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翻身指南》 第1页 [现代情感] 《娱乐圈翻身指南》作者:山有扶月【完结】 文案: 【双面切黑疯批男顶流X声名狼藉毒舌女solo】 魏野渡是顶流中的顶流,他C位出道,爱豆技能满分,演技精湛,出道五年便顺利转型登顶拿下影帝。 在旁人眼中,他是完美的化身。 当然,这得抛开四年前震惊娱圈的那件绯闻而言。 但后来澄清是女方倒贴,倒也无伤大雅,魏野渡的粉丝带动全体网民,连扒女方八大丑料,狠狠地替自家偶像出了口恶气,“倒贴恶女”狼狈宣布无限期退圈。 而就在四年后,魏野渡拿下影帝大奖的当天晚上,当年绯闻的“恶女”主角孟时蕴,高调回国。 粉丝与网民集体怒了,正想故技重施时,却蓦然发现… 这个长了张嘴一直叭到自己脸疼的女人是谁?那个清纯歌手呢?感情您还是张画皮? 【小剧场】 “对不起,阿蕴。”魏野渡指尖微颤,万般情绪翻滚,悔意最深,“如果不是因为我……” 可孟时蕴却冷嗤着打断他:“得了吧,适可而止,魏野渡” “别在这儿叽叽歪歪悲天悯人了,很烦。” “你要把我走过的路、尝过的苦以及受过的痛楚,如此往复,每日每夜每分每秒试过千百遍” “魏野渡,这才叫道歉。” 孟时蕴陪伴魏野渡七年,从练习生一直到出道,原以为,在这世界上,魏野渡是她唯一的救赎。 可当舆论铺天盖地涌来的时候,孟时蕴蓦然清醒,在最后推了自己一把坠下无边深渊的人,也正是魏野渡。 “深海泅水的鲸鱼怎么会爱上陆地带刺的玫瑰?” “怎么不会,只是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九都困在了人们的流言蜚语中。” “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呢?” “那鲸鱼收刺入骨,将鲸落的温柔留给了他的红玫瑰。于是坚定不移,终是深爱成海。” 双洁1v1破镜重圆虐男无原型剧情略微烧脑 不会洗白男主做过的错事,女主也绝对不会圣母又憋屈!(超大声) 排雷:男二腿有残疾,男主有病,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疾病。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破镜重圆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野渡,孟时蕴┃配角:戳个作者专栏收藏吧(比心)┃其它:相互救赎,求求收藏叭!(抱紧大腿) 一句话简介:爱是跨山越海,只奔你而来 立意:爱是神明的救赎,是暗室逢灯,相互扶持成长 第一章 四年零二十五天,孟时蕴,你终…… 鹅黄色的光斜穿过窗帘的缝隙,在漆木地板上映出狭长的一缕,而后随帘落散去,偌大的室内重归黑暗。 大床上的男人仍是从满目的红梦中惊醒,他撑着起身,好半晌,才平了蹙着的眉川,大脚踩着冰凉的地走向卫生间。 啪嗒。 卫生间的灯骤然亮起,男人脱了被冷汗浸湿的白T扔进收衣篮,捧了把水泼脸,而后抬眼望镜 冰凉的水顺着高耸的鼻梁骨和下颚线条滑落,男人撩起遮挡视线的潮冷碎发,映出了镜中那双蒙了灰儿似的眼珠。 这张一丝一毫都正正好好长在黄金比例上的脸的主人,正是如今娱乐圈的顶流 魏野渡。 七年练习生生涯磨一剑,从《超级星赛》作为男团GTO最小忙内C位出道的他,在出道夜便独揽8个热搜,而后广告代言不断,可他却没有因此迷花了眼,除去必要露面,其余日子几乎都浸在剧组。 后来,他以一部《魏家王朝》打破人们对流量的偏见,成功转型,拿下了当年的最佳男配角。 之后三年,无黑历史,稳居顶流。 而就在上个月,魏野渡的最新电影《西雅图的秋》一经上映,便打破了电影首映记录,七日破十亿,他饰演的男主角秋和成功入围,角逐金像。 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聚集在了今夜的颁奖礼。 洗漱,换装,出门。 一切都是重复了千百万次的机械动作,入户式电梯内壁光映面,只“叮”一声,便到了地下停车场,魏野渡脚步沉稳,角落那台商务车唰地拉开,他迈步而上,车门缓缓关闭。 “渡哥,热水润喉。” 一旁的小助理递上温热的水,简扼地说了一遍颁奖礼的流程,只是神色有些奇怪,时不时拿眼去觑前头副驾的经纪人。 魏野渡眉目冷淡,不发一言。 “阿渡。” 副驾上的经纪人江北终是转过头看他,紧握着手机,神情肃穆。 魏野渡抬眼:“…怎么了?” 江北深吸了口气,将手机递过去,他双眸一瞬不眨,紧紧盯着魏野渡。 魏野渡沉默半晌,接过手机点开视频,而后瞳孔微不可察地一颤,视频的声音在静谧的车上格外明显 “今日清晨,女歌手孟时蕴高调宣布回国,大批记者于机场蹲守,下面是本台的现场连线。” 视频画面陡然一转,机场人潮汹涌,□□短炮都对准了出机口,只为蹲到这位女歌手的第一手资料。 很快,一抹玫瑰色的身影在经纪人的护送下出现在镜头里。 魏野渡视线紧扣。 闪光灯聚众闪得路人暗自咒骂,却也都不免回头去望到底是哪位大明星,阵仗这般大。 -- 第2页 “孟时蕴!请问你为什么会突然回国呢?是有复出的打算吗?” 一位抢在前排的记者艰难地将手中的话筒递到孟时蕴的跟前,一波掀起千层浪。 “出国四年是因为躲避舆论吗?是否是因为自己心虚?” “你在社交网络高调宣布回归那条微博底下的评论有看到吗?” “请问……” 人潮霎时包围了那位墨镜遮住半张脸的人儿,她身旁的经纪人有心控场,却奈何不了人多势众,正想给机场等着的人打电话,一把尖锐的声音却穿过众人,直冲孟时蕴 “孟时蕴!”是个手握话筒的记者,她拨开同行,眼里是显而易见的轻蔑,“可否对当年你那八大丑闻作出回应?你的家庭,是否真的如同传言一般?” 原本熙熙攘攘的机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闪光灯仍旧不停,只是所有人都心有灵犀般安静下来,等待着那个一言不发的女人的回答。 而正如她们所愿,孟时蕴脱下了墨镜。 她是笑着的,是从前刚出道时在镜头前从未有过的,恣意的笑: “很抱歉引起了大家的骚动,关于大家的问题,我会找个时间一一解答,但不是现在。” 孟时蕴指了指身后因自己而堵住了的出机口通道,眉眼间挂了歉意。 “…那请你快速回答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吧。”那个女记者仍不死心,“你当年狼狈出走,是因为自己心虚吗?” 孟时蕴的视线终于正正地落在了那位女记者的面上,她望了许久,望到那位女记者身旁扛着摄像机的大哥默默移开了双眼,好半晌,才轻轻啊了一声: “你说的,是四年前那件事啊。” “我从未有过所谓的心虚。” 记者们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但心里都狂喜,这次又是个大新闻了。 只是不等他们再次提问,孟时蕴经纪人叫来的保镖已经来到身边,护送她们出去,记者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小跑着跟上,企图再在孟时蕴嘴中挖出什么来。 记者们追到停车场,孟时蕴那八寸高的高跟鞋刚踩上保姆车,他们便又围了上去,七嘴八舌,不肯罢休。 经纪人眉蹙成川,孟时蕴却摩挲着墨镜,神情自若。 “…出国这四年,你跟魏野渡还有过联系吗?” 满场的闪光灯在那一瞬尽数收入了孟时蕴的双眸。 □□短炮,大批记者,割裂了逼仄的空间,地下停车场的空气都仿佛稀薄了三分,孟时蕴一瞬恍惚。 好久违的,熟悉的场面。 仅剩的耐心终于烟黄,孟时蕴抬起那双漾着波的眼,在聚光灯下倘着星,红唇张合,却几乎淹没繁丽的情 “我与魏先生,早无联系。” “以及……”孟时蕴撩起掉落颊边生出痒意的碎发,葱白的指晃在镜头一瞬,“我的确要回归娱圈啦。” 然后不等记者们反应,孟时蕴猛地拉上了车门,记者作样小追了几步,四处交换了下眼神,都带着资料快速回公司了。 第一手新闻,谁都想抢占。 视频戛然而止。 行驶的商务车上安静异常,江北眉头紧锁,妄图在魏野渡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却还是沉不住气先开口: “她回来了,你事先…知情吗?” 保持着原先那姿势不动的男人压着睫,他坐得很端正,半晌,才将手机还给江北,靠着车枕,微微仰头: “不知情。” 他声线压得很低,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的音被生生压着吞下。 “我们早没了联系。” 江北将信将疑,只是见他这幅样子,又想到今晚的颁奖礼,也不好多说什么,转回身去,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弄着什么。 一旁的小助理大气都不敢出,只默默往自己那边又缩了点,生怕江北迁怒自己。 车内又重新回归平静。 魏野渡侧脸,下颚偏向窗外,阳光透过防窥膜照进车内,他隐在晦暗中,像明暗不分的夜海。 只是涌起的暗潮几乎要将他淹没。 魏野渡知道是什么在翻滚。 四年零二十五天,孟时蕴,你终于回来了。 第二章 孟时蕴抚过他空荡的裤管时,双…… “你这次回国,有什么打算吗?” 一双瘦削的手打开矮酒柜,取出柜子最里面的酒,手起瓶开,倒入锥形的醒酒器中,再次苏醒睡眠的甜分。 窝在沙发上的孟时蕴侧眸看他,指尖把玩着一旁的玩偶耳朵:“我说没有,你信吗?” 酒柜前的人低笑了声,捏着高脚杯到孟时蕴面前,只是他行动的响声却在房子里格外清楚 轮椅与大理石地板相互摩擦。 孟时蕴眸光微闪,转瞬即逝,她接过高脚杯抿了口,好像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打断。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阿蕴。”他笑着,靠着轮椅上舒适的鹅毛枕,“你也不用说什么,我很好。” 醇香在齿间绕了几绕,孟时蕴吞下,余光瞥了眼男人毛毯右侧空荡荡的裤管,又不可避免地延伸到蜷缩的左腿。 视线往上,四目相对,化为男人一声叹: “不疼。” 孟时蕴鼻尖一酸,她压下眼睫将凝起的水雾遮了去:“商傲……” “你那个经纪公司和经纪人,不行。” -- 第3页 商傲陡然转开话题,他双手搭在毛毯上,神情认真:“今天早上在机场,他本该一早安排好保镖在出机口等你,有很多方法,不该让你被围堵。” “不管怎么安排,只要我出现的地方,就一起会引起骚动。” 孟时蕴压下思绪,昂首将红酒一口饮尽,将高脚杯放落玻璃茶几上落得清脆一声,才续了一句: “不是吗?” 商傲看着孟时蕴那因笑而有些紧绷的下颚线条,有些晦意:“是我的错,我该保护好你的。” “当年你不在国内,根本不知情。”孟时蕴微卷的长发顺着肩头垂下,“何况就算你在,也阻止不了悠悠众口。” 那是一场几乎称得上是全民网络的狂欢。 却是她一个人的阿鼻地狱。 “我后来好好调查了当年的事,原本只是明星之间的绯闻风波,并没有太多的实质照片,不应该发展成那个样子的,至于后来被扒出的那些……” 商傲顿了顿,他看着孟时蕴面无表情下不自觉收紧的指甲,语气更沉了: “阿蕴,那不是你的错。” 孟时蕴贝齿抵着舌尖,她往后靠了靠,阖上了眼,掩盖了一闪而过的阴霾,开腔带着讽意:“那当然不是我的错。” “一步一步引导你的舆论,背后的推手,不简单。” 商傲轻声拿起室内的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了两度:“所以,你有换经纪公司的打算吗?” 孟时蕴抱着玩偶,揉它耳朵的手不自觉加重,嗤笑了声:“我那经纪公司当年废是废了点,但这次,他们开出的条件……我很满意。” 商傲挑眉:“那你就是早有打算了。” “我知道你想让我跳槽去你的庭盛。” 孟时蕴坐直起身,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被置之不理,她双眸弯弯,看着商傲笑得认真,“但,我能照顾好自己。” 商傲沉默。 他细细描绘着孟时蕴的脸庞,在对上她缀了汪窄湖似的眼睛时顿了半晌,而后点头: “好。” “但不论何时,我……庭盛,都是你最强大的后台。” 起夜风了。 孟时蕴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好,可是,我很贵的。” 她灵动地眨眨眼。 商傲被逗笑,他顺着台阶去转了这沉重的话题,伸出手敲了敲玻璃茶几:“没事,庭盛股值也很高。” 两人相视而笑。 “早上虽然被堵了,但我也不亏。”孟时蕴翻看着经纪人发的新消息,而后递给商傲,“喏,你看。” 商傲接过。 孟时蕴伸出手比了个数:“今天的热搜,前十我占了八个。” 商傲打开经纪人发的截图一看,沉默。 的确是前十占八,八个全是她,每个点开都恶评几w。 他将手机递回去,神色有些晦暗,甚至疑惑庭盛的公关部到底在做什么,他明明吩咐了…… “别这幅表情。” 孟时蕴眼底一片清明,她若无其事地看着截图上的评论,看完了,再抬起头望商傲一眼: “这不是流量为王的时代吗?” 商傲沉声,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你想的,是黑红?难度不小,哪怕成功,洗白代价太大,更何况……” “更何况我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是吗?” 孟时蕴打断他,她调整了坐姿,将赤足踩到雪白的毛毯上:“我在国外那几年,学会了很多。” “商傲,白与黑,从来都没有定义边界,被一割两席。” 商傲垂眸,凝着白:“你选定复出资源了?” 孟时蕴关了手机屏幕,站起身,踏着柔软的毛毯走到液晶屏幕前,点开电视。 商傲随之望去。 现场直播的音乐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客厅: “今年的影帝大奖究竟花落谁家呢?让我们看大屏幕。” 屏幕变换,影帝候选人的提名片段放出,前几个还好,最后一张铺满整个大屏幕的脸一出,现场爆发出最炽烈的欢呼声,商傲眸色一冷。 电视前的孟时蕴直立着,神情自若。 “影帝大奖,花落” “《西雅图的秋》,魏野渡。” 一瞬寂静,像是被按下了暂停,不过也只一瞬,现场镜头快速切到台下那个男人脸上时,欢呼声震耳欲聋。 五年,从新人C位出道到顶流,再到成功转型,登顶影帝。 仅仅五年。 魏野渡真的做到了。 他穿着高定西装颀长入画,窄腰宽肩,星眉朗目,一步一步踏着台阶,走向他的顶峰。 “拿到这个奖,我很荣幸。感谢家人与粉丝,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大家。” 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短直白,无数观看直播粉丝瞬间刷屏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我渡:莫得感情。】 【魏野渡:影帝也不能使我多说一个字。】 【恭喜我渡成功登顶!以后谁还敢说我哥是只有流量的花瓶?】 【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当然,如果没有忽然出现的某人的话。】 【前面的等等我,大好日子,说这些晦气话做什么,我哥帅就完事了。】 只是这一切都与房子里的两人无关。 孟时蕴关了电视,走到商傲跟前蹲下,与他平视。 -- 第4页 “当年绯闻刚出现时你没出来说过一句,是想护着他,我懂。” 商傲双手紧握着轮椅两侧的把手,紧握得发白:“别告诉我,你还没放下他。” 孟时蕴只伸出手,在商傲的注视下为他理好毛毯,她垂着眸,抚过空荡的裤管时,双手压抑不住地颤抖。 “你想多了。” 她站起身,拎起包往门关走,商傲紧随在后。 “那你开电视的意思是?” 孟时蕴静静地弯下腰,穿上她那对绸缎绑带的细高跟,像雨夜里抽成的一株玫瑰,含香而绽,最尾那截颜色最艳。 她穿好后,平静地看着商傲,一字一句,说得商傲心头一震: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掌声、赞扬、奖杯、星光、名利,万众瞩目的聚光灯,原本也能洒在我的身上。” “即便后来的事情与他无关,但在开头,他已经判了我绝刑。” “我会拿回来的。” “所有的一切。” “坠落神坛才最痛。” 第三章 “魏野渡,你怎么敢来?”…… 四月,是早春的季节。 K城交纵的柏油路上是终日不停的连绵车流,将忙碌与飞速钉刻在每一幢高楼中。 孟时蕴身处高楼俯视,隔着锃明的玻璃窗将城市里的庸碌一一入耳。昏黄的光线从两个巨大的白色灯罩里射出,恰到好处地落在她的身上。而摄影师举着漆黑的相机,在时刻变换的姿势里寻找一个绝佳角度。 “OK。” 摄影师终于比了个手势,一旁时刻待命的经纪人如释重负,连忙向工作人员鞠躬致谢,然后拿着外套快速上前,为孟时蕴披上: “快穿上,待会还有个采访。” 孟时蕴点头,含着笑感谢工作人员,走道有些昏暗,她在助理的带路下走回休息室,门一关,隔绝了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 经纪人瞥了眼新招的那个小助理,后者会意,说了声要对接工作便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还习惯吗?” 经纪人站在孟时蕴身后,对上镜子里的那双眼,问道。 孟时蕴十指尖削如葱,白腻地捧着杯水,懒懒“嗯”了一声,眉梢挂上倦意。 这本杂志资源是公司资源置换争取来的二线,她现在这情况,一线杂志不会惹火上身,倒是那些小杂志,为了热度,自己求着上门。 “公司打过招呼了,待会儿的采访不会出现不该出现的人。”经纪人交叉着手,“问题我们都筛选过,你……看着回答。” 孟时蕴放下保温杯:“我知道怎么做。” 经纪人沉默半晌,迟疑着开口:“其实公司也很疼你的,你看,这不是为了你的复出,用那个沈殊意帮你资源置换来了这个封面资源吗。” 沈殊意,是如今公司正当红的小花。 灯光映得镜中孟时蕴的鹿眸氤氲,她看着经纪人,蓦然笑了: “放心吧宋哥,我懂你的意思。” 经纪人姓宋,单字一个韩。 “那就好。” 孟时蕴的眼神看得宋韩有些虚,他摸摸鼻子,移开视线:“刚出去的那个助理是老板亲自选给你的,叫孙杏,待会儿把V信推给你,有事就找她。” 孟时蕴颔首。 敲门声适时响起,孙杏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进来,眼珠子灵活一转,打破休息室内有些奇怪的气氛: “蕴姐,宋哥,工作人员说采访准备好了,请您出去。” “知道了。” 孟时蕴站起身,脱了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那件黑色镂花长裙来,她对着镜子,抽了桌上一只口红旋开顺唇线涂抹。 孙杏悄悄拿眼去看她。 面上亮片无法比拟鸦睫下眸中的慑人光彩,偏生眼角又点了颗痣,怎么说呢,就是,又纯又狂。 不得不说,孟时蕴这张脸真的是天生该吃这碗饭,可惜…… 孙杏想起自己方才在外头一路收到的那些言语,暗暗叹了口气。 罢了,她不过是个助理,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想到这儿,她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抱着宋韩递过来的箱子忙碌去了。 聚光灯打在黑色帘布的中央,强光晃眼,孟时蕴却定定地坐在中间,面前围绕着一群工作人员。 “3,2,1,Attention!” “大家好,我是孟时蕴,很高兴今天能受邀为DE杂志拍摄封面,大家,好久不见。” 室内低温的冷气恣意梭巡她露出的羸弱肌肤,孟时蕴却从容不迫,紫红的眼影缠绵眼尾,勾出万种风情。 “时蕴你好,这次的封面主体是重生,请问你是如何理解的呢?” 孟时蕴坐得端正,她看着提问的主持人:“我们每个人都是如钻石般闪耀的个体,钻石不畏惧烈火……浴火重生?我想的是这个意思。” 她歪歪头,扯起红唇。 “你出国四年,是去进修了吗?这次回来,是某一瞬的念头,还是出国时就已经想过要回来?” “我在伦敦进修了四年音乐,至于回来……”孟时蕴顿了顿,将迷路的碎发撩回耳后,“我从未想过要离开这个圈子。” 女主持人看了看手中的台本: “那些恶评,你有看过吗?” 一旁的宋韩眸光一冷。 -- 第5页 孟时蕴余光瞥到他的神情,将四周那些视线尽收眼底,而后回到主持人面上,她换了个姿势,将手搭在双腿上: “看过。” “那么,你是怎么看待这些恶评的呢?” 补光灯似乎更亮了些。 “明星得到的知名度与人气固然诱人,但我向来认为,星光落在你身上,是要付出同等代价的。” 女主持人追问:“比如?” “我站在了那个舞台,就已经做好了收获恶评的准备,但是……” 孟时蕴正视摄像头,她下巴微抬,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光: “但是莫须有的讨伐,我并不会认,以及在这里我要澄清一点:当年我没出来为自己辩驳,是因为觉得流言可笑,但后来愈演愈烈,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主持人一怔,面上沾染了些莫名的意味,她咬着字句:“你的意思是,当年你是遭受到了舆论暴力?” 宋韩抬步上前。 孟时蕴却一个眼神生生将他阻止在原地。 这主持人在给她挖坑。 “我看过所有的恶评,也知道今天这个采访一出,这种言论会只多不少,但我依然想说” “你们想要的颓唐,我是不会有的呢。” 孟时蕴嘴角仍是攀着笑,她的羽睫在眼睑投下阴翳,内里波光看得主持人避开了视线。 主持人将台本翻页,她原以为会套到什么猛话,谁知道孟时蕴这样负面缠身全民diss,还能这么大胆地发言。 只怕采访视频一发上网,又得爆几个热搜。 这不是对当年网民和魏野渡粉丝活生生的挑衅吗? “最后一个问题二十六年的人生里,你有没有后悔过什么?” 孟时蕴恣意不减,她看着镜头,字句咬得重重: “有过。” “心软是我最大的错。” 暮蔼透过窗口侵蚀室内,天际镶嵌星光,灯影寥落处晦暗浓重,裁一段长夜作墨,晕染地毯上的几何色块。 摄影棚的楼梯间空无一人,孟时蕴修长的身影投在地板上,细高跟一步一步,踩落在人心上。 她透过磨砂的玻璃窗,落目内里晦暗得一角,而后猛地推开楼梯间的大门。 孟时蕴嗤笑出声。 “魏野渡,你怎么敢来?” 第四章 他好像想为自己解释,甚至起了…… 薄荷烟燃了大半,抖落的星火比黑幕里的碎星还亮堂。 喉咙中涌出细碎的咳,似是因为并没有吸烟的习惯,魏野渡呛了一口,便把手中举着点燃的火星放下,只夹在指间。 他压着羽睫好半晌,才透过未散的白烟,抬眼去望声音的位置。 孟时蕴反手关上楼梯间的大门。 吱嘎。 她倚着白墙,双手交叉在胸前,昏暗光线眷恋地抚摸她的眼角眉梢,本该是一幅美人画,可面上的讽意太过。 “要是你这幅模样被拍到,传了出去,微博爆搜的标题会是什么?让我想想……” 魏野渡直直望着她,眸光不动丝毫。 孟时蕴拉长着音儿,她微眯着狭长的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魏野渡再会旧情人,吸烟更显颓唐》?怎么,想让你家粉丝再爆我一次?” 火星细灰落在水泥地板上,搅弄起地下的阴潮。 孟时蕴忽然就想起从前他们在一起时,魏野渡因为有个试镜镜头是要吸烟,不用火机,偏要划火柴。 火柴头顺着磨砂纸刺啦一声划下去,她的心也跟着颤,那点火在仍然青涩的魏野渡唇间燃着,好看得几要伤人。 再后来,她被烟气呛得直咳嗽,魏野渡便把烟掐了,一寸寸、一遍遍地吻她。 回忆还真是个伤人的狗东西。 魏野渡对眼前人的嘲讽置若未闻,他踏前一步,在孟时蕴跟前站定,低沉发涩的声线夹杂着未知的怪异情绪: “好久不见。” 孟时蕴呵了口浊气,笑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别告诉我,是想叙旧?” 透过走廊投入的昏黄灯光,魏野渡在探孟时蕴的脸庞,他看见细柔的绒毛影影绰绰,然后便望着这层轮廓出神。 像是千层翼薄的星云,跌落于整整四年的时光而在其中,还夹杂着相识的七年。 其实魏野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他在昨晚的庆功宴上破天荒地任由恭贺的人将自己灌醉,一杯又一杯,在江北探究的眼神中任自己沉溺。 于是在“漫不经心”地听到孟时蕴的消息后,便记入了心里。 也没有去在意那个在他背后谈论的人,在自己沉默地从厕所里间出来时那惊悚的表情。 “可你还不是来了吗?” 魏野渡将烟头揿灭在脚下,骤然燎出一圈灰色的痕迹,他弯腰用纸巾捡起,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而后转身,扯了个笑: “阿蕴呐。” “你还是会对我心软。” 孟时蕴眸里的光一寸寸转冷。 阿蕴呐。 在商傲这般叫她时,她并没有太多感觉,可是魏野渡他怎么敢,在经历了这么多后,还敢这么叫自己。 孟时蕴交缠着的手不动声色地捏紧。 她定定地看着魏野渡。 眼前人依旧惊才风逸,像踏碎星火跨越山海而来,当年那个英勇无畏的少年,人们都说,纸篓里不知有多少张废稿,才铸造出一个他。 -- 第6页 他们认识了十一年。 “我们十五岁就认识了,魏野渡。” 孟时蕴头后抵着墙,薄薄的外套下仍是穿着接受采访时的服装,两弯颦颦的眉像笼了富士山的冷雾: “你在我这里的白月光回忆,已经在四年前消耗殆尽。” “所以魏大影帝,你到底是哪儿来的脸,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魏野渡站立不动。 孟时蕴反复审视着满身的疮痍。 “我……” 魏野渡沉默半晌,他张开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止住,最终只得一句: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但后来的发展超出了我的控制,你知道的。” 他的眼珠晦暗,像燃在暗灯下闪着虹彩的细灰。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魏野渡,你自己清楚,之后被扒出的事,跟我们现在这样,半点关系都没有。” 山河万里尽数成了孟时蕴眼中的风月,只是如今的她面带倦意,她微阖眸光,有光线碾转而过,留下一片清明: “你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我为了你的前途。” 魏野渡心尖一颤: “你明知……” 话还没说完,孟时蕴却猛地打断了他: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放手了,魏野渡。” “那通电话它挂了啊,魏野渡。” 强忍的情绪终究外泄,孟时蕴那一声声隐忍的名字像是四年来压抑的情绪到达了临界,终于崩塌。 碎发半遮脸庞,看不清角落里魏野渡的神情,只有紧握着的、颤抖的双手才能泄露出些许它主人的情绪。 他好像想为自己解释。 他甚至起了一起沉沦的心思。 可是魏野渡终究没有,密密麻麻的委屈、惊慌、贪恋与不甘,最终还是被强压的克制与理智所控制。 他不能。 魏野渡抬起头,看着孟时蕴强忍到发抖的身体,再往上去看她倔强的眼神,硬生生将涌到喉间的话语咽了下去。 “我很抱歉。” 死寂在楼梯间来回扫荡,终是由魏野渡打破。 孟时蕴透过水雾看魏野渡,仍然能从他眼中看到那个强撑着的、狼狈的自己。 明明这四年里她如刺猬般反复武装自己,却还是不够。 还是不够。 “可是阿蕴,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解释的机会,就判了我的死刑。” 攀附小腿逆行而上的寒凉让魏野渡冷静,他抬起手,扶住楼梯的栏杆: “这对我不公平。” 孟时蕴平复了情绪,她将外套拢得更紧了些,裹挟夜风,锋芒闪烁,决绝得像从不曾动摇: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对我公平过。” 两人口袋内的手机同时震动,只是他们置若未闻,任由震动回归平静。 魏野渡将细碎封存在晃动的眼波里: “你的复出路会很艰难。” 他顿了顿,才踌躇着开口: “有事,可以找我帮忙。” 只是孟时蕴并不领情,她的矜态已经被镌刻在脊骨间,像凌晨四点钟清醒通透的海棠花: “要是魏大影帝你离我远一点,我或许可以不那么艰难。” 她终于恢复了嗤讽。 魏野渡垂下眼,还是被孟时蕴镌刻在了眼尾的疏离刺痛,他深吸了口气,转身下了两步阶梯,又停下,没有回头: “小心你的……家人。” 他说得很小声,却还是顺着夜风飘到孟时蕴的耳朵里。 而后魏野渡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焦躁的念头在隐忍的青筋里涌起暗流,孟时蕴太阳穴一阵绞痛,好半晌,她才掏出开始震动的手机,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确实要小心自己那群“家人”。 那可都是想踩着她的骸骨攀登的兽。 楼梯间重归平静,月辉也黯淡,像冷眼在观望着各类物种间无尽的动荡。 第五章 “既然提到了,那我们先来谈谈…… 意料之中,在DE杂志最新一期出版后,网民迅速汇聚,而在DE将采访视频在微博公开后,巨大的舆论已经攻占了评论。 【我们网/暴她?好吧,那我就是雪崩时最大的那片雪花:)】 【这位姐是不会独立行走吗?非要把我渡扯上?不扯上是没流量吗?】 【有一说一,她脸真的能打。】 【楼上是瞎了么?这种黑心肝的女人也能看得下?果然网民都没有记忆,啧啧……】 【?那我还真不知道,所以她为什么被讨伐成这样?就为了个绯闻?】 【这位姐……可是华乐的千金啊。可惜不是真千金,小三上位逼得原配抑郁跳楼,结果小三上位后被拉去做亲子鉴定,她根本不是华乐老板的女儿。】 【?我C?华乐?孤陋寡闻了。】 【瓜这么大?】 【当年原配刚烈,直接从华乐旧大厦顶楼跳下,原本华乐还强压舆论,可惜人小少爷直接扯着孟时蕴去做亲子鉴定,她根本就是个野孩子,奈何人家华乐老板真爱那小三啊,当亲女儿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孟时蕴身世”的标题迅速登上热榜一,恰逢周末,热搜三小时内阅读量直接破两亿,网民们吃瓜讨论得热火朝天,而这其中有没有水军的加入,就是个迷了。 而在各种吃瓜辱骂讨伐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下午两点,一条官宣微博直接扔下重磅/炸/弹: -- 第7页 我是歌手节目组V: “遥远的吟诵响起,编织古埃及最美好的梦境,我们迎来了新一轮补位歌手@孟时蕴。” 孟时蕴工作室荏时转发。 【什么?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 【等等,这个瓜我没有吃明白,所以人家华乐老板自己乐意当亲女儿养,我们为什么要管人家家事?】 【小三不应该谴责?逼/死/原配还强压新闻不应该谴责?是资本就了不起?】 【一看你就是漏瓜了吧?华乐老板在几个月前心脏病去世了,遗嘱上明明白白写着将自己手上60%的股份给予孟时蕴25%,那个上位的小三5%,自己亲生儿子才拿了一半,人能服气】 【……不是,当年说孟时蕴不是他亲生的也只是以讹传讹吧?要真不是亲生的,能给她这么多股份?】 【回复楼上上:请问你是遗嘱本嘱吗?知道这么清楚?】 【事情走向开始迷惑了……】 网上很快又开始了新一轮骂战,但身处这一切舆论中心的主人孟时蕴,此时却神情清冷地坐在华乐大厦顶楼的办公室内。 孟时蕴靠着坐枕,认真地看着自己新做的美甲,对坐在自己跟前面色不善的男人视若无睹。 “……孟时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男人终于忍不住,他猛地将手拍上办公桌,发出巨大的响声,震得桌上凉透了的咖啡溢了出来。 孟时蕴终于不紧不慢地抬起头。 眼前的男人,正是网友口中那位“强拉着她去做亲子鉴定的小少爷”,孟淮周。 “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孟时蕴薄粉的指甲轻轻挠在手心里,她不动声色地望着背对着两人的背影一眼,而后将视线定在孟淮周的的脸上,轻轻嗤了一声。 孟淮周果然被她这幅表情气得脸更红了一点: “当初是你说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华/国一步的,怎么,现在看见我爸去世了,给你留遗产了,上赶着就回来了?你要不要脸啊!” 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甚至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孟时蕴还是靠坐在那里,她看着被孟淮周拍了好几次的桌子,又扫视到孟淮周通红的手上,不合时宜地想着 这办公桌质量可真好。 她嘁了一声,挑着眉,似是没被孟淮周的话激到一分一毫: “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我说话算话了吗?嗯?尿裤子的小,屁,孩” 最后那句话,孟时蕴说的是气音,她扯着红唇,眉目满是戏谑与挑衅。 孟淮周果然被她气得跳脚,他紧握着拳头,像是头暴怒的小狮子,他猛地转身,对着一直背对着两人的背影愤愤: “舅舅!你看她!” 孟时蕴面上的笑终于散去,她慢慢收了戏谑的表情,身子也坐直了些,双手搭在膝盖上。 这是她防备的表现。 那个背影终是转过身来。 透过落地玻璃折射进来的阳光引渡着他的眉,瞳眸里藏着的是隐晦、深邃,他的轮廓很尖锐,鼻梁薄挺得像刃,这张脸如若去当明星,粉丝不会输魏野渡半分。 可惜他不是什么旁人,而是那位原配的亲弟弟,孟淮周最亲的小舅舅贺桀年。 “别闹了,淮周。” 贺桀年开腔,他走到孟淮周方才坐的位置坐下,而孟淮周显然很听这位小舅舅的话,站到了一旁不作声,只是仍然紧盯着孟时蕴。 “我们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谈谈关于遗嘱分配的问题。” 贺桀年瘦白的指尖从鼻梁上拖了拖那架低度数的金丝勒边眼镜,他显然比孟淮周冷静很多,一坐下,便开门见山。 那双深灰色的眼瞳看得孟时蕴浑身一僵。 若说孟家里她最怕的是谁,贺桀年三字足以解释一切。 许是因为孟淮周亲爹孟景对自己那位联姻的原配有那么些许的愧疚,又或是因为原配娘家的逼迫,总之,他将那位比自己小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小舅子养在了孟家。 而贺桀年很争气,一路保送,最终出国在哈佛大学念了法律专业,又考了研究生与硕士,回国后在华乐国际当了律师顾问。 在孟时蕴眼中,孟淮周不过是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草包,他能想到最坏的事,不过就是从自己刚搬进孟家在她房门口放死/老鼠、蟑螂等一系列小学生的恶作剧。 长大后亦然,左右也不过是买水军叫职黑去带动舆论。 但贺桀年不是。 他才是条毒蛇,还是耐心蹲守猎物的狼豹。 “遗嘱分配?”孟时蕴压下思绪,她作了慵懒的状,抬手搭上了一旁的沙发杆,歪了歪头,“想要我手上的股份?” 贺桀年眸光不动,他面色清冷,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我们希望可以用市价买下你手中的股份,请你放心,并不会让你亏了一分一毫。” 孟时蕴眉目愈发的冷,像雪融霜消后的粼粼。 “也不知道你们娘俩怎么蛊惑的我爸,识相的就快点卖了,闹上法庭,你的名声就更臭了。” 孟淮周在一旁嘀嘀咕咕,他站在贺桀年身后,仗着有人给他撑腰,对孟时蕴挑衅。 贺桀年斜斜一眼,孟淮周便噤了声, 白织光扬浮下雾霭氤氲,对峙半响,讽意顺着脊背蔓延至心间,孟时蕴指尖蜷缩在袖下,终是开口: -- 第8页 “既然提到了,那我们就先来谈谈” “我妈,她在哪里?” 第六章 “午夜梦回,你都不害怕吗?…… 室内延漫着长久的静寂。 孟淮周终是先沉不住气,他的目光在孟时蕴与贺桀年来回巡视,犹疑地开口,撕裂死寂的表皮,露出藏匿在底下的黑暗来。 “你在说什么?” 只是孟时蕴半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她直直盯着眼前的贺桀年,试图在人脸上探出点什么来: “他是个没心没肝的,不懂。”孟时蕴下颚微抬示意贺桀年身后的人,她扯了个笑,尾音清晰地扬起,“可你总不能跟我装傻吧,贺律师。” 在短暂地将眉峰纠葛在一起后,贺桀年很快就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轻笑了一声: “啊,你说的是乔阿姨。” 孟时蕴僵着脸,死命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那双手。 她最讨厌的就是贺桀年这副该死的笑。 比衣冠禽兽还要衣冠禽兽,明知道他是个笑面虎,却还是拿他没有办法。 “乔阿姨在姐夫葬礼之后,就没有回过孟家别墅。”贺桀年不紧不慢,转动着腕上的表,“我们也很担心,调查后,发现她也并没有去自己名下任何一栋物业。” 孟时蕴不作声,只盯着他。 一直站着的孟淮周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你该不会以为,是我们将她藏起来了吧?” 贺桀年那副金丝眼镜下的双眼像是折了细碎的光,他扶正了有些向下滑的镜框: “孟时蕴,我是个律师,不会做这种看起来就很……的事。” 他顿了顿,像是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只得略过,而后又续了一句:“事实上,我们也一直在找乔阿姨的下落。” 孟时蕴锐利的双眸凝在贺桀年面上好半晌,方才卸了一直紧绷着的脊背,她睨了孟淮周一眼,重新将慵傲挂回面上: “那我也确实希望贺律师做不出来这种看起来……就很小学生的白痴事儿。” “毕竟您知法懂法,是吧?” 接收到孟时蕴那明显视线的孟淮周怔了一瞬,而后果不其然跳了脚: “说谁呢你!说谁小学生!” 孟时蕴越过贺桀年,抬起下巴,口中吐出一声热腾腾的嗤笑:“我没说你小学生,我只是纯粹说你是个白痴而已。” “孟时蕴” 贺桀年开口打断了仿佛又要开始跃跃欲试互骂的两人。 应该说,是孟时蕴嘴炮技能单方面碾压孟淮周的第十五年。 他好像有些无奈,微颦的眉心泄了两点倦:“你从小学的就是艺术,并没管理公司这方面的才干,所以……” “所以我应该将股份卖给你们,拿了钱自己逍遥自在,”孟时蕴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将额前的碎发撩至脑后,“毕竟我名声不好,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是吗?” 她挑眉觑着贺桀年,笑。 “看来不用我多说了,”贺桀年合手,“你是明事理的。” 孟时蕴靠着一旁的沙发杆撑住自己的下巴,耸了耸肩: “可惜我没打算卖。” 贺桀年笑意淡去。 “华乐集团1%的股份一年仅分红就够普通人家吃十年有余,”孟时蕴眯起那双狭长的眼,捻了捻身上的短裙摆,她抬眼,“更何况,我手握25%呢?” 孟时蕴顿了顿,红唇看着两人,一字一字地吐出: “现在,我算是华乐第二大股东了吧?要是算上我妈那5%……” 她堪堪收了嘴,没有再往下说。 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贺桀年跟孟淮周。 “孟时蕴!你这女人……还真是跟你妈一样不要脸!” 孟淮周脸色发僵,他当然知道孟时蕴没说的后半段是什么,阳光洒落在他的银白色短发上,衬得他两耳朵愈发的红。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孟时蕴冷笑,满脸的不屑,“不然你们觉得,爸爸为什么会给我股份?” 波澜不惊的海面上激起了惊涛骇浪。 表面的宁静伪装终究被撕碎。 孟淮周几步跨到孟时蕴跟前,他脸有些红,显然被孟时蕴激到了: “明明是因为你妈那个狐狸精把我爸迷得团团转,不然……不然你一个野孩子,我爸会对你这么好?” 那三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他用手指着孟时蕴,居高临下。 “孟时蕴。”贺桀年并没有阻止孟淮周,而是平静地看着眼前面色僵冷的女人,“综合你目前的处境与状况而言,卖股份是最好的选择。” 泄落的灯光落到了杯沿,被玻璃光泽磨得如此焕然崭新。 孟时蕴呵笑一声。 轻飘飘的,连同她姣好的影一同映入落地玻璃上,她站起身,踩着红底高跟,气势不必孟淮周少半分: “我的确是不懂经营公司的事,并且,我也没有那个打算去学。” “但是孟淮周,你倒是学的金融管理,还去国外镀了金,爸爸那么多钱砸了下去……就是为了给你搞出这个烂摊子的?” 孟时蕴拂开孟淮周的手,继而用自己新做的红色美甲去戳他的心,戳得孟淮周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孟淮周唇色有些发白,他侧过脸,无措地去看贺桀年。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道听途说来的消息……” -- 第9页 贺桀年站了起来,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孟时蕴打断。 “我知道你憨,只是没想到你会蠢到这个地步,”孟时蕴眼尾不扫贺桀年半分,直直盯着孟淮周,“一个美人计使了几天,跟你说有投资机会,就敢把自己身家都往里扔?” 孟淮周浑身僵硬。 “把自己身家掏光就算了,你居然还敢打公司的主意?” 孟时蕴猛地推了他一把,孟淮周站不稳,一个踉跄,扶住办公桌才稳住自己的身形,孟时蕴冷笑: “爸爸身体这几年是不好,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心脏病发作,孟淮周……午夜梦回,你真的不害怕吗?” 孟淮周的手在发抖,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没有再去反驳,只一味的低着头。 “你刚刚说,没有那个打算去学管理公司,拿着股份,你想做什么?” 贺桀年跨前一步,隔在了她们两人身前,挡住了孟淮周。 孟时蕴从沙发上拎起自己的包,在贺桀年跟前站定,不疾不徐的那分轻蔑直勾勾地落到他脸上: “我现在心情不好了,不想跟你们玩了。” “至于哪天心情好了,再来跟你们谈吧。” 贺桀年垂眸看着她,半晌,侧身让出位置,伸出礼仪手:“那你慢走。” 孟时蕴毫不客气,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往前走,在路过孟淮周时停下脚步,疏影间落下暗色一片,想起了在前不久看到的话,她眼珠子几转,开口: “人头猪,你就像那懒羊羊,二十多年脑子里还顶着坨翔。” 孟淮周深呼几口气,忍了又忍,忍不住了想反驳,却发现孟时蕴早就走了出去。 他紧握着拳,抬头看人: “舅舅,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贺桀年拿下那副金丝眼镜,他没有回答孟淮周,只是走到落地玻璃前,俯视着车水马龙的K城。 良久,久到孟淮周玩游戏玩得手机都要没电了。 他才轻轻吐了两字。 “不急。” 我们不急。 第七章 孟时蕴就站在聚光灯中央,面前…… “蕴姐,喝口水吧,我刚泡的胖大海。” 孙杏捧着个保温杯举到孟时蕴跟前,而在她的另一只手上,抱着几乎比她自己还高的一团羽织物。 孟时蕴坐在沙发上,戴着顶帽子,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她目光在那团羽织物上停留了几秒,接过保温杯的手有那么半瞬的僵硬: “你这是……?” 孙杏撩了撩刘海,踌躇着笑了一声:“宋哥说……说没有大牌服饰肯赞助你的第一次回归公演,让我想办法……” “然后呢?” 孟时蕴喝了口水润嗓。 “我真的找了很多家品牌的!”孙杏生怕孟时蕴认为自己偷懒,急忙解释,“只是真的没有大牌,找上门的都是些不知名的,想来蹭热度,我都拒绝了。” “然后我灵机一动,这不去订了料子,想着能不能自己给你做嘛……” 孟时蕴嘴角不着痕迹地僵了僵。 她在孙杏闪着亮光又带些羞的注视下慢慢地吞下那口胖大海水,孟时蕴放下保温杯,头回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有些许宕机: “其实,我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惨。” 孙杏眨巴着她那双大眼睛。 孟时蕴叹了口气,移开目光,按了按耳朵上的蓝牙耳塞: “你跟宋韩说,我已经订好了服装,不用他/操/心,待会儿就会送来。” 孙杏哦了一声,将抱着的那团羽织物放到一旁,眼神貌似带着些可惜,她抬头去问: “是哪家的赞助呀?” 孟时蕴头也不抬: “自己买的,不是赞助。节目是几点开始录制?” “傍晚五点开始,录进场。”话音未落,孙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拍手,“对了,蕴姐,宋哥说他现在有点事儿,待会儿会跟妆发团队直接到录制现场。” 孟时蕴嗯了一声:“他干嘛去了?” “在公司开会,联系了业内最顶级的那家公关,你这几天的舆论太大了。” 孙杏觑了她一眼,观察孟时蕴那神情,知道她这几天顾着排练,没上网,温吞着开口; “昨天华乐官博,点赞了你一条黑评。” 孟时蕴面不改色,连眼皮都懒得抬:“什么黑评?” “也没什么,就是一条在歌手节目官宣你的微博下的评论,说……失德艺人不配上节目。” 孙杏小心翼翼。 只是孟时蕴像是根本没放在心上似的,她点开一旁信息响个不停的手机一眼,将信息一条条看完,然后指尖熟练地将那个号码拉入黑名单。 看得孙杏心惊,生怕她生气。 毕竟这境况,换谁都忍不长久。 却只见孟时蕴低笑了声,看了她一眼,将耳机的音量调高,往嘴里扔了颗润喉糖: “不用在意,华乐那个小少爷,脑子多多少少沾点脑瘫。” 孟淮周那个蠢家伙,平时脑子里的水隔三差五地就得水开一次,上次在办公室那样骂他,他想出口气也很正常。 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个手段。 只是…… 孟时蕴撑着头,想到那个带着金丝眼镜的人,这几天都没什么动静,又不知道在暗地里弄些什么东西,并且她的那位母亲,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 第10页 那双鹿眸闪过几丝倦意,孟时蕴咬破舌上的那颗润喉糖,薄荷的凉意一瞬直涌上鼻腔,她咬碎了糖吞了下去,将那些破事儿都压下心底。 现在最重要的,是今晚的舞台。 时隔四年的,歌手回归舞台。 白色斑点混舞台灯成出虚像炸在视网膜,孟时蕴坐在待机室内,任由妆发师将自己那一头长发卷成偏侧大波浪,勾了抹大红唇。 她披着外套,将里头那件礼服藏得紧紧,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着前三位首发歌手登场演唱。 进入广告后,孟时蕴耳旁还回响着那位唱跳天后的舞台余音,她侧眸,瞥到门口的宋韩在与工作人员耳语,挑了挑眉。 “准备来拍摄你的后台片段了。” 宋韩跟那个工作人员交接完毕后,关上门,走到孟时蕴身后,看着镜中的她,眸光很沉: “公司安排了沈殊意来给你做那个后台探班打气环节,注意言辞,起码在镜头前,别乱说话。” 孟时蕴笑:“你怕我怼她?” “是上次DE杂志资源置换时沈殊意提出的附加条件,一次歌手的后台露脸,你悠着点。” 宋韩睨她。 孟时蕴耸耸肩,颔首,算是同意。 “Surprise!” 待机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一群摄像机拥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女孩手上拿着束红玫瑰,上来就给了刚站起来的孟时蕴一个拥抱: “时蕴姐你好!我是沈殊意。” 沈殊意不轻不重地按了孟时蕴后背一下,旋即放开了她,将手中的花束递到她跟前,笑得灿烂。 孟时蕴接下,嘴角弯起弧度,对着摄像头笑: “谢谢你,大家晚上好呀。” 沈殊意背对着摄像头,不着痕迹地迅速将孟时蕴上下扫了一眼,没看出她穿的是什么,眸光闪了闪: “你好久没登台了,一直听说师姐的唱功了得,我真的超级期待!” 孟时蕴看着沈殊意,将她眼神尽收眸底。 她这个小师妹,是公司这几年最当红的小花,选秀出道,走的是小甜豆路线,亲民。 舆论跟她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别这么说,我也怕自己唱功生疏了,正紧张呢。” 孟时蕴撩了撩碎发,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 沈殊意端着笑,她看了看手上的腕表,适时将腕表的品牌标志面向摄像头:“时间不早啦,师姐要去后台准备了吧?加油!我在台下支持你!” 说罢,沈殊意又上前抱了孟时蕴一下,而后便又是几台摄像机拥着她出去了。 屏幕上的广告仍在播放,待机室的门一关,将喧闹隔绝在外,孙杏上前接过孟时蕴手中的玫瑰花束,孟时蕴坐回椅子上,抽了张纸巾擦手。 “她是来打广告的吧,”孟时蕴讽笑一声,看着宋韩,续了句,“顺便来看没有礼服赞助的我穿什么?” 宋韩不置可否: “新晋一线腕表代言人,公司好不容易帮她争取到的。” 孟时蕴补了补口红,嘲意十足: “小白花都惹人疼。” 屏幕的广告结束了,宋韩面色不改,他大掌按在孟时蕴的肩上,力道很轻,那把因消瘦而异常凸出的蝴蝶骨硌得他眉心一跳: “准备好了吗?” 孟时蕴看他。 “欢迎回来,我很期待,你的第一个回归舞台。” 宋韩说得很认真。 孟时蕴目光定在镜子里的宋韩面上,好半晌,她才笑了一声: “我也很期待。” 舞台上的主持人看着手中的台本,她念得轻快,却也在关注着台下观众的神情: “接下来,是我们的最后一位补位歌手的舞台,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她是谁,那我就不必多加介绍了” “让我们欢迎,孟时蕴。” 啪嗒,舞台上的聚光灯全部熄灭。 台下的观众一惊,只是不等他们出声,聚光灯又同时亮起,尽数洒在不知何时走到了舞台中央的人儿,一阵低低的吸气声在台下同时响起 台上的人儿美得惊人。 孟时蕴就站在那里,面前一支立麦,紧身鱼尾吊带红裙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没有一丝缝隙,纯黑的偏侧大波浪卷发更衬她肤白,像一汪白雪里盛着清凛星光。 音乐还没响起。 所有人都在看着孟时蕴的脸,只有后台坐着的沈殊意面色一僵。 孟时蕴身上那条,分明就是几天前才在时装周登台的DPE春夏款连衣裙,是高定。 还是VIP都难买到的高定。 国内首穿,竟然是在孟时蕴身上! 沈殊意交握着的手死死掐紧,奈何有台摄影机还在拍着她的Reaction,只得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意。 一阵钢琴前奏响起,舞台中央的那个人儿终于上前一步,细高跟响声精确踩点,她轻抚立麦,张开了红唇: “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红线里被软禁的红……” 直播间的正争吵不已的刷屏弹幕,竟诡异地静默了一瞬。 而后,被一阵【卧/槽】直接刷了屏。 第八章 魏野渡被讥讽的男声堵在角落。…… “所有刺激剩下疲乏的痛,再无动于衷。” 台下的吹风机拂乱台上人的卷发,发丝扰乱孟时蕴的视线,她半阖着眼,刻在骨子间的不羁与慵懒尽数在看客眼底释放。 -- 第11页 “从背后抱你的时候,期待的却是她的面容,说来实在嘲讽,我不太懂,偏渴望你懂” 轻慢的鼓点忽地停顿,台下的观众一滞,不等他们反应,鼓点又敲响在他们耳边,只是转换成了慵傲的探戈风。 只见孟时蕴猛地抽出立麦,伸出左手将额前的发丝撩至脑后: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持无恐。” “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终于掏空终于有始无终……” 变奏在激越和遂长之间流转,满溢动感与强劲,舒缓和节拍不分强弱地变换,而后镜头猛地往后一拉,孟时蕴一撩裙摆 灯光摄像跟从着她的身姿摇晃,风致腰动,倒影斜落,被拨弄,被连结,嵌合成一条跃动的线。 是探戈。 台下哗然。 孟时蕴视线捉紧摄像的放大及缩细,屈身,弯腰,旋转,都精确地踩在鼓点上,舞动顿挫也干脆。 那摇曳绸密的红裙就像是城破最后哀艳的火光。 孟时蕴的眸光透过镜头与无数看直播的人交错,隔断距离,穿嗓深处的炙热。 “玫瑰的红,伤口绽放的痛,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再落空……” 高音重叠,摇曳的尾音勾勒着黑夜最深处,瑰丽锋芒尽露。 在仿佛统领掌控了全场的局势后,律动归于散漫,钢琴敲下最后一个音键,而后便归于平静。 散落一地的光影,致使那明与暗的边缘模糊。 最后的镜头,是孟时蕴抬起眼睫,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一弯,决然地挑惹起夜潮的/吻/迹,然后她轻抚过精致的唇线 镜头就停留在那一瞬。 郁沉与灰暗被掐熄。 这是一场绝美的视听盛宴。 台下寂静无声,良久,人们像是终于从这场慵稠的梦里醒来,雷鸣般的掌声接踵而至。 有几个男的甚至站起身,拼命地向孟时蕴挥手喝彩。 孟时蕴深深地鞠了个躬,下了台。 沈殊意脸上的笑意甚至已经维持不住了,可也只得在经纪人不断递上的眼色中作了一副激动的表情,给孟时蕴打Call。 而镜头切换到后台待机室里,已经表演完毕的几位歌手都在送上掌声,后期甚至打上了“出人意料的对手”这样的字幕。 孟时蕴的确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当年她出道走的也是小白花风格,只是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丑闻就被爆了,所以根本没登上过几次舞台。 人们自然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实力 只见孟时蕴也是个靠绯闻丑料负面缠身上位的女明星。 下一位歌手已经在后台准备,可直播间里的弹幕却还在讨论着刚才的舞台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孟时蕴?实力有点牛啊。】 【这么些年只看到孟时蕴绯闻了,倒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舞台,我觉得丝毫不输其他爱豆啊。】 【目瞪口呆.JPG,完蛋,有点被圈粉了……】 【不是,就这?孟大姐水军痕迹太明显了吧,还有最后那几个男观众,演技浮夸了啊。】 而在微博,孟时蕴舞台也迅速登上的热搜,直播间的弹幕截图也被发了上去,又是一波热议: 【最后那擦唇加挑眉抬眼绝了!姐姐姐姐我可以!】 【不是,我纯路人,想问小三的女儿你们也粉得下?】 【楼上的,就你还纯路人?粉籍有点过于明显了哈。】 【舞台震撼我,眼神杀我,身材杀我,好的我宣布在坑底躺平了。】 孟时蕴最后的镜头画面也被单独截了出来,宋韩合作的公关团队迅速联系营销号同时发文,而视频在各个短视频平台也获得了巨大的流量与点赞。 孟时蕴微博粉丝开始涨高,评论下也陆续出现了帮她说话的人,宋韩看着实时信息,眉都挑得老高。 当然,这一切,都是之后发生的事了。 而在还未结束录制的现场,孟时蕴披着披肩,跟各位歌手坐在一起,安静地听着主持人故弄玄虚,老半天都念不出一个名次。 没人知道她的心里暗怼了多少句,除了后台的宋韩和孙杏。 终于,在他们觉得孟时蕴快要维持不住的时候,主持人在说了十几分钟的话之后,话锋一转,总算转到了重点: “所以,补位歌手孟时蕴的名次,是……” 众人含笑望她,只是这笑里包含的情绪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孟时蕴挺直着背脊,端着笑,可没人发现,她藏匿在披肩下的手正紧紧地交缠在一起。 “第二名。” “恭喜孟时蕴补位成功!” 主持人响亮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孟时蕴被拉到高处的心一瞬落下,她站起来,坐在她隔壁那个老歌手温玉娇送上了拥抱,孟时蕴回抱住她: “谢谢各位的鼓励,我很高兴能参加这个节目……嗯,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大家。” 银白的灯光映在孟时蕴棕褐的瞳仁中,镜头里她的眸光仿佛能让人沉浸其中,自甘溺下。 她端的是平静的态,旁人甚至看不出来她有一丝激动或者出乎意料的情绪,好像她的情绪都匿在了那一直扯起的笑里。 镜头里的人都在祝贺她。 同时也都在探究着她。 可在K城某个灯火通明的角落里,有人却拿着手机,视线炽热地仿佛能穿透屏幕。 -- 第12页 天色幕下云层袭旋,曲奏鸣盈,魏野渡着一身高定西装,领口未有领结,只用蛇型项链做点缀,盘旋在黑色衬衫之上。 他就坐在角落的沙发上,跟宴会的人像是隔了条深渊。 偶尔有人鼓起勇气走过去想搭上这位爷的话,都被他抬起的眼睛里头的冷漠吓退。 他的经纪人就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他,到底是没有上前。 而魏野渡紧握着贴了防窥屏手机,视线仿佛像黏在上面一般,他抬手,将香槟饮尽,嘈杂的人声震动着脆弱鼓膜,也没有引起他半分注意。 而他的屏幕上,赫然是孟时蕴的那段高光片段。 轻抚的红唇。 谴倦的红色将热忱融进肌理,浓稠得发旧。 旁人都不知道孟时蕴的实力,可他却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从十五岁开始,他跟孟时蕴共同训练,共同出道。 如果不是他自己…… 魏野渡瞳孔幽黑,照射着宴上的纸醉金迷。 心脏失律感熟稔袭来,深海漩涡的窒息感一瞬涌上心头,魏野渡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站起身,拿着空的高脚杯正欲退场,却被讽笑的男声堵在了角落 “哟,魏影帝,这是怎么了?” 第九章 “魏野渡,你家那位…快出狱了…… 魏野渡微微眯眼,随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那人举着高脚杯,他生得削瘦,下颚线锋利,眉间蹙起的一点轻褶溺着寒,毫不掩饰那浸着的无端睥睨。 是商傲。 魏野渡冷眼。 “怎么,这么些年不见,跟我是生疏了?” 商傲一手控制着轮椅,稳稳停在魏野渡跟前,玻璃质的杯,被捏在一只手里,摇晃的液体在室内的金光中透出混润的光泽。 他歪了歪头,靠着轮椅,扯了个笑,只是笑意丝毫不及眼底。 好半晌,魏野渡才呵笑了一声,他视线往下,在商傲空荡的裤腿处定了定,不带半点粉饰: “是商傲啊……好久不见。” 宴会上交杯共舞的人们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角落异常的气氛,若有若无的视线总是往这边瞥。 江北皱着眉,正想上前,却被魏野渡一个眼神示意停在了原地。 他们面上不显,只是心底全都在疑惑,庭盛的总裁跟魏野渡怎么会扯到一起。 难道庭盛想挖走魏野渡? “是好久不见了。” 商傲抿着唇,将魏野渡那四字在嘴里嚼了好几个来回,才原封不动的吐出: “这几年总想请你出来聚聚,奈何你人气爆棚,怕是不认得我这个老朋友了。” 魏野渡站得直直,睨他,一字一句说得轻轻: “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不是我在找你……而你却避而不见吗?” 商傲收了脸上挂着的笑。 魏野渡面色平淡,像是世间万物都激不起他半分波澜,只是他望向商傲的眼底,却有不知名的绪意在翻涌。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商傲兀地笑开,他看了不远处脸色越来越黑的江北一眼,抬起下颚,“顶楼会客厅,请。” 魏野渡定定地看着商傲,看清了后者的挑衅与蔑视。 是伊甸之蛇的引诱。 商傲这回是冲着他来的。 于是魏野渡颔首,扯了扯领结:“商总裁邀请,是我的荣幸。” 商傲不置可否,他将杯中的香槟饮尽,啧了一声,将杯子递给了不远处的保镖,随即控制着自己的轮椅往大门走去。 魏野渡跟在他的身后。 在经过江北时,递了个让他放心的眼神,然后丢下一室面面相觑的众人,稳步离开。 只是在场的各位都是人精,很快就在活跃者的气氛带动下,重新恢复了纸醉金迷的宴会。 隔断,回廊,转镜。 顶层的电梯门打开,两人悄无声响地走进会客厅,保镖与助理识相地在大门外止住脚步,并细心地帮他们两人关上房门。 砖块上断链的斑点光影被蚕食。 “这次宴会,赞助商非得点名让我来,是你的主意吧,商傲。” 魏野渡瞧着商傲的背影,打破寂静: “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找我来,想说什么。” 商傲在落地玻璃前处停下,轮椅的轱辘声异常清晰,他转过身,挑眉: “不是你说这些年见不到我?应该是我问你,想找我说些什么吧?” 两人视线交接,压抑如毒草般侵蚀。 魏野渡率先低头,他低笑了声,扯开紧箍着的蛇形项链,甩到一边,随意往会议桌一靠,撕破那层面具: “得了吧,商傲,我们之间能有什么交情。” 尖锐的野性溢于言表,跟他身上淡漠的装扮言行形成巨大的反差,若是有人看到此时此刻的魏野渡,怕是都会惊诧于他与平时的不同。 仿佛是灼焦的反骨支起的旖旎皮囊。 “今天阿蕴的表演很成功,你看到了吧。” 商傲就这么看着魏野渡,看着眼前这个剥开那层伪装的、熟稔的他,眸底的厌色毫不掩饰。 魏野渡沉默,透亮的灯光映在身上,在地面折射出一道修长的倒影。 商傲拢掌点了根烟,虚虚渺渺的雾气散开,他娴熟地吞云吐雾: “她本不用做这颗沧海遗珠的,魏野渡。” -- 第13页 “从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俩就不对付,如果不是为了阿蕴,我甚至都懒得见你,可你是怎么对她的?” 商傲猛吸一口,大厦外的天色暗沉,像是很快就要迎来暴雨。 魏野渡眸色凝寒,睫下的阴影复而又撤: “这是我跟阿蕴之间的事。” 商傲冷笑出声,心头强压的怒意不住地往上涌,他手一抖,烟身燎向食指,烙下一块红痕: “屁,魏野渡,你怎么还敢这么叫她?” 他推着轮椅到魏野渡跟前,磅礴怒意混沌交错,沸血翻涌奔淌,烧灼着管壁: “当年如果不是我赶不回来,怎么由得到你那样对她?就你,也配?” 魏野渡垂眼望他,霜雪蜷缩在了瞳底的黑潭里,半晌,他嗤笑出声,带着反谑: “那当年你又在做什么?商傲。” 他靠着桌子,面上散漫,只是撑着身体的双手紧捏,捏得发白。 “你没有资格说我。” 但凡你早一点回来,都不至于将孟时蕴推到那般境地。 但凡…… 魏野渡七窍玲珑心千回百转,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没有说出口。 室内又是长久的沉默。 落地玻璃外忽然闪过一道惊雷,将顶楼室内映得如同白昼,迷了两人的眼。 绵延不断的雨开始落下,漆黑幕布的阴霾笼罩了整座城市。 “这四年,我只见了阿蕴三次。” 终于,商傲打破死寂。 他抬眼,红血丝布满了双眼,他死死盯住魏野渡,手指尖夹着的香烟早已熄灭: “每见她一次,我就更恨你一点。她不该是那个样子的,你怎么敢的啊,魏野渡。” 魏野渡掐着掌心,痛意蔓延身体每存脉络,予他重重枷锁,让他透不过气。 “但我很庆幸她走了出来。” 商傲深吸了口气,香烟和酒精的味道肆无忌惮侵蚀着感官,他压下思绪,重新挂上嘲讽与鄙睨: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回国前。她跟我说,她不要你了” “这可真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开心的话了,魏野渡。” 魏野渡清楚地听到脑子里那根弦崩断的声音。 “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了?”魏野渡直起身子,逼近商傲,看着他的腿,“阿蕴不知道,可我清楚。” 他好像红了眼,阴霾充斥了他的瞳孔,烙得人生疼: “商傲,这是你的报应。” “等到你瞒不下去的那天,你的下场比我现在好不了多少。” 会议厅内没有开暖气,商傲握着轮椅把手的指骨冻得通红,心下窜起了微薄而明艳的火,只是被他强压了下去,忽然,他心尖一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魏野渡……” 商傲吐了口浊气,抬眸,扯笑: “你家那位,快出狱了吧?” 第十章 魏野渡猛地挥拳肌骨下流淌…… 玻璃上雨珠一串串淌落,暴雨惊雷夹杂着K城的夜景灯光穿透顶楼那双层的落地玻璃,再度让原本满室的空气重回凝郁的流转。 魏野渡暗暗咬紧了后牙槽。 只是他强忍着,端着居高临下的态,望着商傲: “你也就只能在嘴上功夫逞强了。” 商傲嗤笑出声,眼角有一处疤痕在蓄意地浮: “这句话说的是我,还是你自己?毕竟……” 商傲咳嗽了两声,他右手握成拳轻掩着嘴,然后话音一转: “顶流影帝的亲生父亲,竟然是个背了人命的瘾/君/子要是这个消息传出去了,魏野渡,你还能在这个圈里立足吗?” 惺忪的暖光滚过去,流光侧身躲入深邃的黑色瞳孔,魏野渡只望了商傲半晌,忽地就松了紧绷着的脊背: “可是你不会。” 他的目光在商傲那空荡的裤管和另一条萎/缩的腿上转了一圈,满是讥讽: “商傲,我太了解你了。” “你根本不会让那件事有半点传出去的机会这也是你这几年对我避而不见的原因。” 商傲死死握着把手,满目通红。 室内的气氛僵硬地近乎凝结。 搁置在桌上的手机如同解符一样适时响了起来,白亮屏幕上的提示名异常显眼,商傲的指骨蓦然一松。 他看了僵楞的魏野渡的一眼,接起电话,满腔温柔瞬间覆盖了冰霜: “……阿蕴。”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什么时候结束录制,需要我去接你吗?想去哪里庆祝?” “想吃我做的菜?好好好,我等你。” 少见的怅惘仿佛细碎裂缝一般霎时布满了魏野渡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满身讥讽一瞬褪去。 “……路上小心,待会儿见。” 电话被对方挂断。 商傲保持着听电话的姿势,他抬眼看着魏野渡,饶有兴致地将魏野渡的神情动作细细收入眼底。 好半晌,商傲才放下电话,然后放进口袋里,像是叹谓: “怎么办呢,魏野渡,你好像已经是个跟我们毫无关系的人了呢。” 青白的筋络浮现在魏野渡瓷白的皮肤上,他歪歪头: “装可怜骗同情,商傲,实际上最可怜的,是你吧。” 商傲面色不变,他双手交握,一副毫不所谓的模样看着魏野渡。 -- 第14页 “可我乐在其中。”商傲扯了个笑,一字一句说得重重,“魏野渡现在我有阿蕴。” “而你已经被她永久拒于心门外了。” “她讨厌你,憎恨你。” “一无所有的输家是你啊。” 所有思绪都一瞬间翻涌而出,一股暴怒席卷着魏野渡,商傲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击中他的心脏,让他的理智沦入漩涡,彻底溺毙,无法自控。 肌骨下流淌的狠戾野欲已经呼之欲出,于是在商傲最后一句尾音刚落时,魏野渡便直接挥拳 狠狠砸在了商傲的面上。 魏野渡没有停手。 颊边猛烈的剧痛一瞬将商傲从轮椅上扑/倒/在地,而后被颅骨在碰撞中的酸麻晕眩逐渐取代,再然后就已经麻木了。 眼前模糊死板的线条和耳畔细如蚊蝇的嗡响依旧令人无从发泄。 可商傲没有半分反击,反而对着陷进暴怒中的魏野渡笑了,是得逞的笑意: “我待会儿要去见阿蕴。” 最后两字成功让魏野渡的理智回笼。 他猛地收手,视线逐渐清晰,看着地上嘴角已经染血的商傲,浑身脱力般瘫倒在地。 魏野渡疲惫地阖上了眼。 室内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气声。 其实在魏野渡刚挥拳的时候,就已经清楚地看见商傲眼中得逞的笑,只是他到底还是没收住手。 沉沦吧。 那一瞬,魏野渡整个脑海里只有这三个字在反复。 商傲的确是故意激怒他。 每一句话都精准踩雷,从小到大的交情,他们之间太熟悉了,熟悉到准确知道哪一句话哪一个动作能击中对方的死穴。 门外的保镖像是彩排过一般蜂拥而入,江北紧跟入内,看见屋内的场景便愣在了原地,双方同时大喝一声: “总裁!” “魏野渡!” 可商傲却止住了他们上前的脚步。 “承认吧,魏野渡。” 商傲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在触碰到自己面上的红肿时抑制不住地“嘶”了一声,却还是在笑着,他声音很轻,只有魏野渡能听见: “罪恶和暴戾是刻在你骨血里的,就算你摒弃过去,就算你声名远播,你也永远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 “垃圾生出来的儿子,也只能是个垃圾。” 商傲哈哈地笑出了声,他每一句话都发了狠,咬牙切齿,带着深深的愤恨。 在大门处站立的众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不敢出声。 “那你呢,商傲。” 魏野渡睁开眼,怒红褪去,眸底已恢复一片清明,他撑着身子站起身,垂眸看着地上的商傲: “你双腿残废是你自作自受,是你的报应,可你还是不要脸地骗了阿蕴,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了?” “你不也是个私生子么?” 商傲笑意凝在嘴边。 魏野渡扯笑,他挺着瘦骨:“对了,应该……算不上私生子吧。” “不论如何,魏野渡,”商傲指了指自己的脸,眼底猩红地沾了些癫狂,“你只会被阿蕴更加厌弃。” 可魏野渡垂下的眸却意外地带了些怜意,他看着商傲半晌,只说了句: “你这样真可悲。” 说罢,他抚了抚满是褶皱的衬衫,捡起地上的外套,向外走去。 在魏野渡穿过呆愣的众人时,身后的人却叫住了他: “魏野渡” “放心,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商傲呆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魏野渡的背影,视线有意无意地瞥着江北僵硬的面容如是说道。 “私人恩怨,江经纪人大可放心。” 魏野渡只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江北像是理智终于回了笼,急忙忙地鞠了好几个躬向商傲道歉: “商总裁!很抱歉,改日我一定会向你赔礼的!” 说罢又急冲冲地往外跑,去追魏野渡。 这算什么事儿! 这个祖宗,要是被拍到了,他还怎么活! 保镖的助理终于上前七手八脚地扶起商傲,助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总裁,要不要……” 她做了个封杀的动作。 商傲却摆手,环视一周: “不用,都说了是私人恩怨,不必追究,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众人忙点头应是。 商傲举起手机,看着屏幕上映出自己红肿的脸,心中暗骂了好几句,魏野渡还真是将他往死里打。 不过…… 商傲看着手机上的信息,阴鸷的笑清清楚楚地映在黑色的手机屏幕上。 浅淡如水的月色透过车窗肆意倾洒,魏野渡却觉得那洒在他身上的光无比的寒冷与刺骨。 身边是江北欲言又止的面容,魏野渡却视若无睹。 雾霭与黑沉缠绕着他。 滂沱大雨过后,透过模糊不堪的车窗玻璃,好像就能产生抹消一切污秽的错觉。 雨水淋漓尽致地冲刷过崭新的柏油马路,将太多该有或不该有的痕迹连同颗粒细微的毫末尘埃一并带走。 可这不过只是短暂的干净。 这座城,骨里的罪与罚是不会如此轻易消磨殆尽的。 就像他们。 专属的手机铃声忽然在车内响起,魏野渡猛地拿起,双眼定在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 第15页 阿蕴。 第十一章 “你真的没救了,魏野渡。”…… “魏野渡,你特么……” 电话那头一团嘈杂,一把稚嫩清脆的女声在魏野渡接起电话的后一秒便劈头盖脸想怒骂,可又好像被人拦住了。 滋滋的电流声在沉静的车厢内异常清晰。 魏野渡举着手机,不动分毫。 电话那头的嘈杂渐渐远去,只听见那头传来的沉稳的脚步声好像避开了什么,好半晌,那人儿才出声: “为什么。” 直截了当,语气平稳。 魏野渡忽地就低笑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嗤,让一旁的江北与助理相视沉默。 “阿蕴。” 魏野渡的嗓音低沉而沙哑,他将这两字在喉中推糅了几个来回才缓缓吐出: “我想见你。” 他没有回答孟时蕴的问题。 而一旁的江北在听见那个名字的时候,脸色猛地一沉。 方才在宴上的闹剧,魏野渡今晚的异常,都有了解释。 而魏野渡对身旁两道炙热的视线视若无睹,只一心等着电话那头孟时蕴的回答。 可电话那头平稳的女声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希望,甚至当做没有听到那句话,只是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为什么。” 魏野渡抬眸,望向贴了防窥屏的车窗外,遥眼看着快速闪过的灰白的景,眸里闪烁着晦暗又冷寂的光。 “没有为什么。”魏野渡吐了口浊气,眉间溢出三分野,“他欠打。” 一旁的助理心惊胆战地偷瞥着魏野渡,大气都不敢出。 乖乖,他可从来没见过魏野渡这副样子。 那头的孟时蕴像是噎了一下: “你明知道商傲的腿……你是不是有病?” “我是有病。”魏野渡指尖微拢,他嗤笑一声,“对残疾人没有同情心,是我的错。” 他将残疾二字咬得重重。 孟时蕴像是气极反笑,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别墅走廊尽头处,冷萃的瞳孔缩了缩: “你就不怕被人知道你以前的事儿?” 然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心头怒火一瞬熄灭,声线又重新冷静了下来: “魏野渡,你真的……没救了。” 于是下一秒,孟时蕴便听见电话那头的魏野渡冷硬开腔: “我没救了?” 飞速行驶的保姆车在高级公寓的私家车位停下,江北看了魏野渡一眼,将司机与助理赶下了车,自己也沉着脸出去,只剩下魏野渡一人在车上。 他跟了魏野渡这么多年,知道此时魏野渡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 孟时蕴沉默。 “你这张嘴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杀人诛心啊,孟时蕴。” 魏野渡难得叫孟时蕴全名。 他瞳孔颜色映着昏暗的车窗,异常幽暗,视线开始飘忽,魏野渡喃喃,像是在问她,也像是在问自己: “我是没救了,那什么时候有人救过我呢?” 孟时蕴握着手机的手一僵,她扶着室内的凉椅坐下,触骨的凉浸入心。 “那个人要出狱了。” 孟时蕴听见魏野渡如是说道。 “可笑吧,明明从小我都没见过他几面,错却要由我来承担。”魏野渡低笑,笑得咳嗽了几声,“就像说过永远站在我身边的阿蕴你,现在也站在了商傲那边。” 一股压意涌上喉间,水汽蒸发在眼膜上,孟时蕴强稳下思绪,稳着声线: “不要再扯那些陈年旧事了,魏野渡。” “你无缘无故打人就是不对,商傲本来是个正常人,是因为你,才会出的事。你怎么还敢打他?” 魏野渡将头抵着车窗,额尖一阵冰凉,他将眼神放得很轻,像没有道理的这个世界,太轻易就褪色成灰白,将他流放得无声无息: “是因为我吗?” 魏野渡低低地冷嗤,可终还是没说什么。 “阿蕴,这对我不公平。” 低沉的男声夹杂着微弱的电流传入耳朵,孟时蕴忽然就想起那天在拍摄现场的楼梯间魏野渡抽烟的样子。 那时的魏野渡也是说了一句:这样对他不公平。 “什么叫公平呢?魏野渡。”孟时蕴忽然就感觉一阵疲惫从下往上涌,她松了紧绷的骨,靠着凉椅,“我也觉得世事对我不公平,可我也没打你一顿不是?” 魏野渡揉揉眉骨: “我倒希望你来打我一顿,阿蕴。” 他压低着声,像在自嘲,前额的碎发妥帖地垂落于眼睫上侧,落下片恰到好处的阴霾: “可是你不会再原谅我了,对吗?” 孟时蕴没有说话,只是靠着椅背,任由冰冷将自己包裹。 魏野渡没有在意孟时蕴有没有回答,只是一字一字慢慢地说着: “商傲憎恨我,在你面前,不会说我一句好话,我知道。” “四年前我一念之差,亲手将你推离我的身边,我也知道。” “可是阿蕴,这四年我没有一天不活在自责里,你又知道吗?” 孟时蕴的目光却一寸寸转冷,她几乎可以想象到电话那头的魏野渡是以怎样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而那张薄唇又是怎么张合 像把温柔的刀,将人的心一片片剥开,那刀里还篆刻着甜言蜜语的魄,刀背却是腐烂,像碧海深蓝里塞壬的歌,是惯会蛊惑人心的鬼,诱她臣服。 -- 第16页 而当年,她就是这样一步步臣服的。 “够了,魏野渡。” “不要再耍你深情的把戏了。” 孟时蕴紧紧咬着牙,像是唾弃自己方才差点又沉溺其中:“我只看见这四年的你众星拱月,享受流光溢彩的舞台” “可我呢!魏野渡,我呢!” 电话那头的魏野渡阖上了眼:“是我的错。” 孟时蕴双手在发抖,她强稳住心神,终于还是恢复到了强硬的模样: “不管那个人出狱后会怎么对你,魏野渡,我不会再对你心软了。” “都是你的报应。” 魏野渡在笑。 他笑得胸腔振动,眨眼间,双眸像蒙了层雾,再眨眼,像是又在无限重复那个满目皆红的梦。 “阿蕴。” 魏野渡喃喃。 冷寂的声线透过电波传送到孟时蕴耳中,浸着数不尽的嘲。 “如果说真的有报应,那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我,还有商傲,我们三个,一个也逃不了。” 一个也逃不了。 孟时蕴眸色发暗,情绪如藤蔓般疯长。 下一秒,她猛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魏野渡保持着那个动作良久,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手机,灼灼的热焰仿佛在血液中舞蹈,火舌舔舐着身体间每一寸细胞,歇斯底里地撕碎它支离的伪装。 他微微仰起头,空洞地看着被树荫遮蔽的上空,层层茂叶和枝桠交错间只透出罅隙光线,照入车内。 魏野渡眸里像溺了海,是片浪潮滔天的、邃深颓靡的、漫无止境地激怒着的海。 就这样吧。 魏野渡如是想到,而后闭上了眼。 车门外,江北穿着西装在外面瑟瑟发抖,心内却千回百转,不断地回想今天的事,心想得亏这儿安保强,不然可得被人拍到了。 兀地,江北眉间猛地一跳,他愣了愣,旋即拉开车门 只见魏野渡唇色苍白,双眼紧闭。 江北浑身一僵,心头半瞬闪过无数思绪: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得出事! 一个两个全是他祖宗! 江北猛地抬脚上车查看情况,手法熟练,而后他回头,压低声音,对着呆愣的小助理低喊: “快叫医生!” 小助理反应过来,哦了几声,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刚输入两个号码,就被人一巴掌拍了脑袋,江北咬牙切齿: “白痴,叫私人医生上公寓!” 第十二章 魏野渡他发病了。…… 谁也没有想到,在K城开春后的第一条爆搜,竟然会是这样的 《魏野渡停工修养》 在立春这天的早晨六点,魏野渡工作室发布的一条声明直接空降热搜,他那两千多万粉丝直接从睡梦中惊醒,懵逼地看着停工声明: 【???修什么养?修养什么?我哥咋了?狗屁工作室声明都不会发完整?】 【卧槽我今天早课,闹钟都没响我就惊醒了,果然有事发生!】 【Hello?请问你知道话只说一半,半夜会有阿飘压床吗?@魏野渡工作室】 【@魏野渡工作室,我跟你说个秘密,就是氵】 【回复楼上:看着这层楼难受吗?@魏野渡工作室,难受你还不滚出来说清楚!】 粉丝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大粉的带领下自觉地加入了声讨工作室的行列,而两个小时后,在八点的上班高峰期,魏野渡工作室再次放出重磅声明。 魏野渡工作室V: “因个人原因,我司艺人魏野渡腰部旧伤复发,因此,将停工一月修养,各位粉丝无需担忧,并无大碍。另外,经商量与协调,魏野渡将退出《演员修炼》综艺,望悉知。” 于是丝毫不出人意料,眼看着热搜又蹭蹭蹭上了几条: 《魏野渡旧伤复发》 《演员修炼发文》 这天,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又有了着落,但饭圈的粉丝明显跟路人不一样,因为,她们怒了。 一个千万级别粉丝的顶流出了事,是会有很多人受到波及的,比如演员综艺的整个制作组都被粉丝炮轰,从导演到灯光师无一幸免,又比如魏野渡工作室承担了最主要的火力,大粉带头怒骂公司不当人 而很显然,受到波及最大的,是正在拍摄《我是歌手》第二期的孟时蕴。 但这个当事人,此刻正挑着眉用孙杏的账号浏览着每秒钟更新十几条的微博热搜帖。 “蕴……蕴姐。” 孙杏站在一旁,偷瞥着孟时蕴的脸色,犹豫着开口: “这事好像闹得挺大。” 孟时蕴锁了屏,将手机递过去还给孙杏,压下羽睫: “全年无休的顶流受伤还停工,不炸才奇怪。” 孙杏接过手机,看孟时蕴又想橘总戴上耳机的模样,她扫了一圈,看宋韩不在,迟疑着: “我那个同行群里,演员修炼的工作人员可把魏……他的那些粉丝骂了个遍,说她们都是神经病。” 孙杏及时改了口,将那名字隐了去。 孟时蕴却像毫不在意一般,她把玩着手上的耳机:“正常。” 孙杏诧异地看着她。 许是感觉到了孙杏的视线,孟时蕴抬起头,讥诮挂在眉梢: “粉丝总觉得自己是最心疼最理解自家爱豆的那个,所以做出很多蠢事,但其实这些在我们行内人看来,都是笑话。” -- 第17页 孙杏颔首。 其实不管孟时蕴带没带私心,她都说得没错。 粉丝打着为自家爱豆好的旗号,四处冲锋陷阵,骂对家,骂制作组,骂工作室,以为自己保护了爱豆,其实只感动了自己。 还为爱豆在圈内树了不少敌人。 毕竟,他们骂的每一个人,身后都有自己的人脉。 所以一旦那些快销小偶像没了热度,到圈内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地步,就群起而攻之,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 “一个两个全都在自我感动,却不知道她家爱豆和经纪公司私底下得气疯了吧。” 孟时蕴嗤笑,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愤意和幸灾乐祸。 孙杏觑着孟时蕴的脸色,好半晌,才出声:“蕴姐,你说,那位顶流真的生病了吗?” “你问我?”孟时蕴睨了她一眼,戴上一只耳机,“你那工作群没内幕?” 孙杏挠挠头,压低了声儿,附到孟时蕴耳边:“听说腰伤只是个幌子,顶流已经一个礼拜没出过他那公寓了,私人医生也一直守着。” 这个消息已经在圈内小范围传开了。 尽管江北瞒得再紧,也压不住在公寓门外围堵的记者和粉丝。 孟时蕴指尖一凉,她低头一看,新做的水晶甲掉了颗钻。 她垂眸去看,抚着空缺的口,孙杏见状,走了出去找人重做,偌大的休息室只剩下孟时蕴一人坐在角落的沙发。 偶尔有工作人员进出,也来去匆匆,就算有好事者也只是好奇地打量她两眼。 孟时蕴维持了低头的动作很久,久到蓝牙耳机的歌都重复了好多遍,她才眨了眨眼。 没有人清楚,但孟时蕴知道。 魏野渡,大概是发病了。 孟时蕴靠在抱枕上,摘下了那只耳机,空寂的休息室没有声音,那天晚上魏野渡的话又回荡在她的脑海。 “阿蕴,要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报应,那么你,我,还有商傲,我们一个也逃不了。” 他们三个一个也逃不了。 孟时蕴猛地将耳机砸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眉间久违地泄出三分戾气,将推门进来的孙杏吓了一跳,不敢进来。 孟时蕴抬头看了看日历上的日期,僵了几秒,而后站起身,没有理会孙杏错愕的眼神,走进换衣室拉上了门。 嘭。 孙杏呆立两秒,悄悄关上门,走到无人处拿起手机,熟练地按出通讯录没有的号码,拨打了出去。 “唉。” 而在寂静的高级独栋公寓一楼内,魏野渡的小助理在手机终于振动没电死机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今天已经快要被那些人缠疯了。 小助理走上二楼,悄悄抬头望向被关在门外的江北,踌躇着上前,哑声: “北哥……” 江北抬头,双眼红血丝遍布。 “渡哥他……”小助理想起魏野渡这几天的模样,语气藏着颤,“这个样子怎么办啊?” “公司的事儿处理好了吗?小区外的记者和粉丝呢?公关部都忙疯了你来跟我说这些?” 江北一开口就咄咄逼人个不停,说得小助理头更低了些,江北顿了顿,终是挥挥手: “没事你就先撤吧,回公司看着,底下那群小兔崽子可等着阿渡掉下的资源呢。” 小助理应了声是,看着江北疲惫的样子,终是不敢说太多,他拿起自己的背包,走到楼梯口踌躇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迟疑着说道: “没事,北哥……都会好起来的。” 江北看了他半晌,移开了视线,应了声: “嗯。” 小助理离开了。 江北的脸上满是胡渣,整个人仿佛沧桑了好几岁,他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揉了揉眉心。 一个正当红、刚拿了影帝、热度最高的顶流,停工一月,损失的各种资源可都是不可估算的天价。 而在今天的声明出了以后,底下那群嗷嗷待哺且异常精明的小偶像们,都在等着瓜分这一个月内魏野渡推掉的资源了。 这个时候,粉丝还集中火力炮轰工作室,还去骂综艺制作组,脑子是真的有问题啊。 是真的不知道他们私底下是怎么舔着脸去给制作组赔礼道歉吗? 江北愤愤。 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江北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勾了个笑,正想再去敲一次门,眼前的门却自动开了。 啪嗒。 一个带着口罩的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江北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楞了一瞬,旋即反手关上门。 江北满怀期待。 “没用。” 私人医生摆摆手,看着江北,眸底流露出无奈的意味: “他拒绝治疗,比以往任何一次态度都要坚决。” “……他这是故意在流放自己。” 第十三章 “我本就该待在腥臭的淤泥里…… 吱嘎。 卧室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又慢慢地关上,反锁。 江北脚步很轻,虽然漆黑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就侵占了他的双眼,可江北还是轻车熟路地摸索着,走到了床边。 房间内没有动静。 “阿渡。” 江北开腔打破沉默。 没有回应。 “我们发声明了,未来一个月你都停工修养。” -- 第18页 江北自顾自地说着,他往床上探索了一把,发现没有人,愣了一瞬,于是摸索着打开了壁灯。 啪嗒。 四围荫蔽宛似浅潮褪去,晦涩缓缓勾勒出窗边的人形。 入目是一片混乱与狼藉,原本就没几件的家具现在直接全部报废,矮脚圆桌只剩半塌的残架,纯白的地毯则揉作一团被丢在角落,遍地都是木屑碎片。 几面破碎玻璃的骸体折映,冗杂华彩分割开视野。 江北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你已经半年没有发过病了,这次为什么这么突然,还拒绝心理医生的治疗?” 江北走到缩成一团的魏野渡跟前,犹豫半晌,还是收回了想搭他肩膀的手,堵在喉间的那个名字终究还是吞了回去: “一个月时间,你得好起来。” 魏野渡没有动静,他的手满是伤痕,红迹凝固在上面,看着骇人。 可是江北却习以为常一般,打开自己方才拎进来的行李箱,拿出纱布和酒精,拉过魏野渡的手,直接将酒精洒在上面消毒。 魏野渡还是一声都没有吭。 “你必须得好起来。”江北细细为他包扎好,然后站起身,叹了口气,沉着声儿,“阿渡,你答应过我的。” “为了你自己当年说过的话,你也必须要好起来。” “这么些年,不也这样过来了吗?” 烈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从青年缩成一团的身躯向上开始蚕噬,仿佛要吞掉他遍身所有黑夜余烬。 可是没有成功。 江北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魏野渡抬起头,他只得转过身,打算拿工具进来清理一下这满室的狼藉,可他刚转过声就又顿在了原地 身后清脆的杂物落地声将他钉在了那里。 “我受够了。” 那个原本冷漠却浑厚的嗓音此时嘶哑得厉害,魏野渡猛地将窗边的东西全部挥落在地,是十几瓶药物状的东西。 罐身掉落在地裂开,片状药物滚出,在江北鞋边停下。 江北转过身,垂眸,一声不响地捡起地上的药,而那破碎的瓶身明晃晃地写着 丙/戊/酸/镁。 双向情感狂躁和失神发作的良药。 “这些东西我吃十几年了,有用吗?它已经抑制不了我了。” 魏野渡捂着头,那片跳动的阴影透出了不为人知的悲恸、恐惧与冰冷,他视线没有聚焦: “江北,我不是个正常人,我有病,我不想装了。” 江北将捡起的药片都妥帖的放好,然后走到魏野渡的身边,拉扯着他紧紧抱着头的手: “阿渡!阿渡!” “魏野渡!” “你看着我!” 巨大的阻力横在两人中间,魏野渡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江北拉扯不开,喘了好大一口气,他强迫自己稳下心,蹲坐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光亮惊醒了恍惚,魏野渡自己放下了抱住头的手,死寂与漆黑如洪流决堤般涌泄: “伪装会被揭穿,外壳会被撕碎,江北,所有人都迟早会发现,我是个怪胎。” 魏野渡抬起双眼,晃过的丝丝阳光只在他眼中停留了半瞬: “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本来就该待在腥臭的淤泥里,他也没说错,外表再怎么光鲜亮丽,都改变不了我的出身。” 哪怕曾经拥有过他的太阳,现在也已经离开了他的身边。 魏野渡伸出手,去探些许的阳光,阳光洒在他的指尖,他紧盯了好久,终究还是缩回了手。 不配的。 魏野渡精神又开始涣散。 江北却猛地捧起魏野渡的脸,他冷着脸,一字一字却异常认真: “不是的,阿渡。” “你只是病了,只需要吃药就能好。” “你看这么多年,你拥有了多少,千千万万的人在羡慕你,你站在了顶端” 江北情绪愈发激烈,他手上施了力,想让魏野渡清醒过来,却不曾想对上魏野渡双眼的同时,自己的内心却猛地一跳。 他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他所看到那的一帧画面,犹如迸发于一瞬的蜃楼,在烂漫的芒光中弥散。 魏野渡平静地看着江北: “然后呢,我站在顶端了,然后呢?” 江北哑了声。 “真正属于我的东西,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我得到了吗?” “江北,我什么都没有得到,还失去了唯一的东西。” “你骗了我。” 魏野渡很平静,像是大把大把的药吃下去的药性终于在这一刻发挥了药效。 只是没有人知道,颤动的睫毛与哆嗦的嘴皆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不受魏野渡控制,回忆正在他脑中撕裂,开始分崩离析。 思考艰难如跋涉泥泞,倾诉的言语扭曲为毫无意义的嚎叫。 江北强装镇定地站起身。 他不敢去确认自己方才在魏野渡眼中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情绪。 江北后退一步,深吸了一口气,他走向卧室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回神,江北冷声: “一个月内,你必须好起来。” “不然……” 魏野渡侧身。 江北的心沉了沉,终究还是强压下思绪,头也不回: “我会给她的复出增添难度我没有其他办法让你好起来,你别逼我。” -- 第19页 门被关上。 江北终于卸了浑身的力气,他扶着门,正想喘口气,身后的门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猛地一砸。 巨响使江北的心又提拉到嗓子眼。 卧室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破坏,一声声巨响像是在发泄屋内人的情绪,尝试将众人都拖入无尽陨坠的深渊。 江北冷着脸,快步往外走去。 黄昏的风,到夜就已经凋零了。 而就在城郊里那座高耸的监狱的大门前,一辆豪华跑车疾驰而来,然后稳当当地停在了那儿。 监狱里封闭的味道令人作呕,铁窗透出斜仄的微光,内里那一排小木窗又散发着经年累月的磨损造就的酸苦味道。 但来人就坐在探监室里,挺直着背,目光如炬,静静地等着,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一直盯着角落里那刺鼻消毒液的白点。 终于,另一头的铁门被打开,狭窄的空间慢慢走出了一个剃了寸头的老汉,他的背微微驼着,双颊削瘦成凹状。 老汉坐在来人的跟前,面露疑惑。 “你好。” 来人拿起壁上的电话,温润地笑着。 他用细长的手指托了托金丝镜框,那双狭长的眼透过镜片,清清楚楚地映在了玻璃隔窗上。 第十四章 我的……粉丝?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听今天的深夜电台,我是主持人,程嘉。” 尾音和晚风撞了个满怀,程嘉熟练地说出开场白,而后笑着看身边的人:“今天我邀请来的嘉宾是歌手,孟时蕴。” 一旁的孟时蕴扶了扶耳麦,温声:“大家好,我是孟时蕴。” 宋韩跟孙杏站在玻璃隔窗外的控制室里看着,叉着手。 深夜电台是个主打城市出租车司机听众的节目,宋韩之所以帮孟时蕴谈了下来,不仅是因为这新上位的程嘉是新晋电台女神,颇有名气,最主要的,是想帮孟时蕴打基层牌。 饭圈流量固然重要,但现在孟时蕴最缺的,是真真正正的观众缘。 “……当你历经漫长黑暗、终于浮出海面睁开眼睛的刹那,灿烂星空滴落眼眶、无垠波浪拂过面颊,眼泪和家的味道,都是咸的。” “这就是我今天跟大家分享的小故事。” 程嘉温润隽秀的嗓音透过大气电波传到千千万万的电台观众耳边,她看着孟时蕴: “不知道时蕴你听完这个故事有什么感想呢?你有过漫长的黑暗时刻吗?” 孟时蕴颔首:“有过。” “那段时间,你在想些什么?” 程嘉看着写好的手本,不疾不徐地念着。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将其称之为漫长的黑暗,”孟时蕴对上程嘉的双眼,波光微动,“但,我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碰过钢琴和吉他。” “我知道时蕴你其实也算是个创作型的歌手,那为什么一年不碰乐器呢?” 程嘉正了正身子。 孟时蕴垂眸,盯着满台的键盘和控制器,将声音压得很低: “那段时间,每个音符于我而言都是沉重、痛苦和折磨,一触碰乐器就四肢僵硬。” 孟时蕴笑了笑,眉眼舒展,却隐隐像溺了些甚么,程嘉没有错过,她捕捉到那一抹情绪,开腔: “我能问为什么吗?” 孟时蕴挑眉:“还是不要,我怕你的电台会上热搜。” 程嘉捂嘴笑,她打着哈哈: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 孟时蕴纤长的手指轻轻敲着屏幕,沉默良久。 程嘉见状,正想解围带过,孟时蕴却适时出声: “是折磨,自我折磨。” 百般折磨,都在围绕着我述说。 程嘉怔了怔:“自我折磨?” 她翻了翻台本,看到跟台本上不一样的回答,她没有错乱,只是沉稳地绕了个圈子: “那……你是怎样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的呢?亦或者说,是什么让你重新开始触碰乐器?” 高脚凳被踩着转了一转,孟时蕴唇线薄浅,像是被云曾稀释过的月光,她压着眸: “我要感谢我的一位朋友。” 程嘉认真地看着孟时蕴,细细聆听。 “那时候我在国外,很颓废,将自己关在公寓里根本不见人。后来,我那个朋友受不了了,赶来看我,他身体不好,却用尽力气将我拽起来,带我去了外面。” 孟时蕴眸色很深,她在回忆,瞳底展出深邃的光,像是凌晨惊涌的暗河: “他带我在无人的街道高声歌唱,宣泄情绪,带我去看流浪的歌手唱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我们一起放声歌唱,在无人的广场,说实话,我听不懂,可那个音乐还是感染了我。” “那个流浪歌手邀请我,而我在他们的注视下,终于接过了吉他。” “说实话,大冬天还飘着细雪,那个凌晨风真的很冷,”孟时蕴笑,“可能我是被风刮清醒了也不一定。” 程嘉笑出声,将台本放到了桌子上: “然后,你就走出来了?” 孟时蕴摇头,撩起掉落在两颊的碎发: “哪有这么简单,是因为后来,我那个朋友将我关在房间,给我听了一段音频,很巧,是国外的电台,她说了很多很多,我现在只记得她说的那句……” “Blooming in the slaughter, like a flower at dawn.” -- 第20页 纯正的英文发音一字一字地吐出。 一旁的程嘉眸光明显一动,只是她还是照顾听众的感受,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于杀戮中盛放,亦如黎明的花朵。” 孟时蕴声音很轻。 商傲将她关在房间里,给了她一段音频,然后孟时蕴缩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静静地听着。 印象最深刻的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里,声音沙哑的电台主持人就像午夜的爱人,把死亡反反复复唱得像永生。 然后她想起了很多。 “……在我刚才的故事里,你最喜欢的是哪一句话?” 程嘉扶了扶耳麦,唤回孟时蕴心神。 “我喜欢你结尾的那句。”孟时蕴松了压紧的羽睫,那层灯光打下的阴影终于散了些,“眼泪和家的味道,都是咸的。” 程嘉收了台本,她看了孟时蕴半晌,而后坐直了身子: “希望时蕴未来一切都好。”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今天的深夜电台又到了尾声了,希望各位平安喜乐,我们明天同一时间再会。” 玻璃窗外的导播室里,导演满意地断了音源,开始切入广告。 孟时蕴脱下耳麦,站起身松了松肩膀,就看到面前伸过来一只白嫩的手,她一看,是程嘉。 只见程嘉伸出手,见孟时蕴打量的视线,歪了歪头。 “感谢你今天的合作,我原以为,你会很难搞定。” 她语气轻快,跟方才电台里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孟时蕴笑了,也伸出手回握住她:“谢谢,你跟我想象中的也不一样。” 很少有圈内人人会在孟时蕴面前这么直接。 “我很喜欢你刚才的话,”程嘉眨了眨眼,“能加你个V信吗?” 孟时蕴颔首。 两人一同走出播音棚,孙杏拿着手机迎上去,孟时蕴通过了程嘉的好友申请,程嘉挥了挥手,然后被导播叫走了。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放松。” 宋韩走到孟时蕴身边,瞥了眼她手机上的信息,神情放松。 孟时蕴熄了屏,睨他一眼:“不是你说的这次行程按我心意来吗。” “纠正一下”宋韩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这次电台行程,你可以在我能控制住的范围内,按你的心意来。” 孟时蕴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看了全程,你这次的表现不错。”宋韩拧开保温瓶,递了上去,“喝口水吧,连录18个小时,还撑得住吗?” 孟时蕴抿了口水,浸湿双唇。 她录完歌手第二期的准备和彩排过程后就直接赶了过来电台,整整十八个小时,连轴转。 “这个圈子谁不是这样?” 孟时蕴将杯子递给孙杏,向外走去。 保姆车已经在电台门口等候多时了,孟时蕴戴上口罩和帽子,刚走出门,就发现凌晨两点的门口,居然有几个人蹲在那里。 孙杏和宋韩条件反射般挡在了孟时蕴的身前。 不是他们太紧张,而是最近魏野渡的那些疯狂粉丝,居然试过跑来蹲孟时蕴了,直接劈头盖脸一顿骂。 后来加强了安保,情况才好些了。 孟时蕴低着头,一只脚刚踏上保姆车,耳边却传来了一声低喊: “……蕴蕴!录制辛苦啦!” 孟时蕴楞在原地,她错愕地抬眸望去 两三个包裹得很严实的女生看见她的视线,举起了手幅,手幅上清楚地印着孟时蕴的Q版头像,还印着: 蕴蕴放心飞,我们永相随。 她们扯下围巾,开心地笑着: “蕴蕴,我们是你的粉丝!凌晨录制辛苦啦!要注意身体呀!” 我的……粉丝? 孟时蕴鼻尖一酸。 孙杏和宋韩适时会意让开,孟时蕴站直身子,而后,深深地对着她们鞠了一躬。 出道五年,隐退四年,她终于,也有了自己的粉丝。 真真正正的粉丝。 第十五章 “我不想再放过你了,阿蕴。…… “蕴蕴,要加油啊。” 那几个小女生看见孟时蕴鞠躬,忙出声喊道。 她们看见孟时蕴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打着转,正不好意思,结果下一秒就看见孟时蕴从孙杏手中拿了什么向自己走过来。 几个女生呆立在原地,看着孟时蕴一步步走来,在自己跟前站定 “谢谢你们等我下班。” K城四月的夜风仍旧毫不吝凛,孟时蕴眸里溺了汪水,她拿着几个暖宝宝分给她们,一个个握住了粉丝的手。 “很晚了,你们回去路上要小心啊。” 细瘦的长指像柔嫩的柳叶,在粉丝的掌间蘸烫。 粉丝懵逼地握住孟时蕴的手,又懵逼地接过暖宝宝,半晌,她们对视一眼,拼命掩饰内心的尖叫,颤抖着手: “谢……谢谢蕴蕴!你也要小心!注意休息啊!” 她们毫不掩饰雀跃,看着孟时蕴的双眼,几欲跌进孟时蕴那眸中倒映着的澄净的两泊星湖中去。 孟时蕴摆摆手,然后转身回去,上了保姆车。 汽车很快就疾驰而去,只余尾气卷起地上的残叶。 那几个粉丝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相互对视了半晌,终于化身为尖叫鸡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第21页 “呜呜呜蕴蕴好美!绝美!人也好好!” “我宣布我在坑底躺平了!” 粉丝们颤抖着的手张合,手指上似乎仍然残留着孟时蕴的余温,她们紧紧捂住孟时蕴给的暖宝宝,年纪稍长的那个掏出手机,快速地打着什么。 “搞定,我们走吧。” 那个女生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另外几个应了声,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夜风中。 电台大门前那一排树影摇晃着,轻轻拂动。 保姆车很快就停在了独栋别墅区中的某一栋,宋韩跟着孟时蕴下车,孙杏想跟着,却被宋韩递了个眼色,她借口拿行李,聪明地跟着司机走了。 宋韩掏出钥匙开了门,两人走进去,孟时蕴脱下高跟鞋,随意甩开,将自己甩在偌大客厅的沙发上。 “是我亲自派人盯着的装修,怎么样,还喜欢吗?” 宋韩替孟时蕴放好高跟鞋,走到沙发一头坐下,问道。 孟时蕴睁开眼,扫视了一圈。 落地玻璃外的小花园两旁种满了红玫瑰,染开几抹红黄的湿晕,透过落地窗的玻璃,映在白瓷地上。 “还行。” 孟时蕴又闭上眼。 “今天晚上,你很开心吧。”宋韩开口,望着孟时蕴,“我看得出来,你很感动。” 孟时蕴沉默。 宋韩像是不在意她的沉默,仍然自顾自地说着:“刚才那一幕孙杏拍下来了,放到网上炒一波,应该能圈到不少粉,还能巩固住死忠粉。” “宋韩。” 孟时蕴掀起眼皮,她坐直了身体,随手拿了个抱枕,睨着眼前人: “不要做我不喜欢的事。” 两人对视半晌,宋韩将背抵在沙发上,率先败下阵来:“OK。” “不过有一件事,我想我应该跟你说一声,让你自己决定。” 宋韩摆摆手,他站起身,到厨房给孟时蕴倒了杯水,走到孟时蕴跟前递给她。 孟时蕴仰头看他:“有话就说。” “魏野渡的经纪人江北,他找过我。” 刚伸出去想拿水杯的手顿了顿,指尖触碰到温热,孟时蕴接过杯子: “做什么。” 宋韩打量着孟时蕴的神色好一会儿,才在她身边坐下: “他问我,能不能让你去见魏野渡一面。” “听说魏野渡……在闹绝食。” 孟时蕴紧握着保温杯,她垂眸,盯着杯中的热水,像是出了神:“让我去见他?” 她嗤了声: “江北没病吧?” 宋韩紧盯着孟时蕴的脸色,试图在她面上找出一分一毫的不对劲:“你也知道我跟江北一向不对付,可他居然打电话给我,还挺低三下气的。” 孟时蕴昂首,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他搞不定魏野渡了罢。” “应该是吧,他这次的事儿,闹得挺大。”宋韩交握着手,瞥她,“你怎么看?” “我拿眼睛看。” 孟时蕴将玻璃杯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温热的水顺着她的喉咙润入胃,她压着睫,看不清神色。 “你……知不知道魏野渡到底是什么病?”宋韩顿了顿,“圈里人猜来猜去,也没个准信儿。” 孟时蕴睨人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 “现在谁不好奇?” 宋韩摊开手,无所谓地说道。 孟时蕴站起身,拿起手机,往楼梯走去:“不知道。” “真不知道?”宋韩眸色有些深,看着孟时蕴的背影,“你……真不心软?” “宋韩,今天我真的很开心。” 孟时蕴站在楼梯口,转过身看着沙发上的人,那处没有灯光,黑暗笼罩着她,她声线很淡: “所以,不要扰乱我的心情。” “不是每个人都能生在光里的。” 只是魏野渡独得神的眷恋,他拥有成为光源的天赋。 相应的,他得付出同等的代价。 扔下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孟时蕴头也不回地往上走,而后楼上传来“嘭”的一声关门声。 留下宋韩一人呆在沙发上思索了半晌,而后他拿过孟时蕴扔在沙发上的手提包,拉开夹层拉链 掏出了一包烟来。 宋韩看着那包烟许久,终将还是塞了回去,放回原位。 内心真的毫无波动吗? 他嗤笑了声。 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月亮缓缓被晨曦吞噬,K城的上空就像染上一层灰蒙的雾团,而在城市一角的私人公寓中,小助理心惊胆战地看着江北,不敢上前。 “北哥,渡哥他……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江北倚着墙,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地上满是烟头,他疲惫地揉了揉鼻梁: “怪我。” 怪他那天最后扔下的话太重。 江北也没想到,孟时蕴三个字,对现在的魏野渡来说并不是良药,而是心魔的诱发。 药性已经控制不住魏野渡了。 “那……那边有回复吗?” 小助理踌躇着问。 江北抿着唇,摇头。 他跟宋韩本就是竞争关系,加上各自的艺人不对付,本就是死敌,他能拉下脸去求宋韩,已经是做几百遍心理准备了。 可宋韩还是回复说,孟时蕴不答应。 砰。 -- 第22页 砰,砰。 楼上昏黑封闭的房间又开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江北压着眉心,抽了最后一口烟,食指微微松动,抬脚碾过最后一丝火星,打算上楼做重复的无用功。 结果小助理颤颤巍巍地拉住他,江北烦躁地看向小助理,却在下一瞬睁圆了双眼。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宋韩转发来的语音文包。 江北飞奔上楼。 他堪堪在门前停住,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小助理跟在江北身后,房间内是男人细细的喘息声,江北打开了灯。 然后看见魏野渡疲惫地瘫在地上,身旁是方才砸的卫生间小圆凳。 “……宋韩发来的,你自己听吧。” 江北深吸了好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助理的手机放在魏野渡隔壁的空地,拉着小助理走了出去。 细小的尘埃掉落又飘起,房间重回死寂。 冷硬的空气在魏野渡肺腔里过了一遍,又猛烈粗闷地呼出,他眉眼都凝着霜,双眸通红,唇色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魏野渡颤颤巍巍地点开手机。 清冷的女声一瞬充斥了昏暗的房间。 都是孟时蕴在节目或私下的聊天语音。 魏野渡将手机贴紧脸颊。 手机里的孟时蕴,声音或高兴,或疲惫,或不耐烦。 魏野渡一条条听着,紧紧抿着唇,他抖着眼睫,像在汲取到了他唯一的温暖。 最后的两句,是最新电台上的录音。 “眼泪和家的味道,都是咸的。” “于杀戮中盛放,亦如黎明的花朵。” 语音包戛然而止。 像雪水惊起了眼湖泛波,魏野渡慌张地将进度条拉回开头,唇齿飘出白色浅雾。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自动熄了屏。 魏野渡瘫在地上,直直地看着天花板,贪恋与落寞交织。 半晌,当阳光透过缝隙倾斜入内,房间内终是传出细小的一声哀鸣。 怎么办呢,阿蕴。 我好像压抑不住自己了。 尽管我将心思死死地压在心底四年,可它早已深入骨髓,千回百转都在叫嚣着 没有你,我会死。 我不想再放过你了。 门外的江北与小助理对视了许久,终是转身离去。 江北掏出手机,在对话框踌躇半晌,发了句: 【谢谢。】 那头很快有了回复: 【不客气,我不白费力气,一个代言,需要你帮忙。】 江北楞在一楼客厅。 半晌,他熄了屏,低骂了一声:“草。” 他就知道宋韩不安好心。 而宋韩在别墅一楼的客房内躺了一晚上,在收到江北隔了许久回复的一个好字后,终于笑出了声。 他都能想象到江北咬牙切齿的模样了。 只是…… 宋韩走出客厅,看了看二楼。 听见二楼洗漱的动静,宋韩摸摸鼻子,到底有些心虚。 洗漱间内,孟时蕴洗好了脸,看着镜子中自己眼睫下的乌黑,沉默良久。 卧室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孟时蕴抹着爽肤水,走出卫生间,拿起床头的手机,定睛一看。 而后她猛地按下接听: “妈?” 第十六章 “那你想跟谁结婚?魏野渡…… “你这房子装修还行,就是太小了。” 别墅的落地玻璃前站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她妆容艳丽,好似上个世纪上海滩的女郎,卷发攒在颈窝,松松散散的。 妇人侧过头,望着沙发上的人儿,笑了声: “怎么,不欢迎妈妈来吗?” 孟时蕴冷眼抱手,窝在沙发上,眉眼漏进了细碎的光粒,离子在眸间跃动: “这两个月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妇人满不在乎地歪了歪头,拂过耳坠的手指戴着只与她毫不相称的破旧金戒指,上面满沾着风月情诗。 她抚了抚藏青旗袍上的褶皱,走到孟时蕴身旁坐下: “为什么不去妈妈家住?” 孟时蕴像是对她的扯开话题气极反笑,刚坐直了身子,就被很有眼色但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宋韩打断: “哎,这是阿姨吧?果然是亲母女,阿姨您真好看!” 宋韩端上杯温水,双手递给妇人。 “你是……阿蕴的经纪人?”妇人接过水,不动神色地上下扫了宋韩一眼,而后优雅地道了声谢,“你好,我叫乔玉,是阿蕴的母亲。” 宋韩忙应声:“乔阿姨好,我叫宋韩。” 他站在茶几前,偷偷瞥了乔玉好几眼,纵是宋韩在圈内这么多年,见惯了美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妇人真的很美。 藏青旗袍勾勒着乔玉没有丝毫赘肉的身材,像是诗中描绘的美景,漂亮得像一幅油画。 难怪能让那位力排众议,抛妻弃子了。 宋韩这么想着,但也没在面上显出半分不是。 “我待会儿还有个通告,你最好还是不要再跟我扯些有的没的。” 孟时蕴冷眼看着两人,终于出声。 乔玉一直端在嘴角的笑也淡了下来,她抿了口水,浸润红唇,声线压低:“阿蕴,你怎么能这样跟妈妈说话。” 孟时蕴呵笑了一声,她睨了宋韩一眼,宋韩会意:“我先出去联系司机。” -- 第23页 说罢,宋韩便快步走了出门。 “说吧。” 孟时蕴双手交叉在胸前。 乔玉将水杯置在茶几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你在国外这么久,连你爸去世了都不肯回来看一眼,孟家那些人有多想我们母女死,妈妈我的处境有多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 孟时蕴开腔打断:“说重点。” 乔玉像是噎了一下,但多年被娇贵富养使她处变不惊,只是看向自己女儿的时候有些无奈: “所以阿蕴,我只能这样逼你回来。” “你爸,走得太突然了。” 乔玉垂眸,肩胛骨嶙峋,覆着薄薄一层皮肉,肤色瓷白,淡青色的纹路蔓延。 “得了,别搞这副黛玉葬花的模样,我不是爸,不吃你这套。” 孟时蕴翻了个白眼。 乔玉娇嗔地瞪了她一眼。 孟时蕴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她对自己母亲太了解了,清楚不是孟家人搞鬼之后,就知道自己母亲其实不会出什么大事,只是想搞一下失踪。 “现在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她揉了揉鼻梁,有些疲惫。 乔玉挺着把瘦骨,看着自己的女儿:“别以为我不在你身边,你的事儿我就不知道。” 孟时蕴靠着沙发,闭上了眼。 “你这算是走出来了吧?”乔玉丝毫不在意孟时蕴的冷淡,她只睨了一眼,“那么,华乐,你有兴趣吗?” 孟时蕴像是料到她会说这些,从鼻腔向外哼了一声,满是嗤意:“我要华乐能做什么?” 孟时蕴睁开眼,阳光碎在她的眼波里:“妈,你看你女儿我像是会管理公司的样子?” 乔玉交握着手,声线提高了些:“你不会管理又如何?我们能请最专业的代理人。” “你以为孟家人会同意?”孟时蕴坐了起来,气极反笑,“还是觉得贺桀年傻?” “我们拿着一半的股权,”乔玉尾音上扬,眉梢染上怒意,“凭什么不能跟他们争?孟淮周就是个废物!” “华乐是家上市公司,而贺桀年已经在笼络其他小股东了。”孟时蕴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妈,我们手上的钱够我们用几辈子了。” 她纵然在贺桀年和孟淮周面前说尽了狠话,但她真的不傻,更何况孟时蕴对管理公司半分兴趣都没有,要华乐来做什么? “妈,我们拿到的那30%股份,已经足够恶心他们一辈子了,你还想要什么?” 孟时蕴无奈。 “孟景他是你爸!这是我们娘俩应得的!” 乔玉怒极。 她声音很大,在空荡的别墅内回响。 孟时蕴反而平静了下来。 “妈,所有人都知道。”孟时蕴看着自己母亲鬓边明显是新染的黑发,满目都是倦意,“我不是孟景亲生的。” 乔玉凝视着孟时蕴,半晌,她解开了旗袍的纽扣,一粒一粒,直到锁骨下方。 瓷白的皮肤上赫然是一条条深深的疤痕。 “我忍了这么多年,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一个女儿?” 乔玉满目都是愤意,一层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不甘心!那个贱人凭什么这么对我!明明……明明我和孟景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她,我们母女怎么在那种地方苟活了十几年!如果不是她……” 孟时蕴静静地看着自己年华老去的母亲,看着她向来雍容的面上出现了裂痕,许久,终是抱住了她。 “我知道的。” 孟时蕴轻声:“我都知道。” 乔玉终是痛哭出声。 “我要孟淮周和那个贱人的弟弟一无所有!”乔玉紧紧抱住孟时蕴,“阿蕴……妈妈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孟时蕴沉默,只轻拂着乔玉的后背,瞳孔的光暗淡了下去。 “我明白了。” 她松开了乔玉,而后一颗颗帮她扣上扣子,动作很轻。 乔玉抽了张纸巾,拭着自己的泪水,她垂眸看了自己女儿半晌,内心千回百转,试探着开口: “你跟商傲,从小感情就很好吧?” 孟时蕴站起身,阳光洒在她的面上,温暖融不进冰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拿起手机,看着手机上孙杏小心翼翼的催促,走到门口穿鞋,声音很淡: “不联姻,不结婚,你别想了。” 乔玉眸光淡了下去,她眨眨眼,在孟时蕴拉开门的那刻叫住了她: “那你想跟谁结?魏野渡吗?” 乔玉声线也冷了下去,她拽着纸巾,仍然挺着把傲骨,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我永远不可能同意。” 孟时蕴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她嗤笑一声,只是不知嗤的是谁: “放心。” “我跟他,不可能了。” 说罢,孟时蕴嘭得一声反手关上了门。 只余乔玉一人在客厅呆坐半晌,回想女儿决绝的身影,双唇轻轻抿了个笑。 她拿过自己的包包,掏出化妆包开始补妆,乔玉指腹间沾染庸艳的彩,肆意涂抹地着。 方才的声泪俱下,仿佛只是场错觉。 第十七章 魏野渡猛地将她抱进怀里。…… “今晚这宴会来的可都是握着资源的幕后咖,你好好表现。” 夜色深沉,酒宴隐匿在城市霓虹下的灯火辉煌处,奢华外表深处那腐烂而空洞的内壳让孟时蕴厌弃。 -- 第24页 她抚了抚身上那纯黑礼服,乜了身旁的宋韩一眼,那双水润的狐狸眼掺着红血丝: “你知道我已经整整二十个小时没闭过眼了吧?” 宋韩摇着高脚杯,低声下气地哄着: “祖宗,算我求你了,就一个小时,这酒宴入场函我求了好久的。” 孟时蕴雪压睫眼半遮眼脸,打下一片阴影: “平时的应酬你都是能推就推的,这次为什么非要逮着我来?” 宋韩挑了挑眉,放下了酒杯。 “前几天歌手第二期播出之后,你的反响很好。”他压着声儿,眉梢挂着雀跃,“每次营销评论底下,已经有你的粉丝开始控评了。” 孟时蕴的手轻轻晃着,她看着杯中香槟旋转的酒涡,不出声。 “你还记得上次在电台门口的那几个粉丝吗?” 宋韩倚着小圆高桌,斜眼看人,见自己成功吸引到了孟时蕴的目光,才续了下去: “她们组建了你的第一个大型粉丝后援会,并且跟我联系过了,我派人考察过,没问题,所以……我们不是在孤军奋斗了。” 通常大型的全国或省市粉丝后援会,管理层都是能直接跟艺人公司沟通的。 孟时蕴抿了口酒,面无表情,只是冷硬的眉梢到底是柔和了些:“所以,你还是没说重点。” “看见角落那个人了吗,眼熟不?” 宋韩压低声线,用眼神示意。 孟时蕴顺着视线望去。 轻缓的奏乐回荡在偌大的宴会上,闪着繁星的天花板上映出了纸醉金迷的光影,璀璨又夺目。 在宴上人穿梭而过,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正闭着眼,手指在圆桌上轻轻打着音乐的节奏,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陈秋行。” 孟时蕴低喃。 陈秋行,著名的青年填词作曲家,在三年前的金曲奖上击败了不少资历深厚的对手,一首《候场》直接拿下最佳填词与最佳作曲大奖。 爆红网络的年度金曲。 横空出世,是个天才。 “你也认识陈秋行?”宋韩听见她的喃喃,有些兴奋,“我就是打听到这次陈秋行会来,才必须要拉你过来。” “你打的什么主意?” 孟时蕴睨他。 “一个歌手,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自己的作品。”宋韩手指在桌上叩了两下,“我打算跟公司申请,筹备你的第一张个人专辑。” 波澜不惊的眼中终于泛起波澜,孟时蕴直起身子,移了移桌上的空杯。 宋韩满意地看着孟时蕴的神情变化: “要是你能找到陈秋行为你作曲或填词,阿蕴,我们就能翻身了。” “不过……”宋韩拉长了声儿,“听圈内人说,他是个怪人,怕是有点难搞定,要是不行……” 孟时蕴叫住路过的侍应,从他的托盘中拿过一杯香槟,跟侍应道了声谢, 一饮而尽,而后将两个空酒杯都放到盘里,又取了杯新的往那边走去: “巧了,我就喜欢怪人。” 宋韩只得将还未说出口的那句“你要是肯动用华乐的背景为自己出一点点力也不是不行”咽了回去。 他的目光在孟时蕴后背那裸/露/在外的蝴蝶骨上凝了半晌,终究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八厘米的细高跟穿过宴会中央舞动的人们,在青年跟前停下。 陈秋行耳朵灵敏地动了动,只是不曾睁开那双眼。 “除了吉他,我最偏爱的乐器就是大提琴。” 孟时蕴自顾自坐下,绸缎质地的黑色长裙,得体地裁剪勾勒出女孩纤细的腰肢: “调尾铺陈地哀转低回,奏出的奏鸣曲,久久不息,是天赐的梵婀玲。” 陈秋行颇为意外地睁开了双眼,看向侧座的人儿:“你是?” “你好,我叫孟时蕴。”孟时蕴伸出纤手,抿了个笑,“久仰大名。” 陈秋行似乎是在脑内思索了片刻,却找不到这个名字,只得略过放弃,他轻轻握了握孟时蕴的手,一瞬便收回。 他不上网,不看八卦,只沉迷音乐,自然没听说过孟时蕴。 “宴会上奏的舞曲,应该是你的自作曲吧。” 孟时蕴侧耳聆听,宴上暗暗涌动着的如紧逼黑暗深渊般嘈杂的声音被她自动略过: “是……纯伴奏曲,《野春》?” 陈秋行那双波澜不惊地眼终于泛起涟漪,他侧头细看孟时蕴,颇为意外:“你知道《野春》?它并不热门。” “我很喜欢你的曲风,即便那时候在国外,我也会用软件搜索你的每一首曲子。” 孟时蕴偏了偏头,压低着声儿,她眼尾染着红,耳上的碎钻像极了黑色天鹅绒夜幕上缀着的星辰: “在纸醉金迷内里挣扎的腐朽空壳,奏曲很流畅,《野春》即便是你多年前的冷门曲,也是我的心头好。” 陈秋行终于坐直了身子,面向孟时蕴,流转的眼波沾上了狂热: “你是歌手吗?” 孟时蕴抿了口香槟,倾斜三分,像是倒下的一弯弦月,她正想回答,却被横空伸出的一只手阻挡了视线。 越蹭越近的宋韩终于在听见陈秋行的发问后一个跨步跨到桌前,他伸出手,递上捂热了的名片: “是的,时蕴是歌手!” -- 第25页 猝不及防被名片晃了眼,陈秋行僵着嘴角接过名片:“你又是……?” “陈老师你好,我是时蕴的经纪人,宋韩。” 宋韩扯着笑在自我介绍,孟时蕴看着他,握着杯的手指在渐渐收紧。 陈秋行嗯了声,跳过宋韩,看着孟时蕴,挑了挑眉: “我先失陪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探讨音乐。” 说罢他站起身,往卫生间的方向向走廊走去。 孟时蕴应是。 “陈老师再见,有机会一起合作!” 宋韩看着陈秋行的背影挥手,刚放下手,就猝不及防地被孟时蕴悄悄掐了一把,他痛呼出声,眨了眨眼: “做什么?” 一阵倦意骤然涌上孟时蕴心头。 “她的意思是,在说你白痴。” 清朗的男声在耳侧响起,熟稔的声音让孟时蕴冷眼抬起去望。 果然。 “我说得没错吧,姐姐?” 孟淮周细细咬着尾音,在他们跟前站定,毫不掩饰满面讽容。 宋韩望了孟时蕴一眼,识趣退后。 孟时蕴睨他,冷光似冽风过境:“你怎么在这儿?” “我堂堂孟家继承人,这种宴会怎么不可能请我?” 孟淮周嗤笑一声,在方才陈秋行的位置坐下,他扫了一圈,好像都没见到合适的猎物,兴致缺缺。 孟时蕴放下酒杯,撩了撩碎发,一副了然的模样:“也是,纨绔太子爷都来这种场合找乐子。” “你说谁纨绔呢!”孟淮周果不其然急了眼,他一拍桌子,引得周围的人都侧目,“那你不也来这里找资源,你又算什么?” “怎么,你这屁股虫今天居然不跟着你舅舅?”孟时蕴冷讽,金色的灯光洒在她的肌肤上,映得格外耀眼,“小学鸡终于长大啦?” “孟时蕴!” 孟淮周猛地站起,手指着她的鼻子:“你……你这张嘴是从粪坑捞起来的吗?” “我这张嘴开过光,看你今天得挨揍。”孟时蕴也站起身,斜斜乜了孟淮周一眼,哼声:“白痴玩意儿。” 感受到四周若有若无的看戏目光,孟时蕴涌起一阵烦躁,正想转身上卫生间,却被孟淮周拦住: “喂!孟时蕴,周末股东大会,你得到场。” 孟时蕴垂眸,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冷笑: “孟淮周,你不怕我当场犯病?” 孟淮周被她炙热的目光一扫,脑子里穿梭过旧时那些场景,条件反射般松开手: “你属狗的啊!长这么大了,还想咬人?” 孟时蕴眼尾都不扫他,转身离去。 贺桀年还真是把他给养废了。 “记得到场!” 孟淮周看着孟时蕴的背影,低喝了一声。 感受到旁人戏谑的目光,孟淮周抬起头大喊:“看什么看!” 他晦气地搓了搓双手,嘴里嘟囔着得去洗个手,一旁却有人递了张纸巾到孟淮周眼前。 孟淮周视线在那娇嫩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旋即往上一看,眼中闪过丝惊艳。 穿着纯白一字肩礼服的人儿辗来甜美嗓音,压着高跟清脆的磕地声,那如羽密的睫疾颤着,碎光舞在尘中,压着不知名的光: “孟少你好。” “我叫,沈殊意。” 而穿过长长走廊的孟时蕴走进卫生间补了个妆,看着镜中满眼红血丝的自己,舒了口浊气。 她扯了张面纸擦干手,理了理八字刘海,正想走出去找宋韩回家,结果刚出卫生间,就被一阵蛮力拖到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隔间里。 孟时蕴一瞬睁圆了眼,却在对上那个带了口罩的人的视线时,松了浑身的力。 她任由男人将隔间的门关上反锁。 在漠然瞳仁的注视中,孟时蕴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她看着肃黑的薄风衣裹出的颀长身姿,疲乏分明裹挟全身: “魏野渡,你想做什么?” 魏野渡拉下口罩,沉沉的眼底积着连日的倦怠,眼下那抹青更添憔悴,心空悬的失重与几近病态的不安,促使他清明。 魏野渡沉默地看着眼前人。 半晌,猛地将孟时蕴抱进怀里,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她揉碎。 孟时蕴那双狐狸眼顿时被惊诧覆盖: “魏野渡!你!” 第十八章 “我选择拉着你,一起沉沦。…… 昏暗的光线自门缝泄出,如墨染笔尖般自魏野渡眉心一路描绘,将外头的嘈杂拦得完整,他死死扣住孟时蕴,不顾怀里人死命的挣扎。 “阿蕴。” 嘶哑尖锐的男腔从魏野渡口中吐出,孟时蕴挣扎的手怔了怔。 “我又发病了。” 他说。 孟时蕴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声,忽然就感觉很疲惫,多日来的连轴转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卸了力,放下了挣扎的手。 魏野渡的自我保护罩已经完全裂开,那些死压地情绪虎视眈眈地盯着裂隙,即将要将他吞噬殆尽: “对不起,我食言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治好,没听你的话。” 他在孟时蕴耳边喃喃,双手牢牢地扣住人,仿佛要将怀里人融进自身的骨血,魏野渡眸中凝着的,是厚厚的阴郁。 声音拂过孟时蕴耳鬓,像冰冷的刃,凝结成一层回忆的硬壳。 -- 第26页 “……谁让你出现在这里的?江北呢?”她冷着声,异常的冷静,“你自己偷跑出来的?” 孟时蕴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 现在这个状况,江北怎么可能让魏野渡独自一人出门,还出现在这里。 而且现在的魏野渡,明显就是还在发病的状态。 “我的脑子叫嚣着想见你。”魏野渡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乱跳的心脏,只是脑内仍然一片混乱,“所以我来了。” …… 孟时蕴僵硬地听着这略带中二的、熟悉的语气和台词,嘴角抽了抽。 还真特么是跟从前一模一样呢。 “我听了很多遍。”魏野渡阖着眼,手上紧握的力度在加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的电台。” 后背的手按得孟时蕴生疼,她蹙了蹙眉,低喝一声:“你弄疼我了!魏野渡!” 魏野渡眉心一动,他睁开眼,带着雾气地茫然,只是到底放松了手上的力气,松开了孟时蕴,只是仍然紧紧扣住她的双臂。 逼仄的屋内光线暗淡。 眼前人是唯一的生气。 这是魏野渡如今脑内唯一的认知。 他凝着眸,孟时蕴的脸在与脑内那张青涩的笑颜重绘,浅金的光晕撒下,更显动人的影。 这张淡漠的脸上似乎还残余着恣肆张扬的稚嫩。 魏野渡贪婪地望着: “我听到你说,黎明的花朵终究会绽放。” “可是阿蕴呐……” 魏野渡重复着,深深吸进空气里的浮尘,带着浓重的不甘与自我放弃,他扯了笑: “像我们这样的人……这样从肮脏罪恶的泥泞里死命往上爬的人,是永远都不会真正走出去的。” 孟时蕴心脏在狠狠地跳动。 她一字一字地听着,那病态的嘶哑从耳膜穿过,直达心脏,孟时蕴的血液在沸腾,似乎在无声地应合着魏野渡的话。 “你是不是在想,忘了我,就能开启你的新生活了?” 魏野渡低笑着,他双眼通红,深色的瞳孔却满是悲鸣: “你刚出国时,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阿蕴,我们都错了。” 孟时蕴静静地看着他。 没人看见,她的掌心发白,皆是深刻的指痕。 “你说被舆论压制了这么些年,你以为我好到哪里去了吗?”魏野渡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他喃喃着,自顾自摇头,“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该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时蕴敏锐地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光。 “这么些年,他们没有找过你吗?” 刘海遮住了魏野渡眸里细碎的光,他轻呼了一口气,对着孟时蕴:“我们都挣脱不了的。” 孟时蕴吐了口浊气。 她看着眼前人,眉心微动。 从前魏野渡发病的时候,也没试过这样完全疯癫的。 越来越严重了。 “可是从前有你陪着我,你说不管世人怎么看扁,你孟时蕴都永远无条件站在我身边。” 魏野渡切切地望向她时,眼里燃着簇悲愤的火光: “你说喜欢音乐,我陪你一起学。” “你被孟家接走了,我也离开了,我们一起练习,一起出道,可是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你走了。” 孟时蕴凝了三尺寒雪在眸底:“我为什么会走?魏野渡,你无辜吗?!” “我不知道后果那么严重!”魏野渡低吼,他扣住孟时蕴的肩摇晃着,“我以为只是晚几天而已!” “那那通电话呢?”孟时蕴强忍着被摇晃的难受,她死死看着魏野渡的双眼,溺着不易察觉的悲意,“那通电话是你自己挂的啊,魏野渡。” “如果我不挂电话,阿蕴,你会……” 魏野渡的大脑与心脏已经全然被情绪吞噬,他不管不顾,终于想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可口袋里的手机却适时震动起来。 愈发激动的两人都怔了一瞬。 也亏得这里到处隔音都很好。 魏野渡的理智好像回笼了一点。 他没有去管信息,只是硬生生吞下那口气,看着孟时蕴,贪这一寸光阴。 “我会什么?” 孟时蕴开腔追问。 “你说商傲是救你出泥潭的那个人,他激励你,鼓励你,你很感谢他。” 魏野渡无视孟时蕴的问题,只固执地接下方才被孟时蕴打断的话: “你以为他无辜吗?” 孟时蕴冷眼:“你什么意思?” “商傲的腿,真是我叫那个人弄断的吗?”魏野渡肆意地讽,他笑着,“阿蕴,你无条件相信商傲,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整整四年,你恨我的原因也有这个吧?” 魏野渡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得重重:“他的腿,跟我魏野渡,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孟时蕴手指微颤。 魏野渡那双眼里泄出的猩红刺痛孟时蕴的双眼。 那是堂堂正正的光。 “你……” 无数情绪交织,孟时蕴正想出声,却被魏野渡猛地打断: “你不信可以自己去查。阿蕴,不要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魏野渡紧紧咬着牙关,他头疼愈烈,眼前的光影开始模糊: “我知道,我是后来者,你信商傲多过信我,可是阿蕴,你知道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根本不屑说谎。” -- 第27页 因为不论商傲的事解释与否,他都被孟时蕴判了死刑。 自找的。 他终于松开了孟时蕴,魏野渡靠着墙,大口地呼吸着。 孟时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我不是想抱怨些什么,阿蕴。” 魏野渡捂着脑袋,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手机从他口袋里跌落: “可是莫须有的罪名,我不想再担着了。” 孟时蕴的思绪正在被黑暗吞噬,她垂眸,看着地上的魏野渡: “你说的事,我会自己去查清楚,可是魏野渡,你不要再装深情客了。” 清冷的女声带着丝沙哑,魏野渡撑着头,迫使自己抬起,去望那么一眼,带着明晃晃的嗤: “你这是在唾弃我,还是在贬低你自己的感情?” 他靠着冰冷的墙,强迫自己撑住,只是双眼已经有些游离: “你在国外的时候,我跟自己说,熬过去就好了,起码……你是安全的。” “我希望你好好活在这个世上,忘记在C城那儿的痛。” 孟时蕴在他提到C城时明显浑身一震,她抱住了自己光滑的双臂。 “可是你回来了,我才发现,我根本抑制不住自己,就像从前一样。” 魏野渡低低喘着气,表情病态又扭曲: “阿蕴,我不想再放过你了。” 那四方的小天地培育我们共同成长,造物主悉心打磨骨髓棱角,我们畏缩于牢笼,又一同试探着触摸外界。 所以,我们也注定要一起沉沦。 孟时蕴的长甲紧紧嵌进肌肤。 “我们的灵魂是一样的,天生反骨。” “如果你我注定挣脱不了桎梏与枷锁,那么这次……阿蕴,我选择拉着你,一起。” 第十九章 “神啊,请保佑我的灵魂,别…… 梦沉,是夜的死寂。 “我们的确是一样的。” 不知过了多久,孟时蕴才哑着开腔,她看着地上阴暗处的魏野渡,压着羽密的睫: “你知道,我曾是个信仰者。” “我信仰光明,渴望你把我从那个鬼地方拉出去,你的确做到了,可是,魏野渡……你有没有发觉,你那熠熠颤动的萤火,其实只在黑暗中虔诚专一地,照亮着你自己。” 我曾以为,我们是相互救赎。 可后来才发觉是单方面自作多情。 我也曾在飞机途径英吉利海峡抱着那最后的一丝希望祈求 神啊,请保佑我的灵魂,别让它失去方向。 然后飞机落地的那一刻,我收到了你判的最后绝刑。 所以魏野渡。 你对我那偏执又病态的依赖,不过是因为在你十五岁那年,被迫搬来我家隔壁时病发的时候,我恰好是那个推开门的人,而已。 葱白细嫩的十指交缠绞着晚礼服,孟时蕴那钩新月眉高高攒起,檀唇在抖着,强压的额情绪一并泄出,她笑了: “想拉着我一起?可以啊。” 孟时蕴踩着那对高跟向前一步,一撩裙摆,在魏野渡跟前蹲下,一字一句,说得重重: “等你将我这几年缺席的星光、荣耀与名利统统还我,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魏野渡抬起头。 无人剖得他心底的晦涩,孟时蕴方才的话扎透了他的心,苍灰的暗与黢黑的双眸已然将他贯彻。 “好啊,阿蕴。” 魏野渡看着孟时蕴扯起的嘴角,凝了半晌,才一寸寸往上,对上她的双眼,染上了癫狂的意味: “可是你什么都能怀疑,就是不能怀疑我爱你。” 没有人能懂,我是你掌中那罪孽、贪欲和疯魔的爱。 孟时蕴紧握着拳。 “阿蕴,我从来都没有信仰,只有从前陪你一起去祈祷时,看着那藤枝的粗陋刻品,许过那么一次愿望。” 魏野渡轻声,他手指上的骨戒将自己的手掌硌得生疼。 孟时蕴冷眼望他。 魏野渡的目光滚落在孟时蕴柔软的发顶,他头疼愈烈,可还是强撑着: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如果真的能带孟时蕴走出那个鬼地方……” “我魏野渡愿意以神所赐的生命,交换自己那不值一提的尊严。” 孟时蕴清晰地听见自己的理智在崩塌。 她的羽翼垂下,轻薄脆弱地颤动着,昏暗的流光铺了一背。 沉默在两人之间熟稔地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孟时蕴抬起眼眸,她看见魏野渡喘着气儿,颤巍巍地掏出口袋内层的药,看也不看,直接捧了一口吞。 他掉落在地的手机屏幕不断地亮起,完全失焦的眸已然空洞。 孟时蕴扫眼望去: 【卫盛朝:渡哥TvT你要快点,被北哥抓住我就死定了!】 【卫盛朝:啊啊啊渡哥,宋韩这哥们力气真的好大,我拦不住啦!你跟时蕴姐谈好了吗?!】 ……魏野渡那个小助理,好像就叫卫朝盛。 室内压抑地气氛好像散去了些,孟时蕴眸中的水雾也散了,她睨了眼紧闭着双眸的魏野渡,毫不客气地拿起了他的手机 【卫盛朝:渡哥……我为了拦住他,将自己跟他一起反锁在厕所了……】 【卫盛朝:宋韩说出去他要杀了我……呜呜呜薅秃头发算工伤吗?】 孟时蕴嘴角抽了抽,缠在心头的情绪已经重新落下,重回清明,她定定落目,在那一条两分钟前的最新消息: -- 第28页 【卫盛朝:!渡哥快跑!北哥来啦,他炸毛啦!】 叮咚。 这次是孟时蕴手机来了信息。 她掏出手机一看,是宋韩: 【你们!两个!死定了!】 哦吼。 孟时蕴挑了挑眉,她站了起来,看了看地上紧闭着眼,额头冒出冷汗的魏野渡,那颗心低沉了沉,半晌,修长的指甲哒哒哒地在屏幕上敲打着。 横廊,隔断,门卡,悄无声息。 啪嗒。 是门卡被砸在桌面的声音。 “如果不是我及时赶来,明天的头条会怎么写?让我想想……《魏野渡与孟时蕴清洁隔间激情一小时》?” 江北满面怒色,他叉着腰,站在宋韩跟前,指着宋韩鼻子地骂: “你想蹭热度想疯了吧?!” “瞧咱们江大经纪人这话说的,”宋韩丝毫不怂,他也抱着手,挡在孟时蕴前面,“是谁没管好自己艺人,在厕所门口强行扯走我家时蕴?你要不要脸啊!” “我……”江北语塞,他转过头,看着刚从总统套房里间出来,轻手轻脚关上门的卫盛朝,“你给我过来!” 悄悄背过身的卫盛朝浑身一僵,哭丧着脸走过去: “北哥……我错了。” 江北怒极反笑,将气全撒在卫盛朝头上:“你明知道阿渡是个什么状况,还敢瞒着我答应他带他来这儿?” “渡哥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他求我,我也拒绝不了啊……再说了,”卫盛朝低着头,“我想着这宴会是咱们分公司办的,地点又是绝对保密,才敢带他从后门进来的。” 江北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阿渡,你能担保路上没有人发现?没有记者和粉丝?他疯,你也跟他一起疯?” 卫盛朝不敢再反驳。 孟时蕴靠坐在总统套房客厅的沙发上,冷眼看着他们争吵。 “既然知道自己家艺人发疯,也不看好点儿。” 宋韩讥讽地看热闹,他也坐下了,满面嘲意: “跑出来强拉我家时蕴,我可以报/警/,告他非法拘/禁/的。” “你说谁疯呢?”江北转过身,指着孟时蕴,“我还能说你家孟时蕴蓄意勾引呢!” “我放你娘的大叉叉!” 宋韩猛地站起身,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去,却被身后的孟时蕴开腔叫住: “宋韩够了。” 宋韩定在原地,只是仍然怒目看着江北,两人相互对视着,隔空释放的怒火让一旁的卫盛朝悄悄后退了几步。 “我说江北,”孟时蕴抱着手,挑起眼皮觑人,携着夜雾,带着明晃晃的嘲,“你这样吵,不怕把里面那位吵醒,毕竟他要是听到你刚才的话,可能又得发病。” 江北咬着牙。 他当然知道孟时蕴没说错。 “还有,你觉得我要是真的追究责任,人设崩塌的会是谁呢?” 孟时蕴垂眸,把弄着指甲,她笑着,声音放得很轻,可在场的两人都觉得刺耳: “毕竟我已经没有人设可以崩塌了,您说,是吗?” 江北咽了口气。 他忍了又忍,才把脏话忍了下去,语气僵硬:“你想要什么?” 江北清楚宋韩的尿性,知道这次又得大出/血。 可孟时蕴却站起身,无视了宋韩闪烁的目光,眉眼漠然,溺着倦意: “我要你们闭嘴,查清有没有人看见,要是有,直接买断,别提这件事。” “别再烦我了。” 宋韩眉峰聚起的喜色瞬间僵硬。 难得摆在面前任宰的肥肉还能让它跑了? 他踌躇着:“时……时蕴啊,咱们可以再……” 孟时蕴睨他一眼,自顾自地转身,细高跟鞋的声音突兀地起踩。 “……她不会追究,不代表我不追究!我会再找你的!” 宋韩恶对着面前的江北和卫盛朝,狠狠地举了下拳头,而后拿起沙发上的小手包追上孟时蕴,一边追还一边打电话安排司机。 “孟时蕴。” 在人即将打开门的时候,江北猛地出口叫住她,他看着孟时蕴的背影,拧着眉: “刚才阿渡……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孟时蕴扶着把手,眸中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回头,扯了个笑: “你想他跟我说什么?” 江北冷眸。 “他说他爱我,想求复合,没了。” 孟时蕴细细看了他半晌,笑了声,拧开门把走了。 厅内重归平静。 “她真人好美啊……” 卫盛朝脑里重复着孟时蕴的笑,有些愣神。 后脑勺忽然就传来剧痛,江北一巴掌拍下去,咬牙切齿地低吼:“还不滚去看着阿渡!” “是是是我这就去!” 卫盛朝连忙跑回里面的卧室。 只剩江北一人,眸色低沉,站了许久。 他反复想着的,是孟时蕴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笑。 第二十章 “阿蕴,剧方说……OST要…… “我给你对接了几个综艺。” 录音室外的沙发上,宋韩翻看着手上的文件,而后递给身旁的孟时蕴: “你看对哪个有兴趣。” 孟时蕴接过孙杏递来的热牛奶,搅拌了几下,甜甜的气息伴随着热气缭绕,她接过文件,翻了几页: -- 第29页 “育儿?旅游?带货?” 纤长的细指捏着薄薄的一页,孟时蕴抬起头,觑了宋韩一眼:“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宋韩揉了揉鼻子,咳嗽了一声: “这不是最近世道不好,也没什么新开的综艺项目,火的就那几个嘛……” 孟时蕴喝了口热牛奶,压下羽睫,翻到第一页,带着几分嗤: “育儿节目……你是想看到小朋友都被我弄哭,然后【孟时蕴欺负孩子】的标题上热搜?” “……” 宋韩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鼻涕,他重度感冒,尾音很重,不甘心地追问: “那其他呢?你总得选一个出来吧?” 孟时蕴看了宋韩一眼,默默坐得离他远了一些,从包里掏出个口罩扔了过去。 嫌弃之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都不知道被反锁在没有暖气的男厕有多冷!”宋韩愤然拿起口罩戴上,嘴里还嘟囔个不停,“卫盛朝这个不长脑子的狗东西,下回逮住他,我指定得让他知道什么叫社会的毒打!” 噗。 站在一旁的孙杏到底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宋韩愤愤地瞪了她一眼。 孟时蕴将那笑意埋进眼底,她往后翻了几页都不如意,干脆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上面的几个字 《野外生存》 她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宋韩见孟时蕴不动,也凑上去看了眼,随即一愣: “《野外生存》?探险节目?” 宋韩瞪圆了眼:“时蕴,你玩这么野?” 孟时蕴细细浏览着纸上的介绍,高挑眉眼里流露出一份罕见的意味,她看完,将文件递回给宋韩: “还没回国,在伦敦进修音乐的时候,唯一能让我感兴趣的事情,就是跟同学去飙车。” 在无人的滨海公路上,将不知名的摇滚放到最大声,体验着人类肾上腺素一瞬飙升的感觉 那是唯一可以让她忘掉现实的事情。 时刻处在生与死的交界线。 那种疯狂…… 着实让人沉迷。 她靠着沙发,将热牛奶一口饮尽,而后孟时蕴抽了张纸巾,轻轻拭着唇周,语气很淡然,却藏着几分不为人知的狂热。 “……不愧是你。” 宋韩将孟时蕴上下扫了几眼,怅然地点了点头:“你也的确不像会走正经路子的人。” 孟时蕴斜瞥了他一眼。 “……咳,我都忘了还有这个节目的选项,”宋韩机智地转移话题,他看着节目介绍,越看越皱眉,“可是,这好像有点太危险了。” 初审的时候,他好像已经说过这个综艺太刺激了。 难道手底下那群人没有剔除掉吗? “你去看我的档期,尽量协调。” 可是孟时蕴语气坚决,丝毫不给人反驳的机会:“一次拍摄四天,你能协调得过来,是吧?” 宋韩定定望了孟时蕴一眼,看着后者那双狐狸眼慢慢上挑,而后他掏出手机,认命地开始找人: “知道了,我会好好跟人协调对接,确保你的安全问题。” 说罢他站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孟时蕴抬头,看着孙杏:“我休息好了。” 孙杏会意,将手上那张写满密密麻麻标注的歌词抽出来递给孟时蕴,然后将耳机也递了过去。 孟时蕴接过,戴上耳塞。 她又从头看了一遍,可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孟时蕴拾起桌上的铅笔,又开始在纸上寻找空位,标起高音的重点。 孙杏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她悄悄去窥孟时蕴,只见后者神情专注,似乎并不为周围事物所动。 在关于音乐的方面,她总是能在孟时蕴脸上看见这幅神情。 哪怕这次只是录制一首电视剧的OST,孟时蕴也准备了很久,还经常对编曲提出自己的意见,到现在为止,已经录制了三个版本了。 孙杏不敢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孟时蕴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她站起来,走进里头的录音棚,戴上专用耳机,清了清嗓子,熟练地开始录制demo: “那年长街春意正浓,策马同游,烟雨如梦。” “檐下躲雨,望进一双深邃眼瞳,宛如华山夹着细雪的微风……” 她坐在高脚凳上,脚尖轻轻点地,打着节拍,尾音袅袅,被石子动了涟漪的水面一般。 “也许我应该沉醉装疯,借你怀抱留一抹唇红……一腔情愿,有始无终” 塞壬的歌喉昂起缥缈高音,一唱一和,是银滩海浪的汹涌,而被蝉歌颂过的露珠是她的音: “若你早与他人两心同,何苦惹我错付了情衷?” 切切哀哀,跌宕起伏都缱绻连绵。 蜻蜓点水般落下最后一个字,孟时蕴抬眼,隔着玻璃瞧见孙杏的大拇指,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 “蕴姐超棒!” 孙杏拍着手掌,满脸笑意:“这次的Demo,可以交去审核了吧?” “可以。”孟时蕴喝了口温水,“你拿去交给他们,满意的话,我随时准备好去录制正式版了。” 孙杏应声。 孟时蕴走回沙发上坐下,刚想拿起手机,录音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宋韩满脸怒意地走进来,反关上门。 砰。 -- 第30页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孟时蕴皱眉。 “狗仗人势的东西!”宋韩一生气就叉着腰,“时蕴,这首OST,剧方说要换人。” 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顿了顿,孟时蕴眉梢挂上冷意。 不等她开口,孙杏先帮她问出声:“为什么?!时蕴姐都准备这么久了!” “刚剧方打电话给我,说那部剧的资本方提出换人,说要让自己的新女朋友演唱。”宋韩气极反笑,他看着孟时蕴,“哎,巧了,我一问,居然还是咱们公司的人。” 孙杏语气一沉:“我们公司的?不会是……” 她偷偷拿眼去觑孟时蕴的神色。 室内柔光笼着孟时蕴半边脸庞,她翻看着信息,指尖在某处停住,而后她低笑了一声,将手机丢在沙发上: “资本方……是我那亲爱的弟弟。” 她将最后二字咬得重重。 “刚上的热搜。”宋韩拿起沙发上的手机,点开微博,给孟时蕴看,“孟少爷高调官宣新女友,咱们公司的小白花。” 沈殊意。 孟时蕴冷眼。 “他们两个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宋韩一肚子火,坐在了沙发沿上,看着孟时蕴:“刚才沈殊意经纪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好不得意。” “我也想知道,沈殊意怎么跟孟淮周那个蠢货搭上了。” 孟时蕴呵笑出声。 宋韩愤愤:“全公司都知道这个OST是你的,沈殊意之前不是看不上吗,怎么现在又来抢了?” “不是她想抢。”孟时蕴嗤,眼尾那抹红勾人,“是孟淮周想我不痛快。” 宋韩沉默。 他一向都知道孟时蕴不喜欢孟家人,也一直都不敢提。 “算了。” 半晌,听到身旁人传来这么一声,宋韩猛地抬眼:“什么,你竟然就这样算了?!” 孟时蕴站起身,戴上墨镜,撩了撩头发: “我说算了,不忍了。” “我原本以为,灵长类动物和家禽没什么好沟通的可是现在,我想教小学生成人。” 第二十一章 “孟时蕴……你竟然敢打我…… 孟时蕴到达位于半山的孟家老宅的时候, 天刚下了雾,白烟潮润,将老宅都黏黏地笼进去, 风也吹不散。 她稳稳地踩了刹车, 而后打开车门, 将车钥匙丢给了在别墅门前等候的仆人,一路头也不回地直往主屋走。 “那就是孟时蕴吗?” 有佣人看着孟时蕴的背影,悄声问道。 “嘘, 小点声儿。”佣人身边的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听张阿姨说,这位大小姐可不是个善茬。” 佣人瘪瘪嘴,虽然不屑, 但声音到底还是小了下来:“知道了……什么大小姐,又不是真的孟家人……” 花园里树正萎靡,被湿气镇压, 压得桃花半开未开,泛着青儿的尖儿上,有雾凝成的水珠落了下来。 孟时蕴耳尖一动,但她面不改色, 踏过大门, 直接往里头的客厅一瞧 乔玉正坐在沙发上,又是一副将哭未哭的模样。 听见佣人的问好声,乔玉抬起头,似玉般白的鼻尖红红: “阿蕴……” 孟时蕴眉梢一压,挂了霜。 她刚从公司出来,正想去华乐找孟淮周,结果刚上车, 乔玉就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回了孟家老宅。 电话里的乔玉抽泣着,听得孟时蕴心头一颤。 于是她踩着油门就回了这几年没回过的“家”。 坐在乔玉对面的孟淮周也转过头,他抱着手,嗤笑一声: “哟,稀客呀。” 佣人们不敢抬头。 孟时蕴冷笑一声,走到乔玉身旁坐下,将包包往旁边一扔。 “怎么说这孟家老宅我也住了七八年,不算客人吧?”她拿眼去觑孟淮周,释着讽色,“再说,孟家现在……好像有一半是我的吧?” 孟淮周扯着笑: “你当初搬出去的时候不是说不会回来吗?怎么这么没骨气呀?” 孟时蕴涂得娇红的唇张合,睨着孟淮周: “是是是,您小少爷天天没事干,这不将你后妈请回来了,我可不就得跟着过来吗?” “谁认她是我后妈!”孟淮周一点就炸,原来靠着沙发的身体猛地向前倾,他指着乔玉,“她一个销金窟出身的人,能踏进老宅都算我爸瞎!” 乔玉眸光一闪,又开始抽泣。 “孟淮周,你脑子是进过水游过鱼,还是跳过青蛙走过驴?” 孟时蕴喝了口桌上的茶,将白瓷杯轻轻放回茶几上,落得一声响,她敛下躁动的情绪,出口却毫不示弱: “我妈,跟你爸,是领过结婚证的合法夫妻,这也需要我提醒你?” 孟淮周呸了一声: “如果不是我爷爷去世了,你妈能进我们孟家的门?我呸!” “所以你请我妈回来这儿,就是为了娘们唧唧地秀你那负数的智商?”孟时蕴靠着沙发背,冷眼,“还是你这柿子不被捏几下就不舒服?” 孟淮周噎了噎,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孟时蕴的意思: “你在这儿绕口令呢?” 他翻了个白眼,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没好气地续道: “是你妈莫名其妙来这里一坐下就哭,吵醒我睡觉,我还没向你们讨精神损失费呢!” -- 第31页 孟时蕴微不可察地怔了怔,她转过头,看着乔玉,轻声: “妈,到底怎么回事儿?” 佣人蹑手蹑脚上前为他们添茶。 乔玉红着眼眶,瞥了孟淮周一眼,才开腔:“我哭是因为踏进这里,又想到了跟你爸从前的日子。” 孟淮周嘁了一声。 孟时蕴眉梢压了压,耐住性子:“……那你为什么忽然回来这里?” “是贺桀年请我来的。” 乔玉轻声。 “我舅舅?”孟淮周仰了仰头,颇为不信,“他还在A市出差呢,你骗谁?” 孟时蕴望向孟淮周,坐直了身子: “明天就是股东大会了,谁知道贺桀年叫我妈来这儿有什么图谋?” 她嗤了一声,眼尾上挑: “你这智商,很令我怀疑到底你跟贺桀年谁才是爸的亲生儿子。” 孟淮周也噎了噎,他颤着手:“你这女人,嘴巴泡过粪啊?以为在拍电视剧吗?” “白痴。” 孟时蕴抬头看了佣人一眼,佣人们识趣儿后退至门外,她才续了下去: “你把贺桀年当舅舅,有没有想过你妈她跳楼……贺桀年憎恨的是整个孟家,不然怎么会把你养这种废物?” 她压低着声音,仍是不屑,却是难得的平心静气。 可孟淮周显然在听见“妈”这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炸了,他从沙发上蹿起来,红着脸,指着乔玉: “你怎么敢……你不配提我妈!” 他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瞬炸了毛,上前将乔玉扯起来,强拉着她出门: “还想挑拨我跟舅舅的关系?!你们给我滚!滚!” 孟淮周大声地吼着。 “孟淮周!” 乔玉在呼痛,她向孟时蕴求救,孟时蕴猛地站起身,上前拽住孟淮周,大喝: “你疯啦!放开我妈!” 孟淮周却疯癫一般,根本不顾孟时蕴和乔玉,只一味拉着她们出门,佣人们吓得呆在一旁,一时不知道该帮谁。 “你妈就是个/婊/子!你也不是个好东西,都是因为你们,我妈才会跳楼!现在还想来争家产!都给我滚!” 孟淮周红着眼,双眸蒙了层水雾,寂静的老宅充斥着他的怒吼。 “孟淮周!” 乔玉娇嫩的双臂被扯红,孟时蕴大脑充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比脑子先行一步。 啪。 孟淮周的脸被甩侧。 他颤着声儿,捂住自己的左脸: “孟时蕴……你竟然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婊/子妈生的……” 啪。 又是一巴掌。 不过孟时蕴这次是瞄准他的右脸打的。 佣人们吓得缩在一旁。 “你再说一句。”孟时蕴冷着脸,竭力忍着怒火和即将冲破理智的情绪,她一字一字,说得重重,“孟淮周,我杀了你。” 孟淮周毫不示弱,狠狠地瞪着她。 “算了,阿蕴。” 乔玉垂着眸闪过一丝亮光,她敛了过去,再抬眸已经抽泣,乔玉捂着通红的手腕,看着孟时蕴: “妈没事……” “我说错了吗?”孟淮周浑身都在颤抖,他两边脸颊通红,“谁不知道你妈小三上位,逼死原配!” “那你妈她做了什么你知道吗?”孟时蕴猛地推了孟淮周一把,“我妈跟爸恋爱,在跟你妈之前!” “你不准造谣!” 孟淮周扶住大门,稳住身形。 孟时蕴冷笑: “我妈为什么在那种地方?为什么又会生下我?我们为什么在鼎二区待了十几年!你知道个屁!” 她的眼眶微红,双手稳不住地抖,乔玉在一旁想拦,却没有拦住,孟时蕴看着孟淮周,吼道: “孟淮周,如果你不是爸的儿子,你看我还会不会忍你这么多年!” 孟淮周被吼得一愣,可意气还是让他不服输: “闭嘴!你……” 他正想反驳骂回去,门外却传来冷漠的一声喝止: “淮周够了。” 第二十二章 “不是每只狗来找我,我都…… 卷过花园桃花的风扑面而来, 难得地吹乱了来人永远平展的眉眼。 贺桀年的白衬衫被熨得妥帖,隐隐沾上了点木质香味,阳光恰到好处折射在他的额发上, 泛起一层琥珀色的光。 他皱着眉, 站在门前, 看着孟淮周: “胡闹!” 孟淮周条件反射般往后缩了缩身子,但还是不服输地伸直脖子: “是她们污蔑我妈!我没有错!” 贺桀年瞥了他一眼,深吸了口气, 而后转头,望向孟时蕴与乔玉,重新挂上温润在面: “抱歉,是我管教不周, 我代淮周向你们道歉。” 乔玉红着眼,揉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地说了声:“没事。” 孟淮周在一旁直翻白眼。 “哟, 贺律师可算回来了。” 孟时蕴抱着手,不动神色往前站了站,站在了乔玉跟前,恰好挡住了贺桀年窥探的目光, 她语气讥讽: “疯狗忘打狂犬疫/苗, 您可要多上点儿心。” 孟淮周呸了一声。 贺桀年面不改色,他伸出手,扯着笑:“别站在门口说话了,阿姨,时蕴,咱们坐下说话。” -- 第32页 孟时蕴哼了一声,拉着乔玉的手坐回沙发上。 孟淮周不耐烦地扯了扯贺桀年的袖子, 在贺桀年的示意下,只得也坐了回去,只是他在路过两人时,学着孟时蕴,不轻不重地也低哼了一声。 孟时蕴冷眼: “有话直接说,我很赶时间的。” 贺桀年吩咐佣人重新上了茶,他将手上的西装外套递给阿姨,而后端正地坐在单人沙发上: “明天就是第一次股东大会了。” 他直直望向孟时蕴和乔玉:“不知道我上次跟时蕴提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呢?” “哦,我忘了。” 孟时蕴靠着沙发背,双手交叉。 贺桀年却像是早预料到孟时蕴会是这个态度,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直接递到乔玉手上: “这是我做好的文件,上面的条件已经是我们所能给出的最好的范围,乔阿姨,您仔细看看。” 乔玉应了声,才翻了几页,她就抿了抿嘴,递给孟时蕴。 孟时蕴一行一行看着,纸张翻页声在偌大的客厅异常清晰。 半晌,她冷笑着将文件往大理石茶几上一扔: “每年给予抚养费2000万,外加华乐1%的当年分红?贺桀年,你把我们当傻子呢?” “我会好好辅助淮周,不会出现亏损的情况。”贺桀年扶了扶眼镜框,“请你们放心。” “让孟淮周这个二愣子掌管公司,其他股东不会吓得就地逃跑?”孟时蕴讥讽意味不减分毫,她眉梢一压,“至于你……啧,还是算了吧。” 孟淮周深吸了口气,死死忍住冲动。 贺桀年面不改色,他越过孟时蕴,望向乔玉: “阿姨,你跟时蕴都没学过管理,拿着股份也只会被有心人盯上,或许文件上的东西您看不上,但加上您手上的物业和商铺,也已经足够让您过上很好的日子了。” 他有理有据,声音很轻,落在耳膜上却重重。 “所以既然有很好的日子,我们为什么要卖掉手上的股份,转而每年拿那么丁点恩惠?” 孟时蕴挑了挑眉,她拉长着尾音: “贺桀年,即便你能说服到那些小股东卖了股份给你,我们也依旧是华乐的大股东,有第二话事权。” 孟淮周终于忍不住嚷嚷:“每个月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给你们钱花不好吗?拿着股份做什么?” “这是生活不能自理且行为大脑智障人士的理想生活。”孟时蕴轻轻睨了他一眼,呵笑,“也难怪你这么清楚。” 孟淮周一拍桌子又想站起来,他刚伸出手,就被贺桀年开腔阻止: “淮周,你回楼上去,我来处理。” “舅舅!” 贺桀年轻轻瞪了一眼。 孟淮周噘着嘴,没好气地站了起来,只是路过孟时蕴时想假装一脚踩下去,却被孟时蕴眼疾脚快,一高跟反戳一脚。 孟淮周痛呼出声。 他咧开嘴吸气,穿着拖鞋一拐一拐地迅速上了楼梯。 像条肇事逃窜的狗。 “智障儿童还真是欢乐多。” 孟时蕴嘲讽,她装作漫不经心地瞥了贺桀年一眼:“你把你姐的孩子养成这个样子……九泉之下,不怕她怪你?” 金丝眼眶下那双精明的眸终于泛起丝涟漪,只一瞬就被贺桀年敛过,他垂眸喝了口茶: “那我盼望我姐在九泉之下,能完成她自己想做的事” 贺桀年抬眸,扯了个笑,让人瘆得慌: “比如……午夜梦回,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乔玉缩了缩,孟时蕴冷着脸,反讽:“有怨报怨?你在说你姐,还是在说你自己?” 贺桀年无所谓地摊开手: “是我说多了,律师都该是无神论者。” “好了,我时间差不多了。”孟时蕴看着贺桀年,唇瓣张合,“还有什么话就直说。” 贺桀年撑起的笑意敛去,他重新合上手,冷声:“我并不希望跟你们闹上法庭。” 孟时蕴冷笑。 “你尽管去告。” 她撩起碎发,直起身子,双眼闪着细碎的光: “遗嘱清楚写明,律师也已经核对过户,如果你不怕新闻写的是《前小舅子为争家产将侄子后妈告上法庭》,我就一点儿都不介意。” 有风过堂,吹不散贺桀年眼尾凝聚的阴郁: “明天的股东大会,你怎么跟其他股东解释?他们不会服气。” 孟时蕴毫不退缩,她站起身,俯视着贺桀年,恣意毫不掩饰: “我能找最好的代理人,全权管理我们的股份。” “毕竟……能恶心你们一辈子,也算人生一大乐事。” 贺桀年的面上终于出现了裂痕,冷白皮底下浮了些许燥意: “代理人?” 孟时蕴笑: “像你说的,我们母女现在手上握着那么多资产,还怕请不来最好的代理人?” 贺桀年沉默半晌,像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啊……一时忘了,你跟商家关系可好了。” 孟时蕴敛了笑,她看着贺桀年,提着包的手指寸寸收紧: “你最好看着孟淮周那个废物,再有下次,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贺桀年抬眸:“需要我为刚才的事情赔偿吗?” “你将那些钱留给孟淮周照CT查脑吧。” -- 第33页 孟时蕴拉着乔玉起身往外走,在经过贺桀年的时候毫不掩饰嘲讽: “别每次缺了狗粮就知道来找我,不过他也要感到自豪,毕竟不是每只狗来找我,我都有心情给他扔块骨头的。” 贺桀年冷下眉目,他就坐下那里,没有回头: “一路好走。” 身后的脚步声愈行愈远,直至完全消失,面前的茶被佣人换了一杯又一杯,贺桀年都没有动过。 四月末的暖风吹不散他的积郁,正如同颠簸于海面的水手,不知道骇浪会以何种形式铺卷而来。 汽车在山路上奔驰。 “阿蕴,你刚才做得很好。” 乔玉坐在副驾驶上,拿着镜子补妆,山路有些颠簸,她的手却很稳。 孟时蕴握着方向盘,她冷着眼,半降下暗色的窗,任由冷风卷着寒拍打自己的脸: “你是不是蠢?贺桀年叫你去,你就敢独自一人去孟家老宅?” 乔玉涂口红的手微不可察地怔了怔,旋即恢复,鲜艳的红在唇上一抹: “我只是……好久没回去了。” 孟时蕴沉默。 山风呼呼,乔玉抱了抱手臂,孟时蕴瞥见,默默将车窗升了上去。 呼啸声随即隔断。 “所以,你明天会找经纪人出席股东大会?”乔玉温声,“需要妈妈帮忙吗?还是……你会去找商傲帮忙?” 孟时蕴在听见商傲名字时,双眸的波光动了动,耳旁仿佛又响起了那人的控诉。 说来,这几天她都没有跟商傲联系过。 看见商傲的信息,也终归多了几分探究。 孟时蕴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阿蕴?” 久不见孟时蕴出声,乔玉轻声唤道。 孟时蕴直视前方:“我会处理好的。” 乔玉才作罢。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孟时蕴稳稳停在山脚的红灯处,她掏出耳机戴上,连上蓝牙: “什么事?” 乔玉看着来电显示,是宋韩。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孟时蕴眉眼松了些,她回了一句“知道了,我在开车。”便断了电话。 乔玉侧头问:“怎么了?” “没事。” 孟时蕴看见绿灯亮起,踩了油门,半晌,她才开腔: “……我接了个综艺,一次拍摄得四五天,都在外地,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乔玉应了声。 狭小的空间重新回归沉默。 当车子开进入了市区,金色的曦光抚摸着枝叶繁茂的大树投下独属于彼此形状的阴影,光与阴的接洽、融合无言地述说着大地与天空的温存。 孟时蕴才补了一句: “不要再给我玩失踪,打电话要听,有事就找宋韩。” 她的声线冷漠,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意味。 乔玉看着小镜子中的自己,嘴唇轻轻抿了个笑: “妈妈知道了。” 孟时蕴顿了顿:“……手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儿。”乔玉压着双柳叶眉,“淮周……他就是孩子,一时气上心头,我不怪她。” “你不怪他,可他像疯狗一样怪了你那么多年。” 孟时蕴讽意十足。 乔玉滞了滞,放轻了声音:“他爸总说,多教教就好了。” 孟时蕴嗤笑: “爸总觉得,是金子总会发光。” 她穿过车水马龙,将车子往私人别墅方向开,孟时蕴戴着口罩,旁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可她的讽意简直要冲破车厢: “可孟淮周就是个玻璃渣子,能反光就不错了。” “白痴玩意儿,下次把他脑壳敲爆。” 第二十三章 “魏野渡复工回归了。”…… 五月的第一天, 《野外生存》官宣五位嘉宾,直接空降热搜。 《野外生存》节目组V: “哔野外求生勇者号集结!发起人兼主持人@程嘉,婚姻二十年恩爱夫妻@步贤文@曾玉珂, 地表<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bdefdccdcdd8cffd>[email protected]</a>池嘉木JT, 实力歌姬@孟时蕴。” 之所以空降热搜, 不是因为这个节目本身的流量,而是最后两位嘉宾。 池嘉木,是男团GTO出身。 而GTO, 就是魏野渡出道的那个团体。 【野外生存?听起来就好刺激!】 【节目组牛逼,能用这种方式吸引流量是我没想到的。】 【怎么又是孟阿姨,她能闭麦吗?一个富家小姐只会唱歌,来参加野外节目, 博人眼球?】 果不其然,看到有孟时蕴,又有黑粉出来蹦跶, 可今时今日的孟时蕴,已经有一批粉丝了: 【瞧楼上这话说得,其他嘉宾不也没经验?就逮着我蕴一个人喷,粉籍未免太明显。】 【节目还没开始拍摄就有人防爆了, 蕴蕴子是挡谁家路了?】 也有路人看见热搜争吵得天昏地暗, 好奇点进去看,又陷进了各家粉丝的按头粉籍之中。 正当各家争得一团乱的时候,【池嘉木关注孟时蕴微博】悄然爬上了热搜。 池嘉木粉丝懵逼: 【……嘉木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快跑!】 【不是,普通节目嘉宾之间关注而已,其他人JT也有关注,怎么就跟孟时蕴爬上热搜了?某人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楼上阴谋论太过了叭,是嫉妒我蕴热搜体质吗?别酸了, 你家羡慕不来。】 -- 第34页 粉丝大战又开始陷入白热化。 而在K城中心的一座大楼内,孟时蕴正细细描着自己的眼线,宋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她画歪。 “什么时候出发。”孟时蕴一笔勾尽,满意地照镜子,“第一站是哪儿?” 宋韩松了一口气,他拿着平板上下滑动,看着最新数据: “三天后出发,第一站我也不知道是哪儿,节目组完全保密。” 孟时蕴头发松散着垂在一边,遮掩纯白的边界,藏起几分明艳,她睨了宋韩一眼: “真这么保密?” 宋韩翻了个白眼:“我骗你干嘛?放心好了,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那就有点儿意思了。” 孟时蕴眸中闪过意味的亮光。 “哎,池嘉木关注你了。”宋韩瞥着孟时蕴的脸色,“我帮你回关了,包括其他嘉宾。” 孟时蕴面不改色:“为什么要将他和其他嘉宾分开跟我讲?” 宋韩挑了挑眉:“我这叫强调重点。” 孟时蕴觑他一眼。 “你俩上热搜了。”宋韩将平板递过去,“池嘉木只能算二三线,他特意关注了你半个小时,才陆续关注其他嘉宾。” 孟时蕴接过。 宋韩翘着二郎腿: “他虽然是GTO出道,可那个团里其他人的流量加起来都没魏野渡一个人高,业内都说,那是魏野渡和他的伴唱伴舞。” “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这样,想跟我上热搜?”孟时蕴抬起眼,指尖停留在热搜评论上,扯了笑,“但评论可都说,我在蹭他热度。” “屁,你对你的流量一无所知。”宋韩嘲了一声,“我会盯紧他团队的。” 孟时蕴向下滑动着,看着各家粉丝争吵的评论,津津有味一般,仿佛里面被骂的人不是她自己。 宋韩看得闹心,他抢回平板,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好看的。” “我知道圈里的艺人团队都将艺人本身保护得非常好,连条黑评都不让看。” 孟时蕴无所谓地任他抢走平板,转而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微博,耸了耸肩,继而续道: “但你可以不用那样对我。” 宋韩清楚地瞥到孟时蕴点开微博,可头并像不是在平板登录的那个。 “……你什么时候开的小号,为什么不告诉我?”宋韩将平板丢到桌上,“你应该要报备啊,万一被扒了怎么办?!” 孟时蕴头也不抬,指尖在刷刷刷地打着什么东西: “放心,不会被扒,我只是用来上网,一点个人信息都没透露。” 唔,只是单纯地学习饭圈用语罢了。 宋韩感觉自己青筋都突出了一条:“……等下给我看看,我得先打个底。” 孟时蕴懒得理他。 宋韩深吸了几口气,才抓过自己的手机开始处理信息。 “对了,华乐今天……不是开股东大会吗?你怎么没去?” 宋韩埋头看了手机半晌,兀地抬起头,瞥了孟时蕴一眼,轻声问道。 孟时蕴抬眼: “怎么,你对华乐很有兴趣?” 宋韩摇头,他撑着脑袋靠着墙:“只是乔阿姨让我提醒你,最好到场。” 孟时蕴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口,梅果敲杯响叮当,冒着甜溜溜的,裹着透明白布的气泡儿。 她手机屏幕上方的对话框已经毫不间断弹了一个小时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 孟时蕴睨了宋韩眼,指尖熟练地划走信息: “你只需要关注我的艺人生涯。” 宋韩无奈地耸耸肩: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搭上华乐这条线吗?你握着股份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所以其他艺人现在才都会给我几分薄面。” 他一拍大腿,咬牙切齿:“今天早上我一来到公司,那个沈殊意的助理居然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孟时蕴耳尖动了动,她吸了口梅子汁儿,咬着吸管的唇也松润: “别跟我提有关孟淮周的人和事,容易引起生理性不适。” 宋韩没好气: “你就这样儿吧你,这次节目可得给我好好忍着,别随自己性子来。” 孟时蕴放下饮料:“说起来,我也是没猜到程嘉居然会是《野外生存》的发起人。” “《野外生存》的出品公司是程嘉公司旗下的,捧她也正常。” 宋韩回道。 孟时蕴喔了一声。 “步贤文和曾玉珂……”宋韩迟疑了一会儿,“有人说他们两夫妻挺奇怪的,你到时候看着点。” 孟时蕴挑了支品牌方新送上来的口红,在手上试色:“怎么奇怪?” “反正有说他们面和心不和的。”宋韩压低了声儿,“有人说,曾玉珂之所以在当红的时候嫁给了步贤文,是男方PUA。” 孟时蕴从贝齿缝中推出音节:“PUA?” 曾玉珂也算老牌玉女演员,她主演的电视剧在当年也算收视爆表,可没有人会想到,她居然会在最当红的时候下嫁不知名武生步贤文。 然后息影。 而步贤文蹭了曾玉珂的光,这些年上了不少综艺,直至前年一档亲子节目直接被外界定义为“最幸福最恩爱的娱圈夫妻”。 宋韩颔首:“也就是听那些幕后人员说了一嘴。” 孟时蕴不语。 -- 第35页 她擦了嘴上的口红,重新拧开将刚才的试色,一点一点在唇上晕开。 车厘子色,娇艳欲滴。 宋韩处理信息的手一顿,他呵笑了一声,抬头望了孟时蕴一眼: “我还想着把池嘉木那个热搜压下去呢,现在不用了。” 孟时蕴乜他。 “江北刚发文,魏野渡复工了。” 宋韩将信息往孟时蕴眼前一递。 屏幕上的热搜第一,已经换成了【魏野渡回归】。 孟时蕴视线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随即便移开了。 她用唇刷轻轻刷着唇周,满意地照了照镜子,而后拿起桌上的空饮料杯,将它往侧边一抛 咚。 准确投中垃圾桶。 第二十四章 “……有蛇!”…… 飞机稳稳地降落在岛屿机场上, 一行人下了楼梯,吸引了空旷机场员工的目光。 “大家好,我是《野外生存》节目的PD, 欢迎来到这个美丽的岛屿, 接下来, 你们将在这里进行为期四天三夜的未知探险。” 一行人站在机场大门前,整排摄像头对着他们,海风卷着咸味袭来, PD的画外音显得尤为缥缈: “我们第一项内容,是请各位挑出五样生活必须用品,其余全部上交节目组。” 镜头拍了拍地上五个一模一样的背包,工作人员依次分给他们。 孟时蕴站在程嘉身侧, 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招般挑了挑眉,黑色吊带勾勒着她雪白的直角肩颈,烈阳的照耀使她在镜头中反光。 “我就知道你们会收东西。”站在另一侧的池嘉木笑了, 他拍了拍肩上的小背包,“所以我只带了这么多。” 他短发利落,耳上的骷髅耳钉异常耀眼。 而步贤文牵着曾玉珂,看着眼前的两个大行李箱, 步贤文看着镜头无奈: “只能挑五样吗?我老婆非要带这么多, 就差把家里被单都给带来了。” 曾玉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了,倒计时三分钟,选出要拿的东西,开始!” 程嘉眼疾手快直接将行李箱放倒,镜头随之跟上,只见大半个行李箱,全是分装的防晒霜。 …… 孟时蕴嘴角扯了扯, 看她:“你是来倒卖防晒的吧?” 程嘉的镜头像是应和般上下动了动,后期直接打上【你竟是这样的主播】。 “我好怕晒黑啊。”程嘉揉了揉鼻子,羡慕地看着孟时蕴,“你这种白到反光的冷白皮,不懂我的痛苦。” 孟时蕴一瞥,她上手挑开了程嘉另一边的袋子,从里面掏出两大盒美白面膜: “所以这就是你四天三夜带二十片美白面膜的原因?” 程嘉瘪瘪嘴,她抢过面膜,对着镜头笑:“不是广告,后期记得打码哟。”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咱们带点有用的东西,一起分着用。” 孟时蕴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她拿出自己小药箱,又挑出那把多功能折叠小刀,还拿出个打火机,她顿了顿,握着打火机,看着一排摄像头: “在K城候机的时候买的,小朋友和网友们千万不要误会。” 一旁的池嘉木噗嗤一声。 程嘉在旁边艰难地挑着,孟时蕴看了一会儿,听见PD的倒数声,直接上手帮她断舍离: “……这个不要,这个也不要,这个也……泡了枸杞的保温杯?你认真的?” 三个嘉宾听着她们两个的对话,哄笑。 程嘉正在拼命喝保温杯里的枸杞水,自从那次电台节目她加了孟时蕴微信之后,两人还挺聊得来。 “……允许你带一瓶防晒,其他就这样吧。” 孟时蕴将程嘉的眼神收入眼底,她语气拐了个弯,将挑好的东西全塞进背包里,干脆利落地拉上拉链。 三人都收拾完毕了,可一旁的步贤文和曾玉珂却好像发生了争吵。 “我说了那个云南白药一定得带上,你怎么又漏在家里了呢?” 步贤文无奈。 曾玉珂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她眸光闪了闪,诺诺:“出门太急了,我忘了。” 步贤文叉着腰,他瞥了镜头一眼,语气软了些:“带了一箱零食,野外生存有什么用呢?” 孟时蕴将那些小动作都收入眼底,她适时开腔:“没事,我有医药箱,大家可以共用。” 曾玉珂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步贤文道了谢,随后赶紧挑了几样东西,终于在PD倒计时结束之前收拾好了一切。 工作人员上前收走了他们的行李还有手机。 一行人坐上两辆车,开始往岛边开去。 “你们好,我是池嘉木,你们可以叫我JT。” 一上车,池嘉木就转过头看身后的程嘉和孟时蕴,笑着打招呼。 程嘉握了握手,孟时蕴也轻轻颔首:“你好。” 随后一路无话,后期配了只乌鸦扯过一排黑点。 车子很快在海边停下,嘉宾们需要坐上快艇,才能到达那个准备好的荒岛,步贤文牵着曾玉珂上了快艇,池嘉木随后跳上,他回头,礼貌地扯了程嘉一把。 “谢谢!” 程嘉搭了一把手,也跳了下去。 “时蕴,来吧。” 池嘉木回头抬起手,扯着笑。 孟时蕴乜了眼快艇上的摄像机,她扣好救生衣,只淡淡说了句不用,然后一气呵成地跳到了快艇上。 -- 第36页 “谢谢,不用麻烦你了。” 她对池嘉木笑了笑,然后扭头就往程嘉那边走。 池嘉木怔了怔,他垂眸收回手,眼底掠过一丝玩味的光,很快便被他敛去,随后他也在后排坐下。 一开始,大家还都配合节目组效果,有说有笑的,可是渐渐地,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因为,浪越来越大了。 海面掀起的浪几乎与快艇铁栏平行,溅起的浪花吓得程嘉收回了扶在那儿的手,转而紧紧攀着孟时蕴的手臂。 船晃得像醉酒的汉子,众人像在坐海上垂直过山车一样,屁股一直被抛起来。 特别是最后排的池嘉木。 众所周知,后排是快艇最刺激的座位,池嘉木两只手死死扒着铁栏,被浪不断地抛起又重重地落下,好不容易风浪平息了一点,他刚想喘口气儿,一瓢海水又因重力直接浇灌在池嘉木头上。 跟他一起遭罪但比他好那么一点的摄影师没忍住,扭过头偷笑。 程嘉捂着嘴,强忍住想吐的冲动,憋笑。 孟时蕴也低下了头。 噗嗤。 也不知道是谁没有忍住,快艇上很快就笑成了一片。 “……还好我今天出门没有打发胶。” 池嘉木抹了把脸,愤愤。 一片哄笑。 “是那座岛吗?我们到啦?” 曾玉珂手指了个方向,惊呼。 众人随之望去,快艇很快就在那座岛旁减速停下,孟时蕴扶着摇摇晃晃的程嘉,跟着步贤文曾玉珂夫妇下了快艇。 至于池嘉木…… 他正颤着手在那儿吐呢。 都被颠晕了。 海盗由森林和海滩组成,海滩边都是被浪花拍打遍布裂痕的礁石,还有很多废弃的塑料袋和杂乱的尼龙绳,以及几块应该是废弃的船板,被侵蚀得不成样子。 “好了,我们已经在岛上全方位设好了摄影机,接下来,就是你们的旅程了。” PD毫不心软地丢下这一句话,一行人站在另一艘船上,只余三两摄影师在岛上贴身拍摄,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然,他们也备好了安全团队。 “就这?”池嘉木白着脸,看着疾驰远去的小船,诧异,“什么任务卡片也没有?” “之前说过会藏在岛上各处壶,需要我们去找。” 步贤文回了一句,他背着一个背包,手上还拎着一个,看了看那条树木横生的小径旁边的指示牌,“那是入口吧?” 孟时蕴扶着程嘉上前:“由此处进入……应该是了。” “我走前面探路吧。” 池嘉木举手,他缓过来一点,就站在众人身前。 步贤文耸耸肩。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两个男人捡了根粗木,在前面开道,其实因为节目组一早就来探过路,所以并不会有什么大危险。 孟时蕴牵着程嘉,四处观望。 不知走了多久,程嘉忽然凑到她耳边,面色有些红,她压低着声儿: “时蕴……” 孟时蕴侧眸。 “我……我想上厕所……” 程嘉憋得难受。 声音全程被录入,那头的PD嘴角抽了抽,吩咐后期配上刚才收拾东西时程嘉豪饮枸杞水的画面。 孟时蕴扶额:“你先忍忍。” 程嘉点头。 萧瑟的风拂过众人的脸庞,天色愈来愈昏暗,寒意开始侵蚀众人肌肤,镜头内只余众人踩着残叶枯枝的脚步声。 突然,前头的池嘉木挥手,他定在原地不动,像在跟步贤文确认着什么,半晌,池嘉木猛地回头,脸色僵硬,发出气音: “……有蛇!” 第二十五章 “有蛇咬我屁股!”…… 在场的人呼吸都窒了一瞬。 跟随在后的工作人员皱眉, 他一手示意安全团队跟上,一手扶正耳麦,好像在听着什么。 “是毒蛇吗?” 曾玉珂声儿都打着颤, 她紧紧攀住了步贤文的手。 程嘉缠着孟时蕴的双手也在颤着, 指尖无意识地在她手臂上收紧。 孟时蕴轻轻拍了拍程嘉的手示意安慰, 而后凝神去望 那条蛇吐着信子,未露尖牙,它潜于草木, 慢扭着腰肢,似是在等待猎物上钩。 与地上的枯叶没什么色差。 也亏得池嘉木眼尖,不然一脚踩上去,就是播出事故了。 《野外生存》整个节目组能被池嘉木粉丝给手撕了。 “不是毒蛇。” 孟时蕴唇瓣张合, 语气肯定。 海风顺丛林叶隙而过,拂动她因扎起马尾而余下的两缕碎发。 池嘉木扭头看她:“确实,这条蛇的头部是椭圆形的, 无毒。” 凝着的气氛才稍稍松了一点。 安全人员很快赶来,他们细细辨别了蛇的种类,确认无毒之后,将工具递给了一旁池嘉木和步贤文。 “我?” 池嘉木手指着自己鼻子, 低呼。 毕竟即便这条蛇无毒, 但与婴儿手臂等粗的蛇身加上盘成一团无法量取的蛇身已经足够吓人了。 丛里的蛇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扭了扭身子。 摄影师敬业地站在他身边,清晰地拍下池嘉木的表情,他脸色一白,神情诧异。 步贤文将曾玉珂扯到身后,他上前解围:“我来吧。” -- 第37页 池嘉木浑身一僵,摄像机在旁边照着, 就两位男嘉宾,他也不想弄出没有男士风度的新闻,于是僵着手打算去弄,但身后的人却快步一跨,直接拿走他的工具: “步老师,我帮你吧。” 孟时蕴无视池嘉木的表情,她小心翼翼地,跟步贤文一人一边,等待着时机。 那条蛇像是预知到了危险,嘶嘶地吐着信子,蛇身却在往后面的大树上扭去。 步贤文眸光一闪,跟孟时蕴对视一眼,轻轻点头,而后两人猛地下手,一个叉住了蛇尾,而另一个眼疾手快地直接按住了蛇的七寸 众人松了口气。 步贤文和孟时蕴在安全团队的指引下,将蛇轻轻放在了远处的树上,数了一二三同时松手,那条蛇得了自由,也没有攻击他们,蹿地一下不见了踪影。 只余蛇身在枯枝残叶扭动的声音渐渐远去。 “时蕴,你好勇敢啊!” 孟时蕴刚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就被人猛地一扑,她扭头,只见程嘉冒着星星眼: “帅!” 一旁的池嘉木脸色更僵硬了。 曾玉珂也走到她身边,赞许般开口:“那条蛇比我手臂还粗,就算无毒,被咬到也很疼的,你怎么有勇气去捉啊?” “我在澳大利亚待过一段时间。”孟时蕴笑,“那儿除了袋鼠,最多的就是这些东西了。” 众人哄笑。 “这是饭岛式海蛇,属海蛇亚科的例外,它的毒腺高度退化,不能合成有效的毒液,主要以鱼卵为食,所以也没有使用毒液的必要。” 工作人员在一旁科普补充着。 “我们走吧,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要找到这几天可以住的地方。” 步贤文开腔。 众人很快整理队伍,开始往丛林深处走去,这次池嘉木走在最后,他看着前面孟时蕴稳步的背影,密长的睫颤了颤。 笃,笃,笃。 木棍支持人体重量落在地面的声音在这幽静的林中格外清晰。 过了十几分钟,眼前浓密的树木终于渐渐减少,众人钻了出去,只见一大片空地上只有间残破的木屋。 “这是从前守岛人的居所。” 工作人员开口介绍。 步贤文和曾玉珂率先走上去观察木屋,曾玉珂轻轻皱眉: “屋顶都腐蚀得差不多了。” “不过结构还是好的。”步贤文抬手推了推支撑木,他视线四扫,定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我们走的时候我有看见大的芭蕉叶,可以折点来遮挡屋顶。” 孟时蕴颔首,她四处观察了一下,这儿除了这件残旧的木屋,什么也没有。 “我们五个人……这间小木屋,容纳两个人转身都难。” 步贤文叉着腰站在木屋前面,压着声。 池嘉木放下自己的背包,兴奋地掏出里面的东西示意:“登登登登!我藏了这么久,果然有用武之地!” 众人望去,只见池嘉木从背包里,掏出了两个真空袋,他放了气,两个帐篷就从里面显了形。 “……绝啊,我说你检查的时候怎么扭扭捏捏的。”程嘉举起大拇指,“还以为你带了什么东西。” 池嘉木嘿嘿一笑,终于在镜头前找回了自己的定位。 “那就我跟嘉木搭帐篷,老婆你去捡点枯枝回来,晚上会很冷。” 步贤文有条不紊地安排着,目光移到剩下的两人身上,顿了顿。 孟时蕴率先出声,她拉着程嘉:“我跟程嘉去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弄点水果,或者去海边看看。” “……要不我跟你换一下吧?”步贤文有些迟疑,他看着孟时蕴,“去海边找点壳类。” 孟时蕴摇摇头,给了别人一个放心的眼神,拉着程嘉就往来时的路走,工作人员分批跟上。 程嘉拽着孟时蕴的手,越走脸越红,她一直偷偷瞥着身后的摄像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 “就是这儿了。” 孟时蕴停下脚步,她往旁边的林子扫了好几眼,才觑了程嘉一眼,风吹散了她的碎发: “去吧。” 程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又望了回来:“什么?” “不是说要上厕所?” 孟时蕴抱着手,凝了笑意在喉。 “在这儿?!”程嘉往后面瞧了瞧,不敢置信地看着孟时蕴,“我不敢。” “脸都憋红了,还害羞了呢?”孟时蕴睨她,“海岛条件就这样。” 程嘉摇摇头,她捂着肚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抬步往树林走,走到等身高的丛中,孟时蕴喊了一声可以后,她才咬着唇蹲下。 可是蹲下不到一分钟,程嘉就觉得后背发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着她,她浑身僵硬,冷汗溢出,脑中不断回荡着刚才那条蛇的画面 于是下一秒,她的声音响彻了丛林: “啊啊啊啊啊啊!” “时蕴!时蕴啊!有蛇!” “有蛇在咬我屁股!” 孟时蕴嘴角一僵,她止住了欲入内的工作人员,自己迅速地一个人跑了进去,她在丛前停下,抬眼去看: 只见程嘉僵着身子,身后整排大尾巴草,正顺着风飘荡。 噗嗤。 于是孟时蕴的笑声也在下一刻响彻了丛林。 五分钟后,程嘉紧紧拉着孟时蕴的手从林中出来时,整张脸都通红,她看着迎面而来的摄像头,死死咬着下唇,将脸埋在孟时蕴肩膀上。 -- 第38页 丢死人了。 “不用想了,你放心,这段材料节目组一定不会剪走的,还会弄成预告循环播放。” 孟时蕴毫不留情地调侃。 摄像头上下摆动,肯定了她这一段话。 程嘉愤愤。 不用想她也知道,当第一集 播出之后,“有蛇咬我屁股”这一句大概能直接冲上热搜。 她这深夜电台主持人的人设已经崩完了。 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嗷呜。 程嘉重新将脸埋进孟时蕴的肩上。 孟时蕴恣意地笑着,她胸腔都在抖,毫不掩饰嘲笑:“好了,我们该去找吃的了。” 于是镜头里,孟时蕴憋着笑,手臂上还挂着个人的这幅背影图竟是格外的和谐。 夕阳把天边映成灿烂焰火,倦怠的归鸟与翻涌的浪花起舞,来自山海的晚风嬉笑而至,海浪拍打着岸岩,一下又一下,反反复复。 “你看着有没有壳类或者螃蟹,被海浪冲上来能吃的东西都捡起来。” 孟时蕴递给程嘉一个袋子,吩咐她要注意安全,然后她将鞋袜脱掉,踩在海沙上,往海走去。 顺手揪出了一只寄居蟹,孟时蕴扔进袋子里,她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能吃的东西,没过多久,就装了一小袋子的白贝。 孟时蕴撩起碎发,镜头中的她,一回眸,风月山河尽数成了那一眼的衬,化作碎光融在她眸里的万千星河。 一幅绝色美人构图。 可还没等摄影师暗暗赞叹完,就看见美人脸上的笑又僵在了面上。 孟时蕴快步走向程嘉,莫名走出了点咬牙切齿的气势: “程嘉!你是不是蠢!” 孟时蕴的摄影师扭头一看。 只见程嘉双手拉扯着一只八爪鱼,她怒目切齿,仿佛像是要跟这坨东西同归于尽 因为,这只八爪鱼的腿部吸盘都牢牢吸在了她的脸和手上。 画风突变。 这边大概是搞笑专场。 程嘉呼痛:“时蕴快救我!” 孟时蕴又好气又好笑地快步走到她身边,拍掉程嘉乱动的手,轻轻地捧了海水浇上去,揉着八爪鱼的腿。 八爪鱼顺着她的手扑通一声掉回海里,正想游走,却被刚才还温柔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态蒙头一抓,直接扔进袋子里,还顺手打了个死结。 孟时蕴舒了口气。 程嘉脸颊被吸盘吸得发红,她一边揉着,一边看向镜头,顿了顿,然后哭丧着脸: “我的面子今天都丢光啦!” “完蛋了,公司给我的定位明明是女神主持人啊!” 孟时蕴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儿。 昏黄光线眷恋地抚摸她的眼角眉梢,笑语夹杂嘲意顺风而来,给嗓音蒙上了面纱。 刚跨出丛林的池嘉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黄昏的余晖撒入大海,眼前的两个女孩,一个正在揉脸诉苦,另一个的白皙颊肌勾着弧度,像是黏恋在梦境的边陲。 池嘉木就站在那儿,望了许久。 第二十六章 “我先举报了,你有为我洗…… 漆黑的夜空如浓墨重彩的渲染, 弯月携着它周身无边蔓延分散的零碎星点,簇拥着,为墨染幕布点缀。 “有时蕴的打火机也没用, 这个风都要将我们吹走了, 打不起火。” 丛林中的空地上, 一群人围在一块儿,看着地上的枯木枝,又看了看步贤文手上的打火机, 一脸挫败。 “啊,还好我最近增肌了。” 池嘉木的脸被风刮得生疼,他正用身子挡住风的方向,企图能让火星留存在枯树枝上。 程嘉捂着脸蹲在地上, 她闻言瞥了眼池嘉木:“是增肌吗?是增脂了吧?” 池嘉木翻了个白眼: “我可没被八爪鱼吸住脸,放心,等播出后你起码能上好几个热搜。” 程嘉举了举拳头。 曾玉珂穿着件厚风衣, 也正在帮生火的步贤文挡着风:“海水的白贝可以生吃吧?可寄居蟹不行,还是卫生点好。” “还好嘉木去丛里找了些水果,可以充饥。”步贤文蹲在地上,用心地生着火, “不过火还是要生的。” “时蕴拿着任务卡被你们找去那么久了, 没事吧?” 程嘉揣着手,扭头问身后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自然是无可奉告。 正当程嘉想追问的时候,池嘉木眼尖瞥到那条小径里的人影,他定睛一看,而后连忙跑了过去。 “搬的什么,我帮你吧有矿泉水?” 池嘉木惊呼。 孟时蕴抱着一大个箱子回来,她将桶装水交给了池嘉木, 而后拍了拍手,走到众人身边: “我想过野外生存的很多恶劣条件,知道海岛没有饮用水,还以为节目组是让我去砍竹子盛淡水,可我万万没想到” 孟时蕴一顿,吐了口浊气,她叉着腰,望向那一排摄像头,扯了扯嘴角: “那张任务卡上,写的居然是两个选择题。” 程嘉好奇,凑过去问: “什么选择题?” 池嘉木将装着桶装水的箱子往地上一杵,发出厚重的响声,溅起地上的尘土,他拿过那张任务卡,借由昏弱的打灯一看: “一,唱二十首歌获得两升瓶装水一瓶;二,五分钟内做完指定动作,获得矿泉水一整桶?” -- 第39页 步贤文僵着嘴角:“还能这么玩?” “那这桶装水……”程嘉扯了扯孟时蕴的风衣衣袖,“你做了什么指定动作?” 众人好奇地看着孟时蕴。 孟时蕴斜斜乜了眼工作人员,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她咳嗽了一声,摆摆手: “等播出你们就知道了。” 跟拍孟时蕴的摄影师将脸藏在摄影机中,轻轻抿出个笑。 “还好被叫去的不是我……”程嘉将摄影师的表情收入眼底,她拍拍胸口,“不然我没脸可丢了。” “一个个都得轮着,你逃不掉。” 孟时蕴偏过头,没好气地说了句。 “风好像小了点儿了。”曾玉珂善意地扯开话题,“贤文,你再试试。” 步贤文应了声,用背挡着风向,重新试了一次,可还是不行,他皱着眉,心头开始涌上丝烦躁。 孟时蕴蹲在地上,她好像想到了点什么,眉心一动,抬起头问工作人员: “规则是除任务奖励和安全问题之外,不得救助节目组,就地取材,是吗?” 工作人员点头。 孟时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其余四人看着她,顺她视线一瞥 池嘉木和程嘉同时会意起身,冲向最边上的工作人员,在工作人员惊恐的表情下,抽走了他们挡风用的大木板,两人抬起木板转身就跑。 “?” 一瞬被夜风刮到脸上的工作人员一脸懵逼。 池嘉木将木板往步贤文身后一摆,程嘉吐了吐舌,一脸得意。 步贤文赶紧点火。 嚓。 火星溅出,枯枝开始慢慢燃烧起来。 “不是说要就地取材吗,这不,多就地呀。” 孟时蕴报复般望向节目组,笑得开心。 程嘉点点头,靠着火堆,她看向被吹歪的火,眼珠子一转,瞥了眼工作人员手上的打光板。 工作人员往后缩了缩。 “收回你那大胆的想法。”池嘉木将挖了个洞的硬壳往火上一放,倒进白贝和螃蟹,他睨了程嘉一眼,将她的小心思戳破,“用那个我们的眼睛会瞎,还得倒贴赔钱。” 程嘉摸了摸鼻子。 五人围坐在火堆前,等着煮熟,步贤文剥好个果子,递给曾玉珂,他望向节目组的举起的提示牌,挑了挑眉: “好不容易坐下来能休息会儿,今天开拍的时候,大家都只做了个自我介绍,现在这个场景,挺适合聊天的。” 四人看见提示牌,会意地开始走流程。 “我跟玉珂结婚二十年,这还是我们除了蜜月旅行之后,第一次单独出来算是旅游?” 步贤文先开启话题,曾玉珂投了果子入口,酸酸甜甜地: “有了小孩之后,已经好久没有过二人世界了。” 池嘉木将手撑在身后的地上,坐得随意:“我参加这个节目,还是因为能到处玩,而且公费。” 程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都说Rapper放荡不羁爱自由,你怎么这么现实。” 池嘉木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余光瞥到身边的人,拉长着声儿: “没办法,练习好几年,男团出道又解散,除了商演就是综艺,没时间,必须现实。” 孟时蕴盯着地上,眸中映着火光。 “那,时蕴你呢?” 池嘉木兀地跳过程嘉,直直望向孟时蕴。 “我看了你歌手的综艺,唱功很好,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来参加这个节目。” 曾玉珂开腔,她看着孟时蕴,温柔地笑着: “毕竟节目上的你,走的一直是冷艳风。” 步贤文不怎么看电视,所以只在曾玉珂身边应和了一声。 “我啊……” 孟时蕴感受到四人的视线,她单手托腮,一手把玩着地上的枯枝,像是想了又想,才慢慢开口: “你们觉得,这天空好看吗?” 众人被她的所答非问怔了怔,纷纷抬眼去望。 沉胧色调笼罩万物,渺小的星星点点镶嵌在其上。 “很美。” 程嘉说道。 “这就是我来的意义。”孟时蕴颔首,她将星辉揉入眼中,长密的睫毛轻轻垂着,“看遍万物景象,是我的人生梦想。” 池嘉木凝她半晌:“如果可以,你是想去环游世界?” 孟时蕴点头。 “我跟时蕴因为电台节目相识,加了微信聊天之后,发现我们很投机。”程嘉有意无意地瞥向摄像头,可她眼神十分真诚,“时蕴真的是个很好的女生。” 孟时蕴瞥了程嘉一眼,作势拍了拍她的手: “我先举报了,你有为我洗白的嫌疑。” 众人哄笑。 “其实不用管外界那么多的,咱们做艺人的,总会有两极分化的舆论。”曾玉珂握住步贤文的手,“我和贤文结婚的时候,不也吓了外界一跳吗?” 步贤文反握住她,没有出声。 “说来,最我意想不到的,是时蕴居然是个极限运动爱好者。” 程嘉冷不丁说声,旁人惊讶地望向她。 池嘉木上下扫了孟时蕴一眼,挑了挑眉:“不会吧?” “我喜欢赛车,试过蹦极和跳伞。” 孟时蕴乜了程嘉一眼。 “……我上次参加综艺,要我跳伞,全部跳完了,就剩我一个。”池嘉木抹了把脸,愤愤,“播出之后,我被粉丝笑了好久。” -- 第40页 “不是吧?你看着这么酷炫,居然恐高?” 程嘉毫不留情地嘲笑出声。 “你知道什么叫反转帅吗?”池嘉木呵笑,“不,你只知道女神人设如何塌方。” 程嘉将手中的枯枝扔了过去,被池嘉木灵巧一避,向她吐舌。 “度蜜月的时候,我们去曼彻斯特看海。”曾玉珂眸光随摇晃的火光微闪,“那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一幕。” 步贤文握着曾玉珂的手紧了紧,她若无其事地往后缩了缩。 孟时蕴收入眼底,她任由微风抚弄乌发: “我也去过曼彻斯特,只是跟我小时候幻想的不太一样。” 众人望向她。 “小时候听别人说曼彻斯特,我幻想着,天是缀满草莓的黑森林蛋糕,月亮像好大一块波板糖,发誓一定要去看一回。” 孟时蕴声音很轻,思绪被拉回从前: “后来自己去看了,发现心理落差很大,其实不是曼彻斯特不美,只是记忆美化了它。” 曾玉珂拢紧袖口。 池嘉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其实童年时非常想要的东西,在自己有能力得到之后,就会发现其实那东西并不稀罕,甚至唾手可得。” 程嘉静静望着孟时蕴,握住她的手,歪了歪头: “如果童年非常想要的东西你得不到,那么长大得到之后,也不会再有那种快乐了。” 步贤文赞许地点点头:“嘉嘉不愧是电台主持人啊。” “让人我们开心期待的,其实是对未得到事物的幻想过程。” 池嘉木沉声,风低吼着卷起他的风巾,露出几缕翻飞的银发来。 程嘉瞥他一眼:“难得看见你正经一次。” 池嘉木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彼此彼此。” “你们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未知的旅程。”曾玉珂看着三个年轻人,看了步贤文一眼,“未来是你们的。” “好了。”步贤文拍了拍手,他看了看一直煮着的海鲜,扯开话题,“可以吃了。” 三个年轻人站起身去拿挖好的自制木碗。 “喂,孟时蕴。” 趁程嘉钻进帐篷里拿东西,池嘉木瞥了身后的摄像机跟随程嘉的摄像头一眼,他捂住领口的麦,侧身寻了个死角。 孟时蕴抬眸,看着池嘉木的口型,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掐了麦,也说了句什么,而后转身就走了。 池嘉木挑眉,程嘉和摄影师从帐篷里出来,程嘉疑惑: “哎,时蕴呢?” 池嘉木摊手:“她去收拾东西了。” 程嘉暗暗嘀咕了一声,只得跟池嘉木并排走回去。 树木在凛冽的寒风里飘零,呼啸着滚过,池嘉木在黑暗里的眸蕴着水光,像是清清冷冷的一片叶上凝成的珠,方才孟时蕴的口型在他脑海里回荡。 啧。 池嘉木无声地喟叹道。 明明是好心提醒,怎么小姑娘家家的,那么爱讲脏话呢。 还真是好玩。 第二十七章 “你居然敢安排我去酒局?…… 当孟时蕴一行人重新落地站回K城的土地上时, 已经是四天后了。 “可算是回来了。”程嘉挽着孟时蕴的手,她戴着鸭舌帽,瘪了瘪嘴, “我晒黑了好多。” 孟时蕴上下来回扫了程嘉一眼, 唔了一声: “也就两个度吧。” 程嘉委委屈屈正想反驳, 却被身后忽然窜上来的人吓了一跳,池嘉木往两人中间一凑,无情嘲讽: “完蛋, 本来就黑,现在还再黑两个度,以后还得去录制四次呢。” 池嘉摇摇头,他戴着口罩, 露出的那双眼睛满是嘲笑:“啧啧啧,程嘉,还好电台主持人不需要露脸。” “你别以为回来了我就不敢动手。”程嘉走在出机口通道上, 咬牙切齿,“你也知道还有四次录制啊?不怕我下黑手?” 乜了池嘉木若有若无的碰撞一眼,孟时蕴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她扯了把程嘉的衣袖, 开腔: “转过弯就到了, 外面有接机的粉丝呢,注意点影响。” 池嘉木看了孟时蕴一眼,波光微动,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放慢了脚步。 程嘉翻了个白眼。 “这个节目组是真的变态,我三分钟念完四千字的稿子,居然才给我一个地瓜。”程嘉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跟孟时蕴吐槽, “给个水果我都忍了,可美少女吃地瓜可是会放P” 孟时蕴猛地拉上了程嘉的口罩,阻止了她已经放出气音的那个字,程嘉一怔,转身就被扑面而来的闪光灯吓得将后半句噎了回去。 偌大的机场被三人的粉丝直接塞了一半。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充斥着耳膜,三人的助理快步迎了上来,保镖在为他们开道。 “啊啊啊蕴蕴子拍摄辛苦吗?” “嘉嘉辛苦啦!” “呜呜呜姐姐们素颜好美!” “JT你这头发……咳,哥,要不咱下次剃个寸头?咋去个野外生存回来成鸡窝啦?” 粉丝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出机口一路向外蔓延,只是赞美其中夹杂着不少粉丝对自己正主毫不留情的嘲笑。 池嘉木耳尖一动,默默压低了自己的帽子。 走在前面的程嘉紧了紧口罩,露出了鸭舌帽下那双溺着揶揄的眼睛,只是下一秒,她的站姐蓦然出声: -- 第41页 “嘉嘉,你晒黑了好多,是拍摄很辛苦吗?回去记得多补充点维C哦。” 眼神真挚,语气实诚。 ……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程嘉僵笑着点头,只是挽着孟时蕴的那只手渐渐收紧。 跟在她们身后的池嘉木胸腔隐隐在振动。 “蕴蕴你接下来还有什么行程呀?不会又是一周不露脸吧,好歹发个微博安慰下嗷嗷待哺的我们呀!” 被保镖拦在外的站姐眼巴巴地望着孟时蕴,孟时蕴抬眉望去,觉得眼熟,只是没多想,漓起笑,扯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于是又引来一阵快门抓拍。 三台商务保姆车排成一列在机场门前,粉丝簇拥着她们出来,孙杏吩咐好行礼安排便迎了上来,孟时蕴停下脚步。 程嘉附耳,不知说了句什么,粉丝们只见孟时蕴笑出了声,按了按程嘉鼻梁上的口罩铝条,转身跨上了车。 “啊!我磕到了!” 身后的粉丝中忽然传来了这么一句,让程嘉上车的脚步一滞,她想回头看,却被身后的助理默默推了进车。 孟时蕴无奈地对粉丝们说了声再见,弯腰跨腿的时候,那条直筒水洗牛仔裤将她的腰臀比勾勒得没有一丝缝隙。 保姆车很快便呼啸离去。 “可是……” 人群四散,那个喊出磕到了的粉丝握着手幅站在原地,她沉吟半晌,才看着身边的朋友,续道: “嘉嘉跟孟时蕴的CP名,是不是得叫黑白配?” 朋友翻了个白眼,敲她一记脑壳: “你个黑粉!” 太阳下山之后,是灯光把这座城市点亮。 冰冷银白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高楼大厅暖光顺贯入内,拂走孟时蕴在外沾的寒气。 “宋韩呢?”孟时蕴踩着绑带凉鞋往办公室走,她侧头望向孙杏,“不是叫我来挑代言?” 脚步声停在最里侧的办公室门前,孙杏为孟时蕴推开防窥玻璃门,后又反手关上: “应该是被老板叫去开会了吧。” 孟时蕴走到宋韩的位置坐下,她刚掏出手机,那头的玻璃门便又开了,孟时蕴抬头望去,扯笑: “嗨” 宋韩没好气地走到桌子前放下文件,上下扫了孟时蕴一眼: “好玩吗?看起来心情不错。” 孟时蕴唔了一声。 “累吗?”宋韩翻开文件递了过去,没等孟时蕴接腔,“累了没用,喏,美妆代言,明早去试妆。” 孟时蕴接过文件犯了页,拿起孙杏递上的温水喝了口,挑眉: “D家品牌?” 她抬头,看着宋韩:“那位小白花的经纪人居然没跟你抢?” “她们倒是想拿。”宋韩嘁了一声,眉梢喜色不掩,“老板亲自给的资源,沈殊意闹也没用。” 孟时蕴垂下眼睫:“怎么下这么重本?” “因为他……”宋韩刚想说出口,可眼珠子一转,又拐了个弯,“时蕴,你等下是直接回别墅吗?” 孟时蕴睨他。 “有人想请你吃饭。” 宋韩扯着笑。 孟时蕴将文件合上,抛到宋韩跟前,冷笑:“你要死啊?想搞酒局?” “不是陪别人!”宋韩将转椅往后一撑,连忙解释,“是庭盛的总裁!” 孟时蕴捏着杯子的手一滞,她抬眼,眸里闪过丝错愕:“商傲?” 宋韩点头:“庭盛跟咱们有了战略合作,以后很多资源都会互通。” 他满面喜色,看着孟时蕴,挑起浓眉: “阿蕴,凭你跟商总裁的关系,咱们以后的资源可少不了!” 可惜孟时蕴不允许他动用华乐的资源,不然孟时蕴早就已经身价暴涨了。 不过…… 宋韩撑着脸,笑得眼周褶皱出来一堆。 现在背靠庭盛,他们也亏不到哪儿去。 想到刚才开会时沈殊意的经纪人暗暗咬牙的面容,宋韩脸上笑意更深。 可孟时蕴却沉默不语。 “他刚说,今晚要来请你吃饭。”宋韩觑着孟时蕴的脸色,“要不,我现在开车送你过去?” 手机信息适时弹出,亮起的光晃了晃孟时蕴的眼。 她将目光凝在信息上许久,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电梯门打开又合上,宋韩拎着孟时蕴,按了地下一层的按钮。 叮咚。 刚关上的电梯门旁,一个人从隔壁的电梯走了出来。 他步伐稳稳,有工作人员见到他,怔了怔,上前去问:“您好……请问您来这里是找?” “你好,梁总约了八点,不知他有时间了吗?麻烦帮我问一下吧。” 那人摘下口罩,露出底下的脸来: “我是江北。” 第二十八章 “越来越不乖了呢,阿蕴。…… 被霓虹璀璨的不夜城, 一片镀着荣光的萎靡。而在高级私人包厢内,木纹的四方桌面上,只竖着两个高脚杯, 盛着价格不菲的佳酿。 “这次综艺录得开心吗?” 落在眼前人面上的目光轻柔, 商傲望着她, 轻声问道。 孟时蕴抬手,在浮光中轻晃了晃高脚杯,而后微抿了口红酒: “还行, 我喜欢。” “你总是喜欢那些极限运动。”商傲笑着,也举起酒杯,只是眸光微闪,“可惜……我不能陪你。” -- 第42页 包厢里播放着西式风格的音乐, 不同传统的典雅调,带点金属气的浪漫格调。 孟时蕴指尖抚过下裙垂落的褶皱,递眼望他: “现在科技很发达的, 我找到个外国医生,说是可以借助科技支撑人身,可以直立行走,摆脱轮椅。” “……你希望我能站起来?” 商傲放下高脚杯, 扯出的笑渐渐敛去。 孟时蕴垂下眼睫:“我不希望你再为自己的腿难过。” “是吗。” 压着的腔调低沉地从商傲喉间吐出, 他看着孟时蕴,一抹沉郁的墨与原本安定于眸光中的暮色相撞,相互交染: “可那样太丑了,阿蕴。” 孟时蕴抬眸。 “你说的,我也了解过。”商傲拿起红酒瓶,缓缓沿着杯壁倒下,“用机械固定自己的下半身, 跟随人工智能的指令行走,跟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孟时蕴轻轻咬了咬唇:“可是你能站起来。” “站起来的是机械,不是我。”商傲眸中像是压抑了些什么,但语气还是放得很轻,他偏头,笑得苍白,“阿蕴,对我而言,如果不是自己站起来,那任何辅助都没有意义。” “腿废了就是废了,我确实已经是个残废,这是事实。” 缓慢的腔调在包间内顺着音乐回荡。 桌布下的十指交缠,孟时蕴面色如常,却有千涛骇浪于心尖涌动。 “……对不起。” 沉默半晌,孟时蕴终究是开口道歉。 “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见这句话。”商傲直视着孟时蕴,看着她轻抖的睫,“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 所以,你这幅样子,到底是在替谁抱歉。 哽在喉间的话被商傲吞下,裹挟着寒霜。 孟时蕴只盯着暗红的桌布。 “你再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 商傲笑着,将那涌起的冰冷自嘲死死压在眸底,他扯开话题: “说来,魏野渡宣布回归的那天,恰好是那个人出狱的日子呢。” 灯光滑落眼睑处,暗影浮动,孟时蕴抬眸,像是意外商傲提起那个名字: “已经出狱了?” “一出狱就没了踪影,不知道去了哪儿。”商傲将孟时蕴跟前的高脚杯续上红酒,“或许,是回鼎二区了吧。” “他敢么?”孟时蕴嗤笑,指尖在桌上轻敲,溺着恨意,“不怕被人抓住弄死?” 商傲捏着高脚杯,晃着里头暗红色的液体,波光随之闪烁: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也是。”孟时蕴一顿,望他,“魏旭知道你在K城吗?” 商傲靠着轮椅背: “大抵是知道的吧。” 不然,怎么可能逃得那么快。 包间的门适时被人叩响,孟时蕴止了话头,眼见西装革履的经理推着餐车布菜。 当主菜上齐,描了金边的盘碟在桌上落得一声响,经理抬手,说了句用餐愉快,便拎着人退了出去。 切割牛排的动作缓慢,商傲腕骨微侧,迎上一点冷白的光,消瘦的手背仍有红痕。 孟时蕴喝了口奶油蘑菇汤,余光一瞥: “……伤还疼吗?” 商傲手上动作不止,只是垂下望牛排的目光闪过一丝意味: “都好了,不用担心。” 孟时蕴颔首。 奇怪的气氛在包厢内蔓延。 商傲静静地将那块T骨切成小块,然后伸出袖子挽得一丝不苟的手,将孟时蕴跟前那碟换了过来。 “……我可以自己来的。” 正叉了块鹅肝的孟时蕴噎了噎,正想阻止,却不料商傲眼疾手快,已经换好了。 “不是从小就这样照顾你吗?”商傲开腔很轻,落在孟时蕴耳上,“怎么现在反而跟我生疏了呢。” 孟时蕴心尖一动,到底是将魏野渡那天晚上的话又在脑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来回。 你以为商傲无辜吗? 他那双腿真的跟我有关系吗? 阿蕴,你自己去查查。 魏野渡痛苦的表情和话语在孟时蕴脑海回荡。 “我长大了。” 孟时蕴低着头。 商傲切着自己跟前的牛排,只是目光凝视在孟时蕴面上,溺着不为人知的霜,只是他敛得很快,不留一丝痕迹。 “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在鼎二区一家西餐厅外偷看别人。”商傲眉骨深邃,映着黝黑的眼眸,“你说,那家西餐厅很美,要是有一天能进去用餐就好了。” 孟时蕴心尖在颤,她抬眸:“记得。” “后来我们被人逮住,挨了好一顿打。”商傲笑着,手上用重了力,餐刀与底碟摩擦,发出刺耳一声响,“可是不久后,那家餐厅的老板就出事了。” “……场面很血腥。”孟时蕴捏着叉子的手紧了紧,“后来就换了主。” 商傲面色平静: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次主。” “但是我们出来了。” “我接管了庭盛,现在这个世上任何一家西餐厅,我们都能是贵宾了,阿蕴。” 他声音很轻,却让孟时蕴身体开始不自觉地绷紧:“商傲,你提这些是想做什么呢?” “我们现在可以过上非常安稳的生活。”商傲送了块牛排入口,咀嚼吞下,他看着孟时蕴,“所以,阿蕴,你可以忘掉在那里所有的痛苦过往了。” -- 第43页 忘掉,所有。 孟时蕴放下刀叉,她眸光晃动,好像在回忆:“我记得那次挨打,你一直都挡在我前面。” “从小我就跟你说过,会照顾你一辈子。”商傲深深地看着她,“这句话永远也不会变。” 即便过程有很多波折。 但我才是最先认识你,最先保护你的那个人。 因为你身边的人不是我,所以你才会受伤。 商傲指尖微拢,无声地用眼神表达压抑在心底、死死叫嚣想要冲破的这一切思绪。 “我长大了。” 沉默半晌,孟时蕴终是抬眸,长卷发松散落在肩上,她重复着这一句: “商傲,我长大了,我能保护自己。” “我知道,你一直希望能独立。”商傲拿起红酒喝了一口,润湿喉咙,“可是阿蕴,我只希望你能记住,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孟时蕴颔首。 “我知道,你现在觉得我跟你公司战略合作,是想给你送资源。”商傲想打破怪异的气氛,他摇摇头,面色挂上无奈,“可庭盛本就有找娱乐公司合作的打算。” 孟时蕴吃着牛排:“是我经纪人误会了。” “我想让庭盛在娱乐方面进一步发展。”商傲看她,轻笑,“可惜你不肯跳槽。” “我跟公司合约未满,也没有想走的打算。”孟时蕴松下背脊,吐了口浊气,顺着商傲的台阶下,“再说,现在已经有人叫我资源咖了。” 商傲低笑一声,挑了挑眉: “这可不怪我,谁不知道,你现在可是华乐的大股东。” “听宋韩说,那个D家资源,是梁总亲自说要给我的。”孟时蕴睨他一眼,“还把沈殊意气得不轻。” 商傲耸耸肩: “这个置换的资源,我只是纯粹觉得她太小家子气,撑不起来。” 孟时蕴用餐巾擦了擦嘴,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笑:“你不会真在会议上就这样说出口了吧?” “我实话实说而已。”商傲唔了一声,目光温柔地落在孟时蕴眉间,“不过,她经纪人脸色确实黑了。” 孟时蕴笑出声。 商傲看着她的神情,看出了方才孟时蕴的不愿与推托,敛去了眸底的落寞和寒霜。 罢了。 到底是不急。 “明天一早的拍摄,那套珠宝,你拍完可以直接拿走。”商傲看着她,“是我送你的礼物。” 孟时蕴错愕:“送我?为什么?” “那套珠宝,名为月上仙。”商傲笑得真诚,可眸色幽暗,“D家唯一定制,是我画的草图。” 孟时蕴樱唇微张:“为什么忽然送我礼物?” “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商傲侧头,“当我提前送给你。” 孟时蕴呼了口气,乜他一眼: “知道了,现在,我很期待明天的拍摄。” 商傲笑。 用完了餐,商傲想打电话叫司机,可孟时蕴阻止了他: “宋韩在外面等我,我先回去了。” 商傲点头:“路上小心。” 孟时蕴颔首,戴上口罩和帽子,起身走了出去。 啪嗒。 包厢内只剩下商傲一人,他看着那扇门许久,而后拨通了方才挂掉了电话。 “总裁。” 商傲冷声,与刚才的温柔判若两人:“查到什么了。” “查出来了,那群人……是孟小姐叫来暗暗调查的。” 握着电话的手一紧。 “……不要惊动她,让那群人照常给她放消息,只是放的该是什么消息,你看着办。” 商傲扔下那么一句,而后直接挂了电话。 高脚杯荡漾着淡暗红浓酒见底,商傲仰首一口饮尽,任凭刺激充斥着口腔。 半晌,酒杯猛地被砸到地上。 商傲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想到电话中的话,再联想回孟时蕴最近的冷淡和方才的试探与沉默。 一切都有了解释。 商傲扯松衬衫领结,呼了口浊气。 越来越不乖了呢。 阿蕴。 第二十九章 孟时蕴被甩了一巴掌。…… 《沈殊意假唱大型车祸现场》 在某个周日的下午, 一条热搜悄然登上微博前排,不明真相的网友好奇地点进去,在看到视频的下一秒, 毫不犹豫地笑出了声。 综艺上的OST首秀现场, 沈殊意一袭古装, 陶醉地开口,却蓦然发现没有底音,台上的她慌张地望向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重接音乐,下一刻,出来的却是录好的原音。 台下的观众愣了几秒,嘘声四起, 沈殊意尴尬地站在台上咬唇,主持人慌忙救场说是综艺效果,使眼色让沈殊意重来。 沈殊意满脸通红, 在工作人员重放了伴奏的情况下,她声音仿佛破风箱一般与空气摩擦着,极度沙哑且刺耳。 这段视频的热度飞快在网上传播,点击量已然过千万。 【不是, 这跟录音棚的也差太多了吧?】 【笑死了, 原来她的现场全是放的原声,之前粉丝不是还吹空灵蜜嗓吗?这脸打得哟……】 【谢邀,在现场,主持人脸都绿了。】 【能不绿吗,谁知道救了一次场后是大型连环相撞呢哈哈哈哈哈哈!】 沈殊意粉丝有心控评,却耐不住视频在多渠道分散。 -- 第44页 两个小时后,沈殊意大号发布了一则视频: @沈殊意Suki V: “大家好, 我是沈殊意,很抱歉占用了公共资源,让大家看了场笑话,但对于公众的指责与嘲笑,我并不能全盘接受……” 视频中的沈殊意戴着口罩,声音沙哑,满是泪痕,她穿着纯白色的裙子,柔柔弱弱地擦着眼泪: “我这场放原声,是因为感冒了,不想影响演出效果,至于为什么这段视频会被散布,我想,可能是因为导演当初选定了人,却又突然发现我更合适,所以选择了我的原因,在此,我要对那位已经录好了demo的同事说声对不起,但请不要再黑我了,我承受不住舆论的压力,谢谢。” 沈殊意满眼通红地鞠了个躬,视频结束。 看着这则道歉声明的热度迅速升到榜一,孙杏在平板上翻看着,然后将评论投影到办公室的墙上。 “沈殊意的粉丝在疯狂控评,现在全网都在寻找那个同事。” 孙杏看着眼前上的两人,表情凝重。 嘁。 转椅上的孟时蕴脸上还带着浓浓的舞台妆,她冷笑一声,描了上扬眼线的那双眸看得孙杏心头一颤: “这是什么盛世白莲?是茶里茶气本茶发言了吧?” 宋韩白了她一眼,紧闭的窗帘密不透光: “你在哪儿学来的饭圈语言?小号还不给我交出来报备?” 见孟时蕴瞪了他一眼,宋韩才转过头,看着墙上的评论投影,皱眉: “这波粉虐得真好,这么流几滴眼泪,全世界都以为是那个‘被抢了OST的同事’因为嫉妒所有买热搜散布视频黑她。” “她们应该不止想要虐粉。”孙杏站在角落,看不清神情,实时更新着消息,“肯定会把蕴姐拉下水的。” 孟时蕴提着眉骨,皮肩带勒在她身上,在幽暗中映着一抹白: “是一定会。自己翻车了,想踩着我洗白?” 她冷哼一声:“又是孟淮周那个狗东西教的吧。” “是因为……上个星期蕴姐您拍的D家代言吗?”孙杏诺诺开口,“毕竟沈殊意被当众下了面子,肯定不会甘心的。” 宋韩指尖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着,眼也不抬: “这还用说么?时蕴那个D家代言现在铺天盖地地在外头挂着呢,她经纪人看到我就黑脸。” 孟时蕴转着手上的笔,长发遮蔽后背的蝴蝶骨,她垂下密睫,掩住眸底流动的光: “杏儿。” 孙杏忙上前俯身。 “我录了三次的Demo底版,都存着在公司录音棚吧?” 孟时蕴压腔问。 孙杏眼睛一亮,应了声,就关了平板投影,转过身往外跑去。 宋韩听见关门声,他手指不停,扶了扶蓝牙耳机,睨了孟时蕴一眼。 孟时蕴挑眉。 宋韩没好气地说了声:“懂了。” 而后便又低头去回复永远99+的信息了。 啪嗒。 孟时蕴葱指笼转着的笔掉到了桌上,发出轻轻一声响。 她站起身,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走到紧密的窗帘前,猛地哗啦一声拉开。 阳光悉数照射进来。 孟时蕴略有不适地眯起眼睛,一瞬的强光照射难受劲过了之后,她睁开眼,慵懒地倚着窗。 总会适应阳光的。 孟时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双手交叉在胸前。 斑驳的影映在她身上,映出了她眼底涌动的思绪。 果不其然,在群众好奇心的强烈驱使下,当网友们将歌手来来去去猜了个遍,最后因沈殊意助理“不小心”点赞了评论中的“孟时蕴”时,热搜又炸开了锅。 【我就知道,哪儿都有孟时蕴的存在。】 【这姐们心也太黑了吧?因为OST没选自己,就故意泄露被剪的片段,好让群众黑沈殊意?】 【楼上粉丝控评能不能换个文案,我都看见好几个重复的了?】 【是是是,沈殊意最无辜最可怜,助理也是真手滑,就你们家最有道理,抱走我们“D家大陆区代言人”蕴蕴子,不同咖位,我们不约哦。】 【啧,沈阿姨喜欢碰瓷这毛病可真是几年如一日啊。】 【呵呵,楼上粉籍又暴露了,走错片场了吧?这又有你家什么事儿?】 【纯路人,沈殊意这道歉视频怎么茶里茶气的?】 一时间,评论几家粉丝混战,水军悉数下场,孟时蕴粉丝在反黑站的带领下,可孤军奋战,总归是寡不敌众。 正当各家粉丝杀红了眼,事情发酵愈发严重时,周日夜晚八点,孟时蕴工作室连发两条微博夹带一条录音,直接空降微博热搜榜一。 @孟时蕴工作室V: “如图所示,第一,我司艺人在4月20日已经录制完三个版本的demo,时间线远在@沈殊意suki 小姐之前,所以抢资源一事并不成立;第二,对于沈殊意小姐助理的手滑事件,我们深表同情,并将为助理送上最新款全面屏手机,防止再有此事的发生,同时,我们也将保留所有恶评的追究权利,望悉知。” 第二条微博,是状告带头造谣营销号以及沈殊意反黑站的律师函。 第三条微博录音,是三个不同版本的demo。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理有据的微博将无数吃瓜网友引来,半小时后,“孟时蕴工作室回应”已然是爆搜。 -- 第45页 【有理有据,条理清晰,还是这里的瓜吃得够全面。】 【笑死我了,工作室多损啊,还送人手滑助理一台手机,这是在内涵什么呢?】 【工作室总算做个人了,照顾好咱们蕴蕴,反黑的事情让我们来!】 【嘁,这年头的律师函有什么作用?吓唬谁呢?】 【哟,楼上的酸气都溢出屏幕尬到我脚趾在地上抠出三房一厅了,强撑没用,@孟时蕴工作室,工作室快来干活。】 【不是,真没有人听录音吗?我的妈,孟时蕴实力真的牛逼,三个版本都不同感觉!】 【有一说一,歌真的好听。】 舆论很快被推反了方向,沈殊意道歉视频底下被群嘲,粉丝已经控不住评,而“孟时蕴 demo”也被推上了热搜。 白涨了一波粉。 正当网友吃瓜吃累了,打算放下手机睡觉时,在凌晨一点,又有条热搜被推上了微博。 但这次,发声的是著名导演,李思。 @李思V: “如边塞欸乃暮春晚风缱绻的歌声,令人动容,想邀请你为我的新电影《九重》演唱主题曲,不知如何联系呢?@孟时蕴” 网友一脸懵逼。 在再三确认这个李思真的是那个大满贯奖获得者李思时,网友和孟时蕴粉丝瞬间炸了锅。 【李思?是李思导演?那个奥斯卡最佳导演,金像终身成就奖李思吗?】 【楼上,禁止套娃.JPG】 但网友的讨论,已经不及饭圈的轰动来得热度高了。 因为李思导演的电影《九重》,刚在三天前官宣了男主角。 就是刚刚复工回归的,魏野渡。 魏野渡粉丝懵逼后集体炸锅。 孟时蕴粉丝无情嘲笑,普天同兴。 但这一切已经影响不到几位当事人了,因为孟时蕴正在别墅中,被她的亲生母亲,乔玉,甩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声。 第三十章 “当我求你,给我一点点喘息…… 火辣辣的疼。 巴掌落得迅速, 丝毫不留情,以致于孟时蕴颤着手抚上自己被甩偏的脸时,迟钝的感官才苏醒过来。 乔玉放下了高举的手, 她咬着唇, 缓缓坐回沙发上。 半响, 在艰难咽下世纪末亚当缄默的涩果后,孟时蕴才低笑了一声,在偌大的别墅中显得异常诡异, 她的左脸上是五指清晰的红印: “妈。” 孟时蕴轻唤。 乔玉垂下眸,羽睫颤着,却不抬眸看她一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您怎么还是这样。”孟时蕴笑, 笑得胸腔像被切割开来,灌入呼啸的风,“我又做什么了?” 乔玉挽着发, 姿态端庄,全然不像方才动手暴怒的模样,她右手掌心火辣辣的,因用力过猛而疼痛。 可她还是没有抬头, 只将手机丢到了孟时蕴脚下。 啪嗒。 手机被丢在羊毛地毯上了。 “解释。” 乔玉开腔。 孟时蕴捡起手机, 动作很慢,指尖细长且病白。 入目是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李思导演微博截图。 孟时蕴一字一字看得缓慢,直到浏览完加载出来的最后一条评论,她才放下手机: “就因为这个?我不知情。” “不知情?”乔玉冷呵一声,抬起了那双凝着水雾的眸,“阿蕴,你之前答应过我, 不会再跟魏野渡有任何交集。” 孟时蕴捏紧手机屏幕:“我根本不认识李思。” “那就是你的洗白手段?”乔玉冷声,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满眼红血丝,“撒谎。” 孟时蕴走近了些,她不疾不徐,撩起了耳边散落的碎发: “不是我,也不是我的团队,妈……” 乔玉猛地站起身,阻止住了孟时蕴的下半句话,她的双眼赤红,姣好的容颜变了色: “你闭嘴!” 她拉住孟时蕴的手,力气大得不同寻常,孟时蕴死死忍住,压低声调: “妈,你冷静一点……” 乔玉盈着的两行泪瞬间落下,精心盘起的发丝也有些凌乱: “魏旭出狱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孟时蕴双手以承重姿态张开,感受到来自筋骨之间的拉扯,无数暗刺被收敛: “谁跟你说呢?” “那就是真的了?” 乔玉失态般用手指戳着孟时蕴的心口处: “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王八蛋还想做什么?他在哪里?!” 歇斯底里的女声在深夜的别墅中回荡。 孟时蕴心口处被戳得生疼,无数念头在这瞬闪过,可都被乔玉的拉扯撕破,她试图稳住乔玉: “他失踪了,应该回了鼎二区,妈,你听我说……” 在听到“鼎二区”三个字时,乔玉浑身像被突然抽走了力气一般跌落在地,她眼里的愤怒被惊畏覆盖,乔玉抱住自己的双膝,将脸埋进里面,浑身颤抖。 放肆地哭泣。 呜咽被揉进风中,却吹不出去,在别墅中来回飘荡。 孟时蕴吐了口浊气,她脸上红痕仍然明显,可她不曾理会,只是也缓缓撑着手坐在地毯上,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 许久,孟时蕴终于开口。 “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 第46页 孟时蕴目光凝在沙发旁昏黄的立地灯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着里头的灯丝燃烧,燃着、燃着,却似乎怎么也烧不尽那一纸荒唐。 呜咽声渐渐压下。 乔玉抬起头,发丝都黏在了面上,精致的妆容花了一半,可乔玉没有在意,她重新抓住了孟时蕴的手,眼里闪着光: “他会有报应的,对吗?” 可不等孟时蕴应她,乔玉又自己低下头喃喃,神色凄凉: “他会有报应的……会有的……” 孟时蕴静静望了她半晌,替乔玉将凌乱的发丝一根根整理好,而后将乔玉抱进了怀里。 “是,魏旭一定会有报应的。” “所以妈,别害怕。” “我长大了,我会保护好你的。” 孟时蕴附在乔玉耳边,声音很轻,像沉默的浪涛,无人知道她心中的掀起的海啸。 不知过了多久,乔玉才重新冷静下来,她仍然低低抽泣着,可已经没了方才突如其来的疯态。 像衰败的花儿,在自己女儿的安抚中冷静了下来。 “阿蕴……” 乔玉抬起头,她颤着手抚上孟时蕴的脸,拂过女儿脸上的红印,乔玉又落下泪来。 “对不起,阿蕴……”乔玉抽噎着,“妈妈只是……只是太害怕了,所以一时失去了理智,请你原谅妈妈……” 苦果埋入心里,以血肉为养,分长出恨的花蕊。 孟时蕴擦去乔玉脸上的泪。 “我知道的,妈,我不怪你。”孟时蕴哑着声,“当年,是我太任性了,才会让你受到二次伤害。” 乔玉揽紧孟时蕴,用尽全力遏制颤抖的身躯: “妈妈理解你的工作,阿蕴。” “可是当妈妈求你,不要再跟魏野渡扯上关系了……他是魏旭的儿子,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孟时蕴阖上眼。 敛起的眉睫藏着的是不动如风的阴翳,填荡着暗礁溺的黑海。 “本来那个王八蛋应该是无期徒刑的……”乔玉抵着孟时蕴的肩窝,将人的挣扎与低吟尽数吞没,“如果不是魏野渡,他怎么会只判了那么几年?” 乔玉瞳孔微转,续腔是弱弱的音:“魏野渡否认,是在骗你,他只是企图让你再次心软,阿蕴,你别再信他了。” 孟时蕴吐了口浊气。 她探手去撩额前的碎发,干软发丝被尽数拢至耳后,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 “妈妈知道,当初你很喜欢他。” 乔玉低声: “可是阿蕴,你看看妈妈的下场。” “我恨贺家,恨那个女人的一切,同时,我也憎恨魏旭至极,你不用跟我说,魏野渡无辜。” 乔玉抬起头,双手紧紧握住孟时蕴,玻璃珠似的眼露了出来,委屈与憎恨交织,她一字一句,说得重重: “从头到尾最无辜的只有我们母女。” “阿蕴,妈妈现在一无所有,只是想橘总拿回原本就属于我们的一切,答应妈妈,妈妈现在只有你了。” 孟时蕴被乔玉因激动而颤抖的身子稳住:“妈,你听我说……” “答应我!”乔玉低喊一声,神色又开始被痛苦蔓延,“还是说,你到如今,还爱着他?” “我没有。” 孟时蕴迅速接腔,她面色平静,只是字句温煦透着凉: “我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该拿回来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会让给别人。可是,妈,我求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乔玉抬眸望她。 孟时蕴一向平稳无波的面上终究还是泄出了痛苦,她抽出自己的双手,看着乔玉的眼睛,无力感蔓延全身: “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我今天很累很累,可是刚回到家你就甩给我一巴掌,方才那些话,这些年你说了无数遍,我一直都懂的,有在乖乖听话。” 乔玉抿唇。 “我能好好保护你,能让你下半辈子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我一直都有在努力的,妈。” 从小就被灌溉着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定律野蛮生长,被恳切到病态的期望加身 你要乖乖听话,要很乖很乖。 行进的每一步,都像在刀刃起舞,在光鲜亮丽间苟且,试图洗净翅羽里的分毫污点,将自己的灵魂也塑得畸形。 可自己的灵魂却已经疲惫麻木得像将告竭,只用尽全力拼凑成外人所看到的这副躯壳。 孟时蕴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终究还是漫上了雾气,她揉了把杂乱的长发,叹息飘荡融入苍茫夜色,郁积在心里的情绪化眼前一团白雾,却始终不肯溃散。 “阿蕴……” 乔玉唇瓣张合,她好像想说些什么,却被孟时蕴打断。 “我会给您重新换过一批保镖,也会去查魏旭的下落。”孟时蕴疲惫地开口,她揉了揉鼻梁,“您别害怕了。” 孟时蕴叹了口气,撑着身子站起来,顺带扶起乔玉。 乔玉望着孟时蕴的眉眼,压下喉间的话,只是伸手擦了擦面上的泪痕: “妈妈知道了,阿蕴,……我不逼你了。” 孟时蕴拿起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器,调高了几度,看着乔玉眼角挂着的小滴泪珠,忽然开口: “妈,是谁告诉你,魏旭出狱了的?” 乔玉波光一闪,诺诺: -- 第47页 “是今天跟代理人去公司时,贺桀年说的。” 孟时蕴冷笑。 果然是贺桀年那个老狐狸。 “算了,早点休息,我很累,先上楼了。” 孟时蕴不再看她,拿起地上的包,转身往楼梯走。 近乎实质的低压从喉管一路下沉,坠落到身体里空旷无底的深处。 在孟时蕴即将在楼梯转口处消失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乔玉终究还是开口,声音很轻: “阿蕴,对不起。” 孟时蕴脚步一滞,可她没有回头。 像乌云压阵的雨季,摩挲着人杂乱的波浪卷发。 她到底是没那么坚强。 孟时蕴打开浴室的灯,看着镜中的自己,强硬的外壳终究被敲破,像黑海上的船终是触上了暗礁石。 她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把冰冷的水,刺骨的凉意一瞬袭来,将孟时蕴撞回现实。 还是忍不住啊。 孟时蕴看着自己眼尾的那抹红。 方才乔玉那声对不起在脑海中来回荡响。 迷蒙在眼前的,不知道是冷水还是泪呢。 没有人真的会拉你出深渊的。 孟时蕴笑。 夜莺最后的期许与救赎,是再不复长夜。 第三十一章 “多可笑啊,阿蕴。”…… 绿布棚内, 灯光悉数照在中央。 一声凄厉孩童哭声划过,魏野渡手握重剑,龙袍加身, 他立于城墙之上, 满手腥红。 眼前的女演员从满地尸骸中站起, 眉目始终拨不开一个惘字: “陈家江山,悉数毁于你掌,值得吗?” 魏野渡凝目在上, 他俯视骨骸万千,冷声:“百姓俯首,皆呼万岁,为何不值?” 女演员神色一滞, 她衣袍皆染上触目的红,撑着手中长剑站起,挥剑一指城墙下的触目惊心: “可你且看这是置黎民众生与何地!史书工笔, 只会记你谋朝篡位!” 魏野渡将讽嘲悉数覆于面上,低喃:“苍生?骂名?与本王何干?” 他仰天大笑,扬剑指人,泛着白光的剑锋抵着眼前人的喉咙, 只是双目漫上了一层水雾: “且问你一句, 安如,陈家最后的骨血,为本王一死,焉行?” 被称为安如的女演员被魏野渡那双眸惹得呼吸一滞,但她很快便接上,毫无痕迹: “败者为寇,王要妾死, 妾不敢不从。” 安如微仰着头,五指拢住魏野渡的剑锋,猩红从掌心溢出,顺着剑身流到剑柄上,她鼻端冷哼一声: “今日你为胜者,他日同样会有人谋了你的朝,篡了你的位!” 魏野渡手腕用力,剑入安如心口三寸。 当然,这是借位。 “江山诱人。”魏野渡喃喃,冷风呼啸,他看着眼前人,展剑更深,开腔却是柔柔,“安如,来生……只愿结发为夫妻,执手到白头。” “我不愿。” 安如倒地,闷哼一声,眉拧成川,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生生世世,我都不愿……与你再复相见……” 长剑离手。 身后的侍从悄然离镜,所有灯光与镜头,皆紧紧锁在魏野渡与女演员身上。 魏野渡恍惚,深瞳之中像是有一团漩涡酝酿,他望着灰蒙云层笼罩着上空,天色有些晦暗,寒风刺骨,吹乱了他束起的发。 最后的镜头,是新帝默默站立三刻,终是屈膝,轻轻搂起地上的女子,半刻后,他肩头耸动,抽泣不歇。 新帝登基,黎民百姓,文武百官,悉数伏跪称万岁,可没人知道这位新皇,于年年岁岁中,忏了又忏,悔了又悔。 “CUT!” 李思满意地喊下一句,现场工作人员掌声四起,魏野渡一瞬收好情绪,放开了女演员,后退几步。 “谢谢各位的照顾,开拍大吉啊!” 江北站在李思导演隔壁,鞠躬向现场工作人员道谢,并派下开工红包。 魏野渡放下手中的剑,卫盛朝适时迎上来,递上保温杯,加上两个大拇指: “渡哥演技真的,绝!” 地上的女演员由助理搀扶着站起,她盈着笑走过来,应和道:“是啊,我刚才差点接不住戏。” “宣姐好,宣姐真人可真漂亮,比电视上还好看一百倍!” 卫盛朝鞠躬打招呼。 “你这小助理嘴真甜。”阮梦宣捂嘴笑,她觑着魏野渡的脸,“影帝演技名不虚传,很高兴跟你合作,以后叫我梦宣就好。” 阮梦宣伸出手。 可魏野渡只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有想握手的意思,他神情淡淡: “宣姐过誉了,下午开始转场拍戏,我先回去背台词了,合作愉快。” 说罢,魏野渡转身便走,卫盛朝像是习惯了一般,在后头替他道歉: “抱歉啊宣姐,渡哥大病初愈,您别生气。” “没事,你跟着他去吧。” 阮梦宣收回手,扯了个笑。 她看着魏野渡的背影,嘴角扯出个有趣的意味弧度。 冗长的文字和无法辨别的诡谲字体交杂在一起,结合着精美的排版,被魏野渡捏着翻页。 “第一场重头戏就能拍成这样,阿渡,我就说你天生是演员的料。” 江北凝着笑,坐在魏野渡身前: “只要《九重》拿下大奖,你就坐稳顶端了。” -- 第48页 魏野渡不语,只细细地看着手上的剧本。 江北缓缓敛起笑,他吐了口气,无奈站起身,走到卫盛朝身边:“通稿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用工作人员的微博口吻路透,可以炒一波热度。” 卫盛朝实时翻看着平板上的数据。 “那就好。”江北睨了专注的魏野渡一眼,压低声音,“把昨晚那条附带上的热搜压下去。” 卫盛朝也随之望过去,会意地点点头。 江北拿过卫盛朝手上的平板,翻看超话粉丝的流言,越看眉越皱:“怎么回事儿?没有带职粉下场控评吗?压关键词啊!” “带了。”卫盛朝几乎是用气音,“可是热度太高了,有对家买水军搞事情。” 江北咬牙切齿:“把名字都给我记住,以后还回去。” 卫盛朝连忙点头。 咔嚓。 身后的门被推开,两人抬头望去,只见李思导演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野渡,怎么样,还适应吗?” 江北和卫盛朝连忙打招呼,而魏野渡也难得恭敬地收起了剧本,站起来鞠躬: “导演好,感谢关心。” 李思笑呵呵地走到魏野渡身前: “我已经很久没有拍到一条过的重头戏了。” 他拍了拍魏野渡的肩膀:“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魏野渡垂眸,他卸了妆,脸上泛着病态的白: “还是得感谢导演给我机会。” “我看过《西雅图的秋》首映,”李思放下手,“我不会因为任何外在理由胡乱塞演员进组,你是最适合《九重》的男主角人选。” 江北陪笑:“李导过誉了,以后还得请您多多关照。” 魏野渡沉默。 “是我要感谢你,替我找到了最适合的电影主题曲歌手。” 李思意味深长地挑眉: “可年轻人太执着于情爱,终归不是好事。” 江北和卫盛朝两人的微笑僵硬在脸上,他们小心翼翼地觑着魏野渡的神色,生怕一个刺激就当场发病。 可魏野渡神情不变,他仍是恭敬地低头垂眸,开腔低沉: “艺术家都有自己的罗曼蒂克。李导,您不像会说出方才那句话的人。” 李思凝了他半晌,低笑出声:“很好。” “好好拍戏吧。”李思将台上的剧本拿起来翻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点头,“未来可期。” 魏野渡抬眸看他。 李思凑近了一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附耳:“她的经纪人已经接受了邀约。” 魏野渡流转的眼波微亮。 “去找你的月亮吧。” 李思扔下这么一句话,便笑着走了出去。 江北和卫盛朝不明所以地相互对视,却也不敢上前去问魏野渡。 魏野渡重新拿起剧本,坐下来专注地看着,只是脸色明显柔和了下来。 他想起在李思导演家中单独试镜的那天,他卑微地交上所有孟时蕴的歌曲合集,难得低声下气: “请您考虑一下。” 只记得李思沉吟半晌,问魏野渡:“为什么帮她?” “她是个很好的歌手。”魏野渡沉声,“不能因为我而被主流摈弃在外。” 李思挑眉:“你爱她?” 昏涩的灯光,吞咽过太多灵魂的低吟。 魏野渡在偌大的客厅沉默许久,才哑着开腔: “是。” “我曾在泥巴里,仰望月亮。” 江北的轻声唤回魏野渡心神,魏野渡从回忆中抽身,淡漠抬眸。 “李导的肯定,就是业内大拿的态度。”江北满面挂着激动,“阿渡,你的演技真的是出神入化!” 卫盛朝在旁边应和。 可他们只听到魏野渡冷嗤一声,然后满目讽意地望着江北: “你很清楚,我的演技为什么会这么好。” 江北笑意僵在脸上。 “天天戴着面具生活的人,千万般情绪都能在面具上展示,对吧?” 魏野渡笑,他饶有意味地端详两人半晌,眉睫微动,却窥不见一迹深色,而后便无趣般重新低下头。 江北冷了脸色,强忍着涌上的气。 卫盛朝则诺诺走到一边,内心千回百转: 完了,渡哥现在,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魏野渡对一切都充耳不闻,他唇色是病态的白,紧合的窗帘被风吹掀动一折,连带着他无声翻涌的思绪。 那天孟时蕴说,要将所有缺席的星光荣耀与名利统统还她。 他会做到的。 魏野渡眼睫微动。 可是,多可笑啊,阿蕴。 从前让你我二人拼命想洗刷的卑劣骨血出身,竟成为我们如今的唯一关联。 第三十二章 魏野渡猛地捏住孟时蕴的下…… “你脸怎么了?!” 保姆车上, 孟时蕴摘下口罩喝水,却被身旁的宋韩眼尖一瞥,瞥到了端倪。 宋韩神情惊诧, 眼里盛了些怒意, 他凑上前想仔细看清楚: “谁跟你动手了?” 孟时蕴推开他, 拿起镜子照:“一条红痕罢了,上妆就能盖住。” “不是,谁能打得过你啊?”宋韩皱起眉, 半瞬后脑袋一转,声音小了些,“你昨天只呆在别墅了啊,哪有人跟你打架。” -- 第49页 孟时蕴白了他一眼, 神情淡漠,重新将口罩戴了回去。 宋韩好像猜到了点什么,没再接话, 抿着唇坐好,后排的孙杏眼珠子一转,悄悄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按着些什么。 “舆论怎么样了。” 孟时蕴睨了宋韩一眼。 宋韩咳嗽一声,手握成拳状抵着唇: “除了沈殊意的粉丝在嘴硬挣扎, 其他关于你的评价都比较正面, 沈殊意经纪人昨晚联系我,我没听。” 孟时蕴冷笑:“她想跟你做资源交换?” “确实。”宋韩嗯了一声,呵笑,“想用下一季服饰代言换和解声明,然后……” “然后我们和解,推个人出去说那个人才是幕后指使者。”孟时蕴偏头望他,“对吗?” 宋韩耸耸肩。 “她们算盘打得可真好。” 孟时蕴靠着椅背, 眉梢挂着冷意:“不管怎么闹,她们都是最无辜的受害人,总会有人替她们背锅。” “这招或许在圈内很常见,可是她们这次找错人了。”宋韩摊手,“你最讨厌这种事情,我清楚。” 孟时蕴乜他一眼:“所以呢?” “小白花大型翻车现场,我已经看够热闹了。”宋韩拧开矿泉水喝了口,“她们主动招惹下的苦果,我们本就是竞争关系,怎么可能会帮她。” “如果换做是别家呢?如果对方给出更好的条件呢?如果受害者不是我呢?” 孟时蕴指尖在膝上轻点两下,她垂眸,续道:“你会接受吗?” 车厢内沉默半晌。 宋韩望了她许久,终是点头: “我不想骗你,可能会,在这圈里的,从来都是注重利益最大化。” 孟时蕴脸色不变,只是双手合十相握,兀地抬头:“那个手滑点赞的工作人员呢?” “……昨天下午沈殊意顶不住压力,推了他出去,被辞退了。” 宋韩看她。 孟时蕴点头:“我就知道。” 宋韩凝目在孟时蕴面上,沉声:“时蕴,你不是第一天混这个圈子了。” “我理解这个圈子的一切,也并不觉得交换利益有什么不对。” 孟时蕴舌尖抵着下颚,透过防窥膜映射入内的阳光覆于她面上,将她拢进光晕: “只是我始终觉得,用舆论当做利器的人,最终都会被舆论反噬的。” 宋韩沉默。 “这才是我生气的原因。”孟时蕴乜他一眼,“我不希望施暴者会是我们。” 宋韩颔首: “我懂你的意思,放心。” 孟时蕴嗯了一声,靠着椅背阖上了双眼,她素面朝天,眼下乌青淡淡,在白嫩的肌肤上异常明显。 崭新般洁白坚硬的纸页印刷着密密麻麻的音谱,几个人围坐在录音棚的工作台前,认真地看着。 “这是初谱,词谱待会儿就能送过来。” 拧开保温杯喝了口茶,李思清了清嗓子,浑厚的声音在录音棚响起。 孟时在眸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不停跃动,她细细看着音谱,毫不掩饰欣赏的光: “请问这是谁作的曲?” 李思呵笑一声:“等词谱送过来,你就知道了。” 宋韩在旁边端正地坐着:“感谢李导的邀约,咱们时蕴知道之后,可高兴了好久。” “我只是听到你的demo,觉得你的声线很适合《九重》,所以才会邀请你。”李思搁下保温杯,意味深长地扫了孟时蕴一眼,“不必谢我。” 孟时蕴正想开口,却被宋韩眼疾手快抢了先:“哪里哪里,都是李导慧眼,还请多多关照咱们时蕴啊。” 李思笑而不语。 “那我先进去开开嗓。” 孟时蕴站起身,对着李思恭敬地鞠了个躬,而后便走进隔音棚里。 “上次您助理跟我联系的时候,好像说除了主题曲,还有三首OST?” 宋韩沉默半晌,小心翼翼地觑人眼色,开口问道: “是吗?” 李思睨他一眼:“我得先听一下今天初版demo的录制效果。” “这是自然,只是……”宋韩望了望紧闭的门,“不知道词曲人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李思笑了声,正想说些什么,孟时蕴从隔音棚里走了出来调音,那头的木门又适时被推开。 吱嘎。 来人手握着一沓纸,戴着大大的鸭舌帽,身躯挺直,口罩遮去大半容貌,他扫视屋内一眼,在目光接触到孟时蕴时猛地一缩,顿了顿,才走到李思跟前,摘下口罩: “李导,这是我跟陈秋行的四首初版词曲,他没空,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先过来。” 一直沉默的孙杏倒吸口冷气。 李思饶有意味地在孟时蕴面上望了许久,方才唔了一声: “是吗,今天没有你的戏份,不好好休息,怎么也亲自过来了?” 他笑了一声,拍拍身旁的座位: “先坐下吧,野渡。” 魏野渡额旁碎发微微浮动,似是天空蒙上了灰,浅浅阴翳在地平线上的睫。 录音棚内一时陷入死寂。 “时……时……时蕴!你听我解释!这你可真得听我解释!” 宋韩回过神来,舌头仿佛打了结,直哆嗦,他想走到孟时蕴身边,却在两步处停下脚步,自觉作出防御姿势: “我真不知情!我可怜!我无辜你等会儿啊,打脸会疼!” -- 第50页 可孟时蕴却沉默半晌,平淡得仿佛在叙述的语气又轻又柔,只落在宋韩耳中,惊得他心尖一颤: “宋韩。” “明年今日就给你上香。” 空调风卷起洋柑橘香水的气味,吹起了空气里几不可察的尬意。 李思来回扫视许久,才开腔打破沉默:“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孟时蕴收回放在宋韩身上的死亡视线,她挺着把瘦骨,在另一端坐下,面无波澜,而后扯了个笑: “没有,李导,我随时可以试音。” “你刚不是问,曲子是谁作的吗?”李思笑,“我请了陈秋行。” 孟时蕴颔首:“难怪,秋行前辈作曲一绝。” “至于作词……”李思拉长着音儿,睨了默不作声的魏野渡一眼,“是咱们《九重》的男主角,你应该认识,魏野渡。” 孟时蕴终于将目光落在对面坐着的人身上。 四目相对。 冷风从中央空调飘出,轻轻吹起桌上词稿的一角。 “好久不见。” 孟时蕴眸光平静,不掺任何情绪在内,公式化的语气从喉间压出。 魏野渡双手交缠,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掌心,流光从云翳中迸泄,把晦暗驱散。 也将他心中久久不平的业火抑制。 “是好久不见。” 魏野渡哑声。 “关于词曲的事儿,今晚我想听到初版demo。”李思挑着眉站起身,看着两人,“至于怎么修改,就交给你们了。” 孟时蕴垂眸:“我知道了,李导。” 李思笑了笑,往门外走去,孙杏识时务地跟着,宋韩也赶紧跟上。 开玩笑,这是什么大型修罗场,继续待在这儿,孟时蕴能将他融了吧? 宋韩脚步匆匆,不敢看孟时蕴半眼。 他得出去准备什么? 当然是最好的公关团队啊! 这消息一官宣,热搜得被屠屏吧! 宋韩愁眉苦眼,不敢迟疑,迅速反手关上了门。 录音棚很快就剩下她们二人。 灯光映照洒在魏野渡削直的脊梁上,他垂着的眼睫在颤,却也不发一言。 “这个资源,是你给我的?” 不知过了多久,孟时蕴打破沉默。 魏野渡抬眸看她,嘶哑着声儿:“不是。” “李导不是会屈服于资本的人,阿蕴,是你的真本事。” 孟时蕴沉默。 那些经历时光沉淀最后归寂的复杂情绪,在洋柑橘气味里再次发酵。 “那你事先知情吗?” 魏野渡点头。 孟时蕴又哦了一声。 魏野渡细细端详眼前人的脸,在来的路上,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可能孟时蕴会转身就走,可能会冷言冷语,可能会讥讽不停。 可是都没有。 他的阿蕴就这么坐在他跟前,面色淡漠,没有丝毫波动。 “阿蕴……” 魏野渡踌躇着开腔,却被孟时蕴打断。 “我不会因为任何外在原因放弃我的资源。”孟时蕴看着他,碾碎了光斑,“既然接了,就是我的工作,我会好好对待,希望你能清楚。” 魏野渡忙出声,短暂的尾音里含着缄默般细微的颤抖: “我知道的。” 孟时蕴点头: “那就好。” 沉默又在两人之间蔓延。 “初版词能给我看一下吗?” 孟时蕴抬头,伸出手。 魏野渡应了一声,将面前的一沓纸递了过去,他指尖颤着,像是在嘲笑自己主人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没用。 孟时蕴接过。 她自动屏蔽魏野渡灼人的目光,细细翻看着,倒映在眼底的黑体字随着她的波光来来回回而融化成一滩墨汁。 锋利又熟悉的字体。 孟时蕴紧压的羽睫下流光波动,她死死压着,没有泄出一丝情绪。 她一直都知道,魏野渡是个全能艺人。 当年他能C位出道,当然不会只是靠着那一张脸而已,他创作功力不比孟时蕴浅。 孟时蕴目光落在末尾的词上 我不曾偷过玫瑰,却窃有余香。 钢笔拖色三分,她凝目在这句,沉默良久。 “是词有什么地方要修改吗?”魏野渡站起身,走到她隔壁,俯下身,正想递上笔,“你尽管改,我……” 魏野渡低沉的音戛然而止。 孟时蕴抬头,对他的忽然靠近不适地想往侧边移一些,却被魏野渡的手猛然抬起自己的下颚 “魏野渡!你干什么!” 蓦然对上魏野渡的双眼,下颚痛感袭来,孟时蕴拼命挣扎着,却因他扑面而来的阴鸷怔了一瞬。 只见魏野渡死死盯着孟时蕴脸侧细微的红痕,就像秋夜点缀的星辰被捏熄,褪去纯粹与明亮,一点一点从眼角边缘蔓延直至吞噬 然后嘶哑的声音从他喉间溢出: “你的脸,谁弄的?” 第三十三章 “阿蕴,我比任何人都更希…… 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白嫩的肌肤, 触感让人险些沉溺。 一阵无力感骤然涌上孟时蕴心头,往四肢扩散。 她眸光嵌了片莹白润色,像被被铁笼割成四分五裂碎缀的雪霜: “这不是拜你所赐吗?” -- 第51页 魏野渡目光一滞, 他的视线从那细小的红痕往上, 定在孟时蕴的双眼, 四目相对,焦灼从搏动的血管压泵到心脏: “是……乔阿姨?” 孟时蕴推开魏野渡,揉了揉下颚, 头也不抬。 “阿姨又打你了?” 魏野渡没有支撑,骤然后退几步,靠身后的工作台稳住身形,他低沉的嗓音嘶哑着, 那个名字在喉间百转,方才艰难吐出: “是因为……魏旭吗?” 孟时蕴抬眼,倚靠着沙发, 带着嗤:“怎么直呼名字,他不是你爸吗?” 可魏野渡丝毫没有被讽嗤影响,他只是一手撑着工作台,自指间冲至颅海深处的焦触感, 似道无可抑制的雷电。 半晌, 魏野渡疲惫地阖上双眼,轻声: “阿蕴,对不起。” 孟时蕴扫他一眼,蹭过眼尾垂碎的珠光: “有什么好道歉的?” 她低笑了一声:“还没习惯吗?” “他没有来找过我。”魏野渡开腔,像是生怕孟时蕴不信一般,“我也让人去蹲过他了,但是真的找不到。” “我知道。” 孟时蕴冷声, 睫影里缠住寡淡的铅灰:“多少人都在找他。” 魏野渡哑声。 “那么多人找他,他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孟时蕴摩挲着长衬衣下摆,眼尾一抬,“你猜……他能躲去哪里?” 魏野渡凝目:“你的意思是,他回了C城?” 孟时蕴没有答话。 “阿姨是因为知道他出狱,才受刺激又动手的,是吗?” 魏野渡习惯孟时蕴的沉默,半点没有提问的语气,而是满满的肯定,魏野渡看着眼前人,窗外倾泻进来的阳光照不到他的身上: “……真的对不起,阿蕴。” 孟时蕴十指交缠相握。 痛苦开始漫上心头,戾气开始挂上眉梢,魏野渡上前两步,半蹲下来,晦暗笼罩着他,他就这么看着孟时蕴,寒霜嵌入字句: “但是阿蕴,你比谁都清楚” “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他去死。” 孟时蕴盯着魏野渡那顶鸭舌帽的帽沿许久,方才对上他的眼,额前稀碎棕发被风打开桎梏。 “这么巧,我也是。” 她压着声儿。 手掌触着冰凉的地面,魏野渡面不改色,他垂下眼睫,顺着灯影于深邃间织就墨色: “我没有骗你,再给我一点时间,阿蕴。” 魏野渡轻声: “我会为当年的事,给你……还有阿姨一个交代。” 沉默在两人之间熟稔地蔓延。 “我只问你这一次,魏野渡。” 孟时蕴开腔打破死寂,她手指微蜷,密长的睫一眨: “他之所以能减刑,背后帮忙的人,是不是你?” 魏野渡认真倾听的神情骤然被撕破,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笑一声: “阿蕴,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傻子吗?” 孟时蕴冷目。 魏野渡收了笑,他咳嗽一声,眉目溺出乖张: “找他下落的人有千百个,如果可以,我真特么希望是由我来终结这个垃圾狗屁一样的人生。” 脏话从那好看的薄唇中吐出。 陌生又熟悉。 孟时蕴望了他许久。 “这是最后一次,魏野渡。” 孟时蕴轻声,脂粉未施的面上斥着淡漠: “你知道,如果先找到他的是我,我不会留情。” 魏野渡抬眸,裹挟着湿冷水雾的戾气毫不掩饰: “乐意至极。” 穿行的风推动着脊叠汹涌的云潮,滞留的影半伏在穹宇守望,云霞烫开黄昏,像蜘蛛编织,徒余的丝网晕开薄暮的光。 “……还疼吗?” 魏野渡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认真修词的孟时蕴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捏着铅笔的手一滞,孟时蕴抬眼: “我认为关于我们仅有的私生活聊天内容,已经结束了。” 魏野渡噎声。 半晌,他压着声儿:“我听陈秋行提过,你想找他合作你新专辑……” “你想表达什么?”孟时蕴嗤笑,“想帮我?” “……你知道他的脾气,我叫不动他。” 魏野渡压下羽睫,舌尖轻顶腮帮,小心翼翼续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孟时蕴睨他一眼,铅笔在纸张上轻点两下,语气很淡,却异常决绝: “没有。” 几缕头发乖顺地垂落在额前,遮住了魏野渡的视线: “阿蕴,其实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开心。” 孟时蕴乜他。 “抱歉啊,阿蕴。”魏野渡喃喃,“这张专辑你早就该出了,只是因为我。” 你原本可以站得比我更高。 仅仅是因为我。 魏野渡指尖微颤,万般情绪翻滚,悔意最深。 “得了吧,适可而止,魏野渡。” 孟时蕴打断他,捏着轻薄的纸,冷声:“别在这儿叽叽歪歪悲天悯人了,很烦。” 魏野渡住了嘴。 “接了的工作,我会认真完成。”孟时蕴睨他一眼,“不必要的事情,请你闭嘴。” 魏野渡嗯了一声。 “……我讨厌任何人的怜悯和同情。” -- 第52页 孟时蕴看着魏野渡,好看的眉半蹙,她挺着把瘦骨,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不管是怜惜还是后悔哪种情绪,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是在我心中反复插刀。” “魏野渡,迟来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比草贱。” 四目相对许久。 魏野渡怔楞半晌,他鸦睫轻颤,望着孟时蕴的明眸如涵,清泉一汪见底,终是应声: “我懂了。” 孟时蕴不再看他,她垂眸,将手上修过的词递到魏野渡跟前:“我去试音,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魏野渡接过。 孟时蕴站起身,眼尾不带丝毫眷恋,往隔音棚内走去。 魏野渡看着纸上熟悉的字迹。 清秀的字迹落在自己写下的笔记旁,显得格外和谐,魏野渡看着孟时蕴修过的词,指尖轻轻在上面摩挲着。 带着病态的迷恋。 既然你希望将过去烧掉,那我答应你就是了,阿蕴。 只是…… 魏野渡紧紧看着玻璃窗内的人儿。 阿蕴,你很清楚,我生来缺乏底线,是个天生的怪胎。 我的大脑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没有你约束,天神会降出惩罚。 第三十四章 “我就喜欢跟你这人模狗样…… “淮周, 你帮帮我吧。” 顶层包厢那镶金边的长桌上横七竖八地摆了十几瓶酒,沈殊意坐在沙发上,看着旁边那个瘫在沙发里打游戏的男人, 挂着哭腔: “当我求你了, 我的代言都找上门要求赔钱了。” 屏幕上正在激战, 孟淮周头也不抬,他眉头紧锁,可沈殊意摇晃着他的手让他分了心, 孟淮周一个愣神,风暴龙王就被抢了。 “草!” 看着游戏人物被击杀后灰暗的手机屏幕,孟淮周烦躁地揉了把头发: “我能怎么帮你?!” 沈殊意瘪着嘴,她眼角惯搽一道艳红脂粉, 胭粉溺在眼窝那滩水光里:“帮我压一下负面……” “我不是找人帮你压了吗?” 孟淮周看着敌军一路推到高地,最后屏幕上显示一个大大的“Defeat”,他随手一甩, 手机被丢在长桌上,发出重重一声响: “谁让你们团队自己去招惹孟时蕴?” “我只是为了哄你开心啊……”沈殊意那滴泪挂在羽睫上,极招人疼,“是你说你讨厌她, 让我找机会的呀……” 孟淮周瞥了她一眼, 拿起桌上的酒灌了一口: “我特么只是让你平时有事没事抢下资源,放些黑评,恶心一下孟时蕴,谁让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做事了?” 沈殊意双手收拢,轻轻晃着孟淮周:“我也没想到她会直接杠我啊,我以为她会给你几分薄面的。” “我呸!”孟淮周擦手擦了擦嘴边残余的酒渍,“就孟时蕴那脾气, 没直接出面甩你一巴掌都算她如今修身养性。” 话音刚落,他又想起上次在孟家老宅内孟时蕴那毫不犹豫的两巴掌,心里憋气更甚。 “我真的不知道……淮周,我错了。”沈殊意看着孟淮周,羽睫一眨,挂着的泪就这么落了下来,“求你帮帮我吧……” 孟淮周被她吵得头疼: “现在你除了找她道歉,没有别的办法,我也搞不定她。” 沈殊意轻轻拭去脸上的眼泪,带着委屈的意味:“经纪人去找过她了,用资源赔礼,她不同意。” “你觉得孟时蕴现在缺你那几个代言?”孟淮周嗤笑,他拂开沈殊意的手,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人家现在可是背靠华乐和庭盛两座大山。” “可是华乐也有你的一份啊,不管怎么说,你都算她弟弟……” 沈殊意咬着唇,一字一字吐得轻轻,却被猛地站起的孟淮周吓了一跳。 她讶然地看着孟淮周。 “谁特么是她弟弟了?” 孟淮周压着嗓,满腔怒意无处发泄,他拿着酒瓶,走到旁边的高脚椅坐下,点了根烟,孟淮周看了沈殊意半晌,到底是烦躁地开腔去续: “别耍那些小聪明了,要是真不想彻底翻车,就亲自去找她道歉,要撞着那天她心情好,或许还能放过你。” 沈殊意抽泣:“淮周……” “得了,我是叫你出来寻开心的,不是来哭丧的。” 孟淮周吸了口烟,到底是不敢过肺,只在鼻喉便吐了出来。 沈殊意愣了半晌,她站起身,走到孟淮周身边,樱唇张合,轻轻捏着孟淮周的衣袖: “我知道了,淮周,你别生气。” 她柔声,不敢逼得孟淮周太紧。 孟淮周垂眸看了沈殊意那葱白的指尖许久,方才开腔: “行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沈殊意应了声,乖顺地为他整理微皱的衣领,她俯身,领口微松,锁骨线条若隐若现,不过一瞬,她便收了。 若隐若现,若有若无,清纯好掌控。 沈殊意清楚地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儿。 她那樱唇轻轻在孟淮周脸上贴了贴,临走时回眸望了他一眼,而后才离开。 偌大的会所顶层包厢只剩下孟淮周一人。 他坐了许久,直到最后一口烟抽完,孟淮周将烟头随意地按在大理石桌上,方才站起身,正想下去大厅找找乐子,被丢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 第53页 孟淮周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闪烁着大大的三个字: 小舅舅。 孟淮周咳嗽一声,忙按下接听,小心翼翼:“喂,小舅舅……” “在哪里。” 那头低沉的男声响起。 孟淮周揉揉头发,理由粘手就来:“我跟朋友在吃饭呢……” 那头的贺桀年静默一瞬,方才开腔: “让你做的计划书,在哪儿?” 孟淮周一愣。 他心尖一颤,一拍脑袋,却只得先哄着贺桀年:“就快做好了,真的,我下周就交给你!” “明天。” 贺桀年端得稳稳。 孟淮周咬牙:“五天!” “明天。” “四天!” “明天。” “……后天!只能后天了小舅舅!” “成交。” 贺桀年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 不是,等会儿。 孟淮周看着被挂断的手机页面,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怎么又被套进去了?! 见鬼,他连做什么计划书都忘了,怎么做! 孟淮周愤愤,他叉着腰站了好几分钟,才随手抄起桌上一瓶价值不菲的酒,吨吨吨地喝了下去。 六月的热气无孔不入,可这K城顶级会所里的空调却低得吓人,大片大片的阴影被狭长的暗拉长在角落,一个高挑的女人满脸通红从电梯出来,正扶着墙龟速移动。 孟淮周从包厢走了出来,偌大的顶层就他一人,他愁眉苦脸想去找助理帮忙,却猝不及防被人一扑 卧槽?碰瓷? 孟淮周震惊地看着扑到她怀里的人儿,他定睛一看 有点眼熟。 他拨开女人凌乱的发丝,再看。 “你是不是那个……什么主播?”孟淮周嘶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跟孟时蕴那女人一起拍节目那个?” 怀里一直在颤抖的女人在听见“孟时蕴”三字时耳尖一动,程嘉挣扎着睁开双眼: “你是……” “……哦,我是孟时蕴爸爸。”孟淮周呵笑一声,语气讥讽,“怎么,跟她玩在一起的都爱投怀送抱?” 程嘉一席红裙,长度刚好遮住大腿,此时,她软糯的声音被会所的冷空气罩上一层细密的碎冰,她满额冷汗,面色不正常的红,浑身都在颤。 她今天被公司的人带来这儿,说是饭局,结果酒过三巡,有个油腻腻的制片人便在台下对她毛手毛脚,她忍耐着不出声,那人就更过分了,程嘉忍着气起身出去打电话找经纪人,再回去时刚喝了口酒,就发现不对劲。 被下药了。 程嘉找了个借口出来,刚进到电梯意识就已经开始模糊,不知道自己按了几楼。 “……救救我,我被下药了。” 程嘉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保持清醒,唇瓣呼出的白气细细地喷到孟淮周面上: “你认识时蕴……求你,救救我……” 孟淮周一愣,怀里那几斤重量其实根本拦不住他,只是他鬼使神差般没有松手: “你一个大明星居然有人给你下药?” 她额前冷汗更甚,只是反复重复着:“……求求你。” 孟淮周烦躁地皱起眉,到底是没有推开她,只是语气还是讥讽: “喂,我跟孟时蕴那女人水火不容,你不怕我把你丢回去?” 程嘉大约也没想到这人废话这么多,她忍着难受想开口,可胃里排山倒海的感觉涌来,她想忍也忍不住,于是 “呕!” 孟淮周的白T一瞬被呕吐物淋了一大半。 程嘉彻底昏了过去。 孟淮周傻眼,站了半晌,直到身上湿淋淋的感觉袭来,他才反应过来: “我!操!” 他就知道只要遇上关于孟时蕴的事情,准没好事! 艰难地将程嘉抬回包厢扔在沙发上,孟淮周紧紧皱着眉脱了身上的T恤,就冲进了房间洗澡。 哗啦啦的水声响了二十分钟,孟淮周才套了件新衣服推门走出来,他走到沙发上,看着昏睡过去的女人,看了半晌。 还真不怕他乘人之危啊。 孟淮周好笑。 他想了许久,才烦躁地拨通那个电话。 一次,挂断。 两次,依然挂断。 三次,利落挂断。 孟淮周气极反笑,他好不容易想做一回好事,哪能忍下这口气?于是他干脆对着沙发上的程嘉拍了张照,直接发了过去。 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打着: “在HA被您朋友碰瓷,赶紧过来赔小爷精神损失费,不然我就……” 可孟淮周还没打完字,手机屏幕就被通话弹出来盖住了信息,孟淮周挑眉,按下接听: “哟,肯听我电话了?赶紧给爷滚过来,不然……” 但电话的那头,怒意毫不掩饰地通过电波传到孟淮周这边。 孟时蕴咬着牙,她压着声儿,但一字一句,说得重重: “孟淮周你个王八蛋,你想做什么?” 孟淮周怒极反笑:“是这女人来碰瓷……” “是我上次大嘴巴子扇得轻了,没把你脑子里的水烧开?”孟时蕴打断,她身旁的人惊悚地看着她,“我警告你,别碰程嘉,不然……” -- 第54页 孟淮周冷嗤,扫了沙发上的人一眼:“原本不想碰,现在想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就喜欢跟你这人模狗样的蠢货说话。” 孟时蕴捏着手机,冷笑: “孟淮周,她要是少一根头发,我都敢把你毛拔了给补上,你大可以试试。” 孟淮周气笑了:“您这是生怕我不敢?” “就站在那儿等我,狗东西。” 第三十五章 “魏野渡,你抖什么?”…… 可孟时蕴到底还是被人拦住了。 当她挂了电话, 满面怒色起身打算去孟淮周给的地址时,身旁的宋韩赶紧将人给拦了下来: “时蕴,你冷静一点, 别一提孟家人就上头。” 宋韩制住孟时蕴的手臂, 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四周, 语重心长:“HA是个什么地方?要是你去到那儿,被拍了怎么办?” 孟时蕴呼了口浊气。 “要是真的有什么,他就不会特意打电话通知你了。”宋韩见状, 舒了口气,“所以,他说的不一定是假话。” 工作室走廊尽头有面碎片装饰的镜子,照得两人模模糊糊, 夜幕铺洒天际,璀璨繁星顺窗入眼,月光像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雾一样, 将走廊蒙上一层银色。 “……你去通知程嘉她的经纪人。” 孟时蕴捏着轻薄的手机,夜风吹散脑内疲惫积郁的昏涨,她已经连轴转两天了: “孟淮周他也就嘴上功夫逞强,你让程嘉经纪人小心一点儿, 不要被拍到了。” 宋韩颔首:“放心, 我比你懂。” “接完程嘉,回到她家后让人报个平安。”孟时蕴压低着声儿,“好好联系一遍媒体,该买断就买断,不然跟孟淮周扯上关系……” 程嘉就永远被打上难听的标签了。 宋韩知道孟时蕴未说出口的是什么,他只应了一声,然后便往回走, 拿起电话开始联系人。 “等会儿。” 孟时蕴叫住宋韩,她看着宋韩扭头的背影,咬着牙续道:“看见孟淮周帮我跟他说一句,最好跟他无关。” 宋韩吞了口口水。 “不然,他自己懂的。” 孟时蕴冷笑。 宋韩连忙一边往外走一边打电话。 孟时蕴站了许久,夜风吹起了她的发梢,她撑着栏杆,瞥眼楼下大堂前的喷泉,看着水花迸溅,绽放,化作最点睛的一笔。 而后轻轻地抿了抿唇。 “蕴姐。” 孙杏从工作室出来,拿着外套和保温杯探头找了许久,才找到隐在走廊转角处的孟时蕴,她小跑上前,递上保温杯: “宋哥呢?” “……他有事儿,先走了。”孟时蕴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是李导找我了吗?” 孙杏嗯了一声:“灯光已经调试好了,化妆师也已经就位,您可以去换衣服了。” “知道了。” 孟时蕴穿上外套,跟孙杏并排往里走去。 今天晚上,是拍摄电影Ost宣传海报的日子。 ……跟魏野渡。 拍摄现场,卡丁车发动机在黑夜中振聋发聩,磁扣悬贴铁壁传出微弱的敲击声,分贝正弦波幅度在纳秒中达到峰值,被卷进发动机热烈的轰鸣声中,不痛不痒地依附在车厢底层。 魏野渡拿下头盔,一撩利落的短发,盯着镜头摆Pose。 摄影闪光就没间断过。 身后的一群工作人员不断小声惊呼,惊讶于魏野渡的颜值和超高的完成度,孟时蕴双手交叉坐在椅子上,对议论声恍若未闻,她的妆容精致,身旁,是紧盯着传输镜头的李思。 “好!” 李思满意地喊了暂停。 他的手指按着鼠标,不停地翻看着摄影师实时上传的图片,眼中满意的神色浮于表面。 魏野渡跟摄影师道了声谢,目光一扫,在孟时蕴身上滞了滞,才移开,他走上前: “李导,可以吗?” “可以,几乎没有废片。”李思笑了笑,瞥了孟时蕴一眼,“下去换衣服吧,等场景换好,就能拍合体照了。” 魏野渡应声,往后台走去。 远处的议论声仿佛更大了些。 “你的表现也不错。”李思往回查看照片的指尖顿了顿,他扭头,“我没有找错人。” “是您的执导功力好。”孟时蕴都端正了身子,“我受益良多。” 孟时蕴倒没有恭维,方才她拍摄的时候,李思亲自指导动作、眼神、与神态,连拍摄方向都是固定调摄好的,成片出来时,连她都暗暗赞叹。 不愧是被称为鬼斧之导的人。 李思呵笑一声:“宣传照的概念,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的。” 孟时蕴颔首。 “计划书写的都是表面,晦涩难懂也是正常。”李思看着孟时蕴,“放心,待会儿我会亲自指导,调动你们的情绪,只是……” 孟时蕴听见李思拖长的尾音,抬眸:“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 李思将椅子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孟时蕴,他扫了周围人一眼,大家都会意,走远了些。 孟时蕴手指微蜷。 “你最大的问题,是太紧张了。”李思开腔,他看见孟时蕴张嘴想反驳,但没有给她机会,“不用反驳,不管你掩饰得有多好,我都看得出来。” -- 第55页 孟时蕴看着李思。 “你是在意流言蜚语,还是说,因为魏野渡在场,所以你尴尬?” 李思扶了扶眼镜,一双眼像是能看透孟时蕴的思绪: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我想要的,是最大限度的完美,而不是掩藏在完美表皮下的那充满尴尬、僵硬、又空洞的眼神。”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李导。”孟时蕴压下羽睫,“抱歉,我会做好的。” “你这样说,就等于我方才的话全是白费了。” 李思看了她半晌,低笑了声,打破压抑:“《九重》和这首主题曲想表达的都不是唯唯诺诺,你有看过计划书内的片段吗?” 孟时蕴的嗓音沾染湿润水汽:“您发来的片段,我反复看了许多遍。” 李思静静地看着她:“那你觉得,这是女主的悲剧吗?” 对视半晌,孟时蕴吐字:“不是。” 李思饶有意味地看着她。 “我觉得最后的输家,根本不是女主安如,而是男主,因为片段尾段写了,男主站立三刻,看着女主的冰凉的逝体,终是抱起,抽泣不歇。” 孟时蕴声音压得很轻: “后来在年年岁岁中忏了又忏,悔了又悔的,是登基称帝的男主,解脱的赢家,是安如啊。” 李思挑眉:“你既然理解,为什么不套用到你自己身上呢?” 孟时蕴抬眸,她波光微闪。 “尴尬、僵硬、空洞的那个人,为什么要是你呢?”李思无谓地耸了耸肩,看着从不远处走来的人,转了转手上的笔,“需要忏了又忏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啊。” 沉默,又接着沉默。 终于,在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的时候,孟时蕴站起身,鞠了个躬,她语调平滑,看着李思的眼神却充满了夹杂感激的光: “我懂了,谢谢李导。” 脚步声在她身后站定,沉稳的声线响起: “这是怎么了?” 李思也站起身来,越过孟时蕴,看向她身后一身白衣的人,双眸深处藏着觊觎的笑: “没什么,准备好了吗?可以开始拍摄了。” 魏野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他盯着身前人那浓密的大波浪,半晌,终是点头: “准备好了。” 两声清澈落珠感钢琴音响起,落下重音咬准鼓点应和节奏波澜,孟时蕴挺直着那把瘦骨,大吊灯泼洒下流光溢彩的斑斓光影,尽数泼洒在她那伶仃支立的蝴蝶骨上。 而魏野渡撑着手,站立在白色钢琴旁看着她。 咔嚓。 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着,可到了最后一个场景,李思却被不断的NG气笑了。 “我说你,手能别抖吗?镜头都跟不上你抖动的频率,模糊成虚镜了。” 李思双手叉着腰,看着地上虚拢着孟时蕴的魏野渡,气极反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的帕金森?” “……抱歉,李导。” 魏野渡声线僵硬。 孟时蕴卧在魏野渡怀里,沉默。 “拍戏的时候好好的,拍个海报你就能怂成这样?”李思蹲下来,皱着眉,“我要的是禁锢的压抑感,不是老年中心康复片。” 不远处的孙杏一下没忍住,她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是压抑,压抑!” 李思低吼了一句,手动帮他们调整姿势,将孟时蕴往魏野渡怀里又推了推,又将魏野渡颤着的手直接按在了孟时蕴下巴上,而后,直接把两人僵着的脑袋推得近了些。 孟时蕴清楚地感觉到魏野渡炙热的呼吸一下就收住了。 “我要的成片感觉是她推开你,而你强硬地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低头禁锢的那一瞬间,懂吗?” 李思没好气地看着魏野渡一眼,摆正一旁那老式收音机的位置,又伸手将孟时蕴的头发弄得更凌乱了些,才站起来,走回摄影师身后。 魏野渡死死崩直着自己的身子。 他几乎可以清晰地看到孟时蕴压下的羽睫每一根都在轻颤,那喷洒的呼吸热气细细地呼出又收回,拢着孟时蕴腰的右手透过薄薄的一层丝绸,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体温。 每一分每一秒,理智都在魏野渡脑内打架。 几欲崩塌。 “魏野渡。”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猛地抬起那双眼,那装满星辰的眼直直撞向魏野渡,魏野渡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动了动,颤声: “嗯?” 孟时蕴轻声:“你之前不是说,我们的灵魂一样,都是天生反骨么?” 魏野渡捏着她下巴的手一颤,外界的喧嚣好像一瞬被摒弃。 “那你怕什么?”孟时蕴垂眸,抵着魏野渡的手轻轻一动,她声音很柔,“不是说……爱我吗?那为什么,还说要拉着我一起下地狱?” 魏野渡双手猛地收紧,他清晰地看见了方才孟时蕴那双眼里一闪而过的嘲笑荒唐,于是他眼神暗了暗,陡然将孟时蕴往怀里一按 咔嚓。 摄影师猛地抓拍下这一幕。 “完美!” 李思握拳,轻呼出声。 可魏野渡没有听到,他只是牢牢看着孟时蕴:“阿蕴……” 孟时蕴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 她站起身,孙杏小跑过来披上了外套,孟时蕴看着地上的魏野渡,凝目半晌,在聚光灯的围绕下,轻轻伸出手,勾笑: -- 第56页 “合作愉快。” 被猛地推开的魏野渡双手撑着地面,卫盛朝担忧地半蹲着想扶起他,却被魏野渡推开。 魏野渡仰头,看着背光的孟时蕴,情绪层层叠加,不少人看出了不对劲,在捂着嘴小声交流。 半晌,魏野渡低笑一声,也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 他声线压得很低,撑着身子站起,握着孟时蕴的手暗暗用力握了握,在孟时蕴收了笑后,魏野渡才松开。 合作愉快啊。 我的阿蕴。 第三十六章 铺天盖地的不明液体朝孟时…… 六月一日, 本该是充满童趣的日子,可凌晨一点,《九重》官方微博就联合魏野渡与孟时蕴工作室, 在热搜连续掷下重磅新闻 @《九重》工作室V: “美好要定格在相机胶卷, 也要收录于醉人的嗓, 由李思导演诚邀,《九重》全篇主题曲及ost皆由歌手@孟时蕴演唱,同时也感谢男主角@魏野渡的feat与陈秋行先生的作曲, 现唱片已在各大平台同步上线。” 【谁?谁跟谁?谁跟谁跟谁?我眼神不好,你再说一次?】 【这就是晚睡的福利吗?吃瓜第一线?完蛋,闺蜜是魏野渡粉丝,我现在要叫醒她吗?】 可还没等各家粉丝和网友在那几个名字之中理出个所以然来, 魏野渡和孟时蕴工作室就已经同步转发微博宣传,还在各自的微博中单开了一条,放出了两人拍摄的三组宣传照。 一是孟时蕴嘴衔玫瑰, 烈焰如火的红痕点缀着白暂的嫩嫩肌肤,倒在地上,而魏野渡则在远处看着她,酒液循扬起的脖颈缓缓流下。 二是孟时蕴弹着钢琴, 魏野渡倚着钢琴, 视线锁定。 三,则是那日他们最后拍摄,差点让李思抓狂的那组。 俗话说,一石都能激起千层浪,而这次,网友们很明显是人在家中坐,瓜从空投来。 【撕疯了撕疯了, 刚去他们俩超话逛了一圈,好家伙,差点没能出来。】 【我的妈,这组合能聚到一起,只能说李思牛逼slay。】 【粉丝都很理智,请披皮黑跟营销号别造谣了,谢谢,抱走渡渡不约:)】 【不约?不约什么?你们粉丝天天说人家高攀,结果正主上赶着给人做feat,笑死,下巴都要笑脱臼了。】 【下巴脱臼就去看医生,feat是导演要求,渡哥只是敬业,请孟大婶粉丝别越级碰瓷ok?】 眼看着热搜一个个上去,两家粉丝从懵逼到震惊再到愤怒,只用了不到十几分钟,而后就开始了无休止的互骂,而吃瓜路人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几组宣传照每一张都是能直接做壁纸的水平,这两人的脸都一个字:绝!】 【好家伙这就是名词脸赞的动词表达吗?】 【同意,这两人的组合,怎么说的,好……欲?】 【对对对!欲爆了!哪个剧组趁热打铁请魏野渡和孟时蕴做男女主,绝对得爆!】 【主题曲也超好听啊!已经循环播放住进我的神仙歌单了!】 一部分粉丝的战场从彼此的超话转战到网友的评论底下,魏野渡和孟时蕴工作室的微博更是沦陷的重灾区,双方都在骂工作室不做人,连李思微博都没有放过。 可也有人逆风而行,在玻璃渣里找糖吃 传说中的CP粉,竟然在半夜迅速组团建立了,并且超话排名还在持续不停地上升。 简单快捷,因为两人的CP粉名,就叫脸杀CP。 将用脸杀人诠释得淋漓尽致。 有人冲锋陷阵,来回切号控评肝到红眼;有人半夜冲浪,辗转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但两位处于风口浪尖的当事人团队,竟然意外地“和谐”。 “路人观感都在正常范围,就是你们家粉丝嘴巴脏得很,从凌晨一点轮咱们时蕴微博轮到现在七点。” 一楼客厅内,宋韩席地而坐,他侧耳耸肩夹着手机,一边通话,一边在茶几的电脑键盘上不断地操作,眼下乌黑明显: “江北,你们是不会安抚粉丝吗?跟大粉商量好联合营销号下场,这也要我教你?” 孙杏坐在他旁边,也是一副憔悴的样子,只是她强撑着,也是不断地跟公关团队联系。 还有几个工作室成员围坐在一起,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儿。 地上放着一箱全开封了的咖啡和红牛。 电话那头的江北显然也是烦躁到极点,声音透过被宋韩按了免提的手机在客厅响起: “我倒是想联系大粉,也得找到人啊,几个大站原本都说好了同意,可宣传照一放出来,她们就又跟疯了一样!” 噗嗤。 “怪咱们时蕴长相太绝?”宋韩幸灾乐祸,满腔讥讽,“魏大影帝可是顶流,对家得一车车算吧?” “得了,没空听你落井下石,我忙得要死,再见!” 那头的江北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宋韩没好气地嗤笑一声,扭过头将刚整理好截了图的资料发到工作群上。 “宋哥。”孙杏将平板递过去,神情严肃,“刚关联上了个新热搜,还是蕴姐之前的那些黑料。” 宋韩接过平板,看了半晌: “又是这几个号发出来的消息?” “其中一个是蕴姐的黑站,几个营销号,还有一个魏野渡的大粉下场轮微博。”孙杏紧锁着眉,“我们还是跟之前一样,压黑热搜吗?” -- 第57页 “不,这次不忍了。” 宋韩呵笑一声,将刚才整理好的资料一摆,咬着牙,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去联系公司律师团队,照着资料一个个发律师函告他!” 晨曦里的光点晕成锈,别墅二楼的客房内,穿着睡衣的女人放下发烫的手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揉了揉发酸的双手,程嘉双眼带着疲惫,正想给手机充个电,刚撑起身子,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吧。” 程嘉将手机往桌上一放,赶紧锁了屏。 门应声被推开,孟时蕴穿着浴袍,端着两杯温水走进来。 她将程嘉那些掩饰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白了她一眼,将水递过去: “不用藏了。” 程嘉噘噘嘴,接过水杯喝了口:“我就是气不过啊,放心,我切的是小号。” “关机睡觉不好吗?剩下的事情交给楼下的团队。”孟时蕴往旁边的飘窗一坐,头发半湿,垂在肩头,“明知道是什么舆论,为什么还要生气?” “是这样说没错,可是,时蕴呐。”程嘉抱着个枕头,眼睛溜了溜,小心翼翼开口,“你跟魏野渡,当年是不是真的……” “谈过,分了。” 孟时蕴语气平平,像是在说一件什么不相关的小事。 程嘉怅然地啊了一声:“难怪,你们那几组宣传照是真的绝……”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来我家借住?” 孟时蕴打断程嘉未说完的话,扯开话题。 程嘉会意地住了嘴,她爬到床头,揉了把凌乱的头发:“我不想回去对着我经纪人。” 孟时蕴睨她:“怎么了?” “上次给我下药的那个人,是我公司新上位那个主持人的金主。”程嘉冷笑一声,“她经纪人来给我经纪人道歉赔礼,我经纪人接受了。” “你经纪人收了什么好处?”孟时蕴喝了口水,冷声,“难怪你生气。” “就一个综艺常驻嘉宾,不过不是网播,是大台上星节目。”程嘉垂眸,“确实是个好资源。” 孟时蕴没有出声,若有所思。 程嘉看着孟时蕴,手指微蜷:“时蕴……我住这儿几天,会打扰到你吗?” “放心住。”孟时蕴乜她一眼,“我妈嫌这儿太小,回自己名下的房子住了。” “……差点忘了你是个富婆。” 程嘉翻了个白眼,颓废地躺回床上。 “我再问你一次。”孟时蕴倚着飘窗的窗帘,将水杯放在一旁的不规则小桌上,“那天晚上,孟淮周有没有欺负你?” 床上的程嘉滞了滞,她撑起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还真没有,不过你这便宜弟弟,嘴是真的碎啊!” 孟时蕴挑眉。 “我当时都倒在他怀里了,他居然还一直在说什么跟你水火不容,不要救我,还有……” 程嘉没好气地数落着,可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住了嘴,看着孟时蕴。 孟时蕴抬眸:“怎么不继续说?”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问他他是你的谁,他说……”程嘉看着孟时蕴的脸色,放轻了声儿,“他说,他是你爸爸。” 未干的头发散着潮湿的气,腾升在孟时蕴头顶,与空气交融。 孟时蕴扯了个冷笑。 “所以我才跟你说,孟淮周是个不折不扣的狗东西。” 她撩了撩散落在脸颊的八字刘海,僵着脸色: “下次见面才让他知道,谁是谁爸爸。” 程嘉耸了耸肩,默默往后缩了缩。 “行了,我中午还有个录制,你今天有行程吗?”孟时蕴站起身,墨绿色的丝绸浴袍勾勒着她完美的身姿,白得晃眼,“顺路送你?” “我是晚上的行程,经纪人会来接我。”程嘉拧过头,“你今天的录制要小心点啊。” “怎么,怕我被疯狂粉丝袭击?” 孟时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程嘉撇嘴:“我担心不是你的疯狂粉丝,而是他的。” 孟时蕴波光微闪: “知道了。” 她转身往门外走,可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却被身后程嘉的声音叫住: “时蕴,我觉得他还爱你。” 孟时蕴转回头。 “他看你的眼神,不单纯。”程嘉仍然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可面上的神色认真,“信我。” 孟时蕴捧着水杯的五指拢了拢,她面色端得很平,没有泄出一分其他情绪: “他是个演员,还是个影帝。” 程嘉看着她。 “所以,演技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利器。” 孟时蕴一字一字说得很慢。 室内沉默半晌。 程嘉只笑了笑,拿起手机,叹了口气,不再看孟时蕴: “时蕴,你比我清楚,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孟时蕴转身走了出去。 啪嗒。 门被轻轻关上。 暗影抛来光圈,凌晨的浮动,是录影棚外那一排大树的晃动。 结束了一晚上的录制,孟时蕴由宋韩陪着,戴着口罩和帽子,快步走向门口等候的保姆车,可在即将踏上保姆车的那一刻,左侧有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本以为又是等候的粉丝,孟时蕴侧头望去,只见一个中学生模样的人拿着保温杯,笑着看她: -- 第58页 “时蕴,看这里!” 孟时蕴停下脚步。 可下一秒,那个稚嫩的初中生表情扭曲,眼疾手快,毫不留情地将保温杯里的东西一拧,铺天盖地的不明液体朝孟时蕴脸上泼去 身后的宋韩见状飞奔上来,保镖也猝不及防,可此时此刻,孟时蕴脑内却只剩一个念头: 程嘉那张嘴,还真是见鬼的灵。 第三十七章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绝不…… “时蕴!” 惊呼声划破寂静的夜, 保镖迅速将那面目扭曲的女生制服,宋韩冲到孟时蕴身边猛地拉过她,心惊胆战地去望: “你没事吧?泼的是什么东西?!” 孟时蕴带着的口罩向外面被泼湿, 湿淋淋地黏在她面上, 长长的睫毛挂着热气升腾化成的水珠, 她摘下口罩,看着下意识挡住脸的右手 迅速泛起了一片红。 是开水。 宋韩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浑身都在发抖, 不断地念着:“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是……” 还好保镖挡住了大半的水,还好孟时蕴用手挡住了脸,还好那人泼的不是…… 宋韩心惊肉跳, 没敢当着孟时蕴的面说下去。 刚有那么一瞬,他以为孟时蕴被泼的是硫酸。 灼热感从手背快速扩散,孟时蕴那道柳眉难得地皱了起来, 手背已经迅速鼓起了个水泡,她抬头,看着被制服的那个女生,保镖的西装明显湿了一大片, 是刚才挡在自己面前造成的。 一群人收到消息从录影棚涌出, 迅速将孟时蕴围起来,孙杏抱着药箱冲在最前面,负责人皱着眉,拿着冰凉的桶装水冲刷着孟时蕴已经起了水泡的右手。 “孟时蕴!你活该!” 被制服的女生身上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她被保镖制住了双手,满脸通红, 却依然冲着孟时蕴大喊: “不要脸的女人!上赶着倒贴!离阿渡远一点儿!” 震惊被愤怒覆盖,宋韩冷笑一声,冲了上去: “小妹妹,还在读书呢吧?知道这样我可以告你蓄意伤人还有诽谤的吗?!” “我未成年,你能把我怎么样?”那个初中生不屑道,“我就该等她过来的时候再动手,不然烫伤的就不止她的手了!” “你!” 宋韩气极反笑,指着女生的手指不停地抖,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他眼尖,瞥见周围已经有闪光灯在闪,于是硬生生地吞下了那口气,直接掏出手机报了警。 灼红的水泡在白皙的手上显得异常狰狞,孟时蕴抿着唇,痛意顺着手背一寸寸往上攀爬。 “不行,得去医院,不然可能会留疤。” 宋韩握着手机走回孟时蕴身边,眉头紧锁,将她的脸细细看了一遍。 负责人应了声,到底是在他这场地出的事儿,一直在给宋韩和孟时蕴道歉。 而孙杏搀着孟时蕴: “蕴姐,快上车去医院。” 孟时蕴僵着手,扫了那初中生一眼,初中生不服气地瞪了回去,于是孟时蕴嗤了声,推开孙杏,向前走了两步: “怎么,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那个女生梗着脖子:“我没错!我只是替天行道!” 不远处的闪光灯闪得更密了一些,围观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可孟时蕴根本不在意,她扯了个笑: “你替的什么天,行的什么道?中二病晚期患者,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你以为你是谁啊,电影女主角吗?” 那女生怔了怔,许是没想到孟时蕴会这么直接,有些恼羞成怒: “你就嘴上功夫厉害而已,孟时蕴,有很多人讨厌你,你自己清楚,我只是勇敢的那个而已!” “可别侮辱勇敢这个词了,小妹妹。”孟时蕴手上的痛已经麻木,她冷眼,“你这样做,觉得自己是爱魏野渡吗?粉丝行为,偶像买单,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女生红了眼:“你有什么资格提阿渡!” “我没有资格,那你有吗?”孟时蕴扬起下颚,眸中冷意丝毫不掩,“你觉得明星平日里说爱粉丝,爱的会是你这种疯狂私生吗?” 女生大喊:“你闭嘴!” 孟时蕴后退一步,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字: “未成年不是你的保护伞小妹妹,我会教你什么叫现实,什么叫法律的。” 说罢,孟时蕴直接转身走向保姆车,宋韩朝那个女生呸了一口,扭头望向孙杏和工作室的成员: “孙杏,你陪时蕴去医院,其他的人,该联系的都给我联系好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流程自己清楚。” 几个人一一应是,孙杏脚步顿了顿,问道: “宋哥,那你现在要去哪儿?” 宋韩冷笑:“没听见时蕴刚才怎么说的吗?” 他狠狠瞥了身后的女生一眼,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到泛白: “我就在这陪这个小妹妹,等警车来。” 黑夜浓于深墨,似是发泄怨怒般不遗余力地顷撒,而在私人医院的VIP病房内,孟时蕴额上直冒冷汗,面前围着一堆人。 “医生,您轻一点儿,轻一点儿啊!” 孙杏看着那医生下手重重,不忍地撇过了头。 那医生瞥了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停:“水泡要挑破。” 孟时蕴靠在床头,剧痛钻进她的骨缝里,她死死咬着牙,始终不发一声。 -- 第59页 当医生终于放下工具时,孟时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医生就拿着一坨黑色的物体,直接盖到了她的手背上: “我……” 孟时蕴睫毛颤动,心腔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烧得她生疼,她没忍住闷哼出声,唇瓣微张,呼出从心胸腾冲到气管的热气。 “这是烫伤药,加了特别的成分,没那么容易留疤。” 医生头也不抬,熟练地绑上绑带,只是手上动作到底是轻了些: “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上止痛药。” 孟时蕴呼了口浊气,咬着牙:“不用。” 医生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拿起托盘向外走,孙杏急忙跟上去问道: “医生,会留疤吗?” “烫到真皮层了,不过,养得好应该不会怎么明显。”那医生脚步一顿,“伤好以后,可以做激光祛疤。” 孙杏松了口气儿:“谢谢医生,麻烦您了!” 医生推开门走了出去。 另外几个人悬着的心也松了下来,他们拿出平板和手提,直接在沙发那儿坐下来就开始工作。 孙杏倒了杯温水,探了水温合适,才插了吸管,捧着给孟时蕴喝,担忧的神情毫不掩饰: “蕴姐,你还好吗?” 温水顺喉入胃,驱散了孟时蕴那满腔的血腥味,她低低应了声嗯。 孙杏拍松了枕头给她靠着:“您放心,宋哥已经跟着去警局处理了。” “……宋韩那脾气。”孟时蕴像是想到了什么,可到底没有说,“罢了。” “您受伤这消息,怕是已经传得满天飞了。”孙杏看了眼不断震动的手机,“有很多媒体都给我打过电话,不过宋哥还没吩咐口径,我们都不敢回应。” 沙发那儿的男人抬起头来: “已经上热搜了,虽然是半夜,不过消息还是炸了,我观测了一下,舆论对咱们是有利的。” “还是得适当买些通稿,抓紧时间先把控舆论反向。”孙杏沉吟,“不然就魏野渡粉丝的疯狂程度,怕是会赖上咱们。” 男人应了声是,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之中。 孟时蕴不作声,疲倦地揉了揉鼻梁。 “蕴姐……” 孙杏看见孟时蕴这副模样,正想让她休息一下,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孙杏抬头望去,正想呵斥,却在下一秒住了嘴。 走廊的灯光与暖气顺门而入,伏在来人整齐的西装上,微风骚动间便将顺着直线投射过来的光芒瞬时薅个稀碎。 “……商傲,你怎么来了。” 孟时蕴开腔。 金属质感的眼镜贴合着两鬓弱化几分神色,助理快步推着轮椅上的商傲到病床前,商傲凝目在孟时蕴面上: “我收到消息就马上赶来了,你感觉怎么样?” 话音刚落,不等孟时蕴回答,商傲的视线便径直落在包裹着纱布的手上,藏在镜片后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时蕴见他模样,叹了口气:“你别担心,就是被烫伤了。” “你总是把事情往轻的说,我不听你的。” 商傲瞥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手,呼了口气儿,转头望向一旁站立不安的孙杏,眸内的温柔与心疼一瞬转换回冷漠: “你来说。” “……蕴姐工作完之后,遭到了魏野渡疯狂粉丝的袭击。”孙杏紧张得声儿都在抖,她觑着两人的面色,“不过幸好,泼的不是硫酸,而是烫水,保镖挡了大半,蕴姐也带着口罩,不过还是有些泼到蕴姐手上了。” 又是魏野渡。 商傲没有握住孟时蕴的手指一寸寸收紧,他冷声:“那人呢?” “宋哥报了警,现在正在警局。”孙杏咬唇,“不过,那人刚刚还不知悔改,一直在骂蕴姐,说自己是未成年,不怕。” 商傲嗤笑出声。 他向后瞥了自己的助理一眼,助理会意,掏出电话悄悄退了出去。 “烫伤倒不要紧,只是那个女生的态度,实在让人生气。”孟时蕴眸内溺了讽意,“拿未成年做借口,还毫不悔改,出口成脏。” “父母不会教,现实总会教她做人的。” 商傲轻轻抚着孟时蕴手上的纱布,他垂着眸,看不清神情: “……疼吗,阿蕴。” 孟时蕴不动声色向后缩了缩:“还好。” 商傲一怔,不过很快便掩饰了过去,他抬起头,看了孟时蕴好半晌: “你这些天也不联系我,我只能从新闻上看到你的消息,知道你被袭击,我心都在颤。” 颤到在得知消息的下一秒,他就直接了当地扔下一群人,从会议现场离开,让助理一路飙车到这儿。 哪怕丢下的合作会议价值上亿。 “……我最近很忙,基本都是连轴转,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孟时蕴看着他泄出的委屈意味,咬了咬唇,“手机都没怎么看。” 商傲看着她,眼下乌青又比之前重了些,冷声:“是公司不给你休息吗?” 一旁站着的孙杏和沙发上埋头的几人僵直着身体。 “都是我自己接的工作。”孟时蕴无奈,“你知道,没有人能逼得了我。” 商傲这才收了浑身的冷气。 沉默又开始蔓延。 兀地,孙杏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她快手接听了电话,宋韩大喊的声音顷刻充斥了病房: -- 第60页 “气死我啦!” 孟时蕴嘴角一抽。 孙杏点开了免提,宋韩的骂声更清晰了: “时蕴啊,你都不知道那女生家人有多难缠!她妈妈一到警局就开始哭,她爸爸也不知是真生气还是做戏,当着警察的面儿就动起手来,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哭声和叫骂声透过手机传到病房,孟时蕴冷了面。 “后来我跟他们交谈,他们说自己女儿还小,是被人怂恿的,要我放过他们,我当然不肯啊,结果他们就说我们明星没良心,鬼哭狼嚎说咱们欺负小孩,我真的特么都气笑了!” 宋韩显然被吵闹声烦到不行,又往外走了一会儿,走到安静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染上几分无奈: “律师快到了,时蕴,咱们还是坚持要告她吗?我怕,会被这家无赖缠上,说咱们欺负素人。” 孟时蕴嗤笑出声:“在搞什么道德绑架呢?” 商傲冷眼,示意孙杏把电话给自己,他接过电话,僵硬着开腔: “我是商傲。” 那头的宋韩一滞,瞬间缓了语气:“商总好!” “你放心,我的律师团队随后就到。” 商傲看了孟时蕴一眼,抚着纱布的手不停,怜惜迅速结冰,他一字一字,吐得缓缓,在偌大的VIP病房中回荡: “他们会代表时蕴去交涉,你也不用害怕舆论反弹,必要时候,庭盛的公关团队可以由你差遣。” “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绝不和解。” 第三十八章 他敢将瓷片直接抵住自己青…… 千盏浮动的灯, 柔柔和和地交映成影棚夜的光影。 专用休息室内,刚拍完大夜戏的魏野渡还没换下一身古装,正倚着沙发, 沉默而又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剧本。 吱嘎。 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打开, 卫盛朝悄悄探了个头进来, 他扫了一眼,而后目光定在正在吃夜宵的江北身上,咬着唇开腔: “北哥, 您出来一下。” 江北刚吞下一口面,他抽了张纸擦了擦嘴,抬头看向门外:“怎么了?” 一旁的魏野渡头也不抬,置若未闻。 “……没什么, 副导有事找您。”卫盛朝喏喏看了魏野渡一眼,给了江北一个眼色,“您出来一下。” 江北看着卫盛朝挤眉弄眼好一会儿, 才抬了抬眉,走了出去。 门被拉开,又被关上。 休息室外的走廊空无一人,这一整层, 从休息室到厨房再到房间, 应有尽有,都是魏野渡的。 “到底什么事儿,你眼睛抽筋啦?” 江北交叉抱着手,倚着窗边,斜眼看向卫盛朝。 可卫盛朝面上一片死灰,他来回扫了走廊几眼,确定没有人, 又确定休息室内的那个人听不见之后,才掏出自己的平板,递给江北: “北哥,出事儿了。” 江北脸色一滞,接过平板:“怎么了?” “……咱们家粉丝跑去蹲点孟时蕴,孟时蕴遇袭,现在还在医院呢。” 卫盛朝声音压得很低。 “你说什么?!” 江北不敢置信地低喝一声,他迅速打开平板,点开微博热搜,瞪圆了眼 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五分,热搜第一上【魏野渡粉丝袭击孟时蕴】的词条背后,却跟了一个大大的“爆”字。 江北手指打着颤,点了好几次,才按中词条,弹出相关信息。 词条置顶的是一个偷拍视频,画面上清晰地映出了孟时蕴湿透了的帽子口罩和受伤的手,还有那个粉丝愤怒的咆哮: “不要脸的女人!上赶着倒贴!离阿渡远一点儿!” 又是一阵嘈杂,而后镜头才稳住,拉近了一点,也清晰地拍下了孟时蕴一脸冷笑说的话和反驳: “你替的什么天,行的什么道?” “未成年不是你的保护伞小妹妹,我会教你什么叫现实,什么叫法律。” 视频戛然而止。 江北扶住窗台,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已然过万的评论区: 【卧槽,魏野渡粉丝好可怕,就因为昨天那个合作的新闻就去毁人家的脸?】 【我的天啊……直接往孟时蕴脸上泼,还好保镖挡住了,不过视频里好像还是受伤了,那泼的是什么?不会是硫酸叭……】 【看着应该不像硫酸,毕竟受伤后还跟那个疯子说了一会儿话,应该是烫水吧?】 【震惊我全家,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去袭击别人吧,还是个初中生,怎么这么恶毒,直接冲着人家的脸下手。】 【现在的饭圈本来就畸形,瞧瞧那孩子说的都是什么话啊,一副我未成年你奈我何的样子,看得我生气!】 【就是,不过最后孟时蕴说得那句话好飒啊!美女真勇敢!路转粉了,希望美女没事儿!】 评论显然已经一边倒,全都在谴责那个行为的同时,魏野渡超话也全然沦陷,网友们纷纷涌了进去直接开骂,粉丝根本招架不住。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是对家下场的职黑和水军,就不得而知了。 魏野渡站在顶峰这么些年,别人上不了位,有多少希望他摔下来的人在等着,好不容易逮住这么个机会,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平板发亮的屏幕被按熄。 江北疲倦地合上了双眼。 “……北哥,我们现在能怎么办?”卫盛朝抿着唇,“事情爆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是刚刚公司联系不到您,电话打来了我这儿,我才知道的。” -- 第61页 江北胡乱揉了把头发,掏出口袋的烟点燃了一支:“我手机没电在房间充电,只是过来陪阿渡吃个夜宵……” 他猛地抽了一口。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卫盛朝咳嗽了一声,“工作室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我觉得,现在放水军下场已经没用了……” “舆论高地已经被她们那边占领了,更何况,我们根本不占理。”烟气顺着江北的脸飘向窗外,夜风拍在他的脸上,“联系过孟时蕴那边的人了吗?” 卫盛朝偷偷觑了江北一眼:“……找过了,根本不接听我们的电话。” 江北冷笑:“也是,换做是我,我也会直接拉黑。” “我已经派人去医院那边了解情况了。”卫盛朝呼了口浊气,“不过私人医院很严格,我们的人进不去,但是,他看到了……” 卫盛朝迟疑着不敢说。 “还有比现在更坏的情况?”江北抬眼,“说话。” 卫盛朝叹气:“他看到庭盛总裁的车进去了。” 烟灰被抖落在地,江北一向镇定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妈的!那个粉丝是不是疯了!” 他猛地一拍窗台,下一秒又呼痛地捂着手:“那是什么低龄弱智粉,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 卫盛朝连忙上前想扶着他,却被江北一把推开,只见他按灭了烟头,来回渡步: “完了完了,商傲不会放过我们的!” “北哥你冷静一点!”卫盛朝后退几步,不敢上前,“现在媒体应该都想联系我们,公司也在找你,你要不……先把手机拿过来处理?” 江北猛地停下脚步,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颤着手,看向不远处的休息室: “……两个小时后,又要开始拍摄了,往后三天,阿渡每天都是满戏,对吧?” 卫盛朝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 江北绝望地闭上了眼。 好半晌,他才睁开眼睛,乜着卫盛朝,走廊昏暗的灯光洒在江北的脸上,显得异常绝望: “最难处理的,不是舆论,也不是公司,更不是庭盛。” “你说,要是被阿渡知道孟时蕴受了伤,他会怎么样?” 卫盛朝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就是。 魏野渡会发疯。 “那……我们要瞒着他吗?毕竟……渡哥基本不上网。” 卫盛朝面如死灰。 江北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可以。” 卫盛朝不解地看着江北。 江北双手握成拳,硬生生把那口浊气咽了下去: “我了解他。” “如果被阿渡知道,我们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话” “他不仅会跟我们直接撕破脸,下一秒,他就会马上发病。” 并且还敢将摔碎的瓷片,直接抵住自己汩汩流动的、青白的血管。 这最后一句,江北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曾亲眼见过那个场面。 永世难忘。 天空尽头与K城交界晕泛,逐渐泛起了黄白,将杳冥吞噬。 吱嘎。 休息室的门终于又被推开,江北一个人走进来,他捏着手机,反手锁上了门。 魏野渡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旁人只有看见他偶尔翻动剧本页数的手,才会相信他并不是睡着了。 江北走到他的身边,半蹲下,可踌躇半晌,字句却还是堵在喉咙。 说不出口。 “……怎么了。” 魏野渡清冷的嗓音响起。 江北看着魏野渡苍白的唇瓣,他抿了抿唇,将茶几上那装着水的杯子悄悄推远了一点儿,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魏野渡的药。 没有听见回应,魏野渡终于将目光从剧本上抬起,落在江北面上,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有事吗?” 江北狠下心,他指甲一掐自己掌心,快速说出口: “阿渡,出事儿了,孟时蕴被你的粉丝袭击,泼了烫水,受伤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现在还在医院。” 话音刚落,江北紧紧闭上了眼,不敢去看魏野渡。 可室内仍旧是一片死寂。 想象中的巨响并没有出现,半晌,江北偷偷睁开眼,入目就是魏野渡毫无生气、苍白的面容,正在看着自己。 平静无波。 江北设想了一万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魏野渡会这么平静。 “阿……阿渡?” 江北压着声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魏野渡握着剧本的手指开始收拢。 他面上半分波澜不显: “你再说一次。” 江北那颗心开始往下坠落。 “阿渡啊……”江北试图稳住他,“你听我说,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儿,只是烫到了……” 魏野渡重复了江北的那句话,头两个字的音咬得重重:“只是烫到了?” 江北哑了声。 四目相对间,他看见魏野渡那张阴郁苍白面容上的嘴角开始扯动,逐渐变得扭曲又失真。 “阿阿阿渡你要冷静!”江北迅速掏出口袋里的药,“你先吃药,控制住自己!” 可下一秒,他伸出去的那只手被重重拂开,手掌上的药丸随着剧本同时跌落在地,发出闷闷一声响 -- 第62页 魏野渡猛地站起来,脑海内那些猜想与念头如洪水般霸道地挤占他的头颅,侵吞他的理智与冷静: “她现在在哪儿?!伤到哪里了!” 低喝回荡在偌大的休息室中。 江北忙跟着站起来,他掏出手机,点开热搜上的视频,连忙递到魏野渡眼前:“有视频,你快看!” 魏野渡的视线锁定在手机屏幕上。 那个粉丝的话语跟孟时蕴的反驳随着手机最大的音量在魏野渡耳边回响。 “你先冷静一点,视频可以看到,孟时蕴并没有受很重的伤。” 江北小心翼翼地想稳住这位祖宗的情绪:“我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医院了,她……” “她很疼。” 魏野渡嘶哑着出声。 江北止住了后面的话:“什,什么?” 魏野渡将视频的横条拉回一分十二秒,孟时蕴皱眉的那一瞬 “阿蕴很疼。” 魏野渡如是说道。 他颤着手,抚上了屏幕上那张脸,心悸与刺痛充斥了他的心脏。 魏野渡跟孟时蕴认识了这么多年,成年之后,就没见过孟时蕴皱眉。 可是视频上被泼到的那一瞬,阿蕴皱眉了。 她很疼。 一定很疼。 魏野渡那双眼开始失焦。 江北看情况不对,赶紧唤回魏野渡的心神:“你放心,绝对没事,我已经联系上宋韩了。” ……这当然是哄他的,宋韩已经将他拉黑了。 魏野渡的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他的焦距开始收拢,定在江北面上: “哪家医院。” 江北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阿渡,你听我说,现在你不能出面……” “我在问你哪家医院!” 砰。 手机被砸到沙发上,魏野渡已然红了眼,炙热的气息从他的鼻孔混乱喷出,却掩饰不了他的焦躁与不安。 江北的心一跳,却死不肯松口,强硬了口气:“你必须待在这儿把戏拍完!” 魏野渡怒喊:“江北!” “你必须待在这儿把戏拍完!你要相信我!”江北挡在他的身前,即便魏野渡比他高了一个头,口气却仍然不松半分,“我保证,你能得到她的最新消息!” 魏野渡却笑了,笑得扭曲:“你这话,自己不觉得耳熟吗?” 江北哑声。 可他还是不肯松半分,江北涨红了脸:“你相信我最后一次。” “我要见她。” 魏野渡垂眸,看着江北,在分寸和失重中横跳、游离,他咬着音,一字一句: “我要见阿蕴。” 两人对峙了许久。 江北率先低头,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端了杯水,递到魏野渡的跟前,僵硬着: “你先把药吃了。” 魏野渡抿着唇。 “……我答应你。”江北吐了口浊气,“你乖乖吃药,乖乖把这三天的戏拍完,阿渡,我带你去见他。” 魏野渡看了江北许久,才伸出瘦长的手指,捻起她掌中的药,直接咬碎,咽了下去。 没有喝水。 江北捏着水杯的手收紧。 苦意瞬间充斥了口腔,可魏野渡面色不变半分,他伸出手: “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江北拿起手机,放到魏野渡的手上,加重了语气:“不准乱来。” 魏野渡不语,他垂眸,坐回沙发上,开始划动屏幕。 江北站了半晌,认命地叹了口气,放下水杯,准备出去跟卫盛朝开始处理这次紧急公关,可还他刚摸到门把手,身后的人就叫住了他。 “那是……我的粉丝?” 江北扭过头。 他看见魏野渡抬起了那双眼,那双萦绕了一团致死的黑雾,每次出现,都能让他胆战心惊的眼,出现了一丝嗤: “江北,不要放过她。” 灰色,阴冷,还有晦暗。 生气开始从这个男人的面上抽离,转而覆上了一层病态的、可怖的苍白。 像座永恒的塑像。 第三十九章 “阿蕴她……疼不疼?”…… 警局的调理室内, 四个西装革履的律师端得直直,面对着另一边灰头土脸的三人,还有几个警察站在一边。 折腾了一夜的宋韩眼下乌青重重, 坐在律师那儿, 仍旧对这家人翻着白眼。 “我们是庭盛集团的律师团队代表。” 其中一个律师扶了扶眼镜框, 冷冷出声:“这次来,是处理关于您女儿蓄意伤害我方孟时蕴女士的事件。” “摆这个阵仗给谁看?吓唬我们老百姓不懂法?”对面的中年男人嗤笑一声,翘着二郎腿, “我女儿不过贪玩,什么蓄意伤人,说得这么严重。” 宋韩冷笑。 最边上的律师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证明, 望向边上的警察: “您好,这是刚刚拿到的验伤报告。” 女孩的母亲双眼一转,伸手想抢:“哎, 什么验伤报告……” “干什么呢!这是警局!” 警察一瞪,喝止住了女人,女人只得讪讪收回了手。 中间的律师面不改色,直勾勾地看着对面三人: “孟时蕴女士作为当红女星, 身上还有三个代言未开拍, 更有很多商演以及拍摄准备开始,这一受伤停工,损失的可是天价。” -- 第63页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狠狠刮了自己女儿一眼,才转过头来换了副脸色赔笑: “我们真的没有钱,我们女儿还在上初中,她只有十六岁, 不是故意的……” 女人连忙点头。 “不是故意的?”宋韩没忍住开了口,“当时现场多少人看到了,你女儿直接往我们家时蕴脸上泼,还不知悔改,有图有视频,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诽谤?” “她真不是故意的!” 那男人恼羞成怒,转过身直接给了身边的女儿一巴掌,警察忙上前阻止,男人被拉开,可嘴里骂的没有一句是好听的: “你个败家玩意儿,是谁教你的!现在谁来赔钱?你活着干什么?赔钱货!现在好了,你自己出去卖来赔钱啊!” 之前在孟时蕴面前振振有词的女生捂着脸,嚎啕大哭。 宋韩没好气地看着他们一家: “得了,在这儿演给谁看,都演一晚上了,不累啊?” 男人掏了掏口袋,像是想掏出根烟来,但想到这是派出所,又硬生生忍住了,只狠狠瞪着自己的老婆: “你教出来的女儿!” 女人不服气地瞪了回去:“也是你的种!” 眼看着这对夫妻又要动起手来,警察只得将他们拉开,威吓了半晌,他们才冷静下来。 “反正钱我们是没有,只有命一条,你们爱要不要。” 男人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中间的律师眼中闪过一丝鄙视,但一瞬即过,掩藏得很好: “应孟时蕴女士要求,她不需要你们任何赔偿。” 夫妻俩双眼瞬间就有了光:“真的?!” 宋韩脱口而出:“什么!” “但是。”那律师勾了个笑,稳稳地续了下去,“我们绝不和解。” 男人一愣:“那你们想要什么?” “第一,你的女儿恶意诽谤我方孟时蕴女士,严重损害了孟女士的人格尊严与名誉权,请在三日内多渠道登报道歉。” 一旁的律师将手上的验伤报告推了过去,对着那一家人轻笑: “第二,按照法律,未成年人诽谤他人以及故意伤人,已造成实质伤害,并在轻伤以上,已满十六岁者,应当负刑事责任。” 夫妻俩怔了好一瞬,还在消化律师的意思,满脸通红的女孩已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宋韩嗤笑:“现在知道害怕了?” “你们这是欺负人!”女人见状,哇地一声就坐在地上大喊,“警察可得管管我们啊,大明星欺负咱们老百姓,有权有势,我们能怎么办呐!” 男人也跟着喊出声: “就是,我女儿怎么就故意伤人了?这不是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你吓唬谁呢?!” “这位先生,这里是警局。”律师面不改色,“我们是律师,一字一句都有理可循,你们若不信,可以找律师来,我们法庭上见。” 身边的那个律师也跟着他的话往下接:“虽是未成年人,但法律写明,已满十六岁的刑事责任者,可交由国家统一管制。” “你们什么意思?” 男人问道。 宋韩嘁了一声,站起身来,看着他们:“世上有种东西,叫少管所。” 女人一愣,呼天抢地得更大声了。 “就不能私了吗?”男人掏出烟来,想分给律师和宋韩,却被警察拦住,“你们也是明星,不怕名声坏了?” “有监控,有证人,也有验伤报告。”律师冷眼,“至于名声,或许,你们该去看看网上的评论了。” 男人一滞,也就破罐子破摔了:“没钱,不赔,不道歉,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爸!爸你可得管管我,我不想坐牢!” 女孩一脸泪水,对着自己父母哭喊道:“妈,不要丢下我!我错了!” “你看,孩子也真心认错了,你们可得有点良心。”女人到底是于心不忍,对着宋韩说道,“我们可以私了,可以去跟孟……孟什么道歉的!” “私了?你给钱啊?我可没钱。” 男人低喝。 女人则是瞪了回去:“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你真想让她坐牢?!” 最边上一直没出过声的律师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点开消息一看,随后递给了中间的律师。 中间那位浏览完毕,点了点头。 “抱歉,各位。” 律师团四人站了起来,整齐地将桌上摊开的文件收回公文包内,中间那位律师对着警察们颔首示意,转而看着那一家人: “刚收到当事人的最新消息,我们绝不和解,也不会私了。” 男人也站起身来:“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宋韩也看着他们。 “方才你们的一言一行,我们都会如实转述给当事人以及庭盛集团整个律师团队。” 四个律师整理好公文包,扶了扶眼镜框: “我们法庭上见。” 说罢,他们转身就走。 夫妻傻眼了,怔了一瞬过后,女人抱着自己女儿,母女俩嚎啕大哭,男人则在一旁破口大骂: “什么明星,就是个戏子!摆什么架子呢?真以为我怕了你们啊?你……” 砰。 调解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身后的声音。 宋韩猛地呼吸了口新鲜空气,伸展了一下身体:“可算出来了……我都快累死了!” -- 第64页 “宋先生。”中间的那位律师停步,看着宋韩,“商总方才交代了,我们手上的资料,稍后会如数送到你们公司的手上。” 宋韩颔首。 “我们会继续跟进这个案子,请孟女士放心。” 律师又补了这么一句,才转身离开。 宋韩看着他们的背影:“谢谢,麻烦了。” 而后,他又看了看身后的调理师大门,脑袋仿佛又开始疼了起来,他呸了一声,掏出电话开始往外走。 手机上无数新消息涌了进来,宋韩一律无视,找到孙杏,点开信息,看了一眼,才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果然,一出警局的门,就有机灵的记者冲上前来问,他们蹲不到孟时蕴,只能来这儿蹲宋韩: “请问孟时蕴伤得严重吗?有没有伤到脸?” “那是硫酸吗?” “看这里,请问那个是魏野渡的粉丝吗?孟时蕴跟魏野渡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粉丝,还是情伤?” 宋韩停下脚步。 他掀起眼皮看着最后出声的那位记者,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开腔: “各位稍安勿躁,时蕴一切都好,关于这次袭击事件,我们工作室不久后就会公布说明情况。” “至于你刚才说的情伤……” 宋韩停顿了一下,那些记者将话筒塞得更近了一些,满眼期待,他才开口续道: “我们时蕴,目前,单身。” 说罢,宋韩不再理会他们的提问,直接上了保姆车。 汽车呼啸而去,记者们追了几步,也就赶紧将刚才的片段发回公司了。 “宋哥。” 副驾驶上的人递了瓶水和面包过去。 宋韩接过,拧开水瓶猛地喝了一大口,又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艰难地吞下去之后,他才清了嗓子开腔: “时蕴怎么样了?” “蕴姐还在留院观察,公司说,让您先回去开会。” 青年轻声。 宋韩颔首,说了声知道了。 青年见状,将手上的平板递了过去: “您看,从昨晚凌晨到现在,七个小时,我们基本霸占了一半热搜,没有负面,舆论全部倾向我们。” “做得好。” 宋韩浏览着平板上的内容,手指一顿,僵着嘴角看他: “这叫没有负面?” 青年一噎,摸了摸鼻子: “咳,只有蕴姐的粉丝在疯狂艾特工作室,要我们给个说法,网民们是没有负面的,魏野渡粉丝那边根本不敢出声。” 宋韩僵着嘴角着看评论: 【@孟时蕴工作室 @宋韩在?在干嘛?睡醒了吗?给个说法是很难?】 【@孟时蕴工作室拿钱不干活,蕴蕴子伤好之后换公司吧!】 “舆论基本站在我们这边,而且,因为联系不上你,我们先做主,拿着蕴姐回怼的那段视频让水军控场了。” 青年解释道。 宋韩接着看热搜: 【孟时蕴实惨,被魏野渡粉丝追着骂了那么多年,还碰上个疯的。】 【之前魏野渡粉丝不是很能跳吗,现在怎么都开启静音了?】 【她们倒是敢说话啊,视频音频全都有。】 【咱们时蕴实惨,希望姐姐平安无事TvT】 【说来孟时蕴真的勇敢,换做是我,早就吓傻了,孟时蕴居然还能站在疯子面前教育她,啧,牛批。】 “做得不错。”宋韩满意地嗯了一声,将平板递了回去,“正好立个独立女性的人设。” 青年揉了揉头发,笑着接回去。 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宋韩掏出来一看,屏幕上硕大的“江北”两个字,前排的青年瞥见,开口: “说来,魏野渡工作室联系了我们很多次,不过因为你的吩咐,我们一个都没有接听。” “知道了,忙你的吧。” 宋韩瞥了他一眼,青年会意转回去坐直了身子,开始在平板上操作。 宋韩按下接听。 “大哥,你可算接电话了!” 那头的江北疲惫又雀跃的声音响起。 宋韩好笑:“怎么,来看咱们时蕴有多可怜?” “你别生气,我们也很无奈啊!”江北生怕宋韩挂电话,连忙说道,“你们家时蕴怎么样了?全网封锁信息,我们一点风都探不到,我……们很担心!” “多谢关心,拜你们那位的魅力所赐,咱们时蕴可能得去做激光祛疤了呢。” 宋韩毫不犹豫地讥讽回去,平时可难得有这种光明正大还理直气壮的机会: “对于那位当事人,我们绝不接受和解和私了哦。” 那头的江北像是噎住了,又传来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宋韩得意地等着他回复,还顺便咬了口面包。 可半晌过后,那头的手机又被拿起,沙哑的声音透过电波清晰地传来: “……我是魏野渡。” 宋韩一怔,那口面包刚好吞了进去,却因惊吓卡在了喉咙,不上不下。 前排的青年连忙拧开水递过去。 宋韩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将那口面包吞了下去,顺了口气,他涨得满脸通红: “有什么事吗?” 那头的男人重复着那一句:“我是魏野渡。” …… 我当然知道你是魏野渡。 -- 第65页 还差点被你吓得享年三十一。 宋韩扯了扯僵着的嘴角,他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想着孟时蕴,到底语气也软了下去: “我知道,你有什么事吗?” 那头的电波断了一会儿。 像是呼了好大一口气,那头的魏野渡将手机紧贴着上了妆的脸颊,江北将他扯到了片场的角落,生怕被人看见,片场的人来来往往,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来,可魏野渡根本不在乎。 片场的灯光照不到角落,只照得一半,映到那张清瘦的脸庞上。 魏野渡就蹲在那里,双手捂着手机,死死盯着地上那满是裂纹的青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咬着气音,一字一字: “阿蕴她……疼不疼?” 第四十章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雨雷震。 雷声响彻, 明明是下午三点,可长天幕布却晦暗得很,远处从幕布下投掷了一道白光, 是惊雨的景。 轰隆。 是低沉却又经久不歇的声音。 “渡哥刚刚, 是在跟谁通话呢?” 卫盛朝扫了扫方才因躲避不及而沾上的雨珠, 看着休息室紧闭的门,悄声问道。 江北眼也不抬,正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打字回信息:“宋韩的。” 卫盛朝“哦”了一声, 拖长了尾音: “难怪。” 难怪李思导演一说下午的拍摄暂停,魏野渡就一声不响地疾步走回来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还上了锁。 导致他们两个在走廊上,像是罚站。 “刚联系大站预先发了公关文。”江北手指不停歇,恨不得再长出一双手来用, “先探一下评论的风向,我们工作室再发声。” “我明白的。” 卫盛朝沉声。 话音刚落,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又瞥了瞥毫无动静的休息室,语气略微担忧: “不过,刚刚渡哥也淋了雨,应该……没事吧?” 江北手指一顿, 只觉得太阳穴发胀: “他跟宋韩通完话, 就跟丢了魂儿一样,还好遇上下雨,拍不了外景,内棚也还在搭,不然……” 不然【魏野渡不敬业】【魏野渡耍大牌】的新闻就满天飞了。 江北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卫盛朝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一时语塞。 “说来, 时蕴姐也是真的绝啊。” 卫盛朝压着声儿: “她才回国多久啊……” “闭上你的嘴。”江北熄了手机屏幕,抬起眼看着卫盛朝,带着冷意,“你要敢把阿渡惹疯,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 卫盛朝连忙住嘴。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所以……北哥。” 卫盛朝觑着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渡哥他有这个……病的吗?” 一道白光作响。 江北倚着墙,点了根烟,他的面色有些晦暗,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卫盛朝不敢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迎着雨声,他好像听见了面前的宋韩轻轻的一声: 嗯。 卫盛朝疑惑:“那你还……?” “我挖掘他,培养他,一步一步捧着他走上今天这个位置。”江北吸了口烟,吞吐间烟雾缭绕,“是我成就了他,可他也成就了我。” 卫盛朝静静地听着。 “就算他有这个病,又能怎么样?” 江北掀起眼皮,眼底闪过的那丝光让卫盛朝猛地心惊: “他一直都是完美的。” “我不管阿渡私下怎么样,做了什么,他的形象也绝对不会沾上一丝污点。” 绝对。 烟雾向上盘旋,江北将烟嘴往旁边的烟头垃圾桶一按,丁点星光瞬间熄灭: “我保证。” 这一点,江北在遇见魏野渡的那一天,就已经发过誓了。 彼时年少,江北在众多练习生中,一眼就挑中了魏野渡,为什么? 因为在那么多期盼、充满希望的眼神之中,只有魏野渡一个人,萦绕着死气。 可他明明那么出众。 却像一团烈焰肆意焚烧着人生的垃圾。 “你既然不想出道,那为什么还要来当练习生?” 江北将魏野渡单独叫了出去,问道。 魏野渡耷拉着那看谁都像“你不配”的眼睛沉默了半晌: “你谁?” 江北一时语塞,可他忍下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憋下了那股气: “你想火吗?如果我签下你,你就能得到最顶尖的资源。” 魏野渡还是面色平淡:“你有什么目的?” “我觉得你可以登上最高的舞台。”江北缓着语气引诱,“而我,可以捧你上去,你想要的,都能得到。” “我想要的,都能得到?” 魏野渡嗤笑一声,他掀起眼皮,终于正眼看着江北,像是审视了许久: “你拿什么保证?” “我是华骏的经纪人。”江北笑着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了过去,“目前国内最大的经纪公司。” 魏野渡接过名片,看了许久,方才开口: “我为什么要信你?” “在我能做到的一切范围内,你的条件,我都能答应。”江北挑眉,“我发誓。” 魏野渡平静无波的双眼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 第66页 “你发誓?” “我发誓。”江北收起了笑意,神情认真,“你很合我眼缘,我看好你。” 魏野渡又看了他半晌,看得江北心里直发毛,他才出声打破沉默: “我会好好考虑的。” 江北笑了。 他回去等着,等了两天,那个陌生的号码终于接通了他的电话: “我是魏野渡。” 江北满脸笑意:“我知道。”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头的魏野渡沉声,一字一字却说得异常用力,“只要你答应,我就跟你签约。” 雨滴坠落的时候义无反顾,径直砸向地面,水花翻涌。 “然后呢?那个条件是什么?” 卫盛朝听得正津津有味,看江北忽然沉默,连忙小声追问。 江北却揉了把头发,抬眼看他:“这么关心做什么?你很闲?” 卫盛朝瘪了瘪嘴,却会意地没有再追问。 江北瞪了他一眼,看着他拿出平板开始工作,才收回视线,看向窗外。 当年魏野渡的条件啊…… 江北沉默。 “你帮我签下一个人。” 电话那头的魏野渡声线端得极稳: “可以不是华骏,但公司必须要好,签下她,捧红她。” “我想看见她,在最高的领奖台上。” 后来江北思考许久,还是答应了。 在约了魏野渡出来签合同的时候,他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们是什么关系,可魏野渡只盯着眼前那杯牛奶与红茶交织,构成口味丝滑的红茶拿铁,毫不避讳: “我爱的人。” 江北讶然:“你要知道,爱豆是绝对不能有恋爱绯闻的。” “我知道,她跟我说过。”魏野渡看着江北,冷声,“我可以接受你的条件,但有一点,你必须捧红她。” “她实力确实很好。”江北沉声,“不来华骏,可惜了。” 魏野渡却在翻看完那份合同之后,沉默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推给江北: “签了。” 江北挑着眉接过合同: “不再跟我谈谈条件?” “不需要。”魏野渡冷眼,“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伤害她。” 江北好笑地在另一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能伤害她什么?” 后来啊…… 后来他好像食言了。 在绯闻突然被曝光,孟时蕴过往背景被扒之后,江北一个头两个大,在稳住魏野渡的同时,他也对工作室成员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除了阿渡,其他人都不重要。” 工作室成员会意,直接发文撇清关系,暗戳戳暗示孟时蕴倒贴,引得粉丝疯狂涌动,连扒孟时蕴八大丑料,正当他们想收手的时候,却发现回不了头了 背后有势力暗暗推动,无数真实的,错误的信息都被一股脑全推到了孟时蕴的身上。 多家下场,民情激涌。 仿佛所有人在生活中的不满都在网上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那个突破口,就是孟时蕴。 明明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却一股脑地直接用尽了这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肆意地倾洒在这个女孩的身上。 事情发酵到顶点的时候,孟时蕴宣布,无限期退圈。 当天下午,她就走了。 生活的洪流使人们拖着沉重不堪的壳麻木地走着,当他们走进网络世界,披上无人知晓的匿名外衣,肆意地让另一个人坠下 而后他们双手执刃,挂了一脸的无辜与惘然,想不通怎么就轻轻出了流言这一刀,对方就倒下了呢? 工作室得知消息的时候懵了,迅速向江北报告,而江北赶紧联系水军跟大站想挽回,却发现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跟背后那不止一家的势力抗衡。 江北只得硬着头皮,打开了那道房门。 他拿着魏野渡的手机,递到床上那个人眼前: “对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魏野渡猛地睁开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 江北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魏野渡,灰暗又死寂,他的指抚过脸庞,湿润且冰凉。 “江北,你骗了我。” 魏野渡哑声: “他们也骗了我们。” “我们终究还是逃不了。” “报应,都是报应。” “阿蕴一定很害怕。” 江北惊恐地看着魏野渡视线开始失焦,听着那一句句让人胆战心惊的话语: “阿渡,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魏野渡猛地从床上窜起,一把拂开床头柜上的摆设,瓷器坠地,白瓷碎片乍起一片响,江北还来不及反应,魏野渡就猛地捡起一块碎片,抵在了自己血脉快速流淌的动脉上 “魏野渡!” 江北怒喝出声,扑上前阻止,却被魏野渡硬生生阻住了脚步。 “江北。” 魏野渡灵魂都仿佛在失焦,江北可以感受到魏野渡身上本就无多的生气正在迅速流失: “你骗了我。” 魏野渡重复着这句话。 他笑着,笑得江北心颤:“阿渡,我……你冷静一点!” 魏野渡死死抵着自己的大动脉,尖头甚至刺破了皮肤,他的双眼却空洞又无神,是跗骨随行的虚幻: -- 第67页 “全都在骗我!”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为什么!阿蕴她明明……明明就差一点……” 江北抓紧时机,直接抢过了魏野渡手上的瓷片,猛地将他推倒在地,制住他的手脚: “阿渡,你清醒一点!” 魏野渡没有反抗,卸了所有力气,瘫在地上。 江北胆战心惊地快速收拾好地上的碎片,将所有危险的东西都撤了出去,才在工作室成员探究的眼神下,重新走进房间,反锁上了门。 “阿渡……” 江北清了清嗓子,正尝试开口,了解情况,却听见地上那个人哑声。 “走了也好。” 他听见魏野渡如是说道。 “走了也好。” “阿蕴……那就,恨着我吧。” “起码这样,你是安全的。” 做你想做的。 阿蕴啊。 逃离所有,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起码这样,你是安全的。 死寂扩散,仿佛整个世界都失了颜色,魏野渡神情可怖,正在被蚕食灵魂,只空留枯瘦皮囊。 爱意镌刻在骨。 当天晚上,魏野渡在江北面前,第一次发病。 江北惶惶又无助,他封锁了所有消息,请了最著名的专家来看病,后来他才得知,原来魏野渡有双向情感狂躁。 俗话也可称,躁郁症。 天生的。 江北用尽了一切方法,都没有用,在公司高层开过会后,都准备放弃魏野渡的时候,江北再次走进了那个房间。 他对瘫着的人儿说: “阿渡,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背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会去过问,但阿渡,你必须快点好起来。” “……想想你的阿蕴,你必须好好活着。” “亲眼去确认她是否安全快乐。” 眸中星芒坠落,复而空洞无神,魏野渡连最后一丝鲜活的气息都褪去了。 后来,就只像是一具精致的提线木偶,毫无生机,只投下高傲的影。 如此反复,整整四年。 雨停了。 卫盛朝轻声唤回江北的心神。 江北瞳孔微缩,才发现自己看着窗外愣神许久,他揉了揉发胀的眼,望向那开始微晴的天际。 手指微蜷。 当年刚出事的时候,孟时蕴那通电话,是江北挂的。 江北费尽心血捧着魏野渡从《超级星赛》出道,再从那个“魏野渡和他的伴舞们”的团里单飞,倾注了那么多心血,他绝不容忍魏野渡从高处坠落。 只是江北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 他不知道当年到底是谁下场搅得翻天覆地,也没兴趣知道魏野渡口中的“他们”以及“害怕”与“报应”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过不会去过问。 这些年,他跟魏野渡之间就这么保持着诡异的默契与平衡。 但是,如果有人敢去问江北有没有后悔过。 江北的回应一定会是: 有。 如果能重来,他会用更温和的方式去应对。 但是那通电话…… 他依旧会选择挂断。 第四十一章 伤口处被撕扯的剧痛袭来,…… 孟时蕴不喜欢白色。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厌恶。 比如雪的白, 瓷器的白,又比如现在,这间超级VIP病房里满目的白。 所以, 当宋韩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推开病房门走进来的时候, 一眼就被那充满怨念的双眼吓到了: “……时时时蕴?你又怎么啦?” 宋韩踩着脚步迅速小跑过去, 在病床前站定,脸上扯了个讨好的笑。 “哟,回来了?” 孟时蕴靠着枕头, 掀起眼皮看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开嗓夹着细碎的讽刺: “前天好像有人跟我说,我只需要留院观察一晚, 是吧?” 宋韩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那是我睡昏过去了,还是选择性失忆了?”孟时蕴哦了一声, “怎么感觉在这儿待了两天两夜?” 孙杏手上的搅棒棍停顿了一下,而后悄悄地转过了身,坐到不远处沙发上那几个眼观眼鼻观鼻的人堆中间去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待在医院。”宋韩好声好气地劝着,“可是这两天很乱, 只有待在这里, 你才能安全又安静地修养。” 孟时蕴睨他。 宋韩咳嗽一声,凑上前去看了看孟时蕴那被白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手,眸中泄出两分心疼: “真可怜,不会留疤吧?” “……所以,说吧,这两天你跑哪里去了?” 孟时蕴满脸都写着倦意,她冷眼, 嘴速却不减分毫: “自从你出了警察局给我打了通电话之后,就跟失踪了一样,你要是刚刚没进来,现在孙杏已经在网上挂寻韩启事了。” 宋韩才拿起杯水想喝,闻言却差点呛到自己,他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声,惹得孟时蕴举着受伤的手嫌弃地往后仰。 宋韩抹了把嘴,他指着孟时蕴,颤着手: “时蕴你没良心啊!我可是被公司逮回去跟梁总开了好几个大会,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孟时蕴呵笑: “我信你个大头鬼,昨天凌晨四点,我看见梁总发的朋友圈了,他飞机刚在巴黎落地。” -- 第68页 宋韩噎住。 半晌,他才耷拉着脑袋,倚着病床边坐下: “好吧,我一直在庭盛忙。” 孟时蕴用没受伤的手一把抽走了宋韩屁股下的杯子,乜了他一眼: “所以呢?” “咱们公司跟庭盛的律师团商议了很久。”宋韩看着孟时蕴,收了嬉笑,“时蕴,我先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确定要告她?” 偏暖色的灯光映出孟时蕴清冷的面孔: “是。” 宋韩嗯了一声,他瞥了那头的孙杏一眼,孙杏会意,拿起桌上的平板走过来递给孟时蕴: “那我也就不瞒你了。” 孟时蕴看着孙杏点开的文件。 “那天泼你开水的女孩,叫苏辛怡。”宋韩沉声,“父亲是水泥工,母亲无职业,属于贫困户。” 孟时蕴翻着平板上的资料,浏览完最后一页,她抬头,看着宋韩: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的意义,在哪里?” 宋韩关闭了那个文件,打开相册,点开了收藏的那张图,手指在屏幕上移动放大: “意义在于,商总昨晚发现,苏辛怡父亲的账户突然多出了一笔七位数的入账。” 孟时蕴抿唇。 “整整七位数,两百万。”宋韩比了个手势,眸中带着冷意,“那是他们一家这辈子都不可能挣到的钱。” “所以,你的意思是……”孟时蕴放下平板,她的语气平静,“有人找到了这家人,给了钱,想让他们搞事情。” 宋韩嗯了一声,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点儿: “时蕴,如果是平常圈内对家,我们很容易就找出来了,可是……” 宋韩顿了顿: “可是你不仅仅是个女明星,你还是华乐的大股东……我怀疑,他的目的应该不简单。” 孟时蕴将平板递过去:“商傲他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商总他第一个怀疑的,是你那个弟弟……”宋韩觑着她的脸色,“孟小少爷。” 孟时蕴沉默。 她偏头,望向窗外那西沉的暮色,光影交汇间细细一钩,勾勒出她分明的侧影。 “不是他。” 孟时蕴声线压得很低。 宋韩没听清,他抬头,疑惑:“你说什么?” “不是孟淮周那个蠢货。”孟时蕴收回视线,她对上宋韩的眼,淡然下溺着不易察觉的深意,“就他那个只有2M内存还全灌了水的脑容量,想不出这种事。” 话音刚落,她又讽意满满地补了一句: “而且……两百万,那个蠢货宁愿拿来多开两瓶酒。” ……说得很对,一时无法反驳。 宋韩哑声: “那……时蕴,你觉得会是谁啊?” 思绪在脑内飞快掠过,像是断线的蛹伏。 手上伤口处微微作痒。 孟时蕴垂下眼睫,扯了个笑,几乎是挤了气音出腔: “贺桀年。” 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差点就把这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给忘了呢。 能想出这种背后阴人事儿的,也就他一个了。 孟时蕴的声音很轻,只有身边的宋韩能听见。 宋韩微微张大了嘴,却不敢出声。 这样的豪门内斗秘史,对于他这种普通人而言,还是少知道为妙。 “那……时蕴,我们这边,需要做什么?” 宋韩小心翼翼地提问。 孟时蕴冷声:“现在医院外面,还是有很多记者吗?” “嗯,越来越多,你不出面,很多人都在猜测你到底伤到了哪里。”宋韩沉声,“你想做什么?” 孟时蕴笑了,她看着宋韩: “你找人,假装医院工作人员放消息出去,我将会在明天早上八点出院。” 宋韩疑惑:“那医院门口肯定会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呀,你……” 话未说完,宋韩双眼忽然闪过一丝精光,他啊了一声,赞许地看着孟时蕴: “我懂了,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出院时间,这么多记者,这么大的曝光量,要是那家人有什么想法,一定会出现的。” 孟时蕴颔首。 “不愧是你啊,时蕴。”宋韩啧了好几声,“果然宁得罪君子,都莫得罪女人。” …… 孟时蕴像是被气笑了,她翻了个白眼,狠狠咬着音: “首先,那句话正确的读法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其次,你的意思,是在内涵我是个小人?还是看不起我这个女人呢?” 宋韩摸摸鼻子,站了起来后退好几步,赔笑道: “嘿嘿,是我没文化,时蕴你消消气嘛。” 孟时蕴瞥了他一眼。 宋韩移开目光:“那,我现在先出去找人了?” “不,在找人之间,你还得先做一件重要的事。” 孟时蕴调整了下坐姿,掀起眼皮子看他。 宋韩问道:“什么事?” “马上,去给我,办理出院!” 孟时蕴咬着牙,一字一句都夹杂着怨气。 她看着宋韩转身跑出去,孟时蕴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往后一靠,阖上了眼。 沙发那头一直充当鸵鸟的几个人瞥见,连敲键盘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白色的墙,白色的窗,白色的床头柜还有纯白的被子。 孟时蕴暗暗咬着牙,她紧拽着被子,伤口处被拉扯破皮的疼痛袭来,钻进肌理,四散至四肢,清晰地压抑着她快要炸裂的情绪,才堪堪将她的理智拉回。 -- 第69页 幼年汹涌的记忆不断袭来,如潮水般,延绵不绝。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忍不了。 她快要疯了。 第四十二章 她直接往孟时蕴跟前噗通一…… 百叶窗灰白的缝隙里流出来一条条清冷的冷光, 淅淅沥沥地散了出来,洒到住院部走廊的墙壁之上。 “我已经照你说的,散了消息出去。” 宋韩拿着孟时蕴的外套, 身后跟着工作室的人还有保镖, 他偏头, 看向身边的人,沉声: “现在外面不止是媒体记者,连你那几个站子的大头粉丝都来了。” 孟时蕴的长发垂直又温顺地披在肩上, 她穿了条纯白的长裙,未施粉黛,却依旧白得反光: “现在网上传成什么样了?” “越来越离谱。”宋韩啧了一声,“说你要是普通烫伤, 怎么可能在医院呆这么久,有人说你毁容了,有人说你手废了。” 他好笑地看着身边人明显僵起来的嘴角, 揶揄道: “传得有鼻有眼,要不是你就站在我身边,我都差点就信了。” 叮 电梯门开了。 孟时蕴抬脚踏进去,身后的人跟着她, 电梯门重新关上, 孟时蕴才冷嗤一声: “说得也对。” 宋韩看她:“你说什么?” “我只是普通烫伤。”孟时蕴抬起她那早上被宋韩吩咐医生裹成了粽子的手,乜着宋韩,“怎么就在医院待了两天三夜呢?” “……” 宋韩移开视线,摸了摸鼻子,适时闭上了嘴。 在静谧的电梯中,孟时蕴手上那只镶了钻的手表指针的嘀嗒声异常清晰,她抬头看了眼从“21”到“3”的屏幕显示楼层数, 手心微微湿润。 她几乎可以感受到电梯被拉绳吊着,轻轻晃动,快速往下坠的感觉。 “快到一层了。” 宋韩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开腔:“时蕴,准备好了吗?” 孟时蕴在电梯门重新开启的前一秒,戴上了墨镜: “等了一晚上,早就该开场了。” 宋韩笑。 私人医院的大厅丝毫没有公立医院的人潮拥挤,只是在路过前台的时候,孟时蕴可以清晰感受到前台那两个护士扫视的眼光。 一行人脚步不停。 医院大厅的自动玻璃门才一打开,无数摄像头与话筒就铺天盖地往直冲孟时蕴而来 “孟时蕴,请问你打算跟那个初中生对簿公堂吗?” “请问你到底伤在了哪里?” “为什么戴了墨镜?是伤到脸了吗?严不严重?” “魏野渡的粉丝说你小伤而已,却在医院呆了这么久,是想吸引眼球博取同情,还说你浪费医疗资源,对此你有什么回应呢?” 记者们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话筒递上去,凑到孟时蕴的嘴边,谁都想拿到第一手资料资源。 他们纷纷往里挤,全然不顾孟时蕴那包成粽子的手是否会被自己碰到,他们更注重的,是将闪光灯对准孟时蕴那只手。 宋韩看到有个记者直接将摄像头怼到孟时蕴手的时候,就黑着脸挡在了她的跟前,给保镖递了个眼色,而后才拾起了官方的笑: “各位媒体朋友,我理解大家关心时蕴的心情,但时蕴刚出院,希望各位多多照顾,小心台阶,不要对时蕴的手造成二次伤害,至于你们的问题,时蕴都会一一回答的,麻烦大家了。” 完全挤不进去、又担心伤害到孟时蕴的粉丝有序地排在外面,看见记者对宋韩充耳未闻的样子,都生气了,于是纷纷拿起手机反拍他们。 保镖开始做事,挡在了孟时蕴跟前,将记者们往后推了一米多,才站稳脚步,对孟时蕴形成一个保护圈。 快门声不绝于耳。 孟时蕴伸手摘下墨镜,记者们默契地住了嘴,她精致的脸上无波无澜,只掀起眼皮,看着那个提问得最刺耳的人 “刚刚,是你问我浪费医疗资源的吗?” 她明明扯了个笑,那个记者却觉得自己后背脊瞬间发凉,在场人的视线都对准了他,那个记者只得硬着头皮: “是的,我只是照着网上的言论提问而已,所以,你对此有什么回应呢?” 目光又重新回到了孟时蕴脸上。 “如果明星受伤来医院就是浪费医疗资源的话……那可就太惨了吧。” 孟时蕴漓着笑,双眸却死死压下溺着的讽,她举起自己的手: “都裹成粽子了,医生说伤到了真皮层,等伤养好了,还得去做个激光祛疤,等到那时候……” 孟时蕴顿了顿,见闪光灯又多了些,才咬着音开口: “还希望各位媒体手下留情,报道上不要写成我去整容才好。” 后面的几个女记者没忍住笑了出来,现场僵硬的气氛终于解冻了一点儿。 粉丝人群中一阵心疼的低喊,有个记者出声提问: “我们得到消息,说你打算跟那个初中生对簿公堂,请问这是真的吗?” 孟时蕴面不改色:“真的。” “她始终是个未成年人,网上有人质疑,说你滥用明星权利,不肯给孩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请问,这也是真的吗?” 另一个记者连忙接上,带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一旁的宋韩脸色又开始僵了起来。 -- 第70页 可孟时蕴却睨了他一眼,撩起耳边的碎发,正欲开口,却蓦然听见后面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瞬间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光 只见一辆面包车上走下来三个人,其中年纪最小的女孩一下车便跑到记者这里,拼命往里面挤,有记者认出了她的脸,迅速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孟时蕴看着她。 苏辛怡满面泪痕,顺着那条通道跑到孟时蕴跟前,保镖连忙挡住她,可她却就着保镖阻拦的手臂顺势往下一跪 噗通。 她跪在了孟时蕴面前。 在场记者爆发出一阵哗然,闪光灯迅速开始拍摄,晃了孟时蕴的眼。 “姐姐!对不起!我错了!” 苏辛怡抹着眼泪跪在地上,她一改那日的猖狂,在记者面前潸然泪下,跪着往孟时蕴那边移动: “时蕴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伤害你,是我一时冲动,可我年纪还小,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宋韩将孟时蕴往里面一拉,阻住了苏辛怡移动的方向,却不想底下那个人却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继续哭喊道: “我真的知道错了,姐姐,叔叔!你们不要让警察叔叔抓我好不好?我不想上法庭,我想回去读书!” 有的记者迅速将这段视频发回了公司,他们满脸都挂着喜色,这可是大新闻! 可孟时蕴却在无数摄像头与闪光灯的围绕之中,轻轻笑出了声。 她伸手拂开了宋韩,视线往地下一瞥,嗓间溺着讽与寒: “苏辛怡?” 苏辛怡抹了把眼泪,抬起头看她。 “在我没有报警之前,你可不是这副态度。”孟时蕴在她身上来回扫了几圈儿,“甚至在警察局里,你们家说的也是放任不管,要命一条。” 苏辛怡双眼闪过一丝慌乱:“我……” “所以,我很好奇,你今天为什么忽然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跑来这里,跟我下跪认错呢?” 孟时蕴睨着她,全然不管在场记者与粉丝的脸色,嘲讽意味更浓: “是知道这里有记者,所以想来上演一场改过自新的戏码?小妹妹,演技还得再练练哦。” 苏辛怡眸内闪过嫌恶,可她很快便垂下眼睫掠了去,不远处的苏父苏母见势头不对,男人暗暗推了女人一把,苏母会意,哭天抢地地冲上去,抱住了苏辛怡: “我可怜的孩子哟!” 宋韩和孙杏嘴角抽了抽。 “我的女儿真是可怜,明明只是被网上那些人蒙蔽了双眼,一时做错了事,怎么就到要闹上法庭的地步了呢!” 苏母抱着苏辛怡,母女俩嚎啕大哭,苏母则一边哭着,一边抬起头来看着孟时蕴: “这位大明星,我求求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家孩子吧!我们穷,没有钱赔给你,倒也不至于把我家孩子抓去坐牢呀!” “我替孩子给你赔罪了!” 说罢,苏母拉着苏辛怡,作势要给孟时蕴磕头。 记者们看着这对母女,面上也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可他们可不管什么对错,直接开了直播放到网上。 直播间的人数迅速开始增加。 “哎,我说,这位阿姨。” 孟时蕴弯下腰,用没受伤的手阻住了苏母和苏辛怡的动作,苏母顺势抓住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孟时蕴暗暗皱了眉,可她还是笑了: “我说,你们这场戏过了啊。” 苏母和苏辛怡抽泣着,看着她。 “什么叫做你们穷,赔不起,所以我要送她去坐牢?” 孟时蕴拂开她,站直了身子,面色全然冷了下来: “协商的时候,我律师清清楚楚说明了,我一分钱都不会要,你们这颠倒黑白的能力,是祖传的吧?” “就算你们不承认,可警察局调解室的监控也拍得清清楚楚,我律师也有全程录音,是需要我放出来吗?还是需要我请警察来作证?” 宋韩哼了一声,放松了心情,在一旁冷眼看戏。 苏母抱着苏辛怡,避重就轻,她没有回答孟时蕴的问题,嘴里只一味说着: “我孩子还小,还未成年,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她都知错了,你还不肯放过她?!” “不要再用未成年这三个字来当你们的借口和后路。” 孟时蕴打断她,眉梢挂满了嘲讽与冷意,她开腔振振,难得拉高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气: “你们不需要道德绑架我,我也明白你们妄图用记者媒体和舆论捆绑我的行动,想跟我打感情牌,你们这是知道我名声不好,所以以为我会为此妥协吗?你们打错算盘了” 孟时蕴呵笑一声,她掀起眼皮,扫视了一圈记者,最后双眼又垂了下去,看着地上的人: “既然都没什么好名声了,那我为什么要被你们所谓的道德绑架住?阿姨……看来,你们还是不够了解我啊。” 孟时蕴啧了一声。 她身后的宋韩和孙杏没忍住,跟着不远处的粉丝一起,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 “你!” 苏母眉一横,到底是没忍住,拉长着声音,尖酸刻薄的嘴脸尽露: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心!” 她转身面对着媒体,又迅速换了一副嘴脸,指着孟时蕴哭诉: “各位好心的记者媒体,你们看看!这个女人她多狠心啊,我们都道歉了,孩子也都知错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们,甚至咄咄逼人,你们刚才都看到了啊!” -- 第71页 “哎,这位阿姨。”孟时蕴冷笑着看苏母的指控,“是谁告诉你,道歉就要接受,知错就要原谅的?你们这家人的教育是什么?在世圣母速成班吗?” 苏母却像是抓住了什么话柄,指着孟时蕴,对着记者们开腔: “快拍她这副嘴脸,还明星呢!就是这么跟咱们老百姓说话的!” 她说罢又哭了起来,抱着苏辛怡: “苍天啊,我们一家老百姓被一个戏子欺负了!苍天无眼!她有权有势,我们难道只能认命吗!” 苏辛怡适时大哭了起来。 孟时蕴冷眼看着她们,只觉得是跳梁小丑: “戏过了,收一收,你以为当代网民都无知吗?我们可没在巴黎圣母院进修过,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你们?” 苏母一噎。 孟时蕴的粉丝群里爆发出一阵解气的嘲笑。 而直播间里的观看人数,已经破四十万了。 站在面包车旁边的男人猛地抽了一口烟,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最新信息,目光一狠,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紧了紧手上的东西,就只冲孟时蕴而去。 宋韩笑够了,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下跟媒体的气氛,却眼尖地瞥到那头直冲过来眼熟的男人,他的心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将孟时蕴往背后一扯 “砰!” 第四十三章 当初那所谓的八大丑闻,是…… 电光火石之间, 那男人直接冲向孟时蕴,可宋韩眼疾手快及时护住了她,而新增的保镖则迅速制止住了男人 砰, 嘣。 男人被保镖反手压倒在地, 而他手中紧握着的长条棍状样的东西也随之掉落在医院门前那水泥地板上。 是电棍。 “哇!” 在场人看清了挣扎的男人和地上的电棍之后, 爆发出了一阵哗然,而后手上的快门都纷纷闪了起来。 直播间里的弹幕也刷得飞快: 【卧槽卧槽卧槽,这家人是不是疯了!】 【那么多记者在场还敢行凶, 那男人多多少少沾点脑瘫。】 【蕴蕴子好惨呜呜呜,经纪人终于做了回正经事了!】 【有一说一,我以为被粉丝袭击已经够惨的了,结果还摊上这么一家疯子, 孟时蕴实惨。】 “时蕴!” “蕴姐!你没事吧!” 孙杏连忙搀住孟时蕴,工作时的几个青年也挡在了她身前,可孟时蕴稳住脚步后, 却拂开了孙杏的手: “我没事。” 她捂住自己因宋韩用力过猛而拉扯到的伤口,纯白的纱布已经渗出了些许猩红的血迹,在镜头强光的照射下异常明显。 孟时蕴垂眸,看着被制服在地的男人, 暗色的瞳孔泛出了讥讽的光: “说你们不是一家人, 恐怕都没人信啊。” “孟时蕴!” 地上的男人被保镖凶狠地压在地上,双手被制于身后,扯得他生疼,他咬牙切齿: “你个不要脸的/婊/子!欺负我老婆孩子懦弱!我呸!你算什么公众人物?天杀的玩意儿!这世界真是没有天理了!” 宋韩怒火中烧,他抑制不住自己颤动的拳头,却碍于众多镜头在场,只能硬生生地将那口浊气和脏话咽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这个人,从第一眼就知道不是个好人,说话这么脏,是想让我们把你也告上法庭吗?!” “又恐吓我?”地上的男人呸了一声,“别一天天地拿法律吓唬我,我是个水泥工,大字也不识几个,这套对我没用!” 宋韩气极反笑,他转过头看了孟时蕴一眼,可孟时蕴却冷着脸色,递了个眼波给他,示意他等着。 果然,在男人吼完那句话之后,一直在旁边沉默的苏辛怡母女又开始抹泪,而苏母则是爬到了男人身边,试图拂开保镖的手,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根本没用力。 苏母假意推攘着保镖,眼神却不时瞥着镜头,哭喊道: “老公!放弃吧老公,咱们斗不过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只能认命了!” 苏辛怡则是大哭大闹: “爸!妈!我错了!” 现场乱作一团,可即使记者们面上都是一脸嫌弃,手上举着的话筒和镜头以及闪光灯却不曾停歇过。 粉丝们则是一边唾弃,一边揪心地看着,几个大站粉丝则是头脑清醒地自己开了直播录着,生怕到时候媒体断章取义。 而全场目光的焦点,事件的主人公孟时蕴,却交叉抱着手在胸腔前,一脸平静地看着。 看着这场闹剧。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这些恣意闹事的人了。 当初丑闻刚被爆的时候,公司前台源源不断地收到了各种包裹,有死/老/鼠/、有红油漆写的纸、也有各种各样奇怪的、恐怖的图片和音频。 孟时蕴冷目看着。 当初那所谓的八大丑闻,是什么呢? 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上市公司公司总裁抛妻弃子,原配跳楼后强娶小三女”这个标题,已经足够吸引整个网络的目光。 更别提加上“女明星倒贴顶流”、“女明星原是小三女”、“女明星母女霸占豪门原配家庭”这些标题了。 没有人会愿意去探究真假,真假重要吗? 不重要。 他们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谈资。 -- 第72页 他们义愤填膺地谴责、唾骂、恨不得事件的主人公立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当年,孟时蕴曾经收到了不止一个祭奠的花圈。 而当初仅仅因为明星之间的绯闻,就能闹成那个样子吗? 也不是。 当年魏野渡的粉丝,只不过就是刚刚那么恰好,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罢了。 孟时蕴厌恶所有妄图利用舆论作恶的人,所以才会在沈殊意试图利用舆论再次将她压倒时,毫不留情面的反驳,甚至为那个被沈殊意推出来顶锅、在圈里再无立足之地的幕后工作人员,感到了一丝悲切的无力。 因为她曾是那个受害者。 因为她曾深切地理解,那到底有多痛。 所以,即便孟时蕴不能改变这种现象,她也不会沉浸其中。 舆论和流量,都是有双面性的。 而这次,她会做凌驾其上的那个人。 “你们这场戏,配合得不错啊。”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苏母已经声嘶力竭,苏辛怡也已经哭得一抽一抽的时候,目光中心的孟时蕴才像是意犹未尽地一般,开腔落字: “可惜了,动作神态的训练痕迹太明显,现在都是4k高清镜头,连你们脸上的毛孔都能看见,那些小动作……可躲不过哦。” 孟时蕴笑着,可笑得人心中发凉,瞳目中隐约流曳着冷讽的光点。 苏母咳嗽了一声,睨见孟时蕴面上没有半分预想中的不满和慌乱,只得迟疑着开口: “你……你什么意思?!”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还有一个唱悔改的戏码,对吗?” 孟时蕴撩了撩耳边的碎发,面上细小的绒毛格外清晰,她的指尖抠在掌心,看着地上的人,像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这种晚间八点家庭伦理狗血戏码,是十年前流行的了,但凡你们肯多看看电视学习,都不至于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我们家穷,没有钱买电视!”苏母连忙接上,“但你也不能这么羞辱我们啊!” 苏辛怡的手默默拽了她的衣袖一把,压低着声儿:“妈!” 宋韩嗤笑出声。 “别想着在大众跟前唱资本家剥削百姓的戏了。” 孟时蕴面上的讥讽尽显: “女儿卖惨,母亲恼羞成怒,父亲看不惯老婆孩子被欺负,所以一时冲动想出头?你们是这样想的吧?” 苏母语塞,地上的男人挣扎的幅度也小了点。 孟时蕴冷笑出声: “想博取大众同情,也得跟上潮流啊,阿姨。” 苏辛怡溢满泪水的双眸一闪,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她看着孟时蕴,又指着地上的男人: “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过我爸爸好不好!” 苏辛怡本就长得偏可爱,脸圆圆的,这么一落泪,更惹人心疼。 可这招对孟时蕴根本不管用,她触摸着手上的绷带,将绳子绕在食指上,绕了几圈,才缓缓开口: “你们是觉得,自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吗?” 苏辛怡哭得有点抽搐,她打了个哭嗝,捂住了自己的嘴。 “如果是换做别的明星,或者会如你们所愿,息事宁人。” 孟时蕴脸上的笑意未褪,语调却如同出鞘的寒刃一般锋利且幽凉,弥漫在空气之中,无数双眼眸共同注视着她: “可惜了。” 在场的人与直播间里的人听道她如是说道。 “即便我是光脚,也不屑于与你们同路。” “太脏了。” 苏辛怡愣愣看着她。 苏母却显然还想挣扎:“你怎么说话呢!我也可以告你的!” “这您倒是提醒我了。” 孟时蕴笑着,她扫了一眼面前的镜头和不远处满眼崇拜的粉丝,而后才将视线收回,望向一旁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往上扬、得意的宋韩: “人证物证俱在,连监控都省了,宋韩,报警。” 宋韩拉高了声线:“好!” “孟时蕴!”苏辛怡回过神来,一改方才的懦弱,“你想干什么!” 孟时蕴好笑地睨着她: “不装了?” 苏辛怡瞪着孟时蕴。 孟时蕴看了她半晌,方才在众多镜头前弯下腰去,她平等地看着苏辛怡,眸里却再没泛起一丝波澜: “喜欢一个明星是没有错的。” “你可以把他奉为偶像,尽情享受他的舞台,甚至跟随他的脚步,自己也一步步成长,积极向上可惜,你用错方式了。” 苏辛怡咬着唇,恶狠狠地瞪着她。 “因为很显然,你的偶像,都未免看得起这样的你自己。” 孟时蕴冷冷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在宋韩和其他保镖的保护下快步走上了车,剩下两个保镖看着地上的一家人,还有孙杏跟几个工作室成员善后。 记者们回过神来,连忙追上,试图让孟时蕴再回复一下,可孟时蕴直到车门关闭,都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而孟时蕴的粉丝送了孟时蕴的车走了之后,都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团结一致地走到了记者散场的位置,纷纷拿出手机对着她们一家人。 “你们想干什么!” 苏辛怡和苏母大喊。 粉丝们愤愤爆发出谴责的声音: “是谁不要脸啊?演了这么大一场戏结果被蕴蕴打脸,疼不疼啊?!” -- 第73页 “真可怜,脸都被打肿了吧?啧啧啧。” “别挡着脸,看镜头呀,刚不是很喜欢盯着镜头卖惨吗?” 那几个熟悉的大粉站在一旁冷眼,好一会儿,才出声阻止: “得了,咱们走吧,蕴蕴刚才说了,我们粉丝不能这样,不要再给这种人眼神了,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呢。” 其他人纷纷应和,有不忿的粉丝又呸了好几声,才跟着转身离去。 办公室里的空调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冷风,驱散六月的炎热。 偌大的落地窗因冷热交融而起了雾,男人的倒影落在玻璃上,显得朦胧又模糊。 他身后的电脑上,显然播放着方才孟时蕴的现场直播。 “贺律师。” 办公桌前的人压低着声儿:“计划失败,咱们花出去的这笔钱,算是白花花给她做宣传了。” 贺桀年头也不回,只一味俯视着窗外K城的车水马龙。 “我本就没想过会成功。”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听见贺桀年冷声开腔。 他不解地发问:“什么?那整整两百万,你为什么要……” 贺桀年却没再回答,只挥了挥手,让人出去。 那人闭了嘴,会意退下。 贺桀年就站在那里,看着城市的中心CBD,许久,他才伸手,扯松了自己整齐的领结。 他转身,走到孟淮周放在这儿的酒柜前,拿出一瓶酒,缓缓倒在了高脚杯上。 而后轻轻地抿了一口。 一个月前,孟时蕴在孟家老宅羞辱他的画面,一直萦绕在贺桀年的脑海。 贺桀年轻轻晃着酒杯,视线凝在杯中黄色的酒液之上。 他本就没想过要抓住这件事做什么文章。 只不过是单纯地,想给孟时蕴一个不痛快。 两百万,只想出那么一口气罢了。 第四十四章 孟时蕴羽睫一眨,那滴泪还…… 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总归是来自各大流量软件和媒体的。 但很显然,对于看完了直播全程的人们来说,心情都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卧槽我真的被恶心到了, 都是一家什么人啊?是早就策划好了的吧?那男人拿着电棍冲上去的时候我都吓傻了!】 【呕了, 孟时蕴实惨, 全程镇定看不出一丝慌乱,牛批!】 【蕴姐牛批Saly,三观正得要死, 说的话简直是我心声,她是歌手吗?是Rapper吧?!】 【笑了,这一家人自导自演从女儿卖惨到父亲愤怒出头一条龙,说不是提前策划好都没人信, 只拿着未成年和穷人说事,对不起,这里未成年人可不帮你背这个锅!】 【“即便我是光脚, 也不屑于与你同路太脏了。”看完全程的我听到这句话直呼牛批!火速前往关注孟时蕴超话!】 网络上热火朝天地热议了一天,网友甚至涌入了孟时蕴微博,硬生生把孟时蕴置顶的那条微博刷出了30万评论。 绝大部分都是正面的,少有的那几条阴阳怪气的评论, 都不用孟时蕴粉丝出手, 就直接被赶来吃瓜的网友按到了地上。 而孟时蕴粉丝则喜闻乐见,一边在评论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夸人,一边给闻讯而来的网友们展开各种安利,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圈粉的机会。 当然,她们还时不时窜过隔壁魏野渡粉丝的超话,看着异常安静的他们,毫不犹豫地嘲讽出声。 夜幕挂起, 星点又开始点缀其上。 在偌大的独立别墅外,铺着光滑鹅卵石小路的两侧种满了花儿,小花园里的绿植被精心修剪过,跟昏黄的灯相交错开,拐进枝桠的深处。 “时蕴,你睡醒了?” 连轴转了四十八小时的工作室成员都被放了回家休息,而宋韩则是为了看着孟时蕴留了下来。 听见楼梯拐角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宋韩从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来: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没休息好吗?” 孟时蕴下了楼梯,走到沙发处坐下,柔软的沙发陷进去一个小窝,她瘫在沙发上,手上的伤明显被重新包扎过。 看起来,是只巨大版的粽子。 “刚程嘉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事。” 孟时蕴开腔,带着慵懒的沙哑。 “《野外生存》第二次录制开始了。”宋韩沉吟片刻,“你今天早上出院的时候,她应该刚好在飞机上,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刚落地看到新闻。” 孟时蕴扭头看他,眸里闪着光: “第二次录制是在哪儿?” 宋韩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翻了个白眼:“在非洲。” “啊……”孟时蕴光着脚踩在沙发上,整个人都陷了进沙发里,“可惜了。” 她叹了口气,眼光却觑着那头的人。 “……” 宋韩面无表情,声音是难得的硬气: “死心吧,我不会放你去的。” 孟时蕴收了那副神情,直接翻了个白眼。 “瞧瞧你自己的手,都肿成什么样儿了。”宋韩冷笑,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那一家狗东西,又把你的伤口扯裂了一次,中午换药重新包扎的感觉你忘了?” 孟时蕴垂眸,看着自己被包得十分臃肿的手,陷入了沉默。 哪儿能忘呢。 自愈了两天的表层皮肤又被重新拉扯开,她坐车回到别墅的时候,猩红的血液已经渗透了纱布。 -- 第74页 私人医生来处理的时候,是硬生生将纱布从黏着的皮肉扯下来,又里里外外消了一次毒,才重新上药。 消毒的时候,孟时蕴生生咬着牙,才没让自己泄出一分痛呼。 而看着她上药的宋韩和孙杏,都不忍地别开了双眼。 “二次撕扯伤害,留疤是肯定的了。”宋韩冷着脸,“等伤好之后,我会帮你约最顶尖的医美祛疤,放心。” 孟时蕴没有说话。 宋韩见她的神情,也没有再唠叨,只是看了她半晌,还是忍不住又补了两句: “别再跟我说什么留个疤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时蕴,你是个艺人,也是个歌手。” “你那双手,天生就是用来碰乐器的,干干净净再说了,女孩子家家的,留疤不好。” 孟时蕴掀起眼皮,她看着桌边的宋韩,又将视线移到他面前那台发热的笔记本,还有桌上那一堆文件上。 沉默。 “知道了。” 许久,孟时蕴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她垂眸,手指绕着绷带把玩,一圈又一圈,压低着腔: “大男人,这么啰嗦。” 可语气里分明没有半分嫌弃。 宋韩噎了噎,他没有错过孟时蕴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只是他聪明地掠了过去,而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就属你最难伺候。” 从回国到现在,他们都很巧妙地没有去提当年出事之后的事。 而宋韩看孟时蕴的眼神,也总是在开心、暴怒、无奈和服从之中,夹杂着那么一丝丝难以窥探的愧疚。 孟时蕴知道,换做别的艺人,在自己公司和工作室,也不是自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可她想要的和不想去的,宋韩只是在吐槽那么几句之后,就火速去帮她敲定完成。 孟时蕴明白,宋韩是在弥补。 弥补当年,几乎是连公司和工作室,都差点直接放弃了她。 可宋韩却不知道,孟时蕴从来都没有怪过他们。 因为即便没有当年丑闻的事,她也躲不过的。 白炽的暖光洒下来,将别墅的客厅照得异常亮堂,它洒在孟时蕴垂着的眼睫上,光与影的界限被模糊成斑驳的雾影,也抹涂在了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之上。 “所以,是谁顶替了我去录第二次《野外生存》的录制?” 孟时蕴开腔打破诡异的沉默。 宋韩的脸色明显僵硬了一瞬,他唇瓣张合,像是自己也难以置信: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孟时蕴看着他。 宋韩嘴角抽了抽:“……是那个跟你一起上过《歌手》的老牌女歌手,温玉娇。” 孟时蕴瞳孔明显收缩: “她都快六十五了吧?!” 宋韩点头:“还是她自己自告奋勇要去的。” “……”孟时蕴讶然之中还带着显然的敬佩,“姐姐牛批!” 宋韩忍无可忍地刮了她一眼: “要我说几次?不准学那种饭圈术语!赶紧把你的微博小号给我交出来!” 孟时蕴假装没听见,她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光明正大地看了起来。 宋韩深吐了口浊气。 他默默嘀咕了几句什么,才将自己举着的拳头松开,看向孟时蕴: “既然你看微博了,那你有看到现在网上对你的评论吗?” “没有。”孟时蕴头也不抬,愉快地冲着浪,“大号也就你们在运营了,我就没登过。” 宋韩的拳头又默默收拢了一点: “孟时蕴。” 孟时蕴难得听见宋韩叫她全名,于是扯着笑抬起头来,眨巴眨巴那双明显带着狡黠的狐狸眼: “干嘛。” 宋韩忍无可忍,他冷笑一声: “是医生开的药有什么不对劲吗?把你吃成了这个样子?” 孟时蕴眼尾一压,收了笑,睨他一眼:“你要死啊?” “这才正常嘛。”宋韩满意地扯了个假笑,“你刚刚那样,我以为程嘉上你身了。” 孟时蕴抄起身边的抱枕就毫不犹豫地砸了过去。 宋韩一把接住抱枕,白了她一眼: “说正事儿。” 孟时蕴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懒懒的“嗯”。 “从上午的闹剧直播到现在,你一共上了六个热搜,关联词条三个。” 宋韩的手指在笔记本的触摸板上操作,他一边看着屏幕上的数据,一边跟孟时蕴报告: “舆论基本正面,全都在夸你勇敢淡定,大号置顶那条微博,也被网友刷出了30万条评论不是骂你的。” 孟时蕴不作声,可手机上的屏幕却悄悄翻到了热搜的评论区里。 “你这次处理事情的态度非常正面,饭圈畸形文化和那种无赖本就已经让网友烦得很,现在的热点瞬息万变,小白花人设早就不吃香了。” 宋韩抬起头乜了她一眼: “所以,在你从医院回来的车上,我已经跟工作室的人砸了钱进去,顺着舆论方向给你买了一波独立勇敢的通稿正好响应当代潮流。” 孟时蕴头也不抬,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浏览着,眸里闪着异样的光。 她登陆了自己的大号。 鼓起勇气点开私信,本以为又会是重复的谩骂,可点开之后,孟时蕴却没有看见一条熟悉的字眼,而扑面而来,全是夸奖: -- 第75页 【姐姐姐姐,我很佩服你,你要加油啊!】 【蕴蕴你还好吗?伤口疼不疼啊QAQ心疼死我了,你好好休息,不要看不好的东西,我们会帮你冲锋陷阵的!】 【看不出来啊孟时蕴,不慌不乱,面对这种无赖就该怼过去,拿什么未成年做保护伞,对你改观了,继续加油吧。】 孟时蕴触在屏幕上的指尖轻轻抖了一下。 她退出私信,点开了自己的评论,虽然一刷新就是一条骂她自导自演的评论,可正当孟时蕴习以为常打算略过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那条评论下已经被一群人围攻了: 【你是哪个肚子里出来的蛔虫,在哪里装监控的?张口就来,贱不贱?】 【纯路人,你嘴未免太脏,啧啧啧。】 【我是来吃瓜的,结果被孟时蕴粉丝反向安利,现在正在恶补她以前舞台的路上,顺路过来骂你一句:nmsl!】 【本想进来骂你一句,算了,我们家蕴蕴教的,不准用舆论伤人。】 那些说好话的,不仅仅是孟时蕴粉丝的控评,也不仅仅是宋韩买的水军。 孟时蕴一个个头像点进去。 那都是活生生的网友。 是没有骂声的路人。 狭长的双眼里泛起一片雾气,孟时蕴轻轻咬着唇,正想驱散自己眼里的雾,一抬眼,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宋韩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想哭就哭吧。” 宋韩沉声,他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对上孟时蕴那倔强的双眼,再开腔,却连自己的声线都不自觉地抖了: “时蕴,开心吗?” 孟时蕴咬着嘴唇,哪怕那双好看的眼睛已经溢满了红,鼻尖也犯了酸,哪怕她死死忍着 可在宋韩开口的那一瞬,孟时蕴的羽睫一眨,那滴泪还是落了下来。 “不止是现在这样,时蕴。” 宋韩抬眼向上望了望,硬生生将鼻尖泛酸的意味压了下去,他垂眸,看着沙发上的孟时蕴,语气是肯定且坚定: “我们不仅仅会是现在这样,我会捧着你,重新回到你本该回到的舞台和位置上。” “那些你缺席的东西,我们都会拿回来的我发誓。” 那些亏欠你的东西,我会用尽全力弥补给你。 所以时蕴啊,当年的沉默,真的很对不起。 孟时蕴低着头,可那排茂密的眼睫却抑制不住地颤动。 宋韩看了她半晌,悄悄举起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视线停留在方才江北发来的信息之上 “帮我们家阿渡见你们孟时蕴一面,就一面,各大品牌秋冬季杂志封面,你随便挑。” 宋韩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将那条信息删了去。 悄无声息,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四十五章 “非要将脑袋跟屁股反着装…… “都连着拍一天一夜了, 李导怎么还不休息啊,累死我了!” “你看魏野渡,跟个没事人一样, 啧啧, 心理素质可真强。” “你这话说得可好笑, 又不是他自己去伤的人,脑残行为还要偶像买单?” “哟,都知道你喜欢魏野渡, 这么上赶着替他说话,人家看过你一眼吗?” “好了,都小点声儿,等下被李导听到, 咱们全都得完,都散了吧。” 片场,又名名利垃圾场, 日复一日地收着从无数工作人员和群演演员嘴里吐出的声音污渍。 比如现在,在连续赶进度拍了一天一夜都没休息过的《九重》剧组里,一群人蹲在角落,小声地议论了许久, 却也在被助导听到瞥了一眼之后, 一哄而散。 在片场被打光灯和摄像头围绕着的中央,魏野渡穿着一身贵气的古装,分绺露出光滑饱满的前额,正跟人飙着戏。 这三天的戏表被安排得满满,他却没有抱怨过一句,眼神清明,不见一丝疲惫。 只为了能得到李导明天一天的假期。 “怎么样, 北哥。” 卫盛朝捧着魏野渡的保温杯和小风扇,找到站在角落的江北,压声问道: “时蕴姐那边有回复吗?” 江北垂眸看着手中那个对话框,丧气地摇了摇头。 卫盛朝瞥了眼那头的魏野渡,眸光有些灰暗: “那怎么办,这是最后一场戏了,等下拍完,如果渡哥问起……” 他犹豫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江北烦躁地瞪了卫盛朝一眼:“别那么多废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他当时为了稳住魏野渡,可是答应过他,只要魏野渡规规矩矩拍完这三天的戏,就想办法让他见孟时蕴一面。 江北呼了口浊气,熄了亮着的手机屏幕。 可他这几天每天都换着方法联系宋韩,甚至给出了所有他能给到的资源,宋韩都不为所动。 舆论这几天,几乎都被孟时蕴翻盘了。 所有人都在谴责魏野渡教不好粉丝,说流量的粉丝都是疯狗,而魏野渡的那些粉丝,不敢去触大众的霉头,却集中火力顺着舆论的方向反过来攻击魏野渡的工作室。 昨天热搜上【魏野渡粉丝联名要求工作室换人】的词条整整沸了一天。 后来江北联系WB,砸了十几万才硬生生把词条给压了下去。 想到这儿,江北还是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 “妈的,一群煞笔!” -- 第76页 路过的群演诧异地抬起头,卫盛朝连忙道歉,群演摆着手说没事儿,可到底还是打量了他们好几眼,才转身离去。 “北哥,你消消气。”卫盛朝给他使了个眼色,“片场人多口杂。” 江北抬头看了一眼,却怎么也咽不下那口气: “一群不长脑子的家伙,他们以为自己会比我们专业的人更懂吗?!” 一天到晚在网上指手画脚,看谁都是想害自己哥哥,拜托,魏野渡要是有事,他们工作室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就不能用脑子想想问题?非要将脑袋瓜跟屁股反着安装? 江北看着掌中的手机不断弹出来的微博信息,脸色愈发黑了,那一条条,都是魏野渡的粉丝涌进他的微博,要求江北下台的私信和评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江北咬牙切齿。 卫盛朝瞥着现在拍着的剧情,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剧本,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北哥,还有两条,过了就拍完了。” 江北抬起眼,望向浸在戏中,正冷眼着看对手演员的魏野渡,咬了咬唇。 总觉得待会儿这个表情看的对象就会是自己了。 “……你在这儿看着,我回房车再联系一下,等下拍完收工,直接将阿渡带过来就行。” 江北开口都带着气,他压低声音吩咐完,就拿着手机转身走了。 卫盛朝应了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片场的门外,才稳下心绪,正打算去李导那边看着,可刚转了个弯,就看到在别的分组拍完戏份,迎面走来的女主角,阮梦宣。 “宣姐好!”卫盛朝脸上的表情换得飞快,“宣姐下班啦?怎么今天的您这么美!” 阮梦宣还穿着戏中的郡主古装,梳着坠马髻,看见他时眸光闪了闪,捂嘴笑: “这么多天,就属你嘴最甜。” 卫盛朝弯了眼:“什么嘴甜啊,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好啦,后天回来请你们喝下午茶。” 阮梦宣笑了几声,目光顺着光源望到片场中央的魏野渡身上,明显亮了几分: “你们家魏野渡,怎么拍得这么晚还不休息呀。” “这不是要赶进度吗,好不容易拿了明天一天的假。”卫盛朝端得乖乖巧巧,他装作压低声音,“您也知道李导的脾气,怎么会轻易放人呢。” 阮梦宣被他的模样逗笑了:“你这话要是被李导听见,受罪的可是你们家魏野渡了啊。” “哎,这宣姐您人美心善,肯定不会给我捅出去的对不对?”卫盛朝挤眉弄眼,“您最好啦!” “你这张嘴,得迷倒多少女孩子呀。” 阮梦宣嗔嗲地望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得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也得卸妆收工了。” 卫盛朝挠了挠后脑勺,又说了几句卖乖的话之后,才脚步匆匆跑向魏野渡那边。 阮梦宣收了脸上的笑。 她松了那挺得直直的背脊,斜斜倚住道具搭好的内墙,手指把玩着衣裙上的带子,目光就这么紧紧黏在中央的魏野渡身上。 眼中闪着亮光。 这个男人,他的脸,他的身材,他拍摄的电影,他年少有为的才华,都像在黑夜中闪烁着的那弯月。 夜幕之上其余的星点,都不过是给他的点缀与陪衬。 阮梦宣视线牢牢锁定着魏野渡。 这样的男人,可真是……很难不叫人心动呢。 “CUT!” 紧紧握着剧本的李导终于满意地喊下了这么一句,魏野渡瞬间收了浸在戏里的情绪,又变回那张冷漠的脸,他向李导鞠了个躬,抬眼,便看见了那头的阮梦宣。 阮梦宣扬起嘴角,对他扯了个笑。 可魏野渡面上不起半分波澜,只略微颔首,算是礼貌地打过招呼,便由卫盛朝陪伴着,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啧。 阮梦宣挑了挑眉,身体站直了些,墨藻般的头发打着卷儿。 眸中那充满挑战和兴趣的光却不减半分。 这样有挑战性的男人…… 可真是越来越被他勾住心神了呢。 低调的房车停在片场外最角落的车位上,停车场的白炽灯只能照到半边儿,透过树叶空隙洒下灯光映在车窗上,可因为贴了防窥膜的缘故,根本瞧不见里头的动静。 江北双手环胸,坐在房车内桌子的沙发上,桌上是一直无人接听的通话画面,他捏了捏绷紧的眉心,无奈地仰起头靠着凳背。 电话再次因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江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发胀,他深深呼了口浊气,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提起精神,点开微信又给宋韩发了好几条消息: 【宋哥,我叫你哥了行不?你可回我两句吧,我家那位要疯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综艺?OST?专辑?封面?演唱会?你尽管开口,只要你答应,我保证给你!】 【宋韩?宋哥?韩哥?】 手机屏幕一片寂静。 江北又看了眼时间,无法,只得强忍着恶心,试探地在对话框上敲下: 【……欧巴?欧尼酱?】 五秒过去了。 十秒过去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电话蓦然打了进来,屏幕上硕大的“宋韩”两个字瞬间让江北眼里亮起光来,他连忙按下接听: -- 第77页 “你可算接了!我……” 可他还没说完,那头宋韩的声音就气急败坏中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恶心,在电话那头响起: “我操,江北,你特么有病吧?恶不恶心啊?你脸去哪儿了?” 江北想起自己刚刚打下的那两句称呼,只觉胃里翻涌,可他硬生生忍了下去,稳着声线: “宋韩,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你直接说,让我们家阿渡见你们家孟时蕴一面,就一面,需要什么条件?” “呵,什么条件也没用。”宋韩毫不犹豫地讥讽,“你们不一向在业内是出了名的难搞和高冷吗?怎么,这回这么低声下气?” 江北咬着牙:“你明知道我们这边是什么情况,宋韩,不要落井下石了。” “我不但要落井下石,还要趁火打劫趁人之危幸灾乐祸雪上加霜!” 那头的宋韩语速飞快得蹦出一个个词,然后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才继续怒气满满地说道: “你们多能耐啊?我们家时蕴这回可伤得够彻底,她可是个碰乐器的人,手上留那么大一块疤,你特么还想用以前那种方式解决?我告诉你!你个王八羔子休想!” “这事能赖我们?我能想到有这种脑袋长草的东西存在?”江北强忍着气,还是低声,“宋韩,我就问一句,现在,能不能见一面?” 不等宋韩回应,江北就飞快续道: “我保证不会让人看见,不会有任何媒体拍照,就算有,封口买断费用我们全包,再加上我这几天给你发的所有代言,换一个见面机会,可不可以?” 可那头宋韩的阴阳怪气还是在继续: “啧,你觉得咱们时蕴缺这些?” 江北气急,提高了声音:“你就不能先去问问孟时蕴的意见啊?!” 哗 房车的门蓦然被拉开,江北瞬间住了嘴,探出头望过去。 只见魏野渡站在那里,卫盛朝跟在他身后,正一脸苍白地对着江北使劲递眼色。 “阿阿阿阿渡!” 江北对上魏野渡那死气沉沉的眼睛,迅速反思自己: “我有问题!我语气有问题!” 电话那头听得清清楚楚的宋韩:“……” 可魏野渡只看了他一眼,就抬脚踏上了房车,而他身后的卫盛朝赶紧跟上,反手关上了车门,将外头的风声隔绝。 江北咬牙看着他。 魏野渡面无表情,走到江北身边,长长的睫毛揉碎了昏黄的顶灯,在瞳孔里映着一点灰。 半晌,他哑着声音开口: “……是宋韩吗?” 江北点头。 魏野渡伸出手,直接将江北手中的手机抽走,贴在了自己脸上,灯光投着他的剪影: “喂?你好,我是魏野渡。” 礼貌又谦顺。 江北跟卫盛朝对视一眼,不对劲。 这个状态,不对劲。 可魏野渡根本没有在意他们两人探究的眼光,只是默默等着那头宋韩的回答。 宋韩只觉得无语。 为什么每次打电话,魏野渡的开头总是这一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魏野渡吗? 可内心吐槽归吐槽,宋韩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他清了一下嗓子: “我知道,你好。” 魏野渡抿着唇,他视线落在桌子上的花瓶里,死死盯着那朵花,半边脸都埋在阴影中: “我想见阿蕴一面,想亲眼看看她是否安好,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可以吗?” 言辞带着罕见的恳切。 没有人发现他垂下的那双眼中,充斥满了阴霾和哀切。 宋韩沉默。 魏野渡安静地等着。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宋韩的一声惊呼,手机像是忽然被捂了起来,传来了几声拉扯,而后又传来清晰地一声暴扣以及最后清脆地一声“嗯”之后,又重新归于平静。 魏野渡眼里蓦然亮起了光。 是阿蕴。 “……阿蕴,是你吗?” 魏野渡艰难地从嗓里挤出声音。 那头沉默半晌,冷漠的女声才响起:“有事说事,别搞那么多小动作。” “阿蕴,我想见你,想看看你的伤,可以吗?” 魏野渡语气带着几分急促和讨好。 一旁恨不得自己消失、正在装鸵鸟的卫盛朝眼里露出了诧异。 而江北则是撇过了头。 “魏野渡。”孟时蕴看了眼身旁正瘪着嘴的宋韩,毫不留情面,“要我说几次,别装深情客,我看着恶心。” “你可以不看我的,我只是想看你一眼,就一眼!” 魏野渡连忙开腔。 孟时蕴不为所动:“闭嘴,别用这个语气,也别再打来了,吵得我头疼。” 魏野渡面上的哀切和讨好开始散去,重新被阴霾覆盖。 “阿蕴。” 他像是在叹气。 孟时蕴冷眼听着。 魏野渡左手微拢,他垂眸,看着自己食指关节上那道疤,沉默许久,才压着声,面上麻木: “你见我一面。” “我知道他在哪儿。” 第四十六章 “来见你的路上,我把药乖…… 房车在空旷清寂的高速公路上疾速行驶着。 夏天的雷阵雨总是来得又快又急, 才刚过K城收费站,进入城市公路,乌云密布, 淅淅沥沥的雨就开始越下越大了起来。 -- 第78页 “你让工作室的人关注着。” 江北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坐在后面一言不发的魏野渡, 压低了声音, 对副驾驶的卫盛朝说道: “一有情况,马上买断,不要看价钱。” 卫盛朝应了声是。 后排的魏野渡却对他们的交谈恍若未闻, 只凝目于窗外飞速闪过的夜景上。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低低喊了一句: “停车。” 江北反应不及:“什么?” “我说,停车。” 魏野渡掀起眼皮看他。 江北跟卫盛朝对视一眼, 连忙“哦”了一声,看了看道路上的情况,将车听到了路边的车位上。 魏野渡戴上帽子和口罩, 站了起身,江北连忙喊住他: “阿渡,你想橘总做什么?” 魏野渡垂下眼睫:“买花。” 他声音压得太低,卫盛朝听不见, 却只见江北一脸错愕: “你要买花?这个点儿, 哪来的花?再说了,被人看到怎么办?” 魏野渡乜了江北一眼。 江北无奈:“就算要买,你告诉我们买什么,我跟卫盛朝去就可以了,好吗?” 魏野渡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半晌,魏野渡垂眸,看了眼江北紧箍着他手臂的手, 意味明显。 “……” 得,拦不住。 江北硬生生将怒气吞下,正想扭头跟卫盛朝交代,却见卫盛朝正扒着窗户,飞快横扫着街上的情况,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江北: “北哥放心,凌晨两点的高速出口外的公路,连只狗都没看见。” 所以,这条路上的花店到底是家什么东西。 江北扯了扯嘴角:“……那还真是谢谢你的机智。” 卫盛朝笑着两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魏野渡睨他一眼,江北松开手,认命地戴上口罩,陪着魏野渡一起下了车。 雨珠砸在撑着的伞上,又顺着深蓝色的伞面往下滑落,砸到了地上。 魏野渡的背脊挺得直直,根据记忆,在这条一路上只有几家零散商店开门的公路上往回走,不久,就驻足在那家花店的门口。 江北抬头,只见小小的牌子上写着:秘密。 “……” 这大晚上的,越看越诡异了好吗! 可魏野渡根本没看江北拼命试图拉着自己往回走的眼神,只压低了头上的鸭舌帽,而后抬脚走了进去。 叮铃铃。 门上的风铃顺着被推开的门清脆地响起。 入目是温馨的小店,大抵是因为时间问题,还没到进货的时间,所以大多篮子都是空的,为由角落里有几蔟开得正好的小雏菊。 “你好?” 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江北一跳,他猛地往魏野渡身前一闪,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有个三十多岁左右模样的女人从前台底下钻了出来。 她理了理杂乱的刘海,带着一脸“这么晚居然还有人来”的惊讶,放下了手上的包装纸,擦了擦手走出来: “你好,先生,我这……还没有去拿货呢。” 魏野渡口罩下的唇紧紧抿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指着角落里的那几枝花儿,开腔冷冷: “我就要那几枝小雏菊。” 老板娘愣了一会儿,而后弯了个笑:“好,那我帮您包装起来。” 而后,她便抽出那几枝雏菊,细心地用包装纸卷起来,又在上面喷洒了一些水,然后才递给魏野渡; “好了,先生……这是要送给女朋友吧。” 老板娘弯着月牙眼,刘海又歪到了一边。 她的店开在这儿这么久,来的客人,几乎都是出城或回城的路上看见,买花带给爱人和家人。 既有游历几许路过的纪念,也有风尘仆仆归途的期待。 江北细细看了她一眼,刚想出声否认,可沉默许久的魏野渡却小心翼翼地捧着小雏菊,压低了声儿: “是。” “送给我的爱人。” 江北嘴角一僵。 老板娘许是看出了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对劲,于是略过了刚刚那个话题: “一共六十块,现金还是微信呢?” “微信。”江北掏出手机付了款,对老板娘道了声谢便要离开,“谢谢你,祝你生意兴隆。” 老板娘弯腰:“多谢惠顾,路上小心。” 看着他们的背影,老板娘收了收手上的彩带,轻轻抿了个笑。 她在这儿开花店,总是能看到很多故事。 看不同的人来来往往,看着不同的喜怒哀乐,这就是她开花店的理由。 不过…… 老板娘看着轻轻摆动的风铃。 怎么感觉刚才拿花的那个人有点眼熟? 她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想不起来,便也放弃了,又去专心整理自己的事情。 总归是别人的故事,无所谓探究太多罢。 收费路口距离孟时蕴名下的那栋别墅,只要二十分钟的车程。 雷阵雨早就停了,别墅区里每一栋之间都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过了安保系统,房车缓缓停在宋韩发来的门牌号上。 魏野渡下了车。 卫盛朝收到江北的眼色,会意上了驾驶座,将车开往不远处的停车位去,而江北给宋韩打了个电话,片刻,别墅的大门就自动开了。 -- 第79页 “走吧。” 江北看着自己跟前的魏野渡,无奈地叹了口气。 魏野渡的脚步不疾不徐,甚至在路过花园看见两旁明显有人精心照料的玫瑰时,瞳孔映着乌云散开后露出的半边月色。 叮咚。 江北替他按下门铃。 魏野渡拢着掌中那一小束雏菊,垂下眸,羽睫在颤。 门被从里头打开,宋韩的头从里面探了出来,他的目光先落在江北身上,而后才看见他旁边一脸淡漠的魏野渡。 “……进来吧。”宋韩将门打开,递了两对一次性拖鞋过去,对江北翻着白眼,“说好,就半个小时,你们就得走。” 江北拆开包装给魏野渡递了过去,闻言也将白眼翻了回去: “你废话好多。” “啧,翻脸不认人了?”宋韩毫不客气地嘲讽,“哎呀,你那句聊天记录我可截图了啊。” 江北换鞋的手一僵。 想起自己快要走投无路时,发出的那句“欧巴,欧尼酱?”,江北抬头,恼羞成怒:“你闭嘴!” “恶心得要死,我晚饭都快吐出来。” 宋韩作了呕吐状,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眼睛一瞥,却瞥到了一旁换好了鞋,正在用眼睛散发寒气,一脸“全世界都抛弃我”表情的魏野渡,硬生生将话给吞了回去,换了个无奈的笑脸: “你去吧,时蕴在露台。” 魏野渡颔首,而后眼光再也没有给两人半分,径直往宋韩指着的方向走去。 “……你家这位有毒?”宋韩看清他手中捧着的花束品种之后,一脸无语地看着江北,“来探病,送菊花?” 江北呵笑:“那叫雏菊,你懂个屁。” 两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可魏野渡对身后的吵闹置若未闻,他循着过道往里走,走得很慢,目光不动声色地四处察看着。 别墅的装修,壁上的挂画,就连飘散的香薰,都是阿蕴喜欢的风格。 魏野渡拢着花束的手微微收紧。 露台的落地玻璃门敞开着,魏野渡抬脚跨过,就看到孟时蕴倚着栏杆,站在那儿。 风拂过她的发丝,沉沉地坠下,像一曲沉闷的永叹调。 只是在饮哀戚的风的人,是他自己。 “……阿蕴。” 魏野渡走到距离孟时蕴三步的位置停下站定,晦涩地叫她。 孟时蕴转过身来,开口平静:“你来了。” 魏野渡的目光落下,看见了那在黑夜中异常耀眼的白纱布与绷带,眸光一瞬闪过无数思绪,如同覆盖在油画里未休憩,窜流着沉浮。 他从喉间到口腔都在发涩,开腔吐字都滚烫: “阿蕴,对不起,还疼不疼?” 魏野渡伸手,想是想看她的伤,可被孟时蕴侧身避开了。 孟时蕴凝他一眼,半边脸都融在夜色中,看不出情绪: “不要每次谈话的开头都是对不起,烦人。” “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个疯子会这样。”魏野渡试图解释,他小心翼翼想看清孟时蕴的神情,“你放心,不管你怎么处置,我们这边都会全面配合的。” “疯子?”孟时蕴嗤笑,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额发,“魏野渡,你粉丝知道你把她叫做疯子吗?” 魏野渡冷声: “她伤到了你。” “行了,别搞出一副晚间八点狗血档男主的样子了。”孟时蕴瞥他一眼,“告我是告定了,至于你们那边,自己收拾烂摊子吧。” 走廊的暖光顺着玻璃门投了些许出露台上,照得她眉梢讥讽: “也该让你们尝尝卷在舆论风暴中心的感觉了。” 魏野渡哑声。 他沉默半晌,将怀中的雏菊递了出去,看着孟时蕴的眼,藏不住苍白脸下的那几分小心翼翼与讨好。 还有压制情绪下的不自然。 来的路上,他将每一份药都规规矩矩地吃好了。 生怕惹得孟时蕴不快。 “阿蕴,这是我来的路上买的雏菊。”魏野渡呼吸都减慢了半拍,“送给你。” 孟时蕴落目在那束盛开的花上。 回忆总是这般来得不合时宜。 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曾经窝在沙发上,看那部电影,《雏菊》。 对电影里的每个人来说,雏菊都有不同的含义。 有回忆里的爱,有无法述说的爱,最后,是醒悟得太迟的爱。 醒悟得太迟。 孟时蕴沉默半晌,伸手接过了那束花,正当魏野渡眸光一亮时,却只见孟时蕴将花放在了露台栏杆的平面上。 “魏野渡,不要耍这些小心思了。” 孟时蕴那双眸不带半分波澜,只直直看着他,连语气都不带方才的讥讽,而是平静下染上了几分倦: “开门见山吧,你在电话里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野渡的目光在那束孤零零的雏菊上看了好半晌,才抬起眼皮,看着孟时蕴。 他早就知道,在悲戚的,哪是风啊。 分明是他自己。 “阿蕴。” 魏野渡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脑袋有些疼,可也强忍住了,吞下了那口泛起的酸水,用了百分之二百的演技,披上了自己的正常与平静。 他看着孟时蕴,对视间仿佛流转过细碎星光,像彗星拖着尾飞行。 -- 第80页 孟时蕴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魏野渡缓缓开腔: “你说得没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魏旭的确在鼎二。” “他逃回去了。” “还缩在我从前住的地方。” 第四十七章 “是我想身上流着这样肮脏…… 刚下过雨的天气, 空气中的每一粒灰尘都饱和了水分,别墅区依山傍水,露台上的夜风卷过, 吹得人发寒。 魏野渡的话顺着风卷了几卷, 落在孟时蕴耳中回荡。 “……这不是挺好吗?” 不知过了多久, 魏野渡终于听见孟时蕴出声,只是他没有错过那讽刺话语面下的那丝轻微的颤。 孟时蕴低低咬着音,看着魏野渡, 笑得有些失真: “你父亲回你的家了。” 魏野渡眉上挂了一丝燥意: “他不是我爸,我爸早就死了。” 孟时蕴冷笑:“魏野渡,自欺欺人没有用。” 压抑静谧凝成了风。 魏野渡虚虚握着圈,他指尖抵着掌心, 按得发红,半晌,才吐了口浊气: “我的人去到的时候, 他不在,许是听见风声,跑了。” 孟时蕴冷目。 “要么是周围的人给他信息,要么就是他自己察觉到不对劲。”魏野渡掀起眼皮, 眼波溺着寒, “阿蕴,你知道的,他狡猾成性。” 孟时蕴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两遭,倚着栏杆的背脊站直了些: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没抓到人,怕你失望,也怕打草惊蛇。”魏野渡看着她的脸,“对不起。” 孟时蕴呵笑出声: “是不敢告诉我, 还是给你爸拖延逃跑时间啊?” 她站直了身子,托着自己受伤的手,向前踏了一步,微微扬起头恰好直直对上魏野渡的那双眼。 魏野渡下颚一瞬绷紧。 孟时蕴眼里带着讽意与玩味,她就这么站着,看着面前的人,续道: “因为你清楚地知道……不管是我,还是商傲,只要让我们第一个逮住他,那么魏旭都会生不如死。” 魏野渡垂眸。 他看见了。 看见孟时蕴那双眼下藏起的恨意,看见了孟时蕴长长的睫毛在颤动,也看见了她捧着的那只手,在微微抖动。 是惧怕。 刻在骨子里的惧。 “阿蕴……” 魏野渡将这些情绪全都收入眼底与心里,他唇瓣张合,手抬了起来,却又在半空僵住 不敢去稳住孟时蕴的手。 他只得强定下心神: “你听我说,我恨他,并不比你们少半分……” 可话未说完,便被孟时蕴直接打断了,她重重地嗤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你那是恨他吗,魏野渡?” 孟时蕴死死盯着魏野渡的脸,浓密的羽睫遮挡不住锋利的轮廓,她出声,愤怒与恨意再不藏半分: “魏旭抛弃你,将你丢在那个鬼地方任你自生自灭,每天都有仇家上门找你和你妈,他唯一回来的那次,你妈是什么结果?是天人永别!”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情况?如果不是当年的我和我妈,你早就死了,死在那个吃人的地方了魏野渡!可我们又得到了什么结果?!我妈她” 孟时蕴情绪是罕见的激动,她整个人都在颤着,双眼微红,显然已经是陷入了情绪之中,她低吼着: “她做错了什么?她身上那一条条的鞭痕就怎么弄的?如果当初不是为了陪你去那里,如果不是我觉得不对劲跑回家,魏野渡!我妈她就没了!” 孟时蕴伸出没受伤的手,猛地推了魏野渡一把,双眼通红,发丝被风吹得生乱。 魏野渡毫无防备,也根本不设防备,任由孟时蕴伸手,而后顺着力往后后退了几步,一手撑在了露台的竹制小桌上。 吱嘎。 小桌被无情力推得移动,与地上的石砖拉扯出刺耳的响声。 魏野渡就撑在那里,没有动半分。 他苍白的脸隐在晦暗中,看不清情绪,只是撑着桌子上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好像在抑制着什么,沉默了许久,才掀起眼皮,望向几步之外的孟时蕴。 孟时蕴吞了口酸水,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 “可是,阿蕴,这公平吗?” 魏野渡开腔,是暴卷风雪侵滚入喉门,他看着孟时蕴,轻轻地扯了一个笑,笑得眼里满是悲凉: “你说的这所有,除了肇事者跟我有生物意义上的关系之外,与我有关吗?” 孟时蕴咬着牙。 “这一切是我做的吗?”魏野渡任由深漆的黑笼罩,渐渐被激动覆盖,“与我有关吗?!” 他低吼出声。 “是我想我自己拥有这样的出身吗?” 魏野渡站直了,一步一步,走回孟时蕴跟前,落地有声: “是我想做他的儿子,你的仇人吗?” “是我想身上流着这样肮脏的血吗?” “是我想让他出手,废商傲的腿吗?”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魏野渡终于在孟时蕴跟前站定,他挺直着瘦弱的背脊,垂眸,颤动着,看着面前的阿蕴,面上尽是悲凄,于是他落下最后一句,是在问孟时蕴,也是在问自己: -- 第81页 “阿蕴,是不是因为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所以他的罪孽,就一定要由我来承担亲属与恶者,同罪吗?” 乌云遍布,刚露出的那弯月,又悄悄缩了回去。 也是。 这样的夜,不配拥有月光。 亲属与恶者,同罪吗? 孟时蕴直直对上魏野渡的双眼,像是风在推撞。 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有些记忆,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冲刷干净的。 在那几多个失眠的夜晚里,满地的玻璃碎,女人的哭喊,撞门而入的众人,还有几乎划破了天际的嘶喊 遍地的红,是他们共同的噩梦。 那是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前的,最后一夜。 不是侵犯,也不是其他任何的一切 而是罪恶附身,变态的狂欢。 “是我曾经没有试过不顾一切地站在你身后吗,魏野渡。” 孟时蕴忽然就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没了意思,她松了紧绷的身体,没有再去掩那满目的疮痍: “抛开所有不谈,魏野渡,我们认识整整十一年了。” 十五岁的惊鸿一瞥,相依相伴,相互扶持,再到一切都戛然而止的二十一岁,中间整整六年。 “仅仅说那六年吧,魏野渡。”孟时蕴平静地看着魏野渡,“我得到了什么?” 魏野渡满面哀凄。 “你知道我所有的不甘与脆弱,知道我所有的绝望与起伏,我所有的喜怒哀乐,一环扣一环,在那六年中,哪点不是与你有关?” 寒彻的夜风,几乎要把两人包裹。 孟时蕴汇积眸中的深沉,只觉得疲倦: “可我得到了什么?” 魏野渡紧紧握着拳,他发了狠,死死咬住自己的唇肉,正在抑制自己翻涌的情绪。 孟时蕴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是蠢得令人发指的独角戏。” “阿蕴,你总是这样。”魏野渡忽然就笑了,笑得眼里通红,“你总是贬低自己,你可以骂我,可你不能把我们的那些年当做笑话!” 孟时蕴看着他低吼,看着他有些扭曲的脸,也跟着笑了: “魏野渡,你总是说,多么多么深爱我。”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 “可你却不敢承认,你的那些爱,不过是感动了你自己。” “你需要的只不过是生存下去的寄托魏野渡,那不是爱,一直以来,都是侮辱。” 魏野渡唇瓣颤抖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想出声,却被孟时蕴堵了回去: “任凭谁看来,都是侮辱啊,魏野渡。” 孟时蕴眼里闪着细碎的波光。 魏野渡亦然。 四目相对。 皆是波光。 “是你率先钻进了牛角尖。”魏野渡率先打破沉默,他移开视线,望向了被遗弃在一旁的雏菊,全做了眼中的灰烬,“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会说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孟时蕴紧紧抿着唇,寒风吹得她早已麻木。 “可是阿蕴,这样何尝又不是对我的侮辱呢?” 魏野渡笑了。 十二面金佛,面面愁苦 佛渡世人,偏不渡我。 我连世人都算不上。 既要在我坠入阎罗的时候遣人来渡,那又为何,不一直留她呢? 可分明,她就是我的神灵啊。 “魏野渡。” 孟时蕴轻声唤回魏野渡的心神,她的心绪已然平稳下来: “不要再来招惹我了。” 魏野渡哑声。 “放过我,魏野渡。” 孟时蕴扯笑,她后退一步,不过三秒,便收了脸上的笑,一字一字,说得认真。 指甲掐破表皮,嵌入了掌心的肉。 可魏野渡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因为他的五脏六腑已经全被心脏传递来的剧痛布满,他的瞳孔收缩,带着他,回顾那些时光中曾留下过的、清晰的刻度。 “再有魏旭的消息,请第一时间告诉我。”孟时蕴已然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她稳着声线,看着一脸苍白,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魏野渡,“既然你恨魏旭,那就正好,交给我们处置。” 魏野渡却抽不出来了,脑海里回荡的只有那一句: 放过我,魏野渡。 放过。 那,谁来放过我? “阿蕴。” 魏野渡缓慢地掀起眼眸,回忆像是梦里模糊不清的呓语,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沉默了许久,方才笑着: “我答应你。” “你要的所有的一切,我都答应你,可是” 孟时蕴望他。 魏野渡笑得凄苦,昏暗的灯光从树木日稀薄的阴影里漏下去,打在他的白衬衣上: “可是阿蕴,我放不了。” 满身的疲惫与痛意犹如藤蔓一般,迅速地攀附上他的身体,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孟时蕴吐了口浊气。 她既然已经平静下来,就不会再露出方才的状态,孟时蕴抬起眼来,一字一顿: “即便不与恶者同罪,可魏野渡,你是魏旭的儿子,这是你永远都摆脱不了的事实。” “所以,我们不可能了,懂吗?” 可魏野渡怎么可能会将这些听入耳,他颤着咽了口泛起的酸,努力挣扎着,从意识流海中翻了出来,答非所问: -- 第82页 “我会随时将魏旭的最新消息告诉你。” 所以,请不要删除我的联系方式。 孟时蕴怎么可能看不懂这些小心思,她静默了片刻后,没有选择戳穿,而是后退几步,重新靠在了栏杆上,撩起凌乱的碎发: “你该走了。” 魏野渡默然。 他抬眸,细细看了孟时蕴一眼,冷风灌进了他的衬衫,雾气沾染上了他的眉梢,紧握的指节在发红,可他出乎孟时蕴意料地应了声: “好。” 孟时蕴看着他。 可魏野渡在缓慢转身后,忽然驻足,他回头,对上孟时蕴那双充斥了倦意的眼,压着音,低低开腔: “最近,C城那边可能会有动静” “阿蕴,加倍小心。” 孟时蕴瞳孔猛然一缩。 魏野渡没有再说什么,步伐重重地,踩着夜露走了。 露台上只余孟时蕴一个人。 她沉默了许久,终是轻轻垂眸,将目光放在了那束孤零零的雏菊之上。 第四十八章 “所以,您不要我了?” …… 粉橘朝霞降于万物, 投下稀松的光影。 “商总,您请。” K城中心地段的画廊内,有个男人西装革履, 小心翼翼地迎上刚被人推下车的商傲: “多谢商总赏脸, 只是画家还未到场, 需要我为您解说吗?” 轮椅上的商傲抿着唇。 助理惯会看眼色,他看到商傲今日心性不佳,便会意出声, 看着那个男人: “不必了,商总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男人忙点头。 画廊里空旷又沉寂。 商傲自己推着轮椅在前面缓缓滑动着,而助理跟在距他几步之后,不敢上前打扰。 轮椅与木质地板相互摩擦发出的轻微响声, 在走廊尽头的一幅画前戛然而止。 画廊的基调是黑白色,所有灯光都昏暗,唯独是这幅画的周围, 摆满了细碎的光,照射着画的本身。 商傲冷眼看着。 这是一副渐变调的颜料画。 “这画的是……天空吗?” 助理看了许久,轻声发问。 商傲瘦弱的背脊挺得直直的,只一味盯着这幅画, 声音低哑: “这是普鲁士蓝和克莱因蓝的渐变。” 十分干净的颜色。 助理听不懂, 却也附和:“商总真是见识广博。” 可他却没想到,在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得到的是商傲冷冷的一声嗤: “见识广博?” 背对着的商傲眉目挂满了自嘲。 助理听他这个语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垂头道歉: “抱歉,是我多言了。” 商傲沉默,双眸囚了一汪枯瘦的暗蓝。 他原是商家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所生的孩子。 从一出生, 就被母亲藏着掖着,生怕被自己那位懦弱父亲的正房妻子发现,几经流转,终是去了那个著名的三不管地带 C城。 他也是从那里生长的孩子。 原本他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能跟阿蕴一起,也不算太糟,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魏野渡出现了,而东躲西藏了十几年的自己,也终究还是被商家的人发现了。 那是个冬天。 一回到那个狭小的泥瓦房,正想去找自己母亲的商傲,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母亲被一个女人踩在了脚底下,那张面容姣好的脸被踩进了地上的污泥里,混着雪水,已然是红肿不堪。 “妈!” 年少气盛,商傲冲过去,却被商家的保镖拦住了,他死死挣扎,可少年哪里能及得上几个成年男人的力气。 他眼睁睁地感受着那个一脸苦相、浓妆艳抹的女人对自己肆意、睥睨的目光,沉默了许久,那个女人笑了一声,松开了自己脚下的人: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 她看着商傲,瞥了眼地上不敢出声的女人,如是说道。 “你在说些什么?!” 商傲不可置信地大喊。 可那个女人并没有再看他,而是垂眸,满目冷讽地睨了地上的人一眼,冷冷开腔: “好好跟你儿子解释吧” “渡过这最后一晚,明天,你们就不是母子了。” 丢下这么两句莫名其妙的话,那个女人就带着自己的保镖撤走了。 商傲连忙冲上去扶起自己的母亲,瘦弱的两条手臂用尽了力气,才将瘫倒在地的女人拖了起来,艰难地扛进了泥瓦房中。 他给自己母亲倒了杯水,扶着她喝了下去,愤怒地发问: “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是谁?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木床上的女人用水润湿了喉咙,她痛苦地咳嗽了两声,满脸污垢,喏喏地看了自己的儿子许久,终是将他的身世告诉了他。 原来你出身豪门。 原来你是个私生子。 原来连你爸,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私生子的儿子,能被称作什么? 可却不如女人的猜想,在听完自己说的这一切之后,年少的商傲一反从前,异常冷静: “所以,商家如今内斗得两败俱伤,我的亲生父亲渔翁得利,可惜没几年命好活了,就想起我来了?” 商傲母亲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 第83页 “刚刚来的那个女人……她多年无子,却抵不过那天大的诱惑,所以……” “所以,她今天的意思是”商傲艰难地咬着音,“让我做她的儿子,她带我回商家?” 商傲母亲沉默半晌,终是点头,她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污渍,抓住了商傲的手,眸里闪着光: “儿子,你听我说,妈妈我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只要你跟她回去,忍几年,站稳脚跟,等你成年之后,整个商家,整个庭盛都是你的!” 商傲冷漠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所以,您不要我了?” “傻孩子,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怎么会不要你!”商傲母亲抚慰他,一句一句地说着,“你本就不该过这样的生活,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我当年怎么可能会被逼着躲来这里!” 母亲愈发激动,她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可眼中精光不减半分: “咱们躲躲藏藏这么些年,还有刚刚妈妈受的屈辱你都看在眼里,你乖,听话,回去忍几年,就来接妈妈。” 商傲异常平静,他面无表情地听自己母亲说话,峻黑的手默默在她背上抚着。 “等你在商家和庭盛站稳了脚。”母亲伸手,欲抚上商傲的脸,她咬牙切齿,带着深深的愤恨,“这些年的委屈和刚刚的耻辱,咱们娘俩都要百倍千倍奉还给那个女人!” 可商傲躲开了。 他侧过了脸,女人满是茧子的手僵在了半空,只见商傲站了起身,平静的面上终是端不住了,满面自嘲和悲意,只听他说: “所以,妈,您不要我了。” 女人一愣,连忙解释:“儿子,妈不是这个意思……” “您不要我了。” 商傲看着,忽然就扯了一个笑:“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笑的眼里满是泪光。 “你听妈妈说……” 女人撑着身子起来,想跟商傲说些什么,可商傲却猛地转身跑了出去。 “商傲!” 身后的叫喊声几乎要冲破商傲的耳膜,他混混沌沌地,只想逃离这里,想要去找孟时蕴,商傲熟悉地在狭窄的小巷中穿梭,刚拐了个弯,就看见年少的孟时蕴站在自己家门口。 商傲眼前一亮,那颗杂乱的心莫名稳定了下来,正想上前,却看见孟时蕴撇头的眼神一闪,然后 稳稳地扑到了出现的那个男孩身上。 商傲一瞬捏紧了拳头。 他认得这个男孩,是阿蕴家隔壁新搬来的,不过短短一个月,孟时蕴就像被这个病恹恹的男孩迷住了心窍一般,连平时自己找她,都少搭理了。 可是今天晚上,自己亲眼看见了阿蕴扑到了他的怀里。 “魏野渡!你怎么不理我!喂!我说我喜欢你,你干嘛不说话!” 商傲看着孟时蕴恣意地抱着魏野渡,摇晃着脑袋。 而自己则躲在幽暗的角落里,看着他们。 从幼童,到少女,喜怒哀乐与嗔痴,他见过任何时候模样的孟时蕴,却唯独没见过这样的。 商傲就这么看着,看着自己这么些年都没见过的模样,看着他们的爱情拉开了序幕。 后面发生了什么,商傲已经不清楚了,因为等回过心神来的时候,商傲发现,自己走回了家门口。 而母亲正艰难地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想出来找自己。 看见回来的商傲,女人眼前一亮,却不敢再招惹他:“儿子……我……” 商傲沉默地站了半晌,终于抬脚上前,搀住了自己母亲的手,沉默地将她扶回瓦房。 “儿子……”女人喏喏地想说些什么,却眼尖地瞥见了商傲掌心的血,“你怎么了?这是伤到了吗,伤到哪儿了?!” 商傲脚步一顿,他睫毛打着颤,垂眸望向自己僵硬的、麻木的手。 原来这一路,他紧握着的手指指甲早已将掌心嵌得入肉。 可他却毫无知觉。 “儿子……”女人看见商傲这副模样,生怕是打击太大,于是缓了语气,“妈妈错了,不逼你了,咱们现在就走,不让他们找到,现在就走” 话音未落,女人却惊讶地抬头住了嘴,因为她发现,商傲扶着自己的手臂一紧,他晦涩地出声: “妈,商家,还有那个庭盛,真的很有钱吗?” 女人默默点头:“有钱有势。” 是在K城数一数二的存在。 “是不是有钱有势,就能做任何事,得到任何东西?” 商傲颤声。 女人紧紧看着商傲,捉摸不透自己儿子的心思:“怎么了,你想做什么?” 商傲那双稚嫩地、凝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被不甘、愤怒、与悲戚所覆盖,他抬头,看着头顶上的月亮。 沉默良久。 就在女人被吓得以为自己儿子受刺激傻了,哭着出声说对不起的时候,商傲才垂眸,看着自己母亲,他说: “妈,我答应你。” “你让她带我回商家。” 他如是说道。 皎洁的月光洒下,却揉不碎商傲眼中的哀。 于是一夜之间,商家小公子重回K城,对外宣称是因病一直养在国外。 后来母亲病逝,商傲成年,他拼命地在那个女人的教导之下恶补一切上流社会的知识,几乎不眠不休,当他的野心暗藏不住,也有足够资本跟那个女人叫板的时候,出事了。 -- 第84页 他父亲同父异母的大哥不甘将家产拱手让人,想找人废了他,捧还在襁褓中的孙辈上位,自己好掌握商家,而商傲那位名义上的母亲也察觉出了他的野心。 而与此同时,距离孟时蕴出事,只有两天。 商傲到底是年轻,镇不住场,股东大会的前一天晚上,商家老宅几乎人人都撕破了表皮,露出了底下吃人的凶兽来,一口一个说着,要商傲滚回原本属于他的地方去。 商傲年轻气盛,直接让自己带来的人出手,可所有人都一致向他,他受伤跑了出来,却被身后的人逮住,商傲扭头一看,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 那个女人带走了他,可能是找到了别的后路,已经不屑于在他面前伪装了,那个昏暗的房间里,商傲看着女人挥手,有个男人走了进来,手握着铁棍,一步一步走向他。 “废了他。” 女人吩咐完就带着自己的人撤了。 男人嗤笑着应了声,走到了商傲面前,在看清他的脸后,商傲满面震惊: “魏旭!你怎么在这儿!” 可魏旭根本没有应他,而是踩着商傲的胸腔直接下手,铁棍狠狠地敲落在了商傲的膝盖上,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骨头一寸寸碎裂,然后魏旭猛地掏出口袋里的小刀,快狠准地 挑断了商傲的脚筋。 巨大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可就在这时,一个人撞开门冲了进来,商傲还没看清他的脸,只觉得自己胸口上压着的脚移开了,而后魏旭笑着,直接反手压住了来人,两人很快就厮打在了一起。 商傲意识模糊,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而后瞳孔猛地一缩: 来人是魏野渡。 此时他双眼通红,头脑已经被愤怒充斥,死死掐住了魏旭的脖子,而魏旭也不遑多让,对自己这个儿子丝毫没有怜惜,一拳拳下的都是死手。 再后来,商傲已然晕死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商傲发现,自己在国外一家隐蔽的私人医院中,身边是跟了自己好几年,忠心的手下。 他们将自己偷天换日,弄来了这里。 商傲一脸死灰,颤着手,掀开了盖住双腿的白被子 只见双腿都被白白的纱布从头捆到尾。 毫无知觉。 那个外国医生说,他的腿废了,左腿骨头全被敲碎,需要截肢,而右腿,则是直接被挑断了脚筋。 没有办法了。 商傲的人生,全然崩溃。 他撕扯,痛喊,甚至想撑着身体站起来,却重重地摔倒了冰凉的地上。 商傲的手下拼命制止,甚至跪在地上任他敲打,可都没有办法,商傲冷静不下来。 后来,是一通电话救了他们。 只见商傲看到那个来电显示像是看见了救赎,拼命爬过去,按了接听: “喂,阿蕴……” 商傲嘶哑。 “商傲。”那头的孟时蕴也是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颤,“魏旭他……我妈她……” 商傲在听见那个名字时双拳猛地紧握,眼里透出了恨意,可他死死忍着,安慰孟时蕴冷静,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自己出事之后,魏旭砸晕魏野渡,扔下了他,将沾血的铁棍放在了魏野渡手上,他的手下看见都红了眼,想直接废了魏野渡帮商傲报仇,却来不及,只堪堪将商傲抬走,连夜用私人飞机逃走。 而后赶来看见这个场景的,是孟时蕴一行人。 再后面如何,商傲不得而知,只知第二天,乔玉就出了事。 还是魏旭。 不过第三天早上,就到孟时蕴身世被扒,丑闻曝光,直接被围攻。 因为商傲好歹是商家卖了面子才从C区那种鬼地方平安带出来的,可孟时蕴和魏野渡都不是。 那位,生气了。 所以,接二连三,一个都没放过。 “商傲,我想问你一件事。” 商傲只记得当时孟时蕴的哭腔明明已经藏不住,却还是在自己面前强撑着,问道: “你的腿,跟魏野渡有没有关系。” 商傲沉默,他低头,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 “是不是魏旭动的手?”孟时蕴一顿,颤着,压着音,“还是说,我应该这样问” “商傲,后面赶来的魏野渡,是不是发病状态?” 他是不是没有阻止,是不是发病状态,是不是也浑噩地参与了进去。 商傲眸光很暗。 不知过了多久,商傲抚上了自己的腿,闪的眸里满是凶光与恨,还有报复般的快感,他轻轻应声,哑着嗓子: “是。” “我要截肢了,阿蕴。” “是魏野渡。” 第四十九章 “是你自作聪明,自作自受…… “时蕴, 你确定你可以赶通告了吗?” 办公室内,宋韩倚着长桌,低垂看着坐在沙发椅上的人, 神情严肃: “不必勉强自己, 我可以帮你推掉。” 透过纱窗滤进的晖芒依旧明亮, 孟时蕴正靠着椅背玩手机,手背上没再绑纱布,白皙的手上那泛着深红的疤异常显眼。 她头也不抬, 专心看着屏幕上的一堆音符: “都半个月了,再关着我,我就发霉了。” “不是,你不用担心广告商的问题。”宋韩叉着手抱在胸前, 瞥见那道疤就觉得生疼,“他们现在可上赶着来找我们合作,特别是那些女性用品。” -- 第85页 他们这大半个月以来, 顺着当天医院门口的那个视频砸下去的热搜和营销费用,可都没白花。 “第三次《野外生存》的录制,你敢给我推掉,我就把你头敲爆。” 孟时蕴掀起眼皮, 看着宋韩, 扯了个笑: “所以,关于要给我出专辑的事,公司怎么说?” 宋韩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瞬就立了起来,他默默往另一边移了两步,咳嗽一声: “梁总还在国外,我们初步谈过了,他也觉得, 你的第一张专辑如果能请来陈秋行操刀,赶在《九重》播出的时候发行,事半功倍。” 孟时蕴睨他一眼:“所以,陈秋行理你了吗?” “……没有。” 宋韩面色一僵,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他是真的难搞,也就当初李导请他出了一次山,现在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人都找不到。” “他难搞,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孟时蕴点开微博,切换小号,“我想跟他合作,你先联系着。” 宋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知道了。” 孟时蕴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终于,那双眼睛在看到某一个信息时一闪,手指停顿在那里。 维也纳音乐会,将于明晚举行。 孟时蕴挑眉。 她大概知道陈秋行跑哪儿去了。 “说来,时蕴啊。”宋韩瞥她神色,小心翼翼,“《野外生存》第一期今晚就开播了,节目组说每位嘉宾都得吸引热度,可能会帮我们上几次个人热搜,我也会砸点通稿,你没意见吧?” 孟时蕴熄了手机屏幕,抬头看他: “工作上的事,你看着去处理,记住我不喜欢什么就行了。” 宋韩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知道了,我可不敢惹你。” 孟时蕴乜他,伸出手,语气淡淡: “行程表给我看看,化妆师安排好了吗,让她们把我这块疤盖住,免得说我卖惨博热度,这一直因为这事儿上热搜也烦人。” “下午有个访谈,原本想推了,现在看来不用。” 宋韩拿起桌上的文件递过去,又像忽然想起了些什么,顿了顿,咬着音: “时蕴呐,法院那边……已经在走流程了,你看案子公审当天,你要亲自出席吗?” “不,你去吧。”孟时蕴接过文件,自顾自翻了起来,“我不想再参与这事儿的露面了,你跟律师全权代理。” “……我懂了。”宋韩撑在桌子上的手紧了紧,“华乐的代理人联系我,说这个月的公司事件需要跟你交代一下,你看……” 孟时蕴手一顿,她掀起眼皮: “我妈不在么?” “阿姨应该去了旅游。”宋韩觑着孟时蕴的脸色,“代理人说,贺总让他跟你交代。” 孟时蕴垂下眼睫。 乔玉去了旅游这事,连宋韩都知道。 可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的电话,乔玉都懒得接。 “我知道了。”孟时蕴眸底翻涌的思绪不泄半分,只见长长的睫毛在微颤,“你让他今晚去别墅找我。” 宋韩颔首。 办公室内一时延漫着诡异的沉默。 兀地,宋韩桌上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手机按下接听: “喂,您好?对对对,我们时蕴已经可以照常出席活动了。什么?有个代言?好啊,您稍等。” 宋韩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朝孟时蕴使了个眼色,而后快步走了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孟时蕴看着行程表,可越看却越看不进去,紧密的文字在她脑海中打架,仿佛成了一团浆糊,孟时蕴按了按眉心,将文件合上放到一边,她掏了掏自己的包内层,却掏了个空。 然后她才想起,在家中修养的时候,有一天宋韩趁着其他人走了,当着她的面从家中各个隐蔽的角落翻出了烟。 她藏起来的。 “之前偷偷纵容你,是想着你自己有分寸,可现在不行,你得养病,我全拿走了,不得上诉。” 她仍然记得宋韩叉着腰,对自己冷笑的模样。 真是,十分地欠揍。 其实说来,诚如宋韩所说,孟时蕴并非是有烟瘾,也极其有分寸,知道保护自己的嗓子,她只是烦躁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才会偷偷躲在浴室中,抽上一根。 烟气是跳脱的、崎岖的、失调的,在肺叶中不断地发酵涨潮。 看着烟雾踉踉跄跄地从自己的指缝中流出、升腾、最后四散的模样,孟时蕴便觉得心中与脑海充斥得满满的烦躁便会随之逝去。 最终剩余那点未掉的烟灰,也会随着抽水马桶一起翻进下水道。 孟时蕴撑住了额头。 啪嗒。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条缝,孟时蕴掀起眼皮看去,原以为是宋韩回来了,正想站起身,可定睛一看,孟时蕴挑眉,又重新坐直了身子。 来人是沈殊意。 她戴着帽子,像是看清楚了办公室内没有其他人,才咬着唇走进来,反手锁上了门。 “……时蕴姐早上好。” “可别喊我姐,我可担待不起。”孟时蕴叉着手抱在胸前,睨眼望人,“你这是……?” 沈殊意手指在掌心掐了几掐,像是才鼓足了勇气,走到孟时蕴跟前,摘下了帽子,鞠了个躬: -- 第86页 “时蕴姐,对不起!” 孟时蕴挑眉看着,也不说话。 沈殊意等不到人声响起,垂着的头就这么僵硬在半空,她的脸涨得通红,像是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一分钟过去了,孟时蕴仍然没有想理她的意思。 沈殊意紧紧抿着唇,眼中闪着愤恨的光,可她藏得很好,呼了口浊气,抬起头来时,眸中已经盈着汪汪一滩水: “时蕴姐,对不起,您原谅我吧,当初我真不是故意的,是我的经纪人……她跟宋老师为了公司顶尖经纪人的名称在斗法,我没有其他办法,不敢不听她的,所以才会出了那件事……” 话音刚落,沈殊意脸上那滴泪便恰到好处地落了下来。 一切看着都娇弱且无公害。 可惜,孟时蕴不吃这套。 “你先打住。” 孟时蕴像是终于看完了戏,她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走到沈殊意跟前,细细端详了半晌,才抱住手出声: “看来是没有在自己身上装隐形摄像头啊,还不算太蠢。” 沈殊意后退一步,咬着唇抬眸: “时蕴姐,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为了一首OST,你都能发到网上说是我抢了你的资源。”孟时蕴冷嗤,“现在你来演这场戏,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扭头又到网上去,说我欺负后辈呢?” “时蕴姐,你相信我!”沈殊意说着又哽咽了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会做这种事!” 孟时蕴面色平淡地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 “你如果来之前的功课做得足,就应该知道,我不仅不讲道理,还不吃白莲花和不喝绿茶。” 沈殊意捏着帽沿的手掐得紧紧,指尖生生泛了白,可她端着哭腔,不施粉黛的面上满是哀意: “求您了,公司停了我两个月的通告,网民也一直在指责我,我觉得我快撑不住了……” 她抽泣了两声,抬起手擦了擦眼泪: “您知道的,如今更新换代得这么快,两个月后我在圈里就查无此人了,时蕴姐,求求你了。” 孟时蕴冷眼。 沈殊意双眼通红,还带着些浮肿,见孟时蕴不为所动,她上前一步,试图去挽孟时蕴的手臂: “我现在明白您当年的感受了,我觉得我也快抑郁了,求求你,帮我向公司说些好话,也……也跟商总说一声,让他放过我吧……” 她满是祈求的意味,那双鹿儿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孟时蕴,江南水乡的吴侬软音里带着颤: “不管怎么说,我们以后……也可能是一家人呀……” 孟时蕴兀地嗤笑出声,原本那双冷静的眸里蓦地溢出了讽,她躲开了沈殊意伸来的那双手,开腔带着寒: “一家人?” “沈殊意,这话要是被孟淮周那个狗东西知道,你不怕连这个最后的白痴靠山都失去了?” 沈殊意伸到半空中的手一僵,她呼了口气,稳住心神,试图挽回: “时蕴姐,我……”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孟时蕴后退几步坐回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掀起眼皮看她,“专门让公司的人盯着我,我一来公司,你就找准机会来这儿卖惨道歉?” 她明明是坐着,可眼中却满是睥睨,孟时蕴仰起头,是桀色,也是不屑: “这样跟你说吧,从那次出面澄清到现在,我,没有给你使过一次绊子。” “完全是你自作聪明,自作自受。” 第五十章 “你连自己首先应该是个人都…… 沈殊意面上半蹙着的、惹人爱怜的眉一僵, 她看着孟时蕴,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孟时蕴也没有给她反应过来、说话机会。 “你觉得难受,是因为自己立的小白花人设彻底翻了车, 公众嘲讽你, 广告商唾弃你, 公司冷藏你,就连你的经纪人都签了新人,是吗?” 孟时蕴仍然冷眼相对, 可她的声线却没有一丝起伏,就像知道面前这个人,根本翻不起一丝风浪: “你来向我卖惨,请求我的原谅, 不是因为你真心道歉,而是已经走投无路,并觉得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对吗?” 沈殊意抿着唇,收了脸上那副表情,她伸手擦去泪痕,恨恨地看着孟时蕴。 “这才是真实的你。”孟时蕴看着她飞速变了的脸色, 只觉好笑, “你觉得,我说错了吗?” 沈殊意兀地笑了,她讥讽地看着孟时蕴: “您怎么会有错,大半个娱乐圈的资源都掌握在华乐和庭盛的手上,连魏野渡背靠的华骏也都向着你,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大众舆论也都能火速扭转, 您怎么会有错?” 可孟时蕴眸中根本不起一丝波澜,连咬字也寡淡: “沈殊意,这个想法和态度,才是你翻车的根本原因。” 沈殊意死死咬着唇肉,看着孟时蕴。 “你的确很了解这个圈内的法则,并且运用得如鱼得水。”孟时蕴端起小桌上那杯宋韩端来许久,早就凉透了的水喝了一口,“所以当初在我身上用计,就是料定了我名声不好,正常人不会反抗,所以,想先下手为强,占领舆论先锋,想直接将我拍死在沙滩上。” 沈殊意捏着帽沿的手一紧。 “可是你打错了算盘,没想到我还留着那份早该弃用的Demo,并且根本不管公众会不会说我狡辩,直接选择了硬杠,是吧?” -- 第87页 玻璃杯落在小桌上,留得清脆的一声,孟时蕴掀起眼皮,似笑非笑: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自己现场先翻了车,离开了原声,全开麦就唱得跟声带被按在杀猪刀上摩擦一样工作能力不行,还气急败坏推我出来挡枪,结果二次翻车,这才是造成你现在这副境地的根本原因。” 沈殊意气急:“你” “我?我还没说完。”孟时蕴嗤笑,“你方才说,自己体会到了我当年的感受,快要得抑郁症了?” 沈殊意咬牙。 孟时蕴收了面上的讥笑,脸色与目光一寸寸转冷,眼尾也下勾: “想在我这里得到认同感,得到我的同情?” 孟时蕴的音节吐得缓慢,她看着沈殊意,眸中厌恶的光更甚: “动不动就拿抑郁症当借口,别人唾弃你,闹你,就说自己要发病,要跳楼,要自杀道德绑架到极点,沈殊意,你配吗?” “你这个样子,让人家真正有病、需要治疗、需要安慰、需要被怜惜的人怎么办?就是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的人一次次用抑郁当借口,消耗光了公众的同理心,导致真正需要被帮助的人无辜被牵连、被辱骂你们才是罪魁祸首啊,沈殊意。” 孟时蕴的声音在偌大的办公室内异常清晰。 一字一句,都渗着满满的讽意和厌恶。 沈殊意脸色发白,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强撑着: “够了,你不必羞辱我,既然如此,我先走了。” 说罢,沈殊意急着转身逃离,方才孟时蕴的话如毒蛇一般缠绕在她的脑海,让她的心尖猛地颤动,可不等她踏出去,孟时蕴又再度叫住她: “我有说过让你走了吗?” 沈殊意白着脸,侧着身子望她:“你还想怎么样?” “你不是想让我原谅你吗?”孟时蕴挑着眉,抖落些许挂在眉梢的阴冷,“怎么不等我说完条件,就急着走?” 沈殊意眸中燃起希望的光: “你愿意?那……您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 可下一秒,沈殊意眼里的光被直接按熄,并装上了不解因为孟时蕴看着她,一字一顿: “想让我原谅你,可以,你发声明,为当初那个被你解雇、推出来当替死鬼的工作人员道歉。” 沈殊意明显一愣: “哪个工作人员?” 孟时蕴冷嗤出声。 沈殊意像是脑子终于转了过弯来,她蹙着眉,不解且嫌弃地低喊:“为什么?她只是一个工作人员,凭什么让我跟她道歉?!” “只是?凭什么?”孟时蕴重复着沈殊意的字眼,厌恶的目光简直要溢出来,“你知道这个工作人员被你解雇之后,被人肉,被辱骂,被全行封杀吗?” “我给了她足够的好处费!”沈殊意愤愤,“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是她应分的!” 话音刚落,许是感受到了孟时蕴投射过来的目光,沈殊意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张狂的语气中带上了一分小心翼翼: “咳,她、她只是一个工作人员,你为什么这么上心?难道,那是你认识的人吗?” 孟时蕴冷着脸,眸中的情绪已然不加掩饰,咬着音重复: “‘只是’一个工作人员?” 孟时蕴笑了,尽数倾洒而出,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洒在她的颧骨上,再乍进浓密的发里: “沈殊意,你还真是被荼毒得厉害,在你眼里,只要是不能惹的人,是被护着的人,背后就一定有背景,有靠山吗?” 沈殊意羽睫在颤,可她不敢反驳。 “是,她是收了你的好处费,也签了保密协议,出来指认我那件事,也是她答应做的,我对她半分好感都没有,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厌恶。”孟时蕴掀起眼皮,“可是即便有这一切做基础与前提,即便她应该受到惩罚,却也不应该是你得了便宜之后,还要引导粉丝反踩一脚去网暴的对象。” 沈殊意猛地抬眸,一脸讶然。 “怎么,很惊讶我清楚地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孟时蕴冷笑,折了一弯眉目: “她被网暴,是你和你的工作室亲自下场引导的,人肉信息是你们发出去的,她被封杀是你经纪人下的命令而你们做这一切的初衷,仅仅是为了立一个无知受害者的人设。” “沈殊意,被星光捧了几年,连自己首先是个人都给忘了吧?” 一室死寂。 沈殊意那樱桃小唇颤动着,她心虚的眼神四处飘散,最终却还是定在了慵倚着沙发、修长且白皙的腿交叠着的孟时蕴。 这个女人,明明这么慵懒,可眼神却清明至极。 “我……” 沈殊意颤着想出声,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用辩驳了。”孟时蕴打断她,手指捏着衬衫衣角,平稳了稍显激动的怒意,“说清事实,公开道歉,你还有东山再来的机会。” 沈殊意愣在原地。 “你可以出去了,我看着碍眼。” 孟时蕴毫不犹豫下了逐客令,她撇开视线,多看一眼都像觉得肮脏。 沈殊意看了她半晌,眼眶蓦地流出两行泪,她胡乱地擦了擦,转身就跑,却在拉开门前的一秒,被身后的人再扔了一句: “这次你来道歉,是孟淮周教的吧?” 孟时蕴说的是陈述句。 -- 第88页 沈殊意没有扭头,手搭在门把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孟时蕴嗤了一声,手指捏着衣角,她垂着眸,看不清神情,“这个狗东西,狗是狗了点,可他只是单纯的蠢,不是坏不像你,是吧?” 孟时蕴讥讽着反问。 沈殊意捂着嘴,扭开门把就冲了出去。 孟时蕴嫌恶地收回视线,却瞥见门外呆呆站在的宋韩,只见宋韩一脸懵懂且看戏的目光追着跑走的沈殊意看了好一会儿,才津津有味地收回视线,走了进来,关上门。 孟时蕴睨她一眼。 “哎哎哎,时蕴,发生了什么?”宋韩面露八卦,走到孟时蕴跟前,“她怎么来了,怎么又哭着走了?你把她骂哭的?牛逼啊时蕴!” “……” 孟时蕴懒得理他。 宋韩见孟时蕴一副看白痴的眼神,也会意地住了嘴,没有再追问,只是心里暗暗可惜,自己刚刚忘了拍视频传到沈殊意的经纪人那儿去。 “行了,刚沟通好了,那个访谈下午两点开始。”宋韩叉着腰,“我帮你约了造型团队,十一点到,你……要不先吃点东西?” 孟时蕴乜他:“换造型团队了?” “女明星最重要的就是脸面。”宋韩挑眉,“更别说是你了,所以,我已经跟业内最顶尖的造型团队签了合同。” “……你决定就好。”孟时蕴神情恹恹,有些倦意,她站了起身,“我上个人休息室躺一会儿。” 公司里每个签约艺人都有自己专属的个人休息室,当然,咖位越高,休息室就越豪华、越接近顶层。 宋韩眸里染上了怜惜:“去吧,歇一会儿,等团队到了我带他们上去。” 孟时蕴嗯了一声,刚拎起自己的包,办公室的门又开了 只见背着双肩包的孙杏一脸朝气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陌生的男人,男人手上扛着一幅画,被白色的幕布遮住了。 “孙杏,这是……?” 宋韩不解地皱眉。 “宋哥,蕴姐。”孙杏垂眸打过招呼,便扭头望向身后的男人,指着那幅画,“这是商总吩咐,要送给孟姐的礼物。” 孟时蕴拎包的手一僵,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弹出了一条信息,孟时蕴点开一看: 【商傲:刚拍下的画,我一眼就觉得你会喜欢,送给你,阿蕴要天天开心呀。】 孟时蕴眸光一闪。 宋韩却面带喜色,上前去揭开幕布 入目是一副渐变的颜料画。 水彩的颜色非常干净,而在这幅画的白框右下角处,写着画家的亲笔签名: JA。 宋韩讶然,这不是著名青年画家吗?最近好像是在K城开画展,他的画,最低都价值几百万。 宋韩扭过头去看孟时蕴。 可孟时蕴的视线却牢牢锁在那副画上,羽睫轻轻颤着,脑海中似乎亮出了一道光,随后更多道汇聚在一起,逐渐拼凑成一副熟悉的画面 青年模样的两人正凑在一起,拼命地汲取着上流社会的知识,只为在各自的新家中不露怯。 普鲁士蓝和克莱因蓝。 这是当初她跟商傲恶补学习过的名词。 后来…… 后来请的老师还跟他们解释说,普鲁士蓝在医学上,可运作解毒剂。 孟时蕴眸色渐深。 第五十一章 还是,不肯放过她们吗?…… 六月三十一日, 周六晚八点,《野外生存》加紧制作的第一次录制内容正式在平台上线播出。 与此同时,有关各位嘉宾的个人热搜也陆续随着节目进展登上微博。 其他的词条都是正常的营销, 譬如步贤文和曾玉珂夫妇, 就是【文珂夫妇甜蜜】的日常, 可往下一滑,其他几人的画风则明显沙雕了起来 【池嘉木让我吐一会儿】【池嘉木真男子汉才不怕蛇】【程嘉原来你是这样的女主持】【程嘉八爪鱼吸住脸】【程嘉野外上厕所实录】【程嘉有蛇咬我屁股】的词条被网友们哗哗哗地刷了上去。 当然,宋韩也毫不落后, 几乎在节目播出的同一时刻,就已经让工作室的成员随着节目播出的速度和不同时段,去砸热搜。 【毫无感情孟时蕴】【孟时蕴你是不是蠢】【孟时蕴闪开让我来】【孟时蕴美化记忆】的热搜热度也陆续升了上去。 节目组想要热度,宋韩想要路人缘, 一拍即合。 点开弹幕和微博热搜评论,评论区仿佛是浸在了一片哈哈哈的海洋: 【救命好好笑我不行哈哈哈哈哈哈,看到程嘉拼命扒拉八爪鱼那一段整栋楼都听到了我的笑声。】 【哈哈哈我也是, 笑吐了,当时我的表情跟孟时蕴一样,程嘉真是女神人设彻底翻车哈哈哈,好女神的一个沙雕(狗头)!】 【孟姐第一期全程:就这就这?不是我吹, 在座各位, 都是垃圾,牛批Saly!】 【没点开动图之前我没想过会这么好笑,池嘉木:天选之子.JPG】 【哈哈哈哈哈哈哈嗝,惊!当红女主持竟在树林之中做出了这种事?!】 【楼上的,明天去震惊头条部门报到吧。】 十八度的空调占了先机,宋韩从暑热中走进来,迎头就是瞬间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冷气, 他嘶了一声,脚步不停,按下电梯直往拍摄地点去。 “宋哥,这是截止到九点的热度数据。” -- 第89页 孙杏一早就守在门口,在电梯一开,看见宋韩的第一眼就迎了上去,递过平板: “因为走的都是平易热搜,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什么大规模的刺耳意见。” “都知道是节目组炒的热度,公众见怪不怪。”宋韩一边拿过平板在上面快速滑动,一边往拍摄现场走,“最重要的就是看住舆论,别被某些Low到爆的人下手,也要防止节目组恶意剪辑就行。” 孙杏应了声是。 “时蕴怎么样,怎么拍摄完了还不走?” 宋韩推开门,转角就是长长的走廊,他轻车熟路地往最里面那间休息室走去。 孙杏笑了笑: “蕴姐刚卸了妆,说想休息一会儿,现在正看节目呢。” 宋韩扯笑。 恰好走到房间门,宋韩推门而入,进去就听见工作室成员跟他打招呼,宋韩嗯了一声,一转头,就看见孟时蕴躺在沙发上,正看着墙上的节目投影,津津有味。 “……时蕴。” 宋韩没好气地走过去,他叉着腰,挡住了孟时蕴的视线。 孟时蕴掀起眼皮。 宋韩咳嗽了一声,让开了一点:“还没看完?” “有事说事。” 孟时蕴收回视线,懒得瞥他。 “……你是不是忘了?”宋韩翻了个白眼,“早上你自己说,让代理人去别墅等你。” 孟时蕴握着杯子的手一顿,抬起头,面不改色:“哦,他到了?” “人家已经等了半个小时,刚才打电话来问我你是不是还没拍摄好,结果你是在追节目。”宋韩冷笑,“怎么,别墅电视坏了?” 孟时蕴直起腰来,睨了宋韩一眼: “走,这就走。” 孙杏等人忙收拾东西。 “有上网吗?”宋韩叉着手抱在胸前,他站在沙发隔壁,看着孟时蕴,“有没有看评论?” “看了。”孟时蕴喝了口杯子里的东西,“看得我快不认识哈这个字了。” 宋韩没好气地笑了: “《野外生存》节目组的确会做效果,好好一档野外求生节目,硬生生做成了沙雕综艺,够接地气,可以。” “难道沙雕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不是因为池嘉木和程嘉真的足够沙雕吗?”孟时蕴扯笑,“这两人CP名就叫嘉木夫妇。” “……都让你别一天天地净学这些东西。” 宋韩翻了个白眼,还想说些什么,可他眼一瞥,却发现孟时蕴那杯纯白的东西好像有些不对劲,宋韩怔了怔,随后叉住腰,低吼一声: “孟时蕴!” 孙杏等人默默后退两步。 孟时蕴一脸平静,甚至还再喝了一口,当着宋韩的面咽了下去。 “……又拿气泡水当白开水骗我!” 宋韩太阳穴发紧。 孟时蕴站起身来,将空杯子往桌上一放,她面上已经卸过妆,肌肤白得发光,本是一张清纯的脸,可偏生按了对狐狸眼在上面,她眼一抬,看着宋韩: “就那么两次,什么又。” 宋韩扭头扫了一眼,没好气:“就他们惯着你。” “你话真的好多,啰嗦也就算了。”孟时蕴一脸认真,“宋韩,别老生气,你年纪也大了,容易三高还有高血压。” 宋韩:“……” 他吐了口浊气,按了按太阳穴: “你可别说话了,快回去。” 孟时蕴戴上墨镜。 一行人正打算离开,可还未走出门口,一直拿着平板留意信息的青年忽然接了个电话,而后他脸色巨变,喏喏地看着宋韩: “宋哥……出事了。” 宋韩凝眉。 “工作室的网络设备全部被黑,IP部迅速发现并修复了,可查不出原因,只查到黑客的地址在C城。”青年点开工作室发过来的信息,递给宋韩,“说来也奇怪,他们好像并没有想要掩饰地址的意思。” 孟时蕴眸里闪过一丝僵意,可转瞬即过,不留痕迹。 宋韩紧皱着眉:“工作室和公司怎么说,有什么文件暴露或者损坏了吗?” “没有。”孙杏打完电话回来,接上话,“IP部说,黑客没有点开过任何文件,只是……” 孙杏咬着唇,瞥向孟时蕴。 宋韩看到她的视线,沉声:“只是怎么了?” “只是所有电脑的壁纸,都换成了三个黑底红字孟时蕴。” 孟时蕴手指微微蜷缩。 没人看见,口罩下的那两片唇瓣在颤。 “……”宋韩抿了抿唇,想问孟时蕴什么,却碍于太多人在场,只得作罢,“是黑粉吗?诅咒之类的东西,只有他们能做得出来。” 孙杏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我们公司的防御系统跟华骏华乐都是一样的。”青年低声,“黑客这么轻易就破了,还来去自如,这么有目的性,不知道……” 他没有说下去。 宋韩僵着脸,他瞥了孟时蕴好半晌,才出声: “让公司和工作室好好查看,有没有丢了什么文件,这件事不要声张,先送时蕴回别墅。” 几个人纷纷应是。 “吩咐保镖准备好,咱们现在下去。”宋韩不疾不徐,端得很稳,却隐带着严厉,“这段时间小心为上,不允许再出现第二次遇袭事件。” 孟时蕴的神色都隐在墨镜和口罩下。 -- 第90页 她眸色很深,那天晚上魏野渡走之前扔下的那句话,再次回荡在耳边。 他说,最近c城那边可能会有动静。 果然。 孟时蕴羽睫一颤。 还是,不肯放过她们吗。 “时蕴,时蕴?” 宋韩叫了孟时蕴好几声,面前的人才像回过神来,低低嗯了一声。 宋韩只当她是害怕,于是上前按了按孟时蕴的肩膀,希望她安心,转而拿起她的外套,一行人往外走去。 孟时蕴被护在最中间。 月光被压在晦云之上,不见倾洒人间半分。 刚下车的孟时蕴撇下宋韩,走到别墅门前角落昏暗处打开手机,劲瘦欣长的身躯在随起落摆动的衬衫之下显得异常明显,她垂下羽睫,点开了通讯录。 滑落,寻找,最终定格 魏野渡。 夜深了。 刚拍完夜戏的魏野渡面上难得染了两分倦意,他跨着步伐不管身后的卫盛朝,踏进房门就直往卧室走,反手就锁上门,而后疲惫地躺在床上。 不知怎么的,今天拍戏总是NG。 心神不宁,不在状态。 横店的夜里实在没什么好看的风景,灯光排列在步道和车道两侧,散着昏暗的光。 魏野渡揉了揉眉心,撑着手起来,正想去卸妆洗澡,可被丢在一旁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魏野渡定神去瞧,瞬间清醒过来,他抓过手机按下接听,眉梢挂着罕见的喜色: “喂?阿蕴?你怎么……” 不等他说下去,电话那头的孟时蕴声线端着,却还是隐约带着颤意: “魏野渡。” 她喊了一句。 魏野渡的脸色忽然就冷了下来,抓住手机的手指一紧:“你怎么了?” 那头的孟时蕴凝着眉,与暑热的夏并不相容,甚至排斥,有微风徐徐,却拂不走她的惧意: “他找来了,魏野渡。” 魏野渡浑身一僵,他拼命压下思绪,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 “别慌,阿蕴,发生了什么,他是找上门了,还是……?” “魏野渡。” 孟时蕴没有回答他,只是惧意四散,最后只留下了满目的自嘲与嗤,甚至如果有人能认真去瞧,一定能窥见她那几丝带着解脱的意味: “该来的,还是会来。” “你看,还是,逃不掉呢。” 第五十二章 “疯子,他才是那个疯子!…… 昏暗幽光, 尽数洒在两人高耸的鼻梁上。 “阿蕴……” 卧室中的魏野渡左手狠狠拽住被子,他的眉骨紧缩,是唤, 也是叹谓。 “这么些年, 是躲是藏是暗地, 我都累了,魏野渡。” 孟时蕴出声,开腔是难得的晦涩与暗淡。 魏野渡那深如潭水的眸溢满了怜惜, 还有一瞬即过的狠厉,他清了清嗓子,稳住自己的心神: “阿蕴,你先冷静下来, 听我说。” 孟时蕴半阖着眼,倚着别墅外角落的墙。 “既然他们先找上了门,那先按捺不住的, 是他们。”魏野渡沉声,“不过是想勾起你的恐惧,扰乱你的心神,所以, 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他撑着床, 浑身灰暗又阴冷: “阿蕴,我们这群人里,最聪明的就是你,所以,这些不用我多说,想必你也懂。” 有风拂过,乱了孟时蕴额前的发。 她垂下眼眸, 吐了口浊气。 的确,她是自己先乱了心神,不然,也不会打这个电话。 “你呆在国外几年,回来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他们偏偏等到如今才出现,你说,这是为什么?” 魏野渡缓着语气。 孟时蕴兀地勾了声嗤:“我知道了。” “我,你,还有商傲,在K城这儿想蹲个人都蹲不到。”魏野渡舌尖抵着后牙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笑着续道,“他既然能平安回鼎二区,就肯定有人护着。” 孟时蕴头脑清明了一些,浇灭了那隅惧意: “像魏旭这样的人……” 她顿了顿,压下心头那抹条件反射般的嫌恶,复而开腔: “他们还敢用?” “就是像他这样的人,他们才用得称手。”魏野渡咬着牙,呼出口浊气,“这样恶毒阴险又毫无底线的人,只要钱到位,什么都愿意做。” 是永远活在至黑至暗的地带,永远警惕、永远冷血的人啊。 孟时蕴沉默半晌,兀地讥笑开: “可是魏野渡,你跟你爸,可是同一类人啊。” “阿蕴,他们现在出现,是个示威的信号。”魏野渡自动屏蔽了孟时蕴的讽意,只沉沉说道,“只是还不清楚,那位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孟时蕴沉默。 她想抽支烟了。 别墅门前昏黄的灯光只开了一盏,影影倬倬,孟时蕴伸手,只见捕捉了一点光,她凝目其上,看了许久。 “是我们。” 不知过了多久,孟时蕴压着嗓音出声。 魏野渡没反应过来:“你说什……?” 话说到一半,他便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收了嘴: “阿蕴,你的意思是,他想要的,是现在的我们?” 孟时蕴从喉间挤出一声嗯: “商傲有庭盛,我有华乐,至于你,则是能每分每秒都将流量变现,所以” -- 第91页 “所以这么些年,他从来都没打算放过我们。”魏野渡打断孟时蕴的话,他也扯了个笑,笑的眼里满是讽,“是我们自以为羽翼丰满,是我们从头到尾,都没走出来过,是吗?” 孟时蕴哑声。 因为就连她的心里,都满是自嘲与悲凉。 “阿蕴,我们活着的意义到底在哪儿啊?” 魏野渡紧紧握着拳,他的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死死泛着白,唇瓣已经一片苍白: “从来,从来都身不由己。” “自怨自艾从来都是最浪费时间的东西,魏野渡,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孟时蕴想通之后,异常冷静,“他从来都没过要放过我们,是我们自己以为站在公众视野,他就会收敛,就会退缩而已。” 魏野渡紧紧抿着唇,他狠狠闭上了眼,深吸口气,而后站起身来,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瓶药: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惕,等我们以为,他没那么猖狂。” “他太清楚我们几个了。”孟时蕴冷声,“我们的背景,我们的成长过程,都是软肋,被他牢牢拽在了手里,他赌定我们不敢鱼死网破。” 他们几个,都被那个人抓住了所有的思虑和退路。 被猜到了所有。 笃定他们,根本不敢。 因为所有的一切一旦被曝光,孟时蕴,魏野渡,还有商傲,他们三个人,不仅事业生活会全盘倾覆,失去所有,还会被公众钉死 所有人都会说:原来在金字塔上俯视众生的人,不过是从最肮脏、最阴暗的地方里爬出来的垃圾。 商傲有虎视眈眈的董事会,孟时蕴前有华乐董事跟贺桀年那条毒蛇,后有乔玉这个软肋,而魏野渡一无所有,唯有他的事业。 他们根本不能走错一步。 于是所有顾虑,都成了那位手中的把柄。 “疯子,他才是那个疯子。” 魏野渡颤着手倒出白色的药片,直接扔进嘴里嚼碎,咽了下去,他顿了顿,才嗤着开口: “他这个算盘打得真好,这样一来,要是我们先示弱,庭盛和华乐成了他能掌握的资产,而我的身份和名气,每时每刻都能帮他变现。” “可是,我不懂”魏野渡眸中浮现出一丝悲凉,“他在C城边境那个鬼地方,已经可以算是最顶尖的存在,他到底还想要什么?” “魏野渡,你打拼了这么些年,他想要的东西,你不是最清楚吗?” 孟时蕴眨了眨眼,灯光混着月色,尽数洒在她的眼睫之上,颤动抖落,洒下一地的暗与悲: “权利,利益,永远没有人会嫌多。” 魏野渡的指甲紧紧嵌着:“凭什么是我们!” “就凭这是我们自己一头撞进去的,魏野渡。” 孟时蕴捏着手机,捎带拢着迷雾的月,平静无波,却最渗人: “他庇护了我们这么些年,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自愿,且亲口承诺的而这,就是代价。” 年少轻狂的代价。 我们以为能还清。 我们以为能逃离。 我们以为站在顶峰,就能庇护自己。 但都不过只是我们以为,仅此而已。 “他从我们这里拿走的东西还不够多吗?!” 魏野渡脑内那根本就脆弱的弦濒临奔溃,他拼命压着音,可悲愤还是从缝隙里洒了出来: “把我们弄成这副鬼样子,我们忍辱负重,我们卑躬屈膝,可那个时候的我们才几岁?!还有我们的妈妈所有的一切,还不够吗?!” 魏野渡卸了浑身的里,往后一仰,摔在了床上,发出闷闷一声响。 孟时蕴阖上了眼。 “阿蕴。” 魏野渡头疼欲裂,他双手捂着手机,记忆翻涌的怖惧与当下重叠,他颤着,睁开了眼: “对不起啊。” 孟时蕴一怔。 “对不起,明明答应你,要带你逃离的。” 魏野渡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雾,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对不起,我食言了。” “可是阿蕴,怎么办啊,我好像,越病越重了呢。” 魏野渡喃喃。 势力在盘根错节,利益在相互纠葛,站在顶端的,从来都不是他们。 他们总是试图逃离黑暗,但其实这世上的黑暗,一直在如影如随。 是天真,是蠢笨,是蝼蚁。 孟时蕴兀地笑了,是呢喃,也是自嘲:“你还记得,他教过我们什么吗?” 魏野渡迷茫。 “任何关系都是建立在利益层面之上的,没有价值的东西,用后就要丢弃,而最重要的那句是” 孟时蕴咬着音,她在颤,在怕,在惧,也在喃喃: “他信众生平等,却也觉得众生一文不值。” 那个男人在年幼的他们面前戴着面具,半张脸都被诡丽的面具夺去了视线,露出的半张嘴张合,扯着诡谲奇异的笑: “永远不要信身边的人,在这里,不要同情,不要施舍,也不要留有那可笑的天真,不要害怕,放心” 男人停步在一个瑟瑟发抖的孩童面前,抬起了孩童的脸,他吐字清晰,却异常渗人: “这里不是地狱,而是扯下了遮羞布的,真实世界。” 是什么在吹,是什么在颤? 是风吗? -- 第92页 不。 是他们。 “我不想被折磨一辈子。”魏野渡痛苦地合上眼,“阿蕴,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我宁愿你留在国外一辈子。 “他悉心打磨,苦心培育,怎么可能肯轻易放手。”孟时蕴冷声,“是我们痴心妄想。” 魏野渡睁开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沉默半晌,嘶哑着开腔: “我们能做什么?” 孟时蕴咽了口唾沫,润湿自己晦涩的喉,她抬头,想去寻皎洁的月,许久,才开腔: “魏野渡,我不想忍了。” “他不是我们的救世主,也不该妄想去当造物主。” 那个男人,他不是神。 他不过是以恶劣的言语和暴行,在那个三不管地带封闭为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直在强加赋予我们荒谬的情感,用极其扭曲的东西去塞满一群幼童的心灵,否认一切,打击一切,而后试图培育以他为尊的三观和世界观,仅此而已。 还想让所有人的躯体和灵魂陪他一起腐烂在那无人问津的谷底。 世间的所有负面和阴暗,都是他眼中的利器。 “魏野渡,那都是错的。” 孟时蕴唇瓣张合,眸中意味逐渐阴狠: “苟延残喘的不该是我们,该得到报应的是他!” “该下地狱的,是周承安。” “他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啊。” 魏野渡思绪回笼。 孟时蕴脸上一片冰凉。 她伸手去摸,指尖触及到湿润,孟时蕴咬着牙垂眼去看 是泪啊。 是多年被赋予渗透在骨头的惧怕,也是被压制多年的恨意。 还有解脱。 不知过了多久,孟时蕴才听见电话那头的魏野渡,传来了轻轻、却坚定的一声: “好。” 孟时蕴指尖微微蜷缩。 她听见那头的魏野渡落音很轻,却字字铿锵有力: “阿蕴啊。” 他说。 “做你想做的。” “错了算我的。” 第五十三章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个局…… 云雾散开, 明月从中探出。 那弯明月太过耀眼,以致于晃了孟时蕴半瞬,好似在叫她分神。 可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已经太过濒临。 “魏野渡。” 孟时蕴终于哑着声开腔, 可声线都塞满了讽, 又重新披上了她的甲: “管好你自己, 如果真的有那天我不会去祭你的坟。” 话很难听。 可那头的魏野渡却笑了,笑得眼神都清明了些: “我知道的,阿蕴。” 他垂眸, 抱住了一旁的被子,将头埋了进去,闻到了熟稔的香水味,那颗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你也要好好保护你自己, 如果有那天” 魏野渡眸色一暗,他一字一句: “永远不能有那天,阿蕴, 如果有,那我会跟你一起。” 孟时蕴抿唇。 “周承安是个狠角色。”当开了这个口,再提这个名字就容易多了,孟时蕴压得很低,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现在再加上魏旭……” 她没有说下去,可魏野渡却明白她的意思: “魏旭本身就是跟周承安一路过来的人,蛇鼠一窝。” 孟时蕴扫了扫四周,眸色很深:“当初魏旭入狱,他……”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可是阿蕴,真的不是我。”魏野渡打断她, 声音嘶哑,“那时候的我,没有那个手眼通天的本事。” 孟时蕴默然,脑内那堵塞的一点像是被通开,理性回归: “所以,魏野渡” 孟时蕴遣字重重,字句都如锋利的刃: “这一切都是个局。” “从我们从C城出来,到后来的一切,都是个局,我们的身份,周承安一早就知道,所以才会选中我们,庇护我们。” 魏野渡沉默地听着,混乱的脑内也在试图整理多年的思绪,他倏地作哑: “你的意思是……” “我们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孟时蕴异常冷静,可她掌心已然湿润,在冒冷汗,“他算好了所有的一切,从我们出了鼎二,从商傲的腿,到那天晚上我妈的……他跟魏旭从来,从来都没有闹翻过。” 魏野渡心尖猛地一颤。 “阿蕴……”魏野渡喃喃,“周承安他、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野心,不止鼎二!” 孟时蕴像是想通了一切。 魏野渡的手指紧紧掐着被子,所有思绪在这一瞬间理清: “可是……阿蕴,如果这所有都是个局,那么他应该帮助我们尽快走到今天这一步才是,可当初为什么……你……” 魏野渡语序有些混乱。 他想说的是,当初为什么,周承安追得那么紧,让他们无暇分身,然后想把孟时蕴直接按到谷底。 孟时蕴唇瓣在颤。 半晌,她轻轻扯了一个笑: “是贺桀年。” 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通一切。 当初的周承安,没想把宝压在孟时蕴身上,因为贺桀年手中拿捏住了的孟淮周更好掌控,只是不知道这几年之中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让孟时蕴回国的事件变得比想象中顺利。 难怪,难怪一切都比想象中顺利。 -- 第93页 “所以,”魏野渡捏着手机的手泛着白,他眉头紧锁,“这几年之中,周承安跟贺桀年闹掰了?为什么呢,贺桀年可是个笑面虎啊。” “一山不能容二虎。” 孟时蕴冷声,眸中思绪翻涌: “他们是同一类人,没有感情,利益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都想称第一。” 如果说周承安是生活在阴影里的潜行者,那么贺桀年就是温润有礼的凶兽。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他们的规则中,金钱和利益,才是唯一的通行证。 可惜,两个共通的人,注定不相容。 诡异的沉默在蔓延。 忽然,魏野渡蓦地笑了,笑得讥讽: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是谁,阿蕴,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 孟时蕴嗤:“我比你冷静。” 魏野渡再度沉默。 正当孟时蕴想挂了的时候,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阿蕴,你看我们,像不像个笑话。” 孟时蕴垂下眼睫。 “我的病是天生的,但也有后天的因素在。”魏野渡笑得满是讥讽与自嘲,“是周承安。” 还未遇见孟时蕴的魏野渡,是个十足的怪胎。 他每日每夜,都要遭受灵魂的洗礼 那个带着半边诡丽面具的男人,让年幼的他跪坐脚下,一字一句: 你是个垃圾生出来的垃圾。 你是天生的怪胎,是废物的累赘。 你是肮脏的残次品。 不会有人爱你,你也不配爱别人。 “带上你的伪装,披上你的面具,魏野渡。”他永远记得那个男人眸色冷冷,瑰丽的面具下那半张脸是扭曲的,“不要露出你的真面目,真实的你,不配。” 什么都不配。 污秽、污浊、腌臜才是你的代名词,也是你的真实面目。 魏野渡,你什么都不配,永远不配。 魏野渡神情痛苦,他低喃着,重复说给孟时蕴听,即便年少时早已重复过千百次,可魏野渡显然已经陷进去了,是控诉,也是在发泄: “阿蕴,我不是残次品,我们都不是!” “我不是怪胎!也不是垃圾!我不是不配爱人!” “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信我!” 孟时蕴静静地听着。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细长的指甲已经狠狠地在白嫩的掌心中嵌进了红痕,半晌,她终于开腔: “魏野渡。” 魏野渡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抽搐。 “我不想安慰你,也不想打击你。” 孟时蕴端得很稳,隐在黑暗中的半边脸满是晦暗: “可是魏野渡,我只想跟你说一句我曾经很爱你。” 孟时蕴那两个字咬得重重: “我不会爱一个废物和残次品,所以,周承安才是那个妄想天开的垃圾,那是他对你的洗脑,把那些话都从你的脑中摒弃出去。” 魏野渡努力按住自己抽搐的手,他的目光瞥向身旁的那瓶药,只犹豫了一瞬,就颤颤巍巍地拿了起来,没有管瓶上的药量提示,又吃了几颗。 “收起你的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和悲天悯人,魏野渡。”孟时蕴一字一句,十分用力,是海鸟在振翅,“把你的恨意,用到对的人身上,懂吗?” 魏野渡的喉腔发苦。 “他们既然出手了,就是想看我们惊慌失措。” 孟时蕴捏紧手机,暑热的微风抖尽了骨缝里被渗透的怯,她的面色清冷,如烙印般滚烫的记忆只在脑海快速过了一瞬: “所以,魏野渡,控制好你的情绪,我不想帮你收尸。” 他们认识得太久,经历得太多。 彼此之间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蹩脚的圆谎和辩白其实只是两人之间情感的博弈。 所以,当所有的一切都放到台面上摊开的时候,站在同一阵线的,依然是他们。 “阿蕴。” 魏野渡哑着声轻唤。 像只颂了半截的诗,未完待续。 “我懂了。” 魏野渡和孟时蕴骨肉里的疮疤都是一样的。 从来都没有愈合过,连狰狞的褐痂也只是堪堪覆盖在表面,不敢去碰的郁结,也随时都在泛着疼。 孟时蕴于魏野渡,是救赎。 像是天神降的一场恩典,领着他从象牙塔里逃脱,教着他念这世上最美好的念白,一遍又一遍,引导他学爱、尝吻 将他的过往绞得粉碎,再砌了一道稳固的天梯,让他如梦般过了十年,哪怕如今尝的是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他也甘之如殆。 孟时蕴甚至不需要勾眼,只消站在那儿,便足以搅得魏野渡千番爱意潮涌。 “去做你想做的一切吧,阿蕴。” 魏野渡喃喃。 孟时蕴喉咙发紧,她强咽下那股涌上的苦涩,声线端得稳稳: “所以,魏野渡,身边的人,一个也不要信。” “该说这句话的是我。”魏野渡阖眼,“阿蕴,商傲那边……先不要提。” 孟时蕴眼睫在颤。 好半晌,她沉声: “我懂。” 沉默,沉默。 孟时蕴挂了电话。 卧室的钟声迭起,在横店这里,稠浊的黑夜吞没了月,魏野渡直直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 第94页 他们初初在一起时,魏野渡木顿、自闭、又狂躁,是孟时蕴一步步感化他。 被囚在那个牢笼之中十余载,早已将喙磨得血淋,可孟时蕴的出现,教会了他,怎么去做一个正常的人。 初吻时,孟时蕴的齿掠过魏野渡的下唇,他只笨拙地去应,指腹勾着她的的掌心,像在敲一段无解的摩斯密码。 破密码的是孟时蕴。 魏野渡永远记得,孟时蕴动情时那颤动的睫上像缀满了金粉,月光洒在她铺满枕头的卷发上,像陈年药罐中一支疏窕疴骨的梅。 所有的所有,被在她出国的那几年,每一个昏梦的夜,都成了魏野渡的沉疴。 魏野渡颤颤地抬起手,去望右手中指上的那枚骨戒。 所以,我的阿蕴啊。 纵你如今作誓再不爱我,决绝地驱逐我,字字句句都像在我的心头剜刀,可我也永远不会有馁。 即便如今的忏和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因果嗔痴皆是我,我自作自受。 方才的对话在魏野渡脑海中来回掠过,伴着多年的噩梦与回忆。 爱,恨,畏,惧。 一遍一遍地,在魏野渡心尖踩踏。 他眸色渐深。 不知过了多久,魏野渡终于撑起身来,他紧握着的药瓶被松开滚落在地,落得轻轻一声响。 他垂眸看了许久,而后打开手机对话框,手指停留了那个头像上半晌,才轻轻打下了一句: “我同意。” 第五十四章 “家暴?PUA?”…… 孟时蕴倚着墙, 也不知站了多久,久到眉骨都镀上了一层昏暗的光,她低垂着眸, 看着地上自己的影。 影子被拉得冗长, 也被叶影碾得细碎。 “时蕴?” 沉寂中忽然的一声呼唤吓得孟时蕴眉间一跳, 她循声望去,只见宋韩站在别墅花园的小径上,一脸疑问和小心翼翼: “你怎么了?在外面呆了这么久?” 孟时蕴睨他一眼:“吹风透透气儿。” 她卸了一身的阴暗, 重新将平淡覆盖在面上,顺着小径向宋韩走去: “怎么,有事吗?” 宋韩抿着唇,两侧的小灯映得他的脸有些暗, 他好像踌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热搜又炸了,那对夫妻翻了车。” “……哪对夫妻?”孟时蕴脚步一顿, 抬头望他,“步贤文和曾玉珂?” 宋韩点头,有些无奈: “我刚才看见热搜,下一秒, 《野外生存》的导演组就给我打了电话, 问我们能不能帮忙,降一下那条爆搜的热度。” 孟时蕴交叉着手抱住:“为什么翻车?” “微博爆搜上挂着明晃晃的五个大字”宋韩面露鄙色,递过平板,“步贤文家暴。” 孟时蕴眉头不动声色地一皱,她接过平板,点开热搜词条,一点进去, 就被前几个一溜儿的相关热搜红花了眼。 顶头爆了的是【步贤文家暴】,紧接其后是【步贤文曾玉珂疑似离婚】【曾玉珂伤口】【步贤文多年PUA】,以及好几个相关词条。 家暴,伤口,软饭男,PUA。 这几个词加在一起,不管如何搭配,都已经足够可以引爆网络。 “本来圈内对步贤文PUA的事都早就有风言风语,没想到他竟然还家暴。”宋韩一脸鄙视,语气都染上了愤愤,“曾玉珂这样的女神当年下嫁都是委屈了,不好好珍惜,还搞这一出,他算什么男人啊?” 孟时蕴快速浏览完大概的评论风向,抬眸乜了宋韩一眼: “你怎么好像比当事人还愤慨?” “曾玉珂是多少人的童年女神啊。”宋韩看着孟时蕴的神色,“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孟时蕴将平板递了回去,耸了耸肩: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奇怪为什么在节目播出的时候爆出离婚新闻吗?”宋韩接过平板熄了屏,唔了一声,“也对,这对夫妻的商业价值最近水涨船高,至于《野外生存》爆相明显,别是被对家故意攻击了吧?” 孟时蕴沉默。 宋韩越想越不对劲: “那我们要答应节目组帮忙压热搜吗?这个新闻怕是会影响到节目啊。” 孟时蕴看着宋韩一时挠头一时回信息,沉默半晌,才出声: “先别管。” 宋韩抬头,惊讶: “为什么?现在上头对劣迹艺人抓得严,要是影响到节目,怕是会牵连我们。” “等着吧。”孟时蕴翻了个白眼,“这事儿说不准得有反转。” 宋韩看着孟时蕴,迟疑:“你……知道内幕?” “说不上来。”孟时蕴理了理被夜风拂乱的发,“就是,有点奇怪。” 照她录制第一期的时候看见的细节和感觉,步贤文和曾玉珂这事儿,怕是得有再爆一次的后续。 宋韩看着对话框内自己打好却还没发出去的文字,犹豫了半晌,才一个一个删了去: “行吧,听你的,我们先观察一下风向。” 孟时蕴嗯了一声。 “反正……”宋韩捏着平板,“还有另外两个嘉宾,他们肯定会出来做点事儿的。” 孟时蕴白他一眼,夜深了,纵是在六月尾的暑热中,山边的夜风也萧瑟,她抱着手,眼波一瞥,瞥到了小径两旁的红玫瑰上。 -- 第95页 “开得真好啊。” 孟时蕴轻声。 “那是自然,我可是请了园丁每天精心照料的。”宋韩有些得意,眉梢还挂了些许讨赏的意味,“知道你喜欢,看着心情就好,我怎么敢不精心伺候着?” 孟时蕴沉默。 肆意生长的红玫瑰,拥有花园里最浓郁的醇香。 只是没有人知道,其中那朵最高傲艳丽的,其实早就被现实侵蚀得厉害。 美丽一定会伴随着善良而生长吗? 并不。 神秘的玫瑰园中埋下枯骨,用卑微和低贱细心灌溉养出来的绝色,那副动人皮囊下绵绵不绝流淌着的是痛楚,艳丽与高贵只是她的假象,人间浑浊的烟火早已将她的本身烧得连渣滓都不剩,只不过是强撑着那副如行尸走肉般的灵魂,披着尊严和体面。 野生的红玫瑰好看吗? 可惜稍有不慎,尖刺就能刺穿你的骨肉。 “……养了很久了,再不摘,这一园的玫瑰最盛的花期就要过了。” 宋韩嗅到气氛不对,敏锐地扯开话题,他话里带着讨好,小心翼翼: “时蕴,要不要摘一束开得最好的养在你房里啊?” 孟时蕴收回视线,将目光定在宋韩面上许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个代理人等多久了?” 宋韩扯了个僵硬的笑: “亏您还想得起来啊,满打满算两个小时,人家一分钟都没浪费,正拿着手提电脑在里头工作呢。” 孟时蕴睨他一眼,抬脚往那几级台阶走,宋韩下意识双手护着自己,快速往旁边一躲: “不准打脸!” “……” 孟时蕴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嘴里说了句什么,就头也不回地走回去了。 宋韩怔了两秒,而后气急败坏地叉着腰对着孟时蕴的背影低吼一声: “要我说几次?!孟时蕴!不准说脏话!” 夭寿了,这位祖宗不报备小号,天天在网上略过自己的信息冲浪,学回来一堆古灵精怪的用词,惹得整个工作室的人都担惊受怕哪天被扒出来,又是一阵全网嘲。 孟时蕴懒得理他。 夜更深了。 步贤文和曾玉珂的词条热度一路攀升,甚至到了加上相关词条,热搜榜上已经前十占十的程度。 到第二天早上,整个网络所有渠道都在热议这个事情了,曾玉珂本就是红极一时的玉女歌手,国名度堪称顶级,当年为爱隐退嫁给寂寂无名的步贤文,已经是全网哀叹,现在那群人知道这么些年自己的女神竟然被PUA还被家暴,当然义愤填膺。 于是,他们不仅涌进了步贤文的微博底下肆意辱骂,将步贤文祖宗十八代的族谱都打乱重装了一遍,还去曾玉珂微博底下安慰,恨不得替她受苦,一刷新,全是求她离婚的评论。 而《野外生存》第一期的弹幕,也已经全然沦陷。 可步贤文和曾玉珂却像被封口了一样,没有人出来回应过一句。 群情激涌,程嘉和池嘉木双方下场试图压热搜也无济于事,到了中午,《野外生存》在重压之下,已经将播出的部分重新剪辑,新版本中,嘉宾只有孟时蕴、程嘉和池嘉木三人。 可事情的发展,好像渐渐不受控制了,不断有【疑似曾玉珂现身医院】【曾玉珂友人爆料】之类的词条快速沸腾,更有官方下场转发了一条“反家暴”的微博,妇女组织随之跟上,一时之间,舆论汹涌。 【卧槽曾玉珂真的是童年女神啊,她唱的歌传唱度巨高,影视也封神,应该没人不认识吧?】 【对对对,我爸至今的手机铃声都是她的歌,啧啧啧,凤凰男果然不能嫁,女神实惨。】 【凤凰男,吃软饭,PUA,还家暴,绝了,我实名呕吐,求女神赶紧离婚!】 【官方都下场了,应该是实锥了吧?渣男赶紧封杀!】 【为什么双方都不回应?男方别是在找水军吧?那女神呢?可千万别心软啊!】 【我先说为敬,家暴男必死。】 所有的舆论,都已经将步贤文判了死刑。 彼时孟时蕴正被宋韩逮去了K城最有权威的医美处做激光祛疤,敷了麻药之后,医生仔细看了一遍,对她说: “可能会有点疼,伤口很深,以后得再做两次。” 孟时蕴盯着那块疤,眼也不眨: “开始吧。” 医生睨她一眼,开始下手。 半个小时之后,孟时蕴带着口罩从无菌室中出来,她的手上敷着厚厚一层纱布,孟时蕴拐弯进了里间的VIP休息室,一踏进房间,就看见陪她来的几个人一脸鄙视地看着各自手中的手机。 其中宋韩更是咬牙切齿,他背对着门口,没有看见已经进来了的孟时蕴: “渣男,敢伤我女神!早知道不听时蕴的了,我都想让水军下场踩他一脚!” 另外两个男的也是一脸气愤和赞同。 孙杏正对着门,看见孟时蕴饶有意味的表情,拼命地给宋韩使眼色,可宋韩只看了她一眼,疑惑出声: “干嘛?你眼睛抽筋啦?” “……” 孙杏强忍下翻上司白眼的冲动。 “继续说啊,怎么停了?”孟时蕴睨了孙杏一眼,眼波掠过好笑的意味,她走到宋韩身边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我都没上网,你们继续说啊,听着呢。” -- 第96页 宋韩像被鬼拍了一般从沙发上弹起,他像见鬼了一样惊悚地看着孟时蕴: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孟时蕴顺着他的空位坐下,扫了其他人一眼,“继续啊,现在怎么样了?” 宋韩摸了摸鼻子,其余几个人则是咳嗽了一声,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自觉地站起来,端水的端水,拿手机的拿手机,至于宋韩则是赔笑: “怎么样,时蕴,疼不疼啊?” 孟时蕴接过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润湿红唇: “问你话呢,干嘛扯开话题?” 宋韩犹豫。 “卧槽!” 正当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的时候,身旁端水的那个青年看着自己手机弹出的最新消息,直接喊出了一句卧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快速捂住了嘴,看向宋韩和孟时蕴: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说脏话!” 孟时蕴看着他如行云流水的动作,僵了两秒。 宋韩翻了个白眼:“怎么了?” “快看热搜。”孙杏接替过青年的话语,也是一脸震惊,“这反转,绝了!” 孟时蕴接过手机,点开热搜一看: 【步贤文回应长文】 她点了进去,只看了两秒,那双好看的眉也一皱,眸中露出了罕见的惊诧意味 @步贤文V: “事件发酵了整整二十个小时,在这段时间内,我辗转反侧,是对事情曝光的震惊,也是对多年枕边人狠心的痛苦,对此,我想回应的一句话是” “被家暴是我,被PUA是我,此间二十年中被当做替身的,也是我。” 第五十五章 一胞十二胎的作者都不敢写…… “我知道, 当年我一介武生,玉珂下嫁,是所有人眼中的屈尊降贵, 是委屈了她, 所以这些年, 我一直敬她,爱她,对所有诋毁视而不见, 当做一切都是大众对她的爱,都是我爱她的代价,从来没有反驳过外界一句” “即使我清楚地知道,玉珂嫁给我, 仅仅是因为,我的这张脸,长得像她心里的那个人。” “我维护你的女神形象, 本不想站出来说这些,既不想说跟此事无关的话,也不想暴露那个人是谁,可是, 玉珂啊, 我隐忍二十年,以为你总会对我有一点点情意。可你为了那个人不惜从几年前就开始试图释放我欺负你的信号,甚至现在爆出我家暴你,PUA你的新闻,想名正言顺、心安理得地踩着我跟那个人在一起吗?” “整整二十年的冷暴力,二十年的夫妻情分,玉珂, 即便没有爱,可是真的,半分留念和体面都不曾有过、不屑给我吗?曾玉珂” 随着长文一同发出的,是多张带着明确时间点的聊天对话截图和监控录像中曾玉珂跟一个神秘男子手挽着手的照片。 照片的时间点,是一个月以前。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篇长文对外界的撼动简直是崩塌性的,多少人的童年滤镜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拉开了一个口子。 无数网友涌进两人的微博,震惊、懵逼、吃瓜、愤怒、不信、等等所有情感都被瘫在了台面上,无数营销号闻风而动,已经在转载长文的同时,顺着曾玉珂的出道轨迹开始深扒那位“神秘男”了。 【我淦,震撼我全家,这这这,这是什么小说剧情啊?果然小说来源于生活,我再也不说那些文狗血了QAQ】 【卧槽卧槽卧槽,我给我爸妈看他们都不信,这算什么,二十年道行一朝丧?】 【救命这是什么神反转啊,二十年替身……能说他真深情还是真傻逼啊?所以那个男的到底是谁?】 【步贤文的回应里不是说自己的脸长得跟那个男的像吗?这圈里武生能有几个呀?怎么扒这么久还没扒出来,这届网友不行啊!】 【也不能凭他一面之词就信吧?不站队,先观望一下,毕竟曾玉珂真·女神。】 【楼上的,您这女神人设都塌到太平洋去了,果然自我洗脑真的感动到了自己,之前一直羞辱步贤文的人里也有你的一份吧?】 所有社交媒体的评论下,到处都有不同的争论在随时出现。 甚至在娱乐圈内,都是人人秉承了震惊和吃瓜的状态。 “蕴姐,你觉得这事儿,步贤文的话是真还是假?” 回程的路上,孙杏终于还是忍不住,扭过头去看孟时蕴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提问道。 孟时蕴的羽睫垂着,手指正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滑动,她眼也不眨,反问道: “你们觉得呢?” “不是,我怎么觉得有点假啊?”之前那个懵逼的青年坐在后排,闻言塞了个头到中排座椅间,“一个正常的男人,能忍受整整二十年,现在才来爆料?这是公关手段吧?” “你这主观意味也太重了。”孙杏反驳,“是你们男的都对曾玉珂有女神滤镜。” 青年不忿: “那你们女的不也是因为这个长文而对步贤文有先入为主的信任吗?这不公平!” 孙杏气鼓鼓地,两腮都泛着红,她还想橘总说些什么,可是眼光瞥到了身旁孟时蕴饶有意味的双眸,顿时哑声: “……蕴姐,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在网上吵得热火朝天的,也是你们这两种不同的观点阵营。”孟时蕴啧了一声,“果然男女之间的思想,是有壁的。” -- 第97页 青年见孟时蕴出声,也不敢反驳什么,只默默把自己的身体重新坐回后排,他眼睛瞥到前排一直没说过话的宋韩,有些不解: “宋哥,你怎么从上车到现在都没说过话啊?” 副驾驶上坐着的宋韩还是不出声。 孟时蕴嗤笑一声,顺着侧波扫过去,只见宋韩正一脸生无可恋地,倒在椅背上。 “……” 孟时蕴翻了个白眼,揶揄:“怎么,咱们宋哥的心碎了,连嘴巴舌头都丧失语言能力了?” 宋韩无力地靠着椅背,他拽着手里的手机,头也不回: “得了,时蕴,你明知道我喜欢了曾玉珂这么多年,现在女神人设塌了,就不能让我冷静一会儿嘛!” 语气里带着悲愤。 孟时蕴挑了挑眉,到底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也不知道那个男的到底是谁。”青年撑着下巴,绞尽脑汁,“跟步贤文长得像的?也没有印象啊,难道不是圈内人吗?” 孙杏也唔了一声: “说来还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过啊,如果步贤文说得是真的话,那曾玉珂……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最后那半句,孙杏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她不动声色地望了眼宋韩,捂住了自己的嘴。 差点忘了前面还有个曾玉珂的死忠粉呢。 “圈内的风言风语一直都是步贤文PUA曾玉珂,曾玉珂恋爱脑委屈下嫁。”青年微微仰着头,“如果真的是真的,那么那个神秘男,还真是不简单啊。” 孟时蕴垂眸。 保姆车很快就驶入了公司的地下车库,一行人低调地快步按下电梯直通办公室楼层,可刚一出电梯,就有个工作人员急匆匆迎上来拉走了宋韩: “可算等到您了,宋哥,梁总回来了,让我带你上去,我们快走吧。” 宋韩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那个人一把扯走,那个工作人员一边跟孟时蕴打招呼,一边扯着宋韩重新回到电梯,按下了顶层的按钮。 孙杏疑惑:“奇怪,梁总不是在度假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时蕴脚步停在办公室门口,她眸中漾过一丝波澜,扶在把手上的手一顿,而后回头,语气淡淡: “你们工作吧,我有点累了,先上去休息一会儿。” 孙杏有些担忧: “蕴姐,是伤口疼吗,我陪你吧?” “不用,把药给我。”孟时蕴一脸平静,“有事就上去叫我。” 孙杏无奈,将药递了过去,又说了几句,才跟工作室的人进了办公室。 孟时蕴按了按鼻梁上的口罩条,开始往电梯走去。 偌大的休息室中,温柔的暖光在木质地板上投下消瘦的影,孟时蕴单手搭在钢琴上,刚做完激光祛疤的手还有些麻,被她垂着,放在大腿上。 钢琴随声音节奏流淌,和弦温柔,孟时蕴的指尖跳跃在黑白琴键上,敲下柴可夫斯基谱就的歌。 在乐章将要推向最轻快的旋律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打开,孟时蕴眉心一动,手指下的音律戛然而止 她站起身,扫了眼门口气喘吁吁的宋韩,不带半分波澜地走到桌子上倒了杯水,而后坐在沙发上: “说吧,出什么事儿了。” 宋韩好不容易缓过来气儿,他反手关上门,走到孟时蕴身边,将手上的平板往孟时蕴怀里一丢,然后瘫在沙发上: “时蕴,我的内心受到了惊吓。” 孟时蕴挑眉。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宋韩斜眼瞥她,唇瓣张合,“咱们吃瓜,吃到自己家公司身上了。” 孟时蕴掀起眼皮,就着温水将桌上的药吃了下去,才分给宋韩一个眼神: “说人话。” 宋韩一脸面如死灰地爬起来,双手撑着沙发,看着孟时蕴,像是踌躇了许久,才开口: “时蕴啊,这次步贤文和曾玉珂的事,不管对错,咱们都必须站曾玉珂。” 孟时蕴沉默地看着他,那双狐狸眼微微上挑。 “……不是我的私心。”宋韩认命地开始解释,“而是那个神秘男,其实是梁总……” 宋韩还没说完,孟时蕴一句流畅的“What the f**k?”已经从那两瓣唇间脱口而出,宋韩一滞,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不是梁总!是梁总他爸!!” 孟时蕴哦了一声,拖长了尾音:“可是梁总……跟他爸不是闹翻了吗?” “是闹翻了,可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网友很快就能扒出来那个神秘男是谁。”宋韩也很无奈,“到底是亲父子,这事要是被爆,梁总的脸还要不要了?” 他觑着孟时蕴的表情,说得很慢: “再说了,咱们可是上市公司,要是被扒出这次丑闻的女主角竟然是总裁的未来小妈,股价得跌多少啊?” 孟时蕴却好像没有听进去,她好像在想些什么,唔了一声: “所以……步贤文跟梁总他爸真的很像吗?” 原以为孟时蕴会问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问题的宋韩嘴角一僵: “……您老还是听我说吧。” 孟时蕴抄起抱枕就毫不犹豫地扔了过去。 宋韩灵巧地一避,抓住扔来的抱枕,顺势一抱: “刚刚梁总把公司几个大经纪人全叫上去开会了,让我们务必想办法,将手上攒着的其他人的新闻砸出去,将热搜降下来。” -- 第98页 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夭寿,我手上攒着的内幕可都是为了你以后准备的,现在要是砸出去了,以后得多花多少钱啊!” 孟时蕴呵笑。 宋韩瞥见孟时蕴的脸色,他的手一僵,十分识时务地转了一个方向: “咳,刚才我已经让手下还有相熟的营销号全部停止这次事件的转发和讨论了,可是,曾玉珂的热度这么大……现在又是全体网民紧紧盯着的时刻,怎么压得下去啊!” 孟时蕴往沙发上一靠,点开平板开始上网。 只有宋韩一个人在那儿,絮絮叨叨地念了好久。 他也很无奈,且不说今天自己家女神的房子塌得稀巴烂,还没来得及伤心,就被自己上司拉上去说女神其实是自己未过门的小妈,要是没什么大的问题,以后见到曾玉珂他还得礼貌地叫一句夫人好。 宋韩的心碎得稀巴烂。 他想起刚才看见梁总暴怒地下封口令的场景,其实很想反驳一句: Boss,这事要是全然理清然后说出去,连造出一胞十二胎的总裁文写手都不敢有这个脑洞。 正当宋韩咬牙切齿,在没想出更好的办法、终于狠下心打算开始砸点料出去的的时候,孟时蕴终于将头抬了起来,然后将平板往宋韩怀里一丢 “不用烦了,有人砸了。” 宋韩懵逼地接过平板点亮屏幕。 孟时蕴的双眸漾着明晃晃冷讽,氤氲在底,她开腔,端着嘲: “沈殊意被推出去了。” 第五十六章 【魏野渡孟时蕴当年恋爱实…… “……你说谁?” 宋韩眉心紧锁,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起来。 “沈殊意真实面目这个词条已经开始在突破重围了。”孟时蕴眉梢挂着嗤,“你那同事还真是舍得啊。” 宋韩拿起手机开始发信息,面带惊诧: “她是疯了吧, 虽然沈殊意路人缘坏了, 但也不是不能走别的路线, 现在推这种新闻,不就是要把沈殊意往死里搞?” 孟时蕴抿了口温水,冷声: “她才是最聪明的那个。” 宋韩抬眼望她。 “这种污点翻车的爱豆翻不了身的, 这样出去挡次枪,起码还能发挥她最后的作用。”孟时蕴扯了个笑,乜他一眼,“你可别忘了, 她手下新签了个谁。” 宋韩一噎。 他低下头,关了聊天对话框,再次点开了热搜。 果然, 沈殊意的关联词条,已经刷刷刷地上了好几个 【沈殊意真实面目】【沈殊意职场霸凌】【沈殊意茶里茶气】【沈殊意前助理爆料】的词条,热度正在呈直线上升。 当然,这其中有无那位经纪人的手笔, 就不得而知了。 当初那个被沈殊意推了出来当替死鬼, 后又被她工作室私下放消息给大粉抹黑网暴的工作人员,再次在那个大经纪人的示意下,出来“反爆料”: 将当初沈殊意和自己的聊天记录、收款信息还有工作室私下透料给粉丝的图片、音频以及视频,全数发出。 【卧槽,这又是什么瓜?】 【吃瓜吃得我牙口疼了,谁来总结一下吧,我累了。】 【倦了, 来个课代表。】 【来了来了,总结一下就是:这个茶里茶气的工作人员当初是收了钱出来抹黑孟时蕴,结果被孟时蕴打脸,沈殊意为了维护自己小白花的形象给了钱让这个助理承担责任,自己则推得一干二净,结果私下为了挽回形象,透露了这个助理的个人信息给自己的粉丝,导致助理被网暴,得了抑郁症,over。】 【牛逼,剧情千回百转,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就我一个人觉得双方都有错?这个助理当初不也是收了钱的吗?恶心,贵圈真乱。】 “……沈殊意翻不了身了。” 宋韩皱眉。 “你不是很讨厌她吗?”孟时蕴捏着手机睨他,“怎么看起来还有点惋惜?” “我不喜欢她是因为,她跟你是竞争对手。”宋韩抬头,“可是如果站在这个圈子的规则层来说,她那样做是无可厚非。” 孟时蕴默默乜他一眼。 “当然,私下透露信息鼓励网暴是严重错误的行为。” 宋韩的语气适时转了个弯: “本来现在上头对劣迹艺人的风声就看得很紧,沈殊意这回……玩完了。” 孟时蕴垂眸,半晌,才开腔: “梁总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他让我们每个经纪人,都必须将那几条热搜砸下去,还得将网友的注意力转走。” 孟时蕴的舌尖在内齿卷了卷:“沈殊意那个经纪人……新签的艺人是不是跟她同一个风格?” “简直就是翻版。”宋韩往后一仰,躺在沙发上,“不过……时蕴啊。” 宋韩瞥眼觑人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不是傍上了孟家那个小少爷吗?好歹也是自己的小女友,现在闹出这种事,孟家那位应该会护着点的吧?” 孟时蕴面无表情: “孟淮周最近泡了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外国女友,沈殊意果然没撑过两个月。” 宋韩一噎。 难怪。 难怪那天会跑来他的办公室跟孟时蕴示弱道歉。 “倒是你,有心思心疼别人,先想想自己吧。” -- 第99页 孟时蕴瞥了躺着的人一眼: “王大经纪人肯直接放弃沈殊意砸这么猛的料,应该不仅仅是因为梁总的吩咐吧?” 宋韩沉默。 “确实。”他叹了口气,好半晌,才出声,“管理层最近有点变动,姓王的怕是起了心思。” 孟时蕴抚了抚手背上的白纱布,羽睫一抬: “那你怎么想?” 宋韩直起头托腮:“如果能打好关系,确实可以在公司有更多的话语权。” 话语权,就代表着权利,权利,就代表手上能掌控的资源会越来越多,而在这个圈子里,资源就代表了一切。 孟时蕴不作声。 “怎么?”宋韩觑人脸色,蓦然会意,“时蕴,你想让我跟她打擂台?” 消瘦的身躯被罩在宽大的白衬衫之下,孟时蕴倚着沙发柔软的背,抬起了长长的羽睫: “你刚签我的时候,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发光发亮吗?最近怎么这么佛系?” 宋韩看了她半晌,凝眉嫌弃地咦了一声: “有话直说,你不是那种争名夺利的人,说吧,要我干嘛?” “就是太恶心了。”孟时蕴点亮屏幕,刷了好一会儿,又嫌恶地关上,“我讨厌这种。” 宋韩望她: “你说的是那个收了钱又反咬一口的工作人员,还是沈殊意,还是那个姓王的?” 孟时蕴抬眸,唇瓣张合,缓缓吐出个气音: “都。” 宋韩看了她好半晌,轻轻笑了一声: “都说你好难伺候。” “我之前说得恶心,是单纯恶心沈殊意推人挡枪还透露那个助理信息给粉丝,引导粉丝网暴。”孟时蕴冷眼,“现在是觉得,蛇鼠一窝。” 宋韩重新点亮屏幕: “她这个料猛是猛,但并不至于能抵消到大众对那位神秘男的好奇心毕竟,曾玉珂的影响力,太大了。” 孟时蕴扫他一眼:“看着你是有主意了?” “现在不管砸多少新闻下去,都只会让大众更觉得娱圈浑浊。”宋韩飞快在屏幕上打字发送信息,“当大众的厌恶值到达一个顶点,引起上头注意,只会惹来一次大清洗。” 孟时蕴沉声:“所以?” “他们想知道的只是那个神秘男到底是谁。”宋韩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好奇心得到满足,话题就会被引开” “茶余饭后的谈资,从来都不会只抓住一个。” 手中的温水已经变凉。 许久,孟时蕴轻轻嗤笑一声:“所以我一直都说,你很有当奸商的潜质。” 宋韩白她一眼: “所以,时蕴,现在我要真的用圈里的规则做事了,你会不会又逮着我看上一天一夜?” 也不说话,就是这么看着,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孟时蕴冷嗤:“你只需要记住……” “不许主动引战,点到为止,更不准引导粉丝网暴,对吧?”宋韩没好气道,“我都会背了,到底是谁唠叨啊?” 孟时蕴将水杯往桌上一放,落得清脆一声响,开腔平平: “步贤文……未必清白。” 宋韩的手指在沙发上轻点两下: “的确,他很聪明,在群众的愤怒值到达顶峰的时候才出来发声,回应长文处处透露着深情,有很大一部分人会感动、还会愧疚先前自己太主观,最主要的是” “最主要的是,他还成功引起了男女对立。”孟时蕴瞥眼打断,“你说他身后没有公关团队,谁信?” “那篇回应文一看就是请了人写的,跟篇小说似的,里头说的东西,只能信一成。”宋韩冷嗤,他咬着音,“就是曾玉珂给他戴了二十年的绿帽。” 宋韩坐起身交叉抱着手: “他那分明是想从曾玉珂和梁总那儿得到什么东西,才会将大众的注意力吸引到神秘男的身上。” “你看,梁总这不是忍不了了?”孟时蕴撩起耳边碎发,“事情再发酵一会儿,梁总就会主动找上步贤文的。” 宋韩眉心皱起: “我要先去报告梁总吗?” “要。”孟时蕴开腔,“还得抢在王经纪之前。” 宋韩无奈:“……你是有多讨厌她?” “之前不觉得。”孟时蕴扯笑,“现在会生理性厌恶。” 宋韩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打算上顶楼找人,可还没走两步,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按下接听,还没说两句,就瞥了孟时蕴几眼,挂了电话之后,他转头看着孟时蕴: “《野外生存》的制作组问我们,能不能将删减片段放出去,分散一下被骂的火力。” “哪个删减片段?”孟时蕴凝声,“人家之前送样儿来问你的时候,你可是直接删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长,导演脸都黑了。” “……时蕴,少怼两句不会死的。” 宋韩忍下那口浊气,压住翻白眼的冲动: “是录制第一晚,你说曼彻斯顿的那一段,当时我怕网友又骂你卖惨,就删了。” 宋韩小心翼翼地看着孟时蕴脸色,压着腔续道: “现在你的风评也没那么僵了……《野外求生》制作组也的确有需要,时蕴,你看……” 孟时蕴抬眼看了宋韩好一会儿。 正当宋韩打算当什么都没说过的时候,孟时蕴才终于开腔: -- 第100页 “放吧。” 宋韩蓦地一脸惊悚:“您转性了?” 孟时蕴呵呵一笑: “个人热搜帮助宣传本来就是合同的一部分,再说了” 她挑了挑眉,看着宋韩,扯了个笑: “你确定剩下被剪的那些,我跟池嘉木的能播吗?” 被隐形摄像机拍下的她跟池嘉木的互怼……哦不,应该说是孟时蕴单方面嘴炮输出的画面,可是被宋韩直接买断了的。 宋韩沉默了半晌。 “……我掐指一算,自己命又短了一年。” 他捂着胸口处,愤愤转过身打算走,嘴里还嘀嘀咕咕地: “救命,为什么我的艺人这么有钱,还老是要我花钱?” 可身后的孟时蕴却叫住了他: “你在说什么?” 宋韩的背影一僵: “我说,爱你,么么哒。” “……滚。” “好咧!” 盛夏的雨,总是来得又快又急。 正当暴雨夹着雷正勤奋地洗刷这个城市的时候,网络上每几分钟就变一次顺序的词条,已经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 各大流量、小咖、甚至许久不出山的演员歌手们,都被轮番上了一次热搜,人们在热搜上疲惫而又不亦乐乎地刷新着,像只在瓜田里来回跳动的猹。 正当夜晚的微博上,大众正在【沈殊意道歉】【沈殊意解约】的词条处吃瓜吃得正欢的时候,一条重磅新闻,直接空降爆搜,震得一众吃瓜群众直接掉了手中的叉 【魏野渡孟时蕴恋爱实锤】 第五十七章 “倒贴炒作?四年前,魏野…… “宋韩你个王八蛋!你是不是疯了?!” 片场的大休息室内, 江北一脸愠色,他叉着腰,不可置信地对电话那头的宋韩大吼, 是难得地丝毫没顾及形象。 那头的宋韩也是气急败坏, 毫不示弱: “你特么以为是我自己发出去的?!你以为我是你吗?!那张照片, 我见都没见过!” 江北猛地将手上的平板往桌上一砸,吓得正围着盯情况的工作室成员头埋得更低了,室内鸦雀无声, 江北黑着脸,语气有点阴森: “这种亲密照媒体怎么可能会有?查到IP了没?” “刚查到,是外国的IP,追溯不到地址。”宋韩也沉声, “是不是你们的对家?查到没有?” 江北揉了把头发: “查个屁,在今天上过热搜的那些人身边摸索了一圈,全都一脸懵逼。” “你脑子进水了?”宋韩冷嗤, “人家想搞你,想拿你挡枪,还会承认?” 江北咬牙。 好半晌,他才吐了口浊气, 紧捏着手机, 开腔: “这种热度砸不下去的,一个小时了,盯紧那个账号,咱们保持联系。” “呵,这还要你说?” 宋韩一脸不屑,他抬头看了看正在跟众人开会、垂眸不语的孟时蕴,默了许久, 才压着声去续,一字一句: “宋韩,我告诉你。” “这次最好不是你们的自爆,不然你要是敢像当年一样,再来一次,我保证绝对,绝对不会再放过你。” 咱们抱着一起死吧。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是不用尽数说出口的。 江北眉心凝成川。 不等他开口,宋韩就直接挂了电话。 江北沉默了半晌,久到被他咬着的唇肉都渗出了血腥味,他才放下举着手机的手,将手机往桌上一砸。 啪。 卫盛朝心尖一跳,其他人的头压得更低了。 “……阿渡呢?” 江北压着声。 卫盛朝连忙回答:“渡哥晚上没戏,就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 “他的手机呢?”江北抬眼,“有碰过吗?” “我出来的时候,渡哥在睡觉。”卫盛朝越说越小声,“现在……不知道……” 江北一乜: “废物!” 卫盛朝不敢出声。 房间里的键盘声和回复信息的声音更响了一点。 江北往椅子上一靠,翘起了二郎腿,他扫视一圈: “现在怎么样了?” 坐在他右下角,视线一直没离开过电脑的男人终于抬起眼来,一脸凝重: “不太好。” 江北阖眼。 “这是个全新的账号,唯一一条微博就是发布的那张亲密照。”男人站起身来,按下投屏,“从发布到现在,刚好一个小时,已经吸引了整整六十万条评论。” 卫盛朝盯着投屏上的数据,也沉声接腔: “其中还有各大营销号的转载以及对家在捧,热搜爆了一个小时了,将这两天所有的新闻都踩了下去,根本撤不下来。” 江北睁开眼,眸内红血丝明显,他压低着声: “有没有试过……炸号?” 站起身的那个男人摇了摇头: “我们有考虑过这个方案,但是不行。”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我们和孟时蕴工作室回应,热度高居不下。”另一个人也望向江北,有些迟疑,“或许,我们可以说那张照片是合成的?” “不行。”卫盛朝反驳,“有粉丝已经扒出来了照片信息,没有合成的痕迹,这样回应,只会翻车。” 被反驳的那人一噎,只得无奈; “刚刚总公司有打电话来问情况,问咱们需不需要帮助。” -- 第101页 投屏的男人也尝试性望向宋韩,小心翼翼:“北哥,这事儿拖不得,掌握先机很重要,就像当年一样。” 江北羽睫一压,室内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北哥。”男人乘胜追击,“渡哥的商业价值巨大,我们唯一要保的,只有他啊。” 卫盛朝喏喏:“再次将事情推到女方身上,只会引起公众反感。” 男人瞪了他一眼,卫盛朝瘪瘪嘴,没有再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江北身上。 许久,黑暗里的江北才睁开了眼,他抬起头来,眸里混着些许倦意,但语气坚定: “不行。” 好几个人叹了口气。 “当年能成功,是天时地利人和,也是因为当年的孟时蕴毫无背景。”江北冷声,瞥眼,“而现在呢?” 男人抿着唇,不敢看江北。 “且不说庭盛那位跟孟时蕴的关系,就单单说孟时蕴一个人”江北手指渐渐收紧,“握着半个华乐的人,咱们根本动不起。” 男人沉默半晌;“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只是还不等江北说话,一直缩着当鸵鸟的卫盛朝忽然惊呼出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了去,江北冷声: “干什么!” “北哥,夭寿了!” 卫盛朝站起身,小跑到男人身边接过投屏换上自己的,然后按下确定,几张最新的照片立刻出现在了投屏之上,卫盛朝缠着声: “一分钟前,那个账号又更新了六张照片,这次,还配了文。” 男人快速浏览完,一句“卧槽”直接脱口而出。 【@一个真相账号:#魏野渡跟孟时蕴的亲密合照# 倒贴?炒作?真相是四年前,魏野渡,懦夫。】 配着的六张图,是比一开始那张青涩合照更劲爆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更明显是出道之后拍的,魏野渡脸上还挂着《超级星赛》二公的舞台妆。 还有明显面上还带着少年气的他们的合照。 一张张串联起来,都是明显的不同年龄段。 室内一片死寂。 终于,江北兀地笑了一声,工作室成员心惊胆战地循声望去,只见江北站起身来,而后将桌上的文件一扔,咬牙切齿,带着咆哮: “都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查!” 众人手忙脚乱地反应过来,开始自己的工作,联系微博的、压热搜的、回复公司的、查账号信息的,各司其位,忙得飞起。 “要解约的小代言不要犹豫,稳住国际品牌最重要,开放工作室的账户,不够的就联系总公司不管砸多少钱,都得拖到宋韩那边有回复为止。” 江北咬着牙,说得重重,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一连串回应“好”“明白”的回应声中望向卫盛朝: “至于你,给我滚去看着阿渡,别让他看手机。” 卫盛朝连忙应了声好就飞奔出去。 “……北哥您好。”有人推门进来,唯唯诺诺,“李导在楼下等你,说……要您一个解释。” 江北掌心狠狠一掐。 “我知道了,现在就下去。” 他冷声,而后扫了忙碌的众人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只是这条微博发出后给大众带来的震惊度,丝毫不比曾玉珂步贤文的少半分,事情的发展,也随着宋韩和江北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走去 【震,撼,我,全,家。】 【所以,当年绯闻被爆后,魏野渡工作室的回应说魏野渡单身,将所有都推到了孟时蕴身上,搞得女方退圈远走,其实是帮男方背了锅?卧槽,恶心!】 【呕了,说一句#魏野渡懦夫#没人反驳吧?】 【照这些照片来看,两人出道前就在一起了,我丢,这到底是在一起了多少年啊?】 【我蕴真的惨,遇人不淑,还好现在日子好过起来了,抱走蕴蕴子,渣男滚!】 【拜托,照片能合成的,再说了,就算真的在一起了能怎么样?我们逼着她退圈了么?当年闹得最大的难道不是因为她和她妈抢人爸爸抢人老公?小三女这就忘了?】 【前排蹲一个正主回应,楼上魏野渡粉丝真就闭眼洗呗?】 【这几天的瓜太多,但是,扶我起来,我这只猹还能继续吃!】 夏夜,被稀释的燥热溶解于窸窣的蝉鸣声中,枝桠上挂了弯月。 而在昏暗的卧房中,魏野渡蜷缩着,倚在窗边。 卫盛朝蹲在他旁边,双眸透着着急,却不敢泄出半分,他时不时瞄两眼飘窗上魏野渡的手机: “渡哥,你怎么蹲在这儿?” 他悄悄往飘窗移了两步,声线很稳: “今天的药吃了吗?你是刚睡醒,还是在想剧本啊?” 魏野渡头也不抬。 当卫盛朝自以为悄无声息,手指即将触碰到手机的时候,手腕却猛地被一把抓住 魏野渡掀起眼皮,也不说话,就这么死死盯着他,看得卫盛朝心尖一颤。 “咳,没事。”卫盛朝移开视线,摸了摸鼻子,“我就想帮你充个电。” 只是魏野渡放开了他的手,开腔哑哑: “不用瞒着,我都知道了。” 卫盛朝猛地抬头,一脸惊讶: “你……” “出去告诉他们,我没事。”魏野渡拿过手机,重新垂下头去,“还有,告诉江北,不要再乱来。” -- 第102页 卫盛朝一噎。 半晌,他只得应了声“好”,就站起身来,走出房间之前,还细细扫了一遍,看不见有危险用品,才悄声走了出去。 房间又重新回归黑暗,只有透过玻璃窗洒入内的那几缕月光,映在魏野渡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魏野渡才抬起头来,那双眼幽得很,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飘窗上那不起眼的小多肉 而后,轻轻地扯了一个笑。 兀地,掌中的手机忽响起,魏野渡收回心神,看了眼来电显示,才按下接听。 “阿渡,我都做完了。” 电话那头是明朗的男声。 魏野渡只应了声“嗯”。 “……太刺激了,要是被你那经纪人查到,我就不用混了。”那头的男声像是还带着些许兴奋,“不过,你还真舍得啊。” 魏野渡沉默,半晌,才开腔说了一句: “多谢。” “现在网上都炸开锅了,你经纪人都忙疯了吧?”男人揶揄之后,又搀着了无奈,“你说你,真的连自己的前途,都不想要了吗?” 魏野渡不语,视线只盯着那小小的多肉。 “罢了,你开心就好。” 那头的男人叹了口气,好半晌,才续了一句,是迟疑地问: “那……剩下的那些东西,我还要继续吗?阿渡,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啊?” 魏野渡垂眸,羽睫遮挡了满目的眷意与凉,他黝黑的发细细垂落在额前,眉眼都像镌刻了诗篇,只是那两瓣薄唇张合间,却是毫不犹豫: “嘉木,照片,继续放。” 那头的池嘉木,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开口: “你是真的爱她。” 爱到毫无底线,甚至亲手毁自己的时候,都丝毫不留情。 “阿渡,其实大可不必这样做。”池嘉木缓声,“明明有更好的办法的。” 可是魏野渡却撑着身子,蹲了起来,跟那盘多肉平视,开腔沉沉: “来不及了。” 他说。 来不及了。 池嘉木一噎,不懂他的脑回路,但习惯了,也没有去问,犹豫了许久,只扔下一句: “我知道了。” 就率先挂了电话。 嘟,嘟,嘟。 魏野渡垂下手,视线定在了手机壁纸上。 照片上的孟时蕴,恣意又明媚。 “阿蕴啊。” 魏野渡手指轻轻触着屏幕上那张脸,打量着一寸寸骨相,喃喃。 对不起。 这次,我会挡在你前面的。 第五十八章 “狼崽子长大了,敢反咬主…… 在肮脏又晦暗的街道上方, 在一排排矮小的屋顶之上,是幽暗的夜幕。 静谧的树林和树叶的缝隙中投下了细碎的光,短靴踏在黄泥路面上, 顺扬起一阵土灰。 哒, 哒。 穿过狭小的道路, 映入眼帘的,是跟这里格格不入、高耸的楼房。 守门的两人见到来人,对视一眼, 打着招呼放了行。 男人瞥了他们一眼,浑浊的眼珠泄出两分轻蔑,才踩着步子走了进去,踏上电梯, 直奔顶楼。 叮。 “来了?” 奢华却又阴森的房间里,一个男人背对大门而坐,他瞥眼俯视着落地玻璃外的贫富分明, 耳尖一动。 来人嗤笑一声,反手关上大门,隔绝了外面那些探究的视线,而后大摇大摆地走到那人身前坐下, 顺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 点燃根烟: “您也是够狠,将我关了这么多年,苦肉计也够了吧?” 男人不出声,只抬手,帮他倒了杯茶。 “看新闻了吗?”来人吐了口烟雾,迷了眼,“我家那小崽子, 还真舍得啊。” 男人将那小盏茶,轻轻地置到他的跟前,落得清脆的一声: “你家那狼崽子,长大了还会反咬主人了,是你这个做父亲的没管教好” “对吧,魏旭?” 魏旭嗤笑一声,他抖了抖烟灰,灰烬掉落了些许到脚下名贵的地毯上,他也毫不在乎,微驼的背往后一靠: “周老大,这么些年不见,您还真是不会老啊。” 周承安冷眼。 “不像我,您看”魏旭低头看了看自己,挂着玩味的笑,“老了,不中用了。” “得了。”周承安倚着沙发,手指轻敲了两下,“帮你洗了罪,只坐了这么几年牢,便宜你了。” 魏旭冷笑: “是那群崽子跑远了,就以为自己能躲过去了,还想在K城逮我?我呸。” 他一脸不忿:“不收拾收拾,都忘了自己根在哪儿了吧?”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你躲回来这里了么?”周承安看着他,眸底那丝厌恶藏得很深,“只不过是我帮你挡着,他们不敢乱来罢了。” 魏旭一噎,挂了赔笑在面: “是是是,你手眼通天,我要多谢您的大恩大德。” 周承安冷冷乜他一眼: “行了,说回你那儿子,现在爆得满天的新闻,查出来了,是他自己找人做的。” “什么?傻逼玩意儿。”魏旭呸了一声,“不过,哪有人自己爆自己的,他是控制不住病情了?” 周承恩抿了口茶,甘香留齿: “你应该问,他想挡着掩饰的是什么。” -- 第103页 魏野眉梢挂了疑惑:“你是什么意思?” 周承安不语,只挑了挑眉。 “你是说……草,我就知道那兔崽子不仅脑子有病,还随他那妈,死心眼儿!”魏旭反应过来,语气狠狠,“孟家那对母女,真以为飞上枝头,野鸡就能变凤凰了?忘了她妈当年在我脚下求饶的劲儿了?” 周承安放下茶盏,眼底带着玩味: “这些小年轻,还真是……死心塌地啊。” “呵,什么感情,不过是闲出屁来的人的消遣玩意。”魏旭吸了口烟,瞥了周承安一眼,“你本来不是想用这个威胁他么,现在他自己自爆,我们怎么办?” 周承安望向窗外: “他是因为这样,我就失了先机了么?” 呵,自作聪明。 魏旭就这么看着他,眼角堆着笑,眸底溺着的戒备却藏得死死。 “商傲腿是废了,看着风光,可商家那些旁支一直虎视眈眈,他根本不敢松懈半分。” 周承安身上那身西服很得体,跟魏旭那身白t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掀起眼皮,语气端得很平: “孟时蕴……贺桀年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货,前些日子打着合作的旗号狠狠薅了我一笔,我是记住他了,至于魏野渡” 周承安一顿,望向魏旭,魏旭也毫无波动地回视,半晌,周承安才咬着音开腔: “这只狼崽,是打算先出头,分散我对他心尖尖上那个人的注意力罢了。” “一家都是妖媚的东西,迷得那些个男人颠三倒四。”魏旭狠狠地唾了一口,“那你打算怎么办?” 周承安嗤笑一声,转了转腕上的表: “你忘了,咱们手上握着什么了吗?” 魏旭挑眉。 “他敢自爆自己分散火力,却不敢把自己的所有都挖出来说,比如”周承安一顿,才一字一重,“登顶娱圈的天才,其实是个脑子有病的暴力狂。” 魏旭的眸光不动声色地一暗,但只一瞬,便一闪而过。 “又比如,极重名声的上流圈新贵,其实是个连私生子都算不上的东西。” 周承安扯了扯领结,才开腔去续: “再比如孟家那位娇娇弱弱的贵妇,不过是个从销金窟里出来的女人罢了,至于孟时蕴” “罢了。”周承安嗤笑一声,作了副怅然的模样,“一个黄毛丫头,被哄骗了这么多年,也还真是可怜。” “你这是……”魏旭不解,“什么意思?” “在这里的一切过往,都是他们的梦魇。”周承安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他们想逃,想躲,也恰好证明他们害怕并厌恶这里的一切。” 魏旭不语。 “那种恐惧和骨子里的怯,脑海中带来的强烈的不安,他们根本逃脱不了。” 周承安叹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声在这静谧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那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挣扎,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养了他们这么些年,怎么就是不肯承认这个道理呢?” 掺和了这么多自以为是的逻辑性,不过就是想摆脱深深嵌进他们骨缝里的恐惧,可恰恰是这些举动,细微处都无一不彰显出他们处于弱势的 病态的臣服。 是囚徒的困境。 “我精心调养了这么多年,悉心雕琢打磨,一骨一缝,一眉一画,就是想渡给他们一个全新的世界,可是这群崽子们” 周承安眸里闪着光,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而后放下杯子,触了触嵌进桌子内那个诡异的面具,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细碎: “还真是不听话。” 魏旭垂下眼眸,半晌,他握起那被刚走进来时周承安给自己倒的茶,一饮而尽。 茶早就凉了。 “当年我以为孟家那个废物少爷好掌控,才放手让孟时蕴滚出这个地界。”周承安看着魏旭,眉梢都挂着冷,“结果贺桀年这个狗东西,真以为我浪得虚名?” “强龙不及地头蛇。”魏旭眸底闪过一丝波澜,“老大,你太心急了。” 周承安冷笑:“所以我才让孟时蕴的回国变得那么容易,不然贺桀年还真以为孟家是他的了?” “那孟家老头……”魏旭迟疑,“也是你动的手?” 周承安大方承认: “是,不过也得多亏他那个小儿子,不然我怎么能找得到机会?” 魏旭耸了耸肩。 沉默半晌,魏旭试探性去问: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既然你家那个想护,便让他护着好了。”周承安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扔到魏旭跟前,“先让他们自己闹着,等玩够了,还不知道错的时候……” 魏旭落目其上。 周承安伸出手指,在那份密封的文件上轻点两下,眸中闪过一丝探究: “就把这件事情,扬出去。” 魏旭唔了一声,挑了挑眉:“可是,你不是还想着他能变现的名气吗?” “被名利和星光追逐几年,就忘了自己是从哪里出来的了?” 周承安笑着,却笑得渗人: “不服从我的人,就不必捧着了被捧上神坛的人,要到最高处摔下来,才会粉身碎骨,才会永无翻身之地。” 才会知道,背叛的下场。 -- 第104页 魏旭不语。 “怎么,在牢里待了几年,再接触这些就怕了?”周承安上下扫了魏旭一眼,“还是说,人老了,就想起他是你的儿子了?” 魏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般,笑了几声,才掀起眼皮,掐了那根燃到头的烟,将它碾到了桌子上: “你什么时候,见我手软过?” 周承安才面作放心地挑了挑眉: “这样最好,魏旭,我最喜欢这样的你。” 魏旭赔笑。 周承安不再说话,只是惬意地点了根烟,扭头望向窗外完全黑透的景。 俯视之下,一半是矮小漆黑的平方,而在一墙之隔的自己这边,却是一片灯红酒绿。 天堂和地狱,其实也只有一墙之隔罢了。 而他呢? 周承安眯了眯眼。 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周承安生来就不受管束,在这个边境摸爬滚打着站起,这方由他一手创造,画地为城并制动秩序的空间里,他就是那个掌控一切的造物主。 在这其中的,都是浑身恶意,或生来卑贱的人。 这里没有退场和挣扎。 而那些渺小的存在,本就应该顺服,可偏生被他挑中的人,一个比一个叛逆。 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儿。 毕竟孩子们到了叛逆期,总归要闹上一番的。 周承安吐了口烟雾。 那些小崽子们试图去探寻的源头,不过是这个阴暗的疆域造就的一场梦。 魏旭就这么看着周承安,看得自己的五指蜷缩,才开腔赔笑: “老大,你想要得到的东西,离你越来越近了。” 周承安扭头看他。 半晌,他才哑着声,答非所问,眸里溺着的,是怅然却又暗狠的光: “只要人们没有发现生命的游戏是愚蠢的,他们就会开始期待。” “而这里的人,一旦认识到它的愚蠢,那些极端、又绝望的蝼蚁,会选择结束它” “那,你呢?” 第五十九章 “心软是我最大的错。” 七月, 大暑,夜。 依山傍水的别墅主卧中,有风悄悄地顺着窗台缝隙偷溜进来, 床上半梦不醒的人眉心皱了皱, 而后迷蒙又疲倦地睁开了眼。 孟时蕴钝钝地看着天花板。 梦境还没完全从她的脑海消散, 好一会儿,孟时蕴的意识才从中挣脱出来,清醒地重新回归理智。 她拿起枕头旁的手机, 自动无视那99+未读的微信信息,只睨了眼时间 3:50 果然还是睡不了整觉啊。 哪怕是吃了宋韩拿来助眠的药也不行。 孟时蕴撑着手支起上身,目光一瞥,瞥到了床头柜上那半开的药瓶, 顿了顿,就移开视线,穿好衣服往楼下走去。 偌大的客厅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个人, 而在其中支撑着的,只有挂着硕大一堆黑眼圈的宋韩,他好像很疲惫,指节时不时捏两下太阳穴和虎口, 强迫自己清醒。 孟时蕴的脚步一顿, 宋韩听到细碎的声音,抬头望去,皱了眉: “怎么又醒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才睡了五个小时不到,怎么,开始有抗药性了吗?” 孟时蕴一脸淡漠,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墨绿色的绸缎睡袍,她光着脚踩在地毯上, 走到沙发上坐下,瞥了眼长桌那头的地毯上睡熟的几个人: “为什么不让他们回去?” “闹得沸沸扬扬,还没商量出来个对策。”宋韩捏了捏鼻梁,捧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江北那边……估计是想让我们先发声。” 孟时蕴往后一仰: “那个账号,还有发什么吗?” “零点的时候,又发了几张照片。”宋韩沉声,“不过跟前两次一样,话里话外,攻击的都是魏野渡。” 孟时蕴不语,只撑着头,瞥眼望他。 “他发出来的那些照片,我一张都没见过。”宋韩小心翼翼地觑着孟时蕴的脸色,“这种私密旧照,除了你们两个有,还有谁看过,或者拿到手了吗?” 孟时蕴还是沉默。 宋韩挠挠头,会意地扯开话题: “其实现在网上的舆论对我们是有利的,被骂得多的反而是他们那边,或许,我们可以……” 可宋韩还没说完,那头一直沉默的孟时蕴却面无波澜地开了腔打断他,她的唇瓣张合,吐出的都是笃定的气: “照片是他发的。” 不是疑问,不是质疑,而是陈述。 “……啊?”宋韩一时没反应过来,微微张大了嘴巴,“你说什么?” “我说,照片是魏野渡自己发的。” 孟时蕴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客厅内诡异地沉默了一瞬,连刚捧着做好的三明治从厨房钻出来、一脸无辜的孙杏都被这个气氛吓得想缩回踏出客厅的那只脚。 “卧……卧槽?” 宋韩昏涨的脑袋终于转过了弯来,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吓醒了几个熟睡的工作室人员: “他有病吧?!” 孟时蕴眸光一闪。 宋韩顿了顿,默默地暗骂一声: “……妈的,他还真有。” 地上的人都麻溜地爬了起来,其中一个年长的男人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坐回长桌上打开电脑,扭头去问: -- 第105页 “怎么了,又出事了吗?” “……没你们的事。”宋韩烦躁地揉了把头发,往外一指,“我跟时蕴有话要谈,你们先到露台上去。”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都只应了声好,就抱起平板和手提往露台上走。 孙杏怔了怔,默默地把捧着的三明治放到孟时蕴跟前的茶几上,就自觉转头往外走。 宋韩等人都走光了,才跨着步子走到孟时蕴跟前,叉着腰站定,拧眉: “你怎么知道?” 孟时蕴面无表情:“有很多照片,都只在他的手机里存着。” 都是从前她缠着魏野渡拍的。 “……”宋韩怒极反笑,他往孟时蕴身边一坐,“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又发疯了,想挨骂?” 最后那句,宋韩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 闹了整整一天,沸腾整个网络,硬生生将所有热搜爆搜都踩到了脚底下,这个华骏家的太子爷,是江北没钱买药了吗? 绞尽脑汁想了好半晌,宋韩都不得其解,只得再问: “不是,你怎么这么肯定是他自己放的,不是他身边有内鬼?” “我太了解他了。”孟时蕴兀地冷嗤,眸中溢出了讽,“想装什么英雄?” 最后那句落得太轻,宋韩没听清,凑近了点: “你说什么?” 孟时蕴睨他一眼,扭过了头去望沙发旁摆着的鱼缸,缸里缤纷的颜色晃了她的眼: “江北估计不知情。” “他当然不知道。”宋韩哼笑,“要是他知情,早就跟魏野渡一块儿疯了。” 孟时蕴垂眸,换了个坐姿,放下被压麻的腿,棕色的瞳孔似乎闪过了些什么,可面上却不显半分: “现在网上是什么风向?” 宋韩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平板丢了过去: “自己看。” 孟时蕴压下羽睫,按亮了平板的屏,指尖熟悉地在屏幕上滑动: 【救命,谁来打我一拳让我昏过去!都凌晨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可我该死地压抑不住自己的吃瓜之魂!】 【笑死,楼上的别睡了,一起吧,最近还真是随时随地发现新新闻。】 【好笑,就算谈过恋爱又能怎么样,二十多快三十的人了,你们年轻的时候没谈过恋爱啊?】 【拜托,渣男的粉就别装路人了,翻脸的速度比5G还快,当年攻击人家小姑娘最厉害的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说不配的也是你们,怎么现在被打脸了,引火烧身了,就拿这套说辞来洗白?你们是什么?洗衣机本机?】 【你们发现了吗,每一张照片,魏野渡的视线都是看着孟时蕴的!救命好深情,有磕到糖是怎么回事!】 【楼上Big胆!虽然但是,你的文字我喜欢,你的私信记得关。(狗头)】 【歪楼了吧?所以魏野渡当年为了上位踩着自己女友的事没人讨论吗?一爆出绯闻就火速分手,还说女方倒贴,引导粉丝网暴,世纪渣男了吧?他家粉丝饭圈毒瘤还有谁不知道的吗?】 【就是就是,评论真的降智,事情的本身怎么没人讨论?】 孟时蕴熄了屏。 落地的玻璃门被人拉开了一条缝,有夜风顺着钻进来,驱散了些许诡异的沉默。 孟时蕴拢了拢睡袍的领口,没有说话。 “他打拼这么多年,现在来搞自爆,自己打脸自己?”宋韩还是想不明白,只觉荒唐,“是鬼迷日了眼,还是真觉得自己能不被所有东西影响?”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宋韩抿着唇,陷入了沉思。 纤细的腕伸到茶几上,孟时蕴一脸淡漠地戳了块三明治,咬了一小口,咀嚼吞下: “江北那边,想我们先回应,他们才看风向跟着来?” “大约是这样的。”宋韩默默看着她,“不过他们家做事出了名的快准狠,这次居然缩得这么安静,我还以为……” 孟时蕴瞥眼:“以为什么?” “以为他们还想当年那样,颠倒黑白。”宋韩吐了口浊气,往后一仰,僵硬的颈椎靠在了沙发上,“不过想来也是,他们现在不敢。” 孟时蕴将小叉子放回桌上,轻轻落得一声细微的响: “等着吧,他们会先发回应的。” 宋韩一怔,瞥眼:“你说什么?” “他们会先发回应的。”孟时蕴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瞳孔太淡,“江北拗不过魏野渡。” “未必。”宋韩只摇头,“即便他再宠着一个艺人,但到了大事跟前,江北不会。” 培养一个艺人很容易,捧红一个艺人也不难,但想亲手毁掉一个人,太简单了。 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懂。 更何况圈内未来十年,都未必再捧得出一个魏野渡。 爆红很容易,但大多都昙花一现,而魏野渡这种爱豆出身,却天赋异禀,成功转型拿下影帝,并且人气不减分毫,没有短板,登顶了的艺人,罕见。 只能说,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孟时蕴不语,只瞥头看他。 “江北苦心经营,绝不会容许自己的努力毁于一旦。”宋韩沉声,头脑异常清醒,“只是魏野渡……” 这样的艺人太棘手,是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引爆的炸弹。 孟时蕴冷声:“我没有说,他们回应,就是要毁掉他。” -- 第106页 “华骏纵横娱乐圈几十年,身后的资本难以想象。”宋韩的手指轻轻地在沙发上点着,“像魏野渡这样的艺人,他们想保,会不惜一切代价,论砸钱,论现金流,都是可怕的数字。” 最主要的,是他们舍得。 这可是棵金灿灿的、还随时随地掉落金子的摇钱树。 “你说到了点子上。”孟时蕴垂眸,“华骏想保一个人,太容易了。” 宋韩一怔:“你的意思是……?” “等着看吧。”孟时蕴站起身来,有风卷过她的小腿,激起一阵寒,“不出意外,不会超过明晚。” 他们会在他的意愿上,修改润色的。 一向如此。 “好好学学,人家的公关手段。” 孟时蕴笑着扔下这么一句,扭头就往楼上走。 可身后的宋韩却叫住了她,他的声音很稳,是难得的认真: “时蕴。” “你是不是,心软了?” 孟时蕴脚步一顿,她回头去望: “你说什么?” “算了。”宋韩低笑一声,“我只是觉得你方才的语气,好像满满都是对他的讽刺,可是讽刺之下呢,时蕴?” 孟时蕴冷眼:“你想说些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因为就我们的关系而言,说那些虚的,都太假。” 宋韩抱着手,看她的眼里满是叹意,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一向不喜欢评价艺人的感情生活,但是时蕴,你自己问问你自己的心,是不是也对魏野渡软了一瞬?” “可这个男人,他真的,还值得吗?” 一室寂静。 黑藻般的长发软哀哀地瘫在墨绿的睡袍上,孟时蕴望了宋韩许久,终于兀地笑出了声,她抬起眼来,抱着手,一字一顿: “我记得刚回归时,接受采访的时候,那个主持人问我,在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我有没有后悔过什么。” 宋韩静静地望着她。 “我的答案是” “心软是我最大的错。” 孟时蕴说得很慢,她字句间,吐出的都是揉碎了过往的寒: “所以,宋韩,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可宋韩却只是轻笑: “我只是个看客,俗语都说,旁观者清。” 他看着这个认识了将近十年的女人,眸里满是怜惜和轻叹: “可是时蕴,如果从我这个角度来说,我真心希望你能一直坚持这个选择。” “太痛了,时蕴。” “我曾见过那样的你,真的,太痛了。” 第六十章 “我没有退路,也没有归途。…… 孟时蕴猜得没有错。 在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 魏野渡那边的确发声了,可不是工作室,是魏野渡本人 “@魏野渡V:对不起。@孟时蕴” 算上标点符号, 整条微博一共八个字,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 三分钟后,此条微博迅速被删除,可热度早就已经被自发地炒了起来: 【魏野渡秒删】直接重磅出击, 空降所有讨论交流软件的爆搜第一。 【卧槽我看见了什么??!麻麻快扶我起来,活久见了!】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这是承认了自己是渣男还是承认当年工作室带领粉丝网暴啊?】 【笑了,看超话还有一堆粉丝在洗的,还说什么是被盗号了, 笑yue我了,简直大型降智现场。】 【无头无尾,盲狙今天还有(魏野渡工作室回应)得上热搜。】 啪。 鸦雀无声, 江北猛地将手中的剧本拍到桌子上,他环视一圈,将视线定格在坐着的魏野渡身上,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 才强忍着吞下那口浊气, 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语气: “阿渡,你到底想做什么?” 魏野渡不语。 他只坐着那儿,冷漠从眼眸顺延至锋利的棱角,身旁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可魏野渡却置若未闻,好半晌,才抬眸开腔: “今天晚上, 是不是要拍最后一场戏?” 他的语气很淡,像只是寻常在讨论今晚要吃什么菜一般。 一阵怒火从江北心头猛地窜起,他拳头紧握,忍了又忍: “阿渡!我在问你的话!为什么要发这样的微博!” 魏野渡掀起眼皮:“想发。” 砰。 桌上的花瓶被一把挥落在地上,江北终于还是忍无可忍,急躁和愤怒已经占满了他的脑海,他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冲到魏野渡前面去: “魏野渡!你不要以为我会一直忍着你!你跟华骏签了十年的合同,这些年如果不是我保着你,你早就被雪藏了!” 卫盛朝连忙上前拦住江北,其他人见状也站了起来,都在劝江北消气。 卫盛朝一脸急匆匆,他在魏野渡和江北之间来回看了几眼,软着声: “北哥,您消消气,渡哥只是一时糊涂,您知道的……” 可魏野渡面上却不带半分波澜,他只微微扬起头,平静地看着被众人拦住的江北,视线慢悠悠地扫了一圈,将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而后,他才站了起来,沉稳地上前一步,定在江北跟前: “江北。” 魏野渡歪了歪头,眼底那被死死压抑了许久的七分野再也毫不掩饰地溢了出来: “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 第107页 江北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指着魏野渡,唇瓣颤了好半晌,才出声: “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魏野渡!” 魏野渡就这么看着他。 “都给我出去!”江北满脸涨得通红,他推开身边的人,低吼,“出去!” 工作人员相互对视几眼,也不敢违背,只得默默地走了出去,而卫盛朝担忧地看了好几眼,才皱着眉跟着走出房间。 胶着的气氛开始在房间内蔓延。 “魏野渡。” 江北撑着后面的桌子,开腔冷冷,还溺着某些不知名的情绪: “我挖掘你,捧红你,这么些年因为你的脾气,我帮你挡了多少东西?在你后面帮你收拾烂摊子,给你圈内最顶尖、最顶级的资源任你挑选,我自问是一个合格的经纪人了” “可是你,不领情就算了,这的确是经济人应该做的,可你在做事情之前,能不能给我打个商量?!” 江北声之振振,满面愤怒。 魏野渡看了他半晌,才哑着声,眸光却异常冷静: “那,江北,你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有少到哪里去吗?” 江北皱眉。 “你的确给我了很大的话语权和最顶尖的资源。”魏野渡向前踏了一步,自上而下,嗓音开始奔逐暴戾的风,“可是江北,你不也因为我,成了业内最顶级的经纪人吗?” 他就这么看着江北,那双眸里满是久违的倨傲: “你不是也因为我,才从当年那场拉锯战中取得上风,得到了分公司的股份吗?” “你不是也因为我,才从一个手下满是败将的经纪人,一跃站到圈内的TOP阶梯吗?” 江北往后退了一步,他用手支撑着身体的桌子也顺力往后一拉。 吱 刺耳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中异常清晰。 “一个经纪人应该做的事,你的确都做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魏野渡垂眸,“可是这并不代表,你没有错。” 江北紧紧抿着唇:“我做错了什么?!” “当年,我有对你说过,让你出手,规范我那些粉丝吧?” 魏野渡冷声。 如刀劈斧砍凿刻出来的眉目,带着一股天然的攻击性,魏野渡就这么俯视着比自己低半个头的江北,像在重新盘踞领地的狮: “当年阿蕴出国后,我跟你说过,我可以听从你的安排,可你必须管住她们,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诋毁的话。” “可是很显然,你没有。” 江北咬牙。 “你不仅没有,这几年还几次明里暗里地让工作室的人下场,带领粉头去撕,去闹、去压饭圈毒瘤,谁没听过我魏野渡粉丝大名?” 魏野渡满目嘲讽,头脑却是异常清晰: “江北,你真的以为这么些年,我什么都不清楚吗?” 空气中像是氤氲了什么僵硬的结节。 许久,江北动了动自己僵硬的关节,扯了扯嘴角,企图服软: “阿渡,这就是圈内的规则,我只是善于运用,没有做错。” “我是有病,脑子发病的时候,也不清醒,是个怪胎。”魏野渡眸里揉了细碎的光,嗓音晦涩,“我无视,我沉默,也跟你同罪。” 悲剧是他在自导自演。 魏野渡缩在过往的龟壳里,不去触碰外界,任凭那些毫无道德、贪得无厌的媒体一点一点地、蛀着他的阿蕴,蛀她外表,蛀她内心,密密的齿紧咬着,丝毫不肯放松 也将一切交由江北,任由粉丝闹事,作妖。 他并不无辜。 避世,沉默,即是同罪。 他厌倦于世间的腐臭,却又沉溺于原罪,无法得到救赎。 本质上,也是刽子手之一。 是罪魁祸首,是始作俑者,也是帮凶,如今种种,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也说句委屈都是脏了。 活该被神明遗弃。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江北颤颤巍巍地开口,愤怒已经褪去: “阿渡,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魏野渡嗤了一声,“我闯了祸,现在网上闹得天翻地覆,你们不是该做事了吗?” 江北咽了口唾沫,有些不解:“你……” “不应该,发个声明什么的?”魏野渡后退几步,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他抬头,看着江北,“把我秒删的损失降到最低?” 江北沉默地扫视着魏野渡,似乎是试图看出他的想法。 “怎么?” 魏野渡看到他的神情,扯着嘴角在嗤,眸里沾上了凌厉: “是不是觉得我喜怒无常,脑子又开始不清醒了?” 江北沉默。 “放心,我没有发病。”魏野渡垂下眸去,冷漠的皮囊就这么撑着这把削弱的骨,“这是我这几年来,最清醒的时候了。” 无比清醒。 江北望了他许久,才出声:“阿渡,你……” “我跟华骏的合同,没剩几年了。” 魏野渡打断他,淡然出声,一字一句,都在往江北心里戳: “我现在手上签了的合同,也只剩下《九重》了。” “而且,现在你根本不敢惹阿蕴,是么?” “你……”江北唇瓣都在颤,“阿渡,我错了,你别这样。” -- 第108页 “我会好好拍完剩下的那场戏,然后体体面面的杀青。”魏野渡歪头,乜眼看人,只得冷穆,“你跟工作室,也应该做好你们分内的事。” 沉默,依旧沉默。 魏野渡摆正了身体,挺直了那把瘦骨,五指张合,眸内又染上了些癫狂,他轻轻抬手,拢住了自己的腕: “你知道的,江北。” “现在的我没有退路,也没有归途,你的一切,都威胁不了我了” “我是个疯的,你比谁都要明白。” 江北浑身都在颤。 他往桌上摸了好几下,才摸到保温杯,江北拧开保温杯喝了好几口水,才冷静下来,顺着魏野渡的话去续: “我懂了,我会联系宋韩那边,共同出个声明,将损失降到最低,李导那边,只说让你把戏好好拍完,至于戏份和番位会不会受风波影响删减,我也会努力争取,还有代言和公司……” “我还是从前那句,工作上的事,你按应有的程序来。”魏野渡放下手,重新倚在软垫上,他掀起眼皮,满是霜寒,“至于那些带头的人……” “阿渡,你不能乱来,不能动粉丝。”江北猛地打断,“我会帮你告职黑,但是那些真粉,你别想着动。” “那些藏在屏幕后面打着爱的名义捆绑我的,是叫做……粉丝?” 魏野渡兀地笑出了声,他冷笑着,眸光却清晰无比,他一字一句: “真该叫醒她们呢。” “看看这样真实的我再看看这么真实的世界。” “我不是她们的发泄桶,也不是她们的梦中情人,更不是她们的救赎。” 我连我自己都救赎不了。 江北紧紧咬着牙,他稳下心态,走到魏野渡跟前蹲下,看着他,神情认真: “阿渡,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讨厌那些伤害你……还有孟时蕴的人,但是阿渡,他们并不能代表你所有的粉丝群体。” 魏野渡垂眸看他。 “真的。”江北说得认真,“你真正的粉丝,只会关注你的作品,你所厌恶的、包装出来的人设,也激励了她们啊。” “她们为此而努力学习和工作,哪怕是见你一面,也够她们珍藏心底好多年” “这才是你真正的粉,你的出现,成为了她们为之追逐的信仰,并朝着你的方向努力,跟偶像共同进步,才是她们的理念。” “所以,阿渡啊。” “你也曾真的,照亮过别人的人生。” 江北就这么看着魏野渡。 四目相对。 不知过了多久,魏野渡才哑着声开腔: “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乱来。” 江北一噎。 他扶着椅子站起来,叹了口气,拿起手机: “我现在就去跟大家商量对策,你……你这口气消了之后,我让卫盛朝给你送饭上来,今晚的杀青戏,好好表现。” 说罢,他又看了魏野渡许久,转过身想往外走。 “谢谢。” 身后忽然传来这么无头无脑、晦涩的一句,让江北猛地停住了脚步。 魏野渡手指微蜷。 其实就平时而言,江北这么些年,一直都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江北僵硬地站在那里,唇瓣张了又合,不知踌躇了多久,房内的冷气直直吹着他的头,将他的双眼吹得微闪。 江北双拳紧了又握,他转过身去,没有再看魏野渡,只是走出房门之前,还是颤着声、扔下了那么一句: “……阿渡,对不起。” 啪嗒。 房间又重新回归平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站在自己的角度看来,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没有错。 可是伤害却是真实存在的。 魏野渡倚着软背,轻轻地、阖上了眼。 『月球地表温度,白昼为一百一十摄氏度,深夜却转至负一百七十摄氏度。 他是行走在世间的另一弯月,却自甘,永沉于夜。』 第六十一章 “怎么,这就撑不住了吗?…… 咔。 掌声, 祝贺,和道谢。 自动屏蔽那些人若有所思和如有若无的灼热视线,魏野渡面无表情, 将自己手中的那把剑归还给道具老师, 然后走到李导身边, 轻轻地鞠了个躬: “这些日子,多谢李导的指教和照顾,抱歉, 给您添了麻烦。” 他端得稳稳,帝皇戏装还没换下,动手投足间,仍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但细看眉目,却是真诚的谢意与抱歉。 李思站起身来,看了他半晌, 凝着眉,面不改色,只说了一句: “我只管拍戏,其他与我无关, 晚上庆功宴, 记得来。” 魏野渡应了声好。 不远处宋韩捏着文件走上前来,拉着李思好一顿感谢,还领着工作室的人向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发了一个小红包。 而后,才跟卫盛朝带着魏野渡回休息层。 啪嗒。 休息室的门被关上,卫盛朝拿了卸妆的东西,上前帮魏野渡卸下妆容。 “回应文准备好了。” 江北倚着桌子,看着魏野渡, 他将文件夹往魏野渡跟前的桌面一放,叉起了手放在胸前,沉声: “你看看稿子,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卫盛朝不动声色,略带诧异地瞥了江北一眼。 魏野渡垂眸,捏了一页纸。 -- 第109页 我们会承认当年,你跟孟时蕴确实恋爱过。 江北沉声,压得很低: 公关道歉文,你不许再发声,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魏野渡不语,只凝着崭新白纸上的墨字,半晌,他冷嗤了一声,又轻又薄: “就这吗?” “……阿渡,虽然你已经成功转型,但业内首先会看中的,还是你的基本盘。”江北有些无奈,可也只得柔声去劝,“更何况,你微博那八位数的粉丝量,也不全都是低龄和激进粉啊。” 魏野渡掀起眼皮: “所以呢?” 江北一噎。 “小学生都学过杀鸡儆猴这个成语了,江北。”魏野渡将手中的文件夹往化妆台上轻轻一丢,发出了一声响,“现在网上的人对饭圈的厌恶都快翻上天了,你确定,还要继续你那套吗?” 江北扫了卫盛朝一眼,掠过些寒意,只一瞬,他又恢复如常,望回魏野渡: “你……上网看了?” “饭圈毒瘤百家嫌……”魏野渡咀嚼着陌生的词汇,抬眼看着江北,冷声,掺着讥讽,“你只告职黑,有用吗?” 四目相对。 卫盛朝默默地后退了几步,收拾着房间。 “你不需要纠正我,也不需要跟我说那些什么大道理。”江北叉着腰,目光也有了些冷意,“最起码在《九重》上映之前,你必须得给我继续维持着你的人设。” 魏野渡嗤笑。 江北到底是率先撇开了视线,他走进最里边的卧室,不久,手里拿着瓶药走了出来,江北走到长桌前倒了杯温水,最后才捧着两样东西,走到魏野渡身边: “今晚的杀青宴八点开始,做好你该做的。” 他拧开药瓶,仔仔细细地遵着药量倒了三颗出来,放到了水杯隔壁,好像踌躇了半晌,才冷着声: “吃药。” 魏野渡将目光定在透明的玻璃杯上。 好半晌,他才伸手拾起药粒,就着温水,顺喉吞了下去。 “放心了么?” 他抬起眼来,看着江北,摊开手掌,向他甩了甩修长的手指,魏野渡扯了个笑: “药性一会儿就发挥作用了,不用担心我发疯。” 江北的眉越皱越紧: “你……” 魏野渡就这么看着他,目光澄澈,不带一丝杂质。 “……算了,现在还有时间,你休息一会儿。”江北咬了咬唇,到底是没说什么,“待会儿我让人送衣服来。” 说罢,他转身就想走,也不动声色地甩了卫盛朝一个眼神示意,走了两步,江北貌作了一副平淡的的样子,扭头扔下一句: “电影的杀青宴,所有人……都会来。” 不等魏野渡反应,江北就领着卫盛朝走出去了。 长桌上的花在迎着空调吹的风而抖着自己的枝叶。 魏野渡眼眸半阖,他看着自己捻药的手指,又看了看桌上的药瓶,方才清澈的眸渐渐浑浊。 叮咚。 桌上的手机自动亮屏,魏野渡顿了顿,才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点了进去: 【JT嘉木:(文件1)(文件2)(合集x1)】 【JT嘉木:都在这儿了,只是阿渡……你务必要、再三地考虑清楚。】 魏野渡凝目。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指才轻轻地在屏幕上敲动: 【MDU:多谢。】 【MDU:这是我,必须要走的路。】 池嘉木那头显示的“正在输入中”显示了许久,却只是删删减减,最后只得一句: 【池嘉木:珍重。】 魏野渡熄了屏。 他一个人在偌大的房间中坐了许久,才抬起眸来,侧头去望透过窗帘缝隙闯进来的些许阳光。 不知过了多久,魏野渡漠然地抬起手,拿起桌上的药瓶,又倒出了好几颗,他没有喝水,直接一把扔进了嘴里,面无表情地嚼动着。 苦味瞬间从口腔蔓延至干涩的喉咙,最后顺着食道溜进胃中。 他的瞳孔如漩,像伺机而伏,剿灭凶兽的深渊。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崩塌。 大抵是,玻璃建造的高塔。 “不对劲。” 走廊上的江北咬着根烟,嚓地按下打火机,点燃烟嘴: “阿渡他,不对劲。” “我也觉得……”卫盛朝也紧紧抿着唇,“渡哥他这两天,好奇怪。” 明明是比从前都清醒,私下的目光也不冷了,也没有要发病的迹象,可是,就是感觉不对劲。 怎么说呢…… 卫盛朝绞尽脑汁。 那种感觉就是,太正常了。 对,太正常了,但这对魏野渡来说,简直就是件十万分不正常的事啊。 “不管怎么说,你好好看着他。”江北眸光溺着寒,他瞥了卫盛朝一眼,“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出事。” 卫盛朝连忙点头。 江北冷着脸,他转身面对着窗外,抖了抖指头,弹掉了烟头上的燃灰。 些许灰白的碎飘飘洒洒,最终落在了地面上。 混着埃尘,被人一脚踩过。 K城的会所最顶层被《九重》剧组整层包下,杯酒交错,觥筹碰撞,好不热闹。 可是宴会还未过半旬,在场人演员和工作人员们就交互交换着眼色,他们不动声色地挂着笑,只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宴会中心的两个主人公身上。 -- 第110页 孟时蕴一身黑裙,正晃着酒杯跟李思致谢,而魏野渡则是毫不避嫌,沉默地站在了她的隔壁,丝毫眼光都不给自己身后的电影女主角。 阮梦宣僵着笑站在那儿,那些若有若无的嘲讽目光几乎要将她穿透。 “李导,多谢您给的机会。” 孟时蕴面不改色,她嘴角弯着恰到好处的笑,向李思举了举酒杯,而后将香槟一饮而尽。 李思的目光在僵硬的魏野渡和孟时蕴身上来回扫了好几下,没有说什么,只回了她的酒,然后将空酒杯一放: “好了,杀青宴要开心,不用都围着我了,自己玩去吧。” 演员们都各怀心思地应了声好,然后各自散开。 阮梦宣的视线在面前的两人身上扫了好几眼,才阴沉着脸走开了。 音乐开始响起。 “阿蕴……” 魏野渡气音还未说出口,就看见孟时蕴轻轻地乜了他一眼,于是他晦涩地、硬生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蕴姐。”孙杏硬着头皮迎上来,隔开了那灼热的视线,“我刚看见,江北和卫盛朝拖着韩哥往里头的包厢走了。” “……” 孟时蕴的嘴角不着痕迹地僵了一瞬,只是她隐得很快,就恢复如常: “带我去。” 孙杏轻轻应了声好,她想上去搀着孟时蕴,却只见孟时蕴将空的高脚杯往路过侍应的托盘上一放,就提着长裙,无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往走廊的方向走去。 孙杏惊诧地看了看孟时蕴行走如飞的背影,又看了看她脚下那双精心挑选的十厘米细跟高跟鞋,最后又看了看身后的魏野渡,她默默地咽了口唾沫,赶紧跟上孟时蕴。 “卧槽江北你想干嘛!” “卧槽卫盛朝,又是你个臭小子!” 偌大的包厢内,宋韩一脚踩上沙发,他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将自己拖来这里的两人,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江北僵着嘴角像看弱智一样看着他半晌: “不是,宋韩,你这什么表情?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我看你们俩才指定沾点脑瘫。”宋韩冷嗤一声,“直说吧,什么目的。” 卫盛朝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当初被宋韩薅着头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条件反射般,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 “打个商量。” 江北白了他一眼,唇瓣张合了几次,才拉下那张脸来出声: “我们打算明天早上发道歉声明,承认阿渡和你们家孟时蕴当年的恋爱事实,同时,也会公开向孟时蕴道歉,当然,并不会将所有都向公众和盘托出。” 宋韩冷眼看着。 “拉你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江北咬着牙,“配合一下我们,条件你可以开。” “哟,咱们鼎鼎大名的江大经纪人,也有这个样子啊?”宋韩出口就是嘲讽,“怎么,扛不住舆论了?可我看你们家粉丝不也还蹦跶得很欢吗?” 江北强忍下那口气,尽量软声: “我们会向公众道歉,公关文是当年害怕粉丝反噬你先不要生气!你也是圈里的老人了,应该知道,这是双赢的结果,你也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啊。” 可宋韩却直接炸了毛,他从沙发上跳下来,发出一声闷响,可宋韩一脸冷讽,他一脚踩上桌子,指着江北: “你在想什么屎吃呢?!双赢?你们家魏野渡关我屁事啊!发个公关文就想结束了?就这?就这?!” 卫盛朝惊悚地看着两人,又退了好大一步。 江北僵着手抹了把脸,吐了口浊气: “不是,你先听我说……” “我家时蕴教我不要跟家禽对话。”宋韩呵笑,“现在是谁在拎不清?舆论对我们时蕴可是有利的,我为什么要管魏野渡的死活?” 他呸了一声,扫了在场的两人一眼,眸光掺了寒: “当年你有对我们家时蕴手下留情过吗?” “那些铺天盖地和莫须有的罪名,你敢发誓华骏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吗?” “怎么,现在这就撑不住了?” 江北双拳紧握,僵着脸。 宋韩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一字一句十分用力,是泄愤,也是恨意: “现在只不过是爆出当年的绯闻是你们在冤枉时蕴,只不过是爆出魏野渡懦弱,只不过失去了路人基础盘罢了,你们这就怕了吗?” 每一个“只不过”都带着浓浓的嘲讽,宋韩看着他们: “怎么,就这吗?就这,你们就撑不住了那你是怎么会觉得当年的我们,当年的时蕴,可以撑过去呢?!” 江北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宋韩,你先冷静下来,当年我的确做得太过了,可是每一项程序都是一个职业经纪人该做的,这些东西,你也不陌生啊。” 宋韩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就这么看着江北,看了半晌,才轻轻地嗤笑出声,一字一顿: “你还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江北。” “我的确清楚每一道程序,的确没有可以挑错的地方” “错的是你吃了红利却不肯松嘴,反而跟着红利而上,当然,利益为上,我可以理解,但是江北,你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为了捧着魏野渡,这些年你纵容粉丝下脚踩的人,还少吗?被你踩到毫无声息,被你踩到永无翻身之地的人,还少吗?” -- 第111页 江北紧紧咬着牙,垂下了眸。 “这次的事,其实本可以不用闹得这么大的。”宋韩冷冷,“但凡你做事不那么绝,都不会引起百家反噬,而这,是你纵容、是你默认的后果。” 卫盛朝也倚着墙,咬唇低下了头。 “现在你会低声下气求到我的跟前,不过是因为现在的时蕴,你惹不起罢了。”宋韩眸里掺着倦,“当然,即便魏野渡的路人盘崩成这个样子,他也有粉丝买账,资本仍然会看中他的话题性和巨大的流量为他买账” “但是江北,青春饭能吃几年?这真的是你想看到的魏野渡的未来吗?” 余声振振。 不知过了多久,江北才咬着牙抬起头,那张一向高傲的脸、那双一向看人精狠的双眼,头一回掺了迷茫的意味: “我……” 可是宋韩却没有给他解释和反悔的机会,他放下了踩着沙发的脚,收了一脸怒容,心里异常平静: “江北,这次想要我们配合你,可以” “但是,当年你手下下过场的营销号和那些带头冲锋的站子资料,麻烦如数,发我一份。” 第六十二章 “魏野渡,这才叫道歉!”…… 徐徐的倒酒声的在寂静的包厢中异常刺耳。 孟时蕴面无表情, 微微侧身给面前的高脚杯倒着酒,细碎的发丝自耳后滑落,扰得颈侧发痒, 孟时蕴压着眸, 索性单手解下用U型夹卡住的髻, 黑色的波浪瞬间解脱,披散了下来。 啪。 U型夹被轻轻地抛到了桌面上。 站着的四人眉心一跳。 “咳……”宋韩摸了摸鼻子,试图开口打破沉默, “时蕴啊,我们……” 孟时蕴将酒瓶放回桌上,落得重重一声响: “你别说话。” 她拿起高脚杯抿了口,捋了把头发, 往后一仰,看着站在宋韩隔壁的江北和卫盛朝,舌尖抵着齿, 扯笑: “哟,大晚上的,强抢民男?最近口味这么重?” 宋韩嘴一僵,江北的嘴角也抽了抽, 他扫了坐在沙发一侧, 看不清神情的某人一眼,才收回视线,望回孟时蕴: “是我们太心急了,抱歉。” “说吧,逮住我经纪人又想做什么?这次,又是拿的什么资源想做交换?”孟时蕴倚着沙发,眸光清明, “让我猜猜综艺?电台?还是代言?” 江北抿唇。 孟时蕴抚了抚长裙的褶皱,掀起眼皮,余光扫到那炙热的视线,只当做看不见,她看着江北,语气讥讽: “只闹了两天,就受不了了?” 她细细咬着音,红酒的甘香在齿间流淌: “还仅仅只是一个翻车的新闻而已啊,业内鼎鼎大名的魏野渡工作室,居然想不到对策?” 被点了名的那个男人眸光一闪。 “……孟小姐。”江北吐了口浊气,终还是轻轻低头,弯下了腰,“我为当年拉踩和落井下石的事情,郑重道歉。” “请您,原谅我。” 卫盛朝也跟着江北弯下了腰鞠躬。 咬着牙的声音在包厢里回荡。 包厢内昏暗的灯光投射在孟时蕴身上,将她的羽睫压下一片阴影,映着她的脸,忽明忽暗。 “为什么要道歉?” 不知过了多久,孟时蕴终于抬起头来,她笑着,却满是讽意: “为什么要原谅?” 江北和卫盛朝诧异地抬起头来,像是疑问,也像是不解。 “为什么道歉了就一定要原谅?”孟时蕴直直地看着他们,眸里的嘲几乎要溢出来,“都是成年人了,我看起来像圣母吗?” “还是说你们时隔多年的一句对不起,是对我的恩赐,我必须立刻马上接受,不然就是不识好歹,是揪着不放?” 孟时蕴一字一顿。 “不是……”江北反应过来,试图开口解释,“我们真的知道当年是做错了,所以诚心道歉,不是仅仅因为想你配合我们……” “哦,是吗?” 孟时蕴收了笑,重新覆上淡漠在面,她又抿了口红酒咽下,面无波澜: “那就公私分明,我知道圈内的规矩,工作上的事,宋韩会跟你交接。” “但对于你们个人的道歉,我不接受,谢谢。” 江北一噎:“我……” “你们出去吧,整个宴会最瞩目的人都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孟时蕴呵笑,她抬眸,乜了一直沉默的魏野渡一眼,“你留下。” 光在魏野渡眸里疯狂跃动。 江北脸都涨红了,他几次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卫盛朝担忧地看着,江北咬着唇,最后看了魏野渡一眼,转身离开。 宋韩和孙杏也对视一眼,跟着走了出去。 啪嗒。 双开的门被实实地关上。 魏野渡终于动了动,他默默地往孟时蕴那边移了移,却不敢离太近,生怕眼前的人会反感,只在离她一米处停下: “阿蕴。” 魏野渡哑声,轻轻地唤。 “为什么要找人把照片发出去。” 孟时蕴放下高脚杯,侧眸沉声。 不是问句,是肯定。 魏野渡抿着唇,没有说话。 “想把自己推出去,自引自爆,觉得这样就可以扫清障碍了?”孟时蕴呵笑,“魏野渡,少看点霸道总裁文,伤脑。” -- 第112页 “阿蕴……”魏野渡的喉间干涩地动了动,“我只是……” 可孟时蕴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 “只是想把周承安手上的雷一个个自我引爆,对吗?” 魏野渡垂眸。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吗?”孟时蕴开口就是讥讽,“魏野渡,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企图让我心软,让我原谅你吗?” “我没有想要你原谅我。” 魏野渡耳尖一动,他抬起眼来,坚定地否认,是自嘲:“阿蕴,我没有想让你原谅我。” 不配的是我。 孟时蕴撩起耳边的碎发,定定地睨他一眼: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我知道。”魏野渡下唇被咬得发白,“我不是想帮助你……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对,我……” 越乱越着急。 明明在别人看来,魏野渡都比平时正常了,清醒了,但一对上孟时蕴,还是不行。 孟时蕴冷眼看着他在重新组织自己的语序。 “行了,魏野渡。”孟时蕴往后一靠,垂下眼睫,“我只是想你知道,不要再做那些无意义的事情了。” “只要我想做,它就不是无意义。”魏野渡却努力撇去了混沌,直勾勾地看着孟时蕴,“只要对象是你,就有意义。” 孟时蕴睁眼看他。 半晌,她嗤了一声: “魏野渡。” 孟时蕴轻唤。 无波无澜。 “你发那些照片的目的,闹出这件事,难道一点私心也没有吗?” 魏野渡眉心紧了紧。 “是想唤起我那些一个人唱独角戏的记忆?”孟时蕴十分平静,“还是想搞那些什么狗屁兑现,公开我们曾经谈过恋爱的证据,试图弥补我当你地下情人的六年?” 魏野渡猛地抬眸,眸里都是深深的痛意: “阿蕴,你为什么总是要贬低自己!” “因为你他妈又企图在侮辱我!”孟时蕴兀地拉高了声调,平静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怎么,我该感恩涕零谢谢你给了我的煞笔一样的曾经一个名分吗?” “我没有!”魏野渡眼尾一红,“阿蕴,我……” 孟时蕴猛地打断: “你闭嘴!” 她上了妆的眼角也沾上了红: “刚才外面那些人的眼光你是瞎了吗?!那些窃笑、讥讽和看戏的目光,我他妈都快要疯了!魏野渡,你到底要我重复想起自己的煞笔过往多少次啊!” 她讨厌那些目光,窒息感总是裹夹着烦躁,汹涌地一遍遍朝她扑去。 重复着。 魏野渡愣愣地看着孟时蕴。 他看着她难得的情绪失控,看着她微红的眼尾,看着她微微凌乱的发,就这么,感受着她的情绪。 魏野渡的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脑内的那个开关又被打开,颤动从手指连动到全身。 “阿蕴……” 他唇瓣张合了好几次,才撑着身子,往前靠了一步,试图去抓孟时蕴的手: “我……我真的,是我没有考虑过,我又做错了,对不起……” 可孟时蕴却猛地躲开,她深呼吸了好半晌,还是忍不下心头堆积汹涌的燥意,还有那莫名的情绪: \为什么总是要跟我道歉?\ 魏野渡死死掐着掌心。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孟时蕴一字一顿,酝着的不知是讽刺还是自嘲,“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跟我说对不起?” 她抬起那双眼,就那么看着魏野渡,室内的昏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要跟我说对不起?!” 她终于低吼出声。 说了对不起,就要原谅吗? 说了对不起,就能获得原谅的资格吗? 说了对不起,过往的一切再追究,就成了我不懂事吗? 说了对不起,过去所有所有的一切,就必须立刻烟消云散吗? “可是,凭什么啊,魏野渡。” 孟时蕴喃喃。 是问人,也是问自己。 习惯过无人问津或是鄙睨的冷眼,淌过无尽的汹涌的河,这世间,不是一直都在赐予我苦痛吗? “这所有、所有的日子,不都是我一个人活生生熬过来的吗?” 孟时蕴眸里蕴满了雾气,可她死死地忍着: “那么,你们凭什么说一句对不起,就能洗刷掉自己的负罪感,然后心安理得地继续过自己的人生?” “可是我呢?” “魏野渡,我呢?我呢?!” 在异国他乡苦苦挣扎,拼命自救的我呢? 凭什么,要为你们每一个人的负罪感买单? 孟时蕴嘶哑着哽咽。 魏野渡死死咬着牙,他在拼命地抑制自己。 孟时蕴颤一分,他的心就下沉一分,漆黑的瞳孔凝结,大坝率先决堤的,也是他 “阿蕴啊。” 泪液,好像有点咸-腥。 血液的悲鸣无法抑制,魏野渡眼一眨,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孟时蕴,是苦痛和悲鸣在呜咽。 “我一直都清楚地明白,自己连求你原谅的资格都没有。” 囚徒不该获得怜悯。 他在对她忏悔。 “懦夫是我,不甘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自作自受是我,始作俑者也是我。” -- 第113页 “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妄想过,去奢求你的原谅啊。” 魏野渡喃喃,悔和痛倒卷过心肝脾肺,滞在喉间。 孟时蕴紧紧咬着牙,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剧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在心尖敲击。 “魏野渡。” 孟时蕴嘶哑着开腔: “我向来都觉得,情绪是最没用的东西。” 魏野渡十指泛白,就这么看着她。 孟时蕴鼻尖都在泛红,只是她死死握着手,去掐手背上那块疤,让自己混乱的脑海清醒上片刻: “不要卖惨,不要说对不起,也不要做任何无谓的事,因为我不会感动,也不会心软。” “你要把我走过的路、尝过的苦以及受过的痛楚,如此往复,每日每夜每分每秒试过千百遍” “魏野渡,这才叫道歉。” 第六十三章 “阿蕴阿蕴,救救我!…… 风是最难形容的。 或温和如春, 或刺骨若冬,扑在到人脸上时,也不过是面部知觉神经做出的反应。 所以在孟时蕴接到《野外生存》制作组的请求, 到电视台补录制试图挽救节目口碑, 迎面撞上了步贤文的时候, 到底是在他叫住自己的那瞬间挑了挑眉。 专属的待机室里一片沉寂。 “步老师……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 孟时蕴拉下口罩,打破沉默。 “我知道你今天会来。”步贤文沉声,“特地在这儿等着你。” 孟时蕴睨他一眼, 不语。 步贤文倒了杯水,放在孟时蕴跟前,他笑了笑。像是自嘲: “只是没想到你会答应我来聊聊,毕竟现在的我, 走到哪儿都是让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是你妄自菲薄了。”孟时蕴没有动那杯水,只歪了歪头,往椅背一靠, “现在大众舆论都偏向你,怎么会让人避之不及。” 步贤文扯了个讥讽的笑: “圈内的人,不都被梁家封口了么?” 精准显明来意。 孟时蕴微微仰头,笑意渐敛: “步老师, 有话直说。” “你们梁总的心未免太狠。”步贤文冷笑, “砸了这么多钱去压,还在圈内放话不准给我资源,这不是要断我后路吗?” 孟时蕴压着腔,眉梢挂了莫名的意味: “步老师,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我可只是个打工的。” 步贤文定定地凝她一眼,孟时蕴掀起眼皮,也望了回去。 “都说你聪明。”步贤文率先移开视线,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隐忍二十年,戴了二十年绿帽子,甚至为了玉珂不要孩子,我又有什么错?” 步贤文语气狠狠。 可孟时蕴沉默了半晌,却兀地笑了一声,她挑起眉,双眸微眯,开腔冷冷: “步老师,都是圈里人,就不要绕圈子了吧。” 步贤文面上挂着的笑渐渐收小,他没有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孟时蕴。 “你明知曾玉珂爱的不是你,明知她是梁总父亲的地下情人,可你还是娶了她为什么?”孟时蕴嗤笑一声,“这些年,你从她手里拿的东西也不少吧?” 步贤文抿唇。 “你要名利,她要有名无实的婚姻,本来是各取所需,相安无事。”孟时蕴乜着眼前的人,眸底掠过丝厌恶,“可你选择在节目播出的时候来爆料卖惨,安的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吧。” 步贤文手指微蜷,可他到底不敢发火得罪人: “时蕴,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被安上家暴的名声才出来反驳啊。” “是你先让人发声造势,在大众愤怒值到的顶峰的时候,才假意出来回应,既赚最大的热度,也收了大众的愧疚和同情。”孟时蕴冷笑,“你很聪明,在这件事上挑起了男女对立,煽风点火,想以此来威胁曾玉珂背后的人。” 步贤文咬牙。 可孟时蕴却没有放过他的心思: “这么些年,你在圈里到处散播是自己PUA了曾玉珂,才让这位玉女女神甘愿下嫁,你造了这么多年的势,就只是为了到自己有事的时候,可以一举颠覆形象,把曾玉珂狠狠踩在舆论的脚下,再狠狠发泄这么些年积攒的所谓男人的自尊,给她以荡妇羞辱吧?” “诚然”孟时蕴将手交叉放在自己胸前,“曾玉珂不是什么好人,可你,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步贤文终还是卸下了那副虚伪的笑: “我帮她隐瞒了这么多年,现在那位老婆死了,她终于有机会上位了,就想一脚踹了我?” 他冷笑,带着阴险和恨意: “我本来也想好聚好散,可曾玉珂拿两百万就想打发我?这么些年人前恩爱,人后分居,我连个后都没留下,还要时常被那位梁董羞辱,区区两百万,就够弥补了吗?!” “真是好笑。”孟时蕴看着他模样,没有丝毫怯意,“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贪图梁董许诺你的钱财和资源,才娶了曾玉珂为他们打掩护,这些年你在她身上要的钱,会少于千万吗?” “你”步贤文忍了又忍,“你怎么就说不明白呢?!” 孟时蕴掀起眼皮,眸中的嫌恶几乎都要溢出: “你今天专门等着我,是因为小梁总不吃你那套,不顾舆论,直接下手断了你的资源封杀,一分钱都没想给你” -- 第114页 “而你为什么狠下心出来爆料?是因为你在拉斯维加斯,一晚输了两千多万,走投无路想威胁曾玉珂,却被拒绝,才搞这么一出吧?” 步贤文一怔,有些不敢置信: “你……你怎么……”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孟时蕴冷笑,“不巧,我有个名义上的弟弟,跟你一样,是个憨批。” 孟淮周当初被那个外国女友哄去拉斯维加斯,人家里应外合,一夜骗他输去了全副身家,因此孟淮周才动了华乐股份的念头,才气得爸爸心脏病发。 养了半个月,还是没救过来。 也正是因此,爸爸不放心被贺桀年养成了废物的孟淮周,才会将持有的股份一分两半。 步贤文紧紧拽着拳。 “你今天专门在这儿蹲着我,是想让我跟梁总求情,还是想找我借钱?” 孟时蕴压着眉,拖着尾音: “那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没门。” “孟时蕴!”步贤文终是恼羞成怒,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孟时蕴,“你……你作出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做什么,圈里人谁不知道你的出身?你又比我们高贵到哪里去?!” 他气得浑身颤抖,连指着孟时蕴的手指都在颤,步贤文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圈里,谁没有私心?又有谁是真的因为什么狗屁梦想来追梦?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给我说教?你跟那个魏野渡的事,又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可孟时蕴面上却无半分波动。 她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撩起了耳旁的碎发,即便身前的人比她高出正正一个头,也没有输半分气势,因为孟时蕴的眼中,全是鄙视和不屑: “是你自己心甘情愿选的路,有什么资格说曾玉珂没有给你留后?” 孟时蕴话音刚落,想到自己刚刚说出口的那个词,激起一阵嗤,她又咬着音,讽着去续: “留后?留什么后?地球人口都七十多亿了,你基因是智商爆表还是风华绝代还是福布斯前三?留个跟你一样的后,是去继承你吃软饭还倒打一耙的精神,还是继承你上千万的赌债?” “好笑,明明这么普通却依旧这么自信,也真是还挺佩服你这种自我感动自我安慰感天动地的精神呢。” 步贤文被气得直发抖,他唇瓣张合了半天,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孟时蕴最后乜了他一眼,拎起包就往外走,可还没走到门口,身后的步贤文终于回过神来: “你站住!” 孟时蕴回头看他,一脸平静。 “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伪装褪去,步贤文丑陋的嘴脸终于还是露了出来,“人生还真是不公平,你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居然也能进入孟家,控股华乐?啧,也是,起码你有个愿意豁出去、跟你一样不要脸,鸠占鹊巢的妈……” 啪。 不等步贤文说完,站在门前的孟时蕴就挥手,一把将桌上的花瓶砸到了地上,步贤文一滞,门外等着的孙杏也听到了响声,焦急地出声问情况。 可孟时蕴没有答话,她只是就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步贤文。 瓷片碎了一地,在灯光的照耀下微微反着光。 不知过了多久,孟时蕴低低地笑了一声,她抬眼,直视眼前的人,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生掺着恶寒,细密的羽睫抖落了斑驳的碎光: “怎么,恼羞成怒了?还是说像你这种凤凰男,都长这个德行?” 步贤文涨红了脸:“你……” 可孟时蕴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她只是挺直着那把消瘦的骨,冷眼凛声,直呼其名: “别搞出一副你恶你有理的模样了,步贤文。” “以为我会害怕吗?我见过的真正的恶,可比你这样虚伪的表皮,还脏得更多。” K城的傍晚,暑热的天又迎来了一场雷雨。 雨后湿润的空气闻起来像是沾了泥的香樟叶,泥土黏腻的气息连带着将要蒸发走的水汽,萦绕在三层大栋独立别墅的周围。 可走进这套别墅内,刚踏入奢华的大厅,鼻尖就会瞬间钻进淡淡的香薰味,将外面的所有都隔绝。 乔玉从床上慵懒地起身,年近五十的妇人,在十余载真金白银养出来的富贵气熏陶中,看起来不过三十有余。 她起身,白皙的双脚踩在羊毛地毯上,轻慢地换上了墨绿镶金边的旗袍。 一丝赘肉也没有,一举一动,都是风情。 佣人敲门,低头进来递了杯温热的茶,不敢多看,就又退了出去。 乔玉端起茶盏,拉开了落地玻璃门,走出了与主卧相连的大阳台上,她倚着栏杆,惬意地抿了口茶,手机在手上振动,乔玉垂眸望了眼,眸光闪了闪 屏幕上是“阿蕴”二字。 可她还是面无表情地熄了屏。 茫茫天际弥漫着一层轻飘的白雾,盛夏雨后的天,燃起了浓烈的晚霞,像古典画中重用的墨彩。 乔玉将茶盏轻轻搁到了栏杆平台上,正欲转身回房,可她眼一瞥,却蓦然瞥到了相隔不远的别墅阳台上,有个男人,正笑着望向自己。 啪嗒。 平台上的白瓷茶盏被打碎。 被笼罩了多年的恐惧再次蔓上心头,乔玉惊恐地睁圆了眼,她颤着嘴唇,就这么跟那个男人对视。 -- 第115页 男人笑了笑,而后举起手,慢慢地对着自己脖子,做了个动作。 乔玉猛地转身,什么仪态都不顾,拼命地往房内跑,哪怕棉拖上踩到了地上的白瓷碎片,也没有阻止她的步伐。 她猛地拉上玻璃门,又慌乱地将窗帘拉好,房间内瞬间回归黑暗,乔玉颤着,点开手机,按下方才那个被自己挂掉了的电话。 嘟,嘟。 只响了两声,电话就接通了,那头的孟时蕴还未出声,乔玉就颤着声,带着哭腔: “阿蕴阿蕴!救救妈妈!妈妈害怕!” “魏旭是魏旭,他……他来了!” 第六十四章 孟时蕴是来立威的吧?…… 油门底版被一脚踩到底, 引擎轰鸣,震耳发聩。 驾驶座上,孟时蕴那张好看的唇紧紧地抿着, 一旁的手机在不住地振动着, 可她只专心地看着前方, 眼光都不瞥半分。 自动挂断的手机屏幕才暗下去几秒,又不断被新的来电显示点亮。 【宋韩】【商傲】【魏野渡】 往日好听的伴奏铃声在此时的孟时蕴听来却异常刺耳,她的眉紧紧地蹙着, 没有理会过任何一个人,只踩着油门,四轮飞转,带起一路尘埃。 终于, 纯黑色的车在高级别墅区停下,孟时蕴一把推开车门,然后将车钥匙丢给了在门外等候的佣人, 头也不回地疾步往里走。 “阿蕴!” 一进门,披着外套,双眼通红的乔玉就快速迎了上来,牢牢扣住孟时蕴的手臂: “你可算来了!” 孟时蕴眼一瞥, 客厅的佣人都会意, 眼观鼻鼻观心,尽数退了出去,并为她们关上了门。 偌大的客厅,只剩乔玉偶尔的抽噎声。 孟时蕴扶着乔玉到沙发上坐下,一脸冷色: “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刚午觉睡醒,在阳台上望向附近的一栋别墅, ”乔玉颤着手,啜泣着,“然后就看到……看到魏旭站在阳台上看着我!” 孟时蕴神色愈发的冷。 “他……他还笑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乔玉的眼泪止不住,只死死地抓住孟时蕴的手,“阿蕴,妈妈害怕,妈妈真的害怕!” “妈,你冷静一点。” 孟时蕴深吸了口气,将手覆在乔玉颤抖的手上,眸中满是阴郁,可她隐藏得很好: “既然他赶回来,还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因为,周承安想出手了。” 乔玉而耳尖在听到那个名字时,猛地一缩。 孟时蕴稳住心神:“你知道那栋别墅,之前是谁在住吗?” “我不清楚……你知道妈妈刚搬到这儿,还不熟悉。”乔玉抽了纸巾擦去眼泪,她眨了眨眼,“不过能住在这儿,肯定都非富即贵。” 孟时蕴凝眸。 乔玉旅完游回来,嫌另一套房子装修不好,一个礼拜前就搬到了这套从前跟爸爸一起生活过的别墅。 “阿蕴。”乔玉见孟时蕴不说话,扯了扯她的衣袖,满面惊恐,“怎么办,他们这么光明正大,是想来K城吗?” “您先别慌。”孟时蕴帮乔玉紧了紧将要滑落的外套,“他们想要的,就是你这个样子。” 乔玉的唇在颤。 孟时蕴细细帮她扣好纽扣,又伸手去端了桌上的茶盏来,用手探了探温度,才递给乔玉: “他们知道魏旭是您的梦魇。” “所以特意让你看到这一幕,就是为了让你担忧,每天恐惧。” 乔玉捧过茶盏,掀起盏盖的手都在抖,她抿了一口温热的茶入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孟时蕴的五指微微蜷缩。 沉默了半晌,她才掀起眼皮,看着面前的人,那双满是寒意的眼底,掠过了一丝涟漪,她接过空了的茶盏,往桌上一放: “我会继续增加人手,在这保护你的安全,而你只需要乖乖待着这儿,哪怕是出门,也要让保镖跟着你,尽量不要单独一个人去人少的地方。” 乔玉垂眸。 “……再忍一段时间吧,妈。”孟时蕴帮乔玉撩起耳边的碎发,她定定地看着这张艳丽的脸上不知何时开始出现的皱纹,“这次,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乔玉眸光闪了闪,她的眼一眨,眼泪又滚落了下来,然后她低低应了声好,就伸手抱住了孟时蕴。 孟时蕴阖上了眼。 她感受着瑟缩在自己怀中的温暖,冷硬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为什么,一定要躲着我呢。 我们明明,应该是世上最亲密无间的母女啊。 无数思绪在孟时蕴心头缠绕、发烫、奔涌,沸腾着,几乎要溢出喉间 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别害怕,妈妈。” 孟时蕴睁开眼,像出鞘的寒刃: “那种事,一定,一定,不会再出现在你的身上。” 乔玉沉默,背对着孟时蕴的眸里,泛起了波澜,她抱着孟时蕴的手缩了缩,心中好像有什么触动,可到底,还是被强压了下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自己女儿的手紧了紧。 种满荆棘的藤,会长出怎样残忍的花儿呢? 藤蔓会拥抱你、环绕你、呵护你,可也会将你紧紧地扼死在怀中,直至榨取最后一滴,仅存的泪。 -- 第116页 “今晚的活动帮我取消。” 孟时蕴走出别墅,无视佣人们的问好,只捏着手机,对那头的宋韩沉声: “我有事要做,你别问那么多。” “姑奶奶,你可算肯听电话了。”宋韩拍了拍心口,“刚你忽然就跑了,留下我们和制作组,都快吓死我了。” 孟时蕴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我妈叫我,我现在在她这里,今晚的那个活动我去不了,你帮我向品牌商道歉,请他们吃饭。” “放心,我会安排好。”宋韩稳下心来,看了眼会议室里头程嘉那龇牙咧嘴的挥手,自动屏蔽了她那浓烈的信息,“怎么样,阿姨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孟时蕴站在花园里,吐了口浊气,顿了顿,才开腔: “没什么事,就是……病了。” 那头的宋韩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 “那可得好好休息,你在那儿照顾她吧,有事叫我,我马上到。” “行了,会议怎么样?”孟时蕴抿了抿唇,“节目组商量出什么了?” “也没什么,你该录制的也录制完了。”宋韩轻声,“只是程嘉她好像挺担心你的。” ……现在还在里面对着他做鬼脸呢。 孟时蕴沉沉地嗯了声:“你安排好吧,我有事,先挂了。” “好。”宋韩应了声,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压着腔开口,“时蕴,方才商总打过电话来……” 孟时蕴瞳孔紧了紧,只是应了声“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天完全暗了下来。 有个佣人小跑到她的身边,低着头,给她递上车钥匙: “大小姐,夫人说,让您路上小心。” 孟时蕴垂眸,她看了半晌,才捻起那把钥匙,沉着声: “照顾好夫人。” 说罢,就疾步往外走了。 汽车很快就疾驰而去。 K城的中心区,是被霓虹高楼重重遮掩住的夜幕,这里日夜颠倒,灯光从不熄灭,站在这里的顶层,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能最近距离地、去望天上的繁星。 也是无数人心中向往的地方。 可就在这样肃静的顶层中,一群工作人员正焦急地想拦着破门而入的孟时蕴: “孟小姐,孟小姐!贺总真的在忙,他在开国际视频会议!” “不是,小孟总也不在这儿啊!” 可他们怎么可能拦得住孟时蕴跟前身强力壮的保镖,保镖牢牢地守着孟时蕴,拥护着她往前走。 可走到贺桀年的办公室前时,孟时蕴却停下了脚步,她摘下墨镜,往后旁边一瞥,目光正好落在叫得最欢的那个工作人员身上: “你是,贺桀年的助理?” 那人一愣,硬着头皮:“是的。” “我还以为像他那样老谋深算的人招的助理,一定也很聪明。”孟时蕴呵笑一声,“是需要我提醒你吗?要叫我孟董。” “……”助理被盯得头皮发麻,她咬着唇,“抱歉,是我的错,可是孟董,贺总他真的在忙……” 孟时蕴嗤笑一声,收回目光,让保镖去开门: “有这个拦住我的时间,还不如去打扫一下给我准备的办公室” “毕竟你们那个小孟总,没少在里头撒野吧?” 门被打开,保镖留在原地守着,孟时蕴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只留下一众工作人员相互对视了几秒,就一哄而散,打电话的打电话,发消息的发消息,好不忙活。 几分钟后,孟时蕴这么大阵仗强行闯入贺桀年办公室,还怼了贺桀年助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华乐员工私群: 【我爱工作工作使我秃头:卧槽,她怎么来了?】 【放我回家:看这个阵仗,是来立威的吧?】 【Adsa:笑死,看偷拍的视频,王助理手都在抖,谁让她那么傻,还敢叫孟小姐,现在还不是火急火燎去搞卫生去了?笑死。】 【升职加薪做梦:就是来立威的啊,都说了要叫孟董,害,枪打出头鸟,咱们这种小员工还是干活去吧。】 私群聊得热火朝天,顶层的办公室内,却是一片僵硬地沉默。 贺桀年面不改色,对视频那头的人说了抱歉之后,就关闭了视频会议,他站起来,理了理领结,走到大摇大摆坐在沙发上的孟时蕴身边,扯了个笑: “还真是稀客啊。” “怎么,我来自家公司巡视一下,再来看看你这个贺总对公司做了什么贡献,不行?”孟时蕴靠着沙发,慵懒地撑着自己的头,丝毫不客气,斜眼睨人,“还是说有什么不能让我见到的?” 贺桀年低头笑了声,在孟时蕴对面坐下,交叉着手: “怎么会,孟董来巡视,应该跟我说一声才是,好让我准备一下,迎接你啊。” ‘孟董’二字被贺桀年咬得重重。 孟时蕴冷眼看他。 “行了,你可收收这幅表情吧,我瘆得慌。”孟时蕴冷笑,把玩着掌中的手机,“你早就知道我要来吧。” 贺桀年抬了抬金丝眼镜框,藏在镜片后的眸底掠过了一丝精光: “我不懂你的意思。” 孟时蕴坐直了身体,正眼看人: “我呢,是不太懂公司的事,可是吧,我的代理人隔几天就会来给我说一下公司的情况。” 贺桀年定定地看着他。 -- 第117页 “半个月前,公司账上划走了一笔三千万的款项,理由走的是公司宣传经费” 孟时蕴眸里掺着寒,她就这么看着贺桀年,一字一顿: “贺总,华乐每年的宣传经费可都是在年末总汇的,这次这么突然,还先走了孟淮周的账户?” 贺桀年面不改色。 孟时蕴呵笑: “怎么,是打算先汇进孟淮周的账户,让那个蠢货看着余额乐呵乐呵?” “啧,可惜了,你姐姐在九泉之下,恐怕都不会瞑目呢。” 第六十五章 “那我又何尝看得起你呢?…… 星斗寒夜。 桌上的文件高高摞起, 横在死死对视着的两人中间,划分得死死。 “呵。” 贺桀年垂眸,低低地笑了声: “时蕴, 你太敏感。” 孟时蕴冷眼。 “你是孟董, 淮周也是。”贺桀年唇角勾着, 就这么看着孟时蕴,“让他负责公司的事,走他的账户去做宣发费, 其实是很平常的事情。” 孟时蕴嗤笑: “那么,你用孟淮周的私章,也是平常吗?” 贺桀年凝眸。 “这笔款项敲定过款的那天,孟淮周还在派对上喝得昏天黑地。”孟时蕴的手指在沙发上轻轻点了两下, 她抬头,“怎么,你觉得华乐, 现在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当然不是。”贺桀年面上仍挂着笑,不慌不忙,“但是你知道,淮周很大一部分事情, 都是交给我做决策的, 我用他私章的事情,他也是知情。” 孟时蕴乜人半晌,兀地发笑: “的确,从小到大,孟淮周都唯你是瞻。” “你姐姐跳楼,贺家将你塞给爸爸,爸爸养了你这么多年, 就是为了让你把孟淮周养成个二世祖么你恨孟家,不是吗?” 贺桀年脸上的笑渐渐收起。 “因为你姓贺,因为你是贺夫人唯一的弟弟,因为你是孟淮周唯一的舅舅,所以你说什么,他都听。” 孟时蕴压着眉,狭长的双眼毫不犹豫地释放着讥讽,她笑着: “所以,这就是你日以继夜挑唆他们父子关系,激起他对我们的仇恨,又灌输他不学习也能享受金山银山的思想橘总,还不断找人给他送女人的原因吗?” “贺桀年你姐姐大概每分每秒都缠在你身边,想着跟你同归于尽吧?” 室内的空调开得很低。 “孟时蕴。” 贺桀年终于开腔,他笑了一声,满目都是阴霾,没有再端着那副伪善的皮囊: “你怎么敢,提我姐姐?” “怎么,不装了?”孟时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味,只是重新倚回了沙发,“我是没资格,可你有吗?” 贺桀年的拳头慢慢收紧。 “你有脸去维护你姐姐吗?你有脸装出这副样子给你姐姐看吗?”孟时蕴冷笑,“孟淮周本该是孟氏唯一的继承人,你把他养成废物,就对得起你姐姐吗?” 那广袤的、黑沉地看不清尽头的乌云,此刻正牢牢地压在贺桀年的眉宇之上: “你懂什么?” 他压睫,定定地看着孟时蕴,眸里浮现出细碎癫狂的光: “孟时蕴,你一个连亲生父亲都没搞懂是谁的人,懂什么?” 孟时蕴僵硬着脸。 “淮周不适合管理公司。”贺桀年笑着,笑得渗人,“我帮姐姐照顾他,让他随心所欲地生活,有用不完的钱、一天一换的玩伴,我能护着他,无忧无虑,才是对他好。” 四目相对。 孟时蕴兀地笑出了声,打破僵硬的沉默。 “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贺桀年。” 她的指腹摩挲着真皮沙发,讽意攀上眼角眉梢: “打着照顾孟淮周的旗号在背后肆意收权敛财,你很聪明,知道掌控了他这个废物,就等于掌控了整个华乐,因为孟淮周只听你的” “可你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他会脱离你的掌控,自己跑去赌钱,一头栽进了仙人跳的骗局之中,气得爸爸连夜修改遗嘱,是吗?” 贺桀年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装乖装善二十年,却没想到打乱你自己计划的人,就是你自己手上的筹码。”孟时蕴歪了歪头,“爸爸修改遗嘱,将股份平分给我,是想我压制孟淮周,还是想我压制那个蠢货背后的你呢?” 深漆的黑,笼罩在两人头顶。 嗤。 贺桀年轻轻松了松颈上的领结,他嗤笑一声,看着孟时蕴,满是阴冷: “你踏进孟家的那一天,我就不喜欢你。” 孟时蕴抱着手,冷眼。 “你太聪明,也太冷静了,孟时蕴。”贺桀年的积郁终于倾塌,“不管淮周怎么对你,你都会面不改色地对付回去,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你害怕的东西。” “那时候的我就知道,你会是个强劲的对手。” 贺桀年摘下了他那副金丝眼镜,他细细地用眼镜布擦着镜片,慢条斯理: “我想了好多年,你究竟会害怕什么呢?后来,我终于找到了。” 孟时蕴的指甲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她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贺桀年。 “乔玉是你的软肋。”贺桀年抬眸看她,那双鹰般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孟时蕴,“魏旭,魏野渡,还有……周承安。” -- 第118页 孟时蕴的瞳孔猛地一缩。 果然。 她们猜得没错。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贺桀年慢悠悠地把眼镜戴上,重新合手,“也是,你今天能来这里,怎么会就为了那么一件事来。” “所以,你怎么配呢,孟时蕴。” 贺桀年笑着,眸内蕴着轻蔑与嗤: “你,魏野渡,还有商傲像你们这样的生在沼泽和泥潭的人,像你们这样生来不过是实验的怪物的人,脏得很,怎么配啊?” “所以呢?” 孟时蕴蓦地打断他,她掀起眼皮,面无波澜,仿佛那些话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收入耳里: “所以你在说什么屁话呢,贺桀年?” 贺桀年冷冷看着她。 “你觉得你很尊贵,很高高在上,就可以俯视我们了吗?” 孟时蕴满目翻涌着的,是不屑,也是毫不服输的倨傲: “同样是人,你以为你多长那十几二十公分就比人高一截吗?拜托,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你这样的我能一个骂十个都不带脏话。” 贺桀年像是气极反笑:“果然是粗鄙的人。” “精致的外表掩饰你的不堪,绮丽的装扮下都是狼心狗肺的废物,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装什么聊斋?” 孟时蕴毫不犹豫地嗤笑: “是是是,您多高高在上啊,不是我说,你这样的人穿回古代,多少能当个迂腐的阉人。” “你!”贺桀年显然没听过这样的话,“孟时蕴!” “可是怎么办呢,贺桀年。”孟时蕴耸了耸肩,一脸讥讽,“就是我这样的人,就是我这样的试验品,拿了一半的股份呢。” 孟时蕴眨巴着眼。 贺桀年看着她,脸有些涨红。 可到底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装了二十年的人,贺桀年很快就咽下了那口气,稳着开腔: “不管怎么说,那笔账是完全没问题的,你可以找人去查。” “我为什么要去查?”孟时蕴撩了撩头发,“你能放到明面上的,肯定都是干净的账,我又不蠢。” 贺桀年吐了口浊气,五指不动声色地紧了紧:“那你今天来是?” 孟时蕴披着一脸无辜: “套你话啊,还没看出来吗?” 贺桀年太阳穴一阵绞痛。 “既然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样的人,怎么还这么容易进圈里呢,贺桀年?”孟时蕴收了戏谑的笑,叹了口气,“我只是单纯地来套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跟周承安有联系罢了。” 贺桀年呵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们早就闹翻了,不是吗?”孟时蕴抱着手,往后一仰,“没猜错的话,周承安肯这么顺顺利利放我回国不作妖,也是想我回来制衡住你而已,是吧?” 贺桀年冷眼。 “其实你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 孟时蕴压着眉,眸底溺着漩涡: “合作不了,只会相互排斥不是吗?” 贺桀年从来就不是明面上的圣人,他老早就被推着,踏上了欲-望的舞台,那张斯文温润的皮囊只会在独自一人的深夜撕扯下来,将自己暴露在魔鬼贪婪又炙热的目光之下。 周承安亦然。 只不过他们两人都不甘屈于人下,都妄想着,去当那个至高的神。 孟时蕴娇软消瘦的身体紧紧倚着黑色的真皮沙发,陷出了一个深深的涡,她细密的长发卷着,铺洒下来,深蓝色的连衣裙下是细长的小腿,跟极致的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单手支着头,明艳秾丽的脸上满是讥讽: “可我又何尝看得起你呢,贺桀年。” 贺桀年的眼光牢牢扣住她。 “可真替爸爸寒心呢。”孟时蕴眸光愈发的冷,“给了一只白眼狼最好的教育和最好的生活,白眼狼还反过头来,十年如一日地挑唆得他跟亲儿子离心。” “那是他罪有应得。”贺桀年嘶哑着开腔,懒得再伪装,“是他害死我姐姐,还害得我们贺家几乎破产,被自己亲儿子气死,也是算是他贪恋女色的报应罢了。” 孟时蕴听得却只想发笑: “得了吧,贺桀年,其实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姐姐的死和你们贺家败落,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贺桀年紧紧抿着唇。 “你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只是需要一个仇恨的支点,去支撑你继续生存下去罢了。”孟时蕴一脸平静,她睨了贺桀年一眼,“不是吗?” 贺桀年扯了个笑:“你别自以为是了。” “行了,懒得跟你废话。”孟时蕴撑着手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最不喜欢见你,看见就烦。” 贺桀年冷笑: “彼此彼此。” 孟时蕴乜他一眼,拎起包踩着高跟鞋就准备走,只是在路过贺桀年面前的时候顿了顿,她垂眸: “说实话,我觉得你挺可怜的。” 她肆意地释放着嗤笑,红唇张合,故意挂着满副怜意在眉梢: “这个世界上,除了孟淮周那个废物,不会再有人信你,爱你,你永远孤身一人,也不配拥有一切好的情感。” “你们贺家没人了。” “啧,怎么办呢,真是可怜呢,小贺贺。” 精准刺心。 孟时蕴笑着走了。 -- 第119页 果不其然,还走出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玻璃落地的巨响。 看来那张玻璃茶几遭殃了。 孟时蕴面上难得挂着开心的笑,头也不回地被保镖簇拥着走了。 她清楚地知道,像贺桀年这样油盐不进,骂他十句都能笑着回你的人,是不会轻易在人前发怒的。 这样的人,不怕打不怕骂,最怕的 是别人的释放的怜意。 这才是对他那张虚伪的皮囊和强硬内心的、最好的践踏。 第六十六章 【魏野渡 精神病患者】全…… 当【魏野渡工作室道歉】的词条被刷上热搜, 网上又分成好几派在深挖吃瓜的时候,孟时蕴却正当着众人的面,一把将孟淮周反手压在了沙发上。 “草!” 孟淮周脸涨得通红, 半跪的姿态让他有些憋屈, 可他气呼呼地对上孟时蕴的眼时, 却不敢反驳什么,只将目光望向了不远处一脸懵逼、想看又不敢看的宋韩等人,怒吼: “你们看什么看!都给我出去!” 宋韩和孙杏等人连忙转身想往外走。 “该走的是谁啊?”孟时蕴冷眼, 不着痕迹地用力,“闯入我家还敢大呼小叫,你翅膀硬了?” “孟时蕴!”孟淮周身后压住的手被她的长指甲嵌得紧紧,直呼痛, “疼疼疼,你先放开我!” 孟时蕴翻了个白眼,松开了他, 而后往旁边一坐,看着宋韩: “你们先出去吧。” 宋韩等人连忙应了声好,丝毫不敢停顿地往外走。 “赶紧说话。”孟时蕴揉了揉手腕,斜他一眼, “弱鸡似的, 废话说完就滚。” 孟淮周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仪态地往孟时蕴身边一瘫: “妈的你是什么猪刚鬣转世吗,一个女人力气这么大。” 孟时蕴毫不犹豫伸脚往他小腿一踢。 孟淮周闷哼一声。 他捂住自己麻掉了的小腿,缓了好半晌,才红着脸往旁边看,义愤填膺: “草,我跟来是想问你, 昨天发什么神经去公司闹,还欺负我小舅舅!” “说你憨批还真是抬举你了。”孟时蕴呵呵一笑,“我回公司巡视,还需要问你的意见?我去见贺桀年问公司情况,还得经过你的同意?” 孟淮周一噎:“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把我舅舅惹生气,还敢这么嚣张?!” “我嚣张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么?”孟时蕴抱着手,冷眼觑人,“怎么,你那小舅舅,又开始给你灌输我们是罪人的思想了?” 孟淮周不管不顾地将脚往茶几上一伸: “你说什么屁话呢,我这是替我舅舅鸣不平!” “蠢货。”孟时蕴看了他半晌,才冷冷开腔,“你们贺家之所以式微,你还真以为是像他所说的,爸爸下的手?” 孟淮周眉心一皱:“你提这个做什么?” “没脑子的东西,即便你爸妈离婚,当年的贺孟两家也不会因此就斩断所有商业关系。”孟时蕴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搞垮贺家,华乐有什么好处?” “可是舅舅说……”孟淮周一怔,旋即又龇牙咧嘴了起来,“你又想蛊惑我!挑拨我跟舅舅的关系!” 孟时蕴翻了个白眼,瞪了他一眼,一字一顿: “哪怕用你那仅存的、一丝丝智商想一想,这些年挑拨你跟爸爸的父子关系,搞得你们对立,并且现在在华乐呼风唤雨,还能动用你私章的最大受益者是谁啊?” 孟淮周一愣。 “哪怕你炸,我也要说。”孟时蕴懒得再掩饰,“当年你妈嫁进孟家的时候,已经是狂躁症晚期了吧这一点,从小养在你妈身边的你,不可能看不出来。” “……” 孟淮周咬了咬唇,不语。 他心里知道,孟时蕴说得没错。 小时候他见到的妈妈,确实是情绪不稳定,还经常砸东西、非打即骂,然后清醒过来,又深夜抱着自己哭诉 淮周,你不要听爸爸的话,你要牢牢守住孟家的家产,不要被那个贱人抢走。 “这么些年做你仇恨的支点,我也做累了。” 孟时蕴看着显然陷入了回忆中的孟淮周,压低着腔,眸底掠过一丝波澜: “但其实你什么都懂,只是自己心里不敢相信,不是吗?” 从孟时蕴进入孟家的那天起,孟淮周就没有停止过对她的恶作剧,但到底也都只是小打小闹。 他乖戾、肆意、桀骜、又张狂。 即便被贺桀年挑唆,天天跑去跟爸爸闹,但孟时蕴没有错过,每次爸爸被气急的时候,孟淮周那双眼里,翻涌着的也全是担忧和不知所措。 他是真的蠢,也是真的笨,可也是真的,想得到自己父亲的关注。 即便自己最亲的小舅舅每日每夜在他身边挑唆,他也私心地想着,或许打闹,就可以继续吸引爸爸的注意力罢了。 “信不信由你,你讨厌我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孟时蕴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只是你真的觉得,爸爸在最后修改遗嘱,让我跟你平分股份,想让我压制的,真的是你吗?” 孟淮周紧紧咬着唇。 “自己好好去查查吧。”孟时蕴睨他一眼,手指缩了缩,“贺桀年这几个月走你账户输出的账,真的全都干净吗?” 看着孟淮周那死死交缠握住的手,那句习惯性要脱口而出的“蠢货”二字,到底是被孟时蕴咽了回去。 -- 第120页 她一直都知道,孟淮周是个怎样的人。 如果他真的坏到极致,孟时蕴根本不可能分半个眼神给他。 “你……”孟淮周掀起眼皮,他咬着嘴唇,将唇瓣咬得发白,“孟时蕴……” 他好像想说些什么,可到底没有说出口。 “行了,滚吧。” 孟时蕴收回视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只是走到楼梯处时顿了顿: “下次再来,告你强闯民宅。”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往上走了。 只剩孟淮周坐在沙发上,脑袋里一片混乱,他死死、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 坐了许久,才扶着麻痛的腿站起来,一步步往外走。 从天花板泄下的窗幔被一把拉开,午后的阳光尽数倾洒进来,孟时蕴光着脚,把自己往床上一甩,面上倦意尽露。 她一晚没睡,刚回到别墅,就发现那个狗东西不知怎么听到消息找来了,正在试图爬墙。 又闹了一阵。 孟时蕴疲惫地阖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被扔在枕头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却只振动了一瞬,就戛然而止。 孟时蕴皱着眉,半睡未醒,她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眼,还没摸索到自己的手机,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蕴姐,醒了吗?” 不等孟时蕴回答,门外就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后宋韩咳嗽一声,再次敲了敲门。 “进来吧。” 孟时蕴眉梢挂着厌,她撑着身子起来,走到了懒人沙发上躺着,眯眼看了看开门后走进来又反手关上门的宋韩,就又闭上了眼。 宋韩一脸严肃,他走到孟时蕴身边,看见她一脸疲倦,好似不知道怎么开口,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将手机伸了过去: “时蕴,出事了。” “庭盛的股价突然大跌,正在被低价收入,其他董事们现在……也找不到商总。” 孟时蕴猛地睁开双眼。 而在城市另一边的高级顶层公寓中,脚步匆匆的卫盛朝跑到客厅里的江北身边,他一脸苍白,看着懵逼的江北: “北哥,我我我我刚买断了一份消息。” 多好的阳光啊。 可惜,好像永远也不会真正地、照耀在他们的身上。 江北捏着文件,将卫盛朝等一众人都赶了出公寓,而他自己则脚步重重地走上楼梯,走到最里面的那间房门前。 叩叩。 正常的敲门声。 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 江北却忽然爆发,像是所有情绪一瞬被倾塌,他猛烈地砸着门,声嘶力竭: “魏野渡!你给我开门!” 十秒后,门开了。 魏野渡一身纯黑的T,就站在那里,平静地,跟江北对视着。 “这是什么东西?”江北咬着牙,一脸愤怒与阴郁,“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轻飘飘的纸被砸到魏野渡身上,吹落在地。 魏野渡慢慢地拾起,面不改色,他一目十行,看着熟悉的东西,却波澜不惊。 “那个狗仔找上卫盛朝,要有猛料,要我们开天价买断”卫盛朝狠狠地看着魏野渡,“他还说,是你自己放的料!” “这份不是我。”魏野渡转身,慢慢地走了飘窗边坐下,只专心地看着那盘小多肉,“与我无关。” 江北一怔,可他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字眼: “什么叫做‘这份’不是?” 他走到魏野渡身边站定。 “江北。”魏野渡眼也不抬,“现在除了经纪约,我已经没有任何合同在身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北一脸愠色,“你到底想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就查出来了,之前那些照片,是你自己发出去的吧?” 魏野渡一脸平静,轻轻应了声:“是。” “魏野渡!”江北终于爆发,“我原本还想忍着你,只当你那样是想替当年孟时蕴的事赎罪,ok我认了,可这份东西……这份东西,你怎么敢!” 魏野渡掀起眼皮。 他看着无人问津、掉落在地的那张纸,眸底忽然就浮现了一丝讽意: “这么快就轮到我了吗。” 他低声。 “你什么意思?”江北燥极,他在房间内来回渡步,“这份东西为什么会传出去?!到底是谁?不过现在买断了也好,等会,不会有复印件吗?我现在就叫人去查!” 他嘴里不停地念着,整个人都烦躁得很,江北慌乱地转身,想往外走。 可没走两步,就被身后的人叫住。 “不用去了,即便你买断这份,我也会自己发出去的。” 魏野渡面无波澜。 房间内一片死寂。 “……你想做什么?” 江北猛地转身,怒气直涌上头,他走到魏野渡身边,一把拽过他的肩膀: “魏野渡!你疯了?!” 魏野渡任由他拉扯。 江北看着他毫无生气、一点也不反抗的脸,终于崩溃: “这份东西一旦发出去,魏野渡,你的职业生涯,还有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和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魏野渡只半睁着眼,却泄出了无尽的悲凉,带着解脱的意味: “你拦我没用,江北。” -- 第121页 “一个小时后,这份东西,就会登录所有网络,向人们面世。” 江北浑身都在颤,他深吸了口气,忽然就扯了个笑,稳住魏野渡摇摇欲坠的身体: “阿渡,你一定是发病了,药吃完了吗,我现在就去找医生,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 江北站起身就想往外跑。 “江北” 昏暗的房间内,传出了一阵晦涩的回音,硬生生将江北强撑起的表皮撕破,只听身后的魏野渡,一字一句: “这些年我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关于这一点,你远比我清楚。” “因果循环,这是我本就该承认的东西,只是被你们整整压了好多年。” 江北回过头看他,拼命地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阿渡……我知道了,是不是孟时蕴,是不是她说这样才肯原谅你,我现在就找她去!” “江北。”魏野渡静静地看着他,眸底流露出的,是歉意,“抱歉。” “可是,我不想再当懦夫了。” 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完成,违约金我也准备好了,这么些年,你因为我也挣了不少钱了,够抵消了。 江北听他这样说着。 许久,他猛地嗤笑了一声,是对魏野渡,也是对自己的自嘲: “你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难怪。 魏野渡不语。 “魏野渡,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江北狠狠拽着拳,内心燃着的,是最后一点希望的光: “你很清楚,这份东西一旦发出来,你也会从神坛堕下而我不会再帮你,剩下的路,只有你自己。” 死寂的气息在蔓延。 “我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魏野渡终于开腔,他捧着那盆小多肉,浑身的死气才散去了些,他掀起眼皮,就这么看着江北。 江北兀地笑出了声。 “即便身败名裂?” “即使,身败名裂。” 也一去不回。 江北甩门而去。 昏暗的房间内只剩魏野渡一人,他任由血气上涌,哪怕浑身都像被无数针头刺入,也平息着,涌动潮汐。 一切,该结束了吧。 阿蕴呐。 这是我为自己建造的牢笼。 这大概是我,唯一的赎罪。 阳光躲回云层背后了。 一个小时后,一条重磅新闻,直接空降所有软件的第一,并且都带了大大的爆字 【魏野渡精神病患者躁郁症】 第六十七章 我们没有资格去替受害者原…… 对人们而言, 茶余饭后的谈资是消磨生活压力最好的方式。 所以,当一个被捧上顶流的人坠落时,他们往往会一涌而上, 肆意地评价、发泄、并讨论着。 下午五点, 【魏野渡精神病患者】的爆搜空降没多久后, 一份份医生证明如雪花般同时掉落,群众懵了,粉丝傻了, 还不等她们反应过来,一个个热搜像排好了队似的蹦出来: 【魏野渡躁郁症】【顶流竟是精神病】【疯子能当影帝吗】【躁郁症科普】 接连不断地热搜与新闻给所有人都投下了重磅炸弹。 一时之间,无数真的假的爆料或新闻都涌了出来。 多好的新闻素材啊。 不如就叫……《网络的狂欢》吧。 无数跟魏野渡有关的人轮番被顶上热搜,吓得上到演员下到工作人员都出来解释: “不熟”“真不知情”。 往日想倒贴的那些人, 如今都避之不及。 更别提,底下有多少人想吸着魏野渡的血、踩着他、妄想登上他的位置了。 【卧槽,今年最大瓜, 没有之一。】 【不是后天的,是遗传的,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装个正常人?卧槽, 精神病就在身边, 多可怕啊……】 【粉丝们都疯了吧哈哈哈,解气,让他们得意了这么多年,接过一直捧着的哥哥却是个货真结实的精神病,笑死我了。】 【楼上恶意未免太大,戾气都要冲出屏幕了。】 【虽然我也觉得三楼的恶意好大,可一楼说的没错啊……有个精神病患者一直在身边潜伏, 想想就可怕……】 【hello?您有事吧?这是把精神病和心理疾病当传染病了?但凡有个高中文凭都不会这么弱智。】 【还怼我?楼上的脑残粉别洗了,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去给你们哥哥集资,治治病吧哈哈哈哈哈哈!】 【哟,能说出这种话的,可想而知现实生活中有多失败了,酸味都快冲出屏幕了,嘴巴这么毒,生活一定很苦吧?】 键盘侠们四处奔走嘲讽,网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吃瓜,而魏野渡的粉丝们,则是懵逼又心急地、等着魏野渡工作室出来发声。 她们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祈祷,可现实却不如她们的愿。 魏野渡工作室,由始至终,都没出来说过一句。 沉静的办公室中,工作人员们时不时抬起头来相互瞥一眼,却不敢多说一句,因为坐在办公桌前的江北极低气压,显然在崩溃的边缘了。 卫盛朝不断更新着平板上的数据,看着那些毫无引导和水军下场的评论,狠狠咬着唇。 “……北哥。” 他终于还是开口,打破了僵硬的气氛,其他人都满怀希冀地看着他,卫盛朝狠下心: -- 第122页 “我们真的不管渡哥了?网上那些人……骂得太脏了,而且下场来踩一脚的人也不少……” 江北掀起眼皮看他。 卫盛朝住了嘴。 “这是他自己要承受的后果。”江北嘶哑着声,抖了抖烟灰,“自己种下的因,就要吃自己得到的果,很公平。” 卫盛朝捏紧平板: “可是……这样只会两败俱伤。” “我们为了他将这件事死死压着多久了?先不说这些年花的钱,就连那份泄出的文件都花了一千万才买回来”江北冷笑,他扫了一眼沉默的人们,“结果转过头,他自己自爆了?” 满腔讽意毫不掩饰地充斥了整间办公室。 “渡哥他……”卫盛朝好像想反驳,可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唉。” 江北斜眼看他。 他的脑海里来回回荡着的,是魏野渡那悲凉却坚定的眼神,还有那最后的一句话 即使身败名裂,也一去不回。 他说,江北,因果循环,这是他本就该承认的东西。 他说,江北,这些年他拥有的一切,都是窃来的。 的确。 他们比谁都清楚。 枷锁变了质,终将会反噬。 “北哥……” 卫盛朝沉默了半晌,还是带着最后的希望开口去求: “渡哥他一个人在家,真的不行,我怕……” 怕什么? 怕他这个样子,怎么看,都像在交代后事。 “今晚九点,把这个东西给他拿过去。” 终于,江北吞吐完最后一口烟雾,他凝着眉,冷硬地拉开抽屉,将一份文件拿出来,丢到了桌面上,他冷眼,看着卫盛朝,满目讥讽: “就当是,我还给他的一份礼了。” 太阳被黑幕吞噬,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吱嘎。 锈铁的门被推开,带起一阵灰尘。 西装革履的商傲冷冷地抬起那双眼,他身前的保镖提起十万分警觉挡在他的身前。 “啧,多大的派头啊,商傲。” 来人松了松领结,他孤身一人,走了进来,在距离商傲两米出站定,扫了一圈他的保镖,扯了个笑: “不错,不枉我,培养了你这么多年。” 商傲狠狠拽着轮椅的把手,冷嗤: “周承安,你搞这么多事,引我来这儿,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么紧张做什么?”周承安抱着手,“好歹也算是我手下出来的,找你叙叙旧。” “我们有旧可叙?”商傲呵笑,他看着眼前的人,狠狠咬着牙,“只有仇可报吧?” 周承安挑眉: “看你这孩子,我可解释过了,你这双腿可不关我的事儿。” “屁!”商傲的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着白,“你伙同旁支那几个吃白饭的混账,现在低价收入了不少庭盛股份吧?” 周承安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只是跟他们做了个生意罢了。” “更何况”周承安顿了顿,满意地看着商傲的表情,“我一手培养你们成长,这么多年,也该到我来收利息了吧?” “王八蛋!” 商傲猛地一拍把手,他的手掌瞬间麻了一半,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二十一世纪了,还做你的春秋大梦呢?你当这是鼎二吗?!”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算庭盛的小股东了。”周承安耸了耸肩,想上前去握个手,商傲的保镖却站得更紧了点,只得作罢,“那,合作愉快啊,商总。” 商傲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还不知道吧,魏野渡那小狼崽子,已经把自己最后的底细都爆出来了。”周承安啧了一声,“现在的小年轻,还真是痴情啊……” 商傲一滞:“他自爆?” “他是没什么用了。”周承安后退一步,“可不是,还剩下一个么?” “你还想做什么?”商傲咬着牙,“别碰阿蕴!” 周承安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一个两个,全都是痴情种啊。” “也是,时蕴那孩子,将她那个母亲的样貌继承了个十足十,也难怪你们一个个陷进去。” 周承安的尾音好像带着什么恶狠狠的意味。 商傲瞪着他。 “我一早就教过你们,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谁都不要信。”周承安慢慢收了笑,眸底泛着精光,“可惜,没有一个肯听,活该你们一个个失败。” “你这个疯子!”商傲坐直了身子,太久没吃药,双腿开始从骨头里泛着疼,“你有什么大可冲着我们来,你明明知道……你明明清楚,阿蕴是最无辜的那个!” 低吼声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 好半晌,周承安抬起眼来,满目嗤讽: “无辜?你们谁能称得上无辜二字?” 商傲吐了口浊气。 “你说的无辜,是你们,还是乔玉?”周承安一字一顿,慢悠悠地,“如果让你那个阿蕴知道,其实她的亲生母亲当初……” “你闭嘴!” 商傲猛地打断他。 情绪异常激动。 周承安看了商傲许久,兀地笑了一声,眸底泛着癫狂的光: “看来你知情啊,那如果她知道,自己被骗了这么多年,身边的人,全都在骗她” -- 第123页 “会疯吗?” “还真想立刻马上,就看到那个场景呢。” 叩,叩,叩。 像坠湖的石子坠入湖时泛起的水花,只留得一小串气泡,就再无踪影。 “渡哥。” 卫盛朝站在房门前,整个人都快贴到门上去,企图窃得一点点声响: “渡哥,睡了吗?” 房门从里面打开。 卫盛朝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他拍了拍心口顺过那口气,才抬眼往上看。 “你怎么还会来。” 魏野渡凝眸,压低着声开腔。 “是北哥让我来的。”卫盛朝生怕魏野渡一个反手就关上了门,他赶紧从缝隙溜了进去,“这是他给你的东西。” 魏野渡僵着脸看着跟猴子似的卫盛朝: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卫盛朝挠挠头,将文件往魏野渡跟前一递,“他说,这是他还给你的礼。” 魏野渡视线往下,定在那份文件上,好半晌,才伸出手接了过来,翻开去看。 “渡哥……”卫盛朝抿了抿唇,“其实北哥只是一时生气,你这次真的闹得太大了,不过你放心,北哥这么疼你,等他消了气就行了!” 魏野渡纤长的指尖捻起一页,翻过。 卫盛朝小声:“所以渡哥,你千万,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魏野渡沉默。 “我不打扰你了,你记得按时吃饭,好好休息。”卫盛朝后退着往门口的方向移,声音越来越小,“有事打我电话,我马上就到。” 说罢,卫盛朝转身就想往外走。 可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轻轻一声文件夹扣上的声音。 魏野渡的手在颤,酥酥地麻,声音像被尖锐指尖调拨过的琴弦: “多谢。” 卫盛朝耳尖一颤,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都是我应该的……” “还有” 魏野渡沉声,他捏紧了手上的文件夹,眸底罕见地露出了名为感激的亮光: “麻烦替我跟江北说声,谢谢。” 每个人都会犯错。 我们不是当事人,没有资格去替受害者述说加害者的歉意。 可起码,此时此刻的感激,是真的。 七月中的一个深夜,在娱乐圈最大一个顶流的瓜沸腾了半天之后,顶流本人终于现身 一封状告当年所有参与过网暴的媒体以及他本人偏激粉丝的律师信。 密密麻麻,有条有理,详细到每一个IP,以及人身攻击与造谣的截图。 还有一封从未有过的,自我剖白。 第六十八章 魏野渡亲笔长文。 “@魏野渡V: 大家好, 我是魏野渡。 很抱歉,在事情发酵了这么久后,我才第一次站出来, 回应这些东西。 这是一封, 迟到了整整五年的道歉信。 我的确是个多年的躁郁症与失神患者, 或许通俗点来说,就是你们口中的精神病。 是先天遗传。 我跟阿蕴,十五岁就认识了。 我生活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 每次发病,其他人都说我是怪物,看见我的时候,面上不是嫌恶就是厌恶, 我原以为,这辈子左右不过是在泥潭中反复打滚,重复着最垃圾无用和绝望的人生。 可是, 阿蕴出现了。 在我母亲去世之后,每次发病,都是我一个人在肮脏又狭小的四方泥瓦房中痛苦地打滚 那是你们永远也想象不出来的,我的模样。 然后阿蕴她推开了那扇门。 我永远都记得她怯生生推开了那扇被侵蚀得斑驳无比、摇摇欲坠的木门, 她那双从小就清澈得跟鹿儿似的眼, 就这么看着我,没有厌恶,没有害怕 然后试探着、走了进来。 她照顾我,安抚我,我们相互扶持着走了过来,很抱歉,我那些真正的粉丝们 我之所以会做练习生、会出道的初衷, 不是什么通稿里说的因为天赋与热爱,而只是因为阿蕴说,她一个人,会害怕。 当时的我们,在一片不被看好的声音中手拉着手,几乎就是我以为的爱情的全部。 可是,我做错了。 我错过了。 在她最困难、最无助、最害怕、最需要人鼓励和安慰的时候,我失约了。 我没能陪在她的身边,这是我穷尽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错,并且现在还有未来,我都会拼命地、去惩罚那个懦弱的我。 阿蕴在国外的那几年,我总是想着,走了也好,起码在那里,她是安全的、快乐的、没有烦恼和痛苦的 可是我又错了。 我以为自己能克制,能坚持着熬过这一段一眼就能望到结局的人生,哪怕我的身边再也不会有她 可是不行。 药性抑制不住我,我曾不止一次地、站上了大开的窗台。 阿蕴她,是个比我合格一万倍的歌手,她热爱音乐,并天赋异禀,不会受任何影响,只专注着唱歌,如果不是因为当年的丑闻,如果不是我率先放开了手,如果不是我雪上加霜,如果不是因为我 阿蕴的成就不会比舞台上的我少半分。 还好,她回来了。 她仍然耀眼,失去了光的,只是我而已。 一切因果都是我咎由自取,连说一声对不起的资格都不屑于给我自己,因为连我自己都唾弃。 -- 第124页 所以喜欢我、不喜欢我的人们,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这样跟你们对话 我的经纪公司为了包装,的确贩卖了流量人设,而我没有反抗,即为同罪。 对不起。 还有我的粉丝们,你们喜欢的,就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完美至极的魏野渡,他没有缺点,堪称完美,所以,你们的喜欢并没有低人一等,错的只是我。 只是我希望你们知道,你们真正该追逐的、是更好的你们自己。 我们都需要成长。 最后,是我的阿蕴。 即便这几个字说出来连我都唾弃,但我还是想说 对不起啊,阿蕴。 你是将我从泥潭中拖出,是你给了我希望,是你教会了我爱的含义,支撑着我渡过了一年又一年。 我们认识了十余年,在一起的那六年,是我唯一快乐的日子。你不是所谓的“小三女”和“倒贴恶女”,你是我这阴暗不堪的人生中,闪闪发亮的神明啊。 对不起,我毁了你本该早就拥有的掌声和星光。 我不知道一生会有多长,我只知道从我十五岁到现在再到未来的最后一天,我心中的每一寸,刻着的,都是你孟时蕴的名字。 没有了孟时蕴的魏野渡,什么也不是。 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早该承认。 可惜,我是个懦夫。 关于另一条律师信上的名单,我会一个个去状告,而我有本东西,会在适当的时侯,说予阿蕴,还有你们听。 那大概才是我最后一次发文。 最后,再次,真诚致歉。 魏野渡亲笔。” 两条重磅微博,直接在夜晚十点炸开了窝。 无数人争锋涌入魏野渡的微博,还有营销号争相转载,发文五分钟后,服务器瘫痪。 【卡卡卡卡卡死我了!程序员呢?麻利点!我要进去看!】 【虽然已经说了很多次但我还是要说:妈的太刺激了!震撼我全家,之前吃的瓜加起来都没这个一半大!】 【所以,他就是渣男吧?以为这样就能洗白了吗?通篇写得跟言情小说似的,我要投币吗?】 【先天遗传的躁郁症和失神患者……他承认得真的快,不过这么些年还真的没看出来半点不对劲啊……其实我觉得大家刚开始的反应太过了,未免骂得太脏了。】 【妈的我卡了半天都没挤进去,刷了好久还是空白,谁给我甩张截图啊?他要告谁?】 【课代表来了(截图)魏野渡把当年的营销号和抹黑的人全告了诽谤,最刺激的是,他把当年自己蹦跶地最欢的粉丝也全告了人身攻击,有条有理,证据截图还带时间和IP,啧啧啧,他是真的不想混了吧?想直接退圈吗?】 【看他的长文,怎么越看越像交代后事?】 【虽然但是,挺诚恳的,特别是那句要真正的粉丝“追逐更好的自己”,粉丝醒醒吧,正主都说话了,别活在梦里。】 【渣男就是渣男,再怎么洗白也都还是渣,错就要认,现在反噬的后果就自己受着呗,别卖惨了。】 【真的没人在意他最后一句话吗?有本什么东西?什么适当的时侯?蹲一个后续,下一个爆搜预定。】 在程序员兢兢业业终于修好了服务器还加了好几个之后,“魏野渡亲笔长文”这个话题,三个小时的阅读量,就已经破亿了。 偌大的别墅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安静地坐在一边,时不时相互抬头看两眼,都不敢去打扰站在玻璃窗处的孟时蕴。 连呼吸都放轻了速度。 夜深露重。 孟时蕴拢了一件纯色的外套,就站在那儿,看着落地玻璃外的花圃。 气息沉沉。 宋韩在她身后不远处陪她站着,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宋韩的腿都麻了一片,他才叹了口气,踏前一步: “时蕴。” 他轻声。 孟时蕴凝神。 “……你怎么想?”宋韩沉声,看着她的侧脸,“我们工作室,总归是要回应的。” 孟时蕴安静地观望着,摇落一丝眸底的清漪: “该怎么回应?” 她瞥了身旁的人一眼,像是嗤笑: “回应当年恋爱事实,还是回应魏野渡长文里写的那些事儿,我是女主角?” 宋韩哑声: “江北这次没有再管他,整个工作室都像吃了哑药一样。” “闹成这样,江北还能怎么补救?”孟时蕴收回视线,冷声,“他大约是要解约了的。” 宋韩颔首。 确实。 “那……”宋韩迟疑着去问,“你知道他手上有本什么东西吗?为什么说要在适当的时候再说给你,还有公众听。” 孟时蕴沉默半晌,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 沉默在蔓延。 “时蕴。”宋韩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太多话无从说出口。 “是整整五年,宋韩。”孟时蕴兀地冷笑出声,她转过身,抱着手,一字一句,“他用1387个字,就想打发掉我那五年吗?” “做梦。” 冷嗤从鼻腔深处哼出。 宋韩的手紧了紧,他就这么看着孟时蕴,眸底有光波在跳跃: “可是时蕴,你还是被触动到了,不是吗?” -- 第125页 孟时蕴冷眼。 “1387个字,数得还真仔细。”宋韩低头去笑,笑得满是怜意,“要就这样,原谅他吗?” 孟时蕴乜人一眼: “不会。” 宋韩耸了耸肩:“那就期待着他口中说的那本东西吧。” “商傲,怎么样了?”孟时蕴凝眉,“还是联系不上吗?” 宋韩摇摇头: “暂时还没有,说来也奇怪,今天发生的事,可真多啊。” 有风顺着衣领钻入孟时蕴的颈下。 她沉默半晌,握着手机转过身,只有弱弱一束光洒在她的身上,压出个消瘦的影: “回应的事,你们看着来。” 宋韩轻轻应了声嗯。 手机铃声兀地响起,孟时蕴眉心一动,她拿起手机一看,脸色就冷了下来,乜了宋韩一眼,按下接听 “孟时蕴。” 沙哑、晦涩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孟时蕴的瞳孔猛地一缩: “魏旭!” 会意走开的宋韩脚步一顿,客厅内所有人的视线被集中在孟时蕴罕见的震惊面孔上。 “你!”孟时蕴扫了他们一眼,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我妈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 “你妈?” 魏旭唔了一声,然后兀地笑了出来,手机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一阵尖锐的声音划破电波: “阿蕴!救救妈妈!” 孟时蕴紧紧捏着手机,那道好看的眉高高耸起,可她语气很平,强稳下心神: “魏旭,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警告你” “孟时蕴。”那头的魏旭猛地打断她,声音中的不耐烦将要溢出,“赶紧来你妈家,别惹怒我,你知道,我没多少耐心。” 孟时蕴紧紧咬着牙。 “哦,对了” 魏旭低低地笑着,满是阴险的意味: “好孩子,记得,把我儿子带上。” 第六十九章 魏野渡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浓雾和夜风几乎要将整座城笼罩。 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汽车飞快地在公路上疾驰着, 与风为敌,丝毫不怕凌晨的寒意。 引擎发出的轰鸣声划破了夜空,孟时蕴的五指死死地握着方向盘, 她的唇死死地抿着, 满目都是霜凉的恨意。 “阿蕴。” 坐在副驾驶上的魏野渡侧眸, 飞闪而过的霓虹和路灯揉碎在他的眼里,他看着颤抖的孟时蕴,自己的双手也死死地握紧: “冷静, 不会有事的。” 如果真要出什么事,是不会提前打电话通知我们的。 更不会要你带上我。 可此时的孟时蕴的脑海已经被无数情绪一同冲溃,她微微眯着眼,眸光不予身旁的人半分, 咬着牙,开腔冷冷: “魏野渡,如果这次, 魏旭还敢因为你而对我妈做出什么” 汽车飞速地拐了个弯,驶入郊区,孟时蕴终于扔给魏野渡一个余波,她挺着那把削瘦的骨, 白皙的颈在昏暗中异常清晰, 好半晌,她才强忍着恐惧续了下去,一字一顿: “我会拉着你们父子俩,一起下地狱。” 寒风透过玻璃窗的缝隙席卷入内,却吹不平孟时蕴眸中的血丝。 魏野渡看着孟时蕴的眸光微闪,却没有半分退缩的意味。 “好。” 他说。 孟时蕴的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白,在她的脑海里来回穿梭、跳跃、回荡的, 满满都是当年挥之不去的画面 刚满二十岁的她破门而入时,入目就是乔玉空洞涣散的瞳孔,发颤的躯干,和满身的鞭痕,新旧交叠。 阿蕴。 她看见自己的母亲毫无生气,带着满身的伤痕,瘫在地上,空洞地看着自己,颤声在唤。 伴随着童年的嘲弄,诅咒,和唾弃。 孟时蕴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怎么从失声再到尖锐的吼叫,不记得身边满是伤痕的魏野渡是什么拼命地拦住自己、企图捂上自己的眼睛。 她只记得自己最后爬到乔玉身边,紧紧地抱着她,母女俩的哭声几乎划破天际 是噩梦吧。 痴痴缠着,连影子也惧怕,每夜梦回,凶兽潜伏在阴影,外表愈合,内里却在腐烂。 后来,魏旭在潜逃的过程中被逮捕,却只以故意伤人的罪名,判了五年。 这些年来,孟时蕴对乔玉有求必应,甚至明知道她绝大时候都只是在胡搅蛮缠,并用母爱的名义绑架自己 可孟时蕴从来都没说过一个不字。 因为这是她自己种下的因。 即便在被逼得最紧的时候,她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乔玉,然后轻轻地说一声: 妈,我想,喘口气。 所有人,都活在自己给予自己的牢笼。 汽车在高级别墅区的门卫处猛地踩下刹车,在等待人去确认住户信息的时候,孟时蕴吐了口浊气,好半晌,她才扭过头去,对上身边人的双眼: “魏野渡。” 孟时蕴的表情接近扭曲,阴暗自她身上蔓延,缓缓地将身边人笼罩、捕获。 魏野渡看着她溺在红血丝后的雾气,齿间紧紧咬着内壁。 “这是你欠我的。” 孟时蕴咬牙切齿,她笑了,笑得眼底满是绝望: “如果还不了,那我们都别活了。” 他们共同在穹苍的阴暗处静默地生长,扭曲地汲取世间所有的坏意和痛苦,那些屈辱和绝望总是会在每日每夜、每个不经意的时间,突然伴随着神经的颤栗,将他们拉回那一个个绝望与灰败的日子。 -- 第126页 无法逃离。 只能任凭躯干和灵魂在哀嚎。 孟时蕴飞快地将车停在别墅大门然后一把拽开车门,魏野渡紧随其后,有个佣人慌慌张张地来开门,像是等了许久: “大小姐,你……你终于来了!” “我妈呢?”孟时蕴将钥匙一扔,僵着脸边走边问,“为什么会有不认识的人进来?!” 佣人诺诺: “他说是夫人的朋友,我们还没来得及进去问夫人,他就闯进来了……” 孟时蕴脚步匆匆地走在小道上,魏野渡想伸手去拉,却没碰到,她紧紧抿着唇: “保镖都是干什么吃的?!他们现在人呢?” “他跟夫人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佣人有些害怕,为孟时蕴推开大门,“大小姐,我们要报警吗?” 魏野渡终于开腔,瞥了佣人一眼: “不必,守好这里不许让人靠近楼梯。” 佣人讶异地抬头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然后轻轻应了声。 孟时蕴头也不回地直往楼梯冲,她的耳环掉落在地,发出细微的一声响,可没有人在意。 “阿蕴。”魏野渡紧紧跟着她,眉也是拧着,“阿蕴!你先听我说!” 孟时蕴被魏野渡拽住手,她狠狠地扭头乜了魏野渡一眼: “你想做什么?!” “你冷静一点!愤怒无济于事!”魏野渡难得低吼,企图唤回孟时蕴的理智,“你的保镖呢?” 孟时蕴咬着牙,压低着声: “他们在后面。” “那就不要冲动!”魏野渡紧紧拽着孟时蕴的右手,他的眸光一闪,在接触到孟时蕴手背那块疤时一愣,缓了语气,“跟在我身后。” 说罢,不等孟时蕴反应,魏野渡已经将她拽到了身后,他锋利的下颚微微仰着,满目都是防备。 孟时蕴僵着手跟他走。 在她看不到的前面,魏野渡单手掏出手机,飞快地在屏幕上敲了些什么,最后顿了顿,才按下发送,然后收了回去。 两人走到主卧的跟前,魏野渡回头看了她一眼,眸里浮了些担忧在内。 孟时蕴撇过头,她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可魏野渡捏着她掌心的手紧了紧,是安抚。 然后,魏野渡搭上把手,拧开了门。 “阿蕴!” 还未踏进去,孟时蕴刚鼓起勇气,就蓦地收了乔玉刺耳的尖叫 “阿蕴!” 乔玉连声呼唤。 “魏旭” 魏野渡的眼一瞬充斥了红,他跨着步走到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的魏旭,在距一米处停下,他咬着牙: “你到底想做什么?!” 孟时蕴那颗心稍稍落了一些,她瞥了眼对峙着的父子二人,快步走到乔玉身边,火速上下扫了一眼,没有伤痕。 孟时蕴吐了口浊气。 “阿蕴。”乔玉满脸苍白,她腿一软,扑到了孟时蕴怀里,低声哭泣,眸里笼了烟雾,“你终于来了!” 孟时蕴脱了外套披到只穿了一件旗袍的乔玉身上,细细为她扣好了纽扣,一言不发,然后转头,瞪着魏旭。 满是防备。 “啧。” 魏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好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回到魏野渡身上: “怎么都这么怕我?我会吃人么?” “你闯进这里,到底想做什么?”魏野渡双拳紧握,他瞥见魏旭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身后的两人,“不怕我再报警么?” 魏旭笑了,笑得眼里满是冷意: “好,不愧是我的好孩子,整天都想着怎么把自己老子送进牢里是吧?” 魏野渡讽笑,恣意四泄: “老子?你特么就提供了一颗-精-子,我还嫌脏。” 砰。 一声闷哼,茶杯被往下一砸,里头的茶水溢出到羊毛地毯上,深黄瞬间侵蚀了一片。 魏旭看着魏野渡,连说了几声好: “怎么,我来见一下未来亲家,不欢迎吗?” 魏野渡紧紧咬着牙:“你在说什么屁话?!” 乔玉拢着孟时蕴的手更紧了些,她在孟时蕴的怀里低低抽泣着,望向两人的眼里除了畏惧,还有莫名的光。 “你个蠢货,难得有了赚大钱的机会,却为了个女人自甘堕落。”魏旭眯着眼,在孟时蕴和魏野渡之间来回看着,“那我总得来跟亲家商量一下,她们有多少陪嫁吧?” “魏旭!” 魏野渡猛地上前一步,他锋利的眉骨中盛满恨意的残骸: “闭上你的嘴!” 魏旭拍桌而起,他扯着笑,脸部异常扭曲,阴险与癫狂几乎要溢出来: “我有说错吗?给你三分颜色就要开染缸了?真当我坐几年牢出来,就怕了你?” 魏野渡气得浑身都在抖。 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与恨意在交织,叫嚣着要冲破肌理。 魏旭看着他这副模样,不屑地笑了笑,转而越过他,望向狠狠盯着自己的孟时蕴,嗤了一声: “哟,儿媳妇,怎么,跟你妈商量好了吗,就你们现在的身家” 魏旭一顿,挑着眉: “怎么也得陪嫁半个华乐集团吧?” 魏野渡的太阳穴在狠狠地跳,他面色苍白,怒气郁结,在即将冲出喉咙的那刻,身后讥讽的女音已经响了起来: -- 第127页 “我是你爹,怎么还不跪下叫爸爸?” 魏旭皱眉。 只见孟时蕴松开乔玉颤抖的手,她站了起来,唇瓣一样失了血色,可她稳着脚步,走到魏旭身边,眉梢挂着的都是恨意与讥讽: “你在想什么屎吃呢魏旭?这里是K城,不是鼎二,你以为是在你那两亩三分地吗?找了你这么久,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魏野一噎,他定定地看了孟时蕴一秒,兀地嗤笑: “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孟时蕴咬着牙。 “一个销金窟里的娼妇生的小崽子,过了几天富贵生活,就忘了自己的出身了?”魏旭毫不留情,面目扭曲,“还是说,想让我帮你妈回忆一下……过去的生活?” “不过你配这个贱人生的儿子,也是半斤八两的般配。” 话音刚落,魏旭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下一瞬,一阵风就直冲他而去,魏旭心一跳,刚想往旁边一跳,膝盖处就传来一阵剧痛 魏野渡满目猩红,他趁魏旭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猛地踹了魏野一脚,然后飞扑过去,死死掐着魏旭的脖子: “你以为还是几年前吗,魏旭!” 血液中的癫狂在叫嚣。 魏旭不备,被魏野渡一把压住,他挣扎着握住魏野渡的双手,满脸通红,却惊觉眼前的人的力气比当年大了一倍,他眯着眼,在寻找机会: “我还是你老子,你奈我何?你敢杀了我吗?” 魏旭干咳了一声,在与魏野渡抗衡,嗓音从缝隙溢出,异常刺耳: “魏大明星,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永远是你最大的污点。” “你是个疯子,她是个娼妇生的崽子,你们……也算绝配。” 你永远也逃脱不了。 你不配。 你污浊且肮脏,就该永远在地底下生活。 你有病。 你是怪胎。 无数回忆汹涌着,惶恐、愤怒、失神,所有的所有,在一瞬冲破了魏野渡脆弱的禁锢 霞光冲破穹苍。 黄昏吞没落日。 “闭上了你的嘴,魏旭。” 身后好像有什么焦急的声音在唤他,可魏野渡的双眸已经全然浑浊,面目跟被压在地下的那个人一样扭曲,防线已经全然崩塌。 然后,魏野渡手上的力气加重。 他笑着,笑出了眼泪,笑得满是解脱 “那就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他说。 第七十章 “别再瞒着她了,她会疯的。…… 乌云压低夜幕, 磨破地平线上细碎的光亮。 “魏野渡” 语气染上了罕见的急促与焦灼,孟时蕴的瞳孔猛然一缩,她跨步上前, 试图去扯魏野渡爆起青筋的双手, 可却难以扯动。 孟时蕴咬着唇看着魏野渡, 她清楚地看见魏野渡面上那带着的名为解脱的情绪,看着魏野渡整个人的生气迅速流失,看着他的癫狂。 “你清醒一点!” 孟时蕴低喝。 不远处的乔玉吓得直往后缩, 她紧紧自己身上的外套,没有人看见,乔玉眸里看着魏旭的眼神,是炙热的、疯狂的光。 掐死他吧 没人听见她的心声。 魏旭原本涨红了的脸正在迅速变得苍白, 他死死地瞪着魏野渡,感受着自己儿子眼中的杀意,求生意志在挣扎, 然后 魏旭蓦地松开了拧着魏野渡的双手,又在下一瞬死死箍上了他的脖子。 窒息的濒临亡感瞬间充斥了魏野渡混沌的脑海,可他手上力气没有减半分,两个人相互掐着, 只等一个瞬间。 看谁先落了败仗。 眼见这魏野渡的面目越来越扭曲, 孟时蕴想上前拨开魏旭的手,却发现他们两人都下了死手。 “魏野渡!你住手!” 孟时蕴低吼。 “魏野渡!” 魏野渡的血液在沸腾,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只死死掐着身下人的脖子。 他是不被爱的怪物,却有颗搏动的心脏。 怪物,也会痛吗? “魏野渡!” 孟时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们眼中满到快要溢出的杀意让她的心尖在抖, 在颤。 “不值得,不值得为这种垃圾毁掉自己的人生,你清醒一点,看看我” 孟时蕴的双眉在蹙,她死死扒住魏野渡的手,指甲几乎都要嵌了进去,她一字一句,在死寂的、只有厚重喘息声的房间内异常清晰: “看我一眼” “阿渡。” 魏野渡涣散的眸光重新拢聚。 他微微侧眸,看着孟时蕴死死抿着的唇,又往下移,看到了她死死掐着自己手臂的、颤抖的双手。 是阿蕴啊。 魏野渡的唇瓣张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从窗外洒进来铺在地上的月光,安静地感受着自己全然消溃的海岸线,他看着,看着孟时蕴那双往日里好看得要命的狐狸眼没有了往日的嘲讽,取而代之看着自己的眸里的,全是罕见的焦灼。 阿蕴在害怕。 魏野渡喃喃。 他平静地,好像一捧温柔的夜。 从狠决到犹豫。 他转回去,看清了自己身下毫无血色,力度也在减轻的魏旭,空洞的眸光终于回笼。 魏野渡漠然收了手。 -- 第128页 魏旭像摊烂泥一样摔落在地,他抚上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那种生死之间之濒临一线的感觉,既让他痛苦,也让他癫狂。 他瘫在地上,喘了好半晌,才睁开眼,满目疯狂,魏旭嘶哑着,从喉间挤出声音: “我还以为……你真想跟我一起死……” 魏旭笑了,笑得癫狂,他看着魏野渡,剧烈地咳嗽着: “小崽子,不过……不过如此嘛。” “你去死吧你。”孟时蕴看着这个仍然不断试图激怒魏野渡的人,毫不犹豫一脚踹了上去,带着多年的积愤,“嘴都在化粪池泡开花了,还逼逼呢?” 肚子被高跟鞋猛地踹了一脚,魏旭闷哼一声,紧紧抿着唇。 魏野渡面无血色,瘫倒在沙发上。 窒息感在后知后觉地压迫知觉。 魏野渡迷蒙地睁开双眼,他强撑着抬了抬手,想去触碰站在眼前,僵冷着脸看着自己的孟时蕴,可手刚举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摔落在沙发上。 “……抱歉啊,阿蕴。” 魏野渡白皙消瘦的脖子上是清晰的可怖红痕,他低咳了一声,嘶哑着开腔: “吓到你了吧。” 声音很轻。 孟时蕴撇过头,狠狠压下那股翻涌的思绪,好半晌,才回过头来。 她瞥了地上紧紧皱着眉的魏旭一眼,满腔恨意叫嚣着,却被她硬生生吞了下去,孟时蕴稳了稳心神,冷着脸,伸手去探魏野渡的脖子 还好,没有什么要紧的。 魏旭还手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孟时蕴收回手。 魏野渡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 薄薄的唇干涩地起了皮屑,他不敢去细细回想方才癫狂的自己 因为很显然,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那一瞬,自己下的是死手。 他是真的想跟魏旭一起下地狱。 魏野渡咳嗽了好半晌,才白着脸,撑着身子想起身,可手脚都不受控制地脱力,他咬着牙硬撑,下一秒,就被一只手重重地按了回去。 孟时蕴冷眼看着他动作,眸光揉碎了月光在闪,双手紧了又松,才吐了口浊气,冷着脸伸手将他按了回去。 然后她转身走回乔玉身边,看着紧绷着脸的乔玉,手指缩了缩,而后蹲下来: “妈,这里我会处理,您先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下,好吗?” 乔玉抬眼看她,眸里流转的意味十分明显。 “……我会注意的。”孟时蕴低声,“您放心。” 乔玉咬着唇,任凭孟时蕴将自己扶起来,在路过魏旭时身体条件反射般颤了颤,而后她加快了脚步,快速走了出去。 啪。 门被反手关上。 孟时蕴揉了揉鼻梁,吐了口浊气,才转过身去打算处理瘫在那里的两人,可刚一回头,她就兀地看见魏旭伸手扒住魏野渡的脚,狠狠往旁边一扭 “魏旭!” 孟时蕴瞳孔一缩,她快步走上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看见魏野渡闷哼一声,反手一拳冲着魏旭的脸狠狠地砸了下去。 “呃” 魏旭好像晕了过去。 孟时蕴双眉紧紧拧着,她冲到魏野渡身边蹲下,看着他被扭的脚踝,伸手碰了碰 魏野渡又是一声闷哼。 “是脱臼了还是扭伤?”孟时蕴沉声,她瞥了魏旭一眼,眉梢挂了些烦躁,“妈的,又不能直接报警。” 就算把他再关进去,也只是个十天半个月。 治标不治本。 而那个根本,也不在魏旭的身上。 “……阿蕴。”魏野渡轻声去唤,“魏旭,有问题。” 孟时蕴抬头看他,眸光闪了闪: “你的意思是……” 魏野渡定定看着她。 四目相对。 孟时蕴侧身,忍着厌恶,在他身上摸索着,然后动作一顿。 她讶异地对上魏野渡双眼。 “即便他坐了几年牢出来,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我偷袭到。”魏野渡强忍着难受,将涌上的血腥味吞了下去,才开口,“他的敏锐力大不如前,你猜,是因为什么?” 孟时蕴的面上掠过了一丝怔愣,不过一瞬,眸底就浮现了喜色: “他” “嘘。”魏野渡垂眸看着她,癫狂尽数消失,只剩下盛满了温柔的月,“阿蕴,我们终将要完全解脱的。” 孟时蕴咬着唇。 “放心,阿蕴。”魏野渡就这么看着她,肺部和脚踝的痛意已经完全麻木,“再相信我这最后一次。” 他说。 我会处理好的。 还给你,你最渴望的,真正的自由。 黑压压的云像是被刺目的光破开了一道。 孟时蕴沉默半晌,没有答话,只垂眸看着他的脚踝,低声: “你这个要马上处理,不然……” “我没有打算再站上舞台了,阿蕴。”魏野渡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默默地压住了自己不受控制抖动的左手,“所以,不会再影响唱跳。” 孟时蕴抬头看他:“你真的打算退圈?华骏肯放人?” “违约金我已经准备好了。”魏野渡微微往后仰,眉头不动声色地一紧,“即便闹上法庭,他们也只能叫我赔钱。” 孟时蕴站起身,她后退了一步,看着面前的人: -- 第129页 “你知道,我不会因为你这样就心存愧疚。” “阿蕴,你放心。”魏野渡睁开眼,努力挺直了身体,眸底满是认真,“我没有想要要用这个道德绑架你的意思。” 只是,想为你扫平一切障碍。 只是,我早就应该站出来做的事。 “你说的话,我有在好好听。” 魏野渡看见孟时蕴沉默,解释地有些焦急: “阿蕴,你别生气,我……” “行了,魏野渡。”孟时蕴咽下那口酸水,冷眼,“你自己的选择,跟我无关。” 魏野渡才卸了力,重新往后靠了靠。 他就这么看着孟时蕴。 这样就够了。 魏野渡想。 他见过方才孟时蕴那双眼里为自己而再度燃起的焦灼,与十年前相互重合,那是他见过的世间最绮丽的容颜。 这样就够了,不能再贪心。 我是爱你的,而你,永远是自由的。 魏野渡轻轻扯了个笑。 你压在深渊的剑,为何人而再度出鞘? 又是为何慷勇地挡在旁人身前? 你为何而赎罪?又甘愿为何献祭所有? 所有所有的答案都只会汇成一个名字 “阿蕴呐。” 魏野渡轻唤。 孟时蕴拽着拳,僵冷着脸看他。 可魏野渡只是轻声唤了她一句,就没再说话。 沉默在蔓延。 正当孟时蕴吐了口浊气,拿起电话打算打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破门而入的声音 魏野渡双眼忽然犀利,他冷着脸,强撑着想站起来,却再度被孟时蕴按下。 孟时蕴乜了她一眼,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打着什么,还没按下发送,房门就被打开,两人同时僵硬地望去 “阿蕴!” 商傲带着人,推着轮椅飞快地往里冲。 孟时蕴和魏野渡的心落回了原地。 商傲看着屋内的场景,脸色一僵,不过他飞快地整理好情绪,焦急地推到孟时蕴身边上下打量着: “你怎么样?没事吧?!” 孟时蕴摇头。 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商傲的眸光闪了闪。 可商傲好像早就清楚她的顾虑,目光移到地上那摊东西身上,整个人忽然就死死地僵了起来,他狠狠地看着地上的魏旭,眸里的恨意几乎要刺穿他 可商傲深吸了一口气,竟然忍了下来,他挥手,咬着牙沉声: “把他给我带回去!” 身后的人应声,飞快地上前将魏旭抬走。 房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来得还挺快。” 魏野渡面色平静,面无波澜地看着商傲,轻声。 商傲扭头看了他半晌,手指握着轮椅的把手紧了紧,好半晌,才僵硬地开口: “……多谢。” 魏野渡移开视线。 他晃晃悠悠地撑着身体站起来,深深地看了孟时蕴一眼,就扶着墙打算走,商傲看着他脚的目光顿了顿,而孟时蕴则是忍了又忍,还是忍无可忍: “得了,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魏野渡停下脚步。 “……商傲,你去处理该处理的事吧,不过先不要下狠手。”孟时蕴揉了揉太阳穴,“魏旭伤了他的脚,我得找个医生来。” 现在还蹲在风口浪尖上呢,要是被拍到,又是一阵风波。 说罢,她看了两人一眼,烦躁地走了出去打电话。 房间内只剩下两个僵着脸的男人。 好半晌,商傲开腔打破沉默,满是讽意: “苦肉计玩这么多年,还不腻呢?” 魏野渡面无表情。 “我也是真的佩服你,魏野渡。”商傲低头,扯了个笑,笑得满是嘲弄,“你对自己特么是真的狠。” 魏野渡垂眸看人。 商傲抬头,咬着牙,一字一顿: “可是,这次我还是来晚了,对不对?” “为什么你每次都能快我一步?” 魏野渡扶着墙,他就这么看着商傲,眸意很深: “我只希望,能还给阿蕴自由。” 他直直地,对上商傲愤恨的双眼: “她过得太苦了。” “如果你不希望你跟阿蕴的情谊永远破裂” “商傲,别再瞒着她了。” 她会疯的。 魏野渡眸里溢出了怜与悔。 用绝望和世间所有负面与污秽打磨出来的,落入尘泥的天之骄子,即便倨傲地长大,可在心头那个人跟前,都卑微如泥。 “就是因为她知道了会疯。” 不知过了多久,商傲才红着眼抬起头来,直视着魏野渡: “所以要瞒到瞒不下去的那天啊,魏野渡。” 可魏野渡只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就嗤笑着开口,是笑他,也是自嘲: “都没救了啊。” “商傲,你自求多福。” 第七十一章 那就,抱着一起死吧。…… K城, 好像快要入秋了。 可暑热依旧笼罩着白天的城市,孟时蕴面无表情,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内坐着, 嚼碎冰块的声音几乎与外头的炎气相融。 喀, 喀, 喀。 五天了。 距离那场闹剧已经过去五天了。 她从乔玉的别墅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出过门。 -- 第130页 商傲带走了魏旭之后,就没有再跟她说过情况, 但孟时蕴不担心,左右,也不过是把腿再打断回去罢了。 孟时蕴真正担心并疑惑的,是那天晚上走的时候, 商傲跟魏野渡两人竟诡异的和谐,而他们望着自己的眼神中,也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孟时蕴的第六感一向强烈。 这三天被宋韩勒令不许出门, 一方面是因为现在网上腥风血雨,先是魏野渡公开跟华骏解约,华骏索赔天价违约金;二是因为,作为长文中的女主角, 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就连那天晚上她去接魏野渡时都被拍到了照片, 还是宋韩当晚看出了不对劲,密切盯紧各家的情况,才能及时出手公关,买断了回来。 叩叩叩。 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孟时蕴眼也不抬,嗓音干涩: “进来吧。”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果然是宋韩, 他一进门就被漆黑的环境吓了一跳,凭记忆摸索着走过去拉开了窗幔和密实的遮光帘,转头看向坐在地毯上的人: “……为什么没人找你拍恐怖片?” 孟时蕴抱着冰格的手僵冷,忽然的强光照射让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掀起眼皮看人: “滚。” “要讲几次,女孩子家家不许吃冰块。”宋韩翻了个白眼,上前扯走了冰格,“要死啊?” 孟时蕴的手被冻得通红,她无所谓地撑着地板站了起来,然后往旁边的懒人沙发一躺: “有事说事,不要废话。” 宋韩嫌弃地捏着冰格,往飘窗一坐,叹了口气: “现在就你最清闲,两耳不闻窗外事。” 孟时蕴斜眼睨人。 宋韩接收到眼色,耸了耸肩,开腔沉声: “魏野渡最大那几个站子都宣布了闭站,而华骏原本想靠天价违约金留住魏野渡,可人家根本不缺钱,华骏就狠了心,直接走了法律程序,想逼他服软。” 孟时蕴不语。 “原本也没什么大事,剩下的经纪约时间不多了,就算闹上法庭,也不过是赔偿金额钱多钱少的事儿罢了。”宋韩的目光在孟时蕴脸上来回梭巡着,“这几天圈内的经纪公司也都上赶着联系魏野渡,可就是没找到人。” 孟时蕴瞥他一眼:“说重点。” “……重点是,江北他,今早也宣布离职了。”宋韩啧了一声,“带着他的团队直接从华骏走了,听说他们开会的时候,江北被气得不轻,要出走自己单干了。” “哦。”孟时蕴面无表情,“就这吗?” 宋韩一噎: “也就你无所谓,现在不管是外界的舆论还是圈内,都在地震。” 孟时蕴握着自己缓过来一些的手,垂着眸,沉默。 “……时蕴啊。”宋韩看了她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时蕴掀起眼皮,眸底掠过一丝精光:“你问来做什么?” 宋韩踌躇。 他站起身,叹了口气,将口袋里一个信封递给孟时蕴,僵硬着手: “这是我公关掉的照片底片。” 孟时蕴不语,接过信封。 “没让别人看过,我也只看了一张。”宋韩的脸僵着,他压低了声,“你跟他……到底什么事?” 纤长的手指打开信封,孟时蕴压着眸拿出里面的照片 都是魏野渡上车时拍摄的,两人的正脸都异常清晰。 当时根本顾不上任何东西。 孟时蕴捏着照片的手紧了紧。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你,放心,我全都公关掉了。”宋韩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按你的要求,我们工作室没有回应,只是下场安抚了一下大粉和站子。” 宋韩看着眼前一直沉默的人,语气压得很缓: “她们都很听话,没有怎么闹,有在每时每地帮你控评。” 照片被稳妥地收回信封,孟时蕴抿着唇,将信封的开口一折,而后抬起眼,递回给宋韩: “你处理了吧。” 宋韩沉默地接过,将照片稳妥地放回口袋: “你打算在这房间窝一辈子?” “我烦得很。”孟时蕴眉梢挂上了烦躁和不耐,脑袋也有些混乱,“想休息一下,未来几天的活动也帮我推了吧。” 宋韩细细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吐了口浊气应声: “好,你好好休息,晚饭我会给你送上来,他们都在下面,有事直接喊就行。” 孟时蕴阖上了溺着倦意的双眼。 “……空调也不调高点。”宋韩看着她的样子也不敢多出声,只是走时还是没忍住絮絮叨叨,“天天拉上窗帘,年轻人要多吸收阳光,补钙。” 虽然这么说着,但宋韩还是上手拉了一半的遮光帘,还将空调调高了几度,才没好气地捏着冰格,转身走出去。 “宋韩。” 孟时蕴没有睁眼,只是躺在那里,唇瓣张合: “……老年人真的好聒噪,你会单身一辈子的。” 她的语气压得很低,却没有丝毫生气厌恶或责怪的意思,还带着一丝丝难得的糯意。 宋韩的脚步一顿。 他没有转身,只是捏着冰格的手紧了紧,好半晌,才抬脚,然后扔下一句别扭的话: -- 第131页 “尊老爱幼都不懂,嘴还这么毒,烦人。” 门被轻轻关上。 孟时蕴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松,只是没等她的唇角弯上去,被扔在地上的手机就兀地响了起来,铃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异常响亮。 孟时蕴睁开眼睛,带着倦意,她拾起地上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眸中闪过一丝烦躁,好半晌,才按下接听。 “……”那头先是一阵沉默,正当孟时蕴不耐烦想开口的时候,才传来一阵别扭的声音,“喂,孟时蕴吗?” 孟时蕴面无表情: “不,我是你祖宗。” 孟淮周愣了愣,随后才响起了熟悉的气急败坏:“卧槽,你要点脸!” “很好,可以确认你脑子里那装了三千吨海水的涛声依旧。” 孟时蕴冷声,可手机那头却罕见地没有反驳,她才收了戏谑的意味,压低着声: “有话直说。” 孟淮周像是踌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带着不情不愿的服软: “那天你跟我说了之后,我悄悄回去找人查了。” “很好。”孟时蕴沉声,“不算太傻。” “……你先听我说。”孟时蕴咬着牙,压低着声音,“我发现舅舅他……好像给我签过一份奇怪的东西。” 孟时蕴的眉不动声色地一拧:“是什么?” “我当时没有细看。”孟淮周咬咬牙,“查的时候发现,好像是卖股份的合同。” 孟时蕴的心一沉,她稳住心神,可到底是蓦然提高了声音: “你个蠢货!想清楚一点,签的是确认合同,还是意向书?!” 孟淮周被她的声音吓得一愣,嗓音更小了点儿,弱弱: “我真的不记得了!可是舅舅他,应该不会……” “你就一辈子蠢钝如猪吧!说你都侮辱了猪!”孟时蕴咬牙切齿,她猛地站起身,开始往衣帽间走,“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孟淮周被吓了一跳:“在……在公司,自己的办公室。” “……住嘴,锁好门。” 孟时蕴在一整面墙镜前站定,她清晰地看着镜中自己眉上的霜寒,一字一顿: “别打草惊蛇” “在我来之前,管好你那五谷不分的嘴和长短不一的四肢。” 日暮稀碎的光坠入明窗。 在某庄园内,有个男人专心地看着茶桌上一整套价值不菲的茶具,他伸手,从炉上拎起一个小小的紫砂壶,往那一小茶盏上添了滚水。 半晌,他举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叶的清香氤氲在唇齿间,顺喉入胃,他才恰意地开口: “说吧。” 身旁一直恭敬等着的人才俯身: “老大,魏旭……被关了五天了,听说商傲没有动手,只是一直关着他,一丝光亮都不许放进去,还蒙上他的眼,装了盆水在他旁边日夜滴着。” 周承安定定放下茶盏,落得一声轻响,他哦了一声: “是吗?” 不愧是他教出来的人。 这样日夜折磨一个狂躁病人的神经,可比折磨他的肉体更痛苦呢。 “也是魏旭胆子大了。”手下发笑,“竟然敢暗地勾结贺桀年那家伙,还以为我们不知道。” 周承安睨他一眼,漓着玩味的笑: “不用管了,魏旭落在他们手上,比我直接了结来得痛苦。” 那天在C区谈话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魏旭不对劲。 敢暗里里帮自己的仇人办事,还敢来套他的话,真是年纪大了,在牢里养了这么几年,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周承安微微眯着眼。 既然这么喜欢帮贺桀年办事,那就当做是他送给那群小崽子的一份礼物罢。 说到底,他这个礼拜踩着商家旁支那群蠢货,沽空他们的股价,自己再低价套入,也算在庭盛身上赚了不少 整整九位数。 就不说如果等他再控股了华乐…… 周承安扯了个笑。 收了这么多利息,也该给点甜头那几个崽子尝尝了。 手下连忙应是。 周承安难得惬意,他又添了水,倚着藤制的摇椅,正想抿一口茶吗,大门却忽然被打开了。 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房间,拿着平板,好像想跟周承安说些什么,却被周承安瞥了一眼,他身旁的那个人会意,一脚踹了过去 来人猛地扑到在地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哼。 “蠢货!”手下低骂一句,“不知道敲门吗?不想活了?” 来人忍着痛,就那么半跪在地上,他抖着手递上平板,开腔颤颤,与脸上的疤和手上的花臂极其不符: “老……大,C区出事了!” 周承安面上的笑意渐敛,他接过平板,定睛一看 砰! 整套茶具被挥落地上,碎片弹到那人的脸上,可他不敢去摸,只低声: “原来有条-子潜伏了好几年,现在趁我们来了这儿,不知道是谁通风报信,条-子那边拿到了C区整张地形图,包括所有的暗道和我们收东西的地方” 砰,砰! 茶桌也被整张掀翻,整层庄园都仿佛震了震。 “废物!” 周承安暴怒,他将平板往地上那个人的脸上狠命一砸: “一群废物!” “老大!”站着的手下一脸惧怕,“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我们得先跑了!” -- 第132页 “闭嘴!”周承安反手就是一巴掌,他咬着牙,“C区还留着那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可是他一手建造起来的地方,著名的三不管地带,这么多年都没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捣毁! “他们趁着夜色一举冲破防线,兄弟们反应过来,想抄暗道去拿家伙,可是条-子们却全都知道!”地上被砸伤了脸,开始往外冒血的人头都不敢抬,“他们想跳进江里跑,可条-子们手上却拿着最完整的地形图,还深谙所有逃生通道及方式” 损失惨重。 周承安面目扭曲,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死死地拽着拳: “他们怎么会有” 周承安猛地一顿。 他扭动脖颈,怒气几乎要冲破肋骨,阴霾充斥了浑身,他硬生生吞下口浊气,扭曲着、从喉间挤出破碎的音: “魏野渡!商傲!” 砰。 洁白的墙被一拳锤出个小坑。 最熟悉C区所有东西的人,只有他们了! 周承安紧紧咬着牙。 很好。 那就,抱着一起死吧。 第七十二章 孟时蕴就在那一瞬,遍体生…… “孟、孟董好!” 将气氛搅出波谲云诡的气势, 孟时蕴带着墨镜,穿了件牛仔外套和A字裙,脚下踩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 蹬蹬蹬地直往办公室走。 员工们吸取了教训, 个个都笑脸相迎, 可当她推开那位小孟总的门,又啪地反手锁上的时候,大家的笑脸才垮了下来, 窃窃私语: “他们俩不是不对付吗?怎么孟董来找他了?” “害,万一是来找茬的呢?贺总现在又不在,孟总要遭殃咯。” 守在门口的保镖眼波一瞥,员工们霎时收声, 一哄而散。 啪嗒。 墨镜被甩在办公桌上,孟时蕴双手猛地往桌上一撑,她好好扫了四周一眼, 才垂眸,望着座位上四仰八叉坐着的人: “狗东西,文件呢?” 孟淮周吸溜奶茶的嘴一噎。 他咳嗽了好几声,将奶茶往旁边一放, 脸有些涨红, 孟淮周也没有之前那么嚣张蛮横,只是觑了孟时蕴好几眼,才擦了擦嘴,将文件递过去,嘀咕: “我确认过了,是意向书,不是正式转让。” 孟时蕴瞥了他一眼, 目光移到文件上,眉心微拧。 还好。 无具体条款的意向书的签订,不会导致法律效力的产生,对签约主体没有法律约束力。 可是,贺桀年自己本身就是学法律的,怎么可能会只让孟淮周签意向书呢? 孟时蕴紧紧抿着唇。 不对。 “……这个,是什么意思?”孟淮周难得有像这么鹌鹑的时候,“舅舅他,真的把我股份拿走了吗?” 孟时蕴眼波一横: “我拿你个憨批头,这份东西,是你清醒的时候签的吗?” 孟淮周坐直了身体,他绞尽脑汁地去回忆,想了好久,才在孟时蕴失去耐心的巴掌落下之前,开了腔: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清醒!” 孟时蕴扯笑:“你是不会说人话吗?” “不是,那个时候,是我刚去完派对回来,半梦不醒的时候签的。”孟淮周皱眉,“舅舅是拿了一堆公司文件给我签,这份东西放在最下面,你知道,我签几份就没什么耐性了……” 所以,后面的基本都没看,就迷蒙着眼签了。 孟时蕴的拳头松了又紧,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后面你没看的那些文件,也有关于这方面的吗?” “不知道。”孟淮周喏喏地摇了摇头,“我真不记得了。” 孟时蕴忍无可忍,将手上捏着的文件夹往桌上一砸,吓得孟淮周直往后缩,她冷笑: “你个蠢货,爸爸精明一世,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蠢得连隔壁猪栏的幼崽都偷笑的东西?!” 她气冲冲地走到孟淮周身边,孟淮周眼疾手快顺着滑椅往旁边一闪,孟时蕴穿着的高跟鞋差点一滑,她扶住桌子,稳住身形,然后咬牙切齿: “孟淮周!” 大抵在这个世上,只有孟淮周能让她不顾所有形象了。 “你知道你手上的股份值多少钱吗?”孟时蕴垂眸看着他,只觉肺腑都在发抖,“且不说钱的事,要是这份意向书是有法律效应的,加上贺桀年手上买的那些股份,华乐就要改姓了!” 孟淮周被她吼得发愣: “我……舅舅他……” “他不是你舅舅!”孟时蕴站直身体,吐了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痛恨的是整个孟家,你特么不是孟家人吗?!” 孟淮周的手指微蜷,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无措的意味: “可是,我是他的亲侄子啊。” “你觉得,你有华乐重要吗?” 孟时蕴冷笑,她不想再多费口舌,直接从外套里掏出了一根录音棒,冷眼放在桌上,按了播放键 【贺桀年从小到大,孟淮周都为唯你马首是瞻,因为你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最信任的人了,他什么都听你的。】 【你日以继夜挑唆他们的父子关心,而自己从中作梗,把孟淮周养成废物,贺桀年,我可真替爸爸寒心。】 【那是他罪有应得,被自己的亲儿子气死,也算他的报应了。】 -- 第133页 【淮周不适合管理公司,我帮他管理好一切,给他用不完的钱和一天一换的女伴,什么都不用操心,听我的就行了,这样的人生,不好吗?】 …… 录音戛然而止。 办公室内陷入了死寂,方才录音棒里传出的男声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 “他……” 孟淮周双唇都在颤。 他就这么看着孟时蕴,青涩又张狂的脸上情绪交汇,有惶恐,有难以置信,最后都化成了不可描述的愤怒: “舅舅他怎么能这么对我!爸爸,爸爸他” “你才是孟家唯一的继承人,为什么爸爸会临时修改遗嘱?你真的以为是因为你气到了爸爸吗?”孟时蕴冷着脸,下巴微扬,“他想让我回来,因为他知道,你根本斗不过贺桀年。” 孟淮周脸色苍白。 “你被他挑唆着,一直把我们当做假想敌,每天都跟爸爸斗气。”孟时蕴紧紧握着拳,“可我根本没有想过要跟你抢华乐,被利用了这么多年的人,是你这个蠢货自己。” “而你,孟淮周” “爸爸在最后的日子,都在帮你想着后路和退路,你怎么敢,怎么敢将他的心血随意送人?!” 孟时蕴一字一顿,到最后,尾音都带着不由自主的颤意。 孟淮周大脑一片空白,他僵了半晌,猛地挥手,将桌上所有东西都拂落在地,零零碎碎的声音不断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声嘶力竭地怒吼,双眸蔓上了雾气,然后孟淮周猛地起身: “我现在就找他去!” “孟淮周!你站住!” 孟时蕴猛地出手拉住他,可孟淮周根本不听劝,整个人都像一头暴怒的小兽,孟时蕴被蛮力强行拖了两步,她又气又急,眼光一扫,手比脑子还快 哗啦。 她拿起没被孟淮周扫落的奶茶,直接泼到了他的脸上。 黏腻的奶茶混杂着珍珠,尽数洒在了孟淮周的脸、还有白衬衫上。 将他混乱的脑海拉回了一点点理智。 “你给我听好了,孟淮周!”孟时蕴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对上孟淮周的双眼,“贺桀年不是等闲之辈,你贸然前去,只会打草惊蛇。” 孟淮周楞在原地:“我……” “我跟爸爸发过誓,要还他的恩。”孟时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孟淮周喏喏地看着她。 “第一,听我的。”孟时蕴扯过被推开好几米远的滑椅,吐了口浊气坐下,“第二,你可以选择,看着挂了贺字的华乐集团,继续过你那挥霍的人生。” 偌大的办公室陷入了死寂。 四目相对,孟时蕴眸光都不带闪。 “好……” 不知过了多久,孟淮周哑哑出声,他看着孟时蕴: “好,我听你的。” “这是……爸爸的华乐。”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这个桀骜不驯青年的泪。 孟时蕴就这么看着他。 孟淮周抿着唇,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移开视线:“你不许看!” “噗。” 孟时蕴垂眸,笑出了声,可眸底却没有丝毫戏谑。 她太清楚眼前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弟弟了。 他孟淮周含着金钥匙出生,却被自己母亲当成情感寄托,年幼就受着无尽的精神折磨,母亲去世后,又由舅舅接替,所有人都在他耳边说 你要吵,你要闹,你要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你要恨你爸爸,你要亲近贺家,你要得到华乐。 孟淮周就这么被捧杀着,成长。 他空得一颗剔透的心,却长成了桀骜又痞气,不问世事,只求风月。可你说他真的坏,真的傻吗? 未必。 他从头到尾,都没做过什么真正的坏事。 孟淮周社会认知极浅,比起殷殷教诲,更能让他认同并清醒过来的,可能只是一巴掌过后的命令。 “不要信你身边所有贺桀年给你的人。” 孟时蕴拂去那几缕思绪,定下心神,冷声: “接下来的事,我的代理人和律师会暗地跟你说,他们的话,就是我的话,等我理清楚后,会发给你一份东西。” “而在此之前,你先要做一件事。” 孟淮周眼尾红红,他抿着唇问道:“什么事?” “打开这个门。”孟时蕴扭头,“然后把你扔在地上的东西再扔出去一遍,然后,站在门口,开始你的叫骂。” 孟淮周一愣,他看着孟时蕴: “你说什么?” “你是想下一秒就让贺桀年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吗?”孟时蕴看煞笔一样看着他,“你信不信,等我走出这里,他的电话会立马打到你这里,询问我们聊了什么?” 贺桀年实际掌权这么久,公司上下都是他的眼线。 孟淮周咬牙:“我懂了。” 这个我熟。 孟时蕴嗯了一声,她站了起来,拎起自己的包:“你可以开始了。” 孟淮周深吸口气,拿出了最熟悉的气势,抱起地上的东西就往门外走,然后猛地拉开门: 砰砰砰。 大开的办公室里被丢出一堆东西,员工们的视线立马汇聚,而后他们就看见被泼了一身奶茶渍的孟淮周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他的白衬衫基本报废,此时正指着里头辱骂: -- 第134页 “孟时蕴你个毒妇!你来找茬就算了,既然还敢泼我?!” 而孟时蕴讽笑着从办公室里头走了出来,她站在孟淮周身旁定住,墨镜被她吊在手指尖把玩,她斜眼去瞧: “噗嗤。” “这衬衫,多配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花纹。” 孟淮周一怔,脸上浮现出愠怒: “孟时蕴!” 他吼着,吼得整层楼都听到了他的回声。 孟时蕴则是慢悠悠地戴上了墨镜,遮住了眸中掠过的光,她唇瓣漓着笑,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传到懵逼看戏的人耳中: “今天遛你玩得很开心,先走了,小学鸡,下次见哦。” 说罢,孟时蕴就拎着保镖,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孟淮周楞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咬着牙,等到孟时蕴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的时候,才敢放开了声音: “什么小学鸡?!什么遛我?!孟时蕴!你有本事给我回来啊!” 员工们全都憋着笑,低头不敢去看。 又是鸡飞狗跳的一顿哄。 被拉起了隔板的保姆车光线昏暗,只有孟时蕴一个人坐在后排,她垂眸玩着自己的手机,好像在迅速地跟谁聊着天,手指不住地在屏幕上敲打着。 忽然,她的视线被兀地弹出来的来电隔断,看着屏幕上的乔玉二字,孟时蕴的心尖莫名一跳。 她面上的平淡紧褪,微微抿着唇,按下了接听。 然后,她听到了在这个世上最熟悉、也是最梦魇的声音 “嗨,时蕴。” “好久不见。” 孟时蕴全身一瞬冰凉。 她死死握住靠手,再三确认这是乔玉的电话之后,回忆被人强行挑起汹涌而来,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在沸腾,她嘴唇在颤,心头如千百只深渊蠕虫在啃食,在将她拉回那些无尽的黑暗。 好半晌,孟时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周,承,安。” 电话那头的周承安咬着牙挤出声音,他一字一句,虽然笑着,听起来却无尽可怖: “乖孩子” “一小时之内,到我的身边来。” 是魔鬼在召唤。 召唤她去,聆听最后的审判。 第七十三章 “原来我的存在,才是最大…… 当太阳被吞没, 圆月的铅华重返人间。 死寂在空气中泛滥肆虐,孟时蕴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 走向别墅。 自血脉中叫嚣着要撕破封印的巨大压迫感扑面而来。 “大明星, 进去吧。” 孟时蕴在别墅门口站定, 唇抿得紧紧,在后门守着的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送了声嗤, 开了门。 哒,哒,哒。 孟时蕴孤身一人,死死拽着手, 她颤了好半晌,才定下心来,推开最里面的别墅大门 “来了?” 嘶哑的男声伴随着开门的声音交叉响起。 孟时蕴的心尖猛地一颤, 她死死握住门把手,抬眼去望: “……周承安。” 破碎的声音带着愤意和恐惧,从她喉间挤出。 “我放了你们十年了,孟时蕴。”周承安坐在中央的沙发上, 直直地看着门口处的人, 眼中闪着精光,他扯着嘴角,“怎么,如今再次见面,你抖得这么厉害?” 孟时蕴抿着唇,口腔内壁已经被她咬出了血,可她早已麻木, 反手关上了门,一步步走到走到沙发前站定: “我妈呢?” 她就这么看着孤身一人的周承安,盯得死死: “你把她怎么样了?” 楼上忽然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孟时蕴猛地抬头抬头去望,眸中的急切毫不掩饰,她看着眼前的人,僵着脸: “周承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周承安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他啧了一声,开腔非答:“我还是比较喜欢茶,酒味……还是那么该死的难闻。” 孟时蕴低吼:“周承安!” 吼声在偌大的客厅中回荡。 周承安终于正眼看人,他的目光在孟时蕴身上来回梭巡,才凝在她的面上: “来的路上,你已经通知了另外两个了吧?” 孟时蕴咬着牙,不语。 “也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周承安从喉间扯出声音,他的目光阴切,异常渗人,“你知道他们联合条-子,把C区卖了吗?” 孟时蕴的眉心不可置信地一紧,她就这么看着周承安,带着疑惑: \你说什么?\ 周承安嗤笑:“看来你不知情。” “两个狼崽子长大了,回去把自己老巢给端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要报仇,因为,我放了魏旭来这儿。” 周承安死死咬着牙,一团火在他眸中阴切切地烧,他站起身来,视线锁在孟时蕴面上: “我一手建立起鼎二,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挑了你们几个,培养、雕琢、打磨一步步地,带着你们成长?做我的棋子?” 孟时蕴防备地后退了几步,她僵冷着脸,眸中满是警惕和厌恶: “可事实证明你是错的!” 周承安压下眼睫,死死盯着她。 可孟时蕴死死压下骨子里的恐惧,她挺直着那把瘦骨,任凭凌厉的风撕开阴沉的积云,露出内里藏了多年的绪 “你一手在边境地区建立起鼎二,口口声声,说要给被世间嫌恶、抛弃的人一个栖息地,可你明明只是想占地为王,做土皇帝!” -- 第135页 “你接纳所有在污泥中挣扎和出生在泥潭的人,选中我们,日夜来扭曲我们的三观和世界,不就是试图,挑选你的接班人和工具吗?” 鞭-打,囚-禁,辱-骂,羞辱,日夜提醒着他们是卑贱的,打磨着他们的骨髓,再刻进去,一点一点,对这个世界充满憎恨 他想成为所有人的信仰,从而满足自己扭曲癫狂的内心。 他想让所有人,都在鼎二臣服。 周承安双手被气得发抖。 “你是错的!”孟时蕴双眸通红,“周承安,你不是造世主,不要再试图创造你理想中的王国了,你不是神,只是个疯子!” 啪。 高脚杯被周承安猛地砸到地上,深红的液体随着破碎的玻璃,铺了一地。 孟时蕴的瞳孔被那深红刺得猛然一缩,可她没有再后退半步,多年积压尽数倾洒,她拼命地从深渊中挣扎出来,想洗净被刻入骨髓的惧: “你庇护我们,要我们亲口承诺,我们忍辱负重,卑躬屈膝,在最肮脏的底层做人,可周承安,那根本不能算数!” “你只是想在每个人身上汲取最后一点价值,想让所有人都陪你一同在C区腐烂你看世人如蝼蚁,可真正的疯子,分明是你自己啊。” 周承安像是头暴怒的凶兽,可他气极反笑,指着孟时蕴: “我给你们栖息喘气的地方,用最好的资源雕琢你们的一切,你们应当反馈给我一切,我有什么错” “我们凭什么只能在罅隙中生存?我教你们一切,扯下那层遮羞布,把最真实的世界给你们看清楚,我有什么错?!” 孟时蕴兀地笑了。 她就这么看着面目癫狂的周承安,自己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你只是,想把我们都变成跟你一样的疯子,然后陪着你,永远沉在最腌臜污秽的地底罢了。” 周承安浑身都在抖:“你闭嘴!” “你不是总跟我们说,我们是残次品,会有报应吗?”孟时蕴就这么看着他,双眼通红,一字一顿,“那这就是你的报应。” “你心中的王国崩塌了。” “现在,警察们也正在四处搜寻你吧?”孟时蕴笑着笑着,双眸兀地就弥漫上了雾气,“这就是你的报应啊,周承安,你身上背着的东西,要在古代,得五马分-尸吧?” 周承安猛地跨前几步,他嘶哑着怒吼: “孟时蕴!” “你是错的,你是疯子。”孟时蕴扯嘴在笑,满面讥讽,“你以为自己成为资本,将鼎二建在边境,警察就不敢轻易动你吗?” 周承安死死盯着她。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周承安。”孟时蕴仰着下巴,没有丝毫退缩地看着眼前人,“你做的那些事,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死-罪。” 最该死的人是你。 接受制裁,才是你的宿命。 阴霾死死笼罩着周承安,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松了紧握着的拳头,浑身卸了力,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孟时蕴的唇被咬得狠狠。 “那又怎么样呢。”周承安扯着笑,凌冽如寒潮,“魏野渡和商傲,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吧?” 孟时蕴冷声:“你到底想做什么?” “放心,不要害怕。”周承安眯着眼,像是在安抚她,可面目却实在扭曲得渗人,他咬着音,“在我得到我的报应之前,总该要送你一份大礼。” 孟时蕴僵硬的脸上,眉心不动声色地紧了紧。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 “啧,来得真快。” 周承安挑着眉,他拍了拍手,楼上也传来响声,而后他转回头,看向孟时蕴: “乖孩子,这,是你一个人的好戏。” 楼梯忽然传来脚步声,孟时蕴猛地抬头望去,只见两个壮汉反手压着乔玉的手,半拉带拽地从楼上拖了下来 “妈!” 乔玉的嘴被胶带封紧,她浑身脏兮兮的,拼命地用眼神跟孟时蕴求助。 孟时蕴飞快跨步上去,手下的人得了周承安的眼色,才没有阻拦,将乔玉扔在地上。 偌大的客厅发出一声闷哼。 孟时蕴飞快地扑上前,动作轻柔地撕下乔玉嘴上的胶带,眸中溺着焦急和心疼,她揉着乔玉发红的手: “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乔玉只蜷缩着,不敢看沙发上的周承安一眼,扑到孟时蕴怀里,低声哭泣。 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三人抬眸望去,只见魏野渡喘着粗气凝着门把,视线在客厅来回一扫,对上周承安戏谑的双时一怔,而后不着痕迹地撇开,大步走到孟时蕴身边蹲下,目光紧紧: “阿蕴,有受伤吗?” 声音沙哑。 孟时蕴咬着唇,摇了摇头,乔玉则是眸光闪了闪。 下一瞬,保镖也推着商傲走了进来,商傲一脸冷僵,视线在接触到孟时蕴时紧张地扫了扫,才松了那口紧绷着的气。 “……有事你就冲我们来,用她们做要挟算什么本事!” 商傲咬着牙开腔。 “我是没有本事啊。”周承安毫不在乎地笑着,“你们毁了我的一切,还想全身而退吗?” 魏野渡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挡在孟时蕴和乔玉的身前,他压着眸底的波动: “警察很快就来了,你确定,还要在这里跟我们废话吗?” -- 第136页 周承安看了他们半晌,兀地笑出了声: “怎么,这是提醒我跑路,还是怕我留下,说出点什么东西?” 魏野渡的太阳穴跳了跳,身后抱着乔玉的孟时蕴,则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周承安”商傲狠狠压着眉心,余光跟魏野渡交汇,他抬手,送进来一个昏迷的人,“魏旭还你,赶紧滚!” 周承安却只是笑着,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在孟时蕴的脸上: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我走吗?” 乔玉的手颤了颤。 孟时蕴敏锐地察觉到了,只是很快掠了过去,她抬眼,拨开眼前僵硬着、仍然试图遮挡的魏野渡,冷声: “你什么意思?” “他们,在害怕。”周承安终于笑够了,他站了起来,仇恨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罩住了两个僵硬的男人,“怕你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毕竟,他们藏了这么多年。” 孟时蕴抿着唇:“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可是在释放我最后的善心呢,孟时蕴。”周承安摊开手,目光直视到蜷缩在孟时蕴怀里的人身上,好笑,“怎么,不敢面对吗,乔玉?” “是不是跟他们两个一样害怕害怕没了你的摇钱树,害怕你做下的事被揭穿,害怕这两个蠢货为了你的女儿而帮你一起隐瞒的事,被放在明面上呢?” 周承安笑了,笑得癫狂。 “周承安!”“你闭嘴!” 两道咬牙切齿的男声同时响起。 魏野渡僵着,回头去看孟时蕴,眸光闪烁: “……阿蕴,他是个疯的,不用听他胡说,阿姨被吓到了,你陪她上去吧。” 乔玉拼命点头。 “你闭嘴。”孟时蕴掀起眼皮,看着魏野渡和商傲,嘶哑着开腔,“你们都给我闭嘴。” 商傲的面上,终于出现了灰败的颜色。 瞒不住了。 沉默了半晌,孟时蕴才轻轻放开怀里的乔玉,她咬着唇,眸里溺着难得迷茫的光,对着周承安: “你来说。” 周承安就这么看着她,诡异、却又痛快的阴霾毫不犹豫地释放,试图去踩灭最后一颗、亮着的星: “你以为,当初乔玉是真的被贺家那位逼得走投无路,才逃到鼎二的吗?” “你以为,乔玉真的是被卖进销金窟,只为养大你吗?” “你以为,真的是你自己自愿为了她,而跟我签订那些条约吗?” 嘶哑的两道男声在低吼,企图遮住周承安的声音:“你住嘴!” 可周承安却笑得愈发痛快了,他就这么看着直愣愣的孟时蕴,一字一句: “你不会真的以为,是魏旭强迫的乔玉吧?” 死寂,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孟时蕴才从懵懂中抽离,她的唇在颤,可世界好像已经在崩塌: “你……在说什么屁话?” 魏野渡那双眸带着痛苦的意味,他喃喃着,试图去做最后的补救:“阿蕴……” “你闭嘴!”孟时蕴忽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她猛地对上魏野渡的眼睛,满目愤怒,“你们都给我闭嘴让他说。” 周承安笑得更狂了。 他笑了好久,笑得整栋别墅好似都在颤。 不,颤的不是地面,是这里面每个人的,悲凄的心。 “乔玉在跟孟家那位的时候,为了去抢家产,才冒险怀上了一个胎,可被贺家老爷子察觉,来灌了药。” “你那位名义上的父亲为了弥补,答应了给乔玉很多补偿,可乔玉不死心,还想尝试再怀,可她用尽了所有办法都不行,才铤而走险,去找了别的男人打算瞒天过海可她后来才知道,原本孟景早在自己被灌药之后,就已经迫于压力,去做了绝育。” 周承安一字一顿: “乔玉是在被那位孟夫人告知真相羞辱过后,自己跑去鼎二找我的。” “她精于心计,用自己的孩子,跟我签下庇护她十年的约” “用你,换未来、和学习销金窟里那些姐们手段的机会。” 孟时蕴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你在编什么故事呢?” “换一个用糟蹋自己,去换取再见孟景的一个机会。”周承安却不管她的打断,继续说了下去,“你比我清楚,你妈最会用眼泪迷惑一个男人,所以,在故意透露消息,引得孟景找来之后,她用尽了所有在鼎二学到的手段,换取了一个男人最值钱的愧疚。” “你以为,那位孟夫人真的是自己跳楼的吗?” “是你的母亲换了她的药啊。” 孟时蕴呆呆地怔着。 周承安愈发笑得癫狂: “之后的故事,你比我更清楚,但是孟时蕴,你知道最好笑、也是魏野渡和商傲一定要瞒着你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吗?” 魏野渡和商傲都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孟时蕴像是被抽去了生气的木偶,她就这么看着周承安,重复着: “是什么?” 听,是什么在熄灭? 周承安对上孟时蕴的双眼,丝毫不管那两人的痛苦,和乔玉惊恐的哀求,他一字一字,砸进孟时蕴的心理: “魏旭知晓全部,所以,当他找上乔玉,威胁她企图拿好处的时候,乔玉却为了自己,毫不留情” -- 第137页 “她说,用一个你做抵押,任凭魏旭处置,是抓回鼎二交差,是卖,是死,都跟她无关。” 孟时蕴浑身都在颤,她抱上了自己的双臂,双眸已然失了焦距: “……你撒谎!” “就连当初你被爆丑闻,都是你自己母亲找上我说的计划”周承安陡然拉高了声,盖住了孟时蕴的尾音,“因为在那个时候,你的存在,是她这位新孟夫人的,耻辱啊。” 孟时蕴的身体在颤,魏野渡伸出手想扶住她,却被孟时蕴一把推开,推得踉跄。 “这些年,你自己心里也疑惑,乔玉为什么对你若即若离,为什么你联系她,可她却从来都不会接你的电话,只会在有事的时候,才主动联系你吧?” 周承安终于收了笑,往身后的沙发一仰,重重地躺了下去,面目挂着虚伪的怜意: “孟时蕴,这就是你疑惑的答案,也是他们想要苦苦瞒着你的东西啊。” “啧,真可怜啊。” 余声振振。 孟时蕴一个不稳,就跌坐在了地上。 “阿蕴” 魏野渡和商傲同时惊呼出声,魏野渡猛地蹲下,试图去触碰孟时蕴颤抖的手,却被狠狠地推开 只见孟时蕴带着眸里最后一丝光亮,她慢慢地转过头去,望着同样颤抖的乔玉,嘶哑着开腔,是探寻: “妈……” 孟时蕴轻声去唤。 乔玉心尖一颤,她诺诺地对上了孟时蕴的双眼;“阿蕴,我……” “原来,我是你的耻辱啊。” 是叹谓。 孟时蕴没有去问,只是轻轻地、怜惜地看着眼前的母亲,叹了这么一句。 乔玉颤着,想去摸孟时蕴的手,可却第一次,被孟时蕴拂开,她抿着唇: “为什么不问妈妈,是真是假?” “妈,我不是真的蠢。”孟时蕴兀地笑了,笑出了眼泪,“这么些年,我一直因为愧疚,明知道你是胡搅蛮缠,明知道我是你去争华乐的工具,可我都没有说过半句。” 乔玉眼眶通红。 孟时蕴就这么看着她,眸里头一次,出现了绝望的光: “因为我知道您过得苦,因为我心疼您被魏旭威胁,因为我心疼你的所有,因为这么多年,您就是我唯一的救赎了” “可是妈,原来这个,才是你一直疏远我的理由啊。” 孟时蕴喃喃。 原来是这样。 原来你一直不喜欢我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身边的任何人,而是纯粹地因为我自己。 原来你讨厌魏野渡,不是因为魏旭欺负你,只是因为,不想自己的谎言被戳穿。 原来我的存在,只是你的筹码。 原来是因为,我是你的耻辱啊。 但我明明清楚地知道你有事瞒我,在利用我,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接纳你的一切,哪怕被你那病态的期望枷锁重重覆盖 “可是,妈。”孟时蕴仿佛被剖去骨血,只剩皮囊,她平静地看着乔玉的泪水,“既然是这样,您为什么还要哭呢?” 乔玉惊慌的泪水止不住:“阿蕴,你听妈妈说……” “为什么要哭呢。”孟时蕴默然地伸手,擦去了乔玉脸上的泪,她压低着声儿,扯了个笑,笑得人心都在颤,“是因为您在我面前装了二十五年,面具已经渗入骨髓了吗?” 乔玉眸里才燃起的一丝希冀就这么破灭了。 魏野渡看着毫无生气的孟时蕴,心慌得厉害: “阿蕴,你别吓我……”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孟时蕴。 一直苦苦挣扎,苦苦自救的太阳,好像真的落下了。 “随便你们吧。” 孟时蕴面无波澜,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别墅外好像有什么声音呼啸而来,可周承安没有动,孟时蕴也没有动,她只是擦了自己脸上的泪,面无表情: “反正,我这二十五年的人生,都是个笑话。” “所以,随便你们怎么吵,怎么闹都不要再扯上我了。” “让我喘口气儿吧。” 她兀地扯了个笑,却笑得眼泪再也止不住: “我只是,想喘口气啊。” “可是为什么都要骗我!为什么你们,可以把我当戏子看了这么多年的好戏?!” 商傲早已憋得满脸通红,他心尖颤着,好像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魏野渡满面悲戚:“阿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混沌钻进孟时蕴的脑海,此起彼伏地,将她包围,她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是悲鸣: “为什么都不肯放过我!” 我做错了什么? 开始的开始,我分明,只是想脱离一切啊。 魏野渡咬着牙上前抱住孟时蕴,紧紧地,不肯松半分力气,孟时蕴也没有再挣扎,只是抱着自己的头,满面痛苦: “我只是想挣脱这一切,从污浊的黑暗中自救” 可是原来…… 原来我才是污浊本身啊。 孟时蕴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她没有反抗,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扯着笑,在魏野渡怀里喃喃。 魏野渡痛苦地闭上了眼,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有什么猩咸的液体顺着他的眼眶滑落,掉进孟时蕴乌黑的发里。 再后来的事,孟时蕴都记不清了。 好像有警察冲了进来,而周承安却镇定自若地带上了镣铐。 -- 第138页 好像有什么女声在呼唤自己。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她的脑海中萦绕。 是神明隐于身后的悲戚吗? 还是观音对世间百苦的不忍呢。 大抵是,众星与月,也想分给这个女孩一点光亮的怜惜和叹吧。 看 地平线悬垂的爝火,好像,要熄灭了呢。 第七十四章 “阿蕴你别吓我,我害怕。…… 天畔的火烧云趁云雾连绵, 蔓延成无边的绯色。 天穹又暗了几度。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抱膝而坐的孟时蕴倚着床, 像个精致的木偶, 毫无生气, 只有偶尔的睫毛颤动,才能泄出那么一点点鲜活。 距离那天过去多久了? 孟时蕴不知道。 只知道宋韩会每天进来送饭菜,只是他每次都满怀希望地进来, 又会暗淡地悄悄退出去 因为饭菜从来都是原封不动的。 直到今天下午,宋韩走进来看见凉透了的饭菜,再看了看她的模样,终于忍无可忍, 摔了一地的碎片: “孟时蕴,你清醒一点!” 宋韩面带绝望,上前握住她消瘦的肩, 低吼声几乎要穿破整栋别墅: “不吃饭你会死的!会死的!” 孟时蕴被他晃得一阵抖动,可她只是平静地抬眸看了一眼,就又垂了下去,声音嘶哑: “哦。” 她说。 随便吧。 宋韩忽地就失去了满腔怒气。 他沉默着帮半躺着的孟时蕴盖好被子, 然后转身出去拿来扫帚, 细细打扫好地上的残羹和碎片,又不动声色地将屋内细细扫了一遍,顺走了桌上锋利的玻璃摆设品。 房间再次变得昏暗和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孟时蕴就半躺在那里,蜷缩着身体。 楼下好像有不少人来回走动,好像有个妇人来过,坐了片刻, 又沉默地走了。 最后,有两个人好像终于被宋韩放了进来,然后轮椅摩擦地面的响声异常清晰,最终在紧闭的房门前停下 “阿蕴啊。” 干涩的男声响起,传入孟时蕴的耳中,可她的眸光一平无波,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我错了,对不起。” 商傲看着紧闭的房门,哑哑开口,他没有去管站在不远处靠着墙的那人,只是就这么隔着门,开始对孟时蕴去述: “瞒了你这么久,真的很抱歉,就是因为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我们都不敢说,还帮着阿姨……她去瞒着你,对不起啊。” 商傲努力挺直着身体,仿佛想透过门缝去窃一丝声响,那双望人精利的眸里,头一回泄出了茫然和无措: “我们提交了所有资料,他们都进监狱了。” “我也帮着你,有好好地在暗地里,支撑着孟淮周。” “……对不起,阿蕴。” 商傲再次道歉,他抬起手,触上冰凉的门板,像溺水的人,拼命在找最终的归宿: “我的腿,的确不是魏野渡弄断的。” 不远处的魏野渡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眼底不起一丝波澜。 “我骗了你。”商傲垂眸,他放下双手,悔恨地垂到自己的腿上,“因为我想留住你在我身边。” 他没有说那个几乎哽在喉间的字。 “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阿蕴” 商傲的羽睫在颤,眸中思绪翻涌,悔意最深: “当我求你了,不要折磨你自己。” 可房间里始终没有传出过一丝声音。 他一路走来的路,像是一张浸润了无数种黑墨的白纸,早已漆黑一片,以致于人们根本发现不了那一条最初画在纸上的,真正的黑线。 可那条线已经牢牢刻在他们自己的心上和脑海。 商傲紧紧地拽住双拳。 我所有的自负,来源于我的自卑,阿蕴啊,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起幼年时的我们,对对方是怎样的毫不设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商傲早已记不清,只是现在他一眼就已经看到了未来 幼童稚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阿蕴,对不起。” 商傲黯然离去。 耳畔寂静。 像座雕塑一般站立了许久的魏野渡终于站直了身体,他一步步地走到商傲方才的位置,然后屈膝,盘腿坐下。 “阿蕴呐。” 魏野渡嘶哑着开腔,他倚着门,就这么静静地陪着里面的那个人: “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饭菜是不是真的这么讨厌,让我们阿蕴这么讨厌,甚至都不肯看它一眼呢?” 魏野渡轻轻地扯着笑: “看来是十分难吃了。” “你还记得我们当练习生的时候常去的那家面馆吗?你说那儿的馄饨面是最好吃的。”魏野渡眸光微闪,好像陷入了回忆,“你还说以后等到我们七老八十了,还要牵着手去那家面馆吃面。” “可是阿蕴,我昨天晚上,自己去了一趟它关门了。” 魏野渡声音沙哑,他手指的微蜷,垂落在地面上: “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错过了好多?” 房间的孟时蕴眸光在闪。 “你以前总说我对你不上心。”魏野渡喃喃,“可是阿蕴,我真的有好好在记住的。” 我记得那张我们第一次来到K城时拍的情侣大头照,它没有被我弄丢,我有在好好珍藏。 -- 第139页 我记得你第一次织给我的毛衣,虽然你总说丑,说它长短不一,还有三个袖子,但是我也有好好收在衣柜的最深处,没有人敢去碰。 我记得我们走过的每一条路,淋过的每一场雨,去过的每一家你说好吃的饭店的路线…… 阿蕴,我真的有在好好记住啊。 你的阿渡真的真的,有在好好听你的话。 我记得你推开门怯生生看着我的样子,记得你我在瞩目的闹剧中牵手离开,记得我第一次开口说爱你的时候,你脸颊的绯色烧得蔓红,蔓到白皙的颈,又到柔软的耳尖 所有的所有,都会在我的脑海中时刻回放,每日每夜,每分每秒。 “阿蕴,我真的有在好好听你的话。”魏野渡眼角蔓上了红,“可是我们究竟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失的呢? “阿蕴呐。” 魏野渡隔着房门,就这么一声声地,低喃着。 这几年,我追随着轨道的痕迹拼命地往回走,向你从前在的地方奔跑,可跑到原地,看到只是列车焚烧后留下的痕迹。 列车上的是什么啊? “是我们的回忆。” 魏野渡双眸都漫上了雾气。 我拼命地扑灭那企图将一切焚烧殆尽的火,即便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可是阿蕴 我真的不贪心,只是想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还能在脑海住下,跟从前的我们一起。 即便他们都叫我疯子。 “我真的不贪心,阿蕴。”魏野渡伸手触上门板,他将额头轻轻地抵住,仿佛这样就能透过厚重的门板看到他的阿蕴,“我只是想你,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泪水从面庞滑落。 “宋韩担心受怕了好几天,你工作室的人也茶不思饭不想,他们每天都轮流守在下面,不敢离开半步。” “你的粉丝们也很担心你,虽然宋韩没有说,但她们以为你病了,也有在别墅区外乖乖地等着,等每天工作室的人经过,才上前问两句你的情况。” “那个孟淮周好像也嗅到了什么风声,有托人找过我和宋韩,旁敲侧击问你的情况。” “那些你不想见到的人,宋韩也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不让她上来。” 魏野渡半垂着眼,呆呆地看着地上,语气落得很轻,却刚好送入房间那个人的耳中: “阿蕴,你看,还有很多很多人在爱你我们不会再逼你了。” 魏野渡阖上了眼。 他浑身都在颤,心尖都快颤得麻木,他就这么倚着门,一字一句,溢出的都是惧意: “阿蕴,求你了。” “你别吓我我害怕。” 是什么在空荡的走廊中回响? 大约是哀求和悲鸣罢。 泪液掉落在光滑的地面,泪痕两道,映在魏野渡的脸庞上,他抱着腿,蜷缩在门的角落,蜷缩成暗淡的一缕。 “我们再也不逼你了,阿蕴。”魏野渡闭着眼,紧紧抵着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的面前没有阻力了,做你开心的事情,哪怕是出国,哪怕是离开这里,哪怕是让我离开” 魏野渡低垂着眉骨,眉梢挂的全是恐惧,他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脑子,不许自己去想那些可怖的后果,只一味哑声: “阿蕴,不要虐待自己,不要伤害自己。” 我害怕。 即便给我的惩罚是永远都不能出现在你的面前,我都甘之如殆 可是前提是,阿蕴啊,你必须,必须要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惧意攀上心尖嘴角,又融进淡墨浓烟。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魏野渡的心愈发地沉,他只一味地喃着这句,抱紧自己的双臂,是忏悔: “可是阿蕴,真的求求你了” “我怕。” 火焰烧灼着他的感官。 没人不喜欢纯洁的月亮,如果你看见有人在正在虔诚地祷告,在忏悔地跪拜,不要担心,他只是在替自己无上的罪孽默念 请各方神佛,将枷锁都尽数锁在他的身上。 不要去碰那个,已经失去了所有光的女孩。 请让我,去替她。 “阿蕴呐。” 魏野渡就这么倚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宋韩好像悄悄来回上楼偷看了几次,但每次都是沉默着下去。 真是,造孽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物是会凭空而生的。 你沐浴在阳光下,身后就会有阴影。 如果你害怕黑暗,害怕所有的寂静,是因为你还没有没听见声音 而我的声音就是你啊。 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孟时蕴。 魏野渡的羽睫在颤。 他原该是碧蓝穹苍下掠过山海的飞鸟,可如今 羽翼被折,跌落囹圄。 第七十五章 孟时蕴走了。 八月十五, 阖家团圆。 本该是热闹喜庆的日子,夜晚,正忙于在微信微博和各个软件晒汤圆的人们却兀地懵逼发现, 自己的微博又卡了。 两分钟过去, 微博才被重新启动, 人们嗅到了大事的气息,蜂拥而入 于是又崩了一个服务器。 在不少人催促着忙秃头的程序员赶紧修理服务器的时候,已经有挤进去了的前方吃瓜群众发来惊人的战报 -- 第140页 千言万语, 只汇作两字:卧,槽。 笼罩着静谧气氛的别墅中,宋韩正高兴于这两天送进去的饭菜终于有翻动的痕迹,此时此刻正围着围裙, 研究着【云吞是怎样包成的】,孙杏却一脸懵逼地举着平板冲进厨房: “宋、宋、宋哥!” 宋韩举着一团面粉,眉梢上也沾了些许, 他不耐烦:“干嘛?公司找我?说我没空。” “不、不是!”孙杏震惊到口吃,她好不容易顺了口气,直接将平板递了过去,“你自己看!” 宋韩皱着眉接过平板, 几秒钟后, 他脸一僵,跟孙杏同款懵逼脸,手上的面团直接掉到了地上 热搜上齐齐整整,轮番在爆。 【魏野渡日记】【魏野渡孟时蕴青梅竹马】【魏野渡阿蕴】 牢牢占据爆搜榜第一,且阅读量和热度正在呈直线飞速攀升的,是魏野渡在半小时前于微博公布的一段话,以及齐齐满满刷-爆-人眼球的九张图: “2010年, 4月23日: 三年前妈妈带我看的医生说,让我每天写日记,翻看关注自己的情绪。 我不喜欢。 因为这种垃圾的生活,记录也只是浪费纸张。 可是今天,我好像,触碰到了光。” “2010年,5月4日: 今天,她挡在了我的身前,打走了那群乌合之众。 她说,那群是废物。 她说,我只是病了。 可是之前的人都说,怪物是我。” “2010年,5月12日: 昨晚,我又发病了。 她抱了我一晚,喂我吃药,给我唱儿歌,那是,小时候妈妈给我唱的。 我有点想妈妈。 现在,也有点……想她。” “2010年,5月28日: 我从床底下翻出了劣质的水彩童话,它被污泥晕染。 她说,以后要给我画好多画。 她说,我们是彼此的依靠。 可是好奇怪,我们明明只认识了一个月零五天。 可是,我的心脏有点酸。” “2010年,6月1日: 她接了那个男生的礼物。 那我再送就不是独一份了。 扔了。 夜,续写: 她来找我,说要送给我儿童节礼物。 还问我是不是吃醋了。 女生真奇怪。 难道不知道,在这里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吗? 好吧,以后勉为其难送一下。” “2010年,6月30日: 她把我按在墙上,说喜欢我,问我要不要当她男朋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沉默了一瞬,她就亲了上来,说盖章了就当默认。 啊……她好直接。 可是我的脑海里翻涌着的,都是她通红的耳尖。 真可爱。 这是我第一次不用吃药,就能入睡的夜晚。” “2014年,11月12日: 今天又翻到了这本日记,那就记录一下。 我们当练习生了,她热爱唱歌,可一个人,会害怕,我来陪她。 她最近不知道看了什么电视剧,总说我不够爱她。 可是,我不喜欢说话。 只想娶她。” “2014年,12月24日: 平安夜。 今天,她问我,亲-吻-的时候,我都在想些什么。 我想了好久,她没耐心,丢下一句说我无趣,就又跑去弹琴了。 我没敢告诉她 好想吻掉你眼睫上稍纵即逝的影。 怕她觉得我病更重了。” “2015年,12月25日: 她走了。 对不起,还有,我将永远爱你。 日月为鉴,献上悔与忠诚。” 每一张,都是用手机拍摄的照片,字迹从稚嫩扭曲再到落笔锋利,成长痕迹明显。 随着这九张图一起发出引爆的,是魏野渡的第二篇长文: “@魏野渡V: 大家好,我是魏野渡。 这是我上次说的要发出的那本东西,以及最后一次回应 我跟阿蕴相识至今十一年,在一起六年,剩下的四年多,是我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错。 这是我欠她的其中一样。 很多人都觉得,我上次之所以会出来长文回应,是迫于舆论,其实不然。 所以,这次的文字,仅献给我的阿蕴: 今天是…… 2021年,8月15日。 故事的结尾,是善恶终有报。 可是,阿蕴啊,你很清楚地明白,我本就自私且无忌。 生于泥潭,生性凉薄,从记事起,就已经觉得在这世界上,情感是最无用的东西。 鲸鱼本惯爱独游,生机一词,从来都不该在我的身上出现,可是偏偏,让我遇见了你。 血液才开始腾升。 你那么完美,那么完美 这场棋局,的确从一开始就不是势均力敌的,阿蕴。 因为在你的面前,我从来都像是一幅被硬生生嵌进去的图案。 所以,阿蕴呐,不是你先爱上的我,也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屈辱的独角戏,而是我魏野渡,早就向你屈膝臣服。 是即便要剖出整颗心、即便世间诸多纷扰、即便你对我早已失望至极 也永远颔首、永远臣服、永远为过往赎罪、融入我五脏六腑和骨髓之中的,爱你的本能。 -- 第141页 阿蕴啊。 那六年里,好像欠了你很多句 我爱你。 先是三分滚烫,四分情动,五分心猿意马,而后刻骨铭心,自断回路。 我原本以为,爱是只要跟你在一起,刀山火海都不怯。 现在我怕了。 爱是只要你好好活着,至于我,地狱阎罗都随意。” 只要你,好好活着。 一定要好好活着。 【……妈的,居然泪目了,救命,那些日记啊啊啊我没了!】 【“我没敢告诉她,想吻掉她眼睫上稍纵即逝的影。”救命啊我困在图片里出不去了!!】 【楼上的姐妹一起吧,别出去了,你抬头看上一张那句“可是,我不喜欢说话,只想娶她。”我人已经没了(躺平)】 【虽然但是,那句善恶终有报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当初瓜的本身已经足够劲爆了,结果没想到后续更猛,以后谁谁谁出来放锤或者自爆,请按这个模板规格来,谢谢。】 半小时后,李思导演无声转载了这条微博。 这夜的吃瓜群众,吃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瓜的最大后续,可网上所有的舆论,当事人已经不在意了。 魏野渡关闭了微博,按下卸载,然后默默地抬头,望着别墅那间没开过灯的房间。 静默伫立。 叩,叩,叩。 房门被轻轻敲响,抱着吉他出神的孟时蕴回过神来,她沉声: “进来。” 房门被推开。 宋韩被身后的几个人推了进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关上了房门,生怕宋韩犯怂。 “……” 宋韩对着闭紧的房门好一顿龇牙咧嘴,才转过身来,默默打开了幽暗的小灯,对上孟时蕴那双半压着的眼,摸了摸头,赔笑: “时蕴呐,今天心情好吗?” 孟时蕴的双眼被光刺了一瞬:“挺好,吃了喝了撒了睡了。” “……” 宋韩静默一瞬,安慰自己,起码缓过神来了。 没有前几天那么吓人。 孟时蕴低下头去,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流畅的音符泄出,她头也不抬:“说话。” 说完就滚。 意思十分明确。 “……时蕴啊,想给你看点东西。”宋韩咬了咬唇,踌躇了一会儿,才将开着的平板放在了孟时蕴跟前,“咳……我们,都想让你看看。” 孟时蕴眸光定在平板上好半晌,才放下吉他,拿了起来,落下眼波。 五分钟。 十分钟。 宋韩就站在那里,望着孟时蕴一言不发地看了许久。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宋韩腿都站麻了,才等到孟时蕴抬起头来,放下平板,他对上孟时蕴那双眼,心尖一颤。 孟时蕴掀起眼皮,浓密的羽睫眨动间,疏下月色一片,她就这么看了宋韩好久,才开腔去轻唤: “宋韩。” 宋韩连忙应声。 “去帮我,做件事吧。”孟时蕴唇色浅浅,她眉梢平平,甚至难得蕴了些许见鬼的温婉,“需要你们的帮助。” “……有话您直接吩咐。”宋韩哭丧着脸,后退了一步,“姑奶奶,您别这样,我害怕!” 可孟时蕴只扫了他一眼,而后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眼前一阵发白,缓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她对上宋韩担忧的双眼,扯了个笑,笑得极低。 她说: “宋韩。” “我想出去,喘口气儿。” 凌晨三点的机场,鲜少有人。 孟时蕴全副武装,坐在私人VIP候机室里,正面无表情地抿了口水,看着自己方才随便看目的地买来的一张机票。 距离上机还有二十分钟。 她温吞地吞下最后一口水,打开手机,无视掉宋韩发来的轰炸信息,直接略过,手指往下滑动不久,就戳进了一个头像里,正想点击语音通话,屏幕就心有灵犀般弹了个过来。 孟时蕴眸光一闪,按下了接听。 “喂?是孟时蕴吗?”那头欠揍的声音又响起了熟悉的别扭,“我怎么听人说你跑去机场了?” 孟时蕴面无波澜: “听哪个人说?” “……咳,你别管。”孟淮周顿了半晌,才扭捏着开口,“今天商傲来华乐了,把舅…贺桀年,气得不轻。” 孟时蕴哦了一声:“正常,他随我。” 孟淮周眉心一跳,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也没感受出来,他松了松西装的领结,还是不习惯: “喂,孟时蕴,你……你别打算跑路啊,我一个人搞不来,快疯了!” 虽然如此,可孟时蕴还是听出了他话里自以为藏得很深,其实显而易见的,别扭的关心。 她眸光溺了些细碎,到底没说什么:“我让宋韩交给你的东西,送到了吗?” 孟淮周的语气正经了不少,他语气低了些: “收到了。商傲和代理人跟我说,先按下不动。” 孟时蕴同意地嗯了一声。 “再过不久,会召开一次新的股东大会。”孟时蕴瞥了眼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人,有些不忍,却到底不敢多说什么,“他们说到那个时候,再把这些东西丢出去,完美王炸。” 孟时蕴还是嗯了一声。 “……” -- 第142页 孟淮周看着身边的人,青涩的脸上浮现出烦躁,他拧着眉: “哎呀,孟时蕴,你别给我真的跑路不回来了,我警告你” “狗东西。”孟时蕴垂眸,“告诉他,我不恨他了。” 孟淮周讶异地看着外放的声音传入商傲的耳中时候,后者脸上一怔,然后出现的明显笑意。 是放下。 “……行了,我要登机了。”孟时蕴拎包站起身,她放下水杯,“再见,小学鸡。” “哎,你” 那头果然暴躁了,只是在孟时蕴挂断的前一秒,别扭还带着些许不自在的声音才响起: “注意安全,别想跑路……姐。” 不等孟时蕴反应过来,那头就飞快地挂了电话。 提示航班登机的温馨提示在候机室中回荡。 孟时蕴捏着手机怔了怔,兀地扯了个笑,散去些许眉梢的愁绪,而后转身往外走。 飘散的星碎被拽出星河。 孟时蕴走了。 第76章 . [最新] 最终章 他们的结局。 从西雅图的某处向西部远眺, 晴朗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Cascade Mountain Range。 西雅图给人的感觉,总是阴雨绵绵的, 跟孟时蕴之前想的一样, 这里或许适合养生, 却并不适合一个年轻人长期消遣和定居。 雾气像是由海平面升起,然后逐渐包围起整个小镇,雨天轮胎经常打滑, 看不清前方的公路,搭计程车时,经常会被这里的交警强制性停车。 可孟时蕴很喜欢。 她在这里呆了将近两个月,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 宋韩好像看出了这样的倾向, 于是跨国电话打得更频繁了一点,絮絮叨叨得跟她讲着生活的琐事,还有每天的热点新闻, 好像生怕她一个看不开,就会原地出家。 因为现在整个孟时蕴工作室都处于带薪休假的状态。 可孟时蕴没有多说什么。 在这样的小镇生活久了,她好似人都变得平稳了些,褪去了繁华的浮躁。 听说, 孙杏好像谈恋爱了。 听说, 沈殊意转了行,正在攻读会计。 听说,步贤文和曾玉珂离了婚,后者在法庭上甩出了一系列步贤文-嫖-娼的记录,步贤文净身出户。 听说,那个公布时撼动了整个网络的分裂大案,主角已经被-枪-毙。 听说, 魏旭因-fan-毒-藏-毒,被依法逮捕,这次,没有人会再去捞他了。 听说…… 宋韩每次说到这两人时都会含糊而过,可孟时蕴却还是拼拼凑凑地听了个完整。 乔玉将股份正式过户给孟时蕴之后,就拿着手上大笔的资金出了国,不知去向,但那笔钱已经足够她过上金山银山的奢华生活。 至于,魏野渡…… 这个宋韩真的不知道。 他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了声响。 只是听宋韩说,江北和工作室正式单干,他没有解除工作室和魏野渡之间的合约,反而也在私底下四处找他。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都挺好的。” 孟时蕴捏着手机,面无波澜:“一切都挺好的。” “是都挺好。”一边心疼国际话费又一边不舍挂断的宋韩语速飞快,“只是时蕴,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孟时蕴沉默。 “很快了。”许久,她才淡淡开腔,“房子只租了两个月。” 宋韩明显喜上眉梢:“那就好,回来我可得好好给你补补!” “行了,就这样吧。”孟时蕴抿了抿唇,“话费很贵,挂了挂了。” 那头的宋韩应了一声,说了句记得吃饭,就挂了电话。 孟时蕴放下手机。 她就靠坐在藤椅上,静静地待了好半晌,才沉默地起身,打算出去吃个饭,可不等她进门拿包,小院外的木门被轻轻叩响,孟时蕴一顿,她走过去打开门,探个头出去 只见不远处那家小商铺的老板娘熟稔地对着她笑,然后递给她一个本子,说是有人给她的。 孟时蕴讶异地接过本子,好好道了谢,才拿着本子关上门,走到藤椅处坐下,轻轻翻开。 然后她的瞳孔深处好像闪了闪。 这是一本日记。 一本内里残破不堪,外皮却被精心包装得很好的日记。 内里的每一页都是熟悉的笔迹和话语。 是魏野渡。 孟时蕴咬唇。 她将日记里的每一页都细细翻了一遍,才将它合上,可却忽然从包装夹层掉落出一张纸条,孟时蕴一顿,捡起来,抬眼去瞧 “你好。” 是刚劲有力的笔迹。 孟时蕴捏着纸条的手指紧了紧,有些疑惑和犹豫。 他到底想做什么? 孟时蕴将纸条一翻,果然背面也有字: “我在海滩等你。” “这次不管你来或不来,我都不会一个人走了。” 纸条被揉成一团。 孟时蕴往后一仰,躺在藤椅上,闭上了眼。 可过往的一幕幕却如行云流水般在她眼前流转,半晌,孟时蕴烦躁地睁开眼。 她捏着日记本,忽然就觉得胸口处有些喘不过气。 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情怀、那些孟时蕴想忘却的沉重过往,连同刻骨难忘的千愁万绪,都一并回到了她的胸腔,十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如同一幅一幅插画般,缓缓在她眼前铺陈开来。 -- 第143页 魏野渡。 孟时蕴咬着牙。 那本日记里清晰地记载着他们的曾经,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相知,他们的相爱,他们的相离,还有他的痴,她的愿,他的弃,她的舍。 孟时蕴紧紧抿着唇,吐了口浊气。 不可否认,她和魏野渡的羁绊太深,跨越了十余载的时光,占据了她人生的二分之一,占据了她所有的青春岁月。 其实那天她封闭自己的时候,魏野渡倚着门说过的话,孟时蕴都记得。 “阿蕴,我们是不是真的错过了好多?” “阿蕴,我真的有在好好记住。” “可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失的呢?” “阿蕴,求你了,你别吓我,我害怕!” 她隔着门板,就那么静静地听着那头的魏野渡在痛哭忏悔。 他说,现在我怕了,只要你好好活着,至于我,地狱阎罗都随意。 孟时蕴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她的右手缓缓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不可否认,她心中的记忆与魏野渡有关的种种连绵不断,堆积如山,占满了她整个心脏,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跳动,彷佛都像是在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魏野渡。 魏野渡。 魏野渡! 孟时蕴痛苦地捂上了额。 不知过了多久,纸条上的那两句话又重新浮现在她的眼前。 “我在海滩等你。” “这次不管你来或不来,我都不会一个人走了。” …… “草!” 孟时蕴猛地站起来,这两个月来唯一一次暴躁地骂了脏话,她狠狠掐了掐掌心,然后抬起眼,大步跨着朝门外走去。 她奔跑在通往海滩的小路上,不顾行人诧异的目光,脑子里的理智和混沌在打架。 零零落落,琐琐碎碎,那些画面最终拼凑出的人影 妈的,还是魏野渡。 孟时蕴紧紧咬着唇,她跑到海滩上,气喘吁吁地,带着愤怒四处扫寻着那人的踪迹。 今天海滩上的游客很多,她四处张望,最终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一块大石头上的背影。 魏野渡眺望着大海,每过一分,每过一秒,他心里的恐慌就扩大一点。 然后他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最终停顿在他身后,魏野渡缓缓转身,入目的是他的女孩,一袭白裙,裙摆被海风微微吹起,相隔不过两步,可魏野渡却觉得跨越了整个青春。 喜悦似是要冲破胸膛,满眼笑意骤然绽放,魏野渡傻笑着,笑出了眼泪。 “你有病啊?大老远跑来这里笑?是在国内笑犯法吗?” 孟时蕴嘴巴不饶人,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于是 她看见他满脸泪水,对着自己微笑。 她看见他嘴唇颤抖,想对自己说什么。 她听见了花开的声音,绽放了整个世界。 “笑得好丑。” 孟时蕴压下眼睫,嘀咕了一句。 可她面前的魏野渡却没有在乎丝毫,他只是笑着,然后伸出了藏在后背的手。 是一束鲜红的玫瑰。 “你好,我是魏野渡。” 魏野渡眼眶通红,他不敢上前靠近一步,生怕孟时蕴厌恶,只是站在那里,举着花束,颤着声儿。 孟时蕴愣愣地看着那束花。 半晌,她兀地笑出了声,眼珠往上转了转,努力憋回了快要溢出的水汽,脑海里反复重复着那句: 阿蕴,我们从头来过。 是命运的轮回周转,是爱情的宿命姻缘,因缘天启,循环往复。 是月老缠绕的红线,是三生石上的命定,彼岸花开,非你莫属。 孟时蕴弯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跟多年前稚嫩的脸庞的重合,然后,孟时蕴笑着伸出了手,接过那束花: “你好,我叫……孟时蕴。” 好久不见。 以及,请多指教。 踏月而来,繁星,就是我予你的赠礼。 神爱世人,而我,永远爱你。 - 当2022年的寒冬过去,沉寂了一年有余的瓜圈,终于又爆出了一个惊天大瓜 彼时已经成功跟陈秋行合作出了专辑,并因主打曲拿奖拿到手软的孟时蕴,和已经签到了李思新成立的公司专心当起了演员的魏野渡,被爆恋爱进行时的实锤。 正当吃瓜群众们高呼【爷青回】以及【这瓜居然还还还有售后】的时候,一向杠得很的当事人又选择了自己亲自下场,当然,这次下场的是女主角,孟时蕴。 爆料挂了半个小时之后,【孟时蕴长文回应恋情】果不其然引爆了热搜: “@孟时蕴V: 大家好,我是孟时蕴。 是的,我跟@魏野渡V 复合了。 本不想因私事而闹出这么高的热度,但我们商量过后,作为公众人物,我们还是决定站出来,跟大众解释。 我已经预料到了这条微博发出之后,会有怎样的舆论,但我还是想说: 我们现在,过得很好。 可能有人会不解,为什么我还是会选择跟魏野渡复合 外界和粉丝眼中的魏野渡,是什么样的呢? 清淡,寡言,沉寂,温润如玉? 不是。 我面前的魏野渡,张扬,热烈,蓄势待发。 -- 第144页 像个诗人。 像深刻的秋。 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是在思考,爱,到底是什么呢? 他面前的我,才是真实的我。 我面前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我们都只向对方撕下那层披在脸上、早已成了肌肉记忆的面具。 习惯早已刻在骨子里。 其实我心底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会比魏野渡,更爱所有角度的孟时蕴。 即便在你们的眼中,他偏激、偏执、燥郁,且疯狂。 可我何尝不是呢? 他说他将永远忠于他的本能。 而我的本能是什么呢? 你们或许会嘲笑我,讥讽我,可没有人比我更明白更清楚,你们眼中的懦夫,用力地在孤岛对岸冲着我挥舞双臂,不顾一切,一字一句,一点一滴 都是我们之间被人误解、践踏、讥讽,却相互扶持逃离走过的,至今整整十二年啊。 随所信往,随所念归。 我们一切都好。 希望你们也是。” 长文发出后,圈内好友迅速转发,包括程嘉、池嘉木、宋韩、江北、李思…… 哦,还有头衔已经换成了【华乐CEO】的骚包孟淮周,他转发时还顺带留言: “饿了,想去蹭未来姐夫的饭。” 当然,当天晚上,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被孟时蕴按在了地上摩擦。 最后转发的,是商傲。 庭盛跟华乐合作了,他现在,正在美国准备接受手术。 因为时差的原因,商傲是最晚得知消息的,他马不前蹄地登录转发,配文只有五个字: “祝你们幸福。” 孟时蕴珍而重之地给他打了越洋电话: “谢谢。” “你也是,一定要幸福。” 生活瞬息万变,每日的舆论热点都会被覆盖换新,当人们热热闹闹地讨论一个礼拜之后,终于平息了下来。 无非是有人栖息洪流,有人流浪田畦。 谁会真的一直留意一个不熟的人的生活呢? 大年三十。 在偌大的别墅中,孟时蕴冷着脸任由孟淮周在自己周围作妖,已经做好了反手一巴掌的准备。 而程嘉和池嘉木则是一边斗着地主一边吵嘴,卫盛朝夹在两人中间,默默出了一对红桃A。 孙杏甜甜蜜蜜地,在跟异地男友视频通话。 宋韩和江北的主战场则是在厨房,宋韩难得一脸得意,看着一脸面粉的江北,毫不留情地出言相怼。 其他工作室的成员们则是围坐在一起,放假了也不放松,讨论着假期后的工作和未来的热点。 而魏野渡则是倚着窗,扯着浅浅的笑,温柔地看着已经在暴打孟淮周的孟时蕴。 忽然,他掌中的手机一阵抖动,魏野渡垂眸点开看了眼,又不动声色地按了删除, “怎么了?” 孟时蕴扫了他一眼,走到他的身边,沉声。 “阿蕴。”魏野渡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刚刚阿姨……乔玉又给我发信息,说想见你。” 孟时蕴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魏野渡的视线则紧紧扣着她,生怕她生气:“对不起,阿蕴,我……” “阿渡。”孟时蕴摇了摇头,她转身看着一屋的热闹,眸光很稳,开腔沉沉,“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每个月的生活费她都会让宋韩如期打过大洋彼岸。 有些人,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只会徒增感伤。 魏野渡就这样看着她。 孟时蕴瞥他一眼:“干嘛?” 魏野渡笑了,轻轻拢了孟时蕴入怀: “阿蕴。” 他低喃。 孟时蕴莫名:“有话直说。” “没什么。” 魏野渡就这样轻轻地将下巴抵着她的头,就这样抱着她,看着窗外的圆月,浓密的羽睫下是湿漉漉的眼: “就是忽然觉得,今晚的月色真好” “而我好像,又比昨天更爱你一点了呢。”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