臣想要请皇上屏退左右。” 这事是关于谋反的大事,不说王保卿公公在一旁,单说虞袅一个女子也在一旁听着,这总归不大好。 虞袅扯扯陆子都的袖子,凑到他耳边道:“不若我先走吧。” 她的气息呼在耳畔,陆子都顺势拉住了虞袅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她的手指,淡淡看向徐阶:“此处并无外人,徐爱卿无需顾虑,直言便是。” 徐阶心里觉得外人听了此事不好,但皇上态度坚决,他只好将安定侯今日怂恿他谋反的事,一一道来。 末了,徐阶义正言辞道:“微臣虽然愚钝,不如朝中各位大人能为君上分忧。可是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半点逆反之心。是以一听安定侯提起此事,微臣便急忙进宫,告知皇上,还望皇上明察!” 徐阶说完,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却见皇上凤眸含笑,眉眼间并无半点意外之色,好似早已知道了此事一般。 徐阶心里微震,随即低下头来,掩藏住脸上的神情。 虞袅避开了陆子都递给她的核桃仁,没有了半点胃口。 她听了徐阶的话,心里对李明博的映象更是跌破了冰点。如今世道安宁,海晏河清,皇上饶安定侯府一次,他却没有好好管理侯府。 上辈子她就记得侯府纵人欺压百姓,夺人田地之事。这辈子他又因私欲想要犯上作乱,真是没有半点改过之心。 陆子都不再剥核桃,他平静的将一杯参茶递到虞袅唇边,没有回徐阶的话,反而柔声对虞袅道:“你不想吃了,可是口渴?喝点参茶如何?这几日你都要乖乖喝的,可不能不遵医嘱。” 虽然虞袅这段时间只是在装病,但是她的身子确实不是特别好。陆子都有心替她调养,于是每天都严格遵循着医嘱,监督她吃药、吃补品以及日常饮食。 徐阶低头听着,他只觉得皇上对虞袅当真是宠溺非常,然后想想虞袅命不久矣的传言,他并未出言说些什么。 总归人都快死了,他也不好同人计较。 虞袅没想到今天的参茶还是没有逃掉,她心里发苦,却只能乖乖喝了:“皇上国事要紧,我喝参茶这等小事,皇上无需担心。” 陆子都耐心的等虞袅喝完一杯参茶后,随手将杯子放于一旁的小几子上,才看向一旁坐着却沉默不语的徐阶。 他笑了笑,夸赞道:“徐卿的一片忠君爱国之情,朕早已知晓了。你放心,朕绝对不会对错看了忠臣!” 徐阶听完,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他抬眼,朝一脸温和的君王轻松的笑了笑,言语无比真诚:“皇上能明辨忠奸,明察秋毫,真是我朝的福气。皇上肯信微臣,也是微臣的福气,微臣定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 徐阶试探:“只是那安定侯之事,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理?” 说到安定侯李明博,便能想打他酒醉打了妻子之事,徐阶余光暗暗看向了陆子都身边的虞袅。 只见她穿着一身春水绿色的春衫,一头乌发只挽了最简单的双丫髻,两边发髻上只戴了碧玉攒成的珠花。 桃花落了她一身,她半点不在意,只抬手杵着香腮,十分认真专注的听他们说话。 那外罩的水绿色大纱衣,以及层叠的青色袖子顺势滑落,露出了虞袅半截欺霜赛雪,柔软细腻的小臂。 触及那片过于白皙晃眼的皮肤,徐阶目光不自觉顿了顿。 陆子都敏锐的皱皱眉,他将一旁薄薄的毯子盖在虞袅身上,将她包得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 语气带着少许的责备:“初春乍暖还寒的,你还敢掀毯子,这像什么样子?” 陆子都心里冷笑,这徐阶狗眼在往哪里看!本以为他乖觉识趣,没想到他今天这么不长眼睛。 虞袅被他捂得一头雾水,他们说着正经话呢,怎么现在又绕到了她头上?而且之前分明是陆先生自己说,今天天气比较好,她穿得又不单薄,可以掀开毯子晒会儿太阳的。 如今险些将她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了。 徐阶自知失礼,连忙移开了视线。 陆子都心里醋海翻腾,看徐阶也特别不顺眼了。 虽然他口吻依然温和,但心里却想着将此事速战速决:“安定侯的事情,朕自然知道。前两日早已经有人弃暗投明,你们一离开太白楼,他就立即给朕送来了消息。” 他意味深长的朝徐阶笑了笑:“这个人徐卿也认识,你不妨同他打个招呼。” 徐阶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很快,他就听到虞袅身后的那片桃林深处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身着雪色衣衫,面容文雅的男子走了出来,朝皇上与他拜了拜。 “草民京墨见过皇上,见过徐大人。” 看到京墨的一瞬间,徐阶好像感觉到一把锐利的剑险险划过了他的喉结,只需他走错半步,那把剑就已经见血封喉。 -- 第85页 徐阶浑身的血都冷了,他不敢想,若是自己今日起了异心,或是他没有来宫里禀报安定侯密谋之事,那他会是个什么结局。 谁能想到,京墨这两日,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了皇帝的人! 陆子都将徐阶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他轻笑一声,十分温和的对京墨道:“京墨免礼吧,你前日能来弃暗投明,也算得上一件功劳了。之后的事,你也要小心,可不要被你那主子发现你反水了。” 京墨忙道:“皇上放心,草民自会察言观色,不教安定侯那乱臣贼子发现一丝端倪!” “那就好。”陆子都点头,愉悦的笑了笑:“徐爱卿,听闻李明博要送你三分之二的家产给你养兵打点,不若你先答应下来,来个将计就计。” 徐阶表情轻微扭曲了一瞬,很快恭敬道:“皇上明火执照,万事皆在您的掌握之中,微臣谨遵圣命。” 真是天佑之幸,他庆幸自己拎得清,也知道皇上手里还有一支不知数量,却兵强马壮的私兵,因此才不敢答应李明博的谋划。 否则,那李明博的今日,说不定就是他的明日。 陆子都神色玩味:“话说回来,他安定侯府也算三代勋贵,他家有什么好东西,朕可是好奇很久了。如今能让他开了库房一睹为快,真是一件幸事啊!” 他重新拿了毯子,将虞袅裹得只剩一张小脸后,轻声笑着摸她的脸颊:“等他自己把家里的钱财都拿出来,自己投到网里时,便是朕将他家抄家灭族之时了。” 虞袅不习惯在外人面前亲密,便离他远了一些。 陆子都遗憾的收回手来:“朕给了李明博的父亲一个机会,谁能想到那李明博如此不争气!如今一来,朝中恐怕再无人替他家求情了。徐爱卿,你说朕说得可对?” 徐阶抬头应是,却看到帝王眼神含笑的看着他,却又光明正大的当着他的面,轻柔的吻了吻虞袅的秀发。 虞袅一无所知,兀自在想安定侯谋反之事。 徐阶已惊得目瞪口呆,原来皇上对安定侯夫人是抱有这种想法?!皇上现在这般做,难道是向他示威? 就因为他刚才多看了虞袅一眼? 这恐怕不是真的,徐阶怀疑自己今日仍在梦中。 第37章 等徐阶和京墨走了, 虞袅已经被陆子都用毯子,包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她蹙了蹙黛眉,抬手将裹着自己毯子扯了下来:“您做什么, 这毯子快要将我裹得喘不过气来了。” 午后太阳热了起来,她还裹着毯子好一阵, 便是她平常怕冷不怕热, 现在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遮挡你的。”陆子都叹了口气, 将虞袅一把抱到怀里, 蹭着她柔软的脸颊叹气。 “都怪那个徐阶,若非他是朕手中一把好用的刀子,光凭他刚才觊觎你的眼神,我就恨不得将他一双招子挖了出来。” 虞袅哭笑不得:“你又在吃哪门子干醋?他心里有人了,他喜爱我那个妹妹, 又怎么会用你说的那种眼神看我, 分明是你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 搞半天徐阶还成了虞袅口中的君子了, 陆子都心里越发酸酸的,只觉得那个徐阶怎么看, 怎么不顺眼。 他气得低头啃了一下虞袅的锁.骨,反驳道:“他是哪门子的君子,不过是一个武夫罢了。惜奴说他是君子, 可你是不是忘了, 天下人都还赞我是上古的仁政君子呢。” 他炙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皮肤上,他的唇齿亲密的轻.咬她的锁骨,虞袅被他弄得脸颊飞红,听了他的话又觉得忍俊不禁。 她胡乱躲避着他的亲吻,笑着说:“我长这么大, 从来没有听见过哪个君子,自诩是君子的。今天可算头一遭听,我瞧瞧,我家先生的脸皮厚不厚。” 虞袅回过头,抬起白皙柔嫩如同削葱根一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却不甚碰到了他的嘴唇。 陆子都将她的手指含.到口中,轻轻用牙齿咬了咬。 手指处濡.湿.酥.痒的感觉,让虞袅呆住,红晕一点点染上她的脸颊,又往她脖子下蔓延。 虞袅想要将自己的手指抽出来,却被陆子都牢牢抱在怀里。周围有伺候的人,她面红耳赤,只能嗔怪道:“你放开我,我要下去了。” 陆子都松口,笑着凑到虞袅的耳畔:“如今,我是不是你心里的君子了?是不是诗经里‘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君子?” “你是不是,你心里不知道吗?”虞袅瞪了他一眼,小声道,“且正经些吧,还在外边呢,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她盈盈脉脉的凤眼一瞪,陆子都反而觉得娇美生动,好似无论虞袅什么模样,他都觉得十分的好看,十分的可爱。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娶她了。 虞袅想要从他的怀抱出来,陆子都笑着将她困在自己怀里:“看来,家里的弟子又不听先生的话了,不尊师道,先生要罚你了!” 虞袅凤目睁圆:“你倒打一耙!我哪有不听话,分明是你胡来。” 陆子都看她生气的样子,喉结滑动了一下,他低笑,探手一把拿起毯子,将他和虞袅盖住。 虞袅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一暗,她被柔软的薄毯笼罩在了其中。 虞袅刚想掀开毯子,嘴唇便被陆子都含住了。 她动作一僵,热气好似顺着唇瓣发散,让她脸颊滚烫,头脑混沌,感官却敏锐的集中在他柔软的唇上,并尝到了他口中淡淡的茶香。 -- 第86页 他很温柔,好像在诱.哄她。 每当陆子都低伏做小时,她都忍不住心软,忍不住妥协,如今也是一样的。 虞袅理智全失,只能任由陆子都为所欲为。 陆子都浅尝一会儿,动作便迫切起来。 虞袅呼吸不过来,只朦胧听到他缠绵呢喃道:“好惜奴,现在好乖。” 他不再温柔,只有能急切热烈的亲.吻,表达着对虞袅的喜爱。 过了许久,陆子都才拉扯开盖在他们身上的薄毯,同虞袅深深呼吸。 虞袅脸颊滚热的埋在陆子都怀里,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青天白日的,还是在御花园里,就与陆子都亲到了一块。 她连头也不好意思抬,陆子都除了呼吸急促,脸色微红了些,神态却依然十分自然。 他一把将虞袅抱起,大步朝前走:“天热了,小姐身子不适,需要回去歇息,摆驾紫宸殿罢。” 谁身子不适了?虞袅伸手掐了陆子都胸口一下,心中犹不解气。 陆子都被她掐得胸口某处地方,一阵酥.麻袭来,他踉跄了一步,抱紧了虞袅,对她低声道:“老实一些!否则我真的忍不住了。” 什么老实一些,她哪有不老实?他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呀!虞袅面红耳赤,忍不住抿了抿唇。 紫宸殿一到,陆子都小心翼翼的将虞袅放到软榻上,低头亲了她的脸一口:“天气热,我先去洗个澡,等会儿陪你吃晚饭。你别害羞,方才是朕厚脸皮,但如果你硬要怪,还得怪那个徐阶,若不是他,朕也不会行为不端不是?” 虞袅软软的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道:“你自己的错,却要找自家臣子背锅,哪里有你这样当皇帝的?” 一旁站着的王保卿,听了虞袅这分寸全失的话,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不客气的话,却让陆子都笑了起来:“他能为我背锅,是他的福分。我记得徐阶最不喜欢术数,下次他再敢看你,我就罚他去户部帮忙算几天几夜的账。” 虞袅被他惹笑了,她头也不回道:“沐你的浴去,再说下去,我就要为徐参将鸣不平了。” 陆子都早起了欲.念,此刻不敢耽误,便径直往自己的浴汤里去了。 虞袅好生养了几日,这段时日她吃得好睡得好,想看书便看书,不想看等陆子都办完事就同她下棋,同她玩闹。 繁星的伤也慢慢结痂,等她可以走动后,虞袅立即请陆子都让人将她带到了宫里来。 繁星进了宫后,她上了软轿,被一路带到了紫宸殿偏殿。 此时陆子都还未下朝,虞袅和素月站在门口观望,轿子还未到,繁星就掀了轿帘往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她们。 繁星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边掉泪边下着唤虞袅:“小姐,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虞袅踮起脚尖,不等她从这边走过来,自己就主动走了过去。 繁星下了轿子,就被虞袅一把拉住了手。 “真是遭了罪了,我听闻你头破血流的,还被人带到了二等丫鬟房中,我心中就又痛又怕。你也是傻,那李明博要进来你让他进来便是,何须一直阻挡?若是实在不成,我就直接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虞袅细细打量着繁星,见她脸色微白,精神却不错的模样,也忍不住哭了。 繁星年岁比她还小些,因一起长大,她们感情又好,虞袅一直都将她看成妹妹的。她都不敢想象,要是那个花瓶大一点重一点,繁星要被砸成什么样子。 都是因为她,她和素月才会遭受这些。 繁星听了她的话,倒是破涕而笑:“小姐的话可不成,您身子娇弱,哪里能和他鱼死网破?如今我好好的,小姐也好好的,这就是皆大欢喜了。您教我读书时,其中有一个词叫‘否极泰来’,这一关度过,以后等着我们的就只有好日子了。” 虞袅拉着她进殿坐下,心里无比愧疚。 素月看了一眼,忍不住道:“我们该高兴才是,毕竟我们已经报了仇了!” 繁星叹气:“这才哪到哪,怎么就报了仇了?” 素月也跟着坐到一旁,开口解释:“小姐用瓶子将那安定侯砸得躺了好几日,我见侯爷晕了无法自辩,就先上前狠狠踹了他几大脚,还当着众人面说他喝醉了打小姐,如今他的大名可不是满京城都知道了?这算不算报仇?” 繁星看像素月:“我当时就猜测,这样说法只有你编得出来,果然我猜的不错。” 袅一边拉住素月,一边拉住繁星:“我倒是希望我们都好好的,不要再碰到这些事了。如今他自己自寻死路,反而不用我们担心了。” 繁星笑着应是,嘴上却惋惜的说:“可惜了素月心不够狠,他敢冒犯咱们家小姐,我要是素月,当时我不仅要狠狠的踹他几脚,我还要往他裤裆子里踹,让他今后都不能人道!” 素月听了连忙一把捂住了繁星的嘴:“死丫头又胡咧咧,你可还曾想得起你是个姑娘家,在咱家小姐面前说这种话,仔细污了小姐的耳朵。” 繁星自知失言,连忙一双圆圆的眼睛看向虞袅,一脸都写着我错了三个字。 “素月放开她吧。”虞袅好笑,她低低朝她们勾勾手指,主仆三人一脸神秘兮兮的凑近。 虞袅恨恨的说:“其实繁星说的也没错,我当时心里恨死了安定侯,只是我一时紧张害怕,竟忘记了还有这一招。其实紧急时刻,若是这一招有效,我也恨不得能用力踹他一脚,让他此生再动不了杂念,只能去做六根清静的和尚!” -- 第87页 素月和繁星忍不住笑了起来,虞袅也跟着她们笑。 陆子都刚刚走近就听到了这一番话,他身子忍不住一僵,然后又默默退了出去。 站在门外守值的王保卿一脸奇怪:“皇上不是说下朝就来看小姐?” 往日可积极了,怎么现在反而还出来了。 陆子都清咳一声:“我怕小姐尴尬,便不进去了,我过会儿再来。” 一场润物无声的春雨过后,陆子都便将虞袅病重的消息传了出去。 虞袅装病早就有了一套,往日她不想理会继母刘氏,便时常用心疾犯了这个借口,躲在自己的梧月居中不出去。 如今她当着宫人的面开始卧病在床,陆子都也随她一道,整日心情抑郁,连上朝时都有些忧心忡忡。 首辅李智第一次纡尊降贵,受了虞植的邀约,到了虞府做客。 他主要是来劝虞植这个做父亲的,去宫中探望虞袅。若是人实在不成了,便接回家来。以免她在宫中没了,还越发惹得皇上伤怀,继而无心国事。 虞植还真没想到,自己一个不得重用的五品官的女儿,竟然能够得到皇上这般疼爱。 可惜她命不久矣,虞植心里惋惜得滴血:“只可惜小女命小福薄,还令皇上如此担心,真是罪过。只是下官身份低微,这样贸然求见,恐怕皇上不允。” 虞植心中极度后悔,若是早知道皇上是虞袅的先生,他们师徒感情又这般好,他如何也不会将女儿嫁给那个酒疯子。 只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事情变成现在这样的地步,他也只能想想,如何才能让虞袅死得更有价值一些。 李首辅却道:“这个倒没有什么,你只管写一封折子上去,言家中担忧女儿,想要进宫探望一眼。皇上最是通情达理,此事他定然会允的。” 这等好事,虞植并不拒绝,他心中还幻想皇上将自己对碧玉年华,就已早逝的虞袅的感情,补偿给他们虞家,也算虞袅这个女儿对虞家贡献了最后一份力。 他打定主意后,便用催人泪下,真情流露的言辞写了一封折子。还没写完,虞阮就端着点心,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 虞植捋了捋胡子:“阿阮这个时间来找为父,是有何事?” 虞阮一脸担忧:“我听完父亲准备上书给皇上,请求进宫探望姐姐。我对姐姐的身体也是很担心,想要去亲自看一眼,所以前来求父亲带我进宫,同姐姐说说话。” 虞植捋胡须的手顿了顿,他微微皱眉:“我亦想你见见你姐姐,可是此事并非是为父所能决定的……” “其实女儿曾经在除夕那日,在宫外见过皇上一面。” 虞阮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姐姐的原因,皇上待我十分温柔客气,还问了我许多问题,嘱咐我一个女儿家在外面时,要多加小心。” 虞植讶异:“竟有这样的事?” 虞阮笑着端详虞植,见他皱着眉头不自觉放松了下来,才不经意道:“皇宫之中并无同姐姐一般身份的女子,想来姐姐这段时间,心中也感觉孤单。” 虞植不自觉点头:“阿阮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虞阮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声音低落道:“若我进宫可以宽慰姐姐,可若当真有一日,姐姐不幸去了,皇上那时定然悲痛万分。刚巧女儿眉眼同姐姐有三分相似,想必皇上见了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虽然虞阮根本不想沾虞袅的光,但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想必皇上因为移情作用,也会对她好一些。 只要能达成她的目的就行了,至于用死人搏宠爱的手段,只要她用得好,又能不费力的达成好结果,那为什么不用呢? 虞植闻言让虞阮走近了一些,他细细打量,心道虽然这对姐妹气质迥异,容貌各有不同,但只要细细观察,就会发现虞袅眉眼像他,所以虞阮眉眼又与她有三分相似。 若说移情作用,天下谁还能比得上,与他家袅袅眉眼有相似的阿阮呢? 虞植思索片刻,欣然同意了:“阿阮说得确实不错,有你陪伴在身边说话,指不定你姐姐就能慢慢好起来了。为父重新修改折子,若是皇上同意了,为父便带你一道进宫。” 虞阮心里一喜,心道自己可算拿捏住了她父亲的七寸。只要有利可图,他定然会动心的。 她朝虞植欠身,嗓音带着哽咽:“女儿知道了,若是女儿能进宫,定会劝说姐姐好好养病,早日好起来。现在女儿不打扰父亲写折子了,女儿告退。” “那你先下去吧。”虞植满意点头,随即低头重新改写方才写了一半的折子。 一天之后,陆子都便收到了这一封折子。 殿中只有王保卿、虞袅和他。虞袅便捧了一本书在一旁看,陆子都拿起折子走到她身边。 “袅袅看看你家的折子,你父亲和你那个继妹说要来看你。” 虞袅将视线从书上移开,投到了那本奏折上面。 奏折上那些真情流露,让人一看就觉得虞植是个慈父的话语,让她心里有些作呕。 她立即移开视线,淡漠道:“非是我不孝不悌,往日我在府里也病过。父亲根本不来看我,我那好妹妹倒是会来,一来就坐在我床边说些冷嘲热讽的昏话,只盼着我病死了才好。” 陆子都听得心疼,他抬手拥住虞袅的香肩,疼惜道:“往后我不会让你再经受这些。” -- 第88页 虞袅心里一甜,她轻柔的笑笑:“其实我也不太在意这些,左右不过是我自己亲情缘薄。不过他们这一回这样热心,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她想起虞阮朝三暮四,钓许多男子胃口的脾气,又想到除夕那日,她眼睛都恨不得贴到陆子都身上的模样。 虞袅不由挣开了陆子都的手,语气含酸道:“我算是知道他们为何这么积极了!不就打量着等我没了,便讨好你吗?虞阮怕是想你想得抓心挠肺的,除夕夜还一直说想同我们去玩呢!我看她是想同你玩吧?” 陆子都看她冷着一张小脸的样子,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鼻尖儿,愉悦的低笑起来:“你吃醋了?” 虞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忙不迭的否认:“胡说,我哪有吃醋?” 陆子都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凑近虞袅气鼓鼓的脸颊边闻了闻,一本正经的点头:“确实有股镇江香醋的味道。依我看,今年河东道的特产镇江香醋不用上供了,我闻闻我家的惜奴,就觉得已经够酸了。” 虞袅羞恼,扭头飞快道:“我不理你了。” 陆子都听了,连忙道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瞧我这嘴巴,它可真不会说话。袅袅别不理我,既然你不想见他们,那不见就是了……” 王保卿瞧着往日表面风光霁月,温柔雅致,实则脾气不大好的皇上又开始低声下气的道歉,心里已经一片平静而沧桑了。 因为这低伏做小,低声道歉的样子,他看了太多遍,都把他给看麻木了。 自从这位女菩萨进宫后,皇上头疾像是不药而愈一般,外出时就装得忧心忡忡,满脸风雨欲来,一旦下朝回宫,又春风拂面,温柔无比,让他日子都好过不少。 不过这变脸的速度,与之前皇上总带着一张温柔宽和的假面具的情况,可以说是异曲同工了。 眼见两人闹着又和好,甚至虞袅还怕自己不见父亲,会惹得人说陆子都不近人情,便主动说想要见虞植和虞阮。 说着说着,皇上又如同那些毛头小子一样,一下悄悄牵一牵虞小姐的小手,一下又玩一玩她的头发,更甚至于趁她不备便偷.香一二。 王保卿看着,深深只觉得自己不应该留在殿里守值,而应该呆在殿外吹风。 因为他太多余了,这种多余感太浓重了,以至于他站在一旁,总感觉自己手足无措。 虞袅打算要见一见虞植和虞阮,于是她乖乖躺到一旁的床榻上,做出一副病殃殃的模样。 陆子都见了,立即对王保卿道:“既然他们都上折子了,朕也没道理不让人家来。你直接去虞府请人,也算给他虞植面子了。” 王保卿连忙躬身道:“老奴立即去传虞大人觐见。” 陆子都摆手:“去吧。” 王保卿出了内殿,呼吸外面刚下过雨的湿润而清凉的空气,他顿时气朗神清。 “还是出来比较自在啊,我在里面,总感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他低声说了两句,很快就出宫去了虞府。 虞植和虞阮没想到他们今日便可进宫,两人讨好的请王保卿坐在花厅里后,又快速换了衣裳,随他进宫。 一路经过午门,走过金水桥,穿过宫廊之后,王保卿对他们道:“皇帝正在殿内批阅奏折,小姐正卧床养病,我进去通报皇上一声,你们稍待一二。” 虞植连忙拱手称谢:“有劳王公公了。” 王保卿和气的笑了笑:“不用客气,谁让虞大人是小姐的父亲呢?” 他进去通报片刻,随即又出来传唤:“好了,你们进去吧。这几日皇上心情不佳,小姐需要又静养,你们走路说话动静轻一些。” 虞植忙道:“下官知道了。” 虞阮朝他欠了欠身,便随着虞植进了宫廷。 她是第一次进紫宸殿,心情十分激动,便低头而行。 脚上踩着昂贵柔软的外邦上供的地毯,走至庭中,同虞植跪拜时,虞阮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陆子都,随即又低头道:“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两位无需多礼。”陆子都继续批阅奏折,头也不抬头道:“赐座,上茶。” “多谢皇上。”虞植同虞阮在下首坐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虞植想到今天的目的,还是忍不住道:“不知小女身子如何了?皇上可否让我们见一见她?” 陆子都这才抬起头来:“她日日惊恐不安,不能安睡。今日喝了安神汤后,这才睡了一会儿,你们来得不是时候,朕怕你们吵醒了她。不如你们等等,等她醒了,再去看望。” 万万没有想到来看望虞袅,却碰上了她睡着的时候,虞植笑了笑,只能说:“那等她醒来,微臣再看看她,否则微臣心中担忧,亦是日夜不能安寝。” 他看了一眼虞阮,朝陆子都道:“今日微臣的小女儿也来看她的姐姐,她们姐妹一向亲和,向来无话不说,无话不谈,有她陪伴,袅袅的病定然能好得快。” “虞卿所言甚是,生病时有家人陪伴,自然能好得快些。”陆子都将视线转到了虞阮身上,对她淡笑道:“虞二小姐吗?你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虞阮这几日一直在私下里练习虞袅沉思、微笑、哭泣时的神态,甚至还练习了好几次她走路、坐卧的仪态。 -- 第89页 她知道虞袅在乎礼节,与长辈或是位高权重之人见面时,会恭恭敬敬行礼,视线也不会乱瞟。 虞阮听了陆子都这话,就模仿着虞袅优雅缓慢地抬头,目光恭敬有礼地看着地面,唇边带了一抹和虞袅相似的笑容。 这下子,她应该和她这个短命的姐姐,更加相似了。 谁料,皇上没有情绪激动,也没有让她上前细看,反而勃然大怒。 “好个不知礼数的虞二小姐!那日除夕,朕带你姐姐出去散心,你便目无尊长,对朕也言语轻慢,且还不听教化!今日你姐姐病重,朕念你好心来探望她,谁料你竟然半点不担心姐姐,反而笑得如此开心。” 他气得拍案而起:“虞二小姐,你到底是何居心?” 第38章 帝王一怒, 流血漂橹。 虞阮第一次面对皇帝的雷霆怒意,他手里有着生杀大权,自己的性命全都掌控在他手里, 他要她生,她才能生, 要她死, 她就必须死。 这一刻她才知道害怕。 虞阮觉得皇帝的怒意像大山一样, 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好似她那些卖弄的手段, 故意模仿虞袅的模样,讨巧的心机,全都被撕开了上层的遮羞布,□□裸的将那些不堪的心思暴露了出来。 虞植脸色大变,战战兢兢的请罪:“皇上恕罪!小女年幼无知, 今日得见圣颜, 一时失了分寸, 还请圣上恕罪。” 虞阮小腿一软, 便同虞植一起下跪请罪。纵使往日她有千灵百巧,此刻也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半天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陆子都方才一眼就发现,虞阮在矫揉造作的模仿虞袅平时的样子。如今对外的消息是虞袅身子快撑不下去了,所以虞阮模仿虞袅的意图十分明显, 也十分让他心里厌恶。 虞阮这样的人, 也妄想取代袅袅,她也配? 陆子都越想越怒,他神色阴沉,语气里全都是冷漠:“都是虞大人教女无方,才会教出这么一个不敬长姐的东西!” 虞植听了此话, 脸色涨得通红,而虞阮则是脸色惨白。若是此话传了出去,只怕她也嫁不出去了。 虞植连忙磕头:“是微臣教女无方,才导致她失了分寸,还请皇上饶恕一二,臣日后定好好教女,从严治家。” 陆子都犹不解气,只冷冷的看了眼虞阮:“你是什么样的人,朕一眼便能知道。奉劝你一句,莫再弄些小动作,一次两次的,朕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若是再来一次,你可要小心了!” 虞阮泪珠子控住不住的流了出来,她浑身发颤,如同烂泥一样委顿在地。 如此御前失仪,虞植看了一眼,心里怒骂虞阮不争气,他现在深深后悔,自己相信了虞阮带她进宫来,慢慢取代虞袅的鬼话。 陆子都发怒的嗓音没能压住,虞袅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在宫帘里听了他气坏了的语气,不由柔声细语道:“先生何必如此生气,仔细气急伤身。” 一旁的宫女将宫帘拉开,露出一张精致无比的千工拔步床来,虞袅正病殃殃的躺着,眼睛却朝他们看了过来。 这一看她就知道陆子都为什么生气了,因为虞阮穿衣裳的风格今日与她一样,她梳的发饰戴的簪子样式都是她梳过,她戴过的。 虞袅哪能不知道她打得什么注意? 听见虞袅的声音,陆子都的怒气肉眼可见的消散了。 他温柔的笑了笑,快步走到床边坐下,语气宠溺的问:“可是我方才吵到你了?真是罪过!你好不容易睡一觉,却又被我吵醒了,之后你怕是睡不着了。” 殿内降到冰点的气氛又舒缓起来,虞植心里舒了一口气。 他大着胆子抬头,却见皇上亲自伸手,替虞袅垫了个枕头,将她扶了半坐起来。 那动作又轻又柔,好似对待无价的珍宝一般,虞袅竟然也十分自然的受了帝王的照顾。 虞植心里大惊,刚下开口令虞袅不要对皇上无礼,要懂得分寸,结果一看皇上心甘情愿的模样,他又闭了嘴。 陆子都开始演戏,他细细的端详了虞袅的脸:“今日的气色看着好多了,我看你明后日就可痊愈了,到时你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等朕去江南道访查,也带你一道去。” 虞植和虞阮这才下意识去看虞袅的脸色,只见她不施粉黛,脸色苍白无血色,整个人恹恹的靠着枕头,手心下意识摁在心口,一副病重的模样。 这哪里是气色好多了?这分明是快不成了!虞植心里惋惜极了,他已然认清,虞袅现在是他往上爬的最大依仗,可她却要不行了。 一时间,他又后悔将虞袅嫁给了安定侯。 虞阮看了,心里却十分快意,虞袅真的要死了!纵然皇上百般爱护她又能如何?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们父女二人看了一眼,俱都低头下去,继续跪在庭中。 世人重孝,虞袅淡漠的看着他们,过了半晌,才看向虞植:“父亲今日来看我,您的关心我知道了。” 陆子都这才道:“既然是来看望的,虞大人,你起身走近些看吧。” 虽然地上有毯子,但虞植年岁不轻了,跪久了也不舒服。听了这话,他起身朝虞袅的床边走去。 虞袅对一旁的宫人道:“搬个椅子过来,让父亲坐下同我说话。” 宫人搬了椅子过来,但没有陆子都的吩咐,虞植也不敢坐,只敢干站在一旁。 -- 第90页 虞袅见状,拉扯了一下陆子都的衣裳,直白道:“先生,我父亲要坐下说话同我说话。” 虞植被她理直气壮的语气,胆大包天的性子气得够呛,只能连忙躬身对陆子都道:“微臣站着就是,站着就是。” 陆子都不坐床沿了,他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将位置床边的位置让给了虞植。 “你坐吧,替朕好好宽慰袅袅,省得她整日心思沉了,总爱想些不好的事。” 虞植职位不高,他很少能见到皇上,如今这般与皇上共处一室之事,还是第一次。 更何况,皇上对他女儿说话的语气,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关心温柔,好似他与虞袅更亲密一些,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反而像个外人。 虞植只好局促的坐下了,虞阮却还在跪在中央,她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陆子都没叫起,她心里纵然尴尬屈辱,但也万不敢起。 虞袅捂着心口咳嗽两声,喘着气道:“父亲近日来可好?女儿身子不争气,无法在家侍奉,还请您见谅。” 虞植哪里敢向平日那般,开口就是说教虞袅,他只能慈爱的笑笑:“你身体一向柔弱,只需你好好保重自己,为父就很欣慰了。” 他抬头,少有的仔细端详自己的女儿,见她一副精神不足的模样,心里止不住的叹息:这人怕是快不成了。 虞植嘴里却慈爱的安慰她:“我瞧你这病也没什么的,承蒙皇上厚爱,又有医术高明的御医帮你看病,应该过一段时间,你就可以好全了。” 虞袅从袖子里拿出帕子,软软的擦了擦眼角,泪水就流了下来。 她带着哭腔摇摇头:“父亲无需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是不中用了。我只要想想,日后不能在父亲身边尽孝,也不能侍奉先生,还害得你们伤心,我心里就愧疚……” 陆子都见虞袅真的哭了,一时间根本没有忘了她是在假装演戏,只觉得见到她的眼泪,心口就闷的慌。 他忙走到床边,不顾虞植的神色,下意识心疼的轻哄起她来:“袅袅别哭了,你泪珠子一掉,我心里就难受得紧。你可怜可怜你家先生吧,不然我也要与你一起哭鼻子了。” 虞袅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帕子上姜汁的刺激劲儿过去后,她再也哭不出来了。 虞袅暗暗瞪了陆子都一眼,正在煽情做戏呢,他这么一说,她也没办法再来一遍了。 她只好做出一副疲倦到了极致,想笑却无力笑的模样:“那我不哭了,不然先生也要随我哭了。” 陆子都又低声哄他,虞植作为虞袅的亲生父亲,却只能干巴巴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插不上。 他对自己女儿的圣宠深厚程度,终于有了直观的了解。只是皇上的关心呵护太过,反倒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王保卿扫了一眼如坐针毡的虞植,心里竟同他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皇上和虞小姐卿卿我我起来就不停了,虞大人心里也肯定别扭得慌,像他一样,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 虞阮自来就擅长察言观色,喜欢勾动那些男人的情绪。 所以虞植以为皇上疼爱虞袅,是师长对于小辈的怜惜疼爱,而她却能分辨出,皇上看虞袅的眼神,根本就是男人钟情于女人的眼神。 正因为如此,虞阮瞧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才越发涌起了对虞袅的不甘和嫉恨。 老天爷何其不公?分明都是虞植的女儿,却让虞袅有了比她好的出身,有了比她更美的容貌,还让她得了自己求而不得的男人的宠爱。 虞阮越想越觉得难受,她看着虞袅的眼神,一时没有完全收敛住。 陆子都看了一眼,厌恶的皱了皱眉,不耐烦的打发虞植和虞阮两人。 “今日瞧也瞧了,袅袅很累了,王御医说她不宜多思多虑,所以虞大人若想再看她,就改日再来罢。” 虞植本来还想接了虞袅回去,好好劝劝她,让她最后在皇上跟前,提一提他的职位。但是经过方才皇上的一番警告,以及看到皇上对虞袅的倍加爱护的模样后,他也不敢造次了。 虞植只能带着跪在一旁的虞阮告退,他快要走出门时,听到皇上道:“虞大人家的二小姐,规矩和德行俱未修好。虞大人回家之后,替她请个女先生好好教教吧。” 虞植低头后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虞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应下了。 等他们走了,陆子都才靠在了虞袅身上叹气:“你父亲的官也做到头了,他在户部只想着汲汲营营。这一段时间那些富户小官,送给他什么他就要什么,我若是不管他,便不必做这皇帝了。” 虞袅坐起身,将手搭在陆子都的手上,柔声道:“你无需顾及我,他既然触犯了国法,那该如何办,就如何办。你今日也看到了,到了刚才那样的情形,我看着都快没了,他对我也全无一点心疼愧疚之心。” 虞袅哽咽了一下,埋头到陆子都怀里,闷声道:“我与他的父女缘,也就到此为止了。” 母亲去后,她亦渴望过父亲的关心疼爱,可是一年一年的总也等不到,每时每刻父亲的行为都在消磨着她的感情。 人的感情是最经不起时光考验和消磨的,消磨的时间一长,感情就冷了。 如今这段父女关系要断了,虞袅并非全然的不难过,只是因为失望聚集得多了,纵使难过,她也只会掉这最后一次眼泪了。 -- 第91页 陆子都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莫怕,以后我会陪着你。你是我的亲人,我也是你的亲人。” * 虞袅在紫宸殿装病的时候,徐阶得了陆子都的命令,开始给李明博下套。 为此他还特意将事情,告诉了九门提督张浩,让他配合自己下套。 徐阶直接约李明博外出打猎,累了以后,又约他就去了自家的一个庄子。 沐浴过后,徐阶邀李明博前往湖心亭用晚饭。 好风如水,徐阶走在前面,对李明博道:“安定侯今日来赴约可谓是赶巧了,我正要向你介绍一个人。” 李明博:“不知主公要介绍的是何人,我心中真是好奇得很。” 徐阶笑而不语。 从湖中长廊走斤亭子后,李明博朝湖心亭里看了一眼,就见亭中正襟危坐,浑身气势的男人抬头朝他们看过来。 李明博面上浮现出明显的惊讶之色:“竟然是九门提督,张大人!” 九门提督手中有三万兵马,李明博以为徐阶会与同他家关系好的部将联络,离间一部分的兵马收为己用,没想到他竟然不声不响就将这尊真佛请来了! 李明博连忙迎了上去,对张浩笑道:“张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让本侯惊喜异常啊!” 这安定侯自找死路的本事,也让张浩觉得惊讶万分,他暗地里和徐阶对视了一眼,然后才皮笑肉不笑的对李明博拱了拱手。 “徐参将已将前因后果,悉数告知了我。我觉是得此事可行,这才前来赴约的。” 徐阶笑了笑:“张大人爽快!俗话说,‘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于人下!’今日你我三人汇聚一堂,真乃一件幸事!” 他举起酒杯,对李明博和张浩道:“我在此敬二位一杯,愿你我三人之后锦绣辉煌,得成大业!” 张浩和李明博举杯,三人一饮而尽。 春日刚刚破冰,春水暖了起来,此时的鱼个头大而肉质鲜美细嫩,正适合吃全鱼宴。 桃花鳜鱼羹,清蒸鲈鱼,生脍鲤鱼,地三鲜闷鱼块,满桌的鱼肉,各种吃法一应俱全,味道都在一个“鲜”字。 酒酣耳热之际,张浩直接对李明博道:“李老弟,你也知道我虽统领三万兵马,但我麾下的总兵并不是个个人都顺服我的。当兵的穷,打点就需要花一大笔银钱,这又该怎么办呢?” 李明博早知道他家要大出血,这举兵谋反之事,除了人以外,粮食、兵器、药材哪一样都要钱。 不过李明博也留了个心眼,他吃了一片薄如蝉翼的鱼脍,才朗笑道:“钱货之事好说,我早已同徐将军说过,我们侯府愿出三分之二的家财助将军成事!” 他眼珠转了转,笑道:“不过此事实在干系重大,我需要有二位留下画押,并留下信物来,小弟才肯将这些财货送出。” 徐阶笑容微顿,随即点头道:“好说!好说!既然你我三人已经决定共谋大事,那给你信物也算交托了信任。若是日后哪一方背叛了今日之誓,便能凭此物揭露其不诚之心!” 李明博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字据拿了出来,徐阶和张浩对视一眼后,两人都爽快的沾了印泥盖上自己的指印。 徐阶留下了自己常佩戴的玉佩,张浩则留下了带有自己名字的佩剑。 反正他们二人都在皇上那里将事情说明了,此刻留下这些东西,不过是安慰安定侯,好让他将自家积累的财物顺利拿出来罢了! 李明博见他们二人态度十分爽快,心里不由对张浩和徐阶又信任了几分。 于是三人宾主尽欢,直到黄昏才离开。 等李明博回了侯府后,徐阶和张浩又聚到了一起共饮。 徐阶嗤笑:“果然古人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我看何止三年,只怕十年都不成!” “确实如此啊!”张浩摸摸胡须,笑了起来:“这种大事合该与自己生死相交的人去做,光凭一纸证据,一枚玉佩,一把剑,这么些个东西,就将自己的信任赋予他人,这位安定侯真是蠢极了!” 徐阶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闭眼道:“这是他们那些冠冕堂皇的文人,许诺时会做的调调。他李明博也不瞧瞧,现在什么世道?那位奉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两句话,但凡那些起了心思的,都没落着好。” 想起李明博的父亲,张浩叹气:“他父亲倒也可惜了,自己一死,又以两代朝臣之名,给安定侯府留一线生机,没想到如今被他儿子白白葬送了。” 一时间徐阶没有说话,张浩也默默无言。因为他们都明白,安定侯府要没了。 果真,没几日李明博就将府中库房里积累的财富,流水一般的送了出去。 徐阶和张浩将价值连城的珍宝送往了宫里,银子银票则拿去大量买粮食、买布帛、买药材,只是买来的东西并未送去军中,而是送给了皇上,又被皇上调到了各大粮库,以及送往边境,以备不时之需。 李明博等了一旬,却没等到徐阶要起兵攻打皇宫的消息,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便去了徐阶家中询问,没想到却被徐阶给告到了御前。 徐阶告李明博罪名有四: 一告安定侯犯上作乱之罪。 二告安定侯偷窃之罪,趁醉偷了他与九门提督的随身之物,并趁醉令其盖上印泥。 -- 第92页 三告安定侯蛊惑、威胁他与九门提督张浩,欲说服他们谋逆。他们不从,便拿文字约定与偷盗的随身之物做要挟。 四告安定侯治家不严,纵容家仆欺压百姓。 这一桩桩一件件罪大恶极之事,让安定侯府再也不能翻身。 李明博想要反驳,却已无人信他了。不仅朝臣没有替他说情的,连民间百姓也不信一个喝醉酒后,便失去理智的酒疯子的话。 陆子都令徐阶带人将安定侯府抄家籍没,将安定侯一家收押入死牢,其余家仆有罪收押,无罪释放。 转眼之间,偌大一个安定侯府,已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一座被查封的空宅子。 可惜的是,宫中养病的虞袅,听了自己夫婿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之后,她心疾爆发,一时间悲愤过度,以至于撒手人寰了! 帝大悲,哀其弟子遇人不淑,为人所累,特封其为长宁郡主,以郡主的规格将她下葬。 帝当日宣其家人入宫,将虞袅入殓,并在宫中停灵一日后,才许带回虞家。 扶灵当日,帝又亲往虞府吊唁,所以朝中臣子亦纷纷前去虞府吊唁,惹得百姓相看。 虞袅下葬后,帝罢朝一日,后才恢复上朝,时人纷纷赞帝王仁爱重情,感叹虞袅红颜薄命,感叹安定侯自作自受。 初春时,此事在京中讨论得轰轰烈烈,但暮春时,这件事也就渐渐平息了。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柳枝已经变成了碧绿色,圆滚滚的麻雀停在柳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两辆低调的马车,从江南道缓缓驶来,慢慢停在了公主府的门口。 孙嬷嬷并公主府的大管家周管家,同许多丫头等在门口,见了这两辆马车,立即迎了上前。 最前面的轿子里,下来的是个身着藏青色文人袍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公子。 中年男子两鬓已有了白发,身材瘦削却挺拔,看上去尚有精神。 后面的马车里,下来一个有些富态的妇人,并一对姐妹。 大的那个左顾右盼,看什么都一副好奇的模样。 最出彩的是年岁较小的那个女子。 她走路的步子好像被丈量过一般,仪态优雅,走起来身子微微摇曳,如同弱柳扶风。 她脸上蒙着一层洁白的面纱,只露出了一双清澈明亮,宛如秋水一样的眼睛。未露全貌,已十足动人。 妇人似乎十分在意她这个小女儿,见她走近自己,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孙嬷嬷满脸喜意的迎了上来:“关夫人,您终于来了!公主殿下日日念叨着你,总问老奴‘姨妈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到,’这回她可盼到你们了!” 她眼神不自觉朝蒙了面纱的小姐看去,问吴氏道:“想必这两位就是表小姐了?” “确实是。”吴氏心里有些心虚露怯,面上却笑了笑,“这个大的名唤瑶瑶,小的名唤素卿,都是头一次来京,嬷嬷日后可要教教她们规矩。” 孙嬷嬷忙笑道:“我一个奴婢,怎能教表小姐呢?咱们还是快快进府去吧,殿下还等着你们呢!” 吴氏和关瑶犹豫了一下,关素卿却柔柔一笑,拉住了她们的手:“母亲,姐姐,我们进去吧,不要让殿下久等了。” 她嗓音温柔里带着淡淡的甜,如同娇莺婉转,悦耳得很。 听了她的话,他们一家母女三人连同前方的父子二人,一同进了宁德公主府。 虞袅步履优雅的走进公主府中,她脊背挺直,目不斜视,只有花瓣一样的唇微微弯着,露出笑容来。 她脱离了虞家,随了母亲的姓氏,变成了江南道七品知县的小女儿关素卿。 她现在的父亲关沐在任上时重视教化之得,政绩尚可,于是任期一满,便被调到京中,在礼部任从五品的郎中。 因妻子吴氏,乃是宁德公主母妃吴氏的远房表妹,又因为京城居,大不易,关家祖宅远在江南道,而京中并无宅子。 所以一听闻他们上京,宁德公主便请他们暂住在公主府中,等日后在京城买了宅子再搬出去。 虞袅一路分花拂柳,袅袅婷婷而行,许是被她姿态优雅,淡然自若模样镇住了,吴氏与关瑶心里的紧张感也渐渐消失了。 孙嬷嬷将他们带到了前厅,里面的宁德公主暗暗扫了一眼虞袅,见她脸色甚好,精神甚好,心里对关家做事情的态度满意。 她笑道:“我们是一家人,无需多礼,外边日头大,你们快些进来吧。” 虞袅与现在的父亲母亲,姐姐哥哥一同进了花厅,朝宁德公主行礼道:“臣女见过公主。” 宁德公主温柔一笑:“一家人无需多礼,快快坐吧。” 她好似不经意间起身,抬手亲昵的拉住了虞袅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用熟稔而怜惜的语气道:“这便是素卿了吧?我听闻你不久前才回的家,真是苦了你了!” 虞袅站定,与宁德公主相视而笑:“劳殿下担心了,我不苦的。” 第39章 宁德公主好像很喜欢关素卿, 便拉着她在自己的短榻上坐了。 驸马则坐在另一旁,眼神含笑的看着公主。 宁德公主对关沐和驸马道:“姨丈坐于此处听我们闲聊,恐怕也不自在。不若驸马带姨丈和我表弟前去花厅说话如何?你们男人聊的话题, 可和我们聊的不一样。” -- 第93页 驸马谢珏笑了笑:“既然殿下.体贴,那我们便去花厅去了, 待晚间再一同用晚饭。” 于是, 谢珏以及虞袅现在的父亲关沐和哥哥关泰, 一同向宁德公主行礼告辞。 等他们走了, 宁德公主才仔仔细细的瞧虞袅的眉眼,瞧着瞧着,她眼泪就掉了下来。 吴氏连忙问道:“今日能与公主相见,本是一件喜事,不知殿下为何哭泣?” 宁德公主抬手, 摸了摸虞袅的眼角眉梢, 叹气道:“姨妈, 你不知道我曾经认了一个妹妹。她是户部郎中虞植的大女儿, 我心里极喜爱她。只是两个月半前,她香消玉殒了。” 吴氏听了这话, 只能看了一眼俏生生坐在公主旁边的“女儿”,面上唏嘘不已:“虽然臣妇只是一个见识低微的人,曾听说过那位小姐是圣上的弟子, 都说她生得娇花软玉一般, 人品贵重,学识不凡。只可惜她红颜薄命,又被恶人带累,真是可惜了!” 宁德公主用柔软的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重新拉住虞袅的手:“说来也是奇怪,我怎么看着表妹的眉眼,跟我那妹妹十分的相似?连这身段也仿佛一样?若非我亲眼看着她合上了眼睛,我还以为是她来寻我玩了。” 一旁的关瑶笑了笑:“很可能是天下的美人都长得相似,我妹妹身子一直不好,八字又轻,爹娘听了清雪观观主的话,便将妹妹养在清雪观。这一养就养到了及笄,两个月前爹娘才将妹妹接回来,我当时便觉得妹妹跟画上的仙人一般,美极了!” 关瑶小脸圆圆的,身材微丰,却丰满得正好。她生得似她母亲吴氏,长得十分喜气可爱。 虞袅同关瑶相处过两个月,发觉她是个真正单纯活泼的姑娘,不是她继妹那种装出来的纯粹。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虞袅还挺喜欢关瑶的。 听了她的话,虞袅也朝她笑笑:“我觉得姐姐也是个美人呢!因为母亲是美人,所以你也是美人。” 她一句话说得吴氏和关瑶既害臊又欢喜起来。 宁德公主笑道:“知道你们母女情深,我看着也羡慕,可惜我子嗣不丰,如今也只得了个儿子,还在国子监上学未回。” 她看向虞袅,抬起茶杯却未喝,只直言道:“我实在好奇这画中仙长成甚么模样?素卿不若摘了面纱让表姐瞧瞧?” “我带面纱只是因为在外不方便,到了公主府自然应该摘去。”虞袅说着,动作自然的把面纱摘了下来,露出了自己的脸庞。 吴氏和关瑶池瞧见,宁德公主拿着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 茶杯瞬间从她的手中掉了下去,在地面上砸了个粉碎。 宁德公主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她看着虞袅的脸,目光哀伤又怀念。 随即她不顾地面的水渍,直接将虞袅一把拥到了自己怀里。 “袅袅,我的好妹妹!你早早就离开了,可知道我有多么心痛……” 宁德公主不顾仪态,当场哭泣,吴氏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关瑶却不知道,只能愣在原处,心里想难道她妹妹,果真长得与那位皇上的女弟子相似? 虞袅轻轻拍了拍宁德公主的背,柔声安慰她:“斯人已逝,如进袅袅不在了,只有素卿了。殿下切勿太过伤怀,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是不是?” 宁德公主听了才慢慢止住泪,她直起身子,让人收拾是地上的碎茶杯,并看向吴氏和关瑶:“若非是亲眼所见,我是万万不敢相信,天下竟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 吴氏心里道,这本来就是一个人,如果长得不一样的话反倒奇怪。 关瑶看了眼虞袅,眼珠转了转,好奇的问:“竟然有这样奇妙的事情?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是我没想到这事会发生在我家。” “谁能想到呢?”宁德公主轻轻抚摸着虞袅的小脸,“皇上因自己的弟子不在了,如今一直郁郁寡欢,日夜宵衣旰食,只专心于国事,若是他见到你,说不定心里会开怀一些。” 宁德公主越想越觉得是个这理,她立即对虞袅道:“说起来你唤我一声表姐,说句托大的话,你也该叫皇上一声表哥的。现在是上午,皇上已经下了朝,过会儿我就请他来家中吃一顿家宴,也让你们二人见一见。” 吴氏心知,皇上和虞袅一定会再见面,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么快。 她一个小官的夫人,因为同吴太妃有了点一表三千里的关系,而入了吴太妃的眼。 更巧合的是她嫁了个姓关的丈夫,这姓氏与虞袅母亲的姓氏一样,所以这样的好事才落到了他们家头上。 吴氏忍不住记起往事来。 十多年前,她随夫君上京赶考,当是先帝昏庸无道,她家的日子过得很是拮据。更惨的是,他们还未到京城,小女儿素卿就染了天花。 当时她身边还有两个孩子,为着一家人着想,只得将素卿寄养于清雪观。因清雪观日渐败落,道人稀少,主持的女道长又是患过天花的,所以他们家捐了自里大半的银子,才让女道长帮忙照顾女儿素卿。 可惜后来素卿还是没有了。 幼儿不幸夭折,这样的情况连祖坟都不能埋进去,所以他们将女儿葬在了清雪观之中。 她与夫君因为没能见素卿最后一面,自此伤心欲绝,便忍不对外说小女儿已然身死,只每年在她的生辰,与她去世的那日,他们夫妻就会前去祭奠。 -- 第94页 故而,虽然家中人都知道他们有个小女儿,却只知她身子弱。她跟随清雪观女道长修行养生,却不知素卿早已经没了。 只是世事就是如此奇妙,皇上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她家正好有这个身份。 不在了的人已经不在了,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凭借这个机会能和皇上拉近关系,他家也会过得更好。 这件事根本不用选,她和夫君就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吴氏和关沐夫妻二人,在两个月前将虞袅接回了家中,用心待她,仿佛待自家的女儿一般。 回忆完后,吴氏想到自己,平日里连四品以上的朝中大员都未曾见过。今夜才来就可能见到皇帝,这叫她如何不紧张? 虞袅却垂目一笑,有些玩味道:“我唤他表哥吗?那岂不是太过失礼了?” 从陆先生变成她表哥,辈分就降了下来,真是有些意思。 “不失礼。”宁德公主瞧着虞袅,目光含着深意,“我想以素卿这般容色,你叫皇上什么,他都会欢欢喜喜的答应的。” 今日皇上也知道虞袅要来的,所以宁德公主道:“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不如先去沐浴洗尘,待晚上再在府中参加晚宴如何?” 从江南道来到京城确实有些疲劳,吴氏心里对今夜的宴会充满了紧张感,所以她面上有些心不在焉的向宁德公主道谢。 “多谢殿下费心了,那我们先去沐浴梳洗了。” “不费心的。”宁德公主对吴氏温和道:“姨妈只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千万不要同我见外。孙嬷嬷,你带姨妈他们去风荷院去吧。” 孙嬷嬷应诺,随即带吴氏和虞袅她们下去了。 吴氏一家从江南道到京城,为了旅途方便,就只带了一个小厮,一个丫鬟,并一个嬷嬷, 如今跟在虞袅身边的,是宁德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名唤弄琴的。 她沐浴过后,换了一身牡丹粉色的襦裙,头发干晾干,只让人梳了垂鬟分肖髻,戴了同色系的珠花,整个人看上去尤为柔美动人。 吴氏沐浴梳洗好后,穿上了自己最显隆重体面的衣裳,又穿金戴银,将自己最好的首饰都带上了。 关瑶亦是如此,她推开门时,就见虞袅穿了那么一身。她头上只戴的清灵精致的珠花,并用水粉的丝带缠发。 她忍不住坐到虞袅身边:“素卿,你怎么也不带点大件的首饰,虽然你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但毕竟那是皇上,穿这个会不会显得不重视?” 虞袅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弯了弯唇:“无妨的,皇上一向宽和,他不会与我计较这些。” 吴氏走了进来,见关瑶也在,便笑了笑:“瑶瑶你先出去,母亲有些话要同你妹妹说说。” 关瑶嘟嘟唇:“你们有什么悄悄话,是我不能听的?竟然还要叫我出去。” 想到妹妹的容貌和皇上那位女弟子相似,想来母亲也是要嘱咐她一些话,关瑶心里虽然有些闷闷的,却也听话出去了。 等她走了,吴氏才有局促看向虞袅:“虞小姐,我从未见过皇上,只听闻他是个温柔端方,仁义爱民的君子。老爷虽然得了官身,但我家依然算小门小户,若是日后家人的言语礼仪不当了,还请您在皇上面前多解释一二。” 虞袅知道她紧张,便笑着柔声宽慰她:“您放心吧,皇上性格很好,不会因这些小事动怒。只是今后在外边儿,我却真的是您的亲生女儿了。” “这是自然,这件事总归是我们沾了您的光,” 吴氏看向虞袅,入眼是她笑靥如花的模样。 她心中感慨万分,果真是皇上的弟子,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虞袅比起她家瑶瑶,她身上的文雅秀美感,竟似从她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般。 这样一看,都不像是她能生出来的女儿。 吴氏害怕某天真相大白,她不由幽幽叹了口气,却被虞袅拉住了手。 “您的担心是不存在的,只要皇上都说我是您的女儿,又有谁敢说我不是呢?” 况且她是在虞植、虞阮、徐氏以及诸多人面前失去了呼吸的,总没有人会怀疑她死而复生的。 更何况,抛去私心不谈,吴氏一家人待她都好,既然陆先生千挑万选才选中了他们一家,也说明她和他们是有缘的。 别人待她八分好,她亦还人十分好,虞袅眉眼含笑的劝慰吴氏:“您真的无需担心的,我相信皇上,。他是个十分能为的人,会想我所想的,急我所急的,万事都会替我周全,不会露馅的。” 吴氏毕竟已经是妇人了,经历的事情多,她一眼就看出了虞袅提起皇上时,她脸上甜蜜的笑意,以及她眼中不自知的爱意。 这模样已经是情根深种了。 吴氏突然怕她用情过度伤了自己,她张张口,想说天下君王自古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对皇后从一而终者寥寥无几,但瞧着虞袅满心欢喜的模样,她又不忍说出口了。 罢了罢了,那可是皇帝!一个帝王想要的人,他们难道还能拒绝不成? 此时,前厅之中。 宁德公主换好衣裳,她同驸马商量了片刻,便让人准备马车往宫里而去。 陆子都早知道,虞袅今日会到宁德公主府中。 他们分别了两个月半,他心里早就想她了。于是一整日都有些神思不属,只渴望能早点见到虞袅。 -- 第95页 偏偏下了朝后,首辅李智又有话与他说,于是他只好将人请到了暖阁之中。 茶香袅袅,宽敞大开的门窗外,吹进了暮春时不热不寒的微风。 陆子都坐在上方,面上带着温润如玉的面具,眼神却有些涣散,只因为他心思早飞到公主府中了。 不知道宁德什么时候才会进宫…… 李智嘴唇翕动,张张合合,引经据典的说了一大堆话,又问陆子都:“皇上觉得老臣的提议如何?” 暖阁静悄悄的,没有人答话。 李智纳闷,不由抬头一看,只见皇上神思不属,心不在焉的模样。 自从皇上的那位女弟子去后,皇上便时不时会露出这幅模样。 虽然这并未影响到皇上上朝和处理国事,但偶尔看他出神,他们这些老臣心里,还是觉得皇上太过重情。 李智忍不住清咳一声,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方才老臣所说的建议,不知道皇上如何看?” 陆子都这才回神,可他实在没注意听,所以他并不知李智刚才说了什么。 陆子都问道:“方才是朕走神了,不知李卿提了什么建议,可否再重复一遍?” 李智不厌其烦道:“老臣方才说,圣上自及冠登基以来,已经过了三载。圣上一直以来都勤政爱民,专心国事。不过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圣上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看陆子都沉默不语才,李智继续道:“依老臣看,早些诞下皇嗣也有利于安定国家。圣上千秋宴之时,您还同老臣言有心仪的女子,老臣还讨了个巧,说圣上大婚之日,要讨一杯喜酒喝,谁知此事如今也没了下文。” 李智叹气:“不知圣上的喜酒,老臣何时才能喝到了。” 如今虞袅已经“没了”,陆子都有心试探李智,便故意哀伤道:“恐怕这杯喜酒,李卿是喝不到了!” 李智听了皇上伤心惆怅的语气,不由惊讶道:“为何喝不到了?若是皇上有了心仪的女子,只要其温婉贤惠,德行出众,老臣就愿为皇上走一趟她家。若是无心仪之人,圣上便可广开选秀,可择天下淑女为后。又何来圣上所说的,老臣喝不上喜酒的话呢?” 他朝皇上看去,只见皇上神色凄楚,怅然若失。 这模样正和两个月半前,圣上失去了心爱的弟子时的神色,一模一样。 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出了水面,饶是镇定自若,宦海沉浮了大半生的李智,也忍不住大惊失色:“难道圣上心仪的人,已经仙去了?” 最近没了的人里只有虞袅,他在隐晦的问陆子都,他心仪的人是不是虞袅。 陆子都干脆点点头:“李卿果真明察秋毫。不瞒李卿,朕当初白龙鱼服时认识的她,最先心仪的她,我们之间虽有师徒之名,却未正式拜师。” 他顿了顿,哀伤道:“只恨当时我们乃是君子之交,只知道双方的字,并不知对方的大名。因此朕才误将她赐婚给了李明博那个犯上作乱的贼子。她早逝之事,朕也有责任。” 李智闻言,心神大震,他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难怪那日千秋宴,皇上一听闻虞袅成了安定侯夫人时,便方寸大乱,直接将人从宫宴上带走了。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劝陆子都:“圣上一向是重情的,只是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芳魂已逝,圣上乃天下之主,难不成要为一个女子,儿女情长到不管国祚绵延了吗?” 陆子都唇边含笑,眼神却淡漠的看着李智,他并不认为国祚与个人情爱不能兼顾,只是朝中朝臣,都只将妻子作为内院的管理人,从未真正的尊敬她们,爱护她们罢了。 他自是与他们不同的,因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便淡笑着,未曾说话。 直到前面的小太监走了进来,朝陆子都禀告道:“皇上,三公主在外求见,说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向皇上禀告,所以让奴才进来通报一声。” 李智停下了劝说,看那小太监果真一脸着急的模样,他不由朝皇帝看去:“既然皇上今日另有要事,不若老臣先行告退了。” “李卿并非什么外人,想来皇姐那儿也不是什么大事。若实在紧急,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到时李卿在,还能替她想想办法。” 陆子都偏偏要找一个此事的见证人,他俯视那小太监,温声斥责:“慌慌张张的没规矩,既然皇姐有事,你还不快些请她进来。” 小太监应诺,连忙去请了宁德公主觐见。 宁德公主进来时,李智便朝她行礼。 宁德公主对他轻轻颔首后,就急急对皇帝道:“皇上肯定想不到,今日我远在江南道的姨妈上京了,她的小女儿竟同袅袅长得有八.九分相似。我今日瞧见我那表妹,就以为袅袅还活生生的站在我眼前,惹得我一阵好哭。” 李智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抬起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睛,仔细打量这位一向低调行事,不争不抢的三公主。 他忍不住猜测,是不是三公主提前洞察了皇上对虞袅的心思,所以公主为了讨好皇上,就瞄准了皇上的后宫,搜罗这么一个长得同虞袅相似的人来。 这样的话,日后公主有所求时,让妃嫔吹吹枕头风也便宜。 陆子都一眼就知道他这些工于心计的臣子,心不仅黑而且爱多想。 -- 第96页 不过他才不管李智在想什么。 陆子都直接惊喜的问宁德公主:“你那个表妹,当真长得那么像袅袅吗?” 宁德公主点头:“确实长得像,真是奇了,难道老天知道皇上悲伤,特意又送了一个来给您?” 她看向陆子都,“我瞧见了她便觉得心喜,因此特意进宫邀皇上去我公主府中参加家宴。她是我表妹,皇姐说句托大的话,算起来皇上也是她的表兄呢!咱们可是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就应该常常联系。”陆子都想也不想的答应下来了,他笑着询问李智,“今日国事已毕,李卿要与朕同去赴宴吗?” 宁德公主和皇上都说了,这是家宴。既然是家宴,李智也不会没有眼色的想一同赴宴。 他忧心忡忡的告退,心里却担心公主那位表妹的为人。 万一圣上有意与那位小妹大婚,那位小姐若是个品貌俱佳,识得大体也就罢了。怕只怕,她是个野心勃勃,居心剖测之人。 李智满心烦闷的走了,他一走,陆子都立即换了一身常服,让人备了马车直接往公主府而去。 因帝亲临,所以今日公主府的晚膳格外精致繁多。 孙嬷嬷邀了关沐一家先进了席位,没等多久,宁德公主便和皇上步入了屋中。 关沐带着一家人朝皇帝行礼,虞袅欠身行礼。 她低眉敛目,唇边却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臣女见过皇上。” 虞袅觉得,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又故作双方不认识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好玩。 陆子都大步走到主位上坐下后,看了微微低头的虞袅,唇角忍不住弯了弯:“无需多礼,你们都坐吧。今日只是家宴,你们将朕当做家人便可以了。” 虞袅一家应是,然后回到自己的坐位上。 关沐一家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他们拘谨的坐在原地,不敢直视圣颜,于是就忽略了虞袅抬头,目光直直的看向了皇帝,然后朝他眨了眨眼睛。 陆子都见状轻笑:“听闻表妹素卿长得颇似我心爱的弟子,不若你上前来,让朕好好瞧瞧?” 关瑶一脸紧张的看了眼自己身边的虞袅。 虞袅瞧见她暗地里朝自己做口型,一直无声道:“别怕,别怕。” 虞袅心里一暖,对她轻轻点头,无声道:“我不怕。” 许是被她的态度感染了,关沐一家之后的动作就自然了许多。 虞袅动作优雅的起身,缓慢的走到陆子都的身前,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陆子都注视着她,他嗓音低柔温和,好似含了情意一般:“表妹,你过来一些,让朕好好看看你。” 这口吻有些不对,虞袅瞪了陆子都一眼,柔声道:“是,臣女遵命。” 她继续上前,走到离陆子都只剩一张桌子的距离时,却听他道:“过来朕这边。” 陆子都用眼神看了下自己的身侧,示意虞袅过来。 这距离太近了,虞袅真怕他胡乱做什么,只能警告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乖乖走到了他的左手边。 他们距离很近了,陆子都当着众人的面,突然用折扇挑起了虞袅的下巴,满含深情的看着她的眼睛道:“朕的袅袅,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朕有多么想你?” 他的另一只手,也明目张胆的将虞袅的手握在手心。 虞袅为他的大胆恣意而紧张,又因这亲密的举动而脸色发红。 她今日穿得粉嫩,如今脸色泛着粉晕,更显得娇.嫩欲滴,惹人怜爱。 陆子都瞧见虞袅只能羞窘的微启红唇,他看到她小嘴里的素齿与嫩.红的舌尖若隐若现,听到她软声辩解道:“皇上,我并非袅袅,我叫关素卿。” 当真可怜可爱。Ding ding 陆子都心尖微颤,忍不住隐晦而暧.昧的摩.挲了下虞袅的手背后,才不舍的收回自己的扇子,并收回自己手。 陆子都眼神灼热的看着虞袅,语气却故作失望道:“哦,原来不是袅袅,是表妹啊!方才是朕一时情绪激动,对表妹孟浪了,还请表妹莫放在心上。” 虞袅不着痕迹的用手指摸了摸自己微痒的手背,避开他过分灼热的眼神,不自然道:“是,皇上许是将我认成了您的那位女弟子,我听公主殿下说,我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她话因刚落,陆子都便温柔端方道:“既然是一家人,不若你直接唤朕表哥,朕听着亲切。唤朕皇上的话,朕不喜欢。” 虞袅知道他在打趣她,偏偏她还只能抿唇,看着陆子都含笑的眼睛,乖乖唤他:“表哥。” 她嗓音清甜柔美,陆子都头一次被虞袅这样叫,竟觉得滋味甚好,他一时没忍住,失了分寸的回她道:“自古表兄妹该亲上加亲才对。” 自古表兄妹亲上加亲,那是因为做表哥的娶了表妹,才成的亲上加亲! 这直白的话,让在场人闻言,都忍不住心中的惊讶,纷纷抬头朝虞袅看去。 宁德公主更是头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猴急的皇帝,头一次听皇帝说这样急切的话,她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爽朗,最后她忍不住按住了笑痛的肚子。 虞袅脸色与脖子都红了,她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看着陆子都,红唇张张合合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40章 皇上那句表哥表妹亲上加亲的话, 让宴席上的众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 第97页 虞袅更是羞恼,她眼神暗藏警告性的看着陆子都暗示他别继续语出惊人了。 陆子都见她恼了,不由安抚的朝她温柔笑了笑:“表妹回去坐着吧, 方才是我孟浪了,但我的心意是坚定的。” 虞袅哪里还在上首站得住, 她朝陆子都欠了欠身, 就立即回了自己的座位。 关瑶打趣的看了她一眼, 捂嘴笑了笑, 小声说:“素卿,皇上是不是看上你了?所以他才故意那样说话。” 虞袅轻哼了一声,她心里仍有些下不来台,只好小声含糊道:“你别胡说,第一次见面, 哪里就有看上或是看不上的说法。” 此时, 陆子都却看向一脸神色复杂的关沐, 言辞肯切道:“关爱卿, 朕方才所言俱是出自真心。朕欲聘娶表妹为后,与你家亲上加亲, 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这样直接了当的话,一下子让宴席上的人惊住了。 这许诺关家的,并非只是个普通嫔妃的位置, 而是许诺了皇后之位啊!这是怎样的宠爱, 才能让皇上只见了虞袅一面,就直接许下了她皇后之位。 虞袅闻言,忍不住低头。 众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能看到她泛着粉晕的两颊。 关沐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噎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他看向皇帝, 清瘦的脸上带了笑意:“皇上如此喜爱小女,微臣自是求而不得,求亲之事,微臣自然不会……”不愿意。 他话还没说完,自家儿子关泰就隐忍的唤了他一声“父亲!”,直接打断了他。 眼看父亲当真要把小妹许给皇帝,关泰忍不住着急的站了起来,朝陆子都躬身拱手。 “请皇上恕学生无礼,擅自打断了父亲和皇上的谈话。只是对于小妹的婚事,学生有一番话要说,还请皇上恕罪。” 陆子都看向自己新鲜出炉的未来大舅哥,好脾气的问:“关表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无需同朕客气。” “谢皇上宽容大度,那学生便一吐为快了。” 关泰心里斟酌了一番,他直起身子,语气十分坚定道:“自古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妹的婚事我自然是做不得主。但是皇上贵为一国之君,更该娶高门贵女。学生一家门第低微,配不上皇上的身份。” 陆子都面色微变,关泰当做没看到,继续道:“小妹自幼在清雪观中长大,不通俗物,更不懂宫里的规矩,恐怕她难以负担起国母之则。所以皇上方才的提议,不若作罢吧。” 陆子都越听脸上的笑容就越淡了,关沐察言观色,立即拉了拉自家儿子的袖子,用眼神暗示他闭嘴。 关泰心里不满,还想说话,却见他父亲对他摇了摇头。 关沐起身,朝陆子都笑了笑,和稀泥道:“多谢皇上对小女的抬爱,只是微臣一家初入京中,微臣还未上任,也惭愧未能给家中买宅置院。皇上若是想与小女结为秦晋之好,不若先等臣安家置院后再谈如何?” 他自然知道皇上的心思,也知道自家要帮皇上,达成这一番心意。 只是他这个傻儿子,一直都护着着他的两个妹妹。今日若是他敢答应下来,只怕他儿子当场拼了命不要,也会坚决的拒绝这一门婚事。 关沐虽然遗憾自己儿子搅了事情,但又欣慰他不慕名权,关爱幼妹,敢于反驳皇上的品格。 不过此事,错过了今日的机会,也只好日后再说了。 陆子都听了关沐的一番话,只好遗憾道:“朕对表妹之心,确实是真真切切的。今日确实仓促了一些,等关爱卿一家安定下来,朕再来重提此事。今日我们就继续宴饮,畅所欲言罢。” 一场宴会结束,皇上已然醉醺醺的了,宁德公主只好将他安排在公主府的挽风堂中。 虞袅则回了风荷院中。 天色擦黑时,虞袅卸了珠花发带,刚要解开发髻睡觉,门就被敲响了。 门外,关泰朗声道:“妹妹可歇下了?我是哥哥。我有些话要交代你,若是你已经歇了,那哥哥明早再来。” 虞袅只是头发上未带任何发饰,这样见自己的哥哥也没有什么,她让人把门打开,迎了关泰进来。 关泰进来后,径直坐到了桌案前,然后将虞袅的丫鬟叫了出去。 虞袅有些好奇:“哥哥这么晚寻我,是有什么大事吗?” “确实有事。”关泰打量了一眼自己长得如花似玉的妹妹,幽幽叹了口气,“以前哥哥只知道你在清雪观里修行,爹娘又说不许外人打扰你,我和你姐姐才不敢去见你,但我们心里是愧疚的。” 虞袅闻言,只能替那位早早就去了关小姐感到惋惜,并且羡慕关家的亲情深厚。 虞家却全无这种人情味,她在虞家时,已经到了她要“去”的时候,父亲和继妹都还想着要用她谋求前程呢。 虞袅瞧着关泰充满关心的模样,她不由柔声安慰关泰:“哥哥说的什么话?一家人本就是相互理解的,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所以你和姐姐无需愧疚。” 关泰心里软了软,他的小妹虽没能长在父母身边,却已出落得如此动人。 关键她还如此善解人意,懂事听话,让他都忍不住心疼。 于是,关泰对皇上的感官就更差了。 “小妹你心性单纯,哥哥实在担心,你被那些个男子的花言巧语所欺骗。”关泰嗓音冷了下来,让虞袅愣住。 -- 第98页 他继续道:“今日皇上言与你一见钟情,想要娶你做皇后之语,小妹千万不要当真!哥哥是男子,所以最懂得那些臭男人的言不由衷,以及他们的负心薄幸。” 原来,哥哥是来说陆先生的坏话了。虞袅听了关泰的话,感觉有些啼笑皆非,她忍不住嘴唇微微上翘。 关泰想到今日皇上的孟浪之举,什么用自己的折扇挑自家小妹的下巴,偷偷牵他家小妹的小手,还用那种充满迫不及待的占有欲和带有渴望的眼神冒犯他妹妹。 关泰当时被刺激得脑仁疼,他差点跳了起来发难。 凭他是什么天王老子,也不能轻慢调.戏他的小妹! 之后皇上的每句求娶的话,更是都踩在关泰的点上,让他差点忍不住掀桌子,直接带着虞袅离开。 虞袅看到关泰现在气得胸口起伏,他紧攥的拳头冒着青筋。 她忍不住笑了笑,心中感觉十分温暖:“哥哥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小妹如此单纯,又怎么能抵抗得住皇上的热烈追求? 关泰冷哼了一声,抹黑陆子都:“今日皇上的花言巧语你千万不要信,我看没有什么一见倾心,他是将你当成他那个弟子的替身了!” 虞袅听了这个说法,惊觉自己现在是自己的替身了!她不由微微睁大眼睛,露出些复杂的神色来。 关泰以为小妹这个样子,是把他的话听听进去了,他不由暗自点头,继续劝说虞袅。 “你信哥哥,皇上他只是将你当做替身。自古皇帝又妃嫔如云,纵然他许诺你皇后之位,但你嫁进去宫里,就要面临后宫倾轧,勾心斗角,这样的生活,你哪里能得开心颜呢?” 虞袅自然知道关泰说的话,一句都没错。若非那个人是陆子都,她也万万不会深陷后宫。 可谁叫那人是她的陆先生呢?这后宫她非去不可,因为她信陆先生能珍爱她。 所以对于关泰的话,虞袅只能微微低头,沉默不语。 关泰想到今日皇上势在必得的样子,他担忧的皱着眉头,对虞袅道:“哥哥觉得与其嫁给皇上,还不如嫁一个哥哥掌控得住的人。” 越想越觉得可行,关泰走到虞袅身边坐下:“哥哥之后亲自为你寻一个样貌俊朗,为人勤奋,德行好,家世却略低我家的人。然后哥哥让你早些嫁出去,省得皇上日日惦记。” 虞袅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立即哭笑不得的拒绝:“哥哥,此事还是算了吧。” 关泰对陆子都印象不好,她现在也不敢说自己想嫁的人就是陆子都。 她只能委婉道:“婚姻嫁娶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又岂能由你我做主?” “小妹别担心。”关泰觉得自己以后有了功名,便也有了发言权。 于是他轻声安慰她,“哥哥今年秋闱下场考试,顺便看好人选,回来后就禀报父亲榜下捉婿。日后哥哥高中了,总要努力去压着他一头,让他不敢对你三心二意,也不敢对你不尊重。” 他语气复杂:“可你若是嫁给皇帝,哥哥只怕以后护不到你。假以时日你若是受了委屈,也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了。” 这话确实很有道理,也是关泰作为一个兄长,能替自家妹妹想的好出路了。 然后他却不知,虞袅和陆子都的关系。所以关泰这一片苦心,虞袅终究不能承受。 她不好驳了这片好意,只能笑着拖延:“那就等哥哥.日.后高中时,看看父亲母亲那儿怎么说吧。” 到时,说不定她和陆先生的婚事都定下来了。虞袅也相信,凭着陆先生的聪明才智,他定能化解哥哥心里的偏见的。 关泰以为虞袅听进去了自己的提议,不由欣慰的笑了笑,露出了一洁白的一对虎牙。 他起身揉揉虞袅的头发:“若不是哥哥看皇上态度急切,想要强娶你的模样,我也不会想着早些将你嫁出去。” 关泰看着虞袅的眼里满是疼爱:“小妹你才回家,哥哥原想留你几年,好好照顾你的。” 虞袅心里感动,她毫无隔阂的蹭了蹭关泰的手,撒娇道:“我明白哥哥的一片好心了,哥哥人真好。” 妹妹也真是听话又可爱,关泰控制不住弯唇,他心情大好的收回手:“好了,话已说完,哥哥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早些睡吧。” 虞袅起身道:“那我送送哥哥。” “不了,不用你送,我这就走了。”关泰将虞袅摁下,自己径直往外走了。 虞袅重新坐回梳妆镜前,她拿起雕着缠枝牡丹的梳子,刚要梳头,窗子就被人轻轻敲响。 虞袅纤细的黛眉微微一蹙,她走到窗边,一靠近便听窗外传来低柔又熟悉的嗓音:“袅袅,是我。” 竟然是陆先生!他不是喝醉了吗? 虞袅立即将窗子打开,陆子都手脚利索的从雕花窗外爬了进来,然后十分快速的将窗子关上了。 “陆先生,你不是喝醉了吗?”虞袅觉得不可思议,“你一个皇帝,现在竟然来爬姑娘家的窗子,这像什么样子?” 陆子都抬手扶住虞袅的肩,气狠狠道:“若非见你哥哥进屋,我哪里用得着爬窗子?他竟然还胡说八道,还污蔑我是个三心二意,将你当成替身的人。” 他是真的生气,气得连一贯温雅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你那哥哥甚至企图将你许给别人,我在窗外听着,气得我心肝肺都疼起来了。” -- 第99页 虞袅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谁让你今天举止浮.浪?竟大庭广众下敢拉我的手。我哥哥最恨举止不端,带坏他妹妹的人。如今你也有个人能治你了!” 陆子都笑着咬住虞袅的指尖:“好啊,你不安慰我就罢了,还帮一个外人。” 虞袅抬手拍了一下陆子都:“再胡说,他是我哥哥,才不是什么外人。” 陆子都听虞袅用亲昵的口吻,提起给自己添堵的关泰,不由吃味道:“这才两个月,你就亲亲热热叫人家哥哥了?那你今日你怎么都不好好叫我一声表哥?” 虞袅忍笑:“你又不是我表哥,我叫你作甚?” 她琼鼻微动,突然凑近陆子都的脖子,轻轻嗅了嗅。 虞袅轻柔的气息,呼在陆子都敏感的皮肤上,他闻到虞袅身上的淡香,身子一僵,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陆子都嗓间一紧,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声线微哑的问虞袅:“惜奴你在闻什么?” 这样撩他,他实在是受不住了。 虞袅抬手挽住他的胳膊,看着他笑了起来:“我在闻你身上,有没有河东道镇江香醋的味道。” 她抬起明亮上翘的凤眼,打趣的笑话他:“果真有镇江香醋的味儿,这股子味道,还真是酸呐!” 陆子都咽了咽,他盯着虞袅的小脸,诱导的问她:“那想惜奴尝尝这香醋的味道,到底有多酸吗?” “我才不想。”虞袅警觉,立即放开了他的手臂,转身就要走。 陆子都却上前,一把勾住了虞袅纤细的腰肢,低头半咬着她的唇,呢喃道:“不,你想的,你很想尝尝。” 于是他深深勾.缠着虞袅,令她尝尽了他的唇舌滋味。 炙热,柔软,带着强烈的侵占意味,满满的是他强烈的思念,以及他的难耐不住的欲.念。 虞袅身子发软,到了吻毕,她整个人都红着脸,软软的靠在了陆子都怀里喘.息。 陆子都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坐到了她的床上后,他没有放开她,只低头埋在她的怀里,与她像一对交颈鸳鸯般缠着。 虞袅稍微动了动身子,陆子都就难.耐的咬住了她的脖颈,压抑住了他快要出口的声音。 虞袅后知后觉,自己好似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脸色涨红,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道:“你放开我,你也快点回去吧,否则不是更难受吗?” 陆子都埋在她脖颈里,闷闷道:“我不放,惜奴给我抱一会儿,我马上就好了。” 虞袅埋在他的肩膀处,不敢乱动,任由他紧紧的抱着自己。 陆子都平复自己的情绪,他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虞袅一眼,只怕一眼之后,自己的心会越来越乱。 许久之后,陆子都才冷静下来。 他低头瞧瞧虞袅,却发现她已经窝在自己怀里睡熟了。 陆子都吻了吻虞袅的额头,眼中满是无奈和宠溺:“我这样辛苦忍耐,你却自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他顿了顿,用鼻尖蹭蹭虞袅柔嫩的脸颊,低声道:“真希望今晚上,你的梦里有我在。” 他轻轻将虞袅抱到床上,蹲下身为她脱掉鞋袜,盖好被子。 陆子都想要离去时,听到了虞袅几不可闻的唤道:“先生,先生……” “嗯,我在。”陆子都下意识应了一声,他以为虞袅醒了,结果一看,她依然还睡梦中。 原来,她梦里都念着他。 陆子都站在床边瞧着虞袅,只觉得心里又滚烫又饱胀,心里像是装满了太多甜味后,又满溢了出来。 他心满意足的看了虞袅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翻了窗子出去。 陆子都走过抄手游廊,踱步在园子里,正要从太湖石堆成的假山群旁走过时,关泰已经迎面而来,站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 陆子都偷香第一次被人发现,虽然他是天下之主,但不知为何,见到这位未来的大舅哥,他还是不自觉站在了原地。 关泰一眼就看到了,原本喝醉了的皇帝居然从自家小妹的寝室方向走了过来。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整张脸突然黑了下来。 关泰上前几步,他冷着脸,压抑着心里的愤怒朝陆子都行礼:“学生关泰见过皇上。学生记得,皇上酒醉后分明已经在挽风堂里歇下了,怎么如今皇上竟孤身一人在此?” 莫不是趁他离开的空档,皇上潜去了小妹那处,行了登徒子的浪.荡举动?!世间都传言,皇上乃风光霁月的翩翩君子,如今他看来,恐是传言有误。 关泰越发愤怒了。 陆子都莫名有些心虚,他朝关泰轻轻颔首,一本正经道:“朕酒醒之后,夜不能寐,想起此处繁花盛多,所以特来走走,很快朕就要回去了。” 酒醉夜行就为了赏花?关泰心里冷笑一下,半点也不相信皇上的话。 他方才被父亲叫去,父亲已劝了他,还决定将妹妹嫁与皇帝。 如今他看着在这里乱走的皇帝,打心眼里就觉得皇帝就是个觊觎他家小妹的男人。 关泰想要回去看看自家小妹的情况,看看她有没有被皇上冒犯了。 于是关泰朝陆子都淡声道:“夜已经深了,皇上身边又无跟随的侍从,只怕不太安全。学生空出了意外,损伤了龙体,不若学生送皇上回挽风堂休息?” -- 第100页 陆子都方才偷听了关泰对虞袅说的话,知道他对自己印象不好才。现在关泰又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他哪里还会要他送。 陆子都笑了笑,温和体贴道:“表弟刚刚抵京,又参加了宴会,想来已经疲乏了,便早去歇息吧。此处为皇姐的公主府,安全得很,朕自己回去便是。” 关泰看到陆子都的笑容,浑身警报都拉响了。 皇上态度如此温和,定然是在讨好他,他还想要娶他的小妹! 他立即朝陆子都躬身,半点不挽留的赶人:“既然如此,学生恭送皇上。” 陆子都笑着告辞,心里却觉得十分苦恼。 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大舅子这样的人。方才关泰看他的眼神,就跟看要偷他家明珠的贼子一般无二。 这可真是太让人困扰了。 * 虞袅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今日宁德公主要带她和关瑶一同去珍宝阁买首饰,为了吴太妃的赏花宴做准备。 虞袅梳妆打扮好,便和关瑶乘了一辆马车,吴氏与宁德公主同乘一辆。 坐到马车上后,关瑶好奇的掀开一点车帘子,兴高采烈的往外看。 看了一会儿,她突然转身,笑嘻嘻的看向虞袅:“看这些,还不如看我家的素卿。素卿长得多好看啊!昨日连皇上都看得入迷了,一心想要娶你呢!” 她用自己的手臂,轻轻撞了下虞袅的手臂,歪头问她:“只是不知道你动心了没有?那可是皇上啊,我昨日忍不住偷偷瞧了,发现皇上长得也是温润端方,金质玉相的。不知道素卿觉得如何?只怕天底下,再没有比皇上更尊贵的男子了。” 虞袅红唇上翘,眉眼弯弯道:“你别打趣我,婚姻之事,自然要听父亲和母亲的安排的。” “但我更想知道你心里如何想的。”关瑶拉着虞袅的手,一脸认真道,“我知道世间女子一听皇上对自己倾心,大多都觉得面上有光,将来自己定然有个泼天富贵的前程。可是我们家并非那种爱慕权势的,你若是不喜欢,我就去求父亲,不让他把你嫁给皇上。” 关瑶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虞袅相信只要她说不同意,关瑶立即就会去关沐那里软磨硬泡,直到关沐答应她的请求为止。 虽然他家并无抵抗权势的能力,但是关瑶和关泰都明知不可为,而为了她,偏要为的心意,让她心里动容。 虞袅反握住关瑶的手,笑道:“姐姐别去了,我说还不行吗?我心里自然是想嫁与他的。” 说完她脸上就染上了红晕,别开眼去,不再看关瑶。 关瑶笑了起来:“既然你喜欢他,那就成了!反正我听民间都说皇上重情重义,若是你嫁给了他,想必他也会好好对你的。” 正说着话,珍宝阁就到了。 虞袅和关瑶带上了帷幕,下了马车。 珍宝阁中都是琳琅满目的首饰器物,宁德公主被请去了隔间,掌柜见了她们,连忙亲自招待。 他将阁中的好玩意儿,统统都拿了出来,摆到虞袅她们面前。 吴氏没见过这等场面,问了一只玉质尚好的玉镯价格后,她就有些不敢买了。 她家本不是什么旺族,主要靠老爷的俸禄以及自家租赁的田地过活。家中虽然不缺钱,但也没有到随意挥霍的地步。 虞袅看了一眼那个镯子,轻声道:“那个镯子我要了。” 她是不缺钱的,母亲的嫁妆暂时放在了山庄里,母亲的铺子她又挂在了陆子都那儿,她只需查查账,至于经营之事,自有他手下的人来管。 掌柜的一听,连忙用雕花的匣子装了那只碧玉的镯子,捧了给虞袅,讨好道:“小姐,惠承三百五十两银子。” 虞袅从荷包里那出银票,直接给了掌柜以后,将那匣子直接捧到了吴氏面前。 “我见母亲喜爱这玉镯,便想买下来送您。您快戴了试试,看看合不合适。” 吴氏没想到这玉镯,是虞袅买给她的。 她愣了愣,下意识接过了匣子,之后才想起说:“你这孩子,怎么说买就买了?这笔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你自己留着给自己买点鲜艳的衣裳,买点首饰不是更好?母亲一把年纪了,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 虞袅笑着将镯子戴到吴氏手腕上,细细看了看玉质,才满意的点头。 她真诚的夸赞道:“母亲带着很好看呢,你看看这颜色多衬您的肤色,这玉镯好像天然就是为了母亲打造的,若是与它失之交臂了,岂不可惜?。” 吴氏被夸得脸红,她心里也确实喜欢这只镯子,只是方才她觉得价格贵才没有买。 如今买了,又听了虞袅甜甜的夸赞,她便爽快道:“母亲也不能要白要你的,等回家了,母亲把银子拿给你。” 虞袅连忙推拒:“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给不给的。母亲心里开心,我花银子也开心,只当这是孝敬您的,若要见外,我真的会伤心的。” 她坚决不要,吴氏只得作罢。 宁德公主笑着安慰吴氏:“姨妈多心了,这孩子她银钱多着呢!你只当是享了女儿的福气!” 关瑶看了一会儿,却忍不住问虞袅:“素卿,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虞袅笑容微滞,随即她自然道:“这银子是清雪观主持给我的,你别看她只是出家人,但她还在俗世时家中财富甚多。” -- 第101页 “她手中很有些钱财,我自幼跟着她,她心疼我,便给了我一部分。所以姐姐和表姐看重什么,只管与我说,我买下送你们。” 她的话粗粗一想没问题,细细一想,又觉得好像不太可能。但宁德公主也附和虞袅的话,吴氏又不会拆穿她,所以关瑶很轻易就信了虞袅的说法。 她回眸朝虞袅笑了笑,清咳了两声,故作狠心道:“看来我家出了个腰缠万贯的大财主,我这回可要狠狠买些东西,让她痛心痛心了!” 虞袅被她逗笑了,只立马点头:“那你快去挑吧,你们都去挑,我来做付钱的人。” 关瑶虽然说了这样的话,但最后也只要一支银制的玉兰花簪,以及一对玉耳坠,其余的东西不肯再要了。 她们又买了一些零碎的东西,宁德公主便打算带她们到太白楼用饭,于是她们结伴离开。 刚走到珍宝阁门口,虞阮站在路边看了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她死死地盯着虞袅的身影,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复生呢? 虞袅简直是虞阮最恨的人,现在见她仍然好好活着,她忍不住快步上前,挡在了虞袅面前,冷声问道:“虞袅,你居然还活着?你之前竟然胆大包天至此,蒙骗我们也就罢了,竟还敢犯欺君之罪!我看错你了!” 第41章 虞阮死死的盯着虞袅。 别人都说她死了, 虽然当时虞阮确实看到虞袅再无声息了,可是她就是确信,眼前的人就是虞袅无疑。 因为一个人的容貌, 可以和另一个人相似,但是一个人独特的动作、神态、以及自身的一些细微的习惯, 根本没有办法改变。 之前, 虞阮为了模仿虞袅的样子, 去讨好皇帝, 她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她细致的揣摩过虞袅的一些个人习惯,虞袅的穿衣风格,妆容样式,言谈举止,她都一起观察分析过, 并对着镜子练习过。 所以虞阮相信, 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 就是虞袅。 虞阮咄咄逼人的话, 令吴氏一时脸色微变。 虞袅还未张口说话,关瑶就立即上前一步, 挡在了虞袅面前,气愤又莫名其妙的看着虞阮。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看清楚了,你眼前的这个人, 她是什么我嫡亲的妹妹, 姓关,叫素卿,才不是你口中的别人。” 关瑶微微扬起自己的下巴,冷冷的看着虞阮:“你无缘无故就将我们挡在这里,噼里啪啦的对我们说了一堆话, 还让我们背欺君之罪的名头,你应该立即向我们道歉!” 虞阮皱眉,她半点都不信关瑶的话:“你确定这是你嫡亲的妹妹?” 关瑶听了这话,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讽刺。 她冷冷道:“这位小姐,你脑子确定没病吗?我又不傻,怎么会连我自己的妹妹都不认识?你别挡着,你有病就去治病,不要延误了你的病情。” 这女人简直是个疯子,还敢说她妹妹不是她妹妹,好笑死了。 宁德公主瞧了眼虞阮,冷冷道:“我家瑶瑶说得对,虞小姐,你眼前的这个人可是我的表妹,而不是你的继姐。” 虞阮这才发现宁德公主也在,而她方才太过震惊,注意力又一直集中在虞袅身上,才将人忽视了。 宁德公主不紧不慢,继续道:“皇上已去过公主府宴饮,这也是皇上承认的表妹,连皇上都没说我们犯了欺君之罪。你一个五品官的臣女,竟敢僭越皇上,直接定下我们犯了欺君之罪,你好大的胆子!” 虞阮脸色发白,方才自己言辞太过激动,一时间忘了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人,导致现在竟得罪了公主殿下。 她朝宁德公主行礼,急忙辩解道:“还请殿下恕罪,臣女方才看见这位小姐,只觉得太像臣女的姐姐了。臣女一时间情绪激动,以至于口无遮拦说错了话,但臣女并无僭越之心,还请您恕罪。” 不过一个五品官的女儿罢了,宁德公主懒得与她计较,便直接说道:“本宫曾听闻皇上说你不孝不悌,不敬长姐,如今你又不分尊卑,上来就是质询本宫的表妹,既然如此,你就回家多抄几遍《孝经》反省反省吧。” 虞阮气闷,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虞袅。 虞袅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任由她暗自打量。 看不出她的心虚感,虞阮只好隐忍:“是,臣女谨遵公主殿下的教诲,回去就抄《孝经》。” “希望虞二小姐别糊弄本宫。”宁德公主不清不淡说教了她一句,就看向虞袅和关瑶。 “瑶瑶和素卿不要害怕,以后在外面再碰到这种人,只需要告诉表姐,表姐来帮你们出头!今日也不要因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咱们直接去太白楼用午饭便好。” 虞袅和关瑶都应了,于是她们几人上了马车。 虞阮躬身送她们离开,等她们离开后,她直起身来,紧盯着虞袅乘坐的那辆马车不放。 虞袅同她们几人吃完饭,便打道回府。 虞袅回到府中时,正碰到王保卿带了素月和繁星来。 素月和繁星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到自家小姐,现在与她相见,面上不自觉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来。 虞袅朝她们轻轻点头。 王保卿朝虞袅笑了笑,语气熟稔:“关小姐,皇上恐公主府的丫头您用不惯,特意让老奴送了两个丫头来给您用。” -- 第102页 他让开一步,用拂尘一一指过繁星素月两人,为虞袅介绍:“这个看起来温柔稳重的名唤素月,这个年纪小些的叫做繁星,她性子活泼,可以给小姐解闷。这二位宫女在宫中,都是皇上跟前得脸的人,如今给了您,说明皇上心里也是关心您的。” 素月和繁星都一一给虞袅行礼,虞袅上前扶起她们,朝王保卿道谢:“公公帮我谢谢皇上,就说他送我的这两个人,我都十分喜欢。” 王保卿公公笑得眼睛都没了:“您喜欢就好,只要您喜欢,皇上就高兴了。既然差事已经办完,那老奴就回去交差了。” 虞袅笑着点头,很自然的使唤素月和繁星:“素月去送送公公,等会儿直接到风荷院伺候便是,我如今累了,繁星便随我先回去。” 素月朝虞袅欠了欠身:“是,小姐,奴婢很快就会回来。” 虞袅便和繁星一同回了风荷院,天气渐热,她喝了一碗酸梅汤后,就有些困乏。 等素月送完人回来的时候,虞袅已经上床午睡了。 素月和繁星站在她的床边静悄悄的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牵手出去了。 她们并未走远,只在门边游廊的阑干旁坐下,看着才长出没多久的绿荷叶,语气含笑道:“今小姐终于回来了,能到今日,也是不易。” 繁星笑着趴在阑干上,离开安定侯府后,她面上再无半分阴霾,只有满脸的笑容。 “是啊,小姐去了江南道两个月,我的心就悬了两个月。如今她回来了,也就意味着之前的事尘埃落定了。” 素月弯唇一笑,眼里都是希望:“脱离了往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日后便只有好日子了,我心里盼着小姐和皇上早点成事,这样我就真的安心了。” 繁星与她相视而笑,道:“我也盼着,只希望皇上动作快些吧,莫说他等不及了,便是我也等不及了。” * 却说虞阮在珍宝阁门口,被宁德公主狠狠的落了一通面子,她心里就又气又怒。 但让她更难以接受的是,虞袅似乎没有死。 不仅没死,她竟然是还成了宁德公主的表妹!可是当初,她明明亲眼看着虞袅断了气,又亲眼看着她下葬的,难道一个人的生死也能做假? 这未免有些不可思议了! 虞袅是虞阮的心病,她现在有些方寸大乱,便阴沉着脸回到府中。 等她回到府里,偏偏又碰上了同样一脸阴郁的虞植,正朝内院走了过来,离虞阮越开越近。 自从上一回虞阮请求同虞植进宫,企图在皇上那里取代虞袅,却反被皇上斥责后,虞植对她的态度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这几日他官途越来越不顺心,隔三差五的就要被户部尚书大人责问,他有气没处撒,便只好回家撒在了虞阮和刘氏身上。 虞植变脸太快,就好似虞袅没去世时,他对虞阮母女俩的感情全都是假的一样,动不动就开口责备。 刘氏天天泪流洗面,他则常常罚虞阮抄《女戒》《女则》,显然是把自己的失意,都怪罪在出了馊主意的虞阮身上。 虞阮见了虞植,也是欠身强笑道:“阿阮见过父亲大人,父亲大人今日已用过饭了吗?” 虞植一见到虞阮,又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天皇上斥责他教女无方的事情,他不由冷了脸色,开口就是责备。 “你一个姑娘家,这几日已往外面跑了两三趟,真是没有一点分寸!难道请来教你的女先生,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虞阮这几日被说得多了,不免对她这个一点本事没有,却只会窝里横的父亲产生了厌烦感。 她想到虞袅今日还成了公主的表妹,又见到她轻松喜悦的模样,对比自己如今的现状,心里越发火大。 她低头笑了笑,眼里却满是厌烦:“父亲大人教训得是,本来我是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是今日李首辅家的二公子约我,我才出了一趟门。” 虞植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女儿,这一副长袖善舞的样子,在此忍不住道:“你同这些男子往来,不过是为了嫁的好些。可如今为父却没见到谁成了我的乘龙快婿……” 他低声叹息:“为父只知道你平白损坏了自己的名声。此后你还是学学你姐姐,安安分分,不要给我添乱就是好的了。” “女儿惭愧。” 虞阮听了这话,小脸有些扭曲,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将今天的事情告诉虞植。 “只是今日我遇到宁德公主时,竟然碰到了一个与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姐。” 虞植不耐烦听这些闺阁女儿家的事情,如今他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尚书大人,他自己都自顾不暇,根本不想管这些芝麻大点的小事。 虞植道:“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人像你姐姐又怎么样?她人都死了,人死如灯灭,万事皆休了。我今日有事,先行一步,你回去接着学规矩去吧。” 虞阮见她父亲一点也不管,不由急了,快速道:“父亲也知道,我此前模仿过姐姐的神态举止。可巧的是,那位小姐不仅长得像姐姐,连她的神态举止,声音语气,都和姐姐一模一样,父亲觉得此事奇不奇怪?” 两个人再像也不可能连这些细节也一样,就连长相几乎完全一样的双胎,性格也是不一样的。 虞植忍不住站定了:“这事确实有些奇怪,不过你这是什么意思?” -- 第103页 虞阮捏紧了拳头,直视这虞植道:“女儿只是大胆猜测,会不会是姐姐根本就没有死?” 虞植以为虞阮发现了什么隐秘之事,才会如此郑重其事的和他诉说,没想到她竟然说他那已死的女儿复生了! 虞植忍不住冷笑出声:“依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人死不能复生,当初皇上在你姐姐快没的时候,召了我们一家进宫。她可是我亲眼看着病死的,半点呼吸全无,进棺时她浑身都是凉的。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又不是诈尸。” 他看向一脸沉思的小女儿,不满道:“你先学规矩去,这件荒谬的事,你不用再提了!” 他说着便冷着脸,振袖而去。 虞阮心里却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虞袅病重时,她分明发现皇上眼中对虞袅的爱慕,只是当时虞袅还是李明博的妻子。 若是虞袅诈死,那帝王的心意,不就能顺理成章的实现了? 虞阮越想越觉得心情不好,她走到房中静坐,心中想到自己模仿虞袅引.诱皇帝,却被羞辱的事,她眼中闪过一片阴沉。 无论如何,她都见不得虞袅过得比她好。 第42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 今年清明的雨水格外的多,皇上清明节当日,祭拜完先帝后, 便一日未归。 因虞袅被扶灵回了虞植的老家剑南道,所以皇上直接去了光华寺后山的庄子里, 去祭奠虞袅的衣冠冢, 也算给自己一个慰藉。 那日之后, 朝臣听闻皇上祭拜时淋了小雨, 第二日就称病不朝了。 之后上朝后,皇上依旧英明果断,处理政务依然高效无错,只是他也确实郁郁寡欢,面上不复笑容。 情志也伤身, 这样损伤龙体, 实在不是办法。 内阁里的相公纷纷建议李首辅, 让他去向皇上提议, 让皇上早些大婚。他们认为只要皇上身边有了解语花,他就不会如此孤寂重情了。 李智思来想去, 又让人去打听了宁德公主的那位表妹,发觉她除了身份低微之外,在人品相貌上并无瑕疵, 于是遂进宫提议皇上将其纳为妃嫔。 陆子都只想要虞袅做自己的皇后, 至于妃嫔什么的,他还从未想过。他因自己少时经历,也养成了宁缺毋滥的性子,觉得虞袅一人便够了。 于是他一口否决了李智的提议,只说自己心系自家弟子, 暂不想广开后宫。 李智苦口婆心,左劝右劝,皇上才对此事松口,说娶皇姐的表妹可以,但只能聘她为后,不能纳她为妃嫔。 皇上说因为自己实在忍受不了,将长得同自家弟子一样的表妹,纳做了自己的妃子。 李智听得直叹气:“那女子老臣也打听过,她容貌与皇上的弟子极为相似,所以容貌是不俗的。听闻她也是个琴棋书画都通晓的才女,更难得的是她深明礼仪,温柔孝顺,只是她的身份实在配不上一国之母啊!” “若不能聘为皇后,那此事便无需再提了。陆子都苦笑,“我那弟子什么都好,若非朕与她有缘无分,便是许皇后之位,朕都觉得委屈了她。表妹同她长得一样,只要想想她顶着这样的一张脸,日后给皇后和别的高位妃嫔行礼,朕心中难受,只觉得辱没了她。” 陆子都不容拒绝道:“既然李卿说她身份配不上皇后,那朕便谁也不想娶了。” 他心灰意冷的叹气:“若实在无子嗣,日后朕只管在宗室里挑就是。” 这任性的话,惊得李首辅连表情都维持不住了,他不断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不过一个女子罢了,同江山比起来孰轻孰重皇上不知吗?” 一直以来,皇上都表现得天赋卓绝,处理政务英明果断,安抚人心仁爱谦和,分明他有明君的能力,又有明君爱民的心胸。 眼见天下越来越好,皇上却突然说出这等丧气话,直让李首辅气得身子打颤。 陆子都知道,一件事要若是朝臣不同意,他就要提出一件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来。最后朝臣会因为这件事实在难以接受,而同意了他原本的提议。 于是陆子都一脸伤感:“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李卿知道朕未曾登基时,过得坎坷,幸而有她相伴帮助,否则朕早已自暴自弃了。如今不能得偿所愿,国祚又需绵延,那朕从宗室之中挑选佳才教导,也是一样能延续国祚的。” 这哪里一样了?李智苦着一张脸,若是皇上有了自己的子嗣,他日后立谁为太子都可。 可宗室众多,若是今日的话传了出去,引得宗室起了好斗之心,那现在好容易治理好的江山,又要乱了! 李智坐着沉思了很久,最后才不甘不愿的松口:“其实只要品貌兼宜,也不是不可。那位关小姐的父亲和兄长也算有些本事,等日后他们立了功,有了政绩,这身份自然上去了。” 陆子都见李智答应了,心里轻笑,面上却一片为难:“此事有些难的,且不说朝臣同不同意,但说表妹的父兄,他们却不同意将女儿嫁给朕的。” 李智顿时怒意上脸:“这可是皇后之位!他们难道还不识抬举?” “朕也不瞒李卿了。” 陆子都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了少许年轻公子的苦恼来。 “那日朕去公主府赴宴,对着关小姐叫了我那弟子的名字。关家人不慕名利,不慕权势,以为朕将他们家的女儿当成替身了,故而不愿嫁女,只想为女儿觅得一个两心相悦的如意郎君。” -- 第104页 李智闻言,心说难道你没有将人家的女儿当做替身?若是真心将女儿当做眼珠子疼的人家,还真不一定会同意。 李智之前听了皇上心灰意冷的话,如今只求他快点成婚,日后能诞下自己的血脉子嗣就好。反正前朝的那些皇后,也并非人人都出身高门,说到底,这皇后妃嫔之事,只要暂时没牵扯到外戚与立太子,这些也只是皇家的家务事罢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让皇上大婚,毕竟皇上如今已经二十三岁了。 李智想了想,终究幽幽叹了口气:“内阁那儿,老臣去为皇上分说,关小姐的父兄,臣也愿意说服试试。不过臣也听闻妻女说,吴太妃下月初要举办赏花宴,到时那位关小姐定会到的,皇上若无国事也可去。” 自古以来,哪有臣子替皇上操这份娶皇后的心思的?李智越说越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又恐惧皇上真的铁了心不娶了。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女儿家自古外向,若是皇上得了佳人芳心,她偏要嫁,那她的父兄也没办法。” 唉,只能说对不住关大人了,谁让他的女儿长了那一张脸。寻常人家,一听入宫为后都心甘情愿,唯独他家不愿,但这下不愿也得愿了。 陆子都闻言,一脸喜色的走到下头,同李智道:“李卿果然有办法!朝堂之中,还是李卿懂朕的心思,理解朕的想法,李智真乃朕之心腹啊!” 李智听了君主如此情真意切的夸赞,只觉得心口发热。当初他从未支持过皇上夺位,后来皇上登基,他也只忠于皇位,只要做的不是昏君,皇上是谁他就不太在乎。 他没想到皇上登基后能破格用他,如今又得了君王推心置腹的话,他心中也暖洋洋的,只觉得君臣得宜,也算佳话了。 陆子都赏赐了李智许多东西,之后又关怀了他的身体,最后才温柔笑着让人送了他出去。 待人走了,王保卿不由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笑嘻嘻道:“还是皇上有办法,老奴方才还以为李大人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呢。” 陆子都淡淡一笑:“朕喜欢因势利导,以达到目的。李卿正直忠心,又觉得朕至情至性,当真以为朕会不娶皇后,不要子嗣。” 他嘴角一弯:“所以他才慌了。总之关大人那不要紧,他是我们的人。如果李卿能不让朕费心,就摆平了其余朝臣和朕那大舅哥,这才是朕希望的事。” 李智对付朝臣自有一套,他又是文官之首,只要他阐述好利弊,百官听了有理,自然会同意。他大舅哥吴泰,听闻要秋闱了,等他考上拜座师,若是拜了李智,那师父的劝说,想必他会听得进去的。 陆子都将事情解决后,心情大好,不由对王保卿道:“你去库房里瞧瞧,有没有年轻女孩儿戴的珠钗首饰,要风格清雅又不沉闷的,料子一定要好。你选好了拿来给朕看,朕拿去送给小姐。” “是,老奴立即挑来呈给皇上看。”王宝卿连忙去了。 陆子都又端坐在桌案边,继续处理政事,等折子批完,已金乌西坠了。 王保卿这才将自己看中的珠钗步摇,耳环镯子送到了陆子都的桌案边。 陆子都挑选着,心里已经开始期待吴太妃的办的赏花宴了。 袅袅出宫后唯有一点最不好,便是他无法时时见到她,纵然心里想极了,也不能再找借口接到宫里来了。 陆子都期待赏花宴,高门大户中的女眷也十分期待。 宴会准备了很久,在五月初时才正式开始。 只因吴太妃爱芍药,芍药乃花中之仙,花中宰相。 太妃犹爱台阁类重瓣芍药,花开之时,大朵的花瓣包裹着分层多色的芍药,显得美丽华贵至极。 虞袅则喜爱纯红色的大片芍药,最好是开得热烈,满目都是妖娆红色。这样的芍药,只需一眼就美得让人忍不住漫步于芍药丛中。 虞袅现在是吴氏的女儿,吴氏是吴太妃表了三千里的表妹,因有这一层关系,所以她们母女三人早早就随了宁德公主,前往吴太妃的含韫殿拜见。 吴太妃的宫中种满了芍药,一路走来,能看到规划齐整的芍药正在热烈开放。 虞袅心中喜爱,大大方方看了几眼,就随同宁德公主进了殿中。 宁德公主是吴太妃唯一的孩子,所以她一进殿中,并未拜见,而是直接拉着虞袅和关瑶的手,走到吴太妃身边。 宁德公主笑道:“母妃,你瞧瞧我这两个表妹,生得俊不俊俏?” 吴太妃笑了起来:“俊俏!俊俏!我还当是天边的两位小仙子来到眼前了呢!” 虞袅和关瑶这才朝吴太妃欠了欠身:“臣女见过太妃娘娘。” 吴太妃立即道:“快快赐座,就坐在我旁边,让我好好看看我的两个好外甥女。” 虞袅大方的坐了,她早知吴太妃是参与了陆先生和她之间的事的,所以她肯定会对她和气。 关瑶听吴太妃的口吻亲切,这才抬起头来,圆圆的小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吴太妃虽然上了年纪,但眉眼慈和,脸上的笑容也温柔。她穿着一身秋香色织锦褙子,并浅葱色内衫,看上去也并不夺目华贵,只让人想要亲近。 她怀中还抱了一只雪白的,胖得跟球一样的狸奴。 那狸奴半眯着湛蓝色的眼睛,呼噜噜的打着盹时,它长长的胡子也一颤一颤的。 -- 第105页 虞袅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睛,她忍不住问吴太妃:“这狸奴好生可爱,叫什么名字呀?” “我这宝贝叫团团。”吴太妃熟练的抚.摸着猫,那猫舒服得都快化成饼了。 她眉眼含笑的凑近虞袅:“我养了它两年了,素卿要摸一摸吗?” 虞袅抬手摸了摸,那猫顺势蹭了蹭她,柔软如云的手感,让她惊喜的轻呼了一声:“太过可爱了,我也想养一只了。” 吴太妃喜爱别人夸她的宝贝团团,闻言便笑道:“等我留意留意,在御兽房那儿帮你寻一只如何?” 虞袅连连点头。 吴太妃看她实在喜欢,便将自己的猫抱给了她与关瑶,自己则与吴氏谈起话来。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大宫女进来禀告她说,许多命妇女眷都来了,想来拜见她。 吴太妃这才对虞袅和关瑶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前面吧。” 第43章 虞袅抱着狸奴团团, 跟随吴太妃的身后,缓缓从内殿走了出去。 众位命妇和闺秀都纷纷起身,恭敬的朝她和宁德公主行礼。 吴太妃坐在主位, 朝她们笑了笑道:“众位起身吧,无需多礼。” 众人起身坐回原地, 有几个命妇抬头, 就瞧见了抱着一只雪白狸奴的虞袅。她唇边含着柔和的笑意, 阳光洒下来, 显得她越发玉骨冰肌,眼似横波。 有位命妇却下意识惊呼出声:“虞小姐!怎么会是虞小姐!” 虞袅病重后,她在皇上的主持下,已经同犯了谋逆大罪的安定侯和离了。皇宫里的人都只称呼她小姐,所以外人也跟着这般称呼。 这位命妇话一出口, 惹得众人纷纷朝虞袅看去。 虞袅抬眼笑了笑, 她眼睛扫了扫, 竟然发现虞阮陪同一个面生的命妇坐在席尾, 正盯着她看。 “这位夫人恐怕认错人了。”虞袅面色不变,只轻柔道, “小女乃礼部郎中之女,前不久刚从江南道随父抵京任职。” “我知你们觉得我这外甥女像谁了!”吴太妃拉着虞袅和关瑶的手,让她们分别坐在自己的两侧。 她看向方才惊呼出声的命妇, 和气的笑了笑:“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我这外甥女姓关,名叫素卿,我之前见她时,也觉得她和皇上的女弟子十分像。” 吴太妃态度自然随和,众人想起那位已经没了的小姐, 又细细去看现在的虞袅,有些与虞袅有过数面之缘的命妇,越发觉得她们两人相似。 只是她们也没有想太多,因为人死如灯灭,当初虞袅是许多人看着没的。现在这位关大人家的女儿同她长得像,她们也只当这是一个巧合罢了。 不过他们想起,皇上对他那位弟子的喜爱,众位命妇和闺秀看着虞袅的表情,都忍不住含了深意。 光是凭着这位关小姐的一张脸蛋,说不定皇上因为移情的作用,会将自己的心思放到这位小姐身上。 众人都很清楚,关小姐的这张脸代表了什么捷径。于是,她们的眼神不由热烈了许多。 坐在最末位的金夫人,突然扬声道:“真是巧了,我近日来与虞小姐的妹妹交好,我没有女儿,便将她带来参加娘娘的赏花宴,涨涨见识。” 她朝虞袅看去,神色里带着套近乎的热切:“没料到就碰到了和她姐姐长这么像的关小姐,说不定你们有缘呢。” 虞阮乖顺的笑了笑,一脸和善的看向了虞袅,好似不久前当街拦住虞袅质问的人,不是她一般。 关瑶冷哼了一声,小声道:“晦气,我妹妹才和这个人没缘分呢!” 虞袅一听这话,就觉得心里一阵不悦,等看了虞阮那惺惺作态的模样,她更是一阵厌烦。 宁德公主朝下首一看,冷笑道:“我当时谁原来是她呀!当时她的姐姐病重,她进宫探望时,因不敬长姐,而被皇上责备。” “前一段时间,她又给我们扣上欺君之罪的帽子,没想到这样两面三刀,不孝不悌的人,竟然还有人同她交好?” 宁德公主看向金夫人,幽幽叹了口气:“金夫人,你别是被她的几句花言巧语蒙骗了吧?” 金夫人闻言面色大变,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身边摇摇欲坠,泪珠滚落的虞阮。 虞阮也觉得十分羞耻难堪,因为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场合之下,宁德公主直接揭开了那些事情。 在座的都是各家的命妇,若是她无法进后宫,说不准什么时候,她就会成为某一家的主母。但是因为宁德公主的这番话,还有哪一家人能看上她呢? 虞阮起身,咬唇朝吴太妃和宁德公主行礼,哭着模糊真相道:“之前是小女见到关小姐,还以为姐姐尚在人世,所以一时情绪激动说了一些过界的话,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宁德公主见她言辞含糊,只冷笑道:“本宫才不想听你狡辩,本宫记得根本没有请你来参加宴会,你还是出宫去吧。” 虞阮瞪大了眼睛,若是今日被赶出宫,那她的名声可以彻底不要了!这怎么能行! 她怕了,就立即朝上首的吴太妃和宁德公主跪下,泣不成声道:“小女知罪,太妃娘娘和公主殿下一向宽容大度,还请原谅小女的无心之过,小女以后不再犯了。” 她正跪地时,前方几个太监宫女,正跟着陆子都缓缓的走了进来。 王保卿用阴柔沧桑的嗓音,扬声道:“皇上驾到——” -- 第106页 众人面上一紧,她们看向中间跪着的虞阮,不由有些惴惴的。 虽说此前皇上斥责过虞阮,可她到底是那位的妹妹,人都没了,说不定皇上顾念旧情呢?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只能朝皇上的方向行礼道:“臣妇(女)见过皇上。” 陆子都温声道:“众位无需多礼,快快请起吧。” 所有人都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席位,只有虞阮依然跪下原处,低头不语。 吴太妃将最上座的位置,让给了陆子都,问他:“皇上今日的国事处理完了?竟然也会来我这赏花宴了。” 陆子都抬起一杯花茶抿了一口,眼神含笑的扫过虞袅的位置后,才道:“朕记得吴妃娘娘会在花宴上做过一种芍药饼,其滋味甚是不错。朕有些想念那个滋味了,又怕吴妃娘娘忘了送朕一个,所以特意来此,让您一会儿留个芍药饼给朕。” 众人都没想到皇上是因此而来,吴太妃好笑:“哪一回少得了皇上的?我还怕皇上看不上我宫里那些粗糙的吃食呢。” “娘娘宫里的吃食一向味美。”陆子都好像没有看到下首的虞阮,只朝虞袅道:“表妹也来了?朕看你满心喜欢的抱着狸奴,连朕也看不到了。” 虞袅抱着团团,对陆子都微微欠身:“皇上说笑了,臣女喜爱狸奴,却也不敢看不见皇上。” 陆子都朝虞袅怀里窝着的团团看了一眼,只看到那狸奴竟然在虞袅抚摸它时,舔了舔她的手指。 一时间,他没忍住道:“朕看着狸奴颇为可爱,不若也给朕抱一抱?” 这要求太突兀了。 虞袅只得上前,不舍的将团团递给陆子都,谁知团团突然转身,钻进了虞袅的怀里,紧紧勾着她的衣襟不放,撒娇似的“喵呜,喵呜,”的叫着。 虞袅尴尬,只得笑着请求:“表哥,还是我抱着团团吧。您威压过重,恐怕是吓到团团了。” 袅袅竟然因为一只猫,就肯乖乖开口叫他表哥。可之前他左哄右哄的,她却还不肯开口呢!难道一只猫还能比他重要? “表妹喜欢,那就抱着吧,等哪日朕在御兽房替你寻一只。”要寻那种不黏人的才好! 一丝酸意在陆子都脸上浮现,随即他很快敛去,转头就对着虞阮发难。 “虞二小姐怎么在此?上回你进宫,朕便提醒你,多在家中修修德行,学学孝悌之道,平日低调行事,怎么你竟然来这赏花宴了?” 虞阮脸色涨得通红,她用一双含了泪意的眼睛看向陆子都,去见他神色淡淡,半点也没有将她看在眼中。 她只好道:“皇上恕罪!臣女同金夫人交好,是金夫人带臣女进宫的。” 那位御史夫人脸色不好看了,她只能咬牙对陆子都道:“皇上明鉴,臣妇不知这位虞二小姐竟然是个这样的人。臣妇是被她花言巧语骗了,这才带人进宫的。” 虞阮早知道金夫人会如此说,从宁德公主发难时,她便知道了。 如今局势对她半点利处都没有,她无力辩解什么,只能低头不语。 陆子都淡漠道:“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朕这次也不计较了。只是你和你父亲,是无法靠你姐姐一辈子的。” 好好的赏花宴,都是女眷,皇上却突然提了虞阮的父亲,让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虞阮想到父亲今日焦灼反常的模样,心里一凉,觉得定然是父亲出了什么差错,惹得皇上都忍不下去了。 陆子都却不再管她,只道:“朕今日在此,恐怕众位无法好好赏花,等芍药饼做好后,娘娘只需送我两个便好,朕这便走了。” 他起身,众人立即起身恭送他。 陆子都走了两步,好似突然想起来一般,对虞袅道:“今日政事办完了,朕也无事,不若陪表妹去御兽房挑一只狸奴如何?” 皇上鲜少与闺秀接触,此话一出,命妇小姐们纷纷都觉得这位关素卿,果然是因为她那张脸,勾起皇帝的怀念之情了,使得皇上对她如此温柔亲切。 虞袅有些犹豫,吴太妃却一把抱回了自家宝贝团团,轻轻拍了拍虞袅的手:“既然如此,你就随你表哥去看看吧。若当真得了心仪的狸奴,你也高兴不是?等你挑好了狸奴,再来我这儿赏花不迟。” 虞袅闻言,只能跟在了陆子都身后,轻声对他道:“素卿多谢皇上美意。” 于是他们表妹二人离去了,众人看着虞袅的背影,眼里隐隐露出些艳羡来。 果然,那一张脸蛋太有用了!虞小姐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如今皇上对关小姐这般亲近温柔,都是因为这一张脸,以后这位关小姐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前程了。 * 虞袅跟在陆子都身后,渐渐的他们含韫殿越来越远。 虽然没有去过御兽房,但她知道御兽房大致在哪里。可是现在陆子都带她走的方向,明明是往紫宸殿的方向。 这条路她走了好几回了,根本没有什么御兽房。 虞袅忍不住站定了,询问道:“皇上不是要带我去御兽房吗?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陆子都转身:“怎么不好好叫我表哥了?方才不是还叫得好好的?” “你又不是我表哥,私下里我才不会平白无故乱叫,以免乱了辈分。” 陆子都有些不满:“自古就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方才你为了猫都叫朕表哥了,难道朕在袅袅还比不上一只猫?” -- 第107页 什么自古就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她怎么就没听过这话? 虞袅脸色一红,嗔了陆子都一眼:“皇上别胡搅蛮缠,同一只猫,你吃的哪门子醋?” 她脸颊泛粉,看着十分动人。 走过一旁的芍药从,陆子都俯身摘了一朵盛开的芍药别在她的鬓边,感觉人比花娇。 他满意的看了一眼,道:“这花很配你,人面比花娇。” “油嘴滑舌!”虞袅笑了笑,她心里记挂着团团,想要一只软乎乎的猫咪,便笑道,“等我家从公主府搬出去,我就要养一只小猫!” 她明亮上翘的凤眼里满是兴奋激动,好似能养猫,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一般。 陆子都抿抿唇,后退两步与她并排而行:“到时候我再帮你好好挑一只,包你喜欢。” 既然她那么想养,他只好挑一只慵懒不黏人的猫给她了。 谁叫猫这种生灵最会讨好人了,袅袅还没养就被它吸引了一半心神,若是再来一只会撒娇,又会黏人的猫崽子,只怕她眼里都没有他的位置了。 不过,这种与虞袅讨论日后生活的话,让陆子都心里十分欢悦,让他有种渗入虞袅生活的感觉。 虞袅听了,心里十分开心。她抬眼,瞧着陆子都白皙俊逸,线条优美的侧颊,就悄悄抬手勾住了他的手指,讨好的蹭了蹭。 陆子都脚步一顿,脸上不由浮现一抹笑来。 这算是给他的甜头吗?果真有些甜。 他不动声色的将虞袅的手拉住,两人牵着手往前走,一直走到了紫宸殿才放开。 陆子都坐到软榻上,给虞袅倒了一杯茶水。 等她小口喝完,才揉了揉虞袅的头发,道:“朕明后日就要办了虞植了,他到底是你父亲,你真的不难过?” 他自己天性凉薄,救驾先皇又气死先皇,用手段杀了那几个造反的兄弟,心里波动也不十分大。 可袅袅到底心肠柔软,他珍爱她,自然顾及她的感受。可虞植贪赃枉法,他却是非要办了不可的。 虞袅放好茶杯,下意识蹭了蹭陆子都的手,蹭完了她身子才一僵,然后不自然道:“不难过了,如今我叫关素卿,与他虞植的父女缘已经断了。” 虞袅外表看着柔软纤弱,可她内心却是坚定而果决的。当她决定放弃与虞植的父女关系时,就会真的放弃了。 此前,她眼泪也流过,伤心伤完了,将死时也试探了虞植,可他心里依旧只有他自己和权势,都没为她伤心。 她一“死”,那就表示同虞植已经结束,并再无牵连了。 看到虞袅确实不难过了,她下意识蹭他的小动作又被陆子都看在眼中,他笑着搂住虞袅:“你还想养猫,你自己就跟一只猫儿一样,骨子里骄傲,时不时又会撒娇,真是和猫一模一样。” 虞袅脑海里隐隐闪过一个久远又模糊的画面,好像陆子都变成了一只大猫,也是毛茸茸的大猫头,尖尖的颤颤的猫耳朵。 他好像什么时候,还曾用猫尾巴打扰她。 或许,这是她什么时候做过的梦,只是她忘了,现在又突然记起这有意思的零星记忆。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将这荒谬的画面,一一说给陆子都听。 谁知,陆子都听着听着,连耳根都红了,只将虞袅抱在怀里,看着她一脸无辜茫然的小模样才,幽幽叹气:“袅袅快别撩.拨我了,你不怕我忍不住吗?” 还什么用猫尾巴骚扰她,她知道那猫尾巴是他的哪里吗?她知道那日她喝醉了酒,用手握住的是他的哪里吗? 现在她又说这样的话,陆子都哪里能忍受得住,只觉得身子都烧了起来。 虞袅才莫名其妙,她红着脸挣开陆子都的怀抱,远离了他几步。 “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能想到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上?分明我在同你说猫,你偏偏要多想!还胡思乱想,一点都不正经!” 虞袅走到门口,耳根发红道,“我思来想去,只怕是你自己心乱神焦。我瞧,皇上不若找御医开点清心丸来服用如何?以免皇上总是心火旺盛,迟迟不得纾解又损伤了你的身子。” 她知道一点点医术,以前陆先生还好,还知道分寸距离。 可是近日他们聊着聊着,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题,可他自己就突然心猿意马起来,让她每每羞恼又不知所措。 就像现在,他们前一刻讨论着关于要不要养猫的事情,后一刻,陆先生却能想到那些让人害羞的事上,这实在让虞袅难以理解。 她想,陆先生总是一个人,如今他二十三了,尚未经人事,许是他憋得久了,才会胡乱乱想,如此没个正形。 或许喝点清心丸,正好可以帮他压制下去,让他清清静静的。 陆子都唇角微微抽搐:“……清心丸?” 他还真没想到,他的袅袅竟然会让他吃那个东西,来压制谷欠望,一时间他心里啼笑皆非。 许是他最近急迫,才让她紧张害羞了。可是他想要虞袅太久了,如今与她亲密的呆在一处,就难免乱想,可这也不至于让他吃那种,会让人下头的药丸子吧? 听到陆子都的反问,虞袅也觉得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好像说这些很不合适。 她只能脸颊滚烫道告退:“我话说完了,既然皇上不带我去御兽房选狸奴,那我就要回去赏芍药了。吴太妃娘娘的芍药花饼,我也想尝尝是什么滋味儿的。” -- 第108页 她说完,不等陆子都反应过来,就急匆匆顶着一张红脸,朝含韫殿疾步走去。 可见方才那些话,让她害羞得方寸大乱了。 陆子都轻笑了一声,对王保卿道:“你去找两个宫女跟着小姐,想必她是羞极了,自己不管不顾就走了,只留我担心她。” 纵然害羞,却还是忍不住关心他的身体,陆子都一想,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王保卿想到虞小姐方才的话,忍不住暗暗看了一眼皇上,才恭敬道:“是,老臣立马让人去追小姐,保证让小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回到含韫殿。” 他立即出门吩咐人去做事了。 等吩咐完,王保卿又回到陆子都身边。 他看着神情恍惚,眼神却发亮的皇上,磨磨蹭蹭半晌,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 “皇上,其实小姐得对,您是九五至尊,文治武功是第一的。男人的雄.风自然也比寻常男子厉害些,只是若您迟迟得不到纾.解,只怕于皇上的龙体有害。” 王保卿木着一张脸提议:“不若老奴悄悄让王御医配了小姐说的清心丸来,替您压制一二如何?” 陆子都表情微微扭曲,他看向突然不着调的王保卿,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看朕需要那什劳子清心丸吗?” 他只是对袅袅有些渴望而已,而且每次都能克制得住!到底是什么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才让他们都觉得他已经需要吃清心丸控制,否则就会兽性大发了? 而且那玩意儿吃了,不一会儿就让人下头了,吃多了,整个人都内心都清静得如同寺庙里的和尚,什么杂念都没了。 那不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萎了吗?这怎么能行?陆子都才不可能吃那药丸子。 王保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糊涂话,他心里一凉,立即抬手打了一些自己嘴巴,讨好的笑道:“哎哟,都是老奴昏了头了。那种东西哪能给皇上吃?皇上一向洁身自好,节制私欲,又端方温雅,鲜少迷恋温香软玉,又何须吃那清心丸……” 他的话与虞袅的话完全相反,真是自相矛盾。 陆子都无奈的摆摆手:“罢,今日你且休息一日,让别个人来伺候朕一日再说。” 否则他要气死了。 王保卿见皇上神色温和,不似生气的模样,就知道皇上并没有与他计较,方才他那些失了分寸的话。 他不着痕迹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笑着朝陆子都道谢:“还是皇上体贴老奴,这才放了老奴一天假,让老奴能好好休息。既如此,老奴立即让夏公公来伺候皇上,等明日老奴学会说话了,再来伺候皇上。” 陆子都心不在焉的拿起一本书,好半天都不翻一页。 他听了王保卿的话,只淡淡:“你去吧,明日再来。” 王保卿连忙走了,等他到了宫廊里,见四周寂静无人。 他又忍不住又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都怪你多嘴,圣上的床.第.之事,又哪里轮得到你来说,今儿真是昏了头了!” 不多时,夏公公就来守值了。 第44章 虞袅神思恍惚的坐在吴太妃的赏花宴上, 她面上带笑,眼神却有些呆滞的应付着旁人。 过了许久,关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素卿, 赏花宴已经结束了,你要走了吗?” 虞袅立即回神, 她看向下首一一同吴太妃告辞的各家命妇和小姐, 感觉这宴会结束得猝不及防。 怎么她什么都没做, 话也没说两句, 这宴会就结束了呢? 关瑶牵着虞袅的手告退,笑着取笑她:“不知道皇上带你去说了些什么,你瞧瞧你心不在焉的模样,虽身在席中,但恐怕都不知道旁人说了什么。” 虞袅想到方才自己劝陆先生吃清心丸的事, 脸颊不由作烧。 她故作淡定道:“皇上什么也没说, 只是御兽房的狸奴都好看, 我一时不知道挑哪一只, 导致最后一只也没有挑成,我方才是遗憾而已。” “唉, 真是可惜了,那下回有机会我们再来挑。到时候你养一只狸奴,我养一只小京巴。”关瑶挽住虞袅的手:“我们回去吧。” 她们直接出了宫, 坐上了软轿, 朝着宁德公主的府邸而去。 一进门,路过花厅时,虞袅和关瑶发现父亲和哥哥都在其中,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见到她们,关沐笑了笑:“赏花赏完了, 感觉如何?我看你们到了京城只会疯玩,不若明日将赏花宴之景写成诗文,让为父瞧瞧。” 吴氏带着她们坐下,关瑶立即讨好的朝关沐笑了笑:“父亲,好好的,说什么写诗文?我又不去考状元,你让哥哥写不就好了?” 关泰佯做生气:“瑶瑶每次就会将事情推给我,怎么好事就不推给我了?” 关瑶笑了笑,理所应当道:“谁让你是哥哥,你本来就是要护着我与素卿的。” 她扭头问虞袅:“素卿,你说我说得可对?” 虞袅笑着打趣道:“很对,谁让他是我们的哥哥呢!” 她一笑,便满室生辉一般。关泰忍不住朝虞袅看去,只觉得自家小妹哪里都好看。所以他怎会忍心,让小妹去皇宫里,经历那些争斗角逐呢? 关泰左想右想,他现在不仅不放心皇上,还不放心要将妹妹嫁给皇上的父母。 他突然道:“方才我同父亲正在商量,我回江南道乡试的事情。” -- 第109页 虞袅算了算时间,忍不住点头:“是应该回去了,过会儿我同母亲就给哥哥收拾行礼去。” “多谢小妹的关心了。”关泰突然道,“不过自有丫鬟来收拾这些,我却想要带小妹同我一起回江南道,陪我科考。你在家里的话,哥哥下场后会比较安心……” 他话还没说完,关沐就气得用力拍了一下桌案:“胡闹!我们一番折腾,好不容易来了京城,你妹妹又哪能随你回去?再说你风尘仆仆,一路疾行,能照顾得好你妹妹吗?” 他关沐一眼就看清了儿子在想些什么,感情他是铁了心的,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嫁给皇上。可是他又哪里知道,如今这番场面是皇上谋划后的最好结果? 关泰一脸的不服气,关沐直接摆手:“你别说了,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不同意!你要走就快些走,不要在我眼前晃荡,省得碍我的眼睛。你妹妹身娇体弱的,才不会随你去胡闹!” 关泰立即站了起来,气冲冲道:“父亲为何不同意?难道是因为皇上吗?我们十多年都不曾仔细照顾过小妹,如今她一回来,却要将她送到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去!难道就因为她长得像那位虞家大小姐,皇上喜欢那张脸,她就要给人做替身去?” 他嘲讽道:“将来宫里不说其余妃嫔会欺负她,只说小妹年岁一长,朱颜改了,她又要怎么办?” “你真是翅膀硬了,竟敢朝你老子吼来吼去!” 关沐冷笑,“你以为你的决定就对你妹妹好了?你瞧瞧你妹妹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有才华,要品格有品格。你寻一个不如你的,也不如她的男子,纵然他会听话,他会任由人摆弄,但这样,你妹妹真能开怀?” 关泰被噎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道:“总比去了宫里,日日风刀霜剑,尔虞我诈得好!” 看关泰为自己争吵,虞袅心里感动,却不知如何向哥哥解释,她与陆先生情投意合,她信陆先生会对她好。 毕竟此事一早就瞒着他们,不好让太多人知道的。 见自家儿子被气得脸色通红,关沐反而平静了许多。 他喝了一口茶,悠然道:“此事你无需担心,前儿李智李大人约我喝酒,说他来替皇上说媒,愿意聘你妹妹做皇后。” 关泰怔了怔,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李智乃文官之首,连他都那样说,就证明皇帝确实有意让小妹做自己的皇后,而不是去做什么妃嫔。 只是这依然说服不了他,关泰道:“小妹生性单纯,恐怕应付不了宫中之事。” 关沐淡笑:“此事,你就更无需担心了,皇上已经同我发过重誓,说此生只你小妹一人,再不纳二色。既然后宫无人,那就会风平浪静,又何来你说的尔虞我诈,应付不了?” 关泰不敢置信:“一个皇帝,竟说自己不纳二色,父亲你难道就信了?” 关沐叹气道:“世间男子大多都纳妾的,这是世情。不说官员,只说那些有点子钱的小商人、平头的百姓都会纳的,这不奇怪。” “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却能当着为父的面,发下如此重誓,已经很有诚心了。更重要的一点是千金难买心头好,你妹妹也对皇上有意,这一点无论你再去挑什么年轻才俊,都比不上你妹妹喜欢。” “父亲说得好笑,她才见了皇上一面,哪能这么快喜欢上?”关泰看向虞袅,柔声询问,“小妹你别怕,你告诉哥哥,你真的想要嫁给皇上吗?” 早就同陆子都确定了心意,虞袅不会否认。 她轻轻点头,柔和却坚定道:“小妹愿意的,小妹知道哥哥为我担心,但小妹还是想试一试。” 关泰看到虞袅微红的小脸,含情的眼睛,只能默默坐下,叹息道:“女生外向啊!既然你愿意,那哥哥自然要顺从你的心意来了。” 他到底还是不信,皇上能做到不纳二色的话。只是此事只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了。 关沐看他唉声叹气的模样,只淡淡道:“科考在即,你妹妹的事,自有为父操心,哪轮得到你一个做哥哥的,焦灼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你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去写两篇策论来,我明日早晨就要看。” 关泰脸色一僵:“父亲,我后日就要回江南道了,今夜居然还要写策论吗?” 关沐喝了口茶,悠悠道:“再多话,那就写三篇。” 关泰立即闭嘴,只能可怜兮兮的看了眼虞袅和关瑶,示意她们为自己说情。 关瑶毫不掩饰的笑了出声,轻声道:“让你多管闲事,活该了吧!” 虞袅抿抿唇,笑道:“哥哥就要下场了,再多做两篇策论也没什么的。” 关泰叹气:“唉,我是白疼你们了。既然如此,我就起身去做策论去了。” 虞袅也朝关沐和吴氏告辞:“女儿担心哥哥收拾东西的人不细心,便先回去列个单子查缺补漏,女儿就先告退了。” 关瑶立即起身:“我也和妹妹一起去!” 关沐摆摆手:“你们去吧,正好我要与你们母亲商量买宅子的事情。” 于是兄妹三人一起告辞了。 虞袅自从用了关素卿这个身份,便再也没有做过香了。 宴会回来之后,她将往日提炼好的清心醒脑的香.液,装满了瓷瓶,一并列在了关泰科考需要备的东西里。 -- 第110页 若是他运气不好,分到环境恶劣的号房,或是他心绪不宁,烦躁不冷静时,还能喷洒喷洒这个,以起到醒神专注的作用。 两日后,虞袅一家都去渡口,送关泰回江南道秋闱。 这样与家人分离的体验,对于虞袅而言,再母亲去世后,她就很少感受过了。 渡口处的软轿旁,关泰站在窗子旁边,不断嘱咐和关瑶和虞袅。 “瑶瑶性子大大咧咧的,日后哥哥不在,你要好好照顾小妹。小妹心细,却又单纯,在你和皇上还未正式定下婚约时,都要坚定立场,不要被他哄了去。” 皇上举止轻.浮,言辞不庄重,他是亲眼见过的,所有生怕那人将自己妹妹哄了。 为了让虞袅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忍不住连自己都贬低:“总之妹妹只需听哥哥一句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千万不要答应,还有你们的婚约,也要等哥哥回来再定下……” 虞袅听着这久来的关怀,忍不住笑了笑,继而眼圈红了:“哥哥放心下场去,我什么都听哥哥的。” 关泰还想再说些什么,关沐忍不住皱起了眉:“大丈夫婆婆妈妈,啰里啰嗦的,像什么样子!你快走上船,省得误了时辰。” 儿子嘱咐来嘱咐去的,都是那些车轱辘话,他再不打断,还不知道他要重复说几遍。 关泰朝他和吴氏拜了拜,道:“那儿子就走了,父亲母亲要保重好身子。” 关沐看了眼已经快比自己高的儿子,忍住了心里的不舍,温声道:“你去吧,路上要注意安全,行事不要冲动。下场写卷子的时候,注意尊诲,你也无需太过紧张,只要冷静些就好。” 关泰点头,一一应了。 虞袅和关瑶还是忍不住,戴上了帷幕走下了轿子。 虞袅眼圈红红,唇角却带着笑的看向关泰:“小妹就祝哥哥乡试高中桂榜,来年春闱蟾宫折桂,高中进士。” 关瑶也附和道:“就是,我也祝哥哥顺顺利利的,等回家后,我就同素卿拜文曲星君,保准你考个解元回来!” “多谢妹妹。”关泰笑了起来,“不管排名如何,我只求能中就好了,哪里敢想什么解元!瑶瑶和素卿都回去吧,今日天气阴沉,渡口又人来人往,乱糟糟的,仔细冲撞了你们,我这就走了!” 他说着,就上了船,站在船的甲板上安踏,朝他们挥挥手。 虞袅站了一会儿,天上多云而阴沉,连太阳光线都透不下来。 江水荡漾与天际相接,不一会儿,关泰乘坐的船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吴氏上前拉住虞袅微凉的手,又搂住关瑶:“好了,好孩子,我们回去吧。” 虞袅点头,和关瑶上了轿子。 第45章 关泰走了的当日, 白天虽然阴沉但也没雨,但到了半夜就风急雨骤。 雨水如同跳珠一般,噼里啪啦的砸在屋顶上, 砸在地面上,溅起了一朵朵透明的水花。 风荷院庭院里种的花枝, 被狂风摧残得歪歪倒倒的, 乌沉沉的天空中不时会划过刺眼的闪电。 虞袅睡着睡着, 只感觉自己浑身发冷, 身子上像压了什么东西一样,沉沉的,闷闷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许久没有做这个梦了,不知今夜为何又梦到, 她在一片吹吹打打之中, 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 嫁进了安定侯府里。 虞袅隐隐知道自己在做梦, 因为她觉得自己在梦里好像忘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无人陪伴着她,她只能自己抵抗着那些难以忍受的欺凌。 在梦中, 虞袅年纪还尚轻,却已经拖着病入膏肓的身体,看着虞阮得意的神情, 李明博疼爱的神色, 何氏厌烦又不屑的嘲笑。 最后,她不可抗拒的失去了生息。 屋外的风雨在天亮时已经停了下来,到处一片宁和,只有香软柔嫩的花落了一地。 虞袅昏昏沉沉的睡着,泪水一滴滴从眼角流下, 没入了发鬓和枕头里。 往日这个时候,小姐早就醒了,早就唤人进屋伺候洗漱。只是今日,素月却发现小姐迟迟没有动静。 她轻轻推开门,走到床边,却见虞袅面色苍白,眼皮微肿,脸上还有泪痕未干。 素月忙轻声低下身子,道:“小姐,小姐,快醒来,你是不是做了恶梦了?” 虞袅并未回答,依旧睡得昏沉。 素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忍不住惊呼:“遭了,怎么会这么烫?” 她连忙被虞袅掖好被角,急急忙忙去寻了宁德公主和吴氏。 此时吴氏和宁德公主已经早早用过早膳,正在池塘边喂鱼谈话。 素月神色慌张,匆匆而来,宁德公主知道她一向稳重,鲜少会露出如此神色,除非是遇到什么大事。 宁德公主忙问:“素月怎么如此慌张?是出了什么事吗?” 素月连忙行礼:“回公主殿下,夫人,今早奴婢见小姐迟迟不醒,方才进去看了一下,发现她发了热,如今还在昏睡着,便想去请王御医来给我家小姐瞧瞧。” 王御医是第一国手,虞袅离开安定侯府后,她又换了身份,王御医也从礼国公府邸回了太医院任职。 宁德公主闻言,连忙让人取了她的牌子来,令人送素月进宫:“如此,你快快去请王御医来。表妹身体弱,这病情拖不得。” -- 第111页 “是,奴婢会快去快回的!”素月接了牌子,立即坐了马车,匆匆去请王御医。 吴氏和宁德公主都怕皇上这位心尖尖出了差错,她们也失去了喂鱼的闲情逸致,直接往风荷院而去。 才到风荷院门口,围墙外的街上,轰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吵闹声。因为动静过大,所以她们站在内院,都听见了。 宁德公主眉头皱了起来,对自己的大丫鬟道:“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如此吵吵嚷嚷的,真不像话!你去瞧瞧是什么事,表妹需要静养,若是外面起了什么争执,就让他们离得远些再闹。” 丫鬟很快去了。 宁德公主和吴氏走进了屋中,见繁星正守在床边,用帕子蘸了温水替她擦脸。 繁星见了宁德公主和吴氏,连忙搬了两个雕花海棠圆杌子到虞袅床边,让她们坐了。 繁星轻声道:“奴婢瞧了,小姐的样子像是梦魇又着凉了,这才迟迟不醒的。” 宁德公主叹气:“可怜见的,她生来命途多舛就罢了,怎么如今还生起病来,我想着会不会是她冲撞到了什么,等她好了,我们恐怕需要带她去寺庙里拜一拜。” 正说着话,却见她的大丫鬟跟着皇上疾步走了进来,宁德公主和吴氏连忙起来行礼。 宁德公主顺嘴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陆子都立即道:“无需多礼。” 他直接坐到一个圆杌子上,心疼的看着虞袅,回答宁德公主的话。 “朕今日恰好出来看看表妹,半路上却碰到素月,她说表妹病了,还昏睡不醒着。朕听了就急急忙忙赶来了。你们放心,约莫不久,王御医也能到了。” 大丫鬟等他说完话,才对宁德公主小心翼翼道:“殿下,方才是金吾卫经过公主府,他们说自己是去抄户部郎中的。沿途一些好事者见了,就跟着看热闹,所以外边才吵吵闹闹的。” 抄户部郎中,那户部郎中不就是虞袅的父亲虞植吗? 宁德公主闻言,道:“我知道了。” 她视线却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皇帝,只见他看向虞袅苍白的小脸,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还在落泪,不由一声一声,低柔的叫着她,打算将她从恶梦之中唤醒。 “表妹,表妹,快些醒过来,你是不是做恶梦了……” 耳边轻柔怜爱的呼唤,让虞袅突然觉得好受了一些。 她感觉呼吸渐渐有些通畅了,恰巧墙外的尖叫大喊声,伴着嘈杂的人声又传了进来,让虞袅不自觉皱了皱眉。 宁德公主皱眉:“真是没规矩,刚才消停了下来,如今又开始闹了。今儿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我公主府外是唱大戏的地方?” 陆子都抬手好,想要捂住虞袅的耳朵,刚刚碰到她的耳垂时,正好她也睁开了眼睛。 虞袅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陆子都坐在自己床榻旁边,正一脸惊喜的看着她,温柔问询道:“你终于醒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虞袅心里突然特别委屈,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只一把拉住陆子都的袖子,嗓音微哑的执拗问:“陆子都,如果你这辈子没见过我,不认识我,你会觉得难过吗?” 真的遗憾,上辈子竟然没见过他,不认识他。 “你做了什么奇怪的梦?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这突兀又奇怪的问话,让陆子都愣了一下。 看到虞袅认真执着的神色,他也正色道:“如果不认识你,我肯定六根清静,无欲无求,早早在光华寺出家做和尚去了。” 一旁的宁德公主和吴氏听了这话,也有些站不住了,想要将空间留给这两个青天白.日就说起情话的人。 虞袅闻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胡说八道,你是天下之主,却说自己去做和尚,这也太荒谬了。” 她笑了一阵后,感觉自己好像恢复了些精神,便才注意到一旁的宁德公主和吴氏。 想到方才与陆子都说的话,她脸色微红,只能道:“怎么大家都在我房里?” 宁德公主笑了起来:“你方才发热了,现在还感觉难受吗?” 虞袅靠在床头道:“说来也怪,我睡着的时候,反而觉得难受极了。一旦醒来后,却舒服了许多。” 吴氏点了点头:“会这样的,方才你应该是魇着了,才不舒服,醒来后自然就会好了很多。” 虞袅想起自己的那个梦境,忍不住低头将陆子都的袖子紧紧拽在手心,低声道:“确实是一场恶梦。” 此时素月带着王御医赶到了,她发丝微乱,见到虞袅醒着,只觉得心里松了一些,便将自己方才的见闻说了出来。 “小姐醒来了,真的是太好了!您不知道,方才我经过门口时,见到虞二小姐正吵吵嚷嚷的,如同发疯一般一直高声说着要见小姐了。” 素月让到一旁,让王御医给虞袅看病。 见虞袅听得入神,她又道:“她一个女儿家,又如此模样,引得周围的人家引颈观看,最后还是李首辅家的二公子将她带走了。” 王御医替虞袅把着脉,虞袅想起赏花宴那日,陆子都说要办了虞府的事。 她有些恍惚的看向陆子都:“你之前同我说的事,是今日办了吗?” 陆子都点头:“朕是今日抄了虞家,虞植流放三千里,刘氏随行,其子虞承伤天害理,纵奴伤人,亦判了刑。如今事情应该到了查封虞府的时候了。” -- 第112页 至于虞阮,虽然她未被押送入牢中,但一个弱女子连家都被抄没了。她无家可归,父母兄弟又都离了她,她在这世道,也不好活。 虞袅听了这话,心里满是复杂。 这一辈子,虞家的结局和上一辈子其实都没太大差别,唯二有区别的是她脱离了虞府,而安定侯府早早覆灭,以至于虞阮没有凭借腹中的孩子,成为李明博的续弦。 虞袅一时没有说话。 她心中只觉得上一辈子那些坏事,已经远远的离了她,再也无法干扰伤害她半分。 这一世,老天爷好似知道她的委屈一般,从而补偿给她的都是好事。让她收获到了一个父母关爱她,兄长姐姐疼爱她的家,以及一个让她喜欢的人。 人向前看是对的,她应该彻底抛弃往日那些晦涩绝望的情绪,珍爱每一个对她好的人。 虞袅松开陆子都的衣袖,当着众人的面,情不自禁地拉住了他的手。 陆子都因虞袅这大胆的举动,喜上眉梢。 这时王御医收回了手,面上情绪却半点也不紧张,反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笑着朝陆子都拱了拱手道:“此前小姐情志不调,心思过重,不仅伤肝伤脾,还随时有诱发心疾的危险。” “如今小姐醒来,心里仿佛豁然开朗,使得身体更好了一些。另外小姐昨夜着了点凉,以致今日有些轻微的发热,但这个不打紧,待老臣开个方子,小姐服用两三日,便可痊愈了。” 陆子都闻言,松了口气,他温声道:“那你快写方子抓药去吧。” 王御医躬身道:“老臣立即去办。” 陆子都瞧着虞袅,笑着叹息:“可担心死我了,见你没事,我心里真是喜不自胜。” 虞袅好似忘了众人在场,突然对他道:“我见了你,病就不药而愈了。” 这是哪里学的情话?真是太过动人了。 陆子都耳根发红,一时间心跳加速,恨不得将虞袅圈在怀中。 第46章 听了王御医的话, 宁德公主和吴氏心里都松了口气。 宁德公主扫了眼虞袅,看到她拉着陆子都的手后,便嗤笑打趣道:“哎呀, 人家郎情妾意的,好不恩爱!反而是我们几个站在这里, 阻挡了别人恩爱了!有眼色的, 就快点与我一起出去, 不要干站着了。” 虞袅脸色红了红, 拉着陆子都的手却没有放开。 吴氏笑了笑,同宁德公主一同出去了,连素月繁星也跟在他们后面。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虞袅和陆子都两人。 陆子都从雕了海棠花的圆杌上起身,坐到了床边, 柔声询问虞袅:“袅袅怎么了?今日你好像格外黏人。” 虞袅抬眼瞧他关切的神色, 只觉得这一辈子能遇见他, 她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就已经被填补得满当当的了。 她轻轻抬手,勾住陆子都的脖子, 继而软软爬到了他怀里窝好,然后学着他一般,埋头在他的脖子处, 撒娇道:“没什么, 只是我特别想你,你就来了。” 陆子都心里一甜,他将虞袅紧紧抱在怀中,中仿佛要揉碎进自己身体里一半。 “袅袅还什么都没有吃,我却觉得你今日吃了蜜糖一般, 说出来的话甜极了。” 虞袅脸色微红,却依旧赖在陆子都怀里,喃喃道:“真希望,我与你一直好到我们头发都白了。” 陆子都笑了起来,瀚黑深邃的眼里全是温暖与期待:“一定会的,等你成了老太太我还牵着你出门玩。” 虞袅想象了一下,头发花白的陆子都牵着同样头发花白的她走来走去,不由笑了起来:“那旁人定会说你个老不修的,大庭广众还牵手。” “我才不管,我不仅要牵,还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牵,让他们夸我们帝后情深。还要当着起居郎的面牵,让他将你我的佳话记录在起居录里,让后人都能看到。” 这,这也太让人害羞又好玩儿了,虞袅笑得趴在他肩膀上。 陆子都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同她笑了一会儿,才道:“好了,差不多了,一会儿你要乖乖吃药。” 她在陆子都怀里黏黏糊糊的不愿起,陆子都却考虑到,她等会儿吃药不能空腹,便将她用小毯子裹成一小团,抱在怀里带她去盥洗室洗漱。 等虞袅洗漱好后,陆子都已经抱着她去到了外间。 她以为外间没有人的,哪里想到刚刚出门,已经下朝回家沐休的关沐,方才的宁德公主和吴氏,以及姗姗来迟的关瑶和王保卿都坐在堂中,惊愕失色的看着他们。 关瑶蹭一下站了起来,一脸夸张道:“皇上怎么抱着我妹妹就出来了?这,这不太好吧!” 这,他们还以为外间没人,人都去前厅了呢!哪里想到,他们全部都在这里。 虞袅大感害羞,只能无措的往他怀里钻了进去。 这下连关沐都忍不住道:“皇上的行为是否有些不妥?这也太,太不庄重了些。” 虞袅没穿罗袜,听了这话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既然都被下场抓住了,陆子都自然的笑了笑,抱着虞袅坐到了主位上,淡定道:“非是朕不庄重,而是表妹今日发了热,她身子乏力,起不来,朕便抱她出来了。” 这借口一听就很扯,若是虞袅因病而浑身无力,自有她的丫鬟嬷嬷可以抱她过来,哪里用得着皇上一个男人搂搂抱抱的。 -- 第113页 只是皇上态度如此自然,弄得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王保卿呵呵笑笑,立即询问,岔开话题:“皇上关心小姐,一时间逾矩了,却也是无心的。小姐过会儿要吃药,现在要吃点子东西垫垫肚子吗?” 虞袅害羞,没有答话,陆子都直接道:“上点好克化的吃食来,素月去将你家小姐的鞋袜拿出来,等她吃了东西或许就有力气了。” 陆子都叹气:“这生病无力本是人之常情,偏偏表妹害羞,各位若坐在这儿,她恐怕连东西也吃不下了,不若等她吃了药,你们再来看她?” 宁德公主率先起身,笑着附和:“确实是人之常情,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既然如此,我们先去前厅,等她吃完饭吃完药,我们再过来。” 关沐觉得这实在有些不像话,他和关瑶都要说些什么,却被吴氏拉着走了。 素月繁星拿了鞋子出来,也出去了,王保卿等早膳上了,才满脸笑意道:“过一会儿子,尚衣局的要来给小姐丈量体形,去制作喜服和日常的凤袍。毕竟这喜服和凤袍制作起来,花费的时间太长了,不早些制作,怕大婚时穿不了呢。” “既如此,你先退下吧,等表妹她喝完药,再让人进来。” 王保卿笑着退下了。 虞袅没想到这就要做喜服了,她这才从陆子都怀里轻轻探出头来:“我没想到,竟这样快。” 陆子都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起身,将虞袅放到椅子里,蹲下身子为她穿袜穿鞋时,轻声道:“你嫌快了?我还嫌太慢呢!我恨不得今日那衣裳就能做好,明日便写下圣旨广而告之,后日就直接将你娶进宫中。” 虽然他不是第一次为她穿鞋了,但虞袅还是有些不适应,她缩了缩脚,就被陆子都看了一眼:“乖着些,别动!” 虞袅抿唇:“我自会穿袜穿鞋,你次次如此,也不怕别人笑话你儿女情长?” “我自己乐意,我才管别人笑不笑呢?”陆子都帮她穿好鞋子后起身,又拉住虞袅的手,“好了,快些吃饭去吧。” 虞袅低头看了眼自己软软的绣鞋,甜滋滋的笑了笑。 她任由陆子都拉着到了桌案边,坐下用早膳,其实现在已经算午膳了。 做了一个不好的梦以后,她现在虽然饿极了,却依旧保持着仪态用膳。 陆子都捧了一杯香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等她停下了动作,才道:“你就吃完了?怎不多吃一些,这胃口就跟那猫儿似的。” “我吃好了。”虞袅用帕子擦完嘴,又用清水漱口后,才慢慢在走出外间。 陆子都跟在她的身后,随她散了会儿步后,才看着她喝完了药。 他们略坐了坐,王保卿就带着尚衣局的女官崔尚书走了进来,要替虞袅丈量身形。 陆子都还要跟着进屋却被崔尚书阻了:“禀皇上,丈量身形时为了精确,最好不穿厚重的衣物,只穿中衣或亵衣丈量,您进去恐怕有些不合适……” 虞袅立即软软的瞪了陆子都一眼,别扭道:“别胡来,你不许进去,快去大厅等我。过一会儿量完了,我会去找你的。” 今早被他抱来抱去的,若是没人也就罢了,偏偏被人看去了。现在他若是再跟着进去了,她恐怕会羞愤欲死。 陆子都瞧着方才好乖乖的虞袅,现在朝他亮出软软的爪子,只笑着应了:“你放心,我不会进去的。我就在大厅,表妹好了,只管来找我便是。” 虞袅点头,目送走了陆子都,这才带着崔尚书进了内殿。 崔尚书将皇上对虞袅的重视看得分明,脸上也带了和气亲切又不过分谄媚得让人讨厌的笑。 “请关小妹脱去外衫吧,今日还叫您关小姐,来日中宫拜见,奴婢就要唤您皇后娘娘了。” 虞袅脱去外衫,似乎不知怎么回话,只好笑而不语。 崔尚书开始丈量虞袅的身形,整体量了她的身高后,她又细致从脖子、肩膀、手长、腰宽等方面量了起来,一连量了几次,才将精准的数据纪录了下来。 崔尚书站定,一脸喜意道:“已经量好了,奴婢是先帝时就在尚衣局做事了,却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关心哪位小姐,也只有关小姐能得此圣宠。等成了皇后娘娘,还不知是如何一番帝后和谐的场面呢!” 虞袅笑着穿上外衫,道:“借崔尚书的吉言了。” 希望等到了日后,他们也能这样一直好下去。 崔尚书量完尺寸,便告退了。 虞袅走在长廊里,发现昨也虽然下了大雨,落了满地的残红。 可是今日又是艳阳高照,鸟语花香的一天。 她深深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心情宁静愉悦地往前厅走去。 她这边心情轻松愉悦,虞阮却发鬓散乱,衣裳凌乱的被李东阳带回了李府。 虞阮坐在李东阳的书房里,哭得眼睛红肿,嗓音嘶哑。 李东阳见了,只觉得满心怜惜。 往日里,虞阮是一个多么爱笑,多么开朗的小姐啊!如今因其父亲之故,连累得她一个女儿家遭此大罪,伤心欲绝,便是要安慰,他也无从安慰了。 想到虞阮无家可归,他只能柔声道:“若是阿阮不嫌弃,便在我家住上一段时间吧。我明后日就去打点押送你父母的官吏,让他们路上看顾着你父母一些。” -- 第114页 虞阮闻言,忙激动的起身朝李东阳欠身,哽咽道:“多谢李公子,我家今日遭此大难,我父母被流放,我兄弟又受了牢狱之灾,若无您的好心,只怕我要活不下去了。只是如今我无家可归,又身无长物,只怕日后难以报答您的恩德。” 她说着,好似难堪一般低下了头,泪珠子一连串的落了下来。 她心里是怨恨的,她恨虞植没本事还牵连她,恨她弟弟一事无成,撑不起家就罢了,反而还被抓去牢狱里了。 现在虞府只剩她一个无家无财的罪臣之女,她都不知往日要如何办了。她心念一转,觉得只有笼络住这位李首辅的次子,以及徐阶了。 李东阳是李智的嫡次子,挑起责任的是他兄长,他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倒是养成了一副纯善好骗的软心肠。 虞阮不过朝他拜了拜,掉了几滴泪,他就心疼得连忙扶起了她,叹息道:“我不需要你报答。你知道的,我心里有你,为你做什么我都甘愿。” 触及李东阳干净清澈的眼神,虞阮忍不住心虚的避开了。 当初她只是向他卖.弄了几次手段,就引得他吐露出了自己的心意,只是每每瞧见他纯善无垢的模样,反而让虞阮烦躁不喜。 无他,只因为李东阳这毫无心机的蠢样儿,反倒衬得她腌臜不堪了。 第47章 虞阮在李府刚刚呆了没有半日, 她就重新换好衣服,梳好头发,又欺骗了李东阳, 说想亲眼看着虞府的宅子被封,因为只怕她再也回不去了。 李东阳怜惜她, 便要陪她去。 她却拒绝了李东阳的陪伴, 自己带着雪娇, 戴上了斗笠, 到了街上雇了一台软轿。 虞阮并未再回虞府,而是让人送她到了徐府门口。 徐阶正在厅中与他父亲喝茶,他的小厮沈辰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却见自家老爷正襟危坐在上方,又缩了脑袋退了回去。 徐阶的父亲见了, 不由皱了皱眉头, 呵斥道:“有事请便带大方进来来说, 如此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沈辰用求救的眼神看了眼徐阶, 然后走进了大厅中,拱手犹豫道:“回老爷的话, 并无什么大事。” 徐阶的父亲正要发火,徐阶便立即将茶杯放下,嬉笑道:“想来是儿子那些朋友来寻我, 沈辰才不方便言说的。” 徐阶的父亲闻言, 只淡淡点了点头就起身道:“我赋闲在家,也不管别的事情了。正好今天天气好,我便去晖廊园寻你先生下棋,你有什么事情就自己办去吧。” 他迈步而去,徐阶才正色问:“出了什么事情?” 沈辰连忙走到徐阶身边, 快速道:“回公子的话,虞二小姐现在正在大门口,她说想要见见公子,有话要与公子说。” 自从徐阶从李明博手里拿到虞阮写的信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了。 他也知道,皇上下令金吾卫,今日早早就将虞府给抄家籍没,虞植和刘氏被流放三千里,虞承被抓进了大牢。 如今,虞阮无家可归。 徐阶想起自己被她欺骗自己的情感,被她玩.弄于手心的往事,如今又听闻她来找他,心里不由觉得讽刺又愤怒。 “我还没追究她做的那些事情,想着她毕竟一个姑娘家,不好撕了她的脸往地下踩。谁知她竟然不依不饶的,骗了我一次还不够,竟然还想继续来骗我。” 他用力锤了下身侧的扶手,咬牙切齿道:“既然她还敢来找我,那我就要好好瞧瞧,她还能对我使出些什么手段!去,你去将她请进来!” 沈辰应了一声,脸色也不太好的往大门口走。 雪娇在徐府门口踌躇,过了一会儿,果然见到沈辰匆匆忙忙走了出来,道:“虞二小姐,我家公子请你进府。” 坐在轿子里的虞阮,听到这话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幸好徐阶还在她的掌控之中,比起李东阳那个只会游学玩乐的嫡次子,还是徐阶这种挑起家业的,身有官职,且前途无量的嫡长子更加讨人喜爱。 雪娇掀开轿帘,虞阮下了轿子,跟着沈辰从角门进了徐府。 一路分花拂柳,到了大厅时,虞阮已经酝酿好了情绪,泪珠子扑簌簌落下。 进到前厅时,她取下斗笠的帽子,递给了雪娇后,才迈步进了大厅。 虞阮一边落泪,一边朝前走。她见到徐阶随手玩着一把还没出鞘.的匕首,听到动静,他也没有抬头,只是神色淡淡的继续把玩,全然不似以往对她的殷勤。 虞阮心里闪过一丝奇怪,很快她就走到徐阶面前,犹犹豫豫的问:“徐参将,你可以,可以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徐阶并未抬头,只看着匕首上镶嵌着的稀碎宝石,奇怪道:“虞二小姐说的话倒是奇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我一个未娶妻的男子又怎么能收留你的?你不怕你的名声受损吗?” 虞阮愣住,她以为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徐阶就一定会答应下来,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回答她。 她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除非,除非是他变了心,否则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她。 虞阮脸色微白,抓紧了手中的帕子,一脸不甘受辱的模样。 “我没有想到徐参将也是这样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人。今日是我虞阮高攀了,刚才的话就当做我没有说过。” -- 第115页 她抽泣了几声,朝徐阶欠了欠身,便要转身出门。 徐阶听虞阮倒打一耙,反倒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他的头上,他怒火中烧,一把将手里的匕首用力拍到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重重的“啪!”声。 徐阶怒目圆睁,盯着虞阮冷然低吼:“你给我站住!” 虞阮身子颤了颤,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却还是强撑着自己转过身。 “徐参将还有什么话吩咐的?若是无话吩咐,我便走了。” 徐阶眉眼冷酷,半点不见以往的柔情蜜意:“我哪里敢吩咐虞二小姐!叫你站住,只是想教你知道,耍弄手段之后,就不要再给自己立起一个牌坊来!花楼上的窑.姐儿,都不像你这样当了婊.子还要立贞牌坊!” 虞袅眼泪哗的流了下来,她紧紧抓住自己手里的帕子,嘴唇微微发颤,想要说话辩解。 徐阶立即道:“我被你糊弄了一遭,尚且没怪罪你。你反倒上了门来,还将脏水泼到了我身上,说我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当真可笑!” “我徐阶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徐阶看向沈辰,“你去把我书放里,桌案的那个木匣子拿来,好让虞二小姐好好看看她的那些东西,省得她还以为我污蔑她,心里不甘呢!” 沈辰战战兢兢的去了。 虞阮站在原地,心跳砰砰砰的,好似要跳出来一般。 徐阶语气那么坚定,一定是她的把柄落到他手里了,所以他才那么生气,只是不知道落的是哪一些把柄。 沈辰很快将那上了锁的小木匣子带来了。 虞阮看到徐阶接过木匣子,将小锁打开,拿出来约莫一手指厚的信笺纸来。 那信笺纸的颜色,有两种,一种是淡蓝色的,一种是青色的。 虞阮感觉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砸到了心口处,她除了有尘埃落定的感觉外,更多的是恐慌和羞愤。 她确实会写同样内容的信,去送给不同的人。为了避免混乱,信笺的颜色是固定好的。 青色信笺是给徐阶的,淡蓝色信笺是个李明博的,鹅黄色信笺是个李东阳的,除此以外,还有浅绿色的、水粉色的,被她给过几个年轻又有才华的公子。 只是那几个公子的身份,远远比不上这三个人。所以她送了几次后,就只专心给他们三人来信了。 徐阶瞧见了虞阮的脸色,他扬了下手中的信笺,讽刺的问虞阮:“这些信都是出自于虞二小姐之手,信里面写的内容,想必不需要我再赘述了吧?” 虞阮心里屈辱,她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话都没用了。 她惨然一笑,红肿的眼皮衬着心如死灰的眼神,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模样。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嗓音控制不住的颤抖:“徐参将得了这些东西后,会如何对我呢?” 徐阶扫了她一眼,只冷冷道:“现在倒不会怎么样,只是希望你记住不要再来找我。你也不要妄图在欺骗我身边的那些公子。” 他顿了顿,阴沉沉的笑了起来:“否则一旦我知道你又自己作死,耍弄心机,玩.弄人心,到时候我会立即将这些信,拿去印书局好好印一印,好教虞二小姐的名声天下皆知!现在你滚吧,我不想再见你。” 这正死死的戳在了虞阮的痛脚处,她再有心机,也不过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对她而言,名声还是尤为重要的。 虞阮只好咬牙,无比屈辱的朝徐阶行了个礼,违心道:“我知道,我说什么你现在都不会信了。但我还是想说,之前我的确想要给自己寻一个好夫婿,可是后来我遇见你以后,就渐渐上心了。如今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我只是想说我心中只有你。” 一旦对虞阮的喜爱和好感都消失以后,徐阶。仔细一端详,便能看出虞阮的言不由衷。 真是好极了!到了这个地步了,她却还想靠自己的花言巧语迷惑他! 徐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怒极反笑:“你口中所说的喜欢,我心里却恶心极了!你自己既然不立刻就走,那我就让人帮你。” 她立即唤来四个力气大的嬷嬷,在虞阮羞耻的惊呼声中,拉扯着她和自己的奴婢雪娇一路出了徐府,然后扔出了角门,引得路人争相而视。 虞阮一把扯过雪娇手里的斗笠,迅速遮住了自己的脸。 雪娇哭着站在一旁,满心惶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胆战心惊的询问她:“小姐,我们现在该去哪里呢?” 虞阮经历方才一番羞辱,听了这话,口不择言道“贱婢!你当真半点眼色也没,竟还问我去哪里!你说我们现在还能去哪里?当然只能回李府去了!” 在徐阶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她们坐上了轿子,打算重新回李府去。 雪娇在轿子里,瞧着虞阮一脸冰冷的模样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劝道:“小姐,其实那位李二公子,虽说不是嫡长子,但身份原也比我们府高许多。他不用科考出仕,不正好可以专心陪小姐吗?他纵然不能继承大半家财,可首辅和李大公子都十分疼爱他,若能嫁给他,也是绫罗绸缎,吃穿不愁的,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也算我们高攀了……” 她话没说完,手背就被虞阮用力掐住,皮肉被养长的指甲刺破,流出血来,雪娇痛呼了一声,呜呜哭了起来。 “闭嘴,不许哭,吵死了!”虞阮面色铁青的看着雪娇。 -- 第116页 “你一个做奴婢的,替我瞎操什么心?我自有自己的主意,不需你多嘴,现在,你不许发出一丝声响,否则你就在此下轿,再也不要跟着我了。” 一听虞阮要扔了她,雪娇连忙乖乖点头,失意虞阮她不会再发出声音。 她捂着手背上正流血的伤口,低下头后,心里却渐渐生出了一股恨意。 第48章 虞袅似乎真的否极泰来了。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 自己的将来也会过得很好,而不会像上辈子一样,守着无边的绝望。 于是, 她和陆子都今日早早去了光华寺,打算去寺中求签还愿, 再去看一看光华寺的住持了尘大师。 夏日的风, 席卷着花草树木的气息吹来, 虞袅正同陆子都爬着台阶, 爬累了就时不时停下休息一会儿。 京城里有名的古寺宝刹不少,光华寺较为偏僻,名声也不大,所以来上香拜佛的人并不多。 虞袅也不知自己这一辈子为什么会想来这里,她只觉得心里想来, 就乘兴而来了。 后来, 她在寺里见到了陆子都, 并在了尘住持的请求下, 替他制做香丸,舒缓精神, 压制头疾之痛。 虞袅站在台阶上,边笑便喘气道:“所以说,我们能认识, 其中还有了尘大师的牵线呢!否则凭你我二人的性格, 我们早就错过了。” 听到她口中的错过一词,不知为何,陆子都心口刺痛了一下。 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与她真的有过,错过的经历一般。 那刺痛的感觉, 一瞬间就消失了,好像是他的错觉。 陆子都放松了眉头,打开水袋,递给虞袅:“已经快走了一半的路程了,你累不累?若是累了,也不必勉强,直接坐轿子上去就是。” 虞袅喝了一口温水,抬眼看着苍翠林间,若隐若现的光华寺。 她抿唇笑了笑:“这几日我感觉我的病好像痊愈了,连身子也好像更有精神了些,所以我想来爬爬山,走动走动。” 她弯弯柳眉下的眼睛像星星,陆子都心里柔软,他就着虞袅喝过的水袋喝了一口,也不勉强她坐轿,只道:“多走动也好,所谓静极思动,人久了不动,也是会生病的。” 虞袅瞧见,他含了自己方才喝过水的地方,就立即避开了目光,不敢再看。 陆子都轻笑了一下:“既然你还想走,那我们就走吧。” 虞袅将剩下的一半路程走完了,两人停在光华寺门朱漆剥落的墙外,陆子都拿出自己的帕子来,给虞袅擦着她额头上的细汗,末了,又拨了拨她的碎发:“我们进去吧,里面凉爽一些。” 虞袅点头,两人刚刚走进光华寺,就见了尘同住持与一年长的僧人,正在葡萄架下对弈。 虞袅和陆子都对视了一眼,只悄悄的走了过去,正想要观棋,那盘棋的胜负就已经决定了。 了尘掀起眼帘,淡笑的看了眼陆子都和虞袅,对一旁的僧人道:“今日有事,我改日再陪你下棋,你先去吧。” 僧人笑了笑,他多看了陆子都和虞袅两眼,朝他们行了一个合十礼后,便走了。 了尘并未起身,只笑着说:“皇上,虞小姐,坐吧。今日二位怎么来了我这破庙,难不成有事要劳烦我?” 虞袅笑了起来:“自然是有的,近日来我觉得自己心中好似轻松了不少,所以想来庙里求个签,瞧瞧往后的运道。” “其实你们根本不用瞧什么运道了。”了尘抬头,眼含深意的瞧了眼陆子都和虞袅,又低下头来,慢条斯理的将黑子白子捡入各自的棋盒里,漫不经心的同他们说话。 “今时今日的这一番好场面,可是花费了好大代价才能求来的。正所谓否极泰来,时来运转,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且珍惜当下为要。” 这话入了虞袅的心,她面色怔怔的,神色有些恍惚。 了尘看了她一眼,又朝陆子都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圣上现在有了爱侣相伴,想必十分满意了?” 陆子都眉目里满含了轻松惬意,他看了眼身旁的虞袅,对了尘点头:“朕已心满意足,直觉得再无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了尘住持闻言,又阖上了眼皮,一张满是沧桑的脸上十分平静。 他闭着眼悠悠道:“既然圣上与虞小姐都对如今的境况满意,那也无需来许愿求签。我这破寺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好玩的,你们就去你们的庄子里吧,省得我们还要费心招待贵客。” 他说话一直是这样不客气,虞袅和陆子都也习惯了,他们也不执着于去拜佛求签,总归将来的日子过成什么样看的是人,而不是佛像。 陆子都和虞袅并未停留,直接去了庄子,牵了一匹马来。 那马很是高大,它浑身乌黑并未半点杂色,只有蹄上两寸有一小圈白色绒毛,看上去如马蹄踏雪,神俊非凡。 陆子都笑看向虞袅:“我要骑马带你下山,你敢不敢与我同骑?” 虞袅身子虽弱,心气却半点不输,她明知道陆子都是故意激她的,却也坚定的点了下头:“这有什么不敢的?难道你会将我摔下马吗?” “我哪里敢呢?”陆子都抬手胡乱揉了揉虞袅的头发,便抬手,眼睛直勾勾看着她:“不怕的话就握住我的手,我扶你上马,要是怕的话,我可以背你下山。” -- 第117页 “不用你背。”虞袅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中,有点跃跃欲试道,“我从未骑过马,现在也好奇,骑马是什么感觉。” 陆子都小心翼翼的将虞袅扶上了马,然后自己踩着马镫,身手利索的翻身,坐到了她的身后。 他微微低头,凑近虞袅的耳边,握住虞袅拉缰绳的手:“别怕,我在呢。” 热气吹拂在耳廓,虞袅身子颤了颤,她微微偏头,眼神目视着前方,小声道:“我才不怕!” 陆子都朗笑,随即一甩马鞭,轻喝道:“驾——” 黑色的骏马,当真如同踏雪飞越一般,飞快蹿了出去。 起初虞袅还是有些怕的,可是陆子都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让她能清晰的听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跳声,闻到他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 她突然就不怕了,只是心跳也很快。 凉爽的山风带着夏日的气息扑面而来,扬起她的发丝。马儿飞跃,越飞驰越快,虞袅周身的景致,也飞快在她眼中穿梭后退。 虞袅觉得自己好似飞起来一般,像挣脱了许多层束缚,又觉得畅快无比,像是在炎炎夏日吃下冰碗时的舒畅。 骏马一直在官道上飞驰,直到接近了京城周边的小镇。 陆子都将自己背后,背着的长长的斗笠解下,戴到了她的头上。 虞袅身子纤弱,从庄子外出来时,她又换了一身男子穿的衣裳,如今她被这长长的斗笠一罩,大半个身子就被笼在了里面,看上去就是个文弱的小公子。 陆子都下了马,柔声嘱咐她:“你拉好绳子,我慢慢牵你回去。” 虞袅拉住了缰绳,突然笑道:“今日若是我哥哥知道皇上不仅带我骑了马,又让我自己骑了马,他还不知道要如何发作你呢!” 突然说起未来的大舅哥,陆子都一边走,一边头疼的直叹气:“你那位哥哥真的和石头一般,那脾气又硬又臭,半点也不知道圆滑。我看他是个做言官的料子,记得上回我去风荷院翻窗户找你,等我离开后,就在院子里遇见了他。” 想起上一回的经历,陆子都现在还觉得尴尬又心虚。 听他提起这件事,虞袅却忍不住惊呼,她语气有些着急:“竟然这般碰巧,你被哥哥抓住了!他当时怎么说的?他知道你爬我窗户的事了?” “哪能呢。”陆子都怕她因情绪激动出了意外,忙道:“你别急,你哥哥问我,为何酒醉后还在此处?我便告诉他,我来赏花的。他许是不信,也没问我到底来这做了什么,他只是不阴不阳的和我说话,让我被刺得难受极了。” 他软了嗓子,劝虞袅:“你回去也帮我劝劝你那哥哥,让他别那么拧着了,每次我见他,都感觉他看我的眼神,跟防贼似的。” 虞袅忍俊不禁:“或许在他心里,你就是贼呢。” 这倒是真的,关泰离去时左叮咛右嘱咐的,就怕虞袅被陆子都这个贼骗去了。 陆子都闻言,故作受伤的叹气:“唉,有一个人,现在有了哥哥,她眼里就没有她家未来夫君了,真是心都偏到胳膊肘里去了。” 虞袅听他酸了吧唧的话,只觉得好笑极了。 他牵着马,也回头朝虞袅笑了笑。 此时她们刚走到朱雀大街,虞阮坐在轿子里,轿帘掀开一个角时,便看到堂堂九五至尊,竟然给人牵马。 那马上的人虽然被大斗笠遮着,但隐约能看到那人身子纤弱,身段袅娜。 当下,虞阮嫉妒的眼睛都有些红了。 旁人或许会认不得她,但虞阮却一眼就认得,马上的人除了虞袅,再没有人了。 皇帝为她换身份就罢了,竟然还亲自为她牵马,他神态自若的为她做这些几乎没有男子会做的事情。而虞袅则像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掌珠,时时刻刻爱护着。 虞阮不甘的抓住了轿子的窗沿,红肿带有许多血丝的眼睛,几乎要戳破洞一样盯着虞袅。因她太过用力,她的指甲甚至在轿子的窗沿上留下了刮痕。 陆子都若有所觉,他不着痕迹朝虞阮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好看到她现在的这副模样。 不动声色的收回眼神,陆子都心里冷笑,明面上他步子都没有变化,依然笑着牵好绳子,一路将虞袅带回了宁德公主府。 取下斗笠后,吴氏看着虞袅乱糟糟的头发上还有叶子杂草,她身上穿着男子的衣裳,可她分明还梳着女子发髻,这模样有些不伦不类的。 吴氏又好笑又担忧道:“我的天爷,莫不是皇上带你去山里泥里滚了一遭?你细皮嫩肉的,哪里能经得起折腾。” 虞袅如今还兴奋呢,她下意识道:“他带我骑马去了,可好玩了。” 她扑倒吴氏怀里笑了起来,却扯到了腿,兴奋劲儿渐渐过去,她才痛“嘶”了一声。 吴氏心里怜惜,看陆子都的眼神不由含了点埋怨,只是他贵为皇帝之尊,她哪里敢放肆。 立即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吴氏摘着虞袅头上的杂草,心疼道:“一个娇娇女儿家,跟着他们爷们骑马,这下子可受伤了?日后少这般了,受伤后怕是要疼几天了。” 陆子都亦是一脸愧疚,忙让王御医拿了伤药来。 虞袅想到伤的是那地方,脸色红了红,拿过伤药,便一脸镇定的忍痛着,回了房。 -- 第118页 吴氏又结结巴巴交代了陆子都一些话,大致让他不要带着虞袅疯玩,以免磕了碰了。说完后,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告退了。 陆子都等人都走了,才对王保卿道:“你去寻徐阶,只需告诉他一声,就说朕不想京城中的年轻才俊,都受了虞阮的哄骗。” 凭徐阶手里的证据,他定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的。 王保卿立即应诺,心里却责骂了虞阮几声。 第49章 虞阮又重新回了李府, 此时她的心情遭透了。 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勾到皇上了,也无法将虞袅比下去。 她现在是罪臣之女, 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又何谈其他呢?更何况, 虞袅一定在皇上面前, 说过她的坏话, 污蔑过她, 所以在皇上心里,肯定觉得她也不是个好闺秀。 她现在能抓住的,也许只有李家的人了。可是这个不能继承家业,又科举无望的嫡次子李东阳,她实在看不上。 虞阮脸色变来变去, 雪娇将身子缩在一边, 并不敢再去看她, 也不敢再贸然劝她, 只害怕自己又被毒打一次。 直到轿子到了李府的大门口,虞阮才下定了决心。 既然已经决定在李府了, 那她就要选择最好的。比如李首辅的嫡子,李东陵。 李东陵如今正在安心读书,准备八月时下场, 听闻他熟读经书, 又诗书双绝,为人克制端肃,雅致如庭中玉树。 她曾偶然听过她父亲说,李东陵很有可能高中起状元,凭着他个人的才学, 以及他父亲在朝中的人脉,他一定会飞黄腾达,前途无量的。 虞阮打定主意,便跟随李府中的丫鬟,回了李东阳为她准备的院子。 她情绪起伏,又疲倦了一天,用完晚饭后,她就开始沐浴,打算早早歇息。 虞阮泡在浴桶中温热的水里,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后,一整天的惊魂不定,到了此刻,她的心情才安定下来一些。 虞阮随手拿过一旁放着的菱花镜,仔细观察着她哭肿的眼睛,以及略显憔悴的神色。 她暗自思忖,以李东陵的家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虞阮知道,轻微的憔悴可以让人怜惜,可如今她容颜憔悴,本来七分的容色,只剩下了四分,这般看倒是缺少了美感。 所以她还不如修整两日,等气色恢复得差不多了再想办法接近李东陵,如此既不会显得太急躁,也不会显露容貌缺点,她还能趁这段时间好好打听一下,李东陵的喜好,以求得手的几率高一些。 虞阮打定主意,她泡完了澡等头发干后,便上了床,不一会儿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此刻,天色尚早。 李东阳正站在李东陵的慎独居里,眼神恳切,有期盼的看着他哥哥。 “大哥你就帮我这一次吧,你也知道虞二小姐的家被抄了,她一个柔弱姑娘又无家可归,除了我这里她还能去哪里呢?” 李东陵身体如同一杆青竹一般,脊背挺直的端坐在桌案旁,他目不斜视,只专注的看着桌子上摊开的《春秋》。 李东陵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吐露自己的心声,隐晦的询问他哥。 “虞二小姐本来就是个心肠柔软,又善良纯真的女儿家,我也不瞒大哥,我原是心系于她的。父亲常常对我们说,不要太过重视别人的家世,要更注重他们的品性,我觉得虞二小姐是个好的,大哥,你觉得呢?” 李东陵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一眼期望的李东阳,只觉得心中气的不行。 方才他就在努力忍耐自己的怒气,想瞧瞧他这个傻弟弟能蠢到什么程度,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被一个女子玩.弄在手掌心里,并且还想要娶她。 唯一欣慰的是,他这个傻弟弟,竟然还晓得问一下他的看法。 李东陵气笑了:“父亲确实是教过我们,不要太注重别人的家世,要更注重他们的品行。可是人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从哪里得出的那位虞二小姐心肠柔软、善良纯真的结论?” 李东阳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眼光的,见他大哥不以为然,他立即道:“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她就十分善解人意。后来在相处的过程中,我自然就发现她心肠柔软、善良纯真了。” 李东陵心里默默叹气,他这个弟弟不爱读书,但为人却懂得礼仪廉耻,孝顺父母,尊重师长,所以他也为父母宠爱。 可是溺爱多了,他性子就过于单纯且执着。家里劝他都是用软话劝的,他是个不吃硬的,否则他一旦执拗起来,反而会有反的效果。 李东陵曾经见过虞阮一面,一眼就将她看穿了,那就是个野心勃勃,好玩.弄手段的女子,根本和他弟弟口中的心肠柔软,善良纯真没有半点关系,那就是她披着伪善的皮子而已。 李东陵也不说反对的话,只道:“我们家中并没有适龄的姊妹,所以没有人能和那位小姐好好相处,告诉我是她到底是个什么脾气。” 李东阳有一丝不满:“大哥我不都告诉你了,难道你还不信我?” 李东陵笑了笑,宽慰他道:“大哥自然相信你的,只是你生性比较纯挚,作为你兄长,我自然要亲眼看了她一眼才能放心。如果她真像你说得那么好的话,父亲母亲那里,自有大哥去帮你分说,大哥一定会让你心愿达成。” -- 第119页 “真的?!”李东阳惊喜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他大哥身边,有些感动道,“知道大哥是最懂我的,这回我谢你了!你有了心仪的姑娘,我也替你向父亲和母亲分说!” “这个倒是不用了。”李东陵又低下头,随手又将《春秋》翻开,看了两行,漫不经心道,“既然你答应了,那我明日就在花厅之中,请虞二小姐来见上一面。” 他顿了顿,正色道:“大哥,大哥不会为难她,只是考验考验她的人品而已。厅中也会有我身边的丫鬟在,这也不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时候你躲在屏风后面,好好听听着,只是没有我叫你,你不许擅自出来。” 李东阳见他大哥将事情说得这么详细,有这么有分寸,又周到,他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第二日,虞阮才刚刚用完早膳没一会儿,一个身形高挑,穿着素淡的丫鬟就走了进来,朝她道:“虞小姐吗?奴婢名唤半夏,我家大公子听闻你住了进来,所以想要请您随奴婢去花厅一趟?” 虞阮有些奇怪:“你是说,你家大公子要见我?” 听闻那位李东陵一直是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怎么会第二日就要见她? 半夏柔和的笑了笑:“小姐您不知道,我家大公子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二公子是十分得宠的,莫说老爷夫人,就是他作为兄长也是极关心二公子的。” 她说着,幽幽叹了口气:“可是夫人身子不好,已经不大管事了,好多事都是大公子在管。听闻小姐和我家二公子是朋友,他自然要见一见,嘱咐您一些话的。” 原来是李首辅的夫人身子不好,不管事了,才无法见她,所以李东陵要见一见她,也是情理之中了。 虞阮谦和的对半夏道:“还请这位姐姐稍等我片刻,我进去梳洗换衣一番,然后立即随您前去。” 半夏好脾气的应了,耐心在外等候。 不多时,虞阮便出来了,半夏随意扫了她一眼,便笑了笑道:“小姐随我来吧。” 虞阮跟着半夏一路到了花厅之中,刚一走进去,她就见到一个身子颀长,头发一根碧玉簪固定着,身穿一身深蓝色圆领暗云纹袍的男子,正捧着一本书坐在上头看着。 虞阮纵然见过许多优秀男子,但一见李东陵,也觉得她是个沉稳可靠,坚毅端方之人。 她很快收回视线,庆幸此前自己下心思,模仿过虞袅的仪态,虽然她心里不愿意承认,但虞袅的一举一动,确实带着股优雅又内秀的味道,看着很是让人舒适。 她目光下垂,用柔软又有些忐忑的嗓音朝李东陵行礼:“小女见过公子。” 李东陵收起自己的书,温和朝虞阮颔首,唇边含了亲近的笑意:“虞二小姐无需客气,你坐吧。” “谢公子。”虞阮看了他的脸色一眼,又袅袅亭亭的坐在了下首,然后动作自然的敛了敛裙裾。 她垂下目光,只觉得这位传说中洁身自好的李大公子,好似待她的态度太好了一些。这有些不符合常理呀! 李东陵不动声色道:“虞二小姐的遭遇我早已知道,只是自古男人犯事,却会牵连弱女子,此事也是让人觉得叹息。” 虞阮适时感动的抬头,用含了盈盈泪光,很是动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公子此话却是说到了小女子心里去,我怎么也想不到家父竟然会做那样的事情。” 泪珠子从她的脸颊滚落,虞阮用帕子擦了擦,又低下了头。 夏衫本就轻薄,她一低头,刚好朝李东陵露出了自己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以及若隐若现的锁骨。 虽然李东陵还未有妻妾,可是曾经有同窗以及世家子约他去过那烟花柳巷之地,他当时懒得应付,便装得微醺,自己做在一旁喝酒,淡淡的看着花娘与他同行的人一起调.情。 所以李东陵一眼就知道了虞阮在打什么主意了,原以为她只是有些野心罢了,没想到她竟然哄着他那傻弟弟不算,竟然还想钓他了! 既如此,只好让他的好弟弟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轻轻放下茶杯,茶杯在桌面上轻磕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响。 随即,李东陵看着虞阮的眼神里,好似有些欲说还休的情绪。 “我早就听我弟弟提起过虞二小姐,听闻你曾帮他选过画,还曾帮过街头无家可归的孩子。你很贴心,也很善良,我很早就想认识你了。” 虞阮有些惊讶,却见李东陵眉眼含情的看着她,吐出忧伤的话:“可惜我弟弟先认识了你,并且他与我说,要娶虞二小姐。我家择妇向来不看门第,只看人品的,所以我才想问问,你是不是也和我弟弟一样的心思。” 李东陵这模样,让虞阮心里猛地一跳,一个让她惊讶的猜想浮现脑海。 她又听李东陵有些难受却又忍住了,故作镇定的向她说:“如今母亲生病了,家中大小事务皆是我暂管着,请虞二小姐告诉我一个准话。若是你也有意思,我就去回了父亲母亲,让东阳与你结两姓之好。” 他目光紧盯着虞阮,似乎要一个直接的答案。 虞阮没想到李家竟然是这般的,李东陵好像对她有意。 她往日对男子使的手段多了,成功钩上男人的次数也太多,以至于虞阮忘了有的人并不是她随便可以糊弄的。 -- 第120页 可她太自大了,虽然她心里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但她很快忽略了。 虞阮抬起一双蓄了泪而格外水润的杏眼,看了眼李东陵,才一脸歉意道:“我,我没想到李二公子对我抱有这种心思,我如今只是一个犯官之女,又哪里配得上他呢?” 第50章 虞阮说话时, 仔细观察着李东陵的神态,她只看到,当自己说出无意嫁与李东阳时, 他脸上很快的闪过一丝喜色。 李东陵有些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他连忙问道:“虞二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难道你心里对我弟弟一点情意也没有吗?” 虞阮再三观察, 此刻才真的确定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她是抱有别的心思的。 她轻轻点了点头, 眼神娇柔的看着李东陵:“我确实对他没有情意,我只是将他当成了一个朋友而已。” 屏风后的李东阳闻言,气得就要张口说话,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捂住了嘴巴。 年长而容貌清雅的夫人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发出声响, 乖乖的听下去。 李东阳到底不敢反抗他母亲, 只能住了自己的呼吸, 更加专注地听前面传来的动静。 虞阮看见, 李东陵因为她的回答而呼吸急促了几分,他面上闪过犹豫之色, 到了最后他忍不住吐露自己的心思。 “虞二小姐,既然你没有看重我家东阳,那你觉得我如何呢?” 虞阮听了这话, 大感惊讶。她还以为像李东陵这样性格稳重内敛的男子, 不会轻易而直白地吐露自己的心思,没想到他倒是直接。 她一时间没有说话,李东陵也不着急,只用温柔含情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瞧,且道:“若是小姐不喜我, 也可以说明白。今日我会为小姐准备银子,准备房子让你衣食无忧。” 话虽然这般说,可是他叹了口气,眼里都是不舍:“这般你也不用住在我们府中,以免损了你的名誉。到时候你可以安安心心的住着,等待你弟弟出来。” 虞阮是不想离开李府的,她本来想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既然李东陵都向她表明心意了,那她也就无需再耗费心力了。 虞阮含羞带怯的看了他一眼,两颊慢慢红了。 “其实之前我就听说过公子的名声,如今见了公子,我有种一见如故之感。既然李公子将刚才说了那一番话,那我自然也要礼尚往来,说出自己的心意。” 她避开李东陵的眼神,笑着道:“我心中亦是钦慕您的。” 屏风猛地被人踢了一脚,好似是泄愤一般,那声响大极了。 虞阮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和惊恐,这屏风后竟然有人! 为什么会有人呢,方才李东陵话里话外还十分在乎她的名声,转眼这屏风里就有人,这分明就是她中招了! 果然李东陵冷淡的看了眼虞阮,对屏风后的人道:“出来吧,你也听到了,虞二小姐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只有朋友之意。她对我这个只见了第一面的人,却心怀钦慕。” 李东阳满脸怒容的走了出去,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之前虞阮未曾说明她的心思,可是她对他的态度,分明就和对心上人一般。 李东阳只觉得不可置信,一个人怎么能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径直走到虞阮旁边,质问道:“阿阮,你刚才说你心悦我哥哥是真的吗?” 虞阮还未答话,李东陵便道:“东阳,你可不要误会了,是你说你们两情相悦,虞二小姐又是个心肠柔软,善良纯真的小姐,我不放心才帮你试探了一下。可是对于虞二小姐,我并无半点男女之情。方才我言语失了分寸,你做弟弟的,也要理解我一下,毕竟我都是为了你。” 虞阮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是李东陵给下了套子了。 她面对李东阳的质问,李东陵冷漠的言辞,一时间只感觉自己脸面都被扒了下来,又被扔到地下乱踩。 她羞愤得脸色红红白白,只能用手帕遮了脸,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李东阳不仅生虞阮的气,他也生李东陵的气:“大哥,你为什么要用你喜欢虞阮的话试探她?” 李东陵重新坐下,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当然是想让你仔仔细细,明明白白看清楚她爱慕虚荣、朝三暮四的烂德行。她既无你说的善良,也无你说的纯真。你想要娶她的念头,还是趁早放弃吧,这样的女人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 李东阳气哼哼的坐到椅子上,仍然不满的赌气:“说不定她就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呢?你用得着说话这么刻薄吗?” “你哥哥说得对!”屏风后转出一个脸色有些苍白,身材瘦弱娇小的妇人。 李东陵连忙起身去扶她:“母亲,来这里坐。” 李夫人坐下后看着闷闷不乐的次子道:“你哥哥说的话有道理,你想想,一个女孩子家,第一次与男子见面就说什么钦慕,会不会太不庄重了?” 李东陵飞快的用扇子扇风,压制怒气:“那还不是因为大哥先说那些挑.逗.人心的话,否则哪会如此?” “你可真是个死心眼!”李东陵冷冷看了眼自家蠢弟弟,正要好好说教,让他心服口服时,门外一个二等丫鬟捧了一个匣子等待。 半夏看了一眼,便悄声走了出去,问清楚那匣子的来历,半夏眼底深了深,随即捧了匣子进去,放到李东陵的身边,又对他耳语了几句。 -- 第121页 这惹得李东阳更加不满了:“我们是一家人,难道有事情大哥还要瞒着我吗?如此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是什么大事。” 李东陵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而是快速将匣子打开,拿出淡蓝色和青色的信封,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越来他脸上的表情就越发凝重,连一旁的李夫人都不由问道:“陵哥儿,发生什么事了?” 李东陵冷笑了一下,将所有信笺都递给了李夫人:“母亲亲眼看看吧,你看完以后,也给东阳好好看看,省得他以为我故意为难人家。” 李夫人很快看完了信,她脸色也不大好,看着一脸疑惑又心急的次子,她将所有信又给了他,语重心长的嘱咐李东阳。 “你看吧,看了之后也不要太难过怕。须知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存了心的要哄你,你又被我和你父亲惯得万事不会往坏处想,又爱相信别人。你现在看看那些信,日后就牢牢记着这个教训罢。” 李东陵接过信,一一看了起来,他脸色十分不好,心情更是糟糕。 等看完信,他心中恼怒已成了十分。他自知自己心大,也没有大哥这般聪明,没有大哥这样心细如发,明察秋毫,可是他也是厌恶极了旁人欺骗他! 虞阮亲手写的这些信,已经死了的安定侯有,如今的徐阶有,他手中也有! 他真的被虞阮欺骗了,方才却还因为他大哥对她说话没分寸而生气。 他真是太蠢了!虞阮和他在一起时,说不定也觉得他又傻又好骗,她心里说不定很得意,因为她没费什么劲,就将他耍得团团转。 李东阳气得脸色涨红,他用力摔了那匣子,对李东陵道:“大哥,此事你帮我处理吧!我之后再不管了,省得再着了她的道!” 他是没那么聪明,可是他的感情纯粹,人对他好,他对人好,虞阮欺骗了他,他就怒不可遏,以后也不打算再同她有交集了。 “还好你没有一条路走到黑,还知道回头就很不错了。”李东陵欣慰的点头,随即冷然道,“她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还敢耍.弄我李家的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起身踱步,身子如同修竹一般,他温声道:“东阳放心吧,此事就交给大哥处理了。” * 虞阮匆匆回了李东阳安排她住的小院,才刚进门,她眼泪哗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忐忑不安,如坐针毡的坐在小几上,神色有些绝望。 虞阮当真恨自己之前太粗心大意了,太过于自得了。否则她怎么可能能发现不了,李东陵每句话,每个表情都在诱导她。 这些她玩惯了的伎俩,今日却被人用到了她的头上,关键她还中招了! 如今说什么也晚了,李家恐怕也呆不长了。 虞阮有些后悔了,若是当时她真心实意的对待李东阳,说不定能让他为了自己,去说服他的家人,使她嫁进李家。 虞阮的猜想不错,她才满心慌乱的坐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见仍然是那个穿着素淡,面上含笑的大丫鬟半夏,带着好几个丫头嬷嬷走了进来。 这一次,半夏脸上虽然也有笑,却只是皮笑肉不笑。 她脊背挺直的站着,口气有些冷淡:“虞二小姐同我们李府无亲无故的,您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住在李府恐怕还不知要惹多少风言风语呢!为了大家都好,您也识趣一些,快些出了府投奔自家亲戚去吧。” 虞阮落泪,软声道:“半夏姐姐,我都到了这家破人亡的地步,哪里还有什么亲戚可投的呢?” 半夏冷漠道:“这就不关我们做奴婢的事了,您跟随我们出府吧。若是您身子娇弱走不了,我身后这些膀大腰圆,力气大的嬷嬷,自然可以带你走。” 心知自己无法留下了,虞阮一边让雪娇收拾东西,一边请求半夏:“我对不住你家二公子,走之前我想见他最后一面,不知半夏姐姐能否通融通融?” 半夏不耐烦了:“虞二小姐别耍花样了,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让你走是为你好,你再赖着不走,你信不信,明天你那些精彩的事,就能传遍满京!” 虞阮一脸屈辱,只能挎着小包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赶出了李府。 一离开李府,她面色就阴沉下来:“如今也只有去老家剑南道投亲了。” 只是剑南道离京城路途遥远,不说银两的事,单说她和雪娇两个容貌不差的女子走远路,就是一件危险重重之事。 她自己正思索着该怎样回去,却没想到她忽然被一个男人撞了一下,她背上装细软的包袱一紧,便再无了踪迹。 那贼子应该是个惯偷! 他跑得飞快,很快就钻进了人群里不见了。 虞阮心里绝望,她衣裳里其实还缝了银票的,这是抄家那日她偷偷藏的。只是她算了算,无论怎么算,这钱也不够她用到剑南道。 雪娇脸色都白了,只能一个劲的落泪:“小姐,这个如何是好?钱丢了,这下子,我们都完了!” 虞阮不耐烦的转头,见雪娇哭得梨花带雨的,她目光在雪娇脸上逡巡了一转,突然有了个主意。 雪娇不过是一个有点姿色的丫头罢了,若她能替雪娇找一个归宿,就算是当人家富贵人家的妾室,那也比伺候人的丫鬟高贵多了。 第51章 虞阮带着雪娇到了客栈之中, 之后又给了雪娇一两银子,吩咐她去买自己想吃的点心。 -- 第122页 雪娇从前是过过苦日子的,自然心知小姐手中的钱, 要一半分成两半花。可见她虞阮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只能接过那一两银子去买点心。 虞阮找借口把雪娇骗出去了, 然后立即让店小二帮她买了一身低调粗糙的男装。她换好衣裳后, 拿出雪娇的卖身契, 去了牙行。 等雪娇提了一小袋油纸包着的点心,回到客栈里时,房间里已经不见了虞阮,连她的包袱行礼也一并消失了。 雪娇脸色发白,她随手将提着的点心放到桌子上, 立即匆匆忙忙地跑去问掌柜的。 “掌柜的, 我家小姐呢?之前来住在天字七号房的那个, 她去哪里了?” 掌柜的愣了愣:“她换了一身男装背着包袱出去了, 你们只租了一天的客房,她去哪了, 我也不知啊!” 正说着话,客栈前一个穿着秋香色褙子,满头华发的老妇人, 带着好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过来。 掌柜的看他们这气势汹汹的样子, 立即走了出去,和气的笑道:“赵牙婆怎么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挡在我们家客栈门口,都说和气生财,你这样做不太好吧?” “这就和掌柜的没有关系了,我们也不是来砸场子的, 而是来找人的。” 赵牙婆笑了笑,走了几步绕开他,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雪娇,等看了她的容貌身段,然后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确实不错!你叫雪娇是吧?你的卖身契在我手里,你家主人将你卖给了老婆子。正好,老婆子这里有一个好去处,正适合雪娇姑娘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去!” 她笑得脸上皱纹舒展开来:“最近,京城里的如云丝绸庄的孙大富商又想纳妾了,前儿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无奈才托人到我的牙行问问,没想到今日竟碰上了这样的上等货,瞧这一身细皮嫩肉的,果然是官宦人家的丫头。那句俗话说得好‘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说得真不错啊!” 她说着就要上前来拉雪娇。 雪娇急得只能缩了缩,不敢置信的对赵牙婆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家小姐怎么会卖了我?!” 她知道虞阮心狠,但没想到她的心能狠成这样。不说别的,但说她伺候了虞阮快六年了,怎么能说卖就将她卖了呢? 对于雪娇反抗的情况,干这一行的赵牙婆早已见怪不怪,她拿出雪娇的身契,理直气壮道:“瞧见了吧?主子有权发卖奴婢的,你的身契在老婆子手里,便是去了青天大老爷面前,站里的也是我这一方!” 赵牙婆哼笑,脸上是恶狠狠的恐.吓和威胁:“我劝姑娘老老实实跟我走,否则我身后这几位汉子拖死狗一样,当街拖着你走,想必姑娘面薄也挂不住。” 她身后的几个一脸凶相的汉子,朝雪娇笑了笑。 雪娇被吓住了,只能浑身发软的站了出去,边哭边跟在赵牙婆身后。 赵牙婆笑了笑,露出黄牙:“这就对了嘛,去了孙老爷的家,你也能吃香的喝辣的,这不比做伺候人的丫鬟好吗?” 雪娇哽咽,她原想着自己也能有一日,借着虞家户部官员的名头,被清白人家聘出去当人家正头娘子的,哪里想到如今被发卖做妾了。 她哭哭啼啼走着,只觉得自己也无处可去,只能随遇而安了。 只是她心里是恨虞阮的,若非她是个父母皆无的孤女,也不会在虞府被抄后,死皮赖脸的跟着虞阮,希望借着多年主仆情,护佑她一二。 结果是她高估了那份情谊,低估了虞阮的凉薄狠毒。 很快,赵牙婆带着雪娇,消失在了京城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这样的小事,没什么人注意到,过了一小段时间,京城中读书人家,有钱财的商户富户,都将视线放到了秋闱上。 因为乡试放榜了! 读书人家自然盼着自家的子弟,能够高中举人,富商大户,自然盼着自家能够慧眼识珠,来一个榜下捉婿,日后也好更换门庭。 关沐一家自来都是考科举的,所以也很重视关泰的考试排名。 着急上火的等了几日,关泰的名次终于被快马传了回来! 虞袅和关家一家人刚刚搬进了新买的三进院子,正在听从江南道老家赶来管家的脚夫报喜。 那管家一一拜了众人,才欢天喜地道:“公子果真是文曲星下凡的,中了举人,还是咱们江南道第六名的举人!这多大的荣耀啊!老仆在此给老爷、夫人、小姐们道喜了!” 江南道文风一向昌盛,文人辈出,江南自古出才子,所以江南道学子的科举竞争十分激烈。 关沐也没想到,他儿子那么争气,一下子就雏凤清于老风声,直接考了个乡试第六名。 他高兴的直接站了起来,满脸笑容的直道:“好!有此佳儿,也不枉他先生与我对他的教导了!全府都赏一个月月银,快来人去放炮仗!” 吴氏高兴得直擦眼泪,还埋怨关沐:“我就说泰儿是个读书用功的,偏偏你还嫌不足,有了空便刁难他。你瞧瞧如今他榜上有名,你还不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此时的士大夫讲究含蓄内敛,喜怒不形于色。 关沐闻言,虽然心里欣喜若狂,但还是抑制住笑容,故作冷静地坐到凳子上:“严厉点才好,没有我的严厉,你儿子哪里能有今日?” -- 第123页 吴氏不服气了:“我儿子生来就聪明伶俐,自己又勤劳刻苦,你就是锦上添花的。” 两人一把年纪了,却还是吵吵闹闹的,谁也不服谁。 虞袅瞧着忍不住弯了弯唇,问那管家:“我哥哥可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笑道:“公子考完试,刚刚放榜知道了自己的名次后,就立即让老奴立即赶来报喜,并嘱咐老奴,说等他参加完江南道巡抚衙门里办的鹿鸣宴后,他便一刻不再停留,打算立即回京。” 关沐点头:“此事我们知道了,你辛苦了许久,便回去歇歇吧。” 领了赏钱后,管家欢天喜地的走了。 吴氏听了,心疼的直叹气:“这孩子也真是的,下场考试这么辛苦,他应该多多休息,等身子解了乏,再慢慢上路才是,怎么反而如此急躁?” “父亲母亲这就不知道了!”关瑶笑嘻嘻的拍了拍手,转头看向虞袅,打趣道:“他匆忙赶路,都是因为害怕你们二老趁他不在,就把咱们家的小妹许给了皇上,更怕他还没有回来,皇上就下旨求娶了!” 她朝虞袅眨眨眼睛,戏谑的勾起唇:“毕竟皇上看起来着急的不得了,恨不得明日就将他的皇后接进宫中呢!” “你就会打趣了!”虞袅笑着拽住关瑶的袖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姐姐现在取笑我,等什么时候姐夫也焦急上火时,我也要好好笑一笑。” 关瑶忍不住笑了起来,同虞袅一旁打闹。 没过一会儿,只见门房焦急的往这里来,站在门口对丫鬟说了几句,然后素月一脸喜色的进来,道:“门房说陆公子来了。” 能被素月称作是陆公子的,也只有皇上了。 关沐立即起身:“圣上竟然来了吗?那你们立即随我去迎一迎。” 素月笑了起来:“不用每个人都去的,圣上说他只是来微服私访的。” 关沐点头,他扫了眼吴氏和虞袅:“如此女眷便至二门长廊处等候便是,我则亲自迎到大门口。” 关瑶挽住虞袅的手,轻声叹气:“说曹操曹操到,这人恐怕不是禁不起念叨,而是太心急了。” 虞袅脸色微红,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姐姐不许再胡说了!” 关瑶吃吃笑了起来,虞袅只好无奈,只能随她笑着出去迎接。 因这宅子新买的,女眷走路慢,她们没走到二门,只道花厅时,关沐就迎着陆子都进来了。 三人纷纷朝陆子都行礼。 陆子都随手拿着折扇,视线在虞袅身上顿了顿,才笑道:“关夫人,二位表妹,快些起来吧。” 虞袅她们这才起来。 陆子都并不走,嘴里虽然和关沐商量事情,视线却停在虞袅身上。 “今日朕来此,是为了找关爱卿谈谈朕与表妹的婚事,朕欲三日在早朝中确定此事。“ 虞袅闻言,忍不住朝陆子都看去。 陆子都对她笑了笑,眼中全是迫不及待:“然后朕会令翰林院和礼部制文书、宝册,令内库和各司准备聘礼,最后等钦天监测算好时日,朕便托李智来贵府问名、纳彩,不知爱卿觉得此事可行否?” “这,事关小女的终身大事,半点不能草率。”关沐没想到皇上这样心急,他们才搬进新宅子一个月半,皇上就想要娶亲了。 关沐心知,虽然虞袅明面上是他的女儿,但此事并非是他能做主的,他不由看向虞袅,眼含征询。 虞袅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此事原是陆子都对她提过的,他只说是近日,但她没想到这么快。 陆子都朝前走了几步,站定在虞袅面前,柔声询问:“表妹心中是如何想的?可愿意嫁与我?” 虞袅脸颊红透了,她并不好意思抬头,只轻轻点头,道:“能得圣上厚爱,是臣女之幸。” 陆子都眉眼中的一丝紧张彻底化开,他也认真道:“能得表妹心悦,更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关瑶闻言,没忍不住笑了出声,虞袅只能用团扇遮了面颊,凤眸泛水一般看了陆子都一眼。 陆子都心都快柔化了,他轻笑道:“既然表妹愿意,那朕与关爱卿到厅中详谈此事如何?” 关沐清瘦的身子站直了,他朝陆子都笑道:“甚好,那圣上随我前来。” 吴氏、虞袅和关瑶欠身,道:“恭送圣上。” 陆子都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虞袅:“朕令人带了宫中的点心,以及宫中的一些钗环、趣物,两位表妹一会儿挑了尝一尝点心,把玩把玩那些趣物。若是有喜欢的,只管告诉我,我再带给你们。” 虞袅和关瑶道谢:“多谢圣上美意,我们知晓了。” 等陆子都和关沐走了,关瑶才笑道:“这真是将小妹放到心尖尖上了,日后小妹定然能过得顺遂开心。” 吴氏牵住虞袅的手,慈爱道:“皇上却是是待你极好的,不过我儿进宫后,也要好好操持宫务,往后要母仪天下啊。” “母亲放心我,我会尽力的。”虞袅抿唇笑了笑,她眼神十分明亮,充满了生机与期盼。 第52章 陆子都同关沐商定了同虞袅的婚事后, 他果然在三日后的朝会上,提了这一件事。 李智和其余几位官位在前的大人,都表示了自己支持的态度, 所以文武百官并没有一个人反对的。 满眼都是穿着官袍的官员,朝龙座上的皇帝下跪祝贺道:“恭贺圣上, 得此贤良淑德的佳人相伴。来日甚少与皇后定然会帝后和睦!” -- 第124页 “那朕就借众卿的吉言了。”陆子都今日星期极好, 便道, “立后之事要紧, 便着礼部与翰林院商议制定皇后的文书、宝册,令工部与各司准备仪仗器具等物,待问名,纳彩的那一 日,还请李爱卿能帮朕走一遭关府了。” 被点到名字的臣子纷纷拱手道:“臣定用心办事, 以报皇上。” 陆子都点头, 神色温柔:“那就有劳各位爱卿了, 今日上朝若还有未说之事, 众卿只管道来,若无要事, 便退朝罢。” 今日朝事已经说完,也没有大臣要继续进言了。 王保卿拿着拂尘,微微上前, 提高声量道:“朝事已毕, 退朝——” 文武百官皆恭送皇上离去。 下朝之后,官员们三三两两的走出了朱红色大殿门口,下着汉白玉的阶梯。 等他们见了关沐,熟悉的不熟悉的,都纷纷上前抱拳恭贺:“恭喜关大人, 你家要出一位皇后了!日后大人也是皇亲国戚了!” “就是就是,大人以进京就有此运道,这正是皇上对您的垂青啊……” 关沐一脸和气的道谢,谦逊道:“大人严重了,承蒙圣上抬爱小女。日后她成了皇后,自然是天家之人了,与我们有距离,我作为父亲的,只能约束好族人,谨慎行事,不让皇上烦忧。” “关老弟说得极是!”李智朗然一笑,走到关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皇上终于定下了此事,只需等到钦天监测好日子,便可问名,纳彩了!到了那个时候,老夫亲自带着圣旨这些去。” 关沐知道李首辅如今对他如此亲切,一来是他之前替皇上到公主府说媒的缘故,二来是看在未来皇后的份儿上,提前与他打好交情。 他也谦逊的笑着应了:“李大人与您夫人恩爱无比,有您做媒,日后帝后也会和谐的。” “万望如此!”李首辅捋了捋胡须,眼中有些精光,“听闻关老弟家的公子此次下场秋闱,取得了好成绩,如此年少英才,老夫见了,心里也痒得很,只想要好好教他,不知道老夫能不能做一回他的老师?” 当朝文官之首要做关沐儿子的老师,此事一提出来,还没走完的官员又把艳羡的眼神投到了关沐身上。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啊,怎么接二连三的喜事,都让关家占了去。万一日后皇后一生下嫡子,那位子可就做得稳当当的了! 李智为人忠心耿耿,办事又极为稳妥,关沐自然不会拒绝这一桩大好事。 他连忙笑着朝李智拱手:“那下官就在此替犬子应下了李大人的抬爱,等他回来,我亲自带他给大人行拜师礼。今日双喜临门,不知李大人可否赏脸,同我去府中小酌几杯?” 李智从善如流道:“自然!今日我可要尝尝你家的美食佳肴。” 于是二人出了宫门,结伴而行,往关府里走去。 关泰一路上风尘仆仆,紧赶慢赶,终于在秋末时感到了京城。 他刚回到京,在渡口处被管家接了,然后关泰坐上马车,往新搬的家里走。 管家坐在马车外,高兴的直道:“公子,您可不知道,你去秋闱后,咱家可是双喜临门了!” 关泰心里咯噔了一下,忙问:“其中有一喜自然是我考中了,另外一喜又是什么?” 难不成父亲母亲还真的趁他没有赶回来,就已经把小妹送往宫里了?纵然路途上消息传递迟缓,可他路上也没有听闻当今圣上大婚的消息啊! 管家笑得眼睛都快消失了:“这第二喜就是天大的喜事了,皇上有意聘娶我们二小姐为皇后,此事已经在京城传开了。据说,再过不久皇上的旨意,以及皇后的文书宝册就能到府里了!” 关泰倒吸了一口气:“太快了,真是太快了!” 小妹今年才回到他们身边,享福都没享几个月,若是早早进宫了,寻常时候又见不到父母兄长和姐姐,那怎么行呢? 皇上果然心急得不行,这样快,让他们想多留小妹几年都做不到了。 管家听自家公子说太快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笑着问:“公子可是马车太快了,有些颠簸,要不要慢些行?” 关泰知道自己方才失言,他也不告诉管家到底是什么快,只说:“马车快一些,我急着回家呢。” 秋末了,但天气依然有些炎热,关泰回到府中时,已经热得头上露了细汗,他心里着急,连花厅也来不及回,只问了门口的素月:“老爷在花厅中吗?” “公子好,你可要回去熟悉沐浴?”素月朝关泰行了个礼,才想起回答他方才的问题,“回公子的话,老爷确实在花厅之中,可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关泰就急急的大步走了进去。 他脚步很急,难免发出了脚步声,所以屋中的人都纷纷抬起头看来。 关泰这才发现,原来花厅之中不止他父亲一人。 他父亲正和母亲说着话,一旁皇上却和他家小妹摆了棋局,正在对弈呢,而关瑶正坐在一旁吃冰碗。 见了关泰,虞袅立即放下手中的白棋子,立即笑着站了起来,惊喜道:“哥哥回来了!路上热到了吗?怎么不先回去梳洗休憩一番?” 面对这样贴心的小妹,关泰心里一暖,虽然皇上已经显露了明显的重视,但他依旧不想让小妹去宫里。 他朝虞袅笑了笑,自然而关切道:“自然是打算一回来就拜见父亲母亲,顺道立即看看,小妹有没有好好吃饭,长没长肉?再看看瑶瑶是不是吃太多,又丰腴了?” -- 第125页 虞袅心里一暖,立即笑着道:“我有好好吃饭的。” 关瑶却哼了一声:“哥哥太过分了,竟然还说我胖了,让我少吃些,过分!” 关泰也没反驳,只敛了敛衣裳,端端正正朝他父母和陆子都的方向跪下:“关泰给皇上,给父亲母亲问安了。关泰虽不敏,但此次下场亦有所收获,也算不负重托了。” 陆子都首先叫起命坐,言辞间较为亲切:“表弟少年英才,当日定能得中一甲,御街跨官,一日看尽长安花。” 关泰起身,抱拳道:“谢圣上吉言了。” 虞袅见到他热得很,连忙看了眼还要训话的陆子都,就走到关泰身边,拉了他的袖子坐到椅子上。 “哥哥累了一天了,哪用得着讲这么多的礼数,快快坐下喝杯茶歇歇吧。” 关泰这才坐下,陆子都见虞袅亲手帮关泰倒茶,又让人端了冰碗来,亲手碰到他面前,柔声嘱咐:“哥哥刚回来,按理说不能乱吃伤了脾胃,可是我见你实在热,不如就吃半碗冰碗解热,多了就不要吃了。” 关泰一脸感动:“还是小妹关心我,我到了半日,也没见谁这么关怀的。” 他说着瞪了眼吃得正欢的关瑶。 关瑶也瞪了他一眼,小声道:“竟敢大庭广众说我胖,我才不理你呢。” 陆子都看得眼热,眼巴巴看向虞袅:“表妹,朕也热了渴了。” 关泰小声向虞袅说着自己一路上的见闻,以及进了号房考试时的情状,虞袅听得入神,便头也不回的朝陆子都道:“桌子上有茶的,皇上自己倒了喝。” 关泰心中得意小妹最关心他,不由说起一个夜晚就着蜡烛奋笔疾书,结果才一天后,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夜晚睡不着做题又昏暗,白天没精神,最后卷子都没写完的事。 虞袅听了不觉可惜又点头,还道:“所以说还是遵循习惯,白日好好答题,晚上养精蓄锐得最好。否则阴阳颠倒,作息颠倒,也答不好题。” 关泰连忙点头,又说起途中的风景,惹得虞袅一脸艳羡。 陆子都将茶杯放到桌上清咳了两声,酸酸的对虞袅道:“表妹,朕想吃冰碗。” 虞袅依然头也不回:“叫素月给你端去。” 此时,花厅之中清咳声此起彼伏,关沐、吴氏以及关瑶都忍不住清咳了几声,提醒虞袅注意态度。 因清咳声太明显,虞袅不得不回头,对陆子都笑了笑:“皇上,我听哥哥说得入迷了,你不会怪罪我吧?” 陆子都心里醋死了,那些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也能听别人说的津津有味的。连他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往后他还不知道被排到哪里去呢。 心里醋海生波,陆子都眉眼却温柔大度:“朕自然不会和表妹生气了,你要是想听这些事,朕知道得可多了。朕与你说,殿试之时,曾经有一个举子……” 虞袅爱看游记,也爱知晓除了女子后宅的一些事情,如今听陆子都娓娓道来,不失趣味,她一时间又走到了他身边坐下,时不时还要与他讨论两句。 陆子都见虞袅听得无比入神,不由抬眼,有些克制不住的得意的抬头,朝正回关沐话的未来大舅哥关沐看了过去。 你瞧吧,袅袅还是最爱听朕说这些事。 关泰察觉到目光,敏锐的抬头就见皇上得意又挑衅的笑。 这个笑真是让人生气啊! 关泰唇角笑容渐渐消失,气得说不出话来。 第53章 关泰发誓, 再没有一个人能够比皇上更碍他的眼睛了。 他沐浴更衣之后,也到了吃晚饭时。 饭桌上,因是酸枝木的圆桌, 所以皇帝直接就坐在了虞袅右边,关瑶又坐于虞袅左边, 关泰只好闷闷的坐下了。 陆子都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 只不动声色的笑道:“我与表妹已经是未婚的夫妻了, 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 就不必再讲究一些繁琐的规矩,只亲亲切切的最好。” 他看向虞袅,很是顺手的将她耳边的发丝捋到耳后,又问她:“表妹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虞袅点头笑了笑:“皇上说得很对。” 一家人开始吃饭,关泰正笑着对虞袅道:“我记得小妹爱吃鱼, 来尝尝今日的清蒸鲈鱼好不好吃?” 陆子都闻言, 立即用公筷开始挑刺, 然后将鱼肚子上的肉夹了放到虞袅碗:“我给表妹挑好刺了, 你快尝尝。” 虞袅将鲜美细嫩的鱼肉吃了,点头赞道:“这鱼味道是不错, 哥哥快吃,皇上也吃。” 陆子都最了解虞袅的口味,他很是自然的帮虞袅布菜、倒果茶、拿手帕擦拭她的嘴唇。 关家的人看了, 只觉得叹为观止。关泰却觉得皇上果然有许多的花言巧语, 以及各种讨好人心的小手段,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实诚。 关泰几次想要同虞袅说话,也被陆子都抢先了,一顿饭吃得他郁闷无比。 吃完饭,关家人又借口离开了, 只留下时间和空间给皇上和虞袅相处。 关泰觉得不太妥当,想要跟着,却被关沐唤去了书房。 陆子都和虞袅慢慢走在花园里散步消食,傍晚有些凉,不好多待。 他就送虞袅走回去,边走边迫不及待的道:“再过两日,便是问名、纳彩之时,等开春暖和一些,就可娶你入宫,册为皇后。” -- 第126页 虞袅心里微甜,她抿唇笑了笑:“你这样着急?” 陆子都站定:“难道你不急吗?我可急死了。” 他抬手揉了揉虞袅的头发,幽幽叹气道:“你哥哥实在看不惯我,觉得我哪里都不好,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你再不入宫,我多来几次只怕要被打出去了。” 虞袅轻笑,她抬眼看陆子都委屈的样子,直道:“你活该!谁让你第一次见我哥哥就举止轻浮的?今日还抢他的话,堵他的嘴,他不生气才怪。” 虽说如此,可她心里却喜爱他着急又无奈,吃醋又没办法的样子。 虞袅轻轻踮脚,在陆子都耳边小声说:“你啊,就是个小心眼的。” 她香软的气息喷洒在耳边,陆子都一把捧住她的小脸,故作生气道:“竟然说我小心眼,我太生气了,必须要罚你!” 随口开玩笑也要罚的吗?虞袅皱眉,半点不怕是的问:“竟然还要罚我的吗?你想罚什么?” 话音刚落,陆子都就捧着她的小脸亲了亲她的眉心,亲了亲她的脸颊,唯独避开了她的唇。 “好了,罚了一半了。另一半的甜头,我要在洞房花烛之夜讨回来。” 虞袅小脸红透了,她一把推开陆子都,踮起脚尖,朝四面八方都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她才松了口气。 陆子都从背后环住虞袅:“怕什么,都没人呢。况且你我是未婚的夫妻,你这样做贼心虚,却显得我们像在偷.情。” “胡说八道!谁跟你偷.情了?”这说的什么话?虞袅又羞又愤,忍不住轻轻抬起软底的鞋子,轻轻踩了踩他的皂色鞋面,气道:“我要回去了,不同你说话了。” 陆子都立即牵住她的手,认错道:“又是我不会说话了,那这回袅袅惩罚我好不好?” 虞袅有些兴趣:“那我罚你什么?” 她上翘的凤眼亮亮的,眼角眉梢都含着韵味,陆子都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眼角,很快又克制的收回手道:“罚我背你回你的院子怎么样?” “你这是什么鬼主意?不行,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虞袅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她纤细的弯眉舒展开来。 “我想到罚什么了!就罚你去找我哥哥,同他说,‘表弟,今日虽然事出有因,但我言行确实不得当了,往后我会好好约束自己,做到庄重端方,克制文雅的,都说日久见人心,希望表弟能看到我的诚心,与我化干戈为玉帛。’你就这么说,能做到吗?” 陆子都犹豫了一瞬,他在虞袅跟前低伏做小做惯了,就是没脸没皮的哄她的事,也没少做。但在除了她之外的人面前,他向来说一不二,极少有道歉低头的时候。 虞袅见陆子都不答,便拽住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难道这都不行吗?” 陆子都咬牙:“行!当然行了!我知道袅袅是为了我好,我们是一家人,总不能一直这么互看不顺眼的。你哥哥既然觉得我轻浮,那我去好好表现一番也就是了,你放心吧。” 虞袅一脸怀疑:“你当真能与他和解吗?” 她知道兄长是一个喜欢把事情,控制在自己能够处理范围内的人,那样他才会感觉得心应手,且不会超出自己的承受能力。所以关泰一直不信皇上能专心对她好,他也非常不想她进宫。 虞袅知道日久见人心,可是她还是想让陆子都去好好说说,想让她哥哥放心。 陆子都肯定的点头:“你说的事,每回我都认真去做了,这回也是一样的。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去瞧瞧你哥哥,最后才会回宫,你放心吧。” 虞袅听了,认同的点头。于是陆子都陪着虞袅到了她的院子,然后又折身,去寻关泰去。 关泰刚刚小睡了一会儿,此时已经提了一把剑在自己院中舞剑。他幼时不想读书,只想做一杀敌千万的大将军,关沐一向宽容,只要是好的,是关泰愿意学的,他都不会阻止。 当时他手下刚好有擅长武艺的,便请来给关泰上课,关泰一直有练剑的习惯。 他看到陆子都来了,不由收了剑,朝陆子都行礼后,淡淡问道:“皇上还没回去吗?不怕太晚了,宵禁后您回不去宫里吗?” 陆子都装作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冷淡,温和笑道:“朕是来找表弟赔不是的,今日朕的举止有些过了,表弟一向恪守规矩,有些不满也是应该的。” 关泰确有不满,他妹妹还没过门呢,皇上就数次打断他和妹妹叙旧,皇上太过殷勤备至,反而让他觉得不够庄重。 陆子都却觉得自己压根没错,道歉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道:“但是朕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的,表妹迟早是朕的皇后,朕爱她护她,要与她走一辈子,陪她一辈子的。虽然兄长也很亲的,可是人都说夫妻才是至亲至爱的,想必表弟也能理解朕的心情的。” 理解个屁!关泰听了这话,忍不住心底骂了脏话,他心里的火也一下子就上来了。什么夫妻至亲,哥哥难道还不算至亲了? 这人果然狼子野心,想抢他的小妹! 关泰看着陆子都的笑脸,深深吸了一口气:“皇上说笑了,如今封后大典还未成,皇上是该守着规矩,往后还是少来学生家里吧,以免惹了流言。” 陆子都淡然自若的笑了笑:“无需表弟担心,朕每次来都是白龙鱼服,再无人知晓。更何况春日时,朕就将表妹迎进宫中了,到时我们日日在一起才好呢。” -- 第127页 非是他小心眼,若非袅袅需要借关家的小女儿的身份,他也不至于三番四次忍着关泰。 关泰被噎了一下,他艰难的弯唇:“听闻皇上之前同家父说过,愿意为了我家小妹,此生不再纳二色,此言可是真的?” 陆子都正色点头:“此事千真万确。” 这还真敢说啊,关泰冷笑:“若是日后皇上变心了呢?” 陆子都摇头:“朕不会变心,表弟可以放心。” 放心?自古以来,对皇后一心一意的皇帝,就少得可怜,这叫他怎么放心? 陆子都知道关泰不信,其实莫说关泰不信,便是天下之人恐怕也不会信。他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旁人质疑他时,他心中依然有些不悦。 他伸手指了一下关泰手中的剑,眉眼淡漠道:“若是当日有违此誓,表弟可以提着剑入宫,将朕亲手剁了,朕绝对不会有半分反抗和怪罪。” 陆子都说着,就从荷包里接下拿出盘龙佩,递给关泰:“这是信物,那日你只管提剑来剁朕就是。” 关泰练武只为强身,哪里听过如此生猛的话。他一时被惊得呆在原地,看着那块盘龙佩不敢接。 他心里知道,小妹很重要,但是剁了一位明君,恐怕天下都要大乱。 见他不接,陆子都直接将盘龙佩塞到他手里,扫了一眼那把剑:“听闻表弟自幼习武,朕早想讨教几招不知可否?” 陆子都心里是真的不爽,他想起这位大舅子的阴阳怪气,以及之前他总想让他的袅袅另嫁他人的事,便想借切磋讨教的借口,来出一口恶气。 关泰闻言,只好收起了玉佩,委婉拒绝道:“皇上龙体尊贵,学生怎敢同皇上切磋?万一损了龙体,学生万死难辞其咎。” 陆子都唇边含笑,说出来的话却让关泰气得半死:“今日表弟若是不同我打,那日后就少管我和表妹的事,若是我打赢了,你也别管我来找表妹玩,别管我同表妹亲近感情好,你也不能说教表妹。” 若是有臭小子当着他的面,敢说要和他的小妹亲近,关泰早就上去锤爆他的狗头了。可惜面前的这个人是皇帝,他不能太冲动。 只能陆子都不断言语挑衅,完全把虞袅嘱咐的话忘了干净,除了一心想要出一口恶气外,更想关泰日后不再做挡路石。 终于,关泰听到最后没忍住,他忍不住将手中的剑扔了,同陆子都打了起来。 两□□拳用力,陆子都手上是沾过血的,他没向关泰用杀招,却也不太留情。关泰是习武了十多年的,他虽未真的杀过人,但在他一开始的局促之后,也用力将拳头砸向了陆子都。 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惊得脸色发白,却因主子吩咐过而不敢去寻老爷夫人。于是只能眼睁睁瞧着两个英俊端方的公子,将对方揍得鼻青脸肿。 第54章 陆子都带着额角、唇角边的青紫伤痕回宫了。 所幸他早朝的时候, 头上要戴着十二青玉旒珠冠冕,刚好可以把他受伤的额角遮住,不让朝臣看出来自己受伤了。 至于他嘴角的青紫, 则用了虞袅的一盒脂粉遮盖,等下了朝, 召见完所有臣子之后, 才洗去痕迹。 这般过了两日, 等伤口好了一些, 便到了问名、纳彩之日。 当日,陆子都穿好礼服冠冕,站于紫宸殿正殿门口,文武百官并排二列等候,宣制官带着李智和王保卿前往关府宣旨。 仪仗队、鼓乐队出了皇宫正门, 吹吹打打的走在朱雀大街上。金吾卫个个身着禁卫服, 身体挺拔, 精神飞扬的挑着皇帝下给皇后的彩礼, 浩浩荡荡跟在后面。 两百斤沉甸甸的黄金晃得人眼花,两对银盆、四对绿莹莹的绿如意、龙凤对镯、上供的千匹绸缎、成对的金茶筒、银茶筒、大雁, 马匹等等,都一一挑着前往关府,极尽了皇家的尊贵和对皇后的爱重。 百姓边走边看, 他们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讨论着皇上下的彩礼。 一老人摸着胡须道:“哎呀, 这聘礼晃得我眼睛都花了,好多东西别说见过了,我听都没听过,大开眼界,这事也够小老儿好好吹嘘吹嘘了!” “那是那是!皇上的婚礼, 一向无比隆重,你瞧瞧这排场,从街头到街尾都是一溜的红,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担聘礼了。” “听闻皇后娘娘是个十分深明大义,温婉贤淑的佳人,所以皇上才格外爱重她。你瞧见最前面的大雁没有?听闻是每只都是皇上亲手猎来的……” 这阵仗当真如流水一般,震动整个京都。 眼见这快到关府时,最前方的金吾卫统领直接点了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热热烈烈的响了起来,关家的人已经带着府中所有人站在大门口,每个人激动得脸色涨红。 他们也实在没想到,主家竟然会飞出了一只金凤凰!这可真是莫大的荣耀啊! 关家的家仆都纷纷挺直腰板,满脸红光的看着离自家大门口越来越近的队伍。 直到李智和王保卿携圣旨、以及皇后的册数前来门口站好。 礼乐、鼓乐声静了下来,一旁观看的百姓也下意识安静了。 宣旨的是李智,他满脸笑意的打开圣旨,高声念道:“圣旨到——,关家二小姐关素卿接旨——” 关家所有人都齐齐跪下接旨,一旁的百姓也跟随跪下。 -- 第128页 李智抑扬顿挫的念了一篇夸赞虞袅人品德行的骈文,主要内容是说因关素卿容色姣好,人品贵重而立为皇后,今日特来问名、纳彩,待农历二月初二那日,便举行封后大典。 虞袅静静的听着,只觉得文辞过于夸大,很像陆子都平日吹嘘她时的话,只是被他写得更文雅了一些。 等李智念完了,虞袅才恭敬的抬手接旨,从容淡笑道:“圣上隆恩浩荡,关素卿接旨谢恩。” 李智将圣旨放于虞袅手中,一旁的王保卿虚虚扶着虞袅起身,口中直道:“大家都快起来吧,老奴恭贺皇后娘娘大喜。” 虞袅脸色微红,她身姿优雅的起身,大方的道谢:“多谢公公,也辛苦李大人了。” 李智冷眼瞧着,只觉得虞袅仪态优雅,言谈得体,容貌也和皇上那位女弟子像了十分,他心中觉得颇为惊奇,到了现在,连他也怀疑皇上将这位姑娘当做自己弟子的替身了。 只是这些事他也管不到。 李智和气的笑道:“娘娘客气了,老臣不辛苦,能得皇上所托来此,是老臣的福气。皇上爱重娘娘,还望娘娘日后也能为君分忧,母仪天下。” 虞袅点头,平静笑道:“多谢李大人的忠义之言,日后我会尽心的。” 李智满意点头:“如此便好。” 他看向关沐,正色道:“今日吉日吉时,得见龙翔凤鸣,乃是一大吉兆。老臣奉圣上之命,前来取有皇后娘娘姓名、八字、小字及生平的吉表,还请关大人交于老臣。” “臣亦谨遵圣命!”他恭恭敬敬地将吉表双手捧好,呈递给给李智。 李智朝虞袅行了一个大礼,才躬身接过吉表。 问名已成,仪仗队、礼仪队又吹吹打打起来,金吾卫欢欢喜喜地将彩礼送到关家。 关家大摆筵席,请了许多亲戚、命妇前来庆贺、街上也摆了三日流水宴席,以供百姓取食,共同分享今日的喜事。 百姓自然高兴能得了这个实惠,更高兴能沾到皇帝和皇后的喜气。希望借着这股喜气,让自家也和和美美,安康幸福。 虞袅坐在女眷席的首位,超品命妇和一品命妇都坐在她的下首,恭敬而温柔的同她说话,言语间全是敬意与恭喜的言辞。 没有一句是不好听的,没有一句是让人不喜的。 她们说她是天下最有福气的女子,说她容貌明艳大气,气质端庄娴雅,很有国.母的威仪,还说她是女子的表率…… 各种好话不要钱一般,虞袅面上含笑,姿态端庄矜持的回应着命妇夫人们,心里却无端有种宁静的恍然。 她不由想起,她生来先天不足,又患有心疾,往日在虞府里时,每个人见她都要叹息。她那继母刘氏更是说她命小福薄,宛如一盏美人灯,轻轻吹口气就没了。 她常年累月都这般说她,又抬高虞阮,说她有福气。 上一辈她却是没什么福气,也确实油灯枯尽,红颜薄命。可是如今,她已经要嫁给她喜爱的人了。 且人人都如此捧着她,纵然心里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可面上都不敢对她不敬。 虞袅不知什么滋味,好话谁都爱听的,这些好话都是因为她身份的转变而引起的,也是陆子都将她捧到同他并肩的地位。 往后,他进她便不能退,他退她也跟着退,夫妻之间真是一体了。 虞袅想着,心绪便飞到了陆子都身上。 陆子都在紫宸殿中,等虞袅吉贴到了,便向臣子陈述着问名、纳彩的情况,而民间亦是欢腾无比。 因陆子都登基后勤政爱民,一扫先帝时黑暗的情况,让百姓生活安定,粮仓丰满,所以不知是谁先点燃了炮仗,到了后来京城之中俱是响亮的炮仗声响。 这样的热闹里,脸色微黄,消瘦了几分的虞阮被关在了院子里,她脸上彻底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只剩下疲惫和忐忑。 片刻后,穿红着绿、涂脂抹粉的雪娇走了进来,施施然坐到了虞阮的旁边,恶意的笑了笑:“没想到吧,兜兜转转,我竟然和小姐一样成了孙老爷的小妾,我们主仆二人真是有缘。” “贱婢,谁给你的脸,竟然敢嘲笑我?”虞阮冷笑着朝雪娇抬手,像以前一样朝她的脸上扇去。 只是她饿了几天,身体虚弱,雪娇快速躲避了一下,随即抬手重重朝虞阮脸上打去,打得她脸颊立即红肿了起来。 虞阮摁住自己刺痛发麻的脸,双目几欲.喷火。她气得想要还手,却被雪娇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鬟摁住了。 小丫鬟冷斥她道:“五姨娘老实些,我们姨娘打你,是为了你好,你别不识抬举。” 雪娇笑着揉了揉自己发痛的手,重新坐了下来,嘲笑虞阮道:“方才是我说错话了,如今我们不是主仆,而是姐妹了呢。论理我比妹妹先进门,你该叫我姐姐呢。” “呸!谁要叫你一个贱婢姐姐,你担得起我一声姐姐吗?”虞阮朝雪娇淬了一口,吐出一些血沫,她忍不住冷笑起来。 “你难道不知,我那位姐姐如今成了关家的女儿,再过不久人家就是皇后了。我与她关系再不好,但也有一分血缘在,你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折辱我!” 她话一说出口,雪娇还没什么反应呢,旁边的两个小丫鬟就笑得肚子疼。 “诶呦,笑死我了!什么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那是天上的人物,五姨娘只是地上的泥,凭你也想攀扯皇后娘娘,真是好笑极了!你怎么敢冒犯皇室的,不怕掉脑袋吗?” -- 第129页 “是啊是啊,这可是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说自己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她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若是这样的就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我还说我是公主殿下呢!” “你们少轻狂些,真传到外边儿去,那可了不得的。” 雪娇不轻不重的说了两个丫头一句,随即轻笑起来。 她挑起虞阮的脸,嘲弄道:“听到了吧?你怕是得了失心疯了,什么人也敢攀扯。告诉你,老实些就好好从了老爷,不老实的话,你现在没钱没身份,仔细把你卖到楼子里去,让你倚门卖笑,好好尝尝那种滋味儿!到时候我会好好劝劝老爷,让他去招呼你的生意的。” 虞阮气得浑身发抖,她许久没能吃饭,本就虚弱,听了这话,只觉得头晕目眩,窒.息I憋闷,难受得几乎想要呕血。 再想想如今的虞袅,与她隔着天堑般的差距,她就已经难受得快疯了。 虞阮喘着气,恶狠狠地等着雪娇,咬牙切齿道:“贱婢,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什么都敢!”她撸起自己的一截袖子,让虞阮看了眼她手腕上的鞭痕,眼神恨不能生啖了她。 “我是做过不少亏心事,可唯独对你的忠心的这件事上,我从不亏心。” 她俯身到虞阮耳边,小声道:“看到我手上的鞭痕了吧,这是孙老爷打的,等你成了五姨娘,也要承受的。” 虞阮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雪娇见她的模样,只觉得心里的恨意侵泄了出来。她娇笑起来:“小姐怕了吗?你别怕,我受的苦,你也要尝尝的。小姐也别提什么皇后娘娘了,若她当真是大小姐,想想你做的那些事,只怕恨死你了,又如何会救你?” 雪娇说完,也不管虞阮什么表情。 她直起身,不紧不慢道:“这个虞姑娘性子倔,她还没意识到自己什么处境呢。我看得多熬她几天,不给吃饭,也不给喝水,等要饿死了,她就会乖顺听话了。现在,我们先回去用饭吧。” 两个小丫鬟听话的放开了虞阮,跟在了雪娇身后。 雪娇走出房门,她忍着身子上的疼痛,瞧着被绑在柱子上的虞阮虚弱的挣扎,最后却一脸绝望的被关在了房内。 往日虞阮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打她打得多,但也会赏她许多。雪娇帮着虞阮做了许多亏心事,她只为讨好虞阮,看看会不会有一日被人聘出府外去,当人正头娘子,她没想到自己会被虞阮卖来了这泥潭里。 那日虞阮卖她,现在轮到她将虞阮的骨头折断,让她和自己一样折在这里,这也算风水轮流转了。 雪娇站在门口想着,觉得身上的痛楚,好像也减轻了一些。 第55章 番外 农历二月二日,龙抬头,蛰龙苏醒,万物复苏,当日宜嫁娶、冠笄、会亲友。 这一日是帝后大婚,举行封后大典的日子。民间欢庆,关家门口早已轿子、马车堵得水泄不通,宾客如云,来者非富即贵,让关府里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虞袅坐在自己闺房里,穿好了皇后的凤袍,头戴六龙三凤冠。她身子偏瘦,但气度不凡,同陆子都在—起久了,也染上了他冷静含笑的模样。 所以虞袅穿上大婚礼服,面上含着淡笑时,也让人觉得她矜贵优雅,凤仪天成。 吴氏都险些不敢认眼前的虞袅了,只能一个劲的道:“我儿仪态不凡,看上去真有皇后娘娘的威仪气度。” 话说出口,她立即笑了:“您就是皇后娘娘,哪里什么像不像的,我说错了话了。” “这是自然的,娘娘与皇上是天作之合。” 宁德公主亲手梳了梳虞袅的头发,瞧着她的样貌,口气里已经带了些尊敬:“时辰差不多了,娘娘须得在门外受宝册。“ 虞袅眼圈微红,她拉住昊氏和关瑶的手,嗓音里带着泣音:“母亲一向待我疼爱温柔,关怀备至,姐姐一向让着我,关心我,我们的母女缘、姐妹缘是得来不易的,还望母亲和姐姐往后千万不要与我生分。” 关瑶泪珠子一下就落了下来,她将虞袅搂在怀里,很是不舍:“素卿,虽然你成了皇后,但在你永远是我小妹,我会一直护着你,疼爱你的。” 吴氏同虞袅相处久了,听虞袅唤自己一句母亲听惯了。加上平时虞袅又十分贴心,十分善解人意,吴氏虽然没办法将虞袅看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心底也是极为疼爱她的。 如今虞袅入宫,她也十分不舍。 宁德公主见状,笑着宽慰虞袅:“娘娘何须难过?等您想念家中的母亲和姐姐了,自然可以让她们进宫给您请安。今日大喜之日,娘娘还是应该开开心心的,若眼睛哭肿了,只怕皇上心疼呢。” 一旁的命妇也跟插话:“是啊,皇上待娘娘的珍爱之心,我们都是知道的。娘娘便是皱皱眉,皇上也都心疼极了,若是知道娘娘落泪,只怕他会着急呢....…. 虞袅被劝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终于止住了眼泪。 一排排宫女簇拥着虞袅,吴氏和关瑶虚虚扶着她,走向了门口,接受皇后的宝册。 关泰看着虞袅接过宝册后,直接走到她面前,嗓音微哑道:“小妹今日便是皇后了,今日小妹出嫁,哥哥想背你上凤舆,可以吗?“ 虞袅泣不成声,她在关家享受到了自母亲去后,就不曾享过的关爱与疼惜。特别是关泰,他因自己心中对小妹的一半怜惜,一半愧疚,更是对她疼爱到了骨子里。 -- 第130页 如今分别,她要嫁作他人妇,离开关府,她心里也十分不舍。 虞袅刚要点头,一旁的礼官讨好笑笑,有些为难道:“这,这似乎有点不合规矩。皇后娘娘身份贵重,便是哥哥也下能轻易冒犯了。” 虞袅却不疾不徐道:“规矩之外还有人情,还有孝悌人伦。” 礼官在心里恨自己不识趣,说错了话。他立即笑了笑,道:“皇后娘娘说得极对,是微臣忽略了,还请娘娘宽恕微臣的粗心大意。” 虞袅朝他轻轻颔首:“无妨。” 她朝关泰直接抬起自己的双手,眼中含泪,面上却笑靥如花道:“哥哥,我想你背着我,送我出嫁。” 关泰看着自家小妹,心里万般不舍,却也低低笑了笑,故作松快的应了一声好,然后转身背对着她,遵下了身子。 虞袅攀着关泰的背,关泰搂住她的膝盖关节处,将她背到了背上。 可惜只有—小道路,很快就走到了凤舆旁。 关泰眼睛红红的将虞袅放下,不舍的别开眼睛:“小妹,你去吧。之后的春闱,哥哥定然全力以赴,以振新我们关家,让你有个好娘家给你撑腰。” 虞袅闻言,心里一暖。她整颗心脏都像泡在温水里一样,温极了,眼睛却酸酸涩涩,泪水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她坐进凤舆,掀开喜帘,对关泰轻柔道:“哥哥的关爱之心,小妹一直能体会得到。只是会试难考,哥哥只要尽力便是。你无需想着我,也无需压力太过。皇上他待我很好,日后在皇宫之中,我也会过得很好的,还请哥哥放心罢。” 关泰强迫自己勾起嘴角:“知道了,今日是小妹的大喜之日,你别哭鼻子了,日后你要好好的保重自己。 虞袅笑着点头:“哥哥也是,以后替我多孝顺父亲母亲,多照顾着姐姐一些。” 眼见吉时已到,礼官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打扰。 关泰站到了一旁,对虞袅笑了笑,道:“去吧。” 凤舆起,虞袅放下了喜帘,隔绝了他人的视线。 她百感交集,心中有成婚时的紧张,有对家人的不舍,也有对陆子都的喜爱期待,却唯独没有害怕和恐慌。 仪仗队、礼乐队、鼓乐队吹吹打打的,伴随着热闹的鞭炮声,凤舆一路从皇宫正门进入,御路又铺设红毯,寓意红红火火。 虞袅下了凤舆,同陆子都一起走完祭拜天地、先帝、昭告百官的礼程后,才重新坐上凤舆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里挂着许多双红喜字彩绸,虞袅坐在床上,两个大宫女素月和繁星,以及许多宫女嫡娘侍立在一旁。 没过一会儿,陆子都被簇拥着进了殿内。 他身着一身绣龙纹喜服,黝黑深邃的眼里染上了少许的醉意,白皙的面颊上也泛着红晕。龙凤高烛之下,他脸上多了暖意和喜意,越发走近时虞袅,好似玉山迫近。 虞袅心口无端端跳动得快了一些,她不自觉捏紧了袖子。 她率先起身,同寝殿中所有朝陆子都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陆子都快步上前,拉着虞袅的手将她扶了起来,笑道:“皇后无需多礼,今日我心中欢喜至极。“ 虞袅顺着他的力度起身,听了这话,便抿唇笑了笑。 陆子都不想有那么多的人,便直接挥退其他人,拉着虞袅坐到床边坐下,关切的问:“袅袅顶着凤冠累吗?我帮你取下来。“ 虞袅确实很累,在外要保持自己的仪态,如今只有两人在,她立即点头,不自觉对陆子都软软撒娇:“凤冠真的有些沉呢。“ 他低低笑了起来,随即小心翼翼替虞袅取下了凤冠,又让人送来了好克化的食物。 陆子都含笑的看着虞袅吃完了晚饭,心中只觉得过分满足,过分安定,今日也是他最欢喜的一日了,就算是登上皇座那日的心情,都没有今日来得欢愉。 虞袅吃完了饭,觉得折腾了一日,自己有些累了。 她眉心处也泄露了几分疲倦,陆子都善解人意道:“袅袅要去盥洗室沐浴吗?我早让人打通了管道,让人引进了一池温泉活水来,正好可以解乏。等你泡了,我再去泡。 虞袅觉得陆子都今夜太过熨帖了,她心中十分受用,便大着胆子吻了一口他的侧脸,红着脸立即离开。 并头也不回道:“多谢陆先生关心,这是回礼。“ 陆子都坐在原处,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脸部,瞧着虞袅的背影,心里发甜,眼底黯了黯。 不多时,虞袅穿了亵衣从盥洗室出来,她如云的乌发散落在背后,略薄的大红色亵衣,绰约而朦胧的显露着她纤浓有度的身段,如同摇曳生姿的娇花。 陆子都急切的闭了闭眼,又立即睁开眼睛道:“袅袅略坐一坐,我马上就来了。” 虞袅局促的坐在床边,想起昨夜,母亲小心翼翼拿给她的巴掌大的木盒子。 母亲说是里面的东西是她高价买来的,让她在洞房前研究一下。母亲还说,此物生动形象,通俗易懂,她看了就会了。 虞袅将东西交给素月拿着,方才她离开时,放在床头处了。 所以她伸手将小匣子打开,发现匣子里装着两个只有她半个巴掌大小的,雕刻得生动形象的男女木偶。 女木偶只穿着—件肚兜,男木偶雕着薄衫。虞袅指尖不知转到了哪里,那男女木偶身子便交.叠.起伏起来。 -- 第131页 虞袅虽未见过这东西,但她立即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了。 母亲竟然给了她这个东西,竟然还嘱咐她好好学!这,这东西分明就是在模拟男女之事。 虞袅脸色通红,险些拿不住手中的这对木偶。 恰巧此时,陆子都穿着亵衣走了出来,边走边温柔询问:“袅袅久等了,现在你还累吗?” 虞袅羞窘至极,一时间不知道该把那对人偶藏到哪里。于是,她下意识将人偶捏在手心,又心虚的将手拢到袖子里。 可是她不知碰到了哪里,那木偶一直在她手里动来动去,只要一想它们在做什么,虞袅就坐立不安,尴尬无比。 陆子都坐到虞袅旁边,见她白皙如同牛乳一般的肌肤里,透出粉嫩羞红的颜色,且那颜色还不断往下蔓延,让人视觉上感觉活.色生香。 她眼眸含水,上翘的眼角微红,有种勾勾缠缠的感觉,好似在无意间撩.拨着他。 “袅袅今日真美,可堪国色。“ 陆子都喉结滑动了一下,他轻轻抬手想要揽住虞袅,谁知她猛然朝旁边挪了挪,脸色越发红了,小脸上有些紧张和心虚。 陆子都见她这样大的动作,有些疑惑的打趣道:“我吓到你了吗,还是你方才趁不在,做了什么亏心事?”“ 虞袅连忙摇头,立即否认:“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她否认得太快,太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陆子都弯了弯唇,眼神不自觉细细扫过她的身子,停在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上。 “天气渐热了,怎么还将手笼在袖子里呢?还是你背着我藏了好东西,我瞧瞧。” 他说着便伸手去拉虞袅的手。 虞袅吓了一大跳,一时没有握住手中的东西,那两个交叠的木偶,便从她手里掉到了地上,还骨碌碌的翻滚了两圈。 它们没被摔坏,依然还在动来动去。 虞袅羞愤欲死,只能背对着陆子都,捂住脸颊,气道:“都怪陆先生要动手动脚的,这下我丢脸极了,我没脸见人了!“ 陆子都扫了一眼那对人偶,忍不住笑了笑,只是看着羞恼的虞袅,他直接从她背后环住了她,低柔道:“好袅袅,夫妻敦伦,实属正常,这有什么丢脸的?“ 虞袅背对着他,依然觉得羞涩,并不肯说话。 陆子都紧紧拥着她,低哑道:“不过,那对木偶人能教你什么?你唤过我先生,日后还要唤我夫君。既然我做你的先生和夫君,自然什么都要教你的。今夜还是我一点点教你,到底该怎么做。” 他说着,手臂便勾着虞袅的纤纤软腰,将她推到在喜床上。 陆子都翻身而上,克制不住朝她的吻了下去。 直到虞袅困乏得沉睡过去,陆子都才怜惜的放过她。 他满足又激动的将虞袅搂到怀里,慢慢同她─起沉睡过去。 陆子都快睡着时,心中已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十全十美,再无所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