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枯木又逢春》 第1页 [古装迷情] 《南国枯木又逢春》作者:云胡一喜【完结】 文案 ——“呸,你这个又脏又臭的死丫头,把你怀里藏着的馒头拿出来!” ——“打死她,反正就是一个贱民!” ——“小模样生得不错,卖给花楼,咱兄弟几个还能挣得几日的酒钱。” 她不过是一个谁都可唾骂的逃难的难民,最好的下场,不过是死了还能掩入黄土……后来,阴差阳错入了沈府,成了沈府的外亲,外人眼中的名府小姐。 * ——“瞧,他就是那沈府羸弱的嫡公子,整日泡在药罐子里……都说他活不到加冠礼(20岁)。” ——“传言这沈府公子不娶亲,是因为那一个外亲?” 体弱多病的沈府嫡公子,外人将他当做躲避不及的洪水猛兽,他的世界,从一出生就是没有生机的黑白……后来,他遇到了她。 她阴差阳错入了沈府,成了他生命中难以抹去的彩色。 一开始—— 她入沈府,不过是为了有个避雨挡风寒,填饱肚子的地方。 而他,知晓她的身世,对她没有好脸色,却背后默默护着她。 后来—— 被世俗缚住了身,她和他心照不宣。 一段刻骨铭心的暗恋,初恋,让人欲罢不能。 又名《遇南国·凓》 腹黑温柔傲娇沈珂祈×伶俐善良聪明沈歌钦 两个人毫无血缘关系,也不在一个族谱上,可放心食用哟。 BE 所有文的文案都有截图~~ 喜欢就收藏吧!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歌钦,沈珂祈 ┃ 配角:江铎,江怿尘,柳织盈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遇到你,就如枯木逢春。 立意:恶有恶报,好人有好报 。 第1章 楔子 夜里,风很大。 挂满经幡的细竹被吹得东摇西晃,绑在腰间寓意祛病消灾的红白布条被吹得沙沙响。 沈珂祈抱膝躲在南苑院墙的角落里,肩膀微颤,抽噎的哭声都盖不住刺耳的银鱼声。 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犹豫了半天,塞给他一个馒头:“给你,别哭了。” 闻声,沈珂祈抬头。 苍白的小脸挂着泪痕,眼圈发红。 她挨着他蹲下,又从布包里掏出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得活着……” 巴掌大的馒头,三两口就吃完了。 她抹了抹嘴角的馒头渣,拍了下肚皮,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这几天吃得最饱的一回。” 沈珂祈手拿着馒头,愣愣地盯着她。 头发糟乱,身形瘦削,衣服褴褛。 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谁这般模样。 她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站起身:“我要走了。” 她费劲地将塞满食物的布包扛到肩上,冲他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后会无期。” 沈珂祈有那么一瞬怔住了。 她的笑容太明媚了。 明媚到在冬日的夜里格格不入,明媚到让他们的相遇那么不合时宜。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可放心食用~ 即将开始更新,更新时间关注专栏哦~谢谢支持~ 第2章 第一颗枣 帘栊被吹掀,树叶在窗棂上投下薄影。 冬姨急忙忙推门进来,将他从床榻上喊起来,在他腰间系上两根红白布条,领着他就往南苑去。 一路上,都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与他碰上面,却像耗子见了猫,匆匆行个礼就退下了。 沈珂祈睡眼惺忪,揉了揉眼:“冬姨,他们在说谁?” 冬姨脸色一变,抿紧唇,一语不发,步子却迈得更快了。 临近南苑,冬姨忽地停下步子,蹲下身紧攥着他的手,红着眼:“少爷,进了南苑,你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记住了吗?” 沈珂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素日冷清的南苑,此刻被围得水泄不通。 冬姨紧攥着他的手,拨开一众人将他领到屋内。 一进屋,就看见好几个老僧齐坐一起,手敲银鱼,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瞬响起。 阿娘匐在床头泣不成声,父亲眼圈泛红,双手摁着阿娘的肩膀:“恪芝,让孩子安心走吧。” “不!”奚恪芝语调拔高,“我的孩子没死!她不会死!” 奚恪芝手抚上孩子冰凉的脸,她不相信她的孩子死了。 明明昨日,她的孩子还好好的,能跑能跳,为何今日就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阿钰,睁开眼看看阿娘啊,”奚恪芝拉着孩子的手,不停地搓着她冰冷僵硬的手,“老爷,阿钰的手为什么这么冰啊。” “恪芝,”沈老爷抑着悲痛,开口,“我们的阿钰死了。” “不,不是的,”奚恪芝不愿相信,“我的阿钰没死,她只是睡着了。” “你们都在骗我……你们在骗我。” 奚恪芝一把推开要替阿钰换上丧衣的婢女,大声呵斥:“我看你们谁敢碰她!” 婢女被吓到后退。 奚恪芝踉跄起身,将挂在床头碍眼的经幡一通乱扯。 -- 第2页 “都是这些害得!都是这些……”扯下的经幡被她揉成一团,转身就往老僧敲得银鱼上砸。 “别敲了!” 她的阿钰,平日最喜清静了。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出去!” 如今这屋里挤得里里外外都是人,她的阿钰就算要回来,也不敢回来了。 奚恪芝大闹了一通,浑身疲倦,跌坐在地。 见状,冬姨上前,红着眼,抑不住哭腔:“夫人。” 奚恪芝蜷起手指,指甲抠着地:“我只想,我的阿钰回来。” 冬姨紧紧握住奚恪芝发颤的手:“夫人,你要打起精神啊,你还有小少爷呢。” 说完,冬姨抹了抹脸上的泪,冲站在木拱墙角的沈珂祈招手:“少爷,快,过来。” 沈珂祈半天才挪过去,轻唤一声:“阿娘。” 奚恪芝一看见他,霎时绷不住了,泪流满面:“祈儿。” 她一把将沈珂祈抱在怀里:“我的祈儿。” “阿娘,别哭。” 奚恪芝将眼泪硬生生憋回去,抬手抹净他脸上的泪,将他拉到床榻前:“祈儿,你快喊一声阿姐,阿姐平时最疼你了,也最舍不得你,你快让她别睡了,别吓唬阿娘。” 沈珂祈怔了半晌,看着床榻上的人儿,嘴唇微动:“阿姐。” 他拉住阿姐的手,她的手冰冷的像外头冻住了的树枝,他怎么都捂不热。 “阿姐。” 阿姐睡得沉,他怎么都叫不醒。 他知道,他的阿姐死了,回不来了。 看着床榻上的人儿,奚恪芝崩溃掩面。 银鱼声响起,如戛玉敲冰,间歇中还夹杂着嘶喊与恸哭。 沈府地处很偏,东南临山,南苑又在沈府最偏的一处,所有的声音都飘不出这高高的府院墙。 翌日,城中都传,沈府里有人死了。 昨儿夜里,上山采药的人瞧见沈府内在烧东西,火苗窜得老高,仔细听,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 他们猜测,沈府在悄悄办白事。 掮客勒了勒腰上的带子,站在沈府门前,盯着贴在门柱上的纸看,一字一句念着:“……闭门三日,不见客……” 掮客咬下一口油饼,手抹了抹嘴角的油饼渣子,抬头看着沈府的匾额。 心想,难道沈府里真有人死了? * 雨连着下了好几天,虞城的天都是灰蒙蒙的。 她将手伸出廊桥檐外,任绵绵细雨拂过她的手心,打湿她新衣衫的腕袖。 爱管闲事的人特意跑来,在廊亭暗处探出脑袋,将她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 他们知道今日远房的表小姐要来,都想来瞧瞧远房的表小姐长什么模样。 动静闹得不小,她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她心虚地缩回手,要不是冬姨及时回来,她这怯生生的样子倒让人看了笑话。 冬姨眼尖,看向躲在廊亭后头的人,冲他们吼了一嗓子,他们顿时就散了。 冬姨收回视线,唤了一声:“表小姐。” 闻言,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冬姨盯了她半晌,眼眶微红,嘴动了动:“随我过来。” 说完,转身走在前头,生怕藏不住眼里的氤氲。 冬姨一丁点都没有要等她的意思,走在前头,她提着裙子小碎步跟上。 沈府可真大呀。 要不是她跟得紧,怕是就迷路了。 她们走了很长一段弯弯绕绕的路,终是在一间偏僻的屋院停下。 一进院子,她一眼就瞧见那颗毫无生机的枣树,孤零零地被圈在杂草横长的院里。 屋门半掩,浓浓的药味窜进她的鼻子。 她没忍住,呛出了声。 屋里的人忽地开口:“是谁。” “夫人,是我。”冬姨将她往前一推,“我把她带来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被力道推得往前一踉,差点摔了。 “过来,让我瞧瞧。”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屋里很暗,没有点一盏灯。 她指节攥得泛白,犹豫半晌,迈开步子走近,才看清床榻上人儿的脸。 她眉眼生得那般好看,一点都不像外头传言的那般凶神恶煞。 仔细瞧,还新扑了脂粉,掩住了面容的憔悴。 “走近点。”床榻上的人冲她招手。 “沈夫人。”她突然慌了。 “过来,”奚恪芝弯了弯嘴角,“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她缓缓走过去,站在奚恪芝的面前。 奚恪芝抬头看着她,梳了最新式的头发,还换上一袭新做的厚衣衫。 任谁瞧,都是一大户人家小姐的模样。 奚恪芝脸色忽地一变,蓦地揪住她的衣袖,将她扯过来,质问她:“你到底是谁?” 她是病了,可她没疯没傻,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远房亲戚,还想来沈府占她女儿的位子? “我,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奚恪芝使出全身气力,将她往后一推,用手指着她:“你就是他们故意找来的!” 她毫无防备,被推得跌坐在地。 沈老爷突然出现,怒气难抑:“你们在做什么!”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将挡路的冬姨一把拂开,剜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人:“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 第3页 闻声,她站起身,却不敢再迎上奚恪芝的眼神。 “你出去。”沈老爷冷冷道。 奚恪芝大吼:“你别走!”她急得从床榻上摔下来。 见状,沈老爷焦急上前,想扶起她,却被奚恪芝嫌恶甩开。 “你别碰我!” 沈老爷手僵在半空中,看着奚恪芝这模样,哽了哽:“恪芝,你我夫妻一场,何必如此?” 奚恪芝冷笑一声,抬头看着眼前曾经的枕边人:“沈邑,你在做什么?你和你母亲到底做了什么?” 她指着跑出门外的身影:“那丫头到底是谁?你骗骗别人可以,但别想骗我!沈府的远房表亲我怎么会不认识?她是哪家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 看沈邑说不上来,她就知道,他们骗她。 身高年纪与她的阿钦相仿,连装扮都刻意模仿,一个远房亲戚,何必如此? “她叫阿钦,”沈邑垂下眼,淡淡道,“沈歌钦。” “沈?”奚恪芝凝噎,抓起小桌上的药碗,往他身上狠狠砸去,“沈邑,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这是,想找一个人来代替他们的女儿? “谁也不能代替我们的女儿,恪芝。”沈邑紧咬着腮帮子,“她无父无母,孤苦无依,母亲将她接回府,也是让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只是这样?”为什么偏偏在她的阿钰死后,将她接过来? 奚恪芝不信,抑着哭腔:“你是为了你的官职,你的声誉与地位,你想找人来代替我女儿的位子?” 沈邑面色沉重。 “我的阿钰,堂堂沈府的嫡小姐,如今因为你的自私,死了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入自家祠堂!” “我是为了沈府,为了母亲,也为了你。”沈邑知道,再多的解释,她都听不进去了。 在她的眼里,他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朝堂上,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沈府。 沈府的双生子出生那日,也是王上第一个孩子夭折之日。 那孩子是在王上登基那一年出生的,王上极其看重。 当年,就有人借此事大做文章,诬陷他的孩子害死了王上的孩子,因为他的孩子抢走了王上孩子的福分,所以他的孩子一出生就有身体羸弱的毛病。 王上本就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若是他们知道,他的嫡女阿钰已死,那些恨他入骨的人定不会罢休,定会在王上面前重提旧事,火上浇油,说他的孩子配不上这福分。 因为觊觎不该得的福分,所以才死的。 所以他只得想出了这个法子—— 阿钰没死,她只是身子羸弱,只得送出府去休养,找一个人来假扮阿钰…… 母亲年纪大了,阿钰的死对她打击很大,让假扮阿钰出府的人呆在府里,一能让她陪陪母亲,二也能盯紧她,三还能…… “狡辩!”奚恪芝打断他的想法,猛咳一声:“你根本不是为了沈府,也不是为了我和你的母亲,你是为了你那外头刚出生的女儿!”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得道的老僧说了,沈府冲撞了王命,所以沈府的孩子皆没有好下场。 他将那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带回府,她就明白了。 他是为了他那外头刚出生的女儿,不希望她再像阿钰那么薄命,所以借了那丫头的福分,让他那刚出生的女儿福厚些。 沈邑不反驳,他让那小丫头以远房亲戚的身份来沈府,的确是有那个心思。 “沈邑,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有愧?”奚恪芝眸里蕴泪,“我们的阿钰死了,祈儿身子也不好,但你却只想到那个贱人所生的孩子!” “恪芝!我们的阿钰没了,我也心痛,”沈邑无奈吼道,“但你能不能设身为沈府想想?” 沈府子嗣少,他不能只想着死去的孩子,得为活着的孩子想啊。 “我嫁入沈府这么多年,我还不够为沈府想吗?”奚恪芝轻拍着胸口,“阿钰和祈儿是沈府的嫡子,难道就不是我奚家的孩子吗?当年我大哥为救你而落下了终身残疾,至今无子嗣,他对阿钰和祈儿的疼爱不比我们少!” “可你呢!你只想着你自己!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奚恪芝又咳了一声,“你让我们的阿钰怎么想?她那么小,死的多冤枉啊。” 沈邑无话可说。 奚恪芝手抓着床檐,强撑着起身:“要不是你那养在外头的女儿刚出生,你是不是还想让她来代替阿钰的位子?” “恪芝,没有人能代替我们阿钰的位子,我这是……权宜之计。” “你这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奚恪芝紧咬着下唇,忍着不哭出声,“外面的人都说我疯了傻了,我倒希望自己疯了傻了。” “恪芝。” 奚恪芝转过身,抬手抹泪:“我累了,你出去吧。” 沈邑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开口:“你好好养身子,我明日再来看你。” 待沈邑走了,冬姨才从屋外进来。 冬姨一进屋,就将地上的碎碗先收拾了,免得扎伤了夫人的脚。 奚恪芝坐在床边,望着屋外,轻咳几声:“那丫头从哪来的?” 冬姨如实答道:“府外捡来的。”说完,取下搭在屏风上的外衫,披在奚恪芝的身上。 那丫头也是个可怜人,小小年纪就遇上了十几年难遇的洪荒,逃难途中,和家人都分开了,她也不知自己的家人是生是死。 -- 第4页 “她比我的阿钰命好啊,至少,她活得好好的,”奚恪芝强忍着泪,“冬嬷。” “我在,夫人。” “我想见见我的祈儿。”自打她搬到这儿了,她许久都没见过她的祈儿了。 屋外,她抱膝坐在屋门口,眼直勾勾地盯着院里的枯枣树。 从她下定决心进沈府那一刻,她就已经是另一种身份了,她不再是任人欺负的贱民,她是——沈歌钦。 这是她进沈府的第一日。 在这世道,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枯枣树也会有结果子的一天,等冬天过完,春天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小修了下女主的身世,补充了一些点,已经看过的亲们不用重新看,没有什么影响哒! 第3章 第二颗枣 “……阿姐!” 沈珂祈猛地从梦中惊醒,脖颈上全是汗,他又做噩梦了。 屋外的石豆听见动静,连规矩都不顾了,推门而入。 一个箭步冲到榻前,看到公子满头的汗,掩不住心疼:“公子,你又做噩梦了?”说着,抬手就要给公子擦汗。 沈珂祈挡下他的手:“我没事。” 这个噩梦伴随他这么多年,他早该习惯了。 阳光穿过窗棂,肆意铺满地上。 屋外的动静不小,他盯着屋门,明知故问:“谁在外面?” 石豆顿时噎住了,手挠着头,正想着解释。 公子特意吩咐他,不许任何人进他的院子。 门口亮起一记嗓音:“沈珂祈。” 直唤公子大名的,府里上下除了沈老爷,便只有表小姐沈歌钦了。 她梳着双丫髻,着一袭月白罗衫,小心翼翼揪着兜成袋的衫裙角走进屋里,迎上他的目光,粲然一笑,露出浅浅的梨涡。 石豆偷瞄公子的脸色,憋不住话:“阿钦小姐,公子他又做噩梦了。” 闻言,沈歌钦蓦地止步,揪着衫裙角的手指微曲。 她瞧了沈珂祈一眼,欲言又止,又冲石豆使眼色:“石豆,你去后厨看看梧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梧桐?”石豆懂了,“对,我要去帮梧桐。” 话音刚落,人就溜了个没影。 石豆一走,偌大的屋里只剩她和他。 沈歌钦从兜成袋的罗衫裙里摸出一颗新鲜的枣子放进嘴里,佯装不经意地问一嘴:“你,又做噩梦了?” 沈珂祈赤脚下榻,径自走到屏风前,扯一件外衫披在身上,回答她:“这么多年,一样的梦,不足为奇了。” 他手轻握着系在腰间的平安扣,转过身盯着她:“你不走?” “走,当然要走了,”沈歌钦趁说话的间隙将枣核吐到手心里攥着,低头瞧着自己兜了满怀的枣子,忍不住问他,“我摘了很多枣,你要尝一颗吗?” 这枣子是在他院里的枣树上摘的,算起来,他是这颗枣树的主人。 沈珂祈敛回目光:“不了。” “那,我先走了。”沈歌钦抱着满怀的枣子,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她顿下脚步,向他解释:“我没爬枣树,也没用棍子敲打枣树枝,这些枣子都是我在地上捡的,它们熟透了,就掉下来了。” 说完,她踩着小碎步跑了。 沈珂祈怔在原地。 她这般落荒而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吃人不吐骨头。 他系上外衫的别扣,往前踱了两步,倏地停下,一双如黑潭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颗孤零零的枣子。 他缓缓蹲下身,捡起枣子,在衣袖上轻蹭了下,咬了一口。 比往年摘得枣都甜。 沈歌钦从他屋里出来后,抱着枣子坐在廊桥的矮栏上,望着小院中的一汪池水发呆。 远远就听见姨娘屋里婢女的声音,由远及近:“乐漪小姐,你慢点,别摔了。” 沈乐漪梳着丱发,穿着一身亮眼的鹅黄色刺绣衫裙,一路小跑,身上的平安扣随着她的步子轻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小乐漪,”沈歌钦一手护着枣子,一手环住扑进她怀里的乐漪,“跑这么急,做什么去啊。” “阿钦姐姐。”软糯糯的声音叫人心都化了,小脸蛋红扑扑的,让人忍不住上手揉一揉。 “噫,有枣儿,”乐漪踮脚,手轻揪着她的衫裙,“是从珂祈哥哥院里摘的吗?” “对呀,”沈歌钦将一颗枣在衫裙上擦了擦,递给她,“想吃随时去摘。” 沈乐漪摇摇头,嘴瘪着:“珂祈哥哥不喜欢我,我不去。” “他怎么会不喜欢你,你是他唯一的妹妹呀。” 沈乐漪睫毛扑簌,想了想:“那他喜欢你吗?你也是他的姐姐呀。” 沈歌钦一时语塞,怔住了。 沈乐漪手握着一颗枣,使劲踮着脚:“阿钦姐姐,你瞧乐漪是不是又长高了?”她就想着再长高一点。 “等乐漪再长高些,乐漪就长大了,”说着,沈乐漪咬了一口枣儿,笑得露出一口糯米牙,“枣儿真甜。” 沈歌钦看着她,什么时候她都长这么大了? 她掩着失落,扬起唇角,伸手轻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才多大啊,就想着长大。” “唔,”沈乐漪认真掰起手指头,“乐漪再过八年,就及笄了……阿娘说,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 -- 第5页 乐漪再过八年,就及笄了……沈歌钦心忽地一紧,什么都听不进了。 一晃眼,她来沈府都这么多年了。 风吹得池水一皱,一记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安静。 “沈歌钦!” 樊姨娘手提着藕荷色衣衫的裙角,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瞧了一眼在她怀里睡着的乐漪,蓦地将乐漪抱过来,手轻抹了抹她被汗湿的额前碎发。 看着她的睡颜,樊姨娘脸色一瞬柔和了。 “樊姨娘。”婢女行礼。 樊姨娘先看了一眼沈歌钦,又狠狠剜了一眼乐漪的贴身婢女,脸色一变:“我不是说,要好好照顾乐漪吗?” 怎么能让她的乐漪和沈歌钦呆在一块?真晦气。 全府上下,谁都知道和沈歌钦沾上边,谁就倒霉。 闻言,贴身婢女身子一僵,连忙认错:“樊姨娘,不会有下次了。” “还想有下次?”樊姨娘眉毛一挑,眸中有寒意。 等回去了,她再好好罚她! 贴身婢女不敢出声了。 她瞥了一眼婢女怀里的枣子,不由嗤笑:“不值钱的东西,还当个宝。” 衣袖一拂,掀翻婢女怀里抱的枣子,枣子落地的清脆声听得她心情倏然一悦。 “樊姨娘,你这是做什么?”沈歌钦目光落在地上的枣子上。 “我在帮你清掉这些碍事的枣儿。”说完,樊姨娘脸贴了贴乐漪的额头,让婢女先抱乐漪回去,她还有话要和沈歌钦说。 贴身婢女抱着乐漪先退下了,长长的廊桥唯剩她们二人。 樊姨娘抬脚一踢,一颗枣子就滚落进池水中,没有激起一丁点水花。 “少和我的乐漪来往,”樊姨娘开门见山,手指轻抚过盘发上的珠簪,摆起长辈训话的姿态,“乐漪是我的心头肉,我可不想她像你这般不受待见。” 一字一句,都像针扎在她的心上。 沈歌钦手轻握成拳,她不受待见,府里人都心知肚明,谁敢和她扯上关系。 樊姨娘往前踱了一步,盯着她轻蹙的眉头:“怎么,是我的实话不中听?” 见她不应声,樊姨娘更是得寸进尺:“你烧坏过脑子,从前的事不记得了,没人怪你,可你总不能忘了,你的出现,害死了谁吧。” 沈歌钦忽地警觉:“樊姨娘,这事在沈府是禁忌,任何人不得提起。” 樊姨娘嘴角轻勾起一道弧线:“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有别人。” 她凑近,仔细地打量着她,好似要在她脸上瞧出个窟窿:“沈歌钦,你会不会梦到沈夫人啊?” 沈歌钦慌了,不由往后退,背抵着柱。 “怕了?”樊姨娘很满意她现在的表情,怕就对了。 一个无父无母的远房亲戚,来府没多久,沈府的主家夫人就死了,难免让人不多想,还有沈府嫡小姐的位子,她也占了这么多年,要是她啊,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樊姨娘,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沈歌钦故作镇定。 “又不是我一人说,外头都是这么传的。”樊姨娘敛回视线,低头瞧了眼自个儿新染的蔻丹。 “外头传什么了?”沈歌钦身子绷直,“不过三人成虎罢了。” “那你方才在怕什么?”樊姨娘逼近。 沈歌钦抿着唇,不作声。 “都说沈府主家夫人是被你害死的,你害死沈夫人还不够,还要将她女儿的位子抢了。” “胡说!”沈歌钦眼眶泛红,迎上她的视线,“樊姨娘,沈府对背后嚼舌根的人可是重罚,你方才说的话敢在沈老爷的面前再说一遍吗?” 樊姨娘晲她一眼,她心里压着火呢:“别拿老爷压我!” 她身为沈府姨娘,身份低,就连下人都低看她一眼,她若不狠一点,沈府早没有她的立足之处了。 “沈歌钦,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和沈府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若论起来,你还不如我呢,我虽只是个姨娘,但和沈府有关系,你呢,也就同姓沈罢了。” 樊姨娘余光瞥见有婢女往这儿来了,忽地往地上一栽,边说边演:“歌钦,姨娘也是关心你,你怎么就不接受姨娘的真心呢。” 说完,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抽噎间隙还用袖子轻擦了擦眼角的泪。 演得真好,折子戏都没她演得这一出精彩。 沈歌钦嗤笑,她连碰都没碰她一下。 “艺坊出身,演得真好。” 艺坊两个字,戳中了樊姨娘的痛处。 樊姨娘也顾不得有婢女来了,站起身,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太过用力,她整个人都在抖。 “你和沈夫人还真像,知道如何让人不好过。”樊姨娘恶狠狠地瞪着她。 她出身低贱,最恨别人提起她的出身。 动静闹得大,婢女纷纷跑过来,有人扶住樊姨娘,有人站在沈歌钦的身侧,还有人麻溜地去向老夫人告状了。 “滚开!”樊姨娘一把推开察看沈歌钦脸上红印子的婢女,手揪着沈歌钦的绣领,恨不得将沈歌钦生吞活剥了。 沈歌钦眸中没有一点惧色,这一次,她占了上风,可她一点都不开心。 * 听旁的婢女说,樊姨娘与歌钦小姐又起了冲突,梧桐急得连后厨的事都搁下了,在沈府寻了半圈,都没寻到小姐的影儿。 -- 第6页 还是石豆从别的下人那打听来,歌钦小姐与樊姨娘被老夫人唤去了。 一听这话,梧桐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石墩上,瞬间红了眼圈:“我家小姐……” 沈老夫人唤小姐去,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府里对下人管得严,不许下人乱说话,下人都知道老夫人对公子和乐漪小姐宠爱有加,不怎么待见小姐。 有下人嘴碎,说是小姐克死了沈夫人,又害得公子身子羸弱,所以老夫人不喜欢小姐。 石豆看梧桐哭得伤心,也不知怎么安慰,急得挠头:“梧桐,你别哭啊。” “我们去找公子,公子……公子肯定有办法的。”石豆说道。 在他心里,公子无所不能。 梧桐缓过神,止不住抽噎:“对,找公子去。” 沈珂祈在书房练字,若搁在平日,梧桐万不敢这么横冲直撞,可为了小姐,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将小姐摆在她心里的第一位,她自幼丧父丧母,被人牙子卖到沈府。 是小姐不嫌弃她嘴笨手笨,将她收为贴身婢女。 名义上是主仆,可小姐与她如亲姐妹般。 “公子,公子!”梧桐一进院就喊,声音大得木门都在颤。 石豆紧跟其后,连鞋都跑丢了一只。 “公子!”梧桐倏地跑进屋,一看到公子,抑不住哭腔,“小姐被老夫人唤去了,你快去瞧瞧吧。” 闻声,沈珂祈笔锋一重,刚写的字画,废了。 沈珂祈轻皱了皱眉,将笔放回笔架上,语气淡淡的:“去瞧什么?” “公子,老夫人不喜欢小姐,唤小姐过去定不是好事。”梧桐越说越小声。 公子与小姐素日往来不少,可感情却未增进半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小姐待人亲和,事事为别人着想,不似公子,待人冷漠,好像谁都欠了公子的银子,连乐漪小姐见到他,都要绕道跑开。 可府里,除了公子,她还能找谁呢。 府里消息传得快,歌钦小姐和樊姨娘斗嘴,两人还动了手的事,府里上下皆知。 须臾,沈珂祈将桌上的字画揉成一团:“她知道和樊姨娘闹的后果,怎么不继续忍了。” 她处事小心,生怕让人抓住了把柄,怎么这一回不忍了? “公子,你真的不去瞧瞧小姐吗?”梧桐不死心。 石豆上前,劝梧桐先离开:“梧桐,走吧,别扰公子了。” 他相信公子会有法子的。 梧桐和石豆离开后,他重新铺了一张纸,执起笔,却无从下手。 将先前揉皱的字画往地上一扔,心烦意乱。 她到底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有修什么,只是改了一两句。 看过的也不用看哦~ 第4章 第三颗枣 沈府祠堂,木牌排放整齐。 点亮一排排的白烛,昏暗的祠堂一瞬就亮了。 跟在沈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翠纭,将燃了的艾草放进香炉,用来驱蚊。 祠堂在沈府最偏僻的西头,这里傍水环山,前有树荫遮阳,后有小溪穿山,是蚊虫聚集的最佳之地。 沈老夫人将拜过的香递给翠纭,扫了一圈排列整齐的木牌,又看向沈歌钦:“你就好好在这跪着。” 话落,沈老夫人拄着玉拐,踱到她的面前,话里有话:“你也是出生名门的小姐,和一姨娘闹得难看,有失你的身份。” 沈老夫人举起玉拐,将玉拐的下半截轻抵在沈歌钦的背上,让她挺起背:“你记住你的身份,做任何事前,都应该好好考量,千万不能丢了沈府的颜面,沈府最忌莽撞行事。” 这话在旁人听来是训斥和教导,但她知道,沈老夫人这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记她的身份。 沈歌钦背挺得很直,抬眸,盯着奚恪芝的牌位:“我从没忘了,我的身份。” 从她踏入沈府那天起,她就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只是寄人篱下的表小姐,更该知礼得体。 沈老夫人手紧攥着玉拐前柄:“知道就好,”说完,抬头看向奚恪芝的牌位,轻叹了一声气,“你就在这跪着,好好反思,烛火不灭,不许起来。” “翠纭,你就在门外守着。”沈老夫人吩咐道。 翠纭点头应下。 交代好事后,沈老夫人就离开了。 翠纭看着沈老夫人走远后,将祠堂门锁上,站定在祠堂门口。 偶有蚊虫飞过,被她挥袖赶走。 已近亥时,别的丫鬟若没有差事都早早回屋了,她倒好,站在祠堂门外喂蚊子。 越想越觉得憋闷。 翠纭烦躁地掸着衣袖,忽地听见石柱后头有动静,警惕道:“谁?” 梧桐脸挤成一团,她躲在石柱后头,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连累到小姐。 “谁在那儿?再不出来,我可就去找老夫人了。” 翠纭一搬出沈老夫人,梧桐急了,从石柱上跳下来,边说边挤出笑脸:“翠姐姐,是我,梧桐,你别去找老夫人。” 翠纭是沈老夫人身边的随行丫鬟,聪明伶俐,最得老夫人心。 翠纭晲了她一眼:“是你啊。” “嗯。”梧桐应道,忍不住看向祠堂。 从她进沈府伺候小姐起,小姐祠堂就没少跪过,她真的心疼小姐,哪家小姐不受宠还总被罚跪祠堂啊。 -- 第7页 “老夫人发话,命我在这守着,谁都不能进。”翠纭道。 “我知道,翠姐姐。”梧桐边说边从荷包里摸出一碎银子。 翠纭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荷包,魂都被荷包勾去了。 梧桐将碎银子奉上,见翠纭不收,她就明白了,将荷包一整个递过去。 翠纭眉开眼笑地接过,掂了掂荷包,随即将荷包揣进袖里:“你在歌钦小姐屋里当差,是你的福气。” “嗯,能做小姐的婢女,是我这世的福气。”一想到小姐,梧桐心里就暖。 “那你在这守着,记住,别出什么岔子,否则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明白吗?” “明白。”梧桐点头。 翠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去眯一会儿,你在这就好好守着你家小姐,到时候了,我自会过来,”说着,她拿出钥匙在梧桐眼前晃了晃,“钥匙在我这,除了我,谁都不许打开这门。” “放心吧,翠姐姐,”梧桐堆着笑脸,“你去歇息,这儿我来守着。” “嗯,我就喜欢和上道的人说话,不费劲。”翠纭小拇指勾着钥匙,离开了。 祠堂内,烛火通明,隐约可瞧见小姐的影子。 梧桐蹲在祠堂外,她在这里,陪着小姐。 耳畔响起虫鸣声,她猛地抬手拍打自己的脸,下手太狠,痛呼一声。 “梧桐,你干吗啊,”石豆急忙忙冲过来,扒下她的手,“这不是你的错,你别打自己啊。” 梧桐一头雾水,抽回手:“谁说我打自己?”说着,摊开手心,“我打蚊子呢。” 石豆凑近,瞧见她手心中有只被拍扁的蚊子。 “你看,我怎么舍得打自己。” 石豆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他顿了顿,不说了,“你晚上还没吃饭,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石豆从怀里掏出一用油纸包着的油酥糕:“还热乎着呢。” 梧桐吞了吞口水,别过视线:“我不吃。” “吃吧,”石豆劝她,“我知道,你是想陪歌钦小姐,可你吃饱了才有力气,才能更好照顾小姐啊。” 梧桐摇头:“小姐都饿着肚子,我哪吃得下。” 她抱膝坐在台阶上,突然问道:“石豆,是公子让你过来的吗?” 石豆结巴道:“公子,公子他……” 看他这样,梧桐就明白了:“别替你家公子解释了,”梧桐手轻握成拳,为小姐愤愤不平,“小姐待公子多好啊,公子都不来瞧一眼,公子就是个硬心肠。” 石豆捂住她的嘴巴:“小点声,要是让人听见了怎么办,我们做下人的,哪有资格说主子的坏话。” 梧桐掰开他的手:“你就是不许人说你家公子坏话,”说着,梧桐往边上挪了挪,“你别和我坐那么近。” 石豆挠了挠脸,不动声色地往她那挪:“小姐和公子的事,我们哪能说呀。” 府里的老人,闭口不谈沈府的事。 他们后进府的人,也不知道公子为何对小姐爱理不睬。 虽然他也想不明白,公子为什么对小姐这么冷淡,但是他知道,公子心里还是在意小姐的。 小姐送来的枣糕,公子嘴上说全都扔了,但最后都会全部吃完。 这事,还是他不小心撞见的,为了堵住他的嘴,公子还多发给他好几个月的例银。 他知道,公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明明心里很在意小姐,但就是不说,真让人捉摸不透。 石豆陪梧桐在祠堂外候了许久,石豆都睡着了。 梧桐踢了踢石豆的鞋:“醒醒。” 石豆蓦地惊醒:“怎么了?” “擦擦口水,”梧桐嫌弃地别过视线,算算时辰,也快到了,“石豆,你去后厨准备些吃的,小姐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石豆应下,掏出捂在怀里的油酥糕塞到她手里,随后跑了个没影。 梧桐转过身,就听见翠纭的声音响起:“你在和谁说话?” 翠纭慢悠悠走过来,方才她好像听见了动静。 梧桐侧了侧身,目光瞄了一眼石豆跑的方向,眼神飘忽:“兴许……是野猫吧。” 翠纭敷衍一声。 夜深了,她也不想去深究,还是赶紧交差了事要紧。 翠纭打开门锁,推门一瞧,烛台上的白烛即将燃尽,烛油悉数滴在高台上。 翠纭走到沈歌钦身侧,行了一礼:“歌钦小姐,白烛燃尽,您尽早回屋歇息吧。” 说完,她走到香炉前,揭盖看了一眼燃尽的艾草。 梧桐迈过高槛,直奔向沈歌钦。 “这么晚了,梧桐你赶紧扶小姐回去歇息,明儿还要起早呢。” “是,翠姐姐。” 翠纭朝沈歌钦再次行礼退下。 梧桐听着翠纭的脚步声愈走愈远,伸手去扶沈歌钦。 “小姐,起来吧,我们回屋。”梧桐一眼就瞧见了小姐脸上的手印子。 她只听旁人说,小姐和樊姨娘起了冲突,她哪想到,樊姨娘竟真的对小姐动手了。 梧桐眼一下就红了,抑不住哭腔:“小姐。” 沈歌钦转头,冲她笑着:“没事,扶我起来。” 她跪了太久,腿都跪麻了。 “小姐,等回去了,我给你揉揉腿,再敷敷膝盖,”梧桐哽了哽,“还要敷敷脸。” -- 第8页 这手印子这么久都没消,可想而知,樊姨娘是下了多重的手。 沈歌钦盯向奚恪芝的牌位,开口:“梧桐,我想上个香。” 梧桐顺着沈歌钦的目光望,瞧见沈夫人的牌位:“嗯。” 沈歌钦手攥着三根香,拜过奚恪芝的牌位,将香插进香炉里,寥寥烟气萦绕着牌位。 她答应过沈夫人,好好护着沈珂祈,不让别人欺负了他。 半晌,梧桐走到沈歌钦身旁,轻声道:“小姐,我们回去吧,石豆已经去准备吃的了,对了,”梧桐边说边从怀里掏出石豆给她的油酥糕,“石豆给了我油酥糕,小姐,你先吃一块垫垫肚子。” 这油酥糕要吃就要吃虞城第一招牌的上酥铺,酥酥脆脆,她方才都不敢拿出来,生怕拿出来后,就被爱占便宜的翠纭拿走了。 还有她给翠纭的那荷包,里头可是她省吃俭用攒了两个月的例银。 她无父无母,平日吃穿用度少,为得就是攒下来。 等到时候,小姐觅得一如意郎君,她可得好好给小姐挑件礼物,剩下的嘛,自然是给自己备的嫁妆。 沈歌钦覆上梧桐打开油纸的手:“我不饿,”她看着梧桐,轻捏了捏她的脸,“小哭包,不许哭了。” 梧桐抽噎,将眼泪硬生生憋回去:“我不哭。”她抬手抹净眼泪。 “这就对了。” “小姐,樊姨娘下手也太重了,”她手轻碰了一下沈歌钦的脸,“一定很疼吧。” “疼过头了,就不疼了。” “她一个姨娘,怎么敢对小姐动手啊。”梧桐为小姐不平。 沈歌钦垂眸:“梧桐,我们走吧。” 小姐发话了,梧桐立刻收住声,搀着小姐往祠堂外走。 一出祠堂,就听见轰一声,一记闷雷滚过天边。 方才还微风徐徐,现在风大得能迷了眼。 梧桐挡在沈歌钦身前,她想为小姐挡风,小姐在祠堂跪了这么久,闷出了一身汗,要是再受了冷,染了风寒可就不值当了。 “小姐,你在祠堂这儿等我,我回屋拿披衫和伞去。” “我没那么娇弱。” 梧桐坚持:“不行,小姐,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说完,一转眼就跑了个没影。 乌云遮了月亮,愈显清冷。 祠堂设在府里的最西头,虽说傍水环山,但平时根本不会有什么人经过,林道两侧连夜灯都黯了。 沈歌钦仰头迎风,被风吹得身子一颤,自觉往里退了退。 真是人衰,连天都会欺负你。 远处忽地撞出一串脆响,沈歌钦循声去瞧。 沈珂祈提着一盏灯缓缓走过来,挂在腰间的平安扣随着他的步子轻晃,他和乐漪的平安扣一模一样。 他走到她跟前,她微仰头盯着他,他何时比她高了这么多? 她记得,儿时他因比别人身子羸弱,个头都不怎么长,这两年,个子猛地一窜,比虞城第一高的廖家嫡子都要高出一头。 他转头,对上她的视线。 沈歌钦心虚地敛回目光:“你,怎么来了?”神情极不自然,说话还有些结巴,“你过来,是来瞧我笑话?” “樊姨娘被罚禁足月余,”沈珂祈紧紧盯着她,“该是这样,才够叫人看笑话。” “乐漪呢?”沈歌钦脱口而出。 这是她和樊姨娘之间的事,乐漪是无辜的。 “这不就是你的计划吗?”沈珂祈从袖里拿出一用布帕包的枣,包的平整,不留空隙,可见是用了心的。 “这么多年你都忍了,怎么今日不继续忍了,樊姨娘她的性子,一点就着,”他将包好的枣子塞到她手里,继续道,“老夫人向来不喜欢樊姨娘,今日闹这一出,既让老夫人罚了樊姨娘,也让老夫人对樊姨娘生的乐漪又疼爱又讨厌,一石二鸟。” “你是这么想的?”沈歌钦皱了皱眉。 沈珂祈掸了掸衣袖:“樊姨娘闲来总找你的麻烦,她被罚禁足,你就能清静月余了。” “沈珂祈!” “你不用这么大声,我只是身子不好,耳朵却没聋,”沈珂祈往她跟前走了几步,将她逼到墙角,“沈歌钦,如果你真这么高明,就好了。”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顿时不忍心逼她了。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她的计划,可他宁愿她有这个心思。 现在是樊姨娘,以后就会是别人,若是以后别人耍小心机,她该怎么应对? “既当了小姐,就不该只穿着一身锦服,戴着一头簪花就可以的,你不算计别人,别人也会算计你,人善被人欺,知道吗?”沈珂祈抿紧唇。 沈歌钦仰头迎上他的目光,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雨倏地下了起来,屋檐上的雨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还砸在他们的心尖上。 随风飘来的雨打湿了他的后背,他靠她很近,呼出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脸上。 “你要记着,沈歌钦这三个字,不单单是你表小姐的身份,也是代表你自己。” 她不是一个傀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又修正了一点点,看过的不用重看哈 第5章 第四颗枣 翌日清晨,雨渐小。 下人正在扫落在正院青石板上的树叶,连坑洼中的积水也不放过,用扫帚撇水,保证人走不会一脚踩进水洼,溅得一身水。 -- 第9页 连道两侧的足灯罩都擦得锃亮,足灯柱的边边角角也没放过。 管事的嬷嬷挺直腰板,眼如鹰勾似的盯着他们干活,生怕他们偷懒。 一看到沈歌钦来了,管事的嬷嬷殷勤地跑到沈歌钦跟前:“小姐,您来了。” 闻声,下人纷纷抬头,看着管事的嬷嬷对沈歌钦弓腰哈背,大家互使眼色,窃窃私语。 “小姐来了,还不行礼?”管事的嬷嬷笑脸一敛,昂头看着他们。 下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就地行礼:“小姐。” 行过礼后,又各自忙起活。 管事的嬷嬷笑着,眼角纹都挤出来了:“小姐,老太太、老爷还有公子都在里屋了。” “小姐,小心路滑。”管事的嬷嬷殷勤开道。 虽说沈歌钦只是个远房表小姐,但从昨儿能看出来,沈老夫人还是看重歌钦小姐的,罚她去跪祠堂,但也只跪了几个时辰。 沈府的嫡小姐出府休养这么多年了,也没个音信,乐漪小姐又是姨娘所出,沈老夫人对歌钦小姐到底是不一样的。 沈府的祠堂,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那樊姨娘进沈府七八年了,也只有七月半上香诵经的时候才能进一回祠堂,平时她那身份哪能进祠堂啊,连禁足都不许被关在正院。 沈歌钦微微颔首,往正屋走。 梧桐跟在沈歌钦身侧,高举着伞,生怕小雨淋着了小姐。 沈歌钦微提起衫裙角步上台阶,站在正屋门口的婢女屈膝行礼:“小姐。” 行过礼后,婢女掀开竹帘,往里屋递话:“小姐来了。” 梧桐收了伞,将伞递给门外的婢女,随即跟在沈歌钦身后进了屋。 方正的屋里,摆了三个方桌,六张红木椅。 沈老夫人手拄着玉拐坐在上座,沈邑坐在沈老夫人的左侧,沈珂祈则坐在沈老夫人右手边。 沈歌钦偷瞧了一眼沈珂祈,他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于祖母,沈老爷。”沈歌钦向他们行礼。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沈邑连明面上都不装一下,径自端起茶,喝了一口,仿佛她是个透明人。 沈歌钦行过礼,自觉坐下后,婢女端来一杯茶放在沈歌钦身旁的桌上。 沈歌钦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细细品尝茶的滋味。 今日,是荷叶茶,微苦中略带些涩。 每日清早喝茶,是沈府的规矩。 说是喝茶,其实是借喝茶的由头说事,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很多,若都要单独拎出来说,费时又费力。 借由喝早茶的时间说事,既能品茶知滋味,又能拉近彼此间的关系。 须臾,沈老夫人用玉拐敲了敲地,问翠纭:“乐漪呢?难道让我们都在这等她一人?” 沈老夫人本就看不上出身低贱的樊姨娘,喝早茶这一事,樊姨娘不够格来,对乐漪,也只是看在乐漪是沈府的血脉,才允乐漪来。 翠纭回道:“我叫人去催了。” 沈邑开口:“母亲,乐漪昨儿哭闹了一整晚,起不来也是情有可原。” 沈老夫人抬了抬眼角,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身为沈府的人,怎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你就是太溺爱她了,以至于她的生母樊氏也有恃无恐。” “母亲教导的是。” “樊氏这般的性子,如何能教导好乐漪?”沈老夫人动了动身子。 见状,跟在沈老夫人身边的老人春姨立刻命人去拿一个软枕来。 老太太近来睡眠不好,思虑过度,腰痛的老毛病也犯了,坐时间久了,浑身不舒服。 春姨将拿来的软枕垫在沈老夫人的腰后。 沈老夫人靠着软枕,坐得舒服了,继续道:“樊氏犯了错,但错不在孩子,可要是继续由她带着乐漪,把乐漪带坏了如何是好?乐漪虽然是姨娘所出,但也是我们沈氏的血脉,定要好好教导。” “乐漪,就由我来亲自教导她。 ”沈老夫人开口。 沈邑面色为难:“母亲,你说得有道理,可是乐漪现在年纪尚小,正是需要母亲的,”沈邑往沈珂祈和沈歌钦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道,“母亲,您是知道的。” 沈老夫人轻叹了一声,她自然明白沈邑话里的意思。 “昨晚,乐漪还跑来问我,樊氏去哪儿了,我一时竟答不上来。” 沈老夫人轻哼一声:“这有什么答不上来的,你就如实回答,她母亲犯了错,自然要受罚,无规矩不成方圆。” 沈邑话噎住了,不作声。 “昨天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歌钦,”沈老夫人看向沈歌钦,“你也记住了,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要自降身份,我不管昨天是谁先挑起了头,罚也罚过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但我希望,不要有下一次,与姨娘起冲突,传出去都被人笑话。” “是,于祖母。”沈歌钦乖巧应下声。 闻声,沈珂祈余光瞄向她,她脸上的手印子扑了脂粉都没完全盖住。 “祈儿。”沈老夫人又看向沈珂祈。 沈珂祈回过神:“我在,祖母。” 沈老夫人目光在他和沈歌钦身上来回瞧:“你和歌钦都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有些时候还是要注意分寸的,让人看见了,难免会有闲话。” 下人都说,他与沈歌钦之间走得近,所以她才担心啊,一个不知什么出身的丫头怎么能配得上沈府的嫡子呢。 -- 第10页 在沈歌钦听来,这是在对她说的。 她手指不自觉曲起,轻揪着衫裙。 沈珂祈注意到她的举动,开口:“别人要说什么便随别人说,我又没做亏心事。” 沈邑面色复杂:“祈儿,祖母是为你好,你……” “我知道,”沈珂祈驳了沈邑的话,话里带刺,“祖母和父亲,不论做什么,都是本着为我们好。” 沈邑也不继续说了,他对沈珂祈是有亏欠的。 他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和阿姐,可他那时候事多且杂,没有多照顾到他。 沈珂祈站起身,向祖母行礼:“祈儿谢过祖母,若没什么事,祈儿先退了。” “好。”沈老夫人挥袖。 “你是小辈,祖母话还没说完,你……”沈邑忍不下去了。 沈老夫人打断沈邑的话:“祈儿要走,你就随他。” 祈儿的性子,他这当父亲的还不了解吗? 他要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他,除非他自个儿愿意。 沈邑看了看沈老夫人的脸色,将怒气憋了回去,别过身,眼不见为净。 沈珂祈站起身,走了几步停下,转头对沈歌钦说道:“你不走?” 沈歌钦抬头,疑惑地瞧着他。 “今日还有摹写诗词的任务,你没忘了吧。”沈珂祈说道。 沈歌钦眼珠子一转,立刻接上他的话:“我没忘。”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裙:“于祖母,沈老爷,我还需摹写诗词,我也退下了。” “你……” 沈歌钦抢在沈邑开口前说道:“过几日便是各大家府以诗会友的诗宴,我想在这几日再多研读和摹写诗词,这样在诗宴上,便不会丢了沈府的颜面。” 她将沈府都搬出来了,沈邑也不好多说什么。 沈歌钦和沈珂祈一前一后出了正屋,石豆和梧桐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穿过第一个圆拱门后,沈歌钦开口:“刚才,多谢了。” 她知道,他刚才是在帮她。 “谢什么,我刚才不是在帮你。”沈珂祈顿下脚步,转过身,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明明是想说软话,嘴上却不饶人:“我是为了沈府,去诗宴作诗的都是才华横溢之人,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看了沈府笑话。” 沈歌钦手轻握成拳,紧贴着衫裙。 “你放心,我自不会让别人笑话沈府,也不会让沈府丢了脸面。”沈歌钦微昂起头,一股子不服输的架势。 沈珂祈喉结微滚了滚,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如此,甚好。” 石豆和梧桐面面相觑,小姐和公子怎么了?最近他们之间总感觉很奇怪。 “小姐,小姐。”一婢女看见他们,边跑边喊。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梧桐赶紧拦下她,这小丫头刚进沈府没多久,规矩还没学透,咋咋呼呼的,要是让管事的嬷嬷听见了,免不了一顿罚。 “出什么事了?你喊得人心里慌慌的。”梧桐现在心还没缓过来呢,她现在都怕有什么事了。 婢女眸里染上笑意:“小姐,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来了,”说完,看见沈珂祈,向他行礼,“公子。” 一听太子二字,沈珂祈眉头一动。 “太子殿下?”沈歌钦嘴唇轻启。 今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太子怎么会过来? “我去告诉于祖母和沈老爷。” 她与太子私下见面,本就是不对,再让旁人瞧见了,她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了。 还是告诉他们,让他们一同会见。 婢女拉住沈歌钦的衣袖,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沈珂祈,用手挡在嘴边,小声道:“小姐,太子殿下说,他就是来见你一个人的,他有事在身,不便叨扰沈老夫人和老爷,还说下回再正式登门。” 石豆好奇,忍不住往前挪了挪,偏偏听不清楚。 梧桐掩不住笑意,搡了搡沈歌钦的胳膊:“小姐,别让太子等太久。” 石豆看梧桐脸都快笑开花了,心情郁闷,嘁了一声,嘟囔:“太子又如何,太子也没我家公子才貌好。” 梧桐瞪了石豆一眼,石豆噤声了,委屈地躲在沈珂祈身后。 沈歌钦动摇了。 兴许太子来找她是有事要说,她再耽误下去,岂不是浪费了太子的时间? “好,我去见太子。” 一听她这话,沈珂祈神色一动,明显慌了,蓦地拉住她的手腕:“别去。” 他不想让她去见太子。 这一次,他遵从了自己的内心,这也是他第一次将他的真心表露出来。 沈歌钦惯性往后一退,她转头,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握她手腕的手上。 沈珂祈喉结微滚,极力掩藏内心的不安,他其实根本没有把握……但他不想让她去见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每晚都在更新哦,谢谢你们的支持呀!比心心 第6章 第五颗枣 偏室,萧芫煊着一身狩猎服,坐立难安。 护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当年太子册封大典的仪式,万人注目之下,殿下都处之泰然,怎的要见沈府小姐时就如此紧张? “姜威,你笑什么?”萧芫煊有些挂不住脸。 -- 第11页 “我没笑。”姜威脸涨得通红,都快憋出内伤了。 “还学会撒谎了?”萧芫煊从扁碟抓起一块糕饼,往他身上砸,“你再笑,我就把你丢去深山喂猛兽。” 姜威眼疾手快地接住糕:“殿下,属下知错,您打我骂我都行,别糟了糕饼啊,”说着,他将糕饼直接塞进嘴巴里,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这糕饼好吃,殿下。” 姜威肚子里的馋虫被一块糕饼唤醒了,走上前,拿起一块糕饼,心里想着殿下,先递到殿下跟前:“殿下,你也尝尝。” 萧芫煊嫌弃地看了眼他的手,摇头:“不吃。” 他们在野外打了猎,手摸弓摸箭,又摸了勒马缰绳,还不知道摸了多少猎物的尸体。 “别到时吃坏了肚子,赖我。”萧芫煊看着他。 “不会!”姜威又咬下一口手里的糕饼,憨笑:“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姜威目光落在桌上,那是一块上好的绒布,里头包着一支箭,但又不单单是一支箭,那是殿下给沈府小姐的一份心意。 “殿下这般心念着沈府小姐,沈府小姐定知道殿下心意的。” 萧芫煊转头,看着用绒布包着的箭,眉眼藏不住笑意:“因为她值得。” 她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姑娘,他认定她了。 倏忽,门开了。 一听动静,萧芫煊身子绷得很直,直到看见梧桐的身影,他眼里的光忽地一黯,难掩失落。 梧桐向萧芫煊行礼:“太子殿下。” 萧芫煊忍不住往后头瞧:“歌钦呢?” 梧桐解释:“小姐她身子不舒服,在休息,所以小姐不便来见殿下。” 萧芫煊关心道:“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 “不用不用,”梧桐急得摆手,“小姐,小姐她就是头有点疼,休息休息就好了。” 一听她没大碍,萧芫煊心才落了地:“哦,没什么事就好,让她好好休息。” “是。” 梧桐不敢迎上萧芫煊的眼睛,生怕被他发现她在说谎。 萧芫煊将绒布包着的箭交给梧桐:“把这转交给你家小姐。” 梧桐双手接过:“是,殿下,我一定交给小姐。” “好,那……我改日再来看她。”萧芫煊道。 梧桐行礼:“梧桐就不送殿下了,梧桐先退下了。”说完,梧桐转身就走了。 她怕再不走,就露馅了,到时怎么和小姐交代啊。 姜威盯着梧桐落荒而逃的身影,总觉得哪里不对。 “殿下,我怎么觉着梧桐这丫头心里有鬼啊。”姜威一语戳破。 搁在平日,她那憨傻热情的性子,叫人躲也躲不及,今日倒好,她话也不多说,脸都不敢多抬一点。 明显心里有鬼啊。 萧芫煊握着狩猎弓,往他脑袋上轻敲一下:“你心思哪那么多。” 姜威吃痛,佯装捂头:“殿下,你这是想要提拔新护卫啊。” “我都没使多大劲,再装,就罚你去北苑看守。” 姜威立刻挤出笑脸:“一点都不疼,殿下。” “把你这嘴皮子的功夫用到箭术上,你早天下第一了。” 姜威耸耸肩:“那我努力,争取混个天下第一,”说着,又拿起一块糕饼,“殿下,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射箭场。” “啊。”姜威拖出长音。 “南苑也缺看守。”他总有法子能制住他。 “殿下,出发去射箭场!”姜威积极开道。 他们正要迈出屋门,就听见屋内的木雕屏风后头有声音。 萧芫煊忽地握紧手里的狩猎弓,全身戒备,语调骤冷:“谁?” 姜威连糕饼都扔了,手握住剑柄,下意识地挡在萧芫煊身前。 屏风后头忽地探出一颗小脑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报上名字:“我是乐漪,沈府二小姐。” 二小姐?乐漪? 萧芫煊松懈,眼神示意姜威往后,别吓到她。 萧芫煊将狩猎弓交给姜威,大步走向她。 她坐在地上,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 他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乐漪,还记得我吗?” 乐漪眨巴着眼睛,点点头:“记得,你是太子,上元节的时候,你还教我做了花灯。” “嗯,”萧芫煊抬头看向四周,“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和她们玩捉迷藏,可她们都没有找到我,我困了,就睡着了。” “在这睡着会着凉的,我去叫人,让她们来接你好不好?” 乐漪点头。 她一个人回去,要是又跑哪躲起来了,没人找到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要是他送她回屋,他的身份定会让人多舌,最好的办法就是叫人来接她,知道他来沈府的人越少越好。 萧芫煊起身,准备亲自去叫人:“姜威,你在这……” 乐漪伸手揪住他的衣角,声音糯糯的:“你在这陪我好吗?” 姜威抱着狩猎弓,一脸看戏的神情。 萧芫煊看向姜威,用眼神骂人:“还笑,去叫人。” 没辙了,萧芫煊只得让姜威去叫人,他在这陪着她。 书房的两扇窗都开着,微风吹进来,将桌上铺的纸都吹翻了。 沈珂祈走过来,将纸重新铺平,又把用绒布包着的箭压在纸上。 -- 第12页 “没去见太子,后悔了?”沈珂祈抬眸,语气很冲,“心不在焉,能摹写出什么?” “沈珂祈,要不要给你备一杯茶,去去火。”她不知道他怎么了,这两日,对她总有火。 沈珂祈抿了抿发干的唇,眼神闪躲:“不用。” 沈歌钦敛回视线,不去看他。 过几日就是诗宴,她需更加努力,在诗宴上碾压他人她是做不到了,但也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特别是代府的三小姐,她打小就爱和她比,恨不能逮到她的一点错处,大肆去说,她偏不能遂她的心。 沈歌钦调整好心情,将绒布包着的箭放在一旁,用笔架压着纸。 她要发力了。 她全身心投入,连笔锋的力道都仔细把握。 全然没有注意到沈珂祈。 沈珂祈径自走到她的身侧,将她整个人半圈在怀内,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将分寸全然忘了。 沈歌钦身子一怔,她觉得……不妥。 他的脸近在咫尺,他的气息轻扑在她的脖颈处,就像羽毛划过她的肌肤。 他没有刻意离远,可就是这种自然的氛围,让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集中精神,”他开口,“落笔要利落。” 沈歌钦轻呼一口气,努力拉回自己的思绪。 笔锋在纸上勾勒一笔,偏了。 她根本做不到集中精神。 脑子里都是他的那句“别去”,还有他扼住她手腕的画面,她只觉被他握住的手腕处发烫,脸也开始烧起来了。 沈珂祈偏头,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她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摹写上。 他语调一冷:“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但人的才情不可能一丁点都不长,你要学得还很多,难道你要让人抓到错处?” 沈珂祈脸色一沉,不过就是没和太子见一面,就这般失神? “我没……”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追问。 “我没想什么。”沈歌钦脱口而出,嘴巴比脑子快。 她这句话,印证了他的猜想,她在想太子。 沈珂祈松开她的手,绕过长桌,走到书房门口,将书房门打开,冷冷开口:“今日摹写到此为止,先回去吧。” 沈歌钦有些懵。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瞬就变了脸? “石豆,石豆!”沈珂祈喊石豆,无人回应,又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此时,蹲在灶前的石豆打了个喷嚏,抬起食指蹭了蹭鼻子,心想,肯定是天上的爹娘想他了! “看着点,火候很重要的。”梧桐走过来。 石豆拍着胸脯:“交给我,放心!” 梧桐将捏好的枣糕放进笼屉,准备放入锅里,边忙边心系着小姐:“我不在屋外守着小姐,我总放心不下。” 昨儿她就一会儿的功夫没守着小姐,就让那樊姨娘欺负了小姐。 石豆往灶里添了一根柴:“梧桐,放心吧,阿钦小姐和公子在一起,能出什么事啊,我们别瞎想,早点做好枣糕就去找他们。” “嗯,”梧桐捋起衣袖,端起笼屉,干劲十足,“那我们可得快一点了。” “好嘞……”石豆回道。 偌大的书房,突然很安静,耳畔只剩呼吸的声音。 沈歌钦手紧攥着笔,定定地盯着他瞧,鼓起勇气:“是因为太子吗?” 她虽没有他的才智,但也不是愚笨之人。 昨儿他那般动怒,是因为她和樊姨娘起冲突降了身份,那今日是为何? 早茶时候都是好好的,为何从听到太子来了后,忽地阴晴不定。 还有他的那句“别去”,她倒想,是她想多了。 沈珂祈心虚地别过视线:“和太子无关……我累了。” 他慌了。 沈歌钦深吸一口气,将笔搁在笔架上,佯装无事:“那你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你不能忘了你的身份。”沈珂祈忽地开口。 这句话是对她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沈歌钦顿下步子,鼻子莫名一酸,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挂在腰间的平安扣上。 她知道,她也明白。 她和他没有任何的血缘,甚至都不是远方亲戚。 石豆手拿着两块刚出锅还热乎的枣糕,刚进院子,就撞上了沈歌钦要离开。 “阿钦小姐,枣糕……”他话还没来得及说,沈歌钦就急匆匆走了。 石豆一脸懵,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沈珂祈:“公子,小姐这是怎么了?” “随她。” 沈珂祈蓦地将门关上,背抵着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心还有她的温度。 他要克制,这样对她对自己都好。 春姨端着一碗汤药,一进屋,就看见沈老夫人手拿着那块平安扣。 那是属于阿钰小姐的平安扣。 平时都放在木匣中,老夫人想阿钰小姐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瞧瞧。 “老夫人,先喝药吧。”春姨哄道。 “放那吧。”沈老夫人手轻轻地抚着平安扣。 她在老夫人身边侍候了半辈子了,老夫人的性子,她清楚,说一不二。 春姨只得将药先搁在桌上。 “春华。”沈老夫人唤她。 春姨双手交握,应道:“我在,老夫人。” -- 第13页 沈老夫人眼里有泪:“我昨晚上又梦到她了,你说,她年纪那么小,为什么就狠得下心先丢下我们呢,让祖母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人间那么多彩,她和她母亲怎么不多看一眼啊。 “你说,她在那边和她的母亲遇到了吗?过得好吗?” 春姨:“老夫人为小姐和先夫人祈福诵经,她们一定过得很好。” 沈老夫人得到些安慰:“是啊,她们一定过得很好。” “可我这心里不安啊,”沈老夫人将平安扣仔细小心地放回木匣中,“当年我答应沈邑这件事,是不是错了,若是我不答应,兴许恪芝也不会郁郁而终。” 春姨走上前,递上干净的帕子:“他是沈府当家主爷,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沈府,您也知道,当初朝堂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沈府,对沈府虎视眈眈,恨不能抓到沈府一点错处,若非这么做,怕是早让人抓住了把柄,沈府也不能安然至今日啊。” 沈老夫人叹气:“都是命运啊。” 沈府嫡小姐早死了这事,要是捅到王上面前,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只是改了一下下称呼哦,不影响哦。 第7章 第六颗枣 梧桐燃了艾草放进香炉,将香炉特意搬到小姐身侧,用来驱蚊。 又取来一柄蒲扇,为小姐扇风。 屋院外,更夫敲锣的声音由远及近。 梧桐耳尖,手摇着蒲扇试探问道:“小姐,三更了,要不要回屋歇息?” 沈歌钦抱膝坐在屋门台阶上,拉住梧桐摇蒲扇的手:“梧桐,坐下陪我说说话。” 梧桐坐下来:“小姐,你怎么了?” 其实,她想问,小姐和公子到底怎么了? 她将枣糕全部蒸好,带去公子院里,一进院,迎面撞上石豆要去送还太子给小姐的礼物。 石豆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说公子让谁都不要去打扰他。 梧桐将蒲扇搁在膝盖上,手拉住小姐的手:“小姐,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梧桐说的,梧桐虽然不识得几个字,但梧桐一心都是以小姐为先。” 沈歌钦微露出苦涩的神情:“我知道,你为我好。” 梧桐点头:“小姐,不管什么事,只要是小姐一句话,我什么都甘愿。” “梧桐,你来沈府几年了?” “七年了,”梧桐抿了抿唇,“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七年,原来这么久了。” “是哦,我都不知道我陪着小姐这么多年了,”梧桐眼里有光,“小姐,那我是不是也算小姐身边的老人了?” 沈歌钦忍俊不禁:“你要和府里的嬷嬷比?” 一想到管事的嬷嬷因怒火过盛,衰老迅速,又因色衰,整天一副看谁都不爽的表情,梧桐立即摇头。 她才不要变得和那管事的嬷嬷一样。 “小姐,”梧桐一想到和小姐相伴这么多年,她心里就开心,“多亏小姐那时不嫌弃我,不然我笨手笨脚的,哪个屋里头都待不下去,早被赶出沈府了。” 梧桐有感而发:“人一生能有几个七年啊。” 沈歌钦抬头瞧着夜空,附和着:“是啊,人一生,能有几个七年?” 梧桐抬手轻拍了拍自个儿的肩膀:“小姐,只要你愿意,梧桐的肩膀永远给小姐靠,不论发生什么,梧桐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小姐这边。” 沈歌钦倏地红了眼,怕被梧桐发现,自然地靠上梧桐的肩,弯了弯唇畔:“梧桐的肩膀,让人安心。” 梧桐眼掩不住笑意:“能让小姐安心,梧桐值了。” 须臾,沈歌钦闭眸,轻声道:“梧桐,我累了。” 她困了。 睡着了,她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梧桐不明白沈歌钦话里的意思,只当小姐是今日耗力太多了,累着了。 “小姐,星星都去歇息了。”梧桐指了指夜空。 夜空只挂了一轮弯月,星星一颗都没见着,她想,星星也累了,早早地回去睡下了。 梧桐偏头,盯着沈歌钦长长的睫毛瞧:“小姐,你也回屋睡吧,时候不早了。” 沈歌钦抬手,轻抹去内眼角的泪,轻应了一声。 梧桐点亮屋里的烛火,看着沈歌钦躺下。 “小姐,歇息吧,”梧桐细心地掖了掖被角,“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不用,你也回去歇息,你在这儿守着我,我心里才愧疚呢。” “小姐。”梧桐不放心。 “去吧。”沈歌钦话语很轻,但不容拒绝。 梧桐只得点头应下,将烛火熄了离开。 沈歌钦睡得迷迷糊糊,她又做了同样的梦—— 梦里,她独自被堵在东南深巷里,三五个彪悍的男人围着她,其中一个人扬言还要打她。 “呸,你这个又脏又臭的死丫头!不听话是不是!把你怀里藏着的馒头拿出来!” 有人开始煽风点火了:“打死她,反正就是一个贱民!看她这样子,定是从别的地方逃到这里来的。” 还有人打起了其他注意,眼在她身上来回地打量:“小模样生得不错,卖给花楼,咱兄弟几个还能挣得几日的酒钱。” 这一句话,点醒了其他人。 纷纷开始附和:“是啊,卖去花楼啊!” -- 第14页 他们开始对她生拉硬拽,她不听话,奋力反抗。 混乱中不知咬了一口谁的胳膊,被咬疼的人一气之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下手太重,她的嘴角都渗出了血。 “臭丫头!竟敢咬我!不想活了!”被咬的人眼神示意其他人,“看什么看!给我打!往死里打!” “破相了,可怎么卖给花楼啊?” “别朝着她脸打就行了!”那人露出发狠的神情,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必须得给她点教训!” 话落,有个人首当其冲,冲过来揪住她的领子,单手钳住她的脖子,将她推到墙上,她受不住疼,闷哼一声。 她想呼喊,可她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觉得,她会死在这里。 “救我,救我……”沈歌钦陷在噩梦中,不停地呢喃,伸出手,黑暗中抓住了一只手。 “别怕,这是梦。”沈珂祈回握住她的手。 他从袖里摸出一块干净帕子,轻擦着她额前的汗。 他知道,她又做那个噩梦了—— 进沈府前,差点被顽皮贼骨害死,成了她的心病之源。 当年,他不信他的阿姐死了,看着老僧敲着银鱼,还念着经,他以为,他们可以救活阿姐。 老僧敲了一晚上的银鱼为阿姐念经,但因阿姐的死不能传出一点风声,所以他们需赶在天色大亮前,离开沈府。 那时他太小,也太天真了,自以为他们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术法。 看着老僧要离开,他避开府里人,偷摸跟了出去。 谁知刚跟出去走了几步路,就听见深巷子里传出声音。 他看着老僧愈来愈远的背影,想追上去,但心却被牵住,不由往深巷里走。 刚拐进一个深巷弯,就见三五个人将一个身形瘦削的小不点围堵。 为首的人他认识,叫王仄,号称虞城摊霸。 他是虞城专做恶事的人,以他为首的几人是虞城摊贩的噩梦。 王仄一看到他,一脸戏谑:“哟,这不是堂堂沈府的嫡公子沈珂祈嘛?怎么,你也对这小丫头有意思?” 王仄扬了扬下巴,使了个眼色,掐住她脖子的人手忽地一松。 她摔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沈小公子,你年纪还小,男女之事你不懂也正常,要不要哥几个教教你?”王仄一说完,其他人立刻哄笑不止。 有人揪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拎起来往前一甩,她毫无还手之力,整个人直接扑在地上,啃了一嘴的灰。 王仄蹲在她身侧,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 挑衅地冲沈珂祈扬了扬下巴:“沈小公子,这小丫头模样还不错,你要是不嫌弃,就捡回去,以后还能给你当个通房……” 他话还没说完,她忽地发了狠似的咬上他的小腿,王仄疼得五官都扭曲了,忍不住下了狠手,摁着她的脑袋往地上一砸。 “哐当”一声,惊得他们心一颤。 她微仰起头,一股温热从鼻子里流出来,滑过嘴唇。 她知道,是血。 “果真是贱骨头!”王仄嘴里骂骂咧咧的。 “救救我,救救我……”她将沈珂祈当做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不想死在这,死在异地的冬天。 王仄一把将她捞起来,单手扛在肩上:“趁人还活着,卖个好价钱,人死了,就什么都不值了。” “不许走。”沈珂祈拦在他们面前,虽然个头比不上他们,但气势上没输。 眸中透出狠戾,这看着哪像一个孩童?分明比他们还凶恶。 王仄居高临下地晲沈珂祈一眼,要不是看在他是沈邑之子的份上,他早对他动手了。 他是个恶人,但有分寸。 不该得罪的人不能得罪,不然沈府随便找个什么由头,他王仄就可以在虞城待不下去。 “沈小公子,你有什么吩咐?”王仄讥笑。 他倒想看看,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究竟能翻出什么花来。 “把她放下。” 王仄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转头对着身后的兄弟们笑。 “把她放下,不然我就报官。” 王仄掏了掏耳朵:“沈小公子呐,你太小了,太天真了,我又不是什么犯事的人,你说报官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这小心脏呐,不禁吓。” 说完,他还装模作样地抚了抚胸口。 王仄伸手想拍拍他的脑袋,被沈珂祈躲开,他尴尬地缩回手:“沈小公子,看在你还小,不懂事的份上,我掏心窝子跟你说一句,别管闲事。” 他舔了舔腮帮子,吓唬他:“闲事管多了,可是会折寿的。” 王仄故意撞开他,其他几个兄弟赶忙跟上,还有人边回头看他边八卦:“他就是那沈府羸弱的嫡公子?看他这身子骨就像整日泡在药罐子里的,那脸色惨白的呀,比面粉还白……都说他活不到加冠礼……” 回头的人话说到一半,蓦地被吓到了:“大哥!他……他……” 王仄不耐烦道:“结巴个啥!” 一转身,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他对自己都下得去手? 沈珂祈手攥着一柄剪烛芯的银剪,鲜血从他的手掌心汩汩滴下来,落在地上,开成了一朵朵鲜艳妖冶的花。 他面色冷冷道:“把她放下。” -- 第15页 王仄有一瞬被他的眼神怵到了。 “我知道,你不会动我,因为我的父亲沈邑是当朝官员,你若是动了我,你在虞城定待不下去,”他伸出手,将银剪刺破的位置给他看,“我要是说,我手掌心是被你刺破的,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处置你?” 王仄眼角跳得厉害,呢喃:“一个小娃娃还摆了我一道。” “大哥,别理他,他自己刺得自己,与我们何干啊。”有人出口。 王仄反手就给人一嘴巴子:“蠢货!” 他沈珂祈是自己刺的自己,可他和沈珂祈的话,他们会信谁?谁会想到一个小娃能对自己下这个狠手? “放下她。”沈珂祈身子微颤,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怕的。 他和他们比,不占优势。 他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只得想出这么一个自残的法子,他赌他们不敢动他。 王仄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晦气! 大清早的惹了一身腥。 王仄将她往身旁的人肩上一扔,咬牙切齿:“把她放下。”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那人一脸懵,看着王仄远去的背影:“大哥,这小丫头,不卖了?” 另一人拍打他的脑袋:“你这个笨脑子!大哥的话都听不懂?赶紧的,把她给放下!” 那人连连点头应声,将她轻放在地上,然后溜了没影。 她一身薄衫躺在冰冷的地上,冰凉刺骨。 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她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沈珂祈手攥着银剪,缓缓走过去。 她听到动静,睁开眼,就看见了他。 她昨夜见过他,在府里,他腰间还绑着红白布条…… 屋里没燃烛火,只有淡淡的月光钻进窗棂。 沈珂祈坐在她的床榻,看到她好眠,他才松下心。 她今日问他的话,他不能随着自己的心答。 萧芫煊对她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又何尝不知道,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他是沈府嫡子,任何事前,都得以沈府为先。 可是,他的心早就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五章修改过,看过的亲们不用重看哈,就是改了一下女主身份。 女主和男主不是双生子了,没有血缘,也不在一个族谱上哈~身份都搞定了!感情线走起来! 第8章 第七颗枣 三日后,是虞城一年一度的诗宴。 参加诗宴的人都是虞城中的达官贵人,这是他们一年中最喜欢的宴会之一。 各大名门府上的当家主爷携家眷到场,大家相聚一块,明面上是以诗会友,实则是为各自的儿女择选合适的成亲人选,强强联姻。 诗宴最开始举办是由江家牵线的,一年一场办得很是盛大,江老爷爱面子,诗宴上的一切一律都用得是最好的。 今年诗宴设在虞城最大的马场,从马场正门而入,一眼都望不到头,可见这马场的面积有多大。 沈歌钦与沈珂祈随沈邑来参加诗宴。 樊姨娘为妾,自然不能越了身份陪沈邑出席诗宴。 何况,她还在禁足。 乐漪是沈邑的孩子,但因她年纪尚小,所以也没来。 他们一下了马车,就有下人来给他们引路:“沈老爷,公子,小姐,随我来。” 沈邑回头瞧了一眼他们,眸中的含义很清楚,让他们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别给沈府丢了人。 他轻咳一声,甩袖往前走。 沈珂祈转头,看了沈歌钦一眼,她今日脸色不好。 诗宴进行的时间长且无聊,他怕她撑不住。 他忍不住开口:“身子若不舒服,便早点回府休息,无需强撑。” “我没事,”沈歌钦揉了揉太阳穴,也没多想,直接说出来了,“许是昨夜做的噩梦,才致精神不济。” 一听她又做了噩梦,沈珂祈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又做噩梦了?” 梧桐忽地反应,一下就听出了不对劲:“公子,你知道小姐做噩梦啊?” 这几日,小姐都不让她守夜,小姐做噩梦的事,小姐不说,她都不知道。 沈珂祈抿紧唇,苍白解释:“白日精神不济,多半是梦魇缠身。” 石豆听懵了,手指抠了抠脑袋,心想,做噩梦会精神不济? 石豆歪头打量沈珂祈。 近日,公子做噩梦的次数多起来了,但白日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啊。 “公子,你夜里做了噩梦,白日精神还好啊。” 沈珂祈瞪了石豆一眼:“多嘴。” 沈歌钦定定地盯着他,好似要在他脸上找到答案。 她这几晚,连做了好几个噩梦,睡得都不安生。 梦里,她依稀记得,抓住了一个人的手,那人手掌厚薄正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心的温度让她一瞬安心,安心到她很熟悉。 沈歌钦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沈珂祈的手上。 沈珂祈注意到沈歌钦投来的目光,迅速缩起手,绕过沈歌钦,径自往前走。 石豆朝沈歌钦与梧桐的方向看了一眼,连忙跟在公子后头进入正门。 梧桐伸出手,在沈歌钦面前挥了挥:“小姐,你在想什么?” 沈歌钦敛回目光:“没什么,走吧。” “小姐,你要是实在不舒服,咱们就和沈老爷说一声,先回府吧。”梧桐还是担心。 -- 第16页 “放心吧,我真的没事,”沈歌钦轻拍了拍梧桐的手,“我们快进去吧。” 梧桐点头。 从正门走到马场,要穿过一个用竹子编的竹廊,每一根竹子上还镌刻着诗,皆是之前诗宴上作出来的诗。 竹廊每隔一小段路,都有一名丫鬟手提着一盏做工别致的香炉,香炉里飘出来的香带着竹子清香。 走出竹廊,豁然开朗。 栅栏围着马场,马场上还有马夫牵着几匹马遛圈子。 江老爷坐在主桌,一瞧见沈邑,连忙起身招呼:“沈邑!” 沈邑知礼数,向江老爷拱了拱手。 江老爷年纪比他长些,哪怕朝堂上他们意见不一,但公事是公事,不可扯到私下来。 江老爷身边的下人一收到江老爷的眼色,急忙跑过来,朝他们行礼:“沈老爷,有失远迎啊,我家老爷有请,”说完,又向沈歌钦与沈珂祈行礼,“沈公子,沈小姐,请。” 沈歌钦双手交握,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入座后,丫鬟排列上前,在每个人面前都摆上几样精致的点心与新鲜当季的水果,还沏了花茶,茶的香味沁人心脾。 沈歌钦注意到各坐在江老爷身边的两个人。 一个一袭玄色束腰的高明纹衣衫,一个一身白色暗纹花样的缎衫,一黑一白,甚是惹眼。 早有小道消息传,今年,江家的两位公子都会来参加此次诗宴。 看来,这便是江家的两个儿子了。 坐在江老爷身边,温润如玉,举止得体,着一身白衫,看着就面善的应该是江老爷最宠爱的嫡子,江怿尘。 与江老爷隔了一座位,一脸生人勿近的那便是传言中最神秘的庶长子江铎了。 城中皆知,江老爷最疼爱嫡子,庶长子他连瞧都不多瞧一眼,今日看他们的座位就能证实。 人还没到齐,诗宴自然是不能开始。 江老爷沏了满满一杯花茶朝他们这边走过来,找沈邑搭话:“沈邑啊,咱们虽然在朝堂上各执意见争执不下,但咱们也公事多年,不管什么,都是为了固国之根基,为了王上啊。” 沈邑弯了弯唇畔:“江老说得是。” 江老爷眯起眼笑,他就喜欢和明白人说话。 “这是你的嫡子与……?”江老爷将话语引到沈歌钦与沈珂祈身上,说着,看向沈歌钦。 “嫡子沈珂祈,远亲之女沈歌钦。”沈邑转头,示意他们起身拜见江老爷。 沈珂祈率先起身,朝江老爷拱了拱礼:“珂祈,见过江老爷。” “歌钦,见过江老爷。”沈歌钦行了行侧礼。 “好啊好啊,沈邑啊,你有福气哟,”江老爷伸手拍了拍沈邑的肩膀,又问道,“你那嫡女身体可好些了?” 沈邑身子一怔:“噢,我那嫡女身子骨弱,还在外头休养。” “都休养好几年了吧,身体可有见好?” “身体一直那样,所以也没回虞城。” 江老爷:“等你嫡丫头身体好了,就带过来认认人。” “好,江老。”沈邑应付一声。 江老爷端起花茶,将花茶一饮而尽:“既是诗宴,我们就以茶代酒,开心地度过这次诗宴。” 沈邑双手端杯:“好。” 一杯饮尽,江老爷回头瞧了一眼,话里有话:“一转眼,这孩子就都长大了,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沈邑用笑掩饰,他自然听得出来,江老爷的意图。 江老爷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也都到了该娶亲成家的年纪了。 江老爷用手挡在嘴边,压着声音:“你这远亲之女的丫头有心上人了吗?” 沈邑顿了顿:“姑娘家的心思,我怎么会清楚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还得爹娘做主,她爹娘呢?” “她爹娘不在了。” “那你就是她爹啊。”江老爷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无异于是将心思直接摆在明面上了。 虽说这丫头不是沈邑的嫡女,但看这形势,沈邑早已将她视如己出了,不然沈邑不会带这丫头来诗宴啊。 “江老,我有个疑惑,不知当问不该问。”沈邑话锋一转。 江老爷挥袖:“问。” “虞城之人,皆知你与柳家关系甚好,也有传言说你已为你的儿子向柳家说媒了。 ”沈邑这一问,先发制人。 江老爷的眉心突突地跳,不说这桩事也罢,一提起这件事,他心中就来气。 他是有想让柳家那独女与他的嫡子怿尘成亲的心思,可惜啊,柳家一心想攀太子这高枝,一心想让自己女儿进宫。 此事也只得作罢。 为了江家日后的地位,也为了江家的脸面,他怎肯再去向柳家说媒?那不是让虞城百姓看他江家的笑话吗? 他的怿尘一表人才,还怕寻不上一门配得上他的亲事么。 虞城之中,放眼看去,也只有沈府了,不过沈府嫡女身体羸弱,常年在外休养,还有庶出的一个丫头,年纪太小,瞧来瞧去,也只剩沈歌钦了。 她虽不是沈府之女,但若是以沈府之女的身份出阁,倒也与他的怿尘配得上了。 两家门第相当,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啊。 要是成了,皆大欢喜。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沈歌钦正巧听得清楚。 -- 第17页 她还不想成亲,只得佯装听不见,自然地拿起碟里的一颗枣子,盯着枣子表面的皮半晌,不由偷瞧一眼沈珂祈。 他不爱吃枣子,她亲手摘下的枣子,亲自送过去,他都不动的。 石豆和梧桐交换了一个眼神。 梧桐上前,细心地给沈歌钦续上花茶,在小姐耳边小声说道:“我听石豆说啊,小姐送给公子的枣子,其实公子都有吃,但公子不说。” 一听这话,沈歌钦眸中露出惊喜:“真的?” 梧桐点头:“真的,石豆不小心撞见过,为此,公子还多发了他几个月的例银,就是为堵住他的嘴。” 梧桐心虚地瞄了一眼坐得笔直的公子:“小姐,你千万别和公子说啊,不然石豆要受罚的,以后有什么事他都不会告诉我了。” 沈歌钦点头,她不说。 沈歌钦低头,轻咬一口枣子,真甜,甜到心坎里了。 须臾,一抹青碧色的身影穿过竹廊。 只见来人簪花束发,螓首蛾眉,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 沈歌钦的目光不由跟随着她,看着她走到江老爷面前,行礼:“江叔叔,我爹娘因不好推脱喜事之邀,无法抽身前来,特让我代他们过来,”顿了顿,示意身边的丫鬟呈上礼物,“这是我爹娘的小小心意,望江叔叔收下。” 江老爷一看见礼物,眉开眼笑,嘴上说无需礼物,但让下人速速将礼物收下放好。 “好好好,你爹娘费心了,织盈啊,快快入座。”江老爷说道。 柳家素日管她管得很严,平日很少出来,像这种大型诗宴,也是因为太子会来,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这。 柳家的心思,实在是太明显了。 柳织盈应下,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从入座后就面无表情的江铎,在看到柳织盈时,脸上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柳织盈迎上江铎的目光,短暂的视线交流,短到所有人都注意不到。 柳织盈敛回视线,坐下来。 江铎轻抿了一口茶,手紧握着杯盏,眸中思绪不明。 梧桐将花茶递到沈歌钦面前:“小姐,茶再不喝,就凉了。” “好。”沈歌钦随口应下。 隔着好几个座位,沈歌钦仍直勾勾地盯向柳织盈。 “小姐,你盯得也太光明正大了点。”梧桐道。 “要像她那般,才真的算得上是虞城第一名门小姐。”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永远比不上柳织盈,她是真正的千金。 梧桐才不这么认为:“小姐,在梧桐心里,你永远是虞城样样第一好的小姐。” “你就会夸我。”沈歌钦笑了。 “梧桐说得都是真话。”梧桐又给小姐夹了一块小点心,生怕小姐饿着。 来参加诗宴的人,三俩聚坐一起谈笑,就等诗宴开始了。 沈歌钦坐久了,起来走动走动。 就听见身后响起了一记声音:“哟,这不是沈府嫡小姐么?” 代翎儿手摇着一柄银线绕的圆扇,还将手上的雕镯故意露出来。 她什么都爱和人比,比衣衫颜色,比簪花数量。 代翎儿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盯着沈歌钦瞧:“我是代翎儿,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她今日还在眉尾上花了心思,淡淡花钿,若有似无。 沈歌钦轻叹一声气,她今日有些不舒服,不想与她过多纠缠。 代翎儿直接拦在她面前,偏偏不让她回座位。 “沈歌钦,干嘛见着我就躲着我啊,是不是怕了?”代翎儿仰起下巴,晲着她。 “你是?”沈歌钦故意装不认识她。 代翎儿一下子就被激怒了,她的美貌可是在虞城千金样貌排行榜上前五名!前五名哎! 沈歌钦一定是故意的,嫉妒她! “沈歌钦!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代翎儿手指着头上的簪花,“我今日簪花比你多,比你好看,身上的衣衫也是特意为这场诗宴定制的!连雕镯都戴了好几个!” 她今日,轻松比过她! “好好好,你胜了。”沈歌钦也没心力和她争个高低了。 “敷衍!”代翎儿来劲了,“不行,我今日来诗宴,就是为了你!在诗宴上把你比下去!” “代翎儿,你为什么执着与我比?”沈歌钦不明白,她与她素无交集,也无结仇的可能,两个月前,她突然就与她比上了。 代翎儿手握着圆扇,给出理由:“因为你是第四名。” “什么?”什么第四名? 梧桐忽地想明白了,在沈歌钦耳边说道:“虞城千金小姐排行榜,代小姐是第五名,小姐你在她前头。” 代翎儿可听得清楚了:“什么叫她在我前头?明明就是我好心让的。”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沈歌钦不敢相信。 “我要将你们逐一打败,登上虞城小姐排行榜第一。”代翎儿伸出一根食指,差一点就怼到沈歌钦脸上了。 沈歌钦想了两个月没明白的事,今日是真明白了:“第四名的头衔,你想要就拿去吧” 代翎儿嘁了一声:“我才不屑你施舍呢,”她拨了拨簪花下挂着的穗子,“反正等今日诗宴结束,第四名的位子非我莫属。” 今日她用心打扮,连簪花都是找人专门打造,反观她,平平无奇,要是她还稳坐第四名,那才有鬼! -- 第18页 到时,她一定去找阿爹告状! 须臾,下人倏忽来报,太子来了。 一时间,诗宴上的气氛被推至最高潮。 代翎儿一听太子来了,也顾不上和沈歌钦比了,急忙要跑去前头迎接太子。 江老爷脸上掩不住笑意,起身拢了拢袖:“快,去迎太子!”说着,他又看向沈邑,“沈邑,我们一同去。” 小小诗宴,太子能亲临,那是莫大的面子啊。 一听太子来了,沈珂祈敛回目光,心不在焉,端起茶轻啜一口,还洒了些许出来。 见状,石豆赶忙用自己的袖子给沈珂祈擦了擦衣衫。 萧芫煊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为的就是想和他说上一句话,和太子拉拢关系。 围在他身边的人,各怀心思。 姜威挡在萧芫煊身前,手握着剑柄,将剑拔出剑鞘三分之一,一脸生人勿近。 但这些人根本不怕,还有一人生生将姜威撞开,挤到萧芫煊身侧。 姜威怒了,利落地拔出剑,锋利的剑刃逼得众人后退。 “得罪了,”姜威站在萧芫煊身侧,“我只负责保护殿下,伤到人可管不着。” 见状,江老爷出来打圆场:“太子能来,乃是我们诗宴的荣幸,大家都散开,让太子殿下先入座。” 众人一听,点头应下,纷纷往两侧退。 江老爷亲自领着萧芫煊去座位上:“太子,请。” 萧芫煊点头:“江老,有劳了。” 姜威尽职尽责地跟在萧芫煊身后。 一出竹廊,萧芫煊就瞧见了沈歌钦。 她着一袭绾色衣衫,简单盘着发髻,一颦一笑都映入他的眸子里。 这几日,她都避着他,托人送信、传话,但她都不见他一面。 他来诗宴,是因为想见她,有话想和她说。 萧芫煊走到沈歌钦面前,他的这一举动,让所有人屏息看戏,掌握第一手消息的人都不明所以。 都说柳家姑娘柳织盈会成为太子妃,怎的太子殿下又和沈府那远亲之女…… 沈歌钦紧张地屏住呼吸,来参加诗宴的人很多,若有心人要造谣,她只怕说不清楚。 沈邑皱着脸,双手背在身后,一双眸子紧盯着萧芫煊与沈歌钦。 他早和沈歌钦说过,别惹出什么事,她倒好,和太子殿下牵扯上了。 萧芫煊走到沈歌钦面前,唤她的名字:“歌钦。” “太子殿下。”有人出声截断了他的话。 沈珂祈不知何时走到他的面前,凝眸盯着他,递上一只香包:“太子殿下,你东西掉了。” 闻言,萧芫煊转过身,目光从他的脸上落到他手上的香包,斩钉截铁:“这不是我的。” 姜威上前,接过沈珂祈手里的香包仔细地瞧,这香包做工粗糙,连里头的香料都很廉价。 “沈公子,你定是弄错了,这香包,不是太子殿下的。”姜威道。 沈珂祈拿回香包,淡淡道:“哦,那是我弄错了,这香包看着也不像太子殿下的。” 他们僵持不下,石豆走出来,主动开口:“这香包是小人的,是小人粗心,因此事扰到太子殿下了。” 石豆弓着腰,生怕惹怒了太子殿下,他被罚是小事,要是连累到公子可就是大事了。 萧芫煊抿紧唇,他心里明白,沈珂祈故意的,下人不过是替他担下了这份错。 这香包一看就是虞城摊铺上的廉价之物,他身为沈府嫡子,不常出门,这香包光看成色就知道不是他所有。 他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不让他与沈歌钦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主要人物陆续登场啦! 第9章 第八颗枣 参加诗宴的人入座后,江老爷示意开宴。 还特意吩咐下人,让太子殿下与沈家那公子和小姐坐的远些,方才要不是他及时拦在他们跟前,他真怕他们将这掀翻了啊,那这场诗宴还怎么进行得下去? 他们有什么私人恩怨,他管不着,他就想这场诗宴举办得顺顺利利。 廖家嫡子倏地站起身,一脸痞笑:“江老爷,这开宴前没有一点表演,那有何意思?” 江老爷嘴角抽了抽,心想这纨绔子弟又想闹出什么幺蛾子?要不是看在廖家的势力,他哪会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好脸色。 江老爷捋了捋胡子,试探问道:“廖家公子有什么想法啊?” “江老爷,锦绪倒有个想法,”廖锦绪拍了拍掌,随即几个侍从手托着弓与箭走上前,“我为大家伙表演骑马射箭,绕场射中十个箭靶。” 席间传来笑声。 虞城中谁不知道廖家嫡子个头虽高,但缺根筋,这是办的诗宴,可不是他廖家办的射箭比试。 江老爷噎了噎,他佯装为难地看了看其他人,他可不喜欢别人在他的诗宴上出风头。 “太子殿下,您看?” 江老爷将这难题抛给萧芫煊,萧芫煊答不答应,都与他江家无关,廖家嫡子再心中有怨,也无法撒到他江家头上。 萧芫煊端起茶轻抿了一口,余光瞄了沈珂祈一眼:“好,既然诗宴是在马场举办,就有请廖家公子开个场,在诗宴开始前表演,也为大家助个兴。” 江老爷拱着手,既然太子殿下都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 -- 第19页 江老爷吩咐下人,让马夫去牵马。 廖锦绪兴致高,昂着头走向马场,边走边朝坐在座位上的人挥手。 沈歌钦忍不住去瞧沈珂祈。 只见他目视前方,注意力被马场吸引。 虞城的男儿皆擅骑术,他自小身子羸弱,无法骑马练箭,他心里肯定很难受吧。 石豆伫在沈珂祈身后,心里将廖锦绪骂了个狗血淋头。 廖锦绪素来瞧不起人,将谁都当做假想敌,特别是他觉得比他弱的人,他就喜欢在他自以为的弱者前找存在感。 廖锦绪从马夫手里牵过马,手勒紧缰绳,特别大声道:“江老爷,锦绪还有个不情之请。” 江老爷:“什么?”问完,立刻垮下脸。 这廖锦绪来这么一出,是想搞砸他准备的诗宴吧。 江老爷看了一眼江怿尘和江铎,这比骑术和箭术,他的怿尘自然是比不上江铎。 但他不想江铎出了风头。 只得吞下这口气,随廖锦绪使性子,他性子莽,但不至于胡来,毕竟太子殿下还在这儿呢。 “锦绪想请沈府公子来比试一场。”廖锦绪定定地看向沈珂祈。 闻言,沈邑神色倏地一变,他这是故意让珂祈难堪,让沈府难堪! 沈珂祈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不慌不忙端起花茶轻抿一口。 沈歌钦急得站起身:“廖锦绪……” 沈邑呵斥道:“歌钦!这不关你的事,别忘了你的身份,坐下。” 若是这件事还要一姑娘家出面,那别人都会欺他沈府无人! 廖锦绪一脸欠揍的表情,手轻抚了抚马儿。 他自然知道沈珂祈身子羸弱,自小都呆在沈府,别提骑马射箭,怕是跑都费劲吧。 可他就想和他比,他真想看看素日不出府,面无表情的沈珂祈会输得如何惨。 他要是不应战,那定会被人嘲笑胆小如鼠;他要是应战,就凭他,他让他一只手,也能让他输得一败涂地。 诗宴的气氛突然严肃起来。 江老爷摸了摸胡子,瞥向握紧拳头的沈邑,这廖锦绪是故意给沈邑添堵呢,说他蠢呢,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廖尚书聪明一世,步步谨慎小心,谁知竟教出这么一个傻儿子。 江怿尘与江铎面不改色,让人捉摸不透他们在想什么。 柳织盈抬头看向伫在原地憨笑的廖锦绪,只觉得他莽撞。 在虞城,若论骑术与箭术,太子殿下若称第一,那旁人不敢称第二。 坐在邻桌的代翎儿用扇掩笑,心想,有好戏看了。 端起一杯热茶,喝了一口,烫得舌头都捋不直了,她将杯盏扔出一米远,狠狠瞪了一眼她的丫鬟,看她傻乎乎的样,气得先离席。 廖锦绪利落上马,脚踩着脚蹬,手勒着缰绳,喊话:“沈公子,不会是怕了吧!” 沈珂祈将杯盏搁在桌上,准备起身应战。 沈邑忍不住,喊他:“祈儿。” 沈珂祈看向沈邑,眼神坚定,他已经决定好了,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他也要迎刃而上。 “我和你比。”萧芫煊起身,替他解围。 他实在是不想看到歌钦为沈珂祈担心的样子。 姜威一听太子殿下竟然主动说要比试,他心中一怔,太子殿下平日可不与人比试啊。 “能和太子殿下比,是我们廖家的荣耀,”廖锦绪接过下人递来的弓箭,看向沈珂祈,阴阳怪气道,“沈公子既身子弱,那就好生歇着,别磕着碰着了。” “我与你比。”沈珂祈开口。 石豆慌了,太子殿下都愿意替公子去比了,公子还要比什么啊,到时真受伤了就不好了。 萧芫煊定定地盯着他,吐出三个字:“别逞强。” “他既想与我比试,那就比试。”他既开口了,便不会退缩。 “沈珂祈,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萧芫煊将腰上贵重的佩玉取下来交给姜威,“今日最重要的是顺利举办诗宴,而不是骑射。” 他与廖锦绪比试这一场,就是让这比试尽快落幕。 沈珂祈迎上沈歌钦紧张的眼神,他看见她轻摇着头,她不想他去比试。 沈歌钦离开自己的座位,急匆匆地走到沈珂祈面前:“沈珂……”她顿了顿,想起自己的身份,“你别去,你从来没接触过骑射,陡然尝试,要是伤了哪里,得不偿失。” “太子殿下,烦劳你应战比试,”沈歌钦行礼,“歌钦谢过太子殿下。” 沈珂祈攥住她的手腕,他不想她为他求别人。 她这样,比他去比试落一身伤还难受。 见状,姜威一脸自信,打消他们的顾虑:“沈公子,沈小姐,你们就放心吧,殿下的骑射在虞城可是一等一的好,廖家公子要和殿下比,那是班门弄斧。” 廖锦绪还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得眼巴巴地在马场上等着,他就是想出出风头,他赢了,他爹面上有光,他也能出去见人就吹他今日的成绩。 看准形势,江老爷又来圆场了。 “太子殿下的骑射,老朽早有耳闻,今日能一见,也算是让我们开开眼呐,”江老爷眯着眼笑,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怿尘啊,你过来。” 突然被点名,江怿尘惊慌失措。 “过来啊。”江老爷催促道。 -- 第20页 江怿尘照顾江铎的情绪,不由看向连头抬都没抬的江铎。 他心里知道,父亲想让他与太子殿下处好关系,是为了让江家日后在朝堂上更有话语权,在藜国更有声望。 江老爷急得上前,将他一把拉过来:“太子殿下,这是我儿怿尘,他骑射虽没有天赋,但胜在勤奋,若是能得太子殿下的指点,必定勤能补拙,到时能在太子殿下身边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啊。” 姜威顿悟,这明摆着是想塞个人进来啊。 他抬手挠了挠鼻子,上下打量江怿尘,看他弱不禁风的,他能取代他?他可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 “太子殿下,骁羽营正缺人。”姜威出招。 骁羽营乃是藜国最让敌人闻风丧胆的一支军队,士兵个个训练有素,体能惊人。 看他这样,正适合抓进去好好练练。 一听这话,江老爷急了,这骁羽营可是在刀刃上过日子的,他哪舍得自己的儿子去那种地方。 “此事再议,现在是骑射比试,别耽误了后头的诗宴。” 太子殿下发话了,江老爷顺势附和:“是是是,太子殿下说得是。” 江老爷看着下人:“还看什么?还不去让马夫给太子殿下挑选最好的一匹马!” 下人得令,连忙去办。 马夫又从马厩挑选出几匹好马,让太子殿下选。 萧芫煊一眼挑中了一匹白马,利落上马,接过姜威递来的弓箭,从腿侧的箭筒拿出一支箭,蓦地转身,将箭射了出去。 速度之快,连在场的人都没看清萧芫煊是如何放出箭的,下一秒,萧芫煊射出去的箭,准确地中了箭靶正中心。 廖锦绪不禁吹了一记口哨,太子殿下不愧是太子殿下,真有两下子。 廖锦绪手摸着弓,要是和平常一样射箭,那就没意思了。 “太子殿下,”廖锦绪开口,“不如我们换个玩法,那才有趣啊。” 江老爷沉下脸,心想,这个廖锦绪,真是讨嫌。 下人走到江老爷身边:“老爷,要不要中止这场比试?” 江老爷剜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了:“太子殿下都没发话,我有什么资格中止比试?去去去,让厨房先别上菜了,上了菜也没人吃。” 下人点头:“是。” 江老爷背着手,看了看坐在座位上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江铎,心中有气,但这么多人在场,他也不好发火。 马场上,萧芫煊与廖锦绪各骑一匹马。 萧芫煊手握着弓:“你要如何玩?” 廖锦绪舔了舔腮帮子:“蒙上眼睛,听声辨位,谁射中箭靶最准,谁就胜。” “好。” 马夫折返回来,为萧芫煊与廖锦绪送上蒙眼布条。 听声辨位,由马夫分散站在各个鼓旁,手握鼓槌,隔一段时间,敲一记鼓,射箭的人将箭射中鼓上方的箭靶,即为胜。 沈歌钦重新坐回座位,看向马场。 马场上搬来十个鼓,每个鼓旁都站了一个马夫,其中一个马夫,她瞧着眼熟。 沈歌钦定睛看着他,激动起身,磕到了桌沿,桌上的杯盏盘碟都一动,盘里的枣子滚落了好几颗,掉在了地上。 动静一出,座位上的人齐齐投来目光。 梧桐手扶住沈歌钦:“小姐,怎么了这是?” 沈歌钦手指甲紧抠入肉里,其中一个马夫,她认识。 那个人……是王仄,她不会认错的。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年他被遣出虞城,并命他永远不得踏进虞城半步,他怎么会回来? 沈珂祈望向她,她浑身绷直,手紧握成拳,惶恐不安地盯着前方。 顺着她的目光,他看向马场。 萧芫煊与廖锦绪正进行着比试,并无什么不妥。 “石豆。”沈珂祈唤石豆。 石豆弯下腰:“公子,要吩咐什么?” 沈珂祈递过一小盘新鲜的枣子:“把这枣子端过去。” 石豆了然:“我知道了。” 石豆手托着一盘枣子,照公子的吩咐,给小姐送过去。 梧桐瞧见石豆过来,又瞧见他端来的枣子,惊诧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这是公子让你,端来的?” 石豆点头,小声道:“我就和你说,公子心里是在意小姐的。” 梧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枣子。 看来,石豆说得没错,公子心里是在意小姐的。 梧桐将枣子端来放在桌上:“小姐,公子让石豆送来的枣,公子心里,还是在意小姐的。” 一句话,就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看向盘子的枣子,忍不住转头看向沈珂祈,他正认真地看向马场。 马场上比试的二人,第一箭皆中靶心。 江老爷起身拍掌,许多人附声叫好,好不热闹。 但沈珂祈表情仍淡淡的,没有什么反应。 须臾,代翎儿又换了一身新衣裳出来。 马场上比试正进行到最高潮,她一下就被蒙眼射箭的太子殿下吸引了。 原先阿娘就和她说,太子殿下才貌双全,要是她当上太子妃,那代家便能一飞冲天,他们也能被视为皇亲贵胄了。 看着在马背上射箭的潇洒身姿,她突然觉得阿娘说得话在理。 代翎儿看向坐在座位上的柳织盈,她昂首挺胸,她找到要击败的目标了,她要击败柳织盈成为虞城千金小姐排行榜第一名! -- 第21页 她才不屑和沈歌钦争第四名呢。 代翎儿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朝柳织盈所在的方向走去。 新衣裳的腰带上缀着玉兰小铃铛,随着她的步子,玉兰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因走得太急,衣裳裙边过长,扫到了沈歌钦桌上的白瓷玉瓶。 白瓷玉瓶摔碎在地,声音清脆。 马场内的鼓声由急促转为平缓,马夫手握鼓槌,蓦地在鼓面上敲了重重一击,手中的鼓槌因力道太重,从手中甩飞,掉落在地上。 另一个马夫突然用鼓槌敲了另一方向的鼓面。 廖锦绪手握弓箭,因周围声音太杂,他判断失误,将箭头调转方向,箭忽地朝坐席间射过来。 梧桐下意识挡在沈歌钦身前。 代翎儿正路过沈歌钦面前,被身旁的丫鬟猛地一扯,往地上一栽,躲过了急速射过来的箭。 “小心!”沈珂祈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沈珂祈最先反应,抓起桌上的茶盏扔了出去,茶盏将箭撞开,箭偏了方向,茶盏也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直到箭被公子打落在地,梧桐才松了口气,她吓得腿都软了。 幸而,有惊无险。 一击偏箭,沈珂祈蓦地起身,疾步跑到她面前,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有没有哪里受伤?” 他来回打量她,极力克制,又问了一遍:“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沈歌钦看着他倏忽变红的眼,轻轻摇头。 她从来看过他这般慌乱的模样,他遇事从来都是超乎常人的沉着冷静。 听到她这句话,他整个人蓦地松下来,轻喃:“没事就好。” 第10章 第九颗枣 这箭是被击落了,但差一点,这诗宴就办不下去了! 江老爷惊魂未定,这要是闹出了人命,他难辞其咎啊! 下人捣了捣他,他才回过神,急匆匆跑过来问:“大家都没受什么伤吧。” 沈歌钦还没来得及开口,沈珂祈就先替她回答了:“没事。” 两个字便打发了他。 江老爷尴尬地笑笑,又向沈邑抱拳,一脸歉意:“沈邑,都是我安排不妥当啊,才让歌钦这丫头受到惊吓啊。” 说完,江老爷转过身,立马变脸:“还杵那干什么?还不快去让比试停了!” “太子殿下那……”下人问道。 “太子殿下那我会解释。”江老爷挥袖,让下人赶紧将这场比试停了,要是再射偏一箭,他这心脏可承受不住啊。 代翎儿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后怕地拍了拍胸口,低头看了眼脏兮兮的新衣裳,脸色一变。 她身边的丫鬟会意,立刻拂了拂她新衣裳上的灰尘。 代翎儿狠狠瞪了一眼沈歌钦,都是她害的。 早听阿娘说过,不可靠近沈府远亲之女沈歌钦,会倒霉!她就是路过她座位前,都差点受伤了。 还有她这刚换的新衣裳,才穿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废了。 “还有那杀千刀的廖锦绪!”代翎儿推开丫鬟,闹着要去找廖锦绪算账,她差点就成了他的箭下魂! 她是来参加诗宴的,不是来送命的! 萧芫煊听到姜威的声音,立马扯下蒙眼布条,直接跳下马,将手里的弓箭扔到姜威手里,就往坐席间跑。 还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廖锦绪仍沉浸在比试中,喊道:“人呢?怎么不继续敲鼓?” 气冲冲跑进马场的代翎儿,不顾丫鬟的阻挠,直接一掌拍在马屁股上。 马儿受到惊吓,嘶鸣一声开始乱跑,马背上的廖锦绪毫无防备,猛地被甩了出去。 背猛地朝地,疼得他叫唤。 代翎儿拍了拍手,解气! 廖锦绪愤愤扯下蒙眼布条,骂骂咧咧:“谁啊!敢闹本公子!” “是我,代家三小姐代翎儿!”代翎儿丝毫不怕,还叉起了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你,箭术不好,还非要提出什么比试?你就算练上十年八年,也比不上太子殿下。” 一听这话,廖锦绪蓦地坐起身,脸一下就垮下来:“我哪儿得罪你了?代翎儿。” 代翎儿哼了一声,抓过丫鬟手里的扇子,往廖锦绪身上一扔:“我差点死在你的箭下!你还说你没得罪我?” 廖锦绪抓起扇子,站起身,抻了抻背:“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朝你射箭?我那是射的鼓……” 他话还没说话,顺着代翎儿指的方向,看向坐席间,一个下人捡起地上的弓箭。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代翎儿气得出了一身汗,夺过他手里的扇子,拿来扇风。 “不该啊。”廖锦绪喃喃,他箭术虽不是虞城一等一的厉害,但也不至于差到如此? 廖锦绪看向马场上散开的马夫,他是听声辨位,马夫击鼓准确,他才能辨别正确的方位。 “被他们害死了。”廖锦绪咬牙切齿。 他理了理腰带,要去找这些马夫好好算账。 谁知他刚迈出一步,代翎儿直接拦在他的面前,吓得他后踉一步。 “不许走,话说清楚。” 廖锦绪脸皱成一团:“说什么?你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吗?” 代翎儿气笑了:“我要是不站在这儿,我不就死了吗!” “我现在就是去给你讨说法去。”廖锦绪看着马夫集合,急了,他再不去找他们算账,到时他们都跑了! -- 第22页 讨说法?她现在就在找他讨说法! “想跑?不行,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哎呀,和你说不明白。” “今天你不说明白,就别想让我代翎儿放过你……” “代翎儿,我真和你说不明白……” 马场上的两个人争的面红耳赤,坐席间的人各想着心思。 沈珂祈愠怒地看向马场,马场上那名趁乱敲鼓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马场的马夫都是一样的装扮,谁也不会去记长相,若要去查,也查不出什么,反而让大家惊慌。 沈歌钦双手紧抠,忍不住去寻王仄的身影,方才趁乱敲鼓的人就是他。 方才的情形,不是失误,是有意为之。 当年,他被赶出虞城,定心生怨恨,如今回来,怕是…… “歌钦!” 萧芫煊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直接掠过想要解释事情经过的江老爷,径自跑向沈歌钦,路上还差点撞到了捡箭折返的下人。 姜威紧跟其后。 萧芫煊眉心紧皱,双手紧攥着她的胳膊:“你没哪里受伤吧?要不要我找个太医过来?给你好好瞧瞧?” 沈歌钦往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适当距离:“我没事,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萧芫煊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没事就好,我就是……”怕你受伤。 最后几个字他没能说出来。 “太子殿下。”沈邑上前,揖礼。 现在虞城上下都觉得柳家小姐柳织盈是太子妃的第一人选,不能因这场诗宴闹出什么不该有的传言。 沈邑看向沈歌钦:“方才的事,还让太子殿下为你担心,还不快向太子殿下赔罪。” 沈歌钦会意,微弯下身:“让太子殿下担心了,” 萧芫煊虚扶了她一下:“你没事就好。” 江老爷适时出现打圆场:“既然没事了,那我们就入席开宴吧。” 他得把诗宴的流程进行下去。 “歌钦,你也受惊吓了,让梧桐陪你下去休息一下。”沈邑语气疏离。 沈歌钦点头应声:“是,父亲。” 她心里清楚,沈邑是故意这么说的,太子殿下对她甚是关心,若是因此传出什么,会有损沈府的颜面。 萧芫煊立刻开口:“我陪你去。” 沈邑故意拦在萧芫煊的面前:“太子殿下,诗宴就要开始了,您先入席吧。” 江老爷顺势接话:“是啊,太子殿下,诗宴就要开始了,今日备宴的大厨可是我去城外亲自请回来的,您一定要好好尝尝这宴食啊。” 他们都这么说了,萧芫煊也不好推辞,只得先入座。 马场周边的路她们不熟,梧桐陪着沈歌钦,在一带路丫鬟的带领下,穿过一小座假山后,来到马场后花苑。 后花苑曲径通幽,她们休息的偏室就在此处。 丫鬟将她们带到目的地后,就行礼告退了。 梧桐往前走了几步,一跃迈上小木桥,听着桥下的溪流水声。 “小姐,原来这里别有洞天呀。”梧桐环顾四周,这后花苑丝毫不逊沈府。 “小姐,你在瞧什么啊?”梧桐看向沈歌钦,发现沈歌钦正盯着那扇木拱门。 沈歌钦蹙了蹙眉,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们。 她身子不由紧绷,难道跟着她们的人是王仄? “小姐,你在想什么?”梧桐走到沈歌钦身侧,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 沈歌钦垂眸,紧张地抿紧唇:“没什么。” 梧桐不信:“小姐,你整个人都在发抖。” 沈歌钦双手紧握,试图缓解紧张的情绪:“可能……是因为箭……受惊吓了。” 梧桐环上沈歌钦的胳膊,想要给小姐力量:“小姐,没事了。” 沈歌钦点头。 木拱门处出现两道身影。 沈歌钦敏锐察觉到身后有人:“谁?” 萧芫煊立刻开口:“是我。” 一听见萧芫煊的声音,沈歌钦心里的石头才稍落下来。 “殿下,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萧芫煊定定地看着她。 梧桐识趣退下。 小姐和太子殿下有话说,她要做的就是给小姐把风,走了几步,见姜威还傻傻杵在原地,招手示意他过来。 姜威看了一眼萧芫煊,发现自己多余了,手握着剑柄跟着梧桐就走了。 倏忽,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几日,你都在避我,我知道。”萧芫煊开门见山。 “那日我直接去沈府找你,也没顾太多,”萧芫煊看向她,“我去狩猎,只想着把我觉得好的东西带给你……是我太唐突了。” “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萧芫煊语气坚定。 沈歌钦抬头,迎上萧芫煊炙热的目光。 她知道,太子殿下的心思,可她……从没有对他有过那种心思。 在事情变得复杂之前,她要和他说清楚。 “殿下……” “歌钦,”萧芫煊蓦地打断她的话,“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自小被锢在宫城的规矩里,亦步亦趋。 就连当太子也并非他所愿,他走的每一步都被安排好了,就连他的婚事都成了一个筹码,等时机到了,就会公布出来。 -- 第23页 可他遇见她了。 他第一次,有了想和一个人共度余生的念头,哪怕一切都不是他所求,只要能和他心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他离开虞城的那一天,最后看到的人,是她,被接回虞城的那一天,第一个遇到人也是她,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歌钦,其实,我心里……” “太子殿下,”沈珂祈适时打断了萧芫煊要说的话,“外头已经开宴了,殿下还不入席吗?江老爷也一直在找殿下。” “沈珂祈,”一看到沈珂祈,萧芫煊立刻换了副脸,“我与歌钦有话要说。” 他的意思很明白,他和沈歌钦有话要单独说,让他别来打扰。 沈珂祈无视他,拎着一屉格,径自走向沈歌钦,将屉格交到她的手里:“好好休息。” 听见动静的梧桐小跑过来,就看到公子也来了。 她目光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来回打量,总觉得他们之间气氛不对。 姜威紧跟着过来,看到梧桐鬼鬼祟祟躲在木拱门后,用剑柄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小声道:“你在干什么?” 梧桐转身,朝他挤眼,示意他小点声。 沈珂祈听到声音,直接开口:“梧桐,带小姐进去休息。” 梧桐结巴道:“是,是公子,”她小碎步跑过来,自觉拎过沈歌钦手里的屉格,“小姐,我们进去吧。” 沈歌钦看了看沈珂祈,又朝萧芫煊行礼,随后进了屋。 一进屋,梧桐就将屉格搁在桌上,猫着身子踱到门口,耳朵贴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能听见公子和太子殿下在说话,但他们说话声都不大,她听不清楚。 “小姐,他们在说什么啊,”梧桐恨不得脸黏在门上,“好像没声了。” 梧桐将门打开了一条门缝,院里已经没人了。 “小姐,公子和殿下都走了。”梧桐折返回来。 沈歌钦面露愁容:“梧桐,殿下送的那支箭呢?” 梧桐疑惑,小姐怎么突然提起那支箭啊? “在小姐屋里。” “待诗宴结束,我们回府后,你将那支箭送还给殿下。” 梧桐不明白:“小姐,怎么好好的要把箭还给殿下啊?” 沈歌钦指尖轻触着屉格,若有所思:“这是我给殿下的回答。” 回去席间的路上,沈珂祈与萧芫煊一前一后。 萧芫煊看着沈珂祈挺得笔直的背影,喊住他:“沈珂祈。” 沈珂祈顿下步子。 “她和你虽没有血缘关系,但严格来说,她算是你的阿姐。” 沈珂祈心被戳了一下,垂眸:“太子殿下,对我们沈府的事甚是关心。” “我是关心她。” 沈珂祈喉结微滚:“我与她不在一族谱上,若真要论起来,她算不得我阿姐。”他也不想她当他的阿姐。 萧芫煊被噎住了。 “殿下也不要忘了,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你与谁走得近了,谁就不得安宁。” “我自有分寸。”萧芫煊皱着眉。 “希望如此。”沈珂祈说完这句话后,就走了。 姜威看着沈珂祈走远的背影,憋不住话了:“殿下,这沈公子真没礼貌,要不是看在他是沈家公子的份上,属下都想揍他。” 都说沈家公子生性凉薄,还真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的支持呀 第11章 第十颗枣 约莫两炷香的时辰,沈歌钦得令从偏室回到诗宴。 从沈邑震惊的眼神中,沈歌钦就知道,沈邑没有派人唤她来诗宴,是有人假借沈邑的名义骗她过来的。 她既然来了,那就没有后退的道理。 沈歌钦提裙走上台阶,扫了一眼坐席。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萧芫煊与沈珂祈作诗,只有一个人看戏似的盯着她看。 代翎儿座位换到了她旁边。 一看到她过来,代翎儿手撑着脑袋,眼眨巴几下,一副无辜的表情。 沈歌钦不怯,直直盯着她。 代翎儿藏不住事,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生怕她不知道,是她故意叫人去喊她过来的。 沈歌钦刚坐下,代翎儿就凑上来:“沈歌钦,开宴前躲起来,是不是觉得对我有愧啊?” “我来参加诗宴,不是来听你扯闲话的。” 代翎儿被她的话一噎,气更不打一处来,将心里的实话都抖出来:“沈歌钦,你就是个倒霉之人,谁遇上你都没好事。” 沈歌钦眼皮微动,佯装镇定,回呛她:“既知遇上我没好事,你还凑我这么近做什么?” 代翎儿后知后觉地往边上挪挪,还嫌弃地拍了拍衣服,好似要把她身上的晦气拍掉。 梧桐瞄了一眼皱着脸的代翎儿,故意往小姐右侧一站,挡住代翎儿的视线。 代翎儿手指着梧桐,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你,往后退。” 梧桐佯装听不见。 代翎儿身边的丫鬟会意,直接拽着梧桐的胳膊,将她往后扯。 梧桐反抗,两个人厮扭在了一块。 动静一大,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投过来。 江老爷起身一喊:“你们在干什么?” 梧桐和那丫鬟忽地松开,两个人保持些距离。 代翎儿露出笑容,心生一计:“江叔,我就是想邀沈小姐与我一起作诗,”顿了顿,看了眼梧桐,“谁知道,沈小姐身边的丫鬟这么没规矩,还要动手呢。” -- 第24页 梧桐委屈:“明明是……” 代翎儿晲了梧桐一眼:“你看,一个丫鬟都朝我嚷嚷。” 梧桐噤声,再说下去,只会闹得越大。 “代小姐,你家丫鬟都快踩上我面前的桌子了,要不是梧桐护着,你家丫鬟的手怕是都伸到我脸上了,是谁没规矩,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巧画,过来。”代翎儿气得鼓起腮帮子。 有小姐帮她撑腰,梧桐腰板挺得老直了,边说边将巧画往后赶:“听你家小姐话,快往后退。” 突然,坐席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早有耳闻沈小姐才华过人,今日正好借着诗宴,沈小姐不妨作诗一首,也让我们开开眼呐。”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附声。 代翎儿饶有兴致地盯着沈歌钦瞧:“对啊,沈小姐,我们都很期待你的诗。” 看她脸色一窘,她心里别提多痛快。 正在作诗的沈珂祈,心不在焉,从沈歌钦回坐席开始,他的心思全然不在作诗上。 石豆边研墨边喊他:“公子,公子。” 沈珂祈将笔搁在笔架上,走下台,将作诗抛诸脑后。 石豆懵了,这还在作诗呢,公子这是要去哪儿?眼神往竹片上一瞥,就差最后一句诗就完成了! 萧芫煊抬头,看见沈珂祈朝着坐席走去。 代翎儿视线忽地被挡得严实,她不耐烦地抬起头,就看到沈珂祈那张冷冰冰的脸。 还有他那眼神,好似要把人吃了,她被盯得心里发怵。 “沈珂祈,你干吗?我又没欺负沈歌……”代翎儿怂了。 “她儿时发了一场高烧,把脑子烧坏了,”沈珂祈语气一变,“难道你也想大病一场?” “你在咒我?”代翎儿听明白了,他是盼着她大病一场? “沈珂祈!”她气得都破音了,“我要找我阿爹告状。” 她,堂堂代家三小姐!从小被全府捧在手心上!今日来参加诗宴,先是差点被箭射伤,后又被沈珂祈诅咒,她委屈呐! “还有你,沈歌钦!你俩合伙欺我!”代翎儿气死了! “她没欺你,欺你的是我,”沈珂祈余光轻扫到沈歌钦身上,故意说给她听,“我护短。” 因他这句话,沈歌钦手指轻蜷,心跳得很快。 为免此事再继续,沈邑站起身,欲将此事做个了断:“祈儿,话过了,给代小姐道歉。” 沈珂祈微仰起头:“我何错。” 江老爷适时起身,拦着沈邑:“哎呦,小辈间的事,咱们就别插手了。” “既然歌钦丫头身子不舒服,作诗就罢了,诗宴嘛,就是大家伙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那才有意思。” 萧芫煊手攥着笔,匆匆走来。 江老爷一瞧见萧芫煊,脸堆上笑意:“太子殿下。” 萧芫煊站定在代翎儿面前:“代小姐,你若想与人作诗,我愿奉陪。” 一听见太子殿下愿意与她作诗,她眉开眼笑,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乐意之至。” 代翎儿往柳织盈那瞧了一眼,眸中尽显轻蔑:“柳家小姐,太子殿下邀我作诗,你要一起吗?” 柳织盈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既是殿下邀了你,我就不扰兴了。” 代翎儿看了看柳织盈,觉得古怪,她是太子妃的唯一人选,可她瞧着,她对太子殿下毫无关心,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还有江家的这两位公子,对比某活跃过头的人,从开始到现在,她没听他们说过几句话。 两人衣服一黑一白,以为搁这儿下连珠呢。 活跃过头的廖锦绪旁若无人地伸了伸懒腰,这诗宴呀,真没趣。 他站起身,轻拽了拽身上的缎衫,动作幅度大,衣摆碰倒了柳织盈桌上的瓷瓶。 瓷瓶应声摔碎,碎瓷片散在桌腿四周。 柳织盈身边的丫鬟还没反应过来,江铎已经命下人去收拾了。 廖锦绪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横在萧芫煊和沈珂祈中间。 “作诗有什么意思?”廖锦绪摸了摸下巴,“我倒有个主意。” 江老爷坐不住了:“锦绪。”他这是故意搞砸他的诗宴啊。 “放心,江老爷,这回不比武,我们玩一点坊间孩童玩的游戏,套布格。” 套布格,是虞城孩童最喜爱的游戏之一,简单来说,就是猜颜色。 一人拿着彩绣的布格条,将需要猜中颜色的那一截布格条紧攥在手里,另一人获取有用信息,猜中了就算赢,输了就有惩罚。 廖锦绪看向沈珂祈:“沈公子,这次,你可不能推脱了。” 这猜颜色又不是骑射,断不了胳膊折不了腿,他看他还怎么拒绝。 “好。”沈珂祈答应下来。 套布格游戏开始前,沈珂祈和廖锦绪各站一边。 下人递上布格条,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轮,廖锦绪猜颜色。 沈珂祈攥着确定好颜色的布格条后,廖锦绪根据颜色拼盘,获取信息。 一红一绿,各占颜色拼盘的三分之二,所以要猜的颜色就在红和绿中间,再根据沙盘颜色排列,他得出了答案。 “红色。”廖锦绪自信回答。 锣响,答对了。 第二轮,是沈珂祈猜颜色。 廖锦绪确定了颜色,是他上一局猜的红色。 -- 第25页 沈珂祈转过身,看着颜色拼盘,努力区分色块,颜色拼盘里有两种颜色占了拼盘的三分之二。 沈歌钦不由坐直身子,这颜色沙盘五颜六色,对颜色稍不敏感,就容易被蒙过去。 廖锦绪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沈公子,这可比骑射要简单多了,你不会是没玩过吧。” 沈珂祈抿紧唇,颜色拼盘在他的眼里,只是一盘黑白拼盘。 坐席上的沈歌钦根本坐不住。 猜颜色这一比试,对沈珂祈本就不利。 沈歌钦环顾四周,她身边没有与红色相近的东西。 盯着桌上的瓷瓶,她有个损己的笨法子。 沈歌钦佯装起身,故意前倾,撞上桌子,桌上的瓷瓶忽地摔碎了,声音大而清脆,吓得出神的代翎儿身子一抖。 “沈歌钦,你干什么?”代翎儿默默和她保持距离。 沈歌钦不理她,直接弯腰去捡碎瓷瓶,任碎瓷片割伤她的手指,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梧桐刚唤人来收拾,就瞥见碎瓷片上有些许红色的痕迹。 “小姐!”梧桐惊呼,“你手流血了!” 代翎儿往前探了探,沈歌钦的手上一滩血,吓得她缩了缩脖子。 坐席间闹出了动静。 廖锦绪盯着沈珂祈,啧了一声:“沈珂祈,快点猜,不许拖延时间啊,”他顺着沈珂祈的目光看向坐席,一脸淡淡的神情,“沈歌钦没事,她身边那么多人呢。” 沈珂祈手指蜷曲,他知道,她是为了他,在这时候闹出了动静,就是为了给他传递信息。 “红色。”沈珂祈说完,锣就响起来了。 廖锦绪还要比:“再来。” “不比了。”沈珂祈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廖锦绪懵了,他又被踹开了? 廖锦绪冲着沈珂祈的背影喊:“沈珂祈!你现在跑了,我就当你输了!” 说完,他一拳捶在自己的大腿外侧,他今儿个憋了一肚子气。 骑射没玩个尽兴,就连套布格也是。 沈珂祈心急如焚地拨开围在沈歌钦身边的人:“让开。” 见状,下人往两边散开。 沈歌钦坐在位子上,手捂着被碎瓷片扎伤的部位,看到沈珂祈后,微露出笑容:“没事。” 沈珂祈哽住,说不出话。 随行的大夫背着一医箱紧跟着领路的下人身后,穿过竹廊,下人立刻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萧芫煊立刻去迎医者:“大夫,请。” 沈珂祈要上前,却被沈邑拉住,眼神示意他别太过了。 他是他沈邑的儿子,他怎么会瞧不出他那心思。 沈珂祈再无心思想旁的事,满脑子都是她因他伤到的手。 沈歌钦伤口包扎后,诗宴照常进行。 经过这一两件事,廖锦绪也消停了,也不敢再出什么馊主意了。 诗宴正常举行,大家品茶作诗,这才有诗宴原来的样子啊。 诗宴的最后一环节,是敲锣揭诗碑,寓意着今年的诗宴圆满结束,更是对来年诗宴的好盼头。 江老爷以茶代酒,敬大家,也算是给这场诗宴一个交代了。 致辞中,姜威接到急报,骁羽营出事了。 萧芫煊只得先行一步,临走前,依依不舍地看向沈歌钦,但这里人多眼杂,他不能找她。 萧芫煊走后,江老爷继续致辞。 致辞后,这场诗宴就算真的结束了。 江老爷松了一口气,今年的诗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总算熬到结束了。 诗宴散了后,江老爷热情地喊住沈邑,说他特意带了一幅字画来让沈邑帮忙鉴赏一下,他知道沈邑在字画鉴赏方面颇有经验。 沈邑也不好推脱,遂让沈歌钦与沈珂祈先回府。 马场正门外,马夫牵来了马车,熟练地放下踏脚的马凳。 梧桐小心翼翼地托着沈歌钦受伤的手,生怕小姐再伤到了。 沈歌钦另一只手微提起裙角,但稍不注意,还是踩到了另一边的裙角,脚下一踉。 沈珂祈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沈歌钦下意识地回握住他的手。 他喉结微滚了滚,神色有些不自然。 沈歌钦反应过来,松开他的手。 “看着点,”末了,又补上一句,“别又摔折了腿。”沈珂祈敛回视线。 “沈珂祈。”沈歌钦突然唤他。 他眼皮掀了掀,他在听。 “你帮我摘枣子吧。” 沈珂祈抬眸,她嘴角微弯,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这几日,都没见过她这般笑了。 “我手受伤了。” 她的手没大碍,她只是,在得寸进尺。 沈珂祈眸中忽染上温柔,回答没有半分犹豫:“好。” 梧桐和石豆同步看向沈珂祈,两脸震惊:公子竟然答应了?! 马场正门不远处,廖锦绪斜倚着墙。 他折回来拿扇子,谁知刚走几步,就瞧见沈歌钦和沈珂祈两个人。 幸好他折回来了,不然,就看不到这出好戏了。 廖锦绪身边的随从多嘴问一句:“公子,你那折扇不拿了?” “折扇哪有看戏重要。”廖锦绪眉尾一挑,他总觉得,沈珂祈看向沈歌钦的眼神,不清白。 “闱敦,去帮我办件事。” -- 第26页 闱敦点头:“公子,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一句吩咐。” 廖锦绪拍了拍闱敦的后脖颈:“放心,我怎么舍得让你死,”他冲远处扬了扬下巴,“看见了?知道了?” 闱敦眼睛一眨一眨:“公子,你喜欢沈小姐?” 廖锦绪嘶了一声,手压着他的脖子:“我是指沈珂祈。” 闱敦眼珠子转个不停,结巴道:“公子,你,你喜……不是,那沈公子……” 看他这么慌张,他就知道他肯定想歪了。 “蠢蛋,我是让你去传话,我有事找他。” 闱敦忽地松了一口气。 “你整天脑袋里在想什么?”他一把推开闱敦,一脚轻踹在他的屁股上,“学机灵点。” 闱敦摸了摸被廖锦绪踹了一脚的屁股,哈腰点头:“是,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沈珂祈的心思马上要藏不住啦!心思藏不住了,甜甜的相处不就要来了嘛! 连珠:差不多是古代五子棋的意思。 第12章 第十一颗枣 沈歌钦刚迈进府,乐漪的贴身婢女就小跑过来,连行礼都顾不上。 “歌钦小姐,你快去看看乐漪小姐吧,她这会儿正闹得厉害呢。” 沈歌钦急了:“她在哪儿?” “把自己关在屋里头,不许任何人进去。”乐漪的贴身婢女手攥成一团,这要是让樊姨娘知道,她没照顾好乐漪小姐,她可有得受了。 “你们这么多人,都照顾不好她一个人?”沈珂祈紧跟着进府,前脚刚踏进来,就听见了乐漪的事。 乐漪的贴身婢女肩膀一颤,惶恐低下头:“公子,是,是因为乐漪小姐……” “我先去看看。”沈歌钦提裙就往乐漪的屋跑去。 樊姨娘被禁足月余,乐漪那么聪明,瞒不住她的。 梧桐紧跟上去:“小姐,等等我。” 等她们跑远了,石豆忍不住问公子:“公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乐漪小姐?” 毕竟乐漪小姐也是公子的妹妹啊。 沈珂祈淡淡道:“不去。” 石豆点头:“噢。” 沈珂祈敛回目光:“石豆,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石豆整个人忽地精神了:“什么事?公子。” “今日去了诗宴的马夫,你去好好打听一下他们的底细。” 石豆不明所以:“公子,为什么要打听马夫的底细啊?” “我要确认一件事。”沈珂祈沉声道。 他要确认,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王仄,还是他眼花了。 如果那人真是王仄,他就不能放任他在虞城。 “所有马夫吗?” 随着公子的一个点头,石豆倒吸了一口气,来诗宴的马夫少说也有二十几人,每个人的底细要查个清楚,也得好几天啊。 石豆攥拳:“公子安排的事,石豆保证完成。” 沈珂祈给他一记眼神,石豆立刻会意:“石豆现在就去查。” 另一边,沈歌钦让围在屋门口的人散开,她走上前,轻敲着乐漪的屋门:“乐漪,是我。” 倏忽,门开了。 乐漪探出一颗小脑袋,小脸皱成一团,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阿钦姐姐,”她忍不住抽噎,直接抱上沈歌钦的腿。 沈歌钦心都慌了,忙蹲下身安慰她:“怎么哭了?” “我找不到阿娘了。” 乐漪眼一眨,眼泪就涌出来了:“我知道,阿娘被关起来了。” 沈歌钦看着她:“你从哪儿听来的?”说完,看了围成一圈的下人,下人接收到沈歌钦的目光,纷纷噤声,不敢多说。 “我就是知道,你们总说乐漪年纪小,避着乐漪说,但乐漪知道,阿娘被祖母关起来了,”乐漪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祖母不喜欢我阿娘,也不喜欢乐漪。” 他们总把她当小孩,其实她都懂。 阿娘是妾室,不得宠,她是阿娘的孩子,和嫡出的珂祈哥哥还有接来养在身边的阿钦姐姐都不一样。 看到乐漪哭,沈歌钦忍不住心疼,抱住乐漪,手拍了拍乐漪的背,轻声哄道:“你阿娘,很快就回来了,在你阿娘回来之前,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到时你阿娘看到你,会心疼的。” 乐漪下巴埋在沈歌钦的脖颈处,点头应道:“我知道了,阿钦姐姐,乐漪不哭了,也不闹了。” “嗯,你是沈府的小姐,不能让人看到你哭鼻子了。” “嗯,乐漪知道了……” 须臾,乐漪在她的怀里睡着了,梦里还呢喃着她阿娘。 沈歌钦将乐漪抱回床榻上,乐漪的贴身婢女上前,将被子掖好。 “思思,你照顾好乐漪。” 乐漪的贴身婢女应声:“是,歌钦小姐。” “再让后厨备些乐漪爱吃的,等乐漪醒了,再让乐漪吃。” 思思点头:“我明白了,歌钦小姐。” 一出乐漪小姐的院子,梧桐就急着要看沈歌钦的手。 方才小姐抱着乐漪小姐,手上太用力了,白纱条都染红了一大片。 “小姐,快让我看看你的手,”梧桐轻托着手看,眉心一拧,“这血都白止了,我这就去叫大夫。” “梧桐,”沈歌钦唤她,“我要去见樊姨娘。” 一提起樊姨娘,梧桐气就上来了。 -- 第27页 樊姨娘禁足那是她自作自受,她一个妾室竟然还打了小姐一耳光,禁足月余太轻了! “小姐,你去见樊姨娘干嘛?她那么对你!”梧桐拦在沈歌钦面前,为小姐不平。 “我去替乐漪送东西。”沈歌钦说道,从袖里摸出一根形似簪子的树枝。 这是乐漪在仿樊姨娘的簪子,也是乐漪要送给她的。 她和樊姨娘水火不容,但乐漪是无辜的,看见乐漪这样子,她心不忍。 樊姨娘被关在府里的西苑,那里离主室很远。 沈老夫人是故意将樊姨娘关在那里,灭灭她的气焰,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身份低贱的妾室还妄想摆沈府主母的架子。 明面上是为她出了一口气,实则是灭灭樊姨娘的气焰,不想让她仗着沈邑的宠爱没有一点分寸,在府里闹得难看,传出去让人笑话。 看守樊姨娘的下人正在打盹,一听见动静,蓦地清醒。 瞧见沈歌钦来了,立刻迎上来:“小姐,你怎么来这儿了?”其中一人往西苑瞧了一眼,直接说出来了,“这里晦气。” 这西苑平时连打扫的下人都不愿来这儿,要不是他们得到吩咐要看守樊姨娘,他们一步都不愿踏进来。 “我来见见她。” 沈歌钦眼神示意,梧桐立刻会意,从荷包里掏出两锭银子,分给两个人:“这是小姐的心意,你们拿去买酒喝。” 两个下人收下银子,收起犯难的神情,同步往边靠,给沈歌钦让路。 “小姐,不能太久。”下人提醒道。 他们也只是听吩咐办事,担不起责任啊。 “放心,不会让你们为难的。”沈歌钦说道。 西苑荒废了太久,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荒凉。 沈歌钦刚靠近屋门,屋里就砸出了一记声音,樊姨娘扯着嗓子:“滚,我不吃!” 梧桐推开门,一眼就看见樊姨娘方才扔的木梳匣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她佯装没看见,将匣子往边上踢了踢。 “小姐,你慢点。” 樊姨娘一瞧见沈歌钦,身上的刺一瞬就竖了起来,嗓音也尖起来了:“沈歌钦,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要不是因为她,她能被关在这鬼地方? 梧桐紧紧盯着樊姨娘,一看到她站起身,立刻挡在小姐面前。 樊姨娘疾步冲到沈歌钦面前,一把推开梧桐,食指就差指到沈歌钦的脸上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歹毒心思,你来这儿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梧桐踉跄几步,站稳后,急忙回到沈歌钦身旁,壮着胆儿:“樊姨娘,你要是敢对小姐动手,我就喊人了!” 樊姨娘狠狠瞪了梧桐一眼:“就算我是妾室,我也比你这个下人高一等。” 梧桐结巴:“你……”她不和她置气,“反正我不会让你再欺负小姐!” 樊姨娘哼笑一声:“好一个主仆情深,我要是想动手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办?”说着,樊姨娘作势抬手。 沈歌钦眼都没眨一下,淡淡开口:“外头还有守着你的人,你要是再闹出动静,就不是禁你足那么简单了。” “你别想吓我,”樊姨娘依旧扬着手,“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第二记耳光吗?” 她虽被禁足,但梳洗打扮没落下,盘着发髻,画着精致的妆容,连衣衫都没有一处褶皱,为得就是不让人看她的笑话,哪怕她身处这般处境,她也绝不邋遢度日。 “那你觉着,你打我第一记耳光,我不还手是为何?”沈歌钦昂着头,直勾勾盯着她瞧,“被禁足了,还没学到教训吗?” “再有第二次,就不会是禁足了,”沈歌钦往前一步,逼得樊姨娘硬生生往后退了一步,“你在沈府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想你也是知道的,那些被人牙子发卖了的人,结局是怎么样,你心里也是清楚的。” 樊姨娘眉头轻蹙,她当然清楚。 她一个身份低下的妾室,沈老夫人一句话就能将她发卖了。 半晌,樊姨娘红着眼:“沈歌钦,你故意害我禁足,”说着,手攥拳往腿上狠捶了一下,“没想到,我竟被你一小丫头算计了。” “你要是不动手,就不会禁足了。” “疯子。”樊姨娘紧绷着一张脸。 她虽不是奚恪芝亲生,但她的性子和奚恪芝那女人如出一辙,奚恪芝死了也不让她快意!还让这么一小丫头来气她! “你和奚恪芝一样,心眼坏得很!”樊姨娘红着眼,“怎么,你要和她一样,害死我,害死我的乐漪吗?” 当年奚恪芝差点害死她的乐漪,要不是她及时发现,她的乐漪早没了。 “樊姨娘,你怎么能直呼夫人的名字?”梧桐听不下去了。 身为妾室,哪能直呼已故夫人的名字啊。 “怎么,你一个贱婢还听不下去啊?”樊姨娘用手指着沈歌钦,“你主子都没说话,你搭什么腔?” 樊姨娘深吸一口气:“沈歌钦,你就不恨她吗?” “她活着,也没给你什么好脸色,死了,更没什么东西留给你,你不恨她吗?”说着,樊姨娘突然变了脸色,“我恨她!” “她奚恪芝当年要死了,还想带着我的乐漪一起死!你说我该不该恨她!”樊姨娘冲着她嘶喊,“我的乐漪有什么错!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啊!” -- 第28页 梧桐被她狰狞的表情吓到后退,手轻揪住沈歌钦的衣袖:“小姐,樊姨娘疯了。” 沈歌钦不怕,站在原地,定定地盯着她:“乐漪还在等你回去。” 一听到乐漪两个字,樊姨娘的眼神忽地柔和起来。 “是啊,我还有乐漪,她是沈府的小姐,就算她的生母是身份低微的妾室,她也是沈府的小姐。”樊姨娘微昂起头。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妾室,一个艺坊出身的低贱之人,要不是她怀有沈邑的骨肉,沈老夫人绝不会松口让她进门,要不是沈邑……她怕是人老珠黄也得烂在那令人作呕的艺坊里。 可她也知道,就算她进了沈府,也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妾室。 “乐漪虽不是老爷嫡出的孩子,但别人还是要喊她一声,沈小姐。” 这就够了。樊姨娘抬手轻抹了抹眼角的泪,轻吸了一声气。 别人都说她是为了逃离艺坊,才傍上沈府老爷,可他们错了,她对老爷是真心的。 樊姨娘背过身,轻闭上眼:“我的笑话你也看到了,没其他事,你赶紧走吧,”她缓缓睁开眼,凝眸盯着瓷瓶里插着那一枝枯萎花朵,“我也不想看到你。” 沈歌钦从袖里拿出一根形似簪子的树枝:“我们互相看不上,”顿了顿,“我只是替乐漪来送一件东西,送完了,我就走。” 樊姨娘蓦地转过身,目光一下就落在了那形似簪子的树枝上。 “这是乐漪给你做的簪子。”沈歌钦将“簪子”交给梧桐,让梧桐拿给樊姨娘。 梧桐一脸不情愿地送簪子。 樊姨娘拿过簪子,像捧着珍宝似的:“我的乐漪。” 为了她的乐漪,她受再多委屈都值了,哪怕是要她这条命,她也愿意了。 末了,樊姨娘突然开口:“对了,奚恪芝的女儿身子到底养的如何了?她可真是个大孝女啊,母亲死了,她连面都没露一下。” 沈歌钦身子紧绷,不说话。 “外头可都传了好多不能进耳的话,”樊姨娘手轻攥着树枝做的簪子,“有说那嫡女面相丑陋,不能见人的,还有……” 樊姨娘故意顿了蹲,才开口:“她早死了。” 不待沈歌钦开口,樊姨娘又说:“外头传的,我不信。” 沈歌钦手指甲轻嵌入肉里,十分淡定:“外头的传言,确实不可信。樊姨娘,这样的话别叫外人听见了,不然,他们会觉得你是故意说的。” 沈歌钦离开西苑前,还特意吩咐了看守樊姨娘的下人,让他们别太苛待她。 梧桐不解:“小姐怎么还帮她啊,要是我,就应该趁这个机会,让她好好饿上几天。” “我是为了乐漪,等樊姨娘禁足结束,看到樊姨娘瘦了,乐漪一定很难受。别看她年纪小,其实心里和一明镜似的。” 梧桐认同,乐漪小姐有时就像个小大人。 “小姐,你真是菩萨心肠。” 沈歌钦顿步:“不,我不是菩萨心肠,我只是,想到以前的自己了。” 她从前独自流浪,食不果腹,被人欺负,她就想着,如果没和家人走散,他们一定会护着她。 “梧桐,你信,人有前世来生吗?”沈歌钦眸中闪着泪光,抬头看着天。 “应该有吧,”梧桐挠了挠头,“只是我们不记得罢了。” 人若没有前世来生,那人为什么总去寺庙祈福,去解前世种下的果,祈求来世的福分呢。 “是吗?” “嗯,”梧桐点头,“小姐,不管有没有前世和今生,反正这辈子小姐是甩不开我了,梧桐只知道,这辈子遇见小姐,就是我修来的最大福气了。” 说着,梧桐轻托起沈歌钦的手,纱条都渗出血了:“小姐,我们先别管前世和今生了,你瞧你的手,都成什么样了,我得赶紧找人给小姐你重新包扎。” 沈歌钦和梧桐刚走没几步,石豆就急匆匆跑来:“不好了!” 沈歌钦心咯噔一下:“沈珂祈怎么了?” 梧桐急得上手,拍着石豆的背,给他顺气:“你倒是快说啊,你要急死小姐啊!” 石豆手掐着腰:“廖,廖家那公子找来了!” 廖锦绪? 沈歌钦蹙眉,他找来一定没好事,在诗宴上,他就一直在针对沈珂祈,现在还追到府里…… 作者有话要说: 沈珂祈在赶来的路上,下章见呀! 第13章 第十二颗枣 沈府八百米外,有一处凉亭,凉亭南靠着山。 上山采药的人下山,背着一篓子药草,还要走崎岖的山路,此地修建一处凉亭,就是方便下山的人累了,在这歇歇脚。 廖锦绪倚着亭柱,斜晲一眼沈珂祈,摆手让闱敦去亭外守着。 “沈珂祈,现在没人,你别冷着一张脸,”廖锦绪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穗子,“我堂堂廖家嫡公子都没这么大的架子。” “何事?”沈珂祈没有功夫和他在这闲扯。 “别那么着急嘛,”廖锦绪往前走了几步,“我来找你呢,当然是有事。” “这什么事呢?”廖锦绪故弄玄虚道,“大事,自然要当面与你说。” “廖锦绪,你究竟想说什么?” 廖锦绪伸出手,轻拍了拍沈珂祈的胸口:“我就开门见山吧,”说着,头轻凑到他耳边,压着声音,“我府上新来了好几个样貌不错的丫鬟,你要是喜欢呢,可以纳作通房。” -- 第29页 沈珂祈神色不改,撇开他的手:“你喜欢谁,要纳谁做通房,都与我无关。” 廖锦绪眯了眯眼:“啧,沈珂祈,你还在这装呢,我们这年纪,没有几个通房丫鬟那才奇怪,”说着,他忍不住上下扫了他一眼,“该不会是你身体……” 一看到沈珂祈凶狠的眼神,廖锦绪忽地闭嘴。 “你是你,我是我,别混为一谈。”沈珂祈冷冷看向他,“你找我,就为这么无聊的事?” “无聊?”廖锦绪急眼了,“沈珂祈,我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了!你别告诉我,你没有通房丫鬟,我们都……”说着,廖锦绪用手比划,“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 沈珂祈丢给他一记眼神,转身就走。 “沈珂祈,我话还没说完,你不许走!”廖锦绪站在原地,命令闱敦,“闱敦,把他拦下!” 闱敦听到吩咐,慌忙上前,拦在沈珂祈的面前:“得罪了,沈公子。” 沈珂祈一把拂开闱敦,径自往前。 廖锦绪站在亭里,气急败坏地叉着腰:“沈珂祈!你别不知好歹!” 虞城里的公子哥想让他帮这个忙,他都得考虑再三,他主动和他提这事,他竟然还无视他? 他可是,堂堂廖家的嫡公子! 虞城的人,看在他爹的份上,都得卖他个面子! “你不纳通房丫鬟,不会是为了沈歌钦吧?”廖锦绪气得脱口而出。 在马场外,他可是都瞧见了,他看她的那眼神,算不上清白。 闻言,沈珂祈忽地刹停脚步。 廖锦绪一看到沈珂祈停下来了,来劲了,口无遮拦道:“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你真的喜欢沈歌钦?沈珂祈你……” 沈珂祈转身冲上台阶,对着廖锦绪的脸就是一拳,力道不小,廖锦绪被打得往后一踉,背猛地撞上亭柱。 闱敦慌忙跑上前:“公子!” 廖锦绪吃痛,抬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珂祈,他竟然对他动拳头! 他可是廖家的嫡子!连他爹都没对他动过手! “沈珂祈,我告诉你,你彻底惹到我了!你完了!”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捋起衣袖就要和他打一架。 见状,闱敦蓦地抱住廖锦绪:“公子,别冲动哇!” “闱敦,你松开!”廖锦绪要被他气死了,“你个蠢货!你抱我干什么?你还不快给我收拾他!” 闱敦将他抱得死死的:“公子,老爷让你别惹事啊。” 他这都是为公子好啊,要是公子和沈府公子打起来了,再传到老爷耳朵里,公子免不了一顿责罚。 “你要气死我啊!你是听我爹的还是听我的啊!”廖锦绪扭头,看向沈珂祈,“沈珂祈,有种你别走,我们单挑!” “我不屑比,”沈珂祈松了松手筋骨,眼神冷冽,“廖锦绪,管好你的嘴巴,别让我再听到不像样的话,否则,就不是这一拳了。” “你是不是心虚了!沈珂祈!有本事光明正大和我打一架,偷袭算什么本事?”廖锦绪跺脚挣扎,“死闱敦,你给我松开!” “公子,我这是为你好。”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廖锦绪看着走远的沈珂祈,心情愈加烦闷,他白挨这一拳了!他怎么有这么一个蠢货下人! 沈珂祈踱步回府,刚迈上沈府门前的石阶,石豆就从大门侧边冲了出来,猛地撞进沈珂祈的怀里。 石豆捂着额头,往后一退。 抬头看清来人,石豆眼里都冒光了:“公子!你回来了!” 紧跟在身后的梧桐来不及刹不住脚,直接撞上石豆的背:“臭石豆!你干吗突然停了!” 石豆结巴道:“公子,公子回来了!” 沈珂祈皱了皱眉:“你们怎么在这儿?”说着,他绕过石豆和梧桐,抬脚迈门槛,门侧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直往他怀里撞。 “沈歌……”他都来不及喊出她的名字,下意识扶住她的胳膊,生怕她摔了。 她屈膝往前扑,脸上扑得脂粉轻蹭上他的衣衫。 “小姐。”梧桐忙转身。 沈珂祈顺势将沈歌钦交给梧桐,轻攥紧手:“看着点路。” 沈歌钦站都没站稳:“你呢?没事吧?”她上下打量他,确认他没受伤,心里的石头才落了下来。 廖锦绪就是个纨绔子弟,仗着有他爹给他撑腰,到处惹是生非。 沈珂祈不动声色地藏起右手,方才打廖锦绪,没有任何技巧,使得蛮力,掌骨有些错位了。 “没事。”沈珂祈回答她。 “廖锦绪在哪?我找他去。” 沈珂祈一把拦下她,余光瞥向杵在身后的石豆:“石豆告诉你的。” 石豆心虚地吞了吞口水,不敢出声。 “廖锦绪来找你做什么?”沈歌钦反揪住他的衣袖。 诗宴上,廖锦绪就针对他,诗宴结束后,还追到府上,一定是有什么事。 “真的没事。” 沈歌钦轻蹙着眉:“沈珂祈。” 沈珂祈低头,将衣袖从她的手里抽回来,一眼瞧见她手上的纱条,一大块的渍迹。 “你手上的纱条怎么了?” 沈歌钦轻蜷起手,一笔带过:“没什么,蹭到灰了。” 梧桐震惊,蹭到灰?纱条被血染红了那么一大片哎! -- 第30页 “小姐,你的纱条被血染成这样,都是……”梧桐急得说出口,被沈歌钦喝止。 血?纱条上的渍迹是血。 沈珂祈面色紧张,立刻抓起她的手,语气忽变:“怎么回事?” 沈歌钦欲抽回手,奈何他攥得太紧,她根本抽不出来。 看她不说,沈珂祈转头问梧桐:“到底怎么回事?” “不说,以为我就不知道?”沈珂祈看向沈歌钦,“是因为乐漪?” 方才她去见了乐漪,那一定和乐漪有关。 “不是,是我不小心。” “你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沈珂祈急了,“诗宴上你……”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不说了。 为了他,她才会出此下策,割伤自己的手,只是为了给他传达红色的讯息。 石豆和梧桐被公子的语气吓到不敢吱声。 公子阴晴不定,府上的人都挺怕他的。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良久,他才说了这一句。 他说得很轻,她却听清楚了。 “沈珂祈。”她轻喊着他的名字。 “你现在的处境,不比她们好。”沈珂祈突然开口。 明明关心她,仍忍不住戳她的心窝子。 她们,樊之莲和乐漪,再不济,也和沈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呢?连沈歌钦这个身份都是假的。 “你心里应该清楚。”沈珂祈松开她的手,不忍去看她眸中的熠熠。 沈歌钦垂眸,目光不由落到他腰间的平安扣上,轻声道:“我心里很清楚。” 外人眼中,她是沈府远亲,看似风光,其实,她不过是个假冒的。 当年她能留在沈府,也是为了堵住她的嘴,不让她乱说话罢了,她心里都清楚,她与沈府,没有牵绊。 远处马蹄哒哒,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沈府门前。 赶马车的人利索下马,将踩脚的马凳放下,随行的江家随从恭敬道:“沈老爷,沈府到了。” 话音刚落,沈邑掀开绸帘,从马车下来。 沈邑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前的沈歌钦与沈珂祈,敛了敛目光,朝江家随从拱手:“烦劳你替我向江老道谢了。” 江家随从:“哪里的话,这是我应该做的,沈老爷。” 沈邑看了眼沈歌钦,沉声道:“江老说得话,我会好好考虑。” “是,沈老爷,待我回去,就去回复老爷,”江家随从弯腰行了礼,“沈老爷,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沈邑点头。 马车渐行渐远。 沈邑拢了拢袖,凝眸盯着前方。 江老留他鉴赏字画就是一个幌子,其实是为了他膝下嫡子的亲事,也是为了他自个儿的江府。 沈邑转身,步上石阶,眼神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回府。” 到晚膳的点了,人都没来齐。 乐漪睡得早,也就没有派人去喊她,只让后厨给乐漪备些吃的,等到她想吃了再送过去。 沈邑唤了沈歌钦去书房,沈老夫人让翠纭去叫了,什么事非得在饭点的时候说? 茶凉了,春姨让人给沈老夫人重新上了一杯热茶,沈老夫人习惯在饭前喝口热茶。 “老夫人,您和公子先用膳吧。”春姨道。 老爷他不是没有谱的人,在这个饭点,唤了歌钦小姐去书房,定是什么重要的事。 沈老夫人沉下脸:“翠纭还没回来?” 春姨回答:“是。” “什么事非得在这个时候说?连顿饭都凑不齐一桌人。”沈老夫人手指轻叩着桌面。 在场的下人噤声,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我去看看。” 沈珂祈刚站起身,就被沈老夫人唤住:“祈儿。” “你坐下,”沈老夫人揭开茶盖,热气就扑了上来,“我们先吃饭。” 看沈珂祈没有坐下的意思,沈老夫人又盖上茶盖。 “祈儿,你自小聪明,该是明白的,”沈老夫人唇抿成一条线,“你父亲在诗宴结束后,就叫她去书房,应是给她说了一好人家。” 沈老夫人特意说出来,观察他的表现。 她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都见过了,难道还看不出他们间的异样? “你们今日去参加了诗宴,这诗宴顾名思义,是以诗会友,实则,是各府结姻亲,”沈老夫人盯着沈珂祈的背影,面色一沉:“祈儿,你是沈府唯一的嫡子,你做任何事前,都要将沈府放在第一位才是。” 沈珂祈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想说什么。 “祈儿,你该是最清楚的,你父亲为了守住沈府,付出了多少,”顿了顿,又说到,“她住在沈府多年,若到了出阁那一天,沈府定不会薄待她,虽说她没入沈府族谱,但她的待遇不比沈府小姐少。” 沈珂祈手指微曲,内心挣扎许久,终是没迈出步子。 书房门外,梧桐听见动静,立刻起身去迎。 “小姐,老爷和你说什么了?”梧桐歪着头,注意到小姐神情不对,“小姐,怎么了?” 沈歌钦轻扯了扯嘴角:“我要和江怿尘见一面。” “江怿尘?”梧桐轻喃,忽地反应过来:“江家嫡公子江怿尘?” 梧桐笑着:“小姐,老爷这是给小姐选夫婿啊,”说着,梧桐拉住沈歌钦的手,“小姐要许人家了。” -- 第31页 虽说小姐不是沈老爷的女儿,但沈老爷心里还是想着小姐的,为小姐说得人家还是在虞城有名的江家。 “小姐,你怎么不开心啊?”梧桐敛起笑容,“小姐不喜欢江家公子吗?” 沈歌钦轻摇头。 她和江怿尘今日才第一次见面,除了他的家世,他的容貌,其他一无所知。 “小姐,老爷绝对不会害小姐的,他是江家嫡公子,身世样貌都在虞城的男儿中排得上名,若小姐与江家公子成了,那小姐就是江家嫡长媳了。” 梧桐越想越替小姐开心,她给小姐攒得嫁妆,终于能用上了。 “……小姐,你去年就及笄了,也该是结一段良缘了。”梧桐已经在想着给小姐置办嫁妆了。 沈歌钦有些失神:“我……今年才及笄啊。” 闻声,梧桐摇头:“小姐,你忘了,你去年就及笄了,老爷还专门给小姐办了及笄宴,小姐还收到了很多及笄礼物呢,说来也巧,小姐你和阿钰小姐的生辰竟在同一天,真是缘分。” 沈歌钦怅然,不是巧,她过得就是沈府嫡女的生辰。 阿钰生辰收不到的礼物,她代她收了,阿钰过不了的生辰,她代她过了。 她每年过得都不是自己的生辰,她都快忘了,哪日才是她真正的生辰。 第14章 第十三颗枣 戌时,江怿尘才从书房出来。 父亲一回府,就将他唤去书房,说是要给他说一门好亲事。 所谓好亲事,需得门当户对,互帮互扶,让众人称羡。 随从紧跟上江怿尘:“公子,老爷和你说什么了啊?是不是答应公子出远门了?” 江怿尘顿住步子,笑得苦涩:“平尧,我们走不了了。” 平尧皱着脸:“老爷不同意?” 为了这趟远门,公子准备了数月,公子自小就想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但老爷看管得严,公子从没出过虞城,就连出个江府,老爷都得派人跟着公子,生怕公子出了什么事。 江怿尘动了动喉结,半晌,才开口:“父亲给我说了一门亲事。” “啊?”平尧激动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下意识看向屋门紧闭的书房。 公子一到成亲的年纪,就有不少人上门说媒,但都被老爷委婉拒之,能让老爷认可的人,必定是达官显贵啊。 “公子,老爷给你说得是哪家的姑娘啊?”平尧好奇道。 “沈歌钦。”江怿尘面无表情。 他和她今日才在诗宴上见过一面,一句话都没说上。 “公子,沈小姐哎。”平尧双眼忽地冒光。 沈小姐秀丽端庄,公子仪表堂堂,要是沈小姐和公子真成了,那就是虞城的一对璧人啊! 江怿尘垂眸,轻声道:“她怕是,也和我一样的心境吧。” “啊?”平尧听不明白。 “算了。”江怿尘轻叹了声气,迈开步子。 没走几步,江怿尘忽地刹停了步子,抬头,凝眸盯着一处。 平尧差点撞上公子,往后稍退了一步:“公子,怎么了?”说着,循着江怿尘的目光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瞧不清。 “走吧。”江怿尘敛回目光。 平尧也不追问了,忙跟上公子。 江铎一身玄色的衣衫,隐在夜色中,无人瞧见,更不会有人叨扰。 他手握着还剩一半酒的瓷瓶,盯着江怿尘的背影,目光炯炯。 风起,他额前的发须被吹起,轻遮住他的眼帘。 他就知道,在父亲心里,只有江怿尘一个儿子,而他,不过是他一笔不愿提起来的风流债罢了。 江怿尘的妻子,江家的冢妇,自当要费心思挑选。 可惜啊,这门亲事,成不了。 江铎猛灌了一口酒,他绝对不会让这门亲事成了的。 父亲费尽心力替江怿尘铺好路,就为了保他仕途一帆风顺,让他能一生无忧。 江铎凝眸盯着院里的那排指路灯盏,扯了扯嘴角,蓦地将酒瓶往地上一砸,他偏不让他们如意! 他从怀里拿出一方丝绢,盯了半晌,忽地松开手,丝绢霎时就被风吹走了。 半晌,他想再去寻丝绢,早不知它落到了何处。 夜深了,柳家灯火通明。 府里的巡逻下人经过小姐的院子,远远就能听到夫人的大嗓门。 从小姐参加诗宴回来后,闹得就没歇过。 整个虞城,谁不知道夫人脾气火爆,独断专行惯了,主家老爷都压不住她。 老爷劝一句就被夫人怼一句,闹得不可开交。 被赶出屋的下人排排站在院内,大气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屋里,忽地传出一记瓷片碎地的声音。 紧接着就响起老爷的声音:“金岭花!你不要太过分了!” “柳修福!你吼我?”柳夫人不可置信,“我这都是为了你柳家啊!” “你简直不可理喻!”柳老爷背过身,“非得闹得鸡飞狗跳。” “柳修福,这么多年,府里大大小小的事,你管过吗?”说着,柳夫人指向一言不发的柳织盈,“盈盈未来是要成为太子妃的!你除了去巴结你的那些没半点本事的酒友,整些不着道的法子,你还做过什么!” “你你,”柳老爷结巴,气得拂袖,“我不管了!”丢下这句话,柳修福就离开府了。 -- 第32页 柳夫人一屁股坐在红木凳上,气得将衣袖捋上去,他要走,就让他走,走了就别回来了! 柳夫人转头,直勾勾盯向柳织盈,她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盈盈,你瞧瞧,这就是你那不成事的爹!我还能指望他什么啊!”顿了顿,“我只能指望你了啊,盈盈。” 她的女儿要是做了太子妃,那整个虞城,还会有谁看不起她金岭花!看不起他们柳家啊! 柳夫人攥着帕子,手搭在腿上:“盈盈啊,你和太子殿下都去参加诗宴了,你怎么不多和太子殿下说说话啊?太子殿下要是高兴了,没准儿今晚上就来我们柳家用晚膳了。” 她早该料到了,她这女儿不会来事,不主动啊。 全虞城的姑娘家都巴不得和太子殿下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啊。 “早知我就该推了那喜宴,和你一块儿去诗宴。”柳夫人后悔莫及。 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就为了让她的女儿能成为太子妃!她倒好,不争不抢,难道等着别人把这太子妃的位子抢去吗! “盈盈,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 柳织盈低着头,没有驳一句话,也不说一句话。 “盈盈!”柳夫人气得拍桌而起。 “夫人,小姐她……”柳织盈的贴身丫鬟想为小姐说句话,但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开口。 “小丹,你给我闭嘴!”柳夫人呵斥道,“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木梅,去,掌她的嘴。” 站在柳夫人身侧的木梅,瞟了一眼柳织盈和小丹:“是,夫人。” 小丹怯怯地站在原地,吓得紧闭上眼,静静等着那巴掌落下来。 “母亲。”柳织盈蓦地出声。 木梅一听到小姐开口,瞬间顿住手,松了口气。 “小丹是我的丫鬟,木梅没资格打她。”柳织盈道。 “我和你说太子殿下的事,你一句不应,我让木梅掌小丹的嘴,你就说话了,”柳夫人气得说胡话,“我差点以为我生下的是个哑巴呢。” “我是哑巴不打紧,太子妃不能是哑巴。”柳织盈轻声道。 “盈盈!”她怎么就生下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女儿啊! “我和你爹给你铺了这么多路,就为了让你成为太子妃,我们也能沾点你的光,柳家也能指着你光耀门楣!” “母亲,”柳织盈抬眸看着她,“您的女儿当不了太子妃。” 她不想入宫,也不想当太子妃。 柳夫人急了:“胡说!我金岭花的女儿生来就是要当太子妃的!” 她疾步踱到柳织盈面前,手紧掐住柳织盈的胳膊,眼不眨地看着她:“盈盈,你就是要当太子妃的,除了你,没有人能配得上太子殿下,为了你爹,为了我,也为了柳家,你必须当上太子妃。” 柳织盈被她掐得眉头轻蹙,眸露潋滟:“母亲,那我呢?” 金岭花红着眼:“我的傻女儿,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啊,你要是当上了太子妃,日后你就是奕国的王后了,”她蹙着眉,“盈盈,你记住,你是柳家唯一的嫡女,你要为柳家付出,等你成了太子妃,我们柳家就不会被人看扁,也不会再有人嘲笑我们柳家是小门小户。” 要不是沾了王上的光,他们柳家哪能在虞城呆下去啊。 柳织盈轻闭上眼,她明白了,她生来就是为柳家而活,为了柳家,她要拼命去争太子妃的位子。 柳夫人紧握住柳织盈的手:“盈盈,你就是太子妃,你一定要成为太子妃。” 柳织盈没有应声。 柳夫人拔下自个儿发髻上的珠钗,将珠钗插进柳织盈的发髻上,捧着她的脸细细端量一番,夸赞道,“没有人比我的女儿更适合戴上金钗珠翠,更适合做太子妃。” 金岭花眼里闪着泪,抬手轻捻去柳织盈脸上的泪,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盈盈,你千万别让爹和娘失望啊……” 夜深了,小丹拿了条精绣的帔子披在小姐肩上。 夫人走后,小姐就一直坐在梳妆镜前,不曾挪过身子。 “小姐,歇息吧,”她轻声道,“你眼睛都熬红了。” “我睡不着。”柳织盈手轻攥着肩上的帔子。 “小丹陪着你。”小丹轻覆上柳织盈冰冷的手背,想把她的手捂热些。 柳织盈温柔一笑:“我没事,你去歇下吧。” 小丹想了想,走到床榻前,趴下身,从榻底下拿出一个小木匣。 小木匣是小姐在摊铺上相中的,匣里面是小姐这几日抽出时间绣制的丝绢。 她知道,小姐一点都不想当太子妃,小姐对太子殿下没有一点心思。 小姐心里真正念着的,另有其人。 天刚亮,沈府里的下人就开始清扫院落,擦拭灯盏、打水浇木。 管事的嬷嬷一个没看紧,就有人开始偷懒。 三俩下人围在一块,互通消息—— “昨晚上,公子回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有人亲眼看到石豆被公子赶出院里,石豆现在还睡在后厨呢。” 有人抻长脖子:“公子为什么发火啊?” 问到点上了! 一丫鬟手握着扫帚,给另外的人使眼色,防着管事的嬷嬷。 管事的嬷嬷最爱告状,要让她知道了,她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其中一丫鬟急了,扯了扯她的袖子:“快说说,到底怎么了?” -- 第33页 围在一块八卦的人急切想知道昨晚上到底怎么了? 听前院守着的姐妹说,素日话不多说半句的公子,可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公子虽冷着一张脸,但也不是喜怒无常的人啊。 一丫鬟环顾四周,用手挡住嘴巴,小声道:“听说,是因为歌钦小姐的亲事。”“亲事?”众人惊讶。 “我亲耳所闻。”一小丫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咳咳。 ”梧桐故意咳嗽了几声,围在一块的人顿时散开。 方才还在八卦的丫鬟一瞬噤声,一众人向沈歌钦行礼后,立马散开,各做各事。 梧桐垮着脸,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她们不好好打扫,竟在背后说小姐和公子的不是,真是胆子大了。 “小姐。”梧桐看向沈歌钦,只要小姐一句话,她就去好好说说她们。 “走吧。”沈歌钦说道。 “小姐。”梧桐小脸皱成一团,小姐可真沉得住气。 沈歌钦看向梧桐手里包好的一支箭:“你先出府,将这件事办了。” 梧桐顿悟,她被气到忘了小姐交代的事了。 太子殿下送给小姐的箭,要尽快还回去。 第15章 第十四颗枣 骁羽营的营帐内,坐满了人。 坐在上方的太子殿下冷着一张脸,底下的将士皆不敢出声。 近日,他们带兵野练,丝毫不敢懈怠,所有士兵卯足了劲训练,就为了不给骁羽营丢脸,更不想让大皇子带领的猛虎营给比下去了。 一将士忍不下去了,径自开口:“太子殿下,大皇子那头的猛虎营可都有动作了,咱们骁羽营可不能落在他们后头,”说着,激动起身,“咱将士可是跟定你了,咱骁羽营对上猛虎营,那绝对不能被压一头啊。” 一人说话了,其余人点头附声道。 “是啊,都知道猛虎营与骁羽营乃是一线精兵,王上可都是时刻瞧着呐,就看这次野练之行,是猛虎营赢还是骁羽营赢。” “……对对,王将领说得是。” 姜威手握着剑柄,忍不住偷瞄着一语未发的太子殿下,任由底下将士你言我一语,殿下都不说一句话。 他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了,这两日,殿下总心不在焉。 姜威看向底下的将士,已经有人争执起来了,再这样闹下去,在营内大打出手也不是没可能。 “你们先回各自营内休息,待殿下想好法子,自然会传你们的。”姜威总结发言。 底下的将士面面相觑,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理了理身上的盔甲,掀开营帐各自离开。 待人走完后,姜威松了口气。 方才那么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和殿下,空气逼仄,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姜威摘下盔帽,手握着剑柄席地而坐:“殿下,你在想什么呢?”说着,他胳膊肘搭在桌上,定定地看着殿下,“大皇子那边可已经有动作了,王将领说得对啊,我们骁羽营可是闻名天下,绝不能被初出茅庐的猛虎营给压下了。” 见殿下不说话,姜威急了,脸皱在一起:“殿下,王上可是在注意我们这两个营了,这次野练,说不定就是王上的意思,谁能赢,尤为关键。” “谁输谁赢,又能怎样,”萧芫煊轻抚着箭矢,“又不是抵御外敌,赢了也没多光彩。” 姜威挠了挠头,殿下说得有道理。 “这次野练之行,大哥那边的动作比我们都快,”萧芫煊抬眸,“看来,是在我们营内安插了一颗棋子。” 萧芫煊说得云淡风轻,姜威却急得站起身,拔出剑:“我们营内竟然有大皇子的内应?” 别让他知道是谁,否则他绝不饶恕。 “别打草惊蛇。”萧芫煊示意他小点声,现在还不知道大哥的内应是谁,他们必须得万分小心,待那人露出马脚,一举抓获。 姜威后知后觉地抿紧唇,点头如捣蒜,还是殿下英明。 姜威忽地看向殿下手攥着的箭矢,他突然明白了,殿下是因沈小姐而心烦意乱。 这支箭是殿下最爱的一种箭式,就连箭矢都是殿下最为喜欢的式样,围猎骑射,殿下都用这种箭矢,才用得顺手。 殿下将这箭送给沈小姐,也是用了心思的,可沈小姐为什么会将箭还回来呢? “殿下,属下虽没心爱的姑娘,但也是略懂姑娘家心思的,”姜威深吸一口气,“属下觉得,殿下的心思难懂啊,毕竟姑娘家都喜欢簪花珠翠什么的,殿下这尊贵的身份,就送一支平平无奇的箭,着实是……” 姜威一看到萧芫煊难看的脸色,求生欲就上来了:“殿下,属下不是说你这支箭平平无奇,这支箭样式极好,用得极其顺手,做工也是一流……” “行了。”萧芫煊听不下去了,径自打断他的话。 姜威闭紧嘴巴,不作声了。 萧芫煊轻叹一声气:“她那么聪明,怎会不懂?”他盯着手中的箭矢,轻声道,“她是在避我罢了……” 一晃眼,到了她和江怿尘约见面的日子了。 沈歌钦正坐在梳妆镜前,一袭藕荷色的贴身绸缎衣衫,将她的身段衬得玲珑有致。 梧桐将精致的簪花插进沈歌钦的发髻中,又在发髻下别了几朵绒花稍作点缀,望着镜中的小姐,梧桐忍不住赞叹:“小姐真真是二八佳人,我瞧着,虞城中没人比我家小姐好看了。” -- 第34页 沈歌钦抬手,轻捏了捏耳朵上的翠玉耳坠子,轻扯了扯嘴角:“梧桐,你又在哄我开心。” 梧桐晃了晃脑袋:“小姐,梧桐说得都是实话,在梧桐心里,小姐是虞城第一的美人儿,就算没有华服傍身,簪花相衬,小姐也美。” 沈歌钦看着镜中的自己,眸中无光,只有这满发髻的簪花能让人一眼就晓得她的身份。 “梧桐,我今日这打扮还成吗?” 梧桐仔细地瞧,笃定点头:“小姐今日这一身,美得很!” “那便好了。”沈歌钦轻声道。 和江怿尘见面的人,须得是一眼就能看出身份的人才是,这样,才不会丢了沈府的颜面。 梧桐听不明白小姐这句话的意思。 小姐虽只是沈府远亲之女,但小姐很小就来了沈府,不是沈府嫡女,却有着沈府嫡女的待遇。 到时小姐出阁,沈老夫人也不会薄待了小姐。 须臾,天边忽地滚过一记闷雷,豆大的雨滴突然砸下。 梧桐站在门口,探出身,这雨瞧着一时半会停不了啊。 今日,小姐要和江家嫡公子见面,老天偏偏这个时候下雨!真是天公不作美。 梧桐拧眉叉腰,抬头看着天:“老天爷,你下雨也不看看日子,今日哪能下雨啊!” 话音刚落,一记闪电忽闪掠过,吓得梧桐连忙转身跑进屋里。 “小姐,太吓人了。”梧桐委屈地看向沈歌钦,才发现沈歌钦愣愣地看着屋外,根本没瞧见她方才的囧样。 沈歌钦凝眸盯着屋外被风吹歪的树,轻喃着:“老天也知我的心思么。” 她无心去赴约,也无心这门亲事。 梧桐走近,轻喊着沈歌钦:“小姐。” 见沈歌钦没有应,梧桐又喊了一声:“小姐。” 沈歌钦回过神,抬手轻抹去眼角的湿润:“梧桐,你刚说什么?” “小姐,我说,樊姨娘出来了。”梧桐又说了一遍。 她今中午听其他人说的,本来一回来就想告诉小姐,谁知忙忘了,刚才想起来,就马上告诉小姐了。 她实在不懂,说好禁足月余呢,怎么那么快就放出来了?要是她对小姐心怀怨意,故意来挑事,那怎么办? “要是樊姨娘又故意来找小姐麻烦怎么办呐。”梧桐急得脸皱成一团。 今儿本来是个好日子,不该提樊姨娘的,但她又忍不住不去想这件事。 “樊姨娘能出来,也是老夫人心软,看在乐漪的面子上,她刚回来,不敢闹出什么事,定会消停几日。” “小姐说得有道理。”梧桐点头。 沈歌钦站起身,该来的躲不了,她和江怿尘这一面早晚都是要见的。 “梧桐,拿伞去。” “小姐,现在就去吗?”梧桐看了看屋外,这雨势还大着呢。 “嗯,早点去,早点回。”沈歌钦说道。 “都去了,可不能早点回,”梧桐脸上堆着笑,“今儿真是个好日子。” 梧桐边说边从袖里摸出一个小绣包:“今儿个正好是乞巧节,小姐,你和江家嫡公子一定会是一段好姻缘。” “这是梧桐给你准备的小绣包,”梧桐解开小绣包的五彩绳,从绣包里面拿出一张小纸符,“这绣包里面啊,是从月老庙那祈来的姻缘符,很灵的。” 梧桐将五彩绳重新系上,塞到沈歌钦手里:“小姐,你带着这个,就会遇见你的良人。” 那良人定是江府的嫡公子了!梧桐确信! 那日在诗宴,她就觉得小姐与江家嫡公子般配得很,样貌才情皆出众,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雨势渐小,石豆急匆匆跑进院里,一脚踩中一个水洼,裤腿上都溅上了水。 石豆急刹住步子,站在屋门口,顺顺气,才敲门:“公子。” 石豆侧耳听见里头的动静,推门进去。 沈珂祈正聚精会神地写字,连头都没抬一下。 石豆欲言又止,径自走到窗前,手指轻勾住窗棂,将窗关小些,免得雨飘进来。 “什么事?”沈珂祈笔尖重重点在纸上,勾勒诗词雏形。 闻声,石豆转过身:“公子,我方才看小姐出府了。” 沈珂祈手上的动作一顿。 石豆继续说道:“小姐和沈家那嫡公子好像就是今日见面,”顿了顿,蓦地想起来,“对了,今儿个还是乞巧节,公子,你说巧不巧?” 沈珂祈手劲一大,笔拦腰成了两截,把石豆都看懵了。 石豆结巴道:“公子,你的笔……” 沈珂祈将断了的笔往地上一扔,脸色一沉:“这一批的笔做工太差,以后别从这铺子买了。” 石豆缩了缩脖子,应声:“是,公子。” 周遭静得像一潭水,没有一丝涟漪。 石豆忍不住开口:“公子,你真不管小姐了?” 江家嫡公子身世、样貌挑不出一处毛病,小姐和江家嫡公子样貌上也是般配。 虽说今日只是相约见面,但他总觉得这门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公子,你真就让小姐去见江家那嫡公子啦?”石豆没注意到沈珂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仍继续追问。 沈珂祈抿紧唇,猛地抬头,直勾勾盯向石豆:“让你去查的事到底查的如何?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说着,将桌上的纸尽数揉皱,往地上一扔。 -- 第35页 他心全乱了。 对石豆发火,不过是为了掩盖他越来越乱的心。 她去见江怿尘,和他有什么关系,要嫁谁与他何干,他何必那么在意…… 石豆被公子的脾气吓得往后一退,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什么。 他已经很努力了,也已经吩咐下去,尽快查清楚,有消息了立马就告诉公子。 可虞城那么大,那几个马夫也不知道是哪儿的人,知道的信息实在是太少,着实不好查。 “那还不赶紧去查。”沈珂祈发话了。 石豆挠了挠头,又傻傻多问一句:“那,小姐那边呢?” “去查!”沈珂祈声调拔高,目光锐利。 石豆身子一颤,麻溜退下。 偌大的书房,只剩他一人。 沈珂祈缓缓坐下来,手扶着椅子木柄,凝眸盯着一处,喉间忽地一热,咳出一口血。 沈珂祈以手一遮,掌心上溅满了血。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血,辨不清颜色,但他知道,血是红色。 屋外的风呼啸而过,钻进他的耳朵里,还夹着些许杂音—— “他就是那沈府羸弱的嫡公子,看他这身子骨就像整日泡在药罐子里的,那脸色惨白的呀,比面粉还白……都说他活不到加冠礼……” “听说啊,王上第一个孩子早夭,就是沈府那对双生子害得……你看看嫡公子那羸弱身子骨,就是因为抢了王上孩子的福分,才遭报应呐……” 沈珂祈垂眸,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第16章 第十五颗枣 一品阁,虞城最有名的酒楼,沈歌钦和江怿尘约见面的地方就是这儿。 沈歌钦特意选在一个二楼靠窗栏的地儿,坐在这儿,能看见长街的东南角。 为了迎乞巧节,长街两边挂满了灯盏,风吹得灯盏来回晃悠,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灯盏上,别有一番意境。 摊贩将盖在摊铺上遮雨的蓑衣一把掀开,一边摆好物件一边吆喝。 方才躲雨的人从四处涌来,长街一瞬热闹非凡。 沈歌钦往窗边侧了侧身:“梧桐,你瞧那盏灯好看吗?” 梧桐半晌才应:“怎么了,小姐?” 沈歌钦转过头,看向她:“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梧桐手绞在一起,时不时看向楼梯:“小姐,我在想,江家的嫡公子,怎么还没来?” 茶壶里添过一回茶了,就连楼梯转角的香炉里都又盛了一勺香料,店小二都跑上来问了三回要不要备佳肴。 这江家的嫡公子怎么迟迟没出现啊? “他不会来了。”沈歌钦垂眸,忽地松了口气。 他不来,正中她意。 “啊?”梧桐脸一皱,“小姐在这儿等了这么久?江家嫡公子竟……”话到嘴边,又不说了。 梧桐为小姐鸣不平,小姐为这次见面,新换了衣衫,戴了簪花,冒雨前来赴约,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江家嫡公子怎么能爽约啊!”梧桐愤愤跺脚。 “他不来,我们也别在这干等下去了。”沈歌钦站起身,袖子不小心拂倒了桌上盛了水的茶盏,她下意识去扶,茶盏里的水洒在她的手上。 见状,梧桐赶紧掏出帕子,擦去小姐手上的水:“小姐,你的手,当心呐。” 小姐的手在诗宴上被割伤了,养了好几日才稍好些。 今早新换了一块纱布,大夫千叮嘱万叮嘱不能碰水。 今日赴约,正碰上下雨了,一路上,她心惊胆战地将伞撑好,就怕小姐的手被雨打湿。 虽说被割伤的地方要结痂了,但还是要小心一点才是,小姐还未出阁,手上要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 沈歌钦翻了翻手:“没事了,你别担心,”说着,就将手上的纱布拆了。 梧桐急了:“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沈歌钦摊开手掌心,疤痕已经变成了红枣的颜色,连纹路都和晒干的红枣一样歪歪扭扭的。 “纱布也湿了,继续包着也不利于伤口。”沈歌钦说道。 “是这么一个理。”梧桐瘪着嘴,也想不出能驳的话。 沈歌钦上手捏了捏梧桐圆鼓鼓的脸:“那不如拆了,还对伤口好,是不是?” 梧桐也不躲开,任由小姐捏脸:“小姐能说会道,梧桐说不过你。” “那就听我的。” 梧桐眨眼:“梧桐都听小姐的,”话了,又补上一句,“……小姐,梧桐饿了。” 她们在这儿等了这么久,一点东西都没吃,虽说喝了几口茶,但不足以裹腹啊。 沈歌钦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你想吃什么?” “唔,”梧桐很认真在想,忽地眼里冒光,语调都拔高了,“小姐,我想吃东市的浮元子,软软糯糯,里头还有花生馅、红豆馅、芝麻馅,还有新出的果脯馅……可好吃了。” 好不容易出趟府,这道美味可不能错过啊。 “嗯,我们走。”沈歌钦示意梧桐拿伞。 梧桐会意,拿起伞,忍不住多问一遍:“小姐,我们真不等江家嫡公子了吗?” “嗯,不等了。” “那……沈老爷那边怎么交代啊?” 沈歌钦唇轻启:“不是我要怎么交代,是他怎么交代,他连面都没有露,”顿了顿,“该是他好好想想,怎么交代吧。” -- 第36页 梧桐挠了挠头,她虽不是特别明白,但小姐说得都是对的。 出了一品阁,沈歌钦和梧桐一前一后走在长街上。 江怿尘没来,沈歌钦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愁容也消失了一些。 她心里明白,她是沈府的嫡小姐,今日见面的人就算不是江怿尘,日后也会是别人。 她既扮了这个身份,必要做这个身份该做的事,一切都该为沈府谋益。 梧桐拎着一包一品阁的烧鸡,走在前面,左瞧瞧,右瞧瞧,活泼得像孩童似的。 梧桐站在一卖绣包的摊铺前,瞧了半天,冲沈歌钦挥手:“小姐,这儿。” 沈歌钦轻应了一声,加快步子,走过去。 “怎么了?” 梧桐踮脚,凑到沈歌钦耳边,用手挡住嘴巴小声道:“小姐,你瞧着绣包是不是很熟悉啊?” 沈歌钦看向摊上的绣包,果真和梧桐给她的绣包大同小异,有些连错了的针脚都一样,每一个绣包上面都有五彩绳。 摊贩将绣包一个个摆好位置,吆喝道:“月老庙的姻缘符呦,很灵验!” 梧桐脸都青了,什么月老庙的姻缘符,根本就是骗人的! 沈歌钦忙将梧桐拉走,她要是再不将她拉走,她怕是就和人摊贩吵起来了。 她们离那摊铺都几米远了,梧桐仍在念叨:“什么破姻缘符,都是骗人的!还花了我一两银子呢。” 看着她气呼呼的脸,沈歌钦忍俊不禁。 闻声,梧桐看向小姐,一脸委屈:“小姐,你笑我。” “瞧你这样子,我忍不住笑。” 一看到沈歌钦笑了,梧桐顿时将这事抛诸脑后了,露出笑颜:“小姐开心,梧桐就开心。” 这几日,她都没怎么见过小姐笑了。 沈歌钦伸出手,轻刮了刮梧桐的鼻子:“你呀。”说完,从袖里摸出绣包。 她知道,这绣包是梧桐给她准备的,希望她遇上良人。 “小姐,这绣包……要不还是扔了吧。”梧桐说道。 这绣包也不是从月老庙求来的,也不灵验,留着也没什么用。 沈歌钦低头瞧着手中的绣包,指腹摩挲着五彩绳…… 霎时,河对岸放起了烟花,人潮一瞬朝河边涌去。 沈歌钦和梧桐站在长街正中间,被突然冲来的人群挤散了。 梧桐艰难地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小姐,小姐!”她扯着嗓子喊,但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欢呼声中。 沈歌钦手攥着绣包,几乎被推着往后退,她努力喊着梧桐的名字,但没有得到回应。 她惯性地往后,直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才停下来。 她的手腕被人猛地握住,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觉得安心,就连身后的人的气息都觉得很熟悉。 烟花在空中绽放,成了点点星光,所有人都围在了河岸边欢呼。 人群一散,梧桐顾不上被挤丢的烧鸡,看到沈歌钦在前面,小跑过来:“小姐,小姐!” 沈珂祈回过神,蓦地松开她的手:“站好了。” 沈歌钦微偏着头,余光瞄见他的下颌:“沈珂祈。”话音一落,她从他的怀里退出来,站直身子。 “阿钦小姐。”石豆从沈珂祈身后跳出来,冲沈歌钦挥着手。 梧桐跑过来,看见沈珂祈后,行了个礼:“公子。” 她心里好奇,公子素日不怎么出府,怎的转变了?又是参加诗宴,又是出来逛灯会? 沈珂祈上下打量她,她今日打扮的和往日不一样。 “费了心思打扮,是为了顺利嫁进江家?”说着,他的目光不由落到她手紧攥的绣包上,“还求了姻缘的绣包?” 石豆偷瞄一眼公子,公子心口不一,明明是担心小姐在外面受气,才心急如焚出来的,怎么话到嘴边就变了呢。 “阿钦小姐,公子担心你。”石豆看不下去了,哪怕受到公子的一记眼刀,他也要说。 沈歌钦看向他,他面上毫无波澜。 “江怿尘没有来。”沈歌钦说。 沈珂祈抬了抬眼皮,没有表情,好似早猜到了。 三俩结伴的姑娘家手提着绛纱灯从他们身边经过。 沈歌钦目光追随:“她们手中提着的灯真好看。” “喜欢便买,无需克制。”沈珂祈接她的话。 “哪能随心所欲。”沈歌钦轻声道。 沈珂祈看向她,他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她既在沈府,许多事都不能随她心意,就像她的亲事…… 梧桐没听出小姐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小姐喜欢就可以买。 “小姐,你喜欢这绛纱灯,梧桐去买?” 沈歌钦摆手:“不用,我们去东市吧。”说完,转过身,往东市方向走去。 梧桐瞧了瞧公子,忙追上小姐:“小姐,等等我。” 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石豆急得在沈珂祈身边转来转去:“公子,我们不追上去?再不追上去,小姐她们就走远了。” 沈珂祈敛回目光:“跟上。” 东市,皆是年纪稍长的人摆的小摊,这里的吃食在虞城可都是排得上名号的老味道,在一品阁的酒楼还吃不到呢。 说起一品阁,就是可惜了那一包烧鸡了,还好几两银子呢,梧桐皱着脸。 石豆搬起凳子挪到梧桐身边:“在想什么呢?” -- 第37页 梧桐手撑着脑袋:“烧鸡。” “烧鸡?”石豆眼睛睁得大,“你想吃烧鸡啊?”说着,他环顾四周,这东市都是小吃,还都是素的,哪有烧鸡卖啊。 梧桐饿得眼冒金星,蓦地抓起石豆的手,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石豆疼得叫唤:“疼疼疼!” 周遭摊铺的摊贩循声盯着他俩,藏不住笑。 “你还真下得了嘴啊,”石豆又疼又害羞,“男女授受不亲,你知道嘛。” 梧桐用手来回抹嘴:“呸呸呸,臭死了。” “你说你咬我干嘛。” “偏咬。”她就是想咬。 石豆耳朵尖都红了,声音很轻:“下次你再咬,给我个信儿,我也好洗洗手,让你咬……” 梧桐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石豆,你是不是傻啊。” “不傻能让你咬啊。”石豆害羞地低下头。 沈歌钦与沈珂祈另坐一桌,虽说东市离长街远,但能瞧见在天空中绽放的烟花,那么绚烂。 “在你眼里,烟花是什么样的?”沈歌钦突然开口。 她知道他辨不清颜色,可她想知道他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兴许,能离他更近一点。 店家适时端来了两碗浮元子,热气腾腾的,瞧着就让人心都暖了。 沈珂祈从竹筐里拿出两把汤匙,递给她一把,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辨不清颜色,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府里的人都不知道,就连祖母和父亲也不知晓。 沈歌钦轻舀起一颗浮元子:“你还记得,第二年春天吗?” 第二年,是她进沈府的第二年。 “我们随祖母去参加了喜宴,那户小姐总有新奇的点子,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她坐轿子前,精心准备了两个绣球,一个红绣球,一个绿绣球,让新郎官去接红绣球,但新郎官接错了,你猜为什么?” 沈珂祈接她的话继续说:“因为新郎官找了一个小孩,让小孩给他拿红绣球,结果小孩拿错了绣球,还闹了笑话,”他用汤匙在碗里轻搅了搅,继续道,“那个小孩,就是我。” 沈歌钦脸带笑意,盯着汤匙里的浮元子瞧:“我就是那时候知道的。” 半晌,沈歌钦才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这是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沈珂祈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浮元子:汤圆。 第17章 第十六颗枣 须臾,离他们不远的巷子里传来嘶喊声,听着让人浑身一颤。 沈歌钦蓦地站起身,却被沈珂祈拽住衣袖:“少管。” 巷子里有人被欺凌了,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当初她被人欺负了,要不是他救下她,她现下早已掩埋在黄土里,成一堆白骨了。 见状,卖浮元子的摊贩来不及抖去手上的面粉,匆匆跑过来,拦在沈歌钦面前,劝说道:“别去啊,这不是小姐该管的事啊,你身份尊贵,那些人不长眼的,要是伤到你可怎么好啊。” 他们欺负的人还少吗?多一个少一个,谁会去在意。 梧桐冲过来,站在沈歌钦身侧:“店家,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石豆看了一眼坐在位子上的公子,轻揪了揪梧桐的衣袖,小声道:“梧桐,咱们别管这事儿了,你也劝劝小姐别管……” 梧桐利落地甩开石豆的手,挽上沈歌钦的胳膊:“小姐做什么,梧桐就做什么。” 石豆重重叹了一口气。 摊贩坚决不让他们过去:“那是横行东市的摊霸啊。” “摊霸?”沈歌钦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王仄。 摊贩继续说:“从王仄不知所踪后,就又来了一个,根本除不尽啊……他掌管着东市一整条街,我们都不想得罪他,只要按时给他摊费,他们就不会找我们的麻烦,”说完,摊贩轻叹了口气,“我们也只想做个小本生意,养家糊口啊。” 另外一个摊贩也劝道:“是啊,这不是你们这些公子和小姐管的事啊。” 其他摊贩附身道:“是啊。” 巷子里又传来凄厉的喊叫声,沈歌钦心都揪起来了。 被围堵在巷子里的感觉,她永远忘不了,回回想起来,就觉得喘不过气,被人扼住了脖子。 沈歌钦拨开浮元子摊贩的阻拦,却被其他的摊贩堵住了去路。 “这是我一人做的事,与你们无关。” 一卖竹叶糕的老妪抑着哭腔:“小姐啊,您就别折腾了,这是在东市,事了了,你倒可以全身而退,可我们无人庇护啊,到时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我们都是小本生意,哪经得起折腾啊。” 一年轻的女摊贩接着老妪的话继续说:“他们杀人放火都不带眨眼的,谁敢管他们的事啊,就连虞城的衙官都不敢管。” “衙官都不管?” 卖浮元子的摊贩摇头:“他哪敢管啊,他一大家子都得活命啊,那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虞城横行霸道啊。” “王上掌管整个奕国,东市只是虞城的一处,他们怎敢如此嚣张?”沈珂祈开口了,“东市可不是他们能管的。” 沈歌钦转身,看着他从袖里摸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然后起身。 “浮元子的钱结了,”沈珂祈看向沈歌钦,“我同你去。” -- 第38页 石豆激动攥拳,他就知道,他家公子不是冷血之人。 “沈府的小姐,自然要随心所欲。”她方才说的话,他听见了。 摊贩还想再说什么,一边是横行东市的摊霸,一边又是不能得罪的名门小姐和公子,两头都不是他能得罪的啊。 既然他们决心要管了,他也不好拦着。 末了,只得让他们多加小心,那些人可不好惹啊,个个凶神恶煞。 漆黑的巷子里,传来刺耳的笑声。 几个人对着地上的人的拳打脚踢,边打边骂:“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听见动静,他们停了手。 其中一人骂骂咧咧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儿,赶紧滚,不然有你们的好果子吃!”说着,啃了一口馒头,嚼了几口,“耳朵聋了啊!还不赶紧滚!” 巷子里太黑,沈歌钦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她手攥着拳头,当初那种可怕的感觉一瞬涌上了心头。 梧桐被他们吓到了,但仍护在沈歌钦身前。 石豆扯了扯她的手,让她往后站一点:“怕了啊。” 梧桐嘴硬:“不怕。”小姐都不怕,她怎么能害怕。 巷子里的几个人不耐烦了。 他们可是这一带的摊霸,在东市摆摊的人就没有不认识他们的。 “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其中一个人抄起地上的木棍,往墙上狠敲了几下,“想吃点苦头啊!” 石豆站出来,气势不能输:“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赶紧把人放了。” 拿木棍的人嗤笑一声:“真有人不怕死。” “放人。”沈歌钦声色俱厉地冲他们喊道。 那木棍的人一听是姑娘家的声音,腔调顿时就变了:“呦,还有个姑娘家?”说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看她长什么模样。 “姑娘,这不干你的事儿,赶紧走……” “她说,让你们放人。”沈珂祈冷冷道。 拿木棍的人火气一下就冒上来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啊!我在和人姑娘说话,你……” “大北。”突然有人出声,喊住了他。 大北转过身,语气中似还带着一丝委屈:“冗哥。” 他们这么嚣张,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然他们摊霸的地位就不保了。 坐在竹筐上的人一起身,被揍倒在地上的人害怕地瑟缩成一团。 “冗哥,”大北将事揽下,“这种小事我来就行。” 被喊冗哥的人走到大北跟前,从他胸口摸出一火折子,用火折子抵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往边上站。 他边往他们这儿来,边摆手晃着火折子。 火折子一瞬即亮,亮光映在他的脸上,他右边脸上的疤痕像根盘长的荆草,从他的眼睑处蔓延至下颌角。 他走到他们跟前,手拿着火折子从左边扫到右边,不屑道:“你们,来送死吗?” 石豆往前一步:“你,你别嚣张,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家公子……”石豆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推开了。 梧桐急得出声:“石豆!” 他往梧桐方向看过来:“看在你是个姑娘家的份上,放你一马,”说着,又看向沈歌钦,“也放你一马。” 沈歌钦对上他的目光,没有一丝畏惧:“你要怎样才放人?” 他手往后一指:“放了他?放一个贼?” 沈歌钦看向躺在地上的人:“贼?他做什么了?” “他偷摊贩的钱财,被我逮住了,不教训他,我怎么在东市混?那些摊贩又怎么服我?” “他……” 他逼近:“怎么,你觉得我们这种人就只会平白无故欺负人?”他将火折子忽地伸到她的眼前,盯着她的眸子,“怕了?沈小姐。” 沈歌钦看着他:“你知道我们……” 他打断了她的话:“我当然知道,虞城谁人不知,”说着,他看向沈珂祈,“是吧,沈公子。” 沈珂祈紧抿着唇:“把他放了。” 他脸一皱:“你说放人就放人,我还怎么在我兄弟面前混?”他踱到沈珂祈面前,上下打量,话不经思考,脱口而出,“人前真是公子的样儿。” 见状,沈歌钦蓦地推开他:“离他远点儿。” 他毫无防备,被沈歌钦推得往后一踉。 大北丢下木棍冲上来:“冗哥!”看了一眼沈歌钦,说着就要动手,被他拦下。 “沈府的人,我们可得罪不起,”他将火折子往地上一丢,“大北,走,我们回去了。” 大北一脸懵:“啊?” “啊什么,我的话不听了?”他手拍上大北的后脖颈。 “就这么放了?那臭小子不知悔改啊。” “他再犯就再抓,”说着,他往沈珂祈那看一眼,话里有话,“想抓的人,一定能抓到的。” 冗哥都发话了,大北只得招呼兄弟们撤了。 等他们都走了,石豆捡起地上的火折子,又吹亮了。 他小跑过去,蹲下身,举着火折子看躺在地上的人:“公子,小姐,人还活着。” 梧桐躲在石豆后头:“没死?” “没死,”说着,石豆探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儿。” 沈歌钦刚要走上前,就被沈珂祈扼住手腕,隔着衣袖,她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人救了,该回去了。” -- 第39页 “他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放人了?”沈歌钦看向他,他那么爽快就放人了,这事不简单。 “他说了,沈府的人,得罪不起。”他松开她的手。 她不信那个人的说辞,那个人明显话里有话。 “回去吧。”沈珂祈转过身。 “我看到王仄了。”她眸中蕴着泪。 在诗宴上趁机敲鼓的人,是王仄,她看清楚了。 她听到巷子里有动静,她就忍不住想起她被围堵在巷子里的事,这么多年了,她以为过去了,其实并没有。 酉时,沈歌钦和沈珂祈坐在一处廊亭里,等石豆和梧桐安置好受伤的那个人,就会来和他们汇合。 廊亭的西面,搭了个圆台,圆台上面摆放着藤织的架子,架子上挂满了写着谜面的竹片。 盛装打扮的公子和小姐围着圆台猜谜,好不热闹。 沈歌钦都看入迷了。 “你怕他吗?”沈珂祈突然问她。 沈歌钦回过神,她知道,他口中的他,是王仄。 “怕,”沈歌钦如实回答,“他当初差点杀了我。” “他现在动不了你。”沈珂祈盯着她,眼神坚定。 沈歌钦迎上他的目光,突然绷着的心一下就松了。 她信他。 “你更要万分小心。”沈歌钦看着他。 王仄这个人,睚眦必报。 他当初被害得在虞城呆不下去,如今回来了,定会伺机报复。 沈珂祈点头轻应一声。 风起,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沈歌钦抬手,将挡在眼前的碎发拨开。 “沈珂祈。”她喊他的名字。 “嗯?” “你还没给我摘枣子呢,”说着,她冲他笑着,露出浅浅的梨涡,“你答应我了的。” 沈珂祈怔住了,他好几天都没有看见她笑得这么明媚了。 “我记得。”他没有忘,一直记得。 他眼里,从来没有色彩,而她,是他仅可见的色彩。 作者有话要说: 酉时:下午五点到七点。 哦吼,新人物出现了,划重点,冗哥! 第18章 第十七颗枣 江家 江老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偏屋的贵重瓷瓶砸了个遍。 屋里头的瓷瓶都是有来头的,老爷砸起来一点都不心疼,最后还是大夫人连拉带哄,才将他拉出了偏屋,不然,损失可不止这些。 看着屋里满地的碎瓷瓶,大夫人心疼,可看到老爷这样,她心里更急:“老爷,出什么事了?” “等咱们的儿子回来了,你好好问问他!他到底做什么了?” 闻言,江夫人攥着帕子的手一紧:“怿尘,他怎么了?他不是和沈府那远亲丫头见面去了吗?” “谁知道他去哪儿了?我派去的人都跟丢了,这臭小子,等他回来,我非得好好教训他!” 一听老爷要教训她的儿子,她急得一甩帕子:“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我告诉你,江舟波,你不许动我儿子!不然,我跟你拼命!” 江舟波抓住她乱挥的手:“夫人啊,我怎么舍得真教训他啊,他可是我江舟波膝下唯一的嫡子,整个江家以后都要交到他的手里,但他这样,我怎么放心把江家交给他啊。” “他还小……” “小什么啊,”江舟波叹气,“他都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江舟波越说越气:“我给他铺好了路,他偏不走啊,我给他和沈府那丫头牵好了线,他还给我玩半路失踪?我江舟波的儿子怎么能这么不争气。” “怿尘他……”江夫人想替怿尘说话,但被他打断。 “别给他找借口,他就是被你惯的。”江舟波重重叹了口气。 江夫人呛回去:“也是被你宠的。” “你……”江舟波摆手,不和她争下去了,再争下去,只会让府里的下人看笑话。 江老爷吩咐下去:“赶紧把他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下人应声退下。 “你回去休息吧。”江舟波转过身,轻拍了拍夫人的手,“别瞎操心了,他是我们的儿子,我哪舍得动手?回去休息吧。” 听他这么说,江夫人才放下心来。 “送夫人回去休息。”他朝一丫鬟说道。 目送江舟波去书房处理要事,江夫人也准备回去了。 刚拐过第二个回廊角,被站在回廊的江铎吓一跳。 这条路,点的灯盏不少,但树木茂盛,以至于回廊显得阴森森的,江铎欣长的身影和廊柱并排,又默不作声的,任谁都会被吓一跳。 江夫人眉头一皱,看见他就晦气,准备绕行,却被江铎喊住。 “大夫人。” 江夫人佯装听不见,径自往回走。 “怿尘他……”一听见怿尘这两个字,江铎话还没说完,江夫人蓦地转身朝他这儿走来。 江夫人抬手,手指都快要戳到他的眼睛了:“你别想动我的儿子,怿尘是我的命,你要是敢动他,我就和你拼命!” 江铎扯了扯嘴角,抬手轻拂开她的手:“大夫人,我关心他,他是我的弟弟,我怎么会害他。” “呸!”江夫人往边上啐了一口,“要不是你那不要脸的母亲勾引老爷,你能成为江家的人吗?你别忘记,你能姓江,那也是老爷施舍你,可怜你。” -- 第40页 末了,又补上一句,猛戳他的心窝子:“我的儿子,那是江家唯一的嫡子,和你这身份低贱的人不一样,你一辈子都别想和怿尘比!” “大夫人,消消气。”看到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他还真怕她气死过去,到时再赖上他。 江夫人手拍了拍胸口:“你这样的人还不配惹我生气,你连给我提鞋都不够格。” 江铎不怒反笑:“大夫人,我是父亲的儿子,江家的长子,我姓江,天经地义。” “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就是一个贱货生下的孩子!这一辈子都别想比得上我的儿子,下辈子也休想!” 江铎敛起笑容:“大夫人,那你引以为荣的儿子,今日为什么要临阵脱逃呢?父亲费心安排他和沈府的小姐见面,他却费心逃了,还真是父亲的好儿子呢。” 江夫人脸色铁青,被他的话噎住了。 “大夫人,你怎么不说话了?” “和你一个上不了大台面的私生子,没什么好说的。”江夫人丢下这一句话,径自离开了。 江铎站在原地,眸色一收。 贱货所生的私生子?他不是私生子!不是! 江铎一拳砸在廊柱上,这一拳够狠,血染上了廊柱,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但他哼都没哼一声。 他眯了眯眼,他江铎可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人,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付出代价! 临回府前,沈珂祈告诉石豆和梧桐,今晚发生的一切不许向别人提起一个字。 戌时,他们刚迈上沈府台阶,府里的下人就急匆匆跑过来,向沈珂祈和沈歌钦行了个礼。 “公子,小姐,你们回来了。” 沈珂祈掠过他,往里头瞧,里头灯火通明。 这个时辰了,通往里堂的正道沿路都会照例熄了几盏灯,但此刻,道两边的灯盏全都亮着。 他们刚从长街回来,前脚还没迈入沈府的门槛,就有下人来迎他们,说明他一直在这儿候着他们。 “府里怎么了?”沈珂祈开门见山问道。 “廖家嫡公子来了,现就在公子院里候着公子呢。”下人低着头答道。 “廖锦绪?”沈歌钦不由看向沈珂祈。 他眉头轻蹙,咬了咬腮帮子:“他来多久了?” “一盏茶的功夫了。” “他没多嘴什么?”沈珂祈又问。 这个时辰,他还赖在这儿,无视虞城闭灯回府的规矩,定是来找茬的。 下人支支吾吾半天。 石豆都替他着急:“你倒是说啊。” 下人结巴道:“廖公子他,他还带了一位小娘子来,说是,是替公子寻的……” 沈珂祈及时打断了他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瞧他这么难以启齿,廖锦绪是故意说了些污言秽语,不听也罢。 沈珂祈眉头紧蹙:“祖母和父亲知道吗?” 下人回道:“老夫人和老爷都不知此事……” 石豆搓手:“公子……” 这么晚了,廖家公子还赖在府里,他心里预感不妙。 沈歌钦拉住他:“我陪你去。” 沈珂祈偏头,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你回去休息吧。” 今日她和江怿尘没有见到面,这件事也不会就此了了,等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定会找她问话。 “可我……”担心这两个字还是没说出口。 “梧桐,带小姐先回屋。”沈珂祈直接吩咐。 梧桐缓过神,点头:“是,公子,”说着,踱到沈歌钦身侧,揪住她的衣角,“小姐,我们先回去吧,公子自然有法子的。” 廖家公子那样的纨绔子弟,只会嘴上说说,不敢真做出对公子不利的事来的。 坐在院里的廖锦绪猛地打了一个喷嚏,抬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他今日一天打了好几个喷嚏了,定是有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他叹了声气,像他这般完美的人总归是招人妒忌的。 站在他身后的一位妙龄小娘子忍不住开口:“廖小公子,我们还得在这儿等多久啊,这沈公子怎么还没回来?” “皎皎,别那么心急。” 被喊皎皎的女子手握着绢扇,一脸含羞:“廖小公子,你就别打趣我了,”说着,皎皎顺势绕到廖锦绪身侧,将闱敦挤开:“廖小公子,我都在这儿陪你等了这么久了,你看……” 廖锦绪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唤来闱敦:“闱敦,再拿一锭金子来。” 皎皎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廖小公子出手真是阔绰!”拿银子办事,她会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正当他们在说笑,沈珂祈来了。 廖锦绪一看到沈珂祈,一改方才的懒散样儿,坐直了些:“哎呦,这是谁呀,堂堂沈府的嫡公子回来了,”说着,将还愣在原地的皎皎往沈珂祈那儿推,“你瞧,我给你带谁来了。” 皎皎顿悟,小碎步往沈珂祈那去:“沈公子。” 沈珂祈岿然不动,石豆倒被吓得后退一步,这娇滴滴的声音,听得人浑身痒痒的难受。 皎皎面容姣好,身材婀娜,是雪月楼里的第一乐妓,弹得一手好琵琶。 廖锦绪特意带皎皎来给他添堵的,上回他打他那一拳,他可记得。 见沈珂祈丝毫不慌,廖锦绪耐不住了,走到他面前,手搭上他的肩膀,凑近些:“我专门给你找的美人儿,”说着,压低声音,“她不仅弹得一手好琵琶,还懂些闺房之……” -- 第41页 沈珂祈打断他要说的话,看都不看皎皎一眼:“谁将她带来的,谁就将她带回去。” 皎皎一听要赶她走,顿时就急了,这事儿没办好,廖小公子不会向她讨回银子吧。 “沈公子。”皎皎想开口。 “出去。”沈珂祈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廖锦绪还真不信有人面对这么一位美人能坐怀不乱? “沈珂祈,你会不会怜香惜玉啊?”廖锦绪手叉着腰,“人我给你找来了,随你怎么安排。” “廖锦绪,你是不是太闲了。” 廖锦绪眉尾一挑,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没错,我就是闲得慌,我爹是大官,我廖家在虞城可是有地位的,虞城中谁不给我一个面子?” 沈珂祈不想和他继续扯话:“石豆,送他们出去。” 石豆点头上前:“廖公子,请吧,还有……那位姑娘。” 廖锦绪哪会乖乖被安排,一把推开石豆。 “时辰到了,我会回去,至于她……”说着看向站在一旁的皎皎,“就是你沈大公子的事儿了,闱敦,我们走。” 石豆眼疾手快地拦在廖锦绪面前,瞅了眼一旁的皎皎:“廖公子,你不能将一姑娘留在我家公子这儿啊。” “你个下人懂什么,”廖锦绪口吻轻挑,“难不成这事儿你能帮你家公子?” 石豆脸涨得通红,不说话了。 廖锦绪看了一眼皎皎:“今晚你家公子有人伺候了。” “沈府入夜,外客不能留宿。”沈歌钦踏进院子,余光瞄了眼廖锦绪带来的女子。 “沈小姐也来了,”廖锦绪笑出声,“真热闹啊。” 沈珂祈看向沈歌钦:“你怎么来了。” “廖公子来了,我理当来相迎。” 廖锦绪一听沈歌钦这话,不禁拍掌:“沈大公子,你瞧瞧,这觉悟,高啊,你得多学学。” 沈歌钦看向廖锦绪:“我不来相迎,又怎么送客呢,你说是不是,廖公子。” 廖锦绪听后,嘴角一抽,强按捺下心中的怒火。 石豆和梧桐对视憋笑。 “沈小姐和沈大公子不愧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人啊,气人的本事一流啊。”廖锦绪从牙缝中挤出这一句话。 见状,闱敦上前:“公子,咱们走吧。” 他们在别人府邸,闹起来,总归是他们理亏,这要是让沈府老爷知道了,那这事就不好办了……再传到自家老爷耳朵里,公子免不了又受一顿责罚。 廖锦绪将闱敦拂至一旁,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是廖家的嫡子,所有人都该围着他转,听他的吩咐。 “沈珂祈,你算什么男人,这事儿你还要她帮你出面?”廖锦绪抿紧唇。 沈珂祈凝眸:“廖锦绪,做事要有分寸。” 廖锦绪顶了顶腮帮子,迎上他的目光:“分寸?我廖锦绪做事敢做就敢当,我不需要分寸。” “石豆,梧桐,送客,”沈歌钦眉头一蹙,“虞城入夜后,有闭灯回府的规矩,廖公子,要坏了规矩吗?” 廖锦绪朝沈歌钦那儿走去:“沈歌钦,你在威胁我。” 沈珂祈上前,将沈歌钦护身后:“这是沈府,不是随你乱蹦的廖家。” 气氛一下就僵住了。 皎皎倒吸一口凉气,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她不是没见过,如今被搅进来了,她总得想着怎么脱身吧。 她随廖小公子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多得些钱财,廖公子答应她了,只要她肯来演这出戏,她就能得到她应得的。 要是事儿闹大了,她在雪月楼呆不下去事小,得罪了沈家人和廖家人,在虞城没有容身之处事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 每晚更新哦,请多支持呀 第19章 第十八颗枣 虞城的城楼上,挂着一盏灯,名为百夜灯。 灯灭,城中则可进行一切活动;灯亮,则需闭灯回府,直至天明。 这个时辰了,城楼点灯之人恐怕已经上城楼了。 再晚些回去,灯盏都灭了,府门都要关了。 闱敦往城楼的方向望了望,劝公子:“公子,我们回府吧。” 廖锦绪听不进去,直愣愣地盯着沈珂祈:“反正人我给你带来了,怎么安排她,是你的事儿。” 一听这话,一旁不敢出声的皎皎急了:“廖小公子。” 他答应她的,只是随他来演这一出戏,并不是真得卖了自个儿。 “皎皎,你就安心呆在这儿,听沈公子的安排,清楚了吗?”廖锦绪往她那一瞧,眼神似利刃,她若是不应下来,廖锦绪怕是不会放过她。 她只是雪月楼里一弹琵琶的乐妓,哪敢不应? 廖锦绪敛回视线,冲闱敦招手:“闱敦,我们走,别打扰了沈公子的好事儿,”说完,冲沈珂祈挑了挑眉:“春宵苦短哪。” 廖锦绪擦过沈珂祈的肩膀,突然顿步:“沈小姐,你还不走?” 那说话的欠揍模样,让人气得牙痒痒。 梧桐想出头,被沈歌钦拉住。 石豆本能挡住廖锦绪去路:“廖公子,你带来的那位姑娘不能留在这儿。” “一个下人还想拦住我?”廖锦绪边说边撞开挡路的石豆,冲他嗤笑一声,扬长而去。 石豆和梧桐对视一眼,忙追上去,不亲眼看着廖锦绪离开沈府,他们不放心,要是廖锦绪又闹出幺蛾子,那更闹心。 -- 第42页 廖锦绪一走,院里突然就安静了。 皎皎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沈歌钦朝她走来。 沈歌钦将她细细打量一番,她这一身装扮,不是府里的婢女,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衣衫料子质地上乘,绣花染料都是上了心的,梳发妆容都让人眼前一亮。 “皎皎?” 皎皎抬眸,她的眉眼生得很好看。 “沈小姐,我是雪月楼的琵琶女,皎皎。” “皎如日星,好名字。”沈歌钦看着她,“日后,我去听你弹奏琵琶。” 皎皎细眉一动:“沈小姐,你可知,雪月楼是何地方?” 雪月楼是虞城最大也是最有名的花楼,达官贵人最喜去的地方。 有头有脸的大户小姐,生怕与她们这些雪月楼的女子沾上一点关系。 就连在胭脂铺里碰到都会绕道走,好似她们是洪水猛兽,也是啊,哪怕她们是卖艺不卖身的乐妓,在她们眼里,也只是风尘女子。 “沈小姐,雪月楼是……”皎皎想向她解释。 “我知道。”沈歌钦眼神坚定。 皎皎眼都泛红了,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那能去听你弹奏琵琶吗?” 皎皎轻抿着唇:“当然可以啊,只要有银子,谁都能听我弹奏。” “好,那约好了。”沈歌钦看着她。 皎皎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她在这儿也耗很久了。 她只是雪月楼的一琵琶女,入夜了,还在沈府,到时说不清楚,瞧廖小公子那个样子,她就明白,他只是利用她,利用完了,就随意弃了。 她只是为了银子随廖锦绪过来,也没真想和沈府公子牵扯上什么。 虞城都传,沈府嫡公子不近女色,今日一见,沈公子确如传言那般。 她的姿色可不输雪月楼里的任何一位姑娘,但沈公子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 “我今日也是被廖小公子逼来的,我只是一乐妓,他是廖家的嫡公子,我哪敢不听他的话。”临走,皎皎开口。 廖锦绪不仁,硬让她留在这里,她就可以不义,在别人眼里,她的命不值钱,但她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沈公子,沈小姐,你们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我啊。”皎皎手攥着绢扇,摆出一副惹人怜的模样。 她在雪月楼可不是白呆的,见什么人,就说什么样的话。 沈珂祈不想和她多话:“天色不早了,你快走吧。” 一听沈珂祈发话了,皎皎心里的石头真正落下了,万分感激:“那皎皎,就先走了。” “我让府里的人送你,”沈歌钦抬头看了看天,“长街的人都散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皎皎忍不住多看沈歌钦几眼:“沈小姐,你和传言中的不一样。” 传言都说她是有心来沈府的,为得就是占了沈府嫡小姐这个位子,明面上是知礼得体的小姐风范,实则,性子乖张,所有人都被她骗了。 “传言中我是什么样?”沈歌钦不用想,都知道不是好话。 从她进沈府开始,流言就没断过,有说她被邪祟附身,害死了本家,又使了伎俩就为了进沈府,还与各路妖魔做了交易,要害死沈府嫡小姐,占了沈府嫡小姐的身份…… 皎皎没正面回答,将话题引到一旁的沈珂祈身上:“传言中的沈小姐自然是比沈公子好。” 她在雪月楼待了那么久,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沈公子对谁都冷冰冰的,唯独对沈小姐不一般,可劲夸沈小姐准没错。 沈珂祈动了动眼皮,没驳她的话。 他这样,更加印证了皎皎心里所想。 皎皎将绢扇塞到沈歌钦手中:“沈小姐,约好了,得空了来找我,我给你弹奏新曲。” 沈歌钦点头,又与她说了几句,就让府里办事稳妥的下人送她回去了。 石豆和梧桐去送廖锦绪了,皎皎再一走,院里忽地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沈歌钦紧握着扇柄,瞄向沈珂祈的背影,忍不住想,这位皎皎姑娘,姿色好,身材好,他就没有一点点的心动? 虞城中,像他这般年纪的男子,都要娶妻生子了,他院里却连个知心的丫鬟都没有,他…… “还不回去?” 他一出声,她的思绪一下就被他打乱了。 “我在等梧桐。”沈歌钦开口。 话落,气氛一下就冷到极点。 “日后,你要与我一起去听皎皎弹琵琶吗?”沈歌钦好不容易找到个话题,盯着他的背影,想探出他的心思。 沈珂祈脸一沉,手紧握成拳:“不去。” “那我去,”沈歌钦继续说,“我答应她了,要去听她弹……” “你也不许去,”沈珂祈蓦地转身,朝她走来,离她咫尺之近猛地刹停步子,低头盯着她,“雪月楼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去的地方。” “你是不是也觉得雪月楼只是一个寻欢作乐的地方?” 沈珂祈嘴唇紧抿,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眸子:“你不该去那儿,”顿了顿,“别让沈府丢了脸面。” 沈歌钦眸光一黯。 沈珂祈咬紧腮帮子,盯着她扑簌的睫毛,心跳如鼓,响得让他乱了阵脚。 雪月楼里,鱼龙混杂,她一个姑娘家,难免被人盯上,若别人知道她与沈府的关系,仍鬼迷心窍,到时,谁护她? -- 第43页 翌日,沈歌钦端坐在梳妆镜前。 镜中的人儿一袭绸衫,发髻上别了几朵精致的簪花,看着这张扑了脂粉的脸,谁能想到小时候,她竟还为了填饱肚子差点死了? 若不是沈府收留了她,她真活不到现在。 正当她陷入回忆的时候,屋外头突然亮起一嗓门,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小姐,小姐。” 梧桐急忙忙跑进来,手里还抱着一竹篮的枣儿:“小姐,你看,一篮子的枣子。” 说着,将一竹篮的枣子放到桌上:“一定是公子送的。” 送小姐枣子的人,全府上下,就只有公子一人。 沈歌钦站起身,走过来:“哪儿来的。” 梧桐从竹篮里拿出一颗枣子,在衣袖上擦了擦,递给小姐:“我去了一趟后厨,回来后就发现这一篮子的枣子就放在门口。” 沈歌钦轻咬上一口,又脆又甜,这是他答应给她摘的枣子。 “这么大一篮,那棵枣树怕是不保了吧?”梧桐半弯着腰,将竹篮看了又看,“小姐,公子不会真把那棵枣树摘完了吧?这一篮子都装满了。” “去瞧瞧。”沈歌钦手捏着枣子。 “现在?”梧桐睁着大眼睛,“待会就要喝早茶了,小姐你可不能去迟了呀。”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沈老爷给小姐说了门亲事,还是与江家嫡子的亲事,在这关头,小姐可不能被挑出一点错处啊。 小姐出阁,还指望着沈老夫人多置办随嫁的东西,好给小姐撑撑脸面。 小姐要真能和江家嫡子成了,那小姐就不用再寄人篱下了,虽说小姐在沈府过得不错,但总归是个外人,还有一个总找小姐麻烦的樊姨娘。 小姐若真嫁给了江家嫡子,那小姐就是江家嫡子的正妻,到时看谁还敢欺负她的小姐。 这么一想,小姐应该先去喝早茶,让沈老夫人和沈老爷满意。 “小姐,公子也会去喝早茶,到时早茶喝完了,你可以和公子一同回来啊。” 沈歌钦眸色一动:“可……” 梧桐拿回小姐手中咬了一口的枣子,将枣子放入篮里:“别可是了,小姐,现下自然是去喝早茶要紧呀,走吧,别去迟了。” 沈歌钦去的路上,特意绕了一条远路,她就是想路过他的院子。 刚拐过院子弯角,看见比围墙高的枣树尖儿,石豆就从院里跑出来了。 梧桐一看见石豆,就喊他:“石豆!” 石豆看见她们,转了方向朝她们跑来,边跑边挥手,示意梧桐小点声。 “石豆,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石豆急得跺脚:“嘘,你小点声儿,别吵到公子了。” “公子怎么了?”梧桐问他。 “公子染风寒了。”石豆如实说道。 沈歌钦面露担忧:“他怎么会染风寒?” 昨夜她回屋前,他还好好的,怎么一夜就染风寒了呢。 石豆为难:“公子不让我说的。” 梧桐用手拍了一下石豆的肩:“连小姐都不能说?” 石豆皱着脸:“小姐,公子是因昨夜摘了半宿的枣子染上风寒的,”顿了顿,“我刚是准备去告诉老夫人和老爷,公子不去喝早茶了。” 梧桐偷瞄着小姐的反应,原来公子是为小姐摘枣子才染得风寒? 沈歌钦看向院门:“我去看看他。” 石豆给沈歌钦让路,虽然公子不让人去打扰他,但小姐不是外人啊。 沈歌钦站在屋门口,听见里头一阵阵的咳嗽声。 “小姐,不进去吗?”石豆问道。 沈歌钦转身:“石豆,你去向老夫人和老爷说,公子不舒服,不去喝早茶了,”说完,看向梧桐,“梧桐,你去煮一碗驱寒暖胃的姜枣茶来。” 石豆和梧桐应声后,各做自己的事去了。 沈歌钦正准备转身敲门,门忽然开了,沈歌钦毫无防备,往后踉跄一步。 沈珂祈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她才不至于摔了。 待她站好后,沈珂祈才松了手。 “你怎么来了?”说着,他侧过身,轻咳了一声。 “你染风寒了。” “没事。” “先进屋吧,别吹风了。” 沈珂祈挡在她的面前,不让她进屋:“小孩子都不乱进别人屋里了。” 沈歌钦抬头,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忽地明白了,往旁边一退。 “我不进去,你快进去吧,别吹到风了。” 沈珂祈偏不听,迈开步子出了屋,径自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 “你不怕被我染上风寒?”他突然开口。 沈歌钦手指轻攥着裙衫角:“有什么怕的,”说着,微提了提裙衫,随他坐在台阶上,“你是为了给我摘枣子才染的风寒。” 沈歌钦目光不由落在那棵枣树上,一眼瞧去,瞧不见一颗枣子。 “别多想,”沈珂祈闷咳了一声,“我是瞧着枣子碍眼,所以全摘了,染上风寒,也是因为我的身体本就不好。” “怎么摘的枣子?” “用手摘。”沈珂祈说完,才反应过来,她故意问他的。 沈歌钦低头笑:“瞧枣子碍眼,也不用木棍敲打,还用手摘,摘好了还好好装在篮里。”她余光偷瞄着他。 沈珂祈抿唇不语,要不是他染了风寒,脑子转不过来,怎么会中她的套? -- 第44页 半晌,他开口:“雪月楼,你想去就去。” 沈歌钦惊讶地看向他。 “昨夜,是我话说得太重了。” 沈歌钦眸里都染上笑意,递上一颗枣子。 沈珂祈转过头:“不吃。”话音还没落,拿过她手里的枣子,咬了一口。 “你把枣子都摘了给我,所以这颗枣子留给你。” 沈歌钦突然想到:“你把枣子都摘完了,那今年都没枣子了。” 沈珂祈笃定:“来年就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沈珂祈和沈歌钦什么时候会甜,但我现在不说~嘿嘿每晚更新哦~ 第20章 第十九颗枣 酉时,宫里的甬道灯火通明,两侧点满了灯。 一辆马车进宫,侍从挥舞着长鞭,驾马前行,路过的宫婢看见马车,皆屈膝行礼。 新来的宫婢规矩还不懂,直视马车,被资历老的宫婢一斥,立刻低下了头。 待马车驶远,新来的宫婢好奇问道:“好姐姐,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啊?” 资历老的宫婢指着甬道:“知道这条道是什么道吗?” 新来的宫婢摇头。 “这是专门给贵客走的道,”资历老的宫婢往马车的方向瞧了一眼,“马车里坐的是未来的太子妃。” 宫里都传,王上让柳家嫡女柳织盈今夜来宫里赴宴,为的就是将她与太子的婚事定下来。 “未来太子妃?”新来的宫婢忍不住往马车的方向看,眸中藏不住的羡慕,“能成为太子妃,想必是高门小姐啊。” 资历老的宫婢翻了翻眼,果然是新入宫的,就是没见过世面,这么一点事还大惊小怪的。 柳家可不是什么高门,论真要比,柳家在虞城只能算得个小门小户,还不是柳家福厚——宫里有位甚得王上恩宠的万贵妃,那万贵妃偏巧是柳小姐的姨娘。 柳家有万贵妃,那真是走了运,不然以柳家的实力,怕是连王宫都踏进不了,更别说当上太子妃了。 西桦门,宫婢进进出出,为宴会做准备。 万贵妃早早地就来西桦门候着她那趾高气扬的姐姐了,这个时辰了,也该到了。 她身边的婢女锦花打听消息回来了,朝她行了礼:“贵妃娘娘,柳夫人和小姐已到宛殿了。” “走,我过去看看。” 锦花立即上前扶住万贵妃:“贵妃娘娘,您现在是贵妃,身份尊贵,哪还需要您亲自去迎接他们啊,得是他们来给您行礼啊。” 万贵妃被捧得心花怒放,拨了拨发髻上的珠翠:“我虽是贵妃,但在我那嫡出的姐姐眼里,我永远是比她低一等的庶出罢了。”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柳家都要指望着您呢,贵妃娘娘。” 万贵妃笑意一敛:“锦花,你说得没错,如今的柳家可不是当年的柳家了,若不是我,柳家怕是早不能在虞城立足了。” “是啊,贵妃娘娘,您真是大人有大量,金家靠着您,柳家如今也得倚着您,要不是您哪,柳小姐怎么能当得上太子妃呢。” 万贵妃眸色一紧:“锦花,我外甥女当上太子妃,于金家,柳家和我,都是该庆贺的好事。” 锦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认错:“贵妃娘娘,锦花说错话了。” “你也没说错,”万贵妃嘴巴弯出一抹弧度,“我的外甥女若想当上太子妃,是得倚着我。” 她的外甥女才情样貌样样第一又如何,没有她在王上面前夸赞,王上也不会注意到她,她连争太子妃的资格都没有,就连从不拿正眼瞧她一眼的金岭花都得为了她的女儿对她低眉顺眼。 万贵妃忽地停下,瞧着天上的那道弯月。 柳织盈要能当上太子妃,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虽说她最得王上恩宠,但她现下还未给王上诞下一子,年年入宫的女子那么多,年轻貌美有才情,她真怕争不过她们。 东宫,姜威脱下一身甲胄,着常服入殿。 “殿下,殿下。”姜威一进殿就嚷嚷。 姜威自小在军营不受拘束惯了,在宫里也改不了这个毛病了,幸而太子殿下惯着他,不然按他这么不知礼数,早被鞭打管教了。 在殿里管事的侍随升余跑到姜威跟前,用手捂住姜威的嘴巴,压着声音说:“姜将军,你闹什么呢,太子殿下摹帖,需要清静。” 别看升余个头不大,力气倒不小,他被捂得快踹不过气了。 姜威脸憋得通红,使劲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松开。 升余意识到自己劲使大了,慌忙松手:“姜将军,得罪了。” 姜威手叉着腰,大口喘着气,瞥了一眼揣着手的升余:“我看你是真想捂死我。” 升余不说话,不否认。 他打小就在太子殿下了,照顾太子殿下的起居,殿里的一切事务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你就这么照顾殿下的?”姜威用手蹭了蹭嘴,“你手摸什么了?味这么冲。” 升余往边上挪挪,做好了跑的准备:“马粪。” 一听这话,姜威心里直犯恶心,连呸了好几下:“死升余!看我不揍死你!” 姜威伸手去摸腰间的剑柄,才发现他今日入宫没带佩剑。 升余和他玩起了你捉我跑的游戏:“姜将军,东宫里不许闹出大动静。” -- 第45页 姜威撸起袖子:“行啊,咱们出去。” “姜威,你以为殿下出宫都带着你,你就可以对我想动手就动手了吗?”升余躲在一长帘子后头,“在宫里,都是我陪着殿下,在宫里去哪儿,殿下都是带着我的。” “呦,直呼我名字了?要比是吧?”姜威抿了抿唇,冲他扬了扬下巴,“在宫外头,都是我陪着殿下,殿下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知道殿下喜欢虞城的哪一间茶楼吗?你知道殿下最爱吃的虞城点心是什么吗?” 升余被噎住了。 “你知道殿下最常去的是哪儿吗?” “沈府啊,”升余抢答,“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姜威不说话了。 升余手松开长帘,缓缓踱到姜威跟前:“歌钦小姐在哪儿,殿下就会去哪儿。” 姜威冲他比了一个手势:“你小子可以啊,”看着升余一脸骄傲的表情,他忽地敛起笑容,直接上手,用胳膊抵住他的脖子,“那你猜猜,我现在要对你做什么。” 升余用笑容掩饰害怕:“姜将军,我是殿下的人。” “哦,巧了,我也是殿下的人。”姜威没试多大劲,要是他真要对他做什么,他怕是现在都不能说话了。 “我们都是殿下的人,何必相残?”升余佯装喘不过气。 姜威倏忽松开手,将他往前一推:“我很大度的,”说着,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没空和你玩了,我来找殿下,是有要事。” 升余手摸了摸脖子,看了看紧闭的正殿门:“殿下说了,今日谁都不见。” 今夜,宫里办宴盛大。 早先就有消息传,柳家小姐最有可能当上太子妃,不到最后,太子妃花落谁家都有可能。 但今儿,柳织盈入宫赴宴,宫里都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太子妃这个位子非柳织盈莫属。 升余轻叹了声气:“殿下对柳小姐并无那份心思。” 殿下心悦之人另有其人,但殿下身为太子,成婚此等大事身不由己啊。 看这情形,柳小姐当上太子妃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王上身边最得宠的万贵妃又是柳小姐的姨娘,姨娘不帮着她的外甥女,帮着谁啊。 姜威点头,殿下心中,只有沈小姐一人。 半晌,姜威问:“殿下今日真的谁也不见?” 升余嗯了一声,摆手:“是,你有什么事还是明日来说吧,殿下连宴会都不会去。” 方才有人来喊殿下该动身去西桦门了,殿下都不理。 姜威拉住升余,轻声道:“沈小姐的事,殿下也不理?” 姜威往正殿门瞧了眼,心烦意乱地挠了挠头,那沈小姐和江家嫡子的事要不要说啊。 自打沈小姐将那支箭送还给殿下后,殿下就心事重重,又遇上骁羽营军心不稳,殿下耗了太多心力,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 但这事不说,日后殿下知道了怪他怎么办? 沈府灯火通明,沈歌钦刚迈进府,就听见樊姨娘心急嘶吼的声音。 “快,去找!你们快去找啊!”樊姨娘急得捶腿。 下人得令,立刻散了。 梧桐手挎着屉格,转头看成沈歌钦:“小姐,这是怎么了?” 方才她们出府的时候,府里还好好的。 沈歌钦疾步走到樊姨娘面前:“出什么事了?” 心里着急的樊姨娘此刻也顾不上面前的人是沈歌钦了,上手拽住她的衣袖,涕泗横流:“乐漪,我的乐漪不见了!” 沈歌钦心里一咯噔:“乐漪怎么会不见了?” 乐漪的贴身婢女思思上前,整个身子都在抖,要是乐漪小姐有什么闪失,她难辞其咎。 “思思,到底怎么回事啊?”梧桐看着她。 思思是乐漪小姐的贴身婢女,怎么会让乐漪小姐不见呢? 樊姨娘眼都红了,气得直接扇了思思一耳光:“你到底怎么照顾的乐漪!要是乐漪出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沈歌钦忙拉住还要动手的樊姨娘,唤来其他人,让他们先扶樊姨娘回屋,让她先冷静下来,大吵大闹解决不了问题。 樊姨娘被两三个人拖着回了屋,一路上哭喊个不停。 思思站在原地啜泣,被樊姨娘扇巴掌的地方红得要渗出血似的。 梧桐丢下屉格,心疼地半抱住思思:“没事没事,樊姨娘的性子就是这样,别哭了。” 沈歌钦走过来:“思思,乐漪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哪儿?” 思思抽噎着,手指着沈府大门:“那儿。” “乐漪小姐知道歌钦小姐去了东市,本想让我带她去找歌钦小姐,但樊姨娘有交代,没她的允许,乐漪小姐不能出府,所以我也不敢带乐漪小姐出去。” “然后呢?”梧桐急得追问。 “然后,我让小姐先回屋等歌钦小姐,但小姐不肯,非要在府门口等,我怕夜里风吹着小姐,所以我就回屋去拿薄衫,我让小姐在这等我的,可……等我回来,小姐就不见了。” 梧桐脸皱成一团,这怎么又和小姐扯上关系了? 要是让樊姨娘知道,乐漪小姐是为了等小姐才不见的,按樊姨娘那蛮不讲理的性子,指定要怪到小姐头上。 现下沈老夫人和老爷都不在府上,要是樊姨娘闹起来,谁来管她啊。 “歌钦小姐,怎么办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乐漪小姐在哪儿……”思思哭得让人心更乱了。 -- 第46页 沈歌钦心里也着急,现在酉时已过,长街也不复方才热闹了,乐漪又那么小,要是跑远了,遇到了坏人可怎么办? 梧桐半抱着思思,看着沈歌钦朝沈府大门走去,急得将思思往外推:“小姐,小姐!” 梧桐跟上沈歌钦:“小姐,我跟你一块去找乐漪小姐。” “你去找沈珂祈。”沈歌钦看了看周围,现在府里的下人有出府去找的,还有在府里找的,但还不够。 沈珂祈虽和樊姨娘水火不容,但乐漪毕竟是他的妹妹,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可是……” “你快去,我去外头先找。” “小姐,我不放心你。” “没事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乐漪。” 府里的下人往东南方向去寻了,那里是集市,乐漪也最喜欢去那里。 沈歌钦站在街上,凭着感觉朝西北方向走,那儿是出虞城的方向。 这条路,夜里走的人少,索性连灯盏都没点了。 月光洒下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心里的恐惧突然涌了上来。 巷子里突然传出了动静,她壮着胆子向前,借着月光,她看见巷子里一个竹编笼在动。 “谁在那!”沈歌钦攥着手。 竹编笼里突然发出了低低的抽泣声。 “乐漪。”虽然声音很小,但她辨得出来,是乐漪的声音。 沈歌钦顿时顾不上害怕了,疾步跑过去,揭开竹编笼,就看见乐漪抱膝坐在地上,眸中泛着泪光,手中还攥着半块枣糕。 “乐漪,”沈歌钦心疼地抱住她,安慰道,“不怕,我在这儿。” 乐漪一看到沈歌钦,哇哇大哭:“阿钦姐姐。” “没事了,没事了,”沈歌钦轻拍着她的背,“我们回家。” 巷子尽头,有个人拿起木棍往墙上重重一敲,木棍应声断成两截。 “好久不见啊,沈歌钦。”话落,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沈歌钦身子紧绷,将乐漪护在怀里。 “你是谁!”沈歌钦喊道。 “当了沈府小姐,忘性还真大啊,”他将断了的木棍往地上一扔,从怀里摸出一个馒头,往她那儿一丢,“这样,你想起来了吗?” 沈歌钦低头看着滚停在她脚边的馒头,心猛地被扎了一下。 “阿钦姐姐!”乐漪紧攥着沈歌钦的衣服,害怕大喊。 沈歌钦还没回过神,他已经走到她面前,直接将她提起来,她来不及还手,他就将她直接抵向墙壁,背脊骨直接撞上去,痛得她闷哼一声。 “几年不见,你长成大姑娘了。”他上下打量着她。 沈歌钦努力让自己不在他的面前露出胆怯。 瞧她这般镇定,他粗声粗气地吼道:“不认识我了!嗯?” 她的嘴唇都在微颤,但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在怕,她死死咬住嘴唇,逼着自己迎上他阴鸷的目光。 “王仄。”她当然认识他,她怎么可能会忘了他。 眼前的人突然笑得瘆人:“原来记得啊。” “放开阿钦姐姐。”乐漪害怕,但她更怕他伤害阿钦姐姐。 他晲了一眼乐漪,不屑地笑了一声:“小丫头,别惹恼我,你再不回家,小心我,”他突然收住了笑容,吓唬乐漪,“杀了你。” “你放了她。”沈歌钦声音轻颤。 “放了她?让她再反咬我一口?就和你这个臭丫头一样?我不会再傻第二次!” 沈歌钦努力想挣开他的钳制,但他力气大得出奇,死死地扼住她。 看她这样挣扎,他耐心全没了,冲她吼道:“别动!不然我现在就掐死你,”歪头看向冲他出拳的乐漪,“还有她。” 沈歌钦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欺负沈歌钦,王仄你完了!小心沈珂祈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第21章 第二十颗枣 巷子里很黑,黑得她看不清王仄脸上的表情,但从他轻蔑的语气,就能知道他有多得意。 “臭丫头,怕了?”王仄冷笑一声,掐住她脖子的手又使了些劲。 “不怕。”沈歌钦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他扯了扯嘴角:“臭丫头,还和小时候一样倔。早知道会被撵出虞城,当初我就不该放过你,反正都会被赶出去,我就应该一不做二不休,把你和沈珂祈都杀了。” “你不敢,”沈歌钦眼神坚定,“你要是敢,就不会现在才出现,还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王仄恨不得咬碎一口牙:“别激我,真以为我不敢吗?啊!”他冲她吼着,双手掐着她的脖子,“你和沈珂祈把我害得那么惨!你和沈珂祈都该死!” 自打他被赶出虞城后,他就和他的兄弟们断了一切联系,四处漂泊,被人瞧不起,被人驱赶,这么些年,他过得多糟心啊! 要不是因为她和沈珂祈,他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他不报仇,难解他心里的恨! 这次他费尽心思回虞城,就是要他们死在他的手里! “坏人,你放了阿钦姐姐,放了阿钦姐姐!” 王仄轻吐出一口气,转头看着对他又打又咬的乐漪:“滚开。”他最烦小孩子了,又吵又闹,吵得他头疼! 乐漪被他吼停了手,害怕地抽噎。 -- 第47页 “放了她,她是无辜的。”沈歌钦眸中蕴泪,她死了没关系,但乐漪不能出事。 “放了她?”王仄忽然大笑,“你以为我真这么傻?放她回去搬救兵?” 王仄突然扬起手,给了沈歌钦狠狠一巴掌,这一巴掌,他卯足了劲。 沈歌钦被扇得耳朵嗡嗡的,嘴巴里都有着一股子血的腥味。 乐漪被王仄这一动作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王仄被哭声闹得没了理智,将沈歌钦往边上一推,转身将乐漪提溜起来:“别哭了!再哭,我就先杀了你!” 乐漪拼命挣扎,但她那么小,哪能和他抗衡呢。 沈歌钦整个人撞上了竹编篮,她不顾身上的疼痛,摸到地上断了的半截木棍,就往王仄那冲,手举着木棍就朝王仄脑袋上砸。 王仄顿时就感觉到脑袋上有一股热流滑过他的后勃颈,他吃痛松开乐漪,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低骂了一声。 王仄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沈歌钦:“臭丫头,活腻了你!”说着,他直接抽走她手中的木棍,又扇了她一巴掌,“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早点送你去地府!” 王仄猛地拽住沈歌钦的头发,把她猛推向墙壁,发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去死,去死!” 沈歌钦快要喘不过气了,脸憋得通红,她觉得,她真的要死了。 耳边乐漪的哭声越来越小,眼前王仄的脸也越来越模糊……模糊中,她看见有个人从巷口冲过来,直接扯开王仄,对着王仄挥了一拳…… 她脚下一软,背靠着墙坐下来,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 石豆和梧桐从巷口处跑过来—— “小姐!” “阿钦小姐!” “沈歌钦!”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她支撑不住了。 亥时,沈府才清静下来。 乐漪小姐一回府,就被樊姨娘带回屋里了。 樊姨娘一颗心都扑在乐漪小姐身上,谁都顾不上,更别提来关心小姐了。 梧桐守在屋外头,双手绞在一起,不时地瞧着屋里的烛光。 小姐为护乐漪小姐受了伤,现在还昏迷不醒,公子一个人陪在里面,也不许人进去,她都不知道小姐到底怎么样了? 小姐脸上的手印子那么重,嘴角都渗出血了,那人是下了多重的手啊! 看梧桐这般自责,石豆心都疼了。 “梧桐,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难受了。”石豆递上帕子。 梧桐拿过帕子,擤了擤鼻子:“我忍不住不哭,”顿了顿,“要是可以,我宁愿替小姐受这份苦……我就该陪着小姐一块儿,都是我不好,我没有陪在小姐身边,都是我的错……” 看她这么自责,石豆手轻揽着梧桐的肩,柔声安慰:“不是你的错,是伤害小姐的那个人,是他的错。” 梧桐仰头,睫毛扑簌:“石豆,你说他为什么要伤害小姐啊,小姐和他无冤无仇的。” 这可把他问住了。 石豆挠了挠后脑勺,他也不知道,若那人只是要银子,何必要伤害小姐呢?伤了小姐对他可没什么好处。 方才公子对他下手的那股狠戾,他回想起来都发怵,他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公子对一个人下那么重的手,每一拳都用尽了全力,那人被打得满脸是血,就只剩一口气了。 黑夜寂静,空荡荡的偏院里,忽地传出几声闷喊。 “别喊了,省点力气去黄泉路上叫唤吧。” “嗯,哼——”被绑在木桩上的王仄动弹不得,被蒙住了眼睛,嘴里还塞了布条,只得哼哼两声。 “别叫唤了,该叫唤也是我叫唤,这么好的夜晚,我因为你,不能拥着小娘子入睡,”说着,他抡起木棍,往王仄肚子上使劲一打,“你说我该不该打你啊。” 王仄被打得痛苦闷哼一声。 “你说你,惹谁不好,非得惹沈歌钦,这下摊上事儿了,你啊,活该。”说完,他席地而坐,嘴里叼了根草,手托着腮等人。 半晌,年久失修的院门吱呀一响,坐在矮墙上的人扯了扯嘴角。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沈珂祈手握着弓,背着箭筒走到院里,往王仄那瞥了一眼。 先前还觉得无聊的人,顿时来了劲,起身去迎:“又见面了,沈大公子。”说着往他手上的弓瞧了眼。 “周冗。”沈珂祈喊他的名字。 “沈大公子还能记着我的名字,看来上次没白放了你们。” 上回在东市,他教训一个贼,被他和沈歌钦撞见,竟然就这么放过他们了,他可是被他兄弟们扣上胆小鬼这个名号了。 说他堂堂一个摊霸,竟然怕了沈府的人。 他自然是挂不住脸,要不是先前受了沈珂祈的恩惠,他才不会那么轻易就听他的吩咐。 周冗走到他身后,手指轻拨了拨箭后尾巴的羽毛:“沈大公子,我上回就说了,该找的人会找到的,”说完,往王仄那方向扬了扬下巴,“你瞧,这不落你手里了。” “你可以走了。”沈珂祈淡淡说道。 他吹了个口哨,看了看关上的院门,话锋一转:“你那身边的小跟班没来?” 沈珂祈没有回答他。 周冗也不自讨没趣了,开口:“人是我绑的,活着带来,死了也得由我带走啊。” -- 第48页 说完,周冗朝王仄那儿走去,径自扯下蒙住他眼睛的布条,脸往前一凑,冲他笑着,右脸上的疤痕因他狰狞的笑显得愈加可怕。 王仄怒目圆睁,要不是嘴里还塞着布条,他会朝周冗啐一口口水。 他耳朵没聋,自然听得见他们说得话!他们要杀他,竟然还在他面前说!俗话说,杀猪都不在猪面前磨刀呢! 他走南闯北,还没怕过谁!要不是现在被绑得不能动弹,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周冗伸出手,将塞在王仄嘴巴里的布条又往里推了推,好心说道:“省点力气,别干嚎了,嚎得跟杀猪似的。” 周冗余光瞥见沈珂祈将箭筒放在地上,迅速反应,往边上挪。 要是他被误伤了,那多亏! 周冗双手环胸,看着沈珂祈左手握着弓,右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好箭,箭簇直指向王仄。 看这架势,射箭也不是个新手。 “上次你当马夫的时候,没看到我射箭,这次,你可以当我的箭靶,”沈珂祈凝眸盯着他微颤的脸,继续说,“你猜,你的靶心会在哪儿?” 王仄闷声吼着,被绳绑住的手努力挣,却挣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珂祈将箭簇对准了他。 沈珂祈眸中透着股狠戾,蓦地开弓放箭,动作利落,不等人反应,箭直冲王仄的左手飞去,直接刺穿了王仄的左手。 血顿时飞溅了出来,吓得周冗往后一退,生怕身上沾上血,弄脏了他的衣服。 王仄闷喊一声,额头的青筋都疼得显出来了,左手止不住地颤抖,指头因痛蜷不起来。 周冗站在一旁,目睹这精准的箭术,忍不住拍手叫绝,这箭射得准啊!正中手掌心正中间! 等等?传闻沈府嫡公子身子羸弱,自小不善骑射的,怎么他不仅会射箭,而且还射得这么准? 他箭术那么厉害,那上回诗宴射箭排名榜上,怎么没有他的名次? 沈珂祈目光冷峻,搭好第二支箭,将箭簇再次对准了王仄。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猜,这次的靶心是哪儿?”沈珂祈定定盯着他攥紧的左手。 周冗脸皱了皱,他看啊,沈珂祈根本不想听王仄说,不然以沈珂祈的眼力,能看不见他嘴里塞着布条,不能说话? 沈珂祈无视王仄狰狞的脸,将箭射了出去。 这一箭,正刺王仄的桡动脉,他收了些力,不然,刺穿了他的桡动脉,他就会血流不止。 王仄喉咙间吼出一记嘶鸣,十指连心,他的双手疼得发抖。 他恶狠狠地瞪着沈珂祈,他悔啊,当初就该杀了他和沈歌钦! 周冗看沈珂祈仍没住手的意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的人真的是传闻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沈府嫡公子吗? 沈珂祈又从箭筒里抽出第三支箭,冷冷开口:“你不该对她动手的。” 周冗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浑身发怵,忍不住开口:“等等,我见不惯这血淋淋的场面,我背过身,完事了喊我。” “你出去。”沈珂祈回答他,但没看他一眼。 “不行。”周冗回答迅速,瞥了眼王仄,这人是他带来的,他就得负责将他带走,他可不会背上抛尸的罪名。 王仄罪无可赦,要死也不能死在他们手上。 周冗挺直脊背,迎上沈珂祈如利箭的目光。 沈珂祈紧握着弓和箭,冷冷地看向痛苦难吟的王仄,将手中的弓往地上一丢,攥着一支箭朝王仄走去。 看他这架势,周冗慌了:“沈大公子,冷静。” 沈珂祈倏地停在王仄面前,他现在根本冷静不下来,一想到她脸上和脖子上的伤,他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上回他在诗宴假扮马夫,就想伺机动手,这一回,他蓄谋已久,跟了她一路,从她出沈府去东市给摊贩分枣糕开始。 从沈府到东市,再从东市到沈府……以沈乐漪为钩子,借机对她动手。 要是他再晚一点,她恐怕…… 沈珂祈愠怒地盯着王仄:“你真的不该对她动手。” 话音未落,他将箭簇抵在他的脸上,只要他稍一用力,箭簇就会刺破他的脸。 周冗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的,他真怕沈珂祈杀了他啊!沈珂祈的眸中透着股狠戾,他真觉得王仄活该,但犯不着因为这么一个畜生而手沾染上血啊。 周冗正想劝一句,就见沈珂祈一用力,尖锐的箭簇直接刺进了他的脸,鲜血一瞬间就渗了出来,染红了箭簇。 太血淋淋了!周冗头皮发麻,他虽然是东市摊霸,会吓唬人还会揍人,但不会真搞出人命啊。 王仄嘶吼一声,双眼憋得通红,恶狠狠地瞪着沈珂祈,身子拼命扭动,想要挣开绳子。 嘴里虽被塞了布条,但仍念念有词,不用想,都知道他这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沈珂祈一脸漠然地看着他,眸色一紧:“这是你欠她的。” 沈珂祈将箭拔了出来,鲜血飞溅,溅落几滴在他的脸上,但他神情没变。 沈珂祈高举起箭,箭簇直对着王仄的脖颈,眼看就要刺进他的脖颈,但箭簇在离他脖颈咫尺之近的时候停了。 周冗松了口气。 “我能一箭让你毙命,”他抬眸,“但我不会让你死在虞城,就算要死,你也得死在虞城之外,因为你早被赶出去了,永远不能回虞城。” -- 第49页 王仄一脸怒意,满脸写着“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的表情。 “你就不应该回来,不该对她下手,或许,你还能苟活。”沈珂祈将手中沾了血的箭往地上一扔,箭簇直接扎进了土里。 作者有话要说: 王仄:我好怕,我要领盒饭了。 沈珂祈:你早该领盒饭了。感谢在20211211 19:13:28~20211215 18:3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82363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第二十一颗枣 夜深了,梧桐推门而入,远远地就瞧见公子坐在小姐床沿边上。 按礼数,深更半夜了,公子不该出现在小姐屋里的,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小姐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 公子是沈府嫡子,沈老夫人和沈老爷自然不会责骂,但小姐只是寄人篱下的外亲,步步都得小心,不能犯一丁点错。 梧桐心里这么想,但她只是个下人,他是公子,根本不能赶他。 她只得轻手轻脚上前,小声说道:“公子,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石豆还在屋外等你呢。” 见公子不理,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公子,小姐这边我来照顾,你就放心回屋歇息吧。” 沈珂祈定定地盯着沈歌钦,连眼皮不抬一下,冷冷道:“你出去。” 梧桐刚想张嘴说话,就听见石豆的声音:“梧桐,你出来。”石豆站在屋门口,冲梧桐招手,示意她过来。 见梧桐没有眼力见,石豆只得跑进去,将梧桐拉出去,还顺带关上了屋门。 一出屋,梧桐立马就甩开石豆的手:“石豆,你干吗啊,我这是为我家小姐着想,你不喊公子回去,把我拉出来干什么啊。” 石豆嘟囔:“我能叫得动公子吗?” “也是,”梧桐双手环胸,“公子根本不会听你的话,但这么晚了,公子还在小姐屋里头,被人知道了……” “你知我知,”石豆捂住梧桐的嘴,“我们不告诉别人就好了。” 梧桐掰开他的手:“那万一……” “没有万一,”石豆环顾四周,“今日老夫人和老爷不在府,樊姨娘又因为乐漪小姐的事,根本无心管闲事,其他下人也因为找乐漪小姐忙累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听石豆这么说,梧桐心才松下来。 半晌,梧桐问石豆:“石豆,伤害小姐的人在哪儿?” 石豆知道梧桐心里的小九九:“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问问。”梧桐声音越来越小。 石豆叹声气:“我知道,你是想去教训那个人。” 心思被戳穿了,梧桐也不瞒着了:“是,我是要去教训他,他怎么敢欺负我的小姐!” “嘘,小声点,”石豆往屋里瞧了眼,“别吵醒了小姐。” 梧桐满眼心疼:“小姐要不是为了救乐漪小姐,也不会受伤。” 梧桐将眼泪憋回去,追问:“你快告诉我,那个人在哪儿?” “谁啊?” “你别装蒜。” 石豆被梧桐盯得浑身不自在:“我真不知道。” 他知道伤害小姐的那个人被几个蒙着脸的男人五花大绑给带走了,至于带去哪儿了,他是真不知道,公子也没和他说。 “骗人,你和公子形影不离,公子什么事都放心交给你办……” “我也是听公子吩咐。”石豆挠了挠头。 突然想到,先前公子交给他的差事,就是让他去打听诗宴的那些马夫……不会和这件事有关吧? 梧桐手轻拍了石豆一下:“你在想什么。” “梧桐,你还记得,上回诗宴的马夫吗?” “马夫?”梧桐摇了摇头,虽然诗宴没过多久,但她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其中有个马夫就和伤害小姐的这个人长得很像。”石豆也不敢说得肯定。 “可是一个马夫有什么伤害小姐的理由啊。”梧桐想不明白。 “为钱财,临时起意。”石豆开口。 小姐是沈府的人,沈府在虞城,可是排得上名府称号的,他怕是为了钱财才对乐漪小姐和阿钦小姐下手。 可他有一点想不明白,要是他是为了钱财,为什么要伤害阿钦小姐呢? “石豆,你快告诉我,那个人在哪儿?”梧桐将话抢在前头说,“不许骗我。” “我是真的不知道,梧桐,我和你一样,想要教训伤害阿钦小姐的人,但我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石豆说得极其认真,生怕梧桐不信,还举手发誓,“我说得都是实话,我要是骗你,我就天打……” 梧桐眼疾手快地捂住石豆的嘴巴:“不知道就不知道,你也别发重誓啊。” 石豆蓦地拉住梧桐的手:“梧桐,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会骗你。” 梧桐耳朵尖红得都要滴血了,不自然地抽回手:“我知道了。”转过身,忍不住瞄向屋里头,往前走了几步。 “石豆。” 闻声,石豆上前:“我在这。” “方才公子去哪儿了?”公子抱小姐回屋里后,中途出去过,但没让谁一同去,就连石豆都没让跟着。 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神情漠然,只有看小姐的时候,眸中才会流露出那么一点儿温柔。 -- 第50页 她刚才进屋,虽然离得远,屋里烛光也暗,但她隐约瞧见公子衣襟上有渍点,好像是——血渍。 石豆摇头:“不知道,公子不让我跟着,也没告诉我。” 屋内,点了一支烛,橘黄的烛光晕笼罩着整个屋内。 沈珂祈坐在床沿,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看,她脸上的手印子在昏暗的烛光下,无比清晰。 脸颊被打得红肿泛红,嘴角都被打出了血,可想而知,王仄是下了多重的手,心里是有多恨。 他不敢想,他要是再晚到一步…… 沈珂祈喉结上下滚动,满眼的疼惜,不禁伸出手,轻拨了拨挡住她眉眼的前额碎发,手缓缓下移,指尖轻抚过她脸上的手印子。 是他的错,是他没有早点找到王仄,给了王仄可趁之机。 王仄不除,她就会永远被困在因王仄而生的梦魇中。 沈珂祈目光停在她脖子的掐痕上,手不禁往下移,指腹不由轻摸着她的伤痕,动作很轻,但仍是扰到了她。 沈歌钦眼皮微动,她感觉到异样,惊得立马睁开眼,来不及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下意识就要惊呼出声,幸而沈珂祈反应迅速,食指直接摁在她的嘴唇上,堵住了她的喊叫。 夜深了,府里的人都已歇下了,屋外头也有梧桐和石豆守着,但她要喊出声了,引来了人,谁都说不清楚。 沈歌钦整个人都僵了,直愣愣地盯着沈珂祈瞧。 “不叫了?”沈珂祈嘴唇微启。 瞧她轻点了点头,他才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 沈歌钦蓦地半坐起身,环顾四周,她的确是在自己屋里,可他怎么会在这儿? “好些了吗?”沈珂祈问她。 这事不能声张,所以他便没让石豆去请大夫。 樊姨娘因乐漪不见了,在府里大闹,要不是夜已深,怕是会闹得虞城皆知。 府里的下人出去寻乐漪,已经闹出了些动静,要是有心人要探消息,一探便知。 过两日,祖母和父亲便会回来,按樊姨娘的性子,小事都得变成大事,乐漪是她的心头肉,她绝不会让乐漪白白受这个罪。 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沈歌钦手轻摸着脖子,点头:“我没事。” 一想到乐漪是因为她而遭这事,她心里就不好受:“乐漪呢,她没事吧。” 她自小被樊姨娘捧在手心里长大,无论在府里还是出府,都有很多随行的人护着她,但这次,她被吓坏了。 沈珂祈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起身去拿了桌上的药膏。 “你怎么不说话?乐漪她——” 沈珂祈紧握着药膏瓷瓶,紧咬着腮帮子:“她没事,”转过身,盯着她看,“你能不能先顾顾你自己?” 一身的伤,还有空关心别人?要是他再晚到一步,她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听到乐漪没事,沈歌钦才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瘫软下来,背靠着绸垫:“乐漪没事就好。” “自始至终,他的目标,都是你。”沈珂祈折回来,径自坐在床沿边上。 沈歌钦垂眸,不敢去迎他的目光:“沈珂祈。” “嗯。”他应声道。 “他……”沈歌钦忽地收声。 “他永远不会再出现了。”沈珂祈看着她,他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沈珂祈往她那靠近些,怕她再追问,忽地开口:“过来,我帮你擦药。” 沈歌钦被他这一句弄得心慌意乱。 “梧桐给我擦药就行了。”沈歌钦伸手去拿他手里的药膏瓷瓶,谁知沈珂祈一避,她扑了个空。 “我来。”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说着,打开膏药瓷瓶,用指尖轻沾了药膏,看向缩在床头的沈歌钦,眼神示意她靠近些。 沈歌钦脑子都不会转了,听话乖巧地往前挪了挪。 他将药膏轻抹在她的脸上,被涂抹的伤痕处一瞬清凉,但她的耳朵却好似要烧起来了。 他离得近,她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声。 “沈珂祈。” “别说话。”他打断她的话,他很认真地在给她涂抹,手印子遍布的每个地方,他都仔细地涂抹。 姑娘家,哪儿都不能留下疤痕。 “头抬起来。”沈珂祈道。 她脖上的掐痕那么重,不好好涂抹,伤痕不容易消下去。 沈歌钦微抬起头,一直在告诉自己,他就是帮她涂抹个药膏,她不能胡思乱想。 可他沾了药膏的指腹轻碰到她的脖颈后,她整个人像被电击中了似的,根本冷静不下来。 沈歌钦蓦地抓住他的手:“我自己涂。” 沈珂祈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淡淡开口:“你在乱想什么?” 就这么被他戳开了她内心的想法,她只得嘴硬:“我没想什么,我怕痒。”她忽地想出一个借口,顺势夺过他手里的药膏瓷瓶。 “我会自己涂,你回去吧。”沈歌钦盯着他的影子。 夜深了,他在她屋里头,不合规矩。 沈珂祈也不多说什么了,他佯装镇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做不到,心如止水。 夜已深,虞城闭了灯,各家各户也灭了灯。 有人拉着一车的苞米朝城门走,和守城门的士兵打了个招呼,就出了城。 要不是早打点好了守城门的士兵,士兵不会这么容易放行。 -- 第51页 离城一里地后,拉车的人才出声问:“冗哥,咱们这叫,运尸出城吧。” 周冗摘下竹帽,嘴里叼着一根草,看了眼车上的麻袋:“大北,人没死,不能叫尸体,咱们这么做,顶多算是,见死不救。” 大北点头,冗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冗哥,刚才那守城门的小兵问我这麻袋里装什么不能装的东西,我小心脏都吓得要蹦出来。” “你就直说,”周冗瞅准装王仄的麻袋,又捶了一拳,一语双关,“麻袋里装的不是个东西。” 周冗伸了个拦腰:“把他丢去尸葬岗后,我请你去雪月楼听曲儿。” 一听去雪月楼听曲儿,大北顿时干劲十足:“好咧!”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更新! 第23章 第二十二颗枣 翌日,江铎路过江怿尘的院门,就瞧见了院门两边各站着一名壮汉。 上回他没有和沈歌钦见面,惹恼了父亲,所以把他找回来后,就将他关在了屋里,让他在屋里好好反思,还找了人盯紧他,生怕他再逃跑。 父亲这么做,美曰其名是为了保护江怿尘,实则是看守他,免得他再做出有失江家颜面的事来。 须臾,江铎身边的下人未泗跑过来,看了眼看守嫡公子的人,凑近公子小声说道:“公子,得到消息,太子一大早前去柳家了。” 江铎轻皱着眉,若有所思。 昨夜,太子未曾出过殿,不去参宴就是不想和柳家的人碰上面,怎的一早,就前往柳家了? 他不想柳织盈成为太子妃,也不想江怿尘搭上沈府,所以故意放出沈歌钦和江怿尘见面的消息,就是让太子亲自毁了他和柳织盈的亲事,还让太子断了江怿尘和沈歌钦的可能,一石二鸟。 柳家背后有万贵妃这颗大树,自然不能小觑柳家,要是柳家能助他一臂之力,那他也能争一争江家。 他是庶长子,自然比不上嫡子身份的江怿尘,要是江怿尘和沈歌钦成了,那江怿尘背后就有沈府当做靠山了。 所以,他绝不能让柳织盈当上太子妃,也绝不能让江怿尘和沈歌钦好上。 柳家 柳织盈坐在梳妆镜前,定定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小丹怀里抱了好几件新衣衫进屋,直接开口:“小姐,这都是夫人给你挑的衣服,你看看喜欢哪一件?” “我都不喜欢。”柳织盈起身,朝屋外走去,一只脚还没迈出去,就被母亲派来的嬷嬷拦住。 “小姐,太子殿下待会就要来府上了,夫人特命老奴,来给小姐梳洗打扮。”说着,硬拽着柳织盈回屋。 “松开。”柳织盈冷着脸,想要挣开她们的钳制,但力气不敌她们。 她们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在母亲还未嫁进柳家前,就在母亲身边伺候了,她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念着情分,也念在她们年纪大了,不愿将怒火撒在她们身上。 “嬷嬷。”柳织盈声音一大,李嬷嬷和王嬷嬷倏地停下来了。 正僵持着,小丹立马放下手里的衣服,跑上去,挽住小姐的胳膊,对着嬷嬷说:“李嬷嬷,王嬷嬷,我来就好了。” 李嬷嬷和王嬷嬷对视一眼,她们也不想这样的,但夫人的吩咐,她们也不能不听。 小丹不动声色地掰开嬷嬷的手:“嬷嬷,你们放心,小姐这儿有我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嬷嬷也不好意思硬挤进屋了。 李嬷嬷开口:“小姐,夫人也是为你好啊。”说完,又和小丹交代了些事,带着王嬷嬷识趣退下了。 目送她们离开,小丹立刻将屋门锁了,拉着小姐先坐下:“小姐,你知道夫人性子的,可不能和夫人拗着来,”小丹给小姐沏了一杯水,递到小姐面前,“来,小姐,喝口水。” 昨夜入宫赴宴,太子殿下没来,夫人心里别提多不痛快呢,出了宫后,一路上都黑着脸,没给小姐一点好脸色,时不时说小姐几句,句句带着刺,随行的下人全都听见了。 今早一听到太子殿下要来府上,夫人脸都要笑开花了,和昨夜判若两人,立即命下人将府里打扫干净来迎接太子。 小丹将新衣衫重新理了理,瞄了眼小姐,试探开口:“小姐,这新衣衫你还换吗?” 这些新衣衫都是夫人精心为小姐挑选的,为的就是小姐重新梳妆打扮,以最好的样貌去迎接太子殿下。 柳织盈手端着瓷杯,淡淡道:“不换。” 她侧身听着府里的动静,太子殿下要来府里,母亲恨不得将家里的摆件全换成新的,这大阵势,全虞城都要知道了。 倏忽,屋外有动静。 小丹耳尖:“小姐,外头有动静,”她往屋门处走了两步,猜测道,“不会是夫人亲自来催小姐了吧?” 话音还没落,一抹身影从窗户外翻了进来。 小丹下意识大叫一声,柳织盈反应过来,忙跑过去捂住小丹的嘴:“小丹。” 小丹拉住小姐的手,才觉着安心,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瞧清翻窗进来的人是江铎后,倏忽松了口气。 院外候着的嬷嬷听见动静,着急跑来,发现屋门在里头锁了。 李嬷嬷着急拍门:“小姐,小姐,没事吧!” 王嬷嬷耳朵贴着门,没听见什么声音,急得捋起衣袖,准备硬闯进来。 -- 第52页 江铎和柳织盈交换了个眼神,让小丹出去将她们打发。 江铎没有一点犹豫,直接拉着柳织盈躲在木屏风后头。 小丹后仰着脖子,确认小姐和江公子躲好后,才打开门。 李嬷嬷和王嬷嬷一使力,差点撞上开门的小丹。 小丹往后一避:“李嬷嬷,王嬷嬷,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李嬷嬷往里面瞧:“有什么事吗?” 小丹肉眼可见地紧张,见李嬷嬷想进屋,赶忙张开手臂,顺势推着她们往外走,“没什么事,在府里能有什么事啊,”见她们一脸不信,她憨笑一声,“方才那一声是我喊的,我看见夫人给小姐挑的新衣服,突然很激动。” 王嬷嬷皱眉,忍不住训一声:“丹丫头,咱们是伺候主子的人,可不兴咋咋呼呼的,”说着,伸手点了一下小丹的额头,“特别是你,你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没出阁前,还能忍着你这性子,日后小姐出阁了,陪在她身边的人,只有你,你应当事事都帮衬着小姐,知道吗?” 小丹应声,小嘴如抹了蜜似的:“知道了,嬷嬷,我会好好向嬷嬷学习的,嬷嬷帮着夫人打理府里的事,什么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小丹佩服。” 嬷嬷被夸得心花怒放,暂时忘记了她们方才恨不得硬闯进小姐屋里的原因了。 小丹顺势一手挽着一位嬷嬷,边夸她们边引着她们出了院子。 屋里头,柳织盈和江铎躲在屏风后头。 柳织盈连气都不敢喘,生怕小丹搞不定李嬷嬷和王嬷嬷。 李嬷嬷和王嬷嬷是母亲身边的人,虽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也甚是疼爱,但她们最听母亲的命令,要是她们发现了江铎在她屋里,定会去向母亲告状,到时再生了是非,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的。 柳织盈整颗心都提着,仔细地听外头的动静,等到小丹和嬷嬷的说话声渐渐远了,她才轻吐一口气。 “你……”柳织盈刚想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偷摸摸地翻窗进来,一转头,他的整张脸就放大在她的眼前。 他一对浓密的剑眉下,是一双能摄人心魄的眼,高挺的鼻梁,厚薄正好的嘴唇,正是折子戏里所说的俊秀男子。 此时的他,和她一块躲在屏风后头,因为他个儿高,得配合屏风的高度,所以得弯着腰。 屏风小而窄,他们靠得很近,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脸上不由染上淡淡的红晕。 江铎感受到她炙热的目光,唇角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柳织盈忙敛回目光:“她们走了。”说着,低头看见他扼住她手腕的手,忙抽了出来。 他站直身子,缩回僵在半空中的手。 柳织盈不敢抬头迎上他的眼神,准备掠过他:“我先去关门。”她真怕她们忽地折返回来。 江铎以身拦住她的去路,定定地盯着她扑簌的睫毛。 “太子要来。”他开门见山。 柳织盈细眉一动,抬眸:“你知道?” “嗯。”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过来?”他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 虽说他不该不顾礼数,偷摸翻窗进她的屋里,但他这么做,是心里在意她。 柳织盈垂眸,脸上挂着笑意,开口:“太子和我,都不会接受这桩姻亲,”她伸手轻拉住他的衣袖,“我心里,只藏着一个人,这个人,是眼前人。” 江铎的心忽地猛跳,他不明白,这种感觉。 他自小就与生母分离,父亲对他不闻不顾,正夫人视他为眼中钉,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都比不上嫡出的江怿尘,他的心中只有家业,根本不明白心里有一个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的心变得很奇怪。 江铎喉结上下轻滚了滚:“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的话。 外头忽地亮起小丹的大嗓门,打断了江铎要说的话。 “小姐,夫人来啦!夫人还备了好些好东西呢!” 柳织盈探头,心里慌了,小丹这是在她信号呢。 柳织盈将江铎往外推:“快,别让我阿娘发现了。” 母亲一门心思要她入宫当太子妃,要是让她察觉到她和江铎的事,按母亲那性子,非得跑到江家撒泼不可。 现在还不是让他和母亲见面的好时机。 “你先回去,千万别让人发现了。”柳织盈看着他翻出窗户,嘱咐道。 江铎轻拉住她的手:“老地方见。” 柳织盈点头:“等我。” 不待江铎再开口,她就将窗户关严实,刚转身,就见母亲火急火燎地迈进屋里。 金岭花一踏进屋里,环顾四周。 “母亲。”柳织盈佯装镇定,向她行了行礼。 小丹费力挤进来,看到屋里唯有小姐一人,她心中才松了口气。 “小姐,”小丹顺势往小姐那儿跑,“我正巧半路上遇着夫人了,就和夫人一块来了。” 金岭花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新衣衫:“李嬷嬷,王嬷嬷,你们怎么回事?我让你们给小姐好好梳妆打扮,怎么这么半天了,还没弄好?” 她知道,她这女儿的性子,真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要是冲着她这丫头发脾气啊,她能立马垮下脸来,别说和太子见面了,就连屋门都不会出来,太子待会就要过来了,现在可不能撂挑子啊。 -- 第53页 “没有照顾好小姐,你们都去领罚吧,”金岭花故意看向瑟瑟发抖的小丹,不怒自威,“还有你,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怎么照顾的小姐?” 柳织盈往前一步:“母亲,太子就要来了,还是让嬷嬷和小丹给我梳妆打扮吧。” 金岭花轻叹声气,她这女儿啊,就是心软,自己受罚不怕,就怕别人替她受罚。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小姐梳妆。”金岭花道。 阳光钻进窗棂,洒在地上,烘得屋里暖洋洋的。 梧桐端着一盆水进屋,一进屋,就瞧见小姐抱膝坐在床榻上。 “小姐,你醒啦?”梧桐脸挂着笑意,连水盆都来不及搁稳,小碎步跑到沈歌钦身边。 梧桐凑近,伸手摸了摸沈歌钦的脸,又摸了摸她的脖颈:“小姐,你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歌钦摇头:“我没事了。” 梧桐轻吐出一口气:“那就好,小姐,你都不知道我都快要吓死了,”说着,抬手揉了揉眼,强忍住眼泪,“我昨晚一宿都不敢睡。” “辛苦了,”沈歌钦轻握住她的手,“谢谢你,梧桐。” 梧桐吸了吸鼻子:“小姐,那你还要谢谢公子呢,公子守了你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回去。” “他,守了我一夜?” “嗯,”梧桐点头,继续道,“小姐你后面又睡着了,我让公子回去休息,他都不回去。” “说什么祛疤痕的药膏隔几个时辰就需要涂一次,我说这事我来就好,公子都不理我。” 沈歌钦抬手,轻摸了摸涂了药膏的脸。 他守着她一夜,为她涂了药膏,她还以为是个梦。 原来,不是梦。 “小姐,你醒了?”石豆站在屋外,没有小姐的回复,他是不能踏进小姐闺房的。 这个规矩,他是懂的。 梧桐往屋外探头:“石豆,你怎么来了。” 石豆回道:“公子让我来的。” 一听这话,沈歌钦一瞬正了正身子:“沈珂祈?” “小姐,公子让我来传句话,”石豆咳了一声,继续说,“今日天气不错,要不要出门。” “公子说,请小姐去雪月楼听曲。”石豆补充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他们去雪月楼啦,甜甜甜搞起来!感谢在20211217 16:39:25~20211222 16:1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823638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第二十三颗枣 沈歌钦换了身衣服,头上还披了一块薄纱帔子,用来遮挡脸上清晰的手指印和脖上明显的掐痕。 一路上,下人朝她行礼侧目,眼里都透露着对八卦的渴求。 虽说昨夜动静闹得不小,但她还是不想让别人瞧见她身上的伤痕。 梧桐冲他们龇牙:“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家小姐的美貌啊?” 梧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姐心系乐漪小姐,方才去樊姨娘那儿去看看乐漪小姐碰了一鼻子灰,现下去公子院里的路上,还要被他们背后议论。 明明小姐什么错都没有,但好像是小姐犯了错似的,他们不应该去骂欺负小姐和乐漪小姐的那个坏人吗! “梧桐。”沈歌钦喊她。 梧桐气得腮帮子鼓鼓,一听见小姐喊她,立马换上笑脸:“小姐,怎么了?” “别理他们,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小姐,我知道,可我就是看不下去,”梧桐看到小姐脸上用脂粉遮盖不住的手指印,心里就难受,“他们那眼神,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亏得是小姐心地好,不然……”梧桐忽地不说了。 沈歌钦嘴角漾着笑意:“不然怎么样?” “非得好好罚他们。”梧桐攥紧拳头,不吐不快。 虽说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小姐是寄住在沈府的外亲,但小姐在沈府的待遇不比公子低,甚至还要比樊姨娘所出的乐漪小姐高。 “罚了,那就让有心人握住把柄了,会说我们仗势欺人。” 梧桐想了想,好像是有道理。 须臾,沈歌钦走到了沈珂祈的院门外。 石豆早已在院门外候着了,一见她们来了,急忙忙跑过来:“小姐,你来了,公子在屋里等你呢。” 沈歌钦往屋里瞧了一眼,轻应了一声,敲门进屋。 此时的他,站在书桌前,提笔摹字,写得过于认真,都没察觉到她走近了。 沈歌钦往前抻了抻脖子:“你在写什么?” 闻声,沈珂祈没控制住力,笔锋一重,字写毁了。 沈歌钦心里咯噔一下,他平时摹字最喜清静了,若有人扰到了他,那他定不会有好脸色。 谁知他没说一句重话,只是将笔搁在笔架上,再将纸翻了翻,遮住那一块墨重了的地方。 “随便练练字。”说着,抬眸,注意到她头上的帔子。 沈珂祈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食指轻挑起她头上的帔子:“你要这样去雪月楼?” 沈歌钦从他手里揪回帔子:“嗯。” “你这么出府,反倒引人注目。”沈珂祈拉着她,让她坐下来。 沈珂祈似看穿了她内心的不安,柔声道:“放心,今儿不让你摹写。” -- 第54页 沈歌钦垂眸,手绞在一起:“我压根没往这儿想。” 沈珂祈嘴角笑意渐深,一手拢着袖子,一手拿了一支新笔,笔尖在墨里沾了沾。 她看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直到他将笔尖对准她,她才倏觉不对,起身想逃,却被他一手按住了肩膀。 “别乱动。” 沈歌钦皱眉:“沈珂祈,”边喊他的名字边往后躲,“你想给我画花脸!” 屋里动静大,屋外的石豆和梧桐坐不住了。 梧桐耳朵贴着门,一脸八卦。 石豆不动声色往梧桐身边靠:“梧桐,听见什么了?” 梧桐食指轻抵在唇上:“嘘,让我再听听。” 石豆看着梧桐:“梧桐,我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梧桐敷衍回了一句:“听见了。” “那你真的不想吃烧鸡了?”他可是攒了好久的银子,就想着有机会给她买一只烧鸡。 “啊?”梧桐一心两用,屋里头的话听不清,连石豆的话也没听清。 石豆自顾自说:“我还以为你会想吃一品阁的烧鸡呢。” 烧鸡?一品阁? 梧桐听清了,眼里忽地冒光:“吃!”那可是一品阁的烧鸡啊! 话音刚落,屋门突然就开了。 吓得梧桐和石豆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一大步。 沈珂祈站在门口,将他们心虚的样子收入眼底,看向梧桐:“梧桐。” “是,公子。”梧桐回道。 “你去拿胭脂过来。” “胭脂?”梧桐生怕自己听错了。 “你家小姐素日用的胭脂。”沈珂祈又重复了一遍。 梧桐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声来:“是,梧桐这就去拿。” 石豆看着梧桐跑出院子的身影,看了眼公子:“公子,我去帮你盯着她。” 得到公子应允后,石豆撒欢似的去追了。 沈歌钦坐在凳子上,不时偷瞄他一眼,瞧着他将门又关上,她忽地敛回目光。 方才他用沾了墨的笔,就是为了看她出糗。 沈珂祈将她慌张的样子收入眼底:“碾好了吗?” “嗯,”沈歌钦看着凹盆里被捣碎成汁的蓼蓝叶,不禁问他,“你这儿怎么会有蓼蓝叶?” 沈珂祈走上前,用一支未沾过墨的笔轻沾了沾碾碎成汁的蓼蓝叶,看着笔尖上的蓝青色。 “蓼蓝叶能做颜料,它能用作染布,也可用作画的颜料,我偶尔作画,屋里有蓼蓝叶,不稀奇。” 他走到她面前:“抬起头。” 沈歌钦迟疑了:“这样真的行吗?” “总比你披着帔子引人注目好,”沈珂祈微弯着腰,语气里有点哄的意味,“来,头抬起来。” 沈歌钦半信半疑地微仰着头,等到笔尖冰凉的触碰,她忍不住蜷起手,轻揪着衣裙。 他极其专注,笔锋不轻不重,每一笔都描着她脖上的掐痕迹,用蓼蓝叶的蓝青色汁将她脖上的掐痕掩住,届时梧桐拿了胭脂过来,再用胭脂在蓝青色画痕的旁边点缀几朵花。 不仅掩盖她脖上的掐痕,还能以假乱真,当做脖上的颈饰。 他凑得近,满眼都只看得到她:“再往后,就摔了。” 她整个人僵坐在凳子上,就像一根冻着的枯木,他生怕一碰,就会咔嚓一声碎了。 沈歌钦有些不自然地往前倾了倾身子。 他用笔给她遮脖上的掐痕,但她总会不受控制地去想,昨夜他给她擦药膏的时候,他的指腹轻碰着她的脖颈。 她知道,自己不该有非分之想,他是沈府的嫡公子,而她不过是一个没有身份的……贱民。 “在想什么?” “我……在想昨夜的事。”她说得模棱两可。 他这么聪明,要是说没想什么,他一定不会相信,她不想让他猜到她的心思。 沈珂祈手中的笔一顿,他一提起昨夜的事,他的心就猛地一跳。 一想到王仄这么伤害她,他的怒火就止不住。 “王仄,他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沈珂祈很认真地说道。 沈歌钦点头,只要他说的话,她都信。 屋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梧桐拿来了胭脂盒,站在门外喊:“公子,小姐,胭脂来了。” 沈珂祈去开门,从梧桐手里拿了胭脂,并让他们在屋外等。 沈珂祈折回桌前,又拿了一支新的笔,沾了些胭脂,示意她再抬起头。 他用胭脂在她掐痕比较重的地方描出了花朵的雏形,再以轻点的方式,将花朵涂满和涂均匀。 一盏茶的功夫,脖上的颈饰作画才完成。 沈歌钦忍不住伸手去碰,被沈珂祈眼疾手快地扼住手腕:“别蹭掉了。”说完,忽地松开她的手。 “今日天气凉爽,这胭脂和蓼蓝叶汁不容易糊,”说着,他又用指腹轻沾了沾胭脂,在她脸上的手指印处又遮了些,“脸上再涂些胭脂,就能很好遮住了。” “你这手法娴熟的不像第一次为别人抹胭脂。”沈歌钦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沈珂祈很认真地回答。 他不是第一次给姑娘家抹胭脂。 祖母知非之年的生辰,各名府的妇人皆送了许多金礼,其中还包括了外城的新品胭脂水粉。 那时梧桐刚入府,还没成为她的贴身丫鬟,手脚不利索,打翻了祖母生辰礼物中的胭脂盒。 -- 第55页 她心好,不愿梧桐受罚被赶出去,所以她将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她胡来,他就由着她胡来,还帮着她一起。 祖母一出屋,就看见散落一地的胭脂粉,气得就要呵斥,他当时也没多想,沾了一手的胭脂,直接将胭脂抹了她一脸。 在场的人都被逗笑了,祖母就算心里再有气,也不会丢了自己的面和一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置气,这事就这么了了。 那是他第一次给一姑娘家抹胭脂。 茶楼二楼包间,江铎靠着窗,看着人来人往的长街,想要搜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未泗站在江铎身侧,时不时瞄一眼公子,忍不住开口:“公子,我们在这等了这么久,柳小姐还来吗?” 江铎仍盯着长街上的人,笃定:“她会来。” 她说让他等她,他就等。 未泗挠了挠后脑勺,柳小姐的家人一心想让柳小姐当上太子妃,要是柳家的人知道了柳小姐和公子的事,那一定是一场腥风血雨啊,别说柳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老爷和夫人都不会站在公子这一边啊。 “她来了。”江铎突然开口。 未泗一听,瞬间精神了,往窗边探头,就看见柳家小姐和她的贴身丫鬟小丹正站在茶楼门口。 江铎定定地盯着她,她换上了一身新衣衫,站在人群中,只一眼,他都能准确地认到她。 他就知道,她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知非之年:五十岁。 男主给女主画的颈饰是以choker项链为原形呀,嗯,男主紧跟着潮流呀。 今天的更新好不容易赶上了呀!最近三次元有点忙,可能不能日更了,但我会尽力日更哒!这绝对不是个坑!大家千万不要抛弃我呀!阿喜一直在努力更新呀! 第25章 第二十四颗枣 雪月楼,虞城最负盛名的销金窟。 楼阁通体以彩绘为主,结构以木雕为辅,雕梁画栋,精美到让人能瞧花了眼。 沈珂祈和沈歌钦一进去,就有人相迎。 周旋在各色宾客中的鸨母听见动静,立刻领着几位姿色上乘的姑娘过去。 沈珂祈和沈歌钦站在门口,放眼望去,里头座无虚席,桌前的客人喝酒划拳,放声大笑。 来雪月楼寻乐子的宾客互揽着肩,走路都不稳,差点挤到沈歌钦,沈珂祈眼疾手快地将沈歌钦拉到他身后。 “这里鱼龙混杂,跟紧我。”沈珂祈侧着头,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 沈歌钦视线掠过他的下颌角,点头应声。 这时,鸨母轻摇着羽扇走过来,一双眼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 这一身绸缎银丝,瞧着就是大户人家来的,小门小户可供不起这一身的行头。 来她这儿玩乐的常客她都识得,可眼前的二位,她没印象。 “这位公子和这位小姐,瞧着面生呐。”鸨母手握着扇柄,眼滴溜溜地转着,透着一股魅。 身后的几位姑娘轻点着头,附声道:“是啊,从没见过这位公子和小姐呀。” 鸨母握着扇柄的小尾指微翘,轻咳一声,示意姑娘们噤声。 来者是客,别到时吓坏了初来乍到的客人,那她还怎么挣银子啊。 “公子,小姐,能来这儿,我很是欢迎,”鸨母话锋一转,将话题扯回来,“公子和小姐来,是来听曲呀还是吃宴哪?” 话一出,鸨母身后的几位姑娘互使眼色,掩扇一笑。 鸨母眼尾一挑,她开门就是做生意的呀,不论是公子还是小姐,只要来她这儿消遣,那就是宾客。 她这雪月楼啊,虽是花楼,但也不只有旁人瞧不起的生意。 听曲,斗牌,包宴等,她这花楼应有尽有,只要宾客一句话,银子给得足,她这花楼啊,什么都包。 “我们来听曲。”沈珂祈淡淡开口。 鸨母的视线一下就被沈珂祈吸引去了,一脸的漠然更为他的俊俏添上一笔神秘。 从他一进来,她就注意到他了,身上的气质可不是常年混迹于花楼的纨绔公子所有的,眸里带的疏离清冷,好似能勾人。 自打她接管了雪月楼,她可再没见过像他这般俊俏的公子来雪月楼了。 既是来听曲,那就不需要姑娘们陪了。鸨母一记眼神,站在她身后的几位姑娘各自散了。 “听曲?我这雪月楼挂牌奏曲的姑娘不只一位,不知公子找得是哪一位啊?”鸨母微微一摇扇。 正经门户的公子与小姐对她这儿避之不及,哪会像他们这般,也不换身行头,就这么来招摇了。 沈歌钦开口:“我们来找皎皎。” “皎皎?”鸨母微抬头,努力想着这听起来陌生的名字。 见状,一跟在鸨母身边的小厮凑近,对鸨母耳语了几句,鸨母恍然大悟道:“哦,那爱财如命的倔丫头啊。” 说完,鸨母笑着:“公子和小姐既然是来捧皎皎的场,那是不是得有所表示啊?” 这是雪月楼的规矩,听曲也得先付银子。 沈珂祈侧头,示意石豆给银子。 石豆掏出钱袋子,从钱袋子里掏出一锭金子,鸨母一见金子,双眸一亮:“皎皎为公子和小姐弹奏,是她的福气。” 鸨母接过银子,心花怒放,吩咐小厮:“快去,让皎皎好好梳妆打扮一番,给公子和小姐好好弹奏曲子。” -- 第56页 她都快忘了,她这雪月楼里还有皎皎这一号人物,平时不声不响的,今儿个给她带来了贵客,还让她赚了这么多银子。 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还认识大门户的公子和小姐,看来以后不能冷落了她。 她得好好安排,将她想弹的曲目都挂出来,推她坐上雪月楼第一乐妓的位子,让她好好为雪月楼挣银子。 鸨母将金子收妥后,堆上一张笑脸:“公子,小姐,这边请。”话落,伸手招来另一位领客的小厮,“给公子和小姐带路。” 小厮应声,在前面引路。 小厮领着他们上了二楼,最里面的包间是雪月楼最大的一间包间,以山水墨画为饰,一般是留着给贵客用的。 鸨母今日却让他将这二位带到这个包间,可见鸨母对这二人的重视。 沈歌钦走在沈珂祈后头,一上二楼,就听见沿途的包间里传出悦耳的丝竹之音。 沈歌钦侧耳听着弹奏的声音,没有及时注意到前面一见包间的门忽然打开,两个小厮扶着一位喝醉了的人往外走。 沈珂祈倏忽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一扯,她重心不稳,直接往他怀里栽。 鼻间满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她好似还闻到了枣子的清甜香味。 他左手扶着她的肩膀,等她站稳后,他才松开手:“走路要看路。” 梧桐在石豆身后探头:“小姐,你没事吧?”说着,还是放心不下小姐,挤开前头的石豆,来到小姐身边。 沈珂祈叮嘱梧桐:“照顾好你家小姐,”说着,收回视线,“别让她又撞上人了。” 梧桐点头,说着手挽上沈歌钦的胳膊:“嗯,我会好好照顾小姐的,”说完,看向沈歌钦,“小姐,我会盯着你的。” 沈歌钦试着抽了抽手,抽不出来:“梧桐,你不用把我胳膊抱得这么紧。” “我不。”梧桐摇着头,说什么都不放手。 沈歌钦轻叹一声气,只得由着梧桐了。 须臾,走到了包间,梧桐才稍稍松了手。 小厮将他们带到包间后,又等着人将果盘,果脯都上全后,这才行礼退下。 偌大的包间倏地只剩他们四人。 包间内的山水墨画装饰让人恍若置身大好景色中,画卷为帘,画卷上缀了笔墨,寥寥几笔,就能让溪间嬉闹的孩童栩栩如生。 石豆和梧桐都看呆了,异口同声:“好看。” 沈歌钦轻撩开挂在梁上的及地画卷:“嗯,真的好看。”没有多年的画工,是不能在有限的画卷中展现这样的一派山河之貌。 “嗯,笔锋有力,勾勒得又恰到好处,”末了,又补上一句,“我画得不比这差。” 这话,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他也画了不少山水,书房的方柜里头还放着他的山水卷画,怎不见她夸一句。 另一边,石豆走到桌前,看着桌上的果盘与果脯,双眼冒光。 忍不住上手,拿了一颗果脯放进嘴巴里,一嚼,酸酸甜甜,吃完又拿了一颗果脯,递给身旁的梧桐。 “来,尝尝,这果脯好吃。” 梧桐轻啧了一声,下巴扬了扬,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吃。 没看见公子和小姐之间的气氛突然变了?有没有眼力见啊。 石豆后知后觉,才明白梧桐的意思。 他转身看向公子和小姐,两人像两根梁子似的杵在那,也不说话,全靠眼神交流。 梧桐用手戳了戳石豆的背,示意他去问问。 石豆一脸愁容,他也不敢去啊。 公子和小姐要是真吵起来了,他可不敢上去劝啊,帮公子,公子嫌弃他碍事;帮小姐吧,公子那又不好交代。 正当石豆犯难的时候,屋门开了。 皎皎着一袭海棠红衣衫,抱着琵琶入场,抬眸,一眼就看见了沈歌钦。 皎皎眸子倏地一亮,嘴角都漾起了笑意。 方才,跟在鸨母身边管事的小厮敲开了她的门,让她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去给贵客弹奏曲子,没成想,竟是沈小姐。 待包间的门关上,皎皎这才抱着琵琶屈膝行礼:“沈公子,沈小姐。” 沈歌钦上前:“皎皎。” “沈小姐。” 能再见到沈公子和沈小姐,在她的意料之外。 那夜,她以为是哄她,没成想,沈小姐竟真的来了。 自她记事起,她就在雪月楼,做着最让人唾弃,可打可骂的下等浣衣丫鬟。 等她年纪稍长了些,鸨母见她姿色不错,想让她去伺候达官贵人,但她不愿意,非得卖艺不卖身,才在雪月楼保得一清白,当起了琵琶女。 她在雪月楼见过许多人,什么样的都有,许多人嘴上说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她根本不信他们说得话。 这么多年,只有沈歌钦一人,说到做到了。 她说会来雪月楼听她弹奏新曲子,她就真的来了。 “我们来听你弹曲。”沈歌钦说道。 “沈公子和沈小姐来得正巧,我这新曲啊,除了给我一好姐妹弹奏过,还没给客人弹过呢,”皎皎眉眼里都带着笑,“沈公子,沈小姐,入座,待我给你们弹奏一曲。” 话落,皎皎抱着琵琶往圆台上走,倏地,顿下步子,看向沈歌钦:“沈小姐,你这脖子上的画,真得很别致。” -- 第57页 她一进门,第一眼就注意到她脖上的画了,她还以为是什么别致的颈饰,走近瞧了,才知道,是画。 在脖上作画,真挺别致。 闻言,沈歌钦不由看向沈珂祈,正巧对上了沈珂祈的视线。 皎皎抱着琵琶坐在圆台上的木凳上,垂眸盯着怀中的琵琶,用手轻拨了拨弦,随后手指如在弦上跳舞,轻挑来回地拨弄,琵琶音入了耳。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整个包间里,都回荡着一曲琵琶音,所有人都被吸引了。 一曲毕,皎皎开口:“这首曲子,还没有名字,”说完,抬头看向沈歌钦,“沈小姐可否愿意为这一曲取个名字?” 突然被点名,沈歌钦还沉浸在她的琵琶声中。 “沈小姐,你为这首曲子取个名字吧。”皎皎又说了一遍,语气里似有着恳求。 “逢春,”沈歌钦想了半刻,“这首曲子,就叫逢春吧。” 冬天,太冷了,她喜欢春天,生机盎然的季节。 沈珂祈转头看向沈歌钦,他第一次遇见她,就是在冬天。 她取逢春这个名字,是想度过寒冬,去迎春天。 “逢春,”皎皎笑着,“真是个好名字。” 她在雪月楼呆的日子,于她而言,都是冬天,等她攒够了银子,为自己赎身,她就能期盼春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琵琶行》白居易阿喜回来啦!更新更新更新! 第26章 第二十五颗枣 入夜了,他们从雪月楼出来,准备回府。 长街上来人来往,摊贩仍扯着嗓叫卖,一切如常。 沈歌钦和沈珂祈并肩走着,石豆和梧桐跟在身后。 石豆拽了拽梧桐的衣服,低声道:“去不去了?” 梧桐吞了吞口水,她当然想吃烧鸡,想去一品阁,但她不好意思开口。 见状,石豆伸手捶了捶胸口,用嘴型告诉她:“包在我身上。” 石豆走到沈珂祈面前:“公子,我想去个地方,”说完,看了眼梧桐,“还有梧桐。” 沈珂祈和沈歌钦齐齐投去目光,梧桐被盯得不好意思了。 “我们去买烧鸡。”石豆道。 “我们去去就回?”梧桐紧张地看着公子和小姐。 “去吧,”沈歌钦笑着,“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这次,公子请。” 梧桐倒吸一口气,不由看一眼公子的眼色。 沈珂祈开口:“我请,”说完,看向石豆,“去吧。” 话音一落,石豆和梧桐一溜烟就跑了。 须臾,沈珂祈开口:“我们先回去吧,他们待会就会回来的。” 话落,沈珂祈看向沈歌钦,发现她正看着雪月楼所在的方向。 雪月楼外挂着彩灯,在黑夜中,与点着零星灯盏的长街格格不入,偶有一曲琵琶音从雪月楼里传出来。 “沈歌钦。”沈珂祈喊她,见她没反应,他突然说,“我知道,你想为皎皎赎身。” 这句话一出,周围一瞬哑然。 沈歌钦蓦地转身,定定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沈珂祈抿着唇:“我就是知道。” “我想为……” “不行。”沈珂祈径自打断她的话,背过身,不想看见她的眸光变黯。 “雪月楼里有多少个皎皎,整个奕国又有多少个雪月楼,像皎皎一样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吗?你根本救不过来,”沈珂祈继续说,“你救得了一个皎皎,救不了全部。” 沈歌钦手紧握着,她知道,他说得对。 “别人我管不了,但皎皎,我想救她。”方才她弹琵琶的时候,眸里满是心事,和之前在他院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知道,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她被困住了,因为一纸卖身契,她被困在了雪月楼。 她所弹的曲子里,句句都诉说着,她想离开那里。 “你做不了救世主。”沈珂祈蓦地走到她面前,离她咫尺之近的时候,他才停下。 “一个皎皎出现了,你能救,可以救,那第二个皎皎呢,你遇见了还要救吗?”沈珂祈盯着她,“沈歌钦,你不是救世主,你现在的身份,不允许你这么做。” 她现在寄住在沈府的外亲,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放大,再有闲言碎语,他怕保护不了她。 哪怕她觉得他冷血自私,他也不想她去趟这一趟浑水,谁都不是神,他们都只是凡夫。 沈珂祈生气,他不是气她,而是气自己,气自己根本不能护着她,让她去做想做的事。 就连她想救一个姑娘,他都没法帮她,而是劝她放弃。 世上这么多人,他们根本救不过来。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何还能救别人? 他没那么无私,别人和她,他只能护着她一个人。 沈歌钦眸中泛着泪光:“当初,你也救了我。” 当初他要不救她,她早死了,何来现在的沈歌钦。 “那是因为当时只有你。”沈珂祈一字一句地说。 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她身边还有别人,他还会不会救?那时他也只是个孩子,一步走错,他连自己都保不了,还谈何救? 他只知道,当时他看见了她,就想着一定要救她,哪怕用最蠢的自残方式来救她。 -- 第58页 “我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沈歌钦道。 他说得对,她不是救世主,可她看着皎皎,就像看到了自己,要是不救她,她会死的。 “有人救她,她就不会等到现在了。”沈珂祈上前,双手钳住她的肩膀。 “她就是等人救她,所以她等到了现在。” “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不易了,你忘了?”沈珂祈定定地盯着她。 沈歌钦吸一口气,她没忘,她进沈府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活着。 “我们回府吧。”沈珂祈轻声道。 世上要救的人那么多,他只够救她一人。 沈府 屋里点着一盏灯,石豆站在屋外:“公子,那你早些休息,石豆就退下了。” 石豆耳朵贴着门,屋门锁着,屋里头也没动静。 沈珂祈坐在桌前,定定地盯着手中的胭脂盒瞧。 她的胭脂盒落在这儿了。 戌时,柳织盈回府,一踏进自己屋子,一只茶杯就往她脚边砸,茶杯应声而碎。 “回来了。”金岭花坐在漆黑的屋里,等了她一个时辰。 循声,小丹忽地弯腰行礼:“夫人。” 金岭花身边的丫鬟木梅点亮屋里的灯,柳织盈就瞧见了母亲冷着一张脸。 “母亲,”柳织盈不慌乱的行礼,“这么晚了,母亲还没休息?”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金岭花起身,走到柳织盈的面前,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径自打了她一记耳光。 小丹不可置信:“夫人!” 从小到大,夫人是最疼爱小姐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夫人怎么舍得打小姐啊。 柳织盈咽了咽口水,不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金岭花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轻微地抖。 “我就该想到的,你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了,愿意和太子殿下一起出去,没想到,你们都是合计好了,盈盈,你竟然骗我,我可是你的母亲!” “母亲,你既然知道太子殿下和我是故意的,那你也该知道,太子也没那份心思,自始至终,都是你们在给我们安排。” 金岭花气得跺脚:“我不管太子和你说了什么,自古婚约大事,都是父母之命!这桩婚,必须要成!” “母亲,我心里根本没有太子,我心里的人只有……” “不许说!”金岭花打断了她的话,她自然知道她要说的人是谁,她派去跟着她的人看清楚了。 那个和她在茶楼见面的人,就是那个江家不得宠的庶子!一个庶子竟还对她的女儿有非分之想!她的女儿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他怎么敢想啊! “我会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你也给我收起你的那份心思。” “母亲,太子也没……” “胡说!”金岭花再次打断她的话,“太子那是被人蒙骗了!他以后会明白,最适合当他太子妃的人只有你!” 金岭花手攥着柳织盈的肩膀:“盈盈啊,你该把心思放在太子身上啊,成为太子妃,咱们柳家就……” “母亲!”柳织盈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 “你只想到柳家吗?”柳织盈眸含泪光,“我呢?母亲。” 金岭花轻吐一口气,没回答她的话,转过身,吩咐小丹:“这一段时间,小姐哪儿都不能去,要是有差池,你也没好果子吃,”见小丹没回答,金岭花忽地拔高音调,“听见了吗!” 小丹瑟瑟发抖:“听见了,夫人。” 金岭花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看向柳织盈,柔声道:“盈盈,天色也晚了,你早些歇息,母亲明日再来看你。” “母亲。”柳织盈轻唤了她一声。 金岭花压住心中的火,努力不冲她发火:“盈盈,”说完,伸手轻抚了抚她的脸,“你是母亲的女儿,也是柳家的小姐,你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柳家,知道吗?” “歇息吧。”金岭花轻声道,和小丹又嘱咐了几句,才出了屋子。 夫人走后,小丹第一件事是将屋门关上。 “小姐,”小丹瞅了眼小姐的脸,“还疼吗?” 柳织盈站在原地,眸中满是屋内点的光亮。 “小姐,你别不说话啊。”小丹担心小姐。 小姐自小就是老爷和夫人的骄傲,这是小姐第一次忤逆了老爷和夫人。 夜更静了。 小丹守在她的床榻前,睡着了。 柳织盈坐在梳妆镜前,手执木梳梳着垂在胸前的头发,忽地听见窗户那儿有动静。 她心里有种直觉,是他来了。 柳织盈蓦地起身,从屏风上取了一件薄衫披在身上。 走到窗前,手抵着窗棂,推开窗,眼前忽地出现一朵花,她没有被吓到,反而有一种惊喜。 江铎站在窗外,手执着一朵花:“月下美人,给你。” “月下美人?”柳织盈轻声道,“不过是昙花另一种好听的名字罢了。” “但我觉得月下美人这个名字更衬你。”江铎定定地盯着她,月光轻洒在她的脸上,美得能让他失了神。 “你父母有为难你吗?”他察觉到她的神色,似有心事。 柳织盈抬眸:“你怎么知道?” 江铎敛回目光,喉结上下一滚:“我能读懂人心。” -- 第59页 他撒谎了,他没那个读懂人心的本事。 他会知道,是因为,他在茶楼的时候,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人,那两个穿着家仆衣服的人,目光只追随着她,那一刻,他就猜到了,是柳家派的人。 她和他相视的时候,那两个家仆也看清楚了他的脸。 按柳家主母的泼辣性儿,要知道她的女儿和一个不得宠的庶子有私情,她会什么都不做?就算明面上不会有所行动,暗地里也会有动作。 柳家主母好面子,她不会希望别人知道她的女儿和他一个庶子的事,这就是她不会将这件事捅出来的原因。 “我想和你赏月。”江铎背抵着窗沿,认真地说。 今晚月色很美,他不想去想别的事,他只想和她好好赏月。 柳织盈弯起唇畔:“好。” …… 周遭很静,静得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小丹猛地惊醒,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她怎么睡着了? “小姐,”小丹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看着坐在桌前的柳织盈,“你没睡?” 小丹走近,借着烛光,才瞧见小姐手里攥着的是一朵凋败了的昙花。 “小姐,你这昙花哪儿来的?”府里虽种了许多花花草草,但没有昙花啊。 柳织盈凝眸盯着手中的昙花,喃喃:“昙花一现,虽美,但不能长久。”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第27章 第二十六颗枣 夜深了,雪月楼有人死了。 纵身一跃的身影把一守夜的小厮吓坏了,连滚带爬去找鸨母。 被鸨母身边的小厮拦下,并让人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带下去,免得叨扰了留宿在雪月楼的客人。 周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鸨母握紧羽扇,披了一件薄衫赶过来,眼神犀利,将一圈人都扫了一遍,开口:“今夜这事,谁要大嘴巴子说出去了,就不是赏谁一大嘴巴子的事儿了。” 话落,鸨母身旁的小厮会意,立即从身侧摸出一柄小巧的刀。 一瞧见刀,所有人噤声,免得惹祸上身。 鸨母跟在小厮后头,来到雪月楼门前,瞧见地上的那一抹身影,嫌弃地用扇子挡住半张脸,她怕看久了,夜里噩梦缠身。 从雪月楼的顶楼跳下来,不死倒奇怪了。 “不守本分,死了都没地去,”说完,转身看向凑热闹的姑娘,正好给她们立立威,“看见了吗?这就是不听话的后果,死了都没法子入土为安,我雪月楼不养闲人,也不葬不知天高地厚寻死的人。” “以后要死,也另找个地儿去死,别生前死后都赖在我这雪月楼了。” 鸨母定定地盯着姑娘们,看着她们怯怯后退的模样,继续说:“当然了,跟着我,你们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要是命好些呐,让名府的老爷公子瞧上了,指不定还能去大户人家做个妾室,一辈子吃喝不愁。” 说完,鸨母将她们轰散。 该说的都说了,多说无益,人死了也没什么看头了,热闹也凑够了。 此时,打更的更夫途经门口,被地上的人吓得连连后退。 鸨母给小厮递眼色,小厮会意,立即上前,给更夫塞了银子,让他闭紧他的嘴巴,还拿出刀在他眼前晃了晃,想活命就闭嘴。 见更夫点头,小厮随即将他轰走。 待更夫走远,小厮折回。 “一个更夫,还能掀起什么风浪?”鸨母丝毫不慌。 顷刻,鸨母扬了扬下巴,命小厮将这晦气的人拉到城外黄山扔了,再找人将这地打扫干净,别脏了她雪月楼的门前地,不然明天雪月楼还怎么开门迎客啊。 鸨母走了几步,又回头往外瞧了一眼,挥了挥羽扇,不由叹息一声。 在雪月楼这地方待久了,她都分不清她这声叹息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本还想培养她成为雪月楼的第一乐妓呢,毕竟偌大雪月楼就她一人能弹得一手好琵琶,不成想,还没给她挣银子了,就死了,还把晦气留在这儿。 “赶紧的,处理干净。”说完,鸨母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小厮听命,迅速拿来竹席,将死了的人随意一裹,抬走了。 半晌,小厮喊来三两个打杂的丫鬟,让她们将这里弄干净,别耽误雪月楼明天开门做生意。 三个人从后门绕过来,一人拿着扫帚,一人提着一大桶水,还有一人手攥着抹布。 一人将一桶水奋力往地上一浇,另一个拿着扫帚就去扫。 拿着抹布的人站在远处,半天不动。 拿着扫帚的人开口了:“韦彦枝,别想着偷懒,快点,过来帮忙,别想害我们被骂。” 又提来一桶水的人,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韦彦枝,给开口的人使眼色:“雪月楼里就她和韦彦枝最要好了,如今她死了,世上为她哭的人,恐怕就她一个了。” 拿扫帚的人口无遮拦:“人死了就是死了,难不成还能活过来?” “少说点。” “你看看韦彦枝这个样子,她要难过就去躲着难过,只是别害我们受罚,”她继续说,“她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非得死,要是我能不做杂活,我怎么样都行……况且她还会弹琵琶,要是我有这才艺,我早……” “哎哎,你少说几句吧。” 那人偏说,继续戳韦彦枝的心窝子:“估摸着时辰啊,这会儿她已经躺在荒山野岭了,到时被饿狼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 第60页 “别说了。”劝说的那人声音小,但韦彦枝听见了,她说,少说点,给自己积点口德。 那人哼了一声,将扫帚丢在地上:“我活得这么辛苦,三更半夜还要被一个死人拖累,”说完,看向韦彦枝,语气很冲,“这交给你了,打扫干净,别害我被罚,这样你也算替你那好姐妹皎皎料理她的身后事了。” 说完,转身朝后门走去,边走边放松肩膀,自顾自说:“要死也不死远一点,死了还得连累她半夜起来打扫。” 人都走了,只剩韦彦枝一个人。 周遭安静得很,她却好像听见了一曲琵琶音。 须臾,韦彦枝攥着抹布走到那残剩的血迹前,缓缓蹲下身,用抹布狠狠擦拭着,抹布都被不平的地勾出丝了,仍是擦不干净地上的血迹。 她越用力地用抹布擦着地,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下来。 她们约好了的,要一起离开这令人作呕的雪月楼,去一个没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开个小摊,挣点小钱,过自由的日子。 “你说话不算数。”韦彦枝轻喃。 翌日,云乌压压卷成一片,要下雨了。 石豆一大早出门给公子采购竹笔,就听见赶早的摊贩间传消息。 虞城都传开了,雪月楼死了一名乐妓。 那名乐妓一袭海棠红的衣衫被鲜血染得鲜红,死了,怀里还死死抱着一断成两截的琵琶。 越传越离谱,有人传,那乐妓的肚子上插着一半截的琵琶,肠子都被扯出来了。 反正,惨不忍睹。 有人说,抱着断成两截的琵琶会变成恶鬼,满身是血,怎么洗都洗不干净,连地府都进不去。 还有人说,入了这一行,收尸的人都嫌她们脏,不愿收尸,到了地府,连阎王爷都嫌脏,不收她们。 说什么的都有。 石豆听得心里咯噔一下,他立马跑回府,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公子。 石豆急忙跑进院子,急得喊:“公子,公子!” 事出紧急,石豆连门都忘了敲,连礼都忘了行。 沈珂祈作画的手没停,抬眸瞧了一眼大口喘气的石豆:“慌慌张张的,出事了?” “出,出事了。”石豆狠咽了一口口水。 沈珂祈握着竹笔的手一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雪月楼死人了,”石豆不知从哪里说起,“好像是……皎皎姑娘?” 说起琵琶,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皎皎姑娘。 石豆支支吾吾,他也是听别人说的,也许有误呢。 石豆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我这臭嘴,不会说话。”一大清早的,他这不是在咒皎皎姑娘吗? “公子,这传言传得可能不对,我再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沈珂祈喊住他,将笔搁在笔架上。 昨儿去雪月楼,他问过,雪月楼里能弹琵琶的人,而且能弹得一手好琵琶的人,只有一个人。 石豆神情悲伤,不由吸了吸鼻子,明明昨天还见过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没了? 沉默片刻,沈珂祈朝屋外走去,石豆一反应过来,急忙追出去。 “公子!” 屋里,沈歌钦坐在梳妆镜前。 她思来想去一整晚,还是想替皎皎赎身。 她不是救世主,但她想救一个皎皎。 沈歌钦从木屉里拿出一个大锦袋,这个锦袋里装着她这么多年攒下的银子。 梧桐端了一盆水进屋,一眼就看见了小姐手中的锦袋,这是小姐这么多年自己攒下的钱财。 梧桐心里不妙,将水盆搁在桌上,小碎步跑过来:“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 “梧桐,我要去一趟雪月楼。” “雪月楼?”梧桐疑惑,昨儿不是才去过吗? “小姐,你还要去雪月楼听曲啊?”梧桐想了想,“那还是找公子一块去吧。” 沈歌钦蓦地拉住梧桐的手:“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说完,沈歌钦将锦袋藏起来,“你留在府里,我一个人去。” “啊?”梧桐还没反应过来,小姐就走了。 沈歌钦迈出屋子,还没走几步,就撞上了来她院里的沈珂祈。 梧桐紧跟了出去,一瞧见沈珂祈,忙刹住了步子:“公子。” 沈珂祈横在沈歌钦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她。 “急着去哪儿?”沈珂祈眉心微动,一眼就识穿了她的心思。 一大早,慌忙要出门,他就猜到了,她要去雪月楼。 沈歌钦佯装镇定,但微蜷的手出卖了她,她手紧紧抵住藏在她身上的锦袋上,呼吸很重:“我,我去东市。” 沈珂祈看着她,头发凌乱,发髻上连簪花都没戴一个,身上的衣服都没换,眼睑下的黑眼圈深得比他的墨水黑还深。 “稳住气息,别着急,好好编。”沈珂祈语气温柔。 梧桐站在远处,都能感受到公子身上的温柔气息了。 公子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了?明明以前恨不得和小姐碰不着面的。 沈歌钦手心覆着锦袋在的地方,解释道:“这是我自己攒下的,不是沈府的银子。” 她怕他误会。 他不说话。 沈歌钦深吸口气,实话实话:“其实,我要去雪月楼,替皎皎赎身。” 她想了一晚上,她睡不着,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 第61页 在皎皎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渴望被救赎。 她很幸运,第一次呼喊,她就遇到了沈珂祈,是他救了她。 皎皎在雪月楼待了这么久,她一定也呼喊了很多次,只是,她没有那么幸运。 沈珂祈沉默着,他就知道,她这么着急,是去替皎皎赎身。 “不用去了,”沈珂祈缓缓开口,“她已经自由了。” 世上再也没有能困住她的地方了。 沈歌钦抬眸,“为什么?” 听到他这句话,她心里就有答案了,但她还是想多问一句。 “她死了。”沈珂祈声音很轻。 他不能骗她,纸包不住火,她总会知道的,与其让她从别人那儿听见,还不如他告诉她。 沈珂祈拉住沈歌钦:“别去了。” 沈歌钦眸中泛着泪光,她的那一曲都透露着她要离开,难道就是以这种方式离开吗? “我去看看。” “沈歌钦。”沈珂祈喊她。 她是昨夜死的,一个乐妓,死在了雪月楼门前,那鸨母会允许她一个乐妓坏了雪月楼的风水吗?一定早早就将她的尸体处理了。 现在去,于事无补。 沈歌钦垂眸,最后,她连一个皎皎都没救下。 “今天,祖母和父亲就会回来了。”沈珂祈沉声道。 别人和她,他只会顾着她,他的心没那么大,装不下太多人,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救那么多人。 他只能,尽全力,护着她。 门外,樊姨娘背抵着院墙,脸上的神色让人琢磨不清。 她今早过来,是来替乐漪送她亲手叠的彩纸给沈歌钦的,她来,是不想让她的乐漪失望,才不是来感谢她在危急时刻护住了她的乐漪。 没想到,这一来,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沈府的嫡子和一个外亲小姐竟然去了雪月楼?传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她拼命要逃离的地方,他们竟还花银子去? 可笑,可笑至极! 樊姨娘看着木托盘上的彩纸,她觉得她这样的行为也是可笑! 等沈老夫人和老爷回来,她就将这件事告诉他们。 沈老夫人不是厌恶她出身低贱吗?那就让她知道,她最宠的嫡长子,也是个爱寻欢作乐的人。 樊姨娘手拿着一空了的木托盘回屋。 刚迈进屋,乐漪就小跑过来,笑得很甜:“阿娘,你见着阿钦姐姐了吗?” 樊姨娘蹲下身,轻摸了摸乐漪的小脸蛋:“嗯,”说着,将空了的木托盘给她瞧,“你看,你的彩纸都没了。” 乐漪丝毫不怀疑樊姨娘的话:“阿娘,阿钦姐姐喜欢乐漪给她的彩纸吗?” “她啊,”樊姨娘顿了顿,“不喜欢。” 乐漪笑容一滞:“为什么?是乐漪的彩纸不好看吗?”说着,就想去找阿钦姐姐。 樊姨娘一把拉住乐漪:“乐漪,你去哪儿?” “我要去找阿钦姐姐,我要去问她,乐漪的彩纸是不是做得不好。” “不许去!”樊姨娘一开口,就觉得自己的口气重了,一瞬变脸,笑起来,将乐漪揽入自己的怀里。 “乐漪,你为什么要去找她?”樊姨娘抱住她,“你要记住,她只是个外亲,她不是你的阿姐,你要找的人,应该是沈府的嫡小姐才对,她才是你的阿姐。” 乐漪眨巴着眼睛:“可是我都没有见过她啊?我从小到大见到的阿姐只有阿钦姐姐一个人啊。” 一句话,忽地点醒了樊之莲。 樊之莲眯了眯眼,仔细想来,她进沈府后,一直都没看到沈府的嫡小姐阿钰啊,她真在外养病,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不回来一趟吧。 就连奚恪芝的葬礼,沈府的嫡女都不回来守灵。 这么多年,光听着她的名字,光听着沈老夫人和老爷提起,也没见着人,到底是生还是……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一章!三次元的事忙好后,就努力恢复日更呀!谢谢你们的支持呀! 下一章元旦更新 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呀!迎接更好的2022!希望大家都欧气满满! 第28章 第二十七颗枣 酉时,沈邑和沈老夫人回府了。 马夫前来牵马,沈邑率先下了马,抬头看了眼沈府的匾额。 这一趟远门,对外说是去为沈府祈福,其实,他们是去给恪芝和阿钰祈福去了,她们娘俩走了好几年了,但她们一直都活在他们心里。 沈邑侧身,余光瞄见马车那儿,拢了拢衣袖,朝马车走去。 春姨将踩脚的凳放好,撩开绸帘:“老夫人,沈府到了。” “母亲,您慢点。”沈邑递过手,让沈老夫人搭着他的胳膊下了马车。 “没事,你母亲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春姨立马递上玉拐。 沈老夫人手握着玉拐,看着沈邑,笑着说:“不看到阿祈成婚,我啊,死不瞑目。” “母亲。”沈邑拧着眉。 沈老夫人仍笑着:“没事,我都活到这么一把岁数了,说说无妨,人呐,从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死亡。” 她望向沈府的匾额,如今沈府已走上正轨,也不用她再出面了,一切都有沈府的当家主爷撑着。 等到她闭上眼了,她就能去见她的儿媳恪芝了,给她好好赔个罪,也可以再见见她的嫡孙女阿钰啊。 -- 第62页 府里的下人来将马车后厢的行李有序地搬回府。 听着动静,樊姨娘拉着乐漪来迎接老爷和老夫人。 “老爷,老夫人,你们回来了。”樊姨娘脸上堆着笑意,无视老夫人冷冰冰的眼神,松开乐漪的手,将乐漪往老夫人跟前搡。 “乐漪,快叫人啊,你这几日,不一直嚷嚷着想念祖母和父亲吗?”说着,樊姨娘推了推乐漪的肩膀,“怎么见着他们了,倒不说话了?” 乐漪顿在原地,怯怯地往沈邑身边钻,她害怕祖母,她知道,祖母不喜欢她和阿娘。 见状,沈邑将乐漪抱起来,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地看着她:“这几天,在家有没有乖乖听你阿娘的话?” 樊姨娘眼神温柔:“乐漪,你阿爹和你说话呢,快,告诉你阿爹,这几天,你有多想他。” 乐漪害羞了,不说话,一把抱住沈邑,脑袋埋在沈邑的脖颈处。 沈邑笑着,手摸着她的后脑勺。 沈老夫人不想看了,轻咳了一声:“我先进去了。” 樊姨娘见春姨扶着沈老夫人上台阶,忙上前,想搀扶沈老夫人,示一下好,却被沈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拂开。 樊姨娘只得讪讪地收回手,轻扯了扯嘴角。 沈邑腾出手,轻拍了拍樊姨娘的肩膀:“之莲,你别放在心上,你知道母亲是这个脾气的。” 樊姨娘点头,轻应了一声。 沈老夫人的脾气,她怎么会不知道,她从一进沈府那天起,沈老夫人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她知道,她是嫌弃她低贱的出身,她一个乐坊女子,哪能比得上名门望族的奚恪芝啊,可惜啊,她最得意的儿媳妇,已经死了。 樊姨娘紧紧盯着沈老夫人的背影,眸色收紧。 她已经派人秘密去查阿钰的消息了,若是快,三天她就可以知道,世上究竟还有没有阿钰这么一个人。 进了屋,下人泡好了茶,来为老爷和老夫人接风洗尘。 沈邑抱着乐漪坐在上座,又喊来人,去唤沈歌钦和沈珂祈。 樊姨娘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主动来给他们沏茶。 樊姨娘偷瞄了一眼闭眸养神的老夫人,揭开茶盖,将热茶倒了进去,随后盖上茶盖,找时机说话。 “阿祈呢?”沈老夫人问道。 “我让人去喊他们了。”沈邑答道。 樊姨娘又给沈邑倒了杯茶,找准时机,说道:“老夫人,老爷,他们怕是累着了,去雪月楼那么大一个场子,精力消耗大。” 说完,樊姨娘佯装惊讶:“我不该说的,”她看向沈邑,“老爷,您别怪他们,他们也是觉得好玩才去的吧,我一知道这件事,就想劝他们的,但老爷您知道的,我只是一个妾室,他们怎么会把我放在眼里呢。” 沈老夫人睁开眼,定定看着她,她入府这么些年了,她玩什么把戏,她能看不出来?只是懒得戳穿她罢了。 她说得半真半假,但有一点可以知道,阿祈和沈歌钦应是真的去了雪月楼了,樊之莲不会无中生有。 她不在意樊之莲怎么添油加醋,她只关心,她的嫡长孙阿祈。 阿祈是沈府的嫡子,一言一行都要注意着,不能让别人抓到沈府的把柄。 正说话间,沈珂祈来了。 沈老夫人本冷着脸,一看到沈珂祈,嘴角忽地扬起,笑着冲沈珂祈招手:“阿祈。” 几日不见,她总觉着阿祈又长高了。 沈珂祈上前行礼:“祖母,父亲。” 沈老夫人笑着侃他:“阿祈,你再长高,就顶到沈府的房梁了啊。” 沈邑沉着脸,将怀里睡着的乐漪交给樊姨娘,让她先带着乐漪下去。 樊姨娘点头,轻拍着哄着乐漪先出去了。 须臾,沈邑重重拍了拍桌子,大声道:“你和沈歌钦去哪儿了?”说着,抬头看着沈珂祈,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几日我和你祖母不在府,你们就胡来?” 沈老夫人抿着唇,想劝一劝。 “母亲,我在教训我的儿子,望你不要插手,你越护着他,他就越由着自己性子。” 沈邑都这么说了,沈老夫人也不好开口了。 “你怎么不说话?”沈邑冲沈珂祈吼道。 “我在听父亲您说教。”沈珂祈语气很淡。 “你瞧瞧,爹和你说话……” “父亲,你和祖母一路舟车劳顿,一定乏累,还是先休息,等休息好了,要打要骂,也不迟。” “你以为你说几句好听的,我就会纵容你了吗?”沈邑不依不饶,“沈歌钦呢?” “这事和她无关。” 这话一出,沈邑更生气了。 石豆站在沈珂祈身边,不由偷瞥老爷的脸色,老爷气得脸颊都在微抖,他真害怕老爷气到极致,就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公子动手。 沈邑手紧攥成拳头,一脸愠怒:“你们真去了雪月楼?” 沈珂祈抬眸:“是。” “你看看,还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沈歌钦不懂,你一个沈府嫡子还不懂吗?雪月楼是什么地方!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 “怎么?父亲是怕我从雪月楼带回一位姑娘?”沈珂祈顺着他的说,挑了些他最不爱听的,“父亲放心,我和父亲您不一样。” 一句话,将沈邑的话噎了回去。 -- 第63页 沈邑知道,他这好儿子,是在用樊之莲堵他的话呢,毕竟樊之莲出身乐坊,是他将樊之莲带了回来,还有了乐漪。 这件事,他无话可说。 “祖母,父亲,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好好休息。” 说完,沈珂祈径自出了屋。 刚迈出屋子,余光就瞄见了站在屋外的樊姨娘。 方才那些话,她都听见了,还听得很清楚。 樊姨娘见沈珂祈走远了,立马将怀里的乐漪交给思思,忙追上去。 刚绕过一圆形拱门,樊姨娘就喊他:“珂祈!” 沈珂祈顿住脚步,石豆差点撞上公子的后背,摸了摸额头,转过身就看见笑得让人发怵的樊姨娘。 樊姨娘和公子不合,这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 樊姨娘突然喊住公子,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珂祈,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樊姨娘装模作样地关切道,“你父亲这么说你,也是为你好,你是沈府的嫡子,他心里对你的期望很高,你……” “这里没别人,不用惺惺作态,”沈珂祈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樊姨娘尴尬地笑着:“珂祈,虽然我只是姨娘,但我真的没有坏心啊,你是老爷的嫡子,我敬老爷,当然心里也顾着你的,”她环顾四周,小声道,“别人都称歌钦为一声小姐,但我们心里清楚,她和你阿姐到底是不一样的,她只是个外亲。” 听樊姨娘这么说阿钦小姐,石豆听着不舒服。 “你身为沈府嫡子,到底和她不能走得太近,以免有人说闲话,你看,今儿个不就有闲话了吗。” “是啊,有的人,长了舌头,成了长舌妇。”沈珂祈定定地瞧着她。 樊姨娘脸色一瞬难看,他这话,明显是冲着她的。 他和沈歌钦去雪月楼,本就没想藏着掖着,府里消息灵通,下人一定是全部知道了。 祖母和父亲刚回府,凳子还没坐热,就知道了他和沈歌钦去雪月楼的消息,一定是有人在他们面前说出来了。 下人不敢当出头鸟,怕这火烧起来烧到自己的身上,全府上下,巴不得他们受罚的人,只有樊之莲了。 “珂祈啊。”樊姨娘掩住她眸中的慌张,刚想开口就被他截住了话头。 “你就安分过你的日子,别再想着法子去害人,”沈珂祈语调骤地一冷,眸子半眯,“我不像她,心里有善,哪怕你处处针对,她仍对乐漪好。” “你最好别忘了,乐漪是她救下的,不是她,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父亲面前倒茶吗?”沈珂祈说道。 樊姨娘僵着脖子,紧抿着唇。 “你再动她,我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沈珂祈冷冷地看着她,“你要是还想看着乐漪好好长大,就安分的。做你的沈府姨娘。” 樊姨娘忽地紧张起来:“你敢对我的乐漪做什么?乐漪她可是你的妹妹。” “只是同父异母的妹妹。” “那乐漪也是你的妹妹!”樊姨娘绞着手,根本没有底气。 “那又如何。” “沈歌钦她才是外亲,她如何和乐漪比。” “在我的心里,她就是我的家人,是我心里该在乎的人。” 樊姨娘被他的眼神吓到了,结巴道:“乐漪是你的妹妹,你不会……” “再动她,你可以试试。”说完,转身离开,徒留樊姨娘呆在原地。 半晌,思思抱着乐漪寻过来,乐漪小姐醒了就四处找樊姨娘,她哄不住,只得抱着乐漪小姐来找樊姨娘。 “阿娘。” 一听到乐漪的声音,樊姨娘提着的心才松了下来,换上一张笑脸:“乐漪。” 樊姨娘手轻摸着乐漪的脸蛋,但脑子不受控制地去想沈珂祈方才的话。 沈珂祈自小性子就孤僻,难相处。 她入了沈府后,一开始还想着和他弄好关系,毕竟在沈府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他性子难捉摸,根本不给她靠近,她只得作罢。 看他刚才的神情,她是真的害怕,害怕他对她的乐漪动手。 太阳要下山了。 梧桐坐在屋门前,手执着一根细木枝,勾勒着她的影子。 一听见脚步声,梧桐眼忽地冒光,丢下手中的细木枝:“小……”刚出声,就看见了公子和石豆,忙将一声小姐吞了回去,急忙改口,“公子。” 沈珂祈看向紧闭的屋门:“沈歌钦呢?” 梧桐眼珠子不停地转,佯装镇定:“小姐乏了,睡下了。” 怕公子不信,梧桐又补上一句:“小姐晚膳也不用了,她不饿。” 石豆偷瞥一眼梧桐,眼睛猛眨个不停,手指微蜷,整个人僵站着,一看就不对劲。 沈珂祈直接掠过梧桐,往屋门走去。 梧桐忙追上去,拦在公子面前:“公子,小姐真的睡下了。” 沈珂祈凝眸盯着梧桐,梧桐眼神躲闪,声音都小了:“小姐睡下了……” “我再问一次,她在哪儿?” 梧桐不敢再迎上公子的目光,吞吞吐吐:“公子,小姐她。” 沈珂祈一把拂开梧桐,直接推开门,迈了进去,床榻上的薄被叠得整齐,屋里空荡荡的,根本没她的身影。 梧桐双手绞在一起,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公子。 见状,石豆上前,用胳膊肘轻碰了碰梧桐的胳膊:“梧桐,快说啊,小姐到底去哪儿了?” -- 第64页 沈珂祈紧咬着腮帮子,瞧梧桐支支吾吾的样子,他就知道,她去雪月楼了。 不让她去,她偏去。 皎皎已经死了,她就算去了,也于事无补。 雪月楼的门前,被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 鸨母挥着扇,将聚在门口窃窃私语的姑娘们轰走:“不去伺候人,站在门口嚼舌根子,挡我生意是吗?” 姑娘们一下就散了。 鸨母往门口瞧了一眼,这小姐已经在门口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了,她认得她,她昨儿来过她这雪月楼,指名皎皎给他们弹曲子。 鸨母身边的小厮开口:“薇阿嬷,要不要我把她赶走?”这人进进出出的,她站在这儿挡财啊。 “闹大了没好处。”鸨母攥着羽扇,昨夜才闹出了人命,今儿就要消停点。 “随她去。”鸨母发话了。她是名府的小姐,犯不着和她起了冲突。 方才她已经和她说得清清楚楚,雪月楼从没有皎皎这一号人,皎皎的卖身契在她的手里,她说没有皎皎这个人,那就是没有。 是她拧,非不听。 鸨母扯了扯嘴角,转身,一眼就瞧见了在大堂的韦彦枝,眉头一皱:“晦气。” 在她雪月楼做事,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可不够,不够机灵,不够谄媚,还一股子傲气,怎么能干好这份差? 小厮小声道:“鸨母,要让她回后院吗?” “一个干杂活的小丫头,又一身傲骨,和她的好姐妹皎皎一个样,不听话,”鸨母轻啧了一声,“让她下去,一副哭相,让贵客瞧着都心烦。” 小厮应声。 夜幕降临,沈歌钦失了魂似的走在街头,手中还攥着锦袋,这里面的银子,她本是要给皎皎赎身的。 可惜,用不到了。 两名穿着褴褛衣衫的小孩惦记沈歌钦手里的锦袋,跟了她一路了。 找着机会,一个小孩佯装冲上去摔了一跤,沈歌钦正准备上前询问,身后就跑来一个小孩抢走了她手里的锦袋。 她还没反应过来,抢走她锦袋的小孩拉起地上的小孩一下就跑出了她的视线,往一个巷子里跑去。 这种事在长街时有发生,周遭的人漠视这一切。 沈歌钦回过神,盯着空荡荡的手,脑海里忽地闪出皎皎的脸,那是……她给皎皎赎身的银子。 沈歌钦蓦地往他们跑的方向追去,追到了一条长巷。 里头很黑,根本看不见尽头。 沈歌钦迈出的步子倏忽往后一退,她怕。 但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那是给皎皎赎身的银子,哪怕不能替皎皎赎身了,也不能让别人抢去了。 沈歌钦壮着胆子,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 须臾,身后突然响起匆匆的脚步声,沈歌钦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沈珂祈忽地攥住她的手腕,见她挣扎,猛地发力,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 “是我。”他出声。 沈歌钦一听见他的声音,悬着的心忽地落下了。 她脸埋在他的胸口,呼吸急促:“我以为,是王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想到王仄,她就觉得她的脖子被掐得喘不过气来了。 沈珂祈紧紧抱着她,憋了一肚子要说叨她的话,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手掌心覆在她的背上,柔声道:“别怕,我在。” 这一句,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王仄永远不可能再来伤害你了,”顿了顿,他开口,“他死了。” “他,死了?”沈歌钦脸色微变。 沈珂祈下巴轻蹭过她的额角的发丝:“世上再无王仄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酉时:下午5点到7点 来啦来啦,这一章很肥哟~~ 划重点,韦彦枝出来了~ 元旦快乐呀!好好享受假期~么么 第29章 第二十八颗枣 沈府门前,站着两抹身影。 姜威手紧攥着剑柄,站得挺拔,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殿下,我们不进去等?”姜威试探问了一句。 沈府门前等人,还没有坐的地方,不符殿下尊贵的身份啊。 萧芫煊紧抿着唇,定定地盯着沈府门前挂着的灯盏。 殿下不应声,姜威也识趣不说了,抬手挥去在眼前嗡嗡直飞的蚊子。 耳边忽地有动静,姜威利落地用大拇指抵开剑鞘,将剑拔了出来,往西南方向一扬。 一只苍蝇被劈成了两半,落在了地上,翅膀扑棱了几下,就再没动了。 萧芫煊鬓角的发丝微动,眼都没眨一下。 须臾,梧桐提着一盏灯出来了,一眼就瞧见站在沈府门前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梧桐小碎步跑过来。 方才太子殿下来找小姐无果,她还以为太子殿下已经回去了。 姜威双手抱臂,瞧着梧桐:“你这是要去哪儿?” 梧桐努努嘴,偷瞧一眼太子殿下,开口:“我去接小姐回来。” 公子和石豆都去接小姐了,她一个人候在府里,浑身都难受,所以她准备出府去接小姐。 萧芫煊喉结上下轻滚,问道:“歌钦她去哪儿了?” 梧桐支支吾吾,不能告诉太子殿下,小姐去雪月楼一事,正想编一句听起来靠谱的话,就瞧见远处有人走来了。 -- 第65页 “小姐。”待他们走近了,梧桐一眼就瞧见了在公子背上的小姐。 梧桐将灯盏胡乱往姜威怀里塞,忙跑上去相迎。 姜威手忙脚乱地捧住灯盏,差点被灼人的烛火烫到了。 梧桐跑到公子跟前,歪头瞧着匐在公子背上的小姐,小姐双手环着公子的脖子,脸靠在公子的肩上。 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石豆冲梧桐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小点声,别吵到小姐,小姐睡着了。” 梧桐点头,用嘴型说道:“小姐没事吧?” 石豆摆手。 沈珂祈背着沈歌钦径自从萧芫煊面前走过,他一个眼神都没给萧芫煊,仿佛没瞧见他这么一个人。 萧芫煊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拦住沈珂祈,眼神不由落到沈歌钦的身上,她趴在他的背上,睡熟了,额前的发丝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但他能看到,她的眉心紧皱着。 “松手。”沈珂祈尽力压着声音,避免吵醒她。 萧芫煊看向沈珂祈:“她怎么了?” “和你无关。”说完,沈珂祈直接往前走,撞开他拦着的手。 姜威见状,忍不了了,捧着灯盏上前。 都说沈府公子性子古怪,但基本的君臣之道会不明白?殿下身为太子,他怎敢冲撞啊? 萧芫煊递来一记眼神,姜威就止步了。 殿下就是看在歌钦小姐的面子上,才对沈公子这么容忍的,沈公子怎么能目中无人啊。 沈珂祈压着声音,开口:“你是奕国的太子,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盯着,你今夜在沈府门前的事,明早就会传遍整个虞城,上回诗会,你差点就将她推上风口浪尖了。” “我会保护她。” “保护?以什么名义?”沈珂祈恍若听到一个大笑话,转头盯着他,誓要把他的脸盯穿,“你和柳织盈,在外人面前,已经是一对璧人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我会让她成为我的太子妃,”萧芫煊一脸认真。 “她根本不可能成为你的太子妃,”沈珂祈一字一句说道,“你想让她成为太子妃,在此之前,你问过她的意思吗?她想当那所谓的太子妃吗?” 萧芫煊咬着腮帮子,不说话了。 沈珂祈敛回目光,背着沈歌钦回府。 见状,石豆和梧桐冲太子殿下行了礼,忙跟上去。 姜威捧着灯盏,看着梧桐的背影,轻喃:“你这灯不要了?” 沈府门柱后,樊姨娘缓缓探出个脑袋,等沈珂祈一行走远了,她才走出来。 樊姨娘往沈府门外的方向瞧了一眼,没想到她来逮个沈珂祈和沈歌钦入夜才归府的尾巴,竟让她知道这么一个大消息。 虞城都说,太子殿下与柳家嫡小姐的亲事板上钉钉,谁料得到,太子殿下心里的人啊,竟然是一个沈府外亲,沈歌钦。 她一定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亲,在沈府不得重视,所以想着傍上太子,飞上枝头。 太子殿下,那可谓是人中之龙啊,一出生就生在了顶端,那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沈歌钦使了什么手段,才让太子殿下竟想着让她成为太子妃。 樊姨娘轻哼了一声,她平时怎么就没瞧出来沈歌钦是个狐媚子啊。 她绝不会让沈歌钦如愿的。 此时,沈珂祈背着沈歌钦回屋。 石豆走在前头,将屋门打开,梧桐先跑进去,将床榻整理了一番,让小姐躺下来能舒服些。 沈珂祈将沈歌钦轻轻放在床榻上,手托着她的后脑勺,直到她的脑袋沾到绸枕上,他才抽出手。 梧桐熟练地点上一盏灯,又点上了艾草驱蚊虫。 梧桐看向坐在床榻前的公子,想了想,开口喊了一声:“公子。” 没有回应。 梧桐还想再喊公子,站在屋门口的石豆小声喊她:“梧桐。” 梧桐看向冲她招手的石豆,小跑过去,被石豆一下就拉出屋子,她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石豆将屋门顺手关上了。 梧桐不解:“石豆,你干什么?” “嘘,”石豆拉着梧桐就地坐下,“别扰到小姐了。” 梧桐又站起身:“小姐要休息,公子应该走了。” 石豆忙拉住梧桐的手:“公子有分寸的,你先坐下,别大声,让其他人听见了怎么办?” 梧桐甩开石豆的手:“所以我才担心啊,夜深了,公子还呆在小姐屋里,虽然公子和小姐之间没什么,但有心人要颠倒黑白怎么办。” 她担心呐,现在老夫人和老爷也回府了,要是有什么话传到了老夫人和老爷的耳朵里,那小姐的处境就更难了。 “放心吧,公子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谁会乱说啊。”说着,石豆忽地刹住了。公子对小姐,细细想来,确实是不一样的。 “但公子对小姐,确实不一样。”石豆轻声道。 “哪不一样?”梧桐好奇。 石豆摸了摸下巴,小声道:“公子对小姐,不是兄弟姐妹的那种。” 屋里,橘黄的光晕照亮了整个屋子。 沈珂祈坐在床榻前,静静地看着她,方才他一时情急,告诉她,王仄死了,她一定被吓到了。 沈珂祈情不自禁伸出手,轻拨了拨她的碎发。 他想,他快藏不住心思了。 -- 第66页 她开心,他就开心,她不开心,他就不开心。 他已经努力在推开她了,可他忍不住走近她,因为,她是他……心悦之人。 巷口,围了一圈人。 动静挺大,收拾摊子回去的摊贩不由往这头瞄了一眼,但不敢管,怕惹上麻烦,只得加快脚步走了。 大北从暗处走来,将拿到的锦袋交到周冗手上:“冗哥,还剩的不多,”说完,顿了顿,“这剩下来的银子,咱们分了吧。” 他不知道冗哥为什么突然要找一个锦袋,但冗哥要做的事,那就不会错。 周冗掂了掂钱袋子:“我不做这事,”说着,周冗从袖里摸出一锭银子,直接扔给大北,“拿去,哥请你们喝酒。” 大北咧着嘴笑:“谢冗哥!” 周冗冲他扬了扬下巴:“去吧。” 大北领着其他兄弟先走了,美酒可不等人呐。 一瞬,巷口就只剩他和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小屁孩,欠收拾啊,”周冗摸出一火折子,来回摆了摆手,火折子一下就亮了,他手拿着火折子靠近,吓唬他们,“你们啊,惹错人了。” 两个小孩子浑身颤抖着,都不敢抬头。 “抬头。”周冗开口。 两个小孩子一抬头,就被突然凑近的周冗吓到了,确切地说,是被他脸上的疤痕吓到了。 “你们想不想挣大钱?”周冗扯着嘴角,定定地看着他们。 他们害怕地点了点头。 “那就别偷别抢,这样,你们以后一定能挣大钱,”说着,周冗伸出手,揉了揉他们的脑袋,“去吧,别再让我抓到你们。” 周冗手攥着锦袋子,看着跑远的两个小孩,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锦袋子,轻嘶了一声。 他这沈府的公子当得也真是累,什么都被约束着,不像他,随心所欲,还是当他的摊霸好,摊贩个个都怕他,不用摇尾乞怜,就有银子收。 不过啊,他这摊霸啊,是被沈珂祈怂恿的,他当初就不该听他的,当什么摊霸,就应该当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好人当久了,心都软了,叫他还怎么当坏人。 夜更深了,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瑟缩在角落里的韦彦枝忙藏起一根琴弦。 她识得他,他是鸨母身边最得力的小厮万柱,他也是将皎皎尸体拉到城外的主事者。 万柱蹑手蹑脚进来,又探出头,确认院里没人,才将门紧关上。 韦彦枝忽觉得不对劲,站起身,往草垛那躲,但柴房就这么大,还堆满了柴火和草垛,她根本无路可躲。 “别怕,”万柱假笑,试图让她放松下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韦彦枝瞄着紧闭的屋门,“你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了,你和雪月楼那些人不一样,你就从了我吧,到时我在薇阿嬷面前说几句好话,你就是我的了,跟着我,你就不用再干杂活了。” “滚开!”韦彦枝浑身都在颤抖,她忙抓起一根干柴,朝万柱身上仍,干柴上的木刺扎进了她的手,她都不觉得疼,她现在只觉得害怕。 万柱灵活地躲开,朝她扑来,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手里的木柴扔掉。 上下打量着她:“韦彦枝,你就别挣扎了,你一个干杂活的丫头,这辈子在雪月楼都出不了头了,因为你那好姐妹皎皎,薇阿嬷永远不可能让你上前头招待贵客的,因为觉得你晦气,”顿了顿,将自己撇清,“但我不觉得你晦气啊。” “放开我。” “我可是鸨母身边最得力的人!雪月楼的其他姑娘巴不得我瞧上她们!你一个下贱的丫头,还自恃清高?你都进雪月楼了!还瞧不上我?” 万柱将韦彦枝拽过来,毫无怜惜地将她一甩,韦彦枝不敌他的气力,往地上一摔,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扑在她的身上。 韦彦枝哭喊着,求他放过她,可他根本听不进去。 她眼角蕴着泪,看着柴房的屋门,她多希望这时候有人能来救她啊。 可惜,没有人来救她,就像没有人来救皎皎。 夜里的风溜进柴房,吹得韦彦枝瑟瑟发抖。 万柱回头瞧了眼衣衫不整的韦彦枝,嘴角噙着笑:“以后,你就会知道跟着我,是你的福气了。” 说着,捞起地上的衣服穿好,口无遮拦道:“其实啊,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只有薇阿嬷身边最得力的人才知道的秘密,你那好姐妹皎皎啊,不是自杀的,她是被逼死的,人老爷花了大价钱让她陪他,她宁死不从,跳楼了。” 韦彦枝攥紧手,紧咬着下唇,嘴唇都被咬出血了,她也不松口。 耳边又想起了皎皎和她说的一句话:以后,我们要一起离开雪月楼,离开这里。 韦彦枝强撑着起身,伸手摸到地上不远处的一根琴弦。 她直愣愣地盯着毫无察觉的万柱,踱到他身后,将琴弦直接勒住他的脖子,她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竟能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挣扎,她就是不松手。 琴弦太锋利,万柱的脖子一瞬就渗出了血。 万柱被勒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仗着他的力气,一只手死死抠住琴弦,但琴弦锋利,将他的手指都割出了一道道伤口,他又腾出另一只手拼命去捶打她的肚子,想让她松手。 -- 第67页 韦彦枝疼得皱着脸,但她就是不松手,死死地勒住他,直至他缓缓没了气,拼命挣扎的手垂了下来。 她倏忽瘫软下来,将已经没气了的万柱往旁边一推,看着他一动不动,韦彦枝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他死了。 她忽地松了一口气,她虽然害怕,但她更高兴,伤害她的人死了。 她不后悔杀了他,他死有余辜!他该死! 韦彦枝低头看着自己被琴弦割伤的手,这根琴弦,是她在皎皎死的地方捡起来的,没想到,成了她的武器。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假期要结束了!但更新不会结束! 第30章 第二十九颗枣 翌日 沈府例行喝早茶,沈老夫人端起茶轻啜了一口:“歌钦怎么没来?” 传话回来的下人说:“歌钦小姐身子不舒服。” 闻言,沈珂祈手指微动,面上没露出任何的表情。 坐在最下方的樊姨娘抱着没睡醒的乐漪,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沈邑,瞅准机会,开口:“老夫人,老爷,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沈老夫人品着茶香,将她的话堵回去:“不知道当不当说,那就不要说。” 沈邑将樊姨娘低落的神情收入眼底,开口:“母亲,之莲有话要说,您就听听她要说什么吧。” 沈老夫人将茶盖蓦地一盖上,脸色不好看。 堂堂沈府的主家老爷,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为一个妾室开口说话,这不是故意打她的脸吗。 樊姨娘很会瞧人脸色,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老夫人脸上的不悦,立马开口:“老夫人,我是为了歌钦。” 一听歌钦这两个字,沈珂祈忽地抬眸,循声去瞧樊姨娘。 沈老夫人竖起耳朵:“哦?那我倒要听听,你要说什么。” 樊姨娘眼神示意思思将乐漪抱下去,随即起身,朝他们行了个礼:“老夫人,老爷,我要说的事,是歌钦的婚事。” 沈邑眼角猛地一跳,看向樊姨娘,急得手掌心覆在膝盖上。 少说话,才不会说错话。 对外,沈歌钦是一个外亲,但沈歌钦的婚事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妾室提起,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沈邑观察着沈老夫人的神情。 “怎么突然提起她的婚事了?”沈老夫人将茶杯搁在桌上,手紧握住玉拐。 樊姨娘昂起头,不惧沈老夫人的脸色,对上她的视线,说道:“上回歌钦和江家公子的婚事,错不在歌钦,江老因他嫡子的事,恐是无颜面对老爷,所以这桩事才不了了之,我觉着可惜,这亲要是成了,对沈府……” 樊姨娘不说了,话点到为止。 沈老夫人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这桩亲,对外,沈府能落得一个对外亲上心的好名声,为沈歌钦找了这么好的一夫家,对内,自然是对沈府有利。 昨夜,她听到太子殿下和沈珂祈的话了。 谁都可以当太子妃,唯独沈歌钦不行,她一个外亲,凭什么飞上枝头。 她承认,她就是心胸狭窄,对沈歌钦心里有怨,见不得她好。 “樊之莲。”沈邑沉着脸,低吼她的名字。 这件事,不该她管,她的身份也不允许她提。 上次的事,是由江老亲自提出来的,但他的嫡子江怿尘显然不愿,连面都没露,这就是让他没了面子。 让他丢了面子,那就是让沈府丢了脸面,没什么比沈府的面子更重要,他这沈府不比他那江家差,才不会让人欺负到头上来! “这件事,到此为止。”沈邑看向樊之莲。 樊之莲垂眸,躲开沈邑的目光。 “我倒觉得,这事有转圜的余地,都说好事多磨,这件事就是要多磨一磨吧。”半晌,沈老夫人开口道。 沈珂祈看向沈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沈老夫人手摸着玉拐,她这么说,是有她的考虑。 江家最近风头正盛,连王上都要给江家几分薄面,若是能和江家联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来对沈府有利,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二来……歌钦要是嫁去了江家,她也就不用担心,她和阿祈之间再有什么…… “母亲。”沈邑喊她。 沈老夫人回过神,看了一眼沈珂祈和樊之莲,说道:“一切还没定,一条巷子也没走到底,谁知道,是不是件好事呢。” 母亲都这么说了,沈邑也没话说了。 早茶结束,绕过一处外院墙,沈珂祈拦住樊姨娘的去路。 见状,樊姨娘让思思抱着乐漪先下去,她有话要和珂祈说。 “你在盘算什么?”沈珂祈质问她。 樊姨娘装糊涂:“珂祈,你在说什么啊,我这么做,是为了歌钦好啊,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细眉轻扬,顿了顿说道“再说了,江家嫡子配她一个外亲,那是高抬她了。” 沈珂祈逼近,眼神似箭地盯着她:“我说过了,再动她,试试看。” 樊姨娘佯装镇定:“珂祈啊,什么动她啊,我这是为她好啊,嫁入江家,她就是嫡儿媳了,怎么说都比外亲的身份听着要好啊。” “你昨夜听见我和太子说得话了。”沈珂祈忽地反问她,也是在试探她。 今日早茶,樊姨娘一改往日默不作声的态度,一直将话题往沈歌钦身上引,让他更加确信,昨夜在府门里偷听的人,就是她。 -- 第68页 樊姨娘吞了吞口水:“昨夜太子来了?”樊姨娘抬手摸了摸发髻,掩饰她眸中的紧张,“昨夜乐漪闹得晚,我一直哄着她入睡,哪有时间跑到府门啊。”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承认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沈珂祈紧抿着唇,既知道偷听的人是她,他就明白了她为什么要那么撮合沈歌钦和江怿尘。 她不想沈歌钦成为太子妃,以她的性子,她心里对沈歌钦有怨,就是见不得她好。 “她不会当太子妃。”沈珂祈这是在告诉她,也是在和自己说。 她无心太子妃的位子,也无意太子。 樊姨娘驳他的话:“珂祈,你又如何得知?人总想往高处走,能当太子妃,她还当什么江家嫡儿媳啊。” 人都为己,多少人想攀上太子,但没想到太子心里的人,竟然是一个沈府的外亲。 沈珂祈紧咬着腮帮子:“别嚼舌根,”他压着声音,“还有,别存侥幸,要真动了她,后果自负。” 过了一会儿,樊姨娘步子匆匆地回了自个儿的屋,还不让人打扰她,说完,将屋门反锁。 樊姨娘走到桌前,心中烦闷,蓦地抓起桌上的瓷杯,抬手就要往地上砸。 但她忍住了,乐漪就在隔壁的屋子,不能吵到她。 樊姨娘紧紧握着瓷杯,手指关节都攥得发白,低骂了一声。 沈珂祈!就仗着自己是老爷的嫡子,就不把她这个姨娘放在眼里了!她竟然被一个臭小子教训了。 沈歌钦不过是个外亲,他为什么这么护着她! 樊姨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气得浑身难受,低头看着手中的瓷杯,愤愤地将瓷杯往床榻上一丢,床榻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她在乐坊的时候活得窝囊,在沈府也过得窝囊。 樊姨娘抬手扶额,三天期限怎么还没到!他们到底查出什么了!沈府的嫡小姐阿钰到底是生是死?她快疯了! 她睡了很久。 久到梦做了一场又一场,最后又回到了梦的起点……她梦到她站在一棵枯了的枣树前。 沈歌钦眼皮微动,眼睛半阖中,她看到了沈珂祈。 他坐在床榻前,伸出手,手背轻覆在她的额头上,眉头紧锁。 “小姐,小姐醒了。”梧桐手拿着湿帕,站在沈珂祈身后,掩不住脸上的喜悦。 小姐好端端昏睡了一整晚,还发了烧,她守在小姐榻前,心急如焚,恨不能连夜去喊大夫。 沈珂祈拿过梧桐手中的湿帕:“梧桐,你去后厨,去把米粥热一下。” 梧桐吸了吸鼻子,依依不舍地看着小姐:“好。”应声后,就下去了。 屋里,倏忽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沈珂祈将湿帕拧干,又叠好,才轻覆在她的额头上。 他盯着她看,停在她额头上方的手不由往下,手指尖轻碰了碰她的脸,脸颊滚烫,红得像熟透了的枣子。 “好些了。”沈珂祈开口。烧退了些,体温也退了。 沈歌钦只觉嗓子干涩:“我怎么了?” “我是谁?”他一双眸子紧盯着她。 沈歌钦脸轻皱着:“沈珂祈。” “我还以为你脑子被烧糊涂了。”说着,他伸出手,隔着敷头的帕子,轻弹了一下。 她还问自己怎么了,昨天一场雨来得急,走得也急,她为了皎皎的事,不管不顾冲了出去,淋了雨,受了风,心里又藏着事,不生病才怪了。 “给你,这是你的。”沈珂祈拿出锦袋,交给她。 一看到这个锦袋,她就不由想到皎皎,她没能替她赎身。 “这个锦袋你怎么找到的?”她分明记得,她的锦袋被人抢走了。 “失而复得,也许冥冥中,是皎皎在告诉你,不用为她的离开自责。” 沈歌钦手攥着锦袋:“可若是我早一点……” “沈歌钦,”他喊她的名字,“你要记住,这不是你的错。” 沈歌钦盯着他的眸子,轻轻点头,将锦袋紧紧抱在胸前。 她愿,皎皎下辈子,出生在平常人家,还能弹奏着她爱的琵琶曲。 斯须,沈珂祈喊石豆也没应,他就知道,石豆又跟着梧桐一块去后厨了。 沈歌钦拉住准备的沈珂祈,她紧攥着他的衣袖。 沈珂祈又坐了下来,盯着她的手:“怎么了?” “昨夜,你说,王仄死了,”沈歌钦躲开他的视线,“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再也不会伤害到你了。” “他……”沈歌钦欲言又止,她想问,王仄的死和他有关吗? 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她真的怕,他把自己搭进去。 沈珂祈温柔地抚着她的小发髻:“放心。” 虽是两个字,但却让她的心松了下来。 他是伤了王仄,可没杀了他……但王仄最后逃不过一死。 “是因为我。”沈歌钦知道,是因为她。 “是因为,我想护你。”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想护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啦!最新一章!噔噔! 我要日更!(晚上可能会迟一点哦~) 感谢在20220103 17:55:32~20220104 21:4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灯 10瓶; -- 第69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第三十颗枣 听说,一张浸泡过红豆水的符,由许愿之人写上心愿,再将这张符丢入寺庙的焚香炉,就能让去往黄泉的人还了愿,下辈子,就不用再受今生苦了。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她照做了。 梧桐站在沈歌钦身旁,见小姐将写好心愿的符丢入寺院的焚香炉,递过三支香。 “小姐,皎皎姑娘一定能还了愿。”小姐为她祈了福,还了愿,皎皎姑娘一定能知道的。 “但愿吧。”沈歌钦手攥着三支香,向天一拜,随后将三支香丢进焚香炉。 “小姐,我们回去吧。”梧桐说道。 夜里的风微凉,小姐的烧才退,要是吹了冷风再有些不舒服可怎么好啊。 沈歌钦看向大撞钟,左边点着一盏灯,右边点了一排烛火,听人说,那是思念凝聚成鬼火,让逝去的人能回来还了愿,安心离开。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歌钦回过神,循声去瞧,一抹身着海棠色的女子,怀抱着一琵琶穿过人群走到焚香炉前。 寺院里的灯盏皆落地,橘黄光晕皆洒在人的衣衫上。 她戴着一帷帽,遮了光晕,让人瞧不清她的容貌。 但她穿着一袭海棠色的衣衫,抱着一把琵琶,让她不由想到了一个人,皎皎。 周遭有人识得她,她夜夜抱着一把新的琵琶来,足足来了七日了。 沈歌钦听着别人谈论,就见她将一把新琵琶毫不犹豫地丢进焚香炉中。 身旁的人摇头啧啧道:“看看,她又把琵琶丢进去了。” 沈歌钦定定地盯着她,脚步不由往前挪,她想去瞧瞧帷帽下的那张脸,她的一举一动,她都觉得熟悉。 “小姐,”梧桐视线跟随着她,“你要去哪儿啊。” 沈歌钦轻拨开人群,她有话想问她,她为什么会穿着一袭海棠红的衣衫,为什么要将一把新琵琶扔进焚香炉。 她不认为这是巧合。 沈歌钦伸出手,指尖就要触到她的衣衫,突然就有几个人挤了过来,将她往后挤。 梧桐眼疾手快地抱住小姐,她要是再慢一点,小姐就摔了。 “小姐,你没事吧,”梧桐紧张地打量沈歌钦,“有没有受伤啊?” “我没事。”沈歌钦站稳后,就寻不到她了,就连挤她的那几个人都找不到了。 “地那么大,那些人挤什么挤啊。”梧桐叉着腰,要不是那些人跑得快,她肯定要好好骂他们一顿,要是小姐为此受伤了怎么办啊。 沈歌钦环顾四周,看着人来人往的人上香,鞠礼,焚物。 方才那些人是故意的,故意不让她靠近她,难道她真的和有皎皎有关系? 此时,寺院中,人们都在焚物拜礼祈福,谁都没注意到寺院别阁的暗巷中有人。 江铎直接拍掉了她的帷帽,用胳膊肘抵住她的脖颈,只要稍用力,她就能咽气。 “韦彦枝,别忘了我要你做的事。” 韦彦枝艰难地开口:“我没忘。” “我看你是忘了,夜夜来这烧琵琶给你那好姐妹,根本没把我交代的事放在心上,”江铎恶狠狠地盯着她看,“我可以救你,也能杀你,千万别忘了,要不是我拉你出沼泽,你怕是已经被雪月楼的人乱棍打死了。” 她怎么可能忘,她失了清白,杀了万柱,要不是被他救了,她现在也死了,尸体可能都被扔去了荒山。 “他问我的名字了。”韦彦枝眉头紧皱,说了进展。 一听这话,江铎手上的力道忽地松下来,满意地笑了一声:“很好,你不仅要让他好奇你的名字,还要让他把心交给你,到时事成了,你就彻底自由了。” 他救下她,为得就是让她靠近江怿尘。 “你们不是兄弟吗?”韦彦枝大口呼吸着空气,但她好奇,他们明明是兄弟,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其实,她很羡慕,身边的亲人还陪在身边。 在雪月楼,她和皎皎以姐妹相称,她以为,她们能做一辈子的姐妹,没想到,如今阴阳相隔。 江铎紧抿着唇:“你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其他的事,少知道为好。”说完,转身朝巷口走去。 “银子。”韦彦枝手覆在脖颈处,开口。 江铎从袖里摸出几锭银子,往地上一丢,难得好心道:“你的好姐妹已经死了,为死人花钱不值当。” 韦彦枝蹲下身,将银子一个个捡起来,低声道:“值不值当,我自己才知道。” 她其实比谁都清楚,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从不信人有轮回转世,今生遇到的人,也许下一世,根本见不到。 回府的路上,小姐一句话都没说。 梧桐憋不住了,伸手轻拽了拽小姐的袖子:“小姐。” 沈歌钦顿下脚步,看向梧桐:“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梧桐手捂着咕噜噜叫的肚子,摇头:“梧桐不饿。” “那是谁的肚子在叫啊,”沈歌钦笑着,“你想要吃什么?” “小姐吃什么,梧桐就吃什么。” 前头忽地有一摊贩吆喝,沈歌钦循声瞧,就瞧见摊贩就端着一笼屉,熟练地将笼屉倒扣,一整块糕就下来了。 “小姐,你想吃糕点吗?”梧桐问她,“小姐,好像还是枣糕。” -- 第70页 摊铺旁还挂着一小块牌子,做工简单,是用一块木头雕刻出枣子的轮廓,再涂上颜料,犹如逼真的枣子颜色,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个枣糕摊子。 梧桐拉着沈歌钦走到卖枣糕的摊子前,摊贩热情招呼:“热乎出笼的枣糕,姑娘要不要来一块?” 梧桐眼里冒着光:“小姐,尝尝?” 沈歌钦点头:“来两块。” 摊贩应声,切下两块枣糕,用油纸包好:“热乎出笼的枣糕,好吃再来!” 梧桐接过两块枣糕,递给小姐一块。 梧桐手捧着枣糕,眼巴巴地看着小姐:“小姐,你尝尝。” 沈歌钦轻咬了一口,软糯松口,枣子的味道很浓。 见小姐咬了一口,梧桐才吞了吞口水,咬下一大口,烫到失语,不停地用手扇风,话都说不清楚了。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梧桐手捧着枣糕:“好吃是好吃,总觉得少了什么,”梧桐咀嚼着,尝出了味,“我还是觉得小姐做的枣糕好吃。” “小姐做的枣糕是世上最好吃的。”梧桐继续夸道。 “不是我做的好吃,是他院里的枣子香甜。”沈歌钦低头瞧着手中的枣糕,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小姐,你想到什么了,笑得这么甜,比我手里的枣糕还甜。” “你的嘴巴也和抹了蜜似的甜。”说完,沈歌钦手拿着枣糕往前走。 梧桐笑得眼眯成了一条缝,抬手抹了抹嘴边的枣糕屑:“小姐,等等我。” 梧桐刚追上小姐,小姐步子忽地刹停了,梧桐整个脸撞向小姐的背,鼻尖撞得生疼。 梧桐往后踉了一步,抬手揉了揉鼻子:“小姐,你怎么突然停了。”梧桐顺着小姐的目光瞧去,那站在不远处的人,不是公子吗? “小姐,是公子!”梧桐又看见了站在公子身旁的石豆。 沈歌钦手握着用油纸包着的枣糕,站在原地,看着沈珂祈手提着一盏绛纱灯走来,他身着一袭长衫,腰间的平安扣随着他的步子左右轻摆。 他走过来,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糕点:“好吃吗?” “嗯,好吃,就是前头摊上卖的枣糕,你要吃的话,我再去买……” 沈珂祈直接上手,掰下一小块枣糕,送进嘴里品尝:“不及你做的好吃。” 梧桐和石豆面面相觑,公子最近是受什么刺激了吗?和小姐走得近了,甚至还分吃一块枣糕? 石豆看馋了,也想尝尝枣糕,正要上手,被梧桐一把护住,递去一记眼神,石豆委屈地挠挠耳朵。 沈歌钦垂眸,将枣糕塞到沈珂祈手中:“你要吃,都给你。” 见她要走,沈珂祈拦在她的面前,将手中的绛纱灯给她:“这给你的。” 沈歌钦提着绛纱灯:“你从哪儿弄来的?” 石豆骄傲的神情藏不住了,忍不住开口:“公子亲手做的。” 沈歌钦抬眸:“你做的?” “来接你回家,夜太黑了,所以就做盏灯,给你照路,这样你就不用怕黑了。” 巷子太黑,回府的路太远,他希望,这盏灯能伴着她,更希望,他能成为她心中的灯。 长街上的灯很多,不及她手中提着的这一盏灯。 沈歌钦手提着灯,沿着河边的长街走着,沈珂祈手拿着枣糕,与她并排走着。 梧桐和石豆跟在后头。 “你怎么会来?”沈歌钦打破沉默。 “我担心你。”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他担心她。 “我去给皎皎祈福还愿了,”沈歌钦主动提起,“我还见到了一个,很像皎皎的人,但我没瞧见她的脸。” 沈珂祈紧紧地听着她说,他知道,这几天,她的心里很难受。 “我知道她不是皎皎,但我心里却盼着她是皎皎。” 沈珂祈伸出手,手心覆住她的手背。 沈歌钦停下步子,低头盯着他的手,她的手指不由微蜷。 “我只希望你开心。”他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下她一个人,只能在意她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开心点,马上就到你的生辰了。” 沈歌钦惊讶:“你记得,我的生辰?” “当然。”今年,是她的及笄之年。 沈歌钦眸中藏不住的欢喜,世上还有一个人记得她的生辰,她真的很开心,特别是那个人,还是他。 “我送你枣子树吧。” 沈歌钦以为她听错了,一脸诧异:“枣子树?” 听到这么说,她的第一反应竟是一棵枣子树结果的时候,就已经为吃不完发愁了,要是再有一棵枣子树…… “到时你就知道了。”沈珂祈还卖了个关子。 沈歌钦正沉浸在他记得她生辰的喜悦中,就听见一记声音,那是从前面亭子传出来的。 “沈歌钦!” 疾步过来的不正是代家三小姐代翎儿吗?上回诗宴一别,她们也没再碰到面了。 没想到,竟在这儿碰到了。 代翎儿肉眼可见的慌张,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冲到沈歌钦的面前,双手叉着腰。 “你怎么在这儿?”代翎儿发簪上的穗子轻晃,就能知道她现在有多激动了。 “长街又不是你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沈歌钦驳她的话。 代翎儿被噎得反驳不了。 -- 第71页 “反正你就不能出现在这儿,”代翎儿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你看见什么了?你是不是故意在这?” 沈歌钦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梧桐挣开石豆的手,上前护在沈歌钦面前。 上回在诗宴,这代家的小姐就故意找小姐的茬,今儿又故意找事,她分明是故意的。 “你一个丫鬟,给我闪开。”代翎儿直接上手。 梧桐被她猛地一拽,脚下不稳,直往河的方向倒,长街的河边,没有护栏,只栽种着各式的绿丛,稍有不慎,就容易栽入河里。 “梧桐!”沈歌钦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住她。 代翎儿正想把她们都推下河,谁知沈珂祈突然发力,将她们往回一拉,她直接扑了个空,自个儿站不稳,往河里一栽,溅起不小的水花。 代翎儿身边的婢女巧画一见小姐落水了,急得大喊:“小姐!” 亭柱后面突然有个人,利落一跃,扑进河里,朝代翎儿游去,将她捞了上来。 代翎儿一上来,气得就要扑上来,被人死死抱住。 “好了好了,别闹了。” 等他们上来后,他们才看清将代翎儿救起的人。 “廖锦绪?”沈歌钦看向亭子,方才代翎儿是和他在一起。 “放开我,我要和沈歌钦好好争……”代翎儿仍闹着。 他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水:“你再闹,赶明儿你阿爹就知道了。” 一听这话,代翎儿忽地不闹了,乖乖站好,狠狠剜了沈歌钦一眼。 代翎儿的婢女巧画蹲下身,给小姐的衣服拧水。 “沈歌钦,你害我掉河里,你想杀我啊。” “你这是自食其果,”沈歌钦呛回去,“恶人先告状。” 她一开始还不明白代翎儿方才急忙冲过来,还问她看到了什么,现在她明白了,她是怕她看到廖锦绪。 “你信不信我告诉我爹,我爹立马就会去沈府……” “那我也只能实话实说,我看到你和……” “停!不许说。”代翎儿怂了,她和廖锦绪的事,现在还没有合适的时机说,要是让阿爹知道了,阿爹非得打断她的腿。 代翎儿拂开贴在脸上的湿发,也不藏着掖着了:“反正你们都看到了,我也不编谎话了,但是,你们不许告诉别人,如果我阿爹知道了这件事,那就是你们说的。” “我们不像你们,爱管闲事。”沈珂祈淡淡开口。 廖锦绪整理着代翎儿缠在一块的头发,根本没空搭理他们,要是搁在平时啊,他早忍不了,要上去闹了。 他和代翎儿不吵不相识,他上代家提亲,是早晚的事。 他可不怕让别人知道,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他那父亲会狠狠揍他一顿。 沈珂祈腾出手拉着沈歌钦往前走,他们不用跟他们硬耗在这儿。 石豆扯着梧桐的胳膊,拽着她跟上公子和小姐。 代翎儿看着他们的背影,开口:“沈歌钦,你和江怿尘的亲事,我听我阿爹说了,但我觉得你嫁不进江家,人家江怿尘可是嫡子,和你不相配啊。” 沈歌钦步子一停,心里咯噔一下。 她一点都不在意她和江家嫡子相不相配,她只在意,她能躲过一次沈府为她找的亲事,还能躲过第二次吗? 她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32章 第三十一颗枣 翌日,沈老夫人清早散步回来,就看见自己的屋门半掩。 春姨心里咯噔一声,忙上前察看,一看就是有人进去了,她早上明明将门关好了的。 谁这么胆大,连老夫人的屋子都敢偷偷进来? 沈老夫人拄着玉拐上前,示意春姨先别打草惊蛇,她侧耳仔细听,里头还有人哼着小曲儿呢。 春姨凑近听,人还在老夫人屋里头,还真是明目张胆啊! 春姨忍不了了,她撸起袖子猛地推开门,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 一进屋,春姨傻了:“樊姨娘?” 沈老夫人紧跟着进了屋,看到樊姨娘坐在她的梳妆镜前,她心里没有多大的波澜。 春姨不可置信地盯着樊姨娘。 搁在平时,樊姨娘没这么不懂规矩啊,对老夫人恭恭敬敬,永远摆着好脸色。 今儿个是怎么了?偷偷进老夫人的屋子,还赖在老夫人屋里,看到她们回来了,面上没有一丝惊慌,反倒像是在特意等她们回来一样。 “樊姨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春姨回头瞧了眼面无表情的老夫人,不由又问了句,“你在老夫人的屋里做什么。” 樊姨娘目光扫过老夫人梳妆桌上摆放整齐的簪子和木梳,缓缓起身,无惧迎上老夫人的视线:“老夫人。” 沈老夫人拄着玉拐走到桌前,缓缓坐在凳上,手握着玉拐:“樊姨娘在我屋里,瞧着也不像是来给我唱曲儿的,说吧,你来我屋里做什么?” 樊姨娘扭捏作态地摆弄着衣袖:“老夫人说这话,可让我怎么回答啊。” 她出身低贱,别说老夫人瞧不上她,就连老夫人身边的春姨也瞧不上她,府里的下人啊,明面上喊她一声樊姨娘,私下里谁不骂她? 她是出身乐坊,但她也是走投无路,才去了风俗之地,她当初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活下去。 她会唱曲儿,会弹曲儿,那是她的本事,谁又能知道,她在乐坊保清白多么难。 -- 第72页 “老夫人,想听曲,之莲什么时候都能为您唱,”樊姨娘眸中泛着泪光,“但之莲今日来,是有话要对老夫人说。” 樊之莲从袖里摸出一块平安扣,亮给她们瞧。 春姨一瞬就不淡定了:“樊姨娘,你这是哪儿来的?” 沈老夫人轻咳一声,用玉拐拦住春姨:“瞧见乐漪的平安扣那么惊讶做什么?” 一听沈老夫人这句话,春姨顿觉自己失态了,忙端着手,站回沈老夫人的身旁。 “老夫人真不愧是走过风雨的人,”樊姨娘盯着手中的平安扣,“可惜,这块平安扣不是乐漪的。” 樊姨娘故意停顿:“这块平安扣,是嫡小姐阿钰的。” “樊姨娘,你在胡说什么啊!”哪怕春姨跟在沈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了,但一点没学会沈老夫人的淡定。 说罢,春姨上前就要去抢樊姨娘手中的平安扣,但被樊姨娘躲开,威胁道:“你再过来,我就摔了这块平安扣。” 一听这话,春姨吓得后退几步,生怕樊姨娘真不小心摔了平安扣。 樊姨娘嗤笑了一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到底是我在胡说,还是您在隐瞒什么?” 樊姨娘手握住平安扣:“这块平安扣和沈珂祈还有乐漪的那块平安扣一模一样,但为什么嫡小姐阿钰的平安扣在老夫人您这里?” 沈老夫人凝眸盯着她,不作声。 “我一知道嫡小姐阿钰的事,就立刻派人去查了,结果出人意料,原来沈府堂堂的嫡小姐早死了,在我进沈府前就已经死了,要不是我查到了,你们还要瞒多久啊?”樊姨娘吸了吸气,“我还找到了先前在沈府当差的下人,他们虽然被银子堵住了嘴,但也可以被银子撬开嘴,银子一给,她们就什么都说了。” 春姨脸紧皱着脸,看向老夫人。 樊姨娘什么都知道了,可怎么办呐。 沈老夫人依旧面不改色,手紧握了握玉拐:“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了,我还需要说什么?” 沈老夫人定定地盯着樊姨娘:“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儿沈邑,你该是知道,阿钰的死得瞒着,而且要好好瞒着,不然,别说沈邑了,就连整个沈府都得遭殃,到时你和乐漪,可怎么生活呐。” 樊姨娘攥着平安扣看着沈老夫人。 “你要说尽管去说,但后果你得考虑清楚,不只是为你考虑,也要为了你的夫君和你的女儿去考虑。” “老夫人,真将我拿捏住了啊。”她心里爱着老爷,更爱着他们的女儿乐漪,她根本不会做出伤害沈府的事。 偏巧,沈邑来请沈老夫人安,一进屋,就瞧见樊姨娘泪光涟涟的站在母亲面前。 他上前,给母亲请了礼,看向僵站在原地的樊姨娘,开口:“母亲,是您叫之莲来的?” 沈老夫人冲樊姨娘扬了扬下巴:“你亲自问她。” 春姨忍不住了:“老爷,樊姨娘知道了阿钰小姐的事。” 一听这话,沈邑脸色一瞬就变了,走到樊姨娘面前,低声道:“你知道什么?” 樊姨娘摊开手心,将平安扣递到沈邑的面前:“我知道阿钰死了。” 沈邑紧咬着腮帮子,强忍着怒火,夺过她手中的平安扣,另一只手攥住樊姨娘的手腕,走到沈老夫人面前,将平安扣轻搁在桌上。 向沈老夫人请礼:“母亲,儿子先带之莲退下了。” 春姨走到屋门前,瞧着沈邑和樊之莲的背影消失在拱门处,担心道:“老夫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自己的妾室,他自己处置,”沈老夫人拿过桌上的平安扣,用绢帕细细地擦拭着平安扣,“她知道也好,能少瞒一个人就少瞒一个人。” 春姨折回来,瞧着老夫人的脸:“老夫人。” “走,我们去一趟祠堂。”沈老夫人道。 沈邑拉着樊姨娘直接回了他的书房。 一回到书房,沈邑将吩咐下人守在院外,谁都不许进来。 樊姨娘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强忍着手腕的痛:“我知道这件事,就让你这么生气吗?” 沈邑努力将怒气压下去,手叉着腰:“你这是在干什么?”说着,转过身,将她逼到梁柱处,“你为什么要查阿钰的事?” 樊姨娘被他一吼,吓得身子一颤:“我,我就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沈邑眉头一皱。 “阿钰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要瞒着?” 沈邑沉下脸:“为什么瞒着?因为不瞒着,我们都得完蛋!” 要是让王上知道了,他的嫡女阿钰已经死了,那王上一定会去想,是他的嫡女抢走了他第一个孩子的福分,那些视他为眼中钉的人,一定会趁此机会,打压他们沈府,到时,沈府真就完了。 樊姨娘将眼泪憋回去,轻抱住沈邑:“老爷,是我错了,我不该去查的……是我不对。” 她查这件事,不是为了害沈府。 她只是,只是想让老夫人不要那么瞧不上她,想让老夫人多看她的乐漪一眼,所以,她才会用这样的法子。 沈府今日不喝早茶了。 方才沈老夫人身边的婢女翠纭来传话,梧桐偷塞给翠纭一绒花,才多得了些消息。 听说是因为樊姨娘一大早冲撞了老夫人,惹得老爷不高兴了,所以才不喝早茶的。 -- 第73页 梧桐将她知道的消息悉数告诉了沈歌钦,可听完,沈歌钦觉得不对。 樊姨娘素日对于祖母恭敬有加,阿谀奉承都来不及,怎么好端端会冲撞于祖母?要是老爷真是为这件事不高兴的,大可在于祖母面前就将事说开,何必还要拉着樊姨娘回书房? “小姐,你在想什么啊?”梧桐开口,“方才翠纭还说,沈老爷拉着樊姨娘一路上都黑着脸,许多下人都瞧见了。” “不对,”沈歌钦端着手,“一定是因为别的事。” 沈歌钦提裙迈出屋门槛:“我去找沈珂祈。” 谁知刚迈出屋,就看见沈珂祈来了。 梧桐咧着嘴笑,给沈珂祈行礼:“小姐和公子心有灵犀啊,方才小姐还说去找公子呢。” 沈珂祈看向她:“找我?” 沈歌钦一把拉过沈珂祈:“你进来。” 沈珂祈由着她拽着他的衣袖,跟着她进了屋。 梧桐刚想进去,就听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石豆忍着笑:“梧桐,小姐和公子说话,你就别进去了。” 梧桐委屈脸。 一进屋,沈歌钦开口就问:“今早樊姨娘冲撞了于祖母,我总觉得事出有因。” 沈歌钦盯着他的眸子:“真的有事,对吗?” 瞧他不说话,她心更慌了,她早上醒来,就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她看着他不言语,她就确信他知道。 “她知道我阿姐死的事了。”沈珂祈没想瞒她,他来找她,也是要告诉她这件事。 沈歌钦心忽地一滞:“她,怎么会知道?” “她去查了,”沈珂祈沉声道,“还去找了以前在沈府的下人,将事情都问清楚了。” “她怎么会想到去查这件事?”沈歌钦不解。 要是樊姨娘都能轻而易举查到这件事,那别人要是怀疑起来,岂不是一查便知?要是这件事被人知道了,那就不好了。 “身为沈府的嫡女,以养病为由不曾回府,就连母亲出丧,她都不回来,别人很容易就会想,她在外养病是不是一个借口。” “那怎么办?”要是再有人去查,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沈珂祈手轻攥成拳:“得去圆,谎话说了一个,就得一直去圆这个谎话。” 祠堂。 沈老夫人手握着三支香,看着牌位,心里默念了几声,将香给了春姨,让春姨将香去插到炉子里。 “老夫人,方才我仔细瞧过了,外面没人。” “好。” “老夫人,现在樊姨娘知道了这件事,我怕……” 沈老夫人看向她:“怕什么?怕她说出去?” 春姨点头。 “她不会说的,为了乐漪,为了沈邑,她都会管好自己的嘴巴,”沈老夫人顿了顿,“与其让别人知道,不如让她知道,她聪明劲儿是有的,只是太容易动怒,但是非面前,她应该判断,知道怎么样是为了沈府好,也是为了乐漪好。” “那……就这样吗?”春姨还是不放心。 “不然还能如何,她是沈邑的妾室,乐漪的亲身母亲,她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沈老夫人走到奚恪芝的木牌前,伸出手,轻轻捧起奚恪芝的木牌,稍一用劲,奚恪芝的木牌一分为二,刻着奚恪芝名字的木牌在前面,刻着阿钰名字的木牌在后面。 当年阿钰走了,因为要瞒着,也不能让她入祠堂,只得想了这样的法子让阿钰入沈府的祠堂,才能让阿钰和她的母亲同在沈府的祠堂。 沈老夫人轻摸着木牌上的名字,轻叹了声气。 要是恪芝和阿钰还活着,该有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沈珂祈怎么知道樊姨娘查到阿钰的事捏~别问,问就是他知道(他有独家消息探子,周冗,咱们冗哥!) 沈珂祈说要圆谎,怎么去圆呢?精彩还在后头!感谢在20220105 23:25:11~20220106 23:0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第三十二颗枣 今儿个天热得能炙人似的。 金岭花挽着柳织盈的手逛了半圈长街,该买的都买了,就连这季节用不到的大氅都拿下了。 金岭花对这大氅爱不释手,一听这大氅领子的毛是上等货色,虞城只此一件,立马付了银子。 金岭花掏出帕子,温柔地为柳织盈擦去额角的细汗:“都快末伏了,这天还这么烤人,”顿了顿,“盈盈,你还想买什么?” 柳织盈回头瞧了一眼跟在她们身后的两名小厮,两名小厮怀里抱着,手上还拎着,瞧着都吃力。 “不了,母亲,今儿买得够多了。” 金岭花伸出手,拨了拨她额角的碎发:“不多,你也许久没出府了,想买什么就买,只要我的女儿开心就好。” 柳织盈轻弯了弯嘴角,是啊,她许久没出门了。 自从母亲知道她心里另有喜欢的人后,她就被关在府上,除了陪母亲进宫问安外,她都没有一个人好好来逛过长街了。 金岭花手指着前头的屋子:“那儿卖甜羹,咱们去吃啊,”边说边拉着柳织盈朝前走,“你啊,小时候可爱吃甜羹了,我不让你多吃,你还和我急,倒是你阿爹啊,疼你,瞧不得你哭,总偷偷带你去吃,我拦都拦不住。” -- 第74页 “母亲,我现在不爱吃甜羹了。”柳织盈忽地停下步子。 金岭花随着她顿下步子,她们离甜羹的屋子就百米的路,却好像隔了很远。 金岭花看着柳织盈,笑容一瞬凝固了,半晌才开口:“那陪母亲去尝尝吧,你小时候爱吃,我想尝尝你小时候爱吃的甜羹是什么味道。” 这一段时间,她将盈盈关在府里,为得就是不让她和江家那个庶子再有机会见面。 她是她的母亲,哪个做母亲的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看着她呆在府上,闷闷不乐,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出来逛长街只是其一,其二便是想和盈盈拉近关系,她能感觉到,她的女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她们进了卖甜羹的屋子,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 这儿的生意不错,甜羹也算是他们的招牌,来这儿的人都点了一碗甜羹。 金岭花点了两碗甜羹,还有一些特色糕点。 柳织盈看着母亲,她今儿个特别高兴,带她来逛长街,还来吃甜羹。 “母亲。”她轻唤一声。 金岭花回过神来,眉梢还带着笑意:“怎么了,盈盈。” “母亲今天瞧着特别高兴。” 金岭花脸上笑意都快藏不住了:“今儿是个好日子,”说着,牵住柳织盈的手,“和我的盈盈一块逛长街,吃甜羹,我高兴呐。” 金岭花抬手,将柳织盈发髻上的钗子往里推了推,她昨儿傍晚收到了她那所谓好妹妹的书信。 虽说她还是不喜欢她那妹妹,但她能透过她知道许多她不知道的消息,就好比王上有意将太子殿下和盈盈的婚事定下日子这件事,就是她那妹妹写了书信告诉她的。 现在她身份不一般,她当面也得称她一声万贵妃,但有她暗助,盈盈这太子妃之位就稳了。 王上有意定婚事的日子,她能不高兴吗?她的女儿啊,就快要当上太子妃了。 等盈盈真成了太子妃,她这心里的石头才会落下啊。 说话间,店小二上了两碗甜羹,还有一长碟的糕点。 柳织盈主动为母亲递过一个汤匙:“母亲。” 金岭花接过汤匙,舀了一勺,浅尝了一口,甜,甜如蜜。 柳织盈没胃口,用汤匙在甜羹里轻搅着。 金岭花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抬眸瞧着她:“盈盈啊,你有空也要多和名门小姐走动走动。” 日后盈盈当了太子妃,要是不和她们走动走动,她们会说盈盈难相处的。 “母亲,我被关在府里,又有人从早到晚看着我,我还能去哪儿。” 金岭花轻抿着唇:“我派人看着你,是不让你出府去见名府小姐吗?我那是怕……”怕你和江家那个庶子见面。 后半句话,金岭花没说出来,她怕说出来了,这碗甜羹怕是就吃不下了。 母亲没说出来,柳织盈也知道,母亲要说什么。 “等你和太子的婚事定下来了,我才能放心。”金岭花说道。 就算那江家的庶子有通天的本事,他也不敢和太子殿下抢人啊,他就算不顾自己,他也不能拖整个江家下水吧。 况且,江老爷也不会由着一个庶子胡来,为了一个庶子,和王上对着来,赔上他自己和他嫡子的前途,甚至赔上整个江家,明眼人一看就必输的事,他犯不着冒这个风险。 甜羹再甜,柳织盈也吃不下,偏头看向窗外。 这一瞧,她忽地激动了,手一动,碰到了汤匙,汤匙从碗里翻出来,甜羹落到了桌上,还溅到了她的衣衫上。 站在一旁的小丹慌乱地掏出帕子擦拭着小姐的衣衫,但甜羹粘稠,沾在了衣衫上,不容易擦掉。 见状,金岭花起身,关切询问:“没事吧,盈盈。” 柳织盈神色慌张,从小丹手里拿过帕子,心不在焉地擦着:“母亲,我去弄一下衣衫,不然顶着这块甜羹渍,待会也不好回府。” 金岭花点头:“我陪你一块儿。” “母亲不放心吗?”柳织盈一句话将她的好心堵回去了。 金岭花半响才反应过来,盈盈说这话,她是怕她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弄衣衫啊。 金岭花难掩失落:“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啊,”说着,看向小丹,“小丹,你陪着小姐啊。” 小丹行礼:“是,夫人。” 金岭花看着柳织盈往后门走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是她的女儿啊,她方才根本没想看着她,她是关心她啊。 小丹搀着柳织盈来到了后院。 “小姐,我去打水,给你弄一下衣衫。” 柳织盈拉住小丹:“小丹,你去守着。” “啊?”正在小丹不明所以的时候,角落里走出一个人,朝她们走来。 “江公子。”小丹惊讶,行礼后,识趣退了,她得去给小姐和江公子望风。 江铎走到柳织盈的面前,满眼里都只有她。 见她垂着眼眸,他试探开口:“你怕?” 她摇头:“我怕,又不怕,我不怕的是见你,怕的是不能再见你。” 听到她这句话,江铎的心一瞬都变得柔软了。 他轻拉住柳织盈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心里在乎他,她在乎他,他这辈子就值了。 他一出生就顶着一个庶子的身份,除了他的亲生母亲,没有人在乎过他。 -- 第75页 柳织盈抬头瞧着他,看着他满头汗,拿出一方丝绢,轻轻地擦去他额头上的汗。 这么一头汗,他应该在烈日下站了很久了。 她方才看向窗外,看到他站在长街上,她心里都慌了。 “母亲今日很高兴得反常,我觉得,是和我的婚事有关。”方才母亲提到了她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她总觉得是她和太子殿下的婚事要近了。 江铎忽地攥住她的手:“你想嫁给太子吗?”他心里早知道了她的答案,但他还想再听她说一次。 “当然不,”柳织盈眼神坚定,“我心里只有一个你。” 江铎猛地抱住她,恨不能将她揉入骨子里,这是他第一次想将心敞开给别人,她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存在。 “织盈,我心里,也只有你。”江铎说得是心里话。 要不是她,他根本不会懂得爱。 他想清楚了,他不想让她当太子妃,不是为了铺自己的前路,而是因为,他心里有她。 近日,虞城总有传言,沈府的嫡小姐在外休养的事是真是假,这一传,也就传到了王上的耳朵里。 王上本就对他的第一个孩子之死耿耿于怀,听到这样的传言,心里总有疙瘩,立马派人去查了此事。 沈邑一得到王上要去查这事的消息,立即派人去截王上派去查此事的人,此事对沈府至关重要,切不能让王上查到。 谁料,沈邑派去拦人的人还没回来,王上就来沈府了。 沈邑什么准备都没有,听到王上侍随发话了,立刻携家眷去门前迎王上。 一辆挂着宫里长穗的马车缓缓驶到沈府门前,一个侍随立刻趴在马车前,充当踩脚的凳。 另一个侍随立刻递过手,由王上扶着下马车。 “恭迎王上,”沈邑一见王上,立马拢袖,行了大礼,“王上前来,怎么没有提前告知臣,臣也好作准备迎王上来府啊。” 王上笑着请沈邑起身:“无需行此大礼,我也是着一身方便的衣服前来,这不是朝堂上,不用以君臣相称。” 随王上一块来的还有万贵妃,万贵妃着一身绯色绸衫,发髻上的珠簪熠熠,眼神扫了一圈沈府的人,最后定在沈歌钦身上。 沈歌钦站在沈老夫人身后,举止端庄,上好姿色,让人一眼就能瞧见。 想必她就是沈府的外亲小姐,沈歌钦了。 她早听她那好姐姐金岭花说过,太子殿下对织盈没有那份心思。 她私下派人去打听,才知太子对这个沈歌钦不一般,早前在诗会,就显出端倪了,她心里还在想,虞城还有谁能比得上织盈,今日一见,她的姿色确不输织盈,但有她在,别人就别想抢走织盈的太子妃之位。 太子喜欢又如何,奕国的太子妃可不只是要太子喜欢而已。 沈珂祈注意到万贵妃一直盯着沈歌钦瞧,他顿觉,来者不善。 作者有话要说: 末伏:指的是立秋后第一个庚日起到第二个庚日前一天的这段时间。 来人了,要搞事了!下一章搞事走起! 先给一颗定心丸,没事哈。 男女主下一章戏份就多了! 第34章 第三十三颗枣 按理说,王上私巡来沈府,那是沈府莫大的荣耀,但沈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刚收到了王上派人去查阿钰的事的消息,这边,王上就来了,要说巧合,他根本不信。 “突然来此,没有叨扰到你们吧。”王上开口。 沈邑揖手:“怎会叨扰呢,王上能来沈府,是我们的荣幸,”说着,沈邑唤来沈珂祈,“这是我儿阿祈,快,来拜见王上。” 沈珂祈从人群中走来,背脊挺得很直,行了礼:“沈珂祈,拜见王上。” 王上伸出手,轻拍了拍沈珂祈的肩膀:“一晃都长成大人了,”王上用手比划着,“小时候见面,他还只到我胸前。” “是啊,现在都要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沈邑是故意这么说的,正好借这个机会催催他。 “哦,沈侍郎都开始操心孩子的婚事了,”王上笑着看向沈珂祈,“一表人才,多得是姑娘喜欢啊。” “要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就来告诉我,本王上亲自为你赐婚。” 沈邑谢过王上:“阿祈,还不快谢王上。” 沈珂祈不说话,只是揖礼谢过。 沈老夫人姗姗来迟,拄着玉拐前来拜见王上。 春姨和翠纭各一边,搀着老夫人迈出沈府门。 “王上,老身来迟,还望王上莫怪罪。” 王上急忙上前:“沈老夫人莫行大礼。”他的皇祖母与沈老夫人相识已久,他虽是奕国的王上,但也是小辈。 君臣之间的礼难免,但有些礼可以免。 “沈老夫人,您老近来身子可好?”王上关切一问,“我去请皇祖母安,皇祖母还念着你呢,想着什么时候与沈老夫人再见一面。” 沈老夫人笑着:“老身一把老骨头了,还让庾太后挂念,着实有愧啊。” “沈老夫人有空,也常入宫陪皇祖母说说话吧。” “老身领命。” 沈邑适时上前,扶着沈老夫人,开口:“母亲,王上来我们沈府,是我们莫大的荣幸,我们快请王上进去吧。” 沈老夫人一听,哎了一声:“瞧我这老糊涂了,你也不提醒着我,快,王上请。” -- 第76页 沈邑让道:“王上,请。” 先前还围在沈府门前的人一下就往两边站,让出了道,恭迎王上。 万贵妃轻挽着王上的胳膊,正要进府,她突然转头,看向沈歌钦:“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一言未发的沈歌钦身上。 沈邑心里咯噔一声,他不明白万贵妃为何突然问沈歌钦,难道是故意试探?是王上让她试探的? 沈歌钦抬头,迎上万贵妃的视线:“我叫沈歌钦,万贵妃。” “沈?”万贵妃轻喃,佯装从不知道她是沈府的外亲小姐的样子。 王上握住万贵妃的手:“她是沈府的外亲,你长住在宫里,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我这一看到她啊,就觉得亲切,想到我那姐姐的女儿盈盈了,”万贵妃盯着沈歌钦瞧,“歌钦长得水灵,一定有很多名府公子喜欢吧。” 她在试探,试探她对太子有没有那份心思。 万贵妃话一出,周遭一瞬寂静。 沈珂祈抬眸,看向万贵妃,她这样子,不像是无心一说。 万贵妃看向王上:“王上,我这一说话啊,还冷场了。” 见状,沈邑做出相迎的手势:“王上,万贵妃,请。”话一落,沈邑就让下人赶紧去备茶,再准备一些点心。 王上拉着万贵妃朝沈府里走,万贵妃余光轻飘向沈歌钦,她脸上毫无波澜,要不就是对太子殿下没那份心思,要不就是她心机太重,太会隐藏自己的真实心思。 另一边,樊姨娘在屋里来回踱步,不安地咬着手指甲。 她一听到王上来府上的消息,她心里就开始慌了。 先前老爷就告诉了她,王上去查了阿钰的事,她就心惊胆战的,生怕王上真查到了阿钰的事,没想到才几天,王上突然就来了府上,难不成是查道阿钰的事了?特来降沈府的罪? 转念一想,要是王上真要治沈府的罪,何必亲自来一趟? 王上来沈府,这到底是查到阿钰的事了,还是没查到啊? 乐漪轻轻走到樊姨娘身边,轻拽了拽樊姨娘的衣裙:“阿娘,我饿了。” 樊姨娘有心事,哪还有心思顾到乐漪啊。 思思适时进了屋子,走到乐漪身前,抱起乐漪。 “阿娘。”乐漪又唤了一声樊姨娘。 樊姨娘回过神,扯了扯嘴角,挤出笑容:“乐漪,怎么了?” “阿娘,我饿了。” 樊姨娘摸了摸她的脸:“好,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说着,看向思思,“思思,给小姐准备些好吃的。” 思思应声。 “阿娘,我待会能去找阿爹吗?” “不行,”樊姨娘看着她,“你阿爹现在在见贵客。” “那我去找阿钦姐姐。” “也不行,”樊姨娘看着乐漪垮下小脸,解释道,“他们现在都在迎贵客。” 乐漪疑惑了:“阿娘,他们都在迎贵客,为什么我们不去啊。” 樊姨娘心猛地被戳了一下,双手捧住乐漪的脸,额头轻抵上乐漪的额头,轻叹了声气。 因为她是妾,所以她不能站在老爷的身边迎贵客。 快到晚膳的时辰了,沈邑邀王上和万贵妃在沈府用膳。 王上答应了,此时正和沈邑聊朝堂上的事,万贵妃觉得闷,索性出来转转,透口气,所以她没让沈府的人陪着。 万贵妃身边的婢女锦花小心地扶着万贵妃:“贵妃娘娘,小心脚下。” 万贵妃刚迈入一个小院,就瞧见一梳着丱发的小丫头一个人在踢毽子。 锦花正要出声,被万贵妃制止。 万贵妃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她踢毽子,眉眼里都是笑意。 乐漪踢毽子踢得正欢,就瞧见了万贵妃,毽子就落在了地上。 “你是谁?”乐漪奶声奶气地开口。 万贵妃笑着走到她面前,捡起她的毽子,还给她:“你猜我是谁?” 乐漪仔细地打量她,她梳着牡丹头,头上戴满了珠簪,美得像折子戏里说的神仙。 “你是神仙吗?你好漂亮。” 万贵妃露出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小嘴真甜。” 看着乐漪,她越想有个孩子,要是她和王上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乐漪。”沈歌钦寻过来,就看见乐漪和万贵妃在一起。 乐漪歪着头,眼里都冒光了:“阿钦姐姐!”她攥着毽子,从万贵妃的怀里跑到沈歌钦面前,“阿钦姐姐,你陪我踢毽子吧。” 沈歌钦蹲下身,看着乐漪:“现在不行。” 乐漪脸上的笑容一瞬就散了,嘟着嘴。 “下次,我一定陪你踢毽子,”沈歌钦伸出手,“拉钩。” 乐漪伸出手,轻勾住沈歌钦的小拇指:“阿钦姐姐,一定哦,你答应我了。” “一定。”沈歌钦轻点着头。 须臾,乐漪被思思抱走了,小院只剩她和万贵妃了。 万贵妃看着乐漪远去的身影:“怎么,你刚才那般着急,怕我害她?” 沈歌钦开口:“怎么会,万贵妃宽容大度,爱护乐漪都来不及,我怎么会往那个方向想,我来,是请万贵妃去用膳。” 万贵妃轻嗤了一声,猛地拍掉了沈歌钦手中的毽子。 她给捡起来了的毽子,转头就送给了沈歌钦,她瞧着这毽子碍眼。 -- 第77页 万贵妃甩了甩袖子,眉尾一扬:“不是要用膳了吗?走吧。”说罢,朝前走去。 沈歌钦看向万贵妃,她从来沈府的那一刻,就对她有明显的敌意。 满桌的佳肴,让人瞧得眼花缭乱。 沈邑从下人手中接过了酒壶,绕过梁柱,走到王上身前:“王上,臣为您斟酒,晚膳来不及好好准备,还望王上不要嫌弃。” 坐在王上身边的万贵妃嘴角微翘,满桌的菜肴还说没来得及准备,比她还会睁眼说瞎话。 沈邑话音刚落,就有下人排列走来,每个人手中各端着一小碗参鸡汤。 沈老夫人笑着开口:“王上,我们还为您准备了参鸡汤,虽比不上宫里御厨做的,但也是我们的心意。” “既是心意,我定会都喝完,”王上没有理沈邑,而是拿起一汤匙,舀了一口浓汤尝了尝,“味道极好。” 沈邑被晾在一边,握着酒壶的手指微微弯曲,唤道:“王上。” 王上似没有听到般,与沈老夫人说话。 沈歌钦想起身去帮沈邑倒酒,却被沈珂祈轻摁住胳膊:“参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说着,将参鸡汤推至她的面前,“尝尝。” 这头,万贵妃将沈珂祈和沈歌钦之间的举动收入眼底,忽地起身,绕到王上左侧,将沈邑和王上隔开,顺势从沈邑手中拿过酒壶。 “王上,臣妾给您斟酒。”万贵妃手握着酒壶,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小半杯酒。 万贵妃将酒壶放下,端起桌上的酒杯:“王上,请喝。” 王上笑着接过万贵妃手中的酒杯,一杯饮尽:“好酒。” 沈邑正想拿起桌上的酒壶,为王上再斟一杯,谁知被万贵妃抢先了一步。 万贵妃端起酒壶,又为王上斟了一杯,悠悠说了句:“这大好时光,要是沈府嫡小姐也在,就更好了。” 在座的除了王上和万贵妃,其余人脸色倏地一变。 王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万贵妃的话道:“爱妃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当年见到她,她还是一小丫头,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吧。” 王上将话题拉到沈府嫡女的身上:“对了,沈侍郎,你那嫡女叫什么来着?” 沈邑紧抿着唇:“阿钰,沈珂钰。” “好名字,”王上又问道,“她身子可养好些了?” 沈老夫人坐不住了,手紧攥着玉拐,轻喊着:“王上。” 王上紧盯着沈邑的眸子,想从他的眸中窥探出什么:“等她回虞城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想见见她。” 说着,王上亲自为沈邑斟了酒,将酒杯递给沈邑:“对了,阿钰到底是什么病啊,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好,不如让她回虞城,我会让医官给她诊治,虞城这么大,难道还怕找不到好的医官吗?我一定会让医官医治好她的病,绝不会让她和璟儿一样。” 闻言,沈邑心里咯噔一声。璟儿,是王上第一个孩子的小名。 万贵妃瞄见沈老夫人脸色一刹变了,顿觉他们想隐瞒什么,王上来沈府,本就是想弄清楚沈府嫡女在外休养是不是一个借口。 “阿钰她真的在外休养吗?”万贵妃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她这一句话出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真是能用精彩绝伦这四个字概括。 “我也只是听说,阿钰她去休养了,就再也没回来过,我也是好奇一问,不然,她的祖母与父亲都在虞城,怎么着也得回来探望吧。”万贵妃故意说道。 沈老夫人脚下一软,要不是春春姨眼疾手快扶着,她怕是都跌了。 沈邑紧咬着腮帮子,想着说辞。 沈珂祈站起身:“万贵妃,多谢你这么关心我阿姐,”他看向王上,耐心解释,“王上,我与阿姐为双生子,一出生就身子羸弱,这是娘胎里带下的病根,根治不了,我病症轻,只需按时服药便可抑制,我阿姐病症重些,所以不是按时服药就行的,也是需要清静的环境。” “我自小因身子羸弱,受过许多同龄之人的白眼,他们都会在背后唤我病秧子……若是我阿姐不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休养,她在这里,也会和我一样,遭白眼,被厌恶。” 沈歌钦抬头看着他,看着他这么说,她很心疼。 他这是将他过往的伤疤又揭开了,摊开在别人的面前。 须臾,前院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所有人循声去瞧,就瞧见了坐在四轮车上的人,身子单薄,但精神十足。 沈邑瞧清楚了,是奚恪礼,恪芝的哥哥。 他一脸讶异,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自从恪芝死了,他们几乎没有再往来,逢年过节他会拖下人去送礼,但都被拒收退回来。 石豆推着奚恪礼走到屋前灯下,奚恪礼腿上盖着薄毯,低头向王上行礼:“奚恪礼拜见王上,奚恪礼因腿残了,无法下地给王上行礼,还望王上不要怪罪。” 沈老夫人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奚恪礼,方才听到他的声音,她还不敢信,如今看到人了,沈老夫人才信了:“恪礼!” 奚恪礼眸中熠熠:“老夫人近来身子可好?恪礼失礼了。” 沈老夫人跌撞地走向他:“好久不见了,恪礼,”高兴过后,沈老夫人试探开口,“不过,你怎么会来?” 自从恪芝死后,他再也没来过沈府了,就连他最疼爱的阿祈,他都鲜少来看望。 -- 第78页 她知道,恪礼心里对沈邑有怨。 奚恪礼的目光掠过沈珂祈和沈歌钦身上,最后又落定在沈邑身上,开口:“我来送阿钰的书信。” 王上和万贵妃面面相觑,说阿钰,阿钰的书信就来了,还是由亲舅舅送来的。 沈老夫人惊讶:“阿钰?” 沈邑眸色收紧,奚恪礼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沈歌钦不由看向沈珂祈,见沈珂祈一脸淡定,她就知道,这是他安排的,不然不会由石豆推着奚恪礼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珂祈想得圆谎是什么呢?下一章就揭晓了! 下一章男女主就有甜甜的戏份了,信我! 第35章 第三十四颗枣 一众人的目光全落在奚恪礼的身上,奚恪礼面上没有表露出一丝波澜,冲沈珂祈招手:“阿祈,你过来。” “你阿姐的书信,理应给你。”说罢,奚恪礼用余光瞄沈邑,他是真的好奇沈邑现在的表情。 一提到阿钰,沈邑就绷着一张脸,好像谁当面给了他一巴掌,但看到他这样,他心里竟然有一丝高兴。 他对外隐瞒阿钰的死,让阿钰入不了沈府的祠堂,还让他的妹妹郁郁而终……还有他自己,他现在变成这副模样,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沈邑! 沈珂祈上前,揖手:“舅舅,劳烦您了。” 奚恪礼回过神,看向沈珂祈:“怎么是劳烦呢,我是你们的舅舅,为你们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 说完,从袖里摸出一封书信,交给他:“阿钰前几天送来的,我手头上忙着事,就忘了。” 王上目光追随着沈珂祈手中的那封书信,不由眯了眯眼。 他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巧合了。 沈珂祈看向沈歌钦,两个人交换了下眼神,就开始互相打配合了。 沈歌钦适时走过来,唤了他一声:“奚舅舅,您该再早些来的,您上回捎来阿钰的信都是一月前了,前几日于祖母还在念叨,阿钰怎么还没写信过来。”说完,沈歌钦往沈老夫人那瞧了一眼。 沈老夫人也是个聪明人,立刻顺着沈歌钦的话接着说:“是啊,阿钰还没写信来,我心里啊,都急死了,想着是不是将她送出城去休养,心里怪着我们。” 沈珂祈开口:“祖母,阿姐的病不能舟车劳顿,须得好好静养,她想来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阿钰休养的地方偏僻,为静养,又对外瞒了真实的身份,别人要找也是找不到,”沈歌钦轻抿着唇,“只要阿钰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外面流言蜚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钰的身体。”沈老夫人话里有话。 奚恪礼:“等过段时间,阿钰想回来一趟,毕竟离家也这么多年了,心里总归是想家的。” 闻言,沈邑凝眸盯着奚恪礼,他到底想干什么?先是送阿钰的书信,现在又说阿钰要回来?他这是在帮沈府,还是想害死沈府! 沈老夫人惊讶,她知道奚恪礼是在帮他们,但阿钰都死了,她怎么能回来? 奚恪礼无视沈邑的表情,看向王上:“今日忙了事就想着来送信,没想到就遇上了王上,还让王上听了这么久的家事,有愧啊,”他手推了推四轮车的轮子,往王上的方向行进了几步,“王上,扰了您的用膳兴致,请王上降奚恪礼的罪。” 他礼数做得如此好,他有什么理由降他的罪,只得扯了扯嘴角:“无妨,你来送书信,既来了,就一同用膳吧。” 他来沈府,就是想借机探探沈邑,既然传言都这么传了,还有人上奏给他,他不来一趟,也说不过去。 他一直对璟儿的死耿耿于怀,这件事就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上,要是真如传言那般,阿钰死了,他就能降沈邑的罪,也能找到发泄口,彻底拔了心里的刺。 沈珂祈命人在台阶上放一块木板,随后,他推着舅舅去了摆桌的屋里。 沈歌钦唤人多准备了一副碗筷,还亲自给奚恪礼沏了一杯热茶。 王上端起酒杯,朝沈邑面前一伸:“等你的女儿阿钰回来了,可一定要告诉我啊,到时,我一定会为她找名医,给她医治。” 沈邑双手端着酒杯:“臣,先谢过王上。” 万贵妃端坐在一旁,抬头瞧着王上一杯接一杯的饮酒,被这事一闹,她是没心思吃饭了。 她想,王上也和她一样吧。 王上来沈府,为得就是想探探阿钰的事,现在可倒好,王上所有的疑问都被他们这一出给解答了。 这一出不知是偶然还是有意为之。 在他们谈阿钰的时候,奚恪礼恰巧就出现了,偏偏沈珂祈就解了疑惑。 万贵妃看了看沈珂祈和奚恪礼,最后目光落到沈珂祈身上。 都说这沈府的嫡公子身子羸弱,常年不出沈府,可今日一见,他面如白玉,身姿挺拔,瞧着也不像那羸弱之人,而且他能说会道,句句都在点上,让人总觉得,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还有沈歌钦,他们瞧着都不是简单之人。 她都能感觉到不对劲,更别提王上了。 酒足饭饱后,奚恪礼来了沈珂祈的书房。 沈珂祈让石豆去倒杯热茶来,石豆应声退下,临走还给他们关上了门。 沈珂祈将那封书信从袖里拿出来,轻搁到桌上,转身,又揖了个礼:“今日多谢舅舅,出面相助。” -- 第79页 奚恪礼赶紧伸手覆上他的手:“我是你舅舅,谢什么,”他叹了声气,“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帮沈府,我是帮你。” 他收到阿祈送来的书信,知道要陪他演这一出的时候,他心里在挣扎,他在犹豫。 阿钰早就死了,要不是沈邑刻意隐瞒,阿钰也不会到现在都没进沈府的祠堂!沈府如何,他管不着,但阿祈是他妹妹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了,他如何能不帮? 奚恪礼盯着沈珂祈看,眸中闪着泪光:“从前总喜欢坐在我肩上的阿祈长大了。” 自从恪芝死了,他就再也没有和沈府来往了。 奚恪礼将眼泪憋回去,话锋一转:“刚才那机灵的小丫头,是她吧。” 沈珂祈知道舅舅说得是沈歌钦,他回答:“是。” 奚恪礼紧抿着唇,他知道,她不是沈府的外亲。 当年她来了沈府,他的妹妹恪芝为此大怒,他心里明白,这事和她无关,她也是无端被搅进了这烂摊子里,要怪就怪沈邑,所有人都要为了沈邑的这一个谎而去撒一个又一个谎。 “如今王上怀疑了,要真细细去查,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奚恪礼背往后一靠,“我们只是暂且安全了,但纸包不住火的。” 沈珂祈垂眸:“舅舅说得是,纸包不住火,要想彻底将这事了结,就得让这件事彻底摊在人的面前,在人前了结了,这件事才能彻底结束。” 奚恪礼听不懂:“你想让人假扮阿钰?” 沈珂祈抬眸:“找人假扮,总会露馅的。” “你是说,让阿钰死了?” 沈珂祈点头:“只有阿姐真正死了,这事才能结束。” “你爹沈邑能答应吗?”要是他当初就不对外隐瞒阿钰死了,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些事了! “阿姐死了,不是从前,是现在。”当初父亲隐瞒,是怕阿姐的死让王上心生怨与猜忌,但现在散开阿姐的死讯,是为了了结这件事,这样,阿姐也能光明正大入祠堂了。 “现在?”奚恪礼不解。 “半个月后,阿姐会回虞城。”沈珂祈眼神坚定。 奚恪礼忽地明白了,阿钰回虞城的途中,死了,这样谁都追查不到,还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还能彻底结束这件事,阿钰也能因此进沈府的祠堂。 妙啊,妙计! 奚恪礼手扶着四轮车的轮子,激动之下拍了拍:“阿祈,这事你就交给舅舅,舅舅一定会把此事安排好,至于你父亲那,你去说,我也懒得再看到他。” 石豆敲门进屋,手端着一杯热茶:“奚舅老爷,喝茶。” “不喝了,我还有事要安排,”说着,奚恪礼冲石豆招手,“你送我回去。” 石豆看向公子,公子冲他点了点头,石豆立刻将热茶搁到桌上,小心地去推奚恪礼的四轮车。 沈珂祈又向舅舅行了礼,目送舅舅离开,才折回桌前,拿起桌上的那封书信,拆封,里面是一张空白的纸。 这件事风声走漏,王上定会去查,他只得想出个法子,在王上面前演这一出,先将这事压下去,才能再想别的方法。 夜深了,沈歌钦屋里的灯还没灭。 梧桐打了一盆水过来:“小姐,早些洗漱歇息吧。” 晚膳结束,小姐回来后就一直抱膝坐在门前,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梧桐见没有回应,又喊了小姐一声:“小姐?”梧桐将水盆搁下,走到沈歌钦身边,“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沈歌钦抬眸,就看到梧桐的脸,弯起嘴角,露出梨涡:“我在想,肚子饿了要不要吃东西?” 梧桐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小姐有什么心事。 “小姐,你等我啊,我这就去后厨看看有什么好吃的。”说完,梧桐麻溜往外跑。 倏忽,院里只剩她一个人。 沈歌钦抱膝缩了缩,今夜的晚膳,她根本没胃口,心惊胆战地就想着能快点结束晚膳。 耳边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眼皮抬了抬,就看见沈珂祈提着一盏灯朝他走过来。 “沈珂祈。” 他走到她身边,将灯盏放在一旁,理了理衣衫,坐在她身边。 他递过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枣糕:“给你。” 沈歌钦接过,打开油纸,是一块切得整齐的枣糕。 “你今晚都没吃什么,我想着,你一定会饿,但又不知道该给你带什么,思来想去,还是给你带一块枣糕,”他扬了扬下巴,“尝尝。” 沈歌钦递过枣糕:“你也吃一点。”今晚的晚膳,他也没怎么吃。 “我特意给你带的,你吃。”沈珂祈又推过来。 沈歌钦也不客气了,对着枣糕就咬了下去,软糯蓬松,口感绵密,唇齿间满是枣子香甜的味道。 “好吃吗?” 沈歌钦伸出手指,轻擦去唇上的枣糕屑:“好吃,但比我做的,略逊一筹。” 沈珂祈嘴角翘起:“自夸都不脸红了。” “说实话,有什么脸红的,”沈歌钦将枣糕嚼了咽下去,缓缓开口,“沈珂祈。” “嗯?” “今晚的事,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沈歌钦问道。 晚膳一结束,她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王上是突然来沈府的,先前根本没有得到王上要来沈府的消息,他是怎么未雨绸缪的? -- 第80页 沈珂祈看着天上的那一轮弯月:“从虞城有这个风声开始,我就早做准备了。” 沈歌钦垂眸:“但是,这只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的。”要是王上细查,一定会发现,这个谎。 “所以,我阿姐是生是死,必须要成一个。” “你的意思……”沈歌钦忽地抬眸盯着他。 阿钰已经死了,生与死中只能有一个,那…… 沈珂祈迎上沈歌钦的目光,伸出手,温柔地捻去她沾在嘴角的枣糕屑,说:“我阿姐不能舟车劳顿,死在了回虞城的路上。” 只有阿姐真正死了,这件事才能算了结了,也能趁此让阿姐入沈府祠堂。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下一章沈珂祈和沈歌钦真的会开始甜了!!! 第36章 第三十五颗枣 翌日,江家。 江怿尘一出屋门,就瞧见双手抱臂倚在门外的江铎。 听到动静,江铎悠悠转头,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噙着笑:“江嫡公子,是要出门啊。” 江怿尘正准备掠过他往前走,却被江铎伸手拦住。 “这一段时间,你出去得很勤,难不成你在外头藏了人?” 闻言,江怿尘瞪向他。 “被我说中了?”江铎笑着。 江怿尘不想理会,欲绕过他:“与你无关。” “虽然,你是嫡出,我只是庶出,但我年纪比你年长,你该叫我一声哥。” “你配吗?”江怿尘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很轻,但这一句足以击溃江铎。 他生性多疑,从不真心待人,最厌别人瞧不起他。 他既然这么试探了,他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江铎半眯着眼,强忍着心里的怒火,他怕不抑制,他就会对他挥拳相向。 “父亲不会同意的,”江铎忽地开口,“你和她,根本不可能。” 这一句一出,江怿尘就知道,江铎看见了她。 “我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江怿尘眼神坚定。 “一个风尘女子,她配不上啊。”江铎故意刺激他。 江怿尘猛地出手揪住他的衣领:“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江铎低头看了看他攥着他衣领的手,不屑地笑了一声:“你打不过我的。” 江怿尘紧抿着唇,他知道,论武功,他比不上江铎,但他不许江铎这么说她,她是他心里在意的人。 “若是昨晚遇上你和她在一起的人是父亲,你觉着,父亲会怎么做?”江铎脸凑近些,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一个风尘女子不知天地厚跟他的嫡子在一起,还妄想进江家,你觉着,父亲会放过她吗?” “闭嘴。”江怿尘冲他大吼道。 江铎笑着掰下他的手,理了理衣领:“我是在帮你看清前路有多荆棘,”说罢,他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父亲邀了沈老爷他们来府上用膳,可别忘了。” 江怿尘站在原地,看着江铎的身影渐远。 他心里明白,他和阿枝,是不会被父亲祝福的。 江怿尘拿出一个锦袋,锦袋里是他送她的礼物——一对琵琶形状的耳坠子。 酉时,江家府门前,下人各站一边,江老爷让他们在此迎贵客。 “……听说那沈小姐和怿尘公子两情相悦,婚期就要定了。” 另一人凑过来:“但这沈小姐非彼沈小姐。” 有人好奇了:“什么意思?” “沈府真正的嫡小姐在外休养,根本没回来,待会要来府上的是沈府的外亲小姐。” “都是小姐有什么区别?” 有人啧了一声:“区别可大了,嫡小姐和外亲小姐,”说着,往府内探了探脑袋,“你们瞧我们的嫡公子和庶公子还不知道啊?” “那老爷干嘛同意嫡公子和那沈小姐的事啊?”他们的嫡公子可是嫡出,最受老爷和夫人的疼爱,让嫡公子和那沈小姐在一起,那不是不登对吗? “你懂什么?老爷说得就不会错……”那人一听身后的动静,赶紧站好,“嘘,别说话了,老爷来了。” 一听老爷要来了,下人全都噤声了。 江舟波亲自来府门前相迎,一迈出府门,就扫了一眼下人,轻咳了一声:“别让我听见你们在背后嚼舌头。” 他老远都听得见府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人多的地方,就是爱说是非。 老爷身边的下人吼了一嗓子:“老爷说得话都听见了吗?” 下人低头应声。 江舟波拢了拢袖,问道:“怿尘呢。” “公子在屋里呢。” 江舟波皱了皱眉:“沈老他们等会就要来了,他怎么能不出现?我摆这宴还不是为了他。” 江舟波往远处瞧了瞧:“我去喊他,你在这儿等着他们来。” 下人点头。 江舟波转身,就瞧见了倚在屋正院里树干上的江铎。 江铎迎上他的视线,身子微站正了些,定定地盯着他朝里屋走去。 瞧着他远去的背影,他轻笑了一声,他就知道,他一个庶子入不了他的眼,他眼里心里念着的都只有他的嫡子江怿尘。 须臾,两辆马车缓缓驶来,江铎手背在身后,下了两个台阶,一副迎接贵客的有礼样子。 江舟波身边的下人心惊胆战的,生怕江铎坏了老爷精心安排的这次见面。 -- 第81页 沈邑率先下了马车,下人还没来得及去迎,就被江铎抢先了。 江铎揖礼:“沈老爷,晚辈江铎,在此相迎。” 沈邑识得他,他是江家的庶子,品貌武力都不输虞城的名府公子,但因为他庶子的身份,不得江老的宠爱,别人对他也没有该有的尊重。 “江铎,”沈邑开口,“沈老呢?” 江铎如实说:“父亲去找怿尘了,”顿了顿,抬眸,“宴席就要开始了,沈老爷,您请。” 沈邑偏头瞧了眼身后的马车,点头:“好。”说完,就往江家里面走,下人忙伸手相迎。 江铎目送沈邑进府,随后转身,看向站在马儿身旁的沈珂祈。 他仍记得沈珂祈在诗宴上的那以瓷杯击落利箭的那一幕,实在太令人印象深刻,人们口中的羸弱公子,力道却如此惊人,让人不免怀疑他私下有没有偷偷练过? 沈珂祈下了马车,直接朝后面的那一辆马车走去。 梧桐轻掀开绸帘:“小姐,到了。” 沈歌钦刚探出脑袋,眼前就递过来一只手,她抬眸,就对上沈珂祈的视线。 她一笑,露出了梨涡,让人不由深陷。 她手指轻搭在沈珂祈的手心上,缓缓下了马车。 江铎扯了扯嘴角:“沈公子,沈小姐,请。” 沈歌钦看了看沈珂祈,她心里知道,今夜来江家,不是单单来赴宴。 江铎看着他们的身影,视线上移,瞧着江家的匾额。 他耳朵微动,前头深巷有动静,他忽地往那方向瞧,就瞧见帷帽的一角消失在巷口。 他推开上前的下人,疾步追去。 深巷中,韦彦枝压低帷帽,往另一边的巷口走。 谁知刚走了一半的路,忽地有个人从屋檐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她的前面,堵住了她的前路。 韦彦枝转身就往后面跑,江铎猛地一跳,脚踩在墙壁上,借力从她的头上飞过,再次堵住了她的路。 “还跑吗?韦彦枝。” 韦彦枝往边上一退,声音发颤:“江铎,我都照你说得做了。” “是吗?”江铎冷冷道,忽地上前,用胳膊肘抵住她的脖子,逼得她头磕碰上身后的墙壁,“你别忘了,是谁救得你,我可以救你出来,也可以立马杀了你。” 韦彦枝被抵得喘不过气,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冷笑:“怎么?你这眼神是要杀了我?然后和江怿尘在一起吗?你做梦!你有什么资格爱人,就算他不嫌弃你,别人会看得起你吗?” 韦彦枝眸中蕴着泪,他说得对,她一个失了清白的风尘女子,他是受人宠爱,有大好前途的嫡公子,任谁瞧,他们都不相配。 可她不想骗他了,和他相比,她的自由又算得了什么呢?反正她已经深陷黑暗了,她只要有他给得一点光,就知足了。 江铎忽地松手,府里就要开宴了,他没时间和她在这儿耗着。 “韦彦枝,你记着,你只有帮了我,你才能真正自由,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不然,我就会让你生不如死。”说完,江铎就离开了。 韦彦枝缓缓蹲下来,后脑勺抵着墙壁,伸出手,手心中躺着一个锦袋。 这是他送给她的,他说他喜欢看她弹奏琵琶曲,喜欢看着她笑。 她打开锦袋,一对琵琶形状的耳坠子在黄昏中熠熠发光。 她的自由和她的光,她心中早有了答案。 斯须,深巷中,传出低低的呜咽声。 开宴前,他们被安排在偏室先喝茶休息。 沈珂祈和沈歌钦并排坐在左侧,沈邑坐在右侧,江舟波和江夫人坐在上座。 江舟波伸手:“沈邑啊,尝尝这茶,这在虞城是尝不到。” 沈邑端起茶杯:“多谢江老的招待。” 江夫人端着手,细细打量着沈歌钦,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常听别人说,不如自己亲眼见。 相貌不错,举止端庄,除了沈府外亲的这个身份不满意,其他的都不错。她这个做母亲的,自当是想为儿子择一位好夫人。 虞城中,能配她儿怿尘的名府小姐也不少,但老爷偏偏要沈歌钦当他的儿媳。 沈邑注意到江夫人看沈歌钦的眼神,忽地开口:“歌钦,这是江夫人,你第一次见,理应敬江夫人一杯茶啊。” 江舟波也附声道:“好啊。” 沈歌钦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端起茶杯:“晚辈歌钦,敬江夫人茶。” 江夫人抿着唇,半天没说话,还是江舟波提醒道:“这么多人看着呢,夫人。” 江夫人才勉为其难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掀开茶盖,轻啜了一口。 半晌,下人出声:“嫡公子来了。” 江夫人一听怿尘来了,脸上露出笑意,正了正身子。 江怿尘走来,揖礼:“怿尘见过父亲,母亲,”说罢,看向沈邑,“晚辈见过沈老爷。” 江舟波轻咳了咳声,眼神示意他,还有沈珂祈和沈歌钦呢。 江怿尘面上没有表情,看向沈珂祈和沈歌钦,行了同辈礼。 江舟波颇为满意:“怿尘,先坐。” “父亲,我有话想单独和沈小姐说。”江怿尘开口。 闻言,沈珂祈眼皮抬了抬,看向站着的江怿尘。 江舟波愠怒,方才和他说好的,在外人面前,一定不能丢了江家的脸面,现在倒好,说什么要和沈歌钦单独说话。 -- 第82页 这马上就要开宴了,他来这一出! 见气氛尴尬,江夫人开口:“老爷,怿尘要和歌钦说话,你就随他们去吧,我们长辈在啊,他们还不好说话。” 她要是再不开口啊,按老爷的性子,能在人前破口大骂的,就算他再疼爱怿尘,也不会由着怿尘的性子胡来。 “去吧去吧。”江夫人挥袖,眼神示意江怿尘,快和沈歌钦出去,再下去啊,她真怕老爷忍不住,直接在别人面前发火了。 江怿尘看向沈歌钦,有礼道:“沈小姐。” 沈歌钦站起身,朝他们行过礼后,跟着江怿尘出去了。 沈珂祈目光跟随着他们,直至他们消失在院门那。 江怿尘和沈歌钦走了好一段路,都没开口说话。 沈歌钦忽地刹停步子,开门见山:“江公子唤我出来,是想说,这桩婚事吧。” 江怿尘轻抿着唇:“沈小姐,你说得没错,我唤你单独出来,就是想说这婚事,这婚事非我所愿,我已经有心悦之人了。” “我会和父亲再说清楚,”江怿尘转过身,看着沈歌钦,“还有,我想和你道个歉。” 沈歌钦侧头:“道歉?” “上回与你的见面,我没有去,但没有提前告知你,还让你白白跑了一趟,事后也没有向你解释,是我的错。” “没事,我明白的,”沈歌钦开口,“上回我会去,一是为了让沈老爷能给江老爷交代,二是……我也是想去告诉你,这桩婚,也非我所愿。” 江怿尘松了一口气:“我们达成共识了。” “沈小姐你放心,父亲这边我会说的,”江怿尘心里的石头都落下了,“我希望,我们都能和自己心悦之人相守一辈子。” 沈歌钦垂眸,点了点头。 她也希望,她能和自己心悦之人相守一生。 话说开后,江怿尘就走了,还说宴席他就不去了。 梧桐站在沈歌钦的身旁,以手当扇子,挥去水里的蚊子:“小姐,江嫡公子他有心悦之人了啊。”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沈歌钦说。 梧桐皱了皱鼻子:“是听到了,但梧桐觉得好可惜,”说着,梧桐蹲下身,往沈歌钦身边挪了挪,“江嫡公子和小姐那么般配。” 她给小姐攒得嫁妆什么时候才能派得上用场啊。 “江嫡公子会不会是骗小姐的啊,他不想成亲,所以就撒了个谎。”梧桐不死心道。 沈歌钦用手轻刮了刮梧桐的鼻子:“小小年纪,想得挺多。” “我这不是替小姐想嘛。”梧桐委屈,她只想小姐这一辈子平安喜乐,能嫁得一如意郎君。 “小姐,快开宴了,我们还回去吗?” 沈歌钦抱膝,下巴轻搭在胳膊上,轻摇了摇头。 梧桐努了努嘴:“那梧桐替小姐去说一声小姐身子不舒服,到时我们先回府?反正江嫡公子都跑了,沈老爷不会怪小姐的。”说完,梧桐起身就原路回去了。 梧桐坐在原地等梧桐回来。 夜里的风微凉,吹得她不由缩了缩脖子。 她等得都困了,不由打了个哈欠,再一抬眸,就瞧见沈珂祈了。 他朝她走来,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盯着她:“在这儿做什么?” “等着回府。” 沈珂祈喉结上下滚了滚,朝她伸出手:“我们回府。” 第37章 第三十六颗枣 当她握住他手的时候,她不由想起她和他第一次的见面。 那时,他躲在角落里哭得可怜,她将自己藏得过冬馒头给了他一个,没成想,她被王仄一行人欺负,是他救了她,再后来,她就进了沈府,成了沈府的外亲小姐。 她有时想,要是她当初没有进沈府的话,他们现在还会不会遇见?又或许,她早死在了那个冬天,那他们就永远不会有交集了。 沈珂祈拉着她起身,注意到她眸中闪着泪光,紧张问道:“怎么了?” 沈歌钦唇角微扬,梨涡若隐若现:“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真的可以回府吗?” 江家特意安排了这场宴,为得就是让她和江怿尘见面,现在她连招呼都没打,直接离开,恐怕会让沈老爷为难,要是江老爷因此找沈府的麻烦怎么办。 沈珂祈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怕吗?” 沈歌钦迎上他的目光:“不怕。” 她当初为了活下去,答应了沈老爷的要求,进了沈府,从没忤逆过沈老爷的意思。 今日,她不想听话了,她不想和江怿尘见面,不想来江家赴宴,更不想沈老爷将她的婚事当成一笔交易。 “那我们走吧。”沈珂祈拉着她,穿过幽静小路,绕过假山,往江家的大门方向走。 沈珂祈拉着沈歌钦刚迈出江家大门,就迎面撞上回府的江铎。 江铎赶忙将手上的丝绢藏进衣袖里,佯装转了转手腕:“沈公子,沈小姐。”说话间,眼神不由落到了沈珂祈拉着沈歌钦的手上。 沈歌钦注意到江铎玩味的眼神,慌忙抽回手,双手端在一起:“江公子。” “马上就要开宴了,沈公子和沈小姐是要去哪儿啊?”江铎随口问一句。 他们要去哪儿与他无关,反正今日父亲安排这场宴席是为了怿尘,也不是为了他。 “和你无关,”沈珂祈淡淡道,随后转头看向沈歌钦,语气忽地温柔,“我们走。” -- 第83页 沈歌钦点头。 “如果你要去告诉江老爷还有我父亲,请便。”沈珂祈开口。 江铎笑着耸了耸肩:“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说着,江铎给他们让道,看着沈珂祈和沈歌钦走远。 瞧着不对劲忙追出来的下人,还没喊一声,就被江铎的眼神吓到后退,哆嗦一声:“公子,沈公子和沈小姐还没吃宴啊,老爷要是知道了,会责罚我们的。” 江铎扯了扯嘴角:“责罚你们?和我有什么关系。”说罢,转身回了江家。 下人看了看进府里的江铎,又看了看走远了的沈珂祈和沈歌钦,懊恼地捶了捶腿,这下可怎么和老爷交代哟。 从江家出来后,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长街上,沈歌钦走在前头,沈珂祈就走在她后面。 沈歌钦忽地刹停了步子,转过身看着他:“我们要这样走到什么时候?” 沈珂祈温柔地看着她:“饿不饿?” 沈歌钦伸手覆上小声咕叫的肚子:“嗯。” 他们本是去赴宴的,半路走了,现在肚子饿得慌。 沈珂祈走到她面前:“想吃什么?我请。” “那我得好好想想,”沈歌钦脸上带着笑意,“奔着吃空你身上的银子才行。” “好啊,如果你的肚子能装下这么多的话。”沈珂祈环顾四周,已经在搜寻附近好吃的美食铺子了。 半晌,他开口:“你选地方吧。” 他从前不怎么出府,别说虞城的美食铺子了,就连虞城卖得最有名的吃食都是从石豆那了解的。 “那我们去一品阁好不好?” “好。” 都说一品阁的烧鸡味道一绝,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一品阁的烧鸡是何滋味,上回石豆和梧桐买了烧鸡回来,特意留了一半给她尝尝,她都没尝。 今天,她很想尝尝一品阁的烧鸡。 “我去买块枣糕带去。”沈歌钦转身,没注意身后过来的摊车,差点撞上,幸而沈珂祈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过她,她才得以安全。 沈珂祈眉头皱起,扶着她腰的手忽地一紧:“看着路。” 这话听着像是责骂她在长街不注意前路,可细细听来,他是担心她,生怕她磕着碰着。 她盯着他轻蹙的眉头,她的心跳得厉害。 是从什么时候,她动了歪心思呢?是从他救下她的那一刻起,还是他板着脸让她离他远一点,还是默默关心她的时候,还是他默许她在他的院里蹦跶,随意摘枣的时候……她不知道,但她清楚的是,她的心思是一点点在动的。 冬姨还未出府去守先夫人墓的时候,好心告诫她,让她别动不该动的歪心思,这样才能在沈府呆下去,到时嫁个好人家,这一辈子就稳了。 可她,还是动了心思,对他动了心思。 她不要嫁得一好人家,她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知足了。 沈歌钦回过神,从他怀里退出来,站稳身子:“前头就有卖枣糕的摊子,我去买来。”说着,就往前头去。 她怕再站在原地,她脸上的红晕就要出卖她了。 沈珂祈看着她的背影,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由微蜷起手,方才他情急之下扶了她的腰,他心忽地跳得很快,手心都冒出了汗。 再抬头,就看见沈歌钦站在河岸边,顺着她的视线,他就看见了站在船头的江怿尘。 “沈歌钦。”沈珂祈心慌了,忙追上去。 站在船头的江怿尘让船家再往岸边靠靠,一看见沈珂祈,向沈珂祈行了行礼:“沈公子。” 沈珂祈没理他,转头看向沈歌钦:“不用理他。” 倏忽,船里走出一位女子,她行礼:“沈公子,沈小姐。” 沈歌钦看向她,她那般明艳动人,与挂满长街的彩灯相得益彰,好似彩灯美人。 江怿尘开口:“她叫韦彦枝,我心悦之人。” 韦彦枝惊讶地看向江怿尘,她只是一个从风尘之地出来的女子,如何能配得上他的一句心悦之人? 沈珂祈凝眸盯着江怿尘,心悦之人?难道他方才找沈歌钦单独出去,就是为了她? “沈公子,沈小姐,先上船,我再细细说给你们听。”江怿尘做出相邀的手势,又往旁一让,示意他们上船。 沈歌钦和沈珂祈一前一后上了船,船家手握住握杆,用浆板往河岸边一抵,船身往后一退,再用浆板一拨水,船缓缓动了。 船舱里,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江怿尘又吩咐再添两副碗筷。 “你们也没有用膳吧,请坐。”江怿尘开口。 沈珂祈拉住沈歌钦,他上船不是为了吃他这顿饭的。 沈歌钦反揪住他的衣袖:“沈珂祈,坐吧,江公子没有恶意。” “一个在开席前就逃了的人,凭什么相信他?”沈珂祈冷冷道。 这场宴,是江老爷为他安排的,他倒好,开席前喊了沈歌钦出去,结果丢下沈歌钦一个人走了。 他有没有想过,要是沈歌钦没走,她要怎么面对咄咄逼问的江老爷和江夫人,还有他父亲,他父亲一定会以为是她的错,所以江家嫡公子才会走。 “江公子他已经和我说了,我们也已经说开了。” 沈珂祈偏头,看向她:“你知道?”他就怕她被蒙在鼓里,被江怿尘利用当成脱身的工具。 -- 第84页 沈歌钦点头。她知道,他们之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的父亲和沈老爷能弃了这桩婚。 “没事,我们先坐下吃饭吧,吃饱了才能想法子解决事情。”说着,江怿尘贴心地给韦彦枝拉开凳子,让她坐下。 沈歌钦抬眸,看向沈珂祈:“真的,江公子真的都和我说了。” 说罢,沈歌钦瞧向已经坐下的韦彦枝,方才离得远,视线不好,她没瞧得清楚,如今进了船内,借着明亮的光,她才注意到她的那一对耳坠子,是琵琶形状的。 沈珂祈抿着唇,既已上了船,那就既来之则安之。 沈歌钦看见他的脸色缓了缓,她忙拉着他坐下:“坐吧,这么一大桌好菜,可别浪费了,”说着,她拿起箸,夹起一块甜糕先吃了,“正好我也饿了。” 她是怕气氛尴尬,所以先动了箸,谁知吃得急,就噎住了,她手捶着胸口,轻咳了两声。 沈珂祈着急地从冰鉴里端出一碗冰糖莲子汤,递给她:“来。” 他想倒水给她喝的,但又摸不着水壶,一眼看见桌上的冰鉴,他就着急打开来,里头有什么就端什么,幸好是冰糖莲子汤,不是稠状的羹。 “慢点。”沈珂祈皱着眉,看她喝得这么猛,他真担心,她被莲子噎着了。 沈歌钦喝了莲子汤后,才将咚大的糕点吞下去了。 她看向江怿尘和韦彦枝:“让你们见笑了。” 沈珂祈拿起桌上的丝帕,忙凑过来,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汤汁。 沈歌钦脸红道:“我自己来。”他们都在瞧着呢,总归是不好的。 韦彦枝起身,又给她倒了一杯水,送到她面前:“水很烫,等凉些再喝。” “多谢。”沈歌钦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沈歌钦总觉得,她有点熟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 江怿尘开口:“那,我们吃饭吧。” 沈珂祈没理他,径自拿起箸,给沈歌钦夹了她爱吃的几道菜:“多吃点。” 沈歌钦轻点头。 “因为他错过的宴,多吃点。”沈珂祈的这一句话,让本就尴尬的气氛又僵了些。 用过膳后,韦彦枝说要为他们弹奏一曲。 她抱着琵琶坐上圆台,沈歌钦忽然看见了皎皎的影子。 那日,皎皎也是这么抱着琵琶上台弹奏的。 韦彦枝端正身姿,竖抱着琵琶,左手按着弦,右手轻拨了拨丝线,就发出了一记悦耳的声音。 她垂眸,视线落在她的左手上,她回回弹奏琵琶,手就会钻心地疼。 不是因为弹奏琵琶而疼,而是因为她一碰弦,就会想起她在雪月楼的柴房所遭受的一切,她被践踏在地的尊严,她失去的清白。 可是再疼,她也会去弹奏。 韦彦枝眸中蕴着泪,但脸上仍是笑着:“我想弹奏一首曲子,其实我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她还没来得及将名字告诉我呢。” 沈歌钦眉尾一动,听着她弹奏的曲子前奏,她就觉得熟悉。 是皎皎的那首曲子。 沈歌钦不由细细打量她,难道她就是皎皎口中说得那位好姐妹吗? 船里传出悠悠琵琶音,每一拨弦,就好像轻拨了拨涟漪,连河面都因这一曲而卷起小浪。 一曲毕,韦彦枝深吸了口气,这一曲,她从不在风俗之地弹。 江怿尘鼓掌,他满眼都只有她。 “逢春,”沈歌钦看向她,说出了这首曲子的名字,“这首曲子,叫逢春。” 韦彦枝听见了,皱着的眉头忽地舒展开来:“逢春,真是个好名字呢。” 可惜,皎皎再也等不来春天了,就如她再也不会有自己的春天一样。 韦彦枝转头,迎上江怿尘的目光,她扯出了一丝笑意。 沈珂祈注视着沈歌钦,她说出这首曲子的名字,他就明白了,韦彦枝是皎皎口中所说的好姐妹。 因为皎皎说过,这首曲子,只有她和一个好姐妹知道。 夜深了,风吹得身子发颤。 长街灯未灭,摊贩仍卖力叫喊着,想再挣些银子回家。 沈珂祈背着沈歌钦穿过人来人往的长街,她的脑袋耷在他的肩上,轻呼出的气息扑在他的脖颈处。 “醒了吗?”沈珂祈偏头问她。 沈歌钦脑袋往他的脖颈处使劲蹭蹭,哼哼唧唧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明知自己酒量不行,还连喝了好几杯酒,他劝都劝不住。 但看她喝得这么开心,他也就不劝她了,反正她喝醉了,他会背她回府。 “说好要吃空我身上的银子,结果醉成这样,一分银子都没动,一品阁的烧鸡也没尝到。”沈珂祈念念叨叨。 沈歌钦忽地抬手,捏住他的耳朵:“别念了。”说话哼哼的,听着像是撒娇似的。 “沈歌钦,你这是发酒疯吗?”沈珂祈的耳朵都要被她捏红了。 沈歌钦掀了掀眼皮:“我喝酒了?”说话的声音软糯糯的,“我没醉,我清醒着呢。” 沈珂祈宠溺地笑着,双手使劲,将她往上颠了颠:“好,你说没醉就没醉。”她难得喝醉,难得将她的另一面展现出来。 从她进沈府开始,她就得学着礼仪,端着身子,生怕被人揪到错处,只得把自己隐藏起来,让别人都只能瞧见她身为沈府外亲小姐端庄有礼的样子。 -- 第85页 “你在笑吗?”沈歌钦的手又不安分了,又揉上他的脸了,“不许笑。” “你知道我是谁吗?”沈珂祈问她。 “沈珂祈!冰坨子!”沈歌钦大声道。 沈珂祈眉头轻皱,想回头,却被她双手按住:“冰坨子?” “嗯,”沈歌钦点头,“你一开始对我冷冰冰的,和你说话也不理,摆着一个脸,还不是冰坨子啊。” “那现在呢?”沈珂祈很在意她的看法。原来他之前这样吗。 “现在?就像春天的阳光,暖洋洋的。”沈歌钦笑着。 沈珂祈很满意,笑着:“那我以后只对你暖洋洋的,只做你一个人的太阳。” 沈歌钦半天没说话,他觉得她又睡着了,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他说得话。 须臾,沈歌钦猛地抬起头:“明天是什么日子?” “初十。” “明天是我生辰啦?”沈歌钦看向沈珂祈,“明天是我生辰啦,你不会忘记了吧。” 沈珂祈:“我没忘。”明天是她的及笄之礼。 “真的?”她不信。 “真的。” “那礼物呢?” “明天再给你。” “……骗子。”沈歌钦脸耷下来。 “真的有礼物。”他没骗她。 “是什么?”沈歌钦追问。 沈珂祈想逗逗她:“送你枣子树,好不好?” “枣子树?你院里那棵吗?你怎么送给我?咚大一棵,”说着,沈歌钦还用手比划,“你要连根拔起吗?” “……明天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喝醉了的沈歌钦好可爱呀,沈珂祈好宠溺呀感谢在20220111 23:05:35~20220112 22:1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灯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第三十七颗枣 她做了个梦。 梦里,沈珂祈送了她一棵枣子树,她想抱住枣子树,费劲气力也圈不住…… “小姐,小姐。”梧桐轻晃了晃沈歌钦的胳膊,怎么喊都喊不应。 梧桐紧张地伸出手轻探了探小姐的鼻息,她真怕小姐睡得太沉了,感觉到小姐的呼吸,她倏忽松了口气。 平时这个时辰,小姐早就醒了,今日没醒,所以她才担心呀。 “小姐,起来了。”梧桐不自觉地撒娇,“太阳都晒屁股了。”但小姐仍没醒。 没法子了,她只得以手做喇叭形状,扯着嗓子:“小姐!起来了!” 这一嗓子,吓得沈歌钦忽地从睡梦中惊醒。 梧桐凑近:“小姐,你醒啦?” 沈歌钦环顾四周,发现在自己屋里,她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梧桐将沈歌钦的惊恐收入眼底,不免担心:“小姐,你没事吧。” “梧桐,我梦见我被树砸死了。” 梧桐一听,忙连呸了几声:“呸呸呸,”说着,伸手捂住小姐的嘴巴,“这可不能瞎说的呀,小姐,快和我呸呸呸,呸掉这坏霉头。” 沈歌钦右手拉下梧桐捂住她嘴巴的手,瞧着梧桐蹙起的眉头,忍俊不禁:“我只是做梦。” “这种梦不兴做。”梧桐皱着小脸。 沈歌钦缓缓坐起身,忽地觉得左手手心有些异样,她摊开手心,就瞧见一颗枣。 枣身上还绑着一圈红线,她顺着枣身上的红线瞧,就瞧见红线一头绑在枣上,还有一头不知尽头的红线。 沈歌钦瞧着延伸至屋外头的红线:“梧桐,这是?” 她脑袋里忽地闪过一些画面,但她拼凑不完整,想起来了又没想起来。 梧桐一拍腿,想起来了:“小姐,瞧梧桐这脑子,方才公子来过了,说是让你顺着这红线寻去,”顿了顿,小声道,“好像说什么寻宝。” 沈歌钦垂眸,盯着手心里的枣:“梧桐,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公子背小姐回来的,昨天小姐喝醉了,回了府,一直不肯回屋里,就在屋外头的院子里转圈圈,还说什么围着树转圈圈。” 说着,梧桐走到桌前,将帕子沾了些水,又折回来,将帕子递给小姐,继续说:“要不是公子将小姐抱回屋里呀,小姐还要在院里高歌呢,到时,沈老夫人就会看见小姐醉醺醺的样子了。” 说到这,梧桐忍不住多提一嘴:“对了,小姐,你昨夜怎么就先抛下梧桐走了呀,梧桐办好小姐交待的事后,就去找小姐,发现小姐不见了,梧桐心里可着急了,要不是石豆来喊我,我都不知道小姐和公子先回府了。” 沈歌钦用帕子轻擦了擦脖颈,轻问道:“沈老爷呢?” 昨夜她中途先离开了,江怿尘也走了,那江老爷为她和江怿尘安排见面的宴就失了意义,沈老爷那么爱面子,他一定很生气。 “沈老爷今儿一早就去宫里了,没什么异样啊。”今日,她听翠纭姐姐说,沈老爷向沈老夫人请过安后就去宫里了,也没说什么。 “是么?”沈歌钦心里的石头还是没落下来,她就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放心啦,小姐,不会有什么事的。”沈老爷的脾气,府里都知道,要发火就会发火,不会挑时间,还给人留有反应的机会。 沈歌钦攥紧手中的枣,要真有事,她躲也躲不了。 -- 第86页 “梧桐,我想沐浴。”她昨夜喝了酒,又没换衣服,身上怕都是酒的臭味。 梧桐应声:“我这就去准备。” 沈歌钦赤脚下榻,一手握着枣,一手轻牵着红线,走到屋门口,就看见那条细细却惹眼的红线穿过了院里,直延至了院外。 沈歌钦沐浴后,换上一袭衣衫,脸上又缀了些脂粉,梧桐精心挑选了一枚簪花别进沈歌钦的发髻。 瞧着镜中的沈歌钦,梧桐夸赞道:“小姐,你真好看。”她真的觉得小姐是虞城中最美的人儿。 说完,梧桐拿起桌上的木梳,给小姐梳头:“小姐,我每次给小姐梳发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小姐出嫁之时,我也会这么替小姐梳发。” 梧桐抿了抿嘴:“我就希望,小姐能嫁得一如意郎君,过上和美日子。” 沈歌钦怔了怔,嫁得一如意郎君,过和美日子? 其实,她只要能守在他的身边,她就知足了,就怕,连这个都只是她的奢望。 这根红线从这个枣开始,一直延至院外,她不知道红线的尽头,只知道被红线牵引着。 沈歌钦一手攥着枣,一手收着红线,走到小径桥时,遇见了石豆。 石豆一看到沈歌钦,脸上堆着笑意:“小姐。”说着,冲沈歌钦招手。 “你在这儿干什么?”梧桐一走近,就问他。 石豆挠了挠后脑勺:“公子让我在这守着啊,”说着,伸手指了指沈歌钦手中的红线,“让我看好这红线,别让人踩脏了或是弄坏了。” 沈歌钦低头看着红线,她心里突然知道了,这红线的尽头在哪儿。 沈歌钦被红线牵引来到了沈珂祈的院外。 梧桐看着院门口的红线:“小姐,红线还在里头呢。”说着,要跟着小姐进去,被石豆一把拉回来。 石豆眼神示意她,不要打扰公子和小姐,这是公子为小姐准备的惊喜。 梧桐懂了。 沈歌钦迈进院里,就看见红线的另一头被绑在了枣树的树干上。 她脑袋里又闪过一些画面,他背着她,他说要送她枣子树。 “你终于来了。”沈珂祈的声音适时响起。 沈歌钦转身,就看见沈珂祈手端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他走过来,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你昨夜问我,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今年,是你的及笄之年。” 他将木盒给她:“给你的生辰礼物,也愿你的及笄之年,顺遂快乐。” 沈歌钦接过木盒:“沈珂祈。” “昨晚你喝醉了,一直问我生辰礼物是什么,现在木盒就在你手上,打开看看。” 沈歌钦轻按下木盒别扣,打开木盒,里头是一柄手中制的木梳,木梳上面还刻了一枝挂满了枣的树枝,梳子旁边是一支木簪,簪头上以小而精致的珠子串成了枣子的形状。 “这是?”沈歌钦抬头看着他。 “你的及笄之礼。”沈珂祈说着,从木盒里拿出了簪子,将簪子插入她的发髻里,及笄之礼,理应有盘簪。 沈歌钦脸上的笑意藏不住,抬手轻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指尖轻碰到簪头上的精致小珠子。 “喜欢吗?” “嗯,”沈歌钦笑着,“泛着青蓝色的珠子与我这牙白色的衣衫很相衬。” 她知道,他的眸中是黑白颜色,但她,想把她所看到的多彩世界告诉他。 沈珂祈弯起唇角:“好看。” 他的世界没有多彩的颜色,但他希望能将多彩的颜色都给她,所以他准备了热烈让人心动的红线。 沈歌钦低头看着木盒里的梳子,又想起他说要送她枣子树,嘴角挂着笑,枣子树,枣子梳。 “沈珂祈,你说的枣子树,原来就是这个枣子梳啊?”沈歌钦眼睛亮晶晶的,戳中了沈珂祈心里的一根弦。 沈珂祈忽地伸出手,轻抱住了她。 沈歌钦被他这一抱,脑子忽地不会转了,连嘴都惊讶地合不上了,眼睛莫名地快速眨巴,心也跳得厉害,好像要蹦出来似的。 “沈珂,沈珂祈。”沈歌钦紧张了,连喊他的名字都喊得磕磕绊绊的。 沈珂祈喉结上下一滚,眸子轻闭了一下,他动情了,但他却不能如实告诉她。 “你知道吗?昨晚你醉了,闹个不停,我就是用这个法子让你安静的。”为了不让她发现,他就是想抱她的这个心思,他只能这么说。 他心里在意的人,是她,他想告诉她。 沈邑一回府,就让人来喊沈歌钦,说有事要和她说。 沈歌钦戴着沈珂祈送的簪子来到沈邑的书房,沈邑刚发火,拿起桌上的画轴往她脚边一扔,沈珂祈就赶了过来。 “你来做什么?我没让人喊你。”沈邑拍着桌。 沈珂祈看向沈歌钦:“你先回去,我有话要和父亲说。” 沈邑怒了:“沈珂祈!我还没死呢!你这是要当沈府的主啊!” 沈歌钦不动,她不能走,她不能让沈老爷因为她而将火撒到他身上。 “沈珂祈,你出去!我有话要和沈歌钦说,”沈邑甩袖,径自坐下来,瞧见沈珂祈仍没走,大声吼,“聋了?出去。” 沈珂祈站在沈歌钦前头:“父亲,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待会再说!” -- 第87页 “很重要,是关于我阿姐的。”沈珂祈面无表情道。 一听到是关于阿钰的,沈邑噤了声,半晌,才开口:“歌钦,你出去。” 沈珂祈偏头,示意她先出去。 父亲发了这么大火,要是不等火灭一些,火气就会直接撒在沈歌钦身上。 沈歌钦应声,行礼后就出去了。 一出屋,梧桐忙上来,小声道:“小姐,没事吧。” 方才沈老爷发这么大火,她在院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歌钦转身,看着紧闭的屋门,眉头轻蹙。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今天是不是早一点点! 下一本我要日六!(bushi) 第39章 第三十八颗枣 屋内,沈邑从凳子上起身,走到沈珂祈面前,板着脸:“你不是要和我说阿钰的事吗?说什么?” 沈邑紧了紧腮帮子,他知道,阿祈的性子随了恪芝,对于想护着的人就一定会护着,哪怕是和他作对。 方才他想护着沈歌钦,就编出了这样的理由,他倒要听听,他到底能说出什么。 为了沈歌钦,竟不惜以阿钰为借口。 见沈珂祈不出声,沈邑哼笑了一声:“怎么?说不出来了?” 他沈邑膝下就他沈珂祈一个嫡子,他对他寄予厚望,可他一步步让他失望。 沈珂祈抬眸:“父亲,你以为我是用阿姐做借口?” 他的母亲和阿姐都已经长眠了,他不想总提起她们,让她们死都死不安稳。 他到现在都记得,母亲走得时候,因为担心他根本闭不了眼,母亲告诉他,她这辈子,唯有两件憾事。 一是没能看到他成家,二是没能让阿钰木牌进沈府祠堂。 沈邑抿着唇,脸色不好看,他不想承认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恪芝和阿钰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再提起,只会将心里结了痂的伤口再扯开,对谁都没有好处。 那日再见到恪芝的哥哥,他心里百感交集,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再和奚恪礼见面。 “祈儿,你到底要说什么?”沈邑要没耐性了,他就想知道是关于阿钰的什么事。 沈邑眉心一动,忽地想到了:“你要找人假扮阿钰?” 上次,王上来沈府是为了打探阿钰的事,虽说上次是有惊无险地将事盖过去了,但真要细细去查,总是能查到的。 “不,不是找人假扮阿姐,”沈珂祈抬眸,“阿姐在回虞城的路上,发了病,永远回不来了。” 沈邑怔住:“祈儿,你是说,让你阿姐……”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让人假扮阿钰,这事总会有被戳穿的时候,但如果让阿钰真正死了,那这件事,就可以真正结束了。 “我和舅舅已经商量好了,等事都安排妥当后,就会放出我阿姐要回虞城的消息。” 沈邑脸色由阴转晴:“好,你这法子好,这事一办妥,我们沈府就不怕有把柄再落入有心人的手里。”沈邑轻吐出一口气,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要落下了。 他对外隐瞒阿钰的死,瞒了这么多年,也该结束了,王上的第一个孩子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就算王上心中再有怨和疑惑,也该解了。 天地可鉴,他的孩子从没抢过王上孩子的福分。 “什么时候放消息?”沈邑已经迫不及待想让这件事快点结束了。 沈珂祈定定地盯着沈邑的脸:“父亲,等这事完美解决了,阿姐的木牌须入沈府的祠堂。” 沈邑点头:“当然,阿钰是我的女儿,她不入沈府的祠堂还能入哪的祠堂啊。” “为了对外隐瞒阿姐的死,阿姐到现在都没能入沈府的祠堂。” “你这是在怪我?”沈邑脸一瞬耷下来,“祈儿,当年你太小,很多事都不知道,其中的利弊你也不会懂,我当年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沈府,要是我不这么做,沈府还能到今天吗?” 当初,他要是不对外隐瞒阿钰死了的消息,那些对沈府虎视眈眈的人能善罢甘休吗?怕是早闹到王上跟前了。 王上失去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心痛至极,本就对那些传言半信半疑,说什么他的双生子抢走了王上孩子的福分,要是此时他再对外称他的阿钰死了,那简直就是将沈府交到他们手中,任他们揉捏啊。 他能怎么办?他得为了沈府,为了沈府上下百来条人命考虑啊,他的阿钰因此不能入沈府祠堂,他心里难道不难受吗?但他没有办法。 “祈儿,这事,只许成功,不许败,”沈邑话锋一转,“成了,阿钰就能安心入祠堂了。”可若是败了,王上就会降罪于他们,所以他们不能失败。 半晌,屋门开了。 闻声,沈歌钦忽地从石凳上起身,朝他那去,梧桐识趣地站在原地,不去打扰。 沈歌钦偏头瞧了眼紧闭的屋门,又看向沈珂祈:“没什么事吧。” 方才沈老爷发了那么大一通脾气,她在外头都听见了。 “没事了,”沈珂祈看向她,瞧见她头上戴着他送她的簪子,他脸上挂着笑,“真的。” 沈歌钦眉心仍皱着,她知道,他这是在安抚她。 “我和父亲说了,我阿姐回虞城的这件事了。”他知道瞒不住她,索性说了。 沈歌钦眉心皱得更紧了:“那,沈老爷怎么说。” -- 第88页 “他同意了。”沈珂祈开口。父亲也想早点解决这件事,只有这件事结束,才能彻底放心。 “回去好好歇息,”沈珂祈道,“接下来的日子,会忙会累。” 她知道他这话的意思。 一旦阿钰死了的消息传出去,那必定会掀起风浪。 沈歌钦手指轻蜷:“那,沈老爷唤我过来是因为什么?” 要不是沈珂祈赶到,这时候在沈老爷屋里被训斥的人就是她。 沈珂祈看着她:“没什么。” “要是没什么,沈老爷就不会喊我过来了。” 沈老爷今早就去了宫里,临近晚上才回府,回来后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着急差人来喊她,一定是有什么事。 “是关于我和太子殿下的传言?”沈歌钦猜测。 沈老爷从宫里回来,这个传言必定和宫里的人有关,回府后又找她,那就是关于她和宫里的人的传言,再者,她和宫里的人都没有什么交集,唯一有交集的只有太子殿下。 所以,这个传言,是关于她和太子殿下的。 瞧着沈珂祈的脸色,她就知道,她猜对了。 “是关于我和太子殿下的传言,对吧。”沈歌钦又问了一次。 沈珂祈:“是别人无中生有。” “我和太子殿下之间没有什么的。”沈歌钦看向沈珂祈。 谁都可以误会她,但他不能。 “我知道。”沈珂祈轻声道。 沈歌钦轻弯起唇角,只要他信就好了,别人信不信,她不在乎。 夜深了,梧桐又点了艾草,用来驱蚊。 明明快末伏了,但夜里的蚊虫仍是扰人。 沈歌钦垂眸,打卡木盒,里头是一把精致的木梳,这是他送给她的及笄之礼,也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及笄之礼。 “小姐,这木梳和你头上的簪子,真好看,”梧桐走近,手上轻摇着扇,为小姐赶走烦人的蚊虫,,“公子真是有心了。” 虽然她不知道公子为什么突然给小姐送礼物,但公子心里是记挂着小姐的,还给小姐送礼物,她就觉得公子真好,对小姐这般上心。 “公子以前总对小姐板着一张脸,连话都不怎么和小姐说,现在啊,公子对小姐是真的好,也不知道公子是怎么了,”梧桐坐到沈歌钦身边,手撑着脑袋盯着她瞧,“我觉得啊,一定是公子发现了小姐的好,所以才对小姐这般好的。” “梧桐,”沈歌钦将木盒盖上,截断了梧桐的话头,“我要你帮我去办一件事。” 梧桐忽地坐直:“小姐,只要是你吩咐的,别说一件了,十件都行。” “你找人去查,最近虞城都有什么传言。” “传言?”梧桐挠头。 虞城那么大,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传言。 “小姐,你要我去查什么样的传言啊。” 沈歌钦抬眸,盯着院里落地的一盏灯,开口:“我和太子殿下的传言,是从谁那儿开始传的。” 沈府的后门半掩,有人在门口张望了会儿,摸黑溜了进去,还顺带将后门关上了。 他熟门熟路地晃悠到沈珂祈的院门前,正要推门进去,门就开了。 石豆站在门口,瞧见他,心里咯噔一声,虽然他们见过面,但猛地这么瞧见他脸上的疤痕,他还是会害怕,毕竟他胆子小。 周冗伸出手拍了拍石豆的肩膀,下手没个轻重,石豆疼得龇牙,被拍打的肩膀一瞬就塌下去了。 “别像见到鬼一样,”周冗嘴角一抿,笑得脸更狰狞了,“我可没死。” 言外之意,他是个大活人。 周冗吸了吸鼻子,瞧见屋里的亮光,径自朝前走,边走边说:“不用你引路了,我识得门。” 石豆在身后压着声音说:“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 周冗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眼就瞧见坐在桌前还在提笔摹写的沈珂祈,他啧啧道:“想不到沈府的嫡公子,大晚上是这无聊的癖好,要是我啊,就得拥着美人儿入眠……” 沈珂祈将笔一搁,周冗就噤声了,找了个凳子坐下了。 虽然沈珂祈力气没他大,打架打不过他,但他就是怵他,他什么都不做,全身就发散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他还记得,他朝人射箭时的那种狠戾的眼神,现在想来,他身子都不由抖了抖。 “找我来,什么事?”周冗双手抱臂,看着沈珂祈,“不过,第一次走着进沈府的感觉,真新奇。” 他以前都是翻墙进来,这突然不用翻墙了,还有点不适应。 沈珂祈拿起桌上的纸,走过来,将纸交给他。 周冗拿过来一看,是他亲自绘的地图,连在草丛哪里伏击的地点都标出来了。 他抬头看了看沈珂祈,原来他刚才是在绘地图。 “给我这个干什么?去劫财啊。”周冗挑了挑眉,这地图绘得就像标记了财物,要他在哪里行动似的。 “这事我不做啊。”他虽然是个无恶不作的人,但也有是原则的,害人劫财的事,他不干。 “没让你去劫财。”沈珂祈开口。 “那这图给我是做什么?” “我是让你确保这一条路,都不会有人瞧见不该瞧见的事。”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条路上,会有人死,要让这个消息出去,但也不能让人寻到蛛丝马迹。” -- 第89页 “谁死?”周冗抓住了重要字眼。 “我阿姐。” 周冗一点都不惊讶,他知道他阿姐早死了,他消息灵通着呢。 “那你这到底是要人知道,还是不让人知道啊?”周冗手摸了摸下巴。 地图上的这条路虽不是交通要塞,没有那么多来往跨城的商人车队,但跨城省亲的人不在少数。 “要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不该知道的人不知道,要让他们真真切切地知道死了人,但不能让他们见尸。”沈珂祈紧了紧腮帮子。 一个早就死了的人,哪还有尸体,他的阿姐这次真正的死了,才能让这件事彻底的结束。 第40章 第三十九颗枣 偌大的华殿内忽地传出一记瓷杯掷地的声音,候在殿外的侍随被惊得身子一个激灵。 王上坐在正台最上座,冷冷地瞧向跪在殿中的两人:“身为太子殿下和大皇子竟让手下的两营互斗,伤了两营的士气,传出去,不觉脸上无光吗!” 大皇子整个人一抖,忙弯低腰:“父上,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没有管好猛虎营,才让猛虎营不甘被激,与骁羽营的人互相斗起来了。” “太子,你王兄说得可是事实?”王上看向萧芫煊,他从进殿后,就一言未发。 大皇子匐在地,转头看向萧芫煊,紧了紧腮帮子,脸上露出不明笑意。 心想:萧芫煊,看你怎么和我斗,猛虎营和骁羽营相斗是事实,但下令让骁羽营还击的人是他萧芫煊啊,他的猛虎营只是被迫迎战。 “太子。”王上双手叠放在膝上,看着他,又唤了他一声。 大皇子侧耳听着,他想听听萧芫煊会怎么说。 “父上,两营互斗,儿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萧芫煊开口。 闻言,大皇子扬起嘴角,为免被父上发现,忙收敛起笑意。 “父上,这不是太子的错,”大皇子扮演起一个好长兄的样子,为太子说话,“是我的错,是我这个王兄当得不够格,是我没有管好猛虎营,让猛虎营与骁羽营斗了起来,让父上失望了。” 说完,大皇子弯腰,以脑袋砸地,哐当一声,响彻华殿:“父上,请您责罚儿臣吧。” “王兄不必过早揽错,要请罚也得说清为何受罚。”萧芫煊挺直脊背。 “太子,错了就是错了,我们一同向父上请罚,我们管好各自的营,为父上分担。”大皇子垮着脸,说道。 两营相斗,是他想出的主意,也是他故意让人去挑起事端,但他没有先出面,真正下令,放任士兵互斗的人是他,是他萧芫煊!他有什么资格说他? 他就是看不惯他手握骁羽营的重权,目中无人的样子,他心里不服气。 凭什么他就能当上太子,让父上对他委以重任,就连军营要务,父上也交由给他负责,他要是再不闹点事,怕是他这猛虎营都要被他收入麾下。 他不后悔挑起这事端,只要能让萧芫煊痛一下痒一下,他就觉得值了。 萧芫煊忽地看向大皇子,大皇子被他的眼神吓到了。 “挑起事端的人,是有心为之。” 大皇子心虚:“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骁羽营中混入了猛虎营的人,他从中挑唆,让骁羽营与猛虎营互斗,正巧,王兄就来了。” 大皇子话锋一转,质问:“我就问你,是不是你下的令,所以两营才会斗起来。” “王兄,我为何会下令?”萧芫煊反问。 大皇子冷哼一声:“你下令还需什么理由吗?你就是怕你的骁羽营比不上我的猛虎营,怕我在父上面前抢了你的风头。” “王兄,你的猛虎营在东,我的骁羽营在西,若不是王兄对我这边这么在乎,派来内应,王兄怎么会对我的骁羽营如此了若指掌?” 大皇子结巴:“我怎么可能派人去,去你那骁羽营!” 大皇子看向父上:“父上,太子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他急了,忙将错推到萧芫煊身上,“明明是你下令,两营才会互斗……我猛虎营不能受此欺负,才不得已还击。” “难道王兄要我将那混入骁羽营的人带来与你当面对质吗?”萧芫煊盯着他,“入猛虎营的士兵,背上皆烙上猛虎营的标识,此烙印去不了,一看便知。” “你这是故意诬陷。”大皇子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我的话可以不信,但我骁羽营的人说也不信吗?” “他们都是你的人,自然向着你说话。”大皇子顾不得礼仪,站起身,手指向萧芫煊。 “他们从来不是我的人,他们都是父上的人。”萧芫煊道。 大皇子忽地反应过来,忙跪地解释:“父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心里太急了……整个奕国都是父上的,更别提这一营的士兵了。” 说完,大皇子狠狠剜了萧芫煊一眼:“太子,你这是害我啊。” “够了。”王上抬手,轻抚着额头。 他要批阅的折子已经很多了,身心都感到疲惫了。 现下,他谁都不能偏袒,他知道,是大皇子萧芫灿妒心在作祟,可他真的不想看到他的儿子再步他和他兄弟的后路。 “你们都先下去,”王上发话,“回去好好反思,这几日,也不用来请安了。” 萧芫灿皱着脸:“父上。” -- 第90页 这事就这么算了?他都向父上禀明了,下令的人是萧芫煊!父上为何还这么偏袒他!他就知道,在父上心里,他永远比不上萧芫煊,无论怎么做,他永远被萧芫煊压一头。 两人并肩走出了华殿,王上身边的侍随向他们行了个礼,随后将华殿的门关上。 大皇子望着紧闭的门,敛起笑意,转身看向萧芫煊:“父上将我们赶出来,合你意了吧?”说着,朝他走来,“别以为父上让你去城外军营,你就觉得你这太子当得稳当了,太子之位,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萧芫煊迎上大皇子的目光:“太子之位好不好坐,王兄应该是感受不到了,”说着,瞧着他的额头,方才殿里那哐当一声,听得人都觉着疼,“王兄,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大皇子舔舐后槽牙:“你等着,萧芫煊。”说罢,转身就走。 刚走了几步,萧芫煊就问:“我的传言是王兄你传的吗?” 大皇子忽地刹停步子,悠悠转过身,佯装听不懂,问:“什么传言?” “我知道,传言是你传的。”萧芫煊面无表情道。 最近,宫里都传遍了,传他和沈歌钦的事,听说,父上还为此,将沈侍郎传至偏殿细问。 大皇子疾步冲到萧芫煊面前,萧芫煊身边的侍随升余眼疾手快挡在萧芫煊前面,要是他再慢一步,大皇子怕是整个人都撞上来了。 大皇子都懒得正眼瞧升余,一个小小侍随竟然还想挡着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皇子眯了眯眼,“我只能告诉你,只要是你想护着的,我都会去摧毁。” “王兄,要是你敢动她,我不会再心软。”他念在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兄弟的份上,所以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他的心软,却让他更加嚣张,甚至将她也拉入他们的斗争中,她绝对不会忍。 他再不反抗,她就会因为他而受伤。 “动谁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大皇子笑着,装糊涂,“哦,你那未来的太子妃,柳家小姐是吗?” “你比谁都清楚。” “我清楚?”大皇子挑了挑眉,“我清楚什么啊,我是真不知道太子您想娶的是谁啊?是父上为你择选的未来太子妃柳织盈呐,还是你心里藏着的那沈府的沈歌钦呐?”说罢,甩袖离开,徒留萧芫煊一个人站在原地。 当人有了软肋,就会败。 他就等着,将他打败,让他从那个不该属于他的太子之位上狠狠摔下来。 柳家。 金岭花从宫里出来,一路不停回了府。 柳老爷一见金岭花风风火火地冲回府里,他就知道她又要发火了,见金岭花往织盈那院走,柳老爷忙搁下手中弄花草的剪刀,跑上去拦在她面前:“夫人,你这是又怎么了?” 金岭花心里憋着气,使劲甩开老爷的手:“柳修福,你一边儿去,别碍我事,你继续去摆弄你那破花烂草去吧。” “夫人,你要去哪儿。” 金岭花端着手,看着他:“我去盈盈那,怎么了?” 她今儿个入宫,去了万贵妃那,听到了些事,她得去问问盈盈。 “府里大大小小的事,你什么时候操心过,你现在来操心了,之前都去干什么了,”金岭花气不打一处来,“让开,我去见盈盈。” 金岭花唤来小厮,让小厮看着老爷。 柳老爷看着金岭花的背影:“你对盈盈说话温柔点。”说着,看向挡在他前面的小厮,气得下巴上的胡子都抖了抖。 金岭花疾步走来,刚进柳织盈院里,就开口喊:“盈盈,盈盈。” 闻声,柳织盈忙将写了字的丝绢塞进枕头下,小丹立刻将枕头整理了一下,免得被人瞧出什么。 金岭花一进屋,就质问柳织盈:“盈盈,太子殿下和沈府那外亲丫头的事是不是你故意传的?” 万贵妃将这事说给她听的时候,她还不信。 “母亲,你说什么?”柳织盈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是不是你传出去的?我就说,最近你怎么这么安静,看来我还是关你不够久。”金岭花打心底觉得,这件事就是她放出风声的。 太子殿下和她盈盈的事,全虞城都知道了,别人也没什么理由去传这样的事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巴不得和太子殿下的事吹了,你好和江家……”话说到这儿,金岭花忙将话憋了回去,她是一点都不想提起江家的那个庶子。 一个庶子,竟然还存这样的心思,他根本配不上她的盈盈。 金岭花用手抚着胸口顺气,说道:“为了你能顺利当上太子妃,我做了多少事啊,甚至我还舔着脸去求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假装与她交好,她如今是深受王上宠爱的万贵妃,她的一句话比我做十件事都要强。” “我一个嫡出,如今要去求着她那个庶出,你知道母亲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吗?就为你,为了你当上太子妃。”金岭花看着柳织盈。 “我能不能当上太子妃,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金岭花轻抚上柳织盈的脸,“盈盈,你一定要当上太子妃。” “可我不想当太子妃,”这话,她已经向母亲说过好几遍了,“若真是因此,我当不上太子妃,那不正好?” “胡话!”金岭花冲她吼道,“你必须当上太子妃!” -- 第91页 须臾,金岭花红着眼:“盈盈,我不管这个传言是不是你传的,这个不重要,真的,你只要一心想着当太子妃就好。” 她的盈盈离当上太子妃就一步之遥了!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两个字~不影响哈,看过的小可爱们不用看,今晚六点有更新哦~最近更新都会晚呀~ 下本文,我再也不要裸更!在此立下flag! 悄咪咪告诉大家,下个文想好了(可以猜猜是预收还是新的哦)~具体更新时间,我会在专栏告诉大家哒~再次谢谢泥萌~感谢在20220114 20:05:10~20220115 23:3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灯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第四十颗枣 天阴沉沉的,要下雨了。 韦彦枝穿过长街,走到一卖酥糖的小摊前,正想开口来一包酥糖,就听见几个摊贩凑在一起聊八卦,聊得可来劲了。 她对八卦不感兴趣,正准备拿出钱袋子,就听见一老妪说:“那沈府嫡小姐,年纪轻轻,怎么说死就死了?” 韦彦枝拿银子的手一顿,沈府,嫡小姐? 另一摊贩用手挡住嘴巴,小声说:“沈府那嫡小姐自小身子就不好,撑了这么多年,才是奇迹呐。” 一人接话:“那她在外休养了这么多年,身子就不见好啊?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住了吧。” “瞎说。”一人嘴上虽这么说,但身上不由起了鸡皮疙瘩。 “瞎说?那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嘛,她要是身子好好的,哪还用在外这么多年啊,哎,可惜咯,刚要回来,谁知道病重了,人半路上就没了。” “不会是,王上那第一个孩子来索命了吧。” 老妪赶紧嘘了一声,这话可说不得啊。 “啧,这话是我们能乱说的吗,到时脑袋都不保。”一人边说边佯装要捂另一人的嘴。 “可你们看,她这么些年不回来,都好好的,怎么一回虞城说死就死了呢。”这邪乎的让人不得不信啊。 “……哎哎哎,别说了,说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虽说是大白天,但胆子小不分白天黑夜的嘛。 老妪开口:“别说了,散了散了。”说着,挥手将他们轰走,聊天聊得自个儿小摊都不顾了。 老妪悠悠转身,就瞧见站在摊前的韦彦枝,赶忙清了清嗓子,招呼道:“这位姑娘,你要酥糖吗?” 韦彦枝点头,老妪利落地拿起一包酥糖递给她:“这都是我早上刚做好的,可甜着呢。” “老婆婆,你们方才,说得是沈府的嫡小姐?”韦彦枝拿过酥糖,递过碎银子。 老妪接碎银子的手一顿,脸上的肉都颤了颤:“可怜呀,那沈府的嫡小姐,听说昨儿回虞城的路上,就死了,现在沈府正办白事呢……” 说着,看向韦彦枝:“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见韦彦枝不应,老妪就明白了:“姑娘啊,刚才我们都是瞎聊的,这人老了聚在一起,就爱嚼舌头,有些事都不是真的啊。” “我明白。”她知道老妪的意思,除了沈府嫡小姐回虞城的路上死了这件事外,其余的都只是传言,没有根据的。 虞城都在传沈府嫡小姐回虞城的路上,病重死了。上到老人,下到孩童,皆知道。 韦彦枝拎着一包酥糖,远远站在拐角的巷口,看向沈府。 沈府门前都挂上了白条和白灯笼,沈府的下人皆换上了麻衣,从马车里有序地搬东西,进进出出。 府里传来的恸哭声听着让人心里就难受。 她与沈珂祈、沈歌钦自那船上一别,就没见过了。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过来,兴许是听到沈府嫡小姐的死讯,想到了皎皎,她死了,连尸体都寻不到,更别提为她办一场像样的丧礼了。 须臾,突然有人靠近,韦彦枝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用沾了药的帕子猛地捂住了口鼻。 韦彦枝挣了几下,就晕了过去,手中的酥糖在挣扎中散了满地。 为免被人发现,那人利落地将晕过去的韦彦枝扛在肩上,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街口,将她扔入马车里,驾马车离去。 沈府的院里,月色铺了一地,盖住了院里灯盏的光。 管事的嬷嬷穿着麻衣,领着穿麻衣的下人在院里站成两排守夜。 沈府的嫡小姐自小就离了沈府,在外休养,说好身子好些想回沈府瞧瞧,谁知,回来的路上,就死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管事的嬷嬷抬起衣袖,轻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再抬眸,瞧见和她在这守夜的下人打了哈欠,一记眼刀飞过去,怕她的下人立马闭上嘴巴,将身子绷得很直。 屋里,高台上点了一排白烛,烛火被风吹得微曳。 沈珂祈身穿着麻衣,跪在棺前,将冥纸一张张放入火盆里,被风吹起的火星子直往人脸上扑。 樊姨娘手抵着膝盖,直勾勾地盯着面无表情的沈珂祈,老爷先送老夫人回屋歇息了,灵堂就他们在这守着了。 樊姨娘又瞧了眼在点碟中白烛的沈歌钦,心中郁郁,她一个姨娘凭什么在这累死累活守着?这么想着,樊姨娘手扶着身旁的椅子,借力起身,她站了一天,又跪了这么久,腿都要费了。 -- 第92页 “我就先回去了。”樊姨娘开口,轻咳了几声,嗓子哑得厉害。 她今儿个哭得这么狠,悲伤全显出来,还不是要让别人都相信,沈府的嫡小姐死了,嗓子都哭哑了,就为不让别人发现,他们是在做戏,不然,她才不会这么卖力呢。 樊姨娘端着手,故意从沈歌钦身边擦过,沈歌钦毫无防备,手上的白烛一倾斜,滚烫的烛油滴落在她的手上。 樊姨娘得意地冲她扬了扬眉毛:“你们就好好在这儿守着吧。” 沈歌钦看着樊姨娘的身影消失在屋外,今儿这样的日子,她不与她计较。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办完这场丧礼,让阿钰的木牌光明正大地入沈府,让这件事完美落幕。 沈歌钦将白烛放在高台上,走到他身边,跪在软垫上,拿起一根木棍,伸进火盆,挑起火盆里的冥纸,让火苗燃得更旺,这样,才能烧得更干净。 “你守了一天了,歇歇吧,我来就好。”沈歌钦开口。 从昨儿阿钰的死传到虞城后,虞城里就有各式的传言,沈府挂上白条后,从今早开始到晚膳前,一直都有人来拜祭上香,让他们节哀顺变。 “没事,我守着,”沈珂祈拿过木棍,看了她一眼,“你去歇着。” 虽然这是演给别人看的,但总要演得像才不会让人怀疑。 阿姐死的时候,他还小,没有好好送她一程,这次,他要好好接她回来,让她光明正大地入祠堂。 沈歌钦看着他:“我陪你在这守着。”说完,从他手里拿过冥纸,将冥纸一张纸地轻放入火盆里。 夜更深了,他们背靠着柱子,在一旁看着火盆里的纸烧尽,还剩一点火苗在纸灰里扑腾。 梧桐端着木盘匆匆过来,她现蒸了些馒头,这些馒头都是给来上香的客人回礼的,还剩几个,她就再蒸了一下。 “小姐。”梧桐轻唤了一声小姐,今天沈府气压低的吓人,她都不敢出声。 沈歌钦起身,走到屋外,从梧桐手里端过木盘。 梧桐看着沈歌钦憔悴的脸,心疼了:“小姐,你昨儿守了一夜了,今夜还守,我怕你熬不住。” “没事。”沈歌钦回头瞧了一眼沈珂祈,这一次,她要在他身边陪着他。 “小姐,我再去熬点粥吧。”梧桐道。 这两日,小姐都没好好吃过东西,太油的太补的都不宜吃,但光吃馒头也不行呀。 “不用,你先去歇吧,这两日,你也忙累了。” “我不累,小姐,”说着,梧桐探头瞧了眼公子,“小姐,公子没事吧。” 公子的阿姐死了,公子一滴泪都没流,府里的下人背地里都在说公子冷血。 沈歌钦不作声,他怎么会没事呢?他心里的痛不比于祖母和沈老爷少。 沈歌钦端着木盘走过来,将一个馒头递到他面前,沈珂祈抬眸,看了眼她手中的馒头。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给他的,就是馒头。 她将馒头塞到他手里,靠着柱子坐下来:“这可比小时候的馒头好吃多了,”她看着他,轻声道,“都过去了,一切都会更好的。” 小时候的馒头再甜也觉得苦,长大后的馒头能品出甜。 等给阿钰办的丧礼结束,阿钰就会入沈府祠堂,王上也不会再因别人的话而去猜疑了,沈老爷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沈珂祈肩上的担子也能轻一点了。 说着,沈歌钦咬了一口馒头,松软香甜,比她那时候藏着充饥的馒头甜多了。 沈珂祈应声,偏头瞧着她,忍不住伸出手,将她贴在脸上的发丝别至耳后。 “慢点吃。” 沈歌钦嚼着馒头,耳尖因他的动作泛红。 沈歌钦极力掩藏心里的慌张,抓住他的手,把馒头送到他的嘴边:“你快吃吧。” 沈珂祈听话地低头咬了一口馒头。 他们两个人并肩坐着,就算不说话,也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 樊姨娘折回来,偏巧瞧见了这一幕。 她本是来拿落在灵堂的披帛,没想到,让她撞见了,她直觉他们之间,不对劲。 虽说嫡小姐阿钰的死是假的,但丧礼可是来真的,人前的这场戏,可得演好了,要是让下人瞧见了他们在阿钰的丧礼上这样子,指不定又传出什么呢。 这件事,她得去告诉沈老夫人。 樊姨娘心里正打算盘呢,有人轻拽了拽樊姨娘的衣服,樊姨娘像只受惊吓的鸟儿,忽地转身,就瞧见揉着眼的乐漪。 她忙蹲下身,捂住乐漪的嘴巴,不让她出声。 院里的管事嬷嬷瞧着古怪,瞧了一眼站在灵堂外鬼祟的樊姨娘,但没有主子的吩咐,他们不能擅离院子。 她只得看着樊姨娘在灵堂外逗留一会儿,随后抱着乐漪小姐就走了。 沈府的祠堂里,有盏灯。 沈老夫人捧着阿钰的木牌,用帕子轻轻地擦拭着。 等这丧礼结束了,阿钰就可以光明正大进祠堂了,她再也不用将阿钰的木牌藏在恪芝的木牌后面了。 “老夫人,先夫人在天有灵,也会宽慰了。”春姨开口。 “是啊,等日后我去她们那边了,再当面给她们赔不是。”沈老夫人抬手,轻擦了擦眼角的泪。 春姨走到老夫人身边,看到老夫人眼圈泛红:“老夫人,注意身子啊。” -- 第93页 “我自己的身子骨我知道,我还没看到阿祈成婚,我哪能倒下啊。” “老夫人,我扶你回去歇息吧,要是让老爷知道,你没有在屋里歇息啊,又该急了。” “好,回去。”沈老夫人将阿钰的木牌轻轻放在高台上,将阿钰的木牌和恪芝的木牌放在一起。 第42章 第四十一颗枣 亥时,萧芫煊来了。 这段时间,他忙得焦头烂额,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就想立马赶过来,但他居于太子的这个位子,须得将城外军营的事都处理完。 守夜下人一瞧见太子殿下,忙止了哈欠,屈膝行礼:这么晚了,太子殿下还亲自过来? 闻声,沈珂祈与沈歌钦起身相迎。 萧芫煊一进来,目光不由落到沈歌钦身上,她消瘦了,自与她上回一别,月余未见了。 石豆将燃了的香递给萧芫煊和姜威。 姜威接过香,见太子殿下迟迟未接过香,忙上前,轻唤一声:“太子殿下。” 萧芫煊敛回目光,接过香,得礼拜祭。 姜威为拜祭,亲卸了腰上的佩剑。 上过香后,萧芫煊走到沈珂祈与沈歌钦面前:“节哀。” 沈珂祈点头致意,沈歌钦微微福礼。 “父上知道这个消息后很是痛心,可因政务繁忙,没能前来,特让我先代他过来,等父上忙完政务,他就会亲自过来。” “让王上费心挂念了,”沈珂祈示意石豆去沏两杯茶,“太子殿下深夜前来上香,有失远迎,现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得备两杯热茶,消消疲倦。” “不了,我还要赶回城外军营,茶就留到下次喝吧。”说着,萧芫煊看向沈歌钦,他有很多话想当面和她说,但这两日,沈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身心一定很累,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多加保重自己的身子。”这句话虽是对他们说的,但他一直看着沈歌钦。 石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太子殿下看阿钦小姐的眼神,温柔似水,明显不一般啊,连向来迟钝的他都看出来了,公子不可能瞧不出来。 “夜深了,我就不打扰沈老夫人和沈老爷了。”萧芫煊转头看向高台上的木牌,木牌上写着沈府嫡小姐的名字。 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叫人痛心。 他和沈府嫡小姐只在儿时见过一次面,但得知这个消息,他心里也不好受,沈老夫人和沈老爷心里更不是滋味。 “我就先走了。”萧芫煊回过神,依依不舍地看着沈歌钦。 等他忙完了城外军营的事,他再来找她。 待萧芫煊走后,沈珂祈走到高台那,拿起一白烛去重新点燃被风吹熄的白烛。 “他好像有话想和你说,”沈珂祈话里带了些醋味,“说是来拜我阿姐,但一直看着你。” 沈歌钦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殿下他,可能是想和我说,传言的事吧。” 她和太子殿下的传言在虞城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她相信,她能查到传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事,太子殿下一定也会查到。 “太子知道传言是从哪儿传的,”沈珂祈开口,“他刚才看着你的时候,感觉有好多话想告诉你,他是怕传言会影响到你。” 沈歌钦解释:“这样的传言是影响不到我的,我和殿下之间清清白白。” 她无惧这样的传言,只是怕这样的传言会让他误会。 “我只怕你误会。”沈歌钦忽地开口。 沈珂祈拿着白烛的手一顿,喉结上下轻滚了一番:“我有什么好误会的,这样的传言我从来不信,”顿了顿,“因为,我只信你。” 说完,沈珂祈将被风吹熄的白烛全部点燃,沈歌钦就一直站在他身后,瞧着他将高台上被吹熄的白烛全部点燃。 “我记得,我小时候,和阿姐会比赛吹蜡烛,谁吹得又快又多,谁就赢了,那时候我们贪玩,”沈珂祈凝眸盯着微曳的烛火,说道,“每次都会被母亲发现,母亲担心我们玩火伤到自己,要给我们一个教训让我们好好记住,这个时候,阿姐都会把我护在身后。” 沈歌钦听他倾诉,他几乎没说过他和他阿姐的事,他一直将这些事都藏在心里。 “如今,我都替她们点白烛了,”沈珂祈将白烛放下,“听说,人死后,是看不见光亮的。” 沈歌钦走到他身边,轻拉过他的手,擦掉滴落在他大拇指上的烛油:“夫人和阿钰虽看不见光亮,但她们心里有光,能看见彼此,她们会互相陪伴,”她抬眸,“我,会陪着你。” 他看不见多彩的世界,她就想成为他的多彩世界。 江家。 江怿尘回府后,就一直干坐在屋里。 他和韦彦枝约好了今晚见面,但他到了约定的地方后,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 他想着,可能是她突然有事来不了了,又想着,她是不是忘记了和他的约定……他不想将事情往坏的去想,可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平尧守在江怿尘身边,余光瞄到桌上的那一包酥糖,那是公子特意为彦枝姑娘买的。 平尧瞧向屋外头,晨光微现,天都要亮了。 “公子,你一夜未阖眼了,”平尧试探开口,“要不先歇息一会吧。” “平尧。” “我在,公子。”平尧应声。 -- 第94页 “是我多想了,是吧。”他现在心里怕极了,他怕她会出事。 平尧知道公子在担心什么,彦枝姑娘回回与公子约好了,就不会食言,可昨儿,彦枝姑娘迟迟不出现。 “公子别担心,彦枝姑娘肯定只是忘了和公子的约定,绝对不会是因为出什么事,绝对不是。” 平尧一说完,就忙捂住自己嘴巴,他这么说,不就是让公子更加担心吗? “公子,是平尧不会说话……” 江怿尘忽地起身,他要去找她。 “公子!”平尧见公子往屋外走,他忙追上去。 江怿尘刚跑到院里,就瞧见父亲背着手站在院里,脸色极其难看。 平尧忙刹停步子,站在公子身后,朝老爷行了礼。 “父亲?”江怿尘轻喃。 这个时辰,父亲怎么会过来? 江舟波紧抿着唇,眸色收紧:“你要去哪?” 江怿尘不出声,惹恼了江舟波,他疾步走过去,抬手就狠狠甩了他一耳光,声音极其响,力道也下得重。 “你是不是想去找那个花楼的女子?”江舟波愤愤,他怎么就生出个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啊! 平尧惊讶又害怕,惊讶于老爷竟然知道了彦枝姑娘,害怕老爷知道了此事,会责罚公子。 江怿尘脸被打红了一大片,也没想着解释。 “你是为了这个女人,所以千方百计推掉你和沈歌钦的婚事,是不是!”江舟波将一对耳环猛地扔在地上。 江怿尘一瞧见地上的那对琵琶形状的耳坠子,慌张的情绪藏不住了:“父亲,你对她做了什么?” 江舟波眯了眯眼:“你这是在质问你父亲我吗?” “为了这个女人,你要和你的父亲对着干吗?别忘了,你是江家嫡子。” “她在哪儿?”江怿尘带着乞求的语气,“父亲。” “她死了。”江舟波面无表情道。 江怿尘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了:“父亲!” 不,这不是真的,父亲一定是在骗他。 江怿尘红着眼,双手钳住父亲的胳膊:“父亲,你告诉我,你说得不是真的。” 江舟波一把拂开他的手:“江怿尘,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父亲,她在哪儿?”见父亲不说,他绕过父亲,准备自己去找。 “你要是踏出江家的门,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江舟波也是气急了,说出这句话。 他从小将怿尘捧在手心里疼,生怕他受到一点的伤害,将他保护的这么好,如今为了一个花楼的女人,竟然…… “父亲,我一辈子都被困在江家嫡子这个身份的牢笼里,一辈子被你掌控。” “江怿尘!”江舟波冲他吼道。 须臾,江夫人忙披着一件外衫赶来,一进院,就听见老爷的声音了。 这到底是怎么啦?父子之间还有什么说不开的呢。 “我没他这个儿子!” 一听老爷说这个话,江夫人急了:“老爷,你胡说什么啊。” “你问问你的好儿子,为了个身份低贱的女人,竟然和我这么说话。” 江夫人为难,一边是她的夫君,一边是她的儿子。 “怿尘,你知道你父亲脾气的,你就向他低个头,”江夫人扯了扯他衣袖,抬头,就瞧见了他脸上的红印子,心疼道,“怿尘,你这是?” 江夫人偏头,一看到老爷那脸色,就知道是老爷打了怿尘。 “疼吗?”江夫人皱着眉头。 江怿尘不应。 “就是要疼,才知道自己错了。”江舟波开口。 江夫人看着他,轻摇着头:“儿啊,你不会真的爱上一个花楼的女子吧。” 若真是如此,她还不如选沈府的那个外亲丫头呢,好歹说出去,江家的脸面不会丢啊。 “她叫韦彦枝,不是花楼的女子。”江怿尘开口。 “她死了!”江舟波再次吼了一遍。 “她的命是她自己的,谁也不能剥夺她的命。”江怿尘回道。 “她的卖身契在我这儿,她的命就在我手里!” “父亲!”江怿尘喊着,脖颈上的青筋都现出来了。 “她没死!”江夫人出声,她实在不想看到他们父子之间如此啊。 江怿尘看向母亲:“母亲,她在哪儿。” “柴房。”江夫人轻声道。 江怿尘一知道这个消息,立马跑出了院子,朝柴房的方向跑去。 院外,江铎背靠着墙,露出瘆人的笑容。 是他故意将韦彦枝和江怿尘的事透露给父亲的,也是他将韦彦枝的卖身契交给了父亲。 韦彦枝于他而言,是一枚弃子,他本想利用韦彦枝来让江怿尘摔到谷底,可惜啊,她爱上了江怿尘,他的计划就无用了。 第43章 第四十二颗枣 江怿尘疾步跑向柴房,守在柴房门前的小厮一瞧见江怿尘,忙上前拦住江怿尘:“嫡公子。” “让开。”江怿尘红着眼,一把推开挡路的小厮。 另一小厮也冲上去,但不敢出手,怕伤到江怿尘:“嫡公子,老爷让我们在这里看守,你要是进去了,那老爷定会责罚我们啊。” “滚开!”江怿尘直勾勾地盯着柴房,连余光都懒得赏给他们。 两名小厮被吓得身子一颤,他们从没瞧过嫡公子发这么大的脾气啊。 -- 第95页 嫡公子性情温顺,对他们也是有礼相待,怎么现在就突然变了个人似的,难道嫡公子和柴房里头那女子真有什么? 府里谣言四起,越传越离谱,有传那女的佯装怀上公子的孩子,想以此要挟老爷和夫人,好顺理成章地进府,还有传公子要与那女子私奔,自愿放弃江家嫡子的身份,还有整个江家…… 江怿尘手攥紧拳头,紧咬了咬腮帮子,打算硬闯。 两名小厮立刻看穿了江怿尘的心思,互相使了个眼色,齐冲上来,确保不会伤到公子后,一人锢住公子的一只胳膊。 “得罪了,公子。”小厮狰着脸,使出劲拦着公子。 江怿尘吼着,拼命挣开他们,可他一个人不敌他们二人。 平尧正巧赶过来,一看到公子与两名小厮纠缠在一起,他想也没想,直接冲过去,拦腰抱着一名小厮,咬牙使力:“谁都别想欺负我家公子!” 他们僵持不下,两名小厮体力渐渐不支,其中一小厮轻喘着气:“公子呀,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我们也只是听吩咐办事啊。” 另一小厮接话:“是啊,公子,我们是真不敢放你进去啊。” 平尧咬着牙:“你俩废什么话!快放开我家公子。” 江怿尘拼命扛着,不后撤半步,直勾勾地盯着柴房,他铁了心要进去,两名小厮就快扛不住了。 院外忽地传来一记声音:“让他进去。” 江铎抱臂倚着院门,给两名小厮递过眼神:“江家嫡公子说得话,你们都不听了吗?” “大公子,可是……” “有什么事,由我扛着。”江铎示意他们松手。 见两名小厮仍没松手,他眸色一紧:“怎么,你们也不听我的话?” 他知道,他一个庶子,全府上下的人全都没把他放在心上。 两名小厮忙松了手,江怿尘一把将他们拂开,迈步就朝柴房那儿走去。 江铎好心提醒他:“江怿尘,你要是进了柴房,那就是与父亲作对,你想清楚了?” 江怿尘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推开柴房门进去,平尧忙跟着进去了。 江铎盯着半掩着柴房门,眯了眯眼,他就是仗着父亲不会重重责罚他,他才会这么为所欲为,就仗着他是父亲嫡子的身份…… 江怿尘一进柴房,就看到被绑在柱子上的韦彦枝,身上的衣衫都被血浸红了。 跟在江怿尘身后的平尧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喊出声。 江怿尘喉结上下一滚,想喊她的名字,喉咙里去发不出声音。 他缓缓挪到她面前,将塞在她嘴里的棉布拿出来,抬手将她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手慢慢移到她的脸上,轻托起她的脸。 “彦,彦枝。”江怿尘的声音都发着颤。 韦彦枝毫无反应,完全昏死了过去。 江怿尘手忙脚乱地解开她身上的粗绳,韦彦枝没了支撑力,整个人蓦地一倒,江怿尘忙将她揽入怀里。 平尧在旁边,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围着公子和彦枝姑娘转。 江怿尘扶着她到旁边坐下,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他将她手腕上的绳子解开,看到她纤细的手腕被绳子勒红了,江怿尘眼眶一瞬就红了,心疼地摩挲着她的手。 他的下巴轻抵在她的脑袋上:“彦枝。” 怀里的人仍是没有反应,连呼吸都很微弱。 江怿尘紧紧抱着她,他真的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怎么会这么残忍,把她伤到这般地步。 平尧蹲在江怿尘的身旁:“公子。” “平尧,备马车。”江怿尘一把抱起韦彦枝,她现在身子虚弱,他要带她去医馆。 平尧结巴应声,颠撞起身去备马车。 江怿尘低头看着怀里的韦彦枝:“彦枝,你会没事的。”说着,抱着韦彦枝出了柴房。 见状,两名小厮要冲上去,江铎连忙摆手,让两名小厮退下。 江怿尘狠狠剜了江怿尘一眼,绕过江铎走了。 江怿尘抱着韦彦枝在府里走,江家就这么大,传来传去,府里的下人就全知道了。 好事的下人还跟在江怿尘看好戏,知道些内情的小厮忙和别人八卦,嫡公子怀里抱着的是一个花楼女子。 这话一出,所有人皆震惊,堂堂江家的嫡公子怎么会爱上一个花楼女子啊。 江怿尘抱着韦彦枝要出府,结果从府里四方窜出了许多小厮,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上来。 江夫人忙跑过来,为这事,她一夜都没睡好觉,一大早就闹得不清净,她连头发都没细盘,此刻头发在风中凌乱,烘得她像个疯子。 “怿尘,你把她放下来,她脏呐。” “母亲,她是我爱的人。” “不行!”江夫人此刻哪还有半分江家主家夫人的姿态,双手挥舞,倒像个在闹事撒泼的怨妇。 “你根本不爱她,你对她只是一时的贪恋。”江夫人急得跺脚,她的儿子绝不能被这样的女子给拖累了。 早知还会闹这一出,昨晚就不该心软,就该将她一棒子打死!拉出城外随便扔了! “母亲,”江怿尘语气里带着乞求,“让我带她出去吧。” “不行!”江夫人态度坚决,“儿啊,她一个身份低贱的人,连进江家做丫鬟都不够格!” 说罢,江夫人忙跑过去,去扯江怿尘怀里昏死过去的韦彦枝。 -- 第96页 “臭女人!你给我下来,别想抢走我的儿子!” “母亲,你松手,她受伤了。”江怿尘陷入两难,一边是他爱的女子,一边是他的母亲。 “她根本配不上你啊,怿尘。”江夫人都吼破音了。 早知道怿尘会被这样的女子迷了心窍,她还不如一早就答应选沈府的那个外亲丫头呢。 这样一来,江家也不会因此事颜面扫地,成为虞城的笑柄。 “配不配得上,只有我能决定。”江怿尘准备绕过母亲出府。 见状,江夫人忙拽着江怿尘的胳膊:“不行,怿尘,你不能带她出去!” 他现在带她出去,那不就是让虞城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儿子爱上了一个花楼女子吗!那些人会怎么看他们江家? 江舟波赶来,一看到这样的情形,抑住怒火:“像什么样子!难道还嫌不够在江家丢人吗?” 江夫人看向江舟波:“老爷,你快劝劝怿尘啊。” 江舟波抿着唇,一挥手示意,先前围住他们的小厮立马行动,几人合力从江怿尘怀里抢过韦彦枝,另外的人又奋力牵制住江怿尘。 江怿尘拼命护着,但他一人根本敌不过他们一群人。 “把她带出去!”江舟波一声吩咐,小厮点头,将韦彦枝带出去了。 江怿尘嘶吼着:“彦枝!松开我!”他忽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江舟波,“父亲!你放了她!她是无辜的!我求你了,父亲!” 江舟波不应声。 他唯一的嫡子,他决不允许,他跟这样的女子有任何的关系。 “父亲!”江怿尘嘶喊着,脖上的青筋都显现出来了。 安排好马车的平尧刚要回府,迎上撞上了带韦彦枝离府的小厮,他下意识去拦,被其他小厮猛地一推,他后踉一步,摔倒在地。 平尧轻嘶一声,不顾胳膊上传来的痛,忙起身去追。 “你们放下彦枝姑娘!”平尧大喊。 江舟波拨开围着的人群,面无表情地甩了江怿尘一巴掌:“我看你是疯魔了,对你是好是坏都分不清了!” 这么多年,他把他捧在手心里疼,把他宠坏了。 江夫人身子一颤,看到江怿尘脸上的红印子,心疼了:“老爷。” 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打了他一巴掌,她着实心疼啊,怿尘就是她的命啊。 “我不把他打清醒,他就会一直执迷不悟。”江舟波道。 江怿尘抬眸,对上江舟波的目光:“她死,我也活不了。” 江舟波紧了紧腮帮子:“威胁我?” 江夫人一听到这话,立马慌了:“怿尘,你在胡说什么啊,你的命是我给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江怿尘紧抿着唇,看向母亲:“母亲,对不住了。” “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不觉得丢脸吗?”江舟波扬了扬下巴,“送公子回屋,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能靠近他,更不许放他出来。” 小厮应声,带江怿尘下去了。 半晌,江舟波沉声道:“今日府里发生的事,谁要是说出去了,我定不会轻饶。” 在场的下人忙应声,一哄就散了。 江铎站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定定地盯着父亲与江夫人。 韦彦枝是他安排在江怿尘身边的,目的就是让父亲对江怿尘失望透顶,让父亲的眼里能有他的一点位置。 现在看来,父亲心里最在乎的还是江怿尘,哪怕他做出了让江家丢脸的事,父亲也是一心护着他。 而他自己,哪怕做了再多错事,父亲都没正眼瞧过他一眼。 因为父亲心里,根本没有他这个儿子,也懒得和他多说一句话,所以从未对他发过火。 因为不在意,所以连骂都不会骂一句。 沈府。 沈歌钦与沈珂祈在灵堂守了一夜,冥纸都烧成灰了,火盆子里仍窜着火苗。 沈珂祈点燃高台上的白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沈歌钦走到矮桌前,给沈珂祈重倒了一杯热茶。 梧桐和石豆陪着他们在这守了一夜,这壶里的热茶就是梧桐准备的,她刚让梧桐和石豆去歇息会儿,梧桐和石豆不肯,去后厨给他们准备早膳了。 院里的下人都熬不住了,她就让他们都回去歇息,不歇息好,今夜怕是熬得会更难了。 沈珂祈抬手,轻掩住咳嗽声。 “喝点热茶,暖暖身。”沈歌钦递上热茶。 昨夜他们一同在这守夜,但屋门大敞,风全吹了进去,他把她护在里头,为她挡去风。 “你没受凉吧。”沈珂祈转过身,接过她手里的热茶。 沈歌钦摇头:“我没有,”她看着他止不住的咳嗽,关切道,“是你受凉了,等石豆回来了,让石豆去抓几副药。” 沈珂祈轻啜了一口热茶:“我喝过的药还少?” 他自小身子不好,几乎以药吊着命,这么多年,他喝过的药都能绕整个奕国百来圈了。 沈歌钦:“那不一样,”说着,拿起椅子上的披风,给他披上,“穿上,别又更严重了,到时我就让石豆去抓药,熬好了的药喝了,你就会立刻好的。” 正巧,樊姨娘打着哈欠来了,看到沈歌钦与沈珂祈离得这么近,不由想到昨晚,她也是撞见了他们那般亲近。 樊姨娘阴阳怪气道:“我记着,你们从前可没这般要好,说句话都离得这么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近了?” -- 第97页 话落,沈老夫人拄着拐就来了,将樊姨娘说的话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一大早,这鸟儿就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头疼。” 春姨听出来了,沈老夫人这是特意说樊姨娘呢,忙接话:“是啊,老夫人,这鸟儿,扰亲近,我这就让人去将这鸟儿捕了。” “哎,鸟儿吵,骂几句赶了就是,别大动干戈的。”沈老夫人道。 樊姨娘紧抿唇,老夫人和春姨一唱一和的,不就是在说她吗?以为她真听不出来啊,她是懒得计较。 等阿钰丧礼结束后,这场戏就结束了。 樊姨娘给沈老夫人让道,瞧着沈老夫人去上香,她轻翻了个白眼,明明这是一出戏,偏偏演得这么真,不知道的人真以为沈府嫡小姐才死呢。 这两日,因要配合演这出戏,她都没好好休息过。 樊姨娘瞧着阿钰的木牌,现在沈府嫡小姐已经没了,除了一个外亲沈歌钦外,还有一个就是乐漪。 乐漪虽是庶出,但现在,她是老爷唯一的亲女儿了。 入夜了,沈歌钦回了屋子。 晚膳后,沈邑让她和沈珂祈都回屋歇息,今夜他来守。 这两日他因忙着事,也没给阿钰守过夜,他这个当父亲的,从小就欠了阿钰和恪芝,如今也只有这个能弥补些了。 梧桐点了烛火,屋里一下就亮了。 沈歌钦坐在桌前,问道:“沈珂祈药喝了吗?”方才屋里人那么多,她没机会问。 梧桐回道:“喝了,公子一用完用完膳,石豆就把在炉上温着的药端来了,放心吧,小姐。” “那就好。” 他昨儿守了一夜,受了风寒,白天又站了一整天,就没合过眼,她怕他的身子撑不住。 “小姐,我去打水,让你早些休息。” “梧桐,”沈歌钦手肘抵着桌子,“我们方才回屋的路上,听到她们在谈论着什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梧桐抿了抿唇,凑到沈歌钦身边:“小姐,其实,晚膳前,我就听见翠纭姐姐在和别人说这件事了。” 梧桐弯下身,附在沈歌钦耳边:“小姐,她们说昨夜荔河城边的树上吊着一个死人,全身是伤,死的可惨了。” “有人说,那女子勾引江家公子,妄想进江家的门,被江老爷发现,立即打死挂在河边的树上示众呢。” 沈歌钦心一滞:“你说是和江家公子有关?” 梧桐点头,她听得很清楚,她们就是这么说的。 在外人眼中,能让人提起江家公子的人,只有江怿尘,江家的庶子,因为不受宠,他们连提都不会提。 能让江老爷这么生气,那他们所说的江家公子,一定是江怿尘了。 如果他们说得是江怿尘,那女子是……沈歌钦不敢往下想了。 “小姐,你怎么了?”梧桐注意到沈歌钦的异样,握住沈歌钦的手,“小姐,你的手怎么那么凉啊。” 沈歌钦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她有不好的预感,而且这预感越来越强烈。 “我去瞧瞧。” 梧桐糊涂了:“小姐,你要去瞧什么啊?” 见沈歌钦起身往屋外走,梧桐慌了:“小姐,你要去哪儿啊?你身上还穿着麻衣,是不能出府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叮~掉落一章~ 感谢在20220118 22:33:23~20220122 20:3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银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第四十三颗枣 长街上挂满彩灯,人声鼎沸。 沈歌钦披着披风穿梭在人群中,她将头埋低,疾步走向荔河岸边。 一群小孩不知从哪里突然跑出来,围在她身边打闹,拦住她的去路。 沈歌钦手紧揪着披风,绕过这群小孩,却撞上了提着篮卖剪纸的一小姑娘,紧跟在小丫头身后的一位老妪看到这一幕,急得开口:“撞我孙女!你故意的!” 这话一出,周遭的摊贩都投来目光,玩闹的小孩也停下了动作。 不远处的暗巷里,周冗听见动静,偏过头,瞧向长街。 一穿着披风,将自己从头到脚都遮住的女子,在给了那提篮的小姑娘一银子后,扬长而去。 大北从里头走来,将一袋银子交到周冗的手上:“冗哥,办好了,那小子屡教不改,但这次我们抓得快,他只偷成这一袋银子,”说完,见周冗没反应,顺着周冗的目光瞧去,“冗哥,你瞧什么呢。” 周冗咬着一根狗尾巴草:“那小姑娘认识吗?” “谁?”大北眯眼,仔细瞧,“哦,是她啊,这段时间,总能瞧见她和她那奶奶在长街上叫卖剪纸,我们也是看着她一个小姑娘还带着一腿脚不方便的老妪,所以也没去收铜板。” “就只卖剪纸?”周冗吐出狗尾巴草。 他瞧着不像,那位老妪从小姑娘手里拿过银子后,就急忙往兜里一揣,动作熟练。 入夜了,一老妪手撑着木拐,腿脚不方便,还带着一小丫头,在长街上叫卖剪纸,任谁瞧着,都像是为生活所迫,但他瞧着,她们就像讹人的。 大北挠了挠后脑勺:“冗哥,你眼神犀利,都瞧出来了,何必还问我啊,”顿了顿,“她们一老一小的,瞧着可怜,所以我也就没收银子了,瞧她们做这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 第98页 大北所说的事,就是那老妪和那小姑娘讹人的事。 她们徘徊在街上,要是瞧见独行的姑娘家,瞅准时机就撞上去,不想纠缠的姑娘家一般都会给银子打发了,免得事情闹大。 “冗哥,别管她们了。” 周冗伸出手,在大北脑袋上敲了一下:“那她们讹你,你愿意吗?” 大北反应迅速:“那不行,银子就是我的命根子。” “这不就得了。”周冗理了理衣服,冲巷子里扬了扬下巴,“好好教训那小子,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又手痒了。” 提篮卖剪纸的小姑娘扶着老妪坐到长街一旁的长凳上,刚坐下,有一个人就走过来了。 周冗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她们面前,露出笑容,但脸上的疤痕因他这一笑,显得愈加狰狞。 小姑娘吓得往老妪身边躲,老妪将她圈在怀里,佯装镇定。 老妪识得他,他就是虞城有名的摊霸,人人都说他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 周冗弯下腰,看了眼老妪,朝小姑娘伸出手:“小姑娘,方才那女子给你的银子交出来。” 他虽是笑着说,但比恐吓人还吓人。 小姑娘害怕地往里瑟缩着,不说话。 老妪双手合十,乞求道:“求您饶过可怜的我们吧。” 周冗不为所动,仍是伸着手。 他承认,他不是个好人,任谁瞧见可怜的她们,看见老妪眼里含着泪水,都会心软,但他没有,因为,他不是心软的好人。 半晌,老妪从兜里掏出银子:“给您,求您,别伤害我的孙女。” 周冗接过银子,转身要走,掀了掀眼皮,看了看她们,也不知道是哪里作祟,倏地从袖里摸出一银子:“这是我给你们的。” 老妪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周冗蹲下身,与小姑娘平视:“记住,别人的银子不能讹,这样心里才会坦荡,你还有很长的路,心里坦荡才会走得远。” “记住了吗?” 小姑娘眼不眨地盯着他看,一瞬不害怕他脸上的疤痕了,轻轻点头。 周冗扯了扯嘴角,起身离开。 刚走没多远,周冗就后悔了,他这是求什么啊,还赔上自个儿的银子,有这心软教人的功夫,去喝个花酒不好? 想来想去,他将这事怪到沈珂祈头上,他就是和他认识久了,被他同化了。 他干嘛要掺和这事啊。 周冗顶了顶腮帮子,瞧向沈歌钦走去的方向,他不想管,但沈珂祈的事,他做不到置之不理。 沈歌钦手揪着披风,将脸挡住,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疾步往荔河边走。 那儿离长街远,在东市的最东边,素日都不会有人去那儿,因为那里极其冷清,连流动的摊贩都不会去,更别提逛长街的人了,所以那里和热闹的集市格格不入,从没什么人去。 等她赶到那,荔河边此刻围满了人。 他们都是来瞧热闹的,有人觉得晦气,但又好奇,站在岸上,靠着围栏内探头瞧;不怕鬼神,又胆大的人此刻在围着树打转,直勾勾地盯着被吊死在树上的人瞧,有人怕瞧不清楚,还凑近了瞧。 凑近瞧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围在树边的人开始哄笑。 沈歌钦手指轻蜷,脚根本迈不开步子。 离得太远,她根本看不清那女子的脸,所以她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兴许,是别人传错了。 须臾,从岸上忽地跳下几个小厮打扮模样的人,暴力驱赶围着看热闹的人,有的人不走,那几个小厮不知从哪儿抽出木棍,开始胡乱打人,以达到赶人的目的。 看热闹的人怕了,一哄而散。 不一会儿,站在岸上的人佯装走了又回来,就为了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那几名小厮走到树前,粗鲁地解开那吊死在树上的女子的绳子,将她从树上解救了下来。 沈歌钦不确认一下,心里就有个疙瘩。 她忽地迈开步子,朝前走了几步,就看见那几名小厮将那女子扛在肩上,一着急,脚就被河边的杂草绊了一下。 她站稳后,看着那几名小厮往另一头走,她急得一踉。 有人突然将她一拽,她惯性地顺着力颠撞入一人的怀抱里。 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就得到了泄放,她抬起手,双手轻抠着他的肩胛骨,呜咽道:“沈珂祈。” 他一知道她过来的消息,急得一路跑过来,一刻都没停。 他手轻抚着她的背:“我在。” “她不是韦彦枝,是不是。”沈歌钦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沈珂祈喉结上下一滚:“人总会死,”他将她抱得更紧,不让她瞧见韦彦枝被几名小厮带走的画面,“她是去找自己的好姐妹了。” “她来人间的日子虽然短,但她遇到了她的好姐妹,还遇到她心爱之人,无憾了。” 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在告诉自己。 他自小身体羸弱,连名医都说他活不过弱冠,连死期都告诉了他,只是他不信,他不想死,他遇到了想保护一世的人,可他却不能表露自己的心意。 他怕,怕说了却不能遵守承诺。 沈歌钦手轻揪着他的衣衫:“沈珂祈,我想好好安葬她。” 她不想看见韦彦枝和皎皎落得同一个下场,那些人将她带走,一定不是将她带去好生安葬的。 -- 第99页 韦彦枝惨死,却不见江怿尘的身影,说明韦彦枝的死和江家有关,但是谁要杀了她呢。 “好,我会让人好好安葬她的,”沈珂祈轻拍了拍她的背,“我们回家吧。” 半夜,沈珂祈才回自己的屋。 一回府,他就在身边陪着她,这两日,她因为阿姐的丧礼累着了,又在这时候知道了韦彦枝的死,心里的结难免打不开。 他就陪着她,等她睡着了,他才回来。 刚进屋,就觉得不对劲,桌上的东西被人动过,就连他榻上的被子都皱巴巴的。 “出来。”沈珂祈沉下脸。 周冗从柱子后探出脑袋:“观察力不错。” “我说过,我的东西不要乱碰。” 周冗抬手摸了摸鼻子:“我没乱碰,我这是帮你……随便整理了一下,”说完,立马就朝沈珂祈的床榻走去,“你别说啊,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不一样,床榻都舒服得很。” 周冗屁股还没碰着床榻沿,一根被削尖了顶端的细竹子就直直朝他飞来,要不是他躲得快,他的脑袋就会被这根细竹子钻出个窟窿。 周冗惊魂未定:“沈珂祈,你要杀人啊,”说完,他就去瞧那根刺进床榻木框的细竹子,“就你这力道,谁会信你是个身子羸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啊。” “事办好了吗?”沈珂祈径自开口问。 听他这公事公办的语气,周冗就不爽,他是他沈珂祈的下人吗? “当然,也不看看你交代的人是谁,”周冗朝他走来,“我周冗办事,你还不放心啊。” “哎,对了,那女子是谁啊?”周冗双手撑在桌上,“我瞧她浑身是伤,死之前就遭受过非人的折磨,谁和她有这么大的仇啊。” “不用你管的事,少管,知道了对你没好处,”沈珂祈将笔架上的笔一一摆正,问道,“你将她葬在哪儿?” 周冗耸着肩:“就郊外往东南方向,那儿都是没有亲人的孤单人,葬在那,也挺好。” 说着,周冗伸出手:“拿来。” 沈珂祈抬眸。 “办事得拿银子吧,我没那么好心,帮你白干活,况且你的事,每次都难办。” 沈珂祈从格屉里拿出一个锦袋,丢到他怀里。 周冗掂了掂,嘴角微翘:“谢了。” “具体位置是哪儿?”沈珂祈问。 “那片地,花会开得最好的地方。”周冗扬了扬眉尾,“我相信你,能知道在哪儿。” 周冗一只脚迈出了屋,又退了回来,手摸着胸口的一锭硬疙瘩,摸出一锭银子,这银子还是他问卖剪纸的那小姑娘要回来的。 周冗转身,将银子扔给沈珂祈:“给,沈歌钦的银子。” 周冗瞧着一脸疑惑的沈珂祈,也没想着解释:“给你了就拿着,我走了。” 说完,周冗就离开了。 沈珂祈手攥着银子,凝眸细瞧。 阿钰的丧礼结束了,虞城里的传言一瞬都变了,不再有人怀疑阿钰在外休养是个幌子了,就连王上也不再派人去细查了,人都死了,再查已无意义。 这块压在沈邑心里的石头终于可以落下了,他撒了这么多年的谎话,再不结束,他都快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了。 沈老夫人在阿钰丧礼办完后,每天都去祠堂上香,她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给阿钰擦木牌了。 春姨身为沈府的老人,在沈府颇有威信,告诉沈府的下人,让他们以后都不能再提起阿钰小姐的事,谁要是多舌,就赶出沈府,绝不轻饶。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更新啦,大家快来呀,要大结局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第45章 第四十四颗枣 一晃,入秋了。 樊姨娘给自己订做了新衣裳,还给乐漪也做了几套新衣裳,虽还没到新年,但身在大户人家,总不能不置办几身衣裳吧。 樊姨娘换上新衣裳,牵着乐漪在府里走,府里下人全都瞧见了,但不敢吱声。 阿钰小姐才入土多久啊,樊姨娘就穿得这么招摇,这不是对阿钰小姐的轻视吗?这也是在啪啪打沈老夫人和沈老爷的脸啊,先夫人在天上可看着呢。 乐漪轻拉了拉樊姨娘的手:“阿娘,他们为什么都瞧着咱们啊。” 樊姨娘递去一记眼神,好管闲事的下人忙低下头来。 “他们啊,是觉着咱们的新衣裳好看,”说着,低头冲乐漪笑,“乐漪,你觉着你的新衣裳好看吗?” 乐漪点头:“乐漪很喜欢自己的新衣裳。” “喜欢就好,以后啊,你还会有更多的新衣裳,还有更多属于你的东西,”樊姨娘摸了摸她的头,“走,待会啊,你好好给祖母行礼。” 乐漪勉强地点了点头。 祖母不喜欢她,她不明白阿娘为什么要她去给祖母行礼,但阿娘说得,她都信,因为阿娘不会害她的。 刚踏上廊桥,就瞧见了从另一头走来的沈歌钦。 乐漪一见沈歌钦,眉开眼笑地挥手:“阿钦姐姐。” 樊姨娘咬了下唇,紧紧拉住乐漪的手,不让乐漪靠近沈歌钦,谁靠近她谁就倒霉,她可不想她的乐漪和沈歌钦走得太近。 她的乐漪现在可是老爷唯一的亲生女儿了,和她这个外亲丫头可不一样。 沈歌钦对乐漪笑着:“乐漪,”和乐漪打过招呼后,抬眸,一瞧见樊姨娘,笑容忽地止住,“樊姨娘。” -- 第100页 樊姨娘眼尖,瞧见她身边的丫鬟梧桐手里端着一盘糕点,不由轻哼一声,说话带刺:“阿钰一死,有人就上赶着讨好啊。” 沈歌钦往前一步,樊姨娘忽地拉着乐漪往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 “樊姨娘,阿钰的丧礼才过没多久,你就穿着一身鲜艳的新衣裳,要是让于祖母和沈老爷瞧见了,他们会怎么想?” 樊姨娘轻吐出一口气,她今儿个心情好,不想和她一般见识。 况且,这么多下人盯着呢,她要是生气,那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爱撒泼的姨娘,可她要是就这么干站着,他们就会觉得她被沈歌钦这个丫头给拿捏住了。 “你一个外亲,这些事用不着你做,给旁人瞧了,还以为你是想彻底取代阿钰的位子呢。”樊姨娘阴阳怪气道。 “我这糕点是应于祖母请求,特意给阿钰做的,到时会供奉在阿钰的木牌前。”沈歌钦开口。 樊姨娘被噎住了,既是沈老夫人要她做的糕点,她要是再说了,会让人觉得她是在忤沈老夫人,索性不说了。 “阿钰丧礼没过多久,樊姨娘就穿着新衣裳,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樊姨娘就盼着这一日呢。” 樊姨娘扯了扯嘴角。 乐漪轻拽了拽樊姨娘的衣袖:“阿娘,我觉得阿钦姐姐说得对,阿钰姐姐才走了,我们不能穿新衣裳的,要是祖母和父亲看见了,他们会不高兴的。” 樊姨娘眉尾轻跳,将乐漪一把抱起来,轻声道:“乐漪啊乐漪,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啊,”说话间,她瞪了一眼沈歌钦,“怎么还帮着外人。” “阿钦姐姐不是外人,阿钦姐姐是乐漪的阿钦姐姐。”乐漪一脸认真。 樊姨娘气得脸涨红,抱着乐漪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将怀里的乐漪交给一旁的思思,小碎步走过来。 梧桐警惕起来,拦在小姐面前,她不能再让小姐受樊姨娘欺负了! 樊姨娘看着碍事的梧桐:“别挡路!”说着,将梧桐一推。 幸而梧桐站稳,不然盘里的糕点就撒了!这是小姐给阿钰小姐做得糕点,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樊姨娘走到沈歌钦面前,手指到沈歌钦的眼前,染了蔻丹的手十分惹眼。 “沈歌钦,你才最应该摆正你的位子!”樊姨娘压低声音,“你离我的乐漪远一点,你只是外亲,我的乐漪可是老爷唯一的亲生女儿,你怎么都比不过的。” 樊姨娘扯了扯嘴角,直勾勾地盯着她:“你于沈府而言,只是个外亲,况且,你马上就要出嫁了,出嫁后,你就不会再住在沈府了。” 沈歌钦眼珠子一动,看向樊姨娘,她笑得那么得意,说明……她说得不是假的。 樊姨娘冲她轻挑了挑眉:“我们能见面的日子,不多了,在你还住在沈府的这段日子里,我们好好相处吧,到时你出嫁,我还要亲眼看着你迈出沈府呢。” 等她嫁出去了,除了节日会回来沈府,其余时间,她们可是见不着面的。 与此同时,书房。 沈珂祈眉头轻蹙,盯着沈邑的背影,重新问了一遍:“父亲,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邑抬头,盯着墙上的画作,伸出手,掸了掸画上的灰尘:“我说得不够清楚?” “找个时间,将歌钦和江家嫡子的婚事定下来。”沈邑沉声道。 “为什么这么着急?阿姐的丧礼才过没多久。”沈珂祈抿着唇。 他们自己心里明白阿姐的这场丧礼不过是走个过场,但其他人不会明白,这个时候,父亲急着给沈歌钦定婚约,不合情理。 “这事,我和江老商量过了,只是对外称两人的婚事,但具体的婚期还得在来年开春好好定。” “我不同意。”沈珂祈开口。 闻声,沈邑缓缓转过身,看向僵站在原地的沈珂祈:“这事轮不到你同不同意,祈儿,我没有在和你商量,我是在告诉你。” 说着,朝他走去:“她自进沈府的门起,就注定她的婚事不能随自己心意,她吃沈府的,住沈府的,总该为了沈府出一份力吧。” “她不是被你用于交易的东西,她是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自己思想的人,谁也不能做她的主。” 沈邑不听:“不能做她的主?她当初要是不进沈府,早死了,我给了她沈府外亲小姐的身份,让她识字,知礼仪,她该满足了,再说,和江家的这门婚事,那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天降大馅饼啊,一个逃难的丫头,能顶着沈府外亲的身份,嫁给江家嫡子,那是她修来的福气!” “这事,就这么定了。”沈邑甩袖。 阿钰的事完美解决,王上也不再细究,一切都往正轨上走了,他现在只要好好守沈府就好了。 “阿姐的丧期没过,我不能娶亲,沈歌钦也不能出嫁,”沈珂祈驳了沈邑的话,“就算只是商定婚期,也不行,这样只会让落人口舌,说沈府的当家主爷竟不顾嫡女的丧期,急着给外亲找婆家,拉拢在朝堂之人,这事要是传到了王上耳中,王上会怎么想?王上本就疑心重,又因第一个子嗣的事,对父亲您不信任,您又何故在这个时候,引起王上的怀疑?” 沈邑紧了紧腮帮子,祈儿说得在理,阿钰的事虽说结束了,但就怕有人要重掀旧事,故意挑起火,那么,为这事所做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 第101页 看来这事,急不得。 江家。 平尧又送来午膳,一眼就瞧见屋门口放着他早上送来的早膳。 平尧看着虚掩的屋门,端着午膳想进去,却被老爷派人盯着公子的小厮拦下。 “我要进去,我是公子的人!”平尧急到要硬闯进去。 奈何敌不过看守小厮的气力,他被推得往后一踉,忙护住热乎的午膳,气急败坏道:“这是送给公子的吃食,要是打翻了,你们承担的起吗?” 小厮冷冷开口:“我们只听老爷吩咐,盯着嫡公子,不让他出什么事。” 平尧恨不得将午膳怼到他们面前:“公子不吃东西,就是大事!要是公子因此出什么事了,你们都逃不过。” “让我进去。”说着,平尧又想进去,又被小厮拦住。 “没老爷的吩咐,谁都不能进去。”小厮道。 “我是给公子送吃的。”平尧看向他们。 小厮摇头:“不行,你不能进去,把这交给我吧,我送进去。” “你们送的,公子不会吃的。”平尧急到跺脚,连着这么多天,公子滴水未进,更别提后厨每天变着花样给公子做的可口的饭菜了。 老爷不让公子见任何人,不让公子出屋门半步,他真怕公子动了寻死……不,可怕的念头啊。 平尧往后退了一步:“公子,你就吃一口吧,平尧求你了。”见进不去,平尧只得在屋外喊。 他眼睁睁地看着公子受苦,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公子,后厨做得都是你爱吃的菜,你就吃一口吧。”平尧带着哭腔乞求道。 自从彦枝姑娘没了,公子就整日呆在屋里,连窗户都关得紧紧的,和谁都不说话。 老爷更是生公子的气,从没来瞧过公子,倒是夫人,天天都来一趟,红着眼睛来,又红着眼睛走。 这段时间,公子唤过他一次,就是唤他去街上买包酥糖,他知道,酥糖是彦枝姑娘爱吃的东西。 正当平尧和他们僵持的时候,江铎来了。 两名小厮唤道:“大公子。” 平尧一见江铎过来了,蓦地起身,警惕地盯着他:“大公子,你怎么来了。” 江铎看向屋门:“我这个当哥哥的得来关心关心我的好弟弟啊。” 平尧抿紧唇,他不信这话,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大公子嫉妒嫡公子,从小就要和他家公子比,但什么都比不过。 江铎视线又移到地上的饭菜上:“日日不进食,真想成仙了。” 江铎往前一步,小厮忙拦着:“大公子,老爷有吩咐……” “就是父亲让我来瞧瞧的,”说完,江铎看向小厮,“怎么?不信?那我便在这儿等着,你们去跑一趟,看看我到底说得是不是实话。” “大公子,我们信,我们怎么会不信,”说着,小厮往旁一退,“大公子,你请。” 见状,平尧要跟着进去,被小厮一拦:“你不能进去。” 江铎侧头:“让他进来吧。” 两名小厮面面相觑,大公子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只能放行。 一进去,一股子酒味就直钻进鼻子。 江铎掩鼻,屋内没点灯,也没开窗,他只得借着屋外的光亮环顾屋内,满地狼藉。 跟在江铎身后进去的平尧,凭直觉朝屏风后头走:“公子,公子,平尧来了。” 江铎目光追随,随即走过去,就瞧见了背倚着屏风角的江怿尘。 瞧他衣衫不整,头发糟乱,江铎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他们一出生,就注定了他们不会要好。 江铎喉结上下一滚,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瞧,他身为江家的嫡子,已经得到了所有,但看看他现在这样,一定将他江家嫡子的身份抛诸脑后了。 平尧端起一碗燕窝粥,蹲在江怿尘面前:“公子,吃点东西吧,你这样,平尧看着都心疼。” “韦彦枝,她已经死了。”江铎面无表情地陈述这个残忍的事实。 平尧一听江铎说这话,他心里一紧,公子心里已经这么难受了,江铎还提起彦枝姑娘的死,分明是故意的。 “她是你害死的!”江怿尘抬手,掀翻了平尧手里的燕窝粥,忽地起身,朝江铎扑去,双手紧紧揪住江铎的衣领。 外头的小厮一听见动静,立刻跑了进来。 江铎摆手,让他们退出去,这是他和他之间的事,谁都不许插手。 “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是你害死了她!”江怿尘狰狞着脸。 江铎紧了紧腮帮子,掰下他的手:“你心里清楚,是谁杀死了她,”说着,他逼近他,“是我将她折磨致死,然后将她吊在荔河边让人围观吗?错!不是我!是我们的父亲!在你的事情上,他会丧失所有的理智,因为你是他的嫡子!他绝对不允许你做出这样让江家丢脸的事!” 江怿尘眼里猩红:“但要不是你说出她的事,她就不会死。” 江铎伸出手,指着他的肩胛骨:“江怿尘,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我不说,父亲就不会知道了吗?纸包不住火,父亲对你这么上心,要知道也是迟早的事,你以为就凭你,瞒得住吗?真要怪的话,就怪你自己,是你害她早死。” “胡说八道!” “公子!”平尧死死抱住江怿尘,生怕公子出手,这要是传到了老爷耳中,那不正中了江铎的计了吗! -- 第102页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江铎从他身上敛回视线,“父亲怕你死,还真是绞尽脑汁,可是将你屋里的桌椅和硬角的摆件都搬走了,又有什么用,你现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说完,江铎转身往屋外走。 “那你呢!你以为你和她的事,瞒得住吗?”江怿尘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 江铎忽地紧张起来,疾步过来,愠怒道:“你知道什么?” “怕了?你也有怕的时候。若想人不知……” “我告诉你,要是因为你,她受到一点伤害,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江铎胸口起伏。 谁都不能伤害到她,她柳织盈有他护着。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江铎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江怿尘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她要是受到伤害,那也是因为你,这话我还给你。” 看到他这样,江铎恨不得咬碎一口牙。 “你就在屋里慢慢颓废而死吧,就算你死了,韦彦枝也活不过来了。”江铎丢下这句话后,拂袖离开。 须臾,江怿尘缓缓坐在地上,对平尧说:“平尧,我想自己待一会。” 平尧红着眼,吸了吸鼻子:“好,公子,我再去吩咐后厨准备吃食。”说完,平尧也离开了。 屋里,一刹就剩他自己了。 江怿尘从胸口摸出一对被摔坏了的琵琶耳坠子,这是他送给她的,她离开了却没带走。 “彦枝。”江怿尘轻喃着她的名字,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应了。 他掰下一块酥糖送进嘴里,越尝越觉得苦。 彦枝。你不是说,吃了酥糖,就不会感觉到苦了吗,可为什么,酥糖还是这么苦…… 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发丝轻拂过她白皙的脸,在夜里的船火中,她坐在船头,美得那么不真实。 江怿尘从船舱里走出来,手拿着一包酥糖坐到她的身边。 “给你。” 韦彦枝转过头,接过他手中的酥糖:“你什么时候买的?” “来船之前,我特意去买的,是你爱吃的那家,”江怿尘给她打开酥糖油纸,轻捏了一块酥糖角送到她嘴边,“你为什么这么爱吃酥糖啊。” “日子过得苦了,就想着吃了糖,会甜一些,就不会感觉到苦了。” 江怿尘轻揽着她的肩膀:“我以后,不会让你感觉到苦。” 韦彦枝嘴角漾着笑意:“我只在乎此刻,此刻能和你在一起,就够了。”她不敢奢望以后。 他那么好,她配不上他的。 “江怿尘,我将我这辈子的好运气都用来遇到你了。” “遇到你,也是我的好运气。” 韦彦枝笑着,可眼里忽地起了氤氲。 要是,她不是出身花楼就好了;要是,她还有清白之身就好了;要是……没遇到他就好了。 “江怿尘,其实,我不喜欢琵琶,”因为琵琶带给她的都是不好的记忆,“是你,我才觉得琵琶那么美好。”她真的很喜欢他送她的琵琶耳坠子。 “你送我的琵琶耳坠子,我到死都会一直戴着。” 江怿尘一听,忙捂住她的嘴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韦彦枝拉下他的手,深情地看着他:“江怿尘,答应我,如果以后我比你先离开,你一定不要伤心,因为我有你给我的爱,所以,我一点都不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我来啦~大家快接住我~ 我忍不住啦~我要告诉你们,下个故事,是个现代穿越小甜饼~只能告诉大家这么多啦,文名文案到时再放出来~希望大家会喜欢我的故事呀~笔芯~本人坑品好,放心入坑~我在这儿等你们哟 感谢在20220123 15:23:38~20220126 21:3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1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第四十五颗枣 城楼两边挂满了彩旗,随风摇曳,似在冲归乡之人招手,城门前也早早挂起了灯笼,这是在为虞城最盛大的节日做准备了。 王上下旨,为萧芫煊和柳织盈赐婚,婚期,定在了来年开春。 这消息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金岭花一知道这事,笑得合不拢嘴,不仅对外开宴三天,而且是对全虞城的人开放,逢人就说这件喜事,生怕别人不知道。 “盈盈,母亲就知道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金岭花朝天揖手,“上天保佑啊,也是柳家的列祖列宗在佑你啊。” 柳织盈瞧着金岭花:“母亲,你开心吗?” “这是柳家的大喜事啊,我怎么会不开心呐,”金岭花拉住柳织盈的手,“离你和太子的婚期不远了,你得抓紧学宫里的礼仪,到时母亲给你去请宫里的老嬷嬷,让她来好好教教你,太子大婚,那是虞城的大事啊,所有人都会瞧着,你身为太子妃,可不能出一点差错啊。” “盈盈,现在,你的心思都要放在太子身上了啊,可不能再有其他心思了,知道吗?”说完,金岭花吩咐下人去备礼。 她要进宫一趟,给她那贵妃妹妹送礼去,盈盈和太子的婚事能这么顺利定下来,她也出了不少力。 等日后,盈盈嫁进宫了,她身为贵妃也能帮衬一下盈盈。 金岭花离开后,柳织盈仍站在原地。 -- 第103页 小丹上前:“小姐?”说着,她轻拉住柳织盈的手,“小姐,咱们先回屋吧,天开始变冷了,你的手这么冰,我怕你冻着了。” “小丹。” “我在呢,小姐。” “我该怎么办。”她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定下来了,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现在脑子一团乱。 小丹紧攥着小姐的手:“小姐,你别着急,”小丹转着眼珠子,“小姐,要不,去找江铎公子?” 江铎?柳织盈回过心神。 她和太子殿下定婚的事,不出一日,就会传遍整个虞城,他消息那么灵通,一定很快就会知道。 傍晚,天边漾着一抹橘红色,云像镶了金边,熠熠发亮。 屋里,早早点了一盏灯。 柳织盈将写好的一封信交给小丹,让她出府去找江铎,她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定下了,母亲只会盯她更紧,她想要出府很难。 小丹将信往怀里一揣:“小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信交到江铎公子手上的。”说完,小丹就往屋外走,正巧和金岭花撞了个满怀。 “夫,夫人。”小丹紧张到结巴。 金岭花二话不说,直接甩了小丹一巴掌,这巴掌她使的劲道大,小丹被打的往后一踉,被打的右脸倏忽泛起了红印子。 “木梅,把她怀里的信给我拿出来!”金岭花大声道。 她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小丹怀里揣着盈盈要给江家那庶子的信。 得到吩咐的木梅缓缓上前:“小丹,把信拿出来。” 小丹慌乱地挡住木梅的手,这是小姐给江铎公子的信,不能让人拿去了。 见状,金岭花自个儿上手:“拿出来!” 小丹哭求:“夫人。” 听到动静的柳织盈从屋里跑出来,赶忙拉开她们,将她们隔开:“母亲,母亲!” 闻声,金岭花停下手中的动作。 “母亲,”柳织盈将小丹护在身后,侧头瞥见小丹脸上清晰的手指印,眼圈忽地红了,“一切都是我让小丹去做的,和她无关,母亲真要打骂,冲我来就是。” 金岭花蓦地抬起手,手在空中举了半天,最后放了下来,朝她自己的大腿狠狠拍了几下:“怪我,怪我!”事到如今,只能怪她自己,教导无方啊。 “来人!”金岭花倏忽唤人,“把小丹带下去,狠狠打!” 一听这话,小丹全身都发颤了,但她没退缩,心里仍想着小姐,为小姐说话:“夫人,都是小丹一人的错,夫人你不要怪小姐。” “小丹!”柳织盈眼里泛着泪光。 “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金岭花手指着小丹的脸,将错都怪到她头上,“你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不领着小姐走正道,还帮着小姐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不罚你,怎么树柳家家风!人呢!把她带下去!” “母亲!”柳织盈看着金岭花,“是我,是我的错,不关小丹的事。” “你犯错了,她身为的你的丫鬟,就该替你受罚。” “母亲,”柳织盈拉着小丹的手,看向涌进院里的小厮,急喊道,“谁也不许动她!” “一个丫鬟,你这么护着!”说完,金岭花直接扯开柳织盈的手,“你给我过来。” “母亲,错的是我,你罚就罚我吧。” “罚?自然要罚!但不是今天,”金岭花拽着她的手,“过几日,我们就要进宫谢恩赴宴,在这紧要关头,你这儿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见柳织盈这么拗,金岭花只得说道:“你再护着小丹,就不是挨打的事了!”她实在是气急了,“我会喊人牙子来,将小丹发卖了!” 一听到这话,柳织盈不再挣开金岭花的钳制了。 她想护着小丹,但总是将她推到危险的悬崖边上。 柳织盈目光追随着小丹的走出院的背影,眸光黯淡:“母亲,你何苦逼我啊。” “我逼你?”金岭花眼都红了,“盈盈,是你在逼母亲啊,你与太子殿下的婚事那可是虞城的姑娘求都求不来的,你知道我为了让你当上太子妃,做了多少事啊,当母亲的还能害自己的女儿不成?” 为了让她的女儿当上太子妃,她对万贵妃低声下气,要不是看在她现在是王上最受宠的贵妃份上,她才不屑献殷勤呢。 她,可是金家的嫡女,那万贵妃不过是金家的庶女,如今她倒要看万贵妃的脸色了,她心里憋屈啊,但为了自己的女儿,她怎么样都无所谓。 “母亲,你总说是为我好,让我当上太子妃也说是为我好,但是你从来不听我说,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太子妃,我心里,从来没有太子。” “你心里没有太子?那你心里有谁?那个江家的庶子吗!”金岭花大吼。 柳织盈微张着嘴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你都知道,你还逼我?” 母亲明明知道她心里只有江铎,还要逼着她当这所谓的太子妃? “我这是为你好!你日后就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我不想当太子妃,我只想……” “容不得你!”金岭花打断她的话,“这婚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这是柳家的荣耀!” 金岭花深吸一口气:“本来不想那么快让你知道,但现在,我必须要告诉你了。” “你以为,那个江家的庶子是真心待你啊?你以为他心里真的有你啊!他那是在利用你!利用我们柳家!利用万贵妃!” -- 第104页 “母亲,你在说什么。” “我就知道,他心眼多,没安什么好心,你是我们柳家唯一的嫡女,他呢,他就是个下贱之人生下的下贱庶子,他深知自己的庶子身份,在江家是没有出头之日的,所以他得给自己找条出路啊,这条出路,就是你。” “母亲。”柳织盈轻摇着头,她不信。 “不信?”金岭花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不信,“那你去问问你父亲,你父亲总不会骗你了吧,你父亲都查到了,他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 他区区一个庶子,竟敢动她女儿盈盈的心思,简直可恶! 要不是她逼着柳修福去查那个江铎,她还不知道他竟藏着这样的歹毒心思!盈盈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绝不允许谁伤害她! 小丹因受了杖罚,只得趴在榻上,不能起身。 柳织盈赶来,将她能翻找到的药膏全都带来了:“小丹,这都是上好的药,你擦了就会很快好起来的。” 小丹想翻个身,但一动,就牵扯到了伤,龇牙忍痛。 “小丹,没事吧。” 小丹摇头,安慰柳织盈:“小姐,小丹没事,这一顿板子不算什么,小丹皮可厚实着呢。” “都这时候了,还有力气开玩笑?”柳织盈心疼她,“赶快趴好,我给你涂药。” “小姐,我觉得世上没有人能比小丹幸福了,”小丹唇色苍白,脸也蜡黄,但眼是亮晶晶的,脸上还挂着笑容,“遇到小姐,是小丹的幸运,小姐把小丹当做家人,小丹也把小姐当做唯一的家人,所以小丹无论什么时候都和小姐站在一起,小丹为小姐受罚也是应当的。” “小丹。” “小姐是小丹心里最在乎的人。” 这一句话,将柳织盈理清楚的思绪又彻底搅乱了。 她不由想到江铎,他说她是他心里最在乎的人,但母亲……说他只是在利用她…… “小姐,你在想什么?”小丹关切道。 “没,没什么。”柳织盈垂眸,她现在很想弄清楚这件事,她不能让母亲对他再有什么偏见了。 柳织盈从小丹所住的地方离开,穿过后园的小径,就听见假山后传来窣窣的声音。 她整个人忽地警惕起来,这里地盏灯很暗,周围又没什么人。 “谁在那儿?”柳织盈将手中的灯盏举高了些,“谁……” “织盈。”身后忽地传来一记声音。 是他的声音,柳织盈身子一颤,缓缓转过身,借着灯盏的光,她瞧清了江铎的脸。 江铎忽地走过来,紧紧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想你了。” 柳织盈双手悬在空中,手中的灯盏在半空中轻晃。 “江铎。”柳织盈喊着他的名字。 半晌,她忽地缓过神来,挣开他的拥抱,反拉着他的手往后院走。 他这个时候出现在柳家,要是被人发现了,那麻烦就大了。 江铎什么都没问,任由柳织盈拉着他穿过矮树林,来到一处废弃的院子。 “我知道,你和太子的婚事定了。”江铎先开口。 他一知道这个消息,坐立难安,思来想去,他还是想来见她。 柳织盈眉头轻蹙,但夜色将她脸上的表情遮住了。 柳织盈忽地抱住他,脸埋在他的胸前:“江铎,我不想当太子妃。” “我知道,”江铎喉结上下一滚,轻拥住她,“我不会让你进宫的。” “你永远不会骗我的,对吗?”柳织盈手轻揪着他的衣角。 江铎顿了顿,才应了一声:“嗯。” 他不会再骗她了,她是他心里最在乎的人,他不会也不忍再骗她。 “我相信你。” 哪怕母亲说得言之凿凿,她都选择相信他。 江家。 未泗又点了一盏灯,偷瞥了一眼坐在桌前的公子。 公子回府后,就一直在那坐着,一句话都不说,他心里担心呐。 “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未泗,我要你去帮我办件事。”江铎凝眸盯着桌上的砚台。 织盈和太子的婚事定下来了,他再不行动,就迟了,他绝不能让织盈进宫,绝不会让她成为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更新啦!谢谢你们一路的支持呀!今晚二更哦~虎年快乐!新的一年加油! 第47章 第四十六颗枣 新年的氛围越来越浓了,各府都张贴上了新春联子,形态各异但喜庆的灯笼也挂了出来。 一入夜,彩灯闪闪,让人瞧着就开心。 “小姐,小姐!”梧桐开心地跑进屋子,“小姐。” 沈歌钦站定身子,看着梧桐:“梧桐,怎么了?有好事?” 梧桐点头:“小姐,公子来了,就在院里呢。” 闻声,沈歌钦蓦地放下端起的茶杯,忙往屋外走,一出屋,就瞧见沈珂祈站在院里。 沈歌钦脸上藏不住笑意,走到他面前。 沈珂祈一眼就瞧见了她发髻上的簪子:“你戴着真好看。” 沈歌钦抬手,摸了摸簪子:“是你做得簪子好看。” 梧桐和石豆相视而笑。 公子和小姐现在相处这般融洽,瞧着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公子和小姐在府里遇上了,下人都要绕道走,生怕惹到他们。 -- 第105页 “我想和你一起去一品阁,一起吃顿饭。”沈珂祈道。 上回她及笄,也没寻到机会请她吃生辰饭,这次临近新年,是个好时机。 “嗯。”沈歌钦轻应一声。 沈珂祈和沈歌钦刚要出府,就遇到了在府里玩耍的乐漪。 乐漪一瞧见沈歌钦,直直朝她跑过来,抱住沈歌钦的大腿:“阿钦姐姐,你要去哪儿啊。” 乐漪的贴身丫鬟思思小碎步过来,给沈珂祈和沈歌钦行了礼。 “乐漪小姐,我们去后院吧,你喜欢的那只小兔子还等着你喂它呢。”思思蹲下身,温柔道。 乐漪嘟着嘴巴:“阿钦姐姐,乐漪想和你一块。” “不行。”说完,沈珂祈拉着沈歌钦的袖子就要走。 “狠心!”乐漪跺着小脚,急得涨红了脸。 “沈珂祈。”沈歌钦顿下脚步。 沈珂祈转过身,看着她的脸,他心一下就软了。 一瞧见沈歌钦转身,乐漪开心地睁圆了眼睛:“阿钦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沈歌钦走到乐漪面前蹲下身,伸手轻摸了摸她的脸:“那说好了,和我们一起出去,你不能乱跑,不能不听我们的话。” 乐漪点头如捣蒜:“乐漪保证,一定会好好听阿钦姐姐的话。” 沈歌钦和乐漪拉了钩后,将乐漪抱起来,对思思说:“樊姨娘要问起来了,就说完我带乐漪出去了。” 思思为难地看向乐漪,樊姨娘有吩咐,不许乐漪小姐和阿钦小姐走得近,要是这时候乐漪小姐和阿钦小姐走了,她怎么向樊姨娘交代啊。 乐漪将给小兔准备的胡萝卜交给思思:“思思,我的小兔你一定要帮我喂饱哦,你让阿娘不要担心我,是我自己要和阿钦姐姐一块出去的。” 见状,思思只得应下声。 沈歌钦抱着乐漪迈出府,梧桐在身旁跟着:“小姐,我来抱乐漪小姐吧,乐漪小姐现在可不比从前。”她瞧着乐漪小姐可比公子院里那棵枣树重呢。 乐漪伸出手圈住沈歌钦的脖子:“不要,我就要阿钦姐姐抱我。”说完,用自己的小脸蛋蹭上沈歌钦的脸。 沈珂祈看不下去了,从沈歌钦怀里抱过乐漪,将她放下来,眼神示意她站好。 乐漪委屈巴巴地看向沈歌钦:“阿钦姐姐。” “沈珂祈。”沈歌钦看着他。 “她既然想和我们出门,就自己走路,”沈珂祈瞄了一眼乐漪,“不然,就不许和我们出去。” 乐漪眨巴着眼睛,说话的声音很轻:“我想和阿钦姐姐出去,”说着,她伸出手轻拉住沈歌钦的小拇指,“我要和阿钦姐姐牵牵。” “走吧。”沈歌钦对乐漪一笑。 乐漪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嗯。” 沈珂祈看着沈歌钦和乐漪走下台阶,心中郁郁。 他本想和她单独相处的,谁知半路窜出一个乐漪。 石豆凑到沈珂祈身边:“公子,小姐她们都走了,咱们还不去追啊。” 沈珂祈轻叹了声气,甩了甩袖,追上去。 长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乐漪被摊上各色的小摆件吸引了目光,拉着沈歌钦这边瞧瞧,那边瞧瞧。 “阿钦姐姐,你瞧那大金鱼风筝,好大好漂亮啊。” “阿钦姐姐,你看这五彩绳手串好好看,乐漪想要一个。” “阿钦姐姐,这个甜糯饼好好吃,你尝一口。” “阿钦姐姐,我们去坐船吧,那个船身上绑了彩灯,好好看呀。” 乐漪乐此不疲地和沈歌钦介绍她所喜欢的一切东西。 沈歌钦宠溺地看着乐漪,给她买她喜欢的手串,风筝,甜糯饼。 梧桐和石豆抱着一大推东西,跟在后头。 梧桐直勾勾地盯着乐漪,醋意满满:“小姐有乐漪小姐了,都不回头瞧我一眼了。” 石豆用胳膊肘撞了撞梧桐:“别伤心,公子不和乐漪小姐玩,也不回头瞧我一眼,这么说,你心里有没有好受一点。” 梧桐扁着嘴巴:“我和你不一样,”说着,将怀里的大金鱼风筝交给石豆,“呐,给你,我才不给乐漪小姐抱着大金鱼风筝呢。” 乐漪左手拿着一块甜糯饼,右手拿着一个蝴蝶模样的面具,正想往人群里钻,后衣领就被人拎起来了。 “阿钦姐姐。”乐漪整个人腾空,小腿在半空中晃着,惊慌地挣扎。 闻声,沈歌钦回头,就瞧见沈珂祈将乐漪提溜起来了。 她急忙跑过去:“沈珂祈。” 沈珂祈转头:“我们送她回府吧。”从沈府到一品阁不远,但因为乐漪玩心大发,所以他们在长街走走停停,还没走到一品阁。 一听要送她回府,乐漪立刻乖巧:“珂祈哥哥。” 沈歌钦忙扯了扯沈珂祈的袖子:“先放乐漪下来,别吓到她了。” 沈珂祈不情不愿地将乐漪放下来:“她跟我们出来……” 沈珂祈话还没说完,一个蝴蝶形状的面具就怼上了他的脸,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住面具。 “跑。”沈歌钦笑着,拉着乐漪就跑。 沈珂祈手拿着面具,就看见沈歌钦拉着乐漪穿过人群,跑了。 石豆倒着走到沈珂祈身边,瞧着她们跑远了,问道:“公子,小姐她们又跑了,要不要追啊。” -- 第106页 沈珂祈低头盯着手中的蝴蝶面具,无奈道:“要追。” 一品阁内,大堂里摆着十几桌,每桌都坐满了人。 他们坐的圆桌靠着窗,窗户半掩,还能听见长街上摊贩的叫卖声。 乐漪将蝴蝶面具抱在怀里,偷偷瞄着面无表情的沈珂祈,扯了扯沈歌钦的衣袖:“阿钦姐姐,他生气了?” 方才阿钦姐姐将蝴蝶面具弄到他脸上了,他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一定是生气了。 沈歌钦抬眸瞧了眼沈珂祈,嘴角微翘,小声道:“他没有生气。” 乐漪轻抿着唇,看向沈珂祈,将怀里的蝴蝶面具放到桌上:“这个,给你。” 闻声,沈珂祈敛了敛目光,看向怯怯的乐漪。 乐漪将蝴蝶面具往他这边推了推:“我把这个蝴蝶面具给你,你就不会生气了吧。” 沈珂祈目光落到蝴蝶面具上。 沈歌钦眼神示意他:“沈珂祈,乐漪和你说话呢。” “我没生气。”沈珂祈应了声。 沈歌钦轻摸着乐漪的脑袋:“乐漪,听见了吧。” 乐漪轻点了点头,定定地盯着他瞧:“珂祈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乐漪啊。” 这话一出,正磕瓜子的梧桐和石豆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乐漪小姐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另一边,店小二在各桌穿梭,两手端着盘菜,吆喝着:“上菜咯。”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店小二从过道中穿过,端盘菜的手一不稳,盘里的汤汁往外飞溅。 幸而沈珂祈眼疾手快,抓起笼屉为沈歌钦挡下,不然汤汁就溅到沈歌钦的衣衫上了。 “没事吧,小姐。”梧桐急得站起身,骂了一顿店小二,要是这汤汁真溅到小姐了可怎么办啊。 沈歌钦担心道:“你没事吧?”她不放心,拉过他的手细瞧,手上和衣袖上都没汤汁的痕迹。 “没事。”沈珂祈开口。 他环顾四周,这里人多,她坐的位子正朝着人,难免会有人扰到她。 “你坐这儿。”沈珂祈起身,让她坐他的位子。 乐漪一瞧沈珂祈坐她身边了,眉开眼笑道:“我就知道珂祈哥哥喜欢乐漪。” 须臾,上菜了。 乐漪瞧着满桌的菜,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沈歌钦先给乐漪夹了块烤鸡肉:“乐漪,吃。” 乐漪拿着筷子,戳中烤鸡肉,往嘴里一送,外焦里嫩:“好吃。” 沈珂祈给沈歌钦夹了一块肉:“你也吃。” 乐漪嚼着肉,目光在沈珂祈和沈歌钦身上来回打量,语出惊人:“珂祈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阿钦姐姐?” 闻声,沈珂祈拿筷子的手一顿。 石豆和梧桐因这一句,差点噎着了,乐漪小姐可真敢说啊。 “因为这一桌子菜都是阿钦姐姐爱吃的,”乐漪嘟着嘴,“你都是为阿钦姐姐点的。” 沈珂祈给她夹了一块肉用来堵住她的嘴巴:“吃你的。” “我不会因为这一块肉被收买的,”乐漪双手环胸,“乐漪也想点菜。” 沈歌钦看着乐漪和沈珂祈,他们有时候还真像。 她笑着给他们各夹了一块肉:“乐漪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乐漪看向沈珂祈,撒娇道:“珂祈哥哥,乐漪能点吗?”说着,她冲沈珂祈眨眼睛。 “你要点什么。”沈珂祈松了口。 乐漪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八宝百合!乐漪想吃八宝百合。” 沈珂祈应声,让店小二上这道甜食。 乐漪搓手手期待:“珂祈哥哥,你最好了。”说着,乐漪主动往沈珂祈身边挪,她挪一寸,沈珂祈就往后躲。 他和乐漪虽相识了七年,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乐漪走得这么近,显得手足无措。 从一品阁出来后,长街仍热闹非凡。 乐漪一手牵着沈歌钦,另一只手主动去牵沈珂祈,沈珂祈被乐漪这一勾手,毫无准备,蓦地抽回手。 乐漪不怕困难,又去牵沈珂祈的手,这一次,沈珂祈没抽回手。 乐漪脸上挂着笑意,看看沈珂祈,又转头看看沈歌钦:“我好开心啊。” 沈歌钦伸手轻点着乐漪的鼻子:“怎么开心呀。” “我牵着哥哥和姐姐的手啊,这是我第一次牵着你们两个人的手呢,”说完,乐漪仰头看向沈珂祈,“珂祈哥哥,你以后能不能喜欢乐漪啊。” 沈歌钦蓦地看向沈珂祈,他抿了抿嘴巴,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他在接受乐漪,接受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是烟花!”乐漪目不转睛地看着河对面。 乐漪忽地将沈歌钦和沈珂祈的手拉到一起,然后就朝放烟花的方向跑去,本跟在他们身后的梧桐和石豆一瞧乐漪小姐往人群里钻,他们急忙追上去,生怕将乐漪小姐追丢了。 “乐漪。”沈歌钦要追上去的,但沈珂祈忽地攥紧她的手。 “梧桐和石豆去追了。”沈珂祈说着,不自觉地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长街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紧拉在一起的手。 “我们去看烟花吧。”沈珂祈转头看着她,眼神深情。 沈歌钦应声:“好。” 沈歌钦由着他牵着她的手,穿过人群,去瞧河对面的烟花。 -- 第107页 她微微低头就看到他紧握着她的手,她不由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她想着,前路就算是荆棘,她也愿意陪着他一起。 烟花啊,她许愿,能长长久久陪在他身边就好。 第48章 第四十七颗枣 离柳织盈进宫谢恩的日子又近了。 这两日,柳织盈都被关在府里学习宫里的礼仪,点茶、女红。 金岭花特意为她请来了宫里的老嬷嬷,让老嬷嬷在府里住下,用心教授柳织盈宫里头的规矩,为入宫当太子妃做准备。 老嬷嬷手拿一根藤条,故作凶狠,“柳小姐,后天你就要进宫谢恩了,你连点茶用的杯盏都没记对一次,你这样,我也不好交差啊。” 柳织盈面无表情,惹得老嬷嬷连连叹气,将藤条往桌上一放:“这差事,老奴是没本事做了。” 说完,就出了屋子。 小丹端着一碗热乎的银耳羹,正巧和老嬷嬷碰上了。 “嬷嬷,你去哪儿啊。”小丹唤她,老嬷嬷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小丹摸不着头脑,只得端着银耳羹踏过门槛进屋子,脚一迈,扯到了背后的伤,她轻嘶了一声。 她强忍着痛,走到柳织盈身旁:“小姐,喝碗银耳羹吧。” 闻声,柳织盈转身,忙迎着小丹坐下,从她手里端过银耳羹:“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就乱跑了。” 小丹脸上堆着笑:“小姐,我没事了,你看,我能走能跑,好着呢。” 小丹用手推了推桌上的银耳羹:“小姐,快趁热吃,”说着,往屋外瞧了眼,小声道,“小姐,那嬷嬷怎么走了?这还不到下课的时辰呢。” “我不想学,”柳织盈垂眸,“我不会入宫当太子妃。” “这个太子妃,你不当也得当。”金岭花刚走到屋门口,就听到柳织盈说的话了。 小丹一瞧见夫人,立刻弓腰行礼:“夫人。” “你很快就要入宫了,不该有的心思就不能有,趁早断了这个念头。”金岭花摆了摆手,让人将老嬷嬷找来。 说着,她缓缓踱到柳织盈的面前:“盈盈,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 “母亲!”柳织盈忍不下去了,这几日,她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再这么下去,她会发疯的。 “我说过了,我不想做太子妃,太子殿下也是和我一样的心,他对我无意,也不会要我做太子妃的。” “胡说!你和太子的婚事,那是王上亲自定的,太子就算万般不愿意,他还是要听王上的,你只需等着当你的太子妃便是。” “母亲,你别逼我了。”柳织盈眸光潋潋。 “盈盈,是你在逼我啊,我们柳家现在就只能靠你翻身了,难道你要我们柳家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下吗!这么多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那些人是怎么看我们的!如今有这个机会,我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太子妃你必须当!这样我们柳家才能不被人看扁!” 当初柳家衰败,那些小人是怎么将柳家踩在脚底的!她永远记得。 如今,柳家要成为皇亲贵胄了!她的盈盈就要当太子妃了!那些人又舔着脸来奉承,这是他们翻身的一仗啊!怎么能在这紧要关头输了! 江家。 “混账!”江舟波气得甩了江铎一巴掌。 要不是他听到外头的传言了,他还不信。他是真没想到啊,他这个庶子竟和柳家那嫡女…… “你糊涂啊!”江舟波食指重重地点着江铎的额角,“那柳织盈是什么人啊,她那是太子殿下的人,她马上就要当太子妃啊,你怎么能和太子殿下的人纠缠不清!” 江铎没想解释,淡淡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别问我怎么知道!”江舟波气得脸都抽了抽,“你就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一旁的江夫人冷冷瞧了眼江铎,给江舟波顺顺气:“老爷,您别气坏了身子。” “我能不气吗?柳织盈那是太子殿下的人,他这是和太子殿下抢女人啊!你是不是想害死江家啊!” 江铎紧抿着唇,不说话。 “滚!”江舟波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背过身,不愿再瞧见他。 见状,江夫人摆手,示意他赶紧出去,别在这儿惹老爷生气了。 她虽然不待见江铎这个庶子,但这是关乎整个江家的事啊。 江铎一走出屋子,乌云就汹涌而来,天边滚过一记雷,豆大的雨忽地砸下来。 等在屋外的未泗一瞧见公子,忙迎上去。 出来得急,他也没带伞,只得用手给公子遮雨,雨下得猛,公子全身都淋湿了。 “公子。”未泗轻唤一声。 江铎抬手,示意他别跟着。 未泗站在雨中,看着公子拐过院门,消失不见。 雨渐小,江铎不知在雨中走了多久,小巷里冒雨跑回家的孩童擦过他的胳膊,还有收摊往回赶的摊贩,冒雨推着木车从他身边经过。 他们都有家可归,唯有他无处可去。 他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一处破旧的木门前,缓缓坐下。 木门的屋檐很窄,根本避不了雨,雨仍是随着风飘到他的身上。 江铎从怀里拿出一方丝绢,愣愣地盯着瞧。 这是她给他的丝绢,从前他不知道丢了多少条丝绢,她总是会再给他绣一方丝绢,如今,他才觉得这丝绢有多珍贵…… -- 第108页 头顶忽地撑过来一把伞,他慢慢抬头,就瞧见柳织盈的脸。 她脸上带着笑,笑得就像春日里的花,灿烂无比。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啊,”说着,她蹲下身,从袖里摸出一方丝绢,递到他面前,“给你擦擦脸上的雨水。” 她笑着:“我叫柳织盈,织锦回文的织,洋洋盈耳的盈。” “我,我叫江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她穿着彩线而织的衣衫,发角上还别着一支带有玉穗的小钗。 他因为庶子的身份,府里的下人都看不起他,处处刁难他,就连将他接回江家的父亲都对他不闻不问,更不用说视他为眼中钉的江夫人了。 他从江家的那一刻起,江夫人就对他充满敌意,生怕他的出现,阻碍了她亲生儿子的路。 他没有伙伴,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更没有人关心他。 她是第一个关心他的人,她的出现,就像在冬日缓缓升起来的太阳,将他晒得暖洋洋的,让他可以暂时忘记伤痛。 后来,他总会想,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不那么狼狈就好了。 沈府。 例行的早茶,沈老夫人让春姨给沈府的下人备了新年之礼,新年将至,沈府之人皆有份得新年之礼。 沈老夫人让翠纭去喊樊姨娘,虽说不许樊姨娘参加早茶,但临近新年,她身为乐漪的生母,新年之礼也得给她备上。 须臾,樊姨娘牵着乐漪过来了,一进屋,先扫了一旁的沈珂祈和沈歌钦一眼。 乐漪一瞧见沈歌钦,忙挣开樊之莲的手,朝沈歌钦跑去,甜甜一笑:“阿钦姐姐。” 樊姨娘强压住心里的怒火,剜了沈歌钦一眼。 乐漪是她樊之莲十月怀胎生下的!怎么就和沈歌钦那么亲呢!她多次告诫乐漪,让她少和沈歌钦走得近,她偏是不听! 罢了,现在是早茶时间,她也不好闹。 樊姨娘整理好表情,往前走了几步,向沈老夫人和老爷行了行礼:“之莲见过老夫人,老爷。” 沈老夫人轻轻点头,算是应了。 沈老爷摆袖,让樊之莲寻个位子坐下。 樊姨娘瞧了四周,也只有沈歌钦和沈珂祈那后头摆着的凳子她能坐了。 沈老夫人瞧了瞧在场的人,开口:“人都来齐了,那我们就说说新年的事吧。” 沈老爷点头:“母亲,新年的事,儿子会好好安排,绝不马虎。” “那就好,新年是虞城最重大的节日,可得好好安排,”沈老夫人端着手,“城外施粥的地方都安排好了,等到了日子,你就先去城外安排。” 沈老爷应声:“是,母亲,儿子记着。” “嗯。”沈老夫人看向沈珂祈和沈歌钦,摆手示意春姨去拿东西。 “新年要到了,沈府按例应该给沈府的孩子们准备新年之礼。” 沈老夫人话音刚落,春姨就端着一木盘过来了。 乐漪目光追着春姨手中的木盘,猜测道:“是细软吗?” 樊姨娘反应快,忙捂住乐漪的嘴巴,低声道:“别乱猜。” 就算那绒布下盖着的是细软,也不能乱说,乐漪这么一说,要是老夫人和老爷以为是她教的可就不好了。 沈老夫人轻揭开木盘上的绒布,三枚一模一样的玉串子。 玉串子是棕褐色绳子编织而成,上面串着三粒长短不一的玉,玉的成色很好,一瞧就价格不菲。 沈老爷不解:“母亲。” 沈老夫人拿起一枚玉串子:“这是我专门给祈儿,歌钦还有乐漪定做的,上面的玉啊,都找大师开过光的,戴上能保平安。” 祈儿和乐漪的平安扣和阿钰的平安扣一模一样,如今阿钰的事已经过去了,阿钰也已经入了沈府祠堂,他们再戴着平安扣总不是个事儿。 还有歌钦,她虽不是沈府外亲,但她进沈府也好些年了,总归对她是有些感情的。她给他们做了三枚一模一样的玉串子,也是在告诉他们,他们都是沈府的孩子,一视同仁。 也是在暗示沈珂祈和沈歌钦,同为沈府的孩子,也无需妄想别的了。 沈老夫人话一出,沈歌钦心里就明白了,这是沈老夫人在告诉她,她和沈珂祈都是沈府之人,不要再想不属于自己的事。 沈珂祈转过头,将她的失落全瞧在眼里。 早茶结束后,春姨忙追了出来,喊住了沈歌钦。 “歌钦小姐。” 梧桐挽着小姐的胳膊,看了眼小姐,春姨是沈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她追过来,难道是沈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春姨瞧了梧桐一眼,沈歌钦就会意了,让梧桐先下去。 “春姨,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春姨犹豫了半晌,手绞在一起:“我知道,这不该是我管,但我的立场又不许我什么都不说。” 沈歌钦心里咯噔一声:“到底什么事啊,春姨。” “你,和公子不要走得近了。”春姨开门见山。 那晚,她临时听老夫人吩咐上街备年货,碰巧撞见了她和公子,两个人对视,含情脉脉的,长街上那么多人都瞧得见呢,而且,他们手还拉在一块,能不让人想入非非吗! 再说了,她非沈府外亲,和公子更没有任何的关系,她真怕……怕出事。 她知道老夫人担心沈歌钦和公子走得近,今早老夫人给他们都准备一样的手串子,她就知道,沈老夫人心里什么都明白,但不好明说。 -- 第109页 所以,这事就让她来说,坏人就让她来做吧。 春姨低声道:“你要时刻记着你的身份,摆正自己的位子,到时再给你找一个好人家,你会以沈府外亲小姐的身份嫁出去,做一个正室夫人,难道不好吗?” “嫁人,就是最好的归宿了吗?”沈歌钦手紧攥着手串子,问道。 “不嫁人做什么?你也到适婚的年纪了,老夫人和老爷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到时你可要好好感谢老夫人和老爷的大恩。” “春姨……” “我的话你记住了吗?”春姨蹙着眉头。 “记住了。”身后忽地响起了沈珂祈的声音。 他有事先离开了,事办好后,他不放心就折回来了,没想到就听到了春姨的话。 春姨没想到沈珂祈会出现在这里,结巴道:“公,公子。” “春姨,这话是祖母让你说的吗?”沈珂祈直接站到沈歌钦的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春姨摇头:“没有,老夫人没让我说这话。” “祖母都没说的话,你又何必越祖母的线来说。” 春姨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默默行了个礼,就先退下了。 须臾,沈珂祈伸手去拉沈歌钦的手,被她躲开了。 “会被人看见。”这是她担心的。 府里的人来来往往,要被人瞧见了,再传到沈老爷和于祖母那里就不好了。 “看见又如何。”沈珂祈开口。 “看见了,我们就不能再随心所欲地见面了。”沈歌钦垂眸,指甲轻嵌入肉里。 说完,沈歌钦独自先走了。 入夜了,梧桐新点了一盏灯。 借着灯盏的亮光,梧桐瞧向沈歌钦,小姐回屋后,就一直坐在窗前。 “小姐,你晚上什么都没吃,会饿坏的。”梧桐踱到她身旁。 “我不饿。” “小姐你这样子,梧桐瞧着心疼。”梧桐皱着小脸,蹲下身,拉过沈歌钦的手。 “小姐,你怎么了?”梧桐小声问道。 明明早茶的时候,小姐还好好的,怎么才一天不到的时间,小姐突然心事重重的? 沈歌钦垂眸,春姨说得话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她忍不住不去想。 今早于祖母说的话,她听见了,沈珂祈也听见了,她送他们的手串子,看似是对他们一视同仁,实则是在告诉她,她和沈珂祈都是沈府的人,绝不能越矩,也不该动任何心思。 她是真的怕,怕不能再和沈珂祈见面。 须臾,院里忽地有一记光亮,随着光亮一逝,只听“嘭”的一声,光亮绚烂成星点,透过窗,星点映在她的脸上。 听到动静,梧桐忙起身去瞧,“小姐,是公子。”梧桐激动到结巴。 闻言,沈歌钦慌乱起身,走到门前,一眼就瞧见了沈珂祈,他手拿着火折子,蹲在一纸筒子前。 他抬眸,瞧见她了,脸上漾起一抹笑容。 沈珂祈将火折子靠近纸筒子下边的绳,轻轻一点,绳就着了。 “嘭”的一声,烟火从纸筒子里窜了出来,飞进夜幕里,在天空中一绽,烟花四散,似繁星点点。 烟花的光亮照映着整个院子,与院外的烟花齐窜入空中,将她这一方院子点亮了。 沈珂祈缓缓走到沈歌钦的跟前,与她四目相对。 见状,梧桐识趣退下,将在一旁赏烟花的石豆连拉带拽出了院子。 烟花一消,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烟花的光亮都想着法子在他脸上多停留一会儿。 她觉得,烟花再绚烂,都不如他嘴角漾起的笑意。 “我点了烟花,想让你许愿。”沈珂祈开口。 “我许过愿了。”沈歌钦轻声道。 “上次,你对着烟花许的愿,不灵,这次,你再许一次。”沈珂祈定定地盯着她瞧。 烟花在空中一绽,仿佛在邀她许愿。 半晌,沈歌钦点头。 她双手轻握,闭上眼,耳边满是烟花在空中绚烂的声音。 她许愿,她能陪伴在他的身边,就够了,她不敢奢求别的了。 沈珂祈手轻覆在她轻握成拳的手上:“你许的愿,都会成真。” 沈歌钦身子往前一倾,额头轻抵在他的肩上:“我许愿,愿望成真。” “一定会的。” 你许的愿,一定会成真。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宵节快乐呀!!! 第49章 第四十八颗枣 最近,虞城有不好的传言,矛头直指向沈府。 沈老夫人哪还坐得住,忙喊沈邑回来。 “母亲!”沈邑一把推开门,瞧见沈老夫人坐在主桌前,一脸焦急,“母亲你没什么事吧?” 母亲素日不会着急唤他回府,今日找人去喊他,他心里是真吓了一跳,生怕出了什么事,将手头上的事忙搁下,就赶了回来。 沈老夫人坐在主桌前,面色难看:“我真出什么事,全然怪你。” “母亲,”沈邑走到沈老夫人面前,“您这话,言重了。” 沈邑看了眼母亲身边的春姨,眼神询问,到底怎么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沈老夫人开门见山。 沈邑心里一顿,面上仍保持镇定:“母亲,你在说什么。” 沈老夫人忍不住了,抓起桌上的瓷杯就往地上一砸,哐当一声,瓷杯四碎。 -- 第110页 “你还想瞒着我!”话落,沈老夫人手抚着胸口。 见状,沈邑忙上前:“母亲,注意身体啊。” 沈老夫人一把拂开他:“我还注意什么身体啊,我就该早早随你父亲一块走!”沈老夫人越说越激动,手紧握住玉拐,“虞城都快传遍了,你还要瞒我到几时啊!” 太子之位,早已定局,事到如今,还要再掀了天不成?虞城都传遍了,那这事传到王上耳朵里,也是迟早的事儿! 要是王上又生了疑,那沈府可就遭殃了。 “母亲。” “沈邑,你糊涂啊!”沈老夫人手撑着玉拐往前一步,手恨不得指到沈邑的鼻子上,“宫里的事情你瞎掺和什么!沈府走到今天不容易啊!” “母亲,你都……知道了?” 春姨扶着沈老夫人坐下,给沈老夫人顺气:“老夫人,你先消消气。” “你父亲走得早,我辛苦把你拉扯大,好不容易才守住这沈府,如今,你是要把沈府折腾没是不是!” “母亲。”沈邑面露难色。 乾坤未定,是福是祸,谁都不知道。 当今的太子,若有作为,也不会有人联合,要将他推下这太子之位。 “这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沈老夫人压着声音道,“王上最痛恨朝堂之人与皇子勾结,图谋不轨,你这是在将王上说的话踩在脚底啊。” “母亲,你听我说……” “在这事闹得不可收拾之前,你赶紧撇清!别让有心之人抓住把柄!”沈老夫人急吼道。 春姨小声提醒:“老夫人,小心隔墙有耳啊。” “他敢做这事,就该知道,纸包不住火,”说着,沈老夫人用玉拐狠狠地捣地几下,“我绝不能让沈府毁在你手里,绝不能!” “这件事,你一丁点都不能参与!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允许沈府出一点差错!要是沈府出什么事,我怎么和你父亲交代啊。”沈老夫人情绪激动,一口气喘不上来,往旁一倒。 见状,沈邑忙扶住沈老夫人:“母亲!来人!叫大夫!” “来人!”金岭花撩开绸帘,低骂了一声。 好端端的,怎么马儿突然就受惊吓了呢。 随行的小厮忙跑上前,双手交握,解释道:“夫人,许是新年临近,长街人来人往,孩童打闹导致马儿受了惊吓。” 金岭花不悦,进宫的好心情都被扰了:“从哪儿牵来的马儿,没见过世面。” 柳修福探出头:“夫人,没事就算了,我们还赶着进宫,别错过进宫的好时辰。” 金岭花甩开柳修福示好的手,探头往后面的马车瞧了一眼,没什么异样,才挥手,继续前行。 坐在后面马车里的小丹轻掀开绸帘,探出脑袋,往前头的马车瞧了眼:“小姐,应该没什么事,马车开始前进了。” 说完,她缩回脑袋,往柳织盈身边挪了挪:“小姐,离上回进宫谢恩赴宴才过了几天,怎么又要进宫了?” 柳织盈手紧攥着一方丝绢:“进宫,怕是想将我与太子的婚期提前吧。” 马车外忽地有石子掷车身的声音,扰得小丹气呼呼:“哪个淘气的小鬼啊。” 她们回回坐马车,总能遇见淘气的小孩子用石子砸车身,不砸出声还不罢休。 小丹身子往前一倾,撩开绸帘,正想骂一句,就瞧见人群中的未泗朝她挥手。 “未泗?”小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江铎公子的侍随怎么会在这儿?未泗和江铎公子形影不离的,那是不是说明,江铎公子也在这儿啊。 “小姐。”小丹轻拽了拽柳织盈的裙角。 柳织盈看懂了小丹的眼神,忙挪到马车窗前,轻掀开绸帘,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江铎。 他消瘦了。 她眸光微闪,迎上他的目光,她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知道,他想说什么。 许是临近新年,人从四方八面涌来,马车被挤在路中间,走得很慢,他拨开人群,艰难地迈步。 她从没觉得她和他之间这么远过,不过是隔着一面人墙,却像隔了重重山崖。 他一直陪着她,直到马车入了宫城门,她探出头,往回瞧都瞧不见他的身影了。 “小姐,已经进宫城了。”小丹说道。 柳织盈放下绸帘,背往软垫上一靠:“小丹,越来越远了。” 她和他,越来越远了。 她和太子的婚事不解除,她和他,日后再想见面,就难了。 宫城门外的江铎被守城门的士兵拦下,才止了步。 未泗挤过人群,才来到江铎身边:“公子。” 他顺着公子的目光瞧去,柳小姐坐的那马车已经进了宫城门了,公子哪怕再不想柳小姐进宫,也没法子。 没有王上之召,谁都不能随意进宫。 “未泗,可以开始了。”江铎紧了紧腮帮子。 “公子。”未泗轻声道。 他自然知道公子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这事非同小可,须得再议,要是公子贸然行动失败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不能让公子涉险啊。 “照我说得去做!”江铎板着脸。 他心里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但他等不了,他要将这件事尽快办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进宫。 酉时,长街的地盏灯都亮了,沈府门前的灯笼也闪着光亮。 -- 第111页 姜威手握着剑柄靠着府门前的石柱,定定地盯着太子:“太子,要不,我们还是回宫吧。” 太子和柳家嫡女定了婚期,按理,太子是不该再来找沈小姐的,要是再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沈小姐的处境会更难。 “姜威,我知道,我这个时候来找她,确实不妥。” 这段时日,他忙于骁羽营的事,又忙于宫里的暗斗,他的心神都被折腾散了。 他和柳织盈的婚期是父上单方面定下的,他毫不知情,等他知晓的时候,虞城都传遍了。 “殿下。” “姜威,你不用劝我回宫,我知道我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他在和柳织盈定了婚期后,还是来了沈府,因为他想见她。 她应该不会知道,她是他的太阳,能给他力量。 须臾,沈府门开了。 萧芫煊蓦地站直身子,一瞧见出来的是梧桐,眸里的光都淡了些,绷直的身子缓缓一松。 梧桐看了看站在沈府门前的太子殿下和姜威,走上前,朝萧芫煊行礼:“太子殿下。” 萧芫煊脸上掩不住的失落:“歌钦?” “我家小姐身子不适。”梧桐越说越小声。 一听这话,萧芫煊心里就明白了,她在避他。 “对了,小姐有封信让我交给太子殿下,”梧桐将信拿出来,交给萧芫煊,“太子殿下。” 姜威缓缓走到萧芫煊身边,余光瞄了眼太子殿下手中的一封信,想也没想就说了:“沈小姐这么狠心呐。” 太子殿下这几回来找沈小姐,都被拒之门外。 虽说沈小姐不见太子殿下无可厚非,但他站在太子殿下这一头,真觉得沈小姐太过狠心了,连面都不露一次。 梧桐听到姜威这句话,急忙给小姐解释:“小姐才不是狠心,小姐这是考虑……”这是小姐考虑再三做出的决定。 小姐说,从前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心意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太子殿下的心思,就要懂得分寸。 “我明白了。”萧芫煊开口。 姜威想开口说什么,看到萧芫煊的眼神后,就噤了声。 等梧桐进去后,姜威憋不住了:“殿下。” 萧芫煊低头看着手中的书信,将书信轻轻打开,字迹娟秀,字如其人。 “殿下,沈小姐信里写得什么啊?”姜威注意着太子殿下的脸色。 “她祝,我和她恩爱天长,好合地久。”萧芫煊轻声道,手紧攥着书信。 姜威注意着太子殿下脸上的表情:“殿下。”他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该和殿下说什么。 “姜威,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萧芫煊抬头看着沈府的匾额。 她退回他送她的那支箭时,他就知道了她在和他划清界限。 其实,他心里都明白。 沈歌钦抱膝坐在屋门前,听到院外的动静,开口:“梧桐,信送到了吗?” “梧桐去厨房了。”沈珂祈走进院里。 “沈珂祈。”沈歌钦凝眸去瞧,他提着一盏灯缓缓走来,看着他将灯盏轻放在地上,坐到她的身边。 沈歌钦直直地盯着他:“你,知道了?” 他知道梧桐去了后厨,那他肯定也知道,她让梧桐送信给太子殿下了。 半晌,他开口:“你这院里的星星比较亮,我来看星星。”他抬头看着夜空,没有提起太子殿下半句话。 沈歌钦敛回目光,顺着他的话说:“我们看得都是同一片天,同一方天的星星。” “我还是觉得,你院里的星星亮,”说完,沈珂祈偏头看向她,“我看到院里最亮的一颗星星了。” 在他眼里,她就是最亮的那一颗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7 21:34:53~20220215 18:2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银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第四十九颗枣 新年了,长街挂满了五彩的灯笼,各家各户都在张罗过节,城楼门上的灯盏从早亮到晚,东市和西市挤满了人,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沈府摆了家宴来迎接虞城这最盛大的节日,一大桌子的好菜,他们围坐在桌前,每个人都起身说一句贺新年的好话。 沈老夫人作为沈府年纪最年长的长辈,听了他们贺新年的好话,特意给他们这些小辈准备了花胜钱,给他们新年寓意一些好彩头。 沈老夫人准备了四串花胜钱,花胜钱用红绳串起,在新年时给小辈花胜钱,也是寓意着新年平平安安。 一入夜,烟花在虞城上空绽放,星星点点落满整座虞城。 沈府的下人围站在院里,抬头看着绽于夜空的烟花。 沈邑扶着沈老夫人站在廊桥上看烟花,樊姨娘牵着乐漪紧跟上他们,烟花那么美,她想带着乐漪和老爷一起看。 沈歌钦和沈珂祈站在一起,梧桐和石豆站在他们身后。 石豆轻撞了撞梧桐的肩膀:“梧桐,你喜欢烟花吗?”他瞧她目不转睛地看烟花,一定很喜欢烟花。 “赶明儿我给你放烟花,就给你一个人看。”石豆豪言道。 梧桐轻嗤了一声:“就给我一个人看?那烟花一飞到天上,好多人都能看,”说着,跑到沈歌钦身边,挽住沈歌钦的胳膊,“我喜欢和小姐一起看烟花,烟花那么美,就要和小姐这么美的人一起看。” -- 第112页 沈歌钦笑着:“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因为一看到小姐,我这心里呀,就欢喜。”说着,她迎上了沈珂祈冰冷的眼神。 “公子,你看到小姐,心里也欢喜吧。”梧桐忽地勇了起来。 沈歌钦掐了掐梧桐:“别乱说。” 梧桐龇着牙:“小姐,我疼,”梧桐边说边揉着胳膊,撒娇似的抬起胳膊,“小姐,呼呼。” “多大的人了。”沈歌钦拉下梧桐的胳膊。 “小姐,乐漪小姐多大,梧桐就多大。”梧桐话里有着醋味。 小姐对乐漪小姐那么好,上回乐漪小姐不过是摔了一跤,小姐就心疼得不行,温柔安慰还给乐漪小姐呼呼。 “过来。”沈珂祈蓦地去拉沈歌钦的衣袖,还给她腾出了位置。 梧桐探身,看着沈珂祈:“公子,这儿地宽敞着呢。” 石豆挪到梧桐身边,一脸娇羞:“你这儿现在不宽敞了。”说着,石豆特意挺直身板。 梧桐用胳膊肘捣了捣石豆,低声说道:“就你不识趣儿。”她是想和小姐站得近点,才不是要和他站得近呢。 “我想心里欢喜些。”沈珂祈忽地开口。 梧桐和石豆相视一笑,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沈歌钦转过头去瞧他,他目视着前方,烟花在空中绽放,烟花如星火般映入他的眸中。 他说,他想心里欢喜些。 “我看到你,心里就欢喜,”沈珂祈补充道,“想和你站得更近,这样,心里更是欢喜。” “我心里也欢喜。”沈歌钦笑着说。 她的眸里染上笑意,她欢喜,他的欢喜和她有关。 梧桐卯足劲,将石豆往旁推,错过了沈珂祈和沈歌钦的话,好奇追问:“小姐,你和公子说什么呢。” 石豆也凑上来:“是啊,什么欢喜话,也说出来让我和梧桐欢喜嘛。” “有你什么事,”梧桐挡在石豆的前面,“你别横在我和小姐中间,我要和小姐站一块。” 石豆挠挠头:“那我也要和公子站在一块。” 石豆和梧桐像两个石柱子似的横在沈歌钦和沈珂祈中间。 沈歌钦身子往前微倾,余光偷瞄着站得板正的沈珂祈,沈珂祈感受到她的眼神,微偏过头,对上她的目光。 烟花冲上夜空,在夜空中四散,撒了一片如星的点点。 他们在烟火下,对视而笑,不用过多言语,他们彼此就知道。 新年伊始,愿彼此平安顺遂,日日欢喜。 须臾,在廊桥看烟花的乐漪,挣开樊姨娘的手,往沈歌钦在的方向跑去。 见状,樊姨娘急得攥紧帕子,想大喊但碍于老夫人和老爷在,她只得压下心里的怒气,忙让乐漪的贴身丫鬟思思去追。 樊姨娘轻叹声气,她的乐漪啊,总让她不省心,都说了让她和那沈歌钦别走得太近,非不听。 现在倒好,在她眼皮子底下跑了。 乐漪好不容易挤到沈歌钦身边,轻拽了拽沈歌钦的衣裙角,小奶音唤沈歌钦:“阿钦姐姐!” 闻声,沈歌钦和沈珂祈双双转身,就瞧见隐在影子里的乐漪,沈歌钦忙蹲下身:“乐漪,怎么了?” 沈歌钦往廊桥那儿瞧了瞧:“你偷偷跑过来的?”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乐漪光明正大过来的。”乐漪骄傲地挺起胸脯,一脸求表扬的小表情。 乐漪刚说完,思思就追过来了。 “乐漪小姐,思思可算找到你了,”说完,思思向沈歌钦行礼,“歌钦小姐。” “阿钦姐姐,乐漪有件事想问你,”乐漪从怀里摸出祖母给她的花胜钱,“阿钦姐姐,为什么你和珂祈哥哥只有一串花胜钱,乐漪却有两串呢?” 沈歌钦低头看着她攥在手里的花胜钱,她从袖里摸出她的那一串花胜钱,温柔解释道:“乐漪,你瞧,我这串花胜钱的红绳有四股红绳,及笄的姑娘家过新年会收到四股红绳拧成的花胜钱。” 乐漪凑过小脑袋:“嗯,阿钦姐姐的这串花胜钱有四股红绳。” 说着,沈歌钦伸出手轻刮了刮乐漪的鼻子:“所以呀,你还没及笄,只能收到两股红绳拧成的花胜钱。于祖母疼爱你,怕委屈了你,特意给了你两串花胜钱。” “祖母疼爱乐漪?”乐漪有些不相信,在她记忆中,她一直很怕祖母,因为她知道,祖母不喜欢她和她阿娘。 “当然了,于祖母怎么会不疼爱乐漪呢?”沈歌钦开口。 乐漪攥着花胜钱,半信半疑。 乐漪低着头,眼前就出现了一串花胜钱,她抬起头,就瞧见沈珂祈手拿着一串花胜钱,花胜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我的花胜钱,给你。”沈珂祈示意乐漪拿着。 乐漪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 “不是乐漪的东西,乐漪不要。”乐漪嘟着嘴。 “那乐漪要你自己的花胜钱吗?”沈歌钦问道。 乐漪攥紧花胜钱,点头:“要。” “那你收到了祖母的花胜钱,是不是要去说祝福呢。” 乐漪轻抿着唇:“嗯。” 沈歌钦和思思交换了个眼神,思思会意,牵住乐漪的手:“乐漪小姐,我们走吧,去向沈老夫人说祝福。” 乐漪点头,由着思思拉着她走,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什么,又挣开思思的手,跑到沈歌钦的面前:“我也有祝福要送给阿钦姐姐。” -- 第113页 站在一旁的沈珂祈侧了侧身,耳朵微动。 “新年愿望,我祝阿钦姐姐早日找到如意郎君。”说着,乐漪给沈歌钦揖礼。 闻言,沈珂祈脸色微变。 “阿钦姐姐,你不喜欢乐漪给你的祝福吗?”乐漪语气里带着些小委屈。 “喜欢。”说着,沈歌钦偷瞧了眼身旁一言不发的沈珂祈。 如意郎君,须得让自己如意才是。 江家。 府外好不热闹,府里冷冷清清。 江夫人站在江怿尘的屋外,喊了好几声,里头都没应声。 “怿尘啊,儿啊,你和母亲说说话啊。” 自从江怿尘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开始,她就整日以泪洗面,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他要是出点事,她也活不下去! 早知他颓废成这样,倒不如让他和那花楼女子在一起,被人戳她的脊梁骨也好过戳她的心窝子啊! 江舟波缓缓走来,看着夫人这般憔悴,他心里不忍:“夫人,你回屋歇息吧。” “我哪还休息得下啊,”江夫人嗓子都有些沙哑了,手攥着帕子指着江怿尘紧闭的屋门,“你瞧瞧,咱们的儿子都什么样了?你不心疼,我心疼啊,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有个什么,我也不活了。” 江舟波紧抿着唇,盯向紧闭的屋门,吩咐下人道:“把门撞开。” 江夫人一瞧江舟波要动真格了,忙慌乱地挡在门前:“老爷!你这是要逼死他啊。” “我这是在帮他!他是我江舟波的儿子!绝不能废了!”江舟波急到要自己去撞门,江夫人死死抱住他。 “老爷!”江夫人嘶吼着。 江舟波额前的青筋凸起,大喊:“还不把门撞开!” 下人得令,卯足劲撞上去,使劲撞了几个来回,门被撞开了。 江舟波一把掰开夫人的手,急忙忙冲进去,见状,江夫人忙跟着进去了。 屋里忽地传出江夫人的声音:“怿尘!我的怿尘在哪儿!” “怿尘……” 屋顶上,江铎拿着一酒坛子,望着远处的城楼门出神。 身为王上亲自定下的太子妃,她进宫去参加了新年宴,他想着,此刻她正坐在太子殿下身旁吧,在别人眼里,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铎越想越生气,将酒坛子往地上一砸,酒坛子应声而碎,酒水洒了一地。 守在屋檐下的未泗被吓了个激灵,忙跑出来朝屋顶上瞅:“公子,你没事吧。” 半晌没得到回应。 “公子,你醉了?”未泗张着嘴巴,等待回应,但没有得到公子的一句话。 江铎往后一躺,屋瓦硌得他的背生疼,他也不起身。 望着漆黑的夜空,他手紧攥成拳。 织盈,我不会让你当太子妃的……你等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佳节!这么快乐的日子,就要看快乐的呀!所以大结局等等再放呀~笔芯 第51章 第五十颗枣 翌日,石豆来替公子给小姐传话。 梧桐从屋里出来,小跑到石豆跟前:“小姐在别簪,待会儿就出来了。” 石豆点头:“不急,小姐慢慢来。” “公子着急啊,公子还等着你回话呢,”说着,梧桐歪着脑袋,手指着他背在身后的手:“你身后藏了什么?” 他一进院子,手就背在身后,瞧着就反常。 “没什么。”石豆看向别处,掩饰心虚。 “心里有鬼,”梧桐不信,双手环胸,“不告诉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眼瞧着梧桐就要生气了,石豆慌了,忙解释道:“哎呀,梧桐,我真不是想瞒着你,这是公子吩咐我,要给小姐的。” 话刚说完,石豆就瞧见了沈歌钦从屋里出来,忙掠过梧桐,跑到沈歌钦面前,将手中的笔递到沈歌钦面前。 “小姐,公子让我来给你送笔,这支笔呀,是这批笔中毛色最好的,公子精心为你挑选出来的。” 沈歌钦视线落到石豆手上的竹笔上,伸手拿过笔,细细瞧着。 这竹笔她识得,他练字和作画都习惯用这样的竹笔,他的书房笔架上挂的都是这样的竹笔,从竹子颜色深浅一一排序。 “小姐。”见小姐出了神,梧桐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沈歌钦回过神,看向石豆:“他就让你来送竹笔?”她眸中有一丝期待,“没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的吗?” 石豆抿了抿唇:“有!” 沈歌钦嘴角微扬:“什么话?” “公子让小姐带着这支竹笔去他院里。” “去公子院里还要带着这支竹笔?”梧桐疑惑,“这支笔不是公子送给小姐了吗?还让小姐带着笔去?” 石豆摸了摸脑袋:“我也不知道,公子让我这么说的,”说话声越来越小,“但公子说的话,一定有他的考虑。” 梧桐看了看小姐手中的竹笔,又看了看小姐:“小姐,公子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啊。” 沈歌钦握紧手中的竹笔,眉眼里都带着笑意:“那我就去瞧瞧,他卖的关子。” 沈歌钦一踏进沈珂祈的院子,就瞧见他站在枣树旁,他的身前还摆着一张长桌。 长桌上摆着砚台,笔架、数十支竹笔,他常用的铺纸都换成了长街上写谜语的红底纸。 -- 第114页 他研磨的手一停,抬头瞧见她:“你带竹笔来了吗?” 沈歌钦拿出竹笔轻晃了一下:“带来了。” “昨儿新年,吃了宴,看了烟花,但我们忘写祝福挂红符了,所以,我们得补上。 ”说着,他将一张红底纸平铺好。 “写祝福挂红符,不是虞城孩童才做的新年事之一吗?”沈歌钦边说边走到他身旁,看着他拿起竹笔,轻沾了沾墨,下笔有力,墨在红底纸上一勾勒,颇有大师画作的意味。 “我写好了,你也写一个,”说着,他将他写好的红底纸拿到一边,又替她重新铺了一张新的红底纸,“写好了,我就将我们写的新年祝福语挂在我院里的枣树上,祈新的一年,万事遂意。” 沈歌钦手握着他给她挑选的竹笔,轻沾了沾墨:“我写得祝福语没你得好,”她微微垂眸,手指轻压平桌上的红底纸,“你可不许嫌弃。” 沈珂祈侧身,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发髻上别的那支木簪,簪头上小而精致的珠子是枣子的形状,与她身后的枣树正相配。 “沈珂祈。”沈歌钦蓦地一抬头,就对上了他温柔的视线。 他这么温柔地看着她,她都能想象到,日后他成亲了,与他的妻子相依共守的样子,他也会这么温柔地去看他的妻子吧。 她从前总以为,她能以沈府外亲小姐的身份陪着他就足够了,可现在,她变得贪心了。 她想光明正大地陪在他的身边,不是以沈府外亲小姐的身份,而是以…… 沈歌钦忽地回过神,敛回目光,就发现她写了一半的红底纸上多了几点重重的墨点。 “没事,这儿还有纸。”沈珂祈温柔开口道。 沈歌钦忽地揪住从她手中抽走的纸:“没事,能用,”边说边下笔,在墨点上又轻瞄了一遍,一笔勾画成型,“我画得粗糙,你能看出来吗?” 沈珂祈只瞧了一眼,就说了出来:“枣子,你画得是枣子。” 沈珂祈有些讶异:“你认得出来?” “和你木簪上缀的珠子一样。”沈珂祈开口。 半晌,沈珂祈看见红底纸上的字:“这是,你的祝福语。” 沈歌钦轻应了一声:“是。” “新年祝福,我想日日都欢喜。”沈歌钦轻抠着手指。 这是她的愿望,她想日日欢喜,日日都可以见到他。 话音刚落,风起,将桌上的红底纸吹跑了。 守在院里的石豆和梧桐一瞧见被吹跑的红底纸,慌了神。 梧桐推搡着石豆:“快去弄下来啊!”那是小姐许的愿,怎么能被风轻易偷走了呢。 石豆看着越吹越远的红底纸,也没法子。 沈歌钦看着被吹走的红底纸,问他:“你说,风带走了我许的愿,会让我愿望成真吗?” “会,一定会的。”沈珂祈看向她。 她所许的愿,也是他的愿。 新年刚过没几天,宫里就出事了——大皇子与五皇子双双被抓进了宫狱。 虞城流言四起,越传越凶。 有说篡位失败,有说刺杀失败,更有甚者说,大皇子与五皇子要踩着奕国的尸体,另起封号。 大皇子与五皇子走了下路,与之有交集的,人人自危,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但人不明白,大皇子和五皇子素日交集不多,怎会一起出事了呢? 宫里,王上大发雷霆。 他怎么都想不到啊,他的两个儿子都犯了这么大的糊涂,如今他们闯出了这么大的祸,闹得虞城人尽皆知。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要是对他们心软了,那他还如何面对奕国上下的子民!况且他们伤得还是他们自己的兄弟,他钦定的太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叫他如何心软!手背与手心,他哪一块都舍不下啊! “查,给我查!狠狠查!”王上一把拂开桌上的卷轴,对着站在殿中央的萧芫煊道,“他们二人竟有如此心思,说明这件事绝不是他们一人所做,一定是有人与之为伍!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他们身后,变着法的要掀了这天!” 萧芫煊领命:“是,父上。” “你大王兄的猛虎营从现在起,由你接管,至于你五王兄,他无职无营,也没什么好由你接管的,”王上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就先将他们好好关一关,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去探视!” 萧芫煊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是,父上。” 王上将心里的怒气都发完,才想起来安慰萧芫煊:“煊儿,你得伤,没事吧。” “多谢父上关心,儿臣没事。” “你嘴上说没事,其实心里有事,我知道,你最厌手足相残,我早早定下你来当这个太子,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想免一场腥风血雨,可惜啊,人的野心能做出一切别人想不到的事,你大王兄一直觊觎太子之位,这我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他竟真的谋划夺太子之位的事!” 王上越说越不敢相信:“还有你五王兄,我是万万没想到啊,他那么听话又谦逊的孩子,竟能对自己的兄弟下此狠手!要不是你的贴身侍卫护驾及时,后果真是,不敢想啊。” “让他们先关着,好好反省他们所犯下的错,”说着,王上看向萧芫煊,“煊儿,你放心,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多谢父上。”萧芫煊揖礼退下。 -- 第115页 萧芫煊一出殿,守在殿外的姜威和升余一下就冲上去了。 姜威卸下利剑,仍穿着一身盔甲,在离萧芫煊几步之时,止了步:“殿下。” 升余跑到萧芫煊身边,上下打量萧芫煊:“殿下,你究竟哪里受了伤啊?你知不知道升余一听到这个消息,真是急死了!”更让他震惊的是,伤太子殿下的人竟然是大皇子和五皇子!难不成是大皇子和五皇子合谋? 要不是大皇子和五皇子这个时候被关起来了,他真会不顾他们皇子的身份,给他的太子殿下出气! “升余。”姜威开了口,示意升余少说点话。 升余会意,偷瞄一眼心事重重的萧芫煊,自觉噤了声。 虽说大皇子和五皇子为争太子之位伤了太子殿下,但太子殿下还是念着和他们的兄弟之情的,不然,方才王上召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句话就能让王上狠狠处置他们。 “我要出宫一趟。”萧芫煊开口。 升余紧张地问道:“殿下,你要去哪儿啊。”太子殿下就是在宫外遇刺的,他现在一听到太子殿下要出宫,心里就紧张得不行。 “去猛虎营。”萧芫煊道。 姜威轻皱了皱眉头,猛虎营一直是大皇子管得,现下太子殿下要去猛虎营,定是得了王上的吩咐。 升余想劝太子殿下不要去,那猛虎营是大皇子的地盘,太子殿下只身前去,要是遇见了不长眼的家伙拱火,那怎么行? “太子殿下想去哪就去哪,姜威都陪着太子殿下。”姜威眼神坚定。 一听姜威这么说,升余急到上手去打姜威的盔甲:“死姜威,你不劝太子殿下别去,还拱太子殿下去!你知不知道猛虎营很危险啊,要是猛虎营的人因为大皇子找咱们殿下的麻烦,怎么办啊。” 姜威定定地看着太子殿下:“他们要是敢找太子殿下的麻烦,我姜威绝不会饶了他们,”说完,他看向皱着一张脸的升余,“放心,有我在。再说了,殿下下了决心要做的事,谁也劝不了,这我们都知道。” 听完姜威的话,升余忍不住抬袖抹了抹泪:“我当然知道,殿下决定了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升余看向萧芫煊,“殿下,你一定格外小心,你要是再受了伤……呸呸呸,殿下自有天佑,绝对不会受伤了的。” 萧芫煊扯了扯嘴角:“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他绝不会死,让那些想杀了他的人称心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出自:《史记*商君列传》其本意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第52章 第五十一颗枣 这两日,王上心烦意乱,特此下令,不召开朝议。 大家都心知肚明,王上这般皆是因为大皇子和五皇子,现下与大皇子和五皇子有来往的人正担惊受怕呢,生怕这把火就烧到了自个儿身上。 朝中好友也因不想在这节骨眼上惹祸上身,都默契拒邀。 沈邑也就落得清闲呆在府上,修剪花草。 沈老夫人穿过廊桥,径直走到沈邑跟前,看他还有心事摆弄这花草,气不打一处来,只是下人都在场,她的怒火也不好撒到明面上来。 “沈邑。”沈老夫人心里压着火,轻唤一声。 闻声,沈邑转过身,将银剪往桌上一搁,行礼:“母亲。” “明明是新年,长街却冷清得不行,”沈老夫人抛出话,静静地看向他,“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沈邑垂眸:“母亲如此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是因何事。” 沈老夫人紧抿着唇,递给春姨一记眼神,春姨立即会意,将周边的下人都打发走了。 一见下人都离开了,沈老夫人憋不住了:“你现在还有心情摆弄这花花草草啊!” 沈邑紧咬着腮帮子,低头不语。 见他不说话,沈老夫人更气了,直接拂去桌上的水瓮,水瓮往地上一砸,瓮里的水洒了一地。 “母亲。”沈邑喊道。他不是心疼他的水瓮,他是怕母亲气坏了身子。 “母亲,您先坐,您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啊。”沈邑伸手去搀扶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怄气,一把拂开他。 “你让我注意自己的身子?”沈老夫人看向沈邑,“都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了,我心里急啊,我哪还能顾上我自己的身子!我得为我们沈府谋好路才是啊。” 春姨忙上前,抚着沈老夫人的后背,给老夫人顺气。 “母亲,您别生气了。” 沈老夫人手紧握着玉拐,嘴唇都在抖:“我能不生气吗?你看看,虞城现在都乱成什么样了,大皇子和五皇子一出事,整个虞城闹得那是人心惶惶啊,” 说着,沈老夫人抬头看着沈邑:“和大皇子还有五皇子有来往的人,都心惊胆战地过日子,要是王上一下令彻查,你知道会有多少人被牵连吗?你知道我们沈府……” 说到这,沈老夫人倏地一停,示意春姨去院口守着。 春姨应声退下。 院里忽地只剩他们两个人。 半晌,沈老夫人说道:“你和大皇子来往那么密切,除了大皇子那边,还有没有人知道?” “母亲,您放心,我和大皇子之间来往,皆很隐秘,除了我和大皇子二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听他这么说,沈老夫人才松了口气。 -- 第116页 现下虞城,就看谁先自乱阵脚了,只要他们稳住了,兴许,能度过这一劫。 “那,大皇子那边呢?”沈老夫人忽地想起,紧张地问道,“别人是不知道,但你和大皇子见面,大皇子知道啊,要是大皇子供出了你,那该怎么办呐。” 沈邑紧抿着唇,母亲所说的,也是他最担心的一点。 “母亲,您无需过多担心,我与大皇子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格外的小心,没有第三人在场,大皇子若真说出了我,到时我绝不松口,没有证人证明我与大皇子见面,那大皇子就是故意诬陷于我。”沈邑安慰沈老夫人。 “这行吗?”沈老夫人还是担心,“大皇子虽做错了事,但他还是王上的孩子,到时王上为保大皇子,而将过错都推到了你身上该如何是好啊。” 沈邑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听这话,沈老夫人整个人都瘫软在椅上,手攥成拳轻捶着胸口,带着哭腔道:“这可怎么办呐。” 沈邑红了眼,蓦地跪在沈老夫人面前:“母亲,是儿不孝,当沈府主家这么多年,不仅没能让沈府更辉煌,反而还害得母亲这么操心。” 沈老夫人紧闭着眼:“邑儿啊,不怪你。” “母亲,”沈邑拉住沈老夫人的手,“若是沈府能安然度过这一劫,到时,我再好好向母亲赔罪,向沈府的列祖列宗赔罪……” 院墙外,沈珂祈手轻攥成拳。 他本是来找父亲议事,谁料到……先前他还只是怀疑父亲和大皇子之间有牵扯,现在,他亲耳听到了。 石豆双手捂紧嘴巴,生怕自己惊讶出声,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老爷怎么会和大皇子……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啊! 沈珂祈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走了。 夜里,沈珂祈的书房门虚掩,一道身影蓦地闪了进来,直冲向火盆子。 “冻死我了,”周冗蹲在火盆子前,一边搓手一边哈气,“这夜里的风啊,吹得我脸上生疼,我脸上的疤痕都要裂了。” 沈珂祈抬眸,看着他的背影,开门见山:“我需要你帮我去查一件事。” 周冗缩着脖子,侧头:“沈珂祈,你身为沈府嫡公子,肯定是不知道挨冻挨饿的滋味,但你好歹也关心一下我这个可怜人啊,我这刚进来,身上寒气都还没散,你总得等我烤热些,再吩咐我吧。” 半晌,周冗都没等到沈珂祈说话,急到转身,就看到沈珂祈端坐在桌前,冷冷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发怵。 “你这不说话更让我害怕了。”周冗吸了吸鼻子,实话说道。 都知道沈府的嫡公子身子弱,不宜习武,可只有他知道,他人眼中的沈珂祈都是假象。 他眼里真正的沈珂祈啊,不说话就能给人一种压迫感,再一发狠,那真是比深山里的野兽还可怕。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他拉弓射箭的样子,虽说那人罪有应得,但他的眼神,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再把骨头嚼碎了吐出来。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周冗顾不上烤火了,起身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上,等沈珂祈发话。 “你再去细查,我父亲,和大皇子的事。”沈珂祈手捏着竹笔,稍一用力,就能将竹笔掰成两截。 周冗噤声了。 之前,沈珂祈就有所怀疑,让他去查沈老爷的行踪,查出了沈老爷和大皇子来往密切。 沈老爷和大皇子行事都很小心,就算要见面都是只身前往,但沈老爷和大皇子因何事见面,他还无从知晓,只得先搁下了。 如今,沈珂祈又让他再去细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 “你让我再去细查你父亲,是不是因为虞城都在传的事?”虞城都在传,大皇子和五皇子犯事,身后都是有人在操控。 “我现在只是猜测。”沈珂祈淡淡道。 一切都没有定,他现在也只是猜测,若是父亲真和大皇子犯事这件事有关,那他一定要想个办法,保父亲,保沈府。 周冗点头:“行,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反正我就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但我信你,所以,我都听你的,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宫牢里,大皇子一遍遍地喊冤,但没有一个人理他。 萧芫灿气其败坏道:“我是大皇子!父上还没有下最后的定夺,你们就这么怠慢我,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你们好看!” “省点力气吧。”另一间牢里,忽地传出了一记声音。 萧芫灿紧抿着唇,余光瞥向隔壁的牢笼:“萧芫烁,你闭嘴!” 说着,萧芫灿大步流星冲到他被关的牢笼前,手拍着牢门:“都是你害得!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被关在这儿?” 他扯了扯嘴角,定定地盯着他:“我是真想不到啊,五弟平日里这不争不抢的性子,怎么最后也同我一起到这牢里来了?” 萧芫烁不作声。 萧芫灿讥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一同进了这牢,不是我拉着你,是你自己作的。” 萧芫灿狰狞着脸:“萧芫烁,你胡说!就是你害的我!你害死我了!” 要不是他突然掺和进来,他的计划不会失败,他也不会被关在这里! “萧芫烁,你说,萧芫煊的伤是不是你弄的?”萧芫灿质问他。 -- 第117页 他心中是对萧芫煊有怨,也看不惯萧芫煊素日里的样子,更容不得他坐这太子之位,但他不会下这么狠的手。 听说,那一刀差点要了萧芫煊的命。 “萧芫烁,你别装死,他那一刀是不是你捅的!” 萧芫烁合上话本,悠悠开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装什么装,你现在和我都被关在这,”萧芫灿越说越来气,“不对,要不是你,我才不会被关在这!” “大皇兄和五皇兄,在这歇得可还好?” 闻声,萧芫灿循着声瞧,就看见萧芫煊从幽道里走出来,身边还跟着姜威。 “萧芫煊!你还敢过来!有本事你放我出去!”萧芫灿叫嚣着。 萧芫煊走到萧芫灿面前,隔着牢栅,他也能将萧芫灿抽动的嘴角看得清楚。 “大皇兄,你犯下这等错事,没父上的命令,谁敢放了你?”萧芫煊开口。 “对了,我来,是要告诉大皇兄一件事,我得了父上的令,接管了大皇兄的猛虎营,现在,猛虎营听令于我。” 萧芫灿怒火一下就上来了,手重重地拍着牢栅:“萧芫煊!” “大皇兄,你就好好在这反省吧。” “凭什么!我已经被关在这里了,凭什么我的猛虎营还被你夺了去!萧芫煊,你那一刀不是我弄的!是他!”说着,萧芫灿手指着在另一间牢里的萧芫烁,“是他伤得你!” 萧芫煊看向一言未发的萧芫烁:“五皇兄。” 萧芫烁垂眸:“太子殿下,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五皇兄,”他起身,朝他在的方向走去,“你是太子殿下,我现在只是一名阶下囚。” “五皇兄,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我称你一声皇兄。” “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称我一声皇兄就感到愧疚吗?”萧芫烁眼底殷红,手紧紧抓住牢栅,“萧芫煊,我不后悔,更不会感到愧疚,我只觉得,你这太子之位坐得太容易了。” 萧芫烁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要不是萧芫灿这个傻子坏了我的事,我早得手了。” “萧芫烁,你骂谁呢!”萧芫灿愤愤道。 萧芫煊紧盯着萧芫烁:“五皇兄,就算你得手了,我死了,你也不可能坐上太子之位。” “不,太子之位是我的!”萧芫烁吼出声,“你死了,我一定能当上太子!你记住,我不是输给你!我是输给了自己,输给了自己的出身,我的生母只是浣衣局的一个婢子,自然比不上你生母的出身。” “五皇兄。” “别喊我!我最恨的就是你,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你却轻轻松松就得到了,我怨,怨父上对我的不重视;怨所谓的兄弟,对我百般嘲弄;更怨你,稳坐太子之位,得众人赏识。” 萧芫烁红着眼,往后踉了一步:“我更怨自己,怨自己没能捅死你!” 姜威气得要破口大骂,被萧芫煊拦下。 “殿下!”姜威手紧握住剑柄,五皇子出口伤人,口无遮拦,不给他点教训…… “五皇兄马上就要出宫了。”萧芫煊开口。 萧芫灿和萧芫烁同时看向萧芫煊。 “这话,是什么意思?”萧芫烁轻皱着眉头,他要出宫? “父上下令,让五皇兄去守西南边塞。” “守?”萧芫烁忽地笑出了声,“西南边塞是最冷的边塞,父上让我去守,是想让我活活冻死在那儿吧,也是,在父上眼里,我这个儿子,可有可无。” 萧芫灿急了:“萧芫煊,父上已有定夺了?那我呢?萧芫烁去守边塞,我呢!” 姜威忍不住开口:“大皇子,殿下已为你求情了。” 萧芫灿一脸不信:“给我求情?” “我已恳求父上,让你留在宫中,余生不得出。”萧芫煊淡淡道。 “余生不得出?”萧芫灿脸皱成一团。 让他留在宫中,说得倒好听,其实,是将他软禁在宫中罢了。 萧芫煊面无表情地看着萧芫灿背对着牢栅,缓缓坐下来。 其实,父上有意,让大皇兄和五皇兄都去守边塞,但他向父上求情,以大皇兄生母在世,需要大皇兄尽孝心为由,恳请父上让大皇兄留在宫中。 他这么做,其实是为他的一己之私。 让大皇兄呆在宫里,是为了大皇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是为了保证他和沈邑的私下的事不被发现。 父上已经对沈邑起了疑心,又因先前与沈邑的矛盾,父上已命人去查了,若是让父上发现,大皇兄和沈邑私下来往密切,那沈府就完了。 他想要保护沈府,护住了沈府,也就是护住了沈歌钦。 萧芫煊出了宫牢,姜威就忍不住问道:“殿下,您方才为何将他们的去留说出来?” 萧芫煊顿下步子:“姜威,您信我吗?” “信。”姜威想都没有想,斩钉截铁道。 “我这么做,是有考虑的。”萧芫煊腮帮子动了动。 “是,姜威明白了。”姜威看着萧芫煊。 只要是殿下说的,他都信。 萧芫煊缓缓步下台阶,迎着落日前行。 第53章 第五十二颗枣 夜里起风了,风沙入眼,前路难行。 未泗手里抱着一件玄色的披衣,跟在江铎身后:“公子,夜里风寒,您先披件衣服吧。” -- 第118页 他看公子穿得这么单薄,他真担心公子受了风寒。 见公子一言不发,未泗也只得收了声。 从公子院里走到府里主院,须得半盏茶的功夫,老爷大晚上的让人来唤公子,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一踏进主院,屋里的灯火就映入眸中。 守在屋外的下人一瞧见江铎,忙行礼:“大公子,”边说边推开屋门,“老爷和夫人在屋里等你。” 未泗想跟进去,却被他们拦下,未泗只得冲着江铎的背影说道:“公子,我在屋外等你。” 话音刚落,屋门一关,将屋外的寒风都挡在了外面。 屋里,火盆子烧得旺。 江夫人蹲在火盆子前,听见动静,都没赏给江铎一记余光,用夹夹起一块木炭放进火盆里,堆积的木炭缝隙里忽地窜出半点火星子。 “外头这么冷,都不知道怿尘人在哪儿?”江夫人悠悠开口,“吃不吃得饱,睡得好不好。” 江铎听着,抬头瞧着坐在主座上的父亲。 江怿尘离家远行已有一段时日,父亲派人去寻过,但都无功而返,江夫人终日以泪洗面,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她的宝贝儿子。 江舟波手握着一枚扳指,指腹轻碾过扳指光滑的玉面,面色难看:“江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喊你过来吗?” “父亲喊我过来,是因为大皇子和五皇子被关入牢里的事吗?”江铎淡淡道。 江舟波抬眸,冷冷地盯着他看:“消息倒是灵通。” “不敢,儿子得消息的渠道哪有父亲广,不过是这几日,虞城闹得大了,儿子才能这么快知道消息。” 江舟波紧了紧腮帮子,冷哼一声,将扳指往地上一砸,扳指应声而碎。 闻声,江夫人忙起身,看着散落在各处不成形的扳指,心里莫名火:“老爷,你拿扳指撒什么气呐,”说完,看向伫在原地的江铎,“要撒气就要朝该撒气的人撒气!” “夫人。”江舟波出声。 “老爷,你真要一个庶子害了我们整个江家吗?”江夫人哭腔难抑,“我们的怿尘还没寻到呢,难道你要怿尘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自己的家吗?” 江舟波面露难色,手紧握成拳。 “老爷,你想想怿尘,想想你苦心经营的江家,你真要为了他和王上对着干吗?”江夫人手指着江铎,“江铎,你就是个扫把星,你可把江家害惨了!我当初就不该心软,同意老爷将你带回来!你看看,你回来后,闹得江家鸡犬不宁!” “夫人!”江舟波一吼,江夫人才噤了声。 江铎嘴角轻扯,垂眸:“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江铎,你知道你这次可捅大娄子了,”江舟波甩袖,“五皇子现已被关在牢里,查到你那是早晚的事!你是想整个江家都给你陪葬吗!” “乐意之至。”江铎轻描淡写一句,让江舟波心中的怒火更大了。 “逆子!” 江铎缓缓抬起头,将江舟波和江夫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真想让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的表情。” “江铎!我们江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害江家,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江夫人眸中含着泪。 她只想江家平安,她想等着怿尘回来。 “你们江家?白眼狼?”江铎哼笑了一声,“是啊,你们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既然这样,一开始就不要带我回来啊。” “在你们心里,我就是个外人,一个连江家下人都比不过的弃子!” 江舟波猛地上前,狠狠甩了江铎一记耳光:“我当初,就不该将你带回来!就该让你死在外头!”江舟波手紧揪住江铎的衣领,“事已至此,你必须将这事揽下!别以为我会保你!谁都不能拿江家冒险!谁都不能!” “为了江家,您要舍弃我?”江铎开口。 “难不成我要为了你,与王上为敌吗!” “随便你怎么舍弃我,但只要王上一查,五皇子一说,江家都逃不了,”江铎红着眼,逞狠道,“想摆脱我?不可能。” 见状,江夫人拿出一方丝绢,甩到他脸上:“这丝绢,你该是识得吧。” 江铎肉眼可见地慌了:“这物,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江夫人:“从哪儿得来的重要吗?重要得是,现在你还想拉整个江家陪葬吗?” 江铎眼圈越发红,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栗:“江夫人。” 江夫人余光瞄了眼背过身去的老爷,继续道:“你要是主动担了责,江家还能落得个大义灭亲的美名,要是你执意要整个江家去给你陪葬,那这块丝绢的来历,将会传遍整个虞城。” 江铎紧抿着唇,嘴唇在抖。 江夫人看他在犹豫,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再说了,你和五皇子私下密谋事情,是千真万确的事!我与老爷全然不知,由你担责,是上策。” “如果是江怿尘呢?”江铎轻声道,“如果是他,你们还会将他拼命推出去吗?” “怿尘才不会做糊涂事!”江夫人急了。 “我问如果是江怿尘,你们会不会推他出去!”江铎吼道。 屋子里忽地安静了下来。 江铎心灰意冷,缓缓开口:“我早知道答案了,如果是他,你们只会想尽办法帮他,根本舍不得将他推出去。” 须臾,他叹了声气:“好,我答应。” -- 第119页 他答应,主动担责,和江家撇清关系。 他这么做,是为了护她,只要是为她,他什么都愿意,他如何不打紧,但谁要是动她,他会拼上命。 小丹携一身寒意进屋,一进屋,就瞧见柳织盈正坐在灯下绣丝绢。 “小姐,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 “我没事。”柳织盈抬手,轻蹭了蹭眼皮。 见状,小丹担心道:“小姐,别绣了,”说着就去拿她手里的针线,“你再这么熬下去,身子还没垮,眼睛都不行了。” 自从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定下来,夫人领着小姐进宫谢恩赴宴,来柳家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 从前瞧不起柳家的人,现在恨不得踏破柳家的门槛,老爷和夫人高兴的不得了,大方摆宴来招待。 夫人想让小姐来吃宴,但小姐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数次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不去。 一来一回,夫人恼了,不仅责备小姐,而且还把小姐关在府里,没有夫人的吩咐,小姐哪里都不许去。 小姐就将自己闷在屋子里,连院都不踏出一步,整日整夜就在屋里绣丝绢,要是仔细去数,那木箱匣里的丝绢得有百来条了。 “小姐,你这样子,小丹看着心疼,”小丹手紧紧攥着针线,“你要是身子垮了,小丹怎么办啊。” 柳织盈轻蹙着眉头:“小丹。” “我在,小姐。”小丹忽地蹲在柳织盈身边。 “几时开春?” 小丹沉默了。 她知道,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定在开春。 “离我和太子的婚期,越来越近,”柳织盈悠悠道,“若是我一人的婚事,倒罢了,可这婚事,牵扯到柳家……” “小姐,我知道,你很为难。” 一边是柳家,一边是小姐的心上人。 若是小姐为了一己之私,选了江公子,那柳家就会落得个罪名,可若是小姐听令与太子殿下成婚,那小姐就辜负了江公子。 “小丹,我要是不做些什么,我会疯的。”柳织盈哑着出声。 小丹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小姐。” 柳织盈红着眼,从小丹手里拿回针线,正绣了一圈纹,小丹忽地惊呼出声:“小姐,你手流血了!” 柳织盈凝眸盯着食指指腹那渗出的一点血,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天边那似镶上了一层金边,远看像一块金镶玉。 沈歌钦将探路的灯盏熄了,径自往沈珂祈的屋院走去。 一走进院,就瞧见他屋里的灯盏还亮着,她就猜着,他一整晚都没入睡。 这几日,虞城人心惶惶,大皇子和五皇子一入牢,各样传言都出来了,其中一条传言就直指沈府,直指沈老爷。 守在屋外的石豆一瞧沈歌钦来了,睡意顷刻就消了,忙起身冲到沈歌钦面前:“小姐,这会儿你怎么会来?” 梧桐:“小姐当然是担心公子啊,”说完,瞅了他一眼,“你整夜都守在屋外?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冻死?” 石豆吸了吸鼻子:“梧桐,你这是关心我啊。” 被看穿了心思的梧桐仍嘴硬:“谁关心你啊,我是怕你冻死了,就没人帮我干活了。” 石豆憨笑道:“放心,我身强体壮,冻不死的。” 半晌,沈歌钦盯着紧闭的屋门,开口:“石豆,梧桐,你们去后厨准备些养胃驱寒的滋补品来。” 梧桐和石豆应声,随后退下了。 沈歌钦站在屋门前,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她知道,他现在心里一定很烦乱,正在她犹豫的时候,门倏忽开了。 沈珂祈看着她:“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又没有要摹写的字。” 闻言,沈歌钦别开视线,往他屋里一瞥,就瞥到他桌上的灯盏:“你,一夜没睡吗?” “睡不着。”他开口。 “是因为虞城的传言?” “如果我告诉你,传言不是假的呢?”沈珂祈盯着她看,她脸上没有讶异的表情,他心里就明白了。 “你知道了?” 沈歌钦点头。 虞城的传言从来不是空穴来风,大皇子和五皇子一进牢里,与他们有来往的人皆求自保,况且这件事闹得这么大。 沈珂祈整理衣衫,坐在屋门前的石阶上。 见状,沈歌钦坐在他的身边:“要是王上查到了,该怎么做?” “大皇子和五皇子犯了错,但他们总归是王上的儿子,哪怕王上一怒之下要细查,也会派最信任的人去查,总得顾上大皇子和五皇子的脸面,也是为了王上自己的脸面。” “这件事牵连很广,要捋清整个原委脉络,急不得。”沈珂祈紧了紧腮帮子。 “大皇子和五皇子双双入了牢,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合谋,现在宫里戒备森严,消息被封锁,谁都无从得知这事查得如何了。”沈歌钦手指轻蜷。 “等天亮了,自然就知道了。”沈珂祈开口。 这件事闹到现在,已经无法收场了。 就算王上有心想保大皇子和五皇子,也会将百姓放在第一位,王上不可能为了大皇子和五皇子,抛下他的帝王身份,置虞城不顾,置整个奕国不顾。 他们两个人坐在屋门前,心事重重。 沈歌钦看向院里的那颗枣树,枝丫上残存的几片枝叶随风飘扬。 -- 第120页 明明枝叶繁茂,枣结满整棵树的样子才过了没多久,怎的突然凋谢成这般了。 “不知何时开春?”沈歌钦轻声道。 开春了,枣树就会枝叶繁茂了,再等一段日子,就能等到枣子了。 她希望,今年开春的日子早些来。 他们若等到了枣树结枣子,那说明,他们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这一劫。 “等枣树结果了,我到时再做枣糕给你,好不好?” “好。”沈珂祈轻应了一声,身子往她那微顷,脑袋轻靠在她的肩上。 左肩一沉,她一偏头,就瞧见他微闭上眼,他的睫毛很长,鼻子也很挺。 “沉吗?”他问她。 沈歌钦嘴角轻翘,敛回目光:“不沉。” 如果可以,她愿做院里的这颗枣树。 春能欣赏静待、夏能乘凉绿荫、秋能采果裹腹、冬能折枝烧火……还能,做他的依靠,让他好好靠着休息。 “沈珂祈。” “嗯?” “你说,我……” 沈歌钦话音还未落,石豆和梧桐一前一后跑进院里。 石豆皱着脸:“公子,小姐,出事了。” 梧桐看到小姐着急的样子,忙催促道:“石豆,你快说啊。” 石豆吞了吞口水:“方才,宫里来人,说,说王上传老爷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要大结局了~ 第54章 第五十三颗枣 沈邑一入宫,王上身边的侍随亲自迎接,领着他去了后园。 宫里的后园是王上为己用的地方,他入朝堂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来后园。 沈邑循着侍随走去的方向,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河岸上喂鱼的王上。 须臾,王上撒尽碗里最后的鱼食,将空碗递给侍随,转过身,朝沈邑招手,示意他过来。 沈邑微微颔首,往王上身边去。 走近了,沈邑朝王上揖礼:“王上。” “起身吧,”王上伸手去扶他,“你我之间,无需多礼了。” “王上,您是君,我是臣,理应如此,臣不敢僭越。”沈邑低头。 晨光初显,映得河面波光粼粼。 王上背过身,凝眸盯着跃出水面的鱼,喊了他一声:“沈邑。” “臣在。” “你还记得,你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你是什么心情吗?” 沈邑不作声。 王上继续说道:“我记得,我记得我第一个孩子出生时,我心里是多么喜悦,”顿了顿,他抬头瞧着远处的天,“他就是在晨光微熹的时候出生的,我在产阁外焦急地等待,直到听到他第一声啼哭时,我心里的石头才落下来了。” “我给他取名璟儿,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很看重,这你们都是知道的。” 沈邑:“当初,王上得了第一子,十分高兴,下令宴请虞城的百姓,王上的第一子出生还未满三天,王上就有心要立其为太子。” “是啊,”王上眼渐渐红了,“可惜啊,璟儿没那个命。” 须臾,王上转过身,看着沈邑:“我明白,璟儿的死与谁都无关,是他自己的命,我心里都明白,但我实在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他已经离开了我的事实,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啊,你叫我如何能接受他死了的事实!” 王上越说越激动,跟在王上身边多年的侍随忙上前:“王上,别动气伤了您自个儿的身子啊。” “王上。”沈邑想开口,却被王上打断。 “沈邑,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在瞒什么,”王上盯着沈邑道,“我的璟儿死后,虞城就传,是你的双生子夺走了我璟儿的福分,我璟儿才会死的,但我心里都明白,璟儿的死怨不得谁,但我心里痛啊,他是我第一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啊!我对他寄予厚望,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走了。” “我不信,我不敢信,璟儿真的走了,所以我只能抓着你的双生子夺走了我璟儿福分的这个传言,来治我心中的痛,你明白吗?” “王上。” “不,你不明白,”王上轻轻摇头,“你要是明白,你就不会将你嫡女已死了的事瞒了这么多年!” 沈邑惊慌:“王上。” “怎么?不敢相信我知道?”王上皱着眉头,“沈邑啊沈邑,你真以为你的计划周详无人知?真以为你所做的没有破绽吗?不,不是,是我知道却没有深究,因为我只是想抓着一根能让我忘记璟儿的稻草,只要抓着这根稻草,我就不会那么心痛璟儿的离去!” “王上。”沈邑轻声道。 “你欺瞒你嫡女已死的事,我不追究,但你和大皇子合谋一事,我不能放任!” 沈邑心一紧:“王上,您都知道?” “怎么?你以为我一切都不知?那我堂堂奕国的王上也不用当了!”王上忽地发怒,指着沈邑吼道,“沈邑!我看在我们为君臣这么多年的份上,一直对你宽容,没想到你竟背叛我,和五皇子同流合污!” 闻言,沈邑倏地一跪,也不辩解了:“王上,臣知罪!” 王上闭上眼,轻吐出一口气,眉眼里满是悲痛:“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不杀你,也不会因此殃及你无辜家人。但不重罚,不足以定人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会下令,让你去驻守最冷边疆,不得我令,永不得回虞城,不日出发!” -- 第121页 沈邑紧抿着唇,伏身领命:“臣领令,谢王上!” 辰时,萧芫煊一得到沈邑入宫的消息就往华殿赶。 未泗小跑似的跟在萧芫煊身边,看殿下心急如焚,他也跟着急。 萧芫煊穿过玉珠墩桥,拐了个面墙,就瞧见华殿外跪着一个人——江铎。 萧芫煊忽地刹停,害得未泗直接撞上萧芫煊的后背。 他站定身子,手忙脚乱地扶了扶头上的帽檐:“殿下,我该死,撞疼殿下了吧。” 半晌,都不见殿下说话,未泗循着殿下的目光望去。 华殿外好似有个人跪着,他抻了抻脖子,半眯着眼:“殿下,好像是江家那庶子。” 萧芫煊眉尾动了动:“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吗?” 未泗摇头,一大清早的,他还来不及掌握今儿个的消息。 但江家庶子这么早入宫,一定是有人领着他来的。 照例,只有朝臣嫡出的孩子才有资格进宫,他一个庶子,进了宫,还跪在华殿门前,没有人领着进宫,他是不可能进宫门的,更别提他还跪到了华殿门前。 萧芫煊紧抿着唇,凝眸盯着江铎。 江铎既跪在华殿门前,他和五皇子的事一定是捅到了父上面前,但能让江铎心甘地跪在华殿门前并认罪,那领着他来的人一定和他有着最亲密的关系。 江铎和五皇子的事被公诸于世是迟早的事,他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料到,他会以身请罪。 华殿里忽地传出一记碎瓶的声音。 王上坐在玉桌前,冷冷盯着匐在地的江舟波,将玉桌上的奏本利落地丢在他的面前:“这就是你要奏的事?” 江舟波额头抵地:“王上,臣罪该万死!都是臣教子无方,才让我儿江铎犯下此等错事!他既做错了,就该自己担责,恳请王上重重责罚!” 侍随从殿外进来,禀报:“王上,江老的大公子正跪在华殿外,等王上之令呢。” 江舟波紧了紧腮帮子:“王上,恳请王上重重责罚!” 王上看着江舟波,开口:“江老大义灭亲,实乃朝臣典范。” 江舟波闭了闭眼,声音都发着颤:“王上盛赞,臣不敢当!” 跪在华殿外的江铎抬眸,定定盯着华殿门正中间的匾额。 父亲身为朝臣,此举大义灭亲,由他一人认罪,救下整个江家,传到他人耳中,也能得来一句称赞。 须臾,华殿门开了,江舟波在侍随的领路下出来了。 他就知道,这罪定下来了。 江铎从怀里摸出一方丝绢,眼里满是不舍,但终究是要放手了。 他想着,他若死了,也只有她会傻傻地为他流泪了。 织盈,下辈子,能再遇见你的话,我不想那么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你面前。 到时候,我一定会先认出你,给你撑伞,和你门当户对,骑着红马迎娶你。 江铎闭眸,他记得,她叫柳织盈,织锦回文的织,洋洋盈耳的盈…… 虞城都传开了,沈家主爷不日就要启程去最冷的边疆了。 沈老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后,伤心至极,晕了过去,大夫说,老夫人现下没有大碍,只是不能再受到刺激了。 沈邑谢过大夫后,径自走到沈老夫人榻前,噗通一声跪在地:“母亲,是儿不孝。” 春姨站在一旁,偷偷地抹眼泪。 “母亲,您放心,王上说,不会殃及沈府,只要我一离开,这事就算彻底结束了。”沈邑道。 听到消息,樊姨娘急忙跑来,一进屋,也顾不上晕过去的老夫人了,冲到沈邑面前,手拉住沈邑的袖子,抑不住的哭腔:“老爷,这是真的吗?您真的要去那能冻死人的地儿吗?” 见状,春姨上前拉住樊姨娘:“樊姨娘,老夫人在休息,你别嚷了。” 樊姨娘不顾春姨的拉扯,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沈邑:“老爷,你说话啊!” “樊姨娘!”春姨急到脸皱成一团。 “老爷,你要是去了那,我和乐漪怎么办呐,我不能没有你啊,老爷,还有乐漪,我们的乐漪那么小,她很需要你啊,你要是走了,我们沈府就散了啊。” 沈邑眉头紧锁,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事已至此,王上下得令,他身为臣,不能不从。 是他犯下了糊涂,他就要承担。 “老爷!”樊姨娘哭到身子发颤,“不行,我不能让你走,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我不放心你去!你真要去,我就陪着你一块去!” 沈邑拉着她的手:“之莲,你不能去,你要留在这儿,好好照顾乐漪,照顾母亲。” “不,我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我不想和你分开,老爷,”樊姨娘扑进沈邑的怀里,“什么苦我都可以陪着你一起。” 夜里,沈府很安静,院里点了两盏灯,光亮笼罩了整个院子。 沈珂祈坐在屋门前,看着沈歌钦站在枣树下,借着光亮,他瞧见了她踮脚,将一一条如符似的福纸挂在枝丫上。 “真的不要我过来帮你?”沈珂祈忍不住开口。 “不用,你就坐在那儿。”沈歌钦忙活中瞄了一眼沈珂祈。 沈歌钦将福纸挂上枝丫后,就走到沈珂祈身边坐下。 两个人挨着近,风一起,沈歌钦绾发的飘带就会飘起来,飘带飘得毫无章法,有时还会飘到他的脸上,弄得他的脸很痒。 -- 第122页 “你系飘带了。” 沈歌钦抱膝笑着:“嗯。” “沈珂祈,”沈歌钦盯着院里的枣树,“今年的雪,怎么还没来啊。” 沈珂祈看着她:“我不知道。” “听说,那儿很冷,常年都在下雪,还会刮凛冽的寒风,”沈歌钦眼圈慢慢泛红,“他们说,循着刮风的方向,一直走,就是最冷的边疆。” 沈珂祈喉结轻滚,手指微蜷。 “那儿冷得都种不了新鲜的菜,”沈歌钦眼角蕴着泪,“那也种不活你院里的这颗枣树吧。” “你知道了?”沈珂祈哑着声开口。 沈歌钦点头:“嗯,一得到沈老夫人晕过去的消息后,我们一起要去看老夫人的,但樊姨娘赶在了我们前头,我和你都没进去了,你转身后,我看着你的背影,我就知道了,你会选择和沈老爷一同去边疆。” “是,我决定了,”沈珂祈开口,“我会和父亲一同去边疆,父亲年纪上来了,经历这件事后,他双鬓一夜之间就白了,背也佝偻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去边疆。” 沈珂祈看向院里的那颗枣树:“这件事了结了,王上也答应,不殃及沈府,所以沈府保下了,但父亲犯了这等糊涂,他得受罚,才能堵住悠悠之口,五皇子身为王上的孩子也被罚去守边疆,父亲为朝臣,理应领罚。” 半晌,他悠悠开口:“我知道,那边很冷,冷得种不活一颗枣树,但这儿有一颗枣树就够了。” “沈珂祈。”沈歌钦忽地忍不住了,出手打他,但她哪里下得了狠手,拳头轻蹭过他的衣衫,没伤到他半分。 沈珂祈看着她哭得不成样子,心里不忍,忽地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往他怀里一带,将她圈在怀里。 “这颗枣树,种在这里,真好。”他开口。 他将他的思念都藏在了枣树里,他想化为这颗枣树,留在虞城,留在她身边。 “今年的枣子,不知道是酸还是甜了。”他知道,此去,就是接了王上之令,不得王上之令,不得回虞城。 沈歌钦紧揪着沈珂祈的衣衫,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你们不能回来,我就去那里找你们。” “王上有令……” 沈歌钦截断沈珂祈的话:“王上说得是沈府之人,我若不是沈府之人,那就可以……” “沈歌钦。”沈珂祈低喊着她的名字。 沈歌钦仰头,迎上他的目光。 “我不舍。”沈歌钦眼泪滑过脸颊。 她不舍,不舍和他分开。 沈珂祈伸手擦去她脸颊的泪,双手捧着她的脸,像捧着一件珍宝。 “你留在这儿,替我好好感受春意。” 作者有话要说: 呀,等不到春分大结局呀,那就假装春分已经到了吧~ 明天文文就完结了呀~ 第55章 第五十四颗枣 柳家。 “夫人,夫人,你别闹了啊!”柳修福瞧着满地狼藉,实在是没辙了。 金岭花发疯似的大吼大叫,下人们能避则避,生怕惹祸上身。 小丹从前院探了消息回来,一进屋,就将门先锁上,夫人发这么大火,要是夫人突然来找小姐撒气可怎么办呐。 “小姐。”锁好门后,小丹踱到柳织盈身边。 话音刚落,院里就传来夫人的声音。 “柳织盈!” 小丹害怕地往旁躲,直勾勾地盯着屋门,金岭花手重重地拍打着屋门,声音如雷,吓得小丹身子颤抖。 “小姐,怎么办呐,夫人来了,”小丹挽着小姐的手,“夫人一定因为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泡汤了,所以这么生气。” 柳织盈语气淡淡道:“母亲要生气就随她生气吧,反正我当不了太子妃了,母亲就算再生气,也无计可施。” “盈盈!你开门!”金岭花现在哪还顾得上主母的礼仪姿态啊,“你是不是和江家那庶子商量好了!所以王上才收回了你与太子殿下的成婚令!我就知道,那个江家庶子不安好心!他自己要死何苦要拉着你,拉着我们整个柳家啊!” 她早就看穿了那个江家庶子,可惜啊,她的盈盈被他迷了心窍! 现在好了,王上不让盈盈和太子殿下成婚了,盈盈也当不上太子妃了!他们柳家仍会被人踩在脚底,被人看不起!还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他这么坏了你和太子殿下的婚事!他死也活该!给他一刀痛快还是轻的!” 金岭花气到全说了出来:“你说他一个庶子,还想着要和嫡出的争!他有什么资格!他现在落得这般田地,就是咎由自取!活该!早死才好!才不会再来祸害你的姻缘!” 门忽地开了。 柳织盈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母亲,你方才说得话都是真的吗?” 金岭花恶狠狠道:“真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反正他活不成了,告诉你也无妨。” 金岭花没有注意到柳织盈脸上表情的变化,继续说:“就是他害得你成不了太子妃!要不是他,王上怎么会知道你和他的事,还收回了你和太子殿下成婚之令啊!” 柳织盈情绪崩溃:“不,不是真的!母亲你骗我。” 金岭花看着跌坐在地的柳织盈,又气又心疼:“盈盈,你醒醒吧!他就不是个好人,他不仅害你的婚事没了,而且还和五皇子勾结啊,要不是如今事情败露……我都不敢想啊,他心机如此深,他都在骗你啊。” -- 第123页 柳织盈:“母亲,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快告诉我,你刚才说得话都是骗我的。” 金岭花蹲下身,伸手轻擦去柳织盈脸上的泪:“他害得你婚事都不能成了,你还为他哭?” “母亲,你快告诉我,你刚才说得都是骗我的……” 金岭花紧抿着唇,眼底染上殷红,扯开她攥着她衣袖的手,起身,一脸冷漠地看着她:“盈盈,我说得都是真的,我没骗你。” “不,不是!”柳织盈心里的弦彻底断了,“母亲你骗我!” 小丹将小姐圈在怀里,她看小姐哭得这么伤心,她的心都要碎了。 “他明日就会在虞城东市示众,到时辰了,就会被送去断头台!全虞城都传遍了!这还能有假!” “不!”柳织盈嘶喊着。 金岭花:“小丹,照顾好小姐,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小姐出屋子半步!” 柳织盈哭倒在小丹怀里,哭得额头渗出了汗,额角青筋凸起。 “小姐。”小丹抑着哭腔。 “他不会死,他不会死的。”哭到最后,柳织盈都没力气了。 他答应过她,他要娶她的,他怎么会死呢。 沈府前,停着一辆马车,王上大发慈悲,赐他们一辆马车,送他们前去。 沈邑收拾好行装,向沈老夫人行跪礼后出了沈府,樊姨娘牵着乐漪直至目送他上马车。 樊姨娘紧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乐漪,快,给你父亲磕个头。” 乐漪懵懂上前,听樊姨娘的话,给沈邑磕了个头。 沈邑拉着乐漪起来,手轻抚着她的脸:“乖,你在府里要好好听你阿娘的话,不许再淘气了,知道吗?” 乐漪眨巴着眼睛:“阿爹,你是要出远门吗?” 沈邑紧咬着腮帮子,点头:“嗯,爹要去守一个很远的地方。” “那阿爹不守着沈府了吗?” 沈邑摸了摸乐漪的脑袋:“你替阿爹守着沈府,好不好?” “好,”乐漪点了点头,“乐漪一定帮阿爹守着沈府。” “乖。”沈邑欣慰道。 “珂祈哥哥也要去吗?”乐漪看着下人将整理好的行装都搬上马车,问沈邑,“珂祈哥哥是要和阿爹一起去守那个地方吗?” 沈邑点头:“是啊。” “那阿爹和珂祈哥哥放心去,我和阿钦姐姐会好好守着沈府的。” “好。”沈邑抬头,迎上樊姨娘的目光。 樊姨娘看着沈邑,手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没能忍住,转身先回了沈府。 沈歌钦站在沈珂祈的院里,看着他摆在院里要带去的行装。 石豆抱着一个大包袱,一出屋,就瞧见了沈歌钦和梧桐。 “小姐,梧桐。”石豆跑到她们面前。 梧桐眼神示意石豆,拉了拉石豆的袖子:“石豆,你跟我去后厨拿干粮去。” 石豆看了看小姐,瞬间就明白了,应下声随梧桐走了。 沈歌钦走进屋里,就瞧见他在整理剩下的竹轴。 听到动静,沈珂祈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她:“这些竹轴都给你了。” 沈歌钦眼圈红红的:“都给我做什么。” 她边说边蹲下身,拿起一个竹轴就要打开看,沈珂祈眼疾手快地从她手里拿过竹轴。 “现在还不到时候。”沈珂祈神情有些许慌乱。 “看个竹轴,还要看时候啊,”沈歌钦定定地盯着他看,“你不是说,这些竹轴,都给我了吗。” 沈珂祈垂眸:“是,这竹轴都是给你的,一年一份竹轴。” 闻言,沈歌钦脸上的笑意忽地一滞,目光落在他细心整理的竹轴上,一眼望去,这里整齐叠放的竹轴都超百来份了。 “一年一份竹轴,一年一次生辰。”沈珂祈开口。这是他现下能给她准备的所有了。 沈歌钦不经意地擦去眼角的泪,笑着:“好啊,我自己记着生辰,再也不怕你忘了,到时候了,我会自己来取的。”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沈歌钦红着眼笑着。 沈歌钦和沈珂祈一前一后出了屋,默契地抬头,天空都被乌云填满了。 “今年的雪,什么时候下啊。”沈歌钦开口。 “不知道,”沈珂祈轻声道,“但我希望,快点下雪。” “为什么?”沈歌钦看向他。 “因为,我想看到春天。”沈珂祈转头,迎上沈歌钦的目光。 “百花齐放的春天,我替你看。”沈歌钦说着,从袖里摸出一条如春般温暖色泽的飘带。 “给你。” 沈珂祈看着她手中的飘带,虽然他辨不清这条飘带的颜色,但他知道,这条飘带一定是如春天般温暖的颜色。 “那个晚上,我说,循着刮风的方向,一直走,就是最冷的边疆。” “我记得。”沈珂祈接她的话说。 他也记得,这条飘带,在那个晚上是她绑在头发上的。 “我想让这条飘带替我去感受一下边疆那儿有多冷,”沈歌钦声音发着颤,“也让它给你们引路啊,它能感受到刮风的方向,能引着你们走。” “好。”沈珂祈接过她手中的飘带。 话落刚落,沈歌钦蓦地抱住他:“沈珂祈,我……我不舍你。”其实,她想说得是,她心悦于他。 -- 第124页 “我知道。”沈珂祈回答。 沈歌钦的泪滑过脸颊,滴在他的衣衫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知道。”沈珂祈肯定地回答。 沈珂祈缓缓抬起手,手轻覆在她的背上:“我知道的。” 风吹起,将他心里的轻喃都吹散了。 院里的那颗枣树,风一吹,轻晃着,吹得挂在枝丫上的那张福纸乱摇。 福纸上写着:愿,行去平安,归时欢喜。 一年后。 下雪了,周遭都覆盖了一层白色。 大雪中伫着两抹人影,沈珂祈一得到沈歌钦要来的消息,就从帷营赶来。 石豆冻得直哆嗦,艰难地给公子撑伞,盯着那缓缓驶近的马车,问道:“公子,是小姐的马车吗?” 一辆马车的车轮碾过地上皑皑白雪,车身帷幔处还系着一条飘带,飘带随风飘扬,飘进了他的心里。 沈珂祈脸上忽地漾起笑意:“是她来了。” 马车一驶近,还未停稳,沈珂祈急忙迎上去。 赶马车的周冗裹着厚厚衣袄,一见沈珂祈,缓缓下了马车,动作略显笨重,瞧沈珂祈那急不可耐的表情,轻啧了一声:“沈大公子,我可把她安全护送来了。” 沈珂祈敛了敛目光:“还要劳烦你再把她安全护送回去。” 周冗吸了吸鼻子:“那是自然,谁叫我答应了你。” 他们说话间,石豆已经将马凳备好了。 半晌,马车绸帘轻掀开,沈歌钦探出半个身子,一瞧见沈珂祈,她脸上的笑意都能融化了这的雪。 沈珂祈迎上她的目光,朝她伸出手:“我来接你了。” 沈歌钦点了点头,将手递到他手中,缓缓下了马车。 沈珂祈为她撑伞,站在她的身侧,为她挡去这一面吹来的刺骨寒风。 “沈珂祈。”沈歌钦忽地停下步子,转身看着他。 “今年的雪,我们一起看过了。”沈歌钦眼里有泪,像盛着光。 沈珂祈温柔地看着她冻红了的鼻子:“嗯。” 沈歌钦露出笑容,其实,每年的雪,她都想和他一起看,因为雪下了,冬天就要走了,她盼望的春天就会来了。 帷营内,火盆子里噼里啪啦响,火星子往外蹦。 沈珂祈取了一件绒皮大氅披在沈歌钦身上:“这冷,别冻着。” “府里还好吗?”沈珂祈坐在她身边,拿起一根木棍伸进火盆里,翻动着木炭。 “嗯,府里一切都好。” 忽地,石豆端着一碗汤药进帷营:“公子,该喝药了。” 沈珂祈握着木棍的手一顿,抬头,给石豆使了一记眼色,石豆立刻噤声后退下了。 沈珂祈掩面轻咳几声,对上沈歌钦的视线,怕她担心,解释道:“这天冷,我只是感了风寒。” 沈歌钦不信,伸手拉住沈珂祈的手,整个帷营内暖烘烘的,他的手却还是冷冰冰的,就算是块石头,在暖烘烘的营内,表面也不会这般冰冷。 “我真的没事,”沈珂祈反手握住她的手,“炉上还温着驱寒的姜汤,我给你拿来。” 沈歌钦看着他的背影,眸含氤氲。 沈珂祈一出帷营,就被周冗拦住了去路。 周冗上下打量他,脸色难看到极致,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不是挨得冻,他一个粗人都能看出来,更别说沈歌钦了。 他刚都问石豆了,这一年,沈珂祈的身子愈加差了,本就有着旧疾,还在这鸟都不来的最冷边疆,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这样的他,和他记忆中挽弓射箭的人一点都不像了。 “明早,你就护送她回虞城。”沈珂祈艰难地抑住咳嗽。 周冗双手环胸,紧着腮帮子:“我们舟车劳顿两天两夜,你让我们明早就走?” “周冗,”沈珂祈压着声音,语气里似带着哀求,“求你了。” 周冗紧抿着唇,点头应下来:“明早,我们就启程回去,我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将她安全护送回虞城。” 天黑了,雪也小了。 边疆的夜入得很快,周遭黑漆漆一片,只能瞧见白雪铺了满地。 沈歌钦站在帷营外,任风吹乱她额前的发丝。 “外头冷。”沈珂祈去了一趟沈邑的帷营,回来就瞧见她站在外面。 “沈老爷要休息了吗?”沈歌钦问。 “嗯,他白日都要出营去巡路,累了,就歇下了,”说完,沈珂祈看着她,“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沈珂祈,”沈歌钦拉住他的衣服,“我想看看这的夜空。” 沈珂祈喉结微滚,答应了:“好。” 沈歌钦仰头瞧着夜空,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颗星星:“原来,这的夜空是这样的,你每晚都是看着这样的夜空吗?” “嗯,”沈珂祈转头看着她,“虽然这没有星星,但在我心里,有一颗最亮的星星。” 她就是他心里最亮的那一颗星星。 沈歌钦眸色一动,嘴角溢出笑意:“那我要做一颗最亮的星星,”说完,看向他,“这样我就能落在你心里了。” 沈珂祈抬手,将她发髻上的木簪动了动,指腹轻抚过簪头上小而精致形似枣子的珠子。 “我会将这颗星星珍藏在心里。”沈珂祈开口。 他想将她这颗最亮的星星珍藏。 -- 第125页 沈歌钦脸上漾起笑容,话锋一转:“今年的枣子,很甜,比往年的枣都甜。” 话音一落,沈歌钦将手伸到他面前,摊开手,一颗晒干的枣躺在她的手心:“枣子的季节过了,就算用冰鉴也留不久,索性晒干了,存得时间还久些,我特地带来给你,让你尝尝是酸还是甜。” 沈歌钦抬头,对上沈珂祈的目光:“于祖母给你准备了新被褥,樊姨娘给你新做了衣裳,乐漪给你带了虞城最新的话本……他们该准备的都准备了,我都不知道该准备什么了,所以,我给你带了你院里的枣子。” “尝尝。”沈歌钦示意他尝。 沈珂祈喉结上下轻滚,拿起她手里的枣子,轻咬了一口:“比往年摘得枣更甜。” 沈歌钦眼里亮晶晶的,盯着沈珂祈:“沈珂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真正的名字啊,我的名字里有一个凓字,是寒冷的意思。” 但遇到他后,她犹如遇到了春天。 沈珂祈轻抱住她:“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春天就要来了。” 来年,就有枣子了。 来年……他好想在她身边。 …… 下一辈子,他想看看多彩世界,再看看她。 又一年春。 今年开春开得特别早,虞城的百花开得特别好,隔着老远的街也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梧桐吃力地抱起一盆青松去院里,书房里忽地只剩了沈歌钦一个人。 沈歌钦站在书架前,看着架子上的竹轴,这都是他为她写得竹轴,为了弥补他缺席她的生辰所写的。 沈歌钦看着满满一架子的竹轴,脸上笑意渐显,自言自语道:“无病无灾,也看不完这些竹轴啊,能看到最后一份竹轴,怕是都能成仙了。” 倏忽,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进了屋里,在屋里徘徊了半圈,最后落在了书架上。 沈歌钦将每一份竹轴掸了掸灰,又重新摆放回书架上。 “在看什么?”身后忽地响起了一记声音。 沈歌钦眸色一动,转过身,就瞧见一袭白色织纹的沈珂祈朝她走过来。 沈歌钦定定地盯着他,梨涡浅浅,生怕下一秒他就不见了。 “我在,我在看你写给我的竹轴,”她看着他,声线微微发颤,“今年的竹轴我还没看呢。” 他抬眸,看向她:“我希望你,无病无灾,将我写得这些竹轴都看完。” 沈歌钦眼圈泛红:“你写了这么多,我看到第一百份,怕是都要成仙了。” 话落,沈歌钦扑到他的怀里,脸贴在他的胸口处,想感受他的体温:“今年的枣子,我还会帮你尝尝,是甜还是更甜。” 如果,这是场梦,就让这场梦再做得久一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就画上个句点了,没能迎着春天来,但迎着春天结束了。 这次大结局删改了些,想来想去,还是以美梦结束了。 这次的旅行结束了,下次开文再见面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