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法医学在爽文致富》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靠法医学在爽文致富》作者:邬兰的咸奶茶【完结】 案: 楚潇穿书了,穿的是个倒霉蛋炮灰,还一睁眼就是冤枉自己去死的大案。 更倒霉的是,冤枉自己的原书女主不仅有主角光环,还有金手指开挂。 连环杀人案,焚尸案、巫蛊案,一件接着一件都想要了她的狗命。 原书女主冷笑:“我无敌抽卡系统开挂,你还想和我斗?” 楚潇摇头,原书女主又如何?她可是专业对口! 分析不出骨龄?她验! 找不出死因?她剖! 凶手太狡猾?她查! 连环杀人案,焚尸案、巫蛊案……楚潇靠一手验尸手法,洗清冤屈,还原事实真相。 京华沸腾,真千金她竟是满级大佬! 拥有开挂系统的女主:“???” *** 大理寺卿顾宜有天忽然发现楚潇有些不一样。 她验尸验骨,屡破冤案,在她手上,尸体也能说话。 顾宜一生无求无欲,对待她也是一样冷漠。 后来—— 他端着一碗阳春面,伺候她吃。 真香。 那天楚潇和他深陷困境,他低垂眼帘,眸中也起了些波澜:“你是以前那个你,还是一个孤魂野鬼?” 楚潇微启朱唇:“是又当如何?” “就算是孤魂野鬼,我也认了。” 内容标签:女配悬疑推理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潇,顾宜┃配角:沈岳┃其它: 一句话简介:如何撩动高岭之花 立意:学法知法懂法守法 第1章 .一、我怎么没有系统竟然糊里糊涂地死…… 此时正值望日午后,盛夏的太阳透过层层叠叠的树丛落下斑驳的光影,京城连绵的屋檐被炙热的阳光洒得滚烫。 正值八月,热得骇人。 顺天府堂内凉快了些许,端坐于书案前的府尹面沉如水,衙役立在一侧,沉声齐道“威武——”,凭生压抑之感。 除此之外,堂内还有不少人,衣着麻布丧服,眼神如冰冷的利剑,死死剜着堂上低垂眼帘的少女,像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毒妇,你还我儿命来!” 楚潇甫一睁眼,自己白皙柔嫩的脸上立马落下一个鲜红的五指印,火辣辣的疼痛令她骤然清醒了过来——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冷不防对上一双怒意尽显的、苍老浑浊的眸子,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老妇人,头发花白,一张脸扭曲到极致,显得狰狞可怖。毫无疑问,那是刚刚掌掴她的人。 这是哪? 这是谁? 她刚刚不是还在看文吗?! 她懵然捂住通红发肿的一边脸,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立着“肃静”、“回避”竖牌,高处悬挂“明镜高悬”牌匾。 移回目光,只见正前方坐着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很显然,这是在衙门里。 她这是穿越了? 还那么倒霉,一穿越就进衙门。 眼前的官员一拍惊堂木,沉重的木拍发出“嘭”地一声闷响,像是要震聋他的双耳: “楚潇,我劝你还是招了,不要仗着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就敢为所欲为,别逼本官对你用刑!” 无休无止的谩骂声刺进楚潇的双耳,她不禁皱了皱眉。 ——“楚潇你个贱.人,那夜房中只你与侯爷,你还说人不是你杀的?” ——“到了咱们大越的顺天府狱,我看你还怎么死丫头嘴硬!” 大越……楚潇?杀人? 不真实感逐渐消退,意识也清醒了些,无数字句流入她的脑海,她好像知道这是何处了。 她是21世纪的一名法医,父母双亡,她凭一己之力考上大学,毕业后业绩出色,在这一行小有名气。 她这是穿进了一本名叫《穿越后我靠抽卡系统纵横大越》的爽文,成为书中的和她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楚潇。 女配楚潇是流落在外的真千金,又蠢又坏。 她回府后,处处刁难假千金女主。楚潇作天作地,妥妥的一朵白莲花,讨厌得很。 不过女主,有抽卡系统金手指啊。 女主遭楚潇奚落,她靠抽卡系统打脸; 女主遇到危险,她抽到ssr化险为夷; 女主卷入了一场京城疑云,她靠抽卡系统破案,名动京华。 状元郎,宁北侯、还有男主锦衣卫指挥使,通通都爱上了她! 什么,楚潇怎么可以喜欢男主?炮灰速速解决掉! 最后,女主登上后位,男主一统江山,既甜宠又苏爽! 这书逻辑混乱,语句不通,女主断案全靠系统辅助,人设也不讨人喜欢,作者被喷到弃坑,害楚潇白白花了不少阅读币。 她怒摔键盘,敲下最后一行字:——“大烂文还好意思坑,我用脚写都比这个强!” 结果她被传了过来,偏偏接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 按照原著所说,楚潇与宁北侯成亲当夜,宁北侯吐血死亡,倒下时头部撞在桌角,制造出钝器所伤的假象。 人人都认为是原主用钝器杀了宁北侯,于是穿书后的楚潇便被抓到了这儿——顺天府。 女主早就看不惯原主,于是便和府尹勾结,让他快些将这朵白莲送上刑场。 -- 第2页 现在她的处境可谓是四面楚歌。 原主最后的结局便是被冤枉成凶手,判处死刑。 若是自己无法脱身,她便会跟着剧情走,被凄然处死。 楚潇脸色煞白,暗叹自己倒霉。没有系统开挂也就罢了,居然还穿成炮灰女配。 她暗暗思索,此时她需要做的是为自己洗清冤屈,必须快些接触到宁北侯的尸身。 她一大好女青年,才不想刚穿来就成为一堆白骨! 楚潇深吸一口气,用宽大的衣摆藏住自己颤抖的指尖,语气却镇定非常:“我要开棺验尸。” “荒唐!” 府尹震怒,一拍惊堂木,激起一声巨响,让人不禁悚然:“公堂之上,怎容你如此胡闹?当场开棺验尸,你当你是谁?” 楚潇凝眸,话音一沉:“仵作所验有误,大越有律法,若是对所判不服,可以自行重查。府尹大人,你不得不服。” 府尹狠狠地剜了楚潇一眼,面色黑得像是要滴出水。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好。我谅你也不会验尸,顺天府的仵作你不信,我看你到时候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很快宁北侯的尸体便被抬了上来,虽做了防腐措施和添加了木醋液,但还是无法避免尸体腐烂和尸臭。 众衙役不禁捏紧了鼻子,一阵嫌恶。 楚潇一见棺材便眼泪一掉,放声大哭:“夫君,你怎么就丢下潇儿走了!” 哭声比哭灵声还悲恸,众衙役不禁心中疑惑。 哭得这样伤心,人到底还是不是她杀的? 众人只当她伤心过度,楚潇一路飞奔过去扑在棺材边,一把打开棺材仔仔细细看着宁北侯的尸身。见了“夫君”的尸体,她哭得肝肠寸断。 楚潇眸中似乎有微光闪动,她趁机仔细审视着宁北侯的尸体,在脑内快速分析起来。 尸体上已现了尸斑,并且指压褪色,程度极重且呈紫红色,瞳孔浑浊,但尚可透视瞳子。额上有凝固的血迹,且太阳穴往里凹,出现一个大包,但具体看不明晰。 死者死亡时间约五个时辰,也就是前一天晚上戌时中期。 按道理,既然是中毒,则死者面色应该为紫黑,嘴唇黑黯,手脚指甲皆为黑紫色。 但是这具尸体并没有。 楚潇回顾起书中的内容,瞬间明白了答案。按照复杂的成亲仪式,宁北侯应该没有进食。 空腹服毒,惟腹部青胀,而其他部分没有变化。便于查案,宁北侯的尸身依旧穿着宽大的喜服,肿胀腹部就藏在层层叠叠的华服之下。 验尸完毕,楚潇掩在浓密鸦睫下的眼眸晦暗不明。她耳边一凉,只听府尹可厌的声音提醒:“楚姑娘看完了,那就叫仵作来验尸罢。” 楚潇用软帕揩揩眼泪,应声退下,垂手立在一旁看他验尸。 仵作蹲身在尸体旁边观察了一番,又开始伸手去探。他抬起宋闲的头,神情专注,额上也冒了些细汗,半晌才回道:“尸体太阳穴处有一出凹进,估计是被重物所击,因此导致脑内震荡而死。” “楚姑娘,”府尹冷笑一声,唇边勾起的笑容尽是讥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在一旁的老夫人实在忍不住,素白的衣袍被风吹得翻滚不已,她上前一步,指着楚潇的鼻子悲愤地放声骂道: “就是你杀了我儿!装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给谁看?到狱里我看你还能怎么哭!” 府尹唇角勾起一丝弧度,丝是讥讽似是得意。他抬手沉声道:“来人,押走。” 冰冷的话音如匕首刺入楚潇双耳,她掌心出了滑腻的冷汗,掩在宽大衣袍下的指尖不住地发抖。额上一滴冷汗划过脸颊,她微垂眼帘,不让自己的脆弱展现在众人眼下。 情况不妙。 众衙役上前就要押楚潇,她神色镇定,却掩不住眸中藏着的慌乱。 她本就立于悬崖峭壁之上,不出意外,很快她将会重蹈原主的覆辙。 不行,必须得自救。 她冷眸,不屈不挠地扬声辩解:“且慢。这仵作验得漏洞百出,怎能相信?府尹,您若是误判人,这官帽可就不保了!” 这楚潇倒是伶俐,居然敢拿官帽来威胁他。府尹又惊又怒,眉头陡然皱得死紧,张口厉声道:“楚姑娘的意思是我顺天府的仵作无能?还愣着干嘛,快去押她!” 府尹揣揣不安,寻思着不如快些除了她,免得夜长梦多。 衙役应了命一哄而上,将她的手用冰冷的镣铐拷住,镣铐生了锈,磨得她手腕生疼,血丝从那葱白的手腕渗出,触目惊心。 冰冷可怖的温度流进楚潇的皮肤,她大惊失色,她没有想到府尹居然如此大胆,说判就判,也丝毫不怕上头的追究! 几人正按住楚潇的双肩,这几人力道极大,像是要掰断她的肩膀,疼得她一哆嗦。 她五内具煎,若是真被判了刑,那可就冤枉大了。 她一名21世纪的现代人,居然糊里糊涂死在了书中人的手上! 正焦急着,倏然间,在她背后响起一道清冷而陌生的男声。 “听闻府尹大人断了冤案?本官可是万万不相信的,不若再审审看?也休得叫这小丫头信口雌黄。” 那声音冷得犹如万年不曾融化过的冰雪,听得楚潇耳尖一麻,浑身都颤了一颤。 府尹闻言暗暗啐了一声,五官因气愤而扭曲成一团,本勾在唇角的笑意陡然一淡,颇为好笑。 -- 第3页 他小声骂道:“狗东西,又来坏我的好事!” 楚潇深深皱眉,她心中疑惑,急急地回头往后一望。 是谁来了? 第2章 .二、我给你一个机会顾宜终是信了她…… “哟,哪来的风把顾大人您给吹来了?”府尹赶来迎接他,朝他谄媚地笑着,皱纹挤作一团,如同一张皱巴巴的宣纸,可笑又可厌,“这等小事哪能让您出马呀?” 楚潇挑眉冷笑,这人倒是变脸变得飞快。 来人跨进堂内,着一身火红官服,带着漆黑官帽。他神色淡淡,鸦睫低垂。他没回府尹的话,纤长而白净的手拨弄着玉制的扳指。 众人一见他,便都闭嘴噤了声,堂内一片沉寂。 这人楚潇认得,这是本书人气最高的反派炮灰,大理寺卿顾宜。 他官居大理寺卿,真实身份是藏在安王府的皇子,未来的登基人。 他与府尹的恩怨,那就说来话长了。 府尹与当今圣上有些渊源,便仗着这身份捞了些油水,错判了些糊涂案,判到了顾宜的奶娘身上。 那时顾宜只是偷偷养在安王府的皇子,后宫争斗不断,为了保全这个小儿子的性命,不得不将他送进安王府。 他没权没势,谁都能欺负他。 于是奶娘便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 谁也不知道顾宜一朝深得圣宠,官运亨通,从此之后,便处处与府尹作对。 好景不长,身为皇子的他自然也成了男主扫清各方势力的对象。 于是风光无限的顾宜,率先领兵与男主对抗,很快成为了一个被男主所杀的炮灰。 虽然戏份不多,但因文中的顾宜塑造得太过于鲜活,人设也被大部分读者所吸引,他的人气一度盖过主角团。 可惜后期强行降智,故意塑造成了一个又蠢又坏的反派。 于是顾宜死的那一章,评论区骂声一片,虽说楚潇不吃这个角色,但也为他意难平。 而如今,府尹要结案,顾宜非要和他对着干,不仅是为了公正,更是要在府尹面前立威。 顾宜开口,嗓音淡淡,却凭生三分凉意:“本官既然接了此案,便要负责。” 一听这话,府尹脸上谄媚的笑意越来越淡。一时间相顾无言,他弯腰,又讨好地率先发话:“下官的确已将凶手查出,可以结案了。” “哦?”顾宜挑眉冷笑一声,昳丽的面容上尽是冷意,“府尹大人的意思是,要与本官作对?本官都没有发话,大人急什么?” 楚潇深吸一口气,眼波流转。机会就在眼前,只能赌一把了。 她要借顾宜脱身。 她被人死死按着肩,朝顾宜放开嗓子扬声喊道:“顾大人!我有话要说!” 此话一出,不少人已经窃窃地笑了起来,眼中尽是讥讽。 ——“这楚潇居然敢求大理寺卿?大理寺卿是何人,不是她想求就能求的!” ——“还真以为自己是将军府嫡女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勾.引顾大人。” 楚潇充耳不闻,而是细细思索。顾宜是个清官,在原书剧情里他并未发现端倪,而原主又不敢发声,才误判了原主。 如今找他,也许有一线生机。 府尹没理她,深深地弯下腰,将尊严丢得一干二净,朝顾宜谄媚地道:“顾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这犯人嘴硬得很,仵作已经明说了是受击而死,大人若不信,下官马上给大人看口供和证据……” 顾宜拨弄着扳指,一言不发。男人发丝微扬,半掩昳丽的面容,众衙役都看不明晰他的表情,依稀能看出他似在思考。 府尹讨好地等待着,眯眼看着一言不发的顾宜,唇边勾起的笑容却越来越淡,眸中也藏着几分不耐烦的怒意:“顾大人……咱们……” 一片死寂,空气也似乎凝固成冰,恰如顾宜的气场。 良久,顾宜才启唇,抬起藏在浓密鸦睫上的眸,清冷的声音恰如寒冬的霜雪,侧身向楚潇一颔首,并没有回答府尹的话:“那便说来听听罢。” 楚潇松开心中紧绷的弦,暗自去瞥他侧颜。男人发丝微扬,半掩俊逸的面容。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明明是清风霁月的好容貌,却总给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不出她所料,顾宜终是信了她。 她平复心情,从恍惚中抽离出来,镇定地回道: “顾大人,夫君的死不是因钝器,而是因中毒。”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有不少人低声窃窃私语。顾宜面色不变,依旧是淡淡的神情,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仵作皱皱眉,黑黝的面容此时也闪过一丝惊慌失措,他率先发话:“中毒?楚姑娘,你可有看错?这尸体皮肤并无青黑迹象啊!” 而府尹面沉如水,直起腰身来厉声道:“楚姑娘,你可休要胡说。你一闺中女子,怎会验尸?” “验尸我不过只是略知一二,但我能确定,这仵作验得漏洞百出。至于是不是中毒,一验便知,”楚潇镇定自若,微启柔唇道,“此外,我需要银钗,皂角、水、捣碎的葱白、醋、白纸,各位见我验便是。” 顾宜侧首斜斜地睨了府尹一眼,抬手道:“取楚姑娘所说之物来。” 府尹无人搭理,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呆立原地。 楚潇将捣碎的葱白放置于满是凝固血迹、青黑紫黯的的额上,随即用蘸了醋的白纸覆盖。完毕,她清脆如铃的声音响起:“半个时辰后,伤口便会现形。” -- 第4页 顾宜微微颔首,停下把玩扳指的指尖,抬眸看了她一眼:“继续。” 楚潇用皂角将银针揩净,随即开口。少女声音清冽,恰如清风徐来,又似泠泠水响,语气依旧镇定:“将此针探入侯爷喉中,过一段时间取出,以纸密封,你们会看到,此针为青黑色。” “这是仵作这一行都知晓的,”楚潇将视线转向仵作,勾起一丝不明的笑意,“这点,你是明白的罢?” 仵作浑身发抖,显然已经心虚不已。他偏要嘴硬道:“若是针不作青黑色,姑娘该怎么说?” 楚潇睨了他一眼,抬首环顾四周,说得斩钉截铁:“空腹服毒,惟腹部青胀,而其他部分没有变化。若不作青黑色,我自首。” 众衙役一片嘘声,死者家属连连冷笑。 一闺中女子,竟敢做出种种荒唐事,胆子倒是大得很。 顾宜的神色依旧极淡,而此时他眸中晦暗不明,像是藏了别物,更显深不可测。 他“嗯”了一声:“楚姑娘,验吧。” 楚潇向他颔首,将银针探入宁北侯喉中,过了半刻,她葱白纤长的手指将银针裹入纸中密封。 接下来,就等揭晓谜底了。 府尹额上频频出了冷汗,他眉头紧皱,脸黑得像是能滴出水。 而仵作面白如纸,眼神游离不定,垂首不敢发话,心中却是一凉。 若是真让她验出来,那该如何是好? 顾宜微微斜了她一眼,神色不明。他眼中似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消匿不见。 空气似乎凝固成寒冰,所有人屏声静气,一丝声音都未出,静待楚潇揭晓真相。 到时间,楚潇才徐徐打开纸。众衙役心中好奇,忙伸长脖子围上去瞧,死者家属也屏声静气凑上去,顾宜也不阻拦,缓缓上前去,只见那银针,确实是青黑色的! “府尹大人,”顾宜皮笑肉不笑,冰冷的声音流入他颤抖的双耳,“此案,你查的甚是好啊。” 府尹冷汗连连,讨好地将腰弯得更深。这回顾宜抓住了自己的把柄,还不知要如何参他一本。 他正恍惚着,忽然楚潇又踏步走到宁北侯的尸身旁,指着他的额部伤口道: “若是有钝器击打,会留下挫裂创,而不是太阳穴上有一凹陷,显然是磕到桌角所致。侯爷是在当晚中毒倒下的过程中头部撞到桌角,这才导致了被钝器所伤的假象。” 真相渐渐浮出水面,眼看就触手可及。 顾宜没有答话,众衙役皆是提心吊胆,而死者家属紧紧皱眉,也许,凶手另有其人。 只听他半晌才发话:“那楚姑娘又如何证明,这毒不是你下的?” 楚潇也不恼,只微微一笑,反驳他:“那顾大人又如何证明,这毒是我下的?” 她这话说得倒伶俐,可谓是诡辩。众衙役悄悄为她捏了一把汗,暗暗去看顾宜,见他脸色不变,也不恼,顿觉奇怪。 两人僵持不下,一片死寂。 顾宜收回上下审视她的目光,正欲开口,骤然间,堂外却传来一声尖叫,打破沉寂—— “来人啊!” 一声尖锐的、伴随着哭腔的惊叫声响起,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捂紧双耳。 一个婆子连滚带爬地跑来,面露惊惧,口齿不清地指着顾宜哭道:“死,死人了!” 顾宜平静无澜的神情此时也倏然一变,他厉声道:“谁死了?” 婆子不敢搭话,眼神游离,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老……老侯爷……” 老侯爷,便是宁北侯的父亲。他一直都在宁北侯府料理儿子的丧事。 顾宜沉声道:“走!” 他神色冷峻,一言不发,立即动身和府尹疾步走向宁北侯府。 身后跟了一大群人,他也不阻拦,只任由他们去查看现场。 宁北侯府离顺天府不远,没几步路就到了。 府里的宜春园里怪石嶙峋,一颗歪脖子树长在园中,若平日看还有些意境,此时看着园子却平生添了些诡谲。 楚潇跟着顾宜走进了一间厢房,她跨过门槛,迎面而来的就是老侯爷倒在地上可怖的尸体,亦是细目欲裂,死不瞑目。 老侯爷口中和身上尽数是暗褚色的血,尸体还未出现尸斑,血迹也未凝固。她手脚乌青发紫,双目突出,楚潇一探,尸体还是温热的。 死亡时间是在——不久前。 楚潇脑内开始飞速运转,细细分析。这老侯爷的死因居然与宋闲几近一致,是中毒! 是谁给她下的毒? 凶手是否又为同一人? 老侯爷有可能是中了毒后一段时间内才毒发,楚潇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时间。 她依旧脱不了身。 楚潇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正思索脱身的方法,心中却躁郁不安,恰如万千蚁啃噬着她的心脏。 倏然间,顾宜冰冷如霜雪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低沉而富有磁性,不禁让她一惊: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洗清冤屈,但如果你做不到,恐怕就不只单是死了这么简单,你可敢接?” 第3章 .三、男女主出现了沈指挥使已经到门口…… 楚潇缓缓抬起头来,与顾宜冷若冰霜的目光交汇。她也不躲避,只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 “我敢接。” 顾宜的幽若寒潭的眸子里,也因这一句起了些许波澜。随即他神情又恢复了平静,目光在她俏丽明媚的容颜上多停留了一瞬。 -- 第5页 两人来到假山之后,见四周无人,顾宜声音却还是放低了些,低冷的声音流入她的双耳,让她耳边不禁一酥: “既然如此,我将你作为嫌疑人押入大理寺,实则将你易容成我身边的仵作,随我一起查案。” 楚潇闻声不禁微微一笑:“顾大人就这么相信我?” 顾宜不惊不乍地抬眼看她,凉声道:“不赌一把,怎么知道?” *** 一天后,大理寺。 楚潇易容完毕,吃了变声丸,穿上男装随着顾宜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大理寺。 如今有了顾宜罩着她,目前也不必担心生死问题,只需一心破案即可。 她身材本就窈窕有致,如今穿上男装,别有一番风味,英气非凡,易容的这张脸,也略显清秀,是个好皮囊。 楚潇心情舒缓了些,她啃着糖葫芦,口齿不清地说道:“老侯爷的死亡时间是在不久前,死因为中毒。从此之外,尸体并无其他伤口。看来,我们要找到毒药的源头。” 顾宜的眼眸微微眯起:“你可知道,这是何毒?” “不知道,”楚潇将糖葫芦吃净,舔了舔唇,“还是需要剖尸。” 剖尸自然需要问过宁北侯家属的意见,宁北侯以及老侯爷的尸体,怎能说剖就剖? 纵使顾宜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大红人,若是擅自剖了,到时候文武百官定要参他一本。 顾宜鸦睫微颤,眸中晦暗不明,沉声道:“先回到宁北侯府再说罢。” 楚潇颔首,正准备再买一串糖葫芦,便抬头四顾,搜寻糖葫芦的影子。 糖葫芦倒是没见着,只见远处有一个小厮,跌跌撞撞一路急匆跑来,他跑得颇急,撞翻了不少摊子,惹得叫骂连天。 楚潇眯眼看清了他,一身短打,看装扮,是大理寺的人。 顾宜皱眉,那小厮见了二人便停下脚步,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顾大人,不好了,老侯爷和宁北侯的尸体……不知去向!” 顾宜的神色骤然一变,拨弄着玉扳指的手微微搁住,厉声道: “不见了?” *** 宁北侯府。 众亲眷围在灵堂边,女眷掩着面呜呜地哭,声音凄婉,而男眷急如五内具煎,又急又气。 ——“侯爷和老侯爷命苦啊,死了都死不安稳……” ——“这可怎么办啊,没了尸体该如何破案?” 楚潇也急得火烧眉毛,眼下吃糖葫芦的心情半分也无,这破案难度可谓是再上一层楼,难如登天。 若是破不了案,她依旧有性命之虞。 顾宜眸色低沉,他大步踏进侯府,火红的官服长袖被风吹起,如翻滚的暮色云浪,高声道:“各位,大理寺办案,劳烦配合!” 所有人立刻一片噤声,等待着顾宜一个个盘问。霎时间,大理寺卿成了他们唯一的稻草。 顾宜脸色沉得骇人,将四周扫视一遍,问道:“当晚谁在灵堂?” “是我……”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应声摇晃地站了出来,她身形瘦小,宛若一根竹竿,一边打着哭嗝一边低声说:“奴婢叫春儿,当时侯爷和老侯爷的尸体停在一块,奴婢在守灵,正阖眼昏昏欲睡呢,一睁眼尸体就忽然被人盗走了,一点声响都未听到!” 顾宜听完,脸上看不出表情,似在思索。半晌他才沉声续言:“还有谁?” “还有奴家。” 一个女子站出,她身形窈窕,生得颇有姿色,盈盈一拜:“奴家是哭灵人,当天晚上奴家见一个黑影在一边树林里窜过,便出门去追。没追到半刻,里头尸体就不见了,只剩春儿一个人愣在原地,此事确实蹊跷。” 楚潇暗暗嗤笑一声,闷声不语,这两人的回答可谓是漏洞百出。 一介女子,赤手空拳地去追人作甚? 搬走尸体定是有动静的,春儿却一点声响也未听到,难不成是没了五感? 五感……楚潇一怔,倏然急声问道:“春儿,你这身子,可还有异样?” 春儿一张小脸泛白,赶忙说道:“有!奴婢这几天开始食之无味,听觉也变得模糊,看人也是朦朦胧胧的。奴婢以为是守灵没休息好,便没有在意,而且也想省些钱,没有医治。哪想这几天越来越严重了……” 楚潇心里一咯噔,心中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正盘问着,一口鲜血骤然间溅到了她的布衣上! 楚潇瞳孔猛然收缩,只见春儿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小脸儿白得像纸一般,因痛苦而扭曲着。她伸出颤巍巍的手抓住楚潇的惨白的手腕:“救……我……” 楚潇慌了神,又惊又惧,猛然抬头急声喊道:“大夫!大夫呢?” 还没等她喊完,春儿头一歪,人已经没了气。 楚潇心知肚明,喊大夫也没用,这毒一旦发作,谁也救不回她的命。 她在现代目睹过无数凶杀现场,死在她怀中的还是头一个,楚潇不禁垂下鸦睫,水眸中也含了泪。 顾宜冷若冰霜的眸子里,此时也藏了一缕哀色。他大步上前,望向眼前失神的小仵作。 他声音沙哑,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话音还算镇定:“因何而死?” 楚潇敛眸,干裂的双唇翕动着,话音也带了些疲惫:“……和鸣子。” “和鸣子?”顾宜的眸中黯然,闪过一瞬疑色,“那是何物?” -- 第6页 “一种毒药,”楚潇深吸一口气,心中揪成一团,颤声道:“若下得少,只是丧失五感,下得多些,便会在一段时间后丧失五感吐血而亡。下得再严重些,当场暴毙。” 这和老侯爷、宁北侯的死因相符,恐怕这三人中的都是和鸣子。 又是谁给他们下了此药? 和盗尸者是否为同一人? 楚潇说毕,神色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顾大人,和鸣子是毒,一般医馆不会卖。若是想要找,只能去黑市。但黑市人多手杂,若要去,不太方便。只能派人慢慢查。” 这证明侦破此案,需要一定的时间。若是等个猴年马月,凶手早就逃之夭夭了。 顾宜低垂鸦睫,看不清眼帘下的眸光。他没有答话,空气一度变得凝固。 看样子,只能另辟捷径。 半晌,顾宜方才启唇:“昨天晚上,是否还有人在灵堂或是在灵堂附近?” 倏然间,一个小厮上前一步站了出来,又愤又恨地指着一衣着华服的人扬声喊道:“还有他!他当晚去了灵堂附近,我在巡逻值夜的时候看到的!” 被指向的那人神情惊愕,指了指自己,方才回过神来,憋红了脸怒声喊道:“刁奴,你胡说什么!当天晚上因封府,我明明在房中,一步都未曾踏过房门,又怎会去了灵堂?” 顾宜敛眸,冷峻而严肃的面容携着一阵骇人的威压:“阁下是何人?” 那人语气一下软了半分,眼神游离不定,唯唯诺诺地颤声说:“我是县主之子,名叫陈越。当天晚上,我确实在房中,请大人明鉴!” 顾宜神色不明,纤长白皙的指尖划过玉扳指,沉吟片刻,道:“陈公子,麻烦带我去你厢房一趟。” 陈越冷汗直出,一颗心跳得飞快,带着二人走向他所在的厢房。楚潇在后凝眸细细观察,陈越衣袍宽大,步子杂乱,像是在故意掩饰着什么东西。 她跟着众人往前走,转头四顾,见厢房外有一大片幽幽的竹林,若要前去灵堂,则需要穿过竹林。 她一言不发走向竹林深处。前天刚下了一场雨,泥泞中有一串明晰的脚印,正通往灵堂的方向,在幽篁中显得有些诡谲。 她皱眉,那脚印在枯叶深泥中,一边深一边浅,很明显能看出,脚印的主人是个跛子。 宽大的衣袍、一深一浅的脚印,通往灵堂的路……线索如拼图般渐渐涌入她的脑海,似乎就要触碰到迷雾中的尖角。 楚潇眼波流转,急急地拦住一个陈越身边的小厮,低声问道:“劳烦从实回答,你家公子,是不是最近脚受了伤?” 那小厮有些惊愕,见她是大理寺的人,又恭敬了些,便有些缓慢地回答道:“没错。公子确实是受了些小伤,但因衣袍宽大,公子又不愿让别人看见他的丑相,硬撑着走路,便无人知道。” 楚潇听罢,没再多言,只冲他笑笑,在小厮的一脸疑色中疾速向灵堂飞奔而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灵堂后居然有梯子。楚潇顿了顿,随即不假思索地爬上梯子,来到屋顶。她不敢站起,只好缓慢移动道屋瓦中间,细细观察。 她看见,瓦砾处有沾着枯竹叶的泥巴,瓦片也缺了一块。 果不其然,是陈越。他当天晚上确实去了灵堂,居然还借梯子爬上了房顶,撬开了一片瓦。 灵堂内没有污泥,跛子也不可能在一定时间内偷走尸体,但陈越大晚上去灵堂屋顶上作甚? 她蹲在屋顶上,白皙的素手掠过淤泥,神色专注。 “你在上面做什么?” 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将她从思索中拉回现实。楚潇一个激灵,闻声往下看,正巧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她讪讪地避回目光,从长梯一侧缓慢地爬下来,讪笑着摸了摸鼻子道:“顾大人……我让你好找。” “我一直未寻到你,”顾宜的声音带了些疲惫,也放软了些,“不料你在此处。若是累了,便休息会儿罢。我大理寺没有不让人休息的规矩。” 他此时还关心着下属,莫名给了她一种温和而安心的力量。 这顾宜,也没有原著中所说的冷若冰霜。 楚潇微微一笑:“我不必,倒是查出了些线索,想与顾大人说。” 顾宜的脸色缓和了些:“说罢。” 楚潇沉声道:“尸体不是陈越盗走的。陈越腿脚有伤,当天晚上从竹林前去灵堂,蹲在灵堂房顶上。灵堂缺了一片瓦,他像是想要做什么。看来有些事,得亲自问他了。” 顾宜望着眼前镇定沉稳的少女,颔了颔首。 *** 陈越厢房。 “顾大人,我……我确实去过灵堂屋顶上,但我真没偷尸体!你看我这伤口,”他掀开层层叠叠的长袍,卷起裤脚,露出渗血的伤口,“你看我这,怎么可能在一时间内偷出尸体?” “我明白,”顾宜神情有些不悦,声音也冰冷了些,“本官所问的,是您当天晚上,为何前往灵堂房顶?” “顾大人,”此时楚潇从陈越房中徐徐走来,握着一些银针,凝声道:“我发现了一些暗器。这些暗器轻便好用,可随身携带。” 陈越本想辩解,却见了这些暗器,自知是瞒不住了,便叹了口气:“我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我对春儿,确实一片真心。但她与别人卿卿我我,我一发怒,就想杀了她。” -- 第7页 楚潇皱皱眉,率先发问:“……和鸣子是你下的?” 他咽了咽唾沫,连连摆手,颤声辩解:“不、不是我。若是我,我天打雷劈!我只是想用暗器偷偷杀了她,没想到她今天却……” 顾宜面色冷峻,双眉紧蹙:“你可还知道别的?可还看清了偷尸人?” 陈越目光游离不定,嗫嚅着:“没有……当天灵堂光线暗,我见看不清便想回去,只依稀见得那人个子不高,身形却是魁梧。” 楚潇摸了摸下巴,脑内飞快地运转。 个子不高,身形魁梧…… 陈越暗暗瞟了两人一眼,深吸一口气继续陈述:“不料灵堂里出现了响声……我骇得半死,还以为是鬼魂作祟,便蹲在房顶上一动不动。哪想是偷尸人!” 他说完,见顾宜没有反应,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陈公子,恐怕得委屈你一段时间了,”顾宜指尖掠过玉扳指,神色不明,“跟大理寺走一趟吧。” 陈越虽心知大理寺并不会亏待他,但还是惊惧至极。他欲想辩解,但又无力地垂下手,嗫嚅着唇,放弃了挣扎。 倏然间房外出现响声,众人皆是回首一看,面露惊色。 只见一行人鱼贯而入,秩序井然地围在厢房之外,场面威严。 顾宜凝眉,拨弄扳指的指微微一滞。 一人一身锦衣卫打扮,跨过门槛恭敬地行礼道:“顾大人,锦衣卫奉旨查案,三司会审,沈指挥使已经到府门口了。” 顾宜微微一顿,反倒笑了,唇角勾起一丝讥讽:“锦衣卫?” 前来的锦衣卫指挥使,是男主。 楚潇猜测,跟在他后面,必然会有一位乔装打扮的仵作,那便是女主。 原著中的男女主,终于出现了。 第4章 .四、来人是他可有伤到? 楚潇凝眸,静静等待男女主的到来。 原主和女主的恩怨,可就说来话长了。 在原书中,原主是流落在外的真千金,而女主是金尊玉贵的假千金。 女主的母亲柳氏故意将二人抱错,导致楚潇在外流落了十几年,一年前才被找到回府。 原主被接回府中后,楚将军最终还是未赶女主出府,而是明面上要两个女儿和睦相处,实际上却早已与不是亲生的女主有了隔阂。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原主处处针对女主,恨不得将将军府闹个天翻地覆,非要把女主赶出家门。 而女主却凭借抽卡系统伪装成男主身边的仵作屡破大案打脸众人,改变了楚将军对她的看法。 原主又蠢又坏,女主开挂无敌,这原主最终还是不敌女主,被黯然处死。 这次女主来,定来是收拾这副烂摊子的。 若是楚潇继续在家中,则家里可能不再有她的地位,养女最终还是敌不了亲女儿。 所以,她必须要将楚潇推下火坑。 楚潇冷笑,远远地看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女,踏着疾步而来。 那男人丰神俊朗,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眼眸深邃,一身飞鱼服,腰间配了绣春刀。 这便是锦衣卫指挥使,男主沈岳。 他身后跟着一个少女,人如其名,生得芙蓉如面柳如眉,恰似春柳般窈窕。虽是装扮朴素,也丝毫不减她出众的气质。 那是女主柳纤纤,此时因屡破大案,钦点成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仵作。 她原名楚纤纤,在楚潇回府后,自己改名随了母姓,改姓柳。 楚潇抬眸回首,正巧对上柳纤纤的目光。她的目光柔和,此时却藏了锋芒,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有抽卡系统,不好对付。 楚潇与她对视了一刻便移开目光,楚潇的目光虽不露锋芒,但毫无惧意。她回首,又望向身边的顾宜。 “沈指挥使。” “顾大人。” 沈岳进了厢房,微微一笑,向顾宜作揖。顾宜回敬,他是后起之秀,在朝堂上与沈岳水火不容,两人虽然表面客气,暗地里却不对付。 两人回敬毕,楚潇亦朝柳纤纤颔了颔首。 她易了容,还吃了变声丸,柳纤纤不会认出她。 柳纤纤向她温软一笑,眸中却有掩不住的凉意与戏谑,笑虽噙在脸上,但心底却还不知掖着什么东西。 沈岳侧首,嘴角微微勾起,有意无意地问他:“顾大人,案情进展如何?” 顾宜凝眸,微微摇首:“难以侦破。” “顾大人如此利害,又怎能无法侦破?”沈岳戏谑地一笑,语调也扬了上去,“若是顾大人破不了案子,这案子可就难办了。” 这沈岳倒是个牙尖嘴利的,每一句都极为阴阳怪气。 顾宜缓缓抬眸,冰冷的目光刺进沈岳的眼底:“沈指挥使的意思是,你是协助?” 沈岳哈哈大笑,回以尖锐凌厉的语调,狼眸闪着冷光:“陛下派我来协助,沈某可不敢抢顾大人的风头。” 这沈岳倒是厉害,居然敢用皇上来压他! 而顾宜神色淡然,嗤笑一声,嘴角也微微上扬一丝弧度,不咸不淡地启唇:“既然是来协助本官的,就听从本官的调遣罢。” 沈岳的脸色一瞬间难看到极点。 他神色骤然一变,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挤出一句话来:“既然是顾大人说的,本官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第8页 他暗暗地啐了顾宜一口,看他的本事大还是大理寺卿的本事大! 顾宜敛眸,微勾唇角:“那沈指挥使便去黑市查查和鸣子的下落罢。来人,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沈指挥使,好方便他查。” 这是楚潇第一次看见他笑,只不过是意味不明的冷笑。 他微勾唇角的时候,居然还挺好看,摄人心魄。 沈岳怒火直冲天灵盖,他眉眼里已有了滔天的怒意,勃然大怒道:“沈某远道而来,就是被派遣去查黑市的吗?!” 顾宜声音清冷依旧,不起任何变化,面色也无波无澜,毫不畏惧:“圣上派本官查明此案,沈指挥使既是协助,就要听本官的调遣。沈指挥使难不成还想违背陛下的指令?” 第一局,便是沈岳败了。 无论后面局数如何,顾宜便占了上风,支走了一个人。 接下来,还有一个开挂的女主柳纤纤。 柳纤纤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此时她却咬牙立在原地,目光仿佛在什么东西上扫视。 她在抽卡。 楚潇倒是不好奇他抽的是什么卡,无论她抽的是什么,自己都不会惧怕。 毕竟开挂怎么能敌得过真才实学? 沈纤纤抽完,脸上显然绽放出了一丝笑容。很明显,她可能抽到了ssr。 抽卡系统,则是能通过抽卡获得各种技能,ssr是最高级,其次是sr和r卡。每种卡都有不同的技能,不同的发挥时效。 楚潇朝她颔了颔首,微笑道:“想必这便是柳姑娘,沈指挥使的仵作罢,久仰大名。黑市太过于危险,姑娘不必前去,便和我们一同查案罢。” 楚潇暗想,这女主会给自己使什么绊子。 此时,顾宜清冷的声音响起:“走,去看看现场。” 楚潇与柳纤纤颔首,随着顾宜走到了灵堂前。 柳纤纤大致了解了情况,顾宜解释道:“想必这就是名动京华的柳姑娘了,若是我这位仵作有不懂的,还请柳姑娘指出。” 楚潇亦抬眸,唇边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更显她亲人:“若是柳姑娘对此案有见解,也可以指出来。” 柳纤纤点了点头,柔柔地回答道:“据分析,陈公子是没有嫌疑的,是不是?” 楚潇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么真凶是另有其人了,”柳纤纤拨过鬓边一丝乱发,柔声道:“可否带我去现场看看?” 楚潇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容,眸中已有了冷意,面色却是不变的:“自然可以。柳姑娘是想从凶手入手,而不是偷尸人入手?” 她当然是想从凶手入手,因为偷尸人不可能是楚潇,而凶手在外人来看,可能就是楚潇。 在他们来看,楚潇确实嫌疑最大。 楚潇微微一笑,转身道:“自然可以,柳姑娘请随我来。” 柳纤纤先前去了宁北侯的案发现场。她走进婚房,看见桌角有血迹,地上也有一滩暗红的血。血已经凝固,褚色的血迹显得十分渗人。 “看来,侯爷是中了毒后吐血倒下时撞到桌角而死的,”柳纤纤温声说,“他应该是坐在婚床上,桌子比婚床高些,倒下的时候太阳穴撞到桌角,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我先前看过尸体了,从尸斑的样子看尸体是被移动过,且是死后立马就被移动过。” 楚潇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 想必这张卡的效力,便是让柳纤纤的智商变高,让她具备部分仵作的技能。 按照原书中所说,仵作卡只能具备仵作的部分技能,太多手法柳纤纤也记不住,只能靠仵作卡破案。 柳纤纤又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为什么死者家属立即就移动了他的尸体?是不是有内情——或者是,有人让死者家属移动了尸体?” 楚潇在心底冷笑一声,她绝对要指自己。 “能够让死者家属移动尸体的人,可能是位高权重的人,也有可能是把握住宁北侯府软肋的人。” 柳纤纤一句句看似说得在理,实则句句暗暗指着楚潇。 她分析完,盖棺定论:“在我看来,楚姑娘有洗不脱的嫌疑。” 柳纤纤这样说,可能会让顾宜越加怀疑她。 或许,他身边这个小仵作,心里真有鬼。 楚潇深深皱眉,正想应对之策,便转过头去看他的侧颜。 男人本是清风霁月的好容貌,不输男主。在原书中前期的顾宜就像是作者的亲儿子,但顾宜前期有多风光,后期就有多惨。 容貌昳丽,皮肤冷白,是副好皮囊。 但他的结局实在是惨不忍睹,楚潇如今也对他有了一些好感,越觉这人物立体,更为他意难平。 她既然穿进了这本书,就不应该让顾宜重蹈覆辙。 若是顾宜相信她,她便要扭转顾宜的命运,以作报答。 顾宜脸上看不出表情,楚潇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他会不会还相信自己? 半晌,顾宜才徐徐发话,语气沉到了极致,让人生畏:“一切没有盖棺定论之前,还请柳姑娘不要随意猜测。” 柳纤纤的脸色骤然一变。 楚潇神情有些惊愕,她暗暗朝顾宜的方向看去,正巧对上他的目光。 他却是又一次信了她。 楚潇冲他讪讪地一笑,又回过头来,朝柳纤纤一笑道:“柳姑娘可还有什么需要探查的?” -- 第9页 柳纤纤难看的面色舒缓了些,清了清嗓子,柔柔地说:“我想去老侯爷死去的房间看一看。” *** 老侯爷被发现的时候,死在一间厢房里。 柳纤纤寻找了些线索,却也没找出什么端倪,也无法设计嫁祸给楚潇。 见毫无线索,顾宜抬手,倦倦地开口:“线索到这里中断了。时间也不早了,各位都回去休息罢。” 楚潇和柳纤纤皆是点头,各自回了安排的房间。 楚潇一碰到床便睡得安稳,不到半个时辰却还是被不宁的思绪所惊扰。她对此案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决定还是出门逛一逛。 她一个小仵作,身边也没有人能说些闲话,总不可能叫柳纤纤和她一同去逛,便只身一人出了门。 她漫步在城郊,此时夕阳下沉,暮色渲染了天际,光怪陆离的颜色组成了晚霞。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眸中闪着光,决定去逛中元节的的灯会。 今天正是中元节,举行灯会的日子。 月上柳梢,灯市繁华,人们来来往往,摩肩擦踵。 楚潇雀跃地欣赏着京城的繁华,自从穿越后,便时刻埋于案卷、忙于查案中,也倒没有出来透气过。 楚潇见那偏僻的巷陌甚是清净,别有一番意境。楚潇深入巷陌,立在灯火中阑珊中,华灯初上,佳人妙影绰绰。 忽然远处一道剑影闪过,隐隐能听到人声。 楚潇眉间一凛,向后退了一步。 有人来了! 楚潇往深巷里跑去,风声在耳边呼啸,她四处搜寻寻找着能用上的武器,却根本不见踪影! 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追她,而且越追越紧。她额头冒了些细汗,神情却是异常镇定,转头便抬掌向身后之人袭去。 那人低笑一声,手里的匕首闪着寒光。 居然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带着匕首的刺客! 楚潇后退一步,不卑不亢地冷声说:“你就不怕我身后的人找你的麻烦?” 刺客森然一笑:“我纵横江湖数十载,刀下冤魂无数,来无影去无踪,怎么又能找到我?” 楚潇手心出了些冷汗,心道:怕什么?上了! 她穿越之前学过一年半载的跆拳道,也懂些防身,但对待手拿刀剑的刺客还是没底。 不过她愿意搏一搏,总比等死的好。 霎时间刀光剑影,她急急地向后退去,刀光却像一张网一般将她团团围住,让她喘不上气来。兵器的冷光刺得她眼睛发疼,风声呼啸,楚潇堪堪避过,那刀尖划过她的发尾,斩断一小撮头发。 那刀尖划过她的脖颈,正准备划进她喉中的时候,忽然温热的血喷洒在她脖颈间,她不禁睁大了眼睛。 头颅滚在她脚下,收刀的声音响在她耳畔。 她看见来人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弧度刚刚好,容貌不张扬,清清冷冷,有种生人勿近的美感。 来人开口,声音依旧清冷毫无波澜:“可有伤到?” 楚潇慌了神,睁大了眼睛,磕磕巴巴地说:“无、无碍。” 来人是顾宜。 第5章 .五、你还会做饭?谢顾大人搭救。…… 她装作无事干咳了一声,深觉有些不好意思,虚虚地道:“多谢顾大人搭救。” 她没经过顾宜的允许便私自外出,怎么说也有些过意不去。 顾宜面色并不大好看,还未开口,却又听见身后急急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来势汹汹,从四面八方袭来,毫无疑问,他们是被包围了。 顾宜眉间一凛,不由分说紧抓着她的手向巷外疾跑而去。两人在黝黑的巷子里飞奔,楚潇渐渐体力不支,暗觉这原主身体不好。 顾宜像是觉察到她的变化,放慢了些脚步,却将她的手抓得死紧,让楚潇疼得直皱眉。 顾宜一个轻功爬上高墙,声音有些急促:“能否上来?” 楚潇还未并搭话,只见顾宜伸出手,想要搭她一把。她愣了一刻,还是颤颤巍巍地把手搭上去。 顾宜平素冷漠,现今手心却是温热的。她勉强在墙顶站稳脚跟,这原主底子差,仿佛一个趔趄就要倒下去。 他眼疾手快地立即拉住她,楚潇颤颤地抬眸,在月色下看见他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不禁心跳漏了一拍。 她为了保持住平衡死死抓着顾宜的肩,耳尖火烧火燎地烫。 软香温玉在怀,顾宜面色不变,只是揽着她的腰,往下一跳。 顾宜稳稳地落地,楚潇却是差点摔了个五体投地。还好身下是一片菜畦,也不会伤着骨。顾宜没等楚潇发言,便凝声道:“不远处是大理寺,去那儿避一避。” 楚潇微微颔首,耳根一片火红。顾宜在前她在后,一路往城东大理寺方向去。 这回没再听见脚步声,两人脚步也放慢了些,顾宜也没再这样抓着自己的手,而是停下来,等她慢慢跟上自己再跑。 见无人跟来,两人步伐放慢了些,直至看见大理寺的屋殿,楚潇和顾宜才由跑转变为走。 顾宜倏然停下脚步回首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他面带疑色皱眉道:“病了?” 楚潇亦是摸不着头脑,面带疑惑之色:“谁病了?” 顾宜将眉头蹙得更深,拨了拨玉扳指,走在她前边:“那你为何脸这样红?难不成是发烧?” -- 第10页 楚潇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她暗骂一声,这榆木脑袋! 莫名其妙脸红也就罢了,还被这木头当场揭穿! 楚潇清了清嗓子,低声说:“身子有些不舒服,休息片刻便好。” 顾宜“嗯”了一声,继续带着她往前走:“从侧门进。” 楚潇颔首,他带楚潇从侧门进入,确认没有人后再关上了门。 她扮成的是顾宜身边的仵作,自然也不需要鬼祟。她在长廊跟着顾宜穿行着,终于到达了一间厢房。 顾宜忽然停下脚步,抬眼看她:“可还会武功?” 楚潇深知这原主是不会的。凭借着自己的跆拳道三脚猫功夫,若是真面对了危险,可能就是死路一条。原主在风餐露宿中长大,身体早已糟糕到了极点,动不动就生病,恰如现在—— 她好像真的发烧了。 楚潇暗骂一声,无奈地抚了抚额,顿觉头昏脑涨,身子时冷时热,难受得紧。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强撑着道:“不太会,让顾大人见笑。” 顾宜微微皱眉,清冷的声音响起:“既然不会,那便这段时间不要擅自外出,跟在我身后,以防不测。此外,你为何擅自外出?在特殊时刻,若是出了差错,应该怎么办?” 楚潇仰天长叹一声。 虽说她决心改变顾宜的命运,此时还是深觉无趣。 如今还得挨他的训斥。 也罢,若是外出了出了岔子,夺走她狗命的便是别人。 楚潇深深吸了口气,讪笑道:“……下次一定。” 顾宜神色这才缓和了些,两人相顾无言,空气一瞬间变得凝固至极。 楚潇率先发话,按了按眉心,似乎有些疲倦:“顾大人觉得,派遣刺客是谁?” 顾宜深邃的目光晦暗不明,几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依我来看,不太明确。” 楚潇头疼得很,按了按太阳穴,声音也放小了些:“我倒想知道,这人的真面目。” “那人想除掉你,”顾宜拨弄扳指的指尖微微一滞,面沉如水:“而那人为何要这样做?因为你所查之事,触犯到了他们的底线,所以他们不得不动手。” “我看见了,”楚潇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声道:“那人所佩的刀——是绣春刀!” 黑暗中看不见刀的轮廓,但楚潇可以确定,那刀形像极了锦衣卫的刀。那人估计是以为楚潇不会在意刀的细节,便没有换刀。 顾宜的眸中似有千年冰雪,楚潇看见,他脸上微微有了些怒意。 “沈岳?” *** 沈岳袭击楚潇,也在情理之中。他早想推楚潇下火坑,但没想到他竟如此鲁莽,直接派人袭击了她。 不愧是大烂文的男主,居然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在黑市,又如何有精力派遣下属做出这等荒唐事? 他没有在用心查,而是想着把罪强加到楚潇身上。 楚潇冷笑一声,身体却渐渐支不住,忽冷忽热,手脚冰凉,额头却滚烫至极。 她微微一怔。 这原主的身体怎么吹了些风便这样虚弱? 楚潇轻轻叹出一口气,顿觉有些无奈。她最终还是启唇,朝顾宜道:“顾大人,能否请个大夫来,或者,带我去医馆?” 顾宜闻声眉心微蹙,淡淡的声音也带了些波澜:“怎么回事?” 楚潇深吸一口气,话音无力:“我好像……发烧了。” 顾宜微微一顿,随即微启薄唇:“走吧。” 楚潇一头雾水,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疑声问:“顾大人,咱们去哪儿?” 顾宜侧首,淡声道:“医馆。” *** 楚潇一到医馆就支不住,昏昏沉沉睡了大半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蝉鸣蛙噪,天气热得很。火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若是放个生鸡蛋,绝对能熟。浓绿的叶波随着南风而吹动,像是一颗石子击在水面上,激起一层层涟漪。 楚潇好受了些,见顾宜立在门口,吹着温热的夏风。 “顾大人。” 楚潇清了清嗓,顿觉身体舒服些了,便起身下了床。 顾宜依旧是冷冷的神色,淡声道:“桌上有粥,大夫熬的,吃罢。” 楚潇胃里饿得很,胡乱地将粥吃尽,不料却呛了喉咙。她连连咳嗽,惹得顾宜直皱眉:“你平常吃东西都这么急?” 楚潇:“……” 这人嘴里倒是没一句好话来。 楚潇连连讪笑,打趣道:“这不是饿了嘛。顾大人,要不要来一碗?” 顾宜神色淡淡,并未理会她的话,而是自顾自道:“对于此案,你有什么头绪?” 楚潇神色有些不悦,她还病着,顾宜却如此心急,简直让她深觉不可理喻。她连连抚额,作头痛状,呻.吟道:“哎呦——我的头好疼。” 顾宜轻轻叹了口气:“此案须得尽快侦破。若是迟一天,凶手可能就会逃之夭夭。楚姑娘,你若是想洗清嫌疑,便快些破案罢。药我会按时给你煎,你不必担心,大夫有说,很快便会康复。若是不舒服了,我再带你回医馆。” 楚潇头更疼了,她差点忘了,她还得洗清嫌疑。 自从穿越以来,她一时都没得到好好的休息。 不过顾宜查案一刻未停,这等人居然最后沦为了一个降智的反派,实在是令人唏嘘。 -- 第11页 他本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容,在这副皮囊下,会不会藏着以往的不堪和如今无人靠近的孤独? 也许他的心,也有柔软和脆弱的一面。 楚潇看着他单薄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她哭笑不得,他居然还给自己煎药。 楚潇勾唇笑道:“那敢情好。若要我助你破案,得有一个要求。” 顾宜皱眉,眸中闪过一丝疑色:“什么要求?” 楚潇舔舔唇,狡黠地一笑:“我要南大街的糖葫芦。” *** 半晌,楚潇啃着糖葫芦,口齿不清地与顾宜说着此案的见解: “偷尸人和凶手极为可能是同一个人,我们还是得问问事发当场的人,比如说——送水的丫鬟。” 顾宜看着被子上的糖葫芦渣,颇有些无奈:“你能不能吃慢些?会呛着喉咙。” 楚潇朝他不好意思地一笑,风卷残云般吃完最后一口糖葫芦,顿觉有些意犹未尽。她放下糖葫芦棍,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件案子可能是团伙作案?” 顾宜拨弄着扳指,微微颔首,眉间微蹙:“我早有这个想法。” 楚潇面沉如水,神色也倏然变得严肃:“既然如此,我们就必须要去宁北侯府一趟了。” *** 当晚,二人便去了宁北侯府。 顾宜给她做了一顿香气四溢的饭,她吃了后睡了一觉,再醒来时身子已经好了。 楚潇酒足饭饱,打了个嗝儿,笑道:“想不到,顾大人还会做饭?” 顾宜随口回答了一句:“学过一二。” 也是,顾宜曾经在安王府无权无势,自然也不会安排给他一个好厨子做饭,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反倒是楚潇,在现代可谓是厨房杀手,每天都只好吃食堂或是点外卖,抑或是去姐妹家里蹭饭。 她还不太会照顾自己。 楚潇正想着,见顾宜停下脚步,抬眸淡声道:“你不是要见当时送水的丫鬟吗?一起去罢。” 楚潇抬头四顾,发现远处走来一个身形窈窕,皮肤白皙的女子。 是柳纤纤。 第6章 .六、我的命在他手上取楚姑娘的画像来…… 柳纤纤皮肤白皙如玉,身材窈窕有致,是四周人羡慕不来的好皮囊。此时她莲步微移,嘴角也噙着浅浅的笑容,朝二人走来。 不过在不近女色的顾宜看来,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已。 顾宜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柳纤纤,而楚潇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见了柳纤纤便笑道:“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柳纤纤回以浅笑,柔声道:“睡得不错。不知顾大人和仵作去哪儿了?那么久都不见人影,该不是……暗自查案去了罢?” 她这话倒没什么好意,楚潇欲张口回她,不料顾宜面色阴冷,抢先一步:“我二人为此案焦急,并未查案,而是在房中讨论一二。” 柳纤纤见顾宜发话,也不敢辩驳,只是悻悻地垂下了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眸中却隐隐有了怒意。 她外表柔弱,内里却是个张扬跋扈的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碰着了顾宜,又像个软柿子般瘪了下去。 她和男主沈岳一样,不过是打着正义的旗子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罢了。 楚潇摇首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顾大人,不如去盘问一下丫鬟?”柳纤纤缓和了难看至极的脸色,一张脸又扬起笑容:“定能查出当时给侯爷送水的丫鬟,若不是楚姑娘下的毒,那水就只能出在丫鬟手上了。” 顾宜与楚潇颔首,楚潇倒是想知道,她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柳纤纤又会如何将最罪强加在自己身上? 一阵风过,三人行在树影婆娑之间,清风拂面,掠过顾宜的碎发。 前路未卜,楚潇立于悬崖峭壁之上,离万丈深渊仅有一步之遥。 就算是救了自己多次的顾宜,也不完全是可信的。 楚潇暗暗去瞥顾宜的侧脸。 男人嘴唇微抿,见有人看他,睨了她一眼便又别过头去。 楚潇轻咳了一声,移开目光,又专心看路。 “到了,”顾宜来到一间厢房面前,轻咳一声,“管家说的便是这里。我不便进去,你们将她请出来罢。” 楚潇踱过长廊,轻轻叩了叩门:“有人在吗?” 半晌都没有反应,楚潇心里一咯噔,又将门敲重了些。 那门依旧没有开,她眉头紧蹙,最终还是选择了猛然推开门。 屋里有几张床,却只有一个女孩子在角落瑟瑟发抖,眼神溃散,嘴中还不住地说着:“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杀的人!” 楚潇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走进去,朝她伸出一只温软的手。 “你可是当时送水的丫鬟?” 小丫鬟连连摇头,抓住被子的一角,泪如泉滴地哭道:“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杀的人!” 说罢,她跌坐在地上,抓住楚潇的衣角,哭花了一张小脸,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断落下,不住地哽咽:“不是奴婢杀的人啊,还请大理寺明鉴!” 楚潇将她一把拉起来,丫鬟颤颤巍巍地扶住桌沿,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送水的丫鬟确实是奴婢,但……奴婢真的没有杀人。若是想盘问,那就当着众人的面问罢,奴婢自证清白!” -- 第12页 楚潇看了看她的手腕,那手腕上有一条长长的鞭痕,已经破了皮,凝了血痂,触目惊心。 是谁打的? 那人为什么打这丫鬟? 楚潇温声安慰她道:“你莫怕,我们是大理寺和锦衣卫的人,我们只不过是问些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好。” 丫鬟猛然抬起头来,眼眸中闪着冷冽的寒光,哑声说:“不是奴婢杀的人!你们若要发问,那么便当着众人的面对质罢!但奴婢……真的不是凶手……” 楚潇凝眸,这丫鬟说得情真意切,她大概率不是凶手,但她背后,也许有人。 若是有人,那又是谁指使的? “若是她想当众证明自己的清白,便让她去罢,”柳纤纤抱着手臂笑了一笑,“也许她真的不是凶手。” 楚潇心中顿觉奇怪,这丫鬟有些不大对劲,柳纤纤的笑,也不怀好意。 “那便按柳姑娘的办罢,”楚潇抬眸,眼下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只能这样办了,“顾大人,将宁北侯府的人都找来,一一盘问,如何?” 顾宜微微颔首。 *** 宁北侯府,前院。 众人围在一团,窃窃私语。见顾宜与两位仵作来了,便一片噤声。丫鬟仆从们抖得如筛糠,生怕自己的活计出了差错,也被牵连其中。 顾宜凝眸,面沉如水:“各位,案子紧急,需要找各位问些话。此外,当夜送水的丫鬟需要和各位自证清白。” 人群中开始有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丫鬟还想自证清白?我倒想看看她是如何自证的!” ——“我觉得,人肯定不是她杀的。一个小丫鬟,杀人作甚?她是有多大的本事,去设计杀两个人?” 楚潇听了这些话,只微微皱眉,不再言语。 事情没有她想得这样简单。 小丫鬟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说话也带了哭腔,一字一句指着天说:“人,不是奴婢杀的。奴婢以性命担保,奴婢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人群中开始有了躁动,伴随着窃窃私语声,顾宜的眉头微微一皱。 一人身着素袍站出,头上没戴太多头饰,装扮朴素,鬓上的钗子微微作响,额上也凭生了出些皱纹。尽管这样,也掩饰不了她的美貌。她刚刚哭过,眼睛还是红肿的,很明显,这是死者家属。 那女子哑声道:“我是侯爷的姐姐,老侯爷的大女儿,名唤宋莹,想说几句话。”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窃窃私语声开始变得越来越响,渐渐沸腾了起来。楚潇皱眉欲发话,却被顾宜伸手拦住。 这女子竟然是宁北侯的亲姐姐! 宋莹用软帕揩了揩眼泪,却是镇定无比地说道:“你要是有什么话,便说罢。你说你没有杀人,那又是谁杀的人?” 丫鬟微微一顿,指着天一字一句地道:“凶手是将军府嫡女,楚潇!” 人群如同炸开了一锅粥,顾宜将眉蹙得更深。 楚潇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极为惊愕,指尖不住地发抖。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信誓旦旦的丫鬟,这恐怕又是柳纤纤和宋岳搞出的名堂! 她微微侧首去看柳纤纤,只见她微露出一抹不明的笑容,并未看她。在这来看,她像是胜利者。 柳纤纤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句:“姐姐不会是这样的人……” “楚潇?”宋莹一张清秀的脸瞬间变得狰狞可怖,她眸中有着滔天怒意,骂道,“我就知道是楚潇这个贱.人,顾大人,你敢不敢把她放出来和我们当面对质!” 楚潇顿时浑身出了冷汗。 他们自然是找不着“楚潇”的,因为她就在这里。 若是顾宜此时告诉众人楚潇被关押在大理寺,再将她卸下□□交出去,那她将会重蹈原主的覆辙,被凄然处死! 楚潇的手颤得厉害,她抬眸,正巧对上顾宜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她与他没有什么交集,顾宜对原主的印象也不会太好。他到底,会不会再帮她一把?抑或是,为了躲避麻烦,将她交出去? 楚潇面容上还是勉强保持着镇定自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手心却是不住地出着滑腻的冷汗。 她的生死,或许就掌握在顾宜的手上。 她阖上眼眸,眼尾已经微微有了泛红,眼泪像是就要夺眶而出,等待着审判。 半晌,顾宜清冷的声音才徐徐响起: “诸位,楚潇如今在我大理寺,若是应你们之意私自放出,本官可担当不起。” 楚潇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一袭火红的官服,墨发被束起,落下一些没扎起的鸦发。鸦睫微颤,冷白的皮肤扎眼,正是一副好皮囊。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他侧首,朝她一瞥,又转过头去。 楚潇的眼神依旧惊愕万分,他终究还是保了自己。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的去信她。顾宜或许是为了公正,或许是出自信任,最终还是选择没扔掉她这个烫手山芋。 众人一见他发话,一片噤若寒蝉,不再议论。 顾宜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大红人,这些达官贵人们还得罪不起。 楚潇缓了缓心情,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若是危机解除了,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去报答顾宜。 此时,宋莹的脸色一瞬间居然变得难看至极,她一张脸扭曲到极致,变得既狰狞又可怖。 -- 第13页 她扬声骂道:“顾大人,你这样去保楚潇,恐怕是和她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罢! 她这话说得倒难听,而顾宜脸色却不变,淡声说道:“永定侯夫人,事情还未盖棺定论,此时私自放出嫌疑人,若是嫌疑人逃跑,陛下问责,你我都担当不起。” 这宋莹居然还是永定侯夫人。再原著中永定侯被一笔带过,楚潇只记得这永定侯长得奇丑无比,并且贪财好色,年龄也有五十来岁,不是良配。 这宋莹生得如此艳丽,为何又被家里人许给了永定侯? 顾宜面色冷冷,不怒自威。丫鬟生得矮小,抬起头依稀能看见他下颔冷硬的线条,他的气场冷峻,那丫鬟惊惧地向后退了一步。 顾宜嗓音冷冷道:“你说人是楚姑娘杀的,可有什么证据? 小丫鬟眸中带了些水汽,嗫嚅地说道:“当时我送完水准备走,却不料听见房中的响动。我躲在门后往里看,发现楚姑娘她……” “她掀开了盖头,俯下.身来给茶水下毒!” 顾宜睨了楚潇一眼。 楚潇应声站出,朝丫鬟微微一笑:“你说你看见了楚姑娘下毒,可还看清了楚姑娘的样貌?她先前一直是盖着盖头的,而当时却摘了盖头,你先前没见过她,应该也看清楚了一二罢。” 说罢,那丫鬟瑟缩得像一只拔光了毛的鸟,颤着嗓子道:“她长得很漂亮……” 顾宜拨了拨扳指,忽然淡声发话道:“是不是一双丹凤眼,眼尾有一颗痣?” 丫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低声道:“是,是的!” 她这是将顾宜的话当作救命稻草了。 “来人,”顾宜冷峻的面容让众人凭生畏惧,说出来的话更让人瞠目结舌,“取楚姑娘的画像!” 第7章 .七、此话当真?“好。”…… 很快,楚潇的画像便被人抬了上来。画像估计是在将军府时父母请人画的,自然技术高超。 画中的女子栩栩如生,一双杏眼含着笑意,单薄的嘴唇红如蜜桃,五官小巧精致,虽没有女主的美若芙蕖,但也有另一类出挑的美,动人心弦,不输女主。不像是一个又蠢又坏的女配,反倒想一个邻家小姑娘。 在楚潇看来,的确如此。 原主实在是满腹怨怼,自卑懦弱。她并没有那样坏,也没有做实质性的坏事。反倒在书中,她属于一个得不到爱的可怜之人。 可惜,生长于那样的环境,实在是太过于愚蠢。 楚潇叹了一口气。 顾宜凌厉的眸上下审视那丫鬟,皮笑肉不笑地敲了敲玉扳指:“姑娘,瞧瞧,这画上的人是否有一双丹凤眼,眼角边有一颗痣?” 分明就没有! 丫鬟噤若寒蝉,连连发抖,张开翕动而干裂的唇:“奴婢……奴婢不敢……” 随即她骤然间瘫软在地上,一张小脸哭得惨不忍睹,让人不忍视之。 “本官给你一个机会,”顾宜淡声说道,“若是你不说,就只能交由大理寺判处了。” 丫鬟颤巍巍地抬起眸,看见炽烈的阳光下,顾宜威严而肃穆的脸。他冰冷的神情给人不怒自威的既视感,压抑而沉闷。 他是真的发怒了。 丫鬟最会察言观色,揩了把泪,缓缓地抬头,却不敢直视顾宜的眼眸:“奴婢……奴婢明白……” “姑娘,是谁告诉你这样说的?”楚潇脸色缓和了下来,这小丫鬟不会自发陷害楚潇,定是有人教她。 “那人说,我若不按照他所说的做,他便不会给我银子。我母亲卧病在床,若是没有钱,她就会死在病榻之上。可是到现在,他还是没有给我银子……” 小丫鬟说到这里,又开始哽咽起来。 楚潇叹了口气,温声道:“银子我会给你,你只要把幕后之人说出来即可。” 小丫鬟眼神游离不定,身子不住地颤抖。她站起身,嗫嚅地说道:“是……沈指挥使……” 这句话一出,人群中仿佛炸开了锅。 ——“不会吧,是沈指挥使?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休听这小丫头信口雌黄!一个小丫鬟的话,怎么能信?” 也有和沈岳敌对阵营的人,与他不对付,便嗤笑道:“也许,真的是沈大人。这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楚潇有些惊愕,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演变成了朝堂上顾宜与沈岳两党之间的斗争。 这句话一说,在外人来看,便是标志着这两人开战了。 楚潇拳头握紧,复又舒开。她暗暗去瞥顾宜,欲言又止。 顾宜真的为了她蹚了这趟浑水。 他微微侧首看她,微启薄唇,却只做了一个口型。 楚潇看见,他说的是“无妨”。 或许顾宜真的相信自己不是凶手,也相信自己能找出凶手。她确实站在悬崖峭壁之上,但有人伸出手,拉了她一把。这是在她穿书以来,意想不到的事情。 楚潇眼眸微微有些湿润。 楚潇回过头来,朝那小丫鬟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小丫鬟吓得连连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扯住了楚潇的衣角,面露恳切之色,“还请二位大人,饶了奴婢罢……” 楚潇见不得人朝她磕头,她将丫鬟拉起,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叹口气道:“下次,千万别再被人所蒙骗了。” -- 第14页 顾宜眉心舒展了些,目光也放得柔和,轻声道:“按照规矩本官应该将你带到大理寺,但如今案情紧急,我得问你一些话。钱我会派人送给你母亲,你只需要回答当时的情况便可。” “小丫头,这个人你可不能信啊,”宋莹抱着臂冷哼了一声,语调也随之拉长,显得阴阳怪气,“这可是仵作,贱籍,生来就是地位低下的种!” 丫鬟怔了怔,垂下脑袋,不敢搭话。 那宋莹又朝楚潇哂笑道:“你一个贱籍,发什么话?谁叫你协助查案的?你也不看看你的身份,贱籍就是贱籍,我到要看看你的脸有多大!” ……封建社会都这么讲究尊卑的吗?仵作怎么了! 楚潇欲上前抡起袖子和她理论,顾宜却抬手让她别动。 顾宜说得不紧不慢,字字却铿锵有力:“她是我大理寺的仵作,就是我大理寺的人。是本官让她协助我的,侯夫人可还有意见?” 宋莹狠狠地剜了顾宜一眼,骂道:“顾大人你可甚是好,帮着这个小仵作,还不知道你和楚潇这一边人有什么关系!” 顾宜冷笑一声,不再与她理论,自顾自朝楚潇道:“走罢。” 宋莹气急败坏地跺脚:“你!” “大理寺奉旨办案,”顾宜皮笑肉不笑,扬声说道,“劳烦诸位配合!” 这样一来,就是顾宜用圣上来压她了。宋莹不得不从,她气得满面通红,却不敢再与和顾宜理论。 “顾大人,”楚潇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咱们去哪儿?” “你和我走,还有丫鬟,”顾宜神色淡淡,低垂鸦睫,“柳仵作便不必跟来了罢。” 柳纤纤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地柔声说道:“我们锦衣卫奉旨办案,我是沈指挥使派来的仵作,沈指挥使是否指使丫鬟污蔑楚姑娘还未盖棺定论,这会儿便让我退出查案,这不妥罢。” “好啊。” 顾宜不紧不慢地拨弄着扳指,并未抬眼,而是半阖着眼,有种懒倦的味道:“你的身份只是个仵作,若是要验尸,那就请柳仵作验罢。不过现在,没有尸体可验了。” 柳纤纤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 “行,”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遵命。” *** 两人到了灵堂,灵堂内空空如也,只有两具棺材,里头什么都没有。 夏日炎炎,现在两具尸体应该都快腐烂了。若是再找不到,这案子还怎么能破? 那楚潇的命怎么能保下来?就算顾宜有三头六臂,也保不住自己。 楚潇深深地皱了皱眉,长叹一声。 现在,她开始怀疑偷尸人是沈岳。 不过他偷尸作甚? 楚潇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揉了揉太阳穴,顿觉有些疲倦。 顾宜靠在门楣边,灵堂内阴凉,渗人得很。小丫鬟吓得连连发抖,道:“那边环境太为嘈杂,本官问你几个问题。” 小丫鬟低垂着头,小声道:“顾大人问吧。” 柳纤纤立在一边,脸色难看万分。她显然有些手足无措,视线像是在什么面板上游离。 很显然,她又在抽卡。 抽完,她的眸中闪过一瞬间的失落,又恢复了平静。 她像是并没有抽到有用的卡。 楚潇这回有些好奇,她抽的会是什么样的卡片。 她回过神来,听见小丫鬟在回答顾宜的话:“那时候我一直在茶房,戌时便出了门给宁北侯送水。宁北侯嗓子容易干,需得喝些温水。我一刻都未曾离开过茶房,也没有人进来。奴婢所说句句是真,天地可鉴!” 顾宜微微皱眉,拨弄扳指的手微微一滞:“那你在酉时末,在做什么?” “奴婢在大厅给客人送茶,”小丫鬟颤声说,“送完茶后,我便回到茶水房烧水。” 顾宜眼波流转,眼神晦暗不明,像是在思考:“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顾宜脸上看不出表情,谁也看不透他在思考什么。 他的神情一向看不出心里的波澜。 “没有了,”丫鬟深深呼出一口长气,抬起灰暗无色的眼睛,“奴婢要说的都说完了。” “好,按照律法我会将你带到大理寺进行下一步盘问,”顾宜自顾自走出灵堂,眯眼看向湛蓝无云的天空,“大理寺不会亏待你,此时若如你所说,沈指挥使便会找你的麻烦。你在大理寺避一避,也是极好的。” 丫鬟的眼眸中又落了滴泪,她又要朝顾宜磕头,顾宜却抬手让她不必跪。 她含着哭腔说道:“顾大人和这位仵作的恩情,奴婢不会忘!” 柳纤纤没再跟上来,她恐怕也觉得自己无趣。安置好了小丫鬟,已是掌灯时分了。 天气依旧燥热,温热的风吹过楚潇的面,柳纤纤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只剩顾宜与她走在街上。 两人相顾无言,沉寂地走在大街上。街上已陆陆续续地收了摊,行人也少了些。只剩一轮落日被京城的屋宇绵延所挡住,斜阳的影落于红墙铜门之上,离宁北侯府还有一段时间的距离。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楚潇忽然发话,率先打破了沉寂:“顾大人就这么相信我?” 顾宜并未说话,而是停下了脚步。 “若小丫鬟说的是对的,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在宁北侯进门之前下了毒。凶手很可能是我自己,我有作案时间,也有作案动机,顾大人,为何你这样信我?” -- 第15页 楚潇问得急切,顾宜一时半会没有搭话。 “虽然你很蠢,”顾宜脸上并未有任何表情,“但我愿意赌一把。” 楚潇:“……” 原主的确是很蠢,但她罪不至死,也是个可怜人。 楚潇轻叹一口气,道:“我现在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实在是太难办了。” 顾宜嗓音温淡:“或许丫鬟在撒谎。” 楚潇行至一家摊子前,拨弄了一下插在摊前的糖葫芦:“她不像是在撒谎,她也没有理由撒谎。除非,她背后还有人。这案子扑朔迷离,难以拨开迷雾找寻真相。” 顾宜没回她丧气是话,而是拿了一串糖葫芦道:“你想吃糖葫芦?” “我没钱,吃不了,”楚潇摸摸钱袋,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中散发着光芒,“要不,顾大人你给我买?” 她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顾宜淡淡地来了一句: “好。” 第8章 .八、你以为顾宜会来救你?以为他对自…… 楚潇一瞬间怔住了。顾宜依旧是淡淡的神色,脸上毫无波澜,明明是清风霁月的好容貌,却因他没有表情的面容少了些美感。 楚潇有一瞬间居然以为他对自己有了好感。 不过这定然不可能。顾宜一生无求无欲,只是和她熟了,才会帮她付两个钱,或许是为了赌一把,才会拉她上岸。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楚潇心里却似乎有一丝失落。 楚潇拿到糖葫芦,定了定神,看见顾宜掏出了钱袋,给摊主付钱。 “小郎君,给你家弟弟买糖葫芦啊?” 摊主看起来生意不错,绽出一个笑容,如同脸上开了一朵大花,将一串糖葫芦交与顾宜手上,打趣道:“小郎君,这一串送与你,同你家弟弟一齐吃。” 楚潇穿着男装,还挺像顾宜的弟弟的。 楚潇哭笑不得,咬了一口糖葫芦:“老伯,你怕是想错了,我和他是上下级关系,不是兄弟。” 老伯面色上有些尴尬,但还是挂着和蔼的笑容,打着哈哈道:“既然如此,这糖葫芦还是收下罢。太阳快落山了,听说宁北侯府那边不太平,可要小心些,别遇着了什么东西。听说啊,在城郊还挖出了几片残骨……” 古代人都这样迷信? 楚潇颇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说这老伯也是一片好心,她就收下了。 楚潇在糖葫芦上咬了一口,甜腻沁入心肺:“顾大人,你吃不吃糖葫芦?” 顾宜显然还未回过神来,怔怔地拿着一串糖葫芦,像是个愣着的小木头块儿:“……我不吃。” 楚潇心满意足地嚼着残渣,一双乌黑杏眼含着笑意望着他:“可甜了!你试试?” 顾宜皱皱眉,尝试着咬了一口。 香甜入味,他慢慢将糖葫芦吃干净,吃相却是慢条斯理,挑不出一丝错处。 不愧是他,吃相都这样规矩。 “味道一般,”顾宜无情地给出评价,“勉强可吃。” 楚潇撇嘴,这顾宜的胃还真是刁,也不知他平时吃什么东西,才会养得如此金贵? 楚潇摸摸肚子,顿觉有些饿。 “我饿了,顾大人,我们去哪儿吃饭?” “随便,”顾宜依旧是淡漠的神色,“我不饿。” 楚潇不禁失笑,无话可说。 最终两人还是到了一家生意不错的面馆。 虽到了晚上,但面馆里人还挺多,大多数都是游手好闲,最爱听八卦闲聊。 “你知道吗?”那大汗搁下筷子,粗声粗气地道:“在那城郊坟堆里,忽然发现了被火烧过的痕迹,里头有一大堆被烧过的白骨。可不是宁北侯府里鬼魂作乱?谁也不敢靠近,听说有人一靠近了,发了三天三夜的烧,吃了许多药才好……” “果真有这样玄?”一瘦削的男人磕着瓜子,饶有兴趣地道:“我倒想看看,谁敢去。” 城郊…… 楚潇眉间一凛,低声朝顾宜道:“我总觉得,那是丢失的两具尸体。” 顾宜面色凝重,微微颔首。 楚潇环顾四周,见无人便又低声说:“我们可要前去城郊试探一二?” “去,”顾宜起身,瞥了瞥楚潇空空如也的面碗,“既然你吃完了,那就走罢。” *** 城郊,坟地。 阴风阵阵,昼夜温差太大,晚上还是有了凉意,尤其是空无一人的坟地,凉风迎面而来,一颗歪脖子树上挂了些布条,有人家刚刚下葬,坟四周还立着几个纸扎的童男童女,血红的嘴,画得并未是那样好看的用墨笔胡乱勾上的眼,渗人得很。 楚潇虽是胆子大,看见这诡谲的东西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没想到古代纸扎的童男童女居然能够这样渗人。法医是不怕鬼的,但楚潇此时,还是顿觉身后有人。 她开始默念起大学时期所学思政课上的内容。 “怕?” 顾宜走到她的身后,她回首,看见顾宜深邃的眼和高挺的鼻梁。 月色苍凉,他的影子横栏在自己面前,将自己的娇小的影子遮得严实。 楚潇莫名有一种安全感,朝顾宜道:“我不怕。只是,那骨头在哪里?” “找,”顾宜环头四顾,淡声道,“总归能找到的。” 楚潇踩着地上的荒草,沾了一脚的泥土。她借着月色慢慢寻找着,眼睛眯成一条缝,也未找到尸骨的半点痕迹。 -- 第16页 “没有灯,”楚潇颇有些无奈,“看不清。你帮我去买个灯,我留在这里继续找。” 顾宜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他走了有一刻钟,楚潇总算是找到了火烧的痕迹和一堆烧焦的残骨。估计是没烧干净,不敢放太大的火,烧及了山林。 但他没想到,还有骨头尚未焚烧至尽。 她敛眸,这恐怕就是老侯爷和宁北侯的尸骨。 那偷尸者居然这样丧心病狂,将尸体都焚烧至尽。 她正借着月色眯眼细细勘验,忽然她感觉,身后有人。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谁知传来了幽怨而渗人的声音:“我死得冤啊……” 是谁?! 楚潇向来不怕这些东西,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如今遇到这样诡异的情况,她心里丝毫不害怕。 她厉声喊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装神弄鬼!” “呃……!”楚潇的脖子倏然被人所掐住,那人带着鬼面具,穿着一身白衣,狰狞可怖。他一边掐着楚潇,一边幽幽地道:“还我命来!” 楚潇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就不怕——” “怕什么?”那人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戏谑地道:“你觉得顾宜会过来救你?” 楚潇的脸色又青变紫,她呼吸不过来,铺天盖地的窒息让她痛苦万分,她试图挣扎,却依旧无济于事—— 她真要死在书中人的手上? 那人骤然间手一松,痛苦地惨叫了一声,应声倒地。 他身后被插了一柄弯刀,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流淌在地面,如同绽放出了一朵褚色的花。 楚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抬眸一看,却是一眼看见了顾宜清风霁月的面容。 他的毫无波澜的脸色有些难看,鸦睫低垂,薄凉的目光嫌恶地睨了地上倒下的人一眼。 他急急地启唇,话音也带了些波澜:“可还有恙?” “我没事,”楚潇连连干呕,不住地咳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反倒这人,到底是谁底下的人?” 顾宜声音带了些怒意:“沈岳?” “也许是,也许不是,”楚潇深吸一口气,“刚刚他是准备拿刀子捅你的。若是沈岳的人,不会这样做。他还没蠢到捅大理寺卿的地步。” 顾宜微微皱了皱眉。他轻叹一口气,向楚潇靠近了些,楚潇并未躲避,而是觉得有了些稳实。 “这案子不简单,恐怕背后还藏着什么东西,”顾宜眸中晦暗不明,道:“此地不宜久留,将骨头收好,到外边再去验。” 楚潇颔首,与他并肩同行。高大的男人走在她身边,心中的不安与不安全感尽数消退。 “回去上些药,”顾宜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今晚,你便到我隔壁厢房睡罢。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能随时感觉得到。今后,不能再分开行动。” 楚潇微微颔首,眼前也只能如此做了。一想到以后要一直跟着这位冰山,楚潇简直想仰天长叹。 一夜未眠,她想着案子,又想着穿越而来的种种委屈,一时间居然失眠了一整晚。 一早起来,她顶着一对黑眼圈。 顾宜欲言又止,按了按眉心,取出骨头:“楚姑娘,验罢。若是没睡好,下午再睡。下午我看看卷宗,晚上在一齐讨论罢。” 楚潇揉了揉疲倦的眼,颔了颔首,开始验骨。 她不太确定骨头的主人是谁,所以需要细细勘验。 二骨均为耻骨,一骨联合面较为高,上下支为三角形,耻骨角小,一骨嵴沟明显,顶部五成结节可见,一骨表面开始变光滑,出现小孔。[1] 很明显,一个是青年男子的骨,一个是老年人的骨。 估计就是老侯爷和宁北侯的骨! “大概率是老侯爷与宁北侯的骨,”楚潇深吸一口气,缓慢地道,“我没有想到偷尸人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居然敢焚烧尸骨,还在坟地焚烧。坟地每日有不少人前来上坟,这消息早传出去了!” 顾宜抬眸,眸中渐渐变深:“他们故意的。那人想引我二人前来,并除之。” 楚潇微微颔首,两人陷入沉思。 “顾大人,和鸣子的事情查清楚了,”一人前来恭敬地行礼,那人腰间配着绣春刀,显然是锦衣卫的人,“沈指挥使已到府门前了。” “哦?”顾宜闻言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拨弄着扳指,言语凌厉,“我倒要看看,他查出了什么东西。” 两人向府门前疾步走去,只见府门前立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飞鱼服,嘴角噙着一丝不明的笑意,正是沈岳。 “这和鸣子的下落,下官可是查得清清楚楚,”沈岳拿出一本册子,摇了摇,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将和鸣子购买之人都通通记录在册,楚潇姑娘可在其中呢。顾大人,意不意外?” 第9章 .九、三司会审他端着一碗阳春面,给她…… “意不意外?” 沈岳哈哈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寒光:“顾大人,您耗尽心思保的这个人,保不住了。” 顾宜凝眉,一言未发,面色却沉静得可怕。 很明显,他毫无惧意。 顾宜微启薄唇,淡声道:“你可有证据?” 自然有,”沈岳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眸中却尽是讥讽,指着立在一旁一灰头土脸的人说道,“这是贩卖和鸣子的小贩,册本上写得清清楚楚,有他见证,楚姑娘确实是购买了和鸣子。顾大人,您敢不敢三司会审到公堂上见证,看看沈某说得是否确凿!” -- 第17页 顾宜接过册本,上边明明白白地写着“楚潇”二字,并且画上了红圈。被画上红圈的,还有陈越陈公子。 顾宜缓缓抬头,皱眉:“这册子是什么?” “账簿,”那小贩颤巍巍地抬头瞟了顾宜一眼,看见他冰冷的面容又吓得低头,嗫嚅着小声道,“所有买了和鸣子的人,小的都有记录……还有购买的数量,时间等……” 顾宜白皙的手指轻轻翻动着账簿,甚至能听到纸页翻动的声音,那声音虽微小,在楚潇耳中却是像被放大了几十倍一般,刺激着她颤抖的双耳,剜着她的心肺。 楚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腿脚发软,努力调整自己紊乱的呼吸。 三司会审,顾宜怕是保不了她了。 这账簿是被人伪造的,若是找不出端倪,那她可能将会被判成凶手。 她具有最大嫌疑,若是男女主再整些幺蛾子坐实了她的罪名,一切就完了。 砍头的刀刃很冷,她不想忍受这样的痛楚。 须臾,顾宜缓缓地抬头,眸中看不清深浅,凝声道:“三天后,三司会审。若找不出证据证明楚姑娘是凶手,那案子便要再查。若证明了——” 楚潇顿时屏住了呼吸。 “本官绝不姑息。” *** 顾宜这样做,也在情理之中。他不可能一直保她,也不可能为她去蹚这样深的浑水。 但“本官绝不姑息”这几字,还是让她的眸中一瞬间黯然失色,就连要跳出的心脏也恢复了平静,恍如一滩死水,再也掀不起波澜。 她还在奢求什么? 楚潇嗤笑,深夜她躺在床上,向外淌着泪,却怎么也哭不出声。 她一向自诩坚强,不轻易掉泪,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实在是太过于难受。 生死之间,只有一界限而已。 她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刑场,本以为有了破案的机会便可保全自身,没想到还有男女主横插一脚,就就连顾宜也保不住她。 她深吸一口气,又定下神来,揩了一把眼泪,披着衣坐起身,点了烛火,在灯下看此案的卷宗。 微醺的风顺着窗轻轻翻动书页,她指尖微捻,神色专注,昏黄的灯光掩映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就连顾宜什么时候进来了也不知。 “……你不披件衣服?” 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只见顾宜推开门靠在门边,轻轻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光亮下他的五官看不明晰,却依稀能看见他深邃的眼眸和微薄的唇,神色淡淡,却是清风霁月的好容貌。 楚潇骇了一跳,她揉揉眼看了他一眼,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搁下笔墨披上外套,疑声道:“顾大人怎么来了?” “三日后三司会审,若是找不出证据,让他们钻了空子,你将会被送上刑场。到时候,本官也保不了你。” 楚潇敛眸,这一句话如同奔涌而来的潮水,将她心中的防线尽数冲破。她不禁红了眼眶,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不能哭。 顾宜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了些:“哭了?” 楚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抹了抹眼泪,轻笑道:“这段日子,多谢你了。若是没有你,我早就上了刑场。只不过,我想再吃一碗你做的面,就当是断头面罢。” 正值深夜,天气凉了些,虽是八月盛夏,夜间也容易着凉。顾宜走进房,将面轻轻放在了楚潇的桌上。 她趴在桌上,估计是太过于疲累,沉沉睡去。她的睫毛很长,皮肤白嫩,睡觉的样子像一只小白猫。 楚潇的事情,又与他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蹚这浑水? 顾宜也不明白,但像是有什么力量催动他,将他一次又一次向楚潇身边拉。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将阳春面放在了桌案上。 他坐在床边,拿起桌上的案卷,慢慢翻动起来。一页页的记录、口供、还有尸骨以及尸体的勘验结果,都细细地记录在内。这是他写的案本,楚潇不知何时弄来了一份,还在书页上认真地圈圈点点,像是个认真听先生讲课的小弟子。 不知看了多久,他顿觉困了,也不管这是谁的床,便靠在床头,沉沉睡去。 “楚姑娘。” 顾宜生冷的话音在她耳畔响起,打碎了楚潇的噩梦。楚潇显然还未回过神来,她抓住身边人的手,不住地呢喃:“救我……” “我在这里。” 这一句话虽然冰冷如霜,却给了楚潇深深的安心感。她甩了甩头,抬眸发现自己抓住的是顾宜的手,便尴尬地抽回手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楚潇讪笑:“没吓到你吧?” 顾宜神色不变,眸子中却有了几分柔软:“无妨。你不是想洗清冤屈吗,去盘问现场所在的人罢。” 楚潇颔首,又听顾宜续言:“若不方便,我带你去。” 两人来到了前厅,将当场在宴厅的宾客都召集来,细细盘问。 楚潇沉声问道:“当时在宴席中,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那人摸了摸头,摊手回答:“没有……一切都是照常进行的。” 居然如此…… 楚潇皱眉,凝声又问:“可还看见送水的丫鬟?” 那人细细思忖了一会,忽然想起:“是不是那个瘦削,有点矮的女孩子?” “是,”楚潇急声问,“可还有什么线索?” -- 第18页 那人颇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耳朵涨得通红,“这,我当时还想调.戏那小丫头,结果她一直躲避,酉时末一直在大厅,她说要去茶房送水,便匆匆去打水烧水了。” 楚潇一双柳眉蹙得死紧,深深叹了口气,还是挤出一个温和的微笑道:“多谢你了。” 走出前厅,楚潇一直在思索,眉头蹙紧。 “若是这丫鬟说的是对的,那这事情就奇怪了,”楚潇揉揉太阳穴,叹口气,“除非,她在说谎。她又有什么胆量说谎?若是作戏,也不可能做得这样全面。” 顾宜和她目光对视了半刻,有移开目光:“问问和那丫鬟接触较深的人罢。” 两人到了丫鬟的房间,楚潇将里头的小丫头叫了出来,一个个细细盘问。那丫鬟平常忠厚老实,就是胆小怕事,其他并无异样。 这样子线索全断了。 楚潇随口问道:“那永定侯夫人,又是怎样的人?” 小丫头思索了半刻,欲言又止,像是不敢说。一想到面前是大理寺的人,她干脆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永定侯夫人,是家里放在手心宠着的千金。自从侯爷出生后,便抢走了她所有的东西,甚至要求让姐姐嫁给又丑又老的永定侯,就是为了壮大宁北侯府的势力。” 楚潇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那丫头环顾四周,眼神有些游离,又继续小声道:“老侯也就听了侯爷的话,将女儿嫁给了永定侯。从此之后,永定侯夫人恨透了她娘家。” 楚潇颔首,温声说:“多谢。” 看来这宋莹是站在沈岳这边的,才会这样急着推楚潇下火坑,为的就是让弟弟死得不明不白。 楚潇失笑,这宁北侯家也真是乱,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看来那送水的丫鬟并无问题,那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她忽然瞪大了眼,一拍掌心喜道:“顾大人!我想到了!” 顾宜皱眉看着她:“想到了什么?” ** 公堂之上,三司会审。 大理寺、锦衣卫、顺天府,各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三司会审的地方定在顺天府,那府尹一拍惊堂木,声音差点震聋楚潇的耳朵:“还不速速招来!” 楚潇卸下了面具,恢复了女儿装,只是吃了太多变声丸的缘故,声音有些沙哑,显得格外虚弱。 屋外太阳毒辣得很,正如她穿越那天一般,她又来到了公堂之上。不过与之不同的是,男女主和顾宜都在。 顾宜一身红色官袍,更显他容貌俊秀,身形颀长。而沈岳打扮得人模狗样,一袭飞鱼服,腰间绣春刀,嘴角噙笑,却不怀好意。 楚潇不卑不亢,站立在公堂之上,抬首道:“府尹大人,可有证据?” “人证物证均在,”那府尹一拍惊堂木,声音也变得凌厉非常,“楚姑娘,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楚潇沉声,一双眸却坚定地望着府尹,毫无惧意:“请问何为人证,何为物证?因为我买了和鸣子?若我这和鸣子不是用于给侯爷下毒的呢?” 那府尹气得帽翅发颤,指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柳纤纤却倏然站出,扬声发话:“我有证据。” 她声音柔弱,却字字铿锵有力,这“我有证据”四字让楚潇不禁一愕。 她又要做什么? 第10章 .十、要将我捉拿归案?他在保她。…… “我有证据。” 柳纤纤微微一笑,微启柔唇:“门外站着的都是证人,那是一群乞儿,他们所看见的是楚姑娘在出嫁之前去了黑市,并且在路途中手中拿了一样什么东西。并且,那东西不知何时漏了,其中一名乞便捡了一些回来,正是和鸣子。” 府尹声音存疑,假装问道:“此话当真?” 府尹虽口上这么说,嘴边却隐隐有了不明的笑意。他面露威色,一副不苟言笑脸上存疑的神情,心中估计已经胜券在握。 楚潇冷笑一声。 半晌,她又暗暗地转头去瞥顾宜。顾宜面色不变,依旧是淡淡的神色,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思。 衙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死者家属立在一旁,将军府也来了些楚潇的家属,均是一脸淡漠之色。那原主的父母也在堂上,神色骤然,却丝毫没有想救她的意思。 大烂文就是大烂文,不合逻辑。 原主的父母最后偏爱柳纤纤,尽管她自求改姓柳,也愿意将她继续收作养女。柳纤纤被当成他们的女儿长大,早已对他们有了感情,而楚潇不一样。 她并没有在父母的身边长大。 再加上原主作天作地不讨喜,原主的父母早就对她没了什么好感。 但她没想到,亲情居然可以如此淡漠。自己的亲女儿即将被推入火坑,宁愿也见死不救,而是去相信府尹,信了楚潇杀人这一“事实”。 无人救她,她在悬崖之上,迎接着朔朔寒风,只差一点,就要失足于深渊之中。 楚潇深吸一口气,望向前方。只听耳边原主的父母痛心疾首地哭道: “潇姐儿啊,爹娘也保不了你,杀了人就是杀了人,你还是快些认了,免得受些皮肉之苦。爹娘这些年也对不起你,但爹娘也不想让你逃出法外,大越律法总会将你捉拿归案的。” 他们一句句说得情真意切,楚潇心中却无半点波澜,甚至胃中一阵作呕。 -- 第19页 她将自己的情绪调整了半刻,微微一笑,并没有回应他们的话。原主的父母颇有些尴尬,半晌,楚潇才微启朱唇:“虽然你们生下了我,但也不能在事实未证明之前将我定罪。何况,你们并没有定罪的权利。” 原主的父母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却依旧嘴硬道:“杀了人就是杀了人,若你还不回头是岸,到时候严刑逼供爹娘也不会替你想办法!” 楚潇心里闪过一丝惊愕。 他们怎会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怕不是着了魔? 四周的人也渐渐开始指责楚潇,四面八方的谩骂声刺入她的双耳,衙门外也站满了人,刺耳的言论如潮水般肆虐地涌入她的耳膜。 楚潇一时间想到自己在互联网上发了一条评论,也被这样谩骂攻击。 她深深皱起眉,心肺一阵阵抽痛,惊慌失措地抬起眸,正巧对上顾宜的目光。 顾宜此时的目光很温和,像是要将她揽入怀中,给她安心的力量。明明是冷漠如霜的眼,此时因她起了些波澜,也明亮了几分。 他像是在说,别怕。 楚潇因他的鼓励好受了些,无论如何,她都能稳胜。 ——“楚潇你个贱.人,杀了人怎能不认?” ——“杀人就要偿命!” 府尹一拍惊堂木,神色威严肃穆:“既然如此,人证物证均在,就将楚姑娘押在顺天府,即日行刑!” 这府尹也真是大胆,见顾宜与沈岳没有反应,便说判就判! 他平素并没有这样大的胆子,见周围群众的变化,楚潇好像懂了。 柳纤纤抽到了卡,因为这张卡的效力,所有人都会因为她的态度而产生变化,和她站在一边。 所以原主的父母,才会这样斥责楚潇! 那顾宜现在会不会受到这张卡的影响?! 楚潇用余光去瞥顾宜,他神情又恢复了淡漠,并未看她,也没有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细细拨弄着扳指,像是在思忖。 “且慢!” 楚潇的脸色恢复了镇定自若,她不卑不亢地道:“人不是我杀的,和鸣子也不是我买的,柳姑娘与沈指挥使在造假。若不信,问陈越陈公子便是!” 柳纤纤嘴角扬起一丝讥讽:“陈公子?那便请他来罢!” 陈公子很快被带到了公堂,他目光溃散,连连抚额,像是头极为疼痛,估计是受了那张卡的影响。 他沉默了半晌,按着太阳穴,低声地道:“我的确买了和鸣子。” 府尹沉声:“你是什么时候买的?买和鸣子作甚?” 陈越声音有些疲倦,不像是惊惧的模样。他不住地按着太阳穴,像是头痛欲裂,不由自主地说:“我对小春是一片真心,那时候我爱惨了小春,却因为她爱上了别人而想杀了她。于是我们买了和鸣子,下在了她喝的水里。” 众人皆是一片震惊,惊愕地看着堂上毫无惧色,说出来的话几近平静的青年。 府尹面沉如水,声音却不自主带了些惊愕:“那你为何在蹲在灵堂屋顶上看她?” 陈越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有些理所当然:“因为我想看她最后一面。” 府衙前看热闹的群众都开始议论纷纷,被他的一袭平静的话所惊讶到。 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占有欲极强的人。 她不理解,为何爱她,还要伤害她?最终换得的,便是律法的惩处。陈越是县主之子,也应该被判处死刑。 楚潇前一晚便和顾宜前去了大理寺,将陈越盘问了个遍。陈越最后说出了真相,并且愿意为楚潇辩白。 这账簿上原本没有楚潇,而他购买的时间是在楚潇回将军府准备出嫁之后。 这一切都是柳纤纤和沈岳的阴谋。 她偷偷去睨顾宜,却发现他的面色依旧是冷淡的。楚潇不禁心里如擂鼓,呼吸与心跳骤然加速。他是否受了这张卡的影响?还不会站在自己这边?或许,他一开始就不准备蹚这趟浑水? 除非他足够信任她,以至于能够抵挡这张卡的威力。这张卡虽然威力不小,但遇到一些相信她的人,也会在那人身上失去效力。 楚潇正胡思乱想之际,见那陈越道:“我也可以证明,楚姑娘有嫌疑。当时我购买和鸣子的时候,看见一黑袍人在鬼鬼祟祟地出没,我瞥见她的面容,正是楚姑娘。” 他果然被这张卡所影响了! 楚潇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深觉有些失落。她眸中黯然失色,仰起头,像是一只站在悬崖边听候审判的羊。 顾宜面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并没有任何想要救她的意思,眼眸中晦暗不明。 果然,这张卡也影响了顾宜。 她恐怕真要掉脑袋。 “楚姑娘,你还有什么话好说?”那府尹一拍惊堂木,厉声道,“我看你是不知悔改,别逼本官对你用刑!” “我有话要说!”楚潇举起手,神色坚定,字字铿锵有力:“问题出在井里的水!”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坐在一旁的沈岳微微一笑,温声道:“楚姑娘,此话怎讲?” 楚潇定了定神,凝眸:“我问了送水的丫鬟,在茶房里并无其他人动手脚。和鸣子也不是我下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出在了井里的水。” 见众人一句话未说,她不紧不慢地续言:“我问了府中的丫鬟,她们说家族中有一口井,专门供老侯爷、老夫人、以及夫君使用,井水干净,是上好的水。老夫人当时忙于喜宴并未喝井中的水,而是喝了筵席上的水。而老侯爷与夫君喝了井中被下了和鸣子的水,便中毒而死。” -- 第20页 她说得有理,众人却都半信半疑,还是被那卡所影响。有人发问道:“那你如何证明,这水不是你提前派遣丫鬟下在井水中的?” 楚潇这时一口不知道如何发话。 她心跳飞快,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变得镇定。 她一将自己拉回来,又陷入万丈悬崖之中。 她一时间居然有些恍惚。 “我能证明。” 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声音,此时却让她极为惊愕。她去瞥他的侧颜,有些不敢置信。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楚姑娘在出嫁来到宁北侯府钻了空子找了丫鬟,第二种是楚姑娘在出嫁前找了宁北侯府的丫鬟。这口井只有特定的丫鬟掌管,平时是出不了门的。而在婚宴上,我能证明楚姑娘一直在走成亲流程,并未有时间接触府里的人。” 顾宜在帮她说话—— 楚潇微微一怔。 他居然并未受到那张卡的影响,最终还是又一次信了她。 她一双水眸对上顾宜的眼底,他不咸不淡地睨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望向堂内的众人:“若有不信,本官将会在半月之内将凶手找出,至于楚姑娘,先交由我大理寺看管。” 顾宜的意思是,要保楚潇了。 他说毕,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堂内的沈岳与柳纤纤一眼:“若我查出真相,那便是你们污蔑了楚姑娘。到时候,我我会一一报给圣上,需要得到惩罚的,绝不会姑息。” 柳纤纤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开口:“好,我倒是要看看顾大人能否在半月内破案!” 半月?顾宜开的条件可真大胆! 第11章 .十一、反过来安慰他触及了心底最柔软……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楚潇扇着扇子,连着大口灌了些凉水,眼神溃散,显然是还未回过神来。 “变声丸,吃吧。等会儿,去带人.皮面具。” 顾宜说得言简意赅,将一粒丸药递给她,声音却毫无波澜。楚潇在悬崖峭壁之上被他拉了一把,还未等她回过神,又得被迫查案。 楚潇一口吞下变声丸,又连着大口喝了几口水,冰冷的水流涌入她的胃,却感受不到凉意。她在堂上站着累的很,腿软肩疼,又加上心理的冲击,一时半会居然十分疲倦。 大理寺内凉快了些,她又穿上了男装,麻利地带上人.皮面具开始化妆。 两人沉默无言,楚潇细细地化完妆,面容倦色更甚。她一时间呆坐原地,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顾宜陡然蹙眉:“怎么了?” 楚潇倏然直立起身,眸中闪着微光,情真意切地说道:“顾大人,这次多谢你了。若不是有你帮我,我早就身死刑场,这恩情,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顾宜听完她这么长一段发言,依旧面无表情。楚潇顿觉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道:“你好歹有个反应……” 顾宜起身,神色淡淡:“不必言谢,你将此案查清楚便好。” 楚潇干咳一声,连连讪笑:“顾大人,你开的这个条件,未免也太离谱了些。半个月内查出凶手,你为何不将期限定在一个月?” 顾宜不咸不淡地睨了她一眼,转头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你觉得他们能等一个月?” “也是,”楚潇叹口气,抱着臂,靠在门楣边,指着自己歪头道:“顾大人,你为何这么不相信我是凶手?难道我就这样可信?” 顾宜背着手,眯了眯眼:“还是那句话,本官愿意赌一把。或许因了你,此案才会顺利侦破。” 楚潇失笑,顾宜就这么看重她? 顾宜说完,便自顾自走出了门:“走吧,楚仵作,去宁北侯府。” 她终于还是暂时保住了她的小命。 不过这条命是否再能顺利保住,就得看此案能否在十五日内顺利侦破了。 *** 宁北侯府。 两人双双踏入宁北侯府的深红大门,楚潇一边随着他疾行一边道:“顾大人,问题既然出自井中的水那此时就该问问当天打井水的丫鬟。” 顾宜颔了颔首,道:“已差使人安排好,人已经在前厅了。” 前厅阴凉,一名丫鬟正瑟瑟发抖垂手立在厅中,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见楚潇与顾宜疾步前来,赶忙抬头,却因和他们只对视了一眼而堪堪低下头去。 她在心虚。 楚潇走到她前方,温声道:“姑娘,还请抬起头来。” 小姑娘抬起一张因害怕而并不那样漂亮的小脸,不住哽咽道:“还、还请问罢。” 楚潇和声问道:“当时,你是否在水井旁?可否细说一二?” 小姑娘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吸了吸鼻子,嗫嚅着:“井房有人值守,一般人不能接触这口井。因为之前出现过水源被污染的情况,导致府中的老爷太太们都中毒了,这才开凿一口井,供府中的老爷太太们使用,一般人不能接触,连打水也是我们亲自打。有人交接值班,但奴婢真的没有在井中下毒啊!” 楚潇靠近了她,思索般摸了摸下巴:“当真?” 丫鬟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 顾宜拨弄着扳指,骤然间发话:“那你的意思,是你并未在其中动了手脚?” 丫鬟嗫嚅了半刻,还是缓慢的颔首,匆匆地睨了一眼顾宜又低过头去:“奴婢说的……确实没有错啊!” -- 第21页 楚潇神色严肃,沉声道:“那当时,可还有人接触了你?” “并未,”丫鬟的声音大了些,添了些理直气壮,“若是大人一口咬定是奴婢做的,可不由奴婢告你们了!” 楚潇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赶忙解释道:“你莫担心,我们不会对你……” 还未等楚潇说完,那丫头倏然放声尖叫,一头向一边的柱子上猛然撞去! 楚潇的瞳孔倏然缩小,还未等她赶忙拉住丫鬟,那丫鬟已经一头撞在柱子上,额头汩汩地流下血迹,脑袋一歪便垂下了手。 她紧闭双眼,最后说出一句话:“奴婢,以死证明……” 这小丫鬟居然就这样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 楚潇惊愕地立在原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丫鬟满脸可怖的血迹,一时间居然有些恍惚,脑内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为什么急于以死证明自己是无辜的?为何又不说出证据? 并且,线索彻底断了个干净! 楚潇深吸一口气,僵硬地转过头去,正巧与顾宜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楚潇声音沙哑,颤声说:“顾大人……” 顾宜面沉如水,启唇道:“继续查案,此案有疑,多半是这丫鬟在捣鬼,背后有人在指使她。她不急于证明自己,而是选择用死在控诉我们,本就是一大疑点。况且,我们现在……” 他顿了顿,蹙眉道:“已经立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 *** 三天后。 很快大理寺卿逼死府中丫鬟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有人在大理寺前闹事,让顾宜以命偿命。 不过万幸的是京城百姓大多都不认识顾宜,要不然见了顾宜出门,准打死他不可。 楚潇与他走在街上,都能听到关于顾宜与他身边仵作的言论,甚至有人咒他去死。京城人言论极其歹毒,传进耳内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顾宜脸色却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依旧平静淡然。他坐在角落与楚潇各自吃着一碗阳春面,面对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也充耳不闻。 楚潇扒拉了半碗面便出了门。半刻后她回了面馆,将捧在手心的糖葫芦递给他。 顾宜看着眼前荡开笑容的小姑娘,不禁心中最柔软的那处被拨动了弦。 他此时冰冷如霜的眼中也柔和了些,像是要将眸中的冰雪都尽数融化。他接过糖葫芦,声音却依旧是平淡无波的:“多谢,有心了。” 楚潇面对他冰冷的回应也不气馁,而是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顾大人,你不要往心里去,过这一阵子便好了。” 这小丫头现在居然还来安慰自己? 他轻轻搁下筷子,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过是一些无聊之人罢了。事情并未盖棺定论,他们便跟着风向跑,一个个义愤填膺,不知他们才是那个被人当枪使的人。” 楚潇撑住桌子,皱眉低声问:“顾大人,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扩散舆论?” “不错,”顾宜看着她的眼底,“舆论不可能传得那样快,那人一心想着阻断我们的后路。” 楚潇皱了皱眉,小声试探性地问道:“……沈岳?” 顾宜摇了摇头,用修长的指轻敲打着桌面:“不是他。沈岳针对的明显是你,那人针对的却很显然是我。” 那又会是谁?迷雾一层又一层,难以拨开。也许在谜底之下,还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 楚潇托腮沉思了半晌,还是想不出端倪来,只好吸溜面条,一边吃一边道:“下一步,去问问住在坟地附近的人家罢。看看他们在晚上,有没有看见什么人,以及烧起的火。” *** 郊外坟地荒凉,在一座荒山之上,树木也稀稀拉拉的,乍一看还有些渗人。 附近住的人很少,楚潇与顾宜一个个敲门问,都未问出什么线索来。 夕阳西下,天际被火烧云所染红,夜幕渐渐取代绚丽的晚霞,剩下的是天际交织的、深浅不一的颜色。 终于敲到了最后一户人家。 “叩叩叩——” 轻叩柴扉,那木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打开,出来一个中年人。那人还以为是对小夫妻,便心上存疑,道:“二位来这里作甚?” 楚潇急忙道:“我们是……” “我们是顺天府的人,”顾宜岔断了楚潇的话,尽量让自己语气缓和些:“想问阁下几个问题。阁下如实回答就好,不必害怕。” ……府尹听了恐怕要被顾宜气昏头去。 那人一听是顺天府的人,神色都陡然一变,语气显然有些惊惧,说话也结巴了起来:“二位大人,问、问罢。” 楚潇声音放缓了些,温声问道:“请问最近晚上,是否看见在荒山上有人在焚烧什么东西?” “……有!”那人摸了摸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时候我一个人回家,想抄近路,便走了那荒山坟地。那时候天色差不多黑透了,我见远处有一团火,便害怕起来,以为是鬼火。然后,我看见树丛里窜过一个人。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家还洗了手,拜了佛呢。” 楚潇思忖了半晌,沉声道:“那您可知道,那黑影是个什么模样?” 那人摸了摸下巴,皱眉想了会儿,又道:“个子不高,身形却是壮实……” 居然与偷尸人对上号了! -- 第22页 那偷尸人不禁偷了尸,还在荒山上放了火。他不敢放得太大烧及山林,便草草焚烧完就走,不料想被人所看见,还露出了马脚。 楚潇面沉如水,肃声问道:“您可知道,那人去了哪个方向?” 那人正欲开口,却又闭了唇,楚潇不禁眉间一凛。 第12章 .十二、本官定会全力以赴你如此不爱惜…… “您可知道,那人去了哪个方向?” 那中年人细细思忖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掌心急道:“我记起来了!当时我下山的时候,看见那黑影……往东边跑了!” 顾宜皱眉,拨弄玉扳指的指尖微微一滞:“东边?” *** 中年人只给出一个线索,那偷尸人往东边跑了。 这么零碎的线索,又怎么能找得到偷尸人? 线索太过于稀少,看来侦破此案,着实难于登天。 两人从山脚下回来,一时半会儿走不回宁北侯府,便到了一家客栈歇脚。 楚潇正睡下,却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她想着那未破的案子心中焦急,又担心自己即将保不住的小命,一时间居然在床上翻转了半个时辰。 她大衣也没披,只穿了中衣,点了灯花,在灯下看那账本。 灯火依稀下,窗户纸映着她姣好的侧脸轮廓。她眉眼柔和,这张脸与她在现代的脸是一样的,虽不至于惊艳,但换了一个芯后,失了原本的满腹怨怼与自卑自弃,独有了少女灵动的美感。 她正看得入迷,那账本上字密密麻麻,一时间居然记不住都是些什么人。 她居然没有想到,私自购买和鸣子的人居然有这么多。 世事炎凉,这天下并不太平。在一派祥和之下,暗流涌动,在大案下,还不知藏着什么样的谜底。黑市到底是谁开的?为什么无人管它?又为何有这么多人走私和鸣子?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秋娘,黄楷,张浏,宋平……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罗列在册本之上,恰似一串串神秘的数码,让她头痛欲裂。若是要一个个去找,那如大海捞针,难如登天。 “……你怎么又不披件衣服?” 楚潇顿觉身后有人,她骇了一跳,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尖:“我在看账簿。顾大人,你怎么来了?” 说罢,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顾宜:“……” 楚潇连忙将衣服披上,一连串打了几个喷嚏,等稍微缓些,见他眸光微动,走上前来,给自己打了一杯热水。 楚潇接过杯盏喝了一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 顾宜抬手拨了拨灯芯,又拿起册本一面翻一面淡声道:“昼夜温差大,虽是八月天气,深夜也容易着凉。你如此不爱惜自己,还如何查案?” 楚潇不敢反驳,点头称是。 她微微抿了一口水,温暖流入五脏六腑,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案子太紧,我实在是睡不安稳。” “你不必有太大压力,案子总会破的,”顾宜翻动着账簿,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若破不了……” 楚潇叹了口气,打断他的话:“你也保不住我。” 顾宜翻完账簿,将它丢在榻上:“我不知道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样,但本官所能做到的,一定会全力以赴。你能取到你想要的,我也可以。” 他会全力以赴。 这一句话,倏然触碰到了楚潇最柔软的地方。 这一次,或许真的有人,站在她身后了。 *** 第二天一早,二人便去了黑市。 黑市开在城郊,可以说是一个小庄,但并未有人敢管。不是是什么原因,走私货物的事情多有发生,不仅是和鸣子,也有一些危害性极大的药品,大越本是不许贩卖,但在黑市通通可以买到。 一般人不敢前去此处,因此地来往之人鱼龙混杂,不仅有外邦人,也有干些黑勾当的的人,甚至还有达官贵族混入其中,可谓是群魔乱舞。 顾宜与楚潇走在黑市的路上,远远看见那穷山僻壤处有一个小村落,里面有各形各色的人在摆摊贩卖货物,那便是黑市了。顾宜见走在身边娇小的小姑娘,便随口问道: “可还害怕?” “顾大人,你看我像怕的样子吗?” 楚潇失笑,低头踢着石子儿:“黑市虽然鱼龙混杂,但也没有到达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步。我们此行前去黑市,是来作甚的?” “随便看看,”顾宜皮笑肉不笑,望向无云的天空:“我觉得,老侯爷的死有蹊跷。” 楚潇略略歪头,面带疑色:“顾大人,何出此言?” 顾宜面色微沉,凝声道:“我问了其他送水的丫鬟,他们说并未给老侯爷送水。那么老侯爷又是怎么死的?” 居然并未给老侯爷送井中的水? 莫不是动了其他的手脚?或者说,问题并未出在这口井身上? “别妄自怀疑,”顾宜敛眸,淡声说,“先到黑市再说罢。” 楚潇颔首,两人加快了步伐,很快进了黑市。黑市人熙熙攘攘,楚潇在惊叹于这种地方怎会有这么多人的同时,也在担心大越的河山。 在原著中所说的是男主沈岳上位,一统江山,打破了这暗流汹涌的局面。 但依楚潇看来,若是让沈岳上位,恐怕这王朝也得短命。 -- 第23页 王朝摇摇欲坠,战乱四起,遭殃的是百姓。 楚潇踱步到了卖和鸣子的摊上,抓起一粒便细细观察了一番,随即问道:“摊主,和鸣子怎么卖?” “五十两一斤,一斤起卖。” 那人笑了笑,站起身细细打量她:“小姑娘,你要买多少?” 顾宜看见有人在审视着自己身边的小姑娘,便皱了皱眉,示意让她后退一步。 楚潇后退一步,手心直冒虚汗。 五十两一斤,这么贵? 看来买和鸣子的人,恐怕极为有钱,这人不简单。 顾宜凝眸审视着那和鸣子,倏然间摊边走来了一个青年人: “摊主,借你的和鸣子淬毒一用。” 摊主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磕着瓜子,恋恋不舍地移开在楚潇身上的目光,含糊不清地随口道:“自己拿罢。” 淬毒? 楚潇急匆匆拦住那人,眸光流转,皱眉问道:“且慢,请问淬毒是何意?” 那人拣了些和鸣子,漫不经心地回答她:“我最近在暗器上淬和鸣子之毒,试试能不能将毒性发挥到最好。这暗器是我秘制,若要,找我便是。” 楚潇将眉头蹙得更深,心里却好像有了眉目。 “我想看看最近你们的账本,”楚潇虽觉他不会答应,却还是试探性地问了问,“我买你的暗器,你将账本抄与我便可。不须担心,我只是找一个人,如何?” 那人有些怀疑,但还是应了,楚潇正一面抄着账本,一面朝顾宜讪笑:“大人,你付钱吧。” 顾宜:“……” *** 楚潇得了账本,一面捻指翻动,一面随口说道:“沈岳居然直接把另一家卖和鸣子的人给捉来了,就不怕黑市的人盯上他?” 顾神色淡淡,抬眸看着她翻账本:“锦衣卫指挥使他们还暂且不敢动,只不过,他确实惹上了麻烦。也许以后锦衣卫的人去黑市,恐怕得被列上黑名单了。” 楚潇暗觉沈岳鲁莽,摇了摇头。这烂文实在是太无逻辑,这样的人怎能做皇帝? 行至城中,已是掌灯时分。摊子陆陆续续收了大半,只有那糖葫芦的摊子仍在。她买了一串糖葫芦,倏然打趣道:“顾大人,吃不吃?” 顾宜没理她,而是自顾自地望向天边绚烂的晚霞:“你对此案有什么见解?” 楚潇深觉无趣,打了个哈欠,啃了一口糖葫芦:“我觉得,可能是凶手买了和鸣子,再淬了毒,最后躲在窗户边上用暗器杀人,而他并没有入室。偷尸人为何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偷走尸体并且不被发现,也是一个疑点。” 疑点重重,顾宜思索片刻,道:“是那哭灵人。” 楚潇忽然想起那哭灵人所说的话——“奴家是哭灵人,当天晚上奴家见一个黑影在一边树林里窜过,便出门去追。没追到半刻,里头尸体就不见了,只剩春儿一个人愣在原地,此事确实蹊跷。” 她一个人去追那偷尸人作甚? 第一种可能,是那哭灵人真的去追人了。第二种可能,便是那哭灵人故意让偷尸人进来偷尸。 二人一直被其他线索所阻碍,这一一直被忽略的线索他们居然到现在才发现。只不过是一句话,却藏着巨大的秘密。 顾宜拨弄着扳指,倏然间沉声道:“走,去找哭灵人。” *** 宁北侯府,前厅。 那哭灵人被人所找到,正在前厅侯着。她瘫软在地上,泣涕涟涟,呜咽着哭道:“大人,真不是奴家啊!” “本官只是问你几个问题,”顾宜面色微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些,“你如实回答便是。” “真不是奴家……”那哭灵人呜咽着,哭花了一张俏丽的小脸,倏然间尖叫道,“若你们不相信,我愿以死来——” 楚潇及时抓住她手腕,眸光晦暗不明,沉声道:“你与那送水的丫鬟,居然是同一行为。都是用死来推我们下火坑,这样是否有意义?” 哭灵人闻言眼神溃散,不再说话。她鼻尖通红,像是心中有一滩死水,再也激不起波澜。 楚潇倏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启薄唇,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叫秋娘?” 那哭灵人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她,眸中霎时间灰暗了。 第13章 .十三、他不是一个人了(和鸣子完)可…… 楚潇敛眸,垂下鸦睫:“若真是你做的,说出来还好些。” 哭灵人几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用软帕拭着眼泪,也渐渐坐起了身。她双眼溃散,目无焦距,像是心已经死了成了一滩死水,让人不忍视之。 原书中曾经写过一个故事,给了一个线索,只略略地一笔带过,但楚潇记了很久很久。 那作者也许是良心发现想认真写一个案子,但又发现无力去驾驭此案,便乱写一通了事,最后结局是楚潇被判成凶手。 而因楚潇的到来,书中的一切都变得有了逻辑。 真实的凶手并未写出来,但根据如今所得到的线索和逻辑,这凶手恐怕就是那哭灵人——秋娘。 秋娘的故事,非常简单。 她是农户女,家中贫困却一心向善,弟弟考上了新科探花,可谓是善有善报。 她家本要飞黄腾达,在全家大喜之日,探花试卷却被人换了。 -- 第24页 换成了宁北侯的名字。 宁北侯到她家给了她一笔钱财,让她家休再提起此事。 她家不肯,便报官哭着要个公道,结果被顺天府尹所拒绝。弟弟被拉出顺天府的时候,自己一头撞死在石狮子上。 弟弟没了,秋娘最后只身一人来到京城。 故事戛然而止,作者也许是想埋一个伏笔,在几十万字、线索众多的大长篇里出现了一瞬,却没有明示她是凶手。 但楚潇偏偏就记下来了。 因为这个故事,实在是让她揪心。 那两本账簿上,都有她的名字。在逻辑改变清楚后,她有很大的作案动机,楚潇便搏一搏,试探一二,没想到她真的是。 她或许不是凶手,但她一定脱不了干系。 “都是我一人所为,”秋娘双眼无神,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沙哑的声音从她唇中飘出:“人是我杀的,丫鬟也是我指使的,偷尸人也是我放风的,毒针也是我买的。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你们将我定罪罢。” 顾宜微沉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惊愕。 楚潇微微皱眉,放开了抓住秋娘手腕的手:“姑娘,此话当真?” “当真,”秋娘苦涩地笑了笑,长叹一声道,“不过宁北侯死了,我便此生无憾。凶手也罢,认罪也罢,我这条贱命,不值得。只希望阿弟的魂魄能安定下来,好好投个胎……” 楚潇心里一阵阵抽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问道:“姑娘,那偷尸人是谁?” “偷尸人?”秋娘的面容变得更加疲倦,“我不知道。我也不会说。你们要是想让我死,那就些将我定罪罢。” “姑娘,若是你将指使你的人与偷尸人说出来,可能还有生还的余地,”楚潇沉着面容,微启薄唇,“将真相说出,于你于我,都是极好的。” 秋娘半晌没有发话,随即她抬眸,在身上翻出了些什么东西,一面翻,一面道: “这是我给送水丫鬟的字条,她答应我在井中下毒。” “这是我在黑市所买东西的字据,那些毒针和药也确实是我买的。” “还有这些……” 她将一样样东西塞在楚潇的手中,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苦笑了一声,眸中闪着寒光,一句句虽毫无气力,却字字让人心揪紧: “不过是应了那句话——为什么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难道我们就应该被人所宰割吗?难道为善就不会有好结果吗?”[1] 楚潇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她,心里只一阵揪着难受。 秋娘说完,忽然咽下了什么东西,紧紧抓着楚潇的手,一双浑浊的眸中尽是悲哀。 楚潇顿觉不妙,还未等她回过神来,秋娘忽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腕,艰难地道:“我不信……” 她话还未说完,便大口大口地吐了几口血,阖上了眼。 楚潇慌了神,去探她的鼻息,果然没了气。 她服下的是和鸣子! 楚潇瞳孔倏然缩小,她将秋娘给她的字条打开,有一封认罪书,还有一封,便是指控府尹与宁北侯府与负责科举礼部的一封控诉信。 她用颤抖的指尖打开这些认罪书,脑海中回响着她所说的那句话: “不过是应了那句话——为什么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难道我们就应该被人所宰割吗?难道为善就不会有好结果吗?” 楚潇低垂鸦睫,轻声说:“你说的这句话,我无法回答你。但我会竭尽我所能,为死者言,为生者权。” 她说完,又叹口气,轻轻续言:“下辈子……别再被人当刀使了。” 楚潇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下一个趔趄,却被顾宜眼疾手快地扶住。 他的手接住到她温软的手臂,楚潇脚下倏然一软,猛然跌进他的怀里。 楚潇耳尖发红,她抬首,看见男人冷硬的下颔线条以及一双波澜不惊的眸,不禁又低下头去,暗道不妙。 软香温玉在怀,顾宜却面色不变,将她缓缓扶起,耳尖都不红半分。 “可还有恙?” 楚潇咬着唇,将头低得更低,不让他看见自己容易红脸的坏毛病,磕磕绊绊地低声道:“无、无恙。顾大人,这案子就算结了?” 顾宜思忖了片刻,沉声道:“凶手大抵便是她了。可还有别的可能,证明她不是凶手?” “线索全断了,偷尸人也未找到,”楚潇叹了口气,“也不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不过按照现有的线索来看,的确是秋娘。” 顾宜沉默了半晌,似在思索。 “顾大人,”楚潇道,“先将案子结了,今后若有其他的线索,咱们再补。此案有疑,恐怕身后藏着的东西不简单。” 顾宜颔首,朝楚潇道:“秋娘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故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楚潇喊人来清理了现场,好让人将秋娘的尸体搬去大理寺,一边忙活着一边回头道:“等我回去细细和你说。” 她不敢对顾宜说自己是穿来的,并且了解过书中的内容,得到了这一条重要的线索。 若是说出去了,又不知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两人将结案的资料整理了一下午,做足准备了,便申请结案。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楚潇才舒缓了些,神经也随之而放松。她与顾宜走在南大街上,买了一串糖葫芦。 -- 第25页 她却吃不下去。 她耳畔一直回响着秋娘对她说过的话,一句句含着泪的控诉,让她的心肺一阵又一阵抽痛,撕裂般疼痛。 “顾大人,”楚潇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不是想知道秋娘为什么这样做吗?” 楚潇慢慢和他讲完,时间像是停滞住了,两人的影子被暮色拉得很长。 顾宜听罢,只淡声道:“在这个时代,下层人的命运不过如蝼蚁,恰如她,最后被人所利用,虽是报仇雪恨,但这种方法,不是上策。” “但她只有这一条路了,”楚潇叹了口气,“而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走吧,”顾宜走在他身侧,和她一起去迎接即将到来的黑夜。天边一片火红已渐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夜幕与渐渐亮起的千家灯火:“若是这世间有本官能所做到的,我定会全力以赴。” 楚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第二天早。 “顾大人,案子破了?” 府尹惊愕万分,给出的条件是在半月内,这顾宜居然就在三日内将案子破了?! 他瞪着一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指着这些材料,心中却直冒虚汗。 顾宜一旦破案,他便陷入不妙的境地之中,可能这顶官帽,都无法保住。 府尹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对顾宜道:“顾大人,你看这……” “府尹大人,你错判了葫芦案,”顾宜皮笑肉不笑,“应该没有什么话可说罢。要知道,若是这葫芦案一判,楚姑娘这头,掉得可是冤了。” 府尹冷汗连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顾大人,下官知道问题所在了,能否通融一二……” 顾宜却并未正眼看他,而是自顾自道:“既然案子已破,那些污蔑楚姑娘的,该罚的罚。我会上报给皇上,绝不姑息。” 府尹顿时脸色煞白,正要追上顾宜,他却早已与楚潇走出了门。 正巧对上了那沈岳与柳纤纤。依誮 柳纤纤的神色难看到极致,沈岳亦是。她可能想不明白,为什么开挂的抽卡系统还是无法楚潇陷入死地,甚至让她绝地逢生? 难不成真有大理寺卿和他身边这个仵作保她? 柳纤纤咬了咬唇,跟在沈岳身边,与两人擦肩而过。 沈岳忽然回首,眼眸中闪着冷光,阴阳怪气地扬声道:“顾大人,你该不会要去和陛下告状罢?可真是勤快呢,谁都拦不住你。” 不愧是沈岳,这时候还急着恶心顾宜一把。自己不好过,还不让他人好过。 顾宜侧首,微勾唇角,淡声道:“自然。本官说了,对某些人,绝不姑息。我想陛下也会依法惩处,到时候看您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子,还能不能保住了。” 沈岳狠狠一咬牙:“你!” 顾宜却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留下一个颀长的身影,身边跟着一个小仵作,也不显孤独。 顾宜终究不是一个人了。 楚潇随着他走出大门,没行几步,迎面却来了一个大理寺的杂役,恭敬地垂首道: “顾大人,陛下宣您进宫。” 顾宜微微蹙眉:“进宫?” 和鸣子(完) 第14章 .十四、顾卿我想……考入大理寺。…… “进宫?” 顾宜微微一皱眉,陛下此次召他进宫,还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眸中晦暗不明,话音微冷,抬手道:“备马,进宫。” 楚潇探出半个脑袋,试探性地道:“那顾大人,我先回去了?” 顾宜“嗯”了一声,便转头朝马车处走去,倏然想到了什么,又侧首道:“注意安全。” 楚潇微怔,随即一笑:“放心吧。顾大人,一路好走。” *** 楚潇无处可去,找了个地方卸了人.皮面具,又找成衣店买了件衣服,最后才回到了将军府。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太阳阴去,天边一片黑沉,眼见着就要下雨。街上的行人都急匆匆地散到屋檐底下,小贩也都陆陆续续收了摊。 她穿过南大街,甫一进门,便看见了眼圈通红一身白素的柳纤纤。 “楚潇,”柳纤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艳丽的脸上布满泪痕,让人不忍视之,“我爹死了!” 她用的是“我爹”二字,此话所含意思可见一斑。 尽管如此,这话还是如同在她头上响了个炸雷。楚潇倏然瞳孔缩小,急急地向后退了一步,眸中满是惊愕与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楚将军死了? 这局,是否又发生了变化—— 她遏制住不住发抖的指尖,颤声道:“怎么死的?” 柳纤纤与她不合,一边揩眼泪,一边冷笑道:“在公堂上你反驳他不是还挺起劲的吗?怎么现在又来关心他的死了?” 楚潇缓了缓心情,冷眸回以讥讽:“你若是不说,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去问别人。” 柳纤纤自讨了个没趣,放声咒骂道:“我爹是自缢。恐怕是你将要被判成凶手,他又急又悲,一时想不开……怎么样,你都脱不了干系!” 楚潇冷笑一声,杏眸微眯:“既然如此,为何你要将我往火坑里推?怕不是想快些逼死他罢?” “你!”柳纤纤气得满面通红,一时间却是想不出对答的话来,只好悻悻地闭了嘴,看楚潇扬长而去。 -- 第26页 楚潇头也不回,面色微沉,似在思忖。 原著中并没有写楚将军的死,说明在楚潇穿书后,原书的一切轨迹都变了。 许多未曾解决的伏笔因逻辑,也渐渐汇成了案件,扑朔迷离。 为什么有人针对顾宜与她?为什么黑市无人管理?为什么楚将军死了?为什么秋娘不说出真相…… 怕是难从得知了。 “姑娘,陛下宣您入宫。” 倏然间,一个小丫鬟跑来恭恭敬敬地行礼,楚潇闻声,眉心微蹙:“还有谁?” 小丫鬟毕恭毕敬地道:“还有夫人和二小姐。” 看来皇帝是为了楚将军自缢一案而召他们入宫。 楚潇颔首,见府门前已经备好了马车,便走向府门外:“有劳。” 马车向皇宫行去,天阴沉得很,像是立马要下雨。 楚潇掀开帘子,看见朱红的宫墙和一片黑压压的天。连绵的屋宇起伏不断,气势恢宏,金顶红门,这便是皇宫了。 宫门前停下一辆马车,一只白皙的纤纤玉手挑开布帘,楚潇轻巧地往地上一跳,朝侧门走去。 这与她所去的故宫也无甚区别,只是如今在古代,在心底添了些不同的感觉。 原主的母亲姜氏走在前,柳纤纤与楚潇走在后,在小宫女的带领下走在朱红宫墙之下。天黑沉得很,小宫女提了盏灯,几人穿过屋宇殿阁,一步一行都极为小心翼翼。 楚潇懂柳纤纤的心情,自己也是曾经失去过父母的人。如今柳纤纤失去了父亲,她双眼通红,不住地哽咽,看楚潇的眼神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虽是理解她,但也希望她不再做些不义之举。 楚潇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见宫女在一间殿前停了下来,便道:“奴婢告退。” 三人跨进了殿中。 他们三人是楚将军身边最亲密的人,平时与他朝夕相处,陛下召他们入宫,可能是想问一些线索的。 楚潇正想着,才发觉自己已经踏入殿中,忙回过神来。 “参见皇上。” 三人陆续下拜,皇帝抬手道:“讲这些虚礼作甚,坐。” 皇帝如今知天命的年纪,白发横生,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俊美的模样。 三人作哀痛状,皇帝见楚潇便叹了口气,道:“楚潇,既然宁北侯已过世,朕也不好让你继续待在宁北侯府。若是你有钟意的男子,便与朕说。这婚事,就解了罢。” 楚潇赶忙跪在殿中,学着影视剧的模样,俯首道:“谢陛下恩典。” 婚约一旦解除,这代表着她并不需要守寡,不必要困在深宅大院中了。 楚潇心里乐得很,柳纤纤闻言脸色却不甚好看,抹了一把眼泪直直地瞪着楚潇,目光似乎含着不甘与恨意。 楚潇坐回椅子上,只听皇帝又道:“这次委屈你了。此案重大,将你卷入其中,还差点将你污蔑成凶手。” 柳纤纤闻言脸色倏然变得极为难看。 这皇帝,站在楚潇这一边。 皇上指尖轻点椅背,又道:“不过污蔑你的人便是锦衣卫指挥使。当堂污蔑你的还有柳纤纤,沈岳就降职,至于柳纤纤,便离开将军府罢。” 柳纤纤闻言瞪大了眼,她“扑通”一声跪下,泪如泉涌:“皇上,臣女万死,只求皇上网开一面,臣女离了将军府,便无处可去啊!” 她手心不住地发抖,哭得伤心,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地上,喃喃地道:“臣女真的知错了……” 皇帝一见,有些不忍。 原主的生母姜氏也舍不得这个养在身边的女儿,便也跪下恳切地求道:“皇上,小女知错,看在养育了她多年的份上,便饶了小女罢!小女若是离了将军府,就是死路一条啊!” 楚潇微微蹙眉,也觉不该把人逼到绝境,也没再为难她。 皇帝沉吟片刻,不再发话,空气瞬间凝固成冰。 半晌,他才道:“既然如此,那便继续留在将军府罢,但不可以嫡女的身份来待她。” 柳纤纤连连磕头,将头都磕破了,额上留下一大片模糊的血印,触目惊心。她哭花了一张脸,此时泪不住地淌下,落在冰凉的地砖上。 这一出,她恐怕再也掀不起风浪。 楚潇也不是冷漠如冰霜的人,既然她再也作不了孽,那就这样放她一命罢。 楚潇睨了她一眼,没有发话。 皇帝又顿了顿,此时也面带哀色:“楚将军的离世让朕悲痛不已,朕又损失了一员大将。” 此话一出,姜氏与柳纤纤皆是泪如泉涌,楚潇也用软帕硬是揩了几滴挤出来的泪。 “无论如何,都要查清楚将军的死因,”皇帝面色陡然变得凝重,肃声道,“若是自杀,又是因什么而自杀?若是他杀,又是被谁所杀?” 柳纤纤倏然间跪伏在地上,哭道:“臣女叩谢皇上……谢皇上还父亲一个真相!” 楚潇与姜氏也随她叩谢皇帝,皇帝抬手,三人方起。 皇帝喝了口茶水,话音有些疲倦,转头向一旁立着的人道:“顾卿,入座罢。” 楚潇僵硬地转过头,起身一抬眼看见屏风一旁的檀木桌案上坐着一个人。 顾卿!? 那人放下手中的卷宗站起身来朝她看了一眼,一双寒眸里似有千年积雪,不曾融化过。他长身玉立,一袭官袍,墨发半束,更显清俊。 -- 第27页 如她所料,正是顾宜。 顾宜转过头来,朝皇帝行了礼,便遵旨入座。 他与楚潇对视了一刻,又很快地移开视线。 皇帝神色缓和了些,道:“这是大理寺卿顾宜,负责此案。你们若有线索,告与他便是。” 楚潇颔首,又将视线转至皇帝。 此案有疑,其中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又有什么人会来阻挠他,亦不能得知。若是她前去助他一臂之力,则此案将会好办很多。 楚潇咬了咬唇,立于殿中骤然发言:“皇上,臣女想请求协助顾大人调查此案。” “你?”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皆是大吃一惊,就连守在殿外的宫女也是脸色一变。 皇帝面色已经有了些怒意:“简直胡闹!楚潇,你一介女子,能为此案做些什么?” 楚潇字字都是恳切:“回皇上,臣女能侦破此案。父亲的死定有蹊跷,臣女也只是想为父亲求一个真相。愿皇上能信得过臣女,让臣女协助查案罢。” 顾宜朝皇帝行礼,不紧不慢地道:“若是楚姑娘在帮倒忙,并无实力,那臣也会将楚姑娘遣回府中。若她真能侦破此案,那边再好不过了。” “好,”皇帝脸色缓和了些,“那就办罢。若是你真在帮倒忙,那别怪朕将你请出去了!” *** 出宫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淅淅沥沥地下了些小雨,楚潇走出殿外,抱着臂望向天空。 姜氏搂着柳纤纤走了,她一人行在后面,影子被宫灯拉得很长。 楚潇举了一把伞,独自一人走在朱红的高墙下,在一片黑夜中借着光徐徐向宫外走去。 忽然身后有一个高大的影子,将她娇小的、孤零零的倩影遮得严实。 楚潇有些惊愕,回首道:“顾大人?” 顾宜亦是举了一把伞,雨在伞面流淌着,沥沥地从伞骨跃下。他的上半张脸被雨伞所遮住,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颔曲线与单薄的唇。 楚潇没有说话,只是与他静静地行在雨中,倏然间问道:“顾大人,女子能不能做官?” “在大越,可以,”顾宜微微皱眉,“你想为官?” 楚潇一笑,将伞又举直了些,微启薄唇道:“我想……考入大理寺。” 第15章 .十五、搂住了自己的腰脸颊滚烫,耳尖…… 顾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半晌,顾宜才缓缓开口:“为何?” 楚潇停下脚步看着他,神情很认真。雨愈下愈大,小姑娘撑着一把伞,娇小的身躯却立在原地不被风雨所压垮,一字一句都说得铿锵有力: “此案有疑,两案所发生之时间如此之近,或许和宁北侯府一案有关,还不知背后还藏着什么阴谋。” 顾宜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楚潇缓缓地续言道:“我想查清楚真相。若是要长期随你查案,则要考入大理寺。若是此案破了,皇上对我刮目相看,也对我长期破案有帮助。” 顾宜沉吟片刻,眸光微动,道:“嗯。” 楚潇见他只“嗯”了一声,不禁失笑:“我说顾大人,您就没点表示吗?” 顾宜撑伞继续往前走去,一言未发。他沉吟片刻,道:“我需要说些什么?” 楚潇撇了撇嘴,不再理会他,径自撑伞往前方行去,与他拉长距离。雨打湿了她的鞋,她也不管不顾,只是鼻尖有些微微的红。 倏然间,心底有些小小的失落,就像是自己的希冀被一块裂冰打得粉碎。 “我等着你考入大理寺的这一天,”顾宜的声音倏然从身后响起,“我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亲自去涉这趟险,但我能知道,你我携手,能破此案。” 小姑娘撑伞回眸一笑,清冽的声音响起:“你问我为什么要涉这趟险?” 顾宜停下脚步,远远地伫立望着她清澈的眸,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滞。 半晌,楚潇才启唇道:“还世人一个真相,仅此而已。” 顾宜有些惊愕,随即他微勾唇角,加快了脚步,与她一同走在雨中。 顾宜撑稳了伞,这伞骨正如他人一般稳重:“既然如此,那便去将军府查看现场罢。” 雨依旧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二人的身影却越行越远,直至融在夜色中,消匿不见。 *** 将军府。 将军府内哭声震天,到处挂满白素,灵堂内放着一口棺材,并未放置尸体。案发现场被保护得很好,将军府一心想要找到凶手,便没有挪动尸体。 楚潇与顾宜刚刚跨进将军府大门,身后一男人醇厚的声音却骤然响起:“好久不见啊,顾大人。” 楚潇略有些惊愕地回头,看见沈岳一身锦衣卫装束,靠在门边笑道:“顾大人,听说你身边来了个助手,不知如何?” 顾宜见了他,面色却不变,淡然回答道:“自然是极好的。不知沈大人为何在这里?” “锦衣卫与大理寺奉旨办案,”沈岳皮笑肉不笑,唇角勾起一丝讥讽:“沈岳沈指挥使,还请各位大人请教。” 他居然还是锦衣卫指挥使?不是已经降职了吗? 楚潇这才想起,沈岳背后有太后,估计是太后给沈岳求了情,保了他锦衣卫指挥使一职。 居然没能扳倒他。 “柳姑娘会验尸,”沈岳唇边的讥讽更甚,“我向陛下请示,让她当我的仵作了。将军府里的人一起办案,也会认真些,你说是不是,楚姑娘?” -- 第28页 居然没能扳倒他们,反而是让他们参与了查案。 被顾宜与她吃了一记,两人心里定记了仇,没准还会给顾宜与她使绊子。 楚潇面色不变,而是笑道:“那敢情好。不过楚潇认为,希望沈指挥使和您身边的柳仵作不要乱判凶手,给此案添麻烦。” 沈岳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淡,继而变得恼羞成怒。 “沈指挥使,顾大人。” 一女子柔柔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沉寂。 楚潇回首,见那女子纤纤细腰款款走来,眼圈还是通红的,此时别有一番风味,我见犹怜。 正是柳纤纤。 柳纤纤揩了揩眼泪,声音轻柔无比,有些纤弱的美感:“家父意外去世,此案定有蹊跷,便先去验尸罢。” 楚潇颔首,心中却在思索。顾宜并未发话,四人一齐去了案发现场。 雨停得差不多,剩下的便是无穷无尽的夜色。昏黄的灯光被黑夜所吞噬,小丫鬟提着灯,瑟瑟嗦嗦地带着几人去楚将军的书房。 “楚将军便是在这间房中死的,”小丫鬟提灯的手微微发抖,显然有些害怕,不敢进去,在原地解释说,“被发现的时候,他吊死在房中,已经没了气。” 楚潇颔首,顾宜又追问道: “是谁第一个发现楚将军在房中的?” 小丫鬟眼神有些游移不定,她吞吞吐吐地道:“是奴婢。当时奴婢去书房给老爷送茶,结果发现老爷自缢了……” 小丫鬟声音越说越颤抖,仿佛害怕到了极致。看样子,那场面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顾宜“嗯”了一声,淡声道:“查完之后,你随本官去大理寺罢。到时候,本官会问你几句话,不必担心。” 顾宜说完,便大踏步进了房门。 案发现场被保护得很好,所有东西都几乎未被挪动过。看样子将军府的人是一心想要找出凶手,而不是草草结案。 房间正中央悬着一个人,那人身上已出现了尸斑,面容青白可怕,楚潇上前一按,尸斑指压褪色,并且已经出现了尸僵,角膜浑浊。 那人正是楚将军,死亡时间是在五个时辰左右。 楚潇凝眸,细细查看着楚将军悬挂着的尸体。 柳纤纤见了楚将军的尸体,便开始放声嚎啕起来。 楚潇虽与柳纤纤不合,但见了也于心不忍。沈岳则是心疼不已,连连叹气。他欲伸手安慰自己的心上人,又觉不妥,便收回了手。 楚潇一言不发,细细勘验着楚将军的尸体。她皱了皱眉,朝顾宜道:“顾大人,可有梯子?” 顾宜亦皱眉:“有。你要梯子作甚?” 楚潇不急于与他解释,只是道:“先拿来罢。我要上去,看房梁。” 柳纤纤哭得昏天黑地,那沈岳与她出了门,不住地安慰着她,而小丫鬟在门外垂着脑袋守着,仿佛就要睡过去。 屋子里只剩楚潇与他二人。 顾宜将眉头蹙得更深,拨弄扳指的指尖微微一滞,道:“你一个人上去?若是摔着了,该如何是好?” 楚潇微微一笑:“我不爬多高,你在下边扶住梯子便是,不会出差池,顾大人就放心罢。” 顾宜拗不过她,只好喊人搬来了梯子。他扶住梯子,将梯子的另一头抵住房梁。楚潇缓慢地爬上去,在房梁处看了看,皱眉道:“顾大人——啊!” 她居然是一脚踩空,眼看着就要跌落下来! 顾宜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两人贴得极近,彼此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顾宜的手搂住楚潇的腰,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楚潇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扶住梯子,脸颊滚烫,耳尖也有些发红。 顾宜也松手,楚潇便缓慢顺着梯子爬下来。 两人相顾无言,空气一瞬间变得极为凝固。 顾宜却当没事一般,率先淡声道:“可还有恙?” 楚潇摸了摸鼻尖,干咳了一声,“……无恙,多谢顾大人。” 刚刚那一幕,楚潇的耳尖还有些发红。温热的触感还在在腰间,那只大手搂住了自己的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自己,有着独特的安全感。 楚潇清了清嗓子,眸中晦暗不明,认真地一字一句道:“顾大人,此案有疑,父亲的死,并不是自缢。” 顾宜缓慢地拨弄着扳指,语调也带了些不解的疑问:“楚姑娘的意思是,有人先是故意杀害了楚将军,再摆成自缢的模样来谎骗他人?” 楚潇微微颔首,道:“第一,系绳头之处,太高太大,根据父亲的身高,站在着椅子上也不能上去。第二,梁上一路无尘,若是自缢,则是尘土衮乱的样貌。第三,凡是自缢而死的,唇口为黑色,双眼紧闭,露出牙齿。” 顾宜静静听着,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楚潇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而父亲的尸体并不是这样的。所以,是有人先是杀害了父亲,再伪装成自缢的模样。” 柳纤纤听见了二人的对话走进门来,用软帕拭泪,哽咽着用沙哑的声音道:“是谁那么大胆,要害我的父亲?” 沈岳也走进门来,轻叹一口气,温声道:“柳姑娘,你莫着急。案子既然现在有了眉目,顺着线索找,定能找到凶手。” 柳纤纤看见楚将军可怖的尸体,又开始哭泣起来。 -- 第29页 楚潇凝眸,低头思索。 府内人手众多,杀.人动作若是慢些就容易被人所发现。 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楚将军的书房并且杀害了楚将军并且将他吊在房间内,想必对将军府很是熟悉,恐怕是熟人作案。 顾宜倏然不咸不淡地发话:“时间也不早了,想必各位也困得很,不如先回房休息,第二天再将将军府众人召集。” 三人皆是颔了颔首。 柳纤纤与沈岳的房间在东边,楚潇与顾宜的房间在西边。 柳纤纤与沈岳往西边走了,楚潇跟在顾宜后面,踢着石子儿玩。 “楚姑娘,”顾宜骤然间回头问她,“能否冒昧问一下,你与楚将军的关系如何?” 楚潇一脸疑色地抬起了头:“顾大人何出此言?” 第16章 .十六、放肆顾大人,那我先走了?…… 楚潇一脸疑色,随即指着自己惊诧地道:“……顾大人,你这是怀疑我是凶手?我明明这几天一直跟着你啊?” “并未,”顾宜淡声说,“只是问问。我若想知道一个人是否杀了人,我不会问,而是会查。” 楚潇脸色才缓和了些:“顾大人想做什么?” 顾宜眸中晦暗不明,只是细细拨弄着扳指。 他摇摇头,并未回她,而是道:“无事。走罢,你不回你的房间?” 楚潇失笑,觉得这顾宜今天实在是有些奇怪:“那顾大人,我先走了?” 顾宜颔了颔首,目送她远去。眸中看不清深浅。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朝自己的厢房走去。 夜色渐深,楚潇单薄的影子在风中渐渐消匿不见。 *** 楚潇回了房便睡下,睡到一半,忽然有人叩门。 “咚咚咚——” 那声音如雨点般密集,如催命符一般。楚潇被吵醒,心里烦得很,却又不得不起床去开门。 她披上衣服,揉了揉眼开门道:“大半夜谁啊——” “小姐,顾大人派奴婢过来传话,黄员外和张侍郎死了,”小丫鬟面色凝重,急声道,“让小姐赶快跟奴婢去前厅。” 楚潇仿佛头上响了一个炸雷。 黄员外和张侍郎死了?! 这件案子,很可能发展成了一起连环杀人案。 此案到底是何人所为?他又想做什么? 楚潇与小丫鬟一路飞奔穿过将军府,赶到了前厅。 柳纤纤与沈岳也在前厅,两人都揉着眼睛,神色却是一脸严肃,一言不发。 烛火昏黄,顾宜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黄员外与张侍郎死了。一个是坠楼,一个是自溺。” 楚潇有些不敢置信地道:“这种死法……和我父亲的死法同出一辙。” 顾宜神色凝重,颔了颔首:“此事蹊跷,二人的死不止自.杀那么简单。很可能,这案子发展成为了一起连环杀人案。” 楚潇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倦:“事不宜迟,先去看看案发现场罢。” 顾宜转身“嗯”了一声,侧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在楚潇的疑惑之色中转过头去。 *** 四人先去的是张侍郎家中,黄员外家中派了大理寺的其他人。 张侍郎家中大门敞开,灯火通明,仆从里里外外进出忙活着,道士和尚来前做法,又唱又跳好不热闹。 唢呐声和哭灵声十里之外都能听到,估计住在四周的人皆是不得安宁,又因平日情面而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楚潇按了按太阳穴,默默地想:到这种地步还去请和尚道士来做法,这还如何查案? 委实是太过于迷信了。 楚潇深深地叹了口气,撇撇嘴问:“顾大人,这些……该怎么办?” 顾宜神色自若,淡声说:“先进去再说罢。” 住在京城也有那么多天,楚潇对京城消息也掌握了一些。例如张侍郎是礼部侍郎,官职不大,却从政清廉,逢年过节有人送他礼,他也不收。 这样一位清官便这样死在了家中,可谓是令人叹息。 四人进了深红色的大门,楚潇无意间睨了柳纤纤一眼,看见她目光正在什么地方游离,估计是在抽卡。 沈岳见她眼神不对,便微微蹙眉道:“柳姑娘,该走了。” 柳纤纤这才回过神来,抽完卡便回过神,随着几人进了门。 倏然间,有一个男人向四人走来,冲他们拱了拱手:“在下是张侍郎家中的家丁,各位是大理寺与锦衣卫派来查案的罢?” 锦衣卫在张侍郎家门前排成了一长列,个个面色凝重,衣着飞鱼服,腰间配绣春刀,让人不禁胆寒。 这家丁却是毫无惧色,见顾宜颔了颔首,便道:“诸位请随我来。” 放在古代,任谁见了大理寺卿与锦衣卫指挥使,都会阿谀奉承点头哈腰。而这家丁也只是拱手,声音也冷漠至极,委实让人奇怪。 楚潇只当这张侍郎家中的人不畏权贵,便没再多想。 张侍郎家中不大,家丁一言不发,神色冷漠,也并无悲伤之态。楚潇一面走着,一面倏然问他:“可否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来?” 那家丁却冷冷地道:“姑娘想必便是此行而来的仵作罢?” 楚潇有些吃惊,却还是微微一笑:“正是。有什么问题?” 家丁冷笑了一声,停下了脚步:“仵作是贱籍,就算你是大理寺或是锦衣卫的人,但此行你前来,人微言轻,又有什么资格问我?” -- 第30页 楚潇唇角微勾:“若我告诉你,我不仅是顾大人的仵作,亦是将军府的嫡女,那又如何?人人平等,哪又来人微言轻之理?” 家丁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说罢,他又冷笑道:“人人平等?将军府的嫡女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家丁可真是奇怪得很,若是换做别人,早就闭口不言了,他却依旧固执地三番五次想要针对楚潇,不像是个家丁,而像是这家的主人。 “放肆!” 顾宜声音微微带了些怒意,唇角勾起一丝讥讽:“张侍郎家的人都是这样不知礼数的?可当真是让本官大开眼界!” 见顾宜发话,家丁便闭了嘴,依旧愤然地看着楚潇。 楚潇凝眸,当真是太奇怪了。 前厅被清理出来,当作灵堂。道士和尚在灵堂前唱跳的唱跳超度的超度,好不热闹。 灵堂前挂着白色的灯笼,已经摆好了“奠”字,四周是摆好的花圈。 楚潇蹙眉,这家里人居然就将丧事料理得这样妥当—— 像是提前准备好了。 甚至,丝毫没有让大理寺与锦衣卫的人查案的意思,就连女主人也未曾来迎接他们。 楚潇远远看去,见那棺材旁扑着一位妇人,她一身素装,肝肠寸断地哭着,就连声音也哭得喑哑。 楚潇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可曾方便告与我你家夫人在何处?” 那女人微怔了怔,随即冷眸道:“我便是府中的女主人。姑娘有何贵干?” 她的声音冷漠至极,居然与家丁的如出一辙。 楚潇有些惊愕,但还是礼貌地回道:“我们是大理寺与锦衣卫的人,想了解案发当场的情况。” “没什么好说的,”女子缓缓地起身,揩了揩泪,声音有些沙哑疲惫:“夫君是自溺的,当时朝堂上发生了些不如意的事情,或许是压力太大,他一时间想不开,便投河自溺了。” 楚潇皱皱眉,问道:“夫人,张侍郎的死还没有查清楚,您怎么知道他是自溺?” 见她没回话,楚潇将眉头皱得更紧:“夫人……” “你们还想说什么?”女子的声音已经带了些不耐,“我是张家的女主人,既然我说了是自溺,你们便没有要查的必要了罢。” 这女子的意思是,要将他们拒之门外了? 锦衣卫的名声,换做他人听了都会魂飞魄散,而这张侍郎的夫人却要将他们拒之门外。 沈岳与柳纤纤冷笑一声,抱着臂看她的笑话。 楚潇欲要辩解,只听顾宜淡淡地发话:“夫人,我大理寺与锦衣卫奉旨办案,这是陛下的指令,夫人难不成还想为难陛下?” 女子愤然地剜了顾宜一眼,抬了抬瘦削苍白的下巴:“请便。” 楚潇细细查看棺材里的尸体,尸体颜色带黄而不是白色,口眼开,两手散,而腹部不肿胀。 嘴,眼,耳,鼻中没有水沥流出,指甲里头并无沙泥之物,两手并没有握拳,两脚底不是皱巴巴的,却是虚胀的。 按理说应该尸体肿胀,但此尸却微微有些瘦削。【1】 很明显,张侍郎是被人杀害之后再投入水中的。 事情还有一个疑点。 按理说自溺可能是第二天才被发现,而张侍郎的尸体这么快便被捞上来,实在是奇怪。 柳纤纤与沈岳立在一旁,也不去查看其他的线索,估计是想坐享其成。 楚潇站起身,顿觉有些头晕目眩。她缓了缓,问道:“夫人,请问案发时发生了什么?” 女子思索了一会儿,颤抖着回道:“案发的时候我正在睡觉,听丫鬟秋儿拍门喊老爷投湖了,就在桃花湖那边。我急忙跑过去,看见老爷的尸体被捞上来……” 说到伤心处,她只拿着软帕不住地拭着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 楚潇温声安慰她道:“夫人,没事的,继续说罢。” 女子扶住柱子,颤巍巍地继续说下去:“尸体都变了样……秋儿是第一个发现老爷尸体的,桃花湖离这里不远,估计是老爷心里不舒坦,偷偷出来自溺……” 楚潇微微皱眉。 这张侍郎夫人的话真是漏洞百出! 楚潇按了按眉心与太阳穴,让自己的睡意消减些。 女子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便冷冷地道:“你还想要知道什么?快些问,我还要料理丧事!” 楚潇冲她一笑,转头又望向深邃无星天空,唇角笑意犹存:“别紧张。我只不过就是问两个问题罢了,还请夫人着实回答。” 女子话音里倏然落了些紧张与局促:“什么问题?” 第17章 .十七、她能查出什么名堂来这个小姑娘…… 女子语气里明显带了些紧张与局促,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她眼神游离,急声道:“什么问题?” 楚潇微微一笑,微启薄唇:“第一,按理说自溺应该可能是第二天甚至更久才被发现,而张侍郎的尸体这么快就被发现捞上来,实在是奇怪。” 女子的脸色倏然一变,青白交加,极为难看。 楚潇随即又不紧不慢地补充:“第二,丫鬟秋儿又怎么知道张侍郎身亡在湖里?难不成她能看见湖中的尸体?这又是一个疑点。” 楚潇看见她难看至极的脸色,却还是继续不留情面地说下去:“第三,像大户人家的丫鬟,晚上是不能私自出去的。为何她深夜还在外边游荡?” -- 第31页 楚潇说完,女子难看的面容上早已平添了些畏惧。女子勉强定住心神,偏要嘴硬:“我怎么知道?要问秋儿!你总不会以为我是凶手罢?” 楚潇绽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如蛇吐信子般淬着毒液:“莫慌。到时候,一问便知。” 那女子头上冷汗连连,却还是强撑着镇定。她见那小丫鬟来了,她扬起瘦削白皙的下巴,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冷冷地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说罢。” 秋儿抖如筛糠,抖抖索索地说道:“奴婢当时在外面逛,听见有人说哪里捞出尸体了,奴婢就去看,发现那具尸体是老爷……” 楚潇微微皱了皱眉,听那秋儿又放声大哭道:“奴婢真的所言非虚啊!” 楚潇凝眸,继续沉声问:“那么那个人,又是如何打捞出尸体的?为何半夜打捞尸体?你半夜又为何在外游荡?” 秋儿目光游离不定,瞟了一眼张侍郎夫人,又将视线移回楚潇身上,吞吞吐吐地说:“奴婢当时晚上出去是因为……因为……和人私会……” “贱.婢!谁教你出去私会野.男人的?!不知廉耻的东西!” 女子气得耳尖发红,她面目因气愤而变得狰狞,转身便将秋儿猛然拉至身前,攥住她的衣角,抬手便要打她一巴掌—— 她的手腕被一只玉葱一般的手所抓住,楚潇冲她一笑,温声道:“夫人,有这么多人看着,当堂打人,不太好罢。” 女子甩开她的手,揉了揉手腕,狠狠地乜了她一眼。她抬眸又见锦衣卫的人已经进了庭院里,便不再敢发话,只是用目光剜着楚潇,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 楚潇气定神闲地收回了手,秋儿依旧抖如筛糠,跌坐在地上缩在角落里,眸中灰暗,尽是畏惧。 “楚姑娘,你看看你是怎么查的,”沈岳皱皱眉,倏然发话,“这样查下去,可不会有进展。以我来看,张侍郎夫人应该是没有嫌疑的,那丫鬟所说之话也应该是对的。楚姑娘,你可不能冤枉人。” 楚潇没发话,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 沈岳挑了挑眉,又继续说道:“若是明日还没有眉目,那本官就得和皇上禀报,楚姑娘是在帮倒忙了。” 沈岳要参她一笔,顾宜也拦不住他。 况且,顾宜怕也不会事事都帮她,她也不能一直靠着顾宜。 楚潇面色丝毫不变,而是露出一个不明的笑容:“好啊。那我倒要看看,明日我到底能不能找到线索!” 沈岳正戏谑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丝讥讽。 他正欲继续挖苦楚潇,不料楚潇又倏然说道:“不过在查案过程中,沈指挥使若是一件事都不干,那便不要指手画脚了。若是沈指挥使想参与,欢迎至极。” “你!” 沈岳被她一席话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气红了脸。 柳纤纤亦是面色通红,她正欲大骂,但又想到场合,便冷哼了一声闭上了嘴,狠狠剜了楚潇一眼。 楚潇微勾唇角,蹲下身问那秋儿:“还是那句话。那么那个打捞尸体的人,又是如何打捞出尸体的?为何半夜打捞尸体?既然你是去私会的,那又是私会的谁?” 秋儿看了张侍郎夫人一眼,又移回目光,瑟瑟发抖地回话:“奴婢私会的是隔壁卖杂货的老板,他二十来岁左右,这几日与我关系走得近,我便欢喜于他……” 张侍郎夫人气得差点就要昏厥过去,楚潇却安慰秋儿道:“别急,慢慢说。” 秋儿咽了口唾沫:“当时我走在湖边与他私会,便看见有人在船上钓鱼。过了一会儿,他便说有尸体浮上来了。” 楚潇思索了一阵,微微蹙眉。 她脸色又缓了些,问道:“那么你们最后见到张侍郎的那一次,是什么时候?” 秋儿不敢去看楚潇的眼睛,眸中灰暗,嗫嚅着说:“晚上亥时末的时候他还在书房……我还在给他送茶。” 楚潇微微颔首,又温声问:“那他是何时被人所发现的?” 秋儿回道:“子时末。” 居然其中只隔了一个时辰…… 楚潇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在思索。半晌,她倏然又问:“那……桃花湖离这里有多远?” 丫鬟有些摸不清她的意思,试探性地回答:“不远……也就两里路。” 楚潇又煞有介事地“嗯”了一声。 顾宜有些好笑,她这是在学自己?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姑娘能查出什么名堂来。 无人发话,空气骤然间变得凝固至极。 在一个时辰内赶到桃花湖自溺并且被人所发现,也是个难事。 自溺的人经过一段时间,尸体便会浮出水面。 因为身体变质产生气体,便会因为浮力浮出水面。这居然在一个时辰内便尸体变质浮出水面,就算是在炎热的夏天,尸体变质如此之快也是不可能的。 这小丫鬟所说句句都是漏洞,恐怕是有人提前教她。 秋儿正摸不着头脑呢,楚潇骤然间又问她:“秋儿,你可知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秋儿倏然睁大了眼睛。 她回避着楚潇的视线,慌忙地说:“姑娘,我不懂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楚潇紧抿双唇,眸中已经有了些许冷意。秋儿连连摇头,哭道:“姑娘放了秋儿吧,奴婢真的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啊!” -- 第32页 楚潇轻叹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若说不出来,我们便只好将你带到大理寺了。” “说那么多废话作甚,”沈岳抱着臂冷笑了一声,“不如送到我北镇抚司诏狱去,看看她还能不能开口!” 楚潇不禁有些好笑,这男主沈岳在书中就是个妥妥的霸总人设,喜欢逞威风,做事也心狠手辣,不管人的死活。 当时评论区还有人说他“疯批美人”,楚潇只觉得离谱到了极点。 秋儿一听“诏狱”这两字,小脸倏然变得煞白。她声嘶力竭地哭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哇,求求各位大人放了奴婢罢……” “沈指挥使,这话可说不得,”楚潇抬眸一笑道:“第一,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被一些有心之人听到了,还不知要怎么诟病锦衣卫。第二,对这么小一个小姑娘用刑,不过几次她便死了。沈指挥使这样办,难道不是在帮倒忙?” 沈岳气急却不知如何反驳,他瞥了一眼顾宜,却发现那顾宜面色淡然,甚至还落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心里啐了啐楚潇与顾宜,两个坏她好事的东西,倒是挺配。 顾宜则靠在柱子上,冷倦的眸中起了些不明的波澜。 这个小姑娘,不似传闻中所说的刁蛮任性、又蠢又坏。 当真奇怪。 楚潇又回过头来,温声问那丫鬟秋儿:“你当真不说?” 秋儿倏然停止了哭泣,她瘫软在地上,眸中尽是悲哀与决绝,将不知什么东西塞入自己口中—— 楚潇的瞳孔陡然缩小,顾宜三人的脸色也倏然一变。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秋儿便“噗”地一声吐出大口鲜血,撕心裂肺地咳嗽着,垂下了手。 楚潇一探她鼻息,人已经没了气。 她拨开秋儿掌心,看见里面的棕褐色的毒.药,失色道:“是和鸣子!” 秋儿居然自己吞了和鸣子,又如何能从她口中得出线索? 楚潇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失神地站起身。 沈岳则抱臂站在一旁,眸中尽是讥讽与不屑:“这下好了,线索全断,楚姑娘,你还说自己不是在帮倒忙?若是再这样,案子应该怎么破?” 楚潇一句话也没说,睨了沈岳一眼。 沈岳被她看得直发毛,只听楚潇又道:“线索并未全断。捞尸人与秋儿的相好,也是一条线索。沈指挥使,您若是一直再说风凉话的话,我建议您自己查。” 沈岳又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嘴硬道:“那我倒要看看,明日你能查出些什么名堂!若是你查不出,本官就认你是在帮倒忙了!” *** 离开张侍郎家的时候,楚潇困得睁不开眼,倒在马车上会了周公。 锦衣卫来的人众多,张侍郎夫人被锦衣卫带走了,秋儿的尸体亦是。现在沈岳任何事情都不做便占了上风,得意得很。 在大越,大理寺本就稍逊锦衣卫一筹,何况这次,沈岳不是协助,而是和他联合办案。 纵使顾宜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但大理寺一帮文官在这里也奈何不了他。 楚潇在梦里也睡不安稳,到将军府的时候,马车夫看见熟睡的她,也束手无策。 “我来。” 顾宜朝马车夫淡淡地说了一声,便径自掀开了马车帘—— 第18章 .十八、惊梦自己抓着的是他冷白的手腕…… 顾宜径自掀开了马车帘,看见楚潇正歪在马车座上,睡得正鼾。 她小脑袋靠在车壁上,扎起的头发披散,睡态十分娇憨。 “咚咚咚——” 顾宜轻轻敲了敲马车壁,楚潇一激灵,看见顾宜冷硬的下颚线与一双深邃的眼。 在黑暗中两人接得极近,楚潇赶忙将散落的头发拨到脑后去,抱着毯子瞪大一双杏眼怔怔地看着他。 很显然,她还没有睡醒。 “起来了。” 男人的声音依旧冷如冬日的冰雪,冷倦而富有磁性。而此时他的声音却因她而落了些不明的温度,像是让冰雪都尽数融化。 “……顾大人?” 楚潇擦了擦眼睛,有些惊愕。男人清冷的面容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显得分外柔和,不似以前那样冰冷如霜,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 面对眼前人清风霁月的容貌,楚潇微微一怔。 顾宜淡淡地回话,拉开帘子:“是我。” 楚潇不禁打了个哈欠,一时间还没有适应帘外的光线,眯了眯眼,一时间有些恍惚:“顾大人,到了?” 顾宜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让楚潇怀疑刚刚是不是她的错觉:“嗯,下来罢。” 楚潇意识到自己的睡态不好看,便冲他尴尬地笑了笑,一拉帘子下了马车。 回到将军府,她还是恍惚的。 顾宜为了查案方便,便在将军府住下了。 楚潇没脱衣,一沾枕头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却做起了噩梦。 她梦见有人拉她下诏狱,百般酷刑她都尝了个遍。 她梦见沈岳和柳纤纤狰狞的笑容,那冤死的楚将军正用白骨森森的手拉她下水,无穷无尽的火焰灼烫着她,将她拉入地狱吞噬至尽—— 忽然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楚潇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了这双手,紧紧相扣,将她拉回了现实。 “啊!” 楚潇大汗淋漓地醒来,才发现自己好像抓着什么东西。 -- 第33页 她将视线往下移,发现自己抓着的是顾宜冷白的手腕。 楚潇:“……” 她不好意思地缩回手,看见顾宜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与在梦境中那双拉她出来的手一模一样。 楚潇微微一怔,却又听见顾宜低声道:“梦魇了?” 她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顾宜居然在这里,便面带疑色,歪头问:“顾大人怎么在这里?” 顾宜看了看晨光微熹的窗外:“碰巧路过,听见你在尖叫,以为你出了事,便进来了。没想到是梦魇,多有冒犯。” 楚潇:“……” 她知道自己素有喜欢说梦话的毛病,但没想到她会尖叫。 丢大脸了。 她打了个哈欠,讪讪一笑:“无事,多劳顾大人费心。” 顾宜颔首,出了门:“楚姑娘先起来罢,大理寺派去的人说,黄员外的案子,有了眉目。” 楚潇赶忙翻身起来,眸中闪着光:“真的?” *** 昨晚黄员外的事情,被大理寺其他人一手安排。 既然张侍郎的案子被锦衣卫一手拿捏,那黄员外的案子大理寺必须要抢占先机。 顾宜没等沈岳与柳纤纤,径自与楚潇去了黄员外家中。 黄员外家里小,却也在京城购置了宅院,四进四出,日子也算过得红火。 “顾大人啊,您一定要为我们申冤啊……”黄员外的夫人抹着泪呜咽着,不住地哭道,“我夫君他真的死得蹊跷啊!” 如今的宅院里挂满白素,灵堂里停着一口棺材,楚潇上前去看,掀开白布,看见里头躺着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血肉模糊,是看一眼就会呕吐的地步。 楚潇微微皱了皱眉,坠楼而死的人,都是这样的。但这具尸体,着实让人过于害怕。 看样子是从极高的楼上坠下的。 她在穿越前看过很多这样的尸体,都是坠楼而死面目全非,死者家属看见尸体哭得昏天黑地,乱作一团,着实让人揪心。 黄员外家里的情况与张侍郎家里的情况大相径庭,死者家属也哭得伤心,不像是在刻意掩饰着什么。 楚潇凝眸,沉声道:“夫人,黄员外的尸体是从哪里发现的?死者定是在极高的楼上坠下,应该不是死在家中。” 黄员外的夫人的夫人哭道:“确实不是在家中……是在城郊那废塔里。” 顾宜蹙眉:“城郊那座废塔……?” “不错,”黄员外夫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缓缓道,“城郊那座废塔原是先帝拜佛所建造,但后来没建成,便成了废塔,有六层之高。” 难怪……若是从六楼摔下来,不摔成如此血肉模糊才怪。 楚潇又问:“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那黄员外夫人不住地用软帕拭着眼泪,呜咽着道:“就在昨天晚上子时左右……” 楚潇细细查看那尸体,看尸斑与瞳孔程度,的确和时间也对得上。 时间也是子时左右,会不会与张侍郎案为同一凶手? 楚潇正思索着,乍然间来了一个衣着官服的青年人,见了楚潇便面带疑色问:“顾大人,这位是……” 顾宜说得言简意赅:“将军府嫡女,楚潇楚姑娘,来协助我调查连环杀人案。” 青年人闻言,向她拱一拱手:“楚姑娘。” “这位是大理寺的张主簿,”顾宜又介绍道,“虽是主簿,但也有才,最近破格一直与我一同查案。” 楚潇微笑着朝张主簿一颔首,打量了他一眼。 顾宜神色淡淡:“张主簿,可曾查出了什么线索?” 张主簿恭敬地回道:“尸体的确是黄员外的,人也的确是坠楼而死的。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线索。” 顾宜稍稍蹙了蹙眉,拨弄扳指的指尖微微一滞。 不是说有了眉目了么? 难不成是在骗他们过来? 这张主簿不对劲。既然要查,便要查坠楼的原因,地点、时间、有何许人在、又是何时被发现的。这张主簿居然什么都没查,就拿这些过来交差,实在是奇怪。 按理说大理寺的人不应该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或许这张主簿,要不就是在糊弄顾宜,要不然便是在拖延时间。 顾宜朝楚潇使了个颜色,楚潇立即会意,看了张主簿一眼。 少女清冽如春风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你就继续查罢。” 张主簿恭敬地回道:“是。” *** 在回去的路上,楚潇一直没吭声。 最终还是顾宜开了口:“我让张主簿查,倒想从他所查中找出一些破绽,好明白他要做什么。在我眼皮子底下与他人私通,胆子倒是挺大。” 楚潇摸了摸下巴,歪头问道:“我知。不过张主簿为什么要私通别人?他不是你的心腹么?” 顾宜鸦睫低垂,淡淡说道:“不是。他的确是我近期一手提拔上来的,但他并不是我的心腹,还没有到那种地步,私通别人也不让我意外。我最近才发现此人功利心极强,虽是有才,但并不是块好料。” 楚潇摇了摇首,随着顾宜走在大街上。 楚潇又倏然问道:“那黄员外的案子怎么办?” “现在来看暂时还找不到线索,也没有时间去亲自找线索,”顾宜淡声说,“先派人去查,将重心放在张侍郎的案子上。两案凶手极有可能是同一人,但张侍郎一案线索显然更多,而且——我们已经处于被动的状态。” -- 第34页 楚潇不置可否,低头吃着一串糖葫芦。 “不如这样,”楚潇抬眸,眸中闪着光,“我去查黄员外的案子,你去查张侍郎一案的案子,如何?你派人保护我,便不必要担心我的安危了。没事儿的。” *** 顾宜最终还是半信半疑地答应了他。 楚潇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顾宜在她身边派了人。 楚潇离了这个冰块,自觉也舒服了些,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同张主簿查案。 不到半日,楚潇便后悔了。 张主簿像个死木头,不会说什么话,只会埋头问线索,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还不如顾宜。 至少顾宜这块木头还有趣些。 楚潇撇撇嘴,继续拿着小册本问那黄员外的夫人:“夫人,你可还知道当天晚上是谁发现的尸体么?” “当天晚上是刘叔,住在我们隔壁的,出门喝酒半醉的时候听见‘咚’的一声,便看见一个人血肉模糊地在地上,那样子,他说他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第二回 ……” 楚潇凝声道:“走,去问刘叔。” 从刘叔家里回来,却是一条线索都未得到,只说晚上附近没人,他看见尸体后便报了官。 楚潇垂头丧气地走在郊外,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远远地看见了那座废弃的佛塔。 楚潇倏然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爬上了这座塔的六楼。 光线很暗,她爬上塔,看见六楼的窗口并未有血迹,灰尘也并未有明显的挣扎痕迹,只有一串脚印。 死者也许不是在被人杀死后再坠楼的。 那又是怎么回事? 楚潇细细地查看着六楼,预想了一下自己跳下去的场景,怎么想都推断为是自.杀。 她在六楼逛了一圈,发现角落处有一个柜子。 柜子上头已经积灰,楚潇倏然鬼使神差地猛然拉开柜子,发现里面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封信。 还是崭新的,四周落了些灰尘,很明显是近日才被放到柜子里的。 第19章 .十九、波澜一不留神,就看了很久。…… 楚潇将信纸打开,粗略地看了一遍。她看得懂那繁体字,她一行行看下去,眉心蹙得越紧。 这是一封遗书。 应该是照顾到自己读不懂文绉绉话的妻子,遗书是用大白话写的。 这封信写得奇怪,仿佛话里有话,作者却又不敢说,只好用晦涩的笔墨来掩饰住不可言说的秘密。 这遗书只说自己时日无多了,不要惦记自己,家里人都会平平安安,切莫伤心。尽管这样说,全文还是透露着忧思与哀婉之情。 这信恰似一层又一层的迷雾,怎么也拨不开。 信中肯定藏着什么,作者也许想讲一些秘密和线索公之于众,但又不敢这样做。所以他不将信放在自家,而是藏在无人发现的废塔六楼之上。 楚潇将信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中,下了楼。 *** 楚潇赶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几人聚集在前厅里,交流得到的线索。 楚潇甫一进门,沈岳便讥讽地说着风凉话:“楚姑娘,可找到了什么线索?若是找不到,也查不出什么眉目,我便只好说你在此案中拖后腿了。” 柳纤纤眸中亦含着幸灾乐祸,等着看她的好戏。 楚潇一笑,没回答他的话,而是不紧不慢地问他:“敢问沈指挥使查到了什么线索?且先说来听听。” 沈岳冷笑了一声。 他扬了扬下巴,走上前来,拿出了一块徽章:“各位,还请看这个。” 顾宜皱皱眉,也上前来扫了这块徽章一眼:“张侍郎家的家徽?” 张侍郎是先帝那时的首辅大人的庶子,自然家里配的是张家徽章。张家家大业大,就算是一个庶子,礼教也是极严的。 大到家里的宗族子女,小到家里的家丁以及侍卫丫鬟,都有一个这样的家徽。 “张侍郎家里的人去过黑市,”沈岳语调里带了些得意,“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柳纤纤亦颔首,她目光冷冽,用凌厉的目光刺了楚潇一眼。 随即她又朝楚潇一笑道:“姐姐,可曾找到了什么线索?说了姐姐不会查案,父亲的案子,便交给我罢。” 她说话阴阳怪气,用的词是“姐姐”,楚潇听着也耳朵刺疼。 楚潇不甘示弱,也回以一笑,阴阳怪气地回道:“不劳妹妹费心了,你姐姐我可不会坐享其成。不知妹妹又查到了什么?又在案中发挥了什么作用?好像尸体……都是我验的罢?” 柳纤纤气急:“你——” 还未等她发话,楚潇又已经发话,展开手中的信纸:“诸位看这个。这是我在佛塔上发现的黄员外的遗书。” 顾宜接过遗书,只略略扫了一眼,便得知了其中的意思。 沈岳与柳纤纤也凑上前去看,沈岳细细地看了。他们的计划未得逞,脸色沉得像是能滴出水。 楚潇将她在塔里的情况都一五一十说了,而顾宜依旧是淡然的神色,低垂鸦睫,似在思索。 “黄员外很可能是自.杀,”顾宜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从各种迹象都表明,他是自发坠楼。黄员外的家人在他死去之前也发现他情绪有些不对劲,也恰好应证了这点。” -- 第35页 几人又在一起探讨了两个时辰,沈岳是线索太少,拼不出凶手,待第二天继续问,再一起推理,便各自散了。 楚潇也困得不行,前一天晚上几近没睡,一天也未吃饭,又饿又困。 将军府的饭她吃不下,便去了将军府对面的一家面馆。 面馆里人不多,她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了,要了一碗阳春面,开始吸溜面条。 面馆中有几人聚在一起,摇着蒲扇说着闲话。 “你们可知道,那个跟在大理寺卿后面协助他办案的楚潇?” 楚潇一听,心里陡然一紧。 众人一听便来了兴趣,有人一摔酒碗,醉醺醺地道:“将军府出了事,听说这个楚潇为了调查她父亲的案子,亲自请示皇上,让皇上批准她协助大理寺卿查案。” 众人皆是半信半疑:“当真?让一个女子去查案?皇上是怎么答应她的?定是有人说了什么。” 一人挑了挑眉,低声道:“可不是。听说啊,那将军府嫡女楚潇,和顾宜顾大人有什么秘密……我猜这事儿啊,就是顾大人帮她搞定的。” 众人忙都围过去听他胡说八道,楚潇听了,不禁心跳如擂鼓,耳尖也有些微微的发红。 顾宜? “大半夜不回去睡觉,在此地什么?” 顾宜倏然间推开门,坐在她对面,也要了一碗阳春面,声音低沉却有磁性,听得人心里不禁一酥:“将军府的饭菜不好吃?” 楚潇苦笑道:“可不是。还是这面馆的面好吃。” 她扒了两口,又想到那几人说的话,不禁又红了耳尖。 太奇怪了。 楚潇低头吃面,又听那几人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楚潇和顾大人真是这样?编的罢!” 楚潇:“……” 顾宜倒是微微一笑,淡声道:“别放在心上。” 楚潇埋头吃面,“嗯”了一声,心里却有些酸酸的。 像是一根针扎在心底里头。 吃完面,楚潇却还没吃饱,顾宜却一筷未动,只是细细翻看着案本。 楚潇望着他那碗面出神,直勾勾地仿佛被夺了舍。 “想吃?” 顾宜停下翻动案本,淡声道:“想吃就吃罢。” 楚潇颇有些不好意思,最终还是拿起那一碗温热的面,随他在灯下慢慢地吃,两人一个看案本,一个在吃面,倒也相处得和谐。 楚潇闷了,想和他说些话,却倏然鬼使神差地问道:“顾大人,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顾宜愣了一愣,抬眸看了她一眼,似有疑惑之色。 两人的视线在温热的空气中交汇,徐徐的夏风吹来,将昏黄的灯光都吹得一晃,也带来了些凉意。 说闲话的人都走了,店小二在店里打着瞌睡,只剩顾宜与楚潇二人。 楚潇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便讪讪道:“顾大人,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我倒是很想知道,顾大人对成亲的看法。” 顾宜移开视线,目光又聚集在册本上,淡声说:“没有。我也没有成亲的打算。” 楚潇也笑嘻嘻地回答:“成亲有什么好?不如一个人快活自在。” 不过她现在好像觉得,成亲也没有那样糟糕。 顾宜不置可否,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嗓音温淡地道:“吃罢。再不吃就凉了。” 楚潇低头扒面,心中却隐隐有些发疼。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 她继续扒着面条,楚潇心大,过了一会儿指不定就忘了。 顾宜送了她一程,立在夏风里,微微眯起双眸,看着她远去的方向。 一不留神,就看了很久。 她的影子在灯笼的照映下能看得明晰,顾宜没戴官帽,没扎起的碎发被风吹起,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再晃眼一看,她就不见了。 顾宜鸦睫低垂,抬首,见微风轻轻吹动叶,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此时,月光皎洁。 *** 第二天早,楚潇被小丫鬟急匆匆地喊起,说是顾宜带她去查案。 太阳才刚刚升起,柳纤纤与沈岳估计还在床上。 楚潇到了前厅,她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发话:“顾大人,你还是不放心?” “并未,而是我们不能被分散,既然黄员外的线索暂时还找不到,那便去找张侍郎案的线索,”顾宜细细地翻看着案本,淡声说道,“我们不能处于被动状态,若是全权交与他们,则对大理寺不利。” 楚潇凑上去看那案本,发现里头都是笔录,用小楷写得方方正正:“所以我们先从哪里入手?” 顾宜抬眸,关上案本,望向无云湛蓝万里的天空,眼眸微微眯起:“丫鬟秋儿有一个相好,先去他那里。” 秋儿的相好是一家杂货店的老板,两人穿过南大街,终于在一个小小角落里看见了那家杂货店。 店里头正坐着一个人,那人正埋头算账,看见二人来了,也不上前来招呼,只是眉宇间笼盖着淡淡的愁色,低头看着账本。 楚潇走上前,温声问他:“请问你家老板在何处?” “我就是老板,”那人抬起头,清俊的脸上显现出深深的疲惫,眼眶也是泛红的,眼窝凹陷,憔悴至极,“二位有什么事情?” -- 第36页 顾宜抱臂站在一旁翻看着案本,看样子是想将此案全权交给楚潇来处理。 楚潇和顾宜对视一眼,微微一笑:“无事,我们是大理寺的人,不过就是想问阁下一些问题。” 老板坐直身体来,话音里也落了些疲倦:“问罢。” 楚潇沉声说:“你可与张侍郎家里的丫鬟秋儿最近走得很近?可否详细说来?” 那老板听见“秋儿”这二字,不禁眼圈泛红,似要说什么,却又闭了嘴,哑声道:“我不知道。” 楚潇闻言微微皱眉,疑声问:“你不知道?” 老板脊背又弯了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瘫软在椅子上:“我不敢说。我怕死。” 是有什么人在这件案子的背后,才会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说了,就会死? 第20章 .二十、我赔你恰似春风拂面。 楚潇深深蹙眉,疑声问道:“为何?” 老板一提到这里,眸中也带了些惊惧,他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最后才说出一句话:“我说不了。” 楚潇凝眉没说话,只听顾宜抬眼:“既然如此,也强求不了你。若是有别的线索,可否方便透露一二?” 老板眸中似有水光,也黯淡下来:“对,我是喜欢秋儿……但我……真的不能说。” 楚潇未抬眼,藏在浓密鸦睫下是眸似有疑色。 他似乎在藏着什么,神情也十分奇怪。 他想有意地透露一些线索,就如那封信一样。 他敢,又不敢。 可能有人在监视他——或许这件案子,牵一发而动全身。 见二人都未发话,老板深吸一口气,开始收拾桌上的算盘和账本,又在仓库里拿了些东西:“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要出去。” 楚潇乍然意识到他话里有话,便问道:“你去哪儿?” 老板一边收拾一边随口道:“还能去哪儿?给何姨娘送东西。何姨娘的东西都不是张家用的,那儿的东西太糙,她喜欢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我这里倒有不少,便卖与她些。” 何姨娘…… 她倒是没有想到,张侍郎家里居然还有一位何姨娘。 楚潇凝眸,试探性地问:“那这位何姨娘,又是何许人?” 从刚才她便知道,老板现在是在有意无意地暗示她。 老板清着货物算着账本,没有抬眼,神情又缓和了些:“何姨娘是张侍郎唯一一位姨娘,是张侍郎娶来的妾。虽是妾,也是位贵妾。她颇为受宠,张侍郎三天两头往她那儿跑,根本不去夫人那儿的。” 楚潇倒也觉得奇怪,不去夫人那儿? 她摸了摸下巴,又问:“那他们的夫妻感情如何?” 老板撇了撇嘴:“怎么会好?夫人她一直无所出,而那姨娘却还有一个儿子。若是不出意外,是要继承家产的。” 原来如此…… 楚潇正细细思索着,却又听老板小嘟囔:“最近这何姨娘的儿子身体不好,说是听也听模糊了,看也看得模糊了。一直吃药都不见好,我还得去黑市问问……” 楚潇闻言,倏然睁大了杏眼。 “快,”楚潇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立马往张侍郎家跑,“和鸣子,是张侍郎那儿子被下了和鸣子!” *** “我的儿呀……你的命好苦呀……” 何姨娘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府内一下子死了两个男丁,对张侍郎家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张侍郎夫人麻木地立在原地,何姨娘则抓住她的领子,放声哭喊道:“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沐儿定是你害的,要不然他怎么会无故自缢!” 如楚潇所见,她赶到的时候,府内正乱作一团。 何姨娘正找着张侍郎夫人闹,而张侍郎夫人木然地立在原地,仿佛没了意识。 楚潇赶到的时候,张侍郎的儿子说是自缢而死,人正死在屋子里。 楚潇与顾宜疾步踏进了门,见屋内正悬着一个人。那人唇色发紫,脸色青白,指甲也是紫色的。很明显,是中了和鸣子。 楚潇上去看了看房梁,观察了片刻尸体,得出结论——人是因和鸣子而死的,而这自缢不过是被人摆成这样,做了个幌子罢了。 有人居然能当堂入室将尸体摆成这样,或许是家中的熟人。 顾宜朝她皱了皱眉:“怎么样?” 楚潇摇摇头:“不是自缢,而是因为和鸣子。” 顾宜眉头蹙得更深,不再说话。须臾他沉吟片刻,才道:“你对此案有什么看法?” 楚潇沉声道:“此案有蹊跷,像是张侍郎夫人所为,实际上却又不像。张侍郎夫人若是要杀人,也不应该选在这个时候。或许是凶手另有企图。” “嗯,”顾宜拨弄着扳指,倏然问,“是否因为凶手想让张侍郎这一支绝后?” 楚潇一时间怔住了。 还真的有可能。 也许他们就是想削弱张侍郎的势力,以达到他们的目的。 那这人又是谁? 楚潇面沉似水:“请问张侍郎在朝堂上,有无敌人?” “敌人倒是没有,”顾宜摇了摇首,“但看不惯他的人倒是多。不过,也没到需要杀了他的地步。” 这就奇怪了。 楚潇深深叹了一口气,懒声道:“还是问问案发当场的情况罢。” -- 第37页 首先被问到的是发现张侍郎儿子尸体的小丫鬟。 小丫鬟抖抖索索,仓皇地不住颤抖:“我叫夏儿,是第一个发现公子尸体的,我去跟他送茶水,发现他居然就吊死在了房梁上……” 楚潇没回夏儿的话,朝她微微颔首,径自走进了房中。 顾宜也跟着她走进房中,倏然间开口问她:“可有帕子?” 楚潇颔首,虽不理解他要做些什么,却还是掏出了软帕递给他。 顾宜蹲下.身来,用软帕在地上捏了什么东西,沉声道:“看这个。” 楚潇去看他掌中的软帕,只见中间是几颗和鸣子。 楚潇不禁有些惊愕,问:“和鸣子……果真是服下了和鸣子。那又是谁把和鸣子带到他房中的?” 顾宜不紧不慢地抬眼:“你再看你身后。” 楚潇急忙回头去看,看见那杯盏外头,也有几颗和鸣子。 她面露沉色,问:“顾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把和鸣子下到死者的茶盏里,却因为太过于仓促,导致和鸣子掉了出来,却又没有处理干净?” “不错。” 顾宜说完又转过身去,问那夏儿:“前一晚可曾有人来过这里?” 夏儿眼神游离,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回道:“那人、人可就多了。” 楚潇有些疑惑:“那都有些什么人?” 夏儿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回道:“少爷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每日来他房中的,有不少人。” 楚潇:“……” 她无奈地抚了抚额,又接着问:“那这些女子,是从外面来的还是养在府中的?” 夏儿摇了摇首,回道:“不可能养在府中,少爷都是偷偷摸摸地让他们进来,守门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爷虽然知道,却也没有管。” 楚潇皱了皱眉:“可否带我们去见见当日守门的家丁?” 夏儿怯怯地点了点头,带领楚潇穿过长廊,来到了后门口。 远远看去,后门有一个身形壮实的男人,不高,按21世纪的算法,估计是一米七左右。 男人冷冷地望着二人,语气颇有些不善:“夏儿,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夏儿见了男人有些哆嗦:“这些是大理寺的大人,来查案的。他们要问你一些事情,我便带他们来了。” 男人嗤笑了一声,楚潇抬眼看他,瞳孔一缩,眸中却闪过一丝惊愕与不可置信。 这个男人,居然是他们初次来张侍郎家前来接应他们的家丁! 夏儿站定,小声朝二人道:“这是我们家的家丁,负责家丁的所有事务和管理,这两天一直守着后门。各位大人,若是有问题,问他便是了。奴婢……先行告退。” 楚潇颔了颔首,温声道:“你不必下去,还有些话要问你。” 夏儿明显有些慌乱,她眼神游离,额头也出了些薄汗,不敢直视楚潇的眼睛:“……是。” 楚潇凝眸,这小丫鬟心里有鬼。 立在一旁翻看着案本的顾宜倏然指尖一滞,发话:“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此守门的?当时又进去了些什么人?” 男人并未正眼看他,话音有些不屑:“昨天和今天便都在这里守门。来的人都有登记,你们一个个看罢。” 说罢,他随手丢给楚潇一个写满字的册本。 楚潇接住一翻那册本,来往人员的确都有记录,但记录得太杂,她也未曾想到居然有那么多人来往张侍郎家。 也难怪,张侍郎家办丧事,来往的人自然多。 楚潇捻指细细翻看着册本,忽然看到一行字。 “花儿、柳儿在晚戌时从后门进入。” 一看便是女子的名字,或许是来找张侍郎那好色之子。 楚潇面色微沉,问那夏儿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家公子的尸体的?” 夏儿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回答:“奴婢是在刚刚发现的尸体……奴婢看见花儿和柳儿在昨天晚上就来了,在公子的房里呆了一晚上,早上方才离开的。” 竟然是早上才离开…… 楚潇摸了摸下巴,转头去问顾宜:“顾大人,要不要去问问那两个女子?” “问,”顾宜抬眼,面沉如水,“那两位女子现在在何处?” 夏儿又咽了口唾沫,浑身发抖,颤声说:“在……青.楼。” *** 楚潇从顾宜身后探出头来,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口齿不清地问他:“顾大人,我俩真要去青.楼?” “若我们不去,”顾宜瞥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也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我上任大理寺卿不久,身边也没什么信得过的人,他们也并不一定会办好事。” 楚潇点了点头。 她骤然又想到了什么东西,试探性地朝顾宜道:“顾大人,我那条帕子……” 顾宜闻言,微微蹙眉。 他声音放缓了些,像是有些愧疚:“上面沾了和鸣子,可能用不了了。” “算了吧,”楚潇吃完最后一口糖葫芦,“我自己再……” 还未等她说完,顾宜带了些温度的声音倏然响起,恰似春风拂面,语调也放缓了些许,因过于柔和,让楚潇有些惊愕: “我赔你一条。” 第21章 .二十一、那便算了顾某向姑娘赔个不是…… 楚潇一时间有些愣住。 -- 第38页 顾宜今日没穿官服,却也穿了一身火红,袖袍之上的细纹被夏风一吹动,犹如翻滚的红色巨浪:“你这条帕子是自己绣的,还是买的?” 男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很高,小姑娘仰头去看他,一双水眸正对上了他的眸。 对视良久,楚潇移开目光,耳尖有些微微的发烫。 “顾大人,”楚潇打破了沉寂,开着玩笑道,“我这若是绣的,那你不得也绣一条?把你手扎破了,那可如何是好?” 顾宜闻言“嗯”了一声,眸中恢复了淡意:“那便算了。顾某向姑娘陪个不是。” 顾宜说罢,楚潇冲他笑了笑,心里却有些隐隐难受。 或许是……自己还是想要顾宜赔一条帕子的? 楚潇越想越乱,干脆闷闷地跟在顾宜身后,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两人匆匆穿过大街,顾宜却是一句话也未发。楚潇脑袋嗡嗡响,只听得到四周小贩叫卖吆喝的声音在在耳畔缠绕不绝,就连太阳穴也隐隐作痛。 “到了,”顾宜将视线转向眼前一座极大的建筑,“这是京城最大的青.楼,玉花楼。” 楚潇抬头一看,微微一怔。 这幢建筑,实在是……太过于华丽。 不愧是京城。 这楼阁有五楼之高,飞檐流丹,华丽非常。朱红的大门上铜锁,门前高悬俩灯笼,上书“玉花”二字,令楚潇不禁眼前惊叹不已。 人来人往,楚潇跟在顾宜身后走了进去,怕走丢,便紧紧跟着他。 楚潇紧紧跟在他后边,倏然问道:“顾大人,要不我们……乔装打扮一下?咱俩这衣服太显眼了。” 顾宜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好。” 两人最终还是离开玉花楼,去了附近的一家成衣店。 成衣店的老板看见二人便停下手中的活计,眉开眼笑:“哎呦,二位是来买衣服的?咱们店正好有夫妻俩适合穿的,款式都一样,试试?” 楚潇:“……” 她耳尖微红,脸上火烧火燎地烫,不敢去侧首看顾宜。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老板,您理解错了。” 走出成衣店的时候,俩人已经各自换上了一件普通的布衣。 两人容貌出众,顾宜一身布衣也掩饰不了他的清俊。而楚潇身形娇小,现在却也像个活泼可爱的邻家小姑娘。 顾宜微微整理了下摆,淡声道:“走罢。” 楚潇暗自瞥了他一眼。 当真还挺好看。 一想到他最后的结局,楚潇便感觉如鲠在喉。 这次,她定不会让他重蹈覆辙,凄惨死去。 既然她的到来让本书的逻辑都发生了变化,则顾宜,也能在她的手上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楚潇唇角微微勾起,跟在顾宜的高大的背影后,缓缓进了玉花楼。 若是还有能回去的机会……她却有些不想回去了。 因为这个木头。 *** 两人开门见山,径直找到了玉花楼的邓妈妈。 “花儿和柳儿,”顾宜拨弄着扳指,淡声说,“还请麻烦安排上。” 邓妈妈不咸不淡地睨了二人一眼,见二人衣着朴素,便抱着臂阴阳怪气地道:“这二位可是我们玉花楼的头牌……你们请得起?” 这张侍郎的公子也真是有钱,玉花楼的头牌都请得起。 楚潇向顾宜使了个眼色,顾宜抬手便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往桌上一放:“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邓妈妈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又即刻消匿不见。 她将银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满脸堆笑,将二人请进房中,点头哈腰道,“二位客官,花儿柳儿都在里边呢。” 邓妈妈假笑着一进门,在她推开门的那一刻,她却面色倏然一变,放声尖叫了起来: “啊——” 尖叫声震耳欲聋,让人心里十分不舒坦。 楚潇心里一咯噔,她疾步进门一看,瞳孔骤然缩小,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男人清冷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此时却带了些局促:“怎么了?” 楚潇僵硬地侧身,好让他看见里面的景况。 顾宜皱眉上前,见了那场面,脸黑得像是能滴出水。 高高的房梁上悬着两个人,两人双眸紧闭,头悬在绳结上,脚脱离了地面,看样子极其渗人。 居然又是自缢! 邓妈妈往房里偷偷看了一眼,确认是花儿柳儿后,她尖叫一声,往后退一步,向外奔去:“花儿柳儿死啦——来人啊——” 底下霎时间沸腾起来。有报官的,有想上去看尸体的,还有尖叫着往外走的,杂乱的声音如翻滚的海浪,让楚潇脑仁疼。 “等人来,”顾宜面色平静,先进了门,“楚姑娘,劳烦勘验尸体。” 楚潇带上随身带着的手套,看了看尸体。尸斑出现,尸体冰冷,尸僵开出现。死亡时间在1~2个时辰以内。 唇色发紫,指甲青紫,很明显是服用了大量的和鸣子。 再看房梁、绳结,脚尖离地面的种种迹象,死者均是服用了和鸣子后死亡,再被人拉到房梁上伪装吊死。 “不久前死的,死亡时间在两个时辰以内,”楚潇沉声道,“此外这两具尸体……不是因自缢而死。” 顾宜颔了颔首。 -- 第39页 “干什么干什么?谁叫你们乱碰尸体的?快快快都滚出去!”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自楚潇耳边响起,聒噪难听得很,她不禁眉头一皱。 楚潇闻声抬头,看见进来了一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肥头大耳,正是府尹。 府尹饶是没认出穿着布衣的她,见她没动,便勃然大怒道:“刁民!还有你旁边那个,站在一边干什么?还不快回过头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府丞大人,”顾宜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来,唇角微微勾起,“别来无恙?” “顾大人?”中年男人大吃一惊,脸上露了些窘迫,“不知是您,多有冒犯……” 顾宜皮笑肉不笑,冷声开口:“大人,您这府丞,做得可真不错。” 原是府尹大人被降职了,成了府丞。 府丞面色有些难堪,心中存恨,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说道:“顾大人大驾光临,可是有事?来人,还不快给顾大人上茶!” 几人连忙前来上茶,顾宜淡淡恰了一口,找了个凳子坐下:“这案子应交由大理寺处理。案子与连环杀人案有关,此案牵涉众多,顺天府又不曾查过前案,还是不要涉及的好。” 府尹立在一侧,垂手连连点头称是。 趁着锦衣卫还未前来,大理寺便抢占了先机,楚潇不禁心中窃喜。 “顾大人,话可不能这样说。” 醇厚的男声自门外传进,之见沈岳背着手进门,只瞥了一眼那尸体道:“这个案子,我们锦衣卫要定了。” 而流纤纤跟在沈岳后面,朝楚潇扬了扬白皙的下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顾宜闻声,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 楚潇眸中闪过惊愕,这沈岳是什么时候来的? “沈指挥使,”顾宜并未抬眼,而是继续恰了一口热茶:“你们锦衣卫可是不想与大理寺合作了?又何必为难圣上呢?” “锦衣卫与大理寺各自查线索,”沈岳皮笑肉不笑,“按照先例,自然就是谁先破,案子就归谁。顾大人若想与锦衣卫一争高下的话,沈某乐意。” 楚潇明白沈岳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双方不给对方线索,各自查案。按照先例,谁先破了案子,奖赏与功劳也就越多。 大理寺的人没有锦衣卫多,亦是没有兵力,又该如何与他一争高下? “顾大人,”楚潇轻声在她耳边低语,“沈岳来者不善,我们要不……去上书圣上,让他来管管?” “无事,”顾宜淡声说,“此案,大理寺能破。” “既然如此,顾某乐意奉陪,”顾宜见大理寺来了人,下巴微微一扬,冷声道,“那两位死者的尸体,便搬到大理寺罢。” 顾宜早就知道沈岳那边没来人,锦衣卫在城东,到得没那么快。 “你!” 沈岳与柳纤纤气得牙痒痒,楚潇见大理寺的人将尸体运走,不禁偷偷一笑。 沈岳脸霎时间黑到极致,沉声朝柳纤纤道:“走,去问别的线索。我倒要看看,大理寺能查出什么东西!” 楚潇在屋子里径自逛了一圈,见杯盏中有和鸣子,便朝顾宜扬了扬下巴。 “保护好现场,”顾宜看了一眼杯中的和鸣子,转身去问此时吓得面如土灰的邓妈妈,“您可知道,最后见死者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哇,”邓妈妈用软帕拭着泪,颤声哭道,“下午我还看见她们在房里休息,到掌灯时分二位大人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 “明白了,”顾宜飞快地做着笔录,抬眼问,“那下午,可曾看见什么可疑的人进来?” 邓妈妈的眼神显然有些慌乱,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还是急忙摇了摇头:“没、没有。” 楚潇凝眸,她在与顾宜交谈的过程中,眼神一直都游离不定,不敢直视顾宜的眼睛。 她在说谎。 第22章 .二十二、小小的希冀她好像……想和他…… “你在说谎。” 楚潇冰冷的、寒气逼人的话音如同灵蛇吐信,一句句剜着她的心肺:你若是说的假话,我们怎么样查都能查出来;你若是说真话,你或许就能立马洗清嫌疑。还请慎重考虑。” 邓妈妈吓得面如土灰,立刻“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抱住她的小腿哭喊:“我是真的不知道哇……” 楚潇挑眉,摊手:“顾大人,要不要先带回大理寺?” 顾宜立在一旁,淡声说:“楚姑娘,你做主罢。” “别,”邓妈妈脸霎时间白得如纸一般,“我说……我说!” 楚潇唇角微勾:“还请道来。” 邓妈妈慢慢地站起身来,红着眼眶道:“花儿和柳儿,都是自.杀的。” 此话一出,顾宜与楚潇脸上皆是闪过一丝惊愕。 楚潇皱皱眉,急声问:“那为什么房梁上的灰尘没有移动的痕迹?为什么绳结打得不对劲?为何尸体也未曾出现上吊的迹象,而是表现出服用了和鸣子的迹象?” 邓妈妈脸上直冒虚汗,颤声说:“她们是先服用了和鸣子,再让我按照她们所说吊在房梁上。她们说,若是我不这样照做,就会有人找我的麻烦……我不敢淌这趟浑水,便照做了。” 顾宜:“那她们的尸体,是你帮忙挂上去的?” “……是,”邓妈妈死死咬着唇,姣好的面容上尽是仓皇与惊惧,“我怕,一怕尸体,二怕有人找我的麻烦……” -- 第40页 楚潇摸了摸下巴:“我明白了。” 顾宜听完,疾步走进房间,沉声道:“楚姑娘,找找现场有什么可疑的线索。” 楚潇颔首,细细勘验了一圈。 “并无血迹,但是有清理地面的水渍和脚印,”楚潇指着地面道,“顾大人,看这个,还带了些泥。说明有人从外面进来清理了房间,我看刚刚邓妈妈的靴子上,也沾了些泥。” “外面下过雨,”顾宜沉声说,“估计是邓妈妈在外面回来将二人的尸体摆好后,清理了现场。但是忘记清理了桌上的和鸣子,也忘了掩盖住自己的脚印。” 楚潇颔首,又道:“屋子里的东西都异常整洁,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房间。实在是奇怪,一切都像是被人为掩盖住的。” “是我……”邓妈妈吓得面如土色,在门外道,“我全招了!能放我走了吗?” 楚潇无奈地摊手:“案子还未查清楚,不行。明日先将您带到大理寺,待案子破了,再带到公堂上结案。届时,还要多问您一些线索。” 邓妈妈的眼眸霎时间灰暗起来:“……好罢。” “顾大人,看这个。” 楚潇倏然间发现了什么东西,凝眸道: “这个荷包和这些贵重之物,都不像是青楼女子所用之物。再看看这个荷包,你有没有觉得有些眼熟?” 顾宜接过荷包细细看了看,疑声道:“张侍郎家的家徽?” “不错,”楚潇沉声说,“她们在入青楼之前,可能是张侍郎家的人。” 楚潇说罢,顾宜便微微一颔首,转头问向邓妈妈:“可有这两个女子的覆历?” “有,”邓妈妈赶忙道,“二位大人等一等,我去拿。” 待邓妈妈离开,楚潇随意靠在桌子边缘,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这案子可真是越来越复杂了。顾大人,将军府那边怎么样?” 顾宜摇头,微启薄唇:“派大理寺的人去查了,但依靠这些人的效率,恐怕查不出什么东西。此外,沈岳与柳纤纤也在查将军府的案子,并未查出什么结果。” 楚潇失笑:“这案子就这么复杂?锦衣卫指挥使都查不出来?” 顾宜眼皮未抬,嗤笑一声:“你高估他了。” 楚潇微微瞥了他一眼,随即转头细细打量着荷包上的家徽,有些哭笑不得,没再说话。 不过一会儿,邓妈妈便拿来了花儿和柳儿的覆历册和卖身契。 楚潇接过,细细翻看了一会儿,轻声道:“顾大人,你看。” 顾宜接过册子,细细看了一遍,蹙眉:“这两名女子当真是张侍郎家的人。” 楚潇面沉似水:“顾大人,您再看。这两名女子……” 顾宜将眉蹙得更深,白皙的指翻动着册本,目光停留在那行字上:“她们是张侍郎夫人的丫鬟。” *** 顾宜整理了片刻笔录,吩咐人保护好现场,已经是子时了。 这个点去找张侍郎夫人也不成体统,两人只好一同回将军府休息。 楚潇乏得很,肚子也饿,一边走在路上踢着石子儿,一边长叹一口气:“顾大人,我想吃饭。” 顾宜:“去吃。” 楚潇点了点头,掏了掏自己的衣袋,耷拉着眼皮:“但我没带钱。” 让他没想到的是,顾宜径自走进了那家面馆,微微侧首,露出侧脸动的轮廓:“我付账,你吃罢。” 两人点了一碗阳春面。 楚潇埋头吃面,含糊不清地道:“顾大人,这钱我定还你。” “不必。” 顾宜淡淡发完话,又翻了翻册本,用心看笔录。 楚潇遭到拒绝,心里有些闷闷的,只好低头扒面,不再说话。 空气凝固了半刻,楚潇自觉有些尴尬,心中不禁闷得很。 她暗暗瞥了一眼用心翻册本的男人便又低过头来,就连吃面也不敢出声。 正胡思乱想着,又听见男人淡淡的声音与合上册本的声音:“明早我让丫鬟叫你起床,去张侍郎家里。” 楚潇还在神游天外,没应他,仿佛像一块死木头。 顾宜觉有些不对劲:“……楚姑娘。” 楚潇闷然地应了一声:“哎。” 顾宜:“?” “哎哎哎——”楚潇这才回过神来,眼前是男人的一脸淡色的神情,不禁有些尴尬,耳尖也微微发红:“顾大人,什么事?” 顾宜皱了皱眉:“你在想什么?” 楚潇干咳了两声,揉了揉眉心,煞有介事地道:“我在想,阳春面放肉末和鸡蛋好不好吃。” 顾宜淡淡地搁下册本。 “既然吃完了,就回去罢。明天还得早起。” 楚潇撇撇嘴,搁下筷子跟在了顾宜的后边。 临走前,她在面馆里依稀听得一句:“张侍郎这人不错,就是不对夫人动心,偏要喜欢什么姨娘。除此之外……就没怎么听说过喜欢过什么人了。” 第二天早,她与顾宜在前厅集合。 楚潇似乎还未睡醒,她困得很,耷拉着眼皮,早饭也没吃,赶到的时候肚子还在不争气地响。 顾宜见了她这副模样,稍稍蹙眉:“还没吃饭?” “没,”楚潇困得很,揉了揉眼睛,“自从查案开始,我就很久没有吃过早饭了。” 顾宜闻言,将桌案上一碗面端到她面前,嗓音却依然是淡淡的:“这碗面你就吃了罢。” -- 第41页 楚潇凑上前去看那碗阳春面,里面不仅加了鸡蛋,还有肉末,加了葱,香味四溢,看上去十分可口。 她小心翼翼地接好这碗面:“……顾大人,这是你给我做的?” 顾宜眼眸中倏然间起了些波澜,他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哽成两个字:“不是。” 楚潇倏然间仿佛有一口气喘不上来。 像是自己小小的希冀,被他如裂冰一般的话打得粉碎。 她好像……想和他走得近一点。 但是,他一次又一次将她拉进,又在这一次把她推远。 楚潇心情缓不过来,抱着阳春面,坐在桌边埋头一个劲地吃。 顾宜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变化,依旧是坐在一边看笔录与册本。 她在妄想什么? 妄想自己与顾宜能走得更近一些吗? 他一生无求无欲,又怎会主动接近她? 楚潇吸了吸鼻子,暗觉自己没用。吃完一碗面,她抬起头来,又恢复了平常笑嘻嘻的神色:“顾大人,多谢。” 顾宜“嗯”了一声:“要谢就谢府里的厨子罢。她知道你早上不吃东西,便差我送这面来。” 楚潇搁筷,微微勾了勾唇角。小姑娘的笑如三月春风般可人,清冽如泠泠泉响的少女声响起:“那就多谢她了。” 顾宜眸中晦暗不明,颔了颔首。 “走罢。” *** 一早,张侍郎家。 张侍郎夫人用手拨弄着头上的步摇:“这两个丫鬟?花儿和柳儿?” “不错,”楚潇道,“这两人曾经是您的丫鬟,如今她们是重要的嫌疑人却无缘无故吊死于玉花楼中,我们便想找您问问线索。” “我能有什么线索?”张侍郎夫人拨弄步摇的酥手微微一滞,将步摇猛然取下,没好气地说道:“两个贱.丫头,勾.引我夫君不成,还去勾.引那个不成器的庶子。我看那,死得该!” 楚潇摸了摸下巴,疑声问道:“您是说,花儿和柳儿勾引张侍郎?” “不错,”张侍郎夫人冷笑一声,“那时候她俩在我夫君房中被我亲自捉到,我便将她们卖了。如今她们落得一个这样的结局,可真是大快人心!” 楚潇揉了揉眉心。 张侍郎一向廉洁,也只有一个喜欢的姨娘,为了姨娘也不再纳妾。他又怎么可能去和自己妻子的丫鬟厮.混? “你在说谎。” 第23章 .二十三、你做主。拥她入怀。…… “你在说谎。” 楚潇声音带了几分寒意:“在你对话时,你的视线一直向右看,而不是直视我们的眼睛,是在思考如何说谎话。而在刚刚,你揉了一下鼻子。” “姑娘,你是什么意思?!”张侍郎夫人勃然大怒,手心却出了些冷汗,“你的意思是,我是凶手?” “夫人,莫急,”楚潇气定神闲地道,“我都没说你是凶手,你急于承认作甚?” 张侍郎夫人一摔步摇:“你!?” 玉制步摇摔坏在地上,碎得狰狞。 “顾大人,”有人自外走进,恭敬地道,“有人来找。” 顾宜抬眼:“我先出去。” “我也出去,”楚潇瞥了张侍郎夫人一眼,“夫人,您消消火,一会儿我们再来找您。” 张侍郎夫人看着四周围着大理寺的人,只好坐在床边,狠狠地剜了楚潇一眼。 *** 门外。 “顾大人。”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楚潇看着眼前的人,神情有些惊愕。 那人正是杂货店的老板。 老板今日一身青衣,没了当时在杂货店的惊慌失措,而是多了几分成熟与镇定,像是变了一个人。 老板摇扇笑道:“无意间叨扰顾大人,本想邀二位一叙,喝些茶,却不知顾大人正在查案。” 楚潇知道,线索来了。 楚潇笑道:“那敢情好。现在案子也不忙,不如借此一叙。顾大人,你就觉得如何?” 顾宜淡淡地颔首:“你做主。” 楚潇霎时间心跳如擂鼓。 你做主。 此话一说,两人不像是一起查案的伙伴,而是像极了一家寻常夫妻。 楚潇咬了咬唇,将自己的胡思乱想抛之脑后,笑了笑:“那……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了一家茶楼。 茶楼里人倒挺多,三人找了一排座位,要了一壶龙井茶。 一个约莫六岁的小姑娘将茶壶放在桌上,甜糯糯地说:“你们的茶。” 楚潇摸摸她的头:“谢谢。” 老板长叹了一声:“我妹妹走丢的时候,也是这么大。若是还在,现在都二九年华了。” 楚潇心里不禁一紧,皱眉道:“你的妹妹……走丢了?” “不错,”老板为二人倒了一杯茶,“你们可知道当时的贩童案?” 顾宜眉心微蹙:“知道。” 这个案子在原书中没有被提到过,楚潇心中有些好奇,便问:“贩童案?可否细细道来?” “十二年前,有不少人家的女孩走丢。一共丢失者有接近百人,但最后找回来的只有两名女童。” 楚潇用心听着,颔了颔首。 这案子可真是令人发指。 她凝眸,老板在暗示着什么。 楚潇心里一咯噔,又问道:“后来呢?” -- 第42页 “这批女童被卖到了不同的地方,”老板摇首,叹了一口气,“也有被卖到京城的。人贩子最后被抓到了,但孩子再也回不来了,家妹也是其中之一。” 也有被卖到京城的…… 还能被卖到哪里? 楚潇与顾宜的目光交汇,互相用眼神示意。 老板的妹妹可能被卖到了玉花楼,或者说——他的妹妹,就是花儿和柳儿之中的一个。 老板也许早就找到了失踪的妹妹。 但他为什么不去将自己的妹妹赎身? 楚潇环顾四周,试探性地问:“那你去寻她了没有?” 老板叹气,喝了一口茶:“可能她早就不认得我了。寻了又能怎样?” 他话里有话。 “也罢,”老板起身,整理了自己的下摆:“我也疲乏,便先告辞。这茶钱我来付,在先走一步。” 说罢,他将银子放在桌上,小二忙来收。不料一会儿,他拥进人海中,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楚潇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老板……” 但他扎进人堆里,随着人流往外走去,早就不见了踪影。 顾宜猛然起身:“追。” 楚潇用力点头,顺着人流往外走去。 茶馆里摩肩擦踵,楚潇往外一看,才看见外头有一个杂戏团,不少的人在表演。众人挤在门边,在人海中根本找不着老板的影子。 “抓紧我的手。” 顾宜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处,楚潇微微一愣,转头抓住了他有力而骨节分明的手。 顾宜带着她往前走,本以为他的手回是冰凉的,但此时他的手心温热,像是有一股热流,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流入她的心肺。 楚潇耳尖一红,倏然间被什么人的脚跟所绊倒,却意外间拥入了他的怀抱。 她伏在他的怀里,心跳如擂鼓。有不少的人挤着她,她慌乱之中急忙抓住顾宜的手腕,整个人伏在顾宜的怀里,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心跳跳得很快。 她微微抬头,看见男人苍白冷硬的下颔线。 “小心。” 顾宜抓紧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楚潇用力站起来,紧紧咬着唇,不敢发话。 顾宜依旧四处搜寻着老板的身影,一面又将楚潇的手腕抓得更紧。 两人总算是脱离了人海,顾宜像是看见了老板的身影,一路往城西狂奔。直到奔到郊外,却看见地上倒着一个人。 是老板。 楚潇一怔,急忙去探他的呼吸,却发现人已经没了气—— “他死了?” “有人要杀他,”顾宜环顾四周,皱了皱眉,“此地不宜久留,快走。等回到大理寺,再去喊人来。” 楚潇看了一眼老板的尸体,难受得很。顾宜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往城门奔去。 “抓住他们!他们往那儿走了!”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楚潇被顾宜抓着往前奔,倏然间看到了郊外一个废弃的院落。 两人急忙进去,顾宜拉着她到一个马厩处,躲到了一堆杂物后。 楚潇也随之进去,两人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呼吸缠绕在一起,楚潇能感受到顾宜平稳的呼吸洒在自己的脖颈处,让她脖颈不禁一酥。 “顾……” “嘘。” 她紧紧咬住下唇,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和紧密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踢开了这些杂物—— 顾宜拔出腰间的佩刀,雪白的刀刃让楚潇睁不开眼。只听一声闷哼,温热的血溅到自己的身上,楚潇瞪大了眼。 “走!” 顾宜又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爬上了墙。楚潇亦是接着歪脖子树爬了上去,顾宜跳下墙,问她:“能不能下来?” 楚潇用力的点了点头,心想豁出一把,便咬咬牙往下一跳。 却是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她居然就这样被顾宜接住了。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她怔怔地望着他清风霁月的面容。他的臂膀很有力,楚潇缩在他的怀中,只感觉到安全感。男人的怀抱温暖,她靠着他的肩,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顾宜却又将她放下来,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即斩钉截铁地道: “走。” 到了城西大理寺,两人才停下脚步。 顾宜这才松开了楚潇的手腕。 她的手腕被抓得通红,顾宜低头看了一眼,低声道:“多有得罪。” 楚潇笑笑:“无妨,无事便好,只可惜了老板。顾大人,你可看见了凶犯的面貌?” 顾宜沾满了鲜血的左手心缓缓展开,里面是一块刀片,已经刮伤了他的手心。血痕狰狞地横遍了整个手掌,触目惊心。 “这是我在和他搏斗时找到的,”顾宜皱眉,“你看看。” 楚潇缓缓接过刀片,细细地看了看,撇了撇嘴:“实不相瞒,我看不出来。” “此刀片比寻常的刀片要重些,”顾宜凝声道,“不像是张侍郎家的东西。” 楚潇深深吸了一口气:“顾大人的意思是,刚刚来袭击我们的人不是张侍郎家的人?” “不是,”顾宜沉声道,“像是为特别之人所制。” 那……来袭击他们的人又会是谁? 线索太过于杂乱无章,这案子,也越来扑朔迷离了。 -- 第43页 *** 一个时辰后。 很快大理寺与顺天府来了人,将老板的尸体搬进了大理寺,着手去查袭击老板与楚潇二人的刺客。 而此时大理寺内,楚潇坐在桌案前,顾宜坐在桌案边上包扎着伤口。伤口倒是深他却旁若无事,看着楚潇翻这件案子的记录本。 “顾大人,你不方便写字,我来。” 楚潇接过册本,写下一行小楷。 她会繁体字,但用不惯毛笔,顾宜又是左撇子,这册本上的字可谓是横七八竖。 顾宜皱眉:“你不会写字?” 楚潇吃力地写着一行行字,没理他:“顾大人,你看。” 顾宜顺着她的笔看下去。 “如果说老板丢的妹妹是花儿和柳儿中的一个,那他也许在暗示另一个。他说‘寻了又能怎样’,又这样害怕将事实说出来,可能是有人在恐吓他。会不会有人因为查了这些东西,而遭到了更深的恐吓甚至是死亡?” 楚潇说完,又道:“顾大人,你可还有贩童案的册本?” 顾宜颔首,一面包扎着自己的手,一面道:“在书架的第二层。” 楚潇将册本取下来,一页页地翻动着,闷声不再说话。 “顾大人,你看这个,”楚潇像是看见了什么,倏然瞳孔放大,急忙翻到那一页,用力圈出了那个名字。 “黄员外?” 第24章 .二十四、醒了?小姑娘睡相娇憨,也不…… “黄员外?” 顾宜右手接过册本,看见圈上的名字。 他丢失的孩子,小名寻花。 而册本上杂货店老板丢失的孩子,叫问柳。 *** 天气依旧热得逼人,火辣的阳光炙烤着地面,楚潇顶着大太阳,将册本顶在头上,气喘吁吁地道: “顾大人,当心你的左手,莫汗湿了伤口。” “无妨,”男人神情寡淡,疾步走在前面,“不知道张侍郎夫人那边情况如何,想必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楚潇紧紧跟在他后面,方才跑了太久,她的腿还是软的。顾宜见她走不动,便有意放慢了些速度。 甫一进张侍郎家的宅院,便有大理寺的人上走前来,急声道:“顾大人,张侍郎夫人他……” 顾宜神色冷冷:“怎么回事?” 那人神色有些难看:“说是中暑昏过去了,请了她家里大夫来看,开了几副方子便睡过去了。” 居然中了暑气…… 既然如此,也不好再审问她,顾宜便沉声道:“让她好生调理罢。” 那人领了命便离开,待那人离开了二人的视线,楚潇方才发问:“顾大人,我觉得我们可以从张侍郎儿子的死查起。” 顾宜微微颔首:“嗯。” *** 张侍郎家是个不大不小的宅院,作为府中唯一的男丁,张侍郎儿子的屋舍还挺大。 楚潇迈入了张侍郎之子的那间屋舍,迎面而来便是一口棺材。 棺材内的尸体已经出了较多尸斑,棺材之外扎了不少纸人,乍一看还有些渗人。 第一个发现张侍郎儿子的人是丫鬟夏儿。 夏儿立在一旁,浑身抖如筛糠:“二位大人,这是公子的……尸体。” 楚潇看了一眼,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昨日下午。 而夏儿所说,花儿和柳儿走的时间是在昨日早,若是早上给张侍郎之子服用了和鸣子,那人不应该是下午死的。 其中定有蹊跷。 楚潇摸了摸下巴,问夏儿:“你敢确定花儿和柳儿是昨日早上走的?” 夏儿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 楚潇揉了揉太阳穴:“那就奇怪了……那杀死张侍郎儿子的人不应该是花儿和柳儿啊。” 顾宜一声不吭,在房间里来回踱着。 楚潇灵机一动,又煞有介事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花儿和柳儿是昨日早上走的?难不成……你也有……” 夏儿顿了顿,随即像是要哭出声音来:“前天晚上的时候奴婢给公子送茶,碰巧遇上了来公子房里的花儿的柳儿,才知道她们是来找公子的;下午我给公子送茶,公子说有些困,奴婢便换了香,燃了些安神香,便退下了。公子临走前说花儿和柳儿是早上走的,叫奴婢‘明儿个再唤她们来’。奴婢冤枉啊!” 楚潇听完,疑声问:“那在你家公子说了这句话后,你才知道花儿和柳儿来去的时间的?” 夏儿用力地点了点头,却不敢直视楚潇的眼睛,盯着地面发愣。 楚潇笑了笑,意味不明: “如果是换做正常人,当我逼问你的时候,第一反应该是‘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做啊’诸如此类的话,然后断断续续地回忆起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而你反应却这样镇定,像是事先准备好了的。” 小丫鬟夏儿的脸霎时间白得如纸一般。 “奴婢真的没有啊!” 她动辄就要跪,楚潇忙扶她起来,失笑道:“别慌。” 夏儿抽抽噎噎:“奴婢……真的没有……” 楚潇看向她的眸,望向那一片灰暗:“你真的没有嫌疑?” 夏儿用力点头。 楚潇转移了话题:“你说你下午去见了你家公子?” 夏儿霎时间脸又白了几分:“对。” 楚潇“嗯”了一声,摸摸下巴:“你家公子……平日里对你怎么样?” -- 第44页 夏儿脸上亦是难看了几分:“对奴婢很好……” 楚潇一反常态,倏然沉声道:“最后发现公子尸体的是你,最后见到他这一面的也是你。如果是花儿和柳儿下的和鸣子,那人定然不可能是花儿和柳儿杀的。” 夏儿脸色煞白,而楚潇不紧不慢地续言道:“我们到达房中的时候,书桌上凌乱不堪,就连纸也变得皱巴巴,说明有人在书桌上挣扎。和鸣子却落在桌上,桌上也有水渍,说明那人在挣扎间可能给水里下了和鸣子。而且你的手好像……被腐蚀致伤了?” 夏儿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神色呆滞。 楚潇声音又沉了几分:“直接接触碰见水的和鸣子的人,手会被腐蚀致伤。我猜测,是公子想强.占你,却因为你的反抗喝下了和鸣子。对不对?” 夏儿眼眶泛红,双眼失神,不住地哽咽。 “对,是我,”夏儿双目赤红,低声嘶吼着,“他死了,我就开心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楚潇叹了口气。 也是个可怜人。 楚潇温声说:“你的罪会由大理寺判处。你的一家老小,我会替你安顿好的。” 夏儿眸中含着泪水,用力地直点头。 “楚姑娘,”顾宜骤然走出房间,面沉似水,“你看这个。” 他手心的帕子上,是一撮香灰。 楚潇嗅了嗅,皱皱眉:“这是什么香?” 顾宜沉声道:“叫毒月香,是一种毒香,首先是让人发困,其后睡着后人就再也醒不来了。” 楚潇眉头紧蹙:“居然还有这种香……” “夏儿,”楚潇问小丫鬟,“你在换香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这香不对劲?” “这些香是花儿和柳儿带来的,”夏儿双目失神,嗫嚅道,“花儿和柳儿来的时候,奴婢看见她们手上拿着这种香。奴婢也不知道是毒香,就让她们进去了。” 楚潇话音沉稳,面向顾宜:“会不会是花儿和柳儿准备下毒杀人,却因为夏儿没有得逞。当人死后,她们的任务完成了,便服用和鸣子自.杀。” 顾宜神色不明:“嗯。而且,她们的死可能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而幕后的人恰好能够得逞,逃出生夭。” 楚潇的瞳孔倏然放大。 她急声问:“分散注意力……你说张侍郎夫人……会不会是装病?” 顾宜闻言脸色一变,沉声道:“有可能。走!” 二人匆忙疾步来到了张侍郎夫人的院落。 有人匆匆地跑来,眼神游离,欲言又止。 楚潇话音急促,一上来便问:“人呢?” 那人支支吾吾地小声道:“不、不见了……” 顾宜厉声道:“跑了?” *** 日头依然火辣。 楚潇在树下躲避着毒辣的日头,身边是站在一旁眼神疏离的顾宜。 她长叹一声:“顾大人,这下可麻烦大了。” 顾宜淡淡道:“大理寺已经派人封城。而现在怕的是,她在封城前,逃出了城门。” 楚潇眯眼看着树缝下透露出跳跃的阳光,深吸一口气。 顾宜眼眸中晦暗不明,淡声道: “急也没用,先回大理寺等待消息罢。” 大理寺离这儿不远,穿过市集便可。两人走在市集里,楚潇心里烦,便买了串糖葫芦啃着。 到了大理寺,顾宜只看了看桌上的案卷,出去了一趟。 他回来的时候,楚潇正趴在桌上打瞌睡。 小姑娘睡相娇憨,头枕着手臂,闭着双眸,长裙跟部胡乱地被绣鞋踩在地上,也不怕弄脏。糖葫芦吃了一半便搁在桌上,跌落在地。 顾宜也不好打搅她,在桌案旁坐了会儿,开始静静地看卷宗。 楚潇一觉醒来,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便迷迷糊糊地抬眼,正巧对上顾宜的眸。 顾宜嗓音温淡,低声道:“醒了?” “嗯,”楚潇脑袋疼得很,打了哈欠,倏然发现自己的睡态不好,便摸了摸脑袋,讪笑道,“顾大人,实在是对不住,在大理寺睡着了。” “你父亲的案子有了眉目,”顾宜不紧不慢地抬眼,“凶手查出,是府里的侍卫。” 楚潇神情流露出一丝惊愕:“……府里的侍卫?” 顾宜颔首:“是大理寺派来的人查出来的,倒是没让沈岳他们抢占先机。” 楚潇望着桌上端来的饭菜发愣,愣了一刻,又急着问道:“查出来便好。那凶手现在怎么样了?” 顾宜恰了一口茶,抬眼望向她:“在大理寺狱里。” 楚潇站起身,歪头问:“顾大人,那我们去地牢?” 顾宜放下茶盏,颔首,与楚潇离开了房间。 大理寺狱潮湿阴冷,楚潇不禁打了个寒颤。到一间牢房前,只见一个男人坐在地上,望着天花板上滴下来的水发愣。 男人约莫二十来岁左右,面色寡淡,没有表情。与顾宜的冷若冰霜不同,他的冷漠像是从骨子里就有的,整个人像个木头人,没有任何情感。 楚潇扶着铁门,温声道:“麻烦跟我们出来一趟。” 男人岿然不动。 楚潇深觉不对劲,又说了一遍;“麻烦和我们出来一趟,我们有些话要问你。” 男人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木然坐着,脸色却一阵又一阵发白。 -- 第45页 楚潇惊声望向顾宜:“他不对劲——” 顾宜眼疾手快地打开了狱门,楚潇也紧跟上去,那男人倏然间咳出一口血来,冷然的面容上却是勾起了一丝笑容。 像是在寒冬里绽放出了一朵花。 “我是死士……南疆蛊毒……还有……” 还有什么?! 第25章 .二十五、你盯着她作甚不能给外人看。…… “还有什么?” 楚潇话音急促,眸中也带着慌乱:“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男人憔悴地摇了摇头:“我要死了……帮我……” 那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楚潇的衣角,楚潇看见,他的手腕青白,不像是服用了和鸣子而死的,反倒像是中了什么其他的毒。 指腹上有茧,这是一双拿刀的手,但是这双手,明显已经拿不动刀了。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于奇怪。 楚潇一时间居然有些沉默。 他喉中涌上一股腥甜,随即大口大口地呕出血来。男人眸中带泪,临死的人本应该带着痛苦,而这个男人并没有,甚至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有着解脱的快乐,还有怀着对世间的眷恋与不舍。 他好像从未来过这一趟世间,在最后一刻,才得以解脱。 说罢,他眸中的光暗淡了下去,停止了呼吸。 “死了,”顾宜叹出一口气,轻轻合上了男人的眼皮,“他刚刚所说的,你可还听到了?” 楚潇低声道:“我听到了。依据我的猜测,他应该是死士。他还提到了南疆蛊毒。而且,他的死因,不是因为和鸣子。” 顾宜微微皱眉:“不是因为和鸣子?这几起案件,死者都是因为和鸣子。而这不同,实在是奇怪得很。” 楚潇疑声道:“会不会是因为南疆蛊毒?” 顾宜神色凝重:“先验尸罢。楚姑娘,你可还验得出来?” 楚潇无奈地笑笑:“验不出。若真是南疆蛊毒,那还真的要去南疆找了。可以先剖尸。” 顾宜站起身来,藏在浓密鸦睫下的深眸晦暗不明:“嗯。” 楚潇拿着工具观察了片刻尸体,开始剖尸。小姑娘面对尸体也不怕,神色专注,不时地擦着额上细密的汗珠。顾宜也不好打搅她,只是站在一旁看她剖,眸中晦暗,紧抿双唇。 不知过了多久,楚潇得出一个结果:“不知道。很蹊跷。” 顾宜脸色不变,依旧毫无波澜。他看着她失望的神色,淡声说:“无妨。” 楚潇没再说话,她心绪纷乱得很,一时间瘫软在地,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地板,凉意渐入,她也丝毫未察觉。 顾宜又问道:“楚姑娘,你可还认得这个侍卫?” 她一时间哽住了。 她怎么可能认得? 她又不是原主! 楚潇遏制住心底的惊慌失措,讪笑道:“不知道。我一直被养在外头,去年才回府的。” 顾宜抬眼:“你不知道?” 楚潇心中越加慌乱。 若是他发现了自己不是原主的话,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她镇定地补充:“顾大人说笑了,我一深闺女子,大门不迈的,怎么会知道这些?” 顾宜瞥了她一眼: “是吗?在外听闻楚姑娘和这位侍卫来往颇多,也许是本官听错了?” 楚潇:“……” 原主曾经喜欢过很多男人,包括沈岳。在她刚刚入府的时候,便暗暗对沈岳一见倾心。而柳纤纤知道后,将这消息大肆宣扬出去,才得到了沈岳的拒绝。 但她倏然记起,原主居然和这个侍卫有往来。 但刚刚那侍卫像是装作不认得她的模样,估计是原主又遭到了拒绝。 在原书中,她喜欢沈岳,沈岳拒绝她;她喜欢永定侯世子,永定侯世子也拒绝她;最终她贪恋着府中的一个侍卫,人家却不认得她。 终成笑话。 也许又蠢又坏的原主,是真的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喜欢? 楚潇讪讪笑了笑:“顾大人,您怕是听错了。我一个姑娘,与一个侍卫来往密切做什么?有些风言风语,可不能听。” 顾宜一双眸瞥了楚潇一眼,冰冷的寒意像是要刺穿楚潇的眼底,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良久,他才发话:“嗯。顾某多有冒犯,还请楚姑娘不要介意。” 楚潇这才松了口气:“无妨。我倒想知道,这个府中的侍卫,是何来历?” “是将军府的侍卫首领,与楚将军关系不错,”顾宜神色淡淡,冷声说,“猜得不错,是熟人作案。在府中能以那么快的速度杀.人并且掩盖现场,必定对府中的守卫十分熟悉。” 居然是熟人作案……那张侍郎家的案子,是否也是熟人作案? 或者说凶手,就是张侍郎夫人? 楚潇思索了一会儿,倏然道:“这个案子破了,张侍郎家的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顾宜微微摇头:“张侍郎夫人有很大的嫌疑,但是张侍郎夫人暂且还并未找到。大理寺已经上书皇上请求挨家挨户找,并且已经发布了通缉令。” 楚潇仰天长叹一口气:“那还能从哪里查起?” 顾宜眼神晦暗不明,深不见底:“捞尸人。” *** 新上任的顺天府尹是顾宜这边的人,经过大理寺和顺天府的一番搜寻,二人总算是找到了当时的捞尸人。 -- 第46页 大理寺的人恭敬地将楚潇与顾宜带到前厅,只见前厅有几名顺天府的捕快,正威严地立在一旁,前厅中央站着一个人,那人神色不耐,低声咒骂着。 那人不高,身形却是壮实,一回过头来,却让楚潇面色流露出一丝惊愕。 这捞尸人居然是那个最先接引他们的、和楚潇顶嘴的、在张侍郎儿子死去之前守门的那名家丁! “……你们确定这就是捞尸人?” 楚潇颇有些无奈。 顺天府的人确实都是一群草包,新府尹上任不久,一时间也整顿不了草包遍地的顺天府。 但她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把这名家丁给找出来了。 是在是让她有些不敢置信。 府尹无奈地笑笑:“楚姑娘,的确是他。我问了当夜晚上才桃花湖旁边的人,在湖上行舟的也只有他一个。当时天色黑,好不容易才找来的。” 楚潇朝这位府尹恭敬地点了点头。 换了个府尹,这顺天府果然同以前不一样,办案也有理有据些,不会应付了事。 楚潇疾步走上前来,问那家丁:“你可是湖上捞尸人?” 家丁话音里头有些不耐:“不错,是我。有什么话要问么?你们这群官,可真是麻烦事儿多。我不过就是将尸体捞出来了,也要特地盘问一番。” 这种人可真是奇怪,讲话不讲逻辑。 按理说家丁见着大理寺来盘问的人应该心生畏惧才对,这人却满口“你们这群官”,毫无畏惧,甚至敢与大理寺与顺天府作对。 顾宜冷冷的声音如同寒冰,给空气都笼罩住了一层冷意,让人不禁打了个寒噤,不敢去直视他深不见底的眸。 “若是你不想说,大理寺狱和顺天府狱你可以自行选一个,本官不拦你。” 顾宜倏然发话,家丁便不再嘟囔,立马住了嘴,还不忘愤愤地剜了楚潇一眼:“有什么各位大人便问罢,小人还要急着去吃饭。” 楚潇开始问:“你当时,又为何半夜在湖上游船?” 在顾宜凌厉的目光下,家丁才缓缓地道:“小人是公子身边的人,老爷也让小人从小跟着公子,伴随左右。当时公子半夜忽然想吃鱼,小人便去桃花湖给公子抓鱼吃。小人和公子情谊好,就算是在半夜,小人也去抓鱼了。” 楚潇皱了皱眉:“鱼不能用府里的吗?为什么偏要到桃花湖去抓鱼?” “公子喜欢吃桃花湖里的鱼,”家丁瞥了她一眼道,“他喜欢吃新鲜的。有什么问题?” 见他态度又强硬起来,楚潇也无奈得很。 顾宜冷笑一声:“若是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本官可以直接带你去大理寺,细细回答。” 家丁像是想咒骂出声,最后却又忍住了。 他紧抿双唇,死死地盯着楚潇,双目赤红。 楚潇越加无奈,这家丁不敢和顾宜顶嘴,倒是喜欢把气撒在楚潇身上。 顾宜倏然又冷笑一声,面带讥讽:“你盯着她作甚?” 这句话…… 你盯着她作甚。 她像是成了顾宜的宝贝,不能给外人盯着。 楚潇顿时心里一热。 等她回过神来,见家丁这会儿老实了,又听那家丁接着说道: “当时小人在湖上捞鱼,看见什么东西在岸边,小人躲在一旁看,看见有人把什么人推下了湖。小人待那人走远了便去看,不停地捞,还好我在的地方水不深,很快就捞到了,是老爷的尸体……” 家丁说到这里,像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面,面露惊惧之色,眸中也尽是仓皇失措,脸色苍白,话音也颤了一颤。 他所说的和丫鬟秋儿所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顾宜皱了皱眉:“按照秋儿所说,尸体是浮在水上被捞到的。你所说的,好像和她所说的不同。” 家丁愤然道:“秋儿?说不定老爷就是被她推下水的!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老爷说要纳她为妾,她不肯,于是对老爷心生怨恨。这个毒妇,我就猜是她!” 服用了和鸣子的人身体是极其虚弱的,或是他死了之后才被秋儿推下水,也有可能。 那又是谁给张侍郎服用了和鸣子?谁推了张侍郎下水? 楚潇心中存疑:“你可还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家丁倏然间脸色煞白,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说实话,那人好像不像是秋儿,而像是……公子……” 第26章 .二十六、仅此而已看她许久了。…… 此话一出,楚潇不禁有些惊愕。 是张侍郎的儿子? 那家丁面色上又露出惊惧来,哆哆嗦嗦地道:“我也不相信……但是小人看见的人,应该就是公子……我说实话了,就是公子杀了人!” 楚潇摸了摸下巴,又问:“那张侍郎对你家公子怎么样?” 家丁想到这里,面色上缓和了些:“公子是庶子,也是老爷唯一的儿子。老爷明面上对公子好,实际上还是想生个嫡子的。” “嫡子?” 家丁见楚潇心中存疑,他又道:“虽说小人是下人,但有些东西还是不得不说的。小人所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绝不会骗你们。” 楚潇笑笑,心里还是暗暗觉得他不对劲。 既然张侍郎不喜欢张侍郎夫人,为什么还想生个嫡子? 根据大越律法,若是家中没有嫡子,庶子也可以上位当家主的。 -- 第47页 没必要再问下去。 顾宜嗓音淡淡,抬手:“就问到这里罢。在此期间还需要问你一些话,就暂且先带到大理寺。” 他这一发话,一旁的捕快立马上前来:“劳烦与我们去大理寺。” 家丁大怒,嘴里不住地骂道:“行啊,你们这群官,不分黑白颠倒是非,以后有人会治你们的!” 见他态度刁蛮,楚潇冲他一笑:“别急,我们只是以后还要问你些话罢了,大理寺对待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并不是刻意要针对你。” 家丁欲要破口大骂,却看见顾宜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如寒冰,刺得他生疼。 家丁双目赤红,也没反抗,被人带走也一言不发。 “我总觉得,他的话不可信,”待家丁一行人走远,楚潇懒懒地靠在门边,抬眸望向顾宜,“顾大人,你觉得呢?” “多去问问别人,”顾宜恰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淡声说,“或许他的话是可信的,或许是不可信的。” 楚潇颔了颔首。 *** 下一个目标,是张侍郎家中的一个丫鬟。 丫鬟显然有些惊惧,她绞着一双通红的双手,浑身发抖。 楚潇朝她笑笑,温声问:“别怕。你们家老爷,和你们家公子的关系怎么样?你若是说的实话,我们便给你赎身,给你许个好人家。” 丫鬟一听“赎身”二字,灰暗的眸子里又亮起了光,像是看见了希冀。 她小声凑在楚潇耳边道:“老爷喜欢姨娘,所以也喜欢公子。老爷对公子可好了,之前还给公子找了份差事,一心想让他走到正路上来,当上家主。但是好像夫人不喜欢,当时脸色可难看了呢。” 楚潇微微皱了皱眉:“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差事?” 丫鬟见状,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夫人也没有说,好像只有老爷和公子知道,搞得神秘兮兮的。反正夫人说,公子要当官了。” 看来这份差事,问不出来。 为什么夫人会不高兴?凭借着张侍郎的能力,应该也不能给庶子找到特别好的差事。 更有疑点的是,张侍郎一介清官,又怎么会给自己的儿子开后门? 何况是这样无用的一个儿子? 如果丫鬟说的是对的,那么“生嫡子”一说应该也不复存在。 顾宜立在一旁,倏然发问:“张侍郎是否说过要给夫人生嫡子的话?” 丫鬟瞥了一眼顾宜,看见男人清风霁月的容貌,又赶忙低下头来,有些羞涩地摇了摇头。 顾宜抬眸,朝楚潇淡声道:“既然如此,若是丫鬟说的是对的,那家丁一定在说谎。” 楚潇颔首:“不错。问到这里,天色也不早了,顾大人,刚刚听闻大理寺与顺天府又找到了一些线索,可还要回去去问问?” 顾宜嗓音淡淡,眸中不明:“天色也不早了,这几天我们遇袭,也不知道下一步又会发生什么。将军府守卫森严,回将军府进一步讨论罢。” 楚潇点头:“我先去给丫鬟赎身。” *** 给丫鬟赎了身,几人走在路上,丫鬟低着头慢慢走着。 男人的身影近在咫尺,丫鬟跟在顾宜身后,桃腮绯红,咬着唇一言不发。 在京城,像顾宜这种身居高位长相俊逸的男子,不知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梦。更不论是一个小丫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顾宜也正常。 顾宜倏然间回头,男人嗓音淡淡,富有磁性,听得丫鬟耳边不禁一麻:“你若是想许个好人家,明日我便找媒婆安排。今夜,你便与我们睡在将军府罢。” 丫鬟缓缓地抬起头。 男人鼻梁高挺,嘴唇很薄,不喜欢笑,眸中总是冰冷如霜。一双凌厉的眼,此时却没了寒意,因疲倦而有了散漫的意味。 小丫鬟嘴唇嗫嚅着,小声地问道:“顾大人,我……” 顾宜停下了脚步。 男人的嗓音没有温度:“何事?” 小丫鬟鼓足勇气,低声道:“我……我愿跟随顾大人,我心悦与你!” 此话一出,楚潇心里惊愕非常。 随即惊愕又不知被什么滋味所占据,有人喜欢他倒也正常。 真的。 和她没关系。她又在在意什么? 顾宜就算是接受了这份喜欢,她也半句怨言都说不得。 顾宜又不喜欢她。 她又不喜欢顾宜。 自己又在这里想什么? 顾宜沉默半晌,随即微启薄唇:“你心悦我?” 楚潇倏然间心跳如擂鼓,仿佛有一口气喘不上来。 小丫鬟羞涩地望着顾宜:“我就想……每天都能看见你。就足够了。真的,我不奢求当正妻……” 顾宜淡声道:“你与我只见了一面,谈何喜欢?” 小丫鬟咬着唇,眸中的希冀被打破,也暗了下来。 她急了,语调也紧促了些:“顾大人这是要拒绝我?” 顾宜的话音没有一点温度:“嗯。你年龄还小,我不适合你。待明天,若是还有看得上的好人家,我会找媒婆给你安排好。” 小丫鬟眸中已经有了水汽,她哭道:“我一心一意心悦顾大人,还请顾大人成全!” 顾宜拨弄着扳指,依旧不为所动。 丫鬟双目赤红,哽咽道:“为什么她可以?为什么楚姑娘可以跟在你身边?你难道就对我没有一点喜欢吗?” -- 第48页 此话一出,楚潇也惊了。 她心里不知道有什么滋味,惊愕有之,难受有之,更多的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没有。” 顾宜话音冷冷,没等丫鬟发话,又续言道:“她是我的助手,自然要与我查案的,仅此而已。” 楚潇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错,她是他的仵作助手。 仅此而已。 小丫鬟大滴大滴淌下泪来,娇俏的小脸上也布满泪痕。她用软帕拭着眼泪,吸了吸鼻子: “无意间冒犯顾大人,还请顾大人见谅。” 楚潇胡乱想,若是她向顾宜告白,顾宜会不会拒绝她? 他不近女色,恐怕会是如此。 她深觉自己想些太过于不可能的事情,便勉强笑笑道:“罢了。天色不早了,快些走罢。” 顾宜颔了颔首,径自走在了二人的前面。 夕阳西下,给京城连绵的屋宇都染上了一层金色。大街上小贩都收了摊,孤零零的一轮落日,消失在地平线上。秋快到了,天黑得也不晚,千家万户,都陆陆续续亮起了灯。 而顾宜的影子自然显得有些萧条。 他一个人这么久,在某些时候,会不会有些孤独? 楚潇没再细想,只无奈笑笑,加快了脚步。 *** 第二天早,楚潇咬着包子,小丫鬟一个人低头在前厅中央,也不坐下来吃早饭,只是一个人傻愣愣地站着。 她不肯去找人家,也不愿嫁人,只一心一意想栽在顾宜身上。 顾宜吃不惯府里的早饭,便出去买早点,前厅只有楚潇与小丫鬟二人。 楚潇需要守孝,这几天一直穿着素净的衣服,吃的也只有阳春面,为了查案,睡觉也睡不安稳,经常是忙到半夜。她身心疲惫得很,见这几天线索不多,顾宜便许了她一天休沐。 她将包子塞到丫鬟的碗里,温声说:“姑娘,你还是吃些罢。” 丫鬟摇了摇头,面色憔悴,脸上犹有泪痕。 “楚姑娘……”小丫鬟低声道,“我吃不下。我知道我对顾大人是痴心妄想,但我是真心想找个夫君过下半辈子的。这样的机会,我不能错过。” 原是如此。 楚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丫鬟倏然又问道:“楚姑娘,你可还有喜欢的人?” 楚潇愕然,眼前想到的居然是顾宜的影子,大脑一热,道:“有。” 一说出来,她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真的有吗? 小丫鬟有些疑惑,试探性地问道:“顾大人?” 楚潇心里一慌,脱口而出:“不是。” 说完,她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小丫鬟最终还是吃了一口包子:“楚姑娘,你家世显赫,又是嫡女,若是有人欢喜你,都是福气。” 楚潇失笑,咬了一口包子,随意地道:“我想太多作甚?男人又什么好的,还不如一个人生活。你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楚潇倏然看见门边靠着一个人。 男人神情散漫,唇角的笑意似有似无,眸中寒光尽显,抱着臂,白皙的手指上带着扳指。 顾宜已经靠在门边,看她许久了。 第27章 .二十七、心跳漏了一拍男人有什么好的…… 小丫鬟也吃了一惊,拿起筷子的手微微一滞:“顾大人?您什么时候来的?” 楚潇呆愣愣地望着他,口中的包子就这样径直掉了下来,在地上落了灰。 她的脸一瞬间有些发烫,就像是有火灼烧一般。 一想到她刚刚的言论被顾宜所听到,她便浑身不自在,尴尬得很。 顾宜见她有些奇怪,便皱眉问:“你怎么了?” 楚潇:“……” 她勉强笑笑:“我是被你吓着了,忽然就看见这么大一个人,可把我吓了一跳。” 这谎话也编得全面,顾宜像是信了她的话,便进来淡声道:“我刚来,不好打搅你们,便没进去。” 他今天没穿官服,一身短打,干净利落。头发随意盘起,将身上流畅的线条勾勒有致。男人走上前来,楚潇不禁心跳漏了一拍。 她捡起地上的包子,讪讪一笑:“顾大人,你没有听见什么吧?” “未曾,”顾宜唇角似笑非笑,眼神不明,似乎含着笑意:“我就听到你说,‘男人有什么好的,还不如一个人生活。’” 楚潇:“……”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楚潇闷声不语,又拿了一个包子,闷头啃着。 “楚姑娘这话倒说得利索,”顾宜喝了口早茶,挑挑眉,“以我所见,我也不喜欢成亲,不如一个人快活自在。” 楚潇深深呼出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来,随意地开着玩笑:“那确实如此,以我来看,你我倒是知己。” 顾宜没再说话,不紧不慢地恰了口早茶。他稳稳坐在檀木椅上,并未抬眼,给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顾宜人一来,前厅内便一片寂静,空气仿佛也凝固住。 半晌,他方才淡声发话:“你若是今天得空,便与我们去找媒婆,若是有看的中的,欢喜上的,告与我们便是。” 小丫鬟沉默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顾宜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思,发话:“真正的喜欢不是喜欢他的名与权。有更适合你的那个人,只不过你要慢慢遇到。若没有适合的,你可以暂住将军府——你父母在何处?” -- 第49页 他说得很对,真正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 那她对顾宜……又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 她也不知道。 “死了,”丫鬟低声说,“我叫阿荷,那年发洪水……我被卖到了张侍郎家里。” 楚潇又问:“张侍郎家里对你好不好?” “我们都是下等干粗活的丫鬟,”阿荷抹了一把眼泪说,“秋儿姐姐和那个家丁才是上等的家仆,他们不仅陪着公子,还陪着夫人。夏儿姐姐是只陪着公子的。根本轮不到我。” 她的这一句话,含着很多的信息。 楚潇皱了皱眉:“夏儿是第一个发现公子尸体的,也是亲手杀了公子的。秋儿她和夫人站在一边,服用了和鸣子而死。而家丁现在还在大理寺。也许有时候,没有卷入这场风波中才是最幸运的。” 阿荷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我们还想问你一些话,”楚潇温声说,“你说秋儿和家丁不止是陪着公子的,还陪着夫人。事实是如此吗?” “是的,”阿荷环顾四周,小声说,“我听秋儿姐姐说,她和家丁都是安插在公子身边的眼线,一举一动都盯着公子。不过公子也没做什么事情,夫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眼线’抛之脑后。” 眼线…… “我明白了,”楚潇思索了一阵,“多谢你。” 顾宜淡淡地放下茶盏,抬了抬眼。 楚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门口正站着一个人,看打扮,是顺天府的人。 顾宜没猜到来人的目的,便启唇道:“可还有事?” 那人恭敬地回答:“顾大人……张侍郎夫人找着了,现在正在人在大理寺。” 楚潇凝眸,镇定地望向顾宜:“走。” 看来这个休沐日,注定不太平。 *** 顾宜坐在张侍郎家前厅,鸦睫微颤,眼神晦暗不明:“夫人,你为何私自出逃?” 张侍郎夫人在外流离了几日,如今被找回来,已经是狼狈不堪。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发,神色憔悴,却依然不肯说一句话。 “你们这群官,”张侍郎夫人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再这样任由你查下去,我迟早会被误判成凶手!我不跑,更待何时?” 顾宜眸中寒光尽显,冷冷地睨了她一眼:“若是人是清白的,本官断不会误判。你也不必心虚,若是你真的做了什么,本官绝不姑息。” 张侍郎夫人言语激烈,语调也高了些,尖锐得让人心尖一颤:“我可没有。你们不讲证据便冤枉我,可别怪我家里人弹劾你们!” “任随君便,”顾宜淡淡地笑了笑,眼神却是凌厉非常,刺得人生冷,“我倒想看看,陛下会如何处置这件事。” 此话一出,张侍郎夫人嘴唇嗫嚅着,想骂出声却想不出词儿。她狠狠得剜了顾宜一眼,拔下头上的钗子,就要往自己喉咙一刺—— 楚潇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皮笑肉不笑,抢走了她手中的钗子:“夫人,您要是自刎,这冤屈可就洗不白了。” 张侍郎夫人神情显然有些疲倦:“你们抓我回来是没有用的。我不会说。” 堂内一片沉寂,顾宜拨弄着时候手上的玉扳指,并未发话。 “哎呦,这是在做什么?” 一声男声倏然从门外传来,带了些阴阳怪气:“顾大人,楚姑娘,你们就是这样办案的?看把人家逼得,啧。” 是沈岳! 沈岳与柳纤纤从门外走来,柳纤纤眉眼含笑,柔声道:“顾大人与姐姐这是怎么了?若是把人逼死了,沈指挥使恐怕也要为了此案参你们一笔。” 楚潇抬眸,回以凌厉的目光:“二位将张侍郎的尸体私自带走,可还查出了什么线索?” 柳纤纤睨了楚潇一眼,抬高了下巴:“尸体上并无线索,只知道是被人用和鸣子杀死后再故意投入水中的。” 顾宜靠在桌边,冷冷发话:“还有?” 柳纤纤不知从袖中掏出了什么,轻声笑道:“我在夫人的房中,发现了这个。” 张侍郎夫人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你去搜了我的房间?” 楚潇凝眸,刚刚柳纤纤在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知在什么东西上扫视。 她猜,柳纤纤用了卡。 柳纤纤又收回目光,估计是关闭了系统界面。她轻轻一笑:“不过你急也没用了,我们搜到的是——和鸣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皆是吃了一惊。 果然张侍郎夫人脱不了干系! 沈岳眉眼里尽是得意,他拖长了声调道:“不止是很少的和鸣子,而且是大把大把的。而且我们在城郊一户人家中发现了极多的和鸣子与其原料,估计是囤放与制作和鸣子之地,况且那户人家,与黑市很近。那户人家只有几个男丁,现在已经承认罪名了。” 沈岳见顾宜不发话,便笑道:“顾大人,这线索怎么样?我看啊,抓凶手,可还是要锦衣卫。你们大理寺,还是安心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罢。” 柳纤纤得意地补充:“凶手已经水落石出了。夫人,您可还有要说的?” 张侍郎夫人脸色惨白,显然已经惊慌到了极致:“我没有……我没有!你们有什么证据,你们有什么证据?!” 柳纤纤挑了挑眉:“长期接触和鸣子的人,手指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溃烂。你看你的手。” -- 第50页 张侍郎夫人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几乎接近癫狂:“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顾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顾宜不为所动,眸中晦暗不明,似乎在思索。 楚潇坐在木椅上,静静看着她得意的面容,骤然不紧不慢地插话:“凶手可能不止一个。不要如此妄下定论。她是批量引进与制造和鸣子的人,但她不一定是给张侍郎下毒的人。” 张侍郎夫人点了点头,眸中尽是仓皇失措:“对,我是制造了和鸣子,但是我并没有给人下毒啊!” 沈岳气笑了:“那你的和鸣子又是给谁的?从实招来!” 张侍郎夫人的眸中暗了下来。 “是我。” 此话一出,楚潇的眸中也闪过一丝惊愕,顾宜拨弄扳指的手指微微一滞,守在一旁的顺天府捕快也开始交头接耳。 她居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和鸣子是我制造的,毒也是我下的,推他下水的是秋儿。秋儿是我的心腹,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张侍郎夫人的眸中像一滩死水,再也燃不起任何光亮:“我恨张侍郎,他为什么许下誓言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又抛弃了我,去外面找了姨娘?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独守空闺一辈子?凭什么?他的铮铮誓言呢?我知道了,男人都会变心的。” 柳纤纤问:“为什么你不与她和离?” 张侍郎夫人的言辞越来越激烈;“你以为我想?!虽然现在说是民风开放,但若是我回了娘家,定要受人白眼!街坊邻居都看不起我,也没有人会愿意娶一个与丈夫和离的女子。我还能做什么?我连孩子都没有!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指望?” 柳纤纤沉默了。 沈岳开口,打破了沉寂:“既然如此,那便与锦衣卫走罢。” 顾宜倏然道:“等等。” 第28章 .二十八、对,凶手是我。凶手是他?!…… “等等。” 顾宜眸中寒光闪烁,话音冷冷:“此案有疑,可能还有作案团伙或者是其他凶手。” “她不是凶手还有谁是凶手?”沈岳回以讥诮的目光,阴阳怪气地回道,“顾大人不会是嫉妒我们查出了此案,于是便想坏我们的事罢?” “并未,”顾宜神色一凛,“此案诸多疑点,就算是凶手承认,也并未找到证据,不能妄下断定。” 沈岳嗤笑一声,挑了挑眉:“不能妄下断定?那好,你慢慢查。她自己都说她是凶手,不是她还能是谁?” 顾宜眸光流转,并未发话,也未正眼看沈岳。 沈岳地瞥了他一眼,语调上扬,续言道:“这案子我申请查案了,三日内将会结案。顾大人,我倒是想看看在结案前,你能找出什么‘凶手’。” 顾宜神色不变,眼神凌厉:“好。本官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你错判的葫芦案!” 沈岳哈哈一笑,抬手扬声说:“来人,将她押送至北镇抚司!” 张侍郎夫人咬着唇,她嘴唇苍白,一言不发,眼神暗淡,被扭送着出了门。 柳纤纤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扭着腰肢与沈岳朝外走去。 楚潇与顾宜则是一字未发,镇定地思索着。 *** 张侍郎家门外。 沈岳眉眼带笑,含情脉脉地看着柳纤纤:“纤纤,这次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怎会查得那么快?我就知道,你向来办案神速,比楚潇和顾宜那两个废物强!” 柳纤纤娇媚一笑,微勾唇角:“沈指挥使谬赞了。纤纤不过是一介女流,怎么能比得上沈指挥使?” 沈岳笑了:“不能这样说。纤纤,你喊得我这么陌生作甚?” 柳纤纤脸有些微微熏红,低声唤道:“沈郎……” 沈岳将她拉到后山后,见无人走近,便将她按在墙角。情之所动,他俯身就要吻上去。 柳纤纤面色飞红,轻轻推开了他:“沈郎,我怕被人发现,就莫这样了罢。” 沈岳无奈,只好松开了她:“好罢。不过我有个疑问,你是这么知道张侍郎夫人房间里有和鸣子的?又是怎么知道城郊一户人家里在制造和鸣子?” 柳纤纤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白着脸,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去派人去黑市查了。” 沈岳“哦”了一声,面带疑色,很快那疑色又消匿不见。 柳纤纤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没在意,只是笑了笑。 楚潇正巧坐在窗边,隐约听到了那句话,眼神晦暗不明。 看来沈岳对柳纤纤,起了些疑心。 *** 回大理寺的路上,顾宜一路上都未曾说话。 楚潇以为他心情不好,便没再开口,耳畔只能听得市井喧闹之声,两人一前一后,空气仿佛也被凝固住。 “我刚刚派人查过了那户有和鸣子的人家,”顾宜倏然发话,着实让楚潇吓了一跳,“那地方被锦衣卫所包围,人也被带走了。大理寺的人勉强进去,发现里面确实有黑市买来的材料。” 楚潇摸了摸下巴:“你说,黑市?” 顾宜凝眸,发问:“不错。楚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 楚潇神色专注,开始分析起来:“你可还记得,沈岳与柳纤纤在黑市发现的那张侍郎家的家徽?” “记得,”顾宜凝声道,“继续说。” -- 第51页 楚潇分析道:“张侍郎夫人极有可能不是凶手,但她前一秒还在为自己辩白,后一秒却又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你说奇怪不奇怪?” 顾宜颔首:“奇怪。” 楚潇又接着说道:“很可能,她在保一个人。一个弱女子,不可能只身一人去黑市,很可能有人在里面做生意,并且长期地与她合作,建立联系。既然张侍郎家的家徽出现在了黑市,极有可能那个与她建立联系的人,就是那家徽的主人,张侍郎家的人。” 顾宜带着她走进一条深巷:“你的意思是,张侍郎夫人保的是张侍郎家的人?” 两人在深巷中,四周无人,也凉快了些,正好便于二人分析。 楚潇藏在浓密鸦睫下的眸子晦暗不明:“不错。而且将军府的凶手是死士,埋伏在将军府多年,只为布下这一个局。这是熟人作案,很可能张侍郎家里的人,也是熟人作案。也许是家里的家丁;也许是下人;也许是和张侍郎亲近的人。” 顾宜神色渐渐凝重,示意她继续说。 楚潇凝眸道:“经常陪在公子身边和张侍郎身边的人是谁?第一个,是丫鬟秋儿;第二个,是家丁捞尸人。秋儿一个那么小的女子,又是怎么能将一个死人推下水的?” 顾宜微微皱眉:“根本没有人把她推下水,而是捞尸人一人所为!” 楚潇颔首,眼神沉稳。 顾宜又接着说道:“而秋儿又是夫人的心腹,于是与夫人及家丁演了这一出好戏。” “不错,”楚潇紧接着道,“夫人对这个家记恨已久,不仅是除掉张侍郎,还想将他儿子推下水。于是她让花儿和柳儿给张侍郎的儿子下毒香。结果毒香没下成,反而是让夏儿杀.了人。花儿和柳儿任务完成,便想用自己的死亡去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一切终于真相大白了。 楚潇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眸道:“这是一场团伙作案,参与者不只是张侍郎夫人,还有助纣为虐的秋儿,将张侍郎故意掩饰成溺亡模样的家丁。花儿和柳儿给张侍郎儿子下毒香,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夏儿是局外人,却也杀.了人。” 参加这场案子的人如此之多,有些人已经横死,也问不到线索。 那么给张侍郎服用和鸣子的人是谁-——或者来说,直接导致让张侍郎死亡的人是谁? 这个人,就是此案最大的凶手。 那个人,又会是张侍郎夫人吗? 楚潇抬眼,眸中似有光:“有两个人选。” 顾宜接了她的话:“第一个是张侍郎夫人,她与张侍郎走得近;其二是家丁。我看了最近进出张侍郎家的册本,你可看了?” 楚潇颔了颔首,她唇角微微勾起:“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顾宜眸中也有了笑意:“我也知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心照不宣。 *** 大理寺。 二人甫一进大理寺,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杂役,那杂役哭丧着脸:“哎呦顾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那位已经上窜下跳天天闹着要回去了,把我们看守的都闹得不得安宁啊——” 楚潇皱了皱眉:“张侍郎家的那个家丁?” 杂役的脸抽了抽:“就是他。哎呦楚姑娘,他偏说我们私自抓人,还要告诉锦衣卫!” 顾宜嗤笑一声:“任他去告,我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现在我们要见他,带些人手,走。” 见到家丁的时候,他正躺在榻上睡觉。 “别装睡了,”顾宜声音冷得如坠冰窟,“我知道你睡不着。” 家丁睁眼翻身起来,话音里落了些讥讽:“顾大人,这回可记得我,要来问话的?” 顾宜冷冷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你是怎么杀人的,从实招来!” 家丁脸上显然有些惊愕,惊愕之后,又转成了愤怒。他“呸”了一声,在地上吐了口痰:“我?杀人?顾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杀人?你可莫冤枉我!我要找沈指挥使,与你们当面对质!” 顾宜冷冷道:“沈指挥使?当面对质?可以。早晚都要找他,不如当面看看真相!” 临近掌灯时分,几人聚集在大理寺,沈岳一脸不耐,柳纤纤打着哈欠。 沈岳挑了挑眉,阴阳怪气:“顾大人,可是查到了什么新的线索?说说看,可别冤枉了人那。我知道你们大理寺办事不利,有的事情,就不要勉强了罢。” 顾宜淡声道:“凶手是家丁。” 此话一出,全场皆是大吃一惊。家丁怒意尽显,骂道:“顾大人,你不分黑白颠倒是非,什么狗官!你说我杀了人,可有证据?” 顾宜皮笑肉不笑,扬声说了一句:“阿荷,进来罢。” 阿荷从门外走来,盈盈一拜:“顾大人,这是当晚的守夜记录本。当晚秋儿姐姐不在,我便陪着夫人。这一点家里很多下人都知道。家丁,你也是知道的罢?” 家丁嗤笑:“是又怎么样?” 楚潇凝眸道:“说明当晚夫人并没有作案时间。而看这个册本,当晚是你值夜,你却出现在了桃花湖——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我不过就是想出去透透气,”家丁依旧嘴硬,“这又能代表什么?” “秋儿没有能力将人推下去,而公子杀人这一说法纯粹是空穴来风。只能是你将张侍郎的尸体伪装成溺死的模样,而你擅离职守,为的就是给张侍郎服用和鸣子,然后再将张侍郎的尸体带到桃花湖附近。而且,你忘了,你的手上——” -- 第52页 顾宜笑了笑,语音上挑,意味不明:“已经有了腐蚀和大量破皮的痕迹。伤口刚刚愈合,你可以看看。” 沈岳和柳纤纤皆是愣住了。 这大理寺的人居然将凶手给找了出来?! 家丁看着自己的手,确实是刚刚愈合,伤痕累累。 这是长期接触和鸣子的人才会有的迹象,说明家丁确实是那块家徽的主人,常年混迹黑市,和张侍郎夫人保持联络,提供制作和鸣子的原料。 家丁倏然间桀桀地笑了,让人不禁心里一寒:“对,凶手是我。” 第29章 .二十九、你怎么哭了?(无名卒完)今…… 柳纤纤不禁脱口而出:“凶手怎么是你?” 沈岳亦是惊得下巴都合不上:“真是你?怎么会是你?” 家丁布满怒意的面容此时也变得扭曲起来,他不住地狂笑道:“反正也活不长了,便都与你们说了罢。” 顾宜面沉似水:“说。” 家丁却如疯了一般狂笑不止,他面容扭曲,几近癫狂,双目赤红,不住地笑道:“哈哈哈哈……真是有趣。原来把你们骗得团团转的滋味,真是有趣!那个傻婆娘还想着为我顶罪,真是傻到极致了!我总算是感受到什么是快乐了,哈哈哈哈!” 楚潇被这场面骇了一跳,低声在顾宜耳边说:“他疯了。” 顾宜皱了皱眉:“恐怕他一直都是个疯子。” “宋郎!” 一声尖锐的女声传进了楚潇的耳朵,张侍郎夫人倏然间疯了一般跑进了门,头发披散,眼神惊慌失措,一身狼狈,就连衣服也脏乱不堪。 沈岳的眼神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不禁呢喃出声:“她怎么来了?锦衣卫的人没有拦住她?” “不知道,”柳纤纤眉头紧蹙,“到底是怎么回事?诏狱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用了?” “我当然来了,”张侍郎夫人疯疯癫癫地哭道,“我要我的宋郎,我要我的宋郎……人都是我杀的,你们抓我吧,别抓宋郎!” 家丁不禁笑了:“顶罪?你这个婆娘想为我顶罪?若是你想,就顶罪罢!真是傻得可怜,就连你的夫君也不要你!” 张侍郎夫人愣住了,眸中含着泪。她瘫软在地上,憔悴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你发誓要娶我的呢?你说你杀了张侍郎就带我去浪迹天涯海角,你怎么会……” “你痴人说梦了。” 家丁冷冷地说罢,张侍郎夫人闻言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瞳孔倏然缩小。 一切都是骗人的。 楚潇目睹了这一场悲剧,也略懂一二。 张侍郎夫人在失宠后,与家丁也就是“宋郎”私.通,为家丁布好这一场局。家丁也说要娶她,答应给她温存与爱意。可是没想到的是家丁居然一直是在利用她,让她的这一腔爱意白白东流! “宋郎!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爱你爱得这样深,你却一直是在利用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张侍郎夫人嘶吼着要去抓他,却被锦衣卫硬生生地拉开。她不罢休,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接近家丁问个清楚,却被家丁的一口唾沫,把最后的希冀都浇灭。 家丁大怒,正要抓住她的头发往下拽,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手腕。往上看,他看见了男人冷若冰霜的眸,还有紧抿的薄唇。顾宜眸中已经有了怒意,家丁一怔,却又被一只玉葱一般的手扼住了下巴。 “啪!” 他脸上出现了通红的掌印,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楚潇又左右开弓地甩了他两个巴掌。 柳纤纤惊道:“楚潇你做什么?当堂打犯人?” 楚潇话音越来越冷:“第一巴掌,我打的是你草芥人命、杀人犯法;第二个巴掌,我打的是你利用别人的感情,布下这一场局;第三个巴掌,我打的是你不知悔改!” 家丁嘴角渗出了血,愣愣地看着她,像是傻了。 “我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打的你,”楚潇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这件事情的起末,从实招来!” “对,人是我杀的,”家丁疯疯癫癫地笑道,“那天晚上我擅离职守去了张侍郎房中,把和鸣子顺着水给他灌了下去,结果这个死东西反抗,把和了和鸣子的水洒到了我的手上。不过量也大,马上就死了。” 所以他的手才会伤痕累累! “我就把现场清理干净了,带着他的尸体去后门去了桃花湖。之前和之后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猜到了。和鸣子是我从黑市运的,她只是负责管理那个和鸣子作坊。怎么样,这个局布得如何?” 顾宜冷声道:“你为何要这么做?谁指使你的?” 家丁哈哈大笑:“你觉得我会说?而且……我已经要死了。我必须要拉一个下水!” 说罢,他倏然用另一只手猛然掐住了楚潇的脖颈! 他力道极大,楚潇纤弱的脖颈似乎要被他掐断,铺天盖地的窒息仿佛夺去了她的整个意识。 她看见柳纤纤笑着的脸,看见沈岳讥讽的表情。谁都想让她死,除了…… 除了顾宜。 她这是第一次看见顾宜慌。 窒息只持续了一秒,下一秒,窒息停止了。她难受得很,随即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她整个人往后一跌,跌进了顾宜的怀里,剧烈地咳嗽着。 -- 第53页 “楚姑娘……楚姑娘……?” 顾宜的显然有些慌乱,双目赤红,声音嘶哑。 楚潇吃力地用沙哑的声音回道:“我在。” 她抬眼四顾,发现家丁被人按着肩膀,恶狠狠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 顾宜抬起下巴,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押送大理寺狱。” 倏然间,家丁骤然间吐出一口血来,喷溅在地上,触目惊心。他撕心裂肺地咳嗽着,艰难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无名卒……不会放过你们……” 无名卒? 楚潇欲上前进一步问,却被顾宜紧紧抓住了手腕。 顾宜的声音低沉沙哑,他红着眼,低声在她身后道:“别动。” 楚潇脖颈间一热,瞬间红了耳垂,心跳加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如何。 家丁一说完,垂下了手。他眦目欲裂,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按住他的人用手一探,报告道:“顾大人,已经死了。” 顾宜低垂鸦睫,紧抿双唇,半晌才开口:“尸体放置大理寺,此案我随后整理。既然凶手已经水落石出,那沈指挥使则不必再管这件案子。大理寺善后,此案归大理寺。” 沈岳脸色难看得很,青一阵白一阵。 他冷哼一声,也不忘嘲讽:“顾大人还真有福气,软香温玉在怀,不知是何感想?” 顾宜也反讽道:“若不是我及时相救,楚姑娘就要命丧黄泉。沈指挥使居然想得那么龌龊,可真是让顾某惊奇。” 沈岳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咬了咬唇,狠狠地瞪了顾宜一眼,随即转身向柳纤纤:“走。谁叫咱们的功劳被抢了呢,只能怪指挥使我倒霉,哎!” 顾宜皮笑肉不笑,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扬声道:“不送。” 张侍郎夫人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眼神溃散,不住地呢喃着:“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要娶我的吗?山盟海誓呢?都喂了狗吗?!” 楚潇叹了口气,温声说:“夫人,随我们走一趟罢。” 张侍郎夫人的嘴唇嗫嚅着,溃散的眼神也终于聚焦:“好……好。” 楚潇也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有的事情,没有绝对的对错,也不能说判定绝对的是非。但她知道,人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而去做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更不能被人所蒙骗。 私自制造和鸣子,不知这些和鸣子又被卖到了哪里去,或许遍布了整个大越,后患无穷。 张侍郎夫人被押送到了大理寺狱,这件案子,最终尘埃落定。 顾宜看了看西洋表,淡声道:“走吧。” 楚潇一头雾水:“顾大人,这大晚上咱们去哪儿?” 顾宜回首,嗓音温淡,眸中没有那般冷若冰霜,而是让温柔将眸中的冰霜都尽数融化:“带你去医馆。” 楚潇有些惊愕,但还是微微一笑:“好啊,那就麻烦顾大人了。” 顾宜居然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是她的错觉?还是……他真的在关心她? 楚潇笑笑,没再想。她脖子疼得很,白皙的脖颈上,扼痕触目惊心。 两人去医馆买了些药,楚潇对着镜子上了些药,叹了口气:“还好他身上没拿刀,不然捅了我,我早就去见了阎王。” 郎中是个约莫六十岁的老人,他看见楚潇脖颈上的抓痕有些奇怪,便道:“这位公子,你这夫人,怎么脖子伤得这样严重?怕不是被人给扼住了?” 顾宜淡声说:“嗯。” 郎中觉得这件事情不好问,便没再问,而是说:“一天敷三次,几天后就能好。” 楚潇心跳飞快。 郎中所说的,是“你这夫人”,某不是把她当成顾宜的妻子了? 而顾宜为什么不反驳他的话? 应该是没听清楚罢。 将军府的丧事办完,灵堂撤去,尸体下葬,案子侦破。 将军府离大理寺与张侍郎家近,又是案发现场,便于查案。如今案子成功侦破,顾宜也没必要一直赖在将军府不走。 这意味着,这是顾宜住在将军府的最后一天。 二人回了将军府,顾宜倏然发话:“此案虽破,但牵扯众多。幕后之人还未找到,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以后,你便莫跟着我查了罢。” 楚潇咬了咬唇,眸中渐渐有了水汽: “嗯。” 顾宜又淡声道:“无名卒是什么,我自会查清楚。今晚我会搬出将军府,你多保重。” 顾宜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剜着她的心肺,让她疼痛不已,却又不知为何如此。 就这样离开他,她还有些不习惯。 顾宜不近女色,自然不会去接近她,何况他二人只不过是认识而已。 是她想多了。 楚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段时间,多谢你了。” 顾宜淡淡颔首。 她刚说完,泪水却不自主地大滴大滴掉了下来,不经意间已经是泪流满面。 “你……怎么哭了?” (无名卒,完) 第30章 .三十、我哭了吗?楚姑娘……我其实舍…… “啊?顾大人,我哭了吗?” 楚潇有些哽住,原来在不经意之间,泪水早已划过她的脸颊。 她自觉有些尴尬,强笑着说:“没有,风吹得我眼睛疼,进沙子了。” 顾宜皱了皱眉:“……这里并没有沙子。你哭做什么?” -- 第54页 他这一发话,楚潇眼眶一热,垂着头低声说:“没什么,我……我走了。顾大人你多保重。”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向后走去,一边抹着泪,又加快了速度,在漆黑的夜色中消匿不见。 将军府灯火昏黄,顾宜目送她远去,面带疑色。 风吹动,地上的软帕有些要被吹走的态势,顾宜弯下腰,捡起了那条帕子。 帕子上绣了一只小白兔,憨态可掬。 是她的东西。 顾宜鬼使神差地将帕子叠好收进衣袋中,望向深邃的夜空。夜空中悬着一轮浑圆的月,映入脑海的,却是她的笑靥。 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有些空。 或许日子久了,这个小姑娘的面容,也会渐渐模糊。他有些不愿这样,他冰冷的话语却在一次又一次,伤了她。 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明白。 *** 顾宜已经有几日没有见到楚潇了。 这案子申请结案都需要大量的证据和笔录,整理公文需要一定量的时间。顾宜整日泡在案牍之中,偶尔从案卷中透气,想到的却是她的笑靥。 小姑娘不会在他耳边喊“顾大人”,也不会在大理寺一觉睡到自然醒。 自己也不会给他做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也没有机会告诉她,那碗面其实是他做的。 他闭眸,复又睁开:“楚潇。” 无人应他。 顾宜心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罢了。 她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申请结案后,顾宜倏然想去那家面馆吃一碗阳春面。 他正走出门,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小杂役,那杂役恭敬地道:“顾大人,刚刚外边有人传口谕来,陛下诏您入宫。” 顾宜凝眸,淡声道:“知道了。备马。” 皇帝这次诏他入宫,定是因为这件案子。 *** 八月一过,就是九月。 京城已经有了些秋意,顾宜走在朱红的宫墙之下,他身着一身火红的官服,仿佛要与那充斥着历史感的建筑融为一体。 官服束腰,官帽漆黑,眼神深邃。 楚潇与他相遇在拐角的时候,如是想。 她停下脚步往后一退,显然有些惊愕:“顾大人?” 顾宜心上微动,颔首道:“楚姑娘。” 楚潇笑了笑,与他寒暄:“顾大人早。这么早入宫,莫不是为了连环杀人案?” 顾宜颔首:“估计是如此,案子已经申请结案,楚姑娘前来入宫所谓何事?” 她鸦睫微颤,话音里却带了些淡淡的疏离感,让顾宜不禁心尖一寒:“陛下诏我入宫,估计也是为了连环杀人案。沈岳与柳纤纤也奉旨入宫,以我来看,的确是为了此案。这个案子,是时候有个交代。” 顾宜颔首,皱了皱眉:“那你为何从那边宫门过来?” 楚潇干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实不相瞒,我迷路了。” 顾宜淡声道:“那我们便一同走罢。” 她颔首。 好在顾宜一路上没再提她那天晚上莫名其妙哭了的事情,楚潇便笑了笑,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言未发,气氛霎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总算是到了御书房,两人依次踏进门槛,看见柳纤纤与沈岳已经坐在了位置上。 当今圣上对臣子不错,召见臣子也让他们落座。不像先皇,都是要站着听皇帝说话。 二人拜见了皇帝,依次落座。 皇帝喝了口龙井,笑道:“顾卿,这件案子办得不错,赏你纹银三百两,楚姑娘也赏一样的份额!” 沈岳与柳纤纤的面色难看得很,却又不敢皱眉,只得强颜欢笑。楚潇与顾宜赏了纹银,他们自然也就要罚。 顾宜与楚潇下座拜了:“谢皇上。” 皇帝说完,又不紧不慢地说:“听说沈卿与柳姑娘差点错判了凶手?” 沈岳与柳纤纤脸色煞白,忙到殿中央跪下,沈岳冷汗直出,叩首道:“陛下,臣办事不利,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淡淡笑了,眼神不明:“我见你们之前办案也利索,怎么这次如此莽撞?若是真错判了凶手,那可就冤枉大了。” 沈岳手心已经出了些滑腻的冷汗,他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不住地磕头:“臣知错!” 柳纤纤亦是满脸惊恐,她也连连磕头道:“臣女知错!” 皇帝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起身,话音却越来越凌厉:“都起来罢,听闻你们找了不少的线索,也算是有功。只是下一次,不要再如此行事。我叫锦衣卫与大理寺合作,不是叫你锦衣卫与大理寺断绝合作,说什么抢功劳!” 二人起身,皆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赶忙道:“臣知错!” 皇帝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就连他们错判了凶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楚潇惊愕非常,顾宜面色不变,似乎在思索。 楚潇猜,在锦衣卫,大理寺、刑部、顺天府之外,还有一个办案的机构。 东厂。 在历史上东厂威名赫赫,是皇帝的眼睛。这次皇帝能知道得那么清楚,恐怕原因是东厂。 他们一举一动都被人所盯着。 在这本书的权谋剧情中,皇帝向来与太后不和,所以皇帝对待在太后羽翼下的锦衣卫,并没有那么信任。 -- 第55页 所以深得皇帝之心的,是东厂。 皇帝这次不敢重罚沈岳,多半是因为他身后有太后。太后在朝堂上也有一部分的势力,皇帝暂且还不敢动她的人。 这次皇帝是想给沈岳下马威,暗示他有东厂,锦衣卫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所盯着,不要动他底下的大理寺。 楚潇正思索着,倏然间又听顾宜道:“皇上,臣有事相告。” 皇帝颔首:“何事?” 顾宜起身,恭敬地回答:“黑市猖狂已久,恐怕这样下去不是良策。臣以为,要关闭黑市,还京城一个太平。” 皇帝摇了摇头,叹口气:“顾卿,事情并未有你想那样简单。黑市虽然猖狂,但牵涉众多,若是查办了,朝廷一半的官员都要牵涉进来,甚至还有其他不能招惹的人。” 比如说……太后。 黑市虽然猖狂,但也促进了一些经济上的往来,大越商人也能在其中捞上一笔,由加上牵涉众多,所以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潇一听这话便明白,查办官员还好说,若是查到了一些王侯将相身上,涉及了他们的势力,该如何是好?更何况,还有太后。 大越皇帝的势力并不稳定,极其容易起叛乱。 在原书中,沈岳便是那个叛军头子,借着太后的势力,要了皇帝的命,又反咬一口,杀了太后。 她正思索着,顾宜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便低头回皇帝:“皇上圣明,是臣失策。” 这皇帝也不算蠢,也不知在书中是如何将他降智成一个反派。 皇帝又同他们说了几句话,倏然问她:“楚潇,你今年多大了?朕记得,你今年十七。” 楚潇心里一紧,她记得原主是十七岁,便回道:“回皇上,今年有十七了。” 皇帝又喝了几口明前龙井,笑了笑:“是时候该许配人家了。可有喜欢的人?” 楚潇紧抿双唇,心跳如擂鼓,心里倏然出现的却是顾宜的名字。她愣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皇帝笑道:“我见远安侯府的嫡子今年二十,也不错,不如朕就替你们定下婚约,如何?” 定下婚约…… 楚潇自然是不愿的。 她急忙起身,随即跪下:“臣女……暂且还不想婚配。且爹爹刚去世,现在订亲,恐怕不妥。” 皇帝皱了皱眉:“只不过是订亲,又不是成亲,这么紧张做甚?我瞧着远安候嫡子一表人才,是良配。多少京中女子都爱恋她,你居然不想婚配?” 楚潇一言不发,紧抿双唇。 远安侯府在文中一笔带过,是皇帝的势力。 此时皇帝想让她配远安候嫡子,是想拉拢将军府,结亲。 她不得不从。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嫁给素不相识的远安候府的嫡子,她心里如刀剜着一般疼,仿佛一口气喘不上来。 她暗暗地瞥了一眼顾宜,他脸色不变,似乎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宜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她的心不知为何在抽痛,一句句话语撕裂着她的心肺,眼眶湿热,像是要落下泪来。 她还是笑着,声音却有些微微地颤:“好。” 一语落下,皇帝也笑了:“那就这样说好,定好亲事,远安候府与皇家也有些渊源,朕和你可算是亲上加亲。” 楚潇颔首,低下头:“臣女谢皇上恩典。” 回去的时候,楚潇一言不发,径自走在后面。沈岳与柳纤纤早已走远,她一个人缓慢地行在宫墙下,心肺一阵阵抽痛。 她马上就要嫁人了。 被囚禁在远安候府里,做一个当家主母,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做一只笼中雀。 或许她能和夫君举案齐眉,或许被夫君冷落,小妾一房又一房地纳,她也一丝怨言也说不得。 她正一个人行着,背后倏然有人唤她:“楚姑娘。” 第31章 .三十一、她想嫁顾宜?我保证甜回来!…… 楚潇回头,看见身着一身官服的顾宜,惊声道:“……顾大人?” “嗯,”顾宜脸色依旧淡然,“要下雨了,楚姑娘不着急回家?” 楚潇抬头望向一片黑沉的天空,这天气果然是容易变,来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这时候却是黑云压城了。 她勉强笑了笑:“不着急。” 正说着,天上却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些雨点,砸在楚潇伸出来的手心,她意识混沌,也感受不到凉意。只觉得身子一阵冷一阵热,似乎有一口气憋在心里,喘不上来。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顾宜凝眸道:“宫里不方便,也不好避雨,快要出宫了,外面有一家面馆,走。” 楚潇愣了愣,最终还是跟在顾宜身后一路狂奔。 两人在雨中一路奔跑,雨点打在她的鸦发上,衣服也湿了个遍,像极了一只落汤鸡,滑稽可笑。 这个时候她才敢无声地哭,划过脸颊边上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总算是到了宫外,两人不由分说闯进一家面馆,那老板看见湿淋淋的二人骇了一跳,便问道:“二位客官这是……” 顾宜抬起深黑的眸:“可有新的姑娘穿的干衣服?” 老板见二人衣着不凡,其中顾宜还是穿着官服,便忙过来接应:“有有有,客官这是要……?” 顾宜抬手把碎银放在桌上,淡声道:“衣服我买下,来一碗阳春面。” -- 第56页 老板收好钱,满脸堆笑:“好嘞!” 楚潇脑袋依旧昏昏沉沉,她扶着额,大口喘了口气:“不必了,钱我出。” 顾宜轻轻垂下鸦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一个字:“好。” 她听完,便走入隔间换衣服,顾宜的世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只能听见耳边嗡嗡的谈话声,再无其他。 楚潇换好干衣服,却发现顾宜却也浑身湿透,便随口问道:“顾大人,你要不要也换一身?” 顾宜摇头:“不必。” 楚潇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坐在面馆中,闷头吃着面。 二人无言,气氛霎时间凝固成冰。 待雨一停,顾宜便起身,淡淡说了一句话:“我先走了。楚姑娘,你多保重。” 楚潇笑着“嗯”了一声,咬了咬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泪大滴大滴地掉进碗里。 她心中积存着的痛苦,终于在“你多保重”那一瞬间爆发出来。她只敢发出哽咽声,无人看见她,也无人管她。在一片喧闹之中,楚潇伏在桌上,无声地淌着泪。 她很少哭,也很少想这么多。 这是第一次。 *** 慢慢地吃完面,已经到了大中午。 这也算是吃了午饭,楚潇没回将军府,而是在热闹的街上逛了一圈,倏然间看见卖糖葫芦的摊贩,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老板,来一根糖葫芦。” 老板打趣笑道:“怎么,好几次看见一个小郎君随你一起,这次小郎君没和你一起来?” “没有,”楚潇接过糖葫芦,笑了笑,“我和他也就只是认识而已,不可能次次陪我来的。” “哎呦,”老板摇了摇头,低声劝她,“我就知道你和他关系不一样,吵了架,起了隔阂,也没事。说不定过几天,你们又好上了。” 楚潇哭笑不得,她咬了一口糖葫芦,心想这老板定把她与顾宜当小情侣看,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半晌,她倏然苦笑着说:“我……和他应该连朋友都算不上。” 老板又“哎呦”了一声,伸长了脖子:“你说,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楚潇一直不敢想。 也一直在回避。 她对顾大人,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楚潇垂下了头,低声说:“我不知道。而且……我要嫁给别人了。” 她说道“嫁给别人”几字,心里又有些酸,眼眶湿热,忍住了自己又要掉下来的眼泪。 老板一时间有些愣住。他紧皱眉头连连叹气,又递给她一串糖葫芦,“送你一根吧。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唉。” 楚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接过糖葫芦:“谢谢老板。我走啦!” 她拿着两串糖葫芦回了将军府,却没有心思吃。两串糖葫芦,放在平常,那一根应该是顾宜的。 但是在成亲后……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看见顾宜,这根糖葫芦,也只能自己吃了。 行至将军府前,楚潇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将军府。 她将糖葫芦包起来放在花坛边藏好,进了前厅。 “回来了?” 楚潇的生母姜氏坐在檀木椅上恰着茶,语气却没那么和善:“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柳纤纤在一旁给姜氏捶腿,笑意不明。楚潇凝眸,知道柳纤纤定是要给自己使绊子,估计是跟姜氏说了什么。 姜氏话音冷冷:“到哪儿去了?” 楚潇有些疲累,还是镇定地回答:“下了些雨,女儿回不去,便在面馆躲了雨,这才回来。” 姜氏见她说得没有纰漏,还是气打不一处来,没好气地训斥道:“下次与顾大人走远些,你也是要嫁人了,别老赖着人家。顾宜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你赖着他,他还不一定看得上你!” 楚潇神色恹恹,一言未发,姜氏的话又说得难听了些:“今天下午远安侯会来,我让你与他家嫡子见一面。别一天天想着顾大人。将军府没落,远安侯势力又大,你嫁给远安侯的嫡子是高嫁,到时候进了门,你要孝顺公婆,顺从夫君,好好生个大胖儿子。别天天验尸了,冲了煞气。你怎么不答话?你觉得你配得上顾大人?他可是大理寺卿,身居高位,以后还有的升!他是你能肖想的吗? 楚潇咬唇,沉寂了半晌,她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我没有肖想他。” 不肖想,不代表她配不上顾宜,不代表姜氏说得对。 “那就行,一会儿远安侯府嫡子就来了,去换件衣服,”姜氏喝了口茶,转向柳纤纤,“纤纤,我们也去换。” 这桩婚事,姜氏很满意。 将军府没落,楚潇又与赫赫有名的远安侯府结亲,肯定对以后将军府的前途有好处,这样楚潇的弟弟接管将军府也顺畅地多,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 只不过,楚潇成了这场权力交易的牺牲品。 *** 楚潇回房换了件衣服,那远安侯一家便来了。 远安侯府带来了不少定亲礼,装了好几车,停在府门外,路过的人皆是艳羡不已。 ——“这远安侯府排场也真是大,居然送了那么多定亲礼!楚姑娘好大的福气,要是我嫁了远安侯府的世子,我做梦都能笑醒!” ——“可不是,将军府这回攀上高枝儿咯!” 远安侯与侯夫人与姜氏正攀谈着,姜氏满脸堆笑,见楚潇来了,便招手道:“潇儿,还愣着做什么?” -- 第57页 楚将军尸骨未寒,楚潇也不好穿大红大紫,便穿了一身极淡的黄色,头上戴了些素净的小黄花钗子,上前拜了:“楚潇拜见远安侯、侯夫人,见过公子。” 容貌出挑,本是明媚可爱的容颜,此时一双杏眼此时却藏着些淡淡的愁色,别有一番惊心的美。纵使容貌惊艳如柳纤纤,此时楚潇也不输她。 楚潇要高嫁,在门外偷看的柳纤纤还是有些不高兴。 就算是嫁了远安侯嫡子,也不能说她下半辈子过得不幸福。若是远安侯嫡子宠着她呢? 那可就让她得了便宜。 远安侯淡淡地应了她,语气里却有些不喜。 楚潇知道,她在这两个案子中表现绝佳,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华。有人觉得她神奇,一双妙手验尸验骨;有人觉得她一个女子不该干这一行,成天破案与死人打交道,比如说远安侯。 他们定是认为,这样的女子娶回家晦气。 姜氏笑道:“陛下赐婚,那远安侯府与将军府可就是亲家。不知将婚事定在何时比较好?” 远安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龙井:“刚刚陛下传了口谕,说是将婚事定在明年。” 楚潇猜得到,若是要等守孝三年,则他定等不及。 他想快些巩固自己的势力。 “明年?”姜氏有些惊愕,“我家老爷……” 远安侯颇有些不耐烦:“陛下说是去了三年守孝期,楚姑娘与我家公子年龄等不及,怕是三年后年龄大了,不太好。” 几人正攀谈着,远安侯很明显对这门亲事极其不满意。楚潇想,她嫁过去之后,恐怕不过几年就要被休。 她在面馆吃面时就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说她克夫。 虽说大越提倡男女平等,但有些偏见,一时间还是消不去的。 姜氏倏然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赔笑道:“哎呦,这都谈了那么久了,让公子与我家姑娘认识一下?也是要成亲的人了,也应该先熟悉熟悉,来来来……” 她将楚潇推搡到前面,楚潇一抬眸,正巧对上远安侯嫡子的眸。 远安侯世子是木然的,他一双没有波澜如一池死水的眸盯着楚潇,盯着她有些发怕。 他与顾宜不同,顾宜只是冷若冰霜,而远安侯府嫡子却像个傀儡。 楚潇先是缓过神来,朝他一颔首:“见过公子。” 他却无动于衷,紧抿双唇。 一时间气氛居然有些尴尬,远安侯怒火中烧,推了他一把:“你哑巴?” 远安侯府嫡子倏然脸色一沉,说道:“爹娘,我不想娶她。” 楚潇闻言嗤笑一声,她还想嫁顾宜呢! 等等……她想嫁顾宜? 第32章 .三十二、相逢离高糖不远啦! 楚潇立马被自己离奇的想法所震惊到,她没来得及细想,又被拉回现实。 远安侯愣了愣,一时间居然没回过神来,半晌才大怒:“赵文远,你想违抗旨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远安侯这回可真是气疯了,居然将自己儿子的名字都叫了出来! 赵文远含着哭腔指着楚潇:“父亲,我不娶她。” 不光是远安侯一家,姜氏甚至是一向镇定的楚潇也有些惊愕。 柳纤纤是女眷,姜氏没让她来,她便躲在门后。此时一听,她的嘴角又勾起了笑意。 楚潇这是要被当众退婚?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远安侯气打不一处来,厉声大骂:“逆子!你不想娶也得娶!这是陛下的旨意!” 远安侯夫人急如火上浇油,她捉着赵文远的手,狠狠地打了一下,低声说:“闭嘴!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东厂的人四处都有,可能将军府里也有东厂的眼线。 楚潇把那句“好啊我也不想嫁”憋回肚子里,静观其变。 赵文远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便住了嘴,低声嘟囔:“行。” 姜氏赔笑着,起身来招呼:“哎呦,公子与我家潇儿不熟,熟起来便好了,没事儿的。来来来,让他俩一同出去走走,如何?” 远安侯无奈,只好点点了头。 外头刚下了一场大雨,有些湿热。 将军府后园挺大,怪石嶙峋,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池中锦鲤戏水,一进园便是一张极大的屏风,金雕细叶,奢华无比。 楚潇将那两串宝贝似的糖葫芦拿出来,慢慢地啃了一根,又啃一根。 跟来的丫鬟都有些急,自家小姐与赵文远一句话也不说,可如何是好? 丫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小姐……” 楚潇啃着糖葫芦,将吃完的棍子放在她手心:“帮我丢了,多谢。” 丫鬟:“……” 丫鬟俯在她耳边,低声急道:“您与赵公子,好歹也说两句话啊!” 赵文远实在是忍不住,倏然站起来,话音冷冷:“楚姑娘,我早已心有所属。你入门后我会纳她为贵妾,你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不动她,什么都好说。” 原来他早已有心上人。 楚潇早料到这一点,她面色不变:“好。” 她最终还是成了这远安侯府中的笼中雀,终究要成为一个笑话,成为古代千千万万悲剧女子中的一个。 楚潇悲从中来,心中仿佛被万蚁啃噬,依旧强撑着镇定:“那我以后与尸体打交道,若是要查案,你也拦不了我。” -- 第58页 赵文远有些惊愕:“你异想天开?” 楚潇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我可以。” 若是让她失去自己的本业,困于一方天地之中,她便成为一个真正的傀儡了。 但她不会。 *** 三日后。 楚潇与远安侯府结亲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楚潇淡然坐在面馆里,镇定地吃着一碗面。 阿荷前不久找到了如意郎君,此时已经嫁了人,楚潇见到她的时候,她正扬着笑,上了花轿,可算是遇到了对的人。 楚潇一时间居然还有些羡慕阿荷。 她叹了口气,又听说书人抑扬顿挫地道:“要说这楚姑娘,可真算是一双妙手验尸验骨,破了两个大案,洗清冤屈,还被圣上亲自赏了纹银!但那么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婆家嫌弃?仵作这一行啊,就是低微,不吉利。远安侯他早就看不惯楚潇了,我就知道,他肯定嫌楚姑娘不吉利,生出来的孩子的也不吉利,现在人还没过门,就给他家嫡子纳了个妾……” 胡言乱语,放你妈的屁。 楚潇低头扒着面,她倒是想继续听,这说书人还能编出什么鬼话。 不过,给远安侯世子纳妾倒是真的。 阿荷早就打听到了,远安侯怕她嫡子“适应”不来,便擅做主张给他纳妾,说是要给他“开荤”,实际上是要为难楚潇,给她一个下马威。恐怕让妾在主母前怀孕这种事情,他们都能做得出来。 他们明摆着就是欺负楚潇。 若是明年她入府之前,人家远安侯嫡子早抱了个大胖小子,她该多尴尬。 出嫁后她便要困在一方天地之中,受尽白眼。但她不畏惧,也不在乎,也相信自己能够改变这一切的轨迹。 但不知为何,她还是难受得很。 是因为谁? 是因为……他吗? 楚潇吃碗面搁下筷子,便回了将军府。 甫一进门,她便看见了柳纤纤。 “哟,姐姐,”柳纤纤笑道,“怎么回来了?在外边没逛够?别逛了,见不到你的顾大人那。” 楚潇睨了她一眼,无视她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柳纤纤偏要拦住她:“姐姐,你走作甚?莫不是让我说对了,你确实见不到顾大人?我觉得远安侯府倒是挺好,就是对你苛刻了些。你说呢?” 楚潇冷笑:“我瞧着你也寂寞得很,是不是许久没见到沈指挥使了?” 柳纤纤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骂道:“你什么意思?无凭无据,把我与沈指挥使的关系想得如此龌龊?” 楚潇笑了:“那你什么意思?无凭无据,把我与顾大人的关系想得如此龌龊?人都是互相尊重的,你身为庶妹,为何不尊重嫡姐?” 虽说在她眼中嫡庶无别,但用这句话堵柳纤纤再好不过。 “你!” 柳纤纤正还要与她理论,却发现楚潇已经走远了。 楚潇一回房,感觉有些疲累,便睡了一觉。 醒来后,发现自己房门紧闭,她皱了皱眉想去打开,却发现门外守着两个人。 是两个面色严肃的侍卫,面生得很。 楚潇一头雾水,蹙眉问:“你们这是……?” 一个侍卫冷声道:“小姐,夫人怕这段时间出些差漏,便让我们守在您左右。年底将会成婚,在成婚前您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楚潇:“……” 她咬了咬牙,还是猛然关上了门。 这主意定是柳纤纤给姜氏出的。 楚潇深吸一口气,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唇。 这下没了自由,她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下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将就着过了。 身边没有迷药,送饭的也是不认识的丫鬟,也不能给她送些什么东西进来。 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书,倏然间想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一句话。 她信誓旦旦地对顾宜说,她要考入大理寺。 这案子实在是太大,若是她能考入大理寺继续协助顾宜,那就再好不过。并且女子为官,若是还能一直升上去,她在远安候府的地位也会上升很多。 她要考入大理寺,谁也拦不住她。 楚潇托丫鬟带了几本书,见只是书,送饭的丫鬟便应了。 楚潇学习能力强,在穿来之前一直成绩优异,但在古代条件下将这些文字读懂还是件难事。不仅要会写八股,女子若是想进大理寺,还要参加入大理寺的格外考试。 她复习了约莫两个月,还未到年底,窗外便飘起了大雪。 她推开门,送饭丫鬟对她道:“小姐,那边远安候府出了些事情,夫人便提前让您出来了。” 楚潇深觉奇怪,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丫鬟支支吾吾:“远安候府出了大案,与远安侯嫡子有关。” 跟远安侯嫡子有关? 楚潇觉得有些奇怪,便问:“还有呢?” 小丫鬟说:“大理寺和顺天府在那边查呢,忙的焦头烂额。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小姐,你先去前厅,夫人在等你,莫迟了。” 楚潇颔首,披上大衣便和丫鬟出了门。 前厅。 前厅除了姜氏,还有一个来传话的太监。太监一见楚潇,便赶忙道:“事情越闹越大了,陛下传口谕,让您马上去远安候府随大理寺和顺天府查案。快去吧,楚姑娘,马车给您备好了。” -- 第59页 到底事情有多大,居然惊动了大理寺和顺天府? 估计是看她与远安候府嫡子有关系,便请她来查案。 既然有大理寺查案,应该……可以看见顾宜的吧? 她眸中倏然间有了小小的希冀。 楚潇坐在马车上,一路穿过南大街,很快便到了远安侯府。 这远安候府倒是气派,府门上挂着铜锁,门前的石狮子威严肃穆,高墙巍巍,不知关了多少深宅女子。 可惜,府门紧闭,门口也聚集了一大群人,着实把楚潇吓了一跳。 这群人个个面带怒色,有的人在窸窸窣窣地讨论,有的人在叫骂,又悲又愤: ——“远安侯,你还我女儿命来!” ——“老夫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要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楚潇心中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为她打开门,她甫一进门,便看见一个高挑的背影。那人穿了一身火红的官服,背对着她,转身,又能看见他侧脸的线条。 鼻梁高挺,嘴唇单薄,凤眸微微眯起,不怒自威。 她心跳漏了一拍,正想要不要上去和顾宜打招呼,心中有些犹豫不决。 此时顺天府的新府尹看见她,便上前和她搭话:“楚姑娘,你可算是来了。这案子蹊跷得很,陛下见你断案神速,便让你来。” 楚潇凝眸,估计是这件事情牵扯到了远安侯,楚潇名气大,借这么大的名气就是为他洗清冤屈,堵住众人之口,若是做了什么事情,也随便糊弄了事得了。 但若是他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楚潇可就保不了他。 新府尹无可奈何,扶额又道:“以我来看,这件案子的每个线索都是指着远安侯,这件案子越闹越大,闹得满京城都是!你与远安侯嫡子的婚期因为这件事被延迟了,唉!” 楚潇面沉似水:“案子的具体情况,还请细细道来。” 府尹点了点头:“数月前,远安侯给他的嫡子,纳了一房小妾。” 她示意府尹继续说下去:“府尹大人,还请继续说。” 第33章 .三十三、她是我夫人。(三合一)我是…… 楚潇摸了摸下巴:“这个我知道。” 府尹又道:“可是那房小妾,在新婚当晚奇怪地失踪了。” 楚潇皱了皱眉,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府尹凝声道:“失踪没多久,远安侯又给他的嫡子纳了一房小妾,这回在新婚当晚,又失踪了。” 楚潇睁大了眼。 这远安侯不会又要给他的嫡子纳小妾吧?他是多和自己过不去,偏要纳一房小妾? 依誮 楚潇正想着,又听到府尹续言: “第三次远安侯又给他的嫡子纳了一房小妾。不同于其他的,是那一晚小妾还好好的,第二晚就失踪了!” 府尹说得口干舌燥,又接着说道:“这回远安侯不信邪,还要纳小妾,却被这些小妾的父母找上门来,说是要还他们女儿的性命,这事情首先还被压着,后来却越压越大,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终于惊动了我们顺天府与大理寺。唉!” 楚潇不禁失笑,她知道府尹为什么叹气。 远安侯家大业大,权势滔天,是皇帝手下的人,不好惹。 你说这案子吧,若是查,查到了远安侯身上,得罪了他,这该怎么办?若是不查随便应付,也不能堵住悠悠众口。 这件事情搁谁手上都是一个烫手山芋,楚潇叹了口气,道:“不如就让这件事情,让我全权负责?” 府尹大惊,一双眼睁得溜圆:“你这是……” 楚潇镇定自若地回答:“我知道这件案子不好办,若是交与我全权办理,若是办不好,落到大理寺和顺天府上的责任也就少一点。” 府尹惊得嘴巴都合不上,半晌才道:“那就多谢楚姑娘了。” 府尹暗暗惊奇,也发自内心地感谢她。 她又是远安侯即将过门的儿媳妇,若是真查出了什么,得罪了远安侯,那她在远安侯府的日子可算是举步维艰。 府尹没说话,见她转过身,又喊住她:“楚姑娘,这案子原是顾大人全权负责,你便去找他罢。” ……顾宜? 楚潇心跳如擂鼓,不知为何,她居然还有些微微的紧张。 她既想看见顾宜,又不想看见顾宜。自己终究还是要嫁给远安侯嫡子,若是再与顾宜接触,必定会给自己乃至顾宜招来闲言碎语。 还是离他远点好。 楚潇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叫了他一声:“顾大人。” 少女清脆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顾宜回头,看见她明媚的容颜。她着一身鹅黄,头上小黄花钗子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眼神清澈,在里面藏着的,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居然与自己的一身火红有些相配。 顾宜看见眼前娇小的小姑娘,有些惊愕。 对,这是楚潇。 顾宜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颔首道:“来了?” 楚潇笑笑,上前来问:“嗯。顾大人,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她虽是展开笑容,但离顾宜的距离也不近,给人一种疏离感。 顾宜沉声说:“想必大致的情况,府尹大人也和你说了。你可什么想法?” 楚潇摇了摇头:“还是要问。问当时晚上最后看见新娘的人,还有新娘的来历、新娘与赵公子的关系、最近遇到的人,等等。” -- 第60页 顾宜“嗯”了一声:“但我问了几个府中的丫鬟,也问了当时准备纳妾事务的管家,却问不出什么东西。” 楚潇皱了皱眉:“不愿说?” 顾宜摇头,凝眸道:“不是不愿说,而是说得漏洞百出。顺天府的人怎么问也问不出,大理寺刚刚接到消息,我也是刚刚过来的。” 楚潇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就连顺天府的人也问不出……我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 二人问了一圈,那管家说自己什么也不知,只粗略地说出了几个在场丫鬟的名字,让他们去寻。 第一个被问到的丫鬟正在后院浣洗处。 丫鬟约莫双十之龄,在颐指气使地指挥着人干活,应该是是府中的上等丫鬟。 那丫鬟看见二人来了,也不上前去招呼,半晌才道:“见过顾大人,楚姑娘。” 丫鬟的下巴抬得倒是高,楚潇有些好笑,还是温声问道:“既然我们来了,就问你们一些问题。第一,这些新娘失踪前,你在哪里?你又知道些什么?” 丫鬟想了想,懒懒地回答:“奴婢是侯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当天晚上自然是跟着侯夫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楚潇又问:“你都是一直跟着侯夫人的么?当时成亲的时候,你也是在场的对不对?” 丫鬟点了点头:“不错。” 楚潇笑了:“那你有没有见到新娘?” 丫鬟摇了摇头:“没有。” 楚潇笑意越来越深,话音却越来越凌厉:“既然你一直跟着侯夫人,那新娘见侯夫人的时候你怎么可能不在场?!虽说纳妾不需要进行大礼,但远安侯府是侯府,父母至少还是要见一面的。你的话漏洞百出,不配合我们,就不怕大理寺?” 顾宜看着她,眸中似有笑意。 楚潇继续不依不饶地说道:“当晚发生了什么,劳烦从实道来!” 丫鬟吓得面如土色:“我说,我说!当时侯爷不在,新娘便见了侯夫人,她下了轿便去见了侯夫人,然后就入了房中等公子了。公子一直在前厅,进去的时候发现新娘不见了!” 楚潇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又问:“那你为什么拒不回答?” 丫鬟眼神游离,向后努了努:“侯爷……” 楚潇顺着她的方向猛然回头,正巧对上远安侯一双怒意尽显的眸子:“楚姑娘可真是辛苦,这时候已经到掌灯时分了,还在盘问侯府的下人。不知道以后入了侯府,是不是要把所有的下人都给盘问一遍?” 他一双浑浊的眸死死地盯着楚潇,楚潇却毫不畏惧,紧接着说道:“并无此意。而是此案关乎您的名誉,还是早些破了,也对您有好处。” 远安侯笑了,却笑得可怖,皱纹都拧作一团:“刚刚那几个新娘的家人已经与我说好了,此案尽量在五日内结案。结案之后,他们便不再过问这件事情。此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况且他们已经这样说了,也不好再变卦,五日内你们若不结案,那我们便不会配合!” 楚潇刚想插话,却又听顾宜冷冷道:“侯爷,我们大理寺奉旨办案,劳烦配合。” 远安侯嗤笑一声,睨了顾宜一眼:“你真以为陛下让你查案是让你把案子都查得清清楚楚?他是什么意思,顾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顾宜淡淡地抬眼:“本官不敢随意揣测陛下的心思。侯爷这样妄自揣测,恐怕不太好罢。” 远安侯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 顾宜这一发话,意思便是他私自揣测陛下的心思,若是顾宜不高兴,还会去弹劾他一笔,抓住这个把柄。 楚潇立在一旁,眼神晦暗不明。 她有一种预感,顾宜好像要做什么。 远安侯咬咬牙,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现在也那么晚了,你们不会要在本侯家里查到半夜罢?” 顾宜只笑了一声,冷冷道:“不敢。不过侯爷,明日我们还会来,届时,就别让贵府的丫鬟说谎了,还是配合要紧。” 被他抓住了小辫子,远安侯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阴阳怪气地说:“楚姑娘以后是我府里的夫人,顾大人这么晚便早些回去,莫和她一同走了。” 顾宜挑了挑眉:“那本官就与她在这讨论,讨论完,我们便各自回去,如何?” 远安侯气得牙痒痒,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顾宜说完,等远安侯离开,便朝楚潇道:“楚姑娘,远安侯居心叵测,像是在隐瞒什么东西。之前顺天府找到一些线索,你看这个。” 随即顾宜打开手心,楚潇看见,他掌心有一块环佩。 “这是在新娘婚房窗外面发现的环佩,”顾宜沉声道,“据查实,这是远安侯的环佩。” 楚潇凝眸:“所以这一切线索都指向了——远安侯?” 顾宜:“他很可疑,第一,在小妾失踪之后还是执意要纳妾,并且试图掩盖风声。第二,千方百计地阻止我们查案。第三,就是这个环佩。但是为什么他在新娘窗边留下了一个这样的环佩,也不得而知。” 顾宜说完,又续言道:“天色不早,楚姑娘还是尽快回去罢,我再去找找府尹那边的线索。” 楚潇颔首。 顾宜是因为她即将要嫁人,所以才有意避嫌。 她心中又开始抽痛,一路昏昏沉沉地走到门口,却发现姜氏已经在门口等她: -- 第61页 “这么晚还不回?一天到晚就知道查案,也是要嫁人的人了成天跟尸体打交道,唉!” 楚潇没回她的话,而是问:“娘,您这么来了?” 姜氏的话不容置喙:“刚刚远安侯府送了一大笔钱,让你草率查案了事。若是真的查到了什么,你以后也是远安侯府的人,出丑的不只是远安侯,还有你!” 楚潇抬眸,眼神坚定:“若是我不呢?” 姜氏大怒,一巴掌就要闪过来,楚潇往后一闪,却发现姜氏气打不一处来,抄了门边的一根棍子就要打来:“你这个不孝女——” 楚潇后退一步躲避,却没料到这棍子越来越猛,眼看着就要打到她的身上! 倏然间,一声清清冷冷的男声响在楚潇背后,姜氏一愣,举在半空中的棍子微微一滞。 “夫人这么着急,是因为收了远安侯的银子么?” 正是顾宜。 姜氏想,顾宜虽是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但目前来看,与权势滔天深得皇帝信任的远安侯还是差得远。以后她便是远安侯的亲家,也沾了些光,自然不应该惧怕顾宜。 于是她抬起了下巴:“是又怎么样?” 顾宜却笑了:“我当然奈何不了您。不过您的某些事情……” 姜氏的脸霎时间变得煞白:“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要做什么?” 顾宜挑眉:“我自然不会做什么。” 楚潇已经明白了顾宜的意思。上次柳纤纤与她的贴身大丫鬟腹诽,说是姜氏夫君一死,便在外头有了一个相好,原本楚潇不信,这话倒让楚潇信了一大半。 姜氏吓得面如土色:“顾大人,只要你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让我做什么都好!” 顾宜不紧不慢地续言道:“楚姑娘来查案是陛下钦点,是我的助手,您干涉其中,是想做什么?让陛下龙颜不悦?” 姜氏咬唇,颤着嗓子哀求:“行,我任她,您别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就成……” 楚潇一直愣愣地看着顾宜,男人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冷冷的,勾唇的时候摄人心魄。 不是说她被顾宜的容貌吸引住,而是—— 她明白,她真的陷进去了。 顾宜在帮她。 可惜她马上就要嫁给他人,她不想受求而不得的无穷无尽的折磨,这点心思,还是放下的好。 顾宜依旧不依不饶:“您可明白我的意思?今日我是看在楚姑娘的份上不这样做,明日我就可能将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天晚了,顾某告辞。” 姜氏赔笑着,等顾宜的身影远去,便好声好气地对楚潇道:“潇姐儿,我们回去罢。” 楚潇颇有些好笑,她没应姜氏,一人独自走在前头。 姜氏心里纳闷,半路上怎么杀出个顾宜? 她也想不通,顾宜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帮楚潇一把?难不成……他喜欢上了这个女儿? 姜氏对楚潇态度差是有原因的。 楚潇想,第一,原主并未养在她身边,少了许多感情;第二,可能是因为柳纤纤在她身上用了卡,让她变成爹不疼娘不爱的傀儡嫡小姐。 她叹了口气,又加快了脚步。 被关了那么久,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了。 天上飘了些雪,纷纷扬扬,如撒盐空中,又如柳絮而起。楚潇最终还是想不通一件事情——为什么顾宜要一直信她、帮她、这次又一次帮了她? 若是前几回是各取所需,到后面又解释不通了。 她倏然间有了一个想法,那破天荒的想法又被她抛之脑后。 或许,顾宜是真心的想要帮她,亦或者——他也喜欢她。 *** 第二天来到侯府的时候,是一大早。 楚潇在府中过久了晚睡晚起的日子,这时候又来查案,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了。 她打着哈欠来了远安侯府,接着下一轮的查案。 顾宜一见到她,便立马道:“楚姑娘,在城郊一座破庙里发现了一个姑娘的尸体,事不宜迟,快些出发。” 楚潇颔首。 这位女子的尸体,会不会是那失踪新娘中的一位? 三位新娘的家属也跟了过来,十几人很快到达了城郊的破庙。 甫一进入破庙,楚潇便闻到了极其浓郁的尸臭味。 她不禁捂住了口鼻,看见里头有一具尸体,已经胀大非常不成人样,她不禁皱了皱眉。 是巨人.观! 尸体已经高度腐烂,骨盆受到压迫,直肠内的粪便尽数挤出,口鼻不知溢出了什么东西,实在是让人感到不适。 巨人.观在冬天的形成时间是10-15天,但这具尸体已经腐败得不成人样,估计死亡时间是在一个月左右,与第二位新娘的死亡时间相吻合。 楚潇细细看了看这具尸体,对三位新娘的家属道:“请问这具尸体……可有人来认领?” 几位家属后退一步,倏然间有一个中年男子惊道:“这是我的女儿……这是我的女儿!她脖颈间戴着一块玉,一定是她不错!” 楚潇凝眸:“她穿的衣服,是婚服。但仅靠这些还是无法确认这是新娘的尸体,可还有其他的特征?” 中年男人道:“实不相瞒,我家女儿缺了一根脚趾,看看是否如此。” 楚潇忍着恶臭看了一眼,确实如此,这具尸体十有八九就是新娘了。 -- 第62页 除非有人将一具其他的女尸砍去一根脚趾,伪装成新娘。但这具尸体已经腐烂得辨认不出是谁,又该怎么确认这是新娘? 而且她的尸体,在水中浸泡过,显然是不久前才捞出来的。 顾宜问道:“那位发现尸体的人在哪里?” 一个小伙子站上前来,咬紧牙关,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是……我。” 顾宜颔首:“劳烦说说具体情况。” 小伙子有些惊惧,还是勉强忍住恐惧不去看那巨人.观,道:“我是江湖人,四处游离,老家在江南那边,走了一整晚,今日早上便准备在破庙这边歇脚。结果一进门,就看见了这具尸体,穿着新娘的喜服,瘆人得很!” 顾宜又问:“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小伙子摇头:“暂且没有。我到的时候,四周都没有人,这破庙离城远,在郊外,估计也没几个人来歇脚,也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放进庙的。” 这就奇怪了…… 楚潇摸了摸下巴:“知道了,多谢。” 凶手把尸体放在破庙做甚?难不成是想引他们做诱饵? 诱饵…… 顾宜倏然间瞳孔放大,只见人群中多了一个人,他手执一把匕首,手腕翻转便朝着楚潇与顾宜而来! 人群中爆发出惊叫。众人四处逃窜,顺天府的捕快喊了一声“保护顾大人与楚姑娘”,这喊声又被淹没在嘈杂的惊叫之中。 顾宜拉着楚潇往后一退,那人却不依不饶地续刀,顾宜紧紧抓住楚潇的腰,灵活地躲避着。捕快前来抓人,那刺客见这一战要败,便竭尽全力朝楚潇刺去—— 楚潇被紧紧抓着,疼痛却没有袭来,而是被人带着在地上打了个滚。 她在睁眼时,却发现有湿热的血蹭在自己的脖颈,顾宜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一抬头便能看见他白皙的下颔,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有些急促。 楚潇一瞬间有些僵硬。 他右臂血糊糊的,想必是为自己挡了刀。 顾宜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丝毫没有因疼痛而表现出痛苦的表情。他向后瞥一眼,看见刺客已经被捕快按着,便起来,低声说:“楚姑娘,多有得罪。” 楚潇心里五味杂陈,摇头,话音里带着愧疚:“多谢顾大人相救。你的手……” 顾宜淡声道:“无妨。” 又是这两个字。 楚潇咬了咬唇,正想说什么谢谢他,又见顾宜转头去看那刺客。 刺客被按着手脚,顾宜手臂鲜血淋漓,将他的头强行扳过来,冷声道:“谁派你来的?” 刺客倏然间呼吸变得极为粗.重,他桀桀地笑着,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艰难地说:“无名卒……不会放过你们!” 顾宜脸色难看了几分,厉声道:“无名卒是什么,说!” 但是刺客没有回答他,垂下了手。 顾宜探了探他的呼吸,紧皱眉头:“死了。” 楚潇蹲下查看了片刻是尸体,面色凝重:“无名卒?怎么又是它?” 顾宜看了看黑沉如墨的天:“在坟地、城郊袭击我们的恐怕都是这个叫‘无名卒’的组织。上次那块碎片我已经找人查了,没有查到任何东西。看他的这块匕首,和那块刀片恐怕是一种材质。” 一旁的人接过刀片,显然有些忧心忡忡:“顾大人,您的手……” 楚潇站起身:“走。” 顾宜皱了皱眉:“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的目光停滞在他受伤的手臂上:“带你去医馆。” 顾宜的神色有些惊愕,随即又立刻又恢复淡然。一身火红的官袍被血衬得越加热烈,褚色的血自手腕滑下,触目惊心。 男人神色不明,微微颔首:“好。” 医馆。 顾宜坐在隔间的椅子上包扎,郎中给他上药时,只皱了皱眉。 男人眼神寡淡,冷白的手腕上沾了些许血珠,滑落在地。 郎中自里间出来,楚潇忙问他:“情况如何?” 郎中见她神色焦急得很,笑了:“姑娘不必着急,药已上好,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 楚潇认真听着他所说的一条条事项,深深呼出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那便好,多谢你。可否让我进去看看他?” 郎中颔首。 楚潇甫一推开门,随即郎中便听到“啊”的一声尖叫,还有摔门的声音—— 郎中连忙回头,看见满脸通红的楚潇捂着脸跑了出来,便疑声问:“怎么了?” 楚潇捂着脸不敢说话,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他……怎么没穿上衣?” 郎中这才觉得不对劲:“病人不脱上衣怎么上药?等等……你与他什么关系?” 这郎中定是以为楚潇与他是夫妻了。其他人守在外边并未进医馆,进医馆的也只有楚潇与顾宜与一个顺天府的捕快,两人年龄相仿,很容易让人起误会。 她觉得自己不放心顾宜,便死缠烂打要求进去,没想到捅了个那么大的篓子。 楚潇想,自己是不是与顾宜太过于亲密,才会如此次次都被人所误会? 若是说是夫妻,也不知道顾宜会怎么想;若是说不是夫妻,那就尴尬大了,何况医馆里还有那么多病人。 还好顾宜进去的时候为了不将动静闹得太大脱了官服,要不然若是有人猜出这是朝廷命官甚至是大理寺卿,楚潇的脸也不知道该往哪搁。 -- 第63页 她正想该怎么回复郎中,里头的顾宜却打开门,道:“她是我夫人。” 楚潇的世界里,时间仿佛凝固住,只剩她“扑通”“扑通”跳跃的、能听见的、剧烈的心跳。 她的脸通红,耳尖红得像是要滴出水。 她愣了一秒,还是捂住脸,不敢去看顾宜。 顾宜淡声道:“别捂着脸了,我穿了衣服。” 屋子里的人霎时间哄笑起来:“这位小娘子可真是有趣,见了自己的夫君也害羞,要我说啊,别羞了,到时候有的你羞。” 楚潇将捂在脸上的手放下,看见顾宜已经换了一身玄色的衣衫,眉眼间有着淡淡的疏离。他将视线转到她的身上,看她的眼神却带了些不明的温度。 楚潇辩解:“我怎么了?!” 顾宜笑了一声,将药袋子提起来,径自走在她前面:“走。” 她的脸涨得通红,一出来便对顾宜道:“顾大人,您这解围……” 顾宜声音又恢复了清冷,神色寡淡:“楚姑娘,若是我不解围,那尴尬的就是你。” 见她闷声不语,顾宜又补充道:“冒犯楚姑娘了,还请见谅。” 她笑笑:“无妨。” 其实她想说的是——解围!下次务必还这么解围! 自己这么喜欢他又怎么样呢? 他也不一定喜欢她。很快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娘子,这是陛下赐婚,在古代,她是不能违背圣旨的。 她倏然间眸中一暗,闷然地不再说话。顾宜见她沉默,便道:“楚姑娘,此事确实是顾某唐突。” 楚潇闷闷地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喜欢你。 但是这句话,可能永远都开不了口了。 *** 二人出了医馆,府尹见二人来了,便急忙道:“顾大人,刚刚在破庙附近看见了一个脚印,已经让人画了出来,并且量好了尺寸。顾大人您看。” 说罢,府尹递给了他一张图纸,楚潇凑过去看了看,若是看为现代的说法,脚印的主人估计是180cm左右。 而远安侯的身高,估计也是180cm。 府尹又道:“这边查出了些线索,说是在黑市买人.皮面具的摊上,查到了远安侯嫡子的信息。” 楚潇愕然:“奇怪,他买人.皮面具作甚?” 顾宜凝眸道:“我有思路了。” 楚潇想了想,展颜一笑:“我也有思路了。” 两人共同做出了一个口型—— 府尹见二人心照不宣,心中奇怪,疑声道:“是……远安侯?” 楚潇摇头:“不是他。” 府尹伸长了脖子问:“那是谁?” 楚潇凝声道:“是——远安侯的嫡子。” 府尹吓了一跳,连忙做出一个“嘘”的动作,小声说:“这案子不能再查下去了,若是再查下去,对你楚姑娘可没有一点好处,对陛下亦是。若是你还未过门,夫君就被你送进了宗人府,可不是件好事!” 楚潇笑了笑,不置可否:“那这些新娘该怎么办?” 府尹抓耳挠腮,叹了口气:“楚姑娘,你可还有其他的办法?” 顾宜淡声道:“不论如何,总要还世人一个真相。” 府尹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瞪大了眼:“你们这是要……” 顾宜抬手,眸中似有寒光:“查,直到找出证据为止!” 他像是察觉到了府尹的顾虑,便抬眼凝声说:“府尹大人,此事你若是被牵扯进去,本官定会还你一个周全。” 府尹暗暗思索,新娘无辜,他也不应该违背良心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他眼神坚定,道:“顾大人,那便说好了,定要找出一个真相。” 顾宜勾唇。 楚潇摸了摸下巴:“那失踪的新娘……到底去了哪里?在破庙里的又是不是真正的新娘?亦或是,只是个诱饵?” 毫无头绪。 楚潇问:“你觉得,失踪的新娘会在哪里?” 顾宜淡声道:“不知。光是找到了凶手,却不能找出证据,难办。” 楚潇失笑:“不如再去远安侯府一趟?” 顾宜颔首。 *** 今日远安侯府门前空空如也,昨日还围着一大圈人,此时却一人都无。 实在是奇怪。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大理寺的人也是要吃饭的,几位新娘的家属早已回去,大理寺与顺天府的人实在是饥肠辘辘,便到了一家面馆。 面馆开得偏僻,又加上已是下午,便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小二撑着头在柜台边昏昏欲睡。 小二一见来了人,便连忙上前来招呼:“几位官爷,可要些什么?” 楚潇倏然灵机一动,问他:“最近远安侯府为何门前少了些鸣冤的人?不是昨日还有吗?” 小二支支吾吾,见几人穿着官服,还是道:“昨日还有,不知道今日怎么就没有了。” 楚潇皱眉:“可是不愿说?” 小二“哎呦”了一声,小声道:“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件事啊,还是少说为妙,怕引火上身。” 楚潇疑声问:“为何?” 小二压低了声音:“官爷啊,你就莫为难小的了,这件事情……真的说不得啊!” 楚潇将银子放在他手心:“别怕,我们都是来查案的人,借一步说话。” -- 第64页 小二打量楚潇片刻,少女生得灵动,与一群官爷在一起,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仵作楚姑娘了。她断案神速,一向给人安全感,便道:“楚姑娘,你……是个姑娘,这恐怕不大好罢。” 顾宜起身:“我跟你去。” 他此时换了一件衣袍,没穿官服,但凭他一双不怒自威的凤眸,足以让他恐惧。 小二有些惊惧,顾宜随他到一间隔间,凝声道:“可有要说的线索?” 楚潇躲在门后偷听,只听小二说道:“死者家属不再鸣冤,那么我们这些小的也不敢再说其他闲话。而且其中有一名新娘的家属,莫名其妙死在了家中!新娘家里那边的人也不敢说话,听说丧事也没办,我们这些小的就算再蠢,肯定也知道他们肯定被胁迫了。” 一夜之间消息居然传得那样灵通,这小二竟然什么都知道,实在是令人疑惑。 说出的话也奇怪得很,楚潇便走了出来,温声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 小二嗫嚅着说:“我听茶馆里那些客官说的。” 定是有人传播风向! 楚潇颔首道:“我明白了。多谢你。” 小二也被问怕了,收了钱便点头离去。还好店中只有他们一行人,也未被其他人发现,小二也无性命之虞。 楚潇与顾宜回到桌边,她凝声说:“远安候府的人可能胁迫了这些新娘的家属,并且,转风向,压这些闲言碎语。并且一夜之间就能做到,可谓是花了大价钱。远安侯府可能做不到,可能还有同党。” 顾宜颔首:“嗯。” 吃完面,几人回到了远安候府。 “顾大人,此案……你们还是别查了,我们也认命了,就这样算了罢。” 顾宜回头一看,正是今日早上和他们来到郊外的新娘家属。 他皱眉:“为何?” 楚潇也微微蹙眉,明明早上还好好的,怎会如此? 新娘家属嘴唇翕动着,眉眼间尽是愁色,道:“唉,顾大人,你们还是别查了。陛下的意思你们也知道,这样查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顾宜凝眸,淡声说:“明白。” 新娘家属这才松了口气,但眉眼间愁色依然挥之不去,缓慢地走远,直至不见踪影。 楚潇叹了口气:“顾大人,还要不要再查下去?” 顾宜的声音毫无波澜,面色不变:“申请结案。” 楚潇大吃一惊,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低声道:“偷偷查,找线索?” 顾宜颔首:“若是再在明面上查下去,死者家属的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府尹也听懂了二人的意思,便各自回了顺天府与大理寺,申请结案。 这案子一整理,就是三天。 三天还没有整理出一个结果,虽说大理寺的风评一直没有锦衣卫好,但效率也不至于这样低下。 远安候府,书房。 赵文远低着头一言不发,而远安侯气得面色通红,指责他道:“你说你,好好的杀什么新娘?你说,那些新娘都去哪儿了?” 赵文远辩解:“爹,他们都申请结案了,那就证明我们安全了。” “此事下不为例,”远安侯痛心疾首地道,“你是我远安候府的嫡子,如今闹出这么大一个篓子,还得让我为你善后。若是他们真查出来了,事情该怎么办?那边的人已经不能再用了,迟早我们得暴露。” 赵文远闷声一言不发,半晌说:“我明白。” 远安侯“唉”了一声,疑声问:“怎么他们三天了都没有结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文远闷声说:“可能是他们太慢了罢。” 远安侯按了按太阳穴。 赵文远心里惴惴不安,又听远安侯道:“秦诗,我不准你娶。好好娶将军府那嫡女,这是圣旨,你不得不从!” 赵文远正想辩解,又只能堪堪垂下了手。 他望向窗外,指甲嵌进肉里,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秦诗,若我娶不到你,我就让那些硬塞给我的女人死。 包括楚潇。 *** 深夜。 楚潇一班人在大理寺整理着卷宗,楚潇吃了口糖葫芦,问:“顾大人,那边的事情查得怎么样?” 顾宜淡淡开口:“已经查出来了,秦诗是一家农户人家的女儿,最近与赵文远走得很近,曾私底下约会过。” 楚潇又咬了一口糖葫芦:“现在她人呢?” 顾宜抬眼:“来了。” 有人推开了门,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 那姑娘啜泣着,眼圈还有些发红:“顾大人,楚姑娘……” 楚潇忙让她坐了,递给她一串糖葫芦:“吃吧。你就是秦诗?” 姑娘点了点头:“我就是秦诗,但……我吃不下。” 楚潇温声问:“别紧张。你可认得远安侯嫡子赵公子?” 秦诗呆呆地望着糖葫芦,还是犹豫地点了点头:“是的,我认识。” 楚潇问:“他喜欢你,说要娶你,是不是?” 秦诗眸中含泪,怯怯地颔首:“楚姑娘,你要问便问罢……” “他杀了三个新娘,”楚潇叹了口气,“你可知道这三个新娘的去处?” 秦诗摇头,不敢去看楚潇的眼睛:“我不知道。” 楚潇笑笑,温声说:“现在你一定觉得他很可怕,想要摆脱他,但看在情分上,你并未这样做。你很犹豫,与其生活在恐惧里,不如将其中藏着的事情说出来,对你我都好。” -- 第65页 秦诗最终还是忍不住,她哽咽着哭道:“我知道他是个杀人狂魔后就怕……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敢相信这是他……对,他是杀了三个新娘,还笑着告诉我她们就在地窖里。” 楚潇吃了一惊,遏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说:“你说了什么?” 秦诗不住地哭,面容上尽是仓皇与惊惧:“我说我们不要再私会了,他按住我,掐着我的腰,说我是他的人,若是不听他的话,他就会杀了我。” 楚潇凝眸:“别怕。说出了真相就没事了。” 秦诗揩了揩眼泪:“好。” *** 此时,远安候府。 赵文远一拍桌案,怒道:“你说……秦诗被叫到大理寺了?不是已经申请结案了吗?他们在策划些什么?!” 来人一身黑衣,嗓音有些奇怪,但不掩凌厉:“是。” 赵文远眼神阴翳,他敲了敲桌角冷声说:“她定会回将军府。来人,半路上刺杀她。我今日倒要看看,她本事有多大!” 第34章 .三十四、别怕他居然想吻住她。 问完秦诗,已经是半夜。 几人聚在一起胡乱吃了些东西,顾宜的下属早已睡得七横八竖,陆续响起了呼噜声。楚潇见时辰太晚,便起身道:“顾大人,时间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 顾宜颔首:“我送你一程。” 楚潇失笑,连连摆手:“不必了,我一人便好。” 顾宜欲言又止,还是垂下了手。 楚潇倏然间又想起了什么,低声道:“顾大人。” “嗯。” 她想说,我心悦你。 顾宜披着大裘衣,毛领上的白毛顺着风,遮住了他的半边脸。他清风霁月的脸变得模糊,楚潇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热。 他应该会拒绝自己的罢? 楚潇嘴唇翕动着,最终还是勉强支支吾吾地挤出了一句话:“顾大人,你……留心你的伤。今日实在是多谢你,不然我……” 顾宜淡淡道:“无妨。” 一句冷淡的话如裂冰一般把她肚子里的所有小心思给打得粉碎。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楚潇笑了一声,朝他招手:“那顾大人,我回去啦?” 顾宜点了点头,看见她的身影在寒风中渐渐消失不见,化作一片雪花,消匿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对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楚潇提着灯踩着雪走在路上。雪洇湿了她的靴子,她冻得鼻尖通红,不住地搓着因冰冷而没有知觉的手。 她昏昏沉沉,整个人并未感受到冷意,只是感觉眼眶有些湿热,心里也闷得很。 若是她刚刚向他袒露了自己的心迹,那会怎么样? 又能怎么样?她终究还是要嫁给赵文远的。 楚潇感到一阵悲怆。 雪越下愈大。 她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又缓慢地继续往前走,为了抄近路,她走入了一条深巷。 前面倏然间有了几个黑影,楚潇深觉不对劲,便举高了灯,眯起眼睛。 有人! 楚潇倏然间瞳孔放大,再细细一看,引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刀光。几个黑衣人离她越来越近,如同鬼魅一般,要取了她的性命! 楚潇向后退了一步,慌忙地往巷外跑去。 有人要杀她! 灯落在雪地上,她摸黑跑着,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脚也越来越软。 风声很紧,她心仿佛能跳出嗓子眼,跑不动了,身后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符,一步步向她逼近。 ——“楚姑娘,你莫再跑了。” ——“路上根本没有人!” 她一言未发,没命地跑着,直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男人气息平稳,稳稳地扶住她的腰,扣住了小姑娘的脑袋。 怀抱很熟悉,稳实的胸膛,带着淡淡的茉莉皂荚味儿。她怯怯地往上看,看见男人凌厉的下颔线条和白皙修长的脖颈。 再往下看,是线条勾人的锁骨。 是顾宜。 楚潇咽了口唾沫,顾宜紧紧抱住她来到墙角,感受到怀中人儿在颤抖,他淡声道:“别怕。” 楚潇不是怕。 她身子抖得厉害,头埋在他带颈窝里,感受着男人温热的呼吸与平稳的心跳。 “一会他们过来,你躲在这里不要动,无论有什么声响都不要出来。” 楚潇颔首,身子却不住地颤抖,紧紧抓着他:“你……小心。” “无事,”顾宜松开了她,楚潇看见顾宜佩刀在月色下渗着森冷的光,“切记,不要出来。” 楚潇躲在墙角,听见外头的说话声。 ——“楚潇在哪里?” ——“顾大人,你若是不交出楚潇,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楚潇一颗心剧烈地跳动,听见男人倦哑的嗓音,冷漠如冰霜:“若是我不交呢?” ——“不交?今天死的就是你们两个!” 顾宜冷笑一声:“尽管来。” 霎时间兵器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闷哼声与惨叫声,还有楚潇微不可闻的、颤抖的呼吸。 月色苍凉,夜沉如水。 楚潇缩在角落里,浑身发着抖。 她真的很怕顾宜出事。 若是她可以,她也想学些本事保护自己,不再让顾宜为她铤而走险了。 -- 第66页 倏然间,她看见一个陌生的黑影向自己奔来—— 她向后退一步,睁大了眼睛。 随即她看见那黑影闷哼一声倒地,在月色下,他看见男人一身血迹斑驳,一步一步很稳地向自己走来。 他一身血污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却是她心中的神明。 他低声道:“没事了。” 她抬眸,哑声说:“……顾大人。” 楚潇看着他一身斑驳的伤,瞪大了眼,一时间居然泪如泉涌,不知道是喜的,还是心疼的。 他没事。 四周陆陆续续来了顺天府的人,估计是有路人看见了打斗的一幕,便报了官。 “顾大人……你没事吧?” “快,快送顾大人去医馆!” 耳边嘈杂的声音陆续响起,楚潇看见地上的刀片,将它们拾起。 刀片放在白皙干净的手心,楚潇任凭血污脏了自己的手,眼神不明。 果然,又是那一伙人。 袭击她的人很可能是赵文远。 既然他想要除了秦诗嫁给他的人死,那他就一定会向自己出手。 赵文远一个人不可能做得如此毫无纰漏,那他身后的人,很可能是之前袭击她和顾宜的人是一伙人。 赵文远身后有人,而且那人不可小觑。 楚潇将地上的刀片拾起放在自己的衣袋中,悄悄跟着那一伙人去了医馆。 她没有想到,顾宜居然会偷偷跟在她后面送她一程。 居然还不告诉自己。 楚潇揩了一把眼泪跟在众人后,顺天府的捕快也没拦她。 顾宜发了阵烧,醒来后披着一件大衣,来到医馆的药房。 药房里有一个凳子,小姑娘趴在凳子上睡得正香,身上只盖了一条毛毯,也不怕冷。 顾宜忍不住走上前来,又怕惊动了她,便站在一旁看她的睡颜。 她像是睡不安稳,一直紧蹙眉头,睡梦中还“顾大人”地叫,顾宜不禁失笑,鬼使神差地想去碰碰她的鸦发,却对上一双清澈的眸。 楚潇醒了。 顾宜缩回手,楚潇显然有些惊愕,揉了揉睡眼道:“顾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顾宜又恢复了淡然的神色:“刚刚醒了,来药房取药,便看见了你。睡在这里,你不怕受凉?” 楚潇起身,挤出一个笑容:“不冷,让顾大人见笑。” 顾宜皱了皱眉:“为何跟来医馆?我无事。” 楚潇闷声不语,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放不下心? 太肉麻了。 见她不说话,气氛一瞬间有些凝固。顾宜朝她一颔首,顺了一包药:“那我先回去了。” 楚潇乍然间叫住了他: “顾大人,还请留步。” 顾宜侧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她。 楚潇想起身看看他,却还是忍住了冲动,低声说:“谢谢你。” 顾宜垂下鸦睫:“嗯,无事。” 他的手上还没好,却忍痛为了自己与人搏斗,定然伤得不轻。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中一时间一紧,眼眶又红了大半。 在他面前,不知为何她会将自己的脆弱与娇憨尽数袒露,实在是太过于不可思议。 楚潇深深吸了一口气:“多谢你了。三番五次地救我,若不是你,我早就丧命了。” 顾宜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又哭了?” 那么爱哭,平常也没见她哭过。 楚潇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实在是矫情,她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倏然间又想到了什么,将袋中的刀片掏出来:“顾大人,你看这个,和之前那些刺客的刀片是否是同一材质的?” 顾宜凝声道:“我与他们打斗的时候,发现他们使用的刀法和招式与之前袭击我们刺客的刀法一模一样,很可能是同一批人。” 楚潇又续言:“赵文远很可能和这些人混在了一起,他身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顾宜手心躺着刀片,眼神不明。 半晌,他发话:“楚姑娘,此事我会处理好。” 楚潇轻叹一声:“朝堂风云,纵使你有多大的本事,面对未知的势力,还是要谨慎三分。你一个人应付,恐怕不行。” 顾宜看着她心急如焚的面容,不禁皱眉道:“你要助我?你为何涉这趟险?” 她实在是不忍心让顾宜一人去淌这趟浑水。她说过要改变顾宜的命运,不要让他重蹈覆辙,就一定会作数。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得多。 楚潇笑了笑,眼神坚定:“是。”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医馆一隅,顾宜的身影与她的合在一起,牢实地将她的盖住,缠绵缱绻。他离她极近,在外人看来,仿佛一下子就要吻住她。 男人的声音依旧清冷:“那你为何要主动涉险?这对你并无好处。” 楚潇看着他的眼睛,眸中似有笑意:“你猜?” 顾宜淡声道:“我不猜。” 楚潇的眼神游离在顾宜的身上,男人披了一件裘衣,里边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玄色衣,隐隐能感受到他紧实的身材线条。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药味,低垂鸦睫,眉眼深邃,好看得不像话。 楚潇低垂眼睫,顾宜又离她近了一分。 顾宜心里如同有小猫在挠,小姑娘紧抿朱唇,一双杏眼仿佛藏着微亮的光。耳尖通红得像是能滴出水来,桃腮粉面,少女的娇憨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 第67页 有一瞬间,他居然想吻上去。 “顾大人,楚姑娘……啊?” 顾宜抬眼往后看,看见府尹长大了嘴,一脸惊愕,正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第35章 .三十五、我想让你陪我若不是鸳鸯谱,…… 顾宜不自在地干咳一声,神色又恢复了镇定:“何事?” 府尹摆手,连连讪笑:“我就是来看看你好些没有。顾大人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俩的事情说出来的,只不过……” 顾宜微微皱眉:“只不过什么?” 府尹凑在他耳边低声说:“楚姑娘最终是要嫁人的,顾大人你还是离她远些,别生是非。” 楚潇虽离府尹远,此时也隐约听到了这一句话,不禁苦笑。 顾宜听罢,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府尹大人,我对楚姑娘并无非分之想。” 府尹松了口气,拍拍胸脯。 随即他义愤填膺地续言:“唉,你看外头传成什么样了?什么楚姑娘不检点,顾大人对楚姑娘有非分之想,简直传得沸沸扬扬!” 估计是昨日顾宜帮楚潇挡刀顺便在地上滚了一圈的事情被传出,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地扩大,便成了现在这局面。 楚潇抱着手臂靠在门边,嗤笑一声。 府尹又转向楚潇,絮絮叨叨地道:“楚姑娘,你一晚没回去,这时候可能这谣言又要越传越广了,你赶紧回去,以后和顾大人走远些,或许谣言还能……” 顾宜刚想说些什么,只听楚潇倏然发话:“我明白,以后,我与他走远些便是。昨日我未归家来了医馆,是我唐突,给顾大人赔个不是。” 顾宜的脸沉了下来。 楚潇面色平静,对顾宜与府尹颔首:“先告辞了。” 顾宜像是想说什么,却没再说话。府尹长叹一口气,回头看失神的顾宜,一时间居然吓了一跳。 这究竟是什么感觉,他也不知道。 他很想说一句,没关系,我还想让你陪我。 见着她远去的背影,顾宜感觉心中闷疼。 比身上的伤还疼,疼千百倍。 “楚姑娘!” 楚潇回头,听见顾宜在唤她。 她回头,慌忙擦掉了自己流了满面的泪水:“怎么了?” 顾宜的声音在风雪中断断续续的,她却听得很明晰:“你去何处?” 楚潇一头雾水,回道:“我回将军府啊——” 顾宜走入雪地,离她越来越近:“既然证据找到了,我也没有卧床休息的必要。去将军府做甚,去远安侯府,抓凶手。” 楚潇吃了一惊。 他伤成这样了还去远安候府?! 她哽了哽,语气有些急促:“我和府尹去吧,你待在医馆休息。你若是倒下了,那怎么办?” 顾宜没理她,径自走在前面:“走。” 楚潇跟在他后面,见他冥顽不灵,心中急得要命:“顾大人,你若是撑不住,我就把你送回医馆,你拦也拦不住我!” 顾宜头一回看见她那么凶。 他披风被风吹起,鸦睫上也沾了些雪:“嗯。” 跟在顾宜身边的府尹觉得好笑,这一对像极了夫妻,若是没有那乱点的鸳鸯谱,他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惜了。 *** 远安候府。 “你说我儿是凶手?” 远安侯大怒,一拍桌案骂道:“我儿怎么可能是凶手?” 顾宜笑了一声:“那您还得去问问他,看看赵公子是做了什么好事!” 远安侯怒道:“你们有什么证据,一口断定我儿是凶手!” 顾宜挑了挑眉:“那您说,凶手是谁?” 远安侯沉默下来。 很可能,他们已经发现了真相,再怎么瞒也瞒不过了。 他心一横,决定还是要为儿子拼一把。 “四个新娘就在地窖里,凶手是我,都是我干的,”远安侯的声音软了下来,“我和那几个新娘的家里人不合,想报复。杀了人之后,我心虚,便恐吓他们让他们别再过问此事。” 顾宜皱眉:“您与他们是什么仇什么怨?” 远安侯明显是在撒谎。 那么大一个侯府,想报复岂不是轻而易举,暗中设计便是,可谓一根指头的事情。那为何又要这样整出这样一出闹剧? 远安侯的谎话倒是编得顺:“在十多年前,他们也曾是朝廷命官,所做之事让我不太高兴,几人又极其宠爱家里的女儿,我便想毁掉他们的女儿。” 顾宜倒想看看他能编出什么谎话,便问:“您又是怎么杀人的?” 远安侯长叹了一口气,苍老的面容上疲态尽显:“在新娘进入房间后,按道理他们应该同房。而此时我儿一直在前厅,我便进去将新娘杀死抱走,我儿来的时候,新娘便不见了。” 漏洞百出。 只可能是远安侯嫡子,他不敢让父亲和其他人知道,便偷偷地设计杀掉新娘。他不敢光明正大地杀人,只敢说是失踪,然后再找出一个替罪羊。 楚潇骤然冷声道:“赵公子,出来罢。” 赵文远原是躲在门后,此时心里一惊,还是应声走了出来。 楚潇一笑:“不知公子躲在门后,是想做什么?” 赵文远反倒笑了:“我自然是想知道,你们是如何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顾大人,你可要知道你所作所为所造成的后果;楚姑娘,你也不要忘了以后你是我们候府的人,现在如此去陷害我远安候府,对你不利!” -- 第68页 他说得倒是伶牙俐齿,平日里看着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楚潇也没有想到他是这样一个黑心莲变态。 楚潇睨了他一眼:“好啊,你就想这么看着你的父亲为你顶罪?” 赵文远霎时间沉默了。 楚潇的话如蛇信子一般淬着毒液,令他不禁毛骨悚然:“赵公子,你就这么忍心?你就这样没有担当?你的胆子都放在杀那些无辜新娘的身上了吗?!” 赵文远双目赤红,大吼:“你给我闭嘴!我没有!” 楚潇冷笑:“你没有?那就是侯爷有?赵小侯爷,你的父亲生你养你那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自己做的事情就要自己承担!” “儿啊……” 远安侯倏然间哽咽着说:“儿啊,凶手就是我,是你爹杀的,你莫听了她的鬼话……” 楚潇不依不饶地继续说:“赵公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不是让父亲来当!” 赵文远很显然已经崩溃了:“你闭嘴!” 他无奈地抓着头发,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口里不住地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不是早已经布置好了吗? 他无助地哭着,就像一个小孩,做错了事情,却又不敢自己来承担。 侯爷一下子蹲下来,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儿子,哭道:“儿啊,别哭了,爹知道不是你……都怪爹,都怪爹……” 赵文远木木地看着前方,仿佛没了意识,泪也流干了。 楚潇看着这一幕,既觉得悲哀,又觉得好笑。 赵文远倏然说:“是我干的。” 整个大厅仿佛静了下来。 赵文远咬着唇,一字一句地说:“是我干的。” 楚潇此时脸上也闪现出一丝惊愕。 他终于肯承认了? 赵文远平静地说:“对,我是找了一个替身。” 他说完,顿了顿,又续言:“当时在会客厅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那个替身。他戴上了人.皮面具,与我身量差不多,便代替我去了会客厅。而我在新娘进房等待新郎与之同房的时候,翻窗进了屋子,将新娘用蒙汗药迷晕抱走。” 果真是如楚潇所想的那一样。 为什么在黑市买了人.皮面具?是因为他想找人做替身。这就是为什么新郎官一直在前厅而凶手却是新郎官的原因。 赵文远顿了顿,又说:“至于你们找的那块环佩,那是我爹故意留下来的,他估计是想把所有罪责都担在他的身上。” “在破庙的新娘尸体是第二个新娘的尸体,她是第二天被我设计害死的,当时情况不便于藏匿,我便把她投入了水中,有人把她又捞了上来……放进破庙,估计是想当诱饵,然后袭击你们。” 楚潇皱眉问:“那其他两位新娘的尸体在哪里?” 赵文远的眸子暗淡了下来:“在地窖,被我封入了墙中藏匿。” 听到这里,楚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就连顾宜也皱了皱眉。 她又问:“那你为什么杀人?” 赵文远闷声说:“我爹一直给我强塞女人……我不想要她们,看见她们便烦,不如全杀了好。” 这样狠毒的话语,居然是从一个少年的口中所说出来的,实在是让楚潇毛骨悚然。 如果楚潇嫁给了赵文远,那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嫁新娘,谁知这些新娘,去的都是黑暗而阴冷的地窖—— 那么将新娘捞上岸放进破庙的,估计就是赵文远身后那个组织。 侯府管教森严,在父亲的压迫下,赵文远逐渐成了自闭而扭曲的一个人。 说完,赵文远苦笑了一下:“你们把我抓走吧,别抓我爹。” 府尹惊讶得下巴都合不上嘴,他抬手,一旁的衙役马上把赵文远押走。 赵文远被押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有话要说。” 楚潇面沉如水,颔首:“尽管说。” 赵文远的声音有些疲倦,他望着天,眼神溃散:“你是怎么肯定我是凶手的?既然肯定,那就一定有证人和证据。” 楚潇微微一笑,面色平静:“如你所见,你曾对我说,你有一个心上人。我将你的心上人找出,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证人是她,证据便是那个地窖。若是你不说,我们迟早会将你抓出来。” 赵文远点了点头,仰天长笑,笑得渗人:“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秦诗,我没想到居然是你!” 顾宜嗓音低沉:“押走。” 这案子终究尘埃落定,既然凶手是赵文远,那么这件婚事……究竟还算不算数? 若是陛下从轻发落,她真的嫁给了赵文远,则远安侯府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第36章 .三十六、解气什么时候也能对自己的嫡…… 楚潇看着赵文远被押走离去的背影,神色不明。 若是圣上从轻发落,再让楚潇嫁给赵文远,那就糟了。 查办了赵文远,楚潇还可能惹皇帝龙颜不悦。 楚潇倒是不怕,她总有翻身的机会。 不过,她此时站在刀剑火海之上,一人将这局好好的棋搅得稀乱,稍不留心就会粉身碎骨。 “楚姑娘,此案到这里告一段落,多谢你相助,”顾宜朝她一拱手,“至于后续的事情,就是大理寺的事,就不麻烦你了。” 楚潇一颔首:“也多谢顾大人的配合。多谢顾大人三番五次相救,若不是你,那我将会命丧黄泉。” -- 第69页 顾宜抬眼:“刚才你说,你要助我,是何意?” 楚潇神色霎时间严肃起来,她凝眉道:“今后他们若是有动作,可能会制造出更大的案子。你若是要查,我和你一起查。” 顾宜说话不留情面,让楚潇不禁一凉:“楚姑娘,你确定要随着我查?你又能怎么做到随我查?兹事体大,你还是莫淌这趟浑水好。” 楚潇看着他的眼睛。 她的声音一沉,眼神坚定,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楚:“我要考入大理寺,你拦不了我。” 顾宜闻言眸中一暗,暗暗思索。 眼前的这个姑娘,果真和传闻那个大闹将军府的楚潇不一样了。 她要淌这趟浑水,又是为了什么? 楚潇见他不说话,又说道:“顾大人,那我先回去了。” 顾宜颔首:“结案之后,陛下应该会找我们问话,你做好准备。” 楚潇“嗯”了一声,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皇上是定要问话的,那自己又应该如何回他的话? 见天色还早,楚潇穿梭在南大街,见肚子饿了,便进了一家面馆,点了碗阳春面便伏在桌子上打盹。 前路未卜,她这一步牵一发而动全身,又不知牵扯到了什么妖魔鬼怪出来。 她立于刀剑火海之上,有无数双双眼睛正盯着她。 阳春面放在桌案上,雾气氤氲。楚潇不知睡了多久,见面来了扒起筷子便吃,没发现对面坐了两个人。 “姐姐?顾大人没和你一起来呀?” 一声如惊雷,楚潇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笑着的柳纤纤,不禁皱眉。 楚潇望着她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姐姐倒是不知道,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柳纤纤勾唇,朝身边的人撒娇道:“娘,您看她。” 楚潇这才知道她身边还坐着一个人,那人一双混浊的眸子死死盯住她,脸上尽是怒意。 她一巴掌就要扇过来:“不要脸的不孝女!” 楚潇仰头一避,柳眉蹙起:“娘,您不分黑白就在面馆打自己的女儿,这不妥罢。若是传出去,不知他人还要怎么诟病将军府!” 姜氏倏然间将面打翻,面与碗都碎在地上,碎得狰狞。 动静一大,便招来了面馆众人的目光。众人停下手中吃面的动作,齐刷刷把目光投射到姜氏与楚潇身上,等着看热闹。 姜氏气得火冒天,扬声骂道:“不孝女,你这个不孝女!你知不知道你和别人搂搂抱抱,还一夜未归府,成何体统!鬼知道你和哪个大人鬼混去了!你知不知道京城所有人都在议论你听你的笑话!不守贞洁,简直就是荡.妇!我将军府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话一说出,大家都知道这是那位位于风口浪尖的楚姑娘与她的母亲了。 她骂得实在是难听,楚潇不禁脸色一沉。 “娘,您不能这么说,”柳纤纤作无奈状,柔柔地道,“我相信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毕竟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很多规矩都不懂,一时犯错也是正常的。” 这话倒是话中有话,暗戳戳地指楚潇是流落在外的野丫头了。 姜氏心一横,神色几近癫狂:“评评理大家都评评理,大家给我出个主意,看我还要不要这不孝女!” 面馆里陆陆续续有了谈话声。 ——“这……要是我,这女儿还是不要了吧。” ——“楚姑娘也太不知检点了,明明与远安候嫡子有婚约,还去和顾大人厮混……” ——“依我来看,肯定是她自己主动勾搭顾大人的,依顾大人这个脾气,又怎么会近女色?” 污言秽语进入楚潇的耳朵,她心中虽气,面色上却是平静的:“母亲,您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对您也没有半分好处。” “我教训你天经地义!”姜氏骂道,“要不是你偏要搅浑水,你就能堂堂正正做远安侯夫人!现在好了,远安侯嫡子锒铛入狱了!” 楚潇冷笑一声准备回话,却发现姜氏拿了一根扫帚,劈头盖脸地就往楚潇身上扫去—— 众人看着好戏,此时却屏住了呼吸。 姜氏急火攻心,这一打若是打到她的头上,恐怕会将人打坏! 楚潇向后一避,却依然摆脱不了扫帚即将要打到她身上的事实。 倏然间,那扫帚把子却被人单手握住,那人手腕白皙有力,竟是将扫帚一把折断! 她抬头,看见来人凌厉的眸,正刺进姜氏的眼底。 姜氏不禁心中一寒。 “顾大人?你什么意思?” 她勃然大怒,满面通红:“我教训自己的女儿还轮得到你来插手?你别忘了,她以后是远安侯嫡子的人,就算他入狱,以后出狱了也是他的人!” 顾宜冷笑一声,抱着手臂靠在柜台边,不紧不慢地抬眼:“婚事陛下解除了,姜夫人,可别再说楚姑娘的夫君是罪臣这句话了。说了,恐怕是要掉脑袋。” 姜氏大惊,向后退了一步:“顾大人,您什么意思?” 顾宜的声音冷若冰霜,让人不禁发寒:“远安侯暗中策划谋反大业,其子赵文远身居刑部侍郎之位,却连杀三位新娘,并且威胁新娘家属。现今全府都在大理寺,远安侯与其嫡子斩首,其余家眷择日流放。姜夫人,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姜氏这才明白,楚潇没有嫁给远安侯,是逃出一劫! -- 第70页 顾宜身着官服,想必刚刚是见了皇帝,从宫里出来了。 楚潇凝眸。 其实顾宜早就发现远安侯谋反之业,只是怪在皇帝素来信任远安侯,才得让顾宜不敢贸然上书。这回他在查案过程中发现了证据,又加上远安侯嫡子惹陛下不悦,便寻了一个好时机,一窝端了。 这次,是顾宜赢了。 姜氏的脑袋也转得过来。 她明白自家老爷说过,远安侯与顾宜表面交好背地里各怀鬼胎。这次顾宜扳倒了这么大一个对手,必定在朝堂上的地位会一升再升,此人前途不可限量,不能轻易招惹。 姜氏一拍大腿,脸上堆笑:“哎呦顾大人,是我唐突了,您不会与我一个老妪计较罢?” 顾宜笑了一声,在桌旁坐了下来,白皙修长的指尖有规律地敲着桌角:“不知姜夫人对楚姑娘是有何不满,发这么大的脾气?” 姜氏讪笑,额上却冒出了些细汗:“哎呦,都是气话。” “气话?”顾宜挑眉,“这是你们将军府的家事,本应我不该管。但夫人您一旦下手重了……案子未结,陛下还要找楚姑娘的,您这样做,是想让陛下难堪?” 绕来绕去,总会绕到皇帝身上,顾宜这是用皇帝来压她。 顾宜话音不冷,反而很柔和。此时说话却像毒蛇一般,向外淬着毒液,又如让人坠入冰窟,使人心寒无比。 他的眸深不可见底,含着不明的笑意,让姜氏毛骨悚然。 姜氏赔笑:“顾大人说的是,潇儿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女儿,也是万万不可下重手的。” 顾宜挑眉,低头把玩着手上的扳指:“顾某插句题外话,某些人什么时候也能来对自己的嫡姐说三道四了?贵府就是这样毫无规矩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听闻楚潇才是府中的嫡女,而柳纤纤身世成谜不说,按年龄按位分也没有楚潇高,平时却对楚潇说尽了坏话,实在是没有规矩。 楚潇心中没有嫡庶有别这一说法,但此时顾宜这么一说,居然还有些解气。 她勾唇,坐下来托着腮看着他。 姜氏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连说是。柳纤纤皱了皱眉,低声道:“娘……” “你插什么话?”姜氏脸上隐隐有了怒意,“回家自己反省去,管好你这张嘴!” 柳纤纤一脸委屈,抹着泪跑出了面馆。 身为女主,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委屈她了。 顾宜说罢又讽刺了几句,姜氏面色难看,却还是连连颔首,不敢说半分不是。 姜氏看楚潇正看着这一出好戏,赶忙笑道:“潇儿,你不怪娘吧?” 楚潇才不会给她一个台阶下。 她走上前来,没有理姜氏,而是笑眯眯地问他: “顾大人,案子怎么样了?” 姜氏被楚潇无视,脸色苍白难看,却不敢反驳。 顾宜颔首:“还需要整理,这几天麻烦楚姑娘了,此时还需要帮忙。” 之前还说不要帮忙,此时又说要,便是想当而皇之地把楚潇带出面馆。 楚潇挑眉:“那……走罢?” 顾宜笑了一声,并未起身,而是面带笑意,慢慢地说道: “可是有些话,我想和姜夫人慢慢说。” 第37章 .三十七、她都陪他到底(嫁新娘完)无…… 姜氏愣了。 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啊呀,顾大人,是什么事儿呀?” 顾宜唇角微翘,带着不明的笑意。 顾宜是不经常笑的,此时他的笑,却让人一阵战栗。 他不紧不慢地抬眼:“别紧张。” 姜氏赔笑:“顾大人,要说就说罢。” 顾宜微启薄唇:“姜夫人,您说楚姑娘和某位大人搂搂抱抱还鬼混,可说的是我?” 姜氏甫一听这话,手心出了滑腻的冷汗,连连讪笑:“顾大人,您怕是听错了,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面馆众人这回开始看姜氏的笑话了。 顾宜挑眉:“可我在门外好像听到,您说了这句话啊。” 姜氏偷偷看了他一眼,面色十分难看。 顾宜笑了笑,眸中闪着森冷的光:“不知道也没关系,顾某非小人,也不会趁人之危对楚姑娘无礼。只不过您这样说,可谓是诽谤顾某了,对顾某的名声,不大好罢。” 姜氏冷汗连连:“是我失言,还请顾大人见谅,还请顾大人见谅!” 姜氏心高气傲,头一回遇见这样的景况,还是当着全面馆的人向顾宜道歉,更是让她尴尬不已,日后还怎么见人? 顾宜皮笑肉不笑,慢悠悠地说道,“有些秘密我看在楚姑娘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自己倒是应该有些自知之明。不过下次再让我听见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东西——” “那就别怪顾某不客气。” 姜氏吓得面如土色,大气也不敢出,连连说是。 顾宜站起身,没有回复姜氏,而是朝楚潇笑了一笑:“楚姑娘,去大理寺罢。” 楚潇颔首,随着顾宜走出了门。 满头大汗的姜氏不懂,顾宜倒底要做些什么? 难不成,他喜欢上了自己这个女儿? *** 大理寺。 大理寺各类公职人员都在处理公务,楚潇和他跨进屋,炭火的暖气便扑面而来。 -- 第71页 楚潇看着顾宜将厚厚的披风解下,问:“顾大人,刚刚还是多谢你帮我。不知顾大人将我叫到大理寺有什么事情?” 顾宜将毛绒披风叠好,随手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无妨,见姜氏欺人太甚,便顺手帮你一把。既然你要助我,那我二人便去盘问一下牢中的远安侯和他的嫡子,看看他们背后推波助澜的到底是什么人。” 楚潇颔首,还是朝他笑笑:“多谢你了。” 顾宜整理了一下桌案上的笔墨,招呼了两个人:“小事一桩,不必言谢。这段时间也多谢你助我断案,若不是你,恐怕案子大理寺也断不出来。去地牢罢。” 楚潇跟着他走出了门,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一时间居然还有些感叹。 顾宜看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微微皱眉:“楚姑娘,你在想什么?” 楚潇笑了眸子在雪色下晦暗不明:“你说我二人在这场局之中,会不会败?便如满天的雪花,虽一时间美如幻境,但总会消融的。” 顾宜随着她一同看雪:“你是在担心什么?” 楚潇回首,很认真地看着他:“顾大人,你怎么看?” 顾宜拈了片雪,凤眸微微眯起:“成也好,败也好,若不试试,又怎知道成败?” 楚潇唇角微微勾起:“走罢。” 她没看错顾宜。 心思缜密,意志坚定,是难得的英才。 只可惜在原书中的结局这样悲惨。 如今他们站在一根弦之上,稍不留神就会弦崩。顾宜如今看似风光,若是重蹈了原书的覆辙,那下场比谁都惨。 楚潇咬唇,心中一紧。 地牢阴暗,湿气也重,甫一进去,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顾宜见她稍稍发抖,蹙眉道:“若是冷,便上去拿件衣服。” 楚潇摇头:“我还没那么娇气。” 见楚潇这么说,顾宜也不好再问,二人来到一间牢房边上,看着里头的人。 牢房里关押了不少人,都是远安侯的家眷。 “圣上本应让他们斩首,”顾宜望着牢里瑟瑟发抖的人,“但我为陛下求情,选择了让他们流放充军。” 在这个古代背景下,这是给他们最好的结局。 楚潇不禁苦笑:“只可惜,他们定然恨透了你。” 顾宜摇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们本无罪,若是满门抄斩,岂不太可惜了。流放边疆他们也掀不起波澜,恨又如何?” 楚潇眸光流转,扬声说:“远安侯,赵公子,出来罢。” 远安侯如今白发苍苍,一身狼狈。他从锦衣玉食到如今的这个局面,实在是让他一时间接受不了。 他睨了楚潇一眼,慢慢吞吞地起来。在他身旁的是赵文远,亦是一身蓬头垢面,眼神里犹如一潭死水,再也起不了波澜。 几人出了牢房,到了一间审讯室。 楚潇坐在椅子上,问他:“侯爷,恐怕有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若是您有知道的,还请细细说来。例如——谋反大业是与谁在策划,新娘的尸体又是谁捞上来的,那些风言风语,又是怎么压下去的?” 远安侯笑了:“我本就是罪臣,不日就会被斩首。你是怎么问都问不出我的。不必再叫我侯爷了,多讽刺。” 赵文远一言不发,他本应该是楚潇未来的夫君,至高无上,此时却成了阶下囚。 一旁的狱卒有些不耐:“顾大人,要不要上刑?” “从他口中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顾宜淡声道,“用刑也没用。况且他一心求死,此时已经服用和鸣子了,不过几个时辰就会起效。我本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如今果真如此。” 楚潇暗暗惊奇,顾宜居然连远安侯服用了和鸣子都看得出来! 远安侯倏然间吐出一口血来,褚色的血喷溅在墙上,又添了一道红:“顾大人,您现在接管了我儿的刑部,是不是?” 顾宜颔首,神色淡淡:“刑部确实由我来接管。” 刑部本应有其他官员来接管,此时却给了顾宜。 凡事总有例外,而顾宜就是这个例外。 看样子,皇帝很信任她,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心腹。 如今,权势滔天的恐怕成了他。 远安侯成了阶下囚,而顾宜却成了皇帝所看中的人。 楚潇并不意外,顾宜身份本就是隐藏的皇子,今后是要夺嫡的,如今本就应该成为皇帝的爪牙。 但她担心的是,顾宜会重蹈覆辙,前期有多风光,后期就会有多惨。 楚潇凝眸。 无论是风光无限还是成为阶下囚,她都陪他到底。 “刑部……本无用,一般办案都是顺天府与大理寺。不过你一接手,那局势就不一样了,”远安侯狞笑起来,“咳咳……顾宜,你这可算是风光无限啊。” 顾宜神色不明,倚靠在檀木椅上,拨弄着扳指,似笑非笑。 “不错,我是风光无限,”顾宜淡声道,“那又能怎么样?臣一心只为陛下。” 远安侯笑了,他咳出一口血来,疯狂地大笑着。 “走,”顾宜头也不回,“他疯了。” 楚潇随着他走出了大理寺狱,只听远安侯在身后大声狞笑着,回声嘹亮,瘆人得很:“顾宜,我咒你不得好死!死在冰冷的狱里,像我一样。你总会有这一天的!” -- 第72页 楚潇心里发怵,只听顾宜勾唇,声音清冷:“好啊。” 他的声音倦哑,带了些勾人的味道:“我倒想知道,我有没有那一天。” 不会的。 楚潇倏然间说:“顾大人,你不会有那一天的。” 顾宜抬眼望向她。 楚潇心头一热,顿了顿,将自己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你相信我,你不会有那一天的。就算有,我也会把你拉出来。” 小姑娘说得信誓旦旦,眸中放着光。 顾宜不禁莞尔:“嗯。” *** 出了大理寺狱,楚潇要回将军府,顾宜则又要埋头于案卷之中,两人便各回各家。 楚潇甫一踏进将军府,便看见柳纤纤在朝姜氏哭诉。 柳纤纤哭道:“娘……顾大人这么包庇楚潇,肯定与她有什么关系!不如我们就这么把谣言……” 姜氏一脸愁色,按了按太阳穴:“你别说了,回你屋子待着去吧。” 柳纤纤委屈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娘……” 楚潇挑了挑眉。 柳纤纤咬牙切齿地剜了她一眼,咬唇走了。 她并未回房,而是目光在什么地方继续游离。 看来用在姜氏身上这张卡没了什么效果,她得再抽一张卡。 楚潇斜了她一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 第二天早。 “小姐……小姐!” 楚潇抬眸,看见自己的贴身大丫鬟阿眉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小姐,奴婢在茶馆听到了一些东西!” 楚潇皱了皱眉:“何事那么慌张?” 阿眉喘着气说:“您与顾大人……那些事情都传遍整个京城了!” 楚潇暗暗思索,估计是柳纤纤抽到了什么卡,才会如此。 她抿了一口茶:“知道了。那些人说什么?” “基本上都是说您的。说您不知检点,还说您妄想顾大人,顾大人根本不会娶你,还去勾.引他。” 楚潇面色不变:“他们还说了什么?” 阿眉喘完气,神色正常了些:“没有了,因为顾大人正巧路过茶馆,放了句狠话。” 楚潇心里一紧:“什么狠话?” 第38章 .三十八、四舍五入就是同居!今晚便开…… 阿眉压低了声音道:“他说,‘只敢说楚姑娘的不是,却不敢说我的不是。要说便一起说,我倒想听听说的是什么’。” 楚潇:“……” 顾宜很奇怪。 平常议论他的人多的是,也没见他这么生气。 针对的人又不是他,他这么生气做甚? 还是,单纯看不惯有人针对自己? 而且……他说的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有些怪怪的,楚潇也找不出来。 她笑笑,放下茶盏:“不是什么大事,我去南大街一趟。” 阿眉忙跟了上来:“小姐,要不要奴婢陪?” 楚潇摇头:“我去买几本书,不必来了,你在屋子里休息便是。” 这两天到了圣旨,赏了自己五百两,解除了婚约,这皇帝对楚潇的看重可见一斑。 沈岳与柳纤纤没捞到一点好处,让大理寺白白占了便宜,恐怕二人气了个够呛。 尽管如此,在京城人口中,楚潇也嫁不出去了。 谁愿意娶一个天天与尸体打交道、“克死”了两任夫君的女子?搞不好自己还会被她亲手送进大理寺狱。 楚潇倒是疑惑,之前柳纤纤断案验尸的名气也大,但没人说她。 倒是自己,风言风语不断。 有人敬佩她,自然也有人嗤之以鼻,认为女子就该在家里,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情。 柳纤纤再放出谣言,是分明想让她嫁不出去。 楚潇认为这些人不可理喻,也懒得与他们争吵。 到了南大街,她又到了糖葫芦铺。 卖糖葫芦的老板认得她,见她许久没来,笑眯眯地道:“小姑娘,怎么有时间出来了?没嫁人?” 楚潇接过糖葫芦,摇头:“没,婚约不作数了。” 老板笑道:“那恭喜你了。怎么,小郎君没和你一起来?” 楚潇耳根有些微微发红,她啃了一口糖葫芦:“没有。” 老板哈哈大笑。 楚潇将糖葫芦吃干抹净,正抱着几本书往南大街走的时候,还有些迷茫。 “啊——” 耳边倏然间传来一声马的嘶鸣,顺带着几声混乱的尖叫。只见一匹疯马载着一个人从远处奔来,撞到了好几个摊子,路上行人四处逃窜,场面霎时间乱成一团。 楚潇瞳孔倏然间缩小,她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一人拉上了另一匹马。 那人带了一个斗篷,在斗篷下,能看见这人漂亮的侧脸。眉眼深邃,薄唇紧抿,双眉微微蹙起,明明是清风霁月的容貌,却给人冷若冰霜的疏离感。 正是顾宜。 楚潇心跳漏了一拍,她被顾宜紧紧扣着,马上一阵颠簸,她又跌进顾宜的怀里。 男人倦哑的声音流进她的右耳:“别动。” 怀中的人儿紧张得有些抖,但还是点了点头。 还好的是马的主人很顺利地将它制服,多幸未造成伤亡。 疯马的主人大汗淋漓地坐在马上,一边给行人赔罪,却看见一匹马载着两个人,往大理寺那边奔去。 疯马的主人正疑惑,那人像是大理寺卿顾宜,却又不像。 -- 第73页 若是顾宜,他又怎么会抱着一个姑娘? 他再看过去的时候,那匹马已经不见踪影,消失在滚滚烟尘里。 “顾大人,”楚潇第一次骑马,有些怕自己摔下去,只好紧紧地抓住顾宜的衣角,颤着嗓子说,“多谢你了。” 顾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不会骑马?” 楚潇点头:“我这是第一次骑,还真有些不习惯。” 说罢,她身子一晃,又差点颠下马,顾宜只好紧紧扶住她的腰,低声道:“对不住,我怕你掉下去,只能如此了。” 楚潇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深吸一口气。烈马往大理寺的方向奔去,马蹄拨着黄土,起了滚滚浓烟,“没人发现我俩吧?” 楚潇感觉今天的顾宜不太一样, 不知是哪里怪怪的。 顾宜的声音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后颈:“京城中知道楚姑娘的人多,看见她的人却不太多。估计无人发现你,不必担心。” 楚潇失笑,和自己喜欢的人共乘一匹马都要鬼鬼祟祟,实在是一种悲哀。 如果她真的和顾宜成亲了呢? 会不会这些风言风语就会少一些? 她又在做这些春秋大梦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顾宜倏然说:“到了。” 楚潇跳下马,差点摔了一跤。 她有些不解,便问:“顾大人,你将我送到大理寺作甚?” 顾宜把马拴好:“结案需要的材料颇多,了解案情的人也不多,于是我想让你来帮我整理一二,不知你可否愿意?” 楚潇思索片刻:“我这几天比较忙,考试在即,我想腾出时间来复习。” 虽然能天天见到顾宜,但她还是认为考试更重要。 她打听过了,大越女子做官需要格外的科举考试,若是今年没考上,就是三年以后了,她等不及。 顾宜抬眼:“你想通过考试考入大理寺?” 楚潇颔首:“对,若是一直以将军府嫡女的身份一直生活下去,对查案也没有好处。” 顾宜敛眸,脸上看不出表情:“那……你可否暂住大理寺附近?这边有我的空房。看出来你并不喜将军府,若是每日在我这儿办案一个时辰,其他的时辰留在房间温习,再好不过了。” 楚潇脸上闪现出一丝惊愕。 四舍五入就是同居了?! 顾宜在邀请她住在大理寺附近和他办案? 楚潇赶忙点了点头:“我愿意!” 话一说出来,她居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单听“我愿意”三个字,换作现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楚潇答应了顾宜的求婚。 顾宜方才说话的时候,话音还有些不容易察觉的紧张,此时却又缓和了下来。 楚潇没有注意到他语气的变化,心中似有小鹿乱撞,心跳快得很。 是夜,她便把东西都搬了过来。 她没什么东西,丫鬟也没带。 大越的大理寺有个小巷子,因为离大理寺近,许多公职人员便在这里购置了房屋,住了下来。 屋子是顾宜很久之前买下来的,专门给大理寺新调来却没有住所的人住,此时无人,便给了楚潇暂住。 楚潇搬进来的那一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柳纤纤见楚潇莫名其妙搬走,神色惊异,她想要把流言扩大得更大,但还是觉得就算把流言扩大又如何,楚潇也会不在乎。 有时候她的卡,在楚潇身上是不起作用的。 当天晚上,楚潇便跟着顾宜还有一帮大理寺的文官整理案牍。 楚潇工作了一会儿腰酸得很,顾宜见她吃不消,便道:“楚姑娘,你若是吃不消,便先回去罢。” 楚潇笑了笑:“没事,这案子我最了解,交给我整理再好不过。晚上我便来工作,白天便待在房中复习罢。” 顾宜颔首,披上大衣出去透透风。 顾宜一走,屋子内有人已经开始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 ——“你说楚姑娘为什么要来大理寺?” ——“占着茅坑不拉屎,她又不是大理寺的人,凭什么顾大人要她来办案?” ——“她不是想考大理寺吗?考得上吗?你看我们大理寺,哪有女子?” ——“你说,京城那流言……不会是真的吧?” 楚潇听了这些言语,虽心上不痛快,却还是微微一笑: “诸位,以我对此案的了解,整理起来是再好不过的了。虽然我只晚上来,但也帮了忙,诸位岂有帮了忙还说人家闲话的道理?” 众人不再说话,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 顾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虽然说楚潇来大理寺办案也没有什么不对,但顾宜的用心,谁也弄不懂。 晚上干完活散伙,楚潇一人还在整理案牍。 顾宜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小姑娘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觉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地喊着“我要喝可乐”。 顾宜不明白,“可乐”是何物? 他看着小姑娘的睡颜,倏然间想告诉她: 若是能买到,他一定去给她买。 他看着楚潇的睡颜,看了很久。 直到他对上一双睡意朦胧的眸子:“顾大人?什么时辰了?” 顾宜看了看西洋表:“子时。天太黑,我住在你对面,一起回去罢。” -- 第74页 顾宜居然住在她对面?! 楚潇扼制住剧烈的心跳,披上放在桌案上的大衣,提着灯随着顾宜走出了门。 二人一人撑着一把伞,走在寂静的大雪里。 顾宜倏然间说:“楚姑娘,你要考大理寺?” 楚潇颔首:“正是。” 照顾到大越大多数女子都没有读书的原因,女子科举的题目简单很多,门槛也不高,但也不能说是容易。 虽说按道理题目本应该与一般科举是一样的,但这一来确实是给楚潇很多便利。 顾宜沉默了半天,终于是挤出来了一句话:“你若是想,我可以教教你。” 她不懂大越的考试制度,这样一来,正是让楚潇如鱼得水。 楚潇双眸闪着光:“那正好,顾大人,什么时候开始?” 夜色很浓,顾宜的半张脸藏在伞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宜唇角隐隐有了些笑意: “若是你吃得消的话,今晚便开始罢。” 第39章 .三十九、我在。楚姑娘……其实我心悦…… 楚潇端坐在桌案前,眼前是自己的“教书先生”顾宜。 灯火昏黄,顾宜的脸近在咫尺,灯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映在窗户纸上。 屋内炭火噼啪声作响,暖气扑面而来。 一个时辰前,楚潇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到了顾宜的屋子里。 屋子布置得极为素净,让楚潇不禁暗暗惊奇,顾宜还真是两袖清风,屋子里居然就摆了些绿植,连个花瓶都没有。 她用心听着顾宜说的每一句话,听到认真之处便微微点头。 学到最后,他倏然间说了一句:“不错。” 楚潇一下子像是打了鸡血:“多谢顾大人!” 顾宜收好书本,起身:“时间也不早了,回去罢。” 楚潇困得不行,一想到顾宜明日又要当值,又道:“顾大人,深夜不好打搅你,你也要睡觉,明日我便不来了。” 居然在顾宜屋子里来了一遭,不亏。 顾宜也不好挽留她,只好道:“也罢。中午午休我再指导你一二,若是能入大理寺助我,也是极好的。” 楚潇朝他笑笑,挥了挥手:“顾大人,我回去啦!” 顾宜颔首,看她将门关上,踩着雪到了对面的屋子。 她的书本留在了桌上,忘记带了回去。顾宜看着她娟秀而生涩的字迹,眼神不明。 她很奇怪,很明显识字,但又像是用不惯毛笔,握笔的姿势也不正确。 或许……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如今是十二月底,女子科考是第二年的三月份,离考试的时间也不长。 案子很快结了,顾宜忙完大理寺的事情,晚上便能睡个好觉。最近没有新案,也能过个好年了。 起先每日中午他都与她呆在一块儿,她认真地听着自己讲课,就像一个初入学堂的小弟子。 案子结了以后,楚潇更是瞒着所有人晚上到顾宜家里温习功课。 京城的流言蜚语也少了些,提起楚潇,大多数人想到的还是那个断案神速的小仵作。 很快便到了新年。 楚潇先前一直瞒着将军府所有人,说是在大理寺办案,一办就是一个月。 这回她总得回去了。 京城千门万户都贴上春联,炮竹声声入耳。楚潇搬走的那一天,顾宜总觉得心里空空的。 “顾大人,”楚潇穿着一身火红的棉衣,踏进雪里头,身后是帮她搬着东西的丫鬟,“我走啦!” 顾宜朝她一颔首:“新年一切安好,便好。” 楚潇倏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他:“你去哪儿过年?” 顾宜淡声道:“就在这儿。” 楚潇睁大眼:“你一个人过?” 顾宜神色寡淡:“嗯。到大年初一,再去一趟安王府,拜个年。” 楚潇这才记得,顾宜是在安王府长大的。 小时候安王府对他并不好,想必顾宜对它也没有什么感情。皇帝如今又不肯认他为皇子,可谓是茕茕孑立。 楚潇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想回将军府,若是能陪你一起过年,那就没那么无聊了。” 她这无心的一句话说得隐约,挠得顾宜心痒痒。 有时候逗逗这个冰块,也挺好玩儿。 “无妨,”顾宜似有千万话语在心头,此时却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待你考入大理寺,考完再聚也不迟。” 楚潇笑了:“行。” 柳纤纤犯了相思病,一天到晚魂不守舍,估计是想着沈岳,就连楚潇回来也没挖苦她。 楚潇懒得搭理楚家的人,过完年便是开春,一个月飞快过去,考完便是放榜。 有时候对着书本,经常想起顾宜的影子。 学得苦了,她便写了一些小纸条,藏在桌案下,写得无非都是—— “今天学得好苦啊,想吃泡面。唉,这里又没有泡面可以买。” “想顾大人了。” “顾大人的嘴唇那么薄……会不会很好亲?” 这句话又被楚潇划掉,变成触目惊心的墨团。 考试那天顾宜没来送她,也不好来送她。 顾宜心里还有些愧疚,日子倒是过得飞快,许久没见她,不知道她长高没有? 放榜那天他正巧请假在安王府办事,待出来,已经过了休沐日。 -- 第75页 他走在大理寺里,听到众人都在讨论一则消息: ——“将军府那个楚姑娘,进大理寺了?” ——“可不是!可真是奇了怪了,一个女子居然进了大理寺?圣上钦点,出任评事!” 顾宜一时间居然有些恍惚。 “顾大人!” 少女清冽的声音流入自己的双耳,顾宜回首,看见楚潇一身官服,笑眯眯地看着他:“见过大理寺卿。” 顾宜出神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不错。” 楚潇不禁笑了:“多谢老师。” 顾宜唇角隐隐有了些笑意。 她是真的成为自己的下属了。 能堂堂正正地、并肩和自己站在一起。 他看着她在鬓边凌乱的发,脸蛋儿红扑扑的,想必兴奋得很。 他不禁心上微动。 “顾大人,来案子了,”张主簿慌慌张张地跑来,边喘着气边道,“一件大案,皇上召您入宫。” 顾宜眉头蹙起,微微颔首:“备马,走。” 他转头又看向楚潇,嘱咐道:“你先去了解一下自己的职责已经大理寺的各方面情况,我出宫再回来找你。” 楚潇点头,看着他的影子消失在门外。 又是什么大案?会不会与无名卒有关? 不到两个时辰顾宜便回来,此时已经是下午。 他回来的时候神色严峻,沉声道:“楚评事,圣上钦点,此案你随我去一趟。收拾东西,今晚出发。” 楚潇跟在他身后问:“是什么大案?” 顾宜深吸一口气:“苏州知府万和,疑似被分尸。” *** 这样的案子楚潇见过的不少,在穿越前,她就碰到过几例分尸案。 藏在地下室、藏在冰箱里……作案手法极其恶劣,凶手胆子也是大,也不觉得瘆人。 不料一会儿,楚潇的丫鬟阿眉便带了一个包袱,里头都是楚潇的衣物。 楚潇晚上便和顾宜出发,二人一人一匹马。 人马不多,楚潇堪堪上马,行得久,楚潇也会骑了。 此时夜色正浓,几人打着灯笼,都不说话,用心行路。 顾宜在她身后,倏然发话:“圣上是想让我们秘密调查此事,不要打草惊蛇,出动的人马才会这样少。此案危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楚潇颔首:“那案子的情况,可否细细道来?” 顾宜顿了顿,说道:“案子具体还不清楚,要去当地问。可以知道的是,这件事情被压了许久,到今日才被翻出来的。” 楚潇歪头问:“被压了?” 顾宜面沉如水:“的确如此。本来苏州知府万和在一个半月前离奇失踪,一直派人在寻,却一直却没有着落。就算没有着落,却也无人上报,是一大疑点。” 楚潇紧紧抓着缰绳,用心听着:“顾大人,请继续说。” 顾宜凝声道:“后来在苏州知府万和的妻子一早起来,发现窗台上有一个人的脑袋,正是自己丈夫的。头已经腐烂得不成样,但是依稀能辨认出是万和的尸首。” 楚潇不禁皱了皱眉:“还有吗?” “第二天,在万和庶子的窗台上,发现了一只人手,”顾宜话音一沉,“根据仵作的查验,与万和的特非常像,或者说,这应该就是万和的手。” 楚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分尸人真是丧心病狂,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大晚上听,居然还有些瘆人。 楚潇撇撇嘴:“这案子居然能被压一个月……真是奇也怪哉。那这件案子又是怎么被翻出来的?” 顾宜沉声说:“案子还一直被压着,是陛下的眼线发现的。” 楚潇不禁失笑:“这苏州新知府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案子还压着?” 顾宜摇头:“看来他是收了什么人的钱,或者是另有隐情,一直压这件案子。” 楚潇道:“这案子的消息苏州人可还明白?” 顾宜淡声道:“不明白。还是陛下的暗线报告的。” 楚潇不禁感到几分惊愕:“不明白?怎么回事?万和的家人不闹吗?” 顾宜神色不明:“具体的情况不知。此案诸多疑点,还是到那儿再细细查。” 楚潇点头,肚子不禁咕咕叫了起来。 顾宜下马,牵好栓绳:“前方有一间破庙,我们暂且先在破庙休息一夜。” 身后的侍从纷纷下马,楚潇吃力地下马,也学着顾宜的样子将马拴好:“顾大人,这马不会跑吗?” 顾宜提着灯走进破庙,四处环顾:“不会。” 楚潇看着自己的马和顾宜的拴在一起依偎着,不禁有些想笑。 她走进破庙,上头都是蜘蛛网,神像也破旧不堪。顾宜在屋子中间生了些火,抱了稻草来:“楚评事,环境恶劣,暂且忍一晚罢。” 楚潇靠近了火,将手靠近火边:“还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顾大人,你下次莫叫我楚评事了,我不习惯。” 顾宜靠在门边,眸中闪着跳跃的火光:“嗯。” 楚潇想,顾宜叫她夫人也未尝不可。 她打了个哈欠,看着顾宜的影子越来越模糊,便阖上了眼。 她睡到一半,倏然间感受到有人给自己盖衣服。 她昏昏沉沉地抓着他的手腕:“顾大人……” -- 第76页 “嗯。我在。” 楚潇听见这一句,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男人的这一句好像从远处飘来似的,她听不明晰。 “楚姑娘……我心悦你。” 第40章 .四十、他又是我的夫君她确实是我的娘…… 楚潇第二天悠悠醒转,有些迷惑。 她昨天好像听到顾宜在向她袒露心意,不知是梦,还是真的。 楚潇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情,行了五天,又陆路转到水路,可谓是马不停蹄,片刻不歇。 舟车劳顿,终于到了苏州,楚潇的脸色才缓了些。 苏州又名姑苏,烟雨朦胧里,乌篷船,青石板,白墙黑瓦,如话本上所写一般,如同画中的景致。 春风里,斜斜的雨落在黑瓦上,淅淅沥沥。 路上有行人撑着伞,楚潇饶有兴趣地到处逛着,顾宜和她行在一起,只静静地看着她。 几人将马拴在驿站,找了家客栈住下了。 楚潇实在是累得不行,到了客栈便昏昏沉沉睡过去。 一直睡到了晚上。 她是被敲门声敲醒的。 “楚姑娘……楚姑娘?” 楚潇睡得迷迷糊糊,起身开门:“谁啊——” 她揉揉眼睛一打开门,抬头看见了顾宜的下颔。 他没披外袍,也不觉得冷:“楚姑娘,此案想和你讨论一二。” 楚潇颔首:“顾大人,进来罢。” 顾宜墨发半束,一半的头发披散,洒在腰间。 他的头发好长…… 楚潇咽了口唾沫,问他:“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秘密彻查此案?” 屋子很黑,顾宜点了油灯:“不错。” 楚潇拨弄着油灯灯芯:“若是我们以官员的身份查,那便不是秘密彻查此案了。若是以其他的身份来查,那又该怎么查?” 顾宜揉了揉太阳穴:“难办。” 楚潇倏然说:“不如从侧面入手,找线索?” 顾宜蹙眉:“没有身份我们连万和的家门都进不去,不好查。” 这事情就难办了…… “这样,”顾宜打破了沉寂,“我在万和家放几个眼线,若是有消息,虽随时可以知道。” 楚潇点头。 两人便在客栈住了下来。 日子倒是过得安稳,眼线也没带来什么消息。 过了三日,倒是有动静了。 楚潇从外头回来,急匆匆地便去敲顾宜的门。 顾宜披上大衣,隐隐能看见他身材的线条,勾人得很。 他像是刚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皂荚的味道,嗓音倦哑:“楚姑娘,什么事?” 楚潇喘着气:“顾大人,有两件消息。” 顾宜皱眉:“说。” 楚潇深吸一口气,面沉如水:“我在街上,看见了柳纤纤。” 顾宜神色一变:“你看见了柳纤纤?未曾看错?” 楚潇连连点头:“这是万万不会错的,我真的没看错!我敢肯定是她!” 顾宜眸子沉了下去:“可还有其他的消息?” 楚潇深吸一口气:“眼线带消息过来了。书信是昨天写的,想必带出来也不容易。” 顾宜:“什么消息?” 楚潇:“说是今日又发现了尸体的一部分,是一只脚,出现在了万和夫人的门口。” 顾宜暗暗思索。 楼下小二倏然间跑了上来,朝顾宜道:“客官,有人叫你。” 楚潇不禁心中有疑,在江南人生地不熟,又是谁在找顾宜? 顾宜脸上闪过一丝疑色,颔首:“明白,我下去一趟。” 楚潇也跟着顾宜走了下去,见有个官员打扮的人,笑眯眯地看着二人道:“想必二位大人就是前来姑苏查案的罢?请问二人可否有腰牌,又是官居何职?” 楚潇吃了一惊。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暴露了?! 顾宜冷冷问:“你是何人?” 那官员亮出腰牌:“苏州府训导,王佐。” 估计是一名眼线被抓住了,出卖了他们。 不过看样子,眼线并没有将他们的官职说出去。 事到如今,不能让顾宜暴露大理寺卿的身份。 楚潇微微一笑,亮出腰牌回答:“不错,我是大理寺评事,你叫我楚评事便好。这一位是我带来的的仵作,姓顾,叫他顾仵作便是。” 顾宜:“……” 楚潇的反应也真是机敏。 王佐笑了笑:“楚评事真是年少有为,在大越能做官的女子也很少了。二位是来查清分尸案的罢?” 楚潇颔首:“正是。” 王佐哈哈大笑:“二位查案便不要顾虑太多,光明正大地查便是,何必又整眼线?太麻烦了。” 楚潇应付式地笑了笑,没有搭话。 王佐打破了沉寂,笑道:“知府大人今晚准备请二位大人吃饭,不知二位有无意愿?” 顾宜给了楚潇一个眼神。 “正好,我二人也想与知府大人一叙,”楚潇笑意不减,“那便是件好事了。不知是今晚什么时候?” 王佐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不急,二位先回房休息,到点了我再在楼下喊你们下来。” 楚潇点了点头。 二人上了楼,见王佐走远,二人便进了顾宜的房间。 顾宜关上门,脸色倏然一沉。 -- 第77页 “楚姑娘,”顾宜凝声道,“我会派几个随从在附近,到时候若是遭遇不测,我便会放信号。你保全自身,能逃则逃。” 楚潇撇了撇嘴:“顾大人,您的意思是让我当逃兵?” 顾宜抬眼看她:“并未。你武功不高,怕不能自保。” 楚潇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瘫软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顾大人,你要不教我武功?” 顾宜不紧不慢地抬眼,阖上茶盖: “待案子查完了,我教你。” 楚潇不禁莞尔,也恰了一口茶。 茶杯沿有着淡淡的温度,她却丝毫察觉不到。 顾宜挑了挑眉,按住她的手:“……那是我喝过的茶。” 楚潇:“……” *** 掌灯时分,二人坐上了马车。 吃饭的地方就定在知府家里。 顾宜与楚潇走进府中,发现这新上任的知府家里也不甚豪华。 门前挂着两个灯笼,宅院不大,反而显得朴素非凡。 新知府看起来很节俭。 楚潇曾经猜测,知府应该贪了不少钱,才会压下这件案子,此时却不像如此。 楚潇好奇地四处观望着,二人一路走进正堂,迎面走来的便是一个越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 楚潇没想到现任知府居然这样年轻,他眼眸含笑,给人一种亲和感。一袭青衣,此时更像一个翩翩公子。 他笑道:“这位可是从京城远来查案的楚评事楚潇姑娘?” 楚潇有些惊愕:“知府大人,你认得我?” 知府笑了:“自然是。楚评事破了连环杀人案,可谓是少年英才,女中豪杰,佩服佩服,难怪大理寺会派楚评事来查案。” 楚潇不禁失笑,这新上任的知府马屁也拍得忒好,让她也有些飘飘然。 还未等楚潇开口,那知府又接着说道:“我姓秦,单名一个辰字,不知楚评事旁边这位是……” 楚潇忙解释:“这是我的仵作,顾仵作。” 秦辰将二人请进厅中,一面道:“既然是仵作,那便不便于我们吃饭,顾仵作还是……” 他的心思楚潇明白,他想借着顾宜是“仵作贱籍”的理由,支走他。 楚潇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他虽是仵作,但不是贱籍,而且……他又是我的夫君,可以和我们同桌吃饭。” 此话一出,楚潇耳根红了起来。 她暗暗去瞥顾宜,却发现他面色不变,点了点头:“嗯,她确实是我的娘子。”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楚潇的心跳如擂鼓。 这秦辰实在是没想到楚潇的“夫君”居然是一名“仵作”。 他面色上有些尴尬,还是道:“原是如此。那是秦某失礼了,二位入座罢。” 楚潇的耳朵尖还是红的,顾宜暗暗看了一眼她的耳朵和红透了的脖颈,没有说话。 秦辰忙给二人加菜:“来,吃这个,上好的烤鸭,是从京城运来的……想必你们也吃得多,见笑了。” 楚潇无心吃饭,兴味索然。 秦辰见她这样,叹了口气:“说实话,前知府万和的死,不是我压,而是我也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楚潇抬眸:“怎么说?” 秦辰愁眉苦脸:“事情是这样的。万和家里一致认为会给家里招来什么东西,因为……发生了一些很恐怖的事情。” 楚潇睁大了眼,顾宜也放下筷子。 秦辰道:“首先我们是准备立案上报的,但是案子实在是太蹊跷,一开始着手准备,就会出现稀奇古怪的事情。当时那天晚上夫人说困了,然后对着镜子准备取下钗环睡觉。你们猜发生了什么?在镜子的后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说得绘声绘色,楚潇不禁心里一寒。 这又是谁编出来的谎话? 秦辰又说:“据夫人说,人影是红色的,当时对她说了一句话。” 楚潇皱眉:“什么话?” 秦辰眸中一寒:“那红衣人说,案子若是再查下去,你们全家都得死!” 楚潇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扯了扯面皮:“还挺吓人的。” 秦辰道:“接着她第二天便发现了自己丈夫的头颅,当场便晕了过去。” 楚潇埋头吃了一口饭,不置可否。 秦辰笑了笑:“没吓到你们吧?不过据秦某看来,倒有可能是真的。” 楚潇只觉得无聊,在古人眼里,这些神神鬼鬼都是真的,也迷信得很,便懒懒回答:“并没有。” 秦辰不紧不慢地夹了些青菜,那双含着笑意的眸此时却晦暗不明:“楚评事,你不是会验尸吗,为何又带了一个仵作过来?” 楚潇一时间哽住了。 第41章 .四十一、吻耍酒疯。 这样子可把楚潇问住了。 她居然没想到这一点。 她笑了笑,神色镇定,丝毫不慌:“这位顾仵作,其实比我的验尸手法还要高明。况且我与他夫妻情深,平常查案都一直带着他,毫不分离。” 顾宜:“……” 听到“夫妻情深”四个字,他心中倏然间起了一阵波澜。 秦辰面色上有些惊讶,“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竟不知楚评事居然有一位夫君,请问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他居然问得这么详细,显然话里有话。 -- 第78页 既然他知道楚潇的大名,想必他也会知道楚潇是将军府嫡女,又如何会与一个仵作成亲? 楚潇凝眸,不论秦辰信了还是没有信,她都得赌一把。 她干咳一声,胡编乱造:“私自拜了天地,等时机成熟,再告知父母。” 秦辰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哦”了一声:“不错,二位真是夫妻情深,” 顾宜唇角微微勾起,颔首。 楚潇暗暗瞥他,不禁心上微动。 秦辰哈哈大笑,将酒呈上:“二位一直没有怎么动筷,不如喝些酒?” 酒呈上,楚潇将酒满上。 她喝了几口,觉得味道不错,甘甜有味,与一般酒不同,便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秦辰的酒是她亲自倒的,酒杯也是她亲自拿的,既然秦辰喝了没事,那酒估计不会有太大事情。 虽说他目前看来没有杀楚潇和顾宜的动机,但秦辰不简单,小心为上。 她酒量一直不错,喝完一杯,又满了一杯。 顾宜啜了几口,几人敬了几回酒,只听秦辰叹了口气,道:“你们查可以,但是后果自负。若是有些什么东西找上二位,秦某可不能给二位收尸。” 楚潇失笑:“放心,不会。” 顾宜皱了皱眉,抬手抢走她的酒盏,低声在她耳边道:“娘子,喝多了伤身。” 他的声音流入楚潇的双耳,低沉有磁性,她不禁耳边一酥。 楚潇饶是酒量再好,此时脑子也有些昏沉。 她倏然间想借此发“酒疯”,占他便宜。依誮 楚潇按了按太阳穴,作疲累状,声音也软了些:“夫君,我头晕要醉了,就早些走罢。” 顾宜面色不变,一面扶住她,一面朝秦辰示意:“楚评事醉了,不便再谈,我先送她回去,来日再叙。” 秦辰停箸,起身笑了笑:“我到门口送你们一程罢。” 秦辰笑得温和,给人一种极大的亲和力,让人不禁想要去相信他。 楚潇暗暗侧首瞥了他一眼,眼神不明。 顾宜扶着她,淡声道:“不必送了,我扶着她便是。” 楚潇一身酒味,但酒味不臭,也不浓,反而有些醉人的味道。 她头发散乱,几根湿发贴在脸侧,诱人得很。 二人行到门外,街上已经没了什么人。 楚潇此时头也疼了,酒劲上来,意识却还能保持清醒。 她故意发着“酒疯”:“顾大人,我走不动了。” 顾宜垂眸,没有回话。 “顾大人……” 她软着嗓子喊他,眨了眨杏眼:“我真的走不动了。要不你抱我?” 顾宜有些无奈,还是答应了她:“好。” 楚潇阴谋得逞,笑眯眯地仰头勾住他的脖子。 顾宜将她横抱起,一面叮嘱她:“抱紧,别松了。” 楚潇连连点头,将头埋在男人的怀里,感受到自己剧烈搏动的心跳,耳垂如同蜜桃一般红,像是能滴出水。 月色如水,街上没有什么人,春风拂面,有些醺人。 顾宜一边走着,她一边小声道:“顾大人,你没醉吧?” 顾宜“嗯”了一声:“我没醉。” 楚潇勾着他的脖子,小姑娘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软唇近在咫尺,仿佛一下子就能吻住他的锁骨。 顾宜清冷的嗓音此时也带了些温度,他面色不变,声音依然是清冷的:“你醉了,待会儿洗了脚就睡觉。” 楚潇辩解:“我哪有!” 顾宜失笑。 他就这样紧紧抱着楚潇,任怀中人儿勾着他的衣领,唇角勾起得逞的笑意。 倏然间,楚潇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锁骨,又触电一般缩回了手。 她顿时感觉一股热流流入她的四肢百骸,让她不禁一激灵。 顾宜低声说:“别动。” 楚潇乖巧地点了点头,缩在了他的怀中。 随从带了马过来,顾宜与楚潇同乘一匹马。随从见自家大理寺卿抱着楚评事,有些惊愕。 顾宜解释道:“她醉了。” 随从点头如捣蒜:“顾大人,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顾宜:“……” 顾宜紧紧扶着楚潇的腰,让她别掉下去。终是到了客栈,顾宜将楚潇横抱上楼,将她放到床上。 顾宜麻利地点了灯,给楚潇递上醒酒汤。 楚潇撇了撇嘴,作头疼状,摇摇晃晃地拿起碗,却差点没把碗给打翻。 顾宜无奈地接过碗,用勺子搅了搅汤水,嗓音倦哑:“我喂你。” 温热的醒酒汤流入胃中,他一点一点喂着楚潇,在灯光下,二人的影子缠绵缱绻。 楚潇心上微动,在他又一次喂她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手指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唇齿留香。 顾宜触电一般缩回手,却发现楚潇正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顾宜有些惊愕,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你醉了,睡罢。” 楚潇声音有些颤抖:“我没醉。” 顾宜按住她的手腕,给她喂下最后一口醒酒汤:“我……走了。你好生歇息。” 楚潇撇了撇嘴,不舍地看着他,一双眸中似有水汽。 两人僵持半晌。 楚潇本以为顾宜要走,没想到顾宜倏然间狠狠地把她压在榻上。 他的力气极大,楚潇手腕疼得很,不禁“嘶”了一声。 -- 第79页 楚潇疼得很,失声叫了一句:“顾大人!” 他的酒气扑面而来,双眼通红,低声唤她:“楚潇。” 楚潇咬着双唇,看着他深不可测的双眸。 他离自己极近,脸有些微微的红,楚潇觉得,他很有可能醉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酒后劲这么足? 楚潇手腕生疼,皱了皱眉:“顾大人,你醉了。” 顾宜是真醉了,如果他发酒疯做了什么事情,楚潇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和她解释。 楚潇挣扎着,试图摆脱他手腕的束缚:“顾大人,你起开,我要睡觉了。” “我没有。” 顾宜的声音带了些水汽,酒香扑面而来,让楚潇不禁颤了一颤。 不行,若是真的做了什么事情,明日顾宜酒醒了,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自己故意发酒疯也就算了,顾宜也忍着,那种事情是万万不可发生的。 楚潇心上一急,死命挣扎着:“顾大人,你起开!” 楚潇一时间居然后悔自己今晚造的孽。 顾宜倏然间就这样吻了上去。 楚潇的眼睛一时间睁大,她想要推开他,却闭眸,任由他加深这个吻。 红帘深处,人影微动。 唇齿留香,二人分开时顾宜还轻轻咬了咬她的唇。 吻毕,顾宜才起身,留下一个满面通红的楚潇。楚潇深深地起了一口气,将顾宜扶进他的房间。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唇角还是温热的,留着顾宜的温度。 真不知道第二天该怎么面对他。 以后可能连朋友也做不成,顾宜只会规规矩矩地喊她“楚姑娘”,再也不敢靠近她半分。 第二天她是被顾宜的敲门声敲醒的。 她翻身坐起来,披上衣服打开门:“顾大人!?你你你……” 顾宜嗓音倦哑:“我昨天抱你回来……之后我为何在我房里?” 楚潇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顾宜应该是忘了昨晚的事情。 楚潇勉强笑笑:“没什么,你喝醉了,我便把你扶回去了。” 顾宜颔首:“那多谢你了。” 楚潇勾唇,心中窃喜。 他不记得,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楚潇笑道:“顾大人,酒醒了没?” 顾宜点了点头:“嗯。” 楚潇关上门:“那我们便去查案罢?” 顾宜淡声道:“不急。” 楚潇疑声问:“为何?” 顾宜开口:“此案蹊跷……” 他还没有说完,只听楚潇皱了皱眉,叫了一声:“顾大人,你看窗外!” 顾宜也皱了皱眉,看见窗外,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怎么回事?” 在窗外,悬挂着一个已经腐烂的的人腿! 人腿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呈黑紫色,上面还围绕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虫子。 楚潇带上手套忙将腿给拿了下来:“这是谁的腿?又是谁放来的?” 她眉头蹙起,开始勘验。 血迹凝固,这条腿已经腐烂不堪。看样子是十几天的尸体部分,而这条腿,很可能就是苏州前知府万和的腿。 楚潇看着这条腿,摸了摸下巴:“是谁把腿放在这里的?若是刚刚,我们在这里,不太可能。” 顾宜凝声道:“也有可能是昨晚便放在了这里,但你我也没有发现。” 楚潇颔首。 她不禁想笑,那所说的“后果自负”,“收尸”就是这类似的东西? “不要掉以轻心,”顾宜凝眸,“或许他们还有更厉害的把戏。” 楚潇抿了抿唇:“那我们今天是否要去万和家里一趟?” 顾宜眸中似有寒光:“去。” 楚潇将腿抬起来又勘验了一番,看见窗外有一张小纸条。 楚潇将纸条拿在手心,读了出来:“切莫再查,否则下场和万和一样!” 楚潇不禁笑出了声:“就这样?后果自负?顾大人,你应该不信这种东西吧?” 顾宜摇头,倏然间,他猛然将楚潇抱在怀里,微微侧身,一根毒针顺势而来,擦着楚潇的头发而过,差点没刺中她。 楚潇带着手套的手将毒针捏起,顾宜冷笑一声:“果真有鬼。” 她抬眸,看见远处一个人影轻功离去。 估计就是刚刚放毒针的人。 顾宜远远看向窗外:“随从就在附近,应该看到了,现在在追。” 楚潇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眯了眯眼。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看不清样貌。 顾宜将目光放在楚潇身上: “楚姑娘,我昨天……没做什么事情罢?” 第42章 .四十二、告白就算是孤魂野鬼,我也认…… 楚潇连连摆手,讪笑道:“没有,我所言不假。” 顾宜有些半信半疑,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嗯,那便好。” 楚潇咬唇,长长呼出一口气。 顾宜转身走下了楼梯,侧首唤她:“楚姑娘,走,去万和府上。” *** 万和府中。 府中挂满白素,远远看去搭了一座灵堂,可惜的是灵堂内估计只有排位,连一口棺材也没有。 堂堂一苏州知府万和,居然连一具全尸也没留下。 有几个小厮来接引他们,见楚潇身着官服,不禁一咯噔:“二位是?” -- 第80页 楚潇笑笑,亮出腰牌:“大理寺奉命来彻查此案,还请各位配合。” 小厮见了吓了个半死,赶忙将他们引进府中:“那小人便带二位大人去找夫人。” 一路上青林翠竹,树上挂着白素。万和府上种着各种树木,郁郁葱葱,阴凉得很。 万和府也是真大,假山树木,亭台楼阁,画屏玉阶,一应俱全,府中透露着贵气,不像是一方寻常知府的府邸。 楚潇一路上观察着,走了不久,到了一个后园。 园中假山前又有一个小亭,里头坐着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 女子径自吹着玉箫,玉箫声婉转,却带着些愁怨。 见二人来,她放下玉箫款款上前,眸中还含着泪,眼眶泛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样貌。 那女子说话轻柔,微启薄唇:“想必二位就是来查明此案的大人吧?” 楚潇颔首:“不知您是……” 女子揩了一把泪,低垂眼帘:“我是万和的夫人,蒋氏。” 楚潇向她点了点头:“夫人安好,我是大理寺评事,这位是我的仵作。我二人确实是为了此案而来,不知夫人可否将当时的情况细细道来?” 蒋氏听到这里,声音却带了惊惧,一张芙蓉面泛白:“不行……若是真的再查下去,会有东西找上门来的!” 楚潇循循善诱,解释道:“夫人,事情并未像你想得那样。刚刚万大人的腿出现在了我房间窗口,也有毒针袭击了我们,我二人去看,发现是有人故意所为。夫人不必太过于惊慌,若是抓出凶手……” 蒋氏仿佛要哭出来,她连连摇头,嗓子都破了音:“我真的要疯了,求求你们别查了!你们是想让我死吗!?”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楚潇辩解:“没有……” 顾宜欲言又止,他此时扮演的是一个仵作的身份,仵作人微言轻,若是他说出什么话,恐怕会让情况变得更为糟糕。 若是平常失去丈夫的人,一心只会为了查清丈夫的死;而这夫人却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蹊跷。 她啜泣了一会儿,见二人都不说话,低声道:“你们再也别查下去了,我是不会说的,把我叫到大理寺狱也不会说!” 楚潇沉默了半刻,顾宜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楚潇认真看着她:“夫人,我们是大理寺奉旨查案,你若是不从,就是抗旨。” 她嘴唇嗫嚅着,仍旧是不肯说。 三人就这样僵持着,倏然间一道温雅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这是怎么了?” 楚潇抬眸望向假山后,来人正是秦辰。 秦辰一袭青衣,手摇一把折扇,赶忙过来打圆场:“哎呦,这是怎么了?” 楚潇有些惊愕,疑声问:“秦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秦辰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让人觉得他很好接近。 他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与万和万大人生前乃是挚友,在他死后,我经常来府中料理丧事。王今日来了,却没想到二位居然在这园子里。” 让楚潇没有想到的是,这万和与那秦辰居然是挚友。 在万和死后,秦辰接上了他的位置,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楚潇应付式地笑了笑:“秦大人,你与我二人可真是有缘,居然在这个时候碰上了。” 秦辰挑了挑眉,话音温和:“二位可是在问蒋夫人一些问题,但蒋夫人不愿说?” 楚潇颔首。 秦辰摇了摇折扇,赶忙打圆场:“哎呦,蒋夫人,也没什么说不了的,就不要纠结了。具体细节我知道,我告诉你们罢。” 他伶牙俐齿,可谓圆滑。 楚潇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还是微微颔首。 秦辰解释道:“是这样的。当时夫人起床的时候,在窗台上发现了一个人头,正是万大人的。”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面露哀色。 蒋氏听到“人头”二字,神色变得极为惊惧,她后退一步紧紧蹙眉,像是回忆起了怎么。 “蒋夫人,”秦辰叹了口气,“逝者已矣,你还是莫要纠结了,先将案子查出来再说,不会有东西找上你的。” 蒋氏含着泪点了点头,接了他的话:“的确如此,第二天,府中黄姨娘的庶子在窗边也发现了一条手。” 楚潇摸了摸下巴,问:“黄姨娘有庶子?那庶子与万大人的关系怎么样?” 蒋氏回道:“关系非常好,与家里每个人的关系都是极好的。” 楚潇又道:“那人手晚上有人放进来,定是要打开窗户放在窗户边上的。若是从屋子里进来,也是需要进屋然后将东西放在窗边的。那你们怎么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蒋氏哭着摇头:“但奇怪的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进来哇!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东西作祟!” 楚潇按了按眉心。 这就奇怪了,有那么大的声响,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楚潇又问:“可还有什么线索?” 蒋氏摇了摇头:“不瞒你说,就只有这些了,这是我知道的所有线索。” 楚潇颔首:“那既然如此,我们需要问问府中的一些下人,比如说夫人的一些丫鬟。” 蒋氏揩了揩眼泪,声音有些疲倦:“贴身大丫鬟就在浣洗处,我带你们去罢。” 楚潇颔首,随着几人来到了浣洗处。 -- 第81页 走了一会儿,她倏然间发现不对劲。 他们去的不是浣洗处,而是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 顾宜皱了皱眉,抓住了楚潇的手腕:“不对劲。” 楚潇靠近了他,低声道:“有诈。” 楚潇环顾四周,发现几名侍卫居然在慢慢地靠近他们—— 不止几名,还有更多! 楚潇心快跳出嗓子眼,却还是强撑着镇定,冷笑道:“各位,这里好像不是浣洗处罢。” “不错,这里不是。” 醇厚的男声响起,楚潇抬眸一看,看见远处走来两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女。 男人一身飞鱼服,腰间佩着绣春刀,而少女一身青绿,唇角含笑。 楚潇脸上闪过一丝惊愕,这是沈岳和柳纤纤—— 他们这是中圈套了! 沈岳背着手,挑眉笑道:“啊,顾大人,楚姑娘,好久不见。” 顾宜眼神冷冽,寒意尽显:“沈指挥使,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沈岳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这里都是我锦衣卫的眼线,你以为你死在这里会有人过问?没人查得出来!” 楚潇咬唇,自己与顾宜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 柳纤纤娇媚一笑:“姐姐?你好狼狈啊。看你的手,什么时候有和顾大人搭上了?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有猫腻,还死不承认,你真是恬不知耻,和人有婚约的时候还和某大人鬼混!” 楚潇并未抬眼她,柳纤纤见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气急:“你装什么清高?当年你大闹将军府要把我赶出来,我如今可忘不了。” 楚潇抬眸,冷笑了一声。 柳纤纤不依不饶地骂道:“对,我就是想让你死。谁叫你抢我的风头?为什么名动京华的是你,而不是我柳纤纤?” 这烂文的女主可算是原形毕露了。 楚潇冷笑一声:“那我偏不遂你的愿!” 柳纤纤气得鼻子发颤:“来人,还让她多嘴做甚,押去地牢!” 话音落下,楚潇只觉得后脑一疼,便失去了知觉。 *** 阴森的地牢内,楚潇悠悠转醒,头痛欲裂。 楚潇睁开眼,发现顾宜正坐在一旁,藏在浓密鸦睫下的眸子晦暗不明。 地牢很冷,能听见冷水从上头滴下来的声音,静得很。 楚潇干咳了两声,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现在真的还不想死。 “听他们说明日凌迟,”顾宜的声音平静,此时却有些颤抖,“希望陛下能平反这冤案罢。” 楚潇瞪大了眼:“明日凌迟?” 顾宜颔首,强撑着镇定:“估计是想今日善后,明日再凌迟我二人。” 楚潇苦笑,瘫软了一旁,阖上了眼。他们马上就要死了,死在一块儿。 死就死吧,但这一死,死得也太冤了。 将睡未睡之际,只听顾宜在喊她:“楚姑娘。” 楚潇惊醒,抬眸看他:“顾大人,怎么了?” 顾宜沉默了半晌。 随即他颤着嗓子问:“你是以前那个你,还是一个孤魂野鬼?” 楚潇失笑。 他终于发现自己不是原主了? 发现了又能如何?自己马上就要死于非命,死在凌迟的刑房里。 她微启朱唇,靠近了他,敛眸道:“是当又如何?” 女子勾人的声音流入顾宜的双耳,摄人心魄。 对,她不是原主。顾宜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反应? 恐惧?惊讶?亦或是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顾宜冰冷如霜的眸中带了些波澜,楚潇心跳飞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她迷迷糊糊听到他说了一句—— “就算是孤魂野鬼,我也认了。” 楚潇陡然瞪大了眼。 第43章 .四十三、浅浅一个吻你属狗吗 她靠近了顾宜,一双杏眼睁得溜圆,不可置信地问:“顾大人,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自己的暗恋不可能成真了吧? 顾宜淡声道:“既然都要死了,那某些东西,还是说开了罢。” 楚潇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顾宜一双深黑的眸子看着她,里头仿佛只装了她一个人。 他说得极为认真:“楚潇,我……” 话到深处,他又卡了壳。 不真实感渐渐消退,楚潇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他是喜欢自己。 楚潇凑近他,看着他低垂的鸦睫,倏然间发话:“你喜欢我?” 顾宜缓慢地点了点头,面色不变,耳尖却是红的:“嗯。” 楚潇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顾大人,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很喜欢很喜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真的。” 顾宜侧首,看着她的眸。 她的眼中,仿佛缀着星辰。 随即他翻身把她抵在墙上,抓着她玉葱一般的手腕:“你没骗我?” 楚潇心想豁出去了,大着胆子舔了舔他的耳尖:“我不骗你。” 顾宜咬着双唇,任由她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脖颈,耳尖有些麻。 他敛眸,吻了上去。 地牢里没有其他人。 只有他们二人在接吻,热烈而浪漫,就像是一现的昙花,又像是绚烂的烟火。 “楚潇,”顾宜松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 第82页 楚潇眨了眨眼:“第一次我在医馆时那我碗粥是你做的,在将军府那碗阳春面也是你做的,对不对?” 顾宜微微颔首:“嗯。” 楚潇笑了。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和顾宜说,但是她一时间哽住,怎么说也说不出来。 她能和顾宜一起死,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一种幸运。 两人相顾无言,楚潇倏然间笑出了声。 “……” “顾宜,下辈子我俩还要在一起,”楚潇说,“到时候,我带你去喝可乐,带你去高考考大学,我俩一起破案。” 顾宜听不出她说的是什么,但是他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是这个世界的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是孤魂野鬼,他也爱她。 楚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记得她依偎在顾宜的怀里,枕着他的手臂,拨弄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 她在和他解释什么是可乐,什么是高考,什么是微信,乐此不疲。顾宜总是认真听着,时不时丢出几个问题来。 楚潇是被顾宜摇醒的。 她看见狱门前,站着一个人。 楚潇睁开眼,不禁有些惊愕:“你是府尹大人身边的……” 那人将食指竖在嘴边:“嘘!” 那人低声道:“别管那么多了,我把人都迷晕了,你们牢房最后面有个出口,你们快些出去,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便先走,保重。” 最后还是府尹的人救了她们。 楚潇颔首,与顾宜来到了最后方。 环顾四周,她有些疑惑:“哪里有出口?” 顾宜细细查看,倏然发声:“这块石头有问题。” 二人将石头取出,发现里头的石头居然都是松的! 楚潇大喜,忙去将石头挖开,沙泥却不断涌出,二人将沙泥挖开,却发现——里头有一个门。 上面有一把锁,必须要钥匙。 楚潇叹了口气,空欢喜一场 顾宜思索片刻,摊开掌心。 那是一支簪子。 “这是刚刚那人给我的,”顾宜将簪子拨弄了两下,机关打开,里头确实有一把钥匙,“估计就是它。” 在楚潇急促的呼吸下,门打开了。只不过里头的隧道极为小,只能爬进去。 二人依次进去,一口气也不敢喘。 楚潇却听到了人声,还有越来越明晰的脚步声! “刚刚是什么人进来了?” “我就知道那个人有鬼!现在他人都走了,还怎么抓得到他!” “快,抓人,别让他们逃了!” 楚潇心跳如擂鼓,二人已经爬进了隧道,而她在前顾宜在后,她极其担心他的安危! 顾宜将一块大石头堵在隧道口,二人顺着往前爬,楚潇心跳加快,急声道:“顾宜——” “快些,别回头!” 楚潇虽听见他的声音,还是慌得很。她往前爬着,听见有人的闷哼声和刀剑拔出鞘的声音。 她一时间泪如泉涌,咬着唇往前爬。 “顾宜……?” 没有人应她。 楚潇往前爬着,心跳仿佛停止了,不可置信地又哑声唤了一声:“顾宜!” 一片静寂,随即一声清冷的男声响在她的耳畔,让她不禁眼眶一热:“我在这里。” 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他没事。 楚潇看见了光,她顺着爬出来,看见一身血迹的顾宜也出了洞穴,她忙拉着他往下跑。 那是一片山坡,上头长满了野花。 不知道跑了多久,二人这才倒在一片树林里,不住地喘着气。 她抬眸,看见顾宜一身血迹斑驳,触目惊心,仿佛穿了一身红衣。 她一瞬间有些沉默。 楚潇四处查看着他的伤口:“我刚刚还以为……你……” 她不敢说出那个字。 如果顾宜死了她该怎么办? “我不会死,”顾宜敛眸,轻声说,“别怕。” 楚潇抓住他的手腕,急切地问他:“你哪里疼?可还有没受伤?” 顾宜摇首:“并未,我这一身血吓着你了。刚刚有人过来,我一刀杀.了那人,便溅了我一身血。” 楚潇这才松了口气,瘫软在树丛边上,环顾四周:“那便好。这里树丛多,不会有人追过来。” 顾宜起身:“我去河边一趟,洗洗身上的血迹。” 楚潇颔首,跟着顾宜到了河边,托腮看着他洗手和脸。 他细细清洗着手上的血迹,一身简单的短打,勾勒出他的身形。 不得不说,很诱人。 楚潇咽了口唾沫,不禁唤他:“顾宜!” 顾宜站起身回首,一身湿淋淋的,衣下的轮廓若隐若现,湿了的布料紧紧贴着身子,楚潇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有时候,真的不是她见色起意。 他皱眉:“怎么了?” 楚潇讪笑道:“没啥,就是喊喊你。” 顾宜唤了一句:“楚潇。” 楚潇歪了歪头,勾唇向他奔来。 下一秒,顾宜紧紧地抱住楚潇,唇角微翘,看着怀中笑得含泪的姑娘。 他一身触目惊心的火红,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但他们彼此都是对方眼中的神明。 楚潇想,以后年有人陪他过了,顾宜以后不再是一个人了。 -- 第83页 ***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在路上摘了些果子,便找了个山洞歇下。 楚潇啃着果子,顾宜衣服上尽是血,也不甚好看。 两人在一起烤着火,楚潇叽叽喳喳地和他讲现代的事儿。 顾宜倒也听得有趣,把果子放在她口边:“给你。” “明日我们便走出山谷,”顾宜淡声说,“若是白天,远处可以看见人家。顺着方向走出去,一定能走出山谷。” 楚潇颔首,和顾宜并肩坐在火边。如今天气回暖,也没有那样冷,让楚潇舒服了些。 顾宜把果子烤热,一点一点喂着她吃。两人的影子映在石墙上,有时候顾宜故意将果子举高,楚潇仰头去抓果子,却总是抓不到。 她干脆放弃,抱着山洞里的稻草,撇嘴看着他:“不和你闹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顾宜凝声说:“一旦走出来,我们便快些去找随从,立刻传信给京城。” 楚潇翻身坐起来,颔首。 顾宜看了看西洋表:“时候不早了,睡罢。” 楚潇此时睡意全无,却还是勉强点头,抱着稻草睡在一旁。 她故意说:“冷。” 顾宜皱眉:“我脱衣服给你盖着。” 楚潇连连摆手,她抓着顾宜的衣角,可怜巴巴地道:“顾大人,我冷,想抱着你睡觉。” 顾宜:“……” 他在稻草上躺下,勾住了楚潇的腰,低声说:“睡罢。” 楚潇埋进他的怀中,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还有能感受到的温热的呼吸。 顾宜脱掉了外衣,只留着一件中衣,外衣盖在二人的身上,像极了同床共枕。 他身上的温度透过楚潇的皮肤流入四肢百骸,楚潇看着他浓密的睫毛,不禁心上微动。 她在他眼角落下浅浅的一个吻。 顾宜应该没醒吧? 她悠然自乐地看着他的睡颜,想再吻上去,却被男人抓住了左手手腕。 清冷的声音响在她耳边:“还不睡?” 楚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睡不着。” “别动。” 男人的声音低沉倦哑,她不禁心跳漏了一拍。 “我要和你睡。” 顾宜:“……你不是已经和我同床共枕了吗?” 楚潇眨巴大眼睛,没有说话。 顾宜叹了口气。 他将楚潇扣在墙上,双手抓住她的手腕,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他。 随即他做了晋江不能做的事。 “……!” “顾宜你这个大混蛋!” 这顾狗居然这么狠! 她连连抽着凉气,看着端坐在一旁整理衣衫的顾宜,狠狠剜了他一眼。 这算什么正人君子!? 楚潇愤声骂道:“顾宜你有病!” 顾宜整理完衣衫,淡声道:“我可疯了。” 楚潇觉得他可能是属狗的,才会这么疯。 一想来,他好像真的是属狗的。 她撇撇嘴,他又将她一把逮住:“睡觉。” 火仍然在燃烧着。 楚潇想,世间莫大的幸福也不过如此了,等他们走出山谷,还有更多的等着他们。 她睁大眼望着洞穴里的石,小声说:“顾宜……?你睡了吗?” 第44章 .四十四、沐浴别看了,我穿了衣服。…… 顾宜没搭理她。 楚潇觉得无趣,阖了眼准备睡觉,却发现眼角被人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还留着薄唇的温度: “睡觉。” 楚潇想,冰山也会融化的。 她醒的早,却没想到顾宜比她起得更早。 一轮红日才刚刚从山谷之中升起,放眼望去,眼底尽是绚烂的霞光。 楚潇环顾四周找顾宜,发现他从密林深处走来,抱了一怀的果子,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楚潇奔过去,笑着道:“重不重?我来抱几个?” 顾宜摇头,兀自抱着果子:“不重。” 楚潇撇了撇嘴,和他一起走到火堆旁。 二人吃完果子,顾宜倏然将目光转到东方:“好看吗?” 楚潇不禁看向远处的绚烂霞光,红色与橙色交织在一起,天际还挂着一轮未下的月,好看得不像话。 她不禁道:“好看。” 日月同辉,千秋万岁。 顾宜看着霞光,凤眸微微眯起,唇角似有笑意:“楚潇,你想不想看看这万里河山?” 楚潇听了这话不禁笑了:“如今暗流汹涌,朝堂之上江湖之中,不知藏着什么样的鬼。万里河山,哪有那么容易看到?” 顾宜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总会看到的。” 楚潇勾唇,清风徐来,带着初夏的醺,又有清晨的凉。 她记得她与顾宜的见面,也是夏天。 万里河山,他陪她一起看。 二人抱着果子走了一路,走出山谷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楚潇走得脚底疼,期间顾宜还背了她好几回。看见人家炊烟的那一刻,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楚潇问他:“顾宜,现在去哪里?” 顾宜凝眸:“现在不能去客栈,去驿栈立马发信给京城,今晚先找个地方落脚。” 楚潇颔首,二人到了驿栈,迎面而来的却是那位府尹派来相救的人,衣着一身黑。 除此之外,驿栈里还有一些黑衣人。 -- 第84页 楚潇吓了一大跳。 那人见了二人便赶忙解释道:“我们是府尹大人家中的侍卫,府尹大人不放心二位大人,便派我们前来相助。我功夫最好,当时能进去的只有我一人,便来相救。” 顾宜拱手:“多谢各位,不胜感激。” 那人见顾宜一身血迹斑驳,楚潇也是一身狼狈,便皱眉道:“顾大人,您与楚评事还是沐浴换件衣服罢,一会儿我再来叫您。旁边有一家客栈,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进去叫小二便是。” 楚潇乏得很,看了一眼顾宜:“顾大人,你先上去,我去发信。” 顾宜点了点头,出了门。 楚潇想了想措辞,写了一封奏折。 除此之外,给府尹的以及给大理寺的也写了一份,发往京城。 写完,她的头有些昏沉,疼得不行。 双脚也像灌了铅,实在是累得慌。 一想到二人脱险,回想一路过来发生的事情,楚潇觉得这像极了一场梦。 她居然真的脱险了,还和顾宜在一起…… 她从没有喜欢过任何人,顾宜是第一个,也是人生中唯一一个。 她窃喜,暗恋终究成真。 楚潇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客栈上楼,打开了房门,就这么莽莽撞撞地进了房。 她丝毫没有感受到不对劲,眼前一阵头晕目眩,摸到了屏风后,倏然间听到了一声极为淡漠的男声:“谁?” 楚潇打了个激灵。 她缓缓抬头,看见男人正在她眼前,一盆浴水正放在地上,屋子里氤氲着雾气。 那人只穿着下裳,上半身却是裸.的。 往上看是线条勾人的锁骨,往下看是紧实有力的肌肉。 冷白的皮肤晃得她眼睛疼,两人对视了一眼,楚潇捂着眼睛跑了。 她失声叫了一声:“顾宜你怎么在这儿?!” 顾宜淡声说:“你走错房了。” 楚潇出门看了看长廊,摸了摸鼻尖,的确是她走错了房。 小二给她指的是右手边第一间,她去的是第二间,正巧撞见了顾宜沐浴。 顾宜穿上中衣,从屏风后走出来。长发湿答答地披在双肩,如同墨一般黑,愈加衬得他皮肤冷白。 他皱了皱眉:“你……跑做甚?” 楚潇依旧是捂着眼睛,讪笑:“不小心撞见你沐浴……” 他走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荚香味。 顾宜拿开了她的手,觉得小姑娘害臊,有些无奈:“又不是第一次了。我穿了衣服,把手放下来罢。” 楚潇看着他的脸,咽了咽口水,一本正经地道:“顾大人,您还是披件衣服,咱们下去还有正事儿要办。” 听楚潇提到“正事”二字,他立马披上外衣,沉声应了一句:“嗯。” *** 客栈晚上人多,几人便去了顾宜房中谈话。 府尹身边的侍卫道:“顾大人,楚姑娘,事情是这样的。” 顾宜恰了一口茶,楚潇坐在顾宜身边,桌下的脚挨得他极近。 侍卫道:“我几人是府尹府里的侍卫,我从小陪着府尹大人,想必二人也熟悉。府尹大人是担心二位的安危,便派我几人前来姑苏。府中我们也放了眼线,是眼线传信与我们,我们便知道了沈指挥使与秦辰在设计。” 顾宜听完,皱眉:“那我们带来的眼线与随从在何处?” 侍卫无奈地摊手:“我们查了,全部不见了。听人说,他们离开了苏州。” 顾宜的眉头蹙得更深。 楚潇不禁问:“顾大人,怎么都跑了?这些人是谁安排的?” 顾宜沉声说了一句:“我大意了。” 楚潇面带疑色:“怎么了?” 顾宜眸中似有寒光:“不出意外,是张主簿安排的人。” 张主簿在连环杀人案中楚潇接触过,他心里有鬼。 这几个月没有出来做些什么事情,顾宜都快把他抛之脑后。 这一次,是顾宜大意了。 张主簿给他安排的人,正都是些碌碌无为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 楚潇咬了咬牙:“他这人心里还真的有鬼。” 侍卫见二人说完,又续言:“我们也已经发信给京城府尹大人那边,这几天估计可以得到回复,陛下想必也会派人来。还有,沈指挥使与柳姑娘不见了。” 顾宜拨弄扳指的指尖微微一滞,面沉如水:“跑了?” 也许他们知道楚潇与顾宜死里逃生,便畏罪出逃。 私自要杀顾宜,若是被皇帝知道,这可是要砍头的。 何况他还不知道顾宜是龙嗣。 沈岳与柳纤纤也是大意,居然没有发现府尹在万和府中也安插了眼线。 楚潇觉得好笑,最终败的还是沈岳他们自己。 尽管皇帝要忌惮太后三分,但这种威胁到龙种的事情,不杀了沈岳是不行的。 当初她也不应该在第一个案子结束的时候放过柳纤纤,最后她还是险些被柳纤纤害死。 顾宜的意思,是要抓回沈岳,不然怕他又卷土重来。 楚潇暗暗瞥他,他眸中冰冷,隐隐有了怒意:“那秦辰如今在哪里?” 侍卫低声回答:“还没有逃,人还在苏州,好好地当着知府。” 楚潇不明白秦辰到底要做什么。 他居然不逃?或者是他觉得,有人会来救他? -- 第85页 顾宜喝了口茶,眼神不明:“看紧他。” 几人谈到深夜。 楚潇感叹,一时间局势居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几人此时在苏州势单力薄,第二天京城来信,说是让他们按兵不动,京城的人马上到。 楚潇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便去叩顾宜的房门:“顾宜……?” 顾宜披着一件外衣,开了门。 夜风隐隐带了些初夏的燥热,但吹上身,舒服得很。 楚潇一身单衣,单薄的下摆被风吹动,显得她人消瘦。小姑娘垂着眼帘,面带倦意。 顾宜整理了一下她被吹乱的衣衫:“睡不着?” 楚潇颔首:“嗯。” 顾宜见她这副模样心疼得很,侧身道:“进来罢。” 楚潇进了房门,顾宜走到床边,整理着被子:“和我睡?” 楚潇顶着一双黑眼圈,见他整理完了,便钻进了被窝,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还好这被子大,能容下两个人。顾宜坐在床边,脱掉了外衣,熄了灯。 他也翻身进了被子,将她揽入怀中:“还睡得着吗?” 楚潇:“……” 她更睡不着了。 她撇了撇嘴:“我是在想案子。” 顾宜帮她取下钗子,放在一旁:“嗯,你说。” 楚潇凝声道:“顾宜,你还可记得那个偷尸人?” 第一个案子中的偷尸人! 一提到偷尸人,顾宜的声音沉了下来:“记得。” 楚潇沉声续言:“他个子不高,但身形壮硕。我想了想,会不会是那个偷尸人?当然,我只是臆想猜测,但是我有一种预感是。他的身高,与陈越描述的偷尸人身高完全吻合。而且我查过,在第一个案子发生的时候,他跟着张侍郎夫人去过宁北侯府吊丧。” 顾宜微微蹙眉:“回京城,好好查一查他的底细。” 楚潇颔首:“这是其一。你觉得,京城会派谁来收拾这场闹剧?” 顾宜回答得毫不犹豫:“东厂。” 皇帝还有谁能用?大理寺卿困在苏州,锦衣卫指挥使不能用,现在唯一能派上用场的是东厂。 东厂威名赫赫,一向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凶名甚至比诏狱还厉害。 朝中大臣太后势力虽多,但皇帝有这么一个东厂,也能让人望而生畏。 楚潇叹了口气:“而我们并没有接触过东厂。” 她的怀疑也是有来由的。 东厂在原书中,一直是一个摸不清的势力。这样主线一变,真不知道会牵扯出什么东西来。 原书的最后结局是沈岳当上皇帝一统江山,还与东厂斗了半天。 楚潇一度怀疑东厂是个工具势力。 “咚咚咚——” 有人敲门! 第45章 .四十五、那是两个枕头。你被子里是什…… “顾大人?您睡了吗?” 顾宜起身,看见被子里的楚潇,不禁无奈地拨了拨她的发,低声道:“我出去一下。” 楚潇将被子盖住自己,顾宜点了灯,陡然打开了门。 “吱呀——” 门被打开,楚潇不禁心上一颤。 她听见了那侍卫的声音: “顾大人,深夜叨扰您了,京城刚刚传信来,来姑苏的是东厂。” 楚潇暗自思索,确实如同她所想,是东厂。 她把整个人蒙在被子里不敢说话,生怕那侍卫发现她。 顾宜不咸不淡地道:“明白了,多谢你。” 那侍卫伸长了脖子,眯了眯眼:“顾大人,你被子里那是什么东西?” 楚潇霎时间睁大了眼,心跳飞快,却一动也不敢动。 顾宜往前站了一步,淡声道:“无事,那是两个枕头。” 侍卫“哦”了一声,面带疑色,没再说话。 楚潇在被子里趴着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喘。 真刺.激。 顾宜面带倦色,揉了揉太阳穴:“夜已深,我困了,你早些回罢。” 侍卫点了点头带上门,楚潇憋着气,听见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才敢探出头来。 顾宜走到床边,见她大口大口地吸气:“憋死我了。” 顾宜勾了勾唇角,揉乱了她的头发:“没事了,睡罢。” 随即他在楚潇身边躺下,灭了灯。 楚潇和他共同枕着一个枕头,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她倏然间想睡了,便阖上了眼。 她在穿越前从未得到过什么爱意,但她这次,摘到了自己的星星。 日子过得挺快,几人一直在等前来查案的东厂,皇帝让他们按兵不动,几人也只好照做。 这秦辰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一直做他的苏州知府。 也实在是奇怪。 一天早,她醒来的时觉得自己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楚潇起先还以为是家中的毛绒大熊,又想到自己已经摸不到家里的毛绒大熊了,便顿觉奇怪。 那又是什么东西? 她睁眼,却发现自己抱住的是顾宜。 男人的脸就在她面前,鼻尖与她距离像是就能碰到。 楚潇碰了碰他的睫毛,顾宜却陡然睁开了眼。 她像一个闯了祸的孩子,狡黠地冲他一笑。 顾宜眸中似有笑意,把她抱起来:“我起晚了。” 楚潇挑眉:“怎么了?” -- 第86页 顾宜也学着她挑眉:“没给你做一碗阳春面。” 她踮起脚正想做些什么其他的事情,却又停了下来,皱了皱眉。 “咚咚咚——” 又有人敲门。 侍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顾大人,楚评事,东厂的人来了。” 楚潇吃了一惊。 他怎么会叫“楚评事”?! 定是她的声音被侍卫听到了! 她率先打开了门,讪笑道:“何事?” 侍卫面带疑色:“楚评事,您怎么会在顾大人屋子里?” 楚潇心虚,不禁摸了摸鼻尖:“啊,是这样的,我今早发现顾大人出门买早点,便和他讨论了一下案子,你莫多想。” 侍卫又“哦”了一声,摸了摸脑袋:“那二位大人,快些下去罢。” 楚潇颔首,跟着顾宜下了楼。 楼下,一名衣着斗牛服的人正坐在桌边喝茶。 衣上虬属斗牛,是陛下亲自赐的官服,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从官服便能看出来,东厂权势滔天。 那人约莫三十岁左右,正懒懒地坐在椅子上。 四周不少太监陪侍在他身边,那人见楚潇与顾宜来了,便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呦,这不是顾大人吗?身边这位是楚评事罢?” 这是东厂督主,肖名。 顾宜嗓音温淡:“督公大人最近无恙?” 肖名笑道:“自然是不错的。顾大人可真是狼狈,居然在山谷中夜宿了一夜。” 顾宜不紧不慢地回答:“肖督公真是好兴致,居然在路上停留了那么久,可是腿脚不好使?” 肖名隐隐有了怒意,握紧了茶盏:“顾大人这话可不中听。这案子东厂管了,此案凶险,顾大人,你还是回京城罢!” 楚潇吃了一惊。 不让他们管了? 顾宜抬了抬眼皮:“肖督公,这事情可不能这么说。你可有陛下的圣旨?” 肖名冷笑一声:“圣旨没有,口谕倒是有。咱家带的是口谕,圣旨还未到呢。” 说罢,他往椅子上一坐,挑了挑眉。 楚潇闷声不语。 随即她凝声道:“肖督公,您其实是接到了圣旨的,是不是?” 肖名不禁皱了皱眉,坐直了身体:“楚评事,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潇慢吞吞地回答:“既然接到的是口谕,那说明陛下很急,来不及发圣旨,让你们马上就出发救人了。但你们在路上却停留了那么久,实在是不对劲啊。” 肖名冷笑一声:“咱家不敢私自揣测陛下的心思,但我们接到的确实是口谕。” 楚潇挑了挑眉,作惊讶状:“那你们为何在路上停留了那么久?而且此行来姑苏,定是要走水路的,船上潮湿,又要从城郊进入城中,您的靴子应该沾了水和泥土,但此时没有。说明您可能在姑苏停留了有一夜之长,并且换了靴子。” “……” 肖名哑口无言。 “您将我二人的安危置于何处?”楚潇咄咄逼人,“如今又不让我们查案,是何居心?” 肖名没想到她这么会查。 “私自违抗陛下的旨意,是要掉脑袋的,”楚潇不紧不慢地续言,“这案子我们大理寺要查,你们也拦不住。” 肖名正想反驳,楚潇又道:“你身上有桂花粉的香味,说明您去了驿栈附近的桂花粉铺子。您应该是接到了陛下的信,但是觉得应该买些东西给什么人,于是顺手买了。除此之外,您腰间还佩戴着一个香囊,像是青.楼女子之物,昨日您应该是去了青.楼。” 肖名:“……” 全被她揭穿了! 楚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种种罪行,你信不信我们会参你一本?” 肖名有些无奈,觉得自己已经是处于劣势,不好抗旨,生怕这丫头又找出什么东西来,只好服软: “圣上的意思是大理寺与东厂一起查案,咱家怕你二人卷入其中,才故意这样说。” 楚潇一笑:“这就对了。” 顾宜勾了勾唇角,看了她一眼。 肖名坐直身体,肃声道:“此案重大,所涉及朝廷命官的性命,应该速速侦查。可是沈指挥使和柳姑娘将你二人关进地牢的?期间,可是万和夫人以及秦大人将你们二人引入地牢附近的?” 顾宜颔首:“不错。且府尹大人派出的侍卫以及府中的眼线可以证明。” 肖名问道:“那这几人现在在何处?” 顾宜敛眸:“沈岳和柳纤纤逃出姑苏,督公应该知道,秦辰依然在苏州府,未曾离开苏州一步,而万和夫人依旧在府中。” 肖名站起身,眯了眯眼:“先将眼前谋害官员案解决再说。咱家会派人追查沈指挥使和柳姑娘,走,去见秦辰。” *** 此时的秦辰,正坐在家中桌案前喝茶。 他抬眼,看见楚潇三人打开了他的门。 他忙拱手作揖:“见过督公,大理寺卿。” 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地方官,见到京官,哪怕是楚潇都要恭敬几分。 顾宜皮笑肉不笑,敲了敲桌案角:“秦大人真是胆子大,顾某差点就丧了命。” 秦辰连连冒汗,跪在地上道:“顾大人明鉴,下官实在是不敢啊!” 顾宜声音直发冷,让人如坠冰窟:“哦?这么说本官是冤枉你了?” -- 第87页 秦辰连连磕头:“下官不敢,下官实在是被胁迫的啊!” 肖名疑声问:“胁迫?何出此言?” 秦辰手心尽是滑腻的冷汗,他颤着嗓子道:“事情是这样的,沈指挥使在十几日前私自离职,来到了姑苏。到达的时间比顾大人一行到的时间要早。他们便胁迫我,让我杀了顾大人,我实在是不敢,但他们给我写来了胁迫信,偏是让我杀人。我便只好答应他们,将他们引到地牢……” 楚潇不禁问:“那么说万大人的夫人也被胁迫了?” 秦辰连连点头。 肖名脸色缓了缓:“你的胁迫信呢?” 秦辰将胁迫信从书柜中拿出,看见上面写着满满的字。 肖名仔细看了看信,道:“顾大人你看,咱家与沈指挥使同朝为官多年,他的字咱家还是认得出的。这的确是沈指挥使的字。” 顾宜细细看着胁迫信,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秦大人便的确是被胁迫的,”肖名冷冷一笑,“将他押入苏州府地牢,咱东厂会派人看管!” 楚潇按了按眉心。 东厂都是这样断案的吗?那得造成多少冤假错案? 她记得原书中写东厂断案神速啊?! 其中定另有蹊跷,不能让他落入东厂的手中。 之前她怀疑秦辰在等人来救他,果不其然,救他的人来了。 那人恐怕就是肖名。 楚潇凑上去看了看那封胁迫信,一口断定:“假的。” 肖名眉心微蹙:“楚评事,你怎么确定这是假的?这字迹明明和沈指挥使的一模一样!” 楚潇凝眸,嗓音如春风,镇定非常:“第一,这封信的纸是新的,而且因为天气潮湿的原因,墨迹还没有干,说明这封信是不久前伪造的。你们看——” 她用手在信上划出一道线,居然带出了墨痕。 肖名皱了皱眉。 楚潇不紧不慢地说:“第二,这封信有着淡淡的桂花香粉味儿。你们看,秦大人桌案上的确有一盒桂花香粉,估计是不小心沾上了。” 秦辰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 “第三……” 肖名眸中已经有了隐隐的怒意:“别说了。” 第46章 .四十六、掐腰小流氓! 楚潇有些惊诧:“督公这是何意?为何不让下官继续说下去?” 肖名沉着面容,脸黑得像是能滴出水来:“多说无益,不如先将他押入苏州府地牢,由东厂的人看管,再做打算。” 若是现在就让秦辰进了苏州府让东厂的人看守,那就麻烦大了。 楚潇按了按眉心,劝道:“万万不可啊肖督公!” 肖名有些恼怒:“为何不可?” 楚潇心想缓一时是一时,便回答:“他一共涉及了两件案子。第一件,便是谋害官员案。第二件,便是分尸案。案子不结,说出‘再做打算’这句话,这恐怕不好罢?” 肖名冷笑:“那依楚评事之见,应该如何做?” 楚潇转向秦辰,不紧不慢道:“秦大人,这信是谁伪造的,又为何伪造?” 秦辰闷声不语,随即他启唇: “对,信是我伪造的。” 楚潇凝眉:“那你又为何伪造?既然信不是你伪造的,那便没有人胁迫你,那你为何将我们骗到地牢附近?” 秦辰闭口不言。 “他不肯说,”楚潇摊了摊手,“难办。” 肖名闻言大怒:“大胆秦辰,来人,还不速速将他押到苏州府狱!看你在严刑拷打之下,还能不能开口!” 秦辰狠狠地剜了肖名一眼:“我不会说!” 看来绕来绕去,还是让秦辰落入了东厂手中。 大理寺没来人,说实话这件案子的主动权还是在肖名手里。 楚潇别无他法,顾宜朝她使了个眼色。 楚潇明白了他的意思,撇了撇嘴:“也罢。” 肖名抬手,露出一个不明的笑容:“来人,将他押至苏州府!” 秦辰被番子押走,楚潇与顾宜面面相觑,看着肖名扬长而去。 走之前肖名留下一句:“此人我东厂会好生看管,定会让他说出一个真相,顾大人这几天还是好好休息罢。” 楚潇看着他走远的方向,不禁翻了个白眼:“这肖名也太猖狂了。” 顾宜眯了眯眼:“大理寺没带人,带了也斗不过他,眼前也只能如此。” 楚潇叹了口气。 顾宜倏然问:“你觉得秦辰为什么要把我们骗到地牢附近?” 楚潇定了定神,肃声说:“秦辰有鬼,因为我们大理寺来查案,便联合了沈岳与柳纤纤算计我们。你说对不对?” 顾宜点头:“不错。” 楚潇按了按太阳穴,头疼得很:“人到了肖名手上,这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顾宜的声音也有些疲倦:“官员案若是受到阻碍,先将分尸案破了,或许有新的线索。” 楚潇见四周没人,凑到他身边:“顾大人,他让我们休息,我们偏不休息。查案去?” 顾宜发现她掐了一把自己的腰。 他捉住楚潇的手,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楚潇无辜地眨了眨杏眼:“我没做什么呀。” 顾宜捉住她的手,在她手心点了点,正色道:“办正事。” 楚潇一本正经地说:“走,去万和府上。” -- 第88页 看她这一副正经的模样,简直与刚刚的小流氓判若两人。 顾宜还有些哭笑不得。 *** 万和府。 楚潇到了府中才想起,万和夫人还在府中,并未被捕,被人所遗忘了。 楚潇甫一进前厅,便看见万和夫人正坐在前厅主位上,正喝着茶。见二人进屋,便波澜不惊地抬眸:“来了?” 楚潇与顾宜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一看就是来抓自己的。 楚潇微微一笑:“夫人早料到我会来?” 万和夫人神色自若,淡声说道:“自然是。二位不如喝些茶水?” 她说得云淡风轻,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顾宜冷笑一声:“不敢。夫人协同秦辰将我们骗到地牢附近,已经是居心叵测。这茶水我们怎么敢喝?” 万和夫人眉眼间总带着深深地哀怨,让她展现出一副娇怜之貌。 而此时的她却凭空生了几分决绝,像是早就预料自己将要上刑场。 楚潇问:“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万和夫人闭眸,复又睁开。她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凉声说:“是我自己,如你所见,是我和秦大人将你们骗到了地牢附近。我所作所为,都是迫不得已。” 楚潇隐隐有了怒意:“有什么迫不得已?!害怕自己做了什么东西被人所发现吗?!” 万和夫人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随即站起身来:“无话可说,你们把我带走罢。” 顾宜睨了她一眼:“你不说?可以,我们查。” 万和夫人没有回答顾宜的话,一步一步走向门后:“走罢,我早料到这一天了。” 顾宜望向楚潇:“她心已死,而我大理寺没有拷打人的习惯,怎么样她都不会说的。” 这下子,秦辰和万和夫人都问不出什么线索来了。 楚潇在府中细细盘问了一圈。 府中的下人见家中变故,女主人又突然被抓走,定是出了什么事情,都唯恐自己受到牵连,便什么都说了。 楚潇正盘问着万和身边的大丫鬟,也是他的通房丫鬟。 根据这丫头的描述,万和是一个极其好色的男人。 他家里妻妾成群不说,通房丫鬟也有不少,在外面还养了不少的外室。 有一个这样的夫君,万和夫人定过得也不顺心。 楚潇又问:“那你家老爷和夫人的关系如何?” 丫鬟摇头:“一直很冷淡,夫人每天总是恹恹的,后院里一直争宠,但夫人从不争宠,反倒是因为一副病弱的模样,得到了老爷的几分宠爱。” 楚潇又问:“那夫人待老爷好不好?” 丫鬟回答:“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夫人对我说,她三番五次想杀了老爷呢。奴婢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便没有在意。问她为什么,就说老爷把她弄疼了。奴婢也只是笑笑,其他的不敢问。” 万和夫人看样子是真的想杀了万和。 但为何万和死后,她又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实在是奇怪。 楚潇倏然间又想到了什么,问:“对了,我听说府中的黄姨娘生了一个庶子?” 丫鬟道:“是的,虽然说老爷妻妾成群,但一直没有子嗣,外人都说他……那方面有问题。但是有次老爷外出办事,办了一两年左右,回来的时候府中的黄姨娘已经生下了一个孩子,他可开心了。” 原来是这样…… 既然他生育能力有问题,为什么黄姨娘又诞下了一个孩子? 或者说……这个孩子不是万和的。 楚潇问:“那黄姨娘和你家老爷的关系如何?” 丫鬟点头:“老爷可宠黄姨娘了。” 这的确蹊跷。 楚潇又问她:“那案发当天,你知道些什么?” 丫鬟想了想,回答:“当天晚上,我看秦大人带着老爷去了昌盛酒楼。” 见楚潇在思忖,她又补充道:“是这样的,秦大人与万老爷的关系还不错,一直以兄弟相称,而且秦大人之前是老爷的下属,我听说也是尽心尽力的。” 尽心尽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秦辰这个人挺假。 楚潇笑了笑:“多谢,今日就问到这里了。这点银子给你,好生拿着,别丢了。” 说罢,她将一锭银子放在丫鬟手心。 在古代,做下人的也不容易。 丫鬟大喜,忙谢了楚潇,宝贝似的捧着银子跑了。 走出万和府,楚潇的脸色一沉。 “如果丫鬟没有撒谎,那秦辰当日的确带着万和去了昌盛酒楼。我们不妨去问问秦辰的具体情况。” 顾宜觉得可能问不出来,但还是勉强道:“好。” 苏州府地牢。 秦辰正一身狼狈地瘫软在地上,见几人来了,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苦笑:“哟,来了。” 楚潇看着他,沉声道:“我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便可。” 秦辰挥了挥手,言简意赅:“说。” 楚潇问:“案发当天你在干什么?” 秦辰挑眉:“自然是找万和喝酒,我和他去了昌盛酒楼。” 他果真没有说谎! “反正我都要死了,”秦辰笑,“人不是我杀的,最后见到万和的也不是我,我就助你们破案罢。” 楚潇吃了一惊,没想到真问出来了。 -- 第89页 不管是真是假,她总得听听。 秦辰喝了一口水:“当日是休沐日,我去找万和喝酒,地点就在昌盛酒楼。我去他家中找他,一路上倒是什么也没发生。到了昌盛酒楼,我俩喝醉了,他嚷嚷着要找风尘女子,我也不是好色之人,便先行走了。没想到,他居然一夜未归!” 楚潇凝神听着,手中不断记录着字句。 秦辰喘了口气,续言:“我们都以为他是在昌盛酒楼待了一夜,便没有管,他经常也这样。但这次与先前不同的是,他一直没回来。到了第三天,我们才去找他,一直没有找到。” 楚潇问:“有没有问过昌盛酒楼的人?” 秦辰摇头:“问了,但是一直都说不知道。若是想查,可以去。” 无论如何,他们第二天都要去一趟昌盛酒楼。 从苏州府地牢回来,天已经黑透了。依誮 楚潇回到客栈辗转反侧,依旧是睡不着。 她抱着被子轻车熟路地摸到顾宜的房间,叩了叩他的门,轻声唤:“顾宜,你在吗?” 顾宜没有应。 楚潇皱了皱眉,又道:“顾宜,你睡下了?” 还是没有人回她。 她心里一咯噔,猛然打开了门—— 她看见床上有一个人,正痛苦地扶着床沿喘息着。 第47章 .四十七、红帐落下下次还准这么做。…… 楚潇吓了一跳,赶忙锁上门点灯,看见顾宜的这副模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桌案上有一杯被打翻了的茶,茶盏里还留着一些茶水,她不禁上前闻了闻。 楚潇皱了皱眉,这茶水不对劲。 像是被下了什么不可描述的药。 这种药楚潇听过,但为何顾宜的茶盏里会被下这样的药? 莫不是送茶水的弄混了? 顾宜艰难地扶着床沿,大口大口地喘.息:“楚潇,走开。” 楚潇扑过去,看见顾宜的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湿答答的头发贴在脸边,眼尾泛红,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她紧紧抱住顾宜,颤声说:“我不。” 顾宜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走。” 楚潇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低声说:“舒服些了吗?” 顾宜:“……” 她这么去碰他,不难受才怪。 楚潇见顾宜愈演愈烈,也不知如何去让他好受些,便倒了一杯凉水,让他喝下。 他剧烈地咳嗽着,试图用咳嗽压抑住自己的痛苦气息,楚潇心里一着急,又连忙拍了拍他的背。 他干咳两声,双目赤红,倏然抓出楚潇的手腕将她抵在床榻上。 楚潇看着他的眼,料想到他是真的失控了。 她闭上了眼。 红帐猛然落下,暧昧缱绻。 疼痛却没有袭来,顾宜的唇咬出了血,低落在雪白的床榻上,犹如绽放出了一朵褚色的花。 他勉强恢复神智,低声道:“点我睡穴。” 楚潇愣了愣,忙答应了。 顾宜伏在她身上,沉沉睡去。楚潇身上多了个那么重的人,不禁皱了皱眉,将他移开。 却移不动。 楚潇浑身有些僵硬,她是第一次这样接触到顾宜,他身形不瘦,还有的有,凌厉的身形曲线勾住了她的魂魄。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用力将他推开,自己抱着被子阖上了眼。 第二天早,床榻上一片狼藉。 顾宜一醒,还有些僵硬。 他看着身边抱着被子睡得正鼾的楚潇,回想起来了昨天的事,还有……十几天前的。 那个醉酒之后的耍酒疯,还有那个深深的吻。 他居然都记起来了。 见楚潇悠悠转醒,顾宜哽了哽。 楚潇“哎呦”了一声,挑了挑眉故意逗他:“顾大人,你昨天晚上好疯啊。” 顾宜淡淡地沏茶,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嗯,我还能更疯。” 楚潇扯了扯面皮,端起他的茶准备喝,顾宜猛然却抓住她的手腕:“小心,烫。” 楚潇顿时口干舌燥,顾宜敛眸,道:“昨晚的事情……和十几天前的那次酒后发疯,我都知道了。” 楚潇一下子睁大了眼,羞得无地自容。 之前还在庆幸他不知道,这会儿他知道了,还有多尴尬。 见楚潇闷声不语,顾宜突然淡声说:“下次喝醉了务必还这么做。” 他说得风轻云淡,说出的话却让楚潇耳尖一红,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这算什么正人君子! 楚潇:“……行。” “咚咚咚——” 突然有人敲门! 楚潇忙躲到屏风后,看小二在门外,连连道歉:“哎呦客官实在是对不住,给您拿的茶水里头不小心是掺了药的……” 顾宜说了一声“无妨”,淡声道:“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会茶水里会有药?” 小二眼神游离,脸涨的通红:“其实这壶茶是给我妻子用的,一不小心拿错了。” 顾宜:“……” 楚潇想他应该无话可说。 待小二离开,楚潇在他身后探出一个头来:“去昌盛酒楼?” 顾宜颔首。 *** 昌盛酒楼。 昌盛酒楼里人倒是挺多,人来人往,摩肩擦踵。这酒楼足足有四层之高,临水而建。不少乌篷船停留在酒楼附近,花灯高悬,文人骚客在船中吟诗作对,可谓是一件美事。 -- 第90页 顾宜解释道:“这是姑苏最大的酒楼。” 楚潇莞尔,这么大的酒楼,难怪苏州知府也来此地喝酒。 不好跟东厂说他二人来了昌盛酒楼,二人只带了几个随从,防身之用。 “顾宜,”楚潇在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如果东厂发现我们在查案会怎么样?” 顾宜凉声说:“发现便是发现,还能拦着我们不成?” 楚潇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进了酒楼,二人单刀直入。 “大理寺查案,”顾宜亮出腰牌,沉声道,“我们要找酒楼的老板,还请配合。” 酒楼小二吓得魂飞魄散,忙叫了老板下来,不料一会儿,老板便下楼了。 老板见了二人的腰牌有些慌张:“二位大人,可要查什么?” “别紧张,”楚潇一笑,“之前可有人来你这里查过?” 老板忙点头回答:“是,之前万大人在咱们这里离奇失踪,苏州府的人来来回回查了好几遍,都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酒楼便继续开了下去。” 楚潇“哦”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们可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 老板说道:“是这样的,秦大人与万大人来喝酒,期间万大人说要找姑娘,我们便给他找了。秦大人先行离开,之后过了一夜,万大人都没有出来,我们以为是还在与姑娘在里面,便没有管,加上事情多,这件事情也就淡忘了,都以为是万大人包下了这个姑娘。没想到到了第三天万大人的亲友找上门来,才发现万大人失踪了。” 顾宜开口问:“那个姑娘呢?” 提到那个姑娘,老板面露惊惧之色:“仵作验过了,那个姑娘早就死了!死因是因为万大人他……那个。” 楚潇:“……” 她明白了老板的意思。 楚潇又问:“那个姑娘的尸体,可否让我们看一看?” 楚潇此时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还是问了下去。 老板吞吞吐吐地道:“苏州府的人也没说要尸体,尸体便送回那个姑娘的老家了。估计这个时候……人都埋了。” 楚潇想了想,又问:“那么案发当天,有没有看见万大人出了房门?” 老板摇头:“他确实是离奇失踪,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迈出房门一步。” 楚潇颔首:“可否让我们看看那间房?” 老板点头,将二人带到了三楼一个空房间内:“这就是万大人失踪那间房,里头被保护得很好,东西都没有挪动过。” 楚潇走进看了看,桌上椅子上都落了些灰尘,房屋外面也都没有什么东西。她看了半刻,突然懂了。 楚潇朝顾宜使了个眼色:“顾大人,你觉得此案如何?” 顾宜冷声朝老板道:“大胆,竟敢蒙骗我大理寺!” 他眸中似有冷冽的寒光,刺得老板愈加慌乱,心上一寒。 老板听到这一句话,忙“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二位大人,小人是真的不敢蒙骗你们啊,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啊!” 楚潇不禁笑了,眸中寒意尽显:“你说你句句属实,那万大人又是怎么失踪的?凭空消失?” 老板连连磕头,头都磕青了:“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啊!他们都说是万大人折腾死了那个姑娘,姑娘的冤魂便来报仇,于是他便消失了……以小人来看,确实是这样的啊!” 楚潇气笑了,言语却越发凌厉:“胡言乱语!世上又怎么会有冤魂,人又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老板嗫嚅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宜抬了抬眼皮,凤眸微微眯起,让人不寒而栗:“你所说,都尽数是编的。万大人的房间在三楼,若是失踪,劫人的又怎么可能将他从三楼带出去?三楼不可能有地洞,他也不可能抱着一个人从窗外飞出去。依你所说,万大人从没有出过门,一直待在房间里,劫人的光明正大把他带出去也是不可能的。只有可能,是你在撒谎。” 老板大气也不敢出,伏在地上,头磕破了,鲜血直流:“小人不敢,求大人饶小人一命吧!” 顾宜说完,又冷冷地补了一句:“你昌盛酒楼与苏州府秦辰沆瀣一气,不分黑白颠倒是非,跟我们去苏州府走一趟罢,和身在狱中的秦辰当面对质!” 老板吓得面如土色,被几个随从押着走了。 几人走在路上,楚潇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板,骤然问:“你说这是不是秦辰的计谋?他早预料到了我们要去昌盛酒楼,便用老板拖住我们,然后自己逃跑——” 顾宜皱了皱眉:“你的怀疑很有可能。” 楚潇深深吸了一口气,进了苏州府地牢。 几个番子正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楚潇甫一进地牢,便听见了肖名的声音:“怎么回事?人跑了?” 楚潇无奈地摆手:“唉,还真的跑了。” 顾宜一言不发,沉着面容。 这肖名一副急得火上浇油的模样,楚潇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人说不定就是他自己故意放走的。 既然万和府的地牢里有一个出口,想必是为了府中人逃生所用。在阴暗的地牢也不会被人所注意到,而正因为有钥匙,也不会让犯人有机可乘。 楚潇想,在苏州府很可能也有一条暗道,而秦辰就处于那个有暗道的牢房中。 -- 第91页 很可能就是肖名故意安排的,便狱秦辰逃走。 肖名大怒,甩了一个番子一巴掌:“你们这些废物!连个人都守不好,要你们有何用!” 楚潇:“……” 这人可真会装。 她叹了口气:“督公,你就莫急了,不如先封城,让他别出去,如何?” 这一招使得妙,若是肖名他心里没有鬼,那必然会让他们封城,那样找到秦辰,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 肖名一瞬间还有些僵硬,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 第48章 .四十八、吃醋你醋了? “行,”肖名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阴阳怪气,“但是封城这么大的事情,不和上面汇报一二,不太好罢?” 楚潇微微皱眉:“督公,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上报需要那么久的时间,东厂可以不通过上报封城,为何还要告诉上面?况且督公之上,就是陛下了罢?这又是何必呢?” 气氛一瞬间凝固住,只能听见地牢中水滴落在冰冷地面的声音。 半晌,肖名方才抬了抬眼皮,冷笑一声:“楚评事便是这样跟咱家说话的吗?” 楚潇忙低头:“下官不敢。” 她正思忖着,一旁的顾宜却笑了笑:“督公,若是你将封城之事告诉陛下,等消息传到了京城,秦辰还不知道逃到了哪个地方。陛下要是知道了,可要问责的。” 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却不带半分温度。 “咔嚓”一声,肖名手上的扳指四分五裂,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将扳指随手丢在地上,一旁的番子忙来捡。 “行,”肖名一甩长袖,“封城!” 顾宜唇角微微翘起,又添油加醋地补了一句:“此外郊外也需要严加看管,就多派遣几个人罢。而且很有可能,秦辰逃到了郊外。” 肖名骤然转头,眼神冰冷:“顾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东厂的番子也是你能指挥的?” 顾宜回以尖锐的目光:“不敢,顾某只是想提醒一句,在苏州不止有东厂的眼线,若是让陛下知道您东厂办事不利,那就不太好办了。” 顾宜居然敢用皇帝来压他! 肖名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勉强挤出一个字:“行。” 肖名这会儿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也不知道姑苏是不是有什么尾巴,若是顾宜把他一些事情告上去,那就坏了事。 肖名思忖着,他早就发现,顾宜可能与其他的文官不一样。 后宫中有流言,说顾宜是皇子,也不知对不对。 或许,真是如此。 若他真是…… 肖名的眸中掠过一丝狠戾。 封城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到处贴着通缉布告,野外也有人看守。 楚潇知道,东厂的人肯定会浑水摸鱼,抓到秦辰也会将其放走。 既然将秦辰的案子放大让全城百姓都知道,那他们定会讨论一些关于秦辰的事情,说不定还能捕捉到一二风声。 楚潇凝眸,她总觉得肖名不对劲。 除了故意放走秦辰,还有其他。 他为什么又要放走秦辰?或许,他和秦辰做了什么交易,亦或者,秦辰是他身边的人…… 楚潇正胡思乱想,发现肖名已经走远了,地牢里只剩顾宜与她,还有几个番子。 “顾大人,”楚潇凝声说,“我想查一件事。” 顾宜带着她走出地牢,来到一处无人之处:“什么事情?” 楚潇道:“案子里出现了几个角色,秦辰,万和,万和夫人,通房丫鬟,肖名,还有一个人,我觉得可以一问。” 顾宜沉声说:“还有谁?” 楚潇道:“是黄姨娘与她的庶子。” 顾宜颔首:“可以一查。” 楚潇凝眉,又道:“有件事情很可疑。明明万和没有生育能力,黄姨娘又为何在万和不在府中的那一段时间内生下了孩子?莫不是孩子不是万和的?” 顾宜皱了皱眉:“你说得有道理,或许会牵扯到一些府中秘辛。” 楚潇与顾宜走在街上,又梳理了半刻线索,待乏了,便进了一家面馆。 有人不住地抱怨:“哎呦,怎么出不了城门了?我还急着出城去看我老弟呢!” “听说是咱们新上任的知府秦辰出了事,被抓了,这会儿在逃,京城来的那些官老爷便封城搜他。” “秦大人那人好得很,他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被抓了?” “听说是……谋害了从京城过来查案的官老爷?哎,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为官清廉,不收咱一个铜板儿,一上任就颁布了几条条令,大设私塾,咱们的娃子进去读书,不收钱!” 又一人接着说:“反倒是那个万和,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听说啊……自家儿子都不是他亲生的呢。” 有人瞪大了眼:“不是万和亲生的?哎呦,这万和也有今天啊!” 楚潇正津津有味地听着,扒拉着碗里的面。 原来秦辰在苏州还是个好官,反倒是万和,不得民心。 若真如他们所说秦辰是好官,有时候死了万和让秦辰上位,对百姓来说还是一件好事。 面馆门“吱呀”一开,楚潇抬眼,进来一个探子。 楚潇抬头,只见探子低声道:“楚评事,您要查的东西查到了。” -- 第92页 楚潇压低了声音:“说。” “是这样的,”探子看了看四周,在楚潇面前坐下,“黄姨娘的孩子的确不是和万和生的,而是和别人。” 楚潇蹙眉:“谁?” “是隔壁卖桂花香香粉铺的老板。问过了,老板与黄姨娘是青梅竹马,后来万和强娶,但黄姨娘一直香粉铺的老板保持着书信往来。” 楚潇听完,沉吟片刻:“我明白了。” 吃完面,天已经黑了个透,夜幕织上夜空,繁星点点,天边挂着一轮浑圆的月。 “天色太晚,”楚潇舔了舔糖人儿,意犹未尽,“先回客栈?” 顾宜笑了笑:“那边有夜市,不如我们去逛逛?” 楚潇大喜,忙点头。 这是顾宜头一次带她去夜市。 大越每隔一月允许开夜市,到时候,什么有趣新奇的东西都能在夜市里看到。 楚潇欢呼雀跃地跟过来,怀着小小的希冀,暗暗牵上顾宜的手。 顾宜将她的手抓紧,有力而骨节分明的大手裹住她的。 他的手因为常年练武,有着小小的茧子,白皙修长,却不娇嫩。 原主在外流落,长大了才入将军府,手自然也不如其他闺秀一般娇软入玉。 华灯初上,星河流转。顾宜温凉的手牵着她的手,楚潇不禁唇角勾了勾。 顾宜稳稳地牵着她,低声道:“牵稳了,别走丢。” 楚潇朝他笑笑:“不会。” 她说出这一句话的下一秒,人潮开始涌动,不知是谁将楚潇挤到了前面。楚潇惊声往后看,却发现顾宜早已没了人影! 她慌忙喊顾宜的名字,那声音却淹没在人声的浪潮里,只听顾宜唤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和顾宜,好像走丢了。 *** 楚潇坐在灯火阑珊处,这里没什么人,又有一颗极大的树,想必顾宜找着找着会找到这里来。 “姑娘?” 楚潇皱了皱眉,应声看过去,看见一个长得俊俏的公子,正偷偷地看着她。 公子约莫弱冠之年,生的还有些青涩。 楚潇看过去,公子木木地看着她,半晌才说:“姑娘可是在等人?” 楚潇有些警惕,却还是点头:“不错,我与他走失了。” 公子温和地笑了笑,在树边坐了下来:“在别急,或许一会儿就找到了。” 她不禁看了这人一眼。 她看见这人的靴上有泥,还有一些碎石沙砾,像是从郊外一路走过来的。 他头发散乱,想必走了不久,腿上也沾了些泥巴,面带倦色。 衣着华服,是大户人家家里的人。 此外,他坐下的时候,姿势很奇怪,也微微皱了皱眉。 或许他身上有旧伤。 楚潇忍不住道:“公子身上可是有旧伤? 公子有些惊愕:“姑娘怎么知道?” 楚潇也是有心上人的人,心想少和他说两句话,免得顾宜吃醋,便懒懒地胡乱说:“猜的。” 公子无奈地笑笑,望向深邃的夜空:“我说这是我父亲打的,你信不信?他一度想杀了我。” 楚潇睁大眼,有些惊愕:“为何?” 公子无奈地摊了摊手:“或许他发现自己唯一的儿子不是亲生儿子罢。” 楚潇:“……” 他的父亲好像与万和那么像。 公子又和楚潇谈了谈他这位父亲,都是说他有多坏之类,说到最最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楚潇一一听了,皱眉正要再问下去,他又道:“跟姑娘这么一说,我舒服多了,多谢。” 楚潇有些怀疑,但还是觉得巧合的事情那么多,或许他并不是那位万和的庶子。 这公子还挺可怜,无处倾诉,误打误撞找着了楚潇,将自己的难受之处说出来,这才舒服些。 楚潇正忍不住要套他话,却发现一声清冷的声音响在自己身后:“夫人,回去了。” 顾宜板着一张脸,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故意将“夫人”二字咬得很重。 楚潇还没回过神来,便被他抓着手腕拉走了。她被男人揽入怀中,她抬头,看见顾宜淡淡的神色,仿佛如天边的月。 楚潇试图问:“……你吃醋了?” 顾宜敛眸,声音低哑:“嗯。” 楚潇:“……” 她正色道:“我方才只不过在试探他,而且我怀疑——” 顾宜皱眉:“怀疑什么?” 楚潇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我怀疑他就是万和的庶子。” *** 二人想了想,还是准备去万和府一趟。 第二日,二人到了万和府,很快便找到了黄姨娘。 她踏着莲步款款而来,衣裙上仿佛绣着黄花,黄浪翻滚,在晨色下,她犹如一朵淡雅的菊。 楚潇正想着,发现她人已经来了。 但她眉头紧锁,整个人被一层哀色所包裹住,轻声道:“二位是想来查什么?” 第49章 .四十九、我们成亲吧(姑苏雨,完)十…… 楚潇笑了笑:“您不必紧张。” 黄姨娘指尖发着抖,依然还是强撑着镇定,道:“你们想做什么?” 楚潇凝声问:“说出来可能您不太高兴,您的那位庶子,是不是万大人的亲生儿子?” 黄姨娘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咬了咬唇,扬了扬下巴:“是。” -- 第93页 楚潇皱眉问:“真是?” 黄姨娘面色有些不悦:“他的确是老爷和我生的孩子,难道你们还会怀疑?而且,你们问这种事情做什么?” 楚潇连连摆手:“夫人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想见见您的儿子。” 黄姨娘冷哼一声:“他出去了,不见。” 楚潇细细思忖,又问:“您可还知道他去了哪里?” 黄姨娘欲将门关上,只听顾宜冷不防地说道:“我大理寺查案,您是想让我们吃个闭门羹?就不怕陛下龙颜不悦?” 话说完,一个青年突然从大门口跑了进来:“娘!” 楚潇看见这人,有些惊愕。 这人不就是昨日与她攀谈的公子吗? 她凝眸,想必这就是万和的庶子了。 青年见她,亦是睁大了眼:“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顾宜站在她身后,楚潇讪笑:“真是有缘。我二人是大理寺的人,前来查案的。不知公子……” 青年“哦”了一声,脸色却有些难看:“我是万大人的儿子,叫万明,昨日无意间冒犯姑娘,还请姑娘海涵。” 楚潇摇摇头:“不必客气。公子,你是去哪里了?怎么一身的泥。” 万明面露哀色:“是给好友上坟去了,好友逝去多年,正巧又下了雨,便溅了一身的泥。” 楚潇摸了摸下巴:“万大人打你,可是因为你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万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是。” 楚潇一拍大腿:“这就对了。” 万明一头雾水:“什么?” 楚潇转向顾宜,凝声说:“万和的尸体,或许就在郊外山洞里。” 万明睁大眼,急声道:“官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潇眯了眯眼:“万公子,你急什么?又没说人是你分尸的。” 万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咬了咬唇。 楚潇不紧不慢地分析:“你刚刚,其实是去看万和的残尸了。” 万明的眉蹙得死紧,脱口而出:“没有!” 楚潇失笑,这个案子的凶手,还有些可怜。 他不仅是还没长大的小公子,还是心理变态的分尸狂魔,在心理的双重矛盾之下,犯下了罪行。 他敢做而又因为阅历不足而露出马脚。他很有可能,就是分尸人。 楚潇肃声说:“你的鞋底有沙砾和小石块,而且小石块是鹅卵石。郊外有一个山洞,坐落在溪边,而溪边正好有鹅卵石。你去看了尸体,分尸人可能将尸体放在山洞里,或是封在墙中,或是添加了防腐措施。你昨日便去了山洞,今日又去了,你去山洞做甚?” 万明双目赤红,低声嘶吼着:“我没有……我没有!” 楚潇叹了一口气,继续分析:“万和想要杀了你,于是你只能先下手为强,杀了万和,并且分尸。之后你与秦辰抛下线,创造出分尸案,故弄玄虚,扩大案子的影响,让案子传去京城,并且诱导我们来姑苏,为的就是要我们的命。你说,对不对?” 万明脸色煞白,反驳道:“胡言乱语!你们又是怎么肯定分尸人是我?” 楚潇反问:“你去山洞做甚?” 万明咬着唇:“我就是去看看我父亲的尸体……不行吗?” 楚潇笑了:“你若是不说,我们也能查出来。” 见万明闭口不言,顾宜冷冷道:“送他去苏州府地牢罢。” 一听这话,万明吓得面如土色:“我说我说,我全都招了!” 楚潇满意地点点头:“说罢。” 黄姨娘在一旁啜泣,随即她抱住楚潇的大腿,哭得梨花带雨:“官爷,请你饶了我家公子吧,他是真的有苦衷啊……” 楚潇皱了皱眉。 万明像是预知到了死亡的来临,平静地说道:“我爹不是万和,是别人。万和知道我不是他儿子的时候,想杀了我。我没有办法,只能杀了他。我恨透他了,他明明不是我娘的良配,偏要强娶我娘做妾。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他提到“伪君子”三个字,咬牙切齿,含着恨意。 楚潇凝神继续听下去。 万明顿了顿,笑了:“我与秦辰做了一个交易,秦辰将他骗到郊外,我便亲手杀了他。” 他说到“杀了他”三个字的时候,笑得格外欢快,不禁使人毛骨悚然。 楚潇疑声问:“秦辰为什么要算计万和?” 万明接着道:“你们没想到,这万和府中的主母,万和夫人,也是他抢来的!” 楚潇不禁睁大了眼。 若真如他所说,万和可真是个人渣了。 说到这里,身后响起了侍卫的声音:“顾大人,楚大人,秦辰找到了。” 楚潇回头,大喜:“找到了?人在哪儿?” 她环顾四周,侍卫将秦辰拉到前面,恭敬地道:“在这儿。” 秦辰灰头土脸,却依然不减他儒雅的气质。他苦笑了笑,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最终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楚潇皱了皱眉,觉得人都齐了,便问:“万和与你是什么关系?” 秦辰挑了挑眉,随即笑了:“你说呢?我可是他的好属下,好兄弟,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在他当上知府后,一路因为嫉妒而打压我,抢走了我的心上人,做他的夫人!凭什么我要看他的脸色,凭什么我的夫人要被他抢走?凭什么他可以妻妾成群,凭什么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知府?我一辈子只能当淤泥里的蚂蚁吗?” -- 第94页 楚潇沉默了。 秦辰越说越乐,甚至笑出了眼泪:“最后为他铺路的不过是我!只有我杀了他,知府的位置就是我的了。楚大人,这不好吗?在他当知府的这些年里,他又做了什么丰功伟绩?他将苏州搅得一团糟!我上任后,百废待兴,百姓和乐。这不好吗?!” 楚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搭话。 说罢,秦辰哈哈大笑,几近癫狂:“万和死得好!” 楚潇心中酸涩,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评判了。 顾宜轻叹一声。 楚潇又问:“那你为何故弄玄虚,将案子有意放大?莫不是想让陛下派我们来,然后趁机杀掉我们?” 说到这里,秦辰挑眉:“是又如何?若只是普通的分尸案,陛下随便派两个人来便是了,但如果还涉及到受.贿,来的定是更高一层的、手段更高明的官。早就听说京城顾大人与楚评事破了连环杀人案,而顾大人是陛下亲信,深受信任,不是吗?” 楚潇沉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东厂又为何设计保你?” 秦辰笑完了,轻声呢喃:“东厂啊……这件事情我就不能告诉你了。你们将我抓走吧。” 楚潇按了按太阳穴,抬手:“来人,将秦辰押到囚车里,送回京城。” 秦辰被拉走了,顺着被拉走的还有万明。 黄姨娘瘫软在地上,兀自流着泪,低声呢喃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走了娘该怎么办啊……” 楚潇心里五味杂陈,案子破了,她心里却难受得很,极其不舒服。 “下一任知府定会是个好人,”顾宜安慰她,“希望姑苏一切安好罢。” 楚潇摇头叹了口气,跟着顾宜走了。 将案卷与东西收拾好了,楚潇一行人准备回京城。 和他们一起回京城的,还有肖名。 楚潇与顾宜搅乱了他的一锅好事,肖名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楚潇与顾宜坐马车回京城,二人坐不了一辆马车,楚潇倒是无聊得很。 入夜,浩浩荡荡的一班人马在破庙附近驻扎。 案子终于侦破,楚潇头还有些发晕,对待这件案子,她还有些无法评判。她不是局里的人,自然也没有资格去评判这些人。 她靠在树边,看着远处的焰火,舔舐着黑夜。 她不禁感叹着,倏然间,树下跳下一个人。 楚潇不禁睁大眼,那人靠在树边,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 楚潇摇头:“我睡不着。天下有多少像万和一样的人,若是都能被查处,该多好啊。” 顾宜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是想到就能做到的,我们的力量极其微薄,在这太平盛世之下,还不知道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楚潇望着夜空,长叹一声。 顾宜倏然说:“回京城后,我们就成亲吧。” 楚潇唇角微勾:“好啊。” 顾宜低声说:“回京城,不会有人再传我们的流言。我以天地为聘,十里红妆,娶你回家。” 楚潇笑了:“以后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就不会有人到处传我二人的流言了。” 顾宜点了点头,树影摇曳之下,姑娘的影子和他的重叠在一起。 树影间,隐隐能看见原处昏黄的灯。顾宜心上微动,情不自禁离她更近一点。 “顾大人,顾大人——” 有人在唤他,想必是找他了。顾宜不禁皱眉,他低声道:“我出去一下。” 第50章 .五十、大婚日月为聘,娶你回家。 楚潇藏在黑暗里,抱着手臂望天。 一轮月高悬,她觉得有些困了,便回了破庙。 这一回京城,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其一,是查清偷尸人是谁。 其二,是找张主簿的麻烦,查清他的底细。 其三,关于东厂故意放走人之事以及沈岳和柳纤纤的事情,还需要细细与顾宜商榷。 一路舟车劳顿,很快便到了京城。 二人下了马车,人多不方便说话,顾宜只朝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我会向陛下禀报成亲之事,你莫担心。” 楚潇微微一笑:“好,我等着。” 她顺路回到了将军府,甫一进门,便看到了痛哭的姜氏。 她哭得不甚好看,鼻涕与泪水糊在一起,喉咙已经嘶哑了,哭声也变得断断续续。 姜氏见到她便扑上来,用指甲深深嵌进她的肉里,愤声道:“贱.人!柳纤纤是你的妹妹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害她!现在陛下问责起来不说,她人还不见了,她要是死了,我拿你是问!” 楚潇淡淡地甩开她的手臂,冷声道:“第一,是柳纤纤害我在先,她身为庶每,不尊重嫡姐,甚至设计除之。我差点死于她的计谋之下,又何来我害她一说?难道不是她害我为先,最后是她畏罪逃跑吗?” 姜氏愤愤地骂:“我不管是谁,就是你害了我的女儿!” 楚潇冷笑一声:“我害她?我害您的女儿?您难道不知道,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 姜氏定是受到了柳纤纤那张卡的影响,所以才会这样不分黑白颠倒是非。 楚潇说完,又不依不饶地续言:“其二,陛下定会问责此事,以后柳纤纤与沈岳就是罪臣,为了自己性命无忧,应该怎么做,您应该知道罢。” -- 第95页 姜氏愣了。 楚潇的意思是,若是想活命,那她应该不再认柳纤纤为女儿,与她早些摆脱关系以保全自身。 这说起来的确对,但姜氏实在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楚潇凝眸,姜氏应该是不会这样做的,毕竟受到了这张卡的影响。 她本来就对楚潇没什么感情,加上这张卡,就会偏袒柳纤纤。 说实话,在有些方面并不是她的错,还是让她早些醒悟比较好。 姜氏含泪咬了咬唇:“好,从今日起,柳纤纤便与我姜氏与我将军府,不再有瓜葛!” 说实话,柳纤纤对姜氏的感情虽有,但并不是那样纯粹。 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利用她对付楚潇。 倏然间,姜氏肃声道:“你也是时候在家学些女红刺绣了,不然怎么嫁得出去?这几日我也要为你择婿,若是你再这么疯下去,看看有哪个公子肯要你!” 楚潇:“……” 她急如火上浇油,若是陛下不同意这桩婚事,顾宜就只能跟着那些京城贵公子们一起提亲了。 姜氏定不会选择顾宜,而是会选择王侯之家。 在古代是容不得婚姻自由的,成亲要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才能成亲。 若是陛下赐婚,那就不同了,姜氏没有拒绝的权利。 她翻了个白眼,跟着府中侍卫一起回了房中。 她翻出藏在屉子里那些小纸团,那纸团多得很,楚潇不禁又多写了几个。 ——“我好想与顾大人成亲。” ——“他的唇那么薄,一定很好亲。” 她胡乱写了几笔,又瘫软在床上。一想到休沐之后又可以见到顾宜,心里便又舒服了些。 漫长的等待时间很无聊。 不知道顾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也不知他是否请旨赐婚成功了。 楚潇叹了口气。 休沐日有三天,到第三天早的时候,楚潇还尚在睡眠中。 “小姐,小姐!” 丫鬟阿眉打开了门,摇着她:“有人说要来娶你,外面风声可大了!” 楚潇翻身起来:“是谁?” 阿眉垂了眼帘:“是……首辅之子。” 楚潇:“……” 不是顾宜。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又问:“现在怎么样了?” 阿眉急着说:“那首辅之子,好吃懒做,肥胖如猪,还好色,妻子没有,小妾就纳了几个。要不是他家大业大……谁会睬他。” 楚潇蹙眉,见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姜氏笑容满面地又走了进来:“潇姐儿,娘又给你找了个好婚事。” 楚潇眼皮一跳。 姜氏摸着她的柔荑,笑道:“首辅不仅在朝堂上有权有势,在江南也有织造坊,家大业大,是江南首富。以后他的嫡子肯定要继承家业的,这门好亲事,不能错过。” 楚潇的手从她的手中抽开:“娘,您为何要我嫁一个既好色又无德的人?” 姜氏“哎呦”了一声:“唉,这女人,能嫁个好门第就不错了。他和你年纪相仿,不去相处,你又怎么知道?” 见楚潇神色淡淡,姜氏咬牙:“这首辅之子,你不嫁,也得嫁!” 楚潇抽了一口气。 “夫人,”一个丫鬟急急忙忙跑过来,“宫里来人了,说是有圣旨……叫全府上下去接旨呢,快去罢。” 姜氏青筋一崩,脸上出了细密的汗。 该不会是陛下因为柳纤纤之事而问责起来罢?! 她慌慌忙忙地和楚潇来到了正厅,只见太监摇头晃脑地说了一长串,楚潇细细听着,唇角却勾起了笑意。 “故朕下旨钦定为大理寺卿顾宜之将军府嫡女,择吉日大婚。” 听到这一句,她倏然间有些眼热。 陛下居然真的赐婚了。 太监走后,姜氏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楚潇将圣旨收好,姜氏骤然说:“潇姐儿,你早就与顾大人两情相悦了罢。” 楚潇还以为她要怎么数落自己,姜氏却长叹一声:“你喜欢他就好。虽然他出身在安王府,不受待见,是差了点,但他如今也平步青云,是个良配。娘不拦你,你早日与他成亲罢。” 楚潇沉默了半刻,姜氏又道:“是娘亏欠你,之前做了那么多害了你的事情。你怨我也好,不怨也罢,都是娘的错,以后娘只想让你过得好好的,嫁过去了之后,好好和顾大人一起,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楚潇一时间愣住。 那张卡的效应,看样子是消除了,姜氏又回到了以前的那个姜氏。 楚潇很想告诉她那张卡的真相,但还是咬了咬唇,觉得不妥。 她长叹一口气,还是微微点头:“嗯。” *** 尽管是赐婚,在大越也少不了那些繁琐的礼节。 聘礼是不可少的,顾宜上门提亲那天,便带了十几车聘礼,比远安侯府的还要风光。 楚潇与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见了他恨不得要扑上去。 人多,家中又有弟妹,楚潇只能故作矜持,干咳一声。 顾宜见了她,眸中似有笑意,缀着星辰。 她低声道:“顾大人,您真有钱。” 顾宜勾唇:“嗯,风风光光的才好。” 纳采,问名,纳吉,这才算是明媒正娶。 -- 第96页 楚潇坚持说要一切从简,成亲那天车马不多,但路旁围满了人,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也风光得很。 ——“没想到楚姑娘居然真嫁了顾大人!” ——“陛下这婚赐得好哇,我早发现这二人有意了!” 这是夏天,烈阳似火,顾宜一声火红的喜服,也像是燃了一身的火。 楚潇一身钗环,亦是穿了一身红,唇角微微扬起,美容芙蕖。 一身华服之下,是一颗跳动的、滚烫的心。 来人掀开马车帘,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有力的大手。 楚潇将手稳稳地搭上,随即他将她的手抓紧,将她带出马车。 楚潇的盖头不厚,勉强可以看得见来人清风霁月的容颜。 男人如着了一身的火,笑容淡淡的,却像是含了太多温柔。高冠之上鸦发束起,给他添了几分锐气,好看得不像话。 他低声道:“日月为聘,娶你回家。” 随即他有力地带着自己往前走,楚潇跨过火盆,和他一起走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骄阳似火,京城屋宇上,一片滚烫,恰似她与顾宜相见的那一天。 一对佳人,终成佳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拜夫妻对拜——” 唱声太长,她听不明晰。她的手颤抖着,倏然间有些眼热。 姜氏和安王笑着。 楚潇想,今后自己便是顾宜明媒正娶的妻,他便是她的夫君。 被送入洞房的时候,她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洞房花烛夜,一双玉鸳鸯立在桌案之上,来人轻轻挑起了他的盖头。 对上了楚潇清丽无双的容颜。 楚潇向他一笑,顾宜唇角翘了翘,随她坐在床边。 楚潇拨弄着他的手指头玩儿,顾宜待她玩够了,正色道:“不做些别的事情?” 楚潇顿时红了脸:“做……做甚。” 她倏然间觉得顾宜的笑不怀好意。 顾宜把她按在床榻上,楚潇环住他的腰,咬牙切齿:“好你个顾大人平日里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原来你就是这样的!” 顾宜挑了挑眉:“嗯。” 楚潇无可奈何,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高举过头顶,两人就这样僵持半晌。 楚潇手麻了,便皱了皱眉:“把灯灭了。” 顾宜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做甚?” 楚潇不怀好意地笑笑:“你说呢?” 第51章 .五十一、缱绻纱帘朦朦胧胧的 顾宜松开她,站起身来,将灯挑灭了。 屋内霎时间暗了下来,只留下一盏小灯。 楚潇侧躺在榻上打哈欠,顾宜见了她淡声道:“要睡了?” 楚潇摇了摇头:“没。” 顾宜:“……” 他有些忍不住,反手将她按在床榻上,一手拉下了红帘子。 昏黄的灯下,纱帘朦朦胧胧透着二人的影子,暧昧缱绻。 第二天早,楚潇披上衣服,正巧看见桌上有一碗阳春面。 她肚子饿了,撑着身子走到桌边,“哎呦”了一声。 她撇撇嘴,扒拉着这碗面,慢慢地吃下去。 昨天夜里,她不习惯“娘子”这个称呼,便让顾宜改口叫她大名。 挺好。 楚潇乐滋滋地吃着面,顾宜倏然间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块帕子:“这个,给你。” 楚潇看着那块帕子,上面绣了两个小人儿,依偎在一起,可爱得很,不禁抬眸道:“这是给我的?” 顾宜莞尔:“之前说要赔你一条。” 这事儿楚潇都忘了,没想到顾宜记得这么清楚。 她把玩着这帕子,装作不经意提道:“之前我还丢了一块帕子,上面绣着一只小白兔,不知道在谁那儿,顾大人,您可知道?” 顾宜干咳一声:“不知。” 她撇嘴,只见顾宜从怀中掏出她那块帕子,勾唇笑道:“想要?” 楚潇用力地点了点头。 顾宜的唇角噙着笑意:“不给。” 说罢他将帕子高举过头顶,楚潇踮起脚去抢,却总是抢不到。 她嘴一撇像是要哭,顾宜只好将帕子递给她。 楚潇展开帕子,那帕子被保护得很好,有着淡淡的茉莉香味儿,是顾宜身上的香。 她耳尖一红,将两块帕子收好,正襟坐在桌边:“现在我们来谈正事。” 顾宜一听到正事,面色沉了沉,认真道:“说罢。” 楚潇正襟危坐,凝声说:“第一,柳纤纤和沈岳的事情怎么样了?” 顾宜摇头:“此时陛下已经知道此事,并且龙颜大怒。已经派人到处搜寻沈岳的下落,还未曾有消息。” 楚潇颔首:“还不知道他们会逃到哪里。” 顾宜淡声说:“其二,我想你问的应该便是东厂的事情。此事我们并没有找到证据,东厂权势滔天,陛下又极其信任东厂,目前来讲,此事还不能在陛下跟前说。” 楚潇摸摸下巴,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顾宜又接着道:“其三,我想你想问的是大理寺主簿张主簿的事情。前几日发现他在家服和鸣子而死,非常蹊跷。” 楚潇沉吟片刻,随即说:“我想是他接到了上面的指令,既然已经露出马脚,不如一死。” “最后一件事,”顾宜深黑的眸中寒光闪动,看不清深浅,“便是偷尸人。” -- 第97页 楚潇急着问:“偷尸人是不是那个家丁?” 顾宜颔首:“得去查一查。” 楚潇赶忙站起身:“走。” 安王今日一早上就走了。 说实话楚潇没有名义上的公婆,也不需要去给他们敬茶,自然就省去了许多麻烦。 二人到了张侍郎府上。 张侍郎府中已经有了新主人,张侍郎的弟弟接了他的家产,将家里的人都搬进了张侍郎家。 张侍郎怎么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臣子,如今家里落到这样一般田地,房屋钱财都给了弟弟。 楚潇进了张侍郎府中,张侍郎的弟弟忙来迎接二人:“哎呦,这不是顾大人吗?娶了娇妻还来查案?” 楚潇面色僵硬,扯了扯面皮:“此案重大,不查恐怕不太好。” 张侍郎弟弟道:“顾大人要查些什么,我好吩咐。” 楚潇凝声问道:“您可知道原本张侍郎夫人有一个家丁相好,那相好叫什么名字?” 张侍郎弟弟沉吟片刻:“略有耳闻,好像是叫宋成。” 楚潇又问:“那您可知道,宋成的来历?” 张侍郎弟弟颔首,将册本交与她。楚潇捻指翻动着纸页,眉心微蹙。 “找到了,”楚潇指着册本上的字道,“顾大人您看,宋成是在十五岁的时候被卖到了黑市,张侍郎家的人再从黑市买下了他。” 张侍郎的弟弟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二位大人,这人是我哥哥买的,不管我事啊!” 私自在黑市买奴仆是违背法令的,也难怪他吓成这样。 楚潇笑笑,收好册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不管你的事情,既然我们得到消息了,那便走了。” 张侍郎弟弟现在也没捞到什么一官半职,虽然是嫡子,父亲什么长处也没学到,官倒是给他丢了。 楚潇叹了口气,随着顾宜走出了门。 “顾宜,”楚潇道,“将军府那个侍卫,好像也是在黑市买来的。” 顾宜肃声说:“不止如此,我还查到了当时去宁北侯府吊丧的人,虽然是出了案子丧事简办,但还是来了不少人。其中,就包含这个张侍郎夫人和身边的宋成。” 楚潇颔首:“看来如此,偷尸人估计就是宋成了。他与哭灵人,将军府的侍卫是一边儿的,或许他们就在同一个组织——无名卒。” 顾宜淡声道:“我秘密派人去南疆了,去查那蛊毒的下落,若是查出来了,那便好办。” 楚潇长长呼出一口气。 案情的诸多疑点在和鸣子与无名卒两个点开始展开,慢慢地变成了一起惊天大案。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雨,马上就要来了。 每件案子陛下都赏赐了不少银子黄金,二人在京城买了间小宅院,这样顾宜不必要再住小胡同,楚潇也不不必要再住将军府。 二人早晨一同去大理寺,晚间办完事又一同回来。 楚潇打着算盘算赏赐的银子,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磕着瓜子。 五百两……加上一千两。 楚潇惊喜地嚷嚷道:“顾大人,我这真靠法医学致富了!” 顾宜皱眉:“法医学……是何物?” 楚潇耐心地与他解释,拨弄着他的手指玩。 顾宜看着她,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任由她靠在自己怀里会了周公。 夜雨敲窗,雨打芭蕉,窗外的竹却依然青翠挺立。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屋瓦窗墙,顾宜将楚潇横抱起放在床上,也没开灯,独自一人站在门边,背影被外面的灯拉得很长,有些孤寂。 他不想让楚潇涉险,毕竟山雨要来了。 此时,皇后宫中。 夜间有些微凉,皇后正准备歇下,宫女也都去了偏殿。皇后素不喜睡觉时有他人服侍在身边,屋里便只有她一个人。 今夜她却一直没睡着,明明已经到了三更,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望着上头,第一次发现时间是那样难捱。 她纳闷,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夜,她起来小解,走到了殿门口,披了件衣服准备去茅房。 门口,倏然间倒吊了一个白色的东西! 那东西生得古怪,红色的血唇,披散的头发,还有一双深黑瘆人的大眼睛。 “啊——” 皇后瞳孔倏然缩小,她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叫,霎时间瘫软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大宫女阿容正服侍在一旁,眼圈还是通红的。 她一想到昨日的景况,便心里慌,面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容低声道:“娘娘,圣上一会儿就会来了。昨日发生了什么,娘娘可否讲与奴婢听?” 皇后正喘着气,只见一黄袍男子进屋,皱眉道:“怎么回事?” 皇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到昨日那东西,便又是一阵心悸。她颤抖着道:“昨日臣妾起来小解,却发现屋子前面倒吊着一个什么东西,生得可怕,臣妾心中害怕,顿时就晕了过去……” 皇帝一听这话眉头蹙紧,转向阿容:“皇后倒在地上的时候,你在哪里?” 阿容怯怯地道:“奴婢本来在偏殿,见皇后娘娘的声音传来,便马上起身过去,门口却没有看见娘娘做说的那东西!” 皇帝沉吟片刻,还是道:“来人,请太医!” -- 第98页 太医院的人来看了一回,说是皇后受到了惊吓,邪气入体。 皇后躺在床上,越发觉得自己身子虚,越是想起那东西,就越后怕。 皇帝正头疼着,却听到一女子踏着莲步走来,娇媚欲滴。 那女子走进房来,看见皇帝,忙下拜道:“臣妾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皇帝抬手,因这件怪事,面色上有些不悦:“颜贵妃,你来做甚?” 颜贵妃柔柔地道:“听闻姐姐有疾,妹妹心疼不已,便来看看了。姐姐可是身上不舒服?又遇见了什么?” 皇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了,脸上尽是惊惧。 颜贵妃沉吟片刻,随即道:“该不会……是有人给姐姐下了什么东西吧?!” 皇后睁大了眼。 皇帝按了按太阳穴:“今日便让皇后好好休息,让宫女守在屋门口,修整几日。若是还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朕定要好好地查!” 皇后欲言又止,只好垂下了手。 当天晚上,她依旧没有睡着。 反而,听到了怪声。 第52章 .五十二、顾宜的生母她想保他 她听到有人在唱歌。 那歌声诡异得很,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的,皇后吓得面如土色,却一句话也不敢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缩在被子里,听到那是女人的声音。 她在唱: “扎一个小人,化一个冤魂。嘻嘻嘻……” 扎一个小人,化一个冤魂—— 后宫争斗,哪有不流血的。 皇后是踩着尸山背负着罪孽上位的人,不知多少妃子被她扳倒。 下一品红,赐死,打入冷宫……她什么坏事没做过,自然也怕,她们来找她。 后半夜倒是没有这种声音了,待天亮后,皇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里尽是惊惧。 当天飘起鱼肚白的时候,皇后才敢从被窝里钻出来。 她顶着一双黑眼圈,面容憔悴。虽然她才四十来岁,如今却憔悴如六十岁的老人。 “来人啊——” 她惊叫着,阿容忙赶来道:“娘娘,怎么了?” 皇后不住地发着颤,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像是没了意识。 阿容吓得脸色煞白,她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太医,屋里屋外忙作一团。 颜贵妃跟在太医身后,不久后皇帝也进了凤仪宫。 皇后披散着头发,眼神呆滞。 她想起了那些被她亲手害死的妃嫔们,害怕她们来索命—— 她惊叫一声,又昏厥了过去。 待皇后醒来的时候,皇帝与贵妃正守在她身边,贵妃眼眶通红,像是刚刚哭过。 颜贵妃含着哭音柔柔地道:“姐姐这是遇上什么了?快些说出来,对自己也好。” 皇后不敢说。 她干裂的嘴唇嗫嚅着,见皇上在此,最终还是开了口:“皇上,昨日臣妾依旧没有睡着,反而听到了一些怪声。” 皇帝疑声问:“什么怪声?” “像是有女子在哭,”皇后咬着唇,低声说,“哭着说什么,扎一个小人……化一个冤魂。” 贵妃闻言脸色一变,站起身来:“那一定是有什么人动了手脚,妄图加害皇后娘娘!” 皇帝皱皱眉:“你的意思是……” 贵妃冷声道:“皇上可听说过巫蛊咒?” 皇帝闻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你是说,有人给皇后扎小人?!” 那又是谁? “搜,”皇帝声音冷冷,“看谁妄图要害皇后!” 六宫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搜查,搜了整整三天。 端妃正哼着调喝茶,坐在殿门口看雨。 此时正值午后,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端妃就快和着雨声睡了。 她也算是宫里的老人,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着他。 一路也经历了不少腥风血雨,最后坐到端妃这个位置,也不容易。 “娘娘……娘娘!” 有人摇醒了她。 端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边的宫女杏儿正摇着自己:“不好了端妃娘娘,皇后宫里来人了,就连皇上也来了!” 端妃打了个激灵,赶忙问:“怎么了?何事如此慌张?” 杏儿急道:“说是从您床下,搜出了一大箱草扎娃娃!” 端妃从椅子上跌落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杏儿:“怎么会这样?可是我……根本没有做过娃娃啊!” *** 此时是在下午,正值休沐日,楚潇困得不行,在房里打盹。 顾宜在她身边看书,怕翻书声吵到她,又放下书册,转成练字。 楚潇经常笑他,说他不会玩些别的,只会看书习字,活像块木头。 她还和他说,他其实是一本话本里的人物,他听了只笑,还怪好玩儿的。 他唇角微翘,却发现一直信鸽飞到了窗边。 是给他的信。 此时趴在桌上打盹的楚潇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凑过去看了看那信鸽。 她看到那行字的时刻,发现顾宜的脸色倏然变得极为难看。 信上只写了几个字: “端妃出事,晚上我会过来。” 端妃,是顾宜的母妃。 “想必你也看到了,”顾宜的嗓音温淡,虽然面色不太好看,语气却还是平稳的,“端妃出事了。” -- 第99页 楚潇沉默了半晌。 “端妃是我的母妃,”顾宜看着窗外的雨,“刚出生我便被送出宫外了,虽然与她素未谋面,但她出事,我不能置之不理。” 楚潇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缓过神来。 “我是皇子,”顾宜淡声道,“可能……让你有些惊讶。” “没有没有,”楚潇连连摇头,“我看过话本,我早就知道。” 顾宜叹口气:“如今她出事,还不知所谓何事。” 楚潇沉默半晌,又说:“可还能得到别的消息?” 顾宜沉声道:“我与陛下的贴身侍卫是忘年交,他今晚会来。” 楚潇颔首,到了夜晚,墙边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宜爬上墙,回来的时候把事情的经过给楚潇讲述了一遍。 这是震惊六宫的一件“巫蛊案”。 楚潇皱眉:“这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妖魔鬼怪,定是人为的。顾大人,您应该是不信这些的罢?” 顾宜点头:“嗯。” 楚潇瘫软在床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我们得快速去查此案,要不然端妃这罪名,可能就落实了。宫里的妃嫔们厉害,端妃一人,怎么能斗得过?” 顾宜按了按眉心:“陛下知道端妃是我母后,想必不会让我来彻查此案。” 楚潇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顾宜又开口:“我早已知道我身世的这件事情,陛下不知道。若是我现在入宫求见陛下,陛下定会认为我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从而对我有戒备心理。” 楚潇翻身坐起来:“我倒觉得陛下会大理寺彻查此事。” 顾宜蹙眉:“何出此言?” 楚潇不紧不慢地分析:“第一,皇帝为了端妃娘娘将你送出宫外,为的就是想保全你的性命,说明他很爱端妃娘娘。而他人并不知道你是端妃娘娘的儿子,所以让你来彻查此案,就是借机给端妃洗清嫌疑。” 她说得有道理,顾宜也放下心来。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楚潇打开门,发现门外站了一个杂役。那杂役撑着伞,急急忙忙地道:“陛下宣您和楚姑娘入宫,还让您多带几个大理寺的人。” 楚潇朝顾宜使了个眼色。 看,是吧。 顾宜与楚潇走在朱红宫墙之下,二人的影子被宫灯拉得很长。 一路来到了御书房门口,二人依次踏过门槛,皇帝见了二人便道:“来,坐。” 二人拜见了皇帝,他方才道:“顾卿,最近发生了一件案子,让朕很是头疼。” 顾宜拜道:“臣愿为陛下排忧解难。”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与顾宜,顾宜认真听着,眼神晦暗不明。 皇帝说完,问:“顾卿有何见解?” 顾宜沉吟片刻,随即回话:“臣需要见一见端妃娘娘。” 皇帝见了他心里五味杂陈。 如今五子夺嫡,每一个都不如顾宜有才能,不如将皇位传给他…… 顾宜是皇子这件事,如今还是不告诉他罢。 晚间,几人加快脚步,前往端妃的宫殿。 楚潇看着红墙下匆匆走过又向几人请安的宫女,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若是顾宜生在了这深宫中,会怎么样? 是在夺嫡之争中沦为牺牲品,还是为了保全自身碌碌无为一生? 他不想让顾宜参与到这场权力斗争中……她想保他。 殿中走出几个人,齐声行礼:“参见皇上。” 楚潇眯了眯眼,看见这几人,其中几个宫女装扮,还有两个装扮华丽。 一人着青裳,脸上犹有泪痕,想必是端妃娘娘了。 还有一位披金戴银,装扮华丽,生得妩媚,想必是贵妃娘娘。 楚潇仔细看那端妃娘娘,脸上泪痕犹在,脸侧还有一个巴掌印,想必是被打过的。 她瞥了一眼顾宜,发现他藏在衣袍下的手指正微微地发着抖,而眸中尽是寒意,晦暗不明,深不见底。 挨打的是他的母亲,楚潇不仅叹了口气。 端妃抬眸,眼中似有光亮,不禁开口道:“这位是……” 皇帝介绍道:“这是顾宜,大理寺卿。他身边这位是大理寺评事,姓楚,来彻查此案。大理寺破案效率高,而贵妃不用担心,案子必然会水落石出。” 端妃已经年过四十,眼边也起了皱纹。她见了顾宜眼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她顾不得脸上的巴掌印,连忙点了点头。 “臣想问端妃娘娘一些事情,”顾宜凝声道,“皇上可允许?” 皇帝点了点头:“就在这里问吧。” 顾宜问:“这些巫蛊娃娃,可是您做的?” 端妃连连摇头:“不是。” 顾宜又问:“这些巫蛊娃娃是在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端妃道:“就在今日午后,贵妃来搜宫的时候发现的。” 顾宜:“之前您有没有发现床底下有东西?” 端妃咬了咬唇,此时盘问她的却是她儿子,不禁心上有些难受:“没有,我平时睡觉都不会看床底。” 顾宜问完,又朝皇帝拜道:“可否能让微臣看看端妃娘娘宫里?” 一个外男进入妃子的宫中,不太好。 贵妃脸色有些难看,她正欲发话,皇帝却道:“让楚评事随贵妃进去看看罢。” -- 第100页 第53章 .五十三、你们真是一对佳人见婆婆!…… 楚潇颔首,随着端妃进了屋子,顺手带上了门。 楚潇细细探查着,发现床底下的灰尘有古怪。 有几处灰尘有被移动的痕迹,说明那一箱巫蛊娃娃是在不久前被人放进去的。 这巫蛊娃娃,应该不是端妃做的。 楚潇又看了看,端妃的房间非常干净,床褥也收拾得极为整齐,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她细细查看着,端妃站在一旁,细细地打量着她。这打量不像是来意不善的,倒是很温和。 楚潇朝她笑了笑:“端妃娘娘不必紧张,在下定会还您一个清白。” 端妃忙点了点头,这姑娘生得好看,听说凭借一双妙手冠绝京华,已经与顾宜成婚,与他儿子也是一对佳人。 楚潇没有查出什么异常。 倏然间,她发现在一个不被人发现的角落里,有一个抽屉,在打开的抽屉里,放着针线,还有一些破布,甚至还有一些黄纸。 一旁规规矩矩地放着笔墨,而砚台里的“墨”却是红色的,上边写着什么人的生辰八字。 楚潇走上前来,皱了皱眉拿起布,发现那布料居然和那娃娃的材质一模一样! 那些东西摆得极为规整,一看就是有人刻意为之。 楚潇指着这些东西问:“端妃娘娘,这些东西您可曾见过?” 端妃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摇头:“这都是什么东西?我未曾见过啊!” 楚潇沉声道:“您这几天有没有看见这些东西在角落?” 端妃摇了摇头:“没有。这个柜子在我床后,本来是放一些杂物的,平常也没有在意。不过几天前我去柜子那里拿东西的时候,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楚潇垂眸:“下官明白了。” 若端妃是清白的,那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将这些东西有意放在不被人看见的柜子上。 除了宫里的宫女,还有谁会进入端妃的寝殿? 楚潇又细细查看了一番,听到屋外渐渐多了些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陛下,楚评事与端妃妹妹……为何还未出寝殿?” ——“爱妃莫急,一会儿便出来了。” 楚潇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轻声道:“端妃娘娘,我们出去罢。” 端妃颔了颔首,率先打开了门。 贵妃睨了她一眼,皇帝则道:“查得怎么样?” 楚潇恭敬地回答:“微臣以为,此案有蹊跷,可能并不是端妃娘娘所为。” 贵妃神色不善,打量了她一眼。 皇帝皱眉道:“怎么说?” 楚潇并没有感受到贵妃不善的目光,开始分析:“其一,微臣在床下发现了灰尘被移动的痕迹,说明东西很可能是最近才被放在床下的。” 贵妃欲言又止,还是没有说话。 楚潇又说:“其二,角落里的柜子上有着针线、破布、笔墨等物,黄纸上写着什么人的生辰八字。但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皇帝沉吟片刻,开口说:“既然如此,那先让端妃禁足于寝殿,此事再慢慢查。” 贵妃骤然说了一声,声音轻柔却不容置喙:“皇上,臣妾有其他见解。” 皇帝睨了贵妃一眼,有些疑惑:“说。” 贵妃福了福身,不紧不慢地发话:“臣妾以为,楚评事的这些线索并不能为端妃洗清嫌疑。第一,端妃很可能是在最近几天才想到给皇后娘娘下咒的,灰尘有移动的痕迹也不足为奇。第二,端妃最爱整洁,将这些物品摆放整齐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 皇帝眉头紧蹙。 楚潇知道,就算他对端妃感情至深,但他的爱,是分给六宫各个妃子的。 该怀疑的,还是会怀疑;该动摇的,还是会动摇。 又何况受到伤害的是皇后,贵妃所说的也有道理。 楚潇凝眸,皇帝道:“既然如此,先将端妃移交大理寺罢。” 端妃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皇帝亦是看着她,目光中有些许不忍。 随即那一丝不忍很快消去,他颤着手,转了身:“走。” 端妃看见他的背影,心如死灰,垂下了手。 自己的这个儿子,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更可能死在他的手上。 多悲惨啊。 顾宜淡声道:“娘娘,天晚了,回大理寺罢。” 端妃面容憔悴,看着已经长高长大的儿子,心里却涌上一阵酸楚。 “好。” *** 深夜,大理寺。 顾宜没亏待她,给她安排了一间最好的牢房,牢房内布置华丽,贴着地砖,房内摆放着花瓶,让人看不出这是一间牢房。 端妃瘫软在牢房里,送来的吃食不错,但她怎么也吃不下饭。 她倏然间听到了开锁的声音,随即看见顾宜走了进来,身边跟着楚潇。 顾宜对身边的狱卒淡声说:“你们先退下罢。” 狱卒颔首,这偌大的空间里,就只有这三人了。 端妃原本鸦黑的头发如今却是枯槁的,看见顾宜来了,眸中又燃起了些亮光。 顾宜坐在桌边,认真道:“端妃娘娘,我知道此事不是您做的,您放心,我二人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端妃闻言,苍白的脸色缓和了些:“那就多谢二位大人了。” -- 第101页 楚潇眸光流转,咬了咬唇。 若是他俩现在母子相认…… 如今没有眼线,也不会影响到什么吧? 楚潇朝顾宜使了个眼色。 顾宜有些不明白,楚潇又看向端妃。 顾宜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写下几个字,示意让她说。 楚潇失笑,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别扭。 楚潇干咳两声,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端妃娘娘,在二十五年前,您曾经诞下一子,却因后宫争斗谎称孩子死了,陛下连夜将孩子送出宫,送到了安王府,彼时,您在孩子的脖颈上挂了一个玉佩。” 端妃微微点了点头:“嗯。” 楚潇微微一笑,将玉佩拿出来:“现在,您的儿子就在这里。” 端妃见着玉佩,又看看顾宜,眼一热,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来。 楚潇见外头还有人守着,忙“嘘”了一声:“端妃娘娘,小声一点儿。” 端妃紧紧握住顾宜的手,眼泪就要夺眶而出。顾宜垂眸,想必他口中虽然说不出什么矫情的话,心里却一定高兴至极。 楚潇心里暗叹,在原书中顾宜一直没有和自己的母亲见过面,端妃也老死在宫中,不得相认。 如今,可算是相认了。 *** 几人叙了不知多久,端妃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走的时候,端妃倏然间叫住了她。 “你这个姑娘……很好,”端妃笑眯眯地望着楚潇,“他与你能成一对佳人,是他的福气。” 楚潇闻言笑了笑:“娘,您这段时间莫急,我们定会帮您洗清冤屈。” 但如今皇帝显然是偏信贵妃,若是处理不当,还可能会触犯龙颜。 端妃也明白其中的利害,轻轻地叹了口气:“若是不行……也就罢了。” “母亲,这定然查得出,”顾宜凝声说,“从宫女入手,这件事情,定然是有人指使的。既然有人指使,那便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个人。” 端妃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两人也不好停留太久,便走出了狱门。 顾宜向后看了一眼,正巧遇上了端妃的目光。 是柔和的,仿佛含着千言万语。 楚潇想,就算是不在身边长大,也会有血浓于水的亲情的。 *** 此时,皇后寝殿。 皇后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她总算是摆脱了失眠的困扰,却又落入了梦魇之中。 她梦见那些死去的妃嫔们变成了恶鬼,她跌入万丈深渊之中,被恶鬼分食。疼痛还未袭来,她便猛然睁开眼,心脏不住地、剧烈地跳动,让她害怕到了极致。 端妃被扣押了几天,大理寺在盘问端妃宫里的宫女,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凤仪宫来。 顾宜故意放慢查案的速度,是为了观察凤仪宫里的动静。 顾宜怀疑凤仪宫很久了。 里头肯定有什么人在作祟。 果不其然皇帝消了气,见这几日又没有动静,于是便把端妃放了,软禁于寝宫中。 皇后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本以为第一晚只是偶然,结果连着这几天不是失眠就是噩梦,白日里也心神不宁,像是没了魂儿。 她喃喃自语,长地可怕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定是端妃那个贱.人害的,本宫一向好好的,她为何又来害本宫?贱.人,贱.人!” 她打碎了冰糖雪梨羹,碗摔碎在地上,四分五裂,吓坏了刚进门的贵妃。 颜贵妃后退一步,惊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憔悴?是否要请太医院的人来看看?” 做完噩梦的皇后满脸泪痕,她用力点了点头,问贵妃:“这几日本宫好好修养,一直没有过问案子的事情。妹妹,案子怎么样了?” 颜贵妃叹了口气:“端妃被扣押了几天,又被放出来了,如今大理寺还在盘查。” 颜贵妃与皇后关系一向很好,以姐妹相称。听颜贵妃这么一说,皇后一口气憋上心头,怒得浑身颤抖。 她一拍桌案,咬牙切齿地道:“我就知道是这个贱.人搞的鬼,害我天天做噩梦,百日里也心神不宁,定是她做了什么!” 颜贵妃凑近了皇后,低声说:“我怀疑,这个大理寺卿有鬼。” 第54章 .五十四、反派我不是要写字。 皇后闻言消了消火:“妹妹,此话怎讲?” 贵妃环顾四周,见没有宫女随侍左右,便神秘兮兮地道:“姐姐可知,端妃是何人?” “还能是什么人?一个贱.人。陛下宠她,”皇后提起这点,眉心又蹙了蹙,话音也落了些气恼,“她在东宫便是陛下的侧妃,从小与陛下一起长大,陛下一度宠她入骨。后来本宫当了皇后,她便没那么猖狂了,陛下也不再独宠她一人。她得宠那段时期,后宫争斗不断,都是要害死她的,她的孩子在出生之后就死了,真是天道好轮回!” 贵妃柔柔地笑了笑:“她的孩子,没有死。” 皇后瞳孔倏然缩小,惊道:“怎么会这样?没死?!” 贵妃慢吞吞地恰了口茶:“你可知,她的孩子在哪里?” 皇后愤愤地道:“这贱.人的孩子就应该落在山野之外,被别人所欺负,永不得天日!” 贵妃摇了摇头:“非也,她的孩子正好好地在大理寺当着大理寺卿呢。” 皇后脸上的惊诧转变为愤怒:“你是说,大理寺卿顾宜?” -- 第102页 贵妃点了点头:“恐怕把刚出生的顾宜送到安王府,就是陛下的指令。而为什么陛下要把顾宜送出去?是因为他想保全这个小儿子,或者说在必要的时候,把皇位传给他。” 皇后气得几近吐血,她骂道:“这贱.人,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本宫都没有儿子,那边又是五子夺嫡,凭什么她的儿子能登上皇位?!” 在大越,若是皇后一直无所出,那太子必须在这些嫔妃的儿子里选了。 贵妃趁热打铁,续言道:“而顾宜在仕途上能这样平步青云,恐怕就是因为这点。若是皇帝这次不再相信端妃,而对她产生厌恶,那他恐怕见了顾宜也厌恶,不再认他为皇子。到时候姐姐您在过继个儿子或者是喝些药生一个,不就皆大欢喜了?我们这一次,必须赢。” 皇后消了消气,连连拍着胸口:“还是妹妹为我好。” 贵妃娇媚地笑了一声。 她又怎么可能会为皇后好? 她的儿子,正夺嫡夺得头破血流呢。 作为母亲,又怎么不会给自己的孩子争一把? 贵妃波澜不惊地恰着上好的龙井,皇后又问:“那依妹妹之见,本宫该如何扳倒端妃?” 颜贵妃笑道:“莫急。而姐姐现在所需要做的,便是将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地扩大,说是自己日夜做噩梦,晚上经常听到怪声,且怪声是从端妃宫的方向飘出来等……” 这法子虽然蠢,但是对皇后来说,是上好的法子了。 皇后与贵妃近几年来得宠,皇帝定会偏袒于她。 与端妃感情再深又怎么样?该偏袒的还是要偏袒,该动摇的还是会动摇。 说曹操曹操到,只听宫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皇后与贵妃忙去下拜迎接,只见皇帝走入宫中:“皇后近日如何?” 皇后忙作疲倦状,按了按太阳穴,哑声说:“臣妾这几日难受得很,晚上连连做噩梦,而白天又心神不宁,晚上还会听见怪声,那怪声向是从端妃宫里飘出来的……” 皇帝思忖着。 他与端妃感情虽深,但日子这么久了,也腻了,不如性子可爱的皇后,也不如柔媚的贵妃。 若这事情真是她做的…… 他闭了闭眼。 自己绝不会姑息。 “既然如此,朕便让大理寺加快进度,”皇帝安慰道,“若是真是端妃做的,朕绝不会姑息。” 皇后又啜泣了半刻,窝在皇帝怀里睡了。 *** 顾宜与楚潇查完今天的事情正拖着疲惫的身躯准备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戌时。 天早已黑透,夜空中缀着几颗星,深红的宫墙下,各宫的宫灯亮着。 楚潇与他并肩,走到一个角落的时候,却发现有宫墙有一个小洞。 小洞被树丛所挡着,不留神还真的看不见。楚潇看见有个人在墙边上,正低低地说着什么话。 楚潇听力好,听那人是这么说的:“孙郎,这几日你也不必来了,那东西也不需要你送进来了,我也不做了……” 听声音,是个少女。 墙的那边传来一个男声:“我知道了,你保重。” 顾宜也停下脚步,听那蹲下来的少女又站起,头发上尽是树叶,有些狼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料撞上楚潇的目光。 少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楚潇看那少女,衣着打扮都像个宫女,而且……这少女楚潇见过。 是端妃宫里的人! 楚潇走上前来,笑眯眯地问:“敢问姑娘是哪个宫里的?” 少女吓得面色煞白,连忙道:“奴婢……是伺候冷宫里的娘娘的。” 楚潇眯了眯眼:“冷宫里的娘娘?” 少女颔首,楚潇打量了他一眼,只听顾宜冷冷地发话,声音让人如坠冰窟:“为何撒谎。” 少女吓得面如土色:“奴婢没有撒谎啊,奴婢真的是伺候冷宫里的娘娘的啊!” 在盘问端妃的时候,她在场过一两回,她本以为这二位大人记不住她,却没想到楚潇这么精。 少女咽了口唾沫,只听顾宜的声音越来越冷:“你衣着不凡,衣服上也缀了金边,还带着琉璃耳坠,一看你伺候的主子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怎么是伺候冷宫娘娘的宫女?” 小宫女不说话了,随即她小声说:“奴婢……是伺候端妃娘娘的。” 楚潇“哦”了一声:“姑娘就是端妃身边的大宫女杏儿罢?那你所说的‘那东西’,又是什么东西?” 杏儿连连摇头:“真的不是什么东西啊!” 楚潇笑了:“真不是?” 顾宜淡声说:“看你的手伤痕累累的,想必是做巫蛊娃娃去了罢。” 杏儿睁大了眼:“奴婢没有……” 楚潇笑笑:“真不说?那姑娘便与我们大理寺走一趟罢。” 杏儿急得满头是汗,连忙道:“让孙郎送来的,其实是一些钱……而我受伤的手,是做女红伤的,最近娘娘生辰,做奴婢的自然要送她一些东西。” 找不到证据,是不能抓人的。此时又在风口浪尖处,若是随意抓人,那皇帝对他们的印象则又会糟糕一分。 楚潇低声说:“若真是杏儿做的巫蛊娃娃,则要尽快找到杏儿偷偷做巫蛊娃娃的证据。” “既然如此,那姑娘便带我去你房里一趟罢,”楚潇走上前,幽深的眸对上她的,“若是姑娘没有做,那便请罢。” -- 第103页 *** 端妃宫中。 顾宜不便进去,楚潇查看了片刻,又只身一人出来了。 顾宜上来问:“怎么样?” 楚潇有些丧气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发现。” 顾宜神色不变,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走。” 楚潇有些气恼,道:“很明显巫蛊娃娃不是端妃娘娘做的。而能进入她寝殿将东西摆放得那么整齐的人,还能是谁?” 只可惜古代没有监控,若是有监控,她定要将放东西的宫女找到。 “顾大人,”有人气喘吁吁地跑来,“皇上让下官转告您,说是要快些查案,不能再拖了。” 楚潇沉思片刻,顾宜微微点头道:“明白了。” “此外,”那人面色有些难堪,“皇上从皇后宫里出来一直不太高兴,端妃娘娘又被带到了大理寺。” 楚潇:“……” 定是有人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 顾宜眼神冰冷,脸色不太好看:“明白了。” 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顾宜倏然问:“既然皇上这么说,明日我们便到皇后宫里去查查,看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楚潇走出宫,发现下了些雨。 顾宜拉着她的手跑进了一家面馆。 二人坐在桌边,等着雨停。 雨越下越大,转成暴雨,狠狠地敲打着屋瓦与木窗。 “楚潇。” 楚潇托着腮昏昏欲睡,倏然间听到顾宜唤她:“你说我在话本里的结局,是怎么样的?” 楚潇讪笑:“这个……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顾宜沉默了半晌:“既然柳纤纤和沈岳是主角,我只是你所说的反派’,是注定要一死的。” 楚潇沉声说:“你不会。剧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也许你不再是‘反派’。” 顾宜不置可否,望着窗外的雨。 真的会这样吗? 如果重要剧情点来临,沈岳谋反,顾宜与之抗衡…… 可能,他依旧是一个“反派”,是注定要死的。 楚潇叹了口气:“从我穿过来开始,我就知道我应该阻止你重蹈覆辙了。如果沈岳真的起兵造反,那你还会不会与之抗衡?” 顾宜点了点头:“为了大越河山,我会。” 她真的可以保住顾宜的命吗? “你可以,”楚潇稳定了心绪,朝他展颜一笑,“既然我保住了我的命,我也可以保住你的。我相信,实力永远比‘金手指’实在。” 顾宜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还是颔首。 雨停了,二人回了宅子,躺在榻上。 顾宜一手拉上帘子,却又点了一盏小小的灯。 楚潇知道他要做什么,便拿来一支笔,一个册本:“写罢。” 顾宜:“?” 他淡声道:“我不是要写字。” 第55章 .五十五、不必查了打入冷宫 楚潇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是挑了挑眉:“顾大人,您说话我不懂。” 顾宜没等她再发话,将本子和册本放在桌案上,熄了灯拉上帘子。 窗外雨滴滴答答,没有停歇,虽然是夏天,但还是有些凉意。 是秋天要来了吗? 还是错觉。 第二天早,楚潇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疼的后腰,发现顾宜早就已经起来了。 她照例吃着桌上的阳春面,和顾宜一起去办案。 到了端妃宫,却发现贵妃守在门口,抱着臂懒懒地看着二人,眸中尽是得意的笑意。 除此之外,还有皇帝。 二人见了皇帝不禁下拜,皇帝道:“平身罢。此案不必查了。端妃祸害皇后,大理寺又迟迟不将凶手抓出,既然如此,不如将端妃软禁于冷宫!” 楚潇闻言,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暗暗去瞥了一眼身边的顾宜,发现他手指不住地抖,脸色却是平静的,恐怕在强撑着镇定。 一定是有人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话! 楚潇急着开口:“陛下,此案蹊跷,若是不查,端妃娘娘……” “那朕给你们两日时间,”皇帝话音里隐隐带了些怒意,“若是查不出,那便是端妃试图加害皇后,打入冷宫!” 顾宜一言不发,他静静听完,脸上看不出表情,恭敬地道:“臣遵旨。” *** 皇帝与贵妃走后,顾宜与楚潇脸色沉得吓人。 “估计是有人在陛下跟前说了什么话,才会如此,”楚潇低声道,“依我来看,是贵妃。” 顾宜沉吟片刻,开口:“贵妃,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 顾宜又道:“贵妃想扳倒端妃,不仅是后宫争斗那么简单。” 楚潇将顾宜拉到一山石后,低声说:“此话怎讲?” 顾宜紧接着分析:“如今五子夺嫡,贵妃的儿子正巧是五子之中的一位,如今稳占上风。她恐怕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想扳倒端妃,顺便扳倒我。她如今得宠得很,陛下可能听了她的话。” 楚潇觉得有道理,便微微颔首,道:“那如今该怎么办?” 顾宜低声说:“无论我们有没有查出此案,皇帝恐怕都会听信贵妃的话。” 楚潇有些捉急:“那……” 顾宜眸光流转:“我有一计。” 顾宜低声在楚潇耳边说了几句,楚潇不禁皱眉道:“这……真的可以吗?” -- 第104页 “拼死一搏,”顾宜眸中的寒意直达眼底,“如今,只能这么做。不过案子还是要查的,我倒想知道,这件案子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虽然现在的种种迹象都指着贵妃,但楚潇还是想知道是谁做了此事。 顾宜问:“杏儿在哪里?” 楚潇沉吟片刻道:“杏儿还在端妃宫里,在偏殿不知道在干什么。现在为了查案,你也别顾着什么外男不外男的了,先进去查一顿再说。” 顾宜不禁莞尔:“进去罢。” 楚潇打开端妃宫的门,里面只有几个宫女,见了顾宜,便站起身来一一拜了。 “顾大人,楚大人。” 现场未被移动过,柜子上的东西还在,楚潇问那几个宫女:“巫蛊娃娃在何处?” 宫女忙将那一箱巫蛊娃娃抬了进来,那估计有十四五个巫蛊娃娃,上面都扎了针,贴了写着生辰八字的符咒在上面,瘆人得很。 楚潇皱眉看了看,不禁道:“端妃娘娘可认得字?” 宫女回答:“端妃娘娘认得字,还会写诗词歌赋,字也是一等一的漂亮。” 顾宜望向宫女,沉声说:“将端妃娘娘平时写的字都拿过来。” 那宫女瞥了一眼顾宜,男人生得俊逸,这么一看,和端妃居然也有几分相像,和陛下亦是,简直是二者的结合体。 看来宫中的传言,可能是真的。 顾宜细细看了看那字,眉心微蹙。 楚潇不禁指着这些娟秀的小楷说:“这字,与这巫蛊娃娃符咒上的字形相似,但骨不同,不是端妃的字。” 顾宜也细细看了,道:“的确。” 楚潇凝声说:“会不会是杏儿写的?” 顾宜心想宫女应该是不识字的,便问其他的宫女:“杏儿可识字?” 宫女摇头:“不识字,更不会写。端妃娘娘宫里的宫女,都不识字的,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又是谁能模仿端妃的字迹? 还能模仿得那样像? 况且,还能将这些东西放在端妃寝殿里面? 楚潇又问宫女:“你们可都是住在一起的?可还看见过杏儿在赶制什么东西?你们与杏儿的关系如何?” 宫女点头:“我们都是住在一起的,未曾见过杏儿赶制什么东西,杏儿是大宫女,还有些瞧不起我们,我们也极少与她说话。” 楚潇不禁说:“写这些字的断不是杏儿。况且宫女都是住在一起的,私自赶制巫蛊娃娃会被发现,会不会是有人在外面写了字,然后再带进来?” 顾宜颔首:“有可能。” 楚潇问那宫女:“你们可知道是谁最近与端妃娘娘走得近?” 宫女回答:“是贤妃娘娘。贤妃娘娘与端妃娘娘关系可好了,每次都来端妃娘娘宫里坐。” 楚潇皱了皱眉。 她又问:“那端妃娘娘与贤妃娘娘上一次相聚是在什么时候?” 宫女挠了挠头,思索着说:“就在前不久,那个时候皇后娘娘还没有中蛊咒呢。” 楚潇点了点头,转向顾宜:“顾大人,去贤妃宫里罢。” 顾宜点头,目光倏然间像是瞥到了什么东西。 他蹙眉,转到香炉边上,看了看剩下的香料: “怎么燃的是荟香?” 楚潇一头雾水,顾宜转问:“端妃娘娘平常燃的是什么香?这里头为什么燃了荟香?” 那宫女摇头:“端妃娘娘从来不燃这种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燃的……我记起来了,是贤妃娘娘到端妃娘娘宫里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燃的。” 种种线索又指向了贤妃。 楚潇问:“顾大人,这香是什么?” 顾宜沉声回答:“这香有助眠作用,能让人睡得很熟,但是闻多了不利于身体。” 楚潇又问:“贤妃娘娘来宫里的时候,那天你们可在端妃娘娘身边服侍?” 宫女站在一旁,身子因紧张而有些发抖,还是强撑镇定,摇头:“没有,留在寝殿里的只有贤妃和端妃娘娘,还有杏儿和贤妃娘娘的大宫女桃儿。” 楚潇按了按太阳穴。 问了半天她口干舌燥,顾宜递给她一杯水,她喝了一口,随口问:“宫里的娘娘喝的水,是不是与宫女喝的水不同?” 宫女回答道:“是的。” 楚潇喝完,将线索一一记录在册本上。她如今练字练多了,也会用毛笔,也能写得出一手好字。 她所记录的是简体,写了一些关键字句。顾宜依稀看得懂一些,不禁低声说:“这字看起来倒简单。” 楚潇莞尔一笑:“不如我教你?” 顾宜见有那么多人在宫中,也不好说太多,便干咳了一声。 楚潇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正了正颜色,心中却郁闷得很。 记录完,二人出了寝殿,准备去往贤妃宫的路上。 楚潇与顾宜走着,无意间问:“顾大人,贤妃娘娘是什么样的人?” 顾宜摇摇头:“她的事我只听说过一二,说是她贤淑知礼,与端妃娘娘的端雅正巧相和,二人走得很近,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楚潇“哦”了一声,继续走路:“我觉得好友之间互相害彼此,也是可能的。既然幕后的人既然是她,那贵妃呢?” “贵妃与皇后走得比较近,暗中做手脚也是可能的,”顾宜淡声说,“好友之间,确实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 第105页 楚潇不禁想,真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为了自己的孩子和皇帝的宠爱,后妃之间互相陷害也是很可能的。 还好自己穿的是个将军府嫡女,不是什么宫里的妃子。 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很快便到了贤妃宫中。 宫女见二人来了,后边还跟着几个大理寺的官员,便通报:“娘娘,大理寺的人来了。” 此时,从宫里出来一名极为美丽的妇人。 她听了二人的来意,不禁皱眉:“二位大人这是怀疑我做了手脚?荟香在市面上才能买到,我一深宫妇人,怎么找得到这种东西?况且我与端妃姐姐关系颇好,我又怎会行这苟且之事?” 楚潇忙解释:“贤妃娘娘,这案子种种迹象都指向你,若是您能从实回答,早日洗清您的嫌疑,那再好不过了。” 贤妃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问罢。” 楚潇问:“贵妃娘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贤妃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不禁吃了一惊。 她惊道:“大人这是何意?” 楚潇笑了:“娘娘从实回答便是。” 贤妃想了想,缓缓开口:“她近几年受宠,我与她关系不是很好,也说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楚潇记在册本上,又问了贤妃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贤妃都一一答了。 最后,楚潇问:“当时您来端妃娘娘宫中那日所发生的事情,可还记得?” 贤妃闻言,脸色有些苍白。 第56章 .五十六、红尘他一生不近女色,原也会…… 她缓缓说道:“我当日是早晨去的端妃姐姐宫里。后来一直谈话谈到中午,吃了午饭,端妃姐姐想睡觉,我便在门外逗着狗,回来的时候,端妃姐姐还在睡,我便告诉杏儿,先行走了。” 楚潇问:“那么您在逗狗的时候,杏儿和桃儿在哪里?” “都在偏殿,”贤妃说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我一直都在外边逗狗。第二日,我便听说皇后娘娘中咒了。” 楚潇微微颔首,温声问:“那么桃儿在何处?我想独自找她问问。” *** 桃儿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见了二人忙行礼,神色有些慌乱。 “桃儿,我问你几句话,”楚潇面色凝重,“当时端妃在睡觉的时候,贤妃娘娘在何处?” 桃儿结结巴巴地回答:“她、她一直和奴婢在一起,在偏殿看宫女们做女红。” 她的话居然和贤妃的相矛盾了! 楚潇差点没被气笑,顾宜肃声问:“当真如此?” 桃儿支支吾吾了半天,像是没说出什么话来:“我……我好像记错了。” 顾宜冷冷的声音响起:“你若是不肯说,那就去大理寺说罢。” 桃儿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顾宜缓缓开口:“说实话。” 桃儿眸中尽是慌乱,不敢再说一句话。 楚潇凝声道:“贤妃娘娘应该是如你所说,并未在外面逗狗,而是和你待在一起。而且,端妃宫里,根本就没有狗,贤妃娘娘在说谎。” 桃儿的脸色煞白,如纸一般。 楚潇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贤妃娘娘和端妃娘娘走得近,还会识字,她很可能可以模仿出端妃娘娘的字迹。当时她是和你在一起,但是她将这些巫蛊娃娃和纸墨笔砚等带来,让杏儿放在床底下,所以第二天才会出现巫蛊案,是不是?而你,则是一切的旁观者。” 桃儿吓得面如土色:“是、是贤妃娘娘做的!求二位大人饶了奴婢一命罢!” 楚潇续言:“现在,我们需要你提供贤妃娘娘作案的证据。” 桃儿一把鼻涕一把泪,慌忙道:“好、好,我马上拿来!” 楚潇看见她手腕处,有青紫的痕迹。 顾宜沉默片刻,楚潇摇了摇头道:“不知是谁打的。身为贤妃宫里的大宫女,还被人打,想必贤妃也对她不怎么样,才会这样容易招供出来。” 顾宜淡声说:“宫里的人,哪个不是满身伤痕,斗来斗去,最后落得一场空。” 贤妃私自赶制巫蛊娃娃的事情很快传开,大理寺连夜查案,将贤妃押入大理寺。 是夜,御书房。 “陛下,既然赶制巫蛊娃娃的真凶已抓到,是否能让端妃娘娘回到宫里?” 顾宜恭敬地说了这一句,皇帝坐在高位之上,脸上看不出喜怒。 “虽说真凶已抓到,但端妃不好好管教宫里人,让他人有机可乘,是她的过失。朕也不想看到她,”皇帝的声音冰冷,“已经送入冷宫了。” 这一句如同晴天霹雳,顾宜低头立在一旁,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楚潇不禁吃了一惊,一阵心悸。 她忙掀袍跪下:“陛下三思!” 这么久的爱情,居然就因为他枕边人的几句话…… 打得粉碎。 想必皇帝鬼迷心窍了,听了贵妃的什么话,才会如此。 她凝眸,五子夺嫡,他估计是改了主意,想立贵妃的儿子为帝。 贵妃得宠也不是一两年了。 既然如此,顾宜与端妃便不能有资格参与这场权力的斗争。 不如,将“品行不端”的端妃打入冷宫,让顾宜永远成为一个普通的臣子,远离斗争,便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 -- 第106页 楚潇轻轻叹了口气,原书中的皇帝,看似是明君,其实也是个感情用事的。 皇帝怒道:“楚评事,你是想忤逆朕?!” 楚潇低头跪着,闷声道:“微臣不敢。” “案子你们继续查,”皇帝消了消气,“你们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想让二人随便查查,找个替罪羊了事。 皇帝按了按太阳穴,声音有些疲倦:“朕乏了,你们退下罢。” 顾宜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楚潇却能感受到,他怒了。 “微臣告退。” 这一声说得却极为平淡,顾宜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宫灯之下,随着少女的背影消失。 二人一路无声穿过宫墙,细细下了些雨,二人也兀自在雨中默默走着。 到了二人买的宅子,楚潇打开门,低声说:“顾宜,到家了。” 楚潇种的花被雨打得一地残败,枝叶无力耷拉着,花瓣零零散散,不成样子。 雨水疯狂地肆虐着,像是落了一地的泪。 雨敲打着窗,二人无言,楚潇道:“顾宜,你怎么看?” 顾宜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他一向镇定,如今也是一样:“继续查,查到底。我想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楚潇问:“那若是触犯了陛下的逆鳞,应该怎么办?” 顾宜深邃的眸子里,在灯下晦暗不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怕任何人,陛下亦是。” 楚潇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我担心你。” 顾宜说得云淡风轻:“若是陛下问责起来,我会尽力保你。此事你不必淌浑水,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楚潇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她紧紧攥着顾宜的衣角,压着嗓子吼道:“你说,你我二人还是不是夫妻?” 顾宜许久才挤出一个字,垂眸道:“是。” 楚潇咬了咬唇,语气怒意尽显:“那既然是夫妻,为什么又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要保我,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我不想一辈子当你羽翼下的鸟,你知道那次下雪有人来袭击我,你只身和他们搏斗的时候,我有多怕吗?我不想这样……” 她话说到最后,哭了。 顾宜将她揽入怀中,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顾宜会跟着原来的剧情发展…… 头悬于城门之上,她不想苟活。 楚潇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顾宜,我要和你一起,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顾宜许久才开口,拭了拭她的泪:“好。” 她不敢告诉顾宜在原书中最后的结局。 烛泪静静地淌着,楚潇环着他的脖子,跟他一点一点分析利弊:“有时候,你的脑子转得没我快。” “嗯。” “查案子还是得靠我。” “……嗯。” 她一点一点地说完,心想自己除了武功不好不会打架,也没什么差的。 她软在顾宜怀里睡了,顾宜愣了片刻,还是轻轻叹出一口气,吻了吻她的眼角。 他一生不近女色,也原来会落入红尘。 因为她一个人。 第二天早,二人继续查案。 这次顾宜要去的是皇后宫里。 皇后也没拒绝,楚潇给她洗了阵脑,说是凶手不止一个之类,皇后便信了她的鬼话,一心想要查出害她的人。 “巫蛊娃娃已经没有了,”楚潇温声说,“皇后娘娘,您可还觉得身子不适?” 之前来了人给皇后“驱邪”,却没起多大作用,皇后还发了一阵子脾气。 皇后皱眉道:“本宫还是不舒服,像是心神不宁,成天胡思乱想,晚上也睡不安稳,不是失眠就是噩梦。” 楚潇:“……” 她凝声说:“皇后娘娘最近可服了药?” 皇后颔首:“本宫近日确实服药,都是稳定心神调整气血不足的药。怎么,你知道一些?” 楚潇笑笑:“我明白了。问题,可能就出在药里。” 皇后一头雾水:“此话怎讲?” 楚潇缓缓开口:“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蛊咒,有的只是人装神弄鬼!” 皇后微微蹙眉:“你又是如何断定的?” 楚潇镇定地说道:“皇后娘娘之前看见的‘鬼怪’,其实是人伪造的,那传来的歌声,也是人故意唱的。而皇后娘娘心神不宁的原因,正是因为那味药。” 皇后吃了一惊:“怎会有人如此大胆?!” 顾宜淡声说:“皇后娘娘,可有什么贴身的宫女?” “有,她叫阿容,本宫还在东宫的时候她便跟着我了,”皇后道,“有什么问题么?” 楚潇:“平时的药,可是她煎的?平时睡觉,可是她睡在偏殿?” 皇后微微点头。 楚潇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顾宜。 顾宜问:“皇后娘娘,可想找出背后的真凶?” 皇后连连点头,咬牙切齿地骂:“我倒想知道,是谁那么大胆子妄图加害本宫!” 楚潇朝皇后笑笑:“我想见容儿一面。” *** 容儿瑟瑟缩缩地站在几人面前,望向皇后。 其中,还有楚潇请来的太医,专门鉴药的。 楚潇打量了她一眼,问:“容儿姑娘,可还能让我们看看那今日皇后所服的药?” -- 第107页 容儿点了点头,将几人带到煎药处。 太医打开药罐子,闻了闻,又尝了尝,皱眉道:“可否看看药的成分?” 容儿颔首,让他看了看药的成分:“这药,都是奴婢亲手保管的,断不会出差错。” 太医验了片刻,微微蹙眉:“药,没有问题。” 楚潇的瞳孔倏然缩小,她眸中尽是不敢置信,手指也在微微地发抖。 怎会如此?! 第57章 .五十七、谋反(巫蛊咒,完)要贬一起…… 药居然没有问题!? 难道自己的推测是错误的? 楚潇一时间有些窘迫,只听皇后话音里有着怒意:“你二人就是在这里戏弄本宫的?” 顾宜话音沉稳,眉头也不皱一皱:“娘娘莫急。依微臣之见,药罐可能有问题。” 他一手拿起药罐,细细查验着,眉头越蹙越紧。 楚潇一颗心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顾宜查验药罐,又将药罐递给太医。许久,太医才发话:“娘娘,这……药罐也没有出问题。” 皇后大怒:“你二人是何居心?真以为本宫好戏弄?” 楚潇一颗心跳得飞快,定了定心神,忙道:“娘娘息怒。定是有人在娘娘的药中做了手脚,若是不查,恐怕那人还会再加害于娘娘!” 顾宜眸光流转。 药……不是药出了问题。 他记得楚潇问过,宫里娘娘喝的水和宫女们喝的水是不同的。 那么问题,是不是出在皇后喝的水或者是皇后吃的饭菜上面? 顾宜行了个礼,凝声道:“微臣想看今日给娘娘送的水。” 此话一出,容儿的脸色骤然一白。她哆嗦着将水壶呈上,顾宜沉声说:“送去太医院查验。” 皇后消了消气,几人静静等待着太医院出的结果。 楚潇望向皇后:“皇后娘娘,可否让下官问一问容儿?” 皇后不耐烦地颔了颔首。 楚潇和声问:“你可是容儿,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跟了娘娘几年了?” 容儿苍白的脸色又缓和了些,镇定地回答:“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从娘娘入宫起,就一直跟着娘娘。” 楚潇“哦”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容儿还算镇定,若是换作其他的宫女,面对盘问早就吓得不行了,不愧是皇后娘娘的大宫女。 楚潇问:“那你在皇后娘娘看见白色人影的那天晚上,在何处?” 容儿道:“奴婢就在偏殿睡觉。” 偏殿离正殿门口,不算远。 楚潇凝眉,又问:“皇后娘娘的饮食起居,包括她喝的水是否都是你负责的?” 容儿有些迟疑,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楚潇觉得这个容儿,有非常大的嫌疑。 “皇后娘娘,二位大人,”太医忙端着水壶进来,沉声道,“这水中,的确有问题!里头加了一种粉末,加入水中也不会显形,服用会使人心神不宁。” 楚潇笑了一声:“容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容儿闭口不言。 皇后不禁大吃一惊,怒从中来,不禁甩了她一巴掌:“贱.人,原是你害了我!说,谁指使你的?” 容儿倏然间跪下来,连连磕头,哭道:“皇后娘娘,奴婢真的是走投无路啊!奴婢真的不能说啊!” 楚潇思索了一阵,温声道:“你若是说了,可能罪罚还会减轻一点,若是不说,那罪落到你的头上,你的家人也会没命。你想想,你选哪条路?” 容儿抿唇,半晌才颤颤巍巍开口:“我说,是贵妃娘娘指使我做的。” 果真是她! 皇后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她低声呢喃着:“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楚潇正想开口,又见一大理寺官员穿着官服,恭敬地拜道:“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皱眉:“何事?” 那官员回答道:“皇后娘娘,那边宫中的桃儿杏儿都招供了,说是贵妃娘娘指使她们做的,并且拿出了证据。” 皇后闻言怒摔茶盏,茶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颜贵妃和贤妃这两个贱.人,居然联合一起加害本宫!” 楚潇凝眉,问那官员:“如今颜贵妃在何处?” 那人面色有些难堪:“这……还在宫里呢,刚刚上报了陛下,陛下还没有答复。” 照他这个意思,是要保颜贵妃了。 楚潇苦笑了笑。 此时,几名太监走进门来,先拜了皇后,又朝顾宜道:“顾大人,楚大人,陛下正诏你们过去呢。” 楚潇浑身出了些冷汗,见顾宜颔首,心里又安定了些。 顾宜向她使了个眼色,楚潇点头,二人随着太监走了。 *** 御书房。 “朕的意思你们不清楚?!偏要把贵妃拉下水?” 皇帝怒摔笔墨,漆黑的墨混在顾宜的脚下。 顾宜伏首跪着,声音没有一点温度:“陛下息怒。” 皇帝还不解气,骂道:“顾宜,你真以为你是大理寺卿就能无法无天?你真以为你破了那么多案就行了?现在贵妃一事还不知道应该如何了结,都是你捅出的大篓子!” 顾宜一句话都不说,兀自跪着。 楚潇同他跪在一旁,咬着唇。 这皇帝竟然也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 第108页 贵妃,到底在他跟前说了什么话? 若是普通的话,贵妃不至于能获得陛下的信任,扳倒端妃,而贵妃这一出,直接让局都搅了个透。 楚潇叹了口气。 顾宜依旧是一句话不说,不肯服软。皇帝气消了些,摆摆手道:你这大理寺卿就革职罢,罚一月俸禄,我安排你做个右少卿,刑部由他人接管。若是你再捅出什么篓子来,你信不信朕让你仕途尽毁!” 楚潇心里一咯噔,这是贬职了。 皇帝是看在顾宜是自己骨肉的份上,才没有为难他。 顾宜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臣遵旨。” 皇帝摆摆手:“既然知道了,就回去罢。” “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皇帝面色有些不耐:“说。” 顾宜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陛下,西南有一起杀人案件,臣想前往西南查案,还请陛下……让臣接替西南知府一职。” 皇帝青筋一跳,手上的茶差点没被打翻。 他又在整哪一出?! *** 出了宫,二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正巧应了那远安侯的话,飞得越高,就摔得越惨。 陛下倒是同意了顾宜去西南当知府,楚潇知道顾宜这一出,是为了查无名卒案中,蛊毒的来历。 此外,顾宜与西南王交好,西南王手握四十万重兵,还不知偷偷养了多少精兵。 楚潇也一路顺着顾宜去西南,两人算是同甘共苦,要升一起升,要贬一起贬。 “我在京城有眼线,”顾宜凝声说,“若是京城有变,我也能随时知道。” 楚潇不禁问:“那端妃娘娘那边怎么办?” “冷宫的事情,”顾宜脸色沉了沉,“已经打点了宫女,母亲身边还是有几个靠得住的宫女,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应该快些将她接出冷宫。” 在冷宫一直耗着也不是办法,也不知道贵妃会不会加害于她。 楚潇道:“查完无名卒的事情,我们就快些想办法回来。” 但回来又能如何呢?也救不了端妃,大臣是不能干涉后宫内事的。 她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顾宜。 二人回了宅子,顾宜看了看被打残的花,说得风轻云淡:“皇帝不能要了。” 楚潇吃了一惊:“什么?” 顾宜与楚潇进了屋,他将门关上,淡声道:“就算我们在西南,也无法料到贵妃是不是要加害于我们,如今皇帝偏信贵妃,若是贵妃想害我们,恐怕皇帝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们现在,就是一条在案板上等着被宰割的鱼。” 楚潇也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是为顾宜的决策而感到担忧:“与其任人宰割,不如自己去争取,化被动于主动。” 顾宜颔了颔首:“你知道我的意思。” 楚潇低声说:“你要谋反,去夺取这个皇位。” 贵妃现在,很可能发现了顾宜是皇子的这件事情。 既然他是皇子,她又占主动地位,她就必须要为自己的儿子,拼一把。 顾宜,不得不除。 *** 此时,肖名府上。 屏风后站着两个人,是一个少女和一个男人。二人一身狼狈,浑身脏乱,仰视着高高在上的督主——肖名。 “沈指挥使,柳姑娘,”肖名笑眯眯地道,“你二人流落乡野,可让咱家好找。” 沈岳咬牙切齿地道:“你要做什么,便说罢。” 肖名把玩着手上的扳指,神色不明:“你放心,我与顾宜不是一路人。况且,我新接到消息,他们已经被贬去西南了。” 沈岳听到这里,唇角勾起笑意:“原来他们也有这一天!” 肖名哈哈大笑:“他触犯龙颜,你知道为什么陛下饶了他吗?” 沈岳疑声问:“为何?” 肖名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道:“因为他,是陛下的亲儿子啊。” 沈岳仿佛打了个晴天霹雳,柳纤纤惊声说:“怎么会……?” 肖名又道:“沈指挥使,我来给你分析一下局势。贵妃如今深得皇帝宠爱,一心只想扳倒端妃与顾宜。如今顾宜被扳倒了,还有五子夺嫡呢。你说,你想不想登基?” 沈岳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挤出一个字:“想。” 他怎么会不想呢? 肖名笑了笑:“那就对了。你既然想登基,不如加入我们,我助你登基。” 沈岳吃了一惊:“督公为何这样想?沈某现在并无一官半职……” 肖名的笑不怀好意:“你有利用价值,那价值就是你身边的人,柳姑娘。” 第58章 .五十八、逼宫我怕。 沈岳吃了一惊,忙护住柳纤纤,语气有些急促:“你想干什么?” 柳纤纤目光中尽是惊恐,她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我……我没做什么呀!” 肖名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莫急,咱家并不是要你们的命。至于具体的,沈公子就应该问问柳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瞒着你了。” 柳纤纤咬了咬唇,脸色煞白。 “咱家知道,你二人心意相通,”肖名笑道,“沈公子,你帮我,我能帮你登上皇位,你身边这个女子,就是皇后。” 沈岳沉默片刻,半晌,他续徐徐开口:“纤纤,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柳纤纤心想自己早已暴露,还不如尽早说出来。她叹口气道:“嗯。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叫‘系统’的东西。” -- 第109页 柳纤纤把抽卡系统的存在和他们一一解释,解释完,她已经是满头大汗。 沈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肖名则闻言一笑,意味不明:“既然如此,那咱家还望沈公子早日做出决定,想想是否要与我们合作。柳姑娘这东西可是个宝贝,有了它,还怕什么?” 沈岳沉吟片刻,望向柳纤纤。 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柳纤纤叹了口气,道:“那便如此罢。” 沈岳得到了答复,朝高台之上笑着的男人点了点头。 *** 西南。 二人甫一到西南,便有西南王为二人接风洗尘。 新知府上任,几人聚了一番。 夜光美酒,说到醉处,西南王开始说醉话:“我本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才学出色,也没想过要当皇帝,结果那孬种登基后把我贬到西南,害我母妃,永不得出头之日。” 顾宜看周边有侍奉的奴仆,凝声说道:“王爷,莫让他们听到了。” 西南王嘿嘿笑道:“知道了又如何?我还怕皇帝老子不成?” 顾宜忙遣散了众人,微微蹙眉。 “王爷,莫再说了,”顾宜叹了口气,“府中或许还有天家的眼线,若是被听到,是要砍头的。” 眼看着西南王还要说醉话,顾宜忙招呼人将他抬走。 他自己也醉得不行,脑子昏昏沉沉。楚潇没喝什么酒,把他扶了回去。 楚潇将他扶到榻上,轻轻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顾宜?你醉了吗?” 醉人的酒气扑面而来,不臭,反而有些酒香。二人倒在榻上,楚潇被他压着,挣扎着爬起来,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 不知过了多久,楚潇陷入一片混沌之中,会了周公。 她半夜惊醒,发现顾宜在桌边,画着一张图。 楚潇凑过来,顾宜见一个大活人倏然间就这么蹭上来,吓了一跳:“醒了?” 楚潇颔首,细细看着那张图。 那张图像是一张导图,写满了官员的名字和各种符号,还有所属的部门。 楚潇疑声问:“这是何物?” 顾宜将纸铺平,用东西压了,凝声说:“这是京城送来的朝廷各种势力导图。我根据各种信息分析了一阵,列出了各方势力的所属官员以及敌对势力,进行加工。你有没有发现一点——” 楚潇看了看,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她道:“无论是宁北侯,还是连环杀人案中的楚将军、张侍郎、还有分尸案中的万和,都属于东厂的敌对势力。” 顾宜点了点头:“我也发现了这一点。我已经派人去西南各地查了,看看有没有那种蛊的影子。至于那些刀片,还没有结果。” 楚潇不禁道:“你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无名卒,就是东厂下面的组织。东厂惑乱朝纲,想排除异己,便暗自杀人,并且每个案子中的凶手,都不易被发现,最后却被我们查出来了,于是他们便试图除掉我们,才有了一次又一次的暗杀。” 顾宜沉声道:“你说得不错。” 楚潇不禁道:“十有八九就是它了。” “再等两天结果,”顾宜挑了挑灯芯,“现在还不可妄下定论。” 西南的杀人案件很快便被查了出来。 此时已经是九月,天气依旧热得很。楚潇昏昏欲睡,却被人给叫了起来:“有线索了。” 她打了个激灵,问:“什么线索?” 顾宜说得言简意赅:“杀人案的凶手,在地牢。” 二人很快到了地牢。 一人蜷缩在冰冷阴暗的地牢里,眸子里尽是惊恐。 “从他身上搜出一把刀,”顾宜将刀拿出来,“这刀与之前的刀碎片经过检验,发现是一样材质的刀,刀刃薄,刀尖锋利,便于携带,可以折叠。” 楚潇摸了摸下巴,望向里头蜷缩的人:“问过了没有?” 顾宜也望向里头的人:“问过了,全部招供,说‘无名卒’这个组织的背后就是东厂,他便是杀人案的凶手。” 楚潇呢喃道:“果真如此……这么我们要不要告诉陛下?” 顾宜按了按眉心。 她才反应过来,陛下已经不能信了。 顾宜淡声道:“山雨欲来,先等等,看看局势。” 二人就在西南待了十几天,等来了圣旨。 说是要将西南王谋反,没收兵权,全家满门抄斩。 西南王直接把来送圣旨的太监杀了,或许是预料到了京城那边会来人,西南王深夜叩响了顾宜的门。 顾宜与楚潇没睡,二人走出来,西南王道:“本王实在是无处可去了。” 顾宜说得斩钉截铁:“反罢。” 西南王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二人造反,我拥立你登基。我也没有称帝的打算,现在真是逼得我无处可去。” 他本以为顾宜不会答应他淌这趟浑水,却没想到他回答得很干脆:“好。” 西南王一惊,随即笑了笑:“顾大人,楚大人,对于当今局势,你二人怎么看?” 楚潇不假思索地道:“现在西南建国,西南百姓对当今圣上积怨已久,随即再做下一步打算。” 西南王点头,顾宜道:“不如进屋来叙?” 楚潇将东厂是幕后主使的事情与西南王说了,西南王大吃一惊。 -- 第110页 楚潇想,根据剧情,应该是沈岳谋反,之后,与顾宜的军队进行战斗。 二人谈了一晚上,到天明时刚才散去。楚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睡不着。 根据原书的进度,这是最重要的一个剧情点了。 顾宜与沈岳相抗,最后顾宜落败,头被砍下来挂在城门上。 一想到这里,她就浑身一激灵,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她不禁抱紧了身边的顾宜,往他那里靠一点。 “顾宜。” 顾宜的声音低沉倦哑,就响在她耳边:“我在。” 楚潇低声说:“我怕。” 顾宜借着月色看见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不禁疑惑:“怎么了?” 楚潇沉默了片刻,哑着嗓子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跟着原书的剧情走,你的头悬在城门之上,我不敢去看,泪水都快流干了。” 顾宜失笑,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将她头发揉乱:“不会,别怕。” 真的不会吗? 她说过,要保他平安的。 她怀揣着不安的一颗心缩在顾宜的怀里睡了,却破天荒地没有做噩梦。 西南造反的事情很快传到京城,却无人来派兵镇压。 晚间,顾宜坐在檀木椅子上,一旁是看着地图的楚潇。 “我猜,东厂造反逼宫了,”楚潇道,“按照剧情,和他一起造反的还有沈岳。” 顾宜微微一笑:“现在京城恐怕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看向远处,一颗星正闪烁着。 几天前,京城。 秋日的夜有些凉,皇帝正睡在龙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贵妃就睡在他旁边。这个女子跟了他很久,这几日她对他说,顾宜要谋反,并且找出了证据。 那证据实在是太像,顾宜破了太多案,实在是功高震主。 若是他真的谋反,那还能不能给他其他的儿子一条活路? 他细细想了想,还是决定让顾宜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个大理寺卿,也算是对端妃的补偿。 说到端妃,她是跟了他最久的人,两人也甜蜜过,最后他还是嫌她腻了。 皇帝正胡思乱想,倏然间想到了那些顾宜谋反的证据。他忙将书信之类展开,细细一看,瞳孔倏然缩小。 他像是找到了什么缺漏——那些证据,都是假的! 身边的这个女人——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不惜去害他的另一个儿子。 皇帝大怒,正准备掐死身边的贵妃,远处却传来御前太监慌乱的声音:“陛下,不好了!” 皇帝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道:“怎么回事?” 御前太监哭丧着脸:“肖名和沈岳不知道怎么样让禁军听了他们的话,现在已经造反逼宫,陛下,您快逃罢!” 皇帝一惊,重重跌落在地。贵妃像是被惊醒了,听了二人的话,连滚带爬地爬来:“陛下,求求您带臣妾走罢……” 皇帝将她甩开,怒道:“毒妇,还不快滚!” 贵妃披了件衣裳,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却冷不防对上一双眸。 正是锦衣卫前指挥使,沈岳! 沈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边是一身碧衣的少女。 少女眯了眯眼,一脚踩在她的手指上,女人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尖叫。 “说,皇帝在哪儿?” 第59章 .五十九、归降顾宜,我宁死不屈!…… 贵妃惊恐万分地求饶:“在……在那儿……求求你们放了我!” 柳纤纤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脚却更加用力了几分。贵妃疼得快失去知觉,女人痛苦的尖叫响彻云霄,随即很快淹没在一片沸腾之中。 柳纤纤朝一旁的士兵道:“蠢货,还不快去找皇帝!” 一旁的士兵麻木地颔首,像是被操控了一般,转头小跑而去。 这是柳纤纤费劲全身欧气抽出的卡——傀儡卡。 柳纤纤得意地卖弄道:“沈郎,此卡能驱使人听自己的话,是难得的ur卡,我好不容易才抽出来的,你说我是不是大越第一小锦鲤?” 沈岳哈哈一笑,喜上眉梢:“夫人自然是锦鲤,有夫人,是我沈某的福气。” 一片兵荒马乱,贵妃听着二人的打情骂俏,不住地发着颤。沈岳一刀刺入她的喉咙,了结了这个女人的一生。 贵妃布下了一场局,却没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死得如此凄惨。 “沈郎,”柳纤纤看着喷溅而出的血液,假装害怕惊声说,“我有点怕。” 沈岳抓紧了她的手,温声道:“莫怕,还有皇帝皇后要杀呢。” 柳纤纤垂眸,脸上绯红:“嗯。” “就杀皇帝皇后,不能杀太多,”沈岳眯了眯眼,分析道,“还是不能引起天下的非议,不然我们登上皇位,恐怕根基不稳。” 柳纤纤沉默了片刻,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此时,冷宫。 冷宫里有不少妃嫔,战火连天,她们个个惊慌失措,从侧门鱼贯而出。 不少的宫人逃脱出了宫门,侧门挤着不少人,都是挤着要跑的。 一夜动荡。 端妃身边的宫女红儿拉着她的手,挤在人群中:“娘娘,跟着奴婢来!” 端妃被红儿拉着,目光里尽是惊恐。二人跑在宫道上,端妃被石子绊倒,摔了一跤。 -- 第111页 再抬起头的时候,却看见沈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旁的碧衣少女不怀好意地笑着,扬声道:“沈郎,这就是系统检测出来的结果,面前的这人正是顾宜的生母,端妃。” 端妃眼皮一跳,咬紧了唇。 沈岳俯下腰,细细打量着瑟瑟发抖的端妃:“你就是顾宜的生母,嗯?” 端妃咬紧了牙关,勉强保持镇定道:“是又如何?” 沈岳哈哈一笑,可恶得紧:“你以为你儿子会来救你?他都贬到西南去啦,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不过几日,我就会除掉他!” 端妃听见“除掉他”几字,竭尽全身气力朝他啐了一口。 沈岳大怒,正准备用用脚踢她,脚却被一人生生踹开—— 沈岳打了个趔趄摔在地上,眼冒金星,柳纤纤忙去将他扶起,面色上尽是不可置信。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武功高强,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将他踹倒在地! 沈岳抬眸去望那人,却发现一个人影拉着端妃跑了! 宫女红儿紧跟其后,沈岳忙去追,却见几人早已跑到侧门,混入了人群中。 他暗骂一声,只听柳纤纤低声啜泣道:“沈郎……我没有抽卡的机会了,必须要完成任务才能有,所以刚刚没能帮你抓住他们。” 沈岳有些不耐,还是温声细语地对她道:“还有些什么卡?” 柳纤纤摇了摇头:“一切无用的废卡,什么‘吃饱卡’,‘快速入睡卡’之类。” 沈岳:“……” 他叹了口气:“也罢,让她逃跑罢。” 皇帝很快被抓到,而皇后被发现时,已经自缢在宫中。 皇帝被抓到地牢里,依照沈岳的意思,是要将他慢慢玩。 禁卫军势如破竹占领皇宫,四周的军队都无法与之对抗,纷纷撤兵。 沈岳把玩着传国玉玺,坐在了龙椅上。 霞光升起那一刻,江山易主,沈岳携起柳纤纤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皇后,这天下将是我二人的天下。待四海臣服,顾宜也会被我们拿下。到时候,我二人共享这江山万里!” 诺大的皇城中一片霞光,无数金光如同雨点般洒在屋宇之上,披了一层金。一轮红日徐徐升起,此时的京城,却笼罩在一片动荡之中。 充满历史感的宫墙之外,宫人四处游离,皇城中一片狼藉。 而柳纤纤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有些害羞,点了点头。 *** 京城一小巷中。 “多谢你了,”端妃感激地抬头,望向眼前的人,“你可是陛下跟前的御前侍卫?” 话说出来,她才意识到江山易主,陛下恐怕已经成了阶下囚,不能叫“陛下”了。 侍卫没在意,颔首道:“不错,我与顾大人私底下交好,京城留不了了,我几人得快些出发去西南。” 三人一路到了城门口,却发现封城了—— 京城动乱,不知多少人千方百计地想出城,禁卫军却将城门封锁,不得让城中人出城! 恐怕是怕地方军队前来攻城,侍卫不禁暗骂了一声。 三人不得已安置在京城一破落小巷之中,勉强度日。 雨倾盆而下,黑云压城,方圆百里天如泼了墨,不见光明。 *** “这就是京城所发生的事情,”一人拿着一张信纸,快马加鞭赶来西南,到驿栈的时候已经累得走不动路,“顾大人,楚大人,你们看看。” “沈岳称帝,”顾宜拿起信,皱了皱眉,“四方见江山易主都不敢动兵,纷纷归降。江南,北疆,东南军队……全部归降。” 既然江山易主,一盘散沙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不如早日跟了沈岳,还能捞得一点好处。 顾宜再往下看下去。 “沈岳欲派兵前往西南,”顾宜念道,“已在筹备。” 楚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西南顶多四十万大军,若是江南军、北疆军一同来战,是怎么也打不过的。 楚潇思索片刻,说出了一个答案:“归降,带四十万大军回京城觐见。” 顾宜吃了一惊,随即明白了楚潇的意思。 他凝声道:“明白。” 现在来讲,只能从京城入手,若是假装归降,还有能反的机会。 但敌动我动,不知沈岳和柳纤纤还会做出什么决定来,此去京城,也有可能是羊入虎口。 无论如此,二人都要一战。 “顾宜在西南谋反,现在与西南王归降了?” 沈岳坐在龙椅上,嗤笑了一声:“他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朕的垂怜?该死的人还是要死!” 柳纤细细看了看那封归降书,写得情真意切,并且愿意带四十万大军前来觐见,届时任凭处置。 柳纤纤凝眉:“恐怕这两个人,是真的想归降。” “既然如此,”沈岳眯了眯眼,“朕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那颗归降的心。若是有,朕也不好浪费人才。顾宜深得民心,若是封他个官,还能体现出朕的不计前嫌,可以安抚民心,到时候待安定下来,杀了他也不迟。” 柳纤纤微微一笑,握住了他的手:“沈郎真是聪明。” 过了十几日,顾宜果然来觐见,因到的时候天色太晚,故而在京城歇了一晚。 二人又回到了京城那座宅子,里面却荒废已久,已经被乞儿所占。 -- 第112页 顾宜到的时候,看见那些无家可归缩在一团的乞儿,叹了口气。 “住客栈罢,”楚潇看了一眼那些乞儿,“房子还能再买,这宅子……” 顾宜点了点头准备拉着楚潇走,只见一个乞儿在身后惊声道:“是顾大人和楚大人吗?” 顾宜顿了顿,楚潇率先开口:“是。” 那乞儿哭道:“沈岳登基后也不给我们东西吃,京城的东西早就涨价了。那些无处可归的宫女太监,都缩在巷道里,也没人管。听说是东厂与他们搅在了一起,我们该怎么办啊……” 顾宜沉默了。 “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吧……” 声音如浪潮席卷而来,冲击着楚潇的耳膜。她顿了顿,随即平静地说道:“我们会的。” 还能怎么救他们? 顾宜心知肚明,这是孤注一掷。 或许他们的所作所为,可以激起千层浪,改变这个混乱而黑暗的时代。 “这宅子你们先住着,”顾宜开口,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却含了温度,“我定会还你们一个太平。” 秋夜很凉。 楚潇与顾宜待在一间房中,西南王与士兵守在外头,明日还得去觐见,顾宜熄了灯,低声道:“睡罢,明日还得早起。” 楚潇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要拼死一搏。 *** 京城秋天的天气凉的很,尤其是在早晨。 昨晚下了一场雨,黄叶落了一地,残枝败叶化入泥土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儿。 二人走入宫中。 依旧是这皇宫,要觐见的人却不一样了。 昨夜西南军被收编,意味着西南归降。 此时天微微亮,宫中点了宫灯。朱红宫墙下,二人的身影越行越远。男人的身影不再护住少女的影子,而是和她并肩。 楚潇唇角微勾,与他一起迈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沈岳坐在高位之上,而在另一边的是柳纤纤。 这是大越的新皇帝,还有皇后。 柳纤纤笑着,看见二人叩首,心中滋味舒服得很。 以往千方百计想要除掉的人却伏首跪在自己面前,简直大快人心! 沈岳没有让二人起来,顾宜与楚潇就这样额头点地拜着。楚潇腿麻得很,知道沈岳这是在故意刁难他二人。 顾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就这样静静伏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柳纤纤的笑意越来越深,楚潇却倏然间站起来,说出来的话让众人不禁吃了一惊:“顾宜,你个沈岳的走狗,人家这样羞辱你,你却安然受之!你到底有没有骨气?” 此话一出,连顾宜也一惊,脸上惊愕尽显,显然是已经慌了神。 怎么回事?! 楚潇不容他辩驳,继续骂道:“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沈岳的走狗吗,你不是要归降吗?你要归降你自己去,我宁死不屈!” 沈岳坐在高位上,看着这场闹剧,不禁笑了。 第60章 .江山盛世(正文完)哭什么。…… 顾宜还在惊愕之中,没有搞明白楚潇这到底又是整的哪一出。 不过既然她做了,就有她的道理。 楚潇到底想做什么? 顾宜不清楚,但是他清楚的是,楚潇这是置她于死地,换自己之后生。 沈岳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花。柳纤纤勾唇笑道:“我的姐姐,你这又是在做甚?给我们找乐子吗?” 楚潇厉声骂道:“顾宜,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就去和他们狼狈为奸罢!反正我不会降!” 顾宜脸沉得可怕,他不能让楚潇涉险。 他依旧伏在地上,卑微得像是尘埃:“家妻言行无状,还请陛下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她这一回——” “顾宜,你以为你求我有用?该死的,依旧要死,”沈岳的笑容尽是吸戏谑,“既然如此,那便将楚潇打入地牢,择日行刑!” 楚潇勾了勾唇角,偷偷对顾宜做出一个口型:“反。” 顾宜大抵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叹了口气。 他紧紧抓住楚潇的手腕,双目赤红,低声道:“不可。” “去地牢就去地牢,”楚潇甩开顾宜的手,骂道,“我还怕你们这群死狗不成?我宁死不屈!” 柳纤纤像是看戏一般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微微的笑:“沈郎,你看她好不好笑?” 顾宜护住她,环顾四周,心想现在恐怕是保不住她了,若是强行保她,殿四周都是侍卫,死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只有可能按照楚潇的计划尽快谋反,然后救她出狱。 他沉默了片刻,只听沈岳说了一声“将她押入地牢”,便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 她被带走的时候口中还尽是脏话,颇为滑稽,惹得柳纤纤连连发笑,顾宜的心中却一阵阵抽痛。 像是被刀狠狠剜着心肺,又像是被丢入刀山火海之中。他脚一软,差点没定住身形。 楚潇被带走的时候,他看见她的口型。 她说的是,“无妨”。 她出门的一瞬间,眼眶居然有些发热。他动了动干裂的、翕动的嘴唇,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少女的影子被架着,消失在一片灰暗中。 *** 地牢。 楚潇缩在地牢一角,细细思索着。 -- 第113页 剧情中有一个女炮灰,因为不肯归降而在御前失仪,还说出一些让人发笑的话,最终在地牢被柳纤纤拷打致死。 楚潇想,若是她接替了这个女炮灰的剧本,那来的必然是柳纤纤。 这个时候她可以借机杀了柳纤纤,这样她的系统就会消失。禁卫军恢复神智,顾宜便能长驱直入,拿下京城。 她的计划很好,但走的每一步,都在刀剑火海之上。 她蜷缩在又湿又冷的狱里,不知过了多久,门打开了。 楚潇抬起头来,看见柳纤纤戏谑的笑容。 楚潇率先开口:“柳纤纤。” 柳纤纤蹲下身,笑道:“当狱中卒的味道如何?我的好姐姐,你不是猖狂得很吗?” 楚潇凝眸,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柳纤纤身边的狱卒支走。 楚潇抹了抹唇角的血迹,冷冷笑道:“柳纤纤,你有一个把柄,拿捏在我手里。” 柳纤纤一时间眸中竟有些慌乱,她急声问:“楚潇,你什么意思?” 楚潇慢条斯理地道:“‘傀儡卡’,你可熟悉?” 柳纤纤脸色一白。 她有抽卡系统的事情,不能被再多的人所知道,包括这些狱卒! 不然会有更多人觊觎自己抽卡系统,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柳纤纤冷汗直流,忙让四周的狱卒道:“你们先退下罢!” 楚潇的目的达成了,她微微一笑,道:“‘抽卡系统’可真是个好东西,你说呢?” 她进一步刺激柳纤纤,想要让她更加慌乱。 柳纤纤咬了咬唇,一双赤红的眼死死盯着楚潇:“死到临头还嘴硬!” 楚潇哈哈大笑,说出的话入毒蛇一般淬着毒液,不住刺激着她,让她毛骨悚然:“是又怎么样?我会用行动昭告天下,告诉大家你破的案都是系统帮你破的!” 柳纤纤再也受不住,她打开狱门扑上来,死死抓住楚潇的脖颈:“你闭嘴,你闭嘴!” 楚潇森森地笑着:“你的后位,坐不了多久,你会被全天下百姓所痛骂!” 柳纤纤疯魔了一般抓着楚潇的脖颈,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在她脖颈处留下骇人的痕迹。 楚潇艰难着挣扎着,总算是摸到了腰间的刀。 她笑了笑,这是顾宜送她的刀。 他教楚潇武功,便顺便把自己最珍爱的宝刀赠予了她。 楚潇挣扎着,在意识溃散之际,将刀狠狠扎入柳纤纤的腰腹中—— 柳纤纤爆发出一阵惊叫,她忙痛苦地护住自己腰腹,楚潇得救,冷冷地看着她倒在地上,摸了摸受创的脖颈。 柳纤纤气息渐渐弱了下来,楚潇道:“记得吗?宁北侯一案之后,我给过你一次机会。” 她也许早就不记得了。 别人的好,她从未记得过。 柳纤纤放弃了挣扎,垂下了手。楚潇一探,她失去了呼吸。 楚潇耳边响起一阵声音:“警报,警报!系统检测宿主已死亡,系统检测宿主已死亡!傀儡卡失效,绑定卡失效,系统即将消失……” 楚潇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很快顾宜的军队将会长驱直入,来救她了。 但是……她还能撑到顾宜来救她吗? 不过没关系,她要保住顾宜这个承诺,终于实现了。 她微微一笑。 这本书……终究是被她改写了。 如果她死了,会不会回到现代? 正胡思乱想着,狱卒听到女子的惊叫,起先还不敢过来,以为是楚潇的叫声,后来才发现不对劲,便纷纷赶来,看见柳纤纤倒在血泊之中,陡然睁大了眼。 楚潇掏出刀,不紧不慢地抹了抹身上的血迹。 “楚潇……她把皇后娘娘杀了?” “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去拿下她!” *** 几个时辰前,京城。 顾宜的四十万大军正与禁卫军厮杀着。 四十万大军驻扎在郊外,京城之外山路崎岖,很好埋伏。 大军挺.进京城的时候,在流关峪被禁军所抵挡,军队厮杀一片。还好四周没住什么百姓,所以并未造成百姓伤亡。 顾宜坐在帐中,查看着地图,心急如焚。 他向来冷静镇定,今日却心慌不已。 成败就在一夜,何况还有尚在狱中的楚潇。 山谷之上,无数石头滚下山坡,将禁军杀了个片甲不留。 血色,刀尖,还有厮杀声,溶进了漫漫长夜。顾宜的指尖敲打着桌面,他望向天外,下雨了。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军队在谷上,要往峡谷下面丢火把与巨石,此时天一下雨,没有火光不说,对作战也有很大的影响。 雨越下越大,乌云翻墨,冲洗着整个山谷,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顾宜紧紧咬着唇,走出了军帐。 厮杀声此起彼伏,有人来报:“顾大人……后头来兵了。” 顾宜眼皮一跳,扳指在灯下闪着森冷的光:“来了什么人?” 那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来觐见的江南大军,说是来支援禁军的。” 顾宜没在说话,望向夜空,眼神晦暗不明。 他没有想到江南军也会千里迢迢过来觐见,这是他没想到的一步棋。 他真的可能要死在这里。 厮杀声依旧响在耳畔,他很清楚,自己是被包围了。 -- 第114页 又有人来报,跌跌撞撞闯入营中:“顾大人,有急事相告!” 顾宜心里断了一根弦,哑着嗓子问:“何事?” 那人不住地喘着气:“江南大军逼近,与禁军取得了联系,现在正包围了我们。” 顾宜颤声道:“死了多少弟兄?” 那人不敢搭话,半晌才气若游丝地挤出一句话:“没……没数,他们快杀到营中了,顾大人,快跟我逃罢!” 顾宜提上刀,走出营帐,听着远处战马逼近的声音,如排山倒海,坚不可摧。 他倏然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一头雾水:“啊?” 他的内襟,不像是普通兵士的衣服,倒想是权贵的。 他说出的话,也非常奇怪。 顾宜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一刀朝他闪过去! 那人身若游鱼地避开那一刀,就着与顾宜打起来。顾宜的身影与他的杀在一起,四周的人反应过来,将他制服。 “反贼,禁军要杀过来了,”那人指向黑沉的夜,“你将会死不瞑目!” 顾宜一刀刺穿了他的喉咙,凝声道:“杀。” 楚潇应该快了。 再坚持一刻—— 敌军杀入营中,与将士们混战在一起。顾宜翻身上马,身影溶在血色与刀光中。 他不知道受了多少创,身上由疼痛,转为麻木。 手臂酸得拿不住武器,一人从后袭来,他纵身一避,却被箭射下马。 他哼都没哼一声。 楚潇…… 楚潇。 似乎这个名字这就是他活下去的希冀,他忍住痛,勉强翻身起来,在一片混乱之中,他又提起了刀,将身后的人捅了个对穿。 天边已经飘起了鱼肚白,快天亮了。 不知坚持到了什么时刻,军队中倏然间爆发出一阵疑惑的声音: “怎么回事?” “我们这是在哪?” “这不是顾大人吗?” 卡的作用,居然失效了! *** 楚潇在狱中,那些狱卒围在她身边,正欲动手,却听见一男子的声音:“纤纤?!” 来人正是沈岳! 沈岳看见躺在血泊中的柳纤纤,不禁慌了神。 他扑过去摇着柳纤纤,狱卒将楚潇架起,识相地把她绑着丢在角落里。 他扑在柳纤纤身上,泪都快流干了。 沈岳抬起一双赤红的眸,望向楚潇:“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楚潇闭上眼,疼痛却没有袭来,眼前的人闷哼一声,直直地倒了下去。 她睁眼,发现顾宜右手拿着一把刀,一身衣被染成了红衣,似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却是她的神明。 他砍断了她身上的绳子,向她伸出了手:“我来迟了。” 他一身伤痕累累,让楚潇不禁眼眶一热。 她扑到他的怀里,放肆地哭着,像一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顾宜有些慌乱,笨拙地吻着她的眼角:“哭什么。” 楚潇破涕为笑:“我在想……这江山盛世,你能陪我看了。” 皇城里,雨已停,一轮红日徐徐升起。 京城的屋宇上,尽是洒落的金光。 此时,山河万里,霞光万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