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桃花开[娱乐圈]》 第1页 [现代情感] 《暗恋桃花开[娱乐圈]》作者:扬琴【完结+番外】 文案: 公众都知道歌星徐燃和他的助理黎软是青梅竹马, 某次采访,有人问徐燃,你最不可能在一起的女性什么样的? 徐燃看了一眼黎软:小软这样的,什么都太了解了,没有太多新奇感。我喜欢追逐冒险。 后来。 媒体拍到徐燃和黎软接吻的瞬间。 微博评论里都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当初有情况! · 手我是有的 就是不知如何碰你 ——顾城。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青梅竹马娱乐圈 第1章 小雪 黎软拧开徐燃公寓大门, 客厅LED电视屏上的游戏声音立时暂停,原本在玩的男人将游戏手柄往后一扔, 手柄在毛毯上躺下去。 “生病了还玩,再量一量,看温度有没有下去。”黎软一边把脖子上的暗橙色的大针织围巾卷下来,搁沙发上,一边把手里两个大塑料袋拎向冰箱。 这个时候,徐燃将手插.入发中,弯腰在茶几上找到电子温度计,对着耳朵,测温。 黎软把塑料袋里的食物放入冰箱后,一回来,就看到徐燃长臂高抬,用那双桃花眼笑看着她:“37.5°C” 走过去,将穿家居服的男人领口裹紧一寸,黎软那张平时乖巧的脸上难得出现咬牙切齿,她跪坐在沙发上,抬手又碰了一下他脑门,恶狠狠:“再敢生病时偷完游戏……” 话还没说完, 徐燃昂着下巴,唇角勾了一下,看着她说:“喂…黎小软,眼镜该擦一擦了。”说话间,长臂穿过她胳膊,擦一声,从桌上抽了张纸递给黎软。 圆形镜片自她进门起,就因为室内外温差而起了一层雾,黎软接过餐巾纸,将圆形框架眼镜摘下了,人也站起来立在毛毯上,低头擦拭。 那边却在这时又出了声,“你刚刚话还没说完……如果我再生病玩游戏,你怎样?” 黎软将擦好的眼镜重新戴上,镜片里眼前人的样子一下子从模糊变成了高清。黎软从面包服里掏出手机,点到微博页面,转给那人看:“这样。”她说,然后飞快盲打下几行字。 ——你们的徐歌手,私下里是这副德行—— “曝光你。”她表情严肃。 徐燃笑了,手指将她握在手机上的手指轻向外一掰。 粉红色手机壳包装的国产机向下一落。 徐燃手掌在下,手机就那么落入他的掌心。他一把站起来,语带看戏一样的玩味:“想不到我们黎小软学会威逼利诱了。” 眉间皱出一个浅川形,黎软咬了一下唇,奋身过去,一把去夺。手机很快回到她的手里。 是徐燃故意放水。 他甚至下颌一抬,好整以暇看着她,催她:“我们黎小软不仅会威逼利诱,还学会抢东西了。那你发发看,不过……”他头一歪,冬日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棱角分明。 “恐怕最后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你哦。”他将刚刚暂停的游戏直接关掉,起身去按掉电视的按钮,然后走回来,双手撑在茶几上就那么仰头看着她。 T城今天早晨下了一场雪,她从陈姨他们那边过来,依旧迷糊,忘记了带伞。肩头和发上都有不多的雪花——原来肯定更多,她怕他担心,自己在入门前掸掉了。 却逃不过徐燃的眼睛。 她的眼镜镜片里有他的影子。身后厨房里煮粥的电饭煲发出滴的长音,告诉人,徐燃自己煮的粥好了。“是是是。”黎软盯着徐燃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再视线上抬,和他乌黑的眼对视,“我是你的助理,大歌星徐燃出了新闻,最后讨苦吃的人还是我……可是徐燃!” “嗯?”徐燃拿起沙发上她的围巾,仔细将上面的余雪掸入垃圾桶。“可是什么?”他偏头看她。 “可是我敢跟徐叔打小报告。”她不知道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有一种很赏心悦目的角度。而她如今冲他轻昂着下巴,故意摆出的威慑笑意,就是这样。 是不大不小的笑容,让她原本的文静变得颇具生气。 “哦。”徐燃耸肩,伸手去揉她的头发。 最后将她的围巾抖了抖,眼尾上挑:“黎小软,我真的很长时间没跟我家老头子打过电话了。”那语气, 让黎软当即抬手打了个电话。 徐燃此时去厨房盛出两碗白粥,将粥放在茶几上等凉的时候,黎软正在和电话里的人聊天。 黎软分一分眼神到徐燃身上的时候,一米八几的男人正把茶几下放着的肉松盒打开,用小勺子舀出,放到其中一碗的上面。 白粥配着金黄的肉松,室内空调吹着暖风。 将旁边的一条小毯子随意搭在黎软的膝盖上,徐燃问:“陈姨是不是又说到我了。我听到她笑得很开心啊。” 黎软叹了口气。 她自然是不会给徐燃的父亲打小报告的,这种她一贯深恶痛绝的行径也只是她用来吓徐燃的罢了——虽然拙劣的毫无作用,心累。 “呐,我妈刚还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你上次送她的那副手镯太贵重了,她让我下回拿回来给你。” 黎软和徐燃当了二十五年的对门邻居,两人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两家长辈彼此熟稔,虽没血缘也和亲戚一样来往。 -- 第2页 这在当代都市是罕见的了,不过多少,是得益于徐燃打小就跑黎软家抄作业,顺带人帅嘴甜能将她妈哄得比亲妈还疼他的轶事了。 上礼拜,徐燃从小巨蛋开完演唱会回来,在家呆了两天,其中一天半在黎软家耗着,还送了她母亲一款样式别致的手镯。 母亲原本不收,哪里知道徐燃把东西藏黎软卧室枕头下了。 手镯是黎软发现的,送到母亲房间,母亲依旧觉得贵重要退。可黎软太知道徐燃是什么脾气了——他送出去的东西,要被退回来,他一定会登门拜访再送回去。 还送更贵的。 徐燃也是把黎软妈妈当亲妈孝敬的,毕竟从小受了不知多少照拂。 夹在中间的黎软于是一打算,也就没把镯子带回来,省的一来二去的麻烦。到时候实在不行,就工资卡少划几位数还上,神不知鬼不觉,徐燃那么忙,也不会知道。“电话给你,你跟我妈说。” 黎软蹲下去,拿起没有肉松的那一碗,勺起一勺,轻吹——粥面上一丝波纹轻动, 她将勺子喂到徐燃嘴边:“边吃边聊好了,反正你在我妈那里才是亲生的。她跟我聊天从来不超过十分钟,跟你倒是能一天。” 徐燃唇轻轻一牵,张嘴,咬住勺子,温粥入喉。 他将白瓷碗从黎软手里拿下来,放茶几上,席坐在毛毯上,然后开免提。头一歪,看黎软:“坐,你也吃。” “你们才吃午饭吗?”免提放大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是一把略带沙哑的女人嗓音。听起来很温煦,间或里还有旁边黎软爸爸和人下棋时的棋子落盘音。 “没有。是下午小软特地给我熬了粥。” 黎软刚把一勺粥送入自己的口里,还没来得及咬肉松,听到这里,用眼神静静地看徐燃一眼。 T城的冬天,路上积雪,堵车严重,中间又接到公司电话,去买了点必要的东西。是徐燃打电话让她别急,慢慢来,说他已经煮了粥。 下午一点到场,是黎软最快的速度了。 而这中间,接公司电话,去买东西等的插曲,黎软母亲自是不知的。 会说这样的话搪塞她母亲,黎软知道——徐燃恐怕是是担心她的母亲陈女士误会了她,等会儿会念她。 黎软心里静了好一会儿。 而徐燃像是没注意到黎软的眼神,自顾喝着粥,依旧跟电话那边讲着话:“小软熬粥和阿姨一样,都特别的温暖好喝。” “也就阿燃你会说漂亮话……” “对了。”徐燃说:“手镯是我的一片心意,我妈和您一人一套,您以前说拿我当干儿子,您要是不收下,我要伤心坏了。” “我问过小软,这手镯是名师定做,有市无价。太贵重了。” 徐燃看黎软。 黎软耸肩,意思是:没办法,我一个人跟我妈说不了假话。 徐燃拿空掉的勺子指着黎软,眼神里全是孺子不可教也的笑意,他说:“阿姨,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家黎软同志,这辈子也只有我在身后的时候,才有勇气跟人撒谎。” 这话落下, 黎软鼻子皱了一皱,再看徐燃的时候没有作声。 就是这个时候想起来,小时候他考试考不好,怕徐叔揍他,于是考得特差的时候就直接说老师这月没考试。 黎软小时候兔子胆,没骗过人也没勇气,却还是面对徐叔的目光时,选择性忘记自己书包里近满分的卷子,然后看一眼身边彼时长得比自己矮一点点的徐燃。 “叔叔,徐燃没有撒谎,我们这次确实没有月考。” 然后徐燃就会冲她笑,请她吃冰棒,带她玩滑滑梯。她能像个小傻子高兴一整天。 一个人的时候,黎软没有撒过一次谎。因为母亲信佛,从小告诉她人不可做亏心事。黎软特别怕鬼,所以每次都很怂讲真话。 哪里是因为多了徐燃一个人在旁,她就变得勇敢一点了。只是咬着牙想,老天爷都是公平的,想让徐燃对她笑,带她玩,就要多见一次鬼。 是哪怕要孤身面对鬼怪,都想得到多一次徐燃的喜欢。 黎软,是那样的喜欢徐燃。 黎软母亲陈魏芳听徐燃这样说,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是啊,你黎叔说,我们家小软都是你带坏的。好在你后来当了巨星,长大后人还算着调,否则,我们小软研究生毕业去当你助理那会儿,你黎叔肯定要跟我吵一架。” 徐燃笑:“陈姨,您看,你们对我那么好。要不是小软,我这刚结束小巨蛋,感冒发烧孤家寡人,谁来照顾我。” “小软你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黎软咽下一口粥,无奈对着电话那头的陈女士下通牒:“妈,您就当做善事。您看徐燃这么能说,要我刚真把手镯带回来,您今后就见不到我这个乖女儿了。” “什么见不到了?”陈女士声音响亮。 徐燃与黎软对视一眼, 声线好听,对电话里说:“她就被我念死了。” 一阵笑,隔着手机,那边都是笑意。 三分钟后, 咕噜喝下所有的粥,黎软将碗筷收起来,洗漱好,顺便带了退烧贴,拨开徐燃额头两边的短发,贴上。 边贴,她边低下眼,看着他的脸,退回去的时候,手抖了一下,却还是故作漫不经心地告诉他:“你电话震动了。” -- 第3页 沙发上,徐燃的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上写着两个字:孟筝。 孟筝,备注:女朋友。 黎软看着闪动的屏幕,不禁去猜在他的手机里自己的备注。大概是助理吧。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为你而可爱》又名《灯塔》已开 电脑地址 手机地址: 希望有小仙女喜欢并收藏哇~感恩。 第2章 寒温 这种远近无法定义的关系,曾经一度让黎软迷惑。就像她昨天吃完的那碗粥:徐燃最讨厌的是肉松的那股味道,却总在家里备一些。只因为记得她惯爱清粥配一勺。 他与她,近的能知道彼此最隐秘的事。 可助理二字,却又不能完全概括这种关系。 微微有一点惆怅。 “早上八点有一个杂志封面,之后要去上海录音棚录新专的第一首歌,机票已经在我包里了。等会儿星悦传媒的人会来跟咱们接洽,晚上十点2017年度最佳男歌手的奖会颁给你,来场的粉丝石总已经派了外联部拿大巴去接。安全方面你放心。” 六点半,黎软在保姆车上把徐燃一天的行程报备给他听。 徐燃手里抓着一个暖手宝,一边听,一边去捉她的手指将她的也放到暖手宝的温暖里去:“我给你买的护手霜在用吗?怎么又感觉你的手干了不少?” “在用。”黎软为了证明,用没被捉住的手去掀开单肩包,将徐燃代言的某品牌护手霜拿给他看。 “那怎么还那么干?”徐燃自然地将脑袋靠在靠座上,心想,这品牌没有它鼓吹的那么滋润。 该给黎小软换一种。 黎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倒是很乖地挤出一坨放手心,先是把他的手拿出来,细细抹上,再很自然地把剩余的自己用,两手来回这么搓,然后化开。“现在好了。”她整个下半张脸因为太小都没在针织围巾里,眼睛却上挑看着他。 徐燃显然也在看她,他低着眼眸,那双桃花眼里满是自在,同时还有黎软那张脸:单马尾精卓干练,一派的认真。 黎软先偏过了目光,她看向窗外,心脏怦怦直跳,等到达拍摄场地后,率先拉开了保姆车的门。 窗外的小雪粒被风细细吹进来,黎软一脚踩在雪上,雪向下凹了一个坑 转身对徐燃伸手,黎软说:“徐燃,下来了。” 闻声过来的徐燃,第一眼先看了黎软冷得发红的手指,然后自己半弓着身体,手一扶住车框,人利落向下一跳。 他抬手要去警醒黎软将手缩回去,猛然看到风雪里有人在冲这里招手,仔细一看,叫出名字,“孟筝?” 闻声,黎软回头。 雪把她的脸吹得生疼,她把手缩入口袋里,面带微笑地几步上前。 大楼里倒影出前面那位也刚从保姆车下来的高挑女人。孟筝不愧是模特,浑身上下就写着好看两个字。 而黎软呢? 一米六三的个子淹没在人家大长腿之下,面包服里的小身板瞬间就是战五渣。 黎软移开目光,不去自惭形秽。“孟小姐。” “小软好。”孟筝将大波浪的一缕勾在耳后,一把将刚走上前来的徐燃手勾住,“感冒好些了吧?” “嗯,降下去了。” “听声音是比昨晚电话里好多了……多亏了小软。”孟筝弯下腰去,冲黎软笑。 “没事。” “应该的。” 黎软的目光静静地在他们勾住的手那里停了一下,然后离开。 “小软照顾人从来一级棒,在她的照料下,我基本一年才生一次病。对了……”徐燃自然称赞黎软的话尽了,想到孟筝这次大秀的好消息,于是一边往里走,一边侧脸对旁边的女人说:“新闻我看了,这次外媒对你称赞很多。” “和芮娜这么厉害?自己参与了这次的服装设计?” “她一向鬼点子多。” 小跑着跟孟筝助理一道推门的时候,那边讲话的两个人常常有笑声传来,黎软听到他们在谈孟筝大秀时的趣事。 忽然一下子没骨气地想,这样的两个人确实很般配。 “黎软。”忽然徐燃叫她名字。 “什么?”她昂头去看他。 徐燃说:“记得涂冻疮膏,刚手太红了。” 黎软看看讲话声戛然而止的孟筝,孟筝也在看着她。倒是这位阅历颇丰的大模特率先爽朗笑:“啊,我还真是羡慕你们这种青梅竹马,就像哥哥和妹妹似的。也都怪我妈,没能从小帮我培养一个。” 徐燃闻声,无可奈何地笑着摇头,他说:“你要?我把这家伙送你好了。一天到晚地瞎忙,去年手冻的比萝卜还粗,今年一点不知道注意。” “我也是冻手的体质,哦,对了,我用过一款很好用的预防冻疮的膏,明天我拿给小软试试吧……” “你说那件衣服啊,是的,腰间的设计我非常喜欢。” 他们的对话,在一点插曲过后,还是迈入了正轨。 “RAN!ZHENG!”黑皮肤的摄影师回头对他们挥手,徐燃和孟筝快步上前,很快一大群人蜂拥过来,这对公认的金童玉女就被分带到两边, 化妆师拿着化妆刷在徐燃的脸上工作,阴影、高光,鼻影,口红。 黎软和摄影师用英文聊着天,在他的镜头里偶然瞥到这边化妆的一幕。这一幕,这么多年来,黎软见过了无数遍。 -- 第4页 每一遍,都是不一样的心情。 摄影里,有一种做法是找人先去试着走一个位置,好确定最好的光影。因为每次拍摄的状况都不一样,无数次去模拟也是存在的。 这种事一般也都是男生来,毕竟次数多了,消耗的体力也会上涨。 “听说黎小姐是A大中文系的高材生。”可黎软却每次都不辞辛苦地主动请缨去做这件苦差,此时,在她脱了袜子踏上拍摄区的时候, 徐燃的妆似乎换完,那边人去楼空,大概是被带去换拍摄的服装。黎软摘下圆形镜片,在一片模糊的视线里,听见大嗓门的摄影师AI,透过镜头和她聊天。“A大中文,几乎能在中国最好的文化公司上班,做助理这一行的,真是挺少见的。” “你怎么会选这个的?” 倒不是说助理这一行怎么怎么样,只是黎软清楚:大家的意思是她可以拥有看似更高端的头衔和不输巨星徐燃的助理所拥有的薪水。“因为喜欢。”黎软看着镜头,声线轻缓。 “我还以为你更喜欢文学呢。”AI耸肩,他也是听到组里的人八卦黎软,才知道徐燃的助理竟然有那样光鲜的学历。 忍不住八卦是天性,可那句我还以为你更喜欢文学却是簇拥而来徐燃说的。 黎软眼里的光轻轻闪了下去,“AI,怎么样,光影可以了吗?” AI比了个OK, 黎软走出来,一只脚往雪地靴里套。 徐燃习以为常地将手在黎软的头顶上摸了一下,黎软浑身阒静了半秒,然后动作再如常。转头再去看那人的时候,他已经摆出了好看的POSE,变化了好几个样式, 空气里全是拍照的声音 透过镜头看徐燃,黎软想——那一处所有的脚印,都是先有我的,再有你的。 你的双脚踩过我踩过的地方 那里有过我的温度 而我们——被相机无形地合照了。 徐燃永远也不会知道:理科一级棒的黎软,去学文学的理由荒唐到足够写一本三百页的日记。 他不喜欢理科。 她就避开了。 · 石昭阳电话过来的时候,黎软正在震耳欲聋的粉丝打CALL声里酸了手臂地进行录像。 “徐燃。” “徐燃。” 谁都不认识谁的灯海里,黎软也混在迷妹里,在巨大的应援牌下面,看着台上,光束底下那个像是发光的男人。 他举着年度最佳歌手的奖杯,对着人笑,唇角是美妙的弧度,无论哪个角度都阳光帅气。 黎软手臂酸到爆炸。 其实明天各大新闻稿和视频一定比她拍的好上百倍。 但她这人就是改不了必须亲自录下他所有美好瞬间的臭习惯。 “石总。”石昭阳的电话终究还是令她放弃实录,借过借过地穿过迷妹跟前的椅子空地,辗转到了更加安静的地段, 她站在演播厅外面空旷的走廊里,因为有点冷,所以人也半缩着。显得更加佝偻。 “石总我在星悦演播厅。” “我知道。”电话那头的石昭阳正坐在汽车里,黎软听到过红绿灯时的嘈杂。 “怎么了?”黎软问:“我听到你那边好像有人在吵架。” “哦,没事,是有人逆行。我刚从机场下来,逆行的人撞了我的车。” “您人没事吧?” “正在处理,交警也过来了。我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爸爸受了点轻伤。” 石昭阳是徐燃公司的执行CEO。黎软家原本家境非常富裕,也是这样才能跟徐燃那种明星家庭住在对面。可五年前徐燃正式大爆的那年,黎软家却被黎软的小舅舅,害得一贫如洗。那位根本算不上小舅舅称呼的人,在黎软爷爷撒手人寰的第二天,就通过一系列操作,骗的黎软家公司股权易手,明里暗里那么几个孤诣多年的恶主意,钻了黎软父母重亲情的空子,给人致命一击。 那时黎软刚研一,父母伤心过度,两人都进了医院。父亲被查出隐患多年的毛病,本来已经申请好交换生资格的黎软,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竹马徐燃。 而徐燃也是第一时间二话不说给她银.行.卡打了一笔巨款。 父亲病愈后,黎软研二没课。正巧找工作,她又擅长新媒体,做了一段日子以后,徐燃问她要不要直接来帮他。 可能是父亲自尊心强,这两年调养好后也不忍女儿一人在大城市打拼。瞒着黎软打了很多份工。 搬砖、跑运输、快递员都干过。 不知道怎么的,最后机缘成了石总的司机。“那我去找您。”黎软放下手边的一切,坐到出租车的时候,给徐燃去了一条短信。 徐燃拿下大奖,唱完颁奖期间的歌曲,回到保姆车,“小软。”他看到车内坐着一个人,全然以为是黎软,笑盈盈叫她名字。 低头玩手机的孟筝抬起脸来说:“你刚手机怎么落后台了,他们把它直接送来保姆车了。” 言毕又说:“对了,小软给你发了短信。” “她说什么?” “有很急的事,先走了。”有一种皮球胀满又突然被人放气的感觉在徐燃心里发酵。这种情绪却又很快溜走,让人连它是否存在过都不能确保。只是手里奖杯的分量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重了。 “刚刚在玩什么?”徐燃坐到孟筝边上,女人闻言把手机拿给他看,懊恼无比:“你手机里也就连连看我能玩得过关。这一关过不掉,你来吧。”她把他手机向他那里一扔, -- 第5页 徐燃接住。 送孟筝到家门口,孟筝踮起脚尖来亲徐燃。 那一瞬间,停了一个傍晚的雪突然一粒粒下开,先是疏淡,然后是冰冷的落在人的发上。 女人的唇近乎贴在他的唇上,这是入冬相恋以来的第一场吻。 而他,却偏过了头, 雪花盖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空空朦朦,地上将要落起一层薄薄的雪。 徐燃想到的第一件事却很条件反射,离奇的要命。 黎小软的伞还在保姆车上。下雪了,有人能送她回家吗? 第3章 小步 事实是,那个晚上下了T城有史以来最狠的一场雪。 从出租车下来时,脚刚一落到地面上,那种深度让黎软瞬间怀疑人生。 石昭阳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那个瞬间,黎软还不知道眼前这个穿着灰色西装,套着白色高领衫的儒雅男人就是刚刚从瑞士调来掌管大中华地区的瑞意娱乐公司的现任执行CEO。 这也不难理解,石昭阳此人没有在媒体上露过面,循序渐进接手大中华,接手徐燃,与她黎软联系要么邮件要么电话。 若不是她当时在最佳歌手颁奖典礼中间,出来接电话时没看来电名称的话,她更不会知道,原来父亲这段时间的神秘雇主就是自己的上司。 医院里给人备用的伞上面打着大大的LOGO,黎软抬头就看到了,同时,为她头顶罩雪的陌生男人低头看着她,“你就是黎软吧。” 大提琴样暖调的嗓音,极具辨识度,黎软一下子听了出来。可还有些不确定,也还着急去找父亲,因此声音昂了一下:“石昭阳?” 石昭阳唇一牵,她这么叫没毛病。 黎软却一下子顿悟过来,“石总。” “叫什么都一样,名字也就是个代号。你父亲现在已经被安排在VIP病房了,检查也都过了,刚刚休息下去,现在没什么事,黎小姐,你不用太急了。” “我爸要紧吗?他以前做过手术,没有伤及救患吧?” “是轻微脑震荡,调养一段时间会好的。”转眸看了一眼漫天大雪和黎软肩头的雪花,突然他眼神一顿,微抬手,在她的脑后顿住。 黎软回头,去看这位儒雅的男人:“石总,怎么了?” “是这个。”石昭阳摊开手掌,里面是一个刚刚从黎软马尾上滑下来的红色皮筋。“红色很好看,很有生气。” 黎软抬手顺了一下散乱的头发:“第一次见面,真的给石总看了不少笑话。” “给。”石昭阳笑而不语,皮筋在被他食指拇指捏着。 黎软接过,从风雪里踏入了医院。 · 就这么,和大佬认识了。 父亲恢复期间,黎软私下请石昭阳吃了一顿法国菜,据说味道十分好,黎软的钱包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 不过,吃饭的两个人相谈还是甚欢。 黎软的眼镜在温度高的地方就容易起雾,石昭阳察觉到了,问她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 “小学三年级。”黎软答。 “是先天性遗传吗?”石昭阳从小在英国念书,课业压力看起来没有中国重,有一回无意间看到近视在小学生中间盛行的新闻,也听混住学医的舍友说过一些先天遗传的事。 没想到黎软笑了一下,“哪里啊。”她在高雅的餐厅里看着今天穿衬衫的男人:“我爸以前操持一个文化公司时,那么忙都没近视。我妈做她那个陶艺,都是费眼睛的,视力比我不知好几倍。” “就小时候,电视看太多了,假性近视,被无良眼镜商直接配了两百度,然后就真近视了。” 黎软讲起家人来的时候,眉眼从来会不自觉温柔几度。她属于那种极为耐看的女生,打眼,没什么,越看越让人觉得舒服。 石昭阳说:“我在瑞士的时候看过你写的几个通稿,很多次他被黑的时候,你的通告倒是令媒体风向一下子变了。你大学学的是现当代,有考虑转到瑞意的文.化.部门吗?” 似乎不止石昭阳一个人问过她这种话,可黎软每次的态度都很坚定:“徐燃对我挺好的。”他这种老板,我可能找不到第二个了。 后面这句黎软没说,只放在了心里。她不想得罪石昭阳,一则对方是个不平凡的男人,二则,徐燃也在他公司里。 捧杀捧杀,捧得起来,也杀得下去。 “不过,也不需要转部门对不对?徐燃在瑞意,我就一直是瑞意的人,瑞意娱乐公司里有什么活,也都是我的事。” 她很聪明。 石昭阳笑了笑,很快又把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不得不说,黎软这人周身就有一种让人愿意亲近的劲儿。石昭阳来吃这顿也是看在这个要素上,他原本的打算是在今天这个时间点,在T城一个人转转,只是没想到接机的路上出了车祸,拿司机电话打给女儿这个备注的时候,接电话的女人又是和自己电讯联系几年之久的黎软。 没想到。 是一个挺让人舒服的女人。说话也有分寸,做事也很优秀,只是一晚上总时不时看时间,说到徐燃这个名字的时候,咬字都会比别的字眼郑重几分。 有点意思。 石昭阳不动声色。 走在大街上的时候,石昭阳撑着伞,黎软柔软的嗓音就一一给他介绍:“那边的教堂,每年圣诞的时候都会办很大的活动。” -- 第6页 脚踩扫过雪的街道,不远处的红绿灯口有人来来往往,汽车在边上穿梭,石昭阳听着听着,不时嗯了两声,间或里手指某一处问:“那过去是学校吗?” 黎软就会给他解释,她一直很喜欢压马路,只可惜徐燃每次跟她走都要全副武装。渐渐地也就失去了乐趣。 那过去是学校啊。黎软回答,声音在嘈杂的都市里带着回忆:徐燃小时候就在那里念过书。 而这种话,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没人说,也从不与他人说关于他的任何话。 “今天晚上谢谢你。好不容易徐燃这两天通告没那么紧,还要你出来陪我逛逛。”结束的时候,石昭阳把她送到徐燃住的小区, 在她小区门口,黎软摆摆手说:“这里距离市中心很近,况且也是我提出来要请你吃饭感谢你在我父亲受伤后的悉心关照。虽然你一直说是作为雇主的本分,但VIP病房和请护工什么的,还是让人感谢。下次有需要的话,石总也不要客气。” 她说话的时候,楼上阳台的某人正趴在栏杆上,望着楼下。 徐燃捧着杯冷到绝望的咖啡,完全不想承认自己从六点等到十点半时,看到楼下那对男女身影时的爆炸心态。 是谁说晚上要早睡的?晚睡是慢性自杀? 他刚刚和孟筝分手,她也不知道安慰一下他。 好吧。 是他自己蠢,大晚上放着好不容易追来的美人不要,连亲亲都拒绝。手机还被那位女朋友一气之下砸了,踏着暴雪把自己脸捂得比粽子还严实地在大街上找她黎软。 甚至还胡思乱想,她说的急事是什么,她不认东南西北会不会又和过去一样认错路,直到进了家门,给叔叔阿姨去电,才知道她在医院守着出了小车祸的父亲。 那时一肚子的担忧,在听见她声音那瞬就变成了:“黎小软,回来给我带感冒药。我又感冒了。” · 黎软打开公寓大门的时候,刚开灯,浑身一个激灵。 徐燃像一尊佛一样坐沙发上,扭头看着她。 “徐燃你要吓死我。”半只脚软在墙上的黎软站直身体,那边徐燃应声刷一下站了起来,他不动声色从她跟前走开,感受到她身上外间的清冷空气,然后指着浴室说:“水刚给你放好了,洗个澡,不要像我似的,感冒头昏。” “你头还昏吗?”黎软顾不上脱鞋子,刷刷两步过来,踮脚。 冰冷的手搭在他的额头上,他低头看着她颤抖的睫毛。 想, 她的眼镜上又起了一层雾。 “好像温度是有点升高了。”脚跟落到地板上,一层薄雪从雪地靴上被她的动作震落,黎软看徐燃,嘀咕了一声。 徐燃以为她要再说什么。 没想到黎软说:“叫你晚上穿这么少,自己泡药喝去。” 二十五年穿开裆裤长大的革命情谊,早已在时光的洗礼下变成了如今这样的自然而然。她会嫌弃他,会关切他, 同时她也不会跟那些和他刚认识,或者迷恋他的女生一样,他有小病小痛就如临大敌,夸张至极地去嘘寒问暖。 她只会说:“徐燃,你是不是又趁着生病打游戏了。” “徐燃叫你穿这么少。” “你怎么还不去?算了,你是要我泡给你喝吗?还是你也没洗澡,要先去洗个澡。”她一回来,洗澡水就刚放好?哪里有这么刚刚好的事情,大概是这人,趁她不在家,又偷偷玩游戏,玩到水都一直放着。 “好啊。”徐燃勾起唇边一抹笑,头一歪看着她,“一起洗鸳鸯浴怎么样?” 他从小在她面前都和旁人不一样,没个正形,又像个长不大的男孩子。小时候他喜欢吃芒果,到了十岁才知道这是自己最爱吃的水果。 如此的“天真”,也就她黎软能这样拽下手套就往他身上砸:“洗你个头洗。” 徐燃偏头躲过,却觉得这一瞬,比拿最佳歌手奖更让人快活。 壁灯光下,她的眼镜全是雾气,也不知看不看得清他恣意笑的样子, 徐燃想了一下,说:“黎小软,你过来。” 她靠近。 他伸手,摘掉她的眼镜。 她手指乱挥,六百度的近视被捉弄的像是被人夺走日记本的慌乱女生,又一如,年少时那样,只能依赖徐燃的气息,去寻找。 徐燃嘴咧开,一弯腰, 一声尖叫,和徐燃好听爽朗的笑齐奏。 她在怀中一点也不重,却让徐燃笑意近乎酸在嘴角,从前没觉得她这样好玩,不过也不想见她动乱苦恼, 唇角坏笑,斜勾,句子却无比老实:“不带你洗鸳鸯浴,我很久没有练习臂力了,也就拿你练练手。” “你身上好冷”他跟着瑟缩一分,像是天寒地冻里走过风雪的人,也是他。 她想下来。 他刚刚咳嗽了两声。 于是伸手去碰他的额头,却只够到了他的唇口,轻软地碰触在掌心的纹路上,那是连着心脏的地方。 “黎软你挡住我了。” 初中的时候,刻意考得奇差,为了在名单上跟他靠近的那次。 看成绩。 那时他微矮,也对她说,黎软你挡住我了。 殊不知,这两句话里,都是他们最近的距离了。 第4章 自荐 -- 第7页 那天黎软跟石昭阳说以后有事还可以找她,可说的时候,黎软没有想到,这个忙对于她此后的人生起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事情刚开始的发展,是这这样的。 作为瑞意娱乐公司新任的执行CEO,石昭阳此番回来最近的一个行程就是和歌手徐燃签订续约合同。 像往年一样,和徐燃这样咖位的歌手续约,自然是要大办一场新闻发布会。 石昭阳办事果练,很快在瑞意国内分部的宴会厅里召集了一帮记者,风生水起地操办这件事。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直到米雪的出现。 米雪是石昭阳狂热的粉丝,也是他父亲好友唯一的掌上明珠,公主病极为严重,恨不得太阳都是围绕着她转的。 大学时和石昭阳一道在同一所大学求学,那时追求石昭阳的手段说起来,私生饭都自愧不如。当然,结果都是被石昭阳当面拒绝罢了。 石昭阳此人看起来儒雅沉稳,风度极佳,但若是想做成什么,方式方法常常令人惊讶却又极为有效。 米雪数次被拒绝却屡败屡战,石昭阳想了一个办法妥当地叫小公主回了国。 那段日子,他松了口,一改常态陪小公主吃饭,做作业。 却在研三最后一场考试时以瑞意瑞典总部艺术总监的offer作为诱饵,请彼时的第一名放水,让米雪这个万年第二成了当年的第一,又请人美化了一番米雪的社会实践简历,让米雪甚至美滋滋为其举动雀跃不已。却在末尾峰回路转,将这些颇为风光的简历,投向了米雪父亲最中意的公司,且恰巧让其父亲得知米雪被该公司看准的消息。一通电话,叫只怕老爸的小公主回家和老爸商量就职大事。 如今过了几年,小公主新仇旧恨,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被保护得太好的人,都有勇气做世上最傻的事。米雪同样。 她几个月内瞒着老爸,以实习生身份去了一家报社,并将自己拍摄的功劳全部让给带自己的女经理,一通马屁拍得经理带了她这个获得过国际摄影大奖的实习生来拜访徐燃续约大事。却不知,米雪拜访是假,来当着全国观众表白是真。 表白现场,只见扎着马尾的女摄影师突然夺走记者手中的话筒,巧笑倩兮:“石总,好久不见。” 女记者也是一脸懵逼,甚至低吼一声:“米雪。” 声音藉由话筒传至满场,石昭阳那一瞬间脸都黑了。 就在谁都以为这一场签名会会演变成瑞意新晋执行官的爱恨情仇时,徐燃边上那个秀气的女生却站了起来。 她看向米雪,然后笑着说:“这位小姐,我听说您之前是我们徐燃的脑残粉,写了不少信件给他。或许今天,您是想通过石总这一块,吸引徐燃的视线么?”徐燃是大明星,也是今天签约会绝对的主角,黎软一言瞬间把记者的目光吸引过去,毕竟——石总是什么人?是瑞意老总,到时候这新闻就算写了,也要被压下去。 徐燃就不一样了,就算不写全貌——私生饭大闹现场也够他们年终奖金翻一番了。 此时徐燃单手撑着下颌,在镜头看不到的角度里对黎软挑挑眉,意思是:“有我在,你还真是敢撒谎了。” 黎软余光瞄向徐燃,无声似回:“续签闹岔了路,到时候烦心事肯定更多。” 徐燃笑眯眯,唇无声牵动,拭目以待,加油。 黎软想咬死他这幅看戏的样子。 不过也松口气,她扛不住,他一定会站起来。这是默契。 “对了,我记得之前因为不胜其烦,我们还留了这位粉丝的信,以便后续再出幺蛾子时应对。”椅子轻响,徐燃站了起来。然后嘴角一弯:“写的,好像是——徐燃,我叫米雪。我会一直给你寄信,直到你给我回信。” 言毕,他伸手,于众目睽睽之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 纸张被他展开,拎着抖了一下,在空气里轻轻颤了颤。 摄像机贴近, 那一刻,和徐燃预料的一样。他听见人们倒吸一口凉气,并一道将目光送到米雪戴着的工牌上,再看向大屏幕上。如此往复,侦察比对。 徐燃,我叫米雪。我会一直给你寄信,直到你给我回信。 分毫不差的字就算了,笔迹果真和米雪工牌上的别无二致。 米雪被吓了一跳。 徐燃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就像那一副字并不是他刚刚在黎软站起身来时,亲自模仿的一样。 而这个时间差里,也够石昭阳致电米雪父亲了。 因此,米雪刚回过神来的时候,带她来的那位女经理的手机里已经有了一条,商界大佬的电话。 震惊之余接通递给米雪的时候,她也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做瞬间秒怂。 · 黎软弄完这一出自己和徐燃共同演绎的双簧以后,实则整个人心中出了一层大汗,心里念了好几遍有怪莫怪。 徐燃却一点事也没有,回程的时候还戴着耳机,在pad上写歌词。 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车子已经拐过了一个单向路口,无法逆行。 车厢灯光下,黎软额头上一大片的汗,她眯靠在车窗上,脸发红,唇发白。 徐燃心里一紧,人往前一扑,掌就贴在她的额头上。 “黎小软。你别怕啊,就是一个小谎,而且你也是为了大局……”伸手去感受她的温度,像火烧一样。 -- 第8页 像是一级警备,徐燃也变得神神叨叨,将自己外套往她身上一裹,声音很低:“那什么黎小软害怕的神神鬼鬼,有事别来找她,她平时不撒谎,只有我在才有胆子做坏事,你们找我找我。” 掌心那一抹烫太真。徐燃才知道,黎软这汗不全是怕的,有一半还是发烧了。 其实怎么可能不发烧呢? 陪他走完一整个中国开完巡演,一回来就雪夜去照顾父亲,人还没整顿好就又陪石昭阳压马路感恩。 谁都知道黎软照顾人是一把手,却只有徐燃知道,她最不会照顾的人就是自己。 “大华,去最近的医院。”徐燃收起平素的不吝,声音是难得的四平八稳。 · 医院的治疗很快起了作用,微微的空调热风吹得黎软身上十分得舒服。 她睁开眼睛,已经是当夜的十点钟,人有些口渴,于是勉力爬起来去旁边倒水喝。 大华上厕所回来时,吓了一跳:“我的黎软奶奶,徐燃要知道我没及时照料你,肯定会吃了我。” 黎软彼时捧住玻璃杯,唇上死皮在灯光下显得清晰:“你听他瞎扯。” 大华却还是飞奔过来,替她调好空调温度,然后嘀咕:“那你时没看到,他抱着你冲进医院的样子。”一发烧,跟十万火急似的。 可黎软没听见。她的耳朵被手机铃声占据:“小软,你好些了吗?”声音是谁也想不到的孟筝。 那时黎软就想,难怪自己刚刚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徐燃和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原来是他的女朋友。 “谢谢孟小姐,我现在好了很多。徐燃在你边上吧……”轻轻抿了一下唇,黎软看了眼挂钟:“记得提醒他,十一点的时候有一个重要访谈要做。” 那边顿了几秒:“黎软,我已经和徐燃分手了。” 这几个字落拓在黎软耳朵里时,她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都是温热。 额头的汗被小风吹散,带出一点微凉的时候,黎软才意识到,这通电话还在继续。 可到下一秒的时候,孟筝又说:“我承认那天是我耍性子,所以今天来找徐燃。可他因为围观的人太多,不得不被石总叫回去。你帮我劝劝他好吗?我知道他一向最听得进你的意见,我想再和他开始。” 或许是手机的通话在夜晚的病房里能被无形放大,黎软竟然没发现大华的位置上已然变成了石昭阳。 而他的手将她手里的手机捺在病床上,问:“眉都皱成八字形了,怎么不去拒绝。” 黎软说:“我正要拒绝。” 于是空阔的房间里,她将手机翻过来,对着电话那头的孟筝说:“如果他最听我的话,那会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我会推荐我自己。”手机挂断, 一道淡淡的女音带着或许是被孟筝无理要求唤醒的过往记忆,在那么不设防间,在发烧尚未痊愈的温热里, 像是说给空气听 “可惜我自荐过了,结果却像是一场胜券在握的考试,得了当年的最低分。” 第5章 礼物 “低分又不是零分,就算是零分,它都是有增长机会的。黎软,你喜欢他,为什么不试试呢?” 试试? 不是没有试过。 十八岁那年黎软是试过的。 那年黎软和徐燃一道去参加同学的出国送别饭局。 饭桌上很多的人,大家就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特别俗套的开场和特别俗套的结尾。真心话抽到了徐燃。 有人问:“徐燃,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你从小和黎软混在一起,是喜欢黎软这一款的么?” 徐燃很快回答了不是。 问及原因,他说了和成年后一模一样的原因:“小软么?我太了解她了。我喜欢冒险,她是我哥们儿。” 那时黎软年纪还轻,想不到自己脱口而出:“可是我喜欢你啊” 现场原本那么热闹,却突然一下子静了。只有她那时的朋友胳膊肘轻撞她一下,她才掩饰说:“骗你的…一报还一报,徐燃害我丢脸,我不能坐以待毙啊。” 于是大家笑了。 可其实,玩笑话才是真话。 黎软说的不是真话。徐燃的也未必。 这中间有个插曲。 黎软和人恰巧一块出去上洗手间,徐燃那时候也有事出去了趟。 听见女生在过道里问黎软她爱谁,也不是很亲的人。况且,那时候问话女生的措辞太大胆。 于是黎软说:“我不知道。” “徐燃呢?” “爱……没有吧。” 我是喜欢。 对于那时的黎软,喜欢是更具象的名词。 可徐燃却像是着了魔,年轻气盛:“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是喜欢你的。我们是哥们儿。” 可他这么多年来,却只真交往过三个女朋友,却个个都是黎软各个时期的反面。 谁比谁真心。 他们自己都分不清。 黎软很少对人讲这件事,应该是现在的氛围很好, 这里只有石昭阳,而他也听到了自己的秘密。 又或者,是她还在发烧。 她说完了话,只想到嘱咐石昭阳不要说出去,却没有想到石昭阳作为男人,又加之看过徐燃对黎软得态度,比起黎软来说,多领会到一点东西。 石昭阳说:“米雪的事,我还没感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帮你确定徐燃的心意。” -- 第9页 “他的心意我跟确定。”黎软这么些年,最知道徐燃喜欢什么东西,不喜欢什么东西。 可她忘了,一叶障目。离得太近了,有些东西也被忽略得一干二净。 石昭阳不好点破,他想帮黎软也不全是好心。从瑞典回国,国内事业做起来很顺手。生活没有什么太大的乐趣。 帮人也是乐趣,何况黎软也帮过他。 再者:“米雪这次被你将了一军,不代表会偃旗息鼓,她父亲很厉害,虽然常常会骂她,但最保护的人也是她。” “瑞典是我地盘,我还有点办法。回国,彻底摆脱她,也还要再从长计议。我在国内认识的女性不多,能经常见面的也少。所以想请你假装我女朋友。” “这和徐燃……”有什么关系 到底和石昭阳只是刚认识不久的关系。黎软心里更多的是徐燃。 夜里脑子有点昏。却还记得石昭阳开始的话题。 石昭阳笑了一下:“有关系。” “黎小姐这么多年不敢表白,可能初期是怕拒绝,后面,大概是怕连现在的情谊都变味。这是暗恋的通病。” “可是跟我假装男女朋友,一石二鸟。你可以看徐燃反应,万一他少年时瞎了眼,长大后改变了心意。喜欢你。万一他慢性子,喜欢你却不自知。你和他这么些年,相处没有分开过吧?太稳定了,没有变数,怎么能看到真实反应。” 听完石昭阳的这段话,黎软有点讶异,也有点同意。他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因为怕破坏现有的平衡,她和徐燃之间从未有过变数。 她能陪他一辈子,但她不能保证,这样和平的关系能维持多久。 能做多久的好朋友。 其实她一直惴惴不安。 终于。她想了一会儿,答应他。“石总,我试试。” . 于是一切就这样定了下来。 陈魏芳和黎北华来接黎软出院的时候黎软想到石昭阳的话, 其实心里还在翻来覆去。 直到母亲陈魏芳的声音将她唤醒。 陈女士今日穿一件黑色羽绒服,做派依然是恨铁不成钢式的关切“叫你平时多穿点,多休息不听,好了好了,现在生个病,脸色也苍白。还跟着徐燃上了热搜,一天到晚就不能让人省心……给你带了暖宝宝,去贴上。” 父亲黎北华一声不吭将那个被收拾好的行李袋往手上一拎,看了两眼黎软,有话要说的样子,最终还是缄默不语。 黎软听话从卫生间贴好暖宝宝出来,那边黎北华正在跟徐燃通电话。 黎软有点感觉,于是不自觉停下脚步,连眼神都看向了父亲手里的手机。 终于,黎北华说:“阿燃要跟你说话。” 瞬间加快脚步,黎软接过。 手机已被父亲贴得温热,在脸颊边一点也不冷,“嗯。”黎软听着电话那头徐燃的声音,然后告诉他:“我爸妈都来了。你放心,我很快就能回去。” 彼时的徐燃正在被捣鼓发型,黎软能隐约听见吹风机的声音。 妆化师们都很亲近黎软,甚至贴上话筒说:“快回来吧,回来哥哥姐姐们保准给你煲汤喂暖你。” “知道了。”黎软心里一暖。 电话那边的徐燃侧过头,让妆化师上右边的阴影,“别听他们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正经,“年关附近都是一些晚会的表演,没什么大事了,你今年就在家给我好好养身体。暮江吟没有江鸡汤别担心,要你回来,他们不给你做,我把他们都开了。”这话其实特欠揍。 不过,徐燃自己的团队,里面全是好伙伴。私下玩笑话经常开,黎软也能听见那头他们的声音:“我就说啊,小黎软,徐燃最疼你了。” “废话。”徐燃也不觉得有什么,顺口接过。 可他却看不到, 电话这头的黎软,将手机都握紧了一寸。 最后这玩笑话也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黎软就说:“那我这个年就在家里过。” “对了。”挂电话前黎软想起来:“叔叔阿姨给我妈那边寄了一点给你的东西,他们人在国外,你春节期间都会自己一个人去做封闭特训,到时候忙完了,记得提前来我家拿一下。” “好。” 然后就挂了电话。 父母也站在原地看着她。 黎软把手机递过去,父亲接住,然后她说:“今年,福祸相依,看,徐燃给我放假了。” 陈魏芳笑。 她这个女儿,天塌下来也能找好事叫亲人把不快变作笑意。于是说:“那你爸开车,我们回去。” · 车子从市中心穿过,林荫树都后退。 车窗里黎软看着这辆黑色小轿车。 这是黎软去年给父亲买的。跑起来省力又快,半个小时不到,就将他们载到夏秋园的那个房子。 原先那套跟徐燃家对门的别墅早在当年被抵压变卖,现如今也不知是在哪一任房家手里。听说当年拍出了一个挺高的价格,买手却是一位神秘人。 那桩别墅里有徐燃从小到大所有的回忆,很多时候,黎软会借着去徐燃老宅拿他要的东西时,一个人翻墙去对面的屋后院子里坐几分钟。 很奇怪。 那家的主人似乎从来没有发现过她这个不速之客。 这么些年,黎软偷偷去过很多回,每一回都只在后院里远远看着前面的一切,也不敢真的去打扰别人的生活。只是偶尔看到窗前的花被换了一束又一束,还都是她最喜欢的桂花。 -- 第10页 就连后院里也被打扫得干净无比。 黎软就会觉得,自己儿时的回忆也都好好的呆在那屋子的角落里,一点也没有丢失。 比起老宅,夏秋园只是一个复式的商务楼。所幸这是黎软偿还了当年徐燃给的资助之后,用自己的工资买的。 住起来也有另一种满足。 不过夏秋园也很奇怪,买的时候价格也不高,而且对门也像是被人买了,却多年迟迟不见人住。 母亲陈魏芳把女儿的东西放到她房间里,然后过来跟黎软说:“你坐。” 彼时的黎软正把自己的护肤品往桌子上放,回头看见母亲表情严肃,就知道必有大事要说,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很快坐到自己的床边。 其实也不是陈魏芳有话要说,听到最后,黎软明白,母亲只是一个传话筒,这意思是父亲的。 “你爸的意思是,你这么些年工作做的很辛苦。这两年其实一切都开始稳定下来,当年的债务也都还清了。你爸攒了点钱,想让你自己去闯你的事业,你已经二十五了,总不能跟着徐燃后面一辈子吧。” 父母的担心让黎软一下子鼻子发酸。 其实父亲有什么钱呢?大概都是做小工赚来的。当年的人际网络虽说没有全散,但树倒猢狲散,真正相帮的并没有几个。 黎软懂事地摸摸母亲的手,说:“你跟爸怎么说的,像徐燃是洪水猛兽,我替他干活,像卖给他一样。一辈子不好吗?做一行,爱一行,你女儿我还是爱岗敬业呢!” “我和你爸跟你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黎软表情坚定:“妈,人心里确实都有一团火,我小时候还想当歌唱家呢!可你看我成吗?当助理也挺不错的。那些钱,您和爸就留着,平时不要我不在家的时候连肉都不买,我回来准备什么饭菜,你们平时也要那么吃。” “而且,妈,你放心,徐燃对我很好。他还是您干儿子,不敢对我不好。” 陈魏芳看着眼前的女儿,瘦不拉几的,还戴着圆眼镜。就随便穿一件羽绒服,戴着针织围巾。 好像从来没有好好打扮过自己。 小时候,她还听人说自己的女儿是校花,但现在那都像是一场梦。 陈魏芳偷偷抑制了一下泪水,“二十大几的姑娘了,好好好,也不要总想着助理别人。自己也要好好打扮。自己的人生大事,也要操点心。”母亲总觉得自己的女儿缺心眼,否则,跟在徐燃身边都不知道好好捯饬自己,遇见一个青年才俊也好,总不至于母胎单身到现在。 事情是怎么又转到新年必提项目——人生大事——上来的?黎软刚刚高.潮的情绪,瞬间偃旗息鼓。 也不知是被那个姑姑阿姨洗脑,母亲陈魏芳终于在四十六岁这年也踏上了询问女婿的大道。这事仿若一开场就有无数种可能,甚至比一门研究生课题还要博大精深,黎软机智地脚踩刹车,“妈,求放过。” 陈魏芳眼一抬:“你这孩子,妈不是真催你,只要你放在心上,别耽误自己就行了。” “嗯嗯嗯。”黎软回复的语速娴熟地惊人,而那里面到底有几分真放到心上,陈魏芳也只能无可奈何。 · 大门关上。 母亲的脚步声消失不见。连带着的,还有黎软眼中的笑意。她猛地扎到床上,趴那里,双脚不自觉向前勾起。 石昭阳和母亲说的话都不错,人生大事,好歹是人生大事。 在床上翻了个身,眼睛一闭,黎软突然才发现,脑海里大多数的记忆都是徐燃。 就像那一次。 恰逢家变那次,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实,一无所有地跑到徐燃的面前问他:“徐燃,你刚刚付的医药费,我还不起。我会把所有得东西卖掉还你,如果还不够,我就把我自己卖给你。” 那个夜里,父母都在医院里,徐燃和他的家人一道来医院陪黎软。说这话的时候,黎软自己都不知道是傻,还是绝望。 徐燃那时候说什么来着? 黎软无意识踢空气的脚倏然顿住,然后低头,头蒙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只觉得那句话,其实是自己梦里的桥段。 就如同那一刻他将自己的头按在肩膀上,自己掉落的泪水一样,连痕迹都难找。 “那我买你。买我们黎小软一世安康,就只买这个,它价值连城。” “没了吗?小说里不都是女人,从此你是我的吗?” “黎软。”徐燃那时一记毛栗下来,她瞪大眼,仰头。 他说:“你怕不是个傻子。” 然后用少年的胳膊将她楼得更紧,自己贴着冰冷的等候椅子,看了眼手术室外的红色灯光,抬手把她的眼泪擦掉。 世人皆以为,在她与徐燃的相处关系里,黎软总是沉稳有秩的那一个,而徐燃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其实只有他们知道—— 恰恰相反。 · 圣诞节很快到来,黎软和父母一起看晚会。 电视上徐燃穿着一身好看的服装,很多的Dancer在他身后, 光束交织里,跳得音乐都跟着爆炸。 那天公司让他染了奶奶灰, 下一场单人SOLO,衣服就改换成了连帽卫衣, 光束落在寂静的舞台上,他站在光圈里,音乐第一声:碰。他手肘一抬。 -- 第11页 碰。 他肩膀一动。 三个连音一齐响起,紧密炸开。徐燃动作瞬间加快, 后来媒体大肆报道了这台晚会,网上这一段的视频热度几日不下。 可黎软记得的东西却很少。 她只记得:画面里他五官英俊,浑身的男子气概,棱角分明。举手抬足间,天下都像在手上。那样自信。 黎软想到他和孟筝分手的事情,想到母亲催自己人生大事的事,想到了很多, 然后决定就照石昭阳的意思,去试试看。 假期还有很长,黎软也不知道假女友要做什么。 好在,她最喜欢的摇滚乐队近两天要在纽约开唱了,机票是早就定好的。 也算是前往新篇章生活前的动员大会。 然而人刚到机场,他就收到了石昭阳的短信:“黎软,圣诞节快到了。你去问徐燃,该送什么给男朋友。” 黎软原地把短信看了五遍,最后有一点紧张地编辑出了短信。 “徐燃,你觉得石总会喜欢什么礼物?” 半秒。 “为什么要给他送礼物?” 这个回复? 黎软又看了五遍。 最后又措辞了半天,终于拼出:“我和昭阳正在谈恋爱,所以要送。你能不能给我点建议。” 想了想,觉得要不再改改。手机却被人一按, 她抬头,眼里有惊讶。 石昭阳眨眨眼:“就这么发。”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周日休息一天哦~ 今天比较肥。 以及早点更新。 花式比心~ 第6章 围巾 “你和孟筝是怎么回事?”去徐燃每年封闭训练地的路上,黎软这么问。 巨星也不是好当的,徐燃每年圣诞后都会独自一人去崇城的某个地方进行自我特训。今年带了黎软。 这些年来头一遭。 车带空调里的风吹得黎软下意识偏过头去, 温度是正好的,排风口的问题。 伸手。 却被另一只手抢先。 徐燃自然地把排风口向上拨了一下, 车前的道路空阔, 他依然眼看着前方,手握紧了一点方向盘,像心也紧了一寸。 声音却没什么端倪:“你和石昭阳是怎么回事?” “嗯?”有那么一瞬,黎软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因为比起她探究徐燃分手原因的熟稔,她才想起,石昭阳是她的第一任“男友”。 这是徐燃第一次问到她的感情。 “我爸之前出车祸的那个雪夜里,他是石总的司机。是从那个时候认识的。” “是那个雪夜……”脚下的离合不自觉踩死,车身‘哐吃’颤了一下, 黎软去看徐燃。“是出门前没有检查车子吗?”她的心口跟着焦虑。 “没有。”抓了一下头发,徐燃回头看她一眼。 脚抬起,车子又飞驰出去。 车这一乱,刚刚讲话的节奏也就跟着全被大乱了。再想起来的时候,黎软已经被带到了郊区的一撞独栋小墅。 小墅身后是一大片的林子,徐燃一边把行礼往下拿,一边捡轻的放到黎软手里。“诺,前面那个湖,冬天能看到一些很好的景致。我不在屋子里的时候,外面阳光要好,你就出来转转。” 黎软身子靠在大门前,替他挡着门:“你不在?”她双手拎着小包,徐燃侧身进去。 “门是扫脸的,开了不会轻易关。不用站那儿……是啊,我不在。我要去特训。” 黎软侧眼看了一眼门,跟着走进去,“那你带我来干什么?” “我给你发短信是问你圣诞礼物的事,你突然把我带这儿来干嘛?”吉他放在米色沙发上,徐燃看一眼走近、讲话的黎软,探身过去到门边, 伸手, 指纹盖住, 大门关合。 他顺畅地一转身, 视线就落到黎软的脸上,眼看着,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一番。最后身体后倾,往沙发上一坐。 拇指背贴在唇上,搬东西的汗与风合作,将奶奶灰的发弄得微微凌乱。 桃花眼里水波轻动一下,特‘我仗义吧’的口吻,“呐,我哪知道石昭阳喜欢什么,不过好心帮你问了一下公司外交部的人,一般那种事业有成的人会喜欢女朋友送什么,还被Lisa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 Lisa是瑞意外交部一把手,徐燃的故友。 话还没讲完,徐燃依然昂着头:“Lisa说,要是大佬新交的女朋友,没准自己手工做的礼物更得心。” 徐燃说着话,就想起自己拿着个小本本站Lisa面前问的样子。“手工做的?这又不是校园恋爱。” “你不懂,商界大佬什么钱没有,你要送钱买得到的,那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听你口气,能让你纡尊来找我的人,不用猜一定是黎软那丫头了。她文文静静的,看起来最好骗。现在那些商人手腕可高了,小女生送自己做的礼物,大佬是玩玩那女生,还是真心的,看对礼物的态度,一目了然。” “是黎软吧?大佬是谁?”Lisa笑着看徐燃。 徐燃嘁一声,恶狠狠威胁:“人情欠着,不准说出去。” 回忆戛然。 徐燃看着已经去拿抹布打扫卫生的黎软, 总觉得,Lisa说得对,黎小软贼容易被骗。让她来这处清静地,找灵感做礼物。这种将人看在身边,然后自己去替她打探石昭阳人品的主意实为机智。 -- 第12页 黎软看着中央空调风将徐燃头发吹动的样子:“原来是这样。”不得不说,最开始她还以为是石昭阳的“假女友”主意的功劳。 也罢。 石昭阳的办法还是挺有效的,总算是看出来:尽管成年,徐燃还是对黎软没意思。 黎软笑笑:“Lisa说的不错,石总那样的人应该什么都买得到。那你特训到什么时候?我可能找到灵感的话,圣诞就会坐车回去了。” 有那么几十秒的寂静。 最后徐燃一把夺过黎软手里的抹布,亲自跪着抹桌角。 黎软空在那里,眼前徐燃霸道夺过物品,不让她打扫卫生的状况,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时常发生。 她的手其实很笨,因为从前好歹也算是个千金大小姐,什么都不会做。到了冬天容易生冻疮,看似是助理,擦地、扫地这种大工作量的活都是徐燃来。 只有徐燃工作上所有的琐碎和简单的衣食住行是她来。大多是脑力和轻活。 “那你擦,我去整理东西。”黎软想到了辙。 徐燃却突然将抹布一把摔下,翻身到沙发上的行礼箱里掏东西,一边掏一边说:“不准走。” 十秒不到。 他站起来,走近,掰开她的手, 奶奶灰的发在他低头间轻轻扫着她的皮肤, 一款网红护手霜落在黎软掌心。 她眼看着它,又轻抬。 年轻的男人说:“我是请你来想礼物送你的男朋友的,你手的冻疮还想长了?” 这处本就是特训的常待地,行礼一点也不多。 他早就习惯——黎小软就应该做轻活、脑力活。 心里轻轻地漫出一丝颤, 窗幔被室内的风吹得轻动 都是黎软的心。 她将护手霜握紧,不知道这时该说什么,又不该说什么。 好在。 嗡嗡—— 石昭阳的电话打破了宁静。“…我先去接个电话。” 徐燃右边的臼齿不自觉将口腔内右脸颊那处的肉咬了一下,盯了好几秒她大衣口袋里发光的手机。 “去吧去吧。”他摆摆手。 不知石昭阳是有什么事,或许是米雪那里又出幺蛾子了?黎软谨记着这桩大戏不止是有益自己,还有一半是要替石昭阳避开米雪。 因此徐燃话一落,她就十分迅速地小跑到窗边跟人通起了话。 徐燃哼一声。 以暗中窥视表情包般的动作,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抹布。 一转眸, 徐燃的视线落在沙发上,一只枣红色的小背包靠在他的大黑包上, 上头那只熟悉的小手办就垂沙发与地面的空隙里,轻晃。 · 原来石昭阳打电话过来,只是问问这边的情况。 黎软照实回过去,然后问:“米雪那边有新动作吗?” 石昭阳回:“暂时只听说她从风讯传媒辞职了,后面依然回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其实并不止于此, 米雪怎么会甘心? 他石昭阳放出点和黎软在一起的消息后,米雪就采取了小动作。石昭阳已经派人去查了,到时候有用得到黎软的地方,他不会客气。“不过后面,如果有什么,依然要你出面假装一下。” 闻言,黎软嗯了一声,“能帮到石总就好。” 其实对于黎软来说,走到这一步,亲耳听到徐燃热心帮自己想辙送石昭阳礼物,已经够了。很多事情,能够确定下来,不再痴心妄想也是很好的。眼下,大概,只用帮石昭阳处理好米雪那边,就算是功德圆满了吧。 不过, 耳畔里石昭阳依然在跟她讲话,她却在听完后忘记了及时回答。 因为眼底全是窗外那条波光粼粼的小湖。“石总喜欢手工制品吗?”她突然这样问。 “什么?” 黎软看着窗外的景致说:“圣诞虽然不是我们国家的节日,不过新年是,快到新年了。我想,给所有认识的人都做一点手工品,也算没有白来崇城过这段清闲日子。石总喜欢什么类型的?” 那边静默了十几秒, 然后石昭阳的声音传来:“T城的冬天挺冷的,我缺一条围巾。” 这话使得黎软惊异:“石总还缺给你打围巾的女孩啊。” 电话那头石昭阳唇角轻轻勾起:“也不是。只是这件事听说你们女孩子年少时多少干过,我充其量不过就是你众多送新年礼物对象中的一个‘突然分子’,实在想不到,你就做最顺手的。” “给徐燃织过吧?” “嗯。” 黎软回头看徐燃,他不知什么时候,将一条赭红色的围巾缠在了脖子上。身上也换上了一身运动装, “崇城的冬天真冷。”他将大门打开,外面的风雪就吹进来,他跟着肩膀耸动,双手摩擦了两下,像是要出去跑步。 那一瞬间,黎软想,这辈子就只给他织围巾。“送石总一副歌词吧,或者新媒体的文章,那是我最擅长的。” 听筒里黎软的声音那样遥远, 石昭阳只答:“好。” 远山的风雪将景色都染遍颜色,黎软挂了电话,说:“徐燃,你等等。”然后走过去, 他站那儿, 伸着脖子给她整理脖颈, 她双手从围巾外围的中心点摩挲到他的领口,翻好,扣紧,每一步都做过了千万遍。“雪是刚下的。”黑色羽绒后的帽子被拎起,“如果跑步,那就记得戴帽子。” -- 第13页 徐燃的眼一直在她的身上, 忽然顿默了几秒,然后再她退开之际问:“礼物想好了吗?” “大概要陪你到新年附近才能回去了吧。” “什么?” “想写一副词,可能还要写一篇新媒体的文章,还打算去采冬茶,做个陶艺,还有……” 仰眸之间,眼见是他。 她笑了一下:“还有再织一条围巾。” 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骤然出现, 外面的风雪还在刮。 徐燃突然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下,交到她手里。 然后背过身走了。 · 绕过小墅,小雪里,有一个男人跑得冻成了一条狗。 将更远一点的山道跑了两圈, 他人忽然坐在路边。 有几辆车从山道下去,跑上更远阔的、他们来时的马路。 徐燃从地上捡起两根树枝, 那个……织围巾的手法是怎么来的?狸猫换太子可成? 例行的体能锻炼终于在两小时后结束,那时风雪微微住了,徐燃沿着山路小跑往回走。 踏进屋内的时候, 傍晚的夕阳落在沙发上, 有一个人睡在那里,呼吸声轻轻地掀动,光把她的脸照得彤彤的。 徐燃俯身,拿起桌上写好的一副词。看了一遍,竟然有想把它揉了,扔垃圾桶的冲动。 可转眸看到她, 又将词妥帖放好。 是她的劳动成果。 最后一切都作罢,也不管自己身上还落着雪。 只是将那人身上的毯子盖好,脱了有雪的外衣,就那么把她抱起来,轻轻地往卧室走, 却在不经意间低头,看到她闭眼的样子:轻轻地呼吸,眉眼干净又安静。 他其实一直觉得这人是个傻子——一个礼物而已,送那么多种花样。 “你回来了?”人还没送到,黎软却终于惊醒, 她抬手遮了遮照在眼上的光,第一个念头是,“电饭煲里的饭应该好了” “不急。” “那放我下来吧。”她双手轻搭在他的手臂上,已经开始挣开向着地面走。 人间所遇,其实多的是平淡如水,可她现在心动, 不能再多待一秒,否则,念的就更多。 徐燃却似没听见。 下意识挽了她一下。 等她终于站稳,她听见—— “围巾不要给他织。” 第7章 慢跑 那是给你织的。 徐燃听完这句话,愣了一下,声音居然有些卡壳:“怎么是给我织的呢?……你不是要送石昭阳……”礼物的吗? 最后那四个字,在抬眼那一瞬,却骤然卡住,只有那目光,落向了她的眼底。 黎软很少与徐燃长时间四目相对,尤其是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情形下。 此刻被他提问, 心里有鼓点翻滚,却因为贪恋多一分的目光,所以生出对视的勇气来。 “你不要吗?” 风吹动帷幔,她看着他解释:“本来我是打算想好礼物,圣诞前直接回去的。但中间出了一点变故,来崇城、送礼物的原因也发生了一点变化。我妈说,今年家里的债务都还掉了,也让我考虑自己的未来,我想既然一切都在朝着新的方向发展,不如趁着难得的空闲,给大家都送一份新年礼物。算是把新生的好运气送给大家。” 很抱歉,因为米雪的关系,石总和自己达成的协议还不能透露,但她不好再在这件事之外的事情上骗徐燃。 所以只要他问她,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假话。 因此除了有责任地继续替石昭阳假扮女友,完成这场协议的另一项功能——解决米雪纠缠——之外, 她都会和盘托出。 只不过他如今脖子上空落落的样子,让她有些不确定,他今年是否还需要围巾那种东西。他们都长大了,或许,他早就像方才摘围巾时那样干脆,早就不再需要这份老旧的温暖。 她说得这么详细,也是为了顺带问一下他,“你现在什么都有,我会的也不多。说出来,就是想确认一下,你还需不需要我织的围巾。如果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可以提提看,能做到的话,我会尽力试试。实在不行……” 她笑容干净又恬美:“那我就不送你了,反正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是不是?” 徐燃:“…”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石昭阳可以送礼物,他徐燃倒是可以打友情牌省略了,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何况…围巾本来就是送给他的。 他唇角无意识地勾起,明明雪后的夕阳还有暖意,竟然当着黎软面故意打了个激灵:“喂,黎小软,我刚才那条呢?现在我的脖子好冷啊。” 他明明是万种瞩目的巨星,却总在她这里看起来幼稚无比,好在除了性格之外,理科技能和生活技能全都满点,否则,还真无法在两人的关系里担当照顾‘看似沉稳,实则生活能力不大行的’黎软。 黎软当然看破,拿手指戳他的脖子, 运动带着薄汗,有一点红,碰上去原来一点也不冷,还带着他喘气的温热, “被我收起来了。”她掌心展开,贴他脖子上。 “没有很冷啊。”她说。 雪后的夕阳把窗格子照在地上, 徐燃特傲娇地顾左右而言他:“那条很好看。” -- 第14页 是想到自己刚才赌气摘围巾的举动, 现在很愧疚,不知所以的时候,可能伤了她的一点心。 所以她才会那么惴惴不安地问——你还要吗? 他很少在他面前真的张口要什么东西,这次却很直白了:“我要。”是在回答她最初的那个问题。 黎软看着他,收回了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什么?” “下一条也要像那条一样好看。” 窗外的那条小湖里,湖水尚未结冰,有不知名的鸟雀从林子飞来,雀脚轻轻掠过池面。那荡起的涟漪,也宛若此时这里女人的心境。 他的夸奖,哪怕是对一条围巾的,也足够人雀跃。因为站在喜欢的人面前,无论几岁,整颗心永远都不是那颗平常心。 不自觉收拢的手掌带着薄汗微微松开,她说:“好。” 又在抬头间与他对视一眼。 这一次,不知为何,两个人都一瞬避开了目光。像是目光里也是有电的。 最后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得一声叫,弄得站在那里的两人全都去捂自己的肚子,立时演变成推搡罪魁祸首的小闹剧。 “黎小软,是你肚子叫了吧?” “不可能,我下午喝了奶茶,一定是你。” 抬手抓了一把风雪湿润后不知干了多久的奶奶灰的发,徐燃笑,“那我们去吃饭。”其实,最终是谁,都不要紧。 因为刚刚那只出现了一秒钟的,相视却又避开目光的奇异感,终于不再成为沉默的理由。 看着这人搔搔头发,对自己笑,黎软想起刚才他的夸赞,于是低声说好,“好,会像那条一样的。” “那你送石昭阳什么?”徐燃完全没忘记这回事。 黎软没多想,就一边和如今高自己半个头的他,往厨房,一边指着那边的茶几上,随口道:“给他写了一副词,刚完成初稿,应该还要润色一下。之后可能还会给一篇新媒体的文章……” “你男朋友怎么这么烦人,礼物还要两份的?” 他随口, 她脚步一顿。 连风都一顿。 原来,只要没有说出口:与石昭阳的一切都是互帮互助的假象。 那一切的关系都还是原样。 可是多遗憾,哪怕说出口,也还是原样。 你会动用最私密的人际关系,去帮我问如何送男友礼物。 还能这样坦然地吐槽他。 仿佛已经可以为你想象中,即将到来的那种人际关系的转变做好所有的心理准备。 就算说出了真话,我大概有一天依然会交到男友,而你也依然扮演的是这种角色。 好朋友 青梅竹马的角色。 只能互相的祝福。这是我们最安全的距离。 黎软脚步又起,这一回,已经在渐渐修复自己那颗认识真相的心,用平常的语气去说:“石总说让我送我最擅长的,我最擅长的就是……”她说了什么,自己已经听不大清楚。 只不过,内心世界里的那个黎软正环抱着自己,让自己尽快恢复正常,去接受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的结局。 除此之外,那颗善良的心里也有一点期盼——希望假女友的合作把戏,希望她和石昭阳两个人里,终究有一个能得偿所愿。 这样,这个冬天就不会太冷。 假女友的故事,幸好在她这里已经画上了终点,这一切都是石昭阳的功劳。她能不用千军万马,也能悄无声息,不去溃不成军。来年雪化,无论经年如何,他都不会知道她心中有过的百转千回。 只为那一点点动容。 她自己败了,但与石昭阳是合作。她很清楚,也真的期望,总有人能在漫天冬雪里,得到过初衷所愿。“你也知道,我只会写而已。新媒体的稿子大概也是给瑞意用的,依然是在为公司做事。” 她话音落下。 而那边, 徐燃却听岔了很多。 尽管是给男朋友送礼物,但最终用到的还是公事。一笔一划的字是为公,但一针一线的用心却是冬天可感的实物。 他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又觉得自己脑袋一片空白。 只是听到她问:“你在笑什么”, 才发觉自己唇角的弧度已然高高扬起。 实在是分不清,为何紧张,又为何动容。 又为何, 能将一句话,分解出千百种意思,而只要那意思里有自己,会忍不住唇角勾起。 徐燃这个笨蛋,一样都分不清。 他只是说:“啊,没什么。” 然后停下步调看她,问:“就是这些吗?” 看来他永远都不会是她心里的虫子, 不知道她的沉默里上演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故事。 其实,喜欢的,不就是他在自己面前的毫无保留吗? 他什么都会跟她分享。 包括爱情。 “嗯。”黎软眼底的唏嘘一闪即逝,哗啦一下,拉开厨房的开合门,扭头看人 他比她足足高一个头, 是最真实的样子 正伸手,像是去将她歪了的马尾尾挪到背后。“除此之外,还有给爸的冬茶和给妈妈的陶艺还没做。” 她看着这样的他。 果然。 他的手碰着她的头发,“要散了。”又上前一步,替她把皮筋绑好。 -- 第15页 原来礼物是大家都有的。 她的发丝似乎都带着她的温度, 想到礼物是众人都有的,一边将皮筋缠绕几圈,一边也觉得:自己那颗从风雪跑步时,莫名紧紧的心脏,到这一刻,云开雾散。 他说:“原来是这样。” 又说:“绑好了。” 她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见了他心情大好的样子,也会很没出息地也跟着大好。 他们离得真近,近得她只不过回头说声谢谢,就能看到他的睫毛轻颤。 他刚刚在外面是跑步吧,脸上都是风雪刮出来的红。这是她第一回 跟他来特训,以前天真的以为特训不过就是跟着名师在一间屋子里练习声乐。 想不到还有体力锻炼。 “我饿了。”黎软站那里, 徐燃问她:“你饿了吗?” 她迅捷地收回视线,然后点了个头,说:“那我们吃饭吧。” 然而揭开电饭煲,才想到自己只是煮了饭而已,菜还需要现炒, 不由得风花雪月全散去,被现实激发,整个人火急火燎,“我的妈,我写词写到忘了炒菜,你要不然先在沙发上看看电视,我炒几个咱们带来的小菜,马上就好。”她手足无措将围裙往身上乱套。 只不过是犯了写东西时最常见的错误——忘乎所以。 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今天在他眼里是别样的生动。 她一着急,脸上的表情就很多,徐燃忽然想到以前独自来崇城时,看到风吹小湖时的那副景致——阳光很好,被风一吹,宛若银鱼于水上跳跃, 也是她这样生动的样子。 视线下意识移转, 扭头, 落往她说的那副礼物——词——上,然后移开。 黎软看到了,立刻飞奔过去,一把拉开抽屉将东西藏进去, 这才又小跑着去厨房。 徐燃看着她背影,心想:我其实都看过了。 你从小到大的作品我都看过的。 可是知道她会天生地赧然,所以秘而不宣。“随便炒两个菜就好了,不是炖蛋了吗?那就再一个菜吧。”他亲自拿起桌边麻布,隔热,将电饭煲里黄澄澄的炖蛋拿出来。 放上隔热的竹垫,也没觉得有多寒碜。抽了两幅筷子,盛出两碗饭,又去给她打下手。 “那就一个炒藕。” “那我自己来就好了。” “没事,我给你加油助威。” 好像永远是这样,他从来不嫌弃她偶尔忘事。再怎么样,都能说这种话,让她觉得:所有的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全都是可以迎刃而解的。 可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要加油的,好比如爱情,如果他是拖后腿的那个就好了。可惜,他连她这桩假的爱情.事故,都是打气鼓舞的那一个。 暗恋这种事,为什么会有明知绝望却不能直白挑破,好聚好散魔咒呢? 因为暗恋啊。 从来都是有一个人不想散。 是得不到,却依然想守在那个人身边。 见他欢喜。 · 崇城的冬天,湿气比T城大很多。 次日是个大晴天,下过雪,空气里也有点天然的区别。 给石昭阳写的那副词,等到第二天再去看,黎软就不满意了。她反复改了很多遍,终于发现,最擅长的事,原来是最难的一项——自我要求过高。 “怎么样?还是没改好吗?”今天原本是要独自出去进行体能特训,但昨天夜里起来见黎软这个认真的家伙,还在开夜工。于是徐燃说,她要是实在卡得慌,就明天和他一起出去转转,没准,就有了灵感。 此时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连帽衫,黎软一回头,就看到胸口上的英文LOGO。“今天去哪里?”她于是扔下笔,走过来, “还是跟昨天一样沿着山路跑吗?我需不需要也换运动衫。” 昨天吃饭的时候,徐燃跟她大致说了特训的项目。 每天两公里的跑步——不出意外,清晨五六点进行。然后是声乐训练,还有些其他的,黎软记在本子上,脑子里被词折磨了一夜。 “外面冷,你也不用跑步。就把屋子里的小电瓶骑出来吧,我跑步,你跟在后面,之后计划变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于是她拉开衣柜,从里面拿出自己常戴的围巾。 那边某个傻子还在继续:“我昨天想,毕竟你是第一次谈恋爱。石昭阳那个人礼物方面比较龟毛,但我也是很难见你对一个异性这样上心。你很喜欢他对吧?可我对他不放心。这样吧,我们这种娘家人,肯定不会许他对你挑三拣四的,他人品那方面我去帮你打探。然后,趁着这段时间,我也帮你美化美化。” “美化?”脚步一顿。 黎软静静消化这一串话。 傻子依然在继续:“你们女生不是说,和喜欢的男生首次约会,都要精心打扮嘛。样貌,我觉得找个妆化师给你弄弄,最后再来也来得及,其他方面,我倒是可以帮你锻炼成最佳状态。” 黎软心很静。 像止水一样。 他却真的很在意她的感情,加油助威的一把手。大概是没想过以后可能会啪啪打脸。 这话另说。 她背负着石昭阳摆脱米雪的任务,只好淡淡。 -- 第16页 重新快步,去到客厅,从抽屉里拿出一挂钥匙。 钥匙上也有个小手办, “是这辆吧。” 那辆小电瓶是男生喜欢的那种帅气的构造, 黎软跨坐上去,整个人显得非常娇小, 但她是常跟徐燃这种咖混的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三两下摸清套路,思路非常清晰。 大门开着,内外温差将她的眼镜再次变得模糊。 一层的水汽。 低头擦拭的时候。 徐燃站那儿, 忽然觉得,石昭阳怎么那么好命。黎小软这样好的姑娘,原来是喜欢他那样的。 竟然为人写一副词认真成这样。 围巾的地位似乎有些岌岌可危。 再打量了一眼车子和黎软身体的大小 灰灰情绪, 他做跑步动作,“等以后,再买一辆女生骑的放这。” 黎软擦眼镜的动作一停,几秒,车子开出去。 她不知道这辆车其实不常用, 如果不去那边的幼儿园带那几个小孩来这里玩音乐的话,几乎总是尘封在屋子里。 就如同,她不知道。 那辆女生版本的小电驴,主人会是谁。 山路很长很长,一眼似乎望不到尽头,可是小电驴骑两公里也能很快到顶。黎软却骑得分外得慢, 这是第一次。 也不晓得是不是最后一次。 风吹在她的脸上,小脸下巴上下全都裹在针织围巾里。跟在他后面,只见一片空阔里,似乎只有他跑步的步调。 腿脚十分的矫健, 手的姿势是刀状的,一前一后,一前一后摆动。 那是他的梦想, 不畏风雪也坚持特训,站在舞台的最中央。 如今她像她母亲说的那样,浑身所有的负累都已一一卸下。那么,她的梦想又是什么?姑姑家的女儿二十五岁,正在念研二。 她念书很早,成熟很早,扛担子也都很早。只有一样,匆忙让迷茫来得很晚。可每个人都会迷茫,在每一个人生节点都会去想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她不可能真一辈子站在他背后, 一天, 两天。 人可以。 心呢? 那样太悲惨了。“徐燃。”隔着一段距离,偏偏跟在他背后的女人自己也没料到。 就这样大喊了一声。 他闻声,转过脸来望着自己。 她顿了一下,无话找话,最终竟是:“你跑得真慢。” 那边的唇似乎勾了一下,人也加快步伐。 可是他听不懂。 你跑得真慢。 连爱情也让我跟在你的身后。 第8章 吉他 黎软和徐燃共骑着小电瓶,越过小土丘,车停时, 尘土飞溅了一身。 黎软从嘴巴里呸呸吐出灰尘来,“徐…徐燃……” “我们到了。”其实身上灰尘更多的是徐燃,他把帽子往后一翻,后脚一抬迈下了车。就动那么几下,就都是灰尘的烟气,碎碎屑屑的。 郝远觉得三年没见,这两人的出场越发像袋鼠——徐燃刚才是团抱黎软,那丫头只露出上半部分的小脸,特别像窝在袋鼠袋里的小袋鼠。“你们来了啊。” 灰尘还在散去, 徐燃扶着车。“下来小心点,别急。”他一边对郝远微笑,一边看顾着这边的黎软。 扎着马尾、玩摇滚的年轻男人就那么用眼神示意徐燃,意思是,你之前不是嫌特训辛苦,不带她来的吗? 徐燃食指抵唇,做了嘘的动作,无声说,不该多嘴的别多嘴啊,兄弟。 郝远笑。 笑容很快收敛,因为黎软已经擦好了眼镜。 他走上前来,伸手说:“我们好像高中毕业后就没有见过面了啊,黎软。” “是啊,六年了。”黎软伸出手掌,像过去一样,郝远与她指间互打一下。 特轻的那种力道。 她这时才仔细打量徐燃带她来的这处。 小电驴开了三个小时才到的地方,徐燃刚跑完步上车时,怎么都不肯透露目的地为何。现在清楚了, 是他们高中小乐队的领唱郝远的音乐净土。 这处像郝远的风格,一间平房上都是喷漆做的夸张图样,废弃音乐设备成了门前的装饰品。黎软记得高中毕业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主唱,后来听徐燃说郝远去玩了地下乐团。 “听说三年前这里是一家民办的幼儿园?”黎软拧动钥匙,把车推到一边,免得挡住人家的正门。 忽然一个戴着耳钉的女孩子从里面走出来,“嗯,那幼儿园就是徐燃资助的。本来是给这山底下的孩子就近弄一个教学场所,三年前很多人家都搬到市区去了,徐燃就把那间私下资助的幼儿园扩大,也弄到市区去了。” 这么多年了,做好事不留名的先锋特点,原来你还悄咪咪留着。 黎软转眸看徐燃一眼, 徐燃一点也不骄傲,反倒是耳边轻轻泛红——有一点害羞。 “袁莉。”他飞速冲对方摇头。 被叫袁莉的女人与郝远对视一眼,然后露出成熟女人独有的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现在一切就如你所见了,现在这里是郝远跟我们的音乐乐园。” 她说我们。 -- 第17页 也就是这里不止郝远,还有其他的人了。也对。黎软想,摇滚乐团的成员当然很多,贝斯手、键盘、鼓手,需要很多人。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想到摇滚,心里早已莫名雀跃。 她说:“袁莉姐你好。” “你好。”伸出手的时候,黎软见到她手指上各式的银质戒指,简直要帅得人尖叫。 她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袁莉这种风格的女孩子。 和她最喜欢的摇滚大师YAN一样,浑身的打扮都酷劲儿十足。 眼静静看着这些人和这间被装饰帅气的屋子。 一句话立时翻滚在黎软的脑海里:摇滚不死,永含热泪。 谁知青山绿水,也有引吭高歌。 “我太喜欢你们这儿了。”黎软表达着由衷的赞美,“不过……”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看你们刚刚是要出门是吧?你们摩托车的朝向是向外的。小姐姐的手指甲上有一块没有涂好,一般玩摇滚的,其实心是最细腻的,如果遇到了什么事。”不知道我能不能有机会帮到你。 由于是想帮人,可又不能初次见面就非常唐突。突如其来去替人扛责任,一定不大合适。所以黎软就说得比较委婉,相信如果对方觉得她可以帮到什么的话,是会说的。 成年人相处,就是可以这样悄咪咪地表达喜欢和拒绝你的好意啦。 郝远听完,赞叹地看了眼黎软:“你的观察力依旧那么敏锐。” 不是秀观察力啦。 黎软完全没有GET到自己被表扬的点。 反倒是听出果真有事的端倪,立时全神贯注,更关心自己究竟能不能帮到忙了。 毕竟徐燃这家伙一个招呼也不打就来拜访人家,可能还耽误了人家的事。(她并不知道徐燃每年都会在这几天和他们见面,而这个点,一般是郝远乐队玩完一场音乐后,中场休息的固定时间。) 黎软只是秉持天性:小姐姐太对她胃口,见到喜欢的人有困难,完全就想能帮就帮。 “是有那么档子事。”袁莉果然开口, 她抬手,眼轻轻落向自己的那没涂好的指甲:“火箭、小J、我还有郝远,大家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一起玩音乐,现在的音乐市场其实根本不好,喧嚣其实是主流,大公司捧一捧,一个新的乐团就起来。真正静得下做音乐的地方其实很少。” 袁莉说火箭、小J,这些应该是键盘或者鼓手,可是他们现在都不在这里。黎软心里有一点唏嘘, 她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袁莉那句——真正静得下做音乐的地方其实很少,会让她突然想到类似的那句: 偌大的中国,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 “那么然后呢?我之前见你们的时候,不是说还在准备新的演出吗?新歌的DEMO很好听啊。”徐燃一瞬间沉稳的表情, 总是在谈及音乐的时候,就是另一个灵魂。 郝远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扯下一根树枝,他没说话, 只是咔擦、擦咔,折着枝条。 最后说:“徐燃,你知道那把吉他吧?我高中毕业那年,得到的YAN签名的吉他,我不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灵感枯竭吗,后来没有那把吉他就写不出好的曲子。” “我知道。”徐燃的表情非常严肃。 “吉他不见了。” · 笃笃笃。 “黎软,麻烦你把锅兜里的柴再添一点。徐燃……麻烦你把,对,你手里洗好的菜递给我就好。” 后厨里,黎软一边递着柴火,一边在那里凝思。 火光鲜亮地烧着,将她的脸照得温热。 那边袁莉的声音:“徐燃其实每年都会来跟我们玩音乐,你知道的,地下乐团其实很不好做,资金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可是徐燃都给我们解决了。” 徐燃捂向耳朵, 他就是听不得别人对着黎软夸他呀,脸上会非常烧的。 “袁……”抬眼,他又打算截止。 黎软唇轻掀,带出一个轻巧的弧度:“我知道。”我知道他每年都会固定给一个账户资助,现在清楚了——是为了支持音乐。 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只要是音乐,在他眼里,比天还大。那些它觉得好的音乐,即使悄无声息地开放,他也要让它存在。“他这个人啊,人家演戏是戏比天大,他是音乐比命大。” “其实。”顿了一下,黎软忽然想到之前郝远他们说起吉他时的表情,品了一下后,探出半个身体来问袁莉:“我觉得,郝远和你,其实早就知道吉他是谁拿的了吧?” 闻言。 那边切菜的笃笃笃声,消失了。 第9章 图谋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哗啦一下,将切好的菜丢入大锅。这里一下子腾起热烟,蔬菜与水相碰,霹雳啪啪响并冒着小气泡。 袁莉的声音就是在这种状况中传到黎软的耳朵里。“不过,你倒是说中了一个秘密。” “什么?” 袁莉用大勺子将菜转了一个圈:“就是郝远,好像没打算真把偷吉他的贼给抓出来。” “我肯定是不知道吉他是谁拿的。郝远就不一定了,他很聪明,火箭、小J跟我一开始也都是被他的音乐吸引来的,当时来地下乐团的人很多,他也不是谁都挑。看音乐还有人,他眼睛很毒。” -- 第18页 徐燃说:“这一点没错。他出歌都是精品,去年我那张CD里的主打就是他做的曲。他这人很轴,我给的钱也未必用了,可能都在那张卡里原封不动。实在需要器材,就只会把曲子卖给我。” 锅台前面的人在讲着话,一片烟熏火燎里声音也被做饭的声音减弱,大大小小的。这边锅台后面的黎软一边用火钳拨动眼前烧着的木柴——薪火一点点绽开,露出光亮,一边听他们的声音。 “高中时郝远就是这样。”她不自觉点点头:“记得那会儿他能磨一首曲子大半个月,词也是,逐字逐句品。” 那一年黎软默默跟徐燃,各大迎新晚会前的准备彩排,她一边做作业一边听他们唱。白衣少年是键盘手,黑白空格里全是青春的汽水味儿,“这一首出来,迎新肯定炸!” 回音阵阵的礼堂、一哄击掌,和那几个冲下来抄她作业时的手忙脚乱。 全部都历历在目。 想到这——黎软就不禁发一下愣,视线不自觉在薪火前变得温柔。 其实重聚的感觉能让人年轻,周身被火烘得也有了七分的暖意。 “郝远哥出去好久了吧?”觉得柴火不需再添加,维持了几分钟火候,站起来,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黎软的声音像冬雪,一点也不冷,还有点绵静。 袁莉依旧在炒菜,徐燃在摆盘端碗。 前者闻言,就抬一下眼,看黎软:“还有一会儿呢,接那些小鬼头来要一阵子。” “小鬼头?” “你以为郝远跟我刚出去是做什么的?”袁莉笑:“之前徐燃把幼儿园搬到了城市,是因为绝大部分的住户也都搬迁出去了,但依然有那么几个小鬼头的父母还住在这边,三两个,幼儿园办不大起来,所以每年圣诞我们就会接他们来玩,看演出。” “都是我的锅,我的锅。”徐燃端出一盘出去,回来听见。 袁莉勾唇,“火箭和小J也是去那些幼儿家里送温暖去了,这里从今年开始要被打造成度假区,除了最上面的别墅区之外,下面的部分都开始规划。开发商给原住民在城市弄了福利,有能力的都走了,剩下的一些留守老人和孩子也快走了。” 郝远一直怕流入市场,因为人是太容易被喧嚣带走的一类物种了。很少人能不动如山,只写自己喜欢的东西。火箭、她、小J最初都在坚守本心,所以大家聚集在这里。 可是音乐净土也面临着消失,经济上、人心上都在变化…… 现在只是不知道:吉他的消失乃至别的,是不是都是被度假区这件事诱发出了人心里的某种情绪——某种,不想继续如此,也想融入市场成为徐燃这样的巨星的跃跃之心。 谁知道呢? 袁莉也不知道,她和郝远坚持的,火箭或者小J里的任何一人,是否已经在渐行渐远。 大家原本都是那么坚定,所以要分崩离析时会愧疚地连口都张不出吧。所以只好藏掉那把吉他,让一切都摇摇欲坠。 这样总有一个人会提出来:郝远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袁莉突然觉得有一点悲哀。 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脆。“不过,话虽如此,黎软你这次却是有耳福了。圣诞节那天恰好是吉他不见的日子,所以只好今天替孩子们补上,这会儿做的菜就是为了晚上的小音乐节准备的。”偏头大笑,夕阳就落在她酷酷的妆容上。 黎软是那种心思特别细腻敏感的人,看个《国家宝藏》都能因为历史、国家情怀默默流泪。所以莫名在这一秒,心里觉得有些动容, 因为酷酷姐姐脸上的笑里就像是有故事。“现场摇滚?”她善解人意地用笑擦去这一段插曲,食指小拇指那么一扬、其余手指倏然握紧, 袁莉眼前立时出现一个标准的摇滚手势:六字的模样,或者,说是公牛角的样子。 她抬手做一个去与黎软的对碰。 远处徐燃单手拿托盘,一抬手也做了个一样的:“菜要糊了。” 一只青椒砸这位当红炸子鸡的奶奶灰上。 · 夕阳终于和地平线齐平,地上宛若乍着一条最后的金光。 “命运总是颠沛流离,命运总是曲折离奇,命运总是告诉你说生活没趣味。”奶音和几个音质不同的年轻声音一道变得清晰。 从铺在草地上的涂鸦桌布上将盘腿变为站立,黎软看见一个爆炸头的瘦高个和一个黑长直女生骑着郝远出去那辆机车而来。 夸张却不知被谁贴上了小猪佩奇贴纸的三轮车停下, 五个小豆丁熟门熟路蹬着小胖腿等抱,然后指着刚擦黑的远处,那早已点起的小灯盏下的音乐设备。 “哇哦。圣诞快乐。” 一只豆丁扑进黎软来接的身上,软的不成样子,勾着她的脖子,亮着眼睛:“命运总是颠沛流离,命运总是曲折离奇,命运总是……” “告诉你说生活没趣味。” 草地上,袁莉、徐燃走过来, 车下,爆炸头瘦高个和黑长直, 所有人顺着黎软手里这只小奶娃压根吐字不清的声音,神奇地接唱。声音好高啊,山里虫鸣鸟叫是配乐吧。 “张默默、李燕、冯青、许胖。”食指从这些孩子的头上点过,郝远看着黎软。 他们都是过去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小朋友饿不饿?我们过去吃东西吧。”她是最佳的观众,很快成为孩子王,带他们去坐下。 -- 第19页 夜幕降临,她坐在餐桌布上——临时的野炊地。小朋友接过哥哥姐姐递过来的吃的喝的, 那一瞬,黎软想:能让这些孩子的家长这样放心,他们过去果然在无人知的地方奉献过很多。“擦擦嘴。”用袖子给张默默把唇上的油擦掉。 那些人,上场了。 · 舞台是刚刚三人临时搭建的,在黎软的正前方。天然的半高台,四个顶角有四个竹架,三十多个小灯盏是半个小时前他们三人合力挂好的。 音响是徐燃搬出来的。 此时每一盏灯都亮着,灯光很小,就像星星。夜幕是天然的环境,将演唱会的那种幽静创造得似模似样。 先出来的人居然是徐燃。 他自己搬了火箭的键盘上去,站在支架的后面,话筒就在他的跟前。 没有演唱会的大光灯,也没有群舞,更没有伴奏。可是他立在那里,就像温柔的月光。 此时他看着台下,话筒音响起,就像是泉水从人心的这头走向那一头。 “唱歌的徐燃完全是另一个人。”安静、沉稳、认真。 袁莉站在舞台边,等场的时候不禁说。 黑长直也看着舞台上的男人,她叫小J,没见过徐燃在黎软面前的肆意,过去的接触也只限于他偶尔过来玩音乐时的优秀、独特。 因此讶异地看了一眼,见过黎软跟前的徐燃的幸运儿——袁莉。 小J嘀咕一声:“他不是一直这样吗?”媒体宣传的巨星、迷人的大众情人,一流大学毕业(这是真的,高考完全开窍,大学理科一级棒,而且咱们音乐本领也是真的。),舞蹈很棒,为人高冷。(黎软表示太怀疑。) 被讨论的徐燃浑然不觉,唱着这首慢歌,眼从孩子们的眼里一一掠过,然后停留在那个拍手的女人脸上。 轻眨了一下眼睛。 这一瞬的调皮,万籁俱寂,却只有她一个人捕捉到。 黎软眼里的徐燃跟从前从没什么两样,就像他们太熟了,压根都不知道,只有在彼此的眼里,他们是最真实的样子。 G调变调,键盘在男人抬手的动作里霎时躁起来,“孩子们,我们来了。”郝远笑起来永远咧开嘴角,大笑。 小J漂亮的瓜子脸上洋溢笑意,跑上前来,“给。”徐燃将话筒架子向右轻轻那么一推, 架子偏倒。 一双修长干净的女生手握住,小J慵懒的嗓音飘出:“一首轻摇滚《小J和山里乐队》” 摇头晃脑听完一整场音乐,将孩子们送到女生房间睡觉时,已经是晚上的七点了。黎软在帮忙收拾,脸颊上温温热热。 她的脑海里过了一遍今晚的一切:月光、高台、还有那个眨眼。 徐燃趁她洗手的时候,走来。 他低头看着这人,为她把眼镜扶好:“你送石总的那副词,在听完小音乐会后,有没有什么想法了?” 黎软借着月光,静了一会儿, 他低头靠得很近,近到刚刚的音乐气味都没散去,将她的心无形擢紧。有一个比自己还在乎男友的竹马,黎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忽然有了一个念头:若他知道,她是为了他才与人来了一场假凤虚凰。他是不是又会像往常一样说一句:黎小软你怎么这么笨。 或许不会。 黎软又摇摇头,她猜,这人应该还是像前年那个媒体群访上一样,说:“我不可能喜欢黎软的,我们是青梅竹马,好哥们儿。对,比音乐还重要,但我恋爱喜欢冒险。” 你又知不知。 黎软心中百转千回:其实我一直在险中求胜。 可惜这些念头只能像方才的音乐一样随风飘散,她多年的险中求胜——对他有所希图,在友情和爱情最艰险的境地里,不断历经他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的险,尝尽所有他们的悲欢离合,然后从这颗其实普通得再也不过的,胆小心脏中迸出追求你的勇敢,去求胜。 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向自己妥协。因为从石昭阳的那场计谋里得闻过徐燃心意。所以就别表白,这样就可以还相安无事。 如今他现在这样热心, 黎软下意识不忍心他蹙眉,于是准备张口说一句:有一点想法了。 以缓解他对她送石昭阳那份礼物的关心 可突然。 那凉风一吹。 徐燃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随身带的冻疮膏:“我觉得你一定不记得带,呐……” 她手下意识一颤,眼也一颤,抬眸去看。 他唇在动,依然在说着话。 她心也在动,指间也会颤。 原来,图谋不轨这种事,难以停下。 第10章 游戏(上) 次日,郝远他们带着这几个小孩子到边上的田野里去转。 那是早上六点多钟,叫张默默的小胖墩骑在郝远的脖子上,小J、袁莉的脖子上也坐着小孩子。 徐燃因为不能耽搁下特训,但又不想缺失与这群孩子所剩不多的相处时间,于是问郝远借了沙袋,绑在腿上,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训练。 田埂上还有残雪,可是天空远阔干净。呼吸一口,鼻腔里登时一片清凉。“石总今年刚走马上任,今早手机网页新闻上说他投了一部古装片,简介是在冬天发生的故事。”吐出一声短促的啊声,黎软伸了个懒腰,回头—— -- 第20页 徐燃双拳握在腰部,小跑着:“所以昨晚你说有了灵感,就是准备往这方面去写?”礼物顺带还创造商业价值? “是啊。”黎软不否认:“他们那种大佬,赚钱肯定都是乐意的。” 勾唇, 徐燃看着踩在田埂上,跟着大部队往前走的女人。女人抬手遮在嘴唇上,轻轻打着呵欠。 “你不怕石昭阳觉得你太市侩了吗?送个礼物也想到商业利润……”他刚想这样说,眼前的女人手抬起,咽了口口水,脸上露出了等一下的表情, 下一秒, 她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之后呢喃了声:“说曹操,曹操到了。” “等一下,我接一下石总的电话。” “好。”只好应一声, 下一秒,她果然毫不迟疑地偏过头去,和电话里的人说话。徐燃就站在旁边,不小心听了那么一耳朵。 “你怎么这么早打电话给我。” “没有。和他们一起带小孩子来晨走了。” “不冷啊。今天放晴了。T城呢?还在下雪吗?” 虽然只听到黎软说的这么几句话, 但在徐燃脑海里已然有了完整的内容,他觉得用脚趾猜,故事也是这样的: 你怎么这么早打电话给我? ——想你啊,想问问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有没有想我,现在在干什么? ——听说崇城湿气大,你那么早起来冷不冷。昨天听说又下雪了,今天呢? 大清早的秀恩爱。 徐燃脑补结束, 莫名地郁闷,于是一鼓作气从黎软的身边跑开了。 而这边,对于徐燃脑补的话一无所知的黎软,正对石昭阳打电话来刺激徐燃的意图感到惊奇。 石昭阳问:“怎么样?清早第一通电话,徐燃是什么反应?” 黎软云淡风轻脸,陈述她看到的事实:“好像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说话间抬眼去看:他依旧在跑步。 连帽衫兜在头上,腿部的沙袋随着跑步的动作向下耸动,他跑得一步也不回头,看起来全神贯注。 黎软笑了,对电话那头说:“不过还是很感谢石总,就算我昨晚回去,短信里跟你确认了我这边到此为止,你却还在为我想辙。你这份心……可以说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了。不过,我这真的已经翻篇了,徐燃死脑筋,是真的把我当哥们儿。所以,对我来说,现在只要把米雪对您的麻烦解除就万事大吉了。” 石昭阳有点遗憾:“你真打算放弃了?” “不啊。”黎软从一颗草上跨过:“我依然喜欢他,如果不喜欢,是没有这么大勇气还留在这里的。只是放弃让您再为这件事费心了,这么早给我打这通电话,他都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哦,应该是有点反应。”眼前浮现徐燃方才那个撇嘴的表情, 黎软开玩笑道:“大概是觉得我对他这种刚单身的人士进行了伤害,一大早的给狗粮。” “黎小姐真有趣。” “不说我了。”黎软正色:“米雪那边最近又有什么动作了吗?” 电话那头的石昭阳脸色阴郁了一阵,而后声音一沉:“米雪的父亲,听说昨天夜里进了医院。” “什么意思?”黎软像是听出什么端倪。 “米峥嵘是米雪的爸爸,也是地产界的泰斗,你昨天短信里提到的崇城开发案也是他旗下的。只是老爷子是老来得女,现在身体不大好,但不好到什么程度却是无从得知。不过看米雪最近的势头,可能不容乐观。” 米雪之所以一再不能接近石昭阳,一半是因为米峥嵘早已给她定了夫婿,也见不得女儿七上八下的闹。可是如今,一旦米峥嵘有什么,就意味着米雪从此就再无人管辖。可是父亲重病,女儿会生出这么多心思来吗? 不会吧。这三个字,黎软辗转了一下,却不得不打下个问号。毕竟,小舅舅当初是如何丧心病狂的,她也亲身经历。 “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吗?” “黎软,默默叫你了。”徐燃站在田野那头对这边大喊,挑一眼去望,黎软能见到他在挥手,他一直在看着自己这边, 黎软对电话那头说:“石总,有事的话,随时找我,不管怎么样,你帮我确定了徐燃的想法。我就会做到我当初的承诺。” 听筒里的女音带着清晨的坚定,令石昭阳慵懒无趣的内心稍稍振了一下。 黎软这个人,还真是…… 可爱。 “好的,那你先好好度假。有事我还会找你。友情提示哦,男人有时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别用眼睛去看,要用心去看。我很看好你们。” 徐燃站在树下,小胖墩默默拉拉他的手,仰头:“哥哥,你现在的表情好可怕。” 徐燃揉了一下自己的脸,蹲下来看着小胖墩:“默默,你以后可不能学那个姐姐,别人叫你,你要赶紧回应啊。” “可是哥哥。”默默并不懂,“你要那个姐姐过来的话,自己去找她不就行了吗?为什么总要人家走过来。” “还有。”默默咀嚼一口徐燃刚给的奶糖,不解地看着眼前人:“徐燃哥哥,还有你为什么要骗黎软姐姐,我没有要叫她啊。” 他没想打断黎软的电话,只是,那棵大树下的露水很凉,从高处落下来,不知钻了多少到她的头顶。 -- 第21页 她最喜欢头发干净清爽,这样站久了,还有寒风,不冷吗? · 石昭阳托人空运来了一堆水果,是将徐燃内心奇怪的小情绪点燃的导.火.索。 徐燃坐在餐桌上,看着一堆时鲜水果和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子。 抬眼, 黎软刚拨了电话过去,声音传来—— “我早上只说了带孩子来晨走,还有昨晚的小音乐节,你怎么还特地空运了礼物和水果来了。” “黎小姐”他声音是那个年纪的暖煦:“不能只准你送我礼物啊。” “那谢谢你。” “我的荣幸。” “郝远哥,袁莉姐,火箭、小J,这些是我们公司的石总送来的礼物,说是希望让孩子们在最后搬离这处之前,回忆能更美好一点。” 徐燃在黎软回头的时候已经带着小萝卜头们离开,他坐在键盘后面,修长的手指弹出一个个的音节, 这种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出来的话,总是真实又带有伤感。 郝远点点头说:谢谢。 倒是火箭来了一句:“你们这老总,为什么无缘无故对我们这么好啊,你不是徐燃的助理吗?可给你打电话的时间似乎有点太长了。” 黎软想了想,徐燃还在场,为了能够更加真实地扮演好石昭阳女友的身份,帮助他解决即将到来的可能事件, 于是她笑了笑说:“他是我男朋友。叫石昭阳,一个很聪明的人。” 现在男孩子骗女孩子的花样真多。目光轻轻落在那个堆满礼物的桌上,徐燃不由觉得世风日下。 虽然他这边的距离听不到黎软的声音,但可以猜到她可能的回答。 于是停下键盘,蹲下身去,对着小豆丁当中那个不足四岁的小女娃传授人生真谛,“听着啊,以后给你送洋娃娃的,不一定是男朋友,男人哄女人的时候,什么花招都有的。要抵御糖衣炮弹。” “哥哥什么是糖衣炮弹啊?” “那个。”徐燃指着一桌子的礼物:“哥哥买的礼物就在路上,但那个桌子上的都是糖衣炮弹。” 袁莉他们听不见徐燃在说什么,可是他的手势,他没能被黎软看到的表情,全部都尽收眼底, 于是眼轻轻上钩和郝远对视了一下, 后者的目光也落到讲话的黎软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石总和我们黎小软那通电话里的真实内容:“你怎么这么早打电话给我。” ——想做一个实验 ——你旁边除了徐燃还有别人吗?这么早在做什么? “没有。和他们一起带小孩子来晨走了。” “听说你那边昨天雪化了些,化雪很冷吧。” “不冷啊。今天放晴了。T城呢?还在下雪吗?” ——石总的话。 “”黎软的。 可以说是非常想告诉我们徐燃你想错了的。我们石总和黎软特清白。 第11章 游戏(下) “好。那替我们谢谢你的男朋友。”郝远特硬朗地丢下话,然后站起来, 他难得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然后视线从这些坐着的,唇角带着笑的组员脸上一一走过,很多过往的回忆一一泛上心头, 他想到了很多的往事,比如小J刚来时,和袁莉比美。比如火箭因为想把曲子卖给一个商人而和自己吵了一架。 比如。 那一把吉他,是被他亲手埋在了屋子前,黎软他们来时撞到的那个土坑里。 “趁着孩子们不在这儿,我把我的决定说一下。” “火箭。咱们新写的那首曲子,我同意你拿出去卖了。” “小J,其实你指甲涂宝蓝色也没那么奇怪。” “袁莉……”顿了一下,郝远说:“你写的词贼牛。” 黎软的视线在他的声音里慢慢上移,然后定格在郝远说话的表情里。最后听见他说——“你们知道,我郝远跟你们一起做音乐,是三生有幸。可是这里也要被开发了,我的吉他没有了,我的才华也跟着消失,大家去奔更好的前程吧。” 那天发现火箭背地里打电话给某音乐公司,对方很赏识他的才华,似乎承诺会捧他。他说他很想成为徐燃那样的巨星,地下音乐三十岁前玩特兴奋,但他已经快三十五了。 小J似乎也被递了橄榄枝,一直在犹豫。 愿鲲鹏都能行万里吧,你们来的时候一片真心,走的时候,那就让我开口。其实大家应该都猜得出来, 都是彼此生活了很多年的兄弟姐妹,当然知道谁都不可能偷郝远的吉他。 那一把吉他,从来都是一句无声的话:可以了,我愿意送你们直上云霄。因为我们曾经是兄弟。 这是一场分别前的狂欢,除了黎软和后来反应过来的徐燃,没有一个人不一清二楚。 那天晚上,把孩子们送回家,大家围绕着篝火做最后的散别时, 黎软和郝远坐在一起, 她问他:“大家都知道是不是?” 他说:“分别这种事,无人幸免。” 那一刻黎软突然有点想哭,可是却又明白郝远这种人是把事情看得最透的那一类。他将一瓶烧酒往身旁的女孩这里一递,然后对黎软说:“你也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徐燃身边的,对不对?” 黎软就着手中的杯子喝下那一口,吸进去的气都带着被火烘烤的气息,她想了一会儿说:“对。” -- 第22页 徐燃正在和火箭聊音乐,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看他们一眼:“你们在说什么?” 黎软就举杯,说:“在讲既然明天起,火箭和小J就要北上,那我们今晚最后来玩一个什么游戏。” 火箭喝一口烈酒:“玩说反话吧。” 小J大笑:“这个有趣,咱们摇滚的都说真话,临别了来说假话玩吧,一人一句,酒传到谁手里,谁对旁边的人说一句,然后倒一杯酒给对方喝。” 篝火跳, 小J说:“我马上就会忘掉你们。” 对视, 她倒酒,酒水成线落进酒杯发出流畅的响声,咕噜一口,火箭闷头喝下:“我要穷困潦倒。” 袁莉喝下。 下一秒,握住酒瓶,转脸,将郝远手里的酒杯倒满, 光火里她盯着他的眼睛,唇轻动,声沙哑:“我们会分开。” 静默。 之后好几秒,空气里只有噼啪的烧火声, 郝远也都看着袁莉的眼睛, 然后鼻子酸了一下,最后一饮而尽,看着前方:“我会放弃音乐。” “到你。”递过酒瓶,郝远笑着看着黎软, 黎软说好,然后把酒瓶接过,紧握在手中, 徐燃正看着她, 她将酒瓶悬起,瓶口向下一倾,银色样的水光在她的眼前咕噜噜落下。 她抬眼,想——郝远说,分别,无人幸免。 于是像是被魇住了似的,就那么轻轻盯着眼前人的眼睛, 徐燃以为她忘记了游戏规则:“到你了。”他桃花眼里含着笑。 瓶口抬起,他的水杯满了,那水涨在杯口像一条银色的线。 她抬眼, “徐燃,” “嗯?” “我讨厌你。”那边因为湿气而迟迟没有炸放的烟火 突然咻一下如火箭飞升,在天边绚开了,有纷乱的声音在响,热热闹闹的,却不及她唇齿轻启的这几个字。 “你……” 她一把夺过那杯酒,温酒入吼,本来就是一杯就醉的体质, 原来,从刚刚郝远给她酒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喝醉了。 可是为什么还记得这是说谎的游戏呢?黎软自己也说不清。 只是能看到徐燃凑了过来,那贴她额头的手那么温暖。 “黎小软。” 什么?她想。 然后胡乱笑着指着那人的脸,“徐燃,我是那么那么……讨厌你。” 眼里泛起醉酒的水汽,她“嗝”一声,立时自己闭上嘴巴。那边袁莉她们凑过来,“看样子她是醉了啊。” “醉了。”徐燃抱起笑着的女人。 她像只无尾熊,一双眼眯着缝。他微微地低头看她,然后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在微微发着热——黎小软这人总有着傻气在,自己醉了难道没有感觉么?到底是哪里来的精神抖擞,数过了他们这些人一杯杯的酒,然后熬到自己这一杯。 “你是贪酒喝的么?连我那一杯都抢了过去。” “酒壮怂人胆……”她轻轻地呢喃。 徐燃闻言挑唇笑了, 你是挺怂的。他想。 “那很怂很怂的黎小软,你喝了酒也只是说了句谎话啊,你还有什么胆子。”将人抱到床边的徐燃边掀开被子边打着趣。 醉酒的黎软揉揉鼻子:“你过来。”她勾勾手。 徐燃含笑靠近, 她立时揽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凑向自己,然后轻声说:“徐燃……”气喷到他的耳廓,一片温温热热。 “我喜欢你呀。” 第12章 旁敲 黎软后来知道的是,火箭当真犹如他的名字一样,在三年后大火。 而小J,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成为了一个独立音乐人。 那一年的T城,尽管等她回来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可依然不变的却还有两样:一样叫徐燃, 一样叫音乐。 那一年各大的海报和媒体报道都换成了那时最火的唱作人,虽然,三年前这位唱作人——黎软,还是个极为普通的明星助理。 这都是后话。 然而现在。 这位以后的著名唱作人正在跟高中的朋友郝远告别。 天上下着小雨,冬日干枯的树枝像是弧形漏斗,记挂着时间。 袁莉拿着一根干草,坐在三轮车的后座上,她穿着白色的塑胶雨衣,脚下墨绿色的防水大布之下,有好几样音乐器械。 郝远其实早就做好了打算,要去青海那里继续玩音乐。袁莉在那天谎言的游戏里说过——他们会分开,也就是永不分开。 她要陪他去流浪,天涯海角,他去哪儿,她去哪儿。“那就再见了啊,各位。”她坐在车上冲徐燃和黎软挥手。 徐燃开玩笑说:“郝远,做不出好音乐别来找我了。” 郝远当然说:“我才不屑和你这种流行歌手联系呢!” 可是他们都知道,对方不会变成话语里的那种人。黎软也知道,她说:“你们二位,开心就好。” 匆匆相见的人,还会匆匆告别,其实人生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长久。“你们什么时候在青海开音乐会玩,别忘了我们。”黎软再次做出公牛角的那个手势, 她擅长做一个乐天派,也知道所有人其实并不觉得离别有多伤感。于是她顺势和袁莉做出的那个公牛角对撞,然后一齐说出所有人都明确的那句话:“反正都会相见的。” -- 第23页 没心没肺的人最长命。 徐燃和郝远眼神均落在黎软的身上,郝远无声说:她还跟以前那样,天塌下来也会逗别人笑。你把她保护得很好。 徐燃原本多少有点分别的唏嘘,可如今看到黎软和人双手对撞的样子,揪住的心一下子散了。他摇摇头无声回:并不是我保护的好。 这一瞬,黎软回眸, 他抬眼。 两人视线双双相撞。 那一瞬,他想:大概在撇除悲伤这块,黎软这个人是天赋异禀的。 “那就再见吧。”郝远收回目光,扬手道别。 黎软说好,再会。 然后真的挥手道别。 雨后的山道比平时更加湿滑,小电驴不堪重任,于是回程的路,徐燃就推着车,黎软就走在他的边上。 见郝远这一趟,非常短。他们二人都有点收获。 黎软从这里再一次见证了人生之无常,也看到了袁莉脸上做自己所爱之事时的那种酷劲儿。于是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来之前母亲说的那番话——你该为自己想想了。 而徐燃呢? 徐燃想明白了一件事:黎软这人,似乎喜欢他。 心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很纠结。 那种感觉很奇怪:五味杂陈,像喝醉酒的人是他自己。 连呼吸都有一点晕。 他父母是当年有名的演歌双栖的知名人物, 演过青梅竹马这种角色, 徐燃小时候观看过那部叫《天生冤家》的父母定情之作,连其中男女主角知晓心意时:“我们分开吧,现在这样,我无法再跟你相处。”——这样老土的话都能倒背如流。 曾经以为,这是所有不相爱的青梅竹马必有的桥段。 但原来不是。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 徐燃默不作声地偷偷看着边上此时同样沉默的黎软。然后想起了昨夜—— 昨夜。 心乱如麻。 连现在他都能记起她说话时的一颦一笑。 他很少用一颦一笑去形容黎软,好像在他这里,她一开始充当的就是家人的角色——和女人无关。 他也很少去想自己对黎软持有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少年时的同学聚会,她只是说一句不喜欢自己,他都能偷偷不开心很多天;同学给她递情书,他永远是半路的程咬金;她小时候遇到过流氓劫财,他宁肯被学校记大过也要带一帮人去打一架; 第一任女朋友是个彻底的学渣,因为黎软那时是学霸。 第二任女朋友是个视力棒呆的飞行员,因为黎软那时刚戴眼镜。 第三任女朋友是个超模,因为黎软总说自己不漂亮。 镜子的反面,才是真相。 对吗? 徐燃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实在是分不清自己的心意。这对他来说太难了,因为黎软不是他十岁时的那颗芒果,不是他说一句喜欢不喜欢就OK的事。 黎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现在和石昭阳在一起。 他这样做——如果他在没有确认自己心意的前提之下贸然说出自己的动摇。 假若, 那只是虚荣心——被一个女孩子喜欢的虚荣心而闹出来的假象怎么办? 黎软这个人很傻的。 傻到他仔细品味一遍都能看出来,那句——徐燃我讨厌你——的谎言,是她记得的话语。可她早上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样, 或许早就忘记了昨晚的后半段——那句表白。 如果不能确认,他不可以贸然行动。 因为黎软, 纵使不是爱人,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家人慕音。 于是,徐燃开始旁敲侧击—— 第13章 后续 首先是:“黎小软,你冷不冷?” 黎软不明所以地看了徐燃一眼,然后上前勾住他的胳膊说:“这样你就不冷了吧。” 她事事都以他为先,而在她面前,他一向臭屁无比。按照以往,如果他觉得她冷,那么他就会一言不发,直接揽上她的肩膀,她则会看他一眼,然后一齐沉默地取暖往前。 但现在,徐燃破天荒问了她一句。 黎软觉得:一定是他自己冷,又不好意思说。 徐燃只好再找别的话题:“黎小软,那你写给石昭阳的那副词,写完了没?” 黎软沉默了一下。 徐燃偷看她一眼,然后咽了口口水。 竟然有点像高考查成绩时那样,想知道,又不想知道:她谈及石昭阳时的下一个表情会是什么样的。 好在,黎软点头说:“写好了。写的下雪天,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言毕,她自然地伸手去将他的围巾往脖子内捺了一寸,然后继续说:“你忘了吗?” 手会无意识碰到他的脸颊, 那一瞬, 徐燃骤然心怦得一跳,毫不夸张,连拳头都应激地握了一下。 他有点结巴地看着黎软红扑扑的脸:“就是没忘,所以才问的。”那话声音正好,但黎软动作太过认真,并没有听到全部,只是一边动作,一边数落他:“徐燃,你戴围巾为什么总是乱七八糟的。” “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看你怎么办。” 徐燃说:“我会祝福你啊。” 他讲话的声音让黎软的心脏猛地一震,于是就这么抬头去看—— -- 第24页 空濛的山色,不及他肩头雨打的湿润,在她眼里的轮廓多。 她第一次主动地去看那双眼,然后故作无碍地将氛围变掉:“啊,那等我结婚的那天,请给我丰厚的礼金。” “那还要给你最帅的伴郎团是吗?” “是啊。” 顿了一秒。 徐燃忽然语气严肃,就那么看着黎软,说:“你想得美。” 黎软在那一瞬间,察觉出这话里不同寻常的味道。可那猫抓一样的感觉,很有可能是少女心乱撞。 于是她一边往前走一边低着头说:“徐燃,我是交友不慎。” 话音落了的那一瞬间。 她的胳膊被人拉住。 黎软回头—— 拉住她的那人,不知道为什么耳根是红的。 她这才想起来, 他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很容易激动,也很容易害羞。这种小反应,连徐燃自己都没有深刻记忆,全是本能反应,她却熟稔多年。 于是她终于咂摸出不对劲来:“徐燃……”这么叫他名字。 “你好不对劲啊。” 她说一个字,他的眼神就挪开一点点。 心脏也跟着跳。 好像觉得不用循序渐进,这一秒就够自己确认喜欢黎软一样。 但是徐燃很英勇地刹车,轻咳了一声,又步履如常:“我说,黎小软,你今年怎么没问我为什么和孟筝分手。” 这是一种执念,发端于黎软十几岁的时候。那时,是小女孩的心性。那时也是徐燃交那个学渣女朋友的时候。他和那个女生在一起,黎软就常常会偷偷一个人在家用妈妈的化妆品学那个女学生的样子,画一个“精妙绝伦”的妆。 然后被老妈胖揍。 那时候年纪小啊,小到以为一辈子里,那些小情小爱都能长久。“可是你连跟何音分手的原因都没有告诉过我。”黎软低叹一声。 “因为她说你坏话。” “什么?” “何音,我记得,我点兵点将抽出来一封情书,然后和她在一起。结果原来背地里拉帮结派欺负你的人是她。我十分有绅士风度地和她和平分手,她给了我一巴掌,我把她校园暴力的证据拿到手。她乖了很多。”何音就是那位女朋友的名字。 但他的话没停,说到了第二位。 “楚云是因为你生日,就那次,你记不记得,你看中一个手办,举办大胃王的餐厅说,得拿到冠军才送手办。我没和那个女生去游乐场,和平分手,得了一个巴掌。” “那个手办不是说托人买到的吗?” 徐燃忽然闲散了一点,说:“那不骗骗你,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就那么一句, 仿佛时间倒转, 黎软就想起了当年的那一幕。 她的心因此又有了一点动摇,像一颗骰子,从左边的手心抛到右边的手心。 好像……有了点感觉。 “那孟筝呢?” 时隔多年,她再一次学小时候的那个姑娘,这样问了一句话。 徐燃走路的脚步渐渐缓慢,然后停下,最后站在她旁边,声音传来——“记得那天下雪吗?” “哪天的雪?” 徐燃提醒她:“颁奖典礼、孟筝、还有跑掉的你。” 黎软的眼里出现了然的神色,她很容易被谈话带走,于是一声长长地哦:“是那天。见石昭阳那次。” 徐燃:“嗯。” “那天去找你,所以又……” 黎软接上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又挨了一巴掌?” 笑就这么漫上眼前那位当红炸子鸡的脸上,他说:“是。” 可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那个答案。 让人心里怦怦得跳。 “你是什么意思?”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黎软盯着他的那双眼,嗓子有一点发涩,然后不过半分钟,脚一迈, 勾着徐燃的那手就松开, 人突然背过他,就那么一个人向前走了。 那一句回答,让压根不记得昨晚醉酒自己做过什么的她慌乱。她甚至脑子里一团乱,因为怎么和石昭阳费尽心机都没能得到瞬间, 却在意外里骤然达成。 可身子却猛然一顿, 再回头, 视线就定格在那人握住她胳膊的手上。 那辆小电驴早已倒在路边, 黎软的视线就越过徐燃,留在它上面。 他声音有一点温暖,让人舍不得丢掉:“黎小软,你跑什么?” 其实那一刻,她的眼睛就有一点发酸。 像是涨满了眼泪, 连看他的样子都变得模糊无比。 眼镜遮掉了她睫毛上的眼泪,她偏过头去,“徐燃……不要和我开玩笑。” 忽然他不做声,手微微用力,将她人往这儿一带, 她仰头, 他的指腹就碰到她的眼睛:“你以为我看不到?” 黎软别过脸:“真的不好笑。” 可他掰过她的脸来,一面揩眼泪,一面低头去望她:“那你也别哭。” 她盯着他。 他说:“真的,我更紧张了。” “可是你不喜欢我啊。” 徐燃这一瞬,终于看出来——她果然对于昨晚,什么都不记得。于是笑了——这笑在黎软看来更莫名其妙。 -- 第25页 于是她劈手夺回自己的眼镜,戴上,转头:“虽然我这人经常跟你嬉嬉闹闹,但原则性的问题你知道我从来不手软。徐燃……” 她话说了一半。 徐燃抬手捏了一下鼻梁,松开手让黎软走,然后跟在她的身后无可奈何:“黎软,你以后千万不要喝酒。” 语毕。 单手抚摸上她的侧脸,低头, 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那唇也在颤。 黎软甚至下意识:“在颤。” “你现在知道我有多紧张了吧?” 闻言黎软抬头,去看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徐燃耳朵已经全红了,却抬着宽大的手掌将自己的脸遮住。 总是在她面前,跟全世界面前都不一样。 她的心里有一点欢喜, 可这时的转变实在太超出她的预料,鬼知道她昨晚做过什么,难不成她昨晚告白了? 可如果告白,按照徐燃的个性,一秒察觉自己也爱她?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当然不可能。 徐燃由单掌遮脸变成双掌遮脸:“黎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你昨晚告诉我你喜欢我。我会变得这么不对劲……” “你大概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刚刚一路都在想怎么提起这种话。从冷暖,到过去的感情……”他的手掌又一点点分开,最终将那张好看的眼重新落向她。 “有没有一种感情叫做我爱你,我其实并不是很清楚。我看起来像个第三者吧,刚刚简直就是在诱导你出轨,甚至在给石昭阳戴绿帽子。但什么都不是真的,刚刚亲你那一下……是” “我并不是要你选啊。”他咽了口口水,“这里是一张YAN的学徒班的邀请函,我知道你一直喜欢音乐,其实你小时候不是说过要当歌唱家?你这人一直死心眼,愿望应该也没多变。 可是从郝远那边,我学到了一点,有一天,我们势必会有不同的路,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我身边。我不是向你推荐我自己啊,石昭阳也很不错。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你看过更好的风景,成为你想成为的人,然后再去爱上合适的人。” 他是在向她告白,也是在向她告别。 黎软的父母向她提出的考虑自己的未来——实则也是他的主意。“你知道我一直在紧张什么吗?” “我怕我没那么爱你,却这样害你。” 他很少说这样很长的一段话,如此颠三倒四只不过是因为不确定自己是否是真的爱黎软这个人。 是爱,而不是占有欲,不是青梅竹马的因素。 黎软伸手, 将他手中的那张卡片放在自己的手中,忽然就想起了他说过的一句话:“你说,你要见喜欢的人之前一定要很好看。” 其实她胆子真的不算大,在他身边一呆许多年,连喜欢两个字都咀嚼了半辈子。 眼泪一直在往下掉,但因为迅速低下头所以显得沉默。她一直不勇敢,逛街走过那些可以照人的镜面时,总会不自觉停一停——因为镜面里满大街的时尚,只有她永远眼镜和缩在衣服里的佝偻。 黎软你并不好看。是她忙碌的这些年里,别人眼睛里的话。但徐燃却一直记得她的话,在她有机遇的时候想她飞得更高。“那你现在,不爱我吧?” 她看着他。 “那你现在也别爱我。”他这样说。 “你去爱你现在喜欢的人,没道理我谈过三段不成器的爱情,一开口就让你过来。那你成什么了?” “也是。”她竟然哭着哭着就笑了。 “不过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她扬起脸来,眼底有光:“我和石总是假的,是我帮他拒绝米雪,他帮我确定你的心意。不过现在……” 她笑容更暖:“你自己都无法确定你的心意,那我就再等等你。” “反正你跑步那么慢,等一等,我总能等来你。” 可此时无法确定自己心意的徐燃,考虑的却是另一种境况:“石总、石总……难怪你从不喊他昵称。可黎软,我从来对你插科打诨,但这件事你要想清楚,假如我确定到最后,我对你……只是占有欲,只是别的情感呢?” “你多去确认确认就行了,问自己的心啊,多来YAN的工作室找我啊,如果我顺利通过选拔的话。假如最后只是占有欲,我也不亏啊,我还没告白就被喜欢的人亲到了。我在机场等到过那艘船,这件事可以无比骄傲。” 他看着她乐天的样子,忽然抬手戳了一下她的眉心,而后在她惊讶的目光里,先是自己一愣,再是含笑,偏头。 “我是不是昨晚醉酒表白过了。”她终于从精神状态的乐天鸡汤里回到现实, 徐燃勾住她的肩膀, 两人一道回去拿那辆小电驴。 她泪水干了又笑,脸部的表情动用得太多。可醉酒那晚的故事真的一点也不记得,忽然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徐燃……我昨晚是怎么说的?” “我没听见。”他拿起电驴,转眸,看她。 新的起点,为了两人的未来,有很多东西要确认也有很多东西要去努力。可有一个人没变,黎软的眼里始终是徐燃。 他唇轻动,是重新的逗她:“我没听见你昨晚说的话,你昨晚说什么了?” “是说……”他顿了一下。 -- 第26页 她仰眸。 静静等, 小雨不知何时转停,她看到他肩后那一小片天空里的隐约彩虹,还有淡淡山峦。 以为会骗到分别前的那句我爱你。 可他挨下来,盯着她的唇,声音很低:“以后,别瞎喝酒了。” 第14章 音感 瑞意娱乐公司办公楼,第十二层。 黎软去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她推开门,人事部的Carry一眼就看到她。 这位在瑞意人事部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女性,照样穿着一身黑色的女西装,她说:“黎小姐,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徐燃现在的势头绝不是终点。” 这种话,大概很少有人事部经理会对主动离职的员工讲。黎软笑着将手里准备的小礼物放在Carry桌上:“Carry姐,冬天很冷,就给你准备了花茶。”Carry桌上此时正有一杯喝了一半的红枣茶。 黎软想,原来因为爱徐燃,她早已将瑞意公司所有人的喜好记在了心上。这几年,她用默默无闻为他铸就了很好的人际关系。“徐姐,这是你的礼物。”黎软又把另一个袋子放到右手边穿红色棉服的女人桌上。 徐芳说:“谢谢” 黎软摇摇头说不用谢。 对于她来说,人际交往是用真心换真心。这些年,她对几乎所有人都很好,一半是因为自己的性格如此——白羊座,有时温吞的愿意和全世界为善。一半是因为随着年纪的增长,她更相信好的氛围永远是真心换来的。于是,前两天跟徐燃做了点特训后,她提前回到了T城,打算在年前把所有事办完。 迎接一个全新的年。 她给年轻的小姑娘送了点小首饰,年纪稍长的是养生类的东西。 Carry给她盖章的时候,黎软看着那个章,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像做梦一样。 她坐车回到瑞意大厦的时候,正好是下午的一点钟——她平时睡午觉的点。可是那一刻,她一点睡意都没有,那扇有无数人怀着无数念头来往穿梭的大门,她在最落魄的时候抱着巨大的盒子跟在徐燃的身后走进来,不知道前方会遇到什么。 后来她又无数次穿过这扇门,一点点变得成熟。 Carry扭头看黎软,红色的指甲点着那章说:“这可就不能改了啊。” 徐芳说:“这瑞意来来往往,恐怕很难再看到你这样的人了。” 黎软双手将那张盖章的纸接过来,对徐芳开玩笑:“是没有送你吊坠的人了吧。” 椅子拉开的声音, 红棉服的女孩子过来,手往黎软脸上一扒拉,拿下她的眼镜替她擦:“是没有你这种,就算我这么唐突地摘你眼镜,你都不会生气的人了。” “好了。擦好了。就不跟你说什么以后再见的话了,反正那些说客套话的人,其实都是再也不见的人。”人事部的人都是最精明的,可是对于黎软,徐芳愿意说的明白。 她清楚:遇见一个好人,其实是需要福气的。 眼前的世界果然比刚才清楚了很多,人事部不会只有Carry和徐芳两位,其余的人依然低着头或者抬着头,要么做自己的事,要么与人交谈。黎软也不是和所有人都像这二位一样亲密——总会有更擅长人际的人对她的行为做另样的解读,这无可厚非。 自然也会有人想:走就走,还送什么礼物,真虚假——这样的话。 但这并不妨碍黎软给别人善意,毕竟对别人温暖,舒心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她最后向熟悉一点的人出声告别,对昂头看过来的人笑着点头,然后走到门口轻轻把门关上。 呼出一口气。 出门以后,黎软去找石昭阳。乘坐电梯,她很快到达了CEO专属的办公室。 门前的秘书见她过来,起身:“对不起,黎小姐,石总现在正和人在里面谈事情。他让您到了以后,去旁边的那间办公室里坐一下。” “好。” 黎软于是去1507,也就是秘书口中的那间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她之外,并没有第二个人,黎软显得有些无聊,于是就对着空气空弹吉他的和弦指法。免得浪费时间。 G调的和弦是徐燃手把手教的。 黎软此时就对着窗子,抬着手,想象着自己的怀中抱着那把徐燃送的粉红吉他,双膝交叠,作为拖着吉他的受力点。 上手按弦,下手拨动,心中默数:5323,1323——最下面的是1弦,由下而上为12345。 她心中默念一句,相应的手指就动一下。 而这时,阳光落在她身上。 她一点也不觉得如今这双之前练琴而划破的手有多痛。因为她始终秉持着自己的两条人生信条—— 船到桥头自然直。 先要吃苦然后有甜。 “5323,1323。” “5323,1323。”从五弦拨到一弦,上手如碰真吉他一样适时按住相应的弦,下手熟稔地拨。 其实像个傻子——对空气练习。但手法娴熟,很快她又过渡到下一个和弦。 石昭阳来的时候, 一来就笑她:“黎小姐拿我这里当体能练习室呐。” 她当时一只脚弓着,一只脚压着,正在练习压腿,听到熟悉的声音,先是本能抬眸,然后立时麻溜站起,无所适从。“徐燃说…光学音乐不行,还要体能锻炼。石总,又让石总见笑了。” 石昭阳耸耸肩,不再提这句,只人往前走,边拉了张椅子坐下,边打量着此时因锻炼而脸自然红的黎软:“YAN的工作室可不好进。比你厉害的人多多了。” -- 第27页 黎软想说是。 石昭阳说:“不过徐燃给的机会,哪怕渺茫你也要试试的对吧?”言毕话锋一转,“我刚让秘书送上来一把吉他,要不你给我弹弹,起码你这也算是瑞意出去的,不能给石总我丢脸。” 石昭阳暗地里将这处在此时变成她临时的练习室,反正她从瑞意走后的练习的老师、房子都还没确定下来。 黎软说:“谢谢石总的好意。不过我待会儿就要去和房东见面了。”她对除了感情之外的事,观察力都很敏锐,因此对于石昭阳的好意,看得明白。只是公私分明,她习惯别人给自己多少,她也会偿还多少。 人情还不尽。黎软觉得,除了徐燃,还是能少欠就少欠。 “好吧。”石昭阳意兴阑珊。 黎软却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给石昭阳:“我也听说给我找音乐老师的事,你也出了力。一直没什么可以回馈的,不如就给你表演我唯一会的节目吧。” 她手机给过来的页面只是普通的播放器,石昭阳以为她是要放伴奏然后唱首歌什么的。于是随意点开。 “降ME” “DO” “降RE。” 她念了一些石昭阳起初并未反应过来的音,而后石昭阳的表情一点一点变了。他退开那个播放器,然后随意在网上搜索了一首曲子。 黎软说:“起调是升ME。” 石昭阳乐了,脸上有了笑容,问她:“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的?” 这绝非只是听出音阶,而是能听出音阶的具体段位。只要有音,她不仅能知道是什么,还知道它的强弱。音符宛若兵器,她能瞬间分辨明晰。 音乐圈里将这种能力,称之为——绝对音感。而如今华语乐坛之中,有这种能力的人,凤毛麟角。 第15章 对赌 搬家对于黎软来说是个体力活,从早上忙到下午五点左右,她终于在与搬家公司、家政公司的通力合作之下将租住的屋子收拾完毕。 之后累成一条狗,坐在茶几附近吃面。 “空出来的那个房间,我把你不用的音乐器械放进去了。”黎软卷起面,啜一下吸上去,咬断。趁着咀嚼的空档给远在崇城特训的徐燃发微信,告知他那间屋子在她搬离后的现状。 微信发完,她就又卷了一口,继续吃饭。 滴一声。 黎软拿起手机。 只见微信昵称:“慢热的家伙”上有一个红点。她点开,是一条气喘吁吁的语音,时间是四秒:“好的。你那边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你刚跑步结束?”黎软问徐燃。 “是。”徐燃拿下脖子上的毛巾,揩了一把汗水。 于夏天小苑黎软租住的那间屋子前立定, 门关的紧紧的,戴着口罩的男人走过去,靠上,并没有直说自己现在在何处:“路有点长,跑得就有点喘。” 黎软想象了一下崇城那条山路的距离:“几公里的路,是挺长。从山顶到山脚,跑下来确实气喘吁吁。” 徐燃靠门上,将黑色口罩微微拉下,听到听筒里她吃面的声音:“刚吃?” “嗯。”黎软索性也发语音:“搬家真是太累了,应该把你叫过来当苦力。我忙了一整天,现在才吃。你呢?” “还没吃。” 黎软哦了一声,觉得此时的徐燃应该是晚间跑步刚结束,于是不再拖着他讲话:“那你快去吃吧。冰箱里还有点材料,可以炒几个菜。” 徐燃转过身来,屈起手指,按下门铃键。 “可是我想吃面。” “什么,你等一下,有人叫门。”黎软一条语音过去,然后站起来,匆匆跑向门边,踮着脚看猫眼的时候,顺道将手机重新附在耳边。 “可是我想吃面。”这一次黎软听清了。 “冰箱里有挂面应该,你看着煮吧。”她依然在说崇城那边的事。 只见这时,猫眼那边戴口罩的人,后退了一步,将黑色的口罩拿下。 他同时将手机凑向自己的唇边,声音里含着笑意:“骗你的,黎小软。我吃过了,开门吧。” 闻言, 黎软把门拉开, 他肩头有几片落叶,脖子上挂一条白毛巾,额上还有汗珠的痕迹,这么大一个明星突然来她这个小屋子,几乎是条件反射,连三秒都不到,她已经做完了将他口罩戴上,把人拉进来的全过程。 然后自顾将头探出门外,左看看,右看看。 徐燃大掌将这小女人的头按住,将人拉回室内。 他站那儿,她却还下意识往猫眼里去看,俨然一个侦察官:“别看了。”徐燃将她脖子上的围巾勾住,两人一齐歪到沙发上,“我来的时候,乔装的很好,不会有狗仔。” 他为什么说得像偷情一样?连如今的表情里都含着笑。 黎软猛地挣开,站起来,扶扶自己的眼镜:“你怎么不特训了?” 沙发上落着徐燃肩头方才的树叶,黎软看着茶几上自己的面。思索了再三,还是坐过去,支起筷子,问他:“吃不吃?” 徐燃俯身,探过去,盯着女人的眼看了几秒钟,然后说:吃。 继而咬住面。 黎软觉得他咬的可能不是面,心莫名烧,于是飞速抽回,自己继续吃了起来。 徐燃却没忘记她之前的问题,于是将面吞下后,说:“一个人吃饭挺没意思的,都不香。” -- 第28页 话落。 得闻此言的黎软叹了口气:“碗筷都是刚买的,你等一下。” 十几秒后,她带着洗好的碗筷过来,从自己的碗里绕出几卷放进去,然后将筷子往他那里一递:“呐,我就只分你一半。” 徐燃怔忪了一下,没接。 黎软皱眉:“不要?” 徐燃摇头:“要。” 他拿过碗筷,低头去吃。那边黎软吃得飞快,显然是早已饿了。她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将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徐燃看着她吃饭的样子,熟练地给她递纸巾。外面响起他刚叫的外卖铃声,他就出去拿回来,等到黎软抬眸,他早已用塑料手套捉一块往她那里递。 时间像是停顿在这一秒。 这种待遇,黎软从来没有享受过。她用眼神问他:“给我的?” 徐燃又往她那里一递。 黎软于是伸手去拿,徐燃却手一动,披萨偏了过去。 “徐燃。”黎软觉得徐燃在耍她。 徐燃轻咳了声,重新将披萨放她面前,视线落上去,然后抬起回到她的眼里:“就着吃。” ??? 黎软那一瞬间,看看徐燃,再看看披萨。 这种待遇,更是前所未见。 她记得他们前两天在崇城的时候还是能不见就不见,下意识避开彼此的尴尬期——毕竟稀里糊涂的表白了。 所以后来连互相看一眼对方的眼睛,都会下意识挪开。 可是如今,不过才分开短短一天而已。 徐燃看出她的迟疑,收回手说:“如果你不适应的话,那就自己拿吧。”这话声音里有一点遗憾和泄气,像是刚才那个举动是鼓足勇气的。 黎软闻言并没有什么动作,就是又静静地看了他两眼,然后慢慢前倾着身体,试探着张口,咬住一块。 “这样……可以了吗?” 徐燃的脸唰一下就红了,纯情地像十几岁的男生。 黎软这种暗恋多年的扛把子,此时到底更加成熟:“说说吧。”她努力压制住心中乱跳的节奏,摆出一副冷静的样子:“怎么突然转变这么大?” “我看了一百部恋爱电影了。” “嗯?”黎软完全没跟上这位的节奏。 徐燃看着她:“你喜欢我对吧,你和石昭阳不是一对是吧?我想了半天,有什么办法会比咱们试着交往更能确认我是否爱你?黎小软,后来我想了一天,发现有。” “什么?” “既然你偷偷为我做了那么多,那在你单身的情况下,我如果单方面只是确定我自己的心意,而让你空等的话,对你不公平。我想了一遍,黎软,我得追你。” “可能在你眼里,我们相处了二十多年,你以一个暗恋者的身份容忍了我很多的缺点。但现在,你是主导者,换我来追你,我带你进入我的世界,我去理解你的世界。我把最真实的全部的我放到你的面前,假如你发现原来徐燃是这样一个人,原来我并不喜欢他这样的人,你可以狠狠的拒绝我。” 他的意思就是,转变身份,他去成为她的追求者,学着她过去的样子,追着她的脚步,她走过多少年,他也试着去走。 “也就是。”黎软的心颤了颤:“试着交往?” “是。”徐燃用了肯定句。 他又加了一句:“同时也是,我走进你的世界,去了解你。” 假如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自己对黎软并不是爱情的话,他会缄默不语,还是会娶她,对她好。 因为这世上其实很难有两情相悦的婚姻,而对于徐燃而言,其实黎软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黎软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 他可能自己没有意识到:他的这种做法看似美好,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却是一把刀。 一把只有黎软看得到的刀。 因为,女人总是那样敏感细腻。一旦在交往的过程中,就能清楚知道,他的哪一次笑容是因为爱,哪一次是因为责任。 暗恋这种事其实名副其实。它其实就应该是一种:一种在你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会去选择缄默不语,选择藏匿心中的爱情。 它说出来,是很要风险的。两情相悦容易,分崩离析也容易。而最难最危险的那个却是她如今和徐燃的现状。 现状:爱情成了责任。 黎软看着徐燃,她清楚——他始终想着对青梅负责。 但爱情这件事假如真的有理智可言的话,徐燃当初也不会在那条山道上与她告白了。黎软这样想。 假如说这世上有什么人最了解徐燃,黎软应当举手发言。那天山道的表白,她初听感动,后来坐车回T城的时候也能想明白——他当时激动了。 多巴胺控制了他。 徐燃不可能说这种话,因为别的不敢说,对于黎软,他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从来不越雷池半步。让黎软去猜:哪怕知道她喜欢自己,在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她的前提下,徐燃是绝对不会告白的。 可他告白了。 只能是意乱情迷这四字的锅。 她比谁都清楚。 所以她慌忙以离职参加YAN学徒选拔为由回来——他们都是凡人,理智再强,依旧会被那些多巴胺影响。 如今也是。 黎软看着徐燃。 此时他也在看着她, 他眼底有一些乌青,是昨日辗转反侧没睡好的结果。同时也有一点怔忪——大抵是冲动的情绪开始挥散,理智渐渐回笼。 -- 第29页 话赶话这回事,只有当事人知道有多么令人猝不及防。 徐燃抿了一下唇,手里的披萨已经开始冷了。话说出口,再没有收回来的机会。试着谈恋爱的建议荒唐而又自私,几乎将他打磨好的所有责任心全部杀死。从那条山道开始,到此时此刻,他原本想的都是稳一点,不要露情绪,让她可以少受牵连。 但一切,依旧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说出全部,将她放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说实话,这一刻若放在平时,他自己都会知道自己有多么自私。但他有的时候,在有的方面就是这样迟钝,这完全相反的方向里他看到了她脸上的一点嫣红,半点欣喜。 于是心不自觉也有牵动。注意力全在她的反应上,全然没有时间去推究,去反应自己这个试一试的决定,实则是将黎软放在了何种的境地。 假如她答应,就意味着要将青春砸在这件事上。与他试一试,可能就会错过对的那个人。是用幸福去博弈一次,他是否爱她。赢了,只得到他一个人,输了,也许就是自己的幸福。 徐燃,徐燃,如同他的名字,他有时候真的对有些事燃得很慢,理解的太浅。 他说试一试,还说的这样认真,就像是真要跟她走一生一世。 但女孩子到底比男孩子有着更成熟的心理,说到底,他徐燃的行径,没有太大错也没有太大对,一切出于本能与情绪的作用。 一切都是归咎于:他连潜意识里都明白,她永远都会跟着他走。 黎软拿纸巾擦擦他的手,他轻轻动了一下,显然还在那种淳然的情绪里——没有女人那样敏感的九曲玲珑心,就只是在等待她的意见。 这时,黎软得承认:眼镜里他沉默的样子其实很温文尔雅,可她却有一点想哭。 最后她说:“好,我们试试。”试到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她尽量不去想。 因为最坏的结果不需要想也很明晰——是他并不爱她,却要将她的爱情变成责任。 假如闹到这一步,她一定会拒绝,然后离开。黎软的个性就是如此。 可在此之前, 这一份诱惑,这一个人,如果得到过也是好的。 并不是贪恋啊, 而是走向他,就已经是半辈子的本能。 张爱玲说,爱是在尘埃里开出花。黎软身体力行的经验不是开花等雨,而是刀尖舔血。 她已经在刀尖上走了这么多年,足上有茧,那茧有些厚,刚好还能陪他再走一程。 等他这个无法确定自己感情的情感小孩子长大。 幸好,他想的没有那么深。暂时还没意识到他亲手给了她一个残忍的选择题。有人会庆幸你对有些事懵懂的不知愧疚,那她就一定是很爱你了。 黎软没说这句,而是又低下头,凑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冰冷的披萨:“徐燃,冷了,你不要吃。”她提点他。 言毕又想到什么似的,埋怨声:“那个音乐老师说今天来给我特训的,好像现在都还没到。” “黎小软。”他叫她。 她沾着碎屑的小脸就那么看着他, 徐燃:“冷了你也不要吃,现在徐燃在追你,他会帮你热食物的。” 眼泪掉下来的那一瞬间。 徐燃捧住她的脸,泪水沾在男人的指背上,那一点温热明晰,又很快消散。 他好看的脸上有生动的表情,就那么心急如焚地问她:“黎小软,你怎么哭了?” “披萨有一点辣。”她撒了个小谎。 吸了吸鼻子,她去拿纸巾。 他说:“黎小软你忘了?”他用目光示意自己,然后在言语间里,就将她要的纸拿过来。 她接过。 他问:“我是谁?” 她想了想:“追求者?” “从此分担你悲喜的人。黎小软的专属情感垃圾桶。” 鼻尖真是容易酸涩啊。黎软想,原来有一个瞬间,刀尖舔血也是暖的。 平生无所敢,那么今朝就与天对赌一回。我黎软赌一次,眼前这个人爱我。 “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哪里?” “额头。” 盖章对赌,此生无悔。 “徐燃……我要打电话给那个音乐老师了,要不你现在回公司吧,我可是要开始奋发向上了。”为与你比肩,要从灰姑娘向勇士努力。 他的唇还在她的额间,她退开。 他屈指在她额上一个打:“学员黎软,你是徐燃老师,也就是我让石昭阳给你推荐的L姓老师的首位徒弟。” 她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不可置信,抬手指:“你……” 手掌轻拍过来,一把握住她竖起的手指:“来,第一项,跑步机带来了吧,先跑三十分钟。同时,请你来我的世界,我就是那位业界闻名的L姓氏,摇滚作曲者——YAN的秘密关门弟子。”当你向我打开大门的时候, 我终于开始更全面地了解你。 那么,未来请多多指教,因为我——黎软想——也有很多不为人知。 第16章 相处 徐燃这人别看他在黎软面前是这样,真正给人特训起来,简直认真到不行。大冬天的,屋子里暖气都没有开,黎软全身是汗。 她跑了三十多分钟,徐燃一言不发,也陪跑。 然而她人刚下来,休息不到五分钟,徐燃就站到了她面前:“黎小软,累不累?” -- 第30页 黎软知道要进行下一项了,看了他一眼:“继续吧。” 两人于是就开始从最基础的乐理讲起,讲了大概有两个小时的时间,黎软脑子就有些昏沉。徐燃见了问她:“很枯燥吧?” 她小时候说要当歌唱家,完全就是因为喜欢唱歌这件事。可是也知道真正的职业歌手,几乎都经历过乐理这一关。它很枯燥,什么四分音符什么八分音符,让眼皮都打架。虽然拥有绝对音感的天赋,但能被YAN挑中的学徒每一个都一定有其过人之处,娱乐圈是个困兽场,放到那个场里去,有天赋的女孩子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黎软说:“有点,不过你继续,这一关肯定是要闯的。” “重升记号:表示将基本音级升高全音。注意:简谱中一般是不用的,常用在五线谱中。”徐燃用小教棒指着买来的白板,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就是重升几号。 黎软就跟学生一样,盯着老师的指示,然后理解了会儿,在徐燃讲下一个知识点之前连忙记下笔记。如此一来,他讲,她听。教学环节就继续了下去。 徐燃不再以嬉皮笑脸对她,讲课严肃又高效,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黎软精神高度集中。 “下课了。”粉笔一丢。 徐燃板着的脸一下子变了,露出笑来。 他走过来,并不打扰人,就那么站在黎软的边上,看她拧眉在那儿写字。 黎软写东西一向全神贯注,额间的发会往下落,徐燃就伸手替她捉着。 室内的空调风吹得很轻,轻到沉迷学习的黎软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五线谱里,这是全分休止符,这是二分,这是四分……”黎软在这课后自己融会贯通,此时才扭头去向徐燃确认。 徐燃收手。 她额间的发飘落下去。 黎软用食指推了一下眼镜, 徐燃说:“嗯。” 言毕, 黎软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笔迹。 她做起事情来从来有始有终,学什么东西也是及时复习反馈。刚刚那节课的东西其实已经消化的差不多,她最后用彩色的笔把重点部分做个标记,就算完成大业。 徐燃知道黎软此人一向是个认真派,于是默默退开,几步走到冰箱处,从里面拿出一点食材,开始准备午饭。 这是特训的第二天,他也在客房里刚住了一晚上。 厨房里此时传来起锅热油的声音,黎软做完标记站起来时,恰好看到人间烟火里那个做羹汤的人。 她买的素色围裙系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滑稽,他个子又很高,奶奶灰的头发在厨房里显得特别扎眼。 可是做饭的手法特别熟练,热油,切菜,笃笃笃的砧板声与菜入锅的热闹声,就像他演唱会上唱的那些音乐一样,完全在他鼓掌之中。 与他同住在他那间屋子里的记忆一下子翻上来:他很少让她做饭,除非他在那个饭点实在分.身乏术。 “徐燃。” “嗯?”他回头。 又说:“黎小软,吉他在那里,你去练一会儿。” 徐燃说话时的视线不自觉落在黎软刚刚写字的手上。 今年的冬天幸好没有那么寒冷,这一年,她的手并没有生冻疮。 其实黎软这人。 徐燃看着走过来的女人,脸上渐渐浮现无可奈何的笑意:怎么说话,就是不听呢? “黎小软!” 黎软指指那边的菜刀:“你每年冬天怕我手冻着,不让我多做菜。那我切菜。你还有土豆没切。” 去皮的圆形土豆躺在加水的白瓷大碗里,像是在为她的话陈词作结。 她脸上一副我可以帮你的表情。也确实过来利落切丝。 “你应该知道,你只有刀工比我好这件事吧?”徐燃接过黎软递来的土豆丝盘子,入锅,放酱油。 黎软点头,然后自然地一边摘菜,一边抬头:“废话,前二十五年,你嫌弃我做菜难吃,完全剥夺了我练习的次数。” 徐燃起锅,将菜入碟:“那今后,你的这项机会我也可能会剥夺。” “咦,为什么?”黎软将摘好的菜放入篮子里,准备水洗。 徐燃转身,从她手里拿过篮子,撇开她的手, 凉水从水龙头里汨汨下落。 她的手上沾着一点点的水渍,刚准备抖掉的时候,徐燃转过了头来:“黎软。” “嗯?” 他看着她,表情有一点庄重:“不要忘了,我在追你。” 第17章 变化 徐燃那里的特训只是杯水车薪,对于黎软而言,要想在年后YAN的选拔赛之中脱颖而出,必须要脱胎换骨。晚上徐燃被瑞意叫回去之后,黎软疲惫地将自己扔在床上, 她看着天花板, 早晨跑步的锻炼、听课的枯燥、下午练琴的强度,一件件让她这副没有受过长期训练的身体疲劳。有时候也会想啊,YAN诶,摇滚界的传奇人物,她黎软的名字与YAN之间简直隔了一个银河系。这一切简直就是一场天方夜谭。 她那么安静的一个人,被人知道喜欢摇滚这件事时就已经引起过喧哗。谁又会想到,现在竟然还要进军娱乐圈,去成为YAN的徒弟。 累极的时候,母亲的电话来了。 陈女士一边打毛衣,一边说:“阿燃刚跟我说,不用担心你,他已经陪你整顿完毕了。怎么样……”母亲顿了顿:“很辛苦吧。” -- 第31页 黎软轻轻嗯了声。 在家人的面前,她可以肆意说累。因为他们会给她无限的温暖。 陈女士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一声:“也真是想不到,你小时候随口说说的话,现在竟然成了你努力的方向。” “是啊……”黎软坐起来,拿过抱枕,拢在胸前。“真幸运,还能去做小时候想做的事。” 这是多少人得不到的好福气。 “妈。”她懒懒地叫了声母亲。 陈女士就任由她这么叫着,也不问她下一句。她在电话那头织着毛巾,黎软在这头将下颌搁在抱枕上,身子轻轻晃了两下。最后她说:“妈,你放心。”她怎么会不知道母亲打这通电话来的意图——关心独自奋斗的女儿。 那边闻言有了几秒的静默。 最后陈女士问她:“新年还回不回来过?”言语间这位四十多岁的女人看了眼那边擦车的黎软父亲:“你爸想跟你下一盘棋。” 人生真的是有很多风雨,原来闯了这么多年,她连轴转到还没能跟父亲好好下一盘棋。“好啊。”黎软将抱枕拿开,站起来,戴上耳机去跑步机上跑步, “今年新年,跟爸下一局。” 滴一声,跑步机动了起来。 黎软跑起来,听见电话那头说:“冬天天冷,自己记得添衣服。” “你跟爸也是。” 天又飘雪了,黎软看着窗外,跑得身上全是汗,跟母亲的这则电话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落下了帷幕。真的很难过啊,人会一点点长大,还必须和父母渐行渐远。 没谁能代替你长大,代你去达到那些在别人看来那样不可思议的梦想。 黎软想,能去践行曾经的梦想,就应当不论辛苦与否都要全力以赴。追逐梦想就如同追逐徐燃一样,纵使被所有人觉得犹如蜀道难,也要努力去活一次。 想想这个年纪的亲朋好友,他们去念适合就业的专业,去见有助事业的陌生人,他们都在那么努力地活着,却都在成长的岁月里不得不将自己梦想交给现实, 梦想这件事,没有形状,但那些被人不得不遗忘的它们,却好似好不容易落到了她的手上。 · 石昭阳去到米峥嵘的丧礼现场。 米雪已经比之前新闻发布会时消瘦了很多,她穿着一身黑,站在门前迎人。 石昭阳和父亲一道走过去, 父亲石广寻在米雪面前站定。 米雪抬眸。 她想念多年的那个人此刻穿着一身黑色的高定西服,高高地站在她的面前,前襟上别着一朵素色的花,那双沉睿的眼里除了礼貌性的温度就只剩下冰凉。 她的手有一点凉,也不知道怎么的,强迫自己露出了个很淡的微笑,喊石昭阳的父亲:“伯父。” “事情发生的突然,你不要太伤心,节哀。”石广寻关切地看着她。 米雪的视线下意识往石昭阳那里落,可他站在来往的人群里,眼底淡漠的样子就像是早已洞悉了这个人间的无趣。连她也是他淡漠的对象。 “节哀。”石昭阳注意到身后也有奔丧的宾客来与米雪会晤。他很简单地走到她的面前,低垂着眼终于落到她的身上。 她连与那目光想触碰的机会都没有,他的步伐就在她鞠躬的动作里往前而去。 她几乎是一瞬间,回头去看他。 衣袖被人往回拉, 从小看她长大的父亲助理声音很严肃,只叫:“米总。” 她终于像是被空枪打了一下,醒过来, 她曾经再闹,到今天都归于平静。米小姐,失去了父亲,现在是米总了。 下一位宾客是穿黑色条纹格,戴金丝眼镜的儒雅男人。 米雪看着他,鞠躬。 宋言庭说:“听说伯父去世的时候是夜里,那会儿我不在T城,没能第一时间来照顾你。” 这位她父亲生前极为看好的准女婿是珠宝公司的二代,一看就与她珠光宝气的人生契合无比。宋言庭,假如没有石昭阳的话,米雪相信自己一定无法拒绝这样一个遑论家世还是长相都是人中龙凤的人。 可这世上有石昭阳。 只这一条,就让她自动过滤了其他的所有人。 傲娇的大小姐,心动的太早了。 她得体地笑,摇摇头:“不碍事,事发突然,况且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你快进去吧,等丧礼过后,你们宋氏应该还有一大堆的事。”宋氏与米家在商业上一直有合作。 米雪终止了所有的活动,就在一天前。 父亲不在了,如果说能有任何一点改变的话。那就是米雪不想作为宋言庭的未婚妻,不想将两家继续捆绑在一块了。为此,她把自己做摄影以来所赚的所有款项都赔了进去, 没有动父亲积蓄的一毛钱。 宋言庭:“好。”对她,他好像永远这样包容。“你给的赔偿款,让宋氏在资金链上一点亏也没吃。不过就是一些后续行政琐事而已,不要紧。”他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将话音落下。 这一次她没有一点回眸去看人的心思。因为石昭阳出来了,他跟在他父亲的身后,一步步远离,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米雪很仔细地回忆自己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 觉得自己过去幼稚地可怕。 他不是那个能回头的人,如同她看不上宋言庭,如同他看不上她。有时候不是你好不好,而是在那个人眼里你好不好。她应该永远不会好了,米小姐变成米总。 -- 第32页 所有幼稚的资本都到此为止了,从此再也没有人骂她丢米家的脸,再没有人不准世界上的其他人欺负她了。那个从小看她长大的人,那个又当爹又当妈,给她幼稚资本的人再也不在了。 她从此以后都要一个人长大了。 “李叔。”她挺直了脊背,就像冬雪吹不倒的白杨,瞬间长大:“等丧礼结束后,去公司吧,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 那位严肃的助理说:“好的米总。” · “米氏地产总裁于三日前突然去世,其独女米雪已于日前通过董事会成为米氏地产新一任的执行官。目前记者正在米氏总裁米峥嵘丧礼现场外,场外戒备森严,出来了,出来了,北京时间晚上七点整,米氏新一任总裁米雪首次与公众见面。” 黎软从便利店拿一盒酸奶,结账时看到营业员身后的电视画面。 那个女人,被一大群的闪光灯和记者围堵着,穿一身黑色长款的呢子大衣,踩全黑的高跟鞋,很快走到记者们的最前端。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走路很快, 身后的记者在喊:“米总,米总。” 她原本走的飞快,后来不知为何倏然一顿,于是身后的大军跟着刹车,她的脸就是在那一刻进入镜头。 极成熟的一双眼,在镜头那里静过一秒。 偏头,她重新快步走了起来。很快钻入了车内。 店员见黎软怔忪在那里,也扭头去看了眼屏幕,喟叹:“年纪真轻。”又转过脸来:“小姐,结账吗?” “给。”她把东西递过去让店员扫描条形码。 店员接过,滴一声,告诉她付款内容:“九块八。” 黎软说:“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店员:“什么?” 黎软从怔彸里回过神,摇摇头,把钱递过去。 等她出了便利店,将酸奶撕开,把撕开的那个角舔干净,扔进垃圾桶的那一瞬间。 第18章 逛街 等她出了便利店,将酸奶撕开,把撕开的那个角舔干净,扔进垃圾桶的那一瞬间。 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看到徐燃。 T城的夜里很干,风吹在人身上就是冻入骨髓的冷意。徐燃一手举着手机,戴着黑色的三D口罩,像是在找什么。 GPS定位的那个红色圆点不再移动,徐燃这才抬起目光:“找到了。”他对面的黎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唇角还有酸奶渍。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回公司录唱片去了吗?”三两步,黎软和跑来的徐燃在路段中间碰头。 徐燃把冻红的手塞进面包服口袋里:“录完了,觉得还不是很晚,就想再来看看你。” 八点多了。 黎软突然想起,好似除了这几日,过去的每个八点多,他们都是在一块儿的。要么他录歌,她在棚外等。要么他写歌,她在屋子里做事。 是不适应吗? “很冷吧?”黎软抬头,说话间徐燃就那么低着头向她摇了摇。 他那双桃花眼里有城市的光影还有她的影子。这下换黎软不大适应这种场面。 她迈开步子,一脚把脚下的碎石块踢得远远的:“冯姐不会念你吗?” 冯舒是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这几年来只带徐燃一个人。往年徐燃特训的时间都是雷打不动的,今年提前回来,冯舒立即按照往日的要求给徐燃工作。人在上升期,其实一点错也出不得。 徐燃那头奶奶灰扎眼的很,在他低头间总是进入黎软的余光里。“就…念,也就念吧。”他歪着头看黎软,然后深吸了口气:“不然,不见你,也老不习惯。十几二十年你都在,见不着挺别扭。” 一辆车此时从他们周边经过,车灯幅员出好远的光,徐燃下意识将人一拉,黎软就撞向了他。 她的心被突如其来的状况闹得一跳,第一时间却还是去看徐燃。 “你也一样吧。”这句话,就是在那一瞬间被徐燃问下。 黎软闻言,情不自禁去握手中的酸奶盒,握空了,才知道它已经掉在了地上:“地上脏了。”她没有回答徐燃的话,只是蹲下去,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把奶渍擦掉,非常仔细地打扫完毕后,站起来。 脏掉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印记。 徐燃还在看着她。 黎软无奈,只好说:“是有一点不习惯。” 她就说她大晚上干嘛心血来潮下楼散步买酸奶,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原来有根有据——眼睛里看不到他,就觉得日子过得不像从前。 “不过你以前也忙啊。”黎软照实说:“录起歌来忘乎所以,别说我了,全世界你都看不见。那时候我们怎么都不会觉得奇怪呢?”明明那时候也都没有真正地陪伴到彼此,现在只不过是人真的分开了,就感觉那么不一样。 徐燃也叹了声:“就是啊。” “现在怎么就这么有感觉。” 像是应景一样,徐燃讲完这句话没有多久,他们就在抬头间看到T城最高的那个塔上的巨幅海报。 他的样子。 意气风发,丰神俊朗,说正颜倾倒众生也不为过,况且那双桃花眼里不止有纯流量小生的吸引力,更有一种对音乐的坚韧。 实为市面少有。 黎软下意识将海报看了三遍,目光终于重回这人的脸上,说话声音很轻,想到什么就全都告诉他:“可能是现在我们的位置不同,所以很多感觉才开始变得突然。过去啊,你站在神坛,而我在坛下扬首。不过今天,我们好像已经学着平视对方了。” -- 第33页 她的话会让人触动,徐燃因此目光久久没有从那张海报上挪开。 他第一次体会到她的视角…… 讲不清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可是那份辛苦却已经可以想象得到。 “我们黎小软,真是一个傻女孩。这么累,不知道换一换吗?”换另一个人去喜欢,另一个没有那么累的人去追逐。或者叫其他人来追逐她也是好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句理所当然的话,徐燃会觉得要说出口时,心脏像是被什么捆绑住一样。 于是喉结就那么上下滚动了一番,在这样的夜里,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假如永远只是在理论层面去了解暗恋者的心态,不曾学着她在这里昂着脖子去望, 说不定叫她换一个人追的念头就能脱口而出。 这是徐燃那一瞬间的念头之一。 可黎软已经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就那么转过脸来看他,而她的眼神像是有读心术,把他差一点脱口而出的话都能识破。 徐燃突然觉得,好像今天,才看得清她的样子。 自己还真是混账。 黎软不知看海报的那一瞬间发生的所有,她只是很单纯地觉得,其实八点钟也很容易过去,徐燃今晚终究是要回去的。如今她已经到了家门口。 一个人吹冷风,好过两个人。“我已经到了。”她发声的时候,会有一团白汽出现,T城已经很久没有在十二月底这么冷了,比起被全球变暖影响的周遭城市,这不知算不算一个好兆头。 “我知道。”口罩里发出的声音就少了白汽这一茬,还闷闷的,若不是他把手拿出来,顿了一下,又握上她的,那这其中的语气还真是不好猜。 夏天小苑只是千万个极为普通的住宅区之一,夜间也会支起烧烤棚,还有卖水果的车子带着一个喇叭,因顾虑到夜里不能鸣声,店家就安静地和宅区门口出入的客人交易。 水果的香气和烧烤孜然粉的味道混合起来,还算是蛮有生活气息的。 月也挂着,夜色让人心里都有种莫名的安心。 “今天我有涂……” 徐燃闻言看她一眼,头一偏,笑了:“我们的话题能不能别老局限于冻疮膏。我的黎小软。” 她心里那只小鹿撞了一下。用第二声诶了下,然后才说:“不然你捉我的手是在干嘛?” “想要带你去个地方。”八点多钟的小区门口,打车算不上好打,也算不上不好打,可能是徐燃这人运气倍棒吧,刚好一辆车下客,他就捉着黎软的手冲了过去。 逆风跑,人就像是子弹头的那个中心点,从风里穿过人群,就能带出看不见的子弹形状。 那是速度。 “麻烦去钟山路。”那是T城的CBD。 “去那里干嘛?”黎软三下五下看着打表出发的司机,跑步的余韵还没下来,就开始担心司机认出徐燃这张脸。 徐燃就近凑着黎软的耳朵,热气隔着口罩落得她心猿意马:“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难道不要去做一些诸如压马路的事吗?”他说她喜欢他。 这是从崇城回来以后就互相明了的事情。 黎软的心又怦一下,其实私心里,是想要和徐燃去做一些真正小情侣能做的事的。比如牵手漫步在街头,比如一起去餐厅吃饭。记得上次带石昭阳了解T城时,她就很遗憾,因为这些事对于一个明星来说,基本不可能。可是今天,曾经的遥不可及其实近在咫尺,连她点头的时间都不需要,就已经箭在弦上。 尽管,这一切大概只是徐燃在践行那日所说的——追求者追求之举。 “你…”她不好在外直呼他的名字,想破了头只好叫昵称:“阿…阿燃。” “嗯?”徐燃正在心中计算着还有多久才到钟山路。 车内的光线很昏昧,司机的技术没有那么好,车子一下快一下慢让人也有想吐的欲望, 她的双手攥在膝盖上,就在那种光线里也觉得自己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只是张了张口,却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在CBD最热闹的时段之中,在都市人群夜生活刚刚开场的时间点里,在一年末尾最需要一场大新闻的节里。如今车子飚出的寸步都叫做冒险。 她能喊停。可忽然之间,只那一瞬,她顿悟一个道理—— 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去公开场合做一些极为普通的事,像普通人那样吃喝玩乐。尽管戴着一张口罩,可口罩摘下间便会立即哗然。 他知道这样是最冒险的吧? 其实有一天,原来只有和她一起,他才会愿意去做最冒险的事。 “我们去那里,去一家高级餐厅吃饭吧?”最终,黎软依旧本能地替他想好后招,她也想象过那种刺激的感觉,可想完了以后,还是觉得算了。因为她本质是一个暗恋多年都不敢讲的怂货,二十五年循规蹈矩,不过只是这尘世间胆小又普通的那一类人。 如何在汹涌的人群里心脏跳得要爆炸,却还握着彼此的手自然而然像世上每一个普通人一样逛街吃小吃。这样的事,连想象之中都觉得新奇却又胆怯。 “放心。”徐燃的声音在车到,他开门的那一瞬含着愉悦和温暖席卷而来。“不会被发现的。” 冷风吹过来,温差再次让她的眼镜蒙上了一层雾,恍惚中,迷离却又五光十色的灯景里,她看见徐燃对自己眨了一下眼。 -- 第34页 就像很小的时候,他喜欢冒险,他带她逃课,站在半高却不危险的墙上,向她张开手臂:“下来,黎小软,不会有事的。” “先生要送小姐一束花吗?”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从汹涌的人群里挨个走过来。 一劲。 徐燃扭头,拉着她的手,走过去:“给我一束。”他又向她眨一下眼:“黎小软最喜欢的桂花。” “可是先生没有桂花。” “我要那束最大的玫瑰花。”夜色中仿佛又有雪花下下来,黎软眉眼上扬的样子有着一种迷信般的笃定。 最张扬的人,会是那个将她安全带离冒险地带的人。她这一生,要一个人陪她过庸俗的人生,也要一个人带她走过最冒险的路。这世上,谁都需要这样一个人吧。黎软接过花,果然有人看过来。可徐燃一点也不在意,他听到有人夸赞这边的小哥哥身材好看,可是却指着前面的服装店说:“呐,黎小软,我先送你一身衣服吧。” “喜迎双旦,全场扫二维码还能获得惊喜红包。”CBD,他带她来的是人间烟火最盛的地段, 甚至掏出手机,真的扫描二维码,然后转脸看她:“黎小软,我扫到五块五。” “三毛。”哎怎么办呢?黎软进店的时候在想,在运气方面,她应该一直比不过这家伙吧 第19章 风波 进入店铺以后,徐燃看着满屋子的衣服,有点犯难。 店员过来问:“先生是想给女朋友挑衣服吗?” 黎软看一眼徐燃,然后对店员说:“嗯,我自己挑挑看……”再笑着指着店里的宾客沙发,小声:“你这个重度选择困难症,就去沙发上坐着吧。” 徐燃嗯一声,坐过去。 店员没有看过这种架势,黎软却一早料到。他为什么会要这样奇怪的用这种方式去探究自己是否爱她。都是出于这个原因。 徐燃他…有很严重的选择困难症。 他小到做不了选择题,到十岁才能磕磕巴巴从众多的水果中果断选出自己最爱的水果。大到,对,大到连现如今对于爱情这件事,都有点谨小慎微。 爱与不爱也是一种选择,正是因为徐燃:即便有着这种毛病,却义无反顾地留在她身边追求她,找寻对她的感情。正是因为他不会选,不敢选,却逼着自己选了一个方向,一个在她身边的方向。 所以黎软才会迷信地觉得,在这段恋情之中,徐燃对她应该真的是有一点爱的。 只是他们都要时间,去将青梅竹马的感情和爱情分辨明晰。她需要等他说一句我爱你。 小店铺是位于CBD一楼的一家杂牌店,但是外部的装修十分的复古好看,模特的衣服都是店主私搭,非常的有风格。 这也符合黎软对于逛街的要求——不一定要奢华,只要平淡普通,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模一样就好。毕竟她真的很普通。 木质衣架上的一件驼色大衣被她拿下来:“这件给我拿一个小号试吧。” “好。”店员看了一下号码,这件正好就是M号。 为了搭配的好看,店员给黎软配了毛衣和裙子。 黎软掀开试衣间的布,两三分钟后出来,稍显不适应地走到徐燃的面前:“你看…还可以吗?” 徐燃的眼睛一直都在她身上:“我感觉挺好看的。”他不会做选择,手指在她身上指一圈:“这一身都拿下来吧。” 黎软的身后就是试衣镜子,她闻言也回头再去看一眼自己:驼色大衣,白色毛衣和条纹格裙子。 这种打扮很常见对不对?她抬手推了一下眼镜,却还是不能马上适应。“那就这身吧。”最终,黎软点头同意。 她的表情被徐燃收在眼里。 十分钟左右,两人结账出门。黎软换上来时的那身臃肿的羽绒服和围巾,徐燃手上拿着购物袋:“你不喜欢吗?”他的声音有一点不知所措。这又是他不认识的黎软。 他以为送女孩衣服这件事每个人都会高兴。 黎软:“是不适应。” “不适应?” “嗯。”她和他混在人群里,心中温暖,一边跟着大部队往前走,一边说:“之前当助理的时候,已经习惯了随意一件羽绒服,一件T恤的风格。突然捯饬自己,稍稍有一点觉得……原来。” “什么?”徐燃问。 黎软仰头看他,一笑:“原来我裹得果然是最暖的。美丽果然冻人啊。”她神一样的回答叫气氛一下子转变。 有什么画面一霎在徐燃的脑海中闪过。 那时候他通告太多,她刚刚接触娱乐圈的一切。总是每一个早上,他冲过来拍他被子:“徐燃,起床了!” 一般是五六点的时候吧,有时候赶场,可能更早。可是就算再早,她还是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她做饭不得要领,但在那个点,就已经去二十四小时的店铺帮他买好了早餐。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买衣服吗?”徐燃问她。 黎软:“不是因为蒙面来逛街很刺激吗?”她声音很低,也以为是这是他爱的热闹。 徐燃摇摇头, 夜里的风将他一头的奶奶灰吹得有点乱。 他跟她这时已经顺着人群站在扶梯上,声音被周遭的环境降低,他就只低着头,而她恰好仰着脸 两人视线相对。 徐燃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落在她的眼里,他说:“我们黎小软要去实现梦想,我只给门票是不行的。” -- 第35页 “所以是特地来给我买战衣?”黎软问。 徐燃:“总觉得你第一件换风格的衣服,就应该是我买的。” 室外的温度那么低,他说话就会有一股暖流过来。 黎软就那么看着他的眼睛, 可是在这一瞬间,却有手机拍照的光芒直射了过来, 有人指着徐燃,声音很高:“你是徐燃吧?” “你就是徐燃吧!我是你跟孟筝的CP粉,你们为什么分手啊。”那个拿手机的粉丝跑过来,一下子将在天桥上暂时吹风的两人惊醒。 徐燃下意识抬手遮脸:这群粉丝的认人功力简直不是盖的。 所谓一呼就有百应,原本站的远远的偷看的人也互相雀跃:“我就说那是徐燃吧。个子、背影都好像!身边那个是黎软姐吧?他微博互关的那个!” 黎软也捂住自己的脸,徐燃这时一下拉过她的手,低喊:“跑!” 她下意识往他那里一看。两人霎时配合默契,脚步一迈,百米冲刺,往人群稀少的地方跑。 “真的是徐燃,别跑啊。孟筝今天在金媛首饰店站台!” “徐燃!” “真的是徐燃啊。” 身后女孩子的声音变大起来,脚步声、骚动声全都在几分钟内汇聚起来。徐燃砸这时扭头看黎软:“别担心,我还是能让你安全离开。待会儿我喊三二一,你往一楼,我去顶楼。” “你要干嘛?” “我有办法。” 他把手上的衣服袋子放她手里,甩开她的手。“三,二,一!跑!” 黎软从左手边楼梯蹬蹬往下,大部队像黑黢黢的尾巴,立时分作两流,大的随着徐燃呈上升趋势,个别几个随着黎软从二楼到一楼。 黎软因这几日的锻炼,跑步进步,三两下转进巷子,将人全部甩掉。 因为跑步,她不知自己藏到了哪里,再抬起脸来的时候,石昭阳的电话过来了。 石昭阳:“怎么回事?徐燃怎么会在钟山路?” 黎软:“呼呼。”她喘着气:“你知道?” 石昭阳:“你看微博。” 又听了石昭阳几句危机公关的话,黎软结束通话,一边把新买的口罩戴上,一边走到路边刷开微博。 微博上已经炸了。 热搜第一条就是徐燃为新歌采风,去钟山路搜集素材。 粉丝拍的照片,徐燃依然好看。他站在三楼一家吉他店的门口,手里一把不知怎么搞来的吉他,就坐在那里给粉丝弹唱。 一群人将吉他店围得水泄不通, 小视频里能看到他一边弹唱一边笑着说:“怎么我出来采个风都能被你们撞上呢?你们眼力真好。” 又扭头对吉他店主说:“希望你这几天大卖啊。” 还有她回答粉丝的话:“新专年后就会出来了,到时候后援会会发微博。买团购还是淘宝直营店?” “随便你们啦,学生党的话,听听歌就好了,有钱就可以支持一下,没钱的话,网上听听也可以了。” “听说你们每次打榜都很辛苦。真的很感谢你们。” 一出风波被临时的名头盖过,反倒是为了新专造势了。黎软坐上出租车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 晚上十点左右给徐燃去了条微信:“你回去了吧?” 那边过了五分钟,来了回信。 “在瑞意了,放心。” · 徐燃回到瑞意,因为他当机立断的反应还可以,经纪人只是骂了他两句。 结束后,他回了黎软微信,然后就去了回了家,深夜开始写歌。 很晚的时候,父亲那边打来电话。 徐父:“睡了吗?” “没。”徐燃捧着杯咖啡,盯着写了几句的谱子:“在写歌。” “听说你又上热搜了?” 徐燃笑:“在国外了,您还看我的新闻啊。” “倒不是看你的新闻,只是你妈又说了,不要和那些童星一样。总做一些让家里人丢脸的事情。就像你小时候办什么民间乐队,既然当初说了不靠我跟你妈的名声自己闯,那也要闯出个名头来。不要总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徐燃喝了口咖啡:“当然不会辱没你们的名声了。你放心。” 第20章 徐暮 挂了电话,徐燃有很长时间都是沉默的。又过了十几秒,他拉开抽屉,里面有一包只抽了几根的烟,抽出其中一根,又起身从笔筒里拿出打火机。 幽兰的火欻一下点亮,他没低头,而是怔了会儿,才用手将细长的烟往那里一凑。 “有很久都没尝到这个味道了。”他向椅子上猛地靠过去,椅子微微震,他仰头,烟被吐了出来。 “是室内的空调不好吧,否则怎么这么冷。”烟在手指间自己燃烧,他咳嗽了两声,站起来的时候,举目望去:书房空的可怕。 走了几步路,去到中央空调那儿。这里也好像很冷。于是他也懒得动,就站在这里继续抽烟,这回憋在嘴里好几秒钟,再一点点吐出来。 客厅里的窗帘很重,屋子里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这些存在使他觉得吐出眼圈的动作无比漫长。 可他却猜得到,窗外一定还有隐匿的狗仔。 他抽完一根烟,走过去,拨开窗帘,外面干净地全是夜。平常的人什么都没注意到,但徐燃的嘴角有一点了然,向右侧边极淡地瞥过一眼,然后关上了窗帘。 -- 第36页 那里,赏心娱乐的记者正猫在面包车里。 司机位上的人抬着一副望远镜。 她身后的女记者把泡面桶收好:“老李,你说徐燃上热搜那个不是什么采风,而是有新的感情动态。咱们守到这个点,也没看到什么端倪啊。” 被叫老李的目不转睛:“你们不懂,哪里就有那么凑巧的事。不过徐燃也真是厉害,想辙的本领一流。” 女记者边上的圆眼镜推了推眼镜,徐燃的报道一般都是他得第一手资料:“老李说的有道理。徐燃这人童星出生,父母都是明星。听说很小的时候就被要求学习各种知识,也有专门的人教社交。他之前一直有爱冒险的人设,但都是什么综艺蹦极的节目,吸粉。真冒险少吧?他这种家庭的,百分之九十在乎家族颜面。为了颜面,想辙都只是小意思。” 女记者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徐燃出道以来都是自己发展,如今混成这样,也没有借助家里势力。照理说没必要这么谨小慎微。” “他妈妈有抑郁症…”不知过了几秒,最前面拿望远镜的老李淡淡地落下这一句。 女记者闻言稍稍一震:“原来这样……”低低呢喃一声,她下意识看向车窗外的高楼,徐燃家的窗帘盖得里面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不过…那他为什么这次要这么冒险。假如不是自己反应快的话,很可能酿成大祸。”女记者又想起不对的地方。 车厢中此时静默了会儿。 许久之后,老李没有发话,女记者边上的那位倒是给了答案。 他说:“他不可能一辈子为母亲而活吧。喜欢冒险应该不是假的,他很擅长临时想辙,手法娴熟。我甚至觉得,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他第一次‘死里逃生’。应该有很多次,只是他手法高超,把事情说成了又一次的‘新专采风’。他母亲那边,只要世人不发现,她其实受的伤不会太大。况且,抑郁症这件事,也不是真的靠徐燃就能拯救的。” 车厢内的声音在这之后又讲了几个关于徐燃的话题,之后就低了下去,蹲点的那几人深知年关将近,一次重大新闻的含金量有多高。于是各司其职,司机位上老李的望远镜也依旧指向着楼上。 徐燃在楼上又静坐了一会儿,然后拿出吉他,去隔音书房里继续作曲。 马上就要到元旦了,不写好曲子的话,热搜上的事件可就真变成胡诌了。新专元旦后做出来吧,徐燃想,起码这样,两边都能交代。 · 早上五点的时候,黎软已经跑完了三十分钟。 六点半,徐燃准时到。 旧的一年还未过去,就像他连帽衣上的雪花。 徐燃站原地动了动,从门口进去,黎软把切片面包递到他手里:“吃吧。” 徐燃咬一口:“你不知道,外面又下雪了。” 黎软愣了一下,说:“那你怎么还过来。昨天事情闹得很大,明天是元旦,狗仔一定紧追你。” “乐理知识有重温一遍吗?”徐燃把外套脱下,把手上的碎屑拍在垃圾桶里,扭头看她。 黎软说有。 徐燃走到白板附近,就很快写下谱子:“那你念一下。” “狗仔不用担心。”把笔往白板沿上一丢,他眼向黎软那里一看,“没有什么是我圆不了的。你就专心学习,年后把YAN那关过了最要紧。” 说完话,他径自走到厨房,拿出一瓶牛奶,就站在那儿:“黎小软,别愣着,念吧。” “MI SO RE SO MI CI DO…好吧,那我相信你。” 徐燃喝牛奶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对黎软露出了一个笑意。 黎软问他:“你笑什么。” 他说:“哦,没什么,你念谱子的样子很好玩。” 黎软闻言就嘀咕一声,一边念下面的,一边拿出手机照着自己的脸。手机面上的女人今天画了个淡妆,穿上昨天买的毛衣配黑色的运动裤,唇一动一动,很正常啊,有那么好玩吗?黎软狐疑地看向徐燃。 徐燃下颌微抬,一副确实如此的样子。等她把曲子念完后,就去那边拿了把吉他,然后往她身后的位子那里点了点:“来吧,来练习指法。” “好。”黎软闻言也去拿自己的,过来跟着练习。 “上弦的手指记得要压得更紧一点。” 黎软看向徐燃,点了个头,然后努力压紧。这几日她练习得很勤快,徐燃人不在,她也会练习,指法已经十分熟练,只是换难度高一点的和旋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我发现我的手指张度不够,够弦不快。” “多做做五指练习,”徐燃抬起一只手,大拇指按在吉他上,然后一个一个手指向前够,“你已经有一定基础了,多练练就好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黎软手上一边动作,一边说:“我妈今天打电话来,说伯父伯母已经定了机票要回来,问你要不要去接一下。” 铛一声,徐燃那边的声音骤然停下,几秒后,他说:“昨晚我也知道了,我去接吧。毕竟,闹出热搜这件事,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想把他们俩叫回来。” “是祭拜徐暮的事吧。”太多的人如今只记得鼎鼎有名的徐家有一个巨星徐燃,可只有徐燃铭记着那个在他十八岁时去世的哥哥。 他不置可否:“你都看出来了。” “当然啊。原本我还好奇你怎么心血来潮一定要去给我买衣服。想说你做这样冒险的事,其实不利于阿姨的病情。后来试衣服的时候想起元旦是徐暮的忌日,我才想,你做这件事有一部分是想逼阿姨他们回来。阿姨当初也是因为徐暮哥的车祸才患上了抑郁症,她后来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可一次都没有去祭拜过徐暮哥。” -- 第37页 “医生说,我妈这样是不行的。”徐燃的声音难得低沉,手中的动作慢了半拍,有些无奈:“这样拖下去不行,已经十年了,当初以为她不见就能好一点,现在看来,还需要下猛药。祭拜哥哥这件事,我妈还是必须做一下。” 他讲话的时候低着头,让黎软无从看到表情。可她知道他很辛苦,也很悲伤。徐暮哥当初是最宠他的人,徐燃的母亲很强势,很小的时候就让两个孩子学习各种东西,学的太多了,徐燃就越不能做出选择。这也不难理解,因为当你的面前放了一桌子挤挤挨挨的东西时,你也很难做出选择,尤其是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选择,都会有一个裁判官对你做评价。 徐燃和徐暮的人生中,母亲就是那个无孔不入的裁判官。 “热搜确实起了点作用,只希望,配合医生的新治疗模式也是。”徐燃抬起眼来,望着黎软。 穿白毛衣的女人也停下了手中弹吉他的动作,十秒后,她说:“徐燃…你不是说,没有什么是你圆不了的吗?” “……我陪着你。” 第21章 母亲 周玉娇和丈夫徐萧从VIP通道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车边的黎软。 徐萧挥了挥手,点头致意。 周玉娇抿了一下唇。 通道后的停车处风很大,显得穿大衣的黎软人单薄,她拉开车说:“伯父、伯母快上车吧。”周玉娇和徐萧这趟打算在国外定居一段日子,临时回来行装都很轻便。两人很快坐上了后座。 徐燃一直稳稳地坐在驾驶位子上,脸上沉稳地看不出表情,他看了一眼父母,确认后座整顿完毕以后,这才将车开起来。 周玉娇靠在椅背上,想了一会儿,终于问:“你这次究竟在搞什么?” 徐萧帮妻子搭薄毯的手就那么顿住,抬眸看了眼妻子,目光再一转,落到徐燃和黎软那里。 前座传来徐燃的声音,很短促:“没什么。” 黎软吞了口口水。 这果然是祭拜前的暴风雨。 过了十几秒, 徐燃又说:“这两天温度骤降,不比国外。”在父母面前,这人讲话就少了被黎软惯出来的少正形,每回都沉稳地像年长了几岁,话也很少,不做解释。这种做派或许就是在潜移默化地学习徐暮。 是一种本能地讨好母亲。 可能徐燃自己都没意识到,但就如同这句希望母亲多加衣服的平常话语一样,他还是下意识选择了用这样点到为止的说法。 一点惆怅在徐萧的心中形成。 作为周玉娇的丈夫,徐燃的父亲,要说对于那母子二人的相处氛围也早该熟悉。但徐萧却不得不承认,过了十年,看到这样一种近乎畸形的相处模式,依然痛心。 他没有直接回答徐燃的关切。只是在几秒钟的停顿里,如同过电影一样回忆起了徐燃这些年的变化。 这个小儿子个性的变化之大,将之比拟于他徐萧从电视剧跨到电影界的跨度也不为过,因为那几乎是在徐暮去世之后的一夕之间里就完成的改天换日。 那个时候,徐燃才十八岁,拥有一个校园个人乐队,人生之中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哥哥都会护着。然而现在,他事业如日中天都不敢当面恃才傲物。 “你这小子懂得体贴父母冷暖,都是黎软教的吧。”父亲徐萧拿出演员的能力,在黎软面前当然不能向电话里传达周玉娇意思时那样字字咄咄逼人,于是带笑地将话题转到黎软那里。 黎软观察力惊人,当然悟出点奥妙,立刻笑着接话:“徐叔叔每次都把好事摊在我头上,幸好我现在不是徐燃的助理了,不然他一定会公报私仇的。” 周玉娇的眼眸动了一下,一直没什么动作的她,从车带镜中看黎软。 她声音很有领导者的风范:“你不在瑞意做了?” “嗯。现在出来单打独斗了。” 周玉娇有点惊讶:“你现在出来做什么?” “也是音乐。”黎软下意识看了眼徐燃,然后继续道:“小的时候我说过我想当音乐家,你们不还笑过我嘛。正好家里的债务还掉了,趁着年轻也就出来瞎闹。” 别人家的女儿无论再亲总归隔了层,对于黎软周玉娇没有所谓的面子要求,她靠在椅背上,鼓励黎软:“多努努力,有事的话,让阿燃帮着点。” 黎软自然道谢:“我会的。” “对了,听说叔叔阿姨的新作院线成绩很好。我也去看了那部电影,真的很好看啊。” 在家庭谈话中,黎软女性的温柔,总能将场面变得温馨:“这部戏我跟你周阿姨还是下了很大功夫的。”徐萧谈及演艺事业,人就振奋了很多。 “戏中的马sir,人设真的太棒了。他去救女主那里完全是智商碾压反派。”那部新上映的警匪片,徐萧在片中饰演高级督察马sir,女主正是周玉娇饰演的正义感超强的记者。 这话题一出,车内的气氛顿时又柔和了很多。 连周玉娇在听黎软和丈夫聊天时都忍不住有了些细微的表情——对自己这部作品的满意。 车程还有很长,黎软把两位长辈哄得很好,话题也从电影走向了音乐。不得不说,多年的助理经验锻炼得黎软社交技能满点。 可是周玉娇更多的时间还是靠在窗边,眼睛凝视着窗外。 窗外T城的景色一直在变。 -- 第38页 从满是车子的高桥到交叉路口的商铺再到羊肠小路,再到……“徐燃。”周玉娇突然在这时声音一沉, 她猛地坐直身体,声音里是质问:“这条道是去哪里我很清楚,停车。”她永远是带着□□的语气在讲话,眼睛平视前方, 但是车子非但没有减速要停,反而加速前进。直到开出五十米后,他才右打转向灯,刹一声,将车停住。 这一切的动作黎软都没料到,她转头去看,他的手按在变速杆上,肩膀一直在抖动,额头上竟然有汗。 徐燃说:“这条道往前再过二十分钟,是哥哥的墓地。可是在这之前,在到达目的地的前十分钟,我们会到杜医生的私人诊所。妈……你告诉我,你很清楚这条路是去哪里的?” 讲完话,黎软甚至看到他握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又握紧了一寸。在这时,她也听到身后周玉娇的吸气声。 周玉娇唇色深沉,唇齿在那一瞬咬紧,她慌乱地拉开门的键,忙活了有一分钟左右。可事实上徐燃并没有锁。 终于一分钟后,咔哒。在浓重的喘息声之后,又有了高跟鞋跺地的音,车外传来周玉娇骂徐萧的声:“你是不是和他们联合起来的?哄我回来的!阿暮没有死,我为什么要求祭拜他!那是对死人才做的。” 高挑强势的女人戴着墨镜在那里捶打面前的男人,男人一动也不动,其实周遭已经有认出他们的人在拍照。 此起彼伏的拍照音和灯光:“是。”就在黎软准备下车劝的时候,倏然听到了徐萧的这句话。 于是她开门的动作就那么倏然一顿,惊疑的视线就那么重新落向身侧。 身侧。 徐燃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手仍然下意识握着变速杆:“我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跟他商量的。” “是杜医生的意思?” “算是吧。” 三个字落下的音并不高,夹杂着说话人的无奈,让黎软越发无所适从。 外面依然在吵。 黎软下意识抬起手,想要去拍徐燃的肩。 然而下一秒令她更惊奇的事发生了——徐燃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包烟,唇叼住,无比娴熟地点燃抽。 烟慢慢飘出来,填满了整个车厢。徐燃又突然伸手,手从她身前穿过,停在开门键上:“出发前说不带你出来,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你现在还是素人,戴上口罩,我去吸引路人注意力吧。” “你走吧。” 黎软见状怔在了原地,此刻发生的所有都出乎她意料。她因此扭头去看徐燃,徐燃深吸了一口烟:“之前杜医生说不能直接带她去哥哥的墓前,要有一个缓冲,先把人带到诊所去。” “我说不行啊,她那么精明,一定会发现路不对的。” “我爸说,她最近失眠更严重,戾气也更重,治疗也不好好接受。只能按照杜医生的说法试试。” “可是你看怎么样?”徐燃苦笑了一声:“如果是哥哥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才会把车停下。我以为我会狠心地不去注意到她喝止时惊恐的表情,但我还是看到了。” “所以你临时改变主意,把车停下了?” “我不知道,我选择不了,我只知道她很少用那种眼神看我。黎软,我他妈就是个胆小鬼。” 可是她知道他不是。 这之后所有的舆论压力他都会圆到徐燃这个名字上。他其实只是比她还傻。想保护那个女人,保护那个把她当做另一个儿子的女人。 那是他妈妈。 第22章 徐燃 这是黎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徐燃。 车厢中的烟味从半开的车门中溜走,于黎软的鼻尖游过,尼古丁的味道从来都是她最讨厌的。她这种乖宝宝喜欢徐燃的理由里,有一条就是他不抽烟。他过去深谙她的喜好,同时也不喜欢烟味,从未在她面前吸过。 所以这是黎软第一次见他抽烟。 徐燃拿烟的那只手下意识离她很远,余光里是半开的车门:“下去吧。场面已经乱了。”这是他从未料到的情况,还好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玩世不恭,面对这种场面,他能一瞬间想到一千零一种解决方式。 有时候,徐燃会想:出生在明星家庭,也不是全无好处。 黎软那一瞬间想到很多,想考究的事情更多。但她只吸了一口气,下一秒,车门被她推开。那条拐角道上从这绵延不知几百米的地方尽是人,她这里的动静倏然打破了现场的某种平衡。 在这一刻的黎软,也同样不辜负数年来的助理修养。那种假期间所展现出的小女人黎软于这时归于平静。她走过去,扶住周玉娇的肩膀,轻唤了声:“周姨,徐暮哥找您。” 肩膀微微一动,周玉娇转过那张脸来,那张脸上尽管戴着墨镜,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她显然对黎软这句话也有着怔忪。 黎软见周玉娇的注意力已经被引了过来,于是和徐萧那边对视一眼后,立马低下头耳语:“媒体和民众已经在这里围观很久了。” 周玉娇未必不知道黎软所说的话,之前沉溺在情绪之中她其实也在害怕,她有很重的偶像包袱,如此颠覆形象的大闹,是真心使然不错。可抑郁症又不是傻子,事实上,她也很快后悔。只是那个时候骑虎难下,无论哪一种转圜,势必都无法很好解释。除非有另一个人来背锅。徐燃、徐萧?但哪一个人,丢的都是徐家的脸。 -- 第39页 如今黎软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周玉娇为此看了这个戴眼镜的女人一眼,女人二十五六的年纪,眼里却有着不输人的成熟,一只手拉着后座门,一只手不知何时进退得当,虚扶在她肩膀上。 这是黎软?那个只会念书的对门小女孩?周玉娇竟然忘记了,那个小女孩当了徐燃的助理,早已学的独当一面。 “周姨,事情你不用担心。阿燃他会解决的。”待见到周玉娇和徐萧双双落座,站在门口戴眼镜的黎软碰一声将门关上。 三十秒后,她从车这边绕路到了驾驶位子上。那里如今空空如也,只有残留冒烟的半根烟蒂暗示着这座位上原本的那个男人刚下车不久。 黎软紧了紧拳头,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然后坐下,再将驾驶位车门关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冯舒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同时各家媒体此刻也都会在后面跟着,阿燃应该会留在原地处理状况,到时候我们和冯舒姐会和,周姨和徐叔叔,你们久经沙场,转移视线的小把戏,我就不多嘱咐了。”从后视镜中瞄周玉娇和徐萧。 那二人点点头,此类事情都有经验。 只是黎软开车的速度有那么一霎失神缓慢了半秒,因为余光所及之处,还有的是那个高大的男人,立在人群里,她只能依靠奶奶灰的发色看到一点身影。 那么的单枪匹马。 “冯舒姐会直接带二位回家,我负责引开记者。李医生已经去那边候着了,徐叔叔,周阿姨就拜托你了。”说完这样一番话。下意识眨了一下眼。黎软重新正视前方。 觉得像打仗似的。 转念又觉得有点可笑,因为她这里只是可见的战场,真正抗敌的人面对的才是一个个的世人和不怀好意的照相机。 那是徐燃的选择,作为青梅,她擅长的是配合还有支持。虽然觉得所有人都走,留他一个人在人海里很残忍。但黎软选择相信他。 因为只有她清楚:徐燃,其实是个拥有最多面孔的男人。英俊的外表下那颗七巧玲珑心,遇到音乐就能潇洒像王者君临天下,遇到人,千人千面,他早尝尽了酸甜,习得了谁也料不到的假面孔。 · 徐燃站在人群之中,罕见地将那双带笑的桃花眼敛起,透出一丝刀枪不入。 他与数不清的人言语,被挤压在推搡的人群里。 直到几分钟热搜出来的时候,黎软都不知他是如何脱身的。只是再看微博的时候,事件已经变成了徐燃带万人女粉一起压马路的纯娱乐新闻。 不得不说,他转换概念的操作真的完全666。 当然也有几家新闻没有被带节奏,活活地把枪口对准女星周玉娇,其中风头最盛的就是那家赏心娱乐。 虽然说人心都有温度,但架不住这是个吃瓜盛行的年代。 徐燃吸走一部分注意力,别人也会拉起来。这件事又不知怎么的被一波有心人找水军带节奏,短短几个小时立马占据了新年头条。 黎软接到徐燃电话的时候,他声音有些疲累:“拜托石总查过了,是有人故意搞徐家。” 身边就是周玉娇,她问黎软怎么回事,黎软深知这事瞒不下——不是网络告知就是媒体告知——周玉娇一定会知道。“有人大做文章。”黎软于是照实说,忍不住咬唇,心里默默问候了做文章的人的祖辈。 周玉娇彼时已经服用了李医生的药,有点缓过来了。“往我伤口上撒盐,还好我姓周的不是鹿死马亡。”她的经纪人此时也早已在畔,闻言麻溜地登录周玉娇工作室微博号,写了一条微博。 “@赏心娱乐今日发生的事,其实就是两句话。大家见到的那一瞬的思念,只是一位母亲常常悲伤的一生。斯人不回,今生难见。过分解读的媒体,周玉娇女士会通过法律手段维权。”周玉娇工作室。 半秒。 徐燃转发:“有心人士,瑞意将联合周女士所属亚洲星月传媒公司,进行法律维权。@周玉娇工作室/@赏心娱乐今日发生的事,其实就是两句话。大家见到的那一瞬的思念,只是一位母亲常常悲伤的一生。斯人不回,今生难见。过分解读的媒体,周玉娇女士会通过法律手段维权。” 这两条微博再次引导舆论,徐暮的粉丝后援会也难得转发:暮哥哥生前最喜静,演的都是翩翩美少年。我们一直默默纪念他,一则不希望家人更难过,二则也不愿以此为噱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希望周老师尽快走出来,希望大家理性对待@徐燃/@周玉娇工作室/@赏心娱乐……” 徐燃转发。 黎软坐在客厅中,周玉娇手上挂着点滴。现场从鸡飞狗跳变为此时的静谧,倒显得可怕。 周玉娇一句话也没讲,脸色也很沉。 最后黎软找不到事情做,就去选更软的手垫,好垫在周玉娇的胳膊下。 她讨来一个,放好后,人重新坐下。 周玉娇看着黎软忙,忽然问:“今天的事,是你们几个串通的吧。” 黎软知道不是——她也是到现场才知,却还是自动将自己划归为同党:“周姨,对不起。” “你倒是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反正你们也早就想过我会生气。”周玉娇冷笑一声。 她恢复过来就越发生气,徐暮走后,果然从此再也没有一个那么乖巧的儿子。 黎软闻言稍稍愤愤不平。 -- 第40页 是。 想过您会生气,但您无论如何都不配合治疗,刚才的药都是徐叔叔强行给您喂下的。 您伤了十年的心,原来徐燃做了十年的傀儡!他什么时候学的抽烟!解散年少乐队时有多难过。你从来不问。 有那么一瞬间,生性文静的黎软想爆发。但又全吞了下去。 是。 他们小辈也有错。无计可施听医生的用这种办法,犯错了。 错和错,争破天都不会生出一个对。只能难堪。而徐燃,大概最怕的就是这个场面。 因为周玉娇一定会说:“阿暮才不会像你这样。”而事实上, 徐燃踏入房门时,人还没站稳就如约听到这句。 他唇角勾了下,是无可奈何。“如果走的那个是我,留下的是哥哥,妈妈你会比现在开心一点吧。” “你!”周玉娇的点滴线被扯动。 徐燃走过去,“我回来是想说,局面目前被稳定了些。那个有心人还在兴风作浪,不过已经发现端倪。我不会再强求您去看哥哥。只是……为了您的事业,后续的公关,必须得出面您得自己面对。事情发展到这里,徐燃很难代替徐暮和周玉娇了。我很抱歉。”他说完话,眼尾有了收缩的痕迹,要把头低得很低,做好了被母亲打的准备。 周玉娇果然一掌拍下来。 全室内的人皆一震。因为谁都没想过,原来周玉娇私下里还对徐燃这样过。 看他低头的姿态,她抬手的不留情处。 不是第一次。 而那一巴掌,黎软觉得,也拍在了她心上。他竟然有如此多的不为人知,多到抽烟,多到那么乖地低着头颅。 有多少人喜欢他到一根手指头都不让人指摘,可他却原来有这么一面。 接下来的场面更神奇。 周玉娇没有讲话。 徐燃也是。 半分钟后,徐燃起身离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包新的烟,剥去烟壳外塑料薄膜,捡出最中间的一根,叼在唇间。 火光响起,他诧异地看着面前矮个子,拿打火机的黎软。 黎软说:“如果闷的话,我替你点。你抽的,我不会讨厌。” 他就那么很安静地听着,然后再次露出当年医院里抱着她时的冷静和温煦,揉揉她头:“我抽一根就好,你到远一点去。”二手烟吸多了不好。 永远是他在关键时刻充当保护者的样子,比和她臭屁时的样子还要真实几分。 “你和我在一起时的那些嬉嬉闹闹是装的么?我忽然有一点好奇。”他说完话,戴眼镜的女人并未听话走开。反倒跟他一起贴着墙,斜斜地抱臂而站。 女人脸上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只有她自己明白,在担惊受怕。生怕他说是。 徐燃闻言将口中的烟吐出来,他特地偏了一下头。 烟飘向她相反的方向,虽然她依旧闻得到。 “这个啊……”徐燃的声音轻轻的“这世上总有一个人,能让我安心啊。” “安心地当一个自己。”将烟再次放入唇间。 黎软就那么看完全程。然后她想:其实希望有好多人,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让你安心。 独一份这种事,这种只有我让你笑的殊荣,她此时感到,这是平生第一次不想拥有的存在。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敬个礼啊握握手。 你是我的好朋友。”女人站在那里,轻轻推可一下眼镜,哼起童谣。 一旁的男人闻声,唇角带出一丝愉悦的笑。 徐燃在那一刻清楚:必须要确定自己是否爱黎软,更是因为他的人生有太多她从未体会的沉重。 当一件事看起来荒唐又矫情,可能只是因为——有一那么个人:他太想要又太担心。 觉得你很好,也怕自己给不到你最好。 徐燃此时尚且领悟不到后面两点,但他不想她多吸二手烟,于是将最后一口吐尽,就将烟在掌心按灭了。然后他说:“黎小软,我好像有一点进步了。” “什么?” 想说感到自己更好像在爱她了。但转口却成了:“能坦然地把只属于我的那个懦弱的无能的徐燃给你看了。” 她说也是。 以前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徐燃。这时的一切都很微妙,黎软不知道下一句去说什么。于是只好沉默。 两分钟后, 她说:“那我也给你鼓掌。你在舞台上,在这里。我都给你鼓掌。大概没有人不懦弱吧,你已经做的比我好了。比我好一丢丢,我就会为你鼓掌。你要记得我喜欢你啊,你做什么,都不要怕。我都会喜欢你,为你鼓掌。这才是喜欢。你也知道得那种,黎软喜欢徐燃。” “我喜欢你,你知道的,所以怎么样的你,对我而言,都一份不一样的喜欢。嫌弃的喜欢,讨厌的喜欢,不准生病玩游戏的喜欢。那种,那么那么的喜欢。请你一定要记得。这是我给你的治愈良烟。即使你没那么喜欢我,也要记得我喜欢你,也会为你永远鼓掌。” 第23章 微转 周玉娇的事看来确实是有人在幕后搞鬼。徐燃的经纪人冯舒却给他在这一阶段特地接了几个台的新年晚会,还有几个代言。娱乐圈沉沉浮浮,瑞意及时抽身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周玉娇再负盛名,也改不了她非瑞意旗下艺人的事实。此前种种的帮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 第41页 但徐燃……怎么抽的了身。 一个月就在他两头跑的忙碌里过去。 这一个月里,黎软重新找了个特训教师,此时她站在瑞意大厦十九楼的入口处,正前方有一个金属门牌,上书:许冯喧音乐工作室。 许冯喧也是音乐圈里的传奇了,十几岁就在维也纳单人表演,事业最顶峰的时候却急流勇退,三十岁退出乐坛,单打独斗带学徒。外界传言她是为情所伤。但黎软过去和她接触过几次,觉得不像。 这人是黎软这么些年来觉得最洒脱的一个。 “之前黎小姐做徐燃助理的时候,我们接触过,无意间提的很多音乐想法也很大胆。就像昨晚微信里说的那样,我这人看眼缘。你给我发来简历,我也愿意用你。”许冯喧染了一头漂亮的黄发,大波浪揪起,随意拢在脑后,她翘着二郎腿坐在黎软对面的沙发上。 十分钟前,黎软和许冯喧见到了面。 “那我现在要喊您一声师傅了。”黎软轻轻推了一下眼镜。 对面许冯喧眼为此眯了一下,视线停留在黎软的眼镜上。两秒,她将二郎腿放下:“绝对音感这种能力少见,这是我选你的客观原因。说说吧,想往哪方面发展?”这话落地,许冯喧就拿起茶几上的咖啡,凑在唇边等黎软答案。 按理说,一门心思想去YAN旗下发展的歌手,都是奔着摇滚去的。但摇滚也分,有那种声嘶力竭的,也有浅吟低唱的类民谣式的。之前徐燃只教她基础乐理,而这一个月下来,黎软够刻苦,早已掌握。 往哪方面发展呢?黎软盯着面前自己那杯咖啡,过来半秒钟,抬起眼:“我喜欢陈粒。” 这样画风就很明确了,“你也唱不了声嘶力竭。”许冯喧丢下判词。言毕唇角带笑——她早看中黎软的写作能力。 有一点摇滚经历的独立唱作歌手,早期得到很好的音乐熏陶,能有机会写出更撞人心的作品。 乐坛需要这种人。 “那和Jason出去吧,今年我手头宽,带了三个人,巧了,都是奔着年后YAN工作室招新去的。” 闻言,黎软只能说一声好。来之前也料到过这种情况,毕竟当前的音乐圈里带出Furl Dale(福勒戴儿)那种拿格莱美音乐奖项的人不多。加之YAN工作室选拔的消息如今还只是顶尖歌手知晓,就是黎软自己手上的这张前排参选的号码都是徐燃给的。因此黎软明白,事业这条道,自己依旧要努力拼。 “那我先出去了。”黎软站起来,许冯喧边上站的那个叫Jason的男助理也顺势给出了引导的姿势。 “等等。”就在黎软还没走出大门的时候,许冯喧突然又发话了。她抬手指着黎软那一身的搭配:“驼色大衣配毛衣短裙,轻摇滚也准备走甜美路线?” “我马上换。” “还有……”许冯喧指着黎软的脸,食指顺时针转了一下,然后顿住:“那是什么鬼东西。摘了。” 她戴眼镜的样子其实没有那么丑,但她更清楚许冯喧是个当机立断的人。 于是说:“好。” · 去配隐形眼镜的时候,从电梯下去,黎软刚到一楼就见到了石昭阳。 彼时他身边站着的人是米雪,这令黎软吃了一惊。 不过,假如黎软这一个月有空关注金融方面的新闻的话,那么那条米氏地产意外崩盘的消息她就会知道。 前方。 米雪和石昭阳之间,女人穿一身高定,却始终低着头,大庭广众之下都无暇顾忌自己脸上的那副求助表情。 隔得有点远,黎软只看得到她这个角度能看到的内容。石昭阳说了什么听不大清楚。但他罕见地点了个头,两人像是要一同去吃饭了。 黎软在那二人的互动中,想过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转念一想:石昭阳心思仿佛比别人都转得多。如果需要她,他一定不会客气。 于是黎软就低着头慢慢往外大厅外走。 · 瑞意楼下的意趣咖啡厅。 米雪放下平日的骄傲,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如你知道的那样,没想到百日都没到,米氏就变成了这样。” 石昭阳单手勾着咖啡杯,眼望着玻璃窗外,陡然之间望见那一抹熟悉的背影,目送人往前走了百米,然后跳上了一辆公交车,最后消失不见。 “我知道。”他收回不自觉专注的目光,重新漫不经心起来。 咖啡杯被他放下,他往椅背上一靠,就这么看着米雪:“米氏地产从你父亲去世起,听说就受到金融方面的打击。不过,这些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他说起话来的样子,目空一切,米雪过去痴迷这副神态,如今才知道他是真的薄凉。 于是轻咳一声,女人继续:“你肯坐下来跟我好好聊一聊,已经很好了。” 啜饮一口咖啡,石昭阳看米雪。 很难想象,原来一个月人就可以大变样。这几个月听说过这位新任总裁的雷霆手段,其实从国外入手钻米氏经济漏洞的,虽不知是何方神圣,但下手够狠,足够米氏十天内分崩离析。 米雪一个人撑了一个月才来求人。 没有丢母校盛名的脸,有个高材生的样子。“是你说整徐燃一家的人和打击你米氏的人是同一个。我才有空坐下来。” 米雪终究没忍住,深吸了口气。可她如今有求于人,就整顿了脸上的表情,让它更有笑意。 -- 第42页 将石昭阳的眼睛想象成她最爱的照相机镜头,一切就能没那么难熬:“你看一下这个。” 她指甲上的碎钻随着点面前文件袋的动作而被咖啡厅内的光折射出弱小星光。“这里面是我费了很大劲才找到的。有一件事很有趣,你猜打击米氏的人,最早是在哪里有动作痕迹的。” 将文件翻阅完毕,石昭阳抬头:“瑞典。”文件里有写。 米雪闻言点头:“我知道,具体点是我们上的那所大学。” “隆德?” “嗯。” “也就是攻击者是我们社交圈里的人?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伺机行动了?”石昭阳渐渐觉得有趣。 “打击徐燃一家的也是我们社交圈的?” 米雪的脸上出现了肯定的表情。 “率先攻击的是赏心娱乐,赏心娱乐的股东之一,我查到有隆德背景。” 石昭阳:“有查到具体是谁吗?” “没有。”米雪想了一下,最后确定道:“不过我还找到一些资料,基本可以确定是谁。” 石昭阳微微点头。 米雪继续:“从我掌握的资料上看,许冯喧、韩江。” “最后一个是。”说到这里,米雪声音沉了一下:“宋言庭。” · “还在拍代言的广告吗?”黎软把从菜场买回来的菜洗净,做好。 在餐桌边等了徐燃一个小时,他还没有回到他家。 这一次的代言说好是拍到晚上五点半的,现在七点了,不知中间出来什么事。 她等的无聊,就拿筷子蘸了一点酱汁放至舌尖,咂摸了两下,味道不错。 看来什么厨房灾难——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黎软也能把菜做的有滋有味。 不过,得撇除垃圾桶里的战败品和手指上的伤口。 五秒后,将酱汁品尝完毕,黎软把菜放入保温桶里。起身去跑步机那里跑。 夜幕降临。 徐燃从母亲周玉娇拍摄现场回来,冯舒跟在他身后,忍不住抱不平:“说真的,徐暮的去世也不是你的错。她拍摄闹脾气掌掴对手演员,幸好陆老师卖你三分面子,不然这事又要闹出来。” “她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你。” 徐燃坐在保姆车里一声不吭,偶尔嘶一声,说:“轻点。” 冯舒鼓了下腮帮子,用力把红药水上在徐燃脸颊伤口上。心道:直接用道具扇人脸上,真是不心疼儿子。“你妈打人的速度真快,闪都来不及。” “好了。”徐燃没有回这句,等冯舒处理完毕,他说:“黎软问起来,说拍广告的时候摔的。” 夜风从车窗里灌进来,都市的灯彩五颜六色。徐燃闷着头在PAD上写歌,在APP上应资方要求回答网友问题时,每一个字都亲自敲。 “元旦已过,新年快乐。” 第24章 雪路 “黎软,你不要在乎孙越和周元他们说的。”于甜将一瓶矿泉水递给正在跑步机上的女人。 黎软单手将水接过,然后点头:“谢谢。”跑步机依然在运作,她自己都能感受到全身的汗都在流动。抬了一下眼,黎软将跑步的速度再加快了一倍。 于甜跳上另一台机子,余光瞥到黎软擦汗的动作,终于忍不住问:“是因为孙越他们说你学得晚,资质普通,你才这样卖力?你好像已经跑了两个小时了。” 黎软得闻此言,目视前方,动作强度未改分毫。孙越、周元和于甜都是许冯喧今年带的徒弟,冲的都是YAN工作室的席位。他们说的不错,她确实起步很晚。同时,没有人比她自己更了解了:那三个同门都是摇滚界颇有名气的,音乐水平早已被业界认可。可她呢?除了绝对音感这个秘密武器,与他们相比,云泥之别。这不是一个完全性的天赋命题,而是时间。 起步晚,就是差了很多东西。这是现实性的命题。 但黎软不止是为此而跑,谁都不是令她不要命的原因。“不是他们,我是为我自己。”擦了下汗,黎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与于甜的交往,只不过是孙越周元他们在于甜鞋子里放刀片时,她提醒了她。萍水相逢。 这是个在摇滚界有很多粉丝的轻摇滚女歌手,但诚如如今的训练一样,这里的人谁都不一定是真正的朋友。黎软清楚,什么人能交心,什么不可以。 于是黎软说:“不说了,我继续跑了。”紧接着,她又跑了十五分钟,这才又喝了口水,去那边坐下休息。 一瓶水喝到一半。 门那边有了动静,黎软的手在那一瞬轻轻顿了一下,继而重新拿起矿泉水瓶。瓶身倾斜,水沿着杯口被她喝下。与此同时,扎着脏辫的女生和一个有纹身的男人从黎软跟前走过。 男人走向跑步机,拍了一下于甜的肩膀,头一歪:“下来。” 黎软静静地看。 于甜低垂了一下眼睛,停下跑步机,站在上面与人对峙。 周元说:“我让你下来……下来,我要用。” 于甜这人真是奇怪。黎软站起身来的时候,心想:一个粉丝量过十几万的摇滚歌手,人比名字还甜。歌是劲爆没错,可面对恶势力好像都不会为自己争取。 要不要再帮一次?黎软挣扎了一下。 转念想到徐燃家的事……这是娱乐圈,明哲保身才是万古不变的护身符。 其实,这一瞬黎软都准备走了。 -- 第43页 可架不住…… 有人作死。 孙越那‘高大’身躯站在黎软面前:“怎么?这回不当老好人了?”这种挑衅真的很没意思诶,黎软翻了翻白眼,想着对方有这个时间不如再去写写歌。于是没理。 孙越以为黎软怕了:“唔也是。徐燃那么火,你知道人家家里的秘密,逃之夭夭……很不错。助理嘛,到哪里都是助理的德行。跑得快,争上游一定是第一名。” 黎软静静看着孙越。 有时候真的不懂,有些人真是闲的慌。没事挑衅她这种不具威胁力的对手,就图一时快感?那真的是还没长大,没从幼稚的欺负人的孩子王状态里转过来吧。不想理。 “说完了?”黎软眼神冷冷的,“我很忙。” 她往右边挪一大步,继续往门那边去,这举动大大挫伤孙越的自尊心。孙越想:她算个什么东西,肯定是靠着徐燃走后门才让许冯喧收的。资质平平。凭什么? “喂。”孙越觉得:那这种人,黎软,软柿子,这种不公平的存在,本身就是该欺负的。为他们这些音乐人鸣不平。 黎软继续走。 孙越一把拽住黎软卫衣领子,那一瞬,黎软回头,眼里的光芒是毫不客气,瞪的孙越讶异了下。 下一秒,令人更讶异的事发生。 “我不喜欢讨厌的人碰我的东西。”单手握住孙越的手将其丢开,黎软退后一步,目光越向于甜那边。于甜麻利地跑来,躲人身后。 万物阒静里,只听黎软说:“我叫黎软,不过性格可不软。” 孙越啊一声。 黎软转身就走,将这莫名其妙的挑衅丢在脑后。边走她将手上缠着的纱布扔进垃圾桶。 于甜觑眼一看:纱布内侧染满了血,有的新鲜,有的暗沉,还有一点黄色的脓血。 她追上去,不敢讲话,眼却落到黎软那双手上。 厚茧被练到破开,再生新的。从入许冯喧这,也才不过半个月。是有成千上万次,或者更多。才能练成这样。 “过两天好像又要考核吉他了……”于甜唏嘘声。 黎软:“嗯。” 晚上, 学徒宿舍。 于甜跑来黎软的房间:“外面下雪了,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今年的年来得可真晚。” 真晚啊……黎软静静地想。 不知道徐燃那边怎么样了?从半个月前到现在,她被要求到学员宿舍来住,就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那天晚饭时,见到他脸上的伤口,到如今,她还在记挂……一定不是拍摄时摔的吧。 黎软捧起手中的奶茶,将窗关紧一点,然后回过头来:“不好吗?这样起码……我们能多一点时间练习。” “好是很好啦。”于甜看着黎软桌上的玻璃杯:“我能用你这的杯子吗?”很私人的领地,这小姑娘却很喜欢找上门来。 是将她当成保.护.伞了吧?点点头,黎软应允:“你用吧。” 于是穿睡衣的于甜就拿起一个长玻璃杯,将热水倒进去,然后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吹着气。 吹了会儿。 于甜问:“是不是你们当明星助手的,都这么厉害?孙越和周元我都不敢看。你却帮了我两次。” 有一点头疼,第一次是看不过眼,第二次……完全没想帮这个小姑娘啊。自己的天地要自己混,这也是许冯喧默许内部竞争的原因啊。可看样子,于甜也不想听这些。 因此,黎软轻咳声,坐过去:“也不是,也有人说我很好欺负,人如其名。” 得闻此言,于甜那双好看的眼睛在黎软身上静了几秒,最后轻轻地发出很干净的轻笑声,像融雪一样:“那我知道了。一定是家人,谁都会在家人面前,露出最放松的状态。因为不用敌对。也不用竞争。他们都会爱你。” 那一瞬,黎软的目光也有些许愣,她将奶茶的最后一口喝下:“对,是一个永远都不会设防的人。” “倒是我很奇怪。”换黎软说:“我听过你的歌,歌词和音乐都很有张力。竟然这么……软萌。”最后几个字,黎软的语气里是不可忽视的讶异。 “这个嘛……我觉得……”20岁刚出头的女孩子眼睛亮了一下:“艺术,是不需要限制自己的,对吧?” 很高兴,这个冬天,能学自己喜欢的艺术。 这种想法,一下子从内心最深处生发出一种希望。让黎软觉得一切都比刚刚的奶茶更暖了几分。 “周玉娇的事,我们最近还是少插手吧。”瑞意。冯舒将一叠报纸交到徐燃手中,语气无力。 这是一沓近期周玉娇被人拍到的种种劣迹。内容多是掌掴。冯舒和徐燃都清楚,全是因为有心记者故意提及徐暮。但真相与呈现永远是两回事。 呈现里,徐燃也是黑脸对记者的表率。 将报纸卷在手中,徐燃没说话。他在想一些事情。 冯舒却心有戚戚,她后怕道:“咱们和瑞意签约的合同里,我记得有一条明确规定,双方都要以对方的利益为先。今天早晨因为你帮周玉娇的事,导致瑞意的股市已经有了不小波动。被人操纵的全网恶意黑,公众更关心吃瓜。” 沉默了十几秒,徐燃想毕,此时抬头:“你也很清楚,这是宋言庭逮到机会。”他顿了一下,将石昭阳刚才得知的消息梳理开来:“姓宋的一方面攻击米氏地产,大概是要以米氏基业为要挟让米雪嫁给他,没想到米雪硬气还在扛。另一方面,我听说过他们之间的三角关系。很简单,是石总被人当了三十多年的竞争对手。人家样样被比下去,趁着米家和我这边有空子,蚕食鲸吞。想来无论是女人还是我徐家,都不过只是个棋子。” -- 第44页 “你倒是看得清楚。”冯舒望天。“人家的祸我们来背。阿燃……”她想了什么,最后顿了一下,说:“我记得你刚出道的时候,很辛苦。今天的一切,没有靠你爸妈,实际上,如果如今的一切因你母亲而赔掉,你成为人家资本家的牺牲品。你甘心吗?” 星二代的压力是普通歌手的数倍,徐燃的压力是普通星二代的几何数倍。因为为了摆脱人们对徐萧儿子的这个认知,他做了很多。 那个过去。 是普通人眼里的梦魇。从出生以来,这所有的压力,没有一天能让人遗忘。 冯舒很现实。 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他,现在的徐燃也必须现实。可他还是犹豫了一下,最后想到了什么,下定了某种决心:“还有几天要过年了吧?” 冯舒摸不着头脑嗯了声。 “那我录完录播的新年节目,放我两天假。等回来,我应该有了答案。” 雪从天上落下。 YAN今早长微博宣布了工作室的选拔计划,时间定在年前。一个十分意外的转折。不过好在,年前与年后是个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区别。励精图治已过,寒芒出鞘不在几日差别。谁都清楚。 黎软拉着行李箱,从许冯喧学徒宿舍出来。许冯喧要求他们回家单独练习几天,算是赛前的自我体悟。于甜戴着口罩,站黎软边上,悄咪咪问:“我围得这么严实,没人认出来吧?” 这人大概不止软萌,还逗。黎软于是指指门口:“后门这里,应该只有我。好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再见就是选拔现场的时候了。”依然有一点反射性的恍然。 于甜却笑:“你太没劲了。安慰我一下,会死啊。想象一下,我十几万粉都是活的,都在迎接我,场面尤为壮观。”言毕,不再贫嘴,过来抱一下人,于甜继续:“那赛场见了。”分别之际,又不知怎么摸出一瓶护手霜,飞速边走边说:“黎软你这双手,冻得像包子,才刚好,多关注点呗。对了,你现在吉他是我们四个人里最好的,我不跟你瞎聊了,我得回去练习作曲了。” “那拜。”黎软挥手。 “拜。” 雪降下来,她将口罩的边缘拉下一点。行李箱拉出一条雪印子。 心有一点重。这是来时的路,对一个人的思念又盖上了积雪,好像又重了一层。往你走的时候,原来会更加想念。 第25章 相遇 宋言庭将眼镜摘下来,服务员将菜单交付到他手里。他往米雪那里一递:“女士优先。”米雪吐了几个法文单词,直接将菜单放在了桌上。“这顿我请。” 宋言庭耸肩:“米小姐看来经济状况很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他将菜单塞入立在桌边的服务员手中,眼落在米雪那儿,也吐了几个法文单词。 最贵的。 “明说吧。”米雪语气不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言庭唇上扬—下,耸肩:“大概是五年前。” 五年前没有记错的话,宋氏才刚刚将他的股份份额增加一个百分点。她与石昭阳算错了,原来开始的时间还要早上—年。“那动心思肯定更早了。” “谢谢。”男人闻言,等服务员将菜摆好,才拿起刀叉,且在那时双眼递向米雪,用了个问句:“你说呢?“ 米雪莞尔笑了下,也拿起餐具,将食物放入口中。味道都不如从前,全是心境之中的动荡。她咀嚼了两口,放下餐具。“你想让我嫁给你,可以。签一份协议,把米氏还给我。”昨日大批的陌生人过来米氏鉴定资产。数月来的分庭抗礼终究还是败给了对方的狼子野心。 这是父亲一生的心血。 有时候到最后一步,她才知道作为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是有多想保住那为父又为母的长辈,所留下的最后一点联系。 心中的疲累无人可诉, 石昭阳不会帮她,她真的有一点孤立无援了。 那双拿下桌面的手交握在一起,生生掐出血来。或许是最后一点尊严。 “我再想想。咱们先吃饭吧。米小姐亲自请客,珍馐美味才重要。”他今日是一身极为儒雅的装束。灰色高定西装在椅背上,就着身自衬衫配灰色马甲,将菜肴放入口中。 讲的话,就像闲聊一样。 大拇指与食指擦一下交错,指甲带出很长的血痕。米雪碰一下站起来,将枣红色的长呢大衣搭在手腕上,绝尘而去。 将卡丢在结账台上。 那边餐桌的暖黄灯光照在吃饭的人身上,隔壁就是落地窗里的满城灯火。没有一样属于她。 “小姐,结好了。” 米雪:“谢谢。” 来时的雪停了。外面行人好少。 她觉得风有点冷,比小时候冷多了。 石昭阳总觉得国内要比瑞典更鲜活一点。尤其他出生的这座城市,终年有雪。印象里,每一年的冬天,父亲发来的照片里,都是皑皑白雪。 门外响起敲门声,“进来。”他把椅子转过来。是父亲来了。 他站起来。 “我把小雪叫来了。”父亲说。石昭阳哦一声。 父亲又说:“你好歹对她好一点,是她在孤儿院里把你挑出来的。哭着闹着让我领养你,说不要你没有家。” 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算起来是五六岁来到石家的吧。印象中:一对年轻夫妇来孤儿院领养小孩,还带着一个小女孩。 -- 第45页 如果不提起来的话,他根本不知道,强烈建议石家领养他的人,是那个笑眯眯的公主裙。 是宋言庭的事?“ 从家中的楼梯往下走,石昭阳与父亲谈论。 父亲说:“不清楚。只是早上听说米氏被拿走以后,晚上思来想去,还是把人叫了过来。你说你不要插手别人的事,我是不行。” 石昭阳:“我只是有点烦她。” 两人还未至楼下,隔着楼中距离,石昭阳眼─低垂。枣红色映入眼帘。 米雪感受到什么,抬眼。 世界微尘里,她显得狼狈得很。她问自己为何来这里。 后来想,他那双眼里的世界,纵然冷得很,却好像还是比外面的风雪要暖上一丁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细腻了? 收回眼光的时候,米雪自己都在笑自己。 “其实大可不必这么绝望。”一道男声越来越近。这让米雪再次抬头。 石昭阳与父亲坐上沙发,然后往沙发上闲闲一靠:“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你们两个都不觉得自己的方向走错了吗?“ 米雪:“...什么意思。“ 石昭阳唇勾了一下,眼里是一贯的自信:“很显然,正常的思路能这么快把一个地产公司搞垮?“ 太阳穴跳了一下,米雪忽然茅塞顿开:“你是说,方向不该是夺回资产,而是找宋言庭的犯罪证据?我怎么没有想到。”身为隆德的高材生,她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对。 不是没有想到。而是........这是盲区! 巨大的压力让她一心只想将失去的夺回,甚至是石昭阳的父亲也因为她的抗争而把视线更多的落在如何夺回这件事上。 她原本是学摄影的,商业不是强项。可她公司的智囊团难道都不是这中强手吗?当然不可能了!所以,那些人是被买通了。而她忙于周转,无力周全,有了盲点。 这是打翻身·战的关键。 醍醚灌顶。 父亲啪—下放下杯盏,脸色愠怒:“你怎么不早说。” 起身。 石昭阳将门口衣架上的大衣拿下,“从早晨到现在是24小时之内,换做以前,我应该会最后一秒才说。” 这无可厚非。 他又不是救世主啊。帮是情分,不帮只是本分。 雪住了。 站在徐燃父母家的门前,黎软伸手,果然,伞外面只剩下雨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上面是冯舒发来的短信:“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他说放两天假,可能又去崇城了吧。” 那就是比赛前见不到了。 可怎么有一点不甘心。可就是有一点想见他。 黎软将伞收住,拿钥匙开徐燃父母家的门。 耳廓里还回响着徐叔叔的声音:“麻烦你了啊小软,你周姨最近情绪还是不稳定,不想在国内呆。钥匙给你,见到阿燃帮我把东西给他。” 她来过这儿一次。 房间是空的。 记得自己说的是:“好的,叔叔,那东西就先放我这儿,我一定在新年前交给他。”新年应该能见到,钥匙放入锁芯,转开的时候,她这么安慰自己。 开了第一层。 再输入密码。滴—— 是两声。 小软。”她匆一下回头,有那么一个人,拎着两大袋东西,戴着黑色的3D口罩。—头染回的黑发,立在对面门前的方向。 对面的那幢房子黑漆嘛唔。黎软帮着拿东西进去的时候,长叹一口气:“原来是你买的。” 说完了话,黎软下意识去按电灯的按钮。却那一瞬。 小手被大掌盖住。 黑暗里,徐燃说:“是电路烧了。” 就有那么两秒,这两人都霎时顿了一下。 还是黎软先抽出手,摸向自己的耳朵:“那...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徐燃倏一下退开,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没走,一直在这儿。“ “埃,你没去崇城?“ 徐燃:“没去。” “开一下手机电灯吧。”徐燃拿过她抢过去的一只塑料袋。“好。”黎软摸出手机,打开, —束光照在地上,形成一个边缘模糊的光点。半秒不到。 另一个,徐燃的,也在身旁。 他把塑料袋里的修理工具拿出来,人开始往后面走,还不忘嘱咐:“站原地,别动。小心摔到。” ??? 黎软来不及想为什么会摔,脚就踢到了一个铝制罐子的东西。光束落过去,这才发现。有好多的酒瓶。 隔着点距离,她远远喊:“那我来你家怎么没看到这边有人活动的痕迹呢?“没有回答。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滴一声机器长叫,又一声:“开灯吧。”光明填满黑暗。 等她适应。 黎软的眼前又是徐燃。 徐燃将一瓶保温箱里拿出来的饮料递给黎软,语气闲然,回答刚才黎软问的问题:“我在睡觉。”意思是,她去对面的时候,他正在睡觉。 讲完这句,看完黎软了然的眼神。 他那双桃花眼眼顺势落在满地的酒罐上:“这个不用管它,我会收拾的..先喝点热的吧。”他手往前再一递。 黎软闻言嗯了声,就站在原地,乖乖拧开瓶盖。温水从喉口而下时,她边喝边分—眼落他脸上。他微低下头,傻然, 拇指揩去她唇角的水渍,半蹲着身子抬眸看她:“黎小软,你是在怕我不见吗?“ -- 第46页 第26章 拥抱 夜幕里的机场有着一股分别的味道。 徐燃看着缩在围巾里,穿着军绿大衣的黎软:“纽约时间下午两点就要开始比赛,全赛场可能也只有你能挨到现在才去。” 从T城到纽约要十三个小时,她那时在那间老宅里其实也没坐多长时间,就起身告别。 她说:“我其实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果然见到了你。本来想就在你家坐到六点半,不行的话,我再打车去机场。” 实在是已经做好了见不到他,孤身上战场的准备。 可是见到了。 那种前往大场面,更辽阔世界的胆怯之心就稍稍被平复了一点。那么多天以来的魔鬼训练也都更有力量。 她是那么喜欢他,喜欢到,宁愿自己赶一点也想见见他。 徐燃这些天是因为母亲的事一直在老宅里。这种事很烦人,随着周玉娇病情的恶化更加难以对付。宋言庭并非是要针对周玉娇,而是要通过周玉娇钳制他徐燃,最终达到的是膈应石昭阳。也就是说,如果徐燃与瑞意没有瓜葛,这一条关系链就能被打破了。 然而最近关于他的新闻很多,有些代言商开始观望。贸然与瑞意解约有如将自己过去打拼的一切付之东流。重新找资源自己办工作室,那么无论是金钱还是时间都要有大的投资。 他自己很早之前也有亲自划出时间照顾母亲的先例,可母亲病情江河日下,她需要更多的时间陪伴。 为那么不喜欢他的母亲,赔上自己奋斗来的整个人生,将自己变成一个更比不上徐暮的存在。 是否要这样做,他想了很久。 他睡了很久的觉,喝的酒数量超过了过去二十五年的总和。烟依旧令人咳得不像样。 他甚至想打个电话问周玉娇,她爱不爱他这个儿子。只要她说一句爱,他真的可以立马退出歌坛,把所有时间花给母亲。 可他打过去了,周玉娇说:“徐燃,你真没用。”你让我回来治病,把我害成这个境地。你真没用。 电路就是在那一瞬莫名烧掉,整个室内一片漆黑。那一刻,徐燃在原地坐了很长的时间,然后说:“妈,你好好照顾自己。” 那一天他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去买东西。甚至觉得自己都快有点抑郁,买了很多的安眠药。 他未料到,在他刻意与所有人断开两天联系的那个节点。在他瞎买了很多安眠药最难过的那个节点。 再看见她,就觉得世界上有奇迹。 电路烧了,两幢房子因各自的原因一片漆黑。她正巧出现地和他买东西回来的时间一致,在那里按部就班地开着门。 于是情不自禁,那声小软就脱口而出。 也下意识地把装有安眠药的袋子搁在了身后。 此时登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黎软觉得徐燃在发呆,于是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走了啊,徐燃。到了我会给你发微信的。” 言毕,她又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对了,刚就想给你的,但是我给忘了。徐叔叔给的,说是让我转交给你。” “他干嘛不直接快递给公司?” 不解地摇摇头,黎软猜了下:“不知道,可能是比较重要的东西吧。一般快递不信任,就临去国外前给了我这个专职快递。” 徐燃将U盘收入口袋里。 “祝黎小软好运。”他说。 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最后黎软想了想,凑上前去,抱了他一下。“这才是实质性的。” 抱完就跑。 她飞速离开, 只是手指发麻,心里麻痹自己——摇滚青年就是要这么够胆! 话虽如此,她却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脸有多烧的自己。 推开房门。 徐燃打开电灯,啪得一声主控,客厅里立时灯火通明。那个小U盘被他一只手捏在口袋里,想了下,他还是认命地去了隔壁别墅。 在那里,找到自己的台式电脑,终于将U盘插了进去。 U盘里分为两个文件夹。 一个是照片,一个似乎是文字。 徐燃先点击开了照片。 一个是徐暮从小到大的照片,而更多的却是他的。 他鼻子酸了一下。告诉自己说:因为自己比较皮,所以照片的数量才会更多。 可手却忘记了移动鼠标。 那照片上十几岁的男孩子,拿着一把吉他站在舞台上,身后是键盘手、鼓手、、贝斯手。男孩子满脸的笑意,正对着话筒唱歌。 而这张照片的角度显然是人在台下拍的,距离像是有点远,人不大,拍到的更多是下颌的方位。 原来。 他人生中第一次的乐团演唱,她来过。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家里书房里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是小声地啜泣,男人拳头顶着自己的唇瓣。 又过了几分钟,起身,徐燃关闭了电脑。 谁能想象得到,影后周玉娇自徐暮去世后写了成百上千的遗书。 那些遗书里,刚开始写的都是一些资产分布问题。 可后来,变成了两个字,徐燃。 她说:我知道我情绪不好的时候会对阿燃很不好,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希望孩子他爸能以后对他更好一点。 她说:我本来洗澡的时候想割腕自杀,但孩子他爸在外面放了阿燃的歌,我想起来晚上要去参加他的演唱会。 -- 第47页 她说:妈妈真的很爱你,只是妈妈不知道怎么办。妈妈生病了,可不敢去面对治疗时的一切。孩子他爸,你不要让他知道。如果我这次真的死了,就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一个很坏的妈妈去世了,他就能难过的少一点。很抱歉,我真的是一个非常胆小的人。 徐燃坐到父母的卧室里,这里没有开灯,也是一片漆黑。他把手机放在手上,终于一个键,一个键将周玉娇的电话拨通。 周玉娇彼时刚情绪上涨,整个人都非常不舒服,口气也很不好,她听到徐燃的电话,以为又是国内的事:“你怎么又给我打电话?” 在那么一瞬,真的,徐燃都怀疑那份U盘是父亲伪造的,但他压下了所有的情绪,对着电话那边:“…妈,其实我很爱你…” 声音那么低颤,就像是梦似的。 · 纽约 这里的寒气要比T城上几个台阶。于甜拿着号码牌在那里走来走去:“黎软,YAN这次是全球性的选拔,合作的电视台是UPN,华人区的参赛者好多都是大佬,你说初赛我们过不去怎么办。我好紧张啊。” 周元:“紧张有个毛线用,你早不紧张,晚不紧张现在来。也好,你这种弱咖,本来就是给我们当炮灰的。” 孙越:“你们发现没,咱们拿的号码牌虽然数字靠前,但很明显欧裔的歌手更在前面。说明他们更先知道,也早有准备。不过,虽然别人说中国没摇滚,没嘻哈。闹出一档子事。但我觉得,士气不能下。这不是在国内,听说YAN注重的是现场即兴FREE STYLE,没什么大限制,放开了比。当然啊……”孙越眼一挑,从原地蹦的于甜身边走过去:“我不是在给你打气啊……你歌那么正能量,应该能被看中的啊。”阴阳怪调的语气,令黎软掏了一下耳朵。 许冯喧这时拍了拍手掌:“都别贫了,现场FREE,基本功是最受考验的。临阵你们不磨枪,到时候一个也选不上,别丢了我工作室的招牌……去去去,都去找个地练一下,有个基本构思,听到号码牌,我叫你们。” 于甜:“不行,我紧张,我去墙角蹲一会儿。” 周元:“弱咖……我去西北角想曲。” 孙越:“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过去。” 黎软:“我……”看一眼于甜,“我也在这。”说着黎软将耳机插上徐燃送的吉他上,开始练习。 上午半场、甚至是前三天都没轮得上他们。这其中,能陆续见到亚裔的面孔。同时,也让他们知道,竞争者遑论是能力还是背景都不容小觑。 基本上是国内外所有喜欢YAN的优质摇滚者齐聚一堂的盛会。 讲真的,黎软觉得,自己心脏没爆炸,都是这段日子被练出来的。 第四天的下午,终于到了他们这边的号码。 周元和孙越陆续被抽到, 那两人的发挥,从参赛者后台的转播器上看,应该是非常好的。周元发挥了自己爱怼人的天性,一首随机主题内的即兴FREE STYLE令台下老美振奋地几乎站了起来。他歌词犀利,虽然有些字眼令黎软这种做了半辈子乖宝宝的女孩子诧异。 可他本就是黑人摇滚那一挂的,尊重,尊重他人艺术是个基本。 至于孙越。 她走的也是黑人摇滚那一挂,不过她在作曲方面极为有天赋,随性一段饶舌无论是在节奏感还是颗粒感上都算是场上华人区里的佳品。 也难怪许冯喧会肯教她。 比赛接着越来越白热化,因为YAN基本是当场选人,周元和孙越有幸进入第二轮,可跟他们同台的选手有的,就直接被YAN淘汰。 于甜大概也料到自己这波的比赛近在眼前,一个下午就在原地转来转去,时不时上个微博,发条动态。 粉丝们都说:“女神加油加油,我们不带怕的。” 几分钟后,许冯喧过来叫人。 “于甜、黎软,你们上了。” 第27章 败将 “Welcome to the UPN live broadcast.Now it is the selection contest of YAN studio.Now the players are the girls from China.”欢迎来到UPN实况转播,现在是YAN工作室的选拔比赛,现在在场的人是来自中国的姑娘。 “Sunny!” “YE!!!!!”掌声响起,观众席上发出纽约式的欢迎声。 “Alice!” 鼓掌声也此起彼伏。 千百平方米的舞台中心,黎软能看到观众席上各种的肤色。她就如同立在大海中央的一种极小的存在。 主持人的声音显得辽阔而高远,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波澜壮阔。 她的心里微微发着热。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那一刻想:黎软,你要加油。 哗。 光束像发出啪一声,一下展开,照在她的身上。黎软抬头去看—— 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那里。 岁月在他的脸上看不出痕迹。 他单手放在腿上,就一条破洞裤,一件黑夹克的简单打扮。 这位中美混血享誉国际的摇滚歌手,正是YAN。 这距离比演唱会最前排都要近得多。 黎软抓了抓自己的手心。 那上面早已汗津津的。 “Your name is Alice,and your topic is your current mood.Do you need anything else”你叫Alice对吧,你的题目就是你当下的心情。需要别的准备吗? -- 第48页 咽下一口口水,将胸前的吉他拿稳,黎软张了张口:“…不,不用了。” 那一瞬。 她倏然瞪大了眼睛。 对面的YAN也用狐疑的表情看着她。 场上的观众席上一阵哗然:“嘿。怎么回事?这个中国姑娘怎么张了张口却不讲话?”人群中的声音飘散而去,黎软是听不到的。可这满座的哗然却也让她清楚:她突然发不出声音。 YAN发现了端倪。刚想问怎么回事。 对面的那个中国姑娘忽然咬了一下唇,继而眼神坚定,向在场鞠了一躬。 她瘦弱的手臂拿起那把吉他,然后向着这边点头。 YAN抬抬手:“那你开始吧。” 这真是一次无声的表演。 黎软的整个心脏都在发颤,但她明白,此时并不是去追寻是谁,在什么时候把她害的突然失声的。 当务之急。 是即使失败,也要勇往直前。 女人的手指按压在琴弦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拨弹着。 演播厅的灯光落在她一人的身上, 她往前轻轻凑了一下,鼻息靠近着话筒。就那么哼着曲调。 轻摇滚当然也可以这样。 因为人的一把嗓子,从来都是音乐的配角。那流动在人心中,让人震撼的,使人白日里大笑,深夜里痛哭的, 是那一曲曲的悠扬。 终了。 黎软又咬了一下唇瓣, 演播厅内广袤若无垠,她觉得自己是大海中央更小的一个存在。 方才强忍住的,那些由突然冲击而生发的不甘心。 于那一瞬,变作鼻尖的酸涩。 鞠躬。 全场静默,旋即有稀稀拉拉的掌声。 现实就是如此。 音乐使人痛哭。 可抉择却必须有冲动。 如同国内的各种节目,最催人泪下的,往往不是最优秀的选手,而是在那一瞬,使得你有冲动的选手。 她有不为人知的悲惨身世。有着说出你的故事,就能让人动容的冲动。 是那样的人,才会打动观众。 而现实。 黎软只有短短几分钟。 在比赛里,失误,也是实力弱小的一部分。 果不其然, YAN给了一个不高不低的分数。 而在残酷的赛制之中。 它判了黎软死刑——因为这里选的不是中庸之才,必须是人中龙凤。 显然。 一次无声的表演,只会对当事人而言有诸多的原因背景,无可奈何。而对于看客来说,算来算去,不过几分钟的云烟。 她输了。 · 然而是谁,又是在什么时候将她害的不能说话的呢? 事情还要从黎软的小习惯讲起。 从技术层面上来说,谁也不知道黎软究竟练习了多少遍,只是在考核的时候,她已经无愧于许冯喧工作室第一吉他手的称号, 然而YAN的比赛可不是挑一个好吉他手。 许冯喧分析过四个徒弟的优缺点。其他的同门也都在长久的相处之中对彼此有所了解。对于黎软而言。 曲差,词好。 这是一个很全面的定义。 黎软的声音低音区很好听,高音也不尖锐。实在是一把唱轻摇滚的好嗓子,许冯喧说了,只要好好发挥,初赛应该没问题。 显然, 许冯喧对她并没有绝对的高看。 这位师傅的应该二字,还是将很大部分的宝压在了词上。 用许冯喧私下和黎软说的原话来,是这样的:“只要进了初赛,你后面一定能得到关注。你属于慢热型的选手,绝对音感和刻苦不服输的精神,只要撑到第二轮团体对抗赛就能发挥作用。绝对音感能为你队友提供很好辅助,参赛的选手里很少有曲像你这样底子薄弱的,只要你队友的曲配上你的词,加上你能刻苦练习,一定会很亮眼。” 可惜,没有机会了。 于甜结束自己的那场,敲了敲黎软卧室的门,门没有锁,她就推门而入了:“…黎软,你是在……收拾东西?”她看到那边行李箱被摊开,衣物被黎软一件件折起来丢入的样子,连忙走了过去。 黎软手中动作顿了一下,抬眸。 她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去,然后一言不发,走到行李箱那儿。 碰得一声把行李箱关上。 她动作很快,一下子走到于甜身边,忽然伸手,手心摊在于甜面前。 于甜:“…什么?” 摊开的手心在两秒后,收合。 黎软一言不发,拉开房门。 碰一声。 万物归于平静。 她猜到了。 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临上场前,习惯性喝一杯温开水时,在身边的那个人是……于甜。 她刚刚……伸手是想问她——解药。 可于甜依然表现得天真无邪。那一刻,黎软就觉得,怪没意思的。就等药效散了,嗓子自己好。 这样, 最后一层纸,就能破得不那么鲜血淋漓。 娱乐圈,她见过比这更难堪的场面。 但都是别人。 如今轮到自己。 她在冰天雪地里第一个的念头却是:徐燃。 徐燃就是那个别人。 他那么多年的摸滚打爬。被彻夜聊天的朋友转手扔掉,被忽然名声大噪的过去友人嗤笑过。 -- 第49页 那时她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少骂他一点。 你别窝在那里打游戏啊。 你别闷着写歌啊。 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别丧啊。 不说那些话。 去告诉他:至少那一刻,和再烂的人在一起,你是付出过真心的。那一刻的感情也都是真的。 我们做不到让每一个人都百分百回报。 可徐燃……你被第一千个人丢掉,被再多人背叛。我都会在你身边。 忽然之间。 思念像雪一样又重了。 行李箱驻停。 纽约雪花大而密集,灯光很隐约。 脚踩在深重的雪里,黎软很希望能给徐燃打一个电话,就算她此时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 瑞意。 冯舒说:“徐燃……你想清楚了?” 徐燃:“想清楚了。” 石昭阳坐在沙发上,看着手中徐燃递交的解约文件,两分钟后,他放下:“好的,徐燃,我同意了。” 那份解约文件,是徐燃草拟的。签下这份协议,从此,瑞意与徐燃之间再无瓜葛。这意味着…… 宋言庭操盘的计划在某种程度上已然成功。 只要消息一出,股市开盘,瑞意要折损的不是以百万计的。 冯舒看看这两个大男人:“石总、徐燃,你们是不是都疯了。” 没想到石昭阳倒是笑了,是那种很久没有的真心实意的笑容。他将文件抬起,看着办公室里穿职业装的女人和深西的男人, 依旧是无往不胜的那种语气:“其实这才有趣啊……将快翻倒的企业……”他手比了一下火柴的动作:“死灰复燃。” 又语气一沉:“这样,宋言庭才会知道,他哪里是从过去就比不过我。我都不用下三滥,明面上都能赢得彻彻底底。” “……”冯舒:“石总,我知道您是智商超230的非人类。但我们这些下属的心脏会爆炸的。” 石昭阳笑眯眯的。 他表示,因为自己是领养的,所以答应了爸妈会继承家业。如今当年在T城发展的瑞意公司分公司都开到全球了。 还都是自己大学时无聊干的。 现在有这么有趣的家伙没事干要搞事……他不配合一下,说不过去。 “放心。”石昭阳咪咪笑的程度更深了一下:“个把月,你们的工资我还是发得起的。那么徐燃……” 徐燃抬眸。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机遇在娱乐圈是稀缺货。” “赔完瑞意,你很快会变成一个穷光蛋了。” “之前很担心的。”徐燃因为石昭阳开外挂式的心态,而变得也有些释然:“不过看到瑞意对我那么善良,还没一下子把我变成一个穷光蛋,我就觉得,我得谢谢石总。” “石总我总觉得……” “嗯?” “会后悔的人才是真的穷光蛋。” 隔天热搜。 #瑞意徐燃解约徐燃赔偿过亿# · 回程的飞机上, 冯舒给黎软发短信:“黎软软,你们家徐燃又发疯了。你昨天怎么手机没打通啊。好想叫你劝劝他。” 已经不想回忆悲春伤秋,手机滑到坑里的黎软:“原来徐燃有数十个亿,好有钱。” 冯舒:“你们都是神经病。” 冯舒:“……那个……昨天没来得及看你的比赛。” 黎软闭了一下眼睛:“输了。” 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敲过去,很长一段,再删掉, 最后发过去一小行 “最多五年,能请你吃饭。” 第28章 两春 徐燃回到母亲周玉娇在法国的房子:“怎么样?她还在生气?” 父亲徐萧从楼梯上下来,他先去到咖啡机那儿,须臾,端了两杯新出炉的咖啡,过来坐下:“给。” 徐燃接过,呷一口:“我刚刚听到上面她砸东西的声音了。” “现在刚睡下。”徐萧的声音较为稳重:“她现在越来越敏感,很多次自杀都是命悬一线。有很多时候,我觉得一个人陪在她身边,想死的那个人是我。” 徐燃沉默地坐那儿,状若无虞,实则没人看到——他将咖啡杯沿又握紧了一寸:“幸好,在她心里,我总是闯祸的那一个。而且现在,宋言庭那边果然松口了。”他怕的,从来不是宋言庭。他怕的是别人一次次提及她最畏惧的回忆。 “那比一百个徐燃退圈冲击力还大的徐暮,幸好,现在不再有人提及。” “我没想到……”徐萧闻言顿了一下:“你动作会这么快。” 徐燃:“你不是说过么?爸,我其实性格像她,决定了,就会勇往直前。你让黎软给我那份u盘的时候,不也是想借此缓和我跟妈的关系么?” 是这么说没错,徐萧如此想到,可他当初并没有让他退圈的意思,也只是单纯,想让他能更了解玉娇…… 没想到,真是…… 徐萧轻一抬眼。 心下一沉:这个儿子还是更像玉娇,他们都是在某种意义上,魄力十足的那种人。 踩刀尖都不想后悔。 徐燃:“爸。” 徐萧回神,将手中咖啡一口喝尽,站起来:“陪我一起上去再看看你妈。” “好。” 走了一段路:“对了,黎软怎么样了?”徐萧问及这个人名。 -- 第50页 楼梯上走路的另一个身影倏然一顿,之后,有微沉的声音发出:“她短信里说,那天比赛失声,是过度练习。现在已经回到叔叔阿姨边上了。” “有介绍认识的医生给她吗?这孩子……”徐萧也沉吟一瞬:“从小做什么都恨不得用百分之两百的力气……她家还债的事也是……” 哪有一个年轻轻姑娘,二话不说扛一身债务闷头一干许多年。 毫无怨言。 徐燃:“介绍了。”又默了声:“介绍的时候,她自己说已经联系好了。我跟叔叔阿姨也确认了一下,是个好医生。” “那就好。” 说着,徐萧侧眼看了儿子:“小软和你以前的那些女朋友不一样。” 抬眼看父亲一下, 又听见徐萧说:“别耽误人家。” T城。 雪后初霁。 黎软撑着下巴看不远处的护士围绕着一个长相颇优的医生。 医生却像是没注意到护士眼里的爱慕,一心扑在靠窗病床上的老大爷。 黎软默默为护士的少女心点了蜡。 “七号床,黎小姐,来,量体温了。”那个花痴护士恋恋不舍推着车走过来。 黎软飞速拿一本书佯装自己刚刚是在看书的状态。 等护士到了跟前,她将书合上,然后乖乖拿过温度计。 一边将温度计放好,黎软一边聊天:“文医生确实长得很好看啊。” 小护士看她一眼,耳根莫名发红,在放药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转身吐出几个字:“我们医院不准医患谈恋爱。” 哈。 黎软觉得小护士萌萌的,露出了然笑意的瞬间,又为了顾及护士的心情,瞬间摆出一张淡定的脸。 她迅速转了话题:“时间好快啊,今晚就是年夜了。” 护士狐疑看一下黎软,心里纳闷了:文医生说,这姑娘如果晚来一步医院。整个嗓子都要废了。 也不知道瞎吃了什么东西,嗓子都被药物腐蚀了点。 “所以,临近过年,黎小姐不要瞎吃东西了。您的嗓子不是开玩笑的。” 那一瞬的有仇必报一闪而逝,旋即,病床上姑娘又是那副温暖的样子。 病房里是她因嗓子康复期而很小很小的声音:“过年了。” “我知道。”护士即将走开。 黎软:“冬天要过去了,春天很快就会来的。文医生很专注,但好像对书法很喜欢。” “嗯?” “他身上有很多墨水味。” 黎软从桌上拿起一本歌词本, 她想——暗恋的人,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护士走开。 她写下第一个字——于。 第二个字——甜。 以为只是小把戏,但好像不止如此。 她会找她好好聊一聊,算算账的。 年夜到。 连医院病房里都有比平时热闹的氛围。 小护士在快十一点查房的时候,拿了一杯热乎乎的润嗓水过来, 黎软拍拍床, 小护士眉开眼笑,不等人问,就自己开口:“我送文医生,一副好不容易买到的王羲之《兰亭集》的复本,他很高兴,跟我说谢谢了。” 身子被笑得轻颤一下,黎软摇摇头:“一句谢谢就这么高兴了?” 小护士说:“当然了,你好,早上好,就连刚刚的新年快乐,都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话。” 不一样的话。 黎软嗯了声。 小护士把黎软能吃的食物摆放到病床自带的桌子上:“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么?”是很随意的讲法。 却一下子戳了人。 是啊。 黎软喝一口水:“我想起来,是这样。”连一句黎小软,都会让她心跳快几倍。 喜欢一个人,是最平常的不平常,他讲什么都会忍不住唇角上扬。 “对了。”小护士嘀咕:“这是年夜诶,你家没有人来看你么?” “我爸妈已经来了,去医院今晚的家属厨房,一起给大家煮饺子。” “哦!是这样!”想起来的小护士点了下头。 这样的对话没有过几秒。 门口那边忽然响起一道嗓音:“当然除了家人,还有前上司过来送温暖。” 石昭阳其人总是一出现就与众不同。黎软并没有想过他会来,但见到他脸的那一瞬,也会一下子有时间过得这样快的感觉。 初见的那次,天上雪很大,他撑着一把伞来接她,说你是黎软吧。 如今隔了很久的重见,又是医院。 相遇也是一个轮回。 第29章 抢食 “看来石总的这个年,过得不是那么轻松。”小护士被护士长叫了出去,黎软拉开那边的抽屉,再拿了些年货出来。“诺,石总。我不能吃零食,买的这些年货是给医生护士们分享的,本来想把剩下的这些留到嗓子好了,现在分给你一点吧。” 石昭阳笑了一下,他想,这人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藏零食储备将来。“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他将一袋猪肉脯撕开。 那边病床上黎软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自此,对于甜的不快,又加重了一番。 新年吃不到肉,人间惨剧。 石昭阳觑她一眼,又笑了。却也没有停下的意思,真的开吃了起来。靠得真近,黎软的鼻尖萦绕的都是那一股味道。 -- 第51页 石昭阳说:“这怎回事?听徐燃说,你讲这是过度练习。我看不像。” 黎软:“…” 好吧,这种谎言,也就徐燃那种忙得团团转的人会信一下子。想必不久,他也会过来医院吧。黎软为此头疼了一下。 她将温水捧在手边:“我怎么忘了,石总当初还是我的恋爱合伙人,这么好的参谋,我应该在跟人撒谎前征询一下你的意见的。” “说吧,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黎软耸耸肩,“娱乐圈里的尔虞我诈罢了。一开始我以为只是简单的让我失声发挥失常,还特别心大的等它自然好,结果后来,我注意到那种灼烧感没有消失。” 沉了一下, 将椅子往前一凑,石昭阳仰头:“那怎么不及时就医。在纽约的时候?赶着回来?”最后一个问句,将现场的氛围变得无比的安静。 也是过了一阵子,黎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有一点蠢对不对?” 石昭阳翘一个二郎腿,不置可否。 叹一口气,黎软自己倒笑了:“其实也不是没有时间。”她说:“只不过那时候,在雪地里想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恰好接到了冯舒姐的电话。我离开T城的时候,就觉得徐燃心里或许有什么事。也能隐约猜到一点端倪。” “所以你是看到冯舒后来发的短信了?” “是。”想起那一段回忆,黎软至今还觉得阴冷。在异国他乡里,接到那通电话的一瞬,电话却倏然掉入了雪坑里。 虽然黎软自己也很清楚,那一掉,有百分之八十是因为自己当时微微震颤的心境——自己刚战败,也能猜到这不是一通传达什么好消息的电话。但她更清楚的是,她有一丝庆幸。 还好啊,没有接通。 因为无论他要去什么地方,她都会赞同。但没有人比她黎软更知道,徐燃是在怎样的境况里作出不好的决定。 很现实的一个想法是。 至少……在这种时候,她可以不做令他担忧的另一个存在。 “那天挺倒霉的。”回忆很深,但与他人说的时候,更多的是一种种滑稽的场面。“石总,你都不会想到我有多背。手机掉下的地方是个下水道坑,我费力地扒开雪,只能从水道的金属栏杆里看到冯舒姐之后发来的短信。那种超级蠢的,趴在地上看短信的状态。”她说着,夸张地表演了一下。 将最冰冷的场面,说得所有人都觉得滑稽更胜一筹。是乐天派的本领。 黎软向来深谙此道。 这些…… 石昭阳是第一次见,第一次见她那么夸张地演趴着看短信的样子。 莫名地就与当初让她陪着熟悉T城的场景贯联。 “那后来呢?” “本来也是准备在纽约治疗的。可是听说咽喉科的大拿正好去国内交流。所以就在纽约那边做了简单的处理,发觉嗓子那么严重之后,配了药,就立马回国来治疗了。”这样……起码在治疗好之前,也都能离那个人更近一些。 石昭阳将一袋猪肉脯真的吃光了,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去看黎软。 她正抬着杯子大口大口喝水,就像是刚才的那一通谈话让她渴得要死。 石昭阳忽然之间就想起瑞意有关黎软的传闻。 有人说——她之所以会成为徐燃身边的助理,是因为要赚钱给被背叛的家人还债。 如果这一切不是谣传。 那么, 想必。 石昭阳想:在他人眼中翻天覆地的事情,也许对于眼前这个人而言,冲击力是锐减的。 “黎软。”他忽然叫她名字。 “嗯?”黎软抬头。 石昭阳:“要不要回瑞意?” · 等了约摸有三秒钟。 黎软默默从抽屉里拿出最后一袋猪肉脯,然后一脸英勇就义地对石昭阳说:“石总,最后一包给你,请你忘记刚才的话。” 石昭阳接过最后一袋猪肉脯,竟然有些恬不知耻地叹了句:“我刚刚就看到还有一包。” 黎软:“……” 资本家都是黑心的! 年夜嬉闹的声音在这时更热络了一倍,窗外陆续的鞭炮声也此起彼伏。 黎软不再开玩笑:“石总,刚才都说了,这个年,你过的没有那么舒适吧。刚刚你来的时候,季护士跟我讲话,你足足看了有十五分钟的手机。按照石总的个性,不会这么没礼貌。一定是瑞意的事,连你都觉得棘手了。” “听人事部的说你观察力很强,果然不是骗人的。” 黎软默默盯着那最后一包猪肉脯。视线又挪开:“学生时代没办法,徐燃很皮,察言观色这种事就只能我来。否则,班主任会一直教训他的。” 轻笑。 石昭阳一晚上的愁容渐渐散开。他问她:“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黎软毫不意外这个问题,她点点头:“知道。” 因为他们是曾经彼此分享过秘密的人。 她喜欢徐燃。 他也会塞翁失马。 “所以。”黎软的声音微微高了一点点:“宋言庭他,到底做了什么连你都觉得难处理的事。不过。”看到他唇角乜斜的笑意, 观察力极强的黎软也无奈地叹口气: “不过,想必石总你也是,一边觉得无奈,一边觉得有趣吧。” -- 第52页 冯舒姐关于这尊大佛的吐槽,可是支撑黎软度过无聊治疗时光的良剂。 第30章 于归 这件事说起来得是效率高的锅,徐燃退出瑞意之后,瑞意的股票确实迅速下跌。宋言庭也确实抓住机会,找人在股市里几番进出,把水又搅得更混。石昭阳拿着一摞财政最终报告,也是闲的无聊,当即给瑞意在捧的名气第二顺位的女星苏芮亲自接了个活,反正也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反正人年后要加入好莱坞新片了。哦,当女一号。 石昭阳觉得,自己也不是故意要记住那部影片原定的女一,在从瑞意瑞典总公司出走前做的那些破事的。 他闲的不行,把不仁的小鬼一抓,顺便通稿一发,解决危机。 徐燃出走这种娱乐圈人事危机,用同样的方法转圜,再也没有比这更快的了。 然后…… 宋言庭就懵逼了。 因为鬼知道那个原女一有把柄在石昭阳那里,鬼又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办法迅速搭上导演的线,迅速敲定的。 总之。 宋言庭又去撬米氏的墙角,要逼米雪来烦石昭阳。 闻言黎软不忍心笑,憋住:“这么说,你是在烦米氏那边?” 侧眼, 视线落在黎软的脸上。 这位别人嘴里能上天的石总,用十分绝望的表情重重叹了口气:“我是不想帮。我爸一定要我帮,何况,我好像还欠她一个人情。”不是说被领养有多么的好,而是太过聪明的小孩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温暖的意义,他从未对人说过他希望有一份独有的温暖,但米雪终究从某种意义上将他推到了温暖里。 他脸上的表情很有趣,眉毛皱得很紧,目光里纠结与半星一闪而逝的追忆霎时交融。 令黎软说:“米小姐从小追你,所以你烦她。可是你又似乎因为欠一点什么,而不会再置之不理。要是让你和她总呆在一起,去解决宋言庭的事,你可能会抓狂。这就是你担心的,我说的没错吧。” “不过……”黎软有一些想不通:“宋言庭那家伙,不是对你来说很好对付吗?拿回米氏对你来说应该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吧。难不成,是这件事无从下手。” 黎软说到了点子上。 这件事要追究起来,应该是米氏去世的那位CEO米峥嵘要付一点责任。因为宋言庭打击米氏金融的方式里,竟然没有一条是违法的。 演艺界应该欠宋言庭一个奥斯卡,斯文的样子,却有一颗败类的心。 “他当时是米峥嵘最看好的小辈,一直作为米雪准女婿看待,我小时候只在T城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出去念书,成年后在瑞典工作,父亲和母亲会常年回来一趟,我则也只在那种时候会跟着回来。印象里,宋言庭从小就很懂礼数,不过我不大爱和他们玩。” “为什么?” 石昭阳看了一下黎软的面孔:“笨蛋是能看出来的。” 黎软:“……” 麻烦讲故事不要人身攻击,这样还能做朋友。 此时已经是年夜最热闹的时段了,黎软披着超级厚的外套和石昭阳站在走廊里。有几个眼熟的小孩跑来跑去,也有吃着父母喂的饺子,和他们一起站在窗子里看外面的焰火。 一切都很暖和。 “可能你也是潜意识觉得他虚假,才没在一起玩吧。因为……”黎软好心情地呢喃声,望着窗外的夜景:“像我这种与石总你几乎难以正面有交集的人,能现在和你比肩说话。我是个好人,你才会和我做朋友。” 也不知什么时间起就把石昭阳真正当做了朋友。 黎软, 从陪伴徐燃像陀螺一样在娱乐圈里混,从像个小尾巴一样爱慕着他,追随他的第一天起,就不大有什么时间交朋友。 生命里只有的一个别人。 是很喜欢的人。 石昭阳忍不住笑出声:“黎小姐,我第一次觉得。”他顿了一下。 眼底是夜空之景。 身畔的人是从未认真接触的阶层。 “嗯?”黎软转眸。 石昭阳:“第一次觉得……有一个很笨的朋友,也很不错。” 黎软:“……” 手动友尽。 可鼻尖也有一点暖, 笑在唇边漾去, 她把围巾往脖子里凑了一下:“勉强。”像是很悠远,却又很近的嗓音:“勉强觉得,有一个很聪明的朋友,也是好事。” “可故事,你好像还没说完。” 于是,又言归正传。 言归正传的故事讲着讲着,走廊里的人就越来越少。期间黎软的父母还过来给他们一人一碗饺子,大家在言归正传里还顺带聊了很久的天。 陈魏芳听闻了石昭阳的身份,一个劲地说:“谢谢你百忙之中还来看我们小软,之前我们老黎车祸的事,也多亏您费心找人照料。” 石昭阳听言,表现地很热络,忙说“没事,没事。” 他觉得,他很喜欢黎软家这种浓厚的温情家风。 黎北华作为黎软的父亲也没闲着,给石昭阳递了根好烟,两人就这么讲着财经聊了一大段。 黎软在一边心情也一下更豁达,一下想起父亲年轻时的辉煌,想起他做生意时那种状态。 最后被‘遗忘’的陈魏芳和黎软只好默默在那边赏景,边吃饺子。 等到护士来让大家去睡的时候,还是石昭阳驱车将二老送回了家。那时,黎软正坐在床上写歌词, -- 第53页 倏然纸笔一通被人收走,非常不快地抬起头来。又见石昭阳,还惊讶了好一会儿:“我以为你回去了。” 她实在是有很多的事情从未预料到,比如石昭阳能看她这样久,也比如他会这样周道的和她的父母攀谈,还深夜将人送回去。 外面的气温一定很低, 低到他一靠近就能感受到寒气。 这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围。 石昭阳这种老狐狸,明明一下子悟出黎软有所察觉。但他太擅长表演,顾左右而言他,三言两语又将事情挪回到今日说的第一件事上。“你知道,宋言庭喜欢米雪,所以在米峥嵘面前扮演温顺的时候,多少有点真心,所以渐渐从准女婿的身份,到了有半个儿子的对待。可米老爷子,不知道他是狼啊,听信他的话投资了湘北的一处地,那地看着没什么问题,背后倒是有猫腻。” “米氏金融链条的漏洞,就是从湘北起的?”黎软霎时明白了。 “当然。” 转念又一沉吟,黎软不解得很:“诶这不对啊,我想不通,米峥嵘那种大佬,他不可能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石昭阳一笑:“米老爷子自然也有防备,这是做生意的人的后招。可惜,他的那后招都被宋言庭算计了。” “湘北那块地,本来说是做商业房的,但宋言庭一早知道有做公益的趋向,瞒着米老爷子,一点风声都不透。这个项目还就是在米老爷子病重之时定下的。当初听说宋言庭花言巧语一通说得米老爷子在这块地投了资,事后,米老爷子有所防备,不想拂了两家面子,就又在崇城买了一大块地,就是徐燃特训的那附近。原本这块地做过评估,即使湘北亏了,也能从这赚上来。结果宋言庭从湘北入手闹得米氏动荡之余,当即调转枪头,将米氏原定的做房屋的团队全部挖走。” “米氏从来都是以品质起家,对团队要求极高。失去了团队,再找,资金又会跟不上。”后面的事,是米峥嵘去世之后,才披露的。 原来那些团队的核心成员早已被宋言庭挖角,宋言庭以米雪学习摄影,完全不谙地产,且以她斑斑劣迹为依据,将这群核心成员引进到国内另一家知名地产公司。 当然也有一些留下来的老臣子。 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故事的结局总是不那么美好。 黎软不身处其中,却想起在便利店中看到的米雪于电视机中的身影。 谁能想到呢? 过去被父亲捧着的故事,成为了如今最致命的刀子。 “可是宋言庭不是爱米雪吗?” “但你以为。”石昭阳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唏嘘,“我们这些人的爱,都是纯粹的吗?” 成年的世界有多少光怪陆离,都在说长大后不要成为你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有几个人做得到呢? 她想起徐燃。 在听完人家这样现实的爱情之后,再次想到徐燃这个名字。 黎软想,大概自己也不是那种免俗的人。如今能这样热烈地去爱一个徐燃,或许是市面见得太少。 “石总,新年,你原来是来我这里逃避你们那些人的世界的。”她终于领悟新年之夜石昭阳为何不在家的原由。 那个能给他温暖的,其实也不叫做家。 名为昭阳,可他从未见过真切灼肤般的温暖。 “你是他们。”他笑了一下:“黎软,真幸运,你是平凡的他们。”陈冗岁月,他很少羡慕谁。 远处钟声又响了。 这晚年夜到最深的一个点,街上空无一人。 深夜积雪的出租车停在医院前。 寒气像一团白雾从健步如飞里飞溅出去。 徐燃来的时候,手撑在窗上,窗里,她似乎很沉地睡过去了。他只看到一团鼓起来的被子。 呵出一口气来,落在窗上成了小雪花。 窗里倒影出雪染灰白的发,簌簌坠落的雪,以及唇角牵动,那个轻喘气的笑。 第31章 小忘 徐燃轻手轻脚进去的时候,病房里早已是浅浅的呼吸声, 有轻微的椅子动的声音也响起, 进而睁开眼睛看动静的他人家属,在徐燃低头无声抱歉的动作里复又盖上毯子,睡下。 “轻点声。”有人嘱咐。 徐燃重新戴上的口罩下表情他人无从看到,他就重重点头。 说话的音都带着未消的寒气:好——的—— 他全身都是奔波的寒气,像是触碰一下都能令人哆嗦。 小声小气地去阳台把余雪掸掉,呼噜两下短发,雪籽就着风吹向十几层之下的陆地。 他身上发冷搓了很久的手,好久,才重新走进去。 那里更加安静了。 他的黎小软呼吸也更平静了。 就像是呼咻呼咻的小婴儿,鼻息颤颤的,却又很恬静。 他不大敢讲话,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温差里将混沌的脑子清醒过来, 其实很愚蠢啊…… 他来了,她都不会知道。 只是,莫名地就想来见一眼。 足足二十五年每一个春节,都当面说过了新年好。 徐燃不知这是个仪式抑或是对于眼前人的那份心思更清晰了。 安顿下周玉娇不是个简单的活,他虽然是她唯一的儿子了,但在医学这方面的知识匮乏极了。医生嘱咐他:如今的事态,对于周玉娇只有一个方法—— -- 第54页 不要轻易去打扰。 那么久在法国,更多的就是沉默。三个人沉默地坐在火炉边,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也能感到周玉娇渐渐有星点缓和。 会在那时,他就会在那时,头脑稍稍放松一点。 空白的思维,很多时候,又会很缜密地被另一张面孔占据。 此时那张面孔的主人就睡在自己的面前。 无与伦比地安心霎时间就裹住了徐燃的心。 黎软——他唇很轻地扬了一下,然后自顾无声笑:你还真是个不会撒谎的人。 他这样无声地与她讲话,打发一晚上的时间。 也有那么一瞬很无奈啊…… 这个不会撒谎,却拙劣骗人是过度练习的人。 也真是心很大。 还真的就那么沉沉地在睡觉。 她骗他一颗放心。 甚至希望却不要求相见的开心。 他清楚,所以来了。 即使待会儿立马又要返程,即使她也许从不知道他来过。 可不用叫醒她。 这么看着,累日的疲劳就散了。 空调的风,随着时间流逝,已吹得人身体渐渐濡湿。 房间里间或在他要走之际,有窸窣。 是有人起床小解。 他很小声地凑在她耳边,呢喃:“新年快乐。”转身就要走。 旋即。 却有一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 次日。 迷迷糊糊睡的黎软起床喝水,刚要直起身体来,手却抬不起。 她往受力的方向一看,那里空荡荡的,连褶皱好像都很平常。 很奇怪啊……她想,明明那儿一个人也没有,她却有种错觉,好像那里昨晚是被谁的手压过的,那双手冰又暖,还小心摩挲了她的指尖。 大概是做了场春梦吧,黎软怔彸了好久, 他那么忙 不可能的…… 六点。 她按电话给徐燃,那头不知为何有车子的声音,她一下子忽略过去:“徐燃,我大概初三就能出院回家疗养了。”她向他报备着自己的情况。 然后头一低,将那句龃龉了许久的话讲出。 她说:“新年快乐徐燃。新的一年了。”我依然一听到你的声音,就立马能想到你的样子。 依然,想念你。 这时,昨晚他在的感觉陡然又夸张地真实无比了。 于是就那么开玩笑地告诉他:“不过,我昨晚梦到了你。” “梦到了什么?”那边问。 她很认真想了一下:“亲口跟你说过了祝福。还有……” “还有什么。” “又抱了你一下。”她的脸有点红,握紧了话筒,在走廊随意踢着脚尖,缓解。 轻微的呼吸声,从那边传来。像吻一样。 那边刚下飞机的徐燃,往出租上坐, 想到了什么,唇好心情地挑了一下。 过了会儿,他声音传来:“黎小软,是真的。” “嗯?” “我去了。” . 啪。 黎软瞬间将电话挂断。 同病房的人好像还在睡,她在走廊上,倏然一下握紧了手机,继而,疾步走向服务台。 她要去确认一点东西。 终于。 她哼哧哼哧赶到,服务台上值班护士一脸询问地望着她。 黎软将一条手臂压在服务台桌子上:“你好,昨天晚上有一个这么高的男人来么?”她用手比着身高。 可是被问的护士是今早刚换班的,也不清楚:“我不知道,要不我让人帮你查一下?” 问同房间的是最快的方式,但当时她本能地不想打扰他人睡眠。以为护士还没换班,原来不是。 那种积攒的热乎乎的情绪,倏然又被别的情绪冲散。 黎软手一抬,突然又做了个暂停地手势:“不好意思,你不用帮我查了。”言毕,又仓鼠一样逃走。 逃了一段路,她在墙根处站稳。 这一瞬,整个心和身体都一霎软掉。 其实……她只是想知道…… 因为如果他昨天真的来了。 那么…… 她好像亲了他了。 第32章 互往 陈魏芳和黎北华自把黎软接回家后,几日里和黎软讲的话不超过十句。 黎软在医院里时,写了不少曲子,分别给一些音乐公司投去。 出院的时候,大概有七家回了,皆被退稿。退稿函言词都很官方,要么说词,要么说曲。可说的时候又不具有针对性,字字句句就都是模板框架里的。 黎软好歹在圈子里混过,一叶星这个陌生的艺名,代表的就是零知名度,现下的实体公司其实宁愿要营销好的乐手,也不愿花风险要纯新人。 黎软叹口气,将所有曲子审慎收进抽屉里,也不敢哭,时间就是金钱,要用实力站起来,这些全是必经之路。 虽然考虑过退稿的情况,但好在当时的初衷里有一小部分还是想得到业界人的看法,于是,将退稿邮件里字句去伪留真,重新把几首曲子再改了数十遍。觉得实在是可以了,就用信封小心装好,放进一个金属箱子里—— 以前写文的退稿后的修改稿都在里面,本事就是如此练出来的。 不会所有的反馈都毫无作用,当然也存一点说的合理的,那就改。 -- 第55页 创作的,能知道什么是糊弄你的话,什么是真有用的。再去努力,才比任何都真。 “小软,我跟你爸去你姑姑家拜年,你不然在家吧。”黎软爸爸有一个妹妹,那几年飞黄腾达不爱搭理这些穷亲戚。 原本这几年黎软家和那边也并无甚联系,但黎软爷爷近期病重,在医院几家轮流照料,唯独姑姑家缺席,是以,黎软爸爸才想到上门说一说,毕竟,老父亲当初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 黎软听见房门外的声音,将手中的笔放下,扭头对向半开的房门。 父母正穿戴整齐,一副出门的样子。 “爷爷那里,我待会儿就去医院换舅舅回来休息。你们放心。”爷爷生病的消息,在黎软之后,这段日子父母两头跑,很是辛苦。 黎北华不动声色看向女儿的书桌,想说什么,最终无声点了点头。 等出了门,他才踌躇地对陈魏芳说:“小软这条路,走得那么辛苦,年纪又渐长,你说要不要劝她放弃。” 陈魏芳知道那是黎北华见女儿在看似无指望的境地里拼搏而心疼:“可她是从二十五岁才有机会去追逐梦想,输了还能回家的。” 雪路被清扫地很干净,黎软站在阳台上,看着父母的背影,一下子觉得,他们的背影是那么短。时间越长,背影越短。 刷一声,将窗帘合上,她迅速换了身衣服,下楼小跑去医院。 那一场特训,养成了她运动的习惯。 . “妈。”周玉娇下楼的时候,徐燃刚到法国那间住宅不久,浑身像个寒气深重的雪人。 谁都不知道他一个早晨去了哪里。 拿出一条薄毯盖在膝盖上,周玉娇低头背台词。 徐燃听从医生建议,尽量让她依然从事自己熟悉的工作,不与社会脱节。 费了很大的心思,帮她接了一个活。 “火炉边暖和,洗个澡就下来陪我一起对词吧。”周玉娇状若无意开口。 人有那么一刻愣在了门边,旋然,在徐萧下楼时的诧异目光里, 徐燃奔上了楼。 徐萧去拿了两杯牛奶过来:“你跟他说什么了?” 周玉娇眼睛不离台词:“你看他昨天去哪里了?” 徐萧一瞬恍然,给了个问句:“黎家?” “应该是去找黎软了。他们这么多年没分开过。” 这么一说,徐萧也才意识到。过往,每一个春节,就算没有和他们度过,徐燃也都是和黎软在一起的。 “我们俩和黎家那两个大的,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是黎软先出生,徐燃比她晚了三分钟。两个孩子都是早产,在同一家医院保温箱里呆的日子也一样,一起在那么小的时候受过小苦难。不知不觉,好像也就这阵子分开的时间长一点。” 徐萧说着,周玉娇就能想起很多那两个小孩很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我还想让小软跟阿暮在一起。” 她自己说了徐暮。 闻言那么一瞬,徐萧心中一震:“你……” 周玉娇合上台词本:“很惊讶么?”语毕,又不自觉望向楼上:“昨天,我起来,看到他一个人打车出门。” “晚上我在阳台上都能感觉到很冷,本来是想跳下去的,但看到他两头跑,回头又看到你床头为了不敢熟睡而开的灯。我那时候就想起了很多的往事,比此刻还多的往事……” 那些记忆里包括,怀徐暮,怀徐燃。 也包括两人还未结婚时,徐萧忙里偷闲与记者打.游.击来见她,只为当面说两句话。 “阿萧……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敢听人说起阿暮……” “可别的人这回说了那么多次,我发现,我除了难过,已经都记不得阿暮当演员时的很多故事了……” “时间很强大,强大到,我记忆里的人和你们讲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这真是一件遗憾的事,人类死死抓住的回忆,有太多都是想象之中的。 周玉娇在这座围城里自困多年,如今一夕之间脱困已然不切实际。 只是病入膏肓,却依旧有人在拉她,等她回眸, “那你……”徐萧辗转良久终于开口。 此时徐燃跑下来, 周玉娇沉吟,抬头之际:“也许,去治疗也并没有那么难。” 她做不到真的直面徐暮的墓地,但为眼前,或许死马当活马医,未为不可。 徐燃冲下来。 徐萧站起:“阿燃。” “嗯?” “你妈妈愿意接受治疗了。” 第33章 相遇 晚上的T城下了一场阵雨。 黎软将舅舅送来的饭草草吃过,去洗饭盒的时候,意外听到了舅舅和她父母之间的通话。 四十多岁的舅舅一直是个暴脾气,但待人却十分讲义气,听到妹妹依旧推三阻四不来照料老父亲的事,没有崩住情绪,在电话里语气也没有那么和善。 窗外的雨在医院的老旧的玻璃窗上凝出许多的水珠,走廊里人来人往,并没有谁在意有一个女孩子捧着一个饭盒原地站了良久。 身上有一点凉,黎软发觉到背对自己的舅舅有转头的迹象,赶紧快步走开。 她推开爷爷的病房门,老人家还合着眼在睡觉。 于是她就上前去给人掖被子,此时,短袄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黎小姐,我是欣荣音乐公司音乐总监,之前你给我的小样有另投么?” -- 第56页 一阵喜悦沸腾而起,看毕,黎软抖着手回过去:“是许总监是吗?小样还在。”她一屁股在爷爷边上的小躺椅上坐下,一面看看病床上人的样子,一面紧张地盯着手机。 半秒不到。 那边:“方便接个电话吗?” 舅舅此时从门外入内,黎软因此抬眸看响动的门口:“舅舅,我去接个电话。”她快步走过去,轻声说到。 陈魏龙无声点了个头。 黎软出去了。 她满面喜色,走到窗边就从短信界面将电话拨了过去。 那头传来一道稍显油滑的声音。 心中膈应一瞬。 又闻那边:“黎小姐是吧?” “嗯。” “我这边有意向要黎小姐的那支曲子,一首曲子五万块,黎小姐看行不行?” 在行规里,一首曲子五万块实则算不上什么大数目,但压价的公司对于新人其实会用更低的价格。这位姓许的总监把被自己退回的曲子,突然态度变一百八十度地来要,张口又如此爽快, 黎软不傻,思索了几秒,问:“许总监的意思是?” “词曲署名权归我,五万块买断。” 果然…… 窗外忽作轰隆,雨霎时下得更凶…… 走廊里净是啪嗒啪嗒,湿脚底的鞋子过瓷砖地的声。 余光里依稀出现熟识的身影,陈魏芳他们刚从转角出现,在往这里走。 黎软的嗓音当即冷了下来:“……很抱歉,许总监,我不卖。” “你放着也是浪费。”话筒那头的声音也不大热络,甚至夹杂着点讥讽。 何尝不是…… 但那又怎样。“我愿意等着它浪费。”收了电话,黎软三两步走开,迎接刚至的父母。 “怎么了?刚刚是在和谁打电话?”陈魏芳一面将手上大大小小的袋子卸下来,一面仰头问女儿。 黎软兀自摇了摇头:“没什么,一个诈骗电话。” 黎北华推门:“年都过了,这些骗子还不消停。” 父母前后脚进去, 黎软跟着迈步。 眼一抬,只见舅舅下颌抬一下,父亲就退到一边,等舅舅一道出门,她意外听了一耳朵:“一天一万的医疗费,下个礼拜的,也要筹备出来了。” 那双杏眼跟着声,望门口那一瞬, 再低头时,眼睛的主人小声凑向母亲:“姑姑真的一分都不肯出……” · 黎软七岁之前都是住在爷爷家的,后来上小学放学途中过石桥被摩托车撞下了天桥,眼睛受了伤,陈魏芳赶紧带出来治疗,留在了身边。这些年黎软人世间的大风浪除了生死都经历过一点,以至于她总觉得自己是一个铁石心肠。可其实不是。 下午和母亲陪了爷爷, 黎软把自己的银.行.卡随意地塞入母亲口袋里:“反正我也没什么要花的。”她说完就捧起茶杯自顾喝水, 母亲无言地捏了好几下银.行.卡,叹了口气。 爷爷的手术定在元宵之后, 那时处处都是节日的广告, 黎软对着越加丰富的退稿,自我纾解地哼了两首歌。 她心里门儿清:那位许总监在搞她呢。 国内几家音乐公司有人看不过去,退函里暗示了两句。 时间一下子就划拉到了爷爷出院的时候,黎软早晨把曲子发到自己的个人音乐账号上以后,就随陈魏芳黎北华等人一道去接。 手术非常顺利, 老爷子回程的途中已经能和十分闲适地唠家长。 车子在马路上开, 黎软边听他们说话,边打开某音乐网站的账号,那个国内著名的独立音乐人的网站上,她已经是名气不小的非签约原创唱作人。 刚发的新歌《一叶星云》已经被推送到主页,粉丝量也上涨了不少。 网站刷完,黎软被退小样的心情就已经大好。 如今国内音乐市场其实没有那么好,黎软觉得自己一直执着于投音乐公司大概是被自己老派的认知所影响。总觉得当歌手就应该找好的音乐公司发片, 然而实际上,自媒体的世界,网络的作用更大。 虽然内心老古董的她还在用老办法投,但多年徐燃助理的经验还是将她唤醒。日前,她的投递,已经不局限于国内,而是投向国外的公司。顺带也在网络上经营自己。 这样一来,战果也颇为丰富。 年后的这段日子,用兵荒马乱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 在家人的谈话声里,她打开了自己的微博,想要写点什么。 陡然之间, 看到微博热搜上周玉娇抑郁症的消息, 一时顿住。 这才想起,她有好久好久没有跟徐燃打电话了。 一开始打过去,是徐萧接的。 说这次换徐燃陪周玉娇去进行治疗,为了安心,两人都没有带任何的通讯工具。 后来打过去,徐萧说,治疗还在继续。 那之后, 忙着忙着, 打电话的冲动被刻意压抑下来。 黎软点开那条热搜:文字里是徐燃、周玉娇的字眼。 她的目光动了两下,最终锁定在图片上。 图片上: 徐燃一只手按在门上,一只手虚挡在车门内侧,防止周玉娇seven21进后座时撞到头。 -- 第57页 他背对着镜头。 距离上一次的通话和那场并不真切的接吻,黎软习惯性地在便利贴上记上了未曾相见的每一天。 如今, 车在家门口停下。 这一瞬的停下,也代表着过去各种乱七八糟的动荡终结。 她努力定定心心地帮母亲把家里的各项事情安顿好,再把近期要上传的所有音乐剪辑上传完毕,最后,她毅然定了机票飞往了徐燃在的地方。 她很清楚: 徐燃不想让人拍到周玉娇,那么他会尽一切努力让人拍不到。但现在热搜出来,也一定程度上表明,这也是周玉娇的意思。 她肯向公众面对自己。 · 果然, 到达法国的深夜, 她向徐燃致电,两人都十分地默契, 他说:“我来接你吧。” 于是下了飞机,黎软就坐在等候的地方,一边听音乐,看来往的人。一边等徐燃。 徐燃到的时候,穿一身带帽子的棉夹克,手上戴着一个皮手套。 她看到他,畅快地挥挥手。 他跑过来, 两人四目一撞,凝视良久。 最后他说:“对不起,我很怕跟你联系,就扛不了这场仗。” 她十分大方地说:“没事,你肯来接我就好了。”然后又一扬眉,问:“抱一下?” 他手揽过来, 她笑着踮脚,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寒气里带着暖意, 能感觉到他真实的骨骼。 “我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来。”周玉娇发现狗仔,却没有制止的时候,徐燃都是惊讶的。然而驱车回去的时候,他就立马陷入了更安静的境地。他立马能猜到黎软会来,想了一天打电话过去让她注意安全,可是怎么回事?电话手中捏了一天,一个键都不知如何拨出去。 他很少会这样。 怎么会连第一句话要说什么都要想这么久。 于是抱着黎软的时候,很温柔地问她:“你吃了吗?你冷不冷?你还要什么?” 等候厅里的温度尚高,黎软戴着很久都没戴的框架眼镜,眼镜里是他的样子,他的唇一张一合,唇纹比过去都要深那么一点。 她的第一反应却很滑稽, 没有回答再要什么, 而是兴奋之余大脑条件反射去随身包里找口罩。 很熟练地单手盲摸出口罩,然后自己的脸退开一点,伸手,迅速替他戴上。 徐燃就这么不动,任由她动作,看着她吁出一口气的样子。甚至连她内心活动里那句:还好还好,法国等候厅里好像没什么人认出他来。以及…才退圈一段时间,他的热度就下降成这样。 这种矛盾又令人觉得会笑的心里话,他都想象得到。 喉结滚动一下。 “黎小软。”他忽然叫她。 黎软“嗯?”了声。 他手掌伸过来,沿着她的手指根根穿.插而过:“我带你回家。” 第34章 啵~ 出了戴高乐机场,徐燃才知道,黎软这趟来除了来看自己以外,还有音乐事业上的任务。徐燃这个人一向和黎软不分彼此,他母亲周玉娇喜欢黎软归喜欢,但周玉娇此人秉性自来骄矜惯了,待人下意识里都分个层级。初听黎软要来,忍不住念叨了两句:“虽然小软来很好,但治病事情忙,我们也不知顾不顾得上她。” 意思是,总归有些麻烦的。 黎软不知道周玉娇说的这些话,徐燃也不想让她知道。于是来接之前就租了一套房子,刚上车跟黎软说了房子的事,没想到黎软三言两语就将母亲的担心变成云烟:“我之前给巴黎这边的音乐公司投了小样,对方其实是给过我回复的,虽然没有说直接要,但说了他们公司如今欠缺一个打杂的,问我愿不愿意来。”优秀的脱口秀Terry Lin出名之前就是在电视台打杂,学习,几年以内成为翘楚。黎软见到那则邮件里的信息,实则知道这也是那边的音乐总监在给她一个机会。 不过之前踌躇没回,不是因为觉得打杂的怎么样。而是也下不了决心来这座有他的城市。 大家都兵荒马乱的,爷爷那边走不了,他这边也没空。 父亲那辆车在扫过雪的路上开得奇慢,徐燃一时想说什么却在目光扫及她摩挲护手霜的动作上停住,不再言语。 她向来在很多事上都做得比别人细心,想必以周玉娇的性格即便再亲昵,那些对人的差别,黎软都早已考虑在内。她也并非没有别的出头的机会,A公司能当打杂的,B公司未必不会有更好的职位来找。 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想必她选择这份打杂,也是顾虑到了周玉娇,以工作的名义来,她的那些麻烦就能少一点。 徐燃没再问,听了黎软的话,将她送到公司去面试。顺带在楼下的咖啡厅里将来龙去脉和周玉娇一说。 周玉娇只知道那音乐公司的名字,不知黎软是过来应聘打杂的,心中释下一块微小的疙瘩之后还夸了人一番。 黎软从公司出来时,是吃完饭的点了。 楼下咖啡厅里的人依然很多。 隔着落地镜,徐燃看见—— 黎软满脸通红——被冷风吹的,扎一个马尾,侧边一字夹被光照得银白。咧着嘴笑着跑来。 一条阔腿裤显得她个子高挑挺拔。 -- 第58页 · 两人简单的解决了晚饭,黎软直接在自己提前租好的楼里入住。 她什么都没有要徐燃的, 徐燃就给周玉娇打了电话,去购置了点家用物品,陪着黎软装饰。 其实屋子并不大,要装饰的也只不过是卧室里那张写字桌。 先是摆上黎软爱的香薰,然后是窗台上的植被,再是更换了床单被罩,一切忙完,两个大人死一样地躺倒在沙发上。 其实一点也不累, 只是以这种状态一齐仰望天花板,两个人就能靠得很近。 近到彼此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 最后先是黎软说话:“没事的时候,带周姨来我这里玩,抑郁症的病人也要有人情间的来往。” 徐燃:“好。” 黎软:“还有我妈那边,尽量帮我鼓吹我职业很好,不然我爸知道了一定很担心。” 徐燃:“好。” 黎软:“还有洗衣机里的……”她忘了把枕头罩放进去,不过,算了。 继续相顾无言。 又过了会儿。 徐燃看了眼钟:“我要回家了。” 黎软:“嗯。” 悉悉索索穿鞋的声音响起,黎软坐在沙发上, 就那么看着他走开, 然后心里那根长久的弦似被人弹了一下:“你等一下。” 这个女孩子迅速穿好拖鞋,飞奔而去。 老司机徐燃以为她是要亲他, 没想到,她迅速从口袋里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口罩,踮脚:“你落了这个。” 其实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是她的大明星。 唇牵动一下。 徐燃一招手:“你过来。” 她很听话地将头探过来。 他的手穿过她的发,然后侧脸,很轻很轻地在她唇上贴一下。“那你落了这个。”她还没反应过来,那扇门关上了,哒哒哒跑到阳台去看, 终于看到他的背影。 他回头,抬手向她挥了挥。 咻一下, 黎软蹲到阳台底下。 他走了, 又依依不舍站起来看。 直到风又吹过, 她才抿嘴,笑了一下。 第35章 哦~ 周日,黎软请周玉娇他们吃饭。 在音乐公司打杂了几日以后,黎软已经摸透了公司各个部门之间的人际关系。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藉由打杂的机会,她有机会接触更优质的音乐制作人, 那位回复她投稿小样的制作人,也是有意带她,通常会指名道姓让她去收拾他的办公室,顺带遗留几张不要的曲子在垃圾桶里——都是被退稿的作品。 久而久之,黎软听多了,也能在成功与失败之间汲取一些养分。 徐燃笑她是苦中作乐。 她一边在电话这头倔强地阐明自己收获如何丰富,一边就想到了要让周玉娇他们过来吃饭。她说:“周姨,不是最近已经接受治疗了吗?她能面对大众,说明心理建设已经做好了。我专门问过医生,这时候给她适当的亲朋间的社交支持,她能更快地融入我们。” 类似的话,黎软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跟徐燃讲过了。徐燃略一思索,就同意了下来。于是周日的早上,就由徐燃开车,带周玉娇和徐萧来到了黎软租住的那间小屋子里。 几人均戴着口罩,坐电梯上去, 徐燃负责捺门铃,响到第一下的时候,黎软就出来开门了。里面早已准备得当——玄关前码得整齐的三双新棉拖,桌上刚端出锅的热菜,望见周玉娇,黎软很温暖地笑看着人,叫一声:“周姨。” “小软。”周玉娇一举一动尽显优雅,穿脱鞋子完毕后,就进入了室内。 室内的空调打得很足,令周玉娇将身上的外套脱下,她难得地自己去找挂衣服的架子,将外套挂起来——以往她都是什么事都不做的—— 徐燃很清楚:黎软这样笑脸迎人,母亲不免想到当初黎软要来的时候,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她这人刚愎自用、自矜自傲都是老毛病,他人多有受不了的,却也会有羞赧的时候。 黎软却不大在意这一切。 几人在餐桌上,很快尽数坐下。先是徐萧关心了黎软爷爷的身体状况,得知状况无虞以后才稍稍放心下来:“要不是北华事情解决以后跟我聊天才提到这个事,我都不知道黎老他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徐燃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看向黎软——他同样不知道黎软经历了什么。 周玉娇那份羞赧在得闻这件事时发酵成了愧疚:“我生病,魏芳还总是私下里打电话问徐萧我的状况。倒是我,很多时候都没有关心到你家。”还老犯老毛病,亏得别人还没嫌弃。 黎软见周玉娇放下了酒杯,满脸沉重的样子。赶紧在桌子底下踢踢身旁徐燃的脚,意思是:别让阿姨陷入很丧的情绪里啊。 徐燃在桌下的脚就那么顿住,一丝复杂的情愫从他眼底产生,旋即,他笑了一下,对周玉娇说:“妈,小软这顿饭,可不是道歉宴。不然等我们回国,当面跟叔叔阿姨吃一顿饭。” 周玉娇想来也对,没有反对:“这样也好。” 气氛奇怪的话题,终于一掀而过。 徐燃用脚踢踢父亲徐萧,意思是:爸,你讲话注意一点。 徐萧默。 “……” -- 第59页 他认错。 · 轮到周玉娇想到了什么:“小软,你来法国工作的事情,怎么没有提前跟阿燃提一句。弄得你来了,还得自己跑来跑去。租住的问题,还都是自己解决。”这个中间的事,徐燃没跟周玉娇讲。周玉娇就以为徐燃没有给黎软租过房子。 握着酒杯的肩膀微微向下一塌,黎软说:“刚开始还没确定。万一公司面不上,我可能在这里叨扰你们几面以后,就回家了。”她刚来的时候,周玉娇的病情正好转下来,那是个再好不过的时机。大家都有压抑过后,放松一点的需求。徐燃也有,这时的见面,她考虑过,不会是打扰。 但面试是个没有绝对答案的事,当初黎软想的只是万一连个打杂的都没面上,就自己在这找个房子住两日,见徐燃两面就好了。 因此没说。 “原来是这样。” 灯光落入执起的酒杯里, 说过话,黎软不自觉将余光看向了徐燃。 徐燃也正好把目光投向她的方向。 几人又讲了一会儿话,最终是周玉娇中午困了,黎软于是将自己的卧室好好收拾了一番,把空调打好,让周玉娇进去睡下了。徐萧呢?他早已习惯每一个周玉娇午睡的点,安静地坐在身侧陪伴她。 此时也不改惯例。 于是偌大的客厅里,不知不觉地只剩下了两人。 两个接吻过两次的人。 等到其余的人走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就一下子明显了起来。黎软总觉得单独看徐燃的时候,自己的视线就会变得十分有毒。 会不自觉定格在他的唇上。 宛如一个变态。 于是她飞快地把桌上的东西往厨房里搬,哪里知道,徐燃却径直跟了上来—— 他一下将她手中的盘子接过,甚至熟络无比地把洗碗池的塞子塞好,打开了温水。 温水冒着热烟。 她出去端进来的盘子只好放在他手肘附近的地方。 当她把所有盘子拿进来之际,徐燃陡然开腔:“黎小软,帮我一个忙。” 黎软:“…什么忙。”她对帮忙这件事瞬间有过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徐燃不知,转眸的时候,发现她的耳朵却红了。 那一瞬他无声唇角上扬,原本想问她到底此刻在想什么。可又太明白——黎软这家伙,在他人面前可以横得不行,在他这儿仿佛秒怂已经成为了天性。“帮我把我口袋里的口香糖拿一粒给我。” 等了三秒。 诶, 回头。 黎软已经人不在了。 · 而此时的黎软,一个人站在阳台上,默默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瓶刚刚拆封的口香糖。 那……那个…… 她不是为了随时做好口气清新而准备的。 又叹了口气,自己骂自己:你能不能不要怂。 阳台的门此时窸窣作响,黎软抬头。 徐燃在笑着走来:“难怪你不给我拿,原来你这里也有。” 耳根霎时犹如火烧,黎软条件反射把手里的口香糖扔在地上,一脚踢得远远的,好像刚刚在她手上的那个只是一个假象。 “怎么扔了?”徐燃颇为可惜地捡起来, 言语间,说话的那个人走得更近了点。 忽然之间,黎软下意识盯着徐燃唇的那双眼使劲儿闭了一下,等徐燃彻底走近了,她倏然伸手—— 手, 一下拽住徐燃的袖子。 他讶异地低头,所有逗她的戏谑都在疑惑里暂停。 拉一下。 再拉一下。 他的袖子往下坠了两下。 黎软视死如归:“喂——徐燃——” 他唇一笑, 吻了下来。 第36章 喵 心里很甜蜜, 像糖水化开一样。 手指紧紧揪着徐燃胳膊上的袖子,粉红的指甲没入黑色的羽绒服里, 羽绒服上的褶皱深浅不一, 她脚尖却越垫越高。 徐燃笑了,忽然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于是她一下子就坐到了阳台之上, 背后是偌大的玻璃窗,眼前是心上人的眉眼。 连惊呼都来不及。 徐燃的唇印得更深,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徐燃深黑色的羽绒服里,明明紧张得要死掉了,但就是不松手, 这是他第三次亲她了吧。 迷迷糊糊之中,黎软这样想到。 她过去还以为他是情场老手,直到真正接触,才知道:原来他似乎也什么都没经历过,连接吻都是最老土的那种。 唇贴着唇。 或者是吮吸她的上唇、下唇。 可……就是这样。 她也一边欢喜,一边紧张得像个小兔子。 每一个回应都带着唇颤,还有越加用力的抓着他的胳膊。 结果…… 他真的亲的很清水诶。 黎软眼睛一闭,只好自己上—— 那一瞬间, 徐燃的眼倏然瞪大,看着她。 黎软心里哼哼道:虽然我怂,但是该争取的福利,还是要努力争取的。 她重新睁开的那双眼里,交杂着羞赧与一丝的孤勇, 令人一哂。 徐燃想:其实她才是最勇敢的那个人—— 从谁都不认识他的时候,陪到万众瞩目。 -- 第60页 又从绝望无边,爱到寒雪初化。 她总是……勇敢地在爱他,即算,本性怂而羞怯。 却也会去轻拉他衣袖开始, 也会这样心悸地舔他的唇舌。 · 哗啦一声, 阳台的门被徐萧随手拉开。 黎软身体一惊,连滚带爬往地上跑。 徐燃却手一捞, 将她的小脑袋拢在自己的胸膛前:“爸,非礼勿视。” · 十几秒钟以后, 黎软双腿并拢,和徐燃两人齐坐在沙发上。 徐萧请咳一声,从桌上拿起自己刚泡的茶:“我刚刚……是听到阳台有动静,所以……” 黎软:“……”茶很好喝,那个,叔叔你要不回去再陪陪阿姨? 徐萧:“我不是故意要打扰……” 黎软:“……” 叔叔你没有打扰,如果你现在回去看阿姨会非常好哦。 徐萧看了两人两眼,极淡地。 拿着杯子往里走。 两秒, 又回头。 “徐燃,那个你嘴边有……”徐父拿手碰碰自己的左边嘴角。 那边坐着的黎软。 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十几秒。 徐燃用胳膊碰碰黎软:“喂……” 黎软没有出声。 徐燃又碰一下:“喂,黎小软。” 黎软睁开眼睛。 徐燃:“要不要再来?” · 日落西垂,夜幕降临。 周玉娇一觉睡醒,几人吃过了晚饭以后,回程。 周玉娇站门口说:“小软你有空也来我家转转,我…”她顿了一下,原本按常理这种时候要说的话,应当是,我给你做好吃的。 可是周玉娇不会做饭, 于是她机智地看向徐萧和徐燃,话音一转:“我让你徐叔叔和徐燃做饭给你吃。” “你知道的吧,外面的厨师总归没有家里人做的放心的。你徐叔叔和徐燃,手艺都很好。” 徐燃站在那里, 他想:黎软知道。 他做饭好吃,她都知道。 徐萧看着目光一直停留在徐燃身上的黎软,再看徐燃, 3D口罩之下虽然看不出笑靥 但眼里有光,眉眼里一点也藏不住。 作老子的,用胳膊肘撞一下儿子。 徐燃保持看黎软的姿势,一惊,身体一抖。 得了周玉娇一眼疑惑的瞥视。 徐燃唇一抿:“那小软,我们走了。” “小软我跟你周姨走了啊。” “好,叔叔阿姨再见。” 那几人言语过后,就陆续出了门,黎软也跟着出去,直到把他们送到电梯口,才在周玉娇的催促里回了家。 到家以后。 万籁俱寂。 有很多的场景一霎在脑海里翻涌。 很快洗漱完毕,她窝在床上。 将徐燃的微信头像点开,唇一点点翘起几乎到了极限。 徐燃, 我这么高兴与你亲近了更多。 · 经过数周的治疗,周玉娇的情绪已经稍稍稳定了下来。 有一天早上, 她将今天早上要吃的药丸拍了张照片。 然后发布了微博。 周玉娇V:我觉得等我好了,有相关类型片子的导演,欢迎来找。经验丰富。 底下很快有评论。 周周家的小迷妹:“终于发博了,失踪人口回归。好好养病,我们周家人都会等着你的!” 吃葡萄就吃葡萄皮:“影后看来心情好了很多。鼓掌。” …… 燃520燃:“影后影后,我们徐哥哥什么时候再发歌呀。” 楼梯上走路声。 周玉娇收起手机, 抬眸,正是徐燃。 “妈。”徐燃把一本小说拿到母亲手中。“之前你让我推荐悬疑小说,这本很好看。” 周玉娇视线垂在封面上—— 是一本悬爱。 徐燃用心了,怕过于血腥的对她病情有影响,故而选了本爱情戏份较多的。“阿燃。”她忽然唤他。 “嗯?”徐燃捧着杯咖啡在旁边沙发上坐下。 “有歌迷问你什么时候回归。” 徐燃没有说话。 等了一会儿以后,他说:“我想等你好起来,还有……” 阳光如金碎片,薄薄洒在窗台前:“等一个人迈上正轨,我再把攒的曲子发一发。” “什么意思?” “我想陪她长大。”事业的成长。 因为。 她为他做的,他也想陪她经历。 无论低谷、寒潮,还是被人看不起。 都不让她一个人受着。 黎软啊…… 苦中作乐时, 你看, 还有个一样惨的家伙呢。 · “黎软又是你的花。” 第三十束。 Eramo公司签约歌手录歌厅, 黎软站在单面玻璃前,刚和制作人结束一首歌的录制,一束玫瑰花就被塞到了她的怀抱里。 胖胖的制作人李德坐在椅子里,整个人像是陷进去了:“黎,第三十束。” 黎软对同样负责录歌的法国小姐姐道谢:“谢谢你帮我拿过来。LI Der”黎软耸肩,对李德说,“不要取笑我了。” -- 第61页 李德:“从后勤部到如今这个位置的人,这么多年,黎是最快的。巴斯蒂昂,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很关照你,给你offer,带你到这个地步,花都是他送的吧。” 法国小姐姐Lea:“她都说了八百遍了,是一个追求者,不是巴迪斯昂。” 黎软为什么说是一个追求者呢? 因为徐燃先生还没表白啊。 他们几个人谈话的间隙里,录歌的歌手也摘下仪备走了出来。 黎软这人到哪儿都令人有亲和力,是以,歌手早已和黎软熟稔,过来拿起花上的卡片, 随后苦恼:“我不认识。”她用法语说。 上面都是中文。 黎软摇摇头, 再将卡片拿过来。 “其实不是什么肉麻的话。” “那是什么啊……” 黎软不堪重负,却突然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今天也一起吃饭吧。” 众人一派热闹,一路往外走, Lea和李德愤愤不平:“她怎么每天都说这句话。”都不告诉我们纸上写的什么。 “是啊,中国人吃饭应该都是大事,她每天都说这个。” 跟在他们身后的女人一手拿着花束,一手将纸牌放到白西口袋里—— 她没有隐瞒啊…… 他每天都跟她说:今天也一起吃饭吧。 · 三周后, 徐燃终于和黎软表白了。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 周玉娇结束了最后一期的抑郁症治疗疗程,并且在那一天,医生将一份对于周玉娇治疗的总体结果公布了出来。 那是在法国最好的心理治疗师的工作室内。 徐萧像周玉娇当初在产房,而他在产房外一样。 来来回回走, 来来回回走。 走的徐燃用手遮住一同坐在等候椅子上黎软的眼睛,轻声说:“别看了,头晕。” 等徐萧不走了, 徐燃才把黎软眼睛上的手拿下来。 黎软觉得好笑:其实两个人都不看不就行了。他一直盯着徐萧,确保他不走了,然后才放心让她视物,傻不傻。 原来徐燃以前都是这么跟他前女友相处的啊…… 这样被甩的话, 嗯, 非常合理了。 “徐燃……” “嗯?” “你以前都是这样的吗?对那些前女友?”傻到可爱的举动。 徐燃视线往黎软那儿一落:“没。” 诶, 原来不是啊。 “就只对你。” 第37章 停泊 周玉娇过去对于自己的病情是这样一个态度:觉得无望,也害怕去治疗。 到今天, 她和丈夫、儿子以及黎软等人坐在等候厅里,心境已有了很大的不同。 她想:真希望是个好结果。 那里的大门被人推开,有一个灰色条纹衫的西装男从外入内。 他戴着金丝眼镜,身边跟着一个拿纸笔的女一声。 “戴维医生!”察觉到动静的所有人跟着一齐站起来,周玉娇也站起来,两只手交握着,定定看着来人。 来人戴维,是法国著名的心理医生。也是周玉娇国内那位心理治疗师的法国名字。 这人自周玉娇患病以来,就被徐萧请来为妻子治疗,但前面几年病人不配合,高超技术也是无计可施。 想来周玉娇也不是丝毫不关心结果的。 戴维朝周玉娇那走去,顺便将打扮庄丽的女人脸上表情一览而过:“抑郁症的康复期一直都很漫长,从报告的内容上来看,周女士的病情依然不能够掉以轻心。” 屋子里响起轻微的吸气声, 徐燃也紧握了一下黎软的手。 “不过也不用草木皆兵。”戴维将报告递给徐萧,再转向周玉娇:“你已经配合得很好了,药物治疗的效果都很显著。实际上,各项指标虽然都还高于正常值,但跟最开始想比,你自己也能感觉到进展吧。” 屋子里只有空调风,空气的扇动都是人工的味道。 周玉娇今天特地化了一个非常稳重的妆容,宛如去参加慈善晚宴,优雅里又带有岁月的魅力。她立在那里,将戴维的话想了一遍,那颗悬起来的心遗憾地下坠了很多, 眉眼轻抬:“也是了,我接受得晚,起码在好转,也是很不错的。” 戴维说:“你看,你现在的心态很好。” 又转脸到徐萧那里:“徐先生也不必愁眉苦脸的。” 徐萧依然是失落的。 于是一直以来被照顾的周玉娇倒是伸手拍了拍徐萧的手背:“垂着脸不好看的呀。”一点上海地方的口音。 周玉娇的母亲是上海人,她自小耳濡目染会一点乡音。当初和徐萧恋爱撒娇的时候,偶尔会用这样的腔调呢喃几句。徐萧怔了一下…… 很多年了。 于是他说:“那我不垂着脸了。” 周玉娇这才说:“那么这样才好看的呀,服是侬帮我港,一滴滴进步呀四好的吗?” 那么这样才好看的呀,不是你跟我说,一点点进步也是好的吗? 这里的人听着这个近五十岁女人的声音,其实都能听出,那份乡音说的很不好,几个字的时候,确实有唬人的架势,但长一点了其实引人发笑。 黎软那时就觉得,周姨那么一个自矜的女人,摄影机拍她哪一面的镜头最好看,她都了如指掌。自身上的那点难得的小笑话, -- 第62页 她是最了解的那个人…… · “这一行的指数比别的都要高百分之三,这个是什么意思?”黎软此时出声,戴维闻讯看过去,然后解释了起来。这一举动,将刚才周玉娇和徐萧对于结果的遗憾转开,他们也立刻把注意力放到这件事上来。 戴维说:“这项指标叫……” 几人在沙发凳子上坐下,开始了逐一指标的深度解释…… · 二月末。 巴黎的气温依然有点冷。 此时的黎软和周玉娇等人已经分开。 时间其实有点巧的。 黎软一边拉下镜子补口红,一边调整好自己在徐燃车内的坐姿:“你出来前,怎么不提醒我,今天恰好还是叔叔阿姨的结婚纪念日。” 徐燃把安全带系好,发动车子:“他们两个人的大日子,我都不记得。”他真的不记得。那二位在徐暮还没去世的日子里,满世界的拍戏乱跑,结婚纪念日都和今天一样,二人度蜜。 将口红膏体收回管里,黎软用手指最后在唇上匀了一遍:“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儿?”抬头,开动的车前已经是晚餐时段的城市焰火。 未散的晚霞用那一点殷红在空气中穿梭,一大片盖在城市的建筑上,落下一整片暗调的黄色。 讲话的时候,黎软顺势也回头看了徐燃一眼。 他也在那大片的晚霞光线里,肩头一块明一块暗:“带你去吃饭……不是说了吗?今天也和我去吃饭吧。”他下意识地握紧了一下车方向盘, 黎软却说:“去餐厅吗?。”车子出了主道以后开始向右走,知道这是去他们常去的那家中国餐馆的路,她一边放下头发,整理发型,一边直接摇头:“餐厅不行,之前我来的时候是跟我们制作人请了大半天的假,晚上我得准点到。晚饭你把我放到我们公司门口,我买个快餐陪你吃完。这样行不行?”像是感受到她于他心中地位的不同往日,这位昔日徐燃跟前犯怂的种子选手,在忙到飞起打拼事业的同时,自己都没发现,讲话十分干练了。 徐燃自己叹了口气,有一点遗憾,最终还是说:“那我把你送过去。” “想吃什么?” “还是三明治吧……”说着,黎软匆忙接起了一通电话,在徐燃的身边快速地用法语和制作人讲话。挂完电话,才记得转头看徐燃,依旧是那副很匆忙的样子:“我跟那边说好了,我有十分钟陪你吃饭的时间。” 讲完了, 黎软后知后觉地愣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啊。”驾驶座上的人目视前方,冷静得令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来不及的等他回答,黎软又接起了制作人的另一通电话。 直到徐燃把车停下了,黎软才从忙碌里快速把车上的东西往身上一挂,然后出来。她动作很熟练,飞进去买出两份三明治的时候,徐燃跟都来不及,就只能找了个卡座让她在对面坐下, “你吃慢点。”三明治几口就变成只有一丁点大小,徐燃都怕黎软噎着。 黎软把最后一口丢到嘴巴里,夕阳早已没入了地平线,快餐店里的灯光把她到肩膀的卷发照出光泽:“你们公司最近在忙什么?”徐燃问。 “公司在准备推新单,我的作品之前被送上去了,不知道能不能选中。” “如果选中了会怎么样?” “我就有机会出片。” 沉默了一会儿,徐燃把三明治放下,然后就那么看着黎软,他抽出一张餐巾纸,站起来,给她擦掉嘴边的碎屑:“你吃慢点啊。” 他手指的余温在退开时都好像依然在嘴角,黎软用手碰了碰。 看着他。 就在这样的角度,徐燃低着头看着黎软,心中一霎柔软,闷着嗓子问:“你还有几分钟?” 她正常地看一眼手表:“两分钟。” “那两分钟应该够。” “什么?”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和耳机,耳机线一点也没有缠绕,可见是有多悉心照料。将一个耳机塞入她的耳廓,他说:“黎小软,我为你写了一整张的专辑。这是第一首。” “时间有点赶,我本来准备了烛光晚餐、琴声伴奏,不过现在看来……两分钟,只够我为你弹奏一首钢琴曲了。” 可这里没有钢琴,不是大餐厅,任何的演奏设备都没有。 但不妨碍。 徐燃点开了手机钢琴的页面,过去坐到她的身边,双手在黑白键之间游走,只有她听得见。 他一边弹奏,一边唱给她听。 最后一个音符落地。 这首歌曲也到了完结的一步。歌声里是她和他小时候发生过的很多素材,忙碌让黎软有时都忘记了其实他们最初在一起的契机。他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说的最多的是,我不清楚我是否爱你,我会努力去确定…… 确定是一件没有终点的事,她麻木地接受了一切的起承转合,数个开心的夜里也会偶尔惊醒,觉得一切只是黄粱一梦。 男人让她先起身,发觉她包包的带子歪了,伸手正好。 像是风一样的平常,如云朵落在她的心尖:“我很确信,我非常得爱你。” 她拉了一下他的袖口。 他领悟。 吻她的时候,她很轻很轻地呢喃:我等到了。 第38章 结局 -- 第63页 周玉娇完全康复,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徐燃在这期间放弃回国,只是开始陆续把新专的单曲放到微博,保持日后回归时的热度。 同时,在这期间,徐燃把自己和黎软交往的消息告诉了周玉娇和徐萧。 周玉娇好像一早察觉:“不然你以为我最近为什么很少麻烦你了?” 徐萧十分诚实:“没错,是我跟你妈逐渐透露的。” 周玉娇闻言,表示很不满:“怎么?是觉得我知道了会棒打鸳鸯?”她曾经期望同样沉稳的徐暮和黎软成为一对,某种意义上而言,自徐暮去世后,她对黎软不算很好的原因,正出于此。 黎软本身也是那段牵挂的影子。 “当然,我会。”这位演技高超的影后给了一个严肃的表情,然而不到一秒,她唇只轻轻一动,面部霎然是一抹柔静的笑:“只不过,那是你的人生不是吗?” “或者换句话来说,你告诉我的意图是什么?” “向你们承认她的地位。” 影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还有呢?” 她语调是一贯的有力:“女人期待的东西远不止于此。我希望你能把最好的都她。这是我作为一个女人给你的建议。尽管我觉得,她还是更配沉稳的人。” 徐燃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还需要给她更好的东西。” . 因此。 这日,黎软在家里过周末,徐燃就坐在她的边上,认真地把水果皮剥开,然后喂到她的嘴里。 坐在工作台上写歌的黎软被喂得很不好意思了, 觉得再这样下去,她会忍不住向四体不勤发展。 “徐燃。”她问他,嘴里含着吃一半的食物,声音有点囫囵:“周姨他们现在直接去旅游了,冯舒姐昨天私下给我发消息,打听你什么时候回归的事。” 徐燃听了,把手里新拿的水果剥好,递到黎软嘴里,不答反问:“你们公司新单的准备状况怎么样了?” 新单的推送已经准备到了尾声,她这个周日假期过得胆战心惊。 这不,早上起来就开始写歌,写不出来就上个人音乐网站看听众的留言。 徐燃倚靠她工作台的边沿上,阳光令他的身影落在台面。 “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他将一枚果子丢入自己嘴里:“你干嘛执着公司推单。你自媒体运营地很好,这点你也很清楚吧” 自媒体…… 如今无论是微博还是个站的粉丝数量上涨确实都很惊人。 “难道不是这样正规一点么……” 徐燃摇摇头,继续提点她:“你好好想想……”末了又指着自己的脸, 黎软懵懂地看着那张脸。 他说:“我当初给你YAN选拔的参赛名额,现在,我觉得,我做错了。真正的音乐人,可能完全不需要别人肯定……” 她看着他。 “选秀、个人,你心里有觉得哪个更高贵一点么?” 她陡然一身汗,眼仁里出现一点很不显眼的光, 她自己在心中默念这个问题 “是不自信……”呢喃, 喂一个小果子入她口中,徐燃重新坐到毛毯上。 他的黎小软,一直在不自信。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所谓的大公司不过只是一种强大力量的支撑, 他花了十几年,冯舒问他何时归来,言下之意是他依然需要公司的推手。 十几年,他方悟出这个道理。 那些弯路,望她少走,那些煎熬,望她更早知道如何平和疏解。 . 故事的结果是:公司将黎软的单曲放作第二阶段的备选曲目,这次,公司老总那和制作人那边,两个阵营的意见,以老总方面一票之差赢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天,制作人还很不好意思,说希望黎软继续加油。 带黎软一步步从打杂做到如今有机会递交单曲地位的那位伯乐,给她发了一段消息。 中心意思是:再熬熬。 二十六岁的黎软很得体地向电话那头的他们说谢谢。 而她那时,面前垂着的是一套,她从国内带来的YAN周边日历。 时间的巨轮从未对任何人宽容,同样,18年的三月末, 她只会无限接近下一个年纪。 她打电话给徐燃:“我觉得……我好像太怕追梦时间开始得晚,一败涂的太难看。不过,你说的对,没有哪一种方式更高贵……徐燃,二十六年,这是你最靠谱的一次。” “想吃烧烤么?”徐燃在那头问。 黎软在电话那头笑,笑容都还在唇角,身后的门铃响了。 “我是不是来得很及时?”徐燃拎着大包小包,低头从大门内进来时,把东西放在玄关处。 黎软说:“嗯。” 你来的时间点也很靠谱,有一丢丢本能的难过要跟你分享一下,一点点更长大的释然要跟你说一下。 . 一年后的六月末。 海城音乐节某个音乐台。 粉丝们拿着灯牌站在蒙蒙细雨里,台上,一个短发白T女人拿着一把吉他,对着话筒唱歌。 细雨露在乌发上发亮。 黎软唱完一首歌,就那么站在台上,深吸了一口气, 有人说:“一叶星大大,这首《一叶星云》你直播和现场都必唱,想知道有没有故事啊……” “有的。”女人单手握着立麦,这么说到。 -- 第64页 “我没有当歌手之前,一直是个特别普通的人,每次学校里有讲座或者去看演唱会,都会坐在台下为人鼓掌。有一次,我们学校有一个自办的乐队,他们表演,我在台下鼓掌。我是他们拉拉队唯一的队员。” “后来,我喜欢了摇滚,喜欢YAN,努力了很久依然是一个为人鼓掌的人。” “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星星还是云朵,无论光耀,抑或暗淡,都一样重要。因为我们每一个普通人在为喜欢的人鼓掌时,都已经把我们的支持和喜欢交付给了对方。这些看起来最无足轻重的事,其实都是支撑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力量。” “因为是鼓掌的人,让星星知道,它发光的样子是好看的。” 有人说:“那我们就是为你鼓掌的人。” 她说:“是你们让我知道,即使我很平凡,但努力发光的时候也是很好看的。” 灯光暗下去,音乐响起来的时候,人群中一道挺拔的身影,在那里很认真很认真地鼓掌…… 徐燃的视线顺势落在黎软眼里, 那边,有了回应。 她的目光,很温暖,与他轻轻一碰,然后移开,落在灯牌浪潮中。 . 又一年,三月,桃花开。 黎软:“你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么?” 徐燃的头发上有刚刚风吹而至的桃花花瓣,他说我记得, 说话间, 他低头,就有一点碎花跟着往下落。 将要迤在唇上。 穿潮服的女人,一手抓住他的衣袖将人往下一拽。 她吻住他,继而,灵动地跳开,退一步的距离里仰头。 黎软是后来记起的:那天在医院里,他要走,她苏醒, 双手环抱住人, 他就低头开看她。 一星点冰花未融将落,她就是这样亲上去。 有如这一瞬。 “你们两个,我跟阿暮说完话了,要不要一起回家?”远处,周玉娇和徐萧结束对徐暮墓地的护理,坐在车上喊他二人。 黎软对徐燃说:“我们过去吧。” 徐燃拉住黎软的手,往那边走的时候开玩笑:“都跟我爸说了非礼勿视,还老打扰我们。” 其实是两年多,周玉娇才能够面对徐暮的一切。也是这一年,黎软凭借自己的实力获得了YAN的邀请,今夜就要启程去纽约,做为期两个月的交流。 今天他们一起来看徐暮。 “小软,那个叫于甜的,今天出狱了。” 于甜是那个时候徐燃找到证据告倒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徐燃没有告诉黎软。 因为那时她都因为不想让人担心而撒谎骗他。 他当然要保护她,即便是拙劣的谎言。 “哦。”黎软很轻地应一声。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于甜,不怀好意地接触你,获取你的真心。 真心非常稀少,这样的人已然不值得再关注。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事业、爱情,这些东西还要努力去发展…… 生活不是童话,她的故事,不是最完美的结局, 她的故事在发展……在她手里。 可徐燃还很遗憾…… 因为他第一次表白那会儿很糟糕,两年了,他想了千万种拉风方案, 她却每体验一次,都宽慰他:“其实那次也怪我忙乱了,忘记跟你说我晚上还要去工作,害你慌乱的……” 所以,游轮表白、热气球表白、全球演唱会集体合唱表白……都没有那一首手机钢琴曲感人么? “徐燃……你能不能不要表白了,好吵哦,我知道你喜欢我。”看吧,第三千七百次表白,她都嫌烦了。 好气人啊。 第39章 番外一 纽约。 刚结束和YAN的交谈,黎软回到宾馆后先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桌上的闹钟在响——她算好了时差,国内现在应该是早上的八点半,徐燃新成立的工作室接了一个时尚杂志的拍摄,八点半不出意外是结束一组早拍的时间,这意味着,她和徐燃有短暂视频通话的机会。 视频邀请发过去,那边很快同意。 画面里男人正坐在白色的塑胶椅子上,妆发师在工作,能不断看到妆发师拿东西的样子:“五分钟过后,马上又要进行下一组。我这边新经纪人刚招了一个,冯姐在瑞意呆了很多年,现在带的新人也很有成绩。” 黎软调整了一下座位,徐燃就在这个时候对妆发师说了句什么,然后站起来走到拐角处。 周遭不断有工作人员走过,器械和走动的声音也不断。视讯画面里的黎软穿着长款棉质睡衣,戴着一副圆形眼镜。她印在他的眼底,在那边笑吟吟地问他,用那种很熟稔的调子笑着问:徐燃你干嘛要跑到没人的角落来,难道我穿得很露吗? 徐燃笑着说没有。 她也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胸口,严严实实。“是吧,很保守。” 就这么听着她的声音,徐燃没有再多的情绪,只是唇角会自然地上扬。 他们两人也就这样互相微笑着有一搭没一搭聊分别之时,那些发生在对方身边的事。 黎软抱怨说:“这里最近雨下得好多,我都要怀疑我到了英国了。”她做了一个表演,看着镜头一脸严肃地表演英国式的打招呼:“今天天气怎么样?” 那个对话框里,徐燃就这样看着她。 -- 第65页 好似能透过她的这张脸看到更多的东西,那种东西连黎软都读不完整,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可在这样的眼神里,她能感受到如今他好像真的在很喜欢她。 喜欢她的时候,这个人连眼神都是不一样的。 · 徐燃确实是这样。 他喜欢黎软,意识到自己爱黎软时候的眼神和从前一点也不一样。 过去,她的一颦一笑,他从来觉得都是那么平常。好像笃定了这辈子,她永远不会离开自己。有时候,觉得她比家人还来地熟稔。直到,他看她的眼神里有了一种叫做‘亏欠’的情绪。 你说什么他觉得他亏欠她什么? 漫长的喜欢和空等。 以及他的后知后觉。 这些是在相信自己爱上她的那一瞬间,在意识到她即便被人害得差点成了一个小哑巴都还记得为他着想的时刻,最先冲击到脑海的念头。 谁都不知道。 不止是那个新年的夜里他一个人来见她。 很多个黎明初晓里。 他都匆忙地来过。 · 黎软在纽约的时间,在徐燃看起来非常的漫长。 有一天, 黎软突然打电话告诉他,YAN和她在交流地过程中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他们要一起做一首歌。 其实接到电话的时候,徐燃对于她归来日期的推迟是感到七分不愿的。可是她那个时候说话的声音非常得兴奋,他深知:她那里是夜半三更。她这么高兴,让他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再要紧的了。 所以,他就没有多说话,听黎软把这件事巨细无靡地讲着。 “那你会不希望我在这里呆那么久吗?”忽然,黎软讲事件的声音结束,继而,很自然地问了这个问题。 “你要我说实话?”徐燃问。 黎软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嗯,实话。” “我觉得你应该晾YAN一下,他上次初赛就把你刷了。”徐燃丝毫没有停顿,却说了这样一句话,黎软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电话那头就传来一声极为了然的低笑声,她几乎能想到他唇角轻轻向上一挑地样子:“不过,我觉得你一定满口答应过了。”他声音一改过去少年感的随然,现而今总有几分似有若无的低沉暖煦。 她一样可以想象。 她双手不自觉握紧话筒,轻轻嗯了声。 那边笑意放大,“选秀刷掉不具竞争力的选手,我过去觉得很正确。我只是觉得,YAN刷掉你,让我小肚鸡肠了。” 很忍不住地唇角弯了弯,她声音不由娇嗔:“你只说这个?” 徐燃将头偏了偏:“想,可你也不会回来,我也不要你回来。”我很想你,但机会难得,你好好努力,我也不要你回来。 她想了一下,说:“你能再说一遍吗?” “我很想你。” · 三个月后,黎软回国。 回国当天,她直奔徐燃的那间个人公寓,去了以后,她十分熟稔地去了浴室脱下一身奔波的衣服,然后穿着真丝睡衣,点上香薰,坐在徐燃那张铺着黑色被子的床上。 点开电视。 女人盘腿坐在被子上,光洁的腿、纤细的手臂。 很快玄关处响起了开门的声音,黎软把网络电视暂停,脚踩在拖鞋上,打算起身去看。 徐燃进门,手扣向领带,左右一扯,拿下。 到房门口,耷拉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和一条领带被他放到电视机柜边。 黎软就站在电视机柜的附近,只见到领带从西装外套上一点点滑落,继而人被一箍…… 两人结束以后,双双抱着彼此。 身上酸涩无比的黎软这时候才开始后悔:“不是说这种事是很舒服的吗?” 第一次干这种事的徐燃:“……”难道她没有感受到快乐吗?“是我技术不好?”几乎难以启齿,徐燃满脸烧红。 闪回般,记忆激活了一下,黎软很淡很淡地摇了摇头。“好像不是。” 两人彼此脸都还是红的。 徐燃:“歌我听了,在网上的反响很不错。” 黎软:“嗯。” “……”徐燃:“你还疼吗?” 黎软沉默了一瞬, 继而, 徐燃钻进去,看她发红的地方,有一点着急:“还是我去找点药来?” 反手一个使劲儿,黎软臊得脸发烧,一把将人拽下:“你等等。” 徐燃于是才不走,伸出长臂抱着她。 两人之间于是只剩下一种很安谧的粘腻氛围。 又过了会儿,徐燃的下颌搭在女人的肩膀上,很轻地叫她的名字:“黎小软。” “嗯?” “我好像欠你的更多了。” 女人在臂弯里转过脸去看他,“你什么时候欠我了?是我下飞机之后,告诉你来这里找我的啊。我暗示你今天……” 不是这个。 不是你从美国回来,大胆地给我这样的暗示。 “那你欠我什么?”黎软看着他。 她永远也不知道她的眼神有多简单,撇开她额头咸湿的发,徐燃吸了口气:“黎小软,你勇敢到都不知道我欠你什么,但我想一想,已经是这么漫长的半生,你喜欢我这么久,我很晚才明白…… 我欠你啊——”他凑过去,轻贴她的耳际,“我欠你半生的欢喜。” -- 第66页 “十八岁,你在台下给我鼓掌,我应该大声宣布,台下坐着的人是我最喜欢的黎小软。” “二十岁、二十五岁……” “可你已经给我喜欢一个人的好心情了。”她抱住他。 他看着她。 “但这根本不够。” “这就是你不停向我告白,不断加倍对我好的原因对吗?” 他默认,他一直想补偿,加倍地补偿。 她凑过去,在他唇上极快地贴一下,额角地汗犹在:“徐燃,我很享受你对我的宠爱,以及所谓的补偿……” “但你或许不是我那样的暗恋,所以,你知道吗?能遇见一个能调动喜怒哀乐的人,已经是暗恋最大的反馈了。因为,你痛苦,我难过。你高兴,我快乐。 那么短暂的人生,也只有你给我两倍的悲喜。 我才会活得那么真实又难忘……” “不过……徐燃,你要对我好,下半辈子可以加倍地好,因为我知道你也爱我,我要你也好过好过更好过。所以,徐先生,我现在向你许个愿望,你要立刻马上答应我。” 她伸出手指摆在他地面前,向他求婚。徐燃一下子哭了,他的黎小软。“求婚这种事……” 她狡黠地开口:“喂,我伸手的意思是要十指紧扣,不是……啊,徐先生,是你说要求婚的。”她用抓住人小辫子那样的眉眼,笑得眼角弯弯。 那千百种情绪在徐燃眼里,猝然间悉数变成破涕而笑,“好。” 十指紧扣上,她眼尾上扬,那一刻徐燃觉得,那么短暂的人生,也只有她可给他两倍的欢喜。 第40章 番外二 黎软是在三十岁的时候事业真正上的顶峰,成为了兼具实力和流量的唱作人。而这一年,她流量上涨还要归功于冬日里的一次走红毯。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 A城电视台星光音乐大赏红毯上,一茬又一茬的音乐人穿着礼服过去签字。时值三十岁的黎软也穿了一件品牌方的高定黑色蕾丝露肩长裙。 据当天的气象报告:当天的温度是零下二度。 但好死不死,走红毯的环节是设置在露天场景里的。因此,包括黎软在内的一众艺人身体都冻成狗还在努力美丽冻人。 红毯外围被保安和护栏拦住,有一大批徐燃这种咖位的音乐人的粉丝于寒风中摇旗呐喊。抬眼望去,黎软的后援团也扛着巨大的应援牌子挥舞在拥挤之中。 穿V领的女主持人是A城电视台本台主持,其人画着奶油瓷的妆,手握话筒。男主持倒是长款西装革履,一丝不漏。 刷刷在走至的那方巨大签名墙上书下金色笔迹的签名,利落转身,那二位主持人就将话筒递了过来。 夜色与红毯这儿一处独打的光线、以及此起彼伏的拍照声都似乎带着零下的冷, 女主持人呼着气,问:“一叶星和徐燃年前在法国举办了婚礼,如今二位已然是娱乐圈内令人羡煞的夫妻,一叶星你最近气色都看起来好了不少。” 男主持人:“我倒是好奇年后一叶星会出什么样的新歌。” 黎软说:“第一个问题,我觉得还是不多说了。秀恩爱死得快,我还想多活几年。” “第二个问题,今年的新歌更趋向于温暖挂的,冬天还是那些浅吟低唱的温暖歌曲能令人暖和一点。” 黎软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后槽牙默默地在冷得颤抖。 照例又说了几句话,两位主持人终于放行。于是黎软非常正常地往后面走,然而,未走两步,精致高冷的设定还是被脚下的楼梯破坏,在台阶那一个险象环生的颠簸,她自己站稳,心说了一句不能慌,就继续往前走。 主持人那边下意识保持着伸长手要扶远处压根扶不到的黎软:“小心!” 黎软讪讪地回头,摆摆手“没事没事。” 说完,黎软就轻拉着裙摆,继续保持镇定,一脸‘不能慌’地朝前走。 此时, 两位主持人眼睁睁看着一枚长方形大小的方块从女唱作家长裙里掉落,互相对视一眼。 也察觉到什么的黎软下意识回头。 一片暖宝宝安静地躺在地上。 她迅速抬眸,数台照相机一息间运作, 咔擦一张照她脸, 再一张照地上的暖宝宝。 隔日,就登上了各大板块的新闻版面。 · 陈魏芳和黎北华看到的时候,一齐打电话过来。 陈魏芳问:“你是怎么在那么薄的长裙里把暖宝宝贴上的。” 黎软:“……”这位醉心于辅佐创业老爸的陈经理,这是重点吗? 黎北华说:“我看你那个暖宝宝不行啊,要不然我让我们公司的人研发一款给你用吧。” 黎软:“……”几年前看中保暖产品商机,开了个小养生公司的黎老板,我用的就是你们之前给我的试用品。 我看这款要真发行,公司要倒闭。 黎软无奈:“其实你们不觉得,红毯贴暖宝宝,是对红毯的尊重吗?” 陈魏芳黎北华:“……” 黎软一本正经:“只有人暖和里,才有力气凹造型啊,都冻得马上要跑,谁还有本事对着镜头做很好看的表情。” 从厨房里围着围裙端着红糖水出来的徐燃:“哦,还有,也是对宝宝的尊重。”他在沙发那里坐下,对着PAD上视讯电话的陈魏芳和黎北华问好:“妈,爸。” -- 第67页 善于提取信息的陈魏芳女士在镜头对面陷入了一霎的宁静。 黎北华先生同样也陷入了沉静。 将红糖水杯子喂到黎软嘴边的徐燃和低下头凑一口香甜暖水的黎软:“其实去参加红毯之前,我(她)测了一下,好像怀孕了。不过是验孕棒测的,担心有乌龙,就再去了趟医院,顺便做了其他检查,我们刚拿到报告。” PAD那头陈魏芳、黎北华,先是更长久的沉静,然后陈魏芳啊啊啊啊看着自家的老头子,自家老头子屏息看着自家老婆子。 数秒:“小软!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早点给我通个信,你们这两个孩子……” 徐燃伸手,将黎软揽住。 黎软看着视讯那头母亲又高兴又数落人的样子,笑着拿手做样子地塞住耳朵,呢喃反驳:“我们也怕是空欢喜嘛……” 视讯那头的黎北华同志,沉默地看着妻子和女儿,另一只手机紧急响起,他看了眼,接下。 黎软看着父母的样子,也不禁鼻头一酸,她指着肚子说:“呐,我也要有个小家伙,像我烦你们一样烦我了。” 又过了数秒。 黎北华打完电话,很默默地将自家老婆子的镜头占据大半,然后顶着那张大脸给了徐燃一个灵魂般的拷问:“你们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玉娇他们。” 叮咚。 一阵门铃骤然响起。 黎软徐燃:“他们在法国,时差不一样,所以还没打。所以爸。”两人惊悚看向门铃:“你是一通电话让他们飞来了啊,比火箭还快……” 非常茫然的黎北华,没来得及说自己刚刚只是在打一个商务电话。 徐燃给了黎软一个眼神,随后自己去猫眼那里看,漫天大雪,一束花遮住了猫眼的空间。很疑惑地将门开出一个缝, “哒哒,没有想到是我们吧?”一大帮子的人从花后面露出脸来。他们分别是冯舒、郝远、袁莉、还有石昭阳。 那一行人笑嘻嘻钻门而入,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礼品。看徐燃黎软不知所措的样子,还是石昭阳说:“徐燃……发朋友圈这种事,低调一点。整个瑞意我是带不来了,正好路上碰到这么一群人。” 不常刷微博的黎软父母听到那边继续的声音。 是郝远说:“废话,看到热搜我和袁莉就连夜过来了,袁莉跟我猜,这么要保暖的女星,是不是有什么大事件。当然……刚好我们很久没回来了。” 袁莉剪了个短发:“不过看来你的朋友都很赶巧,大家路上碰一块了。阿远,给一百块,你看,这就是有大事的样子。”袁莉摊手向郝远。 最后是冯舒说:“好像那一年一切开始改变的时候是冬天,现在大家不期而遇也是冬天。寒雪初化,你们这个孩子有着某种灵气。” 冯舒说话的时候,视讯里的陈魏芳问:“小软,怎么了?” 怎么了? 站起来的黎软回头看了眼视讯画面,有些高兴地说:“来了一帮朋友,可能他们要喝小酒了。” “那你不能喝酒啊,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黎软好生答应:“嗯,好,那我给他们烫酒喝。” “阿姨好。”袁莉笑眯眯地走过去攀住戴眼镜女人的肩膀,对着视讯那头的中年女人挥手。 “你好啊。” “阿姨好,叔叔好。”冯舒他们闻言也过来。 数个三十多岁的年轻面孔都看着自己,透过他们勾肩搭背的姿态,陈魏芳不无感慨:她们家小软,日后无论怎样,已经有夫、有朋。 …… 还有一生的好岁月。 · 宝宝番外。 次年的冬日,黎软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大的起名叫徐慕 小的起名叫徐湘 两个宝宝的名字是周玉娇起的。 徐慕宝宝比徐湘宝宝早出生半分钟,因此从小就担起了哥哥的责任,是个十足的护妹狂魔。两个宝宝上幼儿园的时候,因为长相都非常好看,所以即使在贵族幼儿园里也不免有大批的拥趸。 儿童节的时候,幼儿园老师让小朋友们表演节目。 徐湘宝宝完全没有承袭到父母的音乐天赋,不会唱歌,记性也像金鱼一样,诗也背得不熟。好在,两个宝宝是龙凤双胞胎,长得十分相似,于是,到徐湘的时候,徐慕悄悄把妹妹拉到一边:“你不要怕,待会儿你先出来,到画室去待五分钟,我替你表演节目。” 妹妹虽然不懂哥哥已经是个通过看童话故事和手机小视频掌握很多套路的男同学,可秉持着相信哥哥的心情,小姑娘乖乖地去画室里画小金鱼。 等一条小金鱼画得惟妙惟肖的时候, 哥哥穿着一条碎花裙过来找自己。 徐慕宝宝得意地说:“没有人发现背诗的是我。” 徐湘宝宝看着那条被哥哥撑大一点的碎花裙,用满手颜料的爪子一把抱住这个卡着发卡和自己一样短发的哥哥:“哥哥,我回家把所有的小糖果都给你。” 后来, 徐慕很早地蛀牙了,而徐湘有一口特别坚韧的大白牙。 · 关于糖果的番外。 婚后的黎软和徐燃依然有着恋爱时的一些小默契。 比如啊, 在外出差时,黎软总会买各式各样的糖果回来。 而徐燃同样如此。 -- 第68页 两位看到糖果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当年阳台上亲吻的那一幕。 虽然说,结婚以后开发了很多姿势的二位再用当年的那一招,感觉已经大不相同。但这个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当然,二位在婚姻的过程中免不了会有争吵。 有一次两人一起去参加一个夫妻档爱情综艺节目。 已经不记得是为了什么事情,两人大吵了一架,在节目组安排的房间内谁都不理谁。 黎软难过地想:老夫老妻了,所以你都不过来安慰我了! 徐燃想:她哭得眼睛都红了,明天起来会水肿吧。 又过了会儿,黎软想:好吧,我好像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可是现在往他那边挪一点点,会不会显得我士气太弱啊。怎么和好才自然啊。 徐燃想:要不然我去拿点眼药水给她吧。 徐燃起身。 黎软:“哎。”她叫他,于是他身形一顿,回头看人。 黎软说:“你等一下。”然后弯腰去床头柜里一通找,想要找一个塑料盒子装的彩虹糖,可是只找到一大包买给两个娃的跳跳糖。 犹豫了一下,她把跳跳糖的袋子凑过去:“喂,很久没吃了……” 其实跳跳糖吃起来很奇怪,嘴里总是跳啊跳的,徐燃过去从来都不喜欢。然而他接过来,撕开,包装一角抵在唇际,一倾——倒入了自己的嘴里。顿了一下,他说:“这样……接吻就很奇怪了。” 黎软无声默了下,然后把他手里的袋子拿过来,在同样的位置倒入自己的嘴里:“那我陪你一起吃。”间接接吻也不会很奇怪。 因为他是老夫,她是老妻,总有吵闹,依然和好,想要接吻的话……来日方长。 总有一生,好奉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