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晨星》 第1页 《永夜晨星》作者:殳隅【完结+番外】 简介: 傅择宣,业余唤醒师,谁都不爱搭理,三年接五单那种。 他有个秘密,说出来惊天动地。 但他迫不及待把要把这个秘密公开,为此他筹划了五年。 步骤如下: 第一,算计某少将。 第二,算计某少将。 第三,算计某少将。 …… 计划完成,傅择宣功成身退。 只是他没料到,还没开溜,就被某气得不行的少将逮住。 傅择宣表示任凭处置,没想到少将直接拎上全部家当押在他面前: “现在,我是你的后路了。” * 喻恒筠,Z国最年轻少将,谁都搭理不上,八年升六级那种。 谁也不知道,他有个童年玩伴。 这个人推着他走进崭新世界,闪闪神就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他还有双梦中情手。 这双手牵着他走过崩溃边缘,一不留神也不见了。 五年后,就是这位喻少将,被人骗了身又骗了感情。 更气人的是,这位骗子不仅骗感情—— 骗子:我还有个名字…… 少将:这不是我那失踪的童年玩伴? 骗子:糖给你吃。 少将:这不是我梦中情手亲手做的糖? 破案了。 少将:谁还能比我更惨? * 少将最终还是抓到了这只骗子。 傅择宣还想挣扎一下:你谁? 少将悠悠道:你算计这么多,把自己的心算进去了吗? 你知道吗? 在你选择我的那一刻,我就拥有了你得天独厚的一份偏爱。 沉稳内敛(喻恒筠) ?? 冷淡坚强心思重(傅择宣) 内容标签: 强强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未来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择宣,喻恒筠 ┃ 配角:许涵,薛迟景 ┃ 其它:1v1he,背景私设 一句话简介:凝视他时,你看到城墙还是深渊? 立意:他把所有黑暗藏好,唯独送你一片星光。 晋江2021-11-07完结 总书评数:121 当前被收藏数:58 营养液数:104 文章积分:4,473,299 1、楔子 顺数三下,舞台已建成。 「咔哒」一声,房门被打开,如惊扰了尘世不存的精灵般,沉闷的空气中伴随着错落的脚步声响起的,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独属于你的房产。”话音未落,两人已面对面坐在黑色西式餐桌两边。 面庞犹显稚嫩的青年垂眸,以指尖轻轻顺桌面大理石纹理摩挲。 目光扫过青年被柔和的日光笼罩的脸,身着西装的男人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随笔一起轻放在青年正前方。 收回手时顺势将文件摆正,男人道:“仔细读读,签完这份文件,一切就都属于你了。” 青年如雕像般直坐着,只依旧摩挲着黑色大理石,毫无动身之意。 男人也不催促,随青年垂下的目光盯着文件标题。 半晌,青年像是放下了压在肩上的大石,肩膀一塌,伴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他拿起笔直接翻到文件最后一页,签下了名字。 琐碎的发丝随青年的动作调皮地垂下,远远望去,如完美画作内的场景。 “你确定以及肯定你要知道这件事情吗?”明澈的声音中带有坚定之意,“这可是违反规定的哦。” 随着秋千「吱呀」声响,少女晃着脚丫,纯真的目光投向眼前一袭军装尚未退去的青年,视线紧迫不曾移开。 秋风卷起几片落叶飘过,青年转身时一个侧目看向少女:“不说就算了。” 说完,穿军装的青年意欲离开。 见状,少女慌忙跳下秋千,扯住青年的袖口,暖阳照射在袖扣上,发出耀眼的光芒:“别呀别呀!” 少女装作在跳下秋千时没站稳,一个踉跄,作势欲倒。 青年伸手捞住少女,低声恐吓:“不说就放手了。” 然后他移开目光,看向后院仍散发着青翠之意的老树,不紧不慢说着:“我找别人也不是不可以。” 少女轻「哼」一声:“哪有你这样,用威慑敌人的目光这样看家人的嘛!” 站直身子,她理了理裙边:“你去找找,看别人告不告诉你!” 见青年又作势要走,少女似撒娇状说:“好啦!我说就是了。” 树木掩映间,隐隐约约可见尖顶的屋顶,随光线落在地面的是不规则的影斑。 周围的植物像是有生命一样,扭着身躯,像是为小径上那道身影列队欢迎。 一道身影笔挺地走向锈迹斑斑的古朴黑门,对驻守此处门口的两位士兵点头示意,他指节分明的大手伸向雕琢着些许花纹的门栏,正要推门,通讯器突兀地响起。 “是我。”低沉的嗓音传到通讯器对面。 从通讯器另一边响起的声音,由于信号的杂驳,听起来有微微的嘈杂和失真:“喻少将,我们已经掌握了目标的位置,现需你带队前去其住所实施抓捕。” “收到。” 关闭通讯器,喻少将毫不犹疑地推开门,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庭院。 高大身影融入暗沉的夜色,竟凸显出少许的寂寥感。 -- 第2页 摆放着众多大小型精密仪器的白色房间里,众多身着军装的身影隔着透视窗紧盯房间内的情况。 一阵兵荒马乱后,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拿起对讲机,众多旁观者屏息凝视。 房间响起倒计时的声音:“A计划,第三步骤,第一次连接,3,2,1,开始!” 等待数秒,所有人都不敢有所动作,竟直直刻意控制呼吸许久。 为首的军装男子询问,声音打破所有人的紧张:“如何?” 研究员看向监测仪器观测表盘,瞪着眼睛不说话,直到男子又一次的询问,才回过神,迎着所有人期待的目光,有些结巴地回答:“第一次连接,就,成、成功了!?” 房间内霎时传出一阵阵鼓舞人心的欢呼。 与此同时,与这房间相隔一幢楼距离的病人收容所,一道穿着病服的身影沐浴在月光的照射下。 随着欢呼声逐渐消弱,楼道响起匆忙的脚步声,穿着军装的男性走近躺在病床上的男子,蹲在床边。 他抬起男子的手紧紧握住,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A计划成功启动了,你是、是不是也有机会醒来了。” 良久,他谨慎地放下手,掖了掖被沿,站在床前注视男子许久。 许是月光过于诱人,军装男子不受控制地俯身,微微颤抖着逼近床上那人的嘴唇,在离唇数厘米处僵持着,最终在嘴角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起身时吐出屏住的气息,他模糊道:“若能同你一道,该多好。” 收拾好后,男子在临近的床上和衣躺下,阖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这里是新作者开的新文,请多多指教。 最新评论: 【简介很有趣,大大请加油,我是从章末推荐来的。】 【作者加油( ̄ ̄)-?】 【嗯……有点懵……】 【好奇探头——】 【按爪】 【作者大大加油……很喜欢你的文风】 -完—— 第一卷:城墙 ———— 2、开始的开始 倒数三秒,幕布已揭开。 星历468年,中国,首都市东区。 待来往的行人都投以注目礼,青年都没有理会持续响着的通讯器。 优美的乐声锲而不舍地响着,青年微眯了眯眼,看着来电显示上熟悉的姓名,皱着眉头接起电话。 “什么事?”清越的声音响起,分明不带一丝感情。 “工作啦——”通话对面的人故意拉长尾音,有调笑的意味。 “嗯。”正准备挂电话的青年听到对面传来一句「不要挂」,于是安静等待,“……” 对面却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才疑惑道:“说些什么呀?” “你说「不要挂」。” 有些无语地叹一口气,对面说道:“是一个十多岁的小男生啦!” “嗯,老时间,带到我家里来。”说完便挂了通讯。 开锁进入房子,青年去各个房间都逛了一圈,做了些打扫,然后走向被封闭的三楼,沉重而不露丝毫缝隙的机械门阻隔了任何来访者的前行。 凑近虹膜识别设备,随着「嘀」一声,沉重的大门打开,显露出内部的结构,眼前俨然是一道玻璃门,门右边是开启按钮。 隔着玻璃门盯着眼前躺在洁白床上的四人,见没有丝毫动静,青年转身离去,门自动随来客的离去而封闭。 这四人是青年的家人,因病毒感染而陷入沉睡。 自人类从地球移民到类地行星后,改用星历纪年,时间算法依旧与地球相同。 经数百年的研究,人类发现精神力,此后致力于脑域开发。 星历459年,外星种族正式向地球移民宣战。 星历462年,仍处在生存战役期间的人类迎来了又一大灾难,SLAF病毒的爆发。 SLAF病毒,全称Schlafen,取自D文,寓意沉睡梦乡,因感染者除进入沉睡状态而无其他症状得名。 SLAF病毒是DNA病毒,与其他病毒相似,脱去糖衣外壳,以内部DNA感染细胞,同时通过DNA抗体检测阳性。 感染病毒的结果包括死亡和沉睡,经研究后了解到,感染严重程度与免疫系统无关联。 因至今人们仍不知判断宿主死亡或沉睡的标准,加之战争对生存的威胁,甚至许多军人被病毒感染陷入沉思,导致当时人类陷入莫大的恐慌。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首位唤醒者的出现。 一人不自觉与感染者一同陷入沉睡,在此人醒后6小时,感染者随之苏醒。 自此国立研究所展开研究,发现两人在陷入沉睡时,脑电波图显示二者脑电波反应同步,且均处于梦境当中,因而将这一现象以「共梦」称之,而病毒由此命名。 据该名唤醒者表示,在病毒爆发之后,他也曾陷入梦境,只是在第二天早上依旧如常醒来,之后便发生「共梦」的情况。 以此为标准,军方下发征召令,征集更多具唤醒能力的人试图改善军方的状况,但并非所有唤醒者都能与每一名感染者共梦。 人们将能够共梦的情况称为「匹配」,并以理论猜测,二者匹配度高的人,则更容易共梦。 随着唤醒者的出现,除去死亡者,沉睡感染者的情况得到很大程度的改善,因而人们赋予了唤醒者专业的名称,并逐渐发展成一个高需求的行业。 -- 第3页 Erleuchtete,即唤醒者,梦境唤醒师,简称ELTT。 在摸索中,ELTT协会确定了唤醒者需明确的规则。 1.仅匹配度高的二者可共梦。 2.唤醒后二者均会遗忘梦境。 3.经唤醒的感染者和唤醒者精神力都将有所提升,提升程度因人而异。 傅择宣,刚从家中探视归来的青年,即为一名唤醒师。 回到住宅,傅择宣直奔二楼书厅内坐下,迷糊之间竟打起盹来,直到有人将他拍醒:“又睡!你每天睡得还不够多吗?” 来人为许涵,傅择宣的工作介绍人,当然这只是他的副业之一。 傅择宣揉了揉头发,双眼半睁,正要起身,许涵忽地边笑边凑近,望进他的双眼,一双桃花眼中带有潋滟的水光。 阳光斜照,投有些许光芒入棕色瞳孔,傅择宣的双眸折射出琥珀的浅淡色彩,倒是让许涵先痴迷于他如水晶般透彻的双眼了。 用力推开眼前的人,傅择宣起身说道:“几点了?” 打了个哈哈,许涵笑说:“我这么严谨,当然是准时到啦。” 说着,他转身走到对面沙发,俯身盯着黑发男孩看了一会儿,伸手抚了抚他的发梢,向傅择宣介绍:“这次的沉睡者,十四岁。” “委托人?” “养父母。”轻轻叹口气,许涵又故作轻松地说:“是个好孩子,长得也这么好,你看这精致像娃娃一样的容颜。” “怎么说?” “抱来的路上不小心看到他身上的瘀痕和伤疤了,校园或是家庭暴力吧,真是个小可怜。” 傅择宣也走到男孩身边,沉默凝视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随即出声提示许涵准备。 …… “好冷……” “为什么没有人?” “我感受不到……” “一点温暖都没有。” “谁来……” “谁来救救我……” …… 熟悉的声响持续打扰清眠,扒开不知为何蒙在脸上的书,傅择宣眯着朦胧的双眼,不耐烦地在茶几上摸来通讯器接通:“喂?” 因为刚睡醒,他的声音带些喑哑。 “又是我。”许涵表明身份。 “又是你。”机械地重复着对面的话,傅择宣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行为。 “快先去醒醒神,我等着你。” “哦。”他拖沓着步子前往主卧和次卧夹着的洗漱间,边洗漱边盯着镜中的自己,一双并不标准的丹凤眼尾微红,注视着自己的是冰冷的眼神,虽带着倦意,却足以吓退任何期待的目光。 恰如其分的眉、鼻、嘴,勾勒出一张稍稍凌厉的面容,薄唇色泽鲜润,纹理清晰。 傅择宣不自然地舔了下唇,看向齐耳的凌乱黑发,整理好发型,走回书厅。 接起电话,傅择宣道:“我好了,说。” “就,晚上要不要来我酒吧玩呀?” “就这样?”约莫是对许涵有些无奈,傅择宣问了一句。 对面的人叫嚣着自己的委屈:“什么叫「就这样」?我们认识六年了,六年哦!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张的酒吧,到现在为止你都没有来过一次。” “好。”许涵还在声张着傅择宣的无情,听见这声肯定的回答,一时没反应过来,竟反问:“理由呢?” “不去你要理由,去,也要理由?” “那你也一般不会痛快答应,只会痛快拒绝啊。”许涵无赖道。 “想更广泛地接触一些事情,万一和真相擦边也说不定。” 顺着耳缘,傅择宣用冰冷的手捏了捏微温的耳垂,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低声道:“挂了,晚上见。” 傍晚,傅择宣盖上手中摊开的书,下到一楼餐厅中,打开冰箱,里面空得像什么都没装的胃。 思考片刻后他关上冰箱,整理好着装,踩上运动鞋踏出家门。 外面的空气凉凉的,傅择宣瑟缩地搓了搓手臂,从电梯下楼。抵达大厅门口,微不可见地跺跺右脚,他走上小路。 “喵——”细弱的几声猫叫传入耳中,傅择宣本欲向后门迈开的步伐一顿,转向了前门小路。 几步路后,偏头看向墙角聚集的几只小野猫,傅择宣抿嘴,转身离开了。 渐弱的猫叫声远远听着竟有些幽怨,似乎在谴责人的冷漠无情。 数十分钟后,提着两个食品袋的高瘦身影走近仍瑟缩在墙角的几只野猫,拿出一个袋子中装着的猫粮和罐头,分别打开,倒在小猫旁。 见它们轻嗅几下,舔食着各自中意的食物,傅择宣出声,低低的声响不知是说与猫还是自己听:“冷就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待猫将食物吃完,收拾了残余的食物包装,瘦弱的身影毫无留恋地离开,残留一地的寒意。 分明是三春之季,萧瑟的风中没半点暖意。 Richter酒吧,在寸土寸金的东区北部商业中心已顽强屹立六年,期间一直由老板许涵经营。 在来来往往的人中,能听到许多有所求之事,傅择宣的许多工作,就是许涵在酒吧促成的。 第一次主动踏进这样嘈杂的场所,傅择宣不适应地捂住耳朵,但转念想想是他率先应下,又强迫自己放下双手,走到吧台,坐在离许涵比较近的吧椅上,看着许涵以令人感到赏心悦目的动作调酒。 -- 第4页 许涵将调好酒递给服务生,示意他送给客人,转身笑眯眯对傅择宣说:“要来一杯酒吗?第一次来这种场所,试试?” “橙子汽水有吗?” “没有!”许涵恶声恶气地回答。 “那就是有。” 无奈地倒上傅择宣钟情的某牌橙子汽水,许涵劝道:“虽说你身体也不差,但天天喝那么多碳酸饮料对身体真的不好。” “哦。” “哦什么哦,就是不会听,顽固又冷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许涵提到自己经常拯救失足少年,做知心大哥哥听他们的悲伤往事,很多时候可以从中间找到工作的机会,并自夸是中国好老板。 傅择宣闻言,只淡淡瞥他一眼,表示一下。 四下都有似有喁喁的声响,随着酒吧音乐的持续,声响渐渐变得如隔屏障,令傅择宣感到不适。 正当他要起身去外面透会儿气,吧台附近一桌客人爆发出喧闹的喝彩声。 “可以呀邵安,深藏不露啊!” “继续继续,来再吹一瓶!” “来来来,再来!” 劝酒的声音此起彼伏,被众人包围在中央的少年也不推辞,就着大家的劝说声不断倒酒,一杯杯酒入腹。 “呕!”邵安发出想要呕吐的声音,另一名少年推开众人,扶着邵安往吧台来询问几句,去了卫生间。 探身目送两人的许涵深沉道:“是生客呀。” 一个「呀」字让他故作的深沉瞬间破功。 待两人从卫生间出来,那桌客人已四散离去,他们也不着急离去,少年依旧陪着邵安喝着闷酒。 直至近打烊的凌晨时分,邵安才开口,闷闷的声音在空荡的酒吧内突兀响起:“今天谢谢你乔穆,陪我到这么晚。” “没事。”乔穆笑道,“只是你今天这么喝,怎么说都还是很伤身的。” “嗯,就是心里不痛快。” “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乔穆很关切地问道。 “和我哥吵了一架。”烦躁的气息充斥在言语之中。 “是,你大哥吗?”乔穆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不用这么小心,十年前的事了,早就没在意的。”邵安安抚他。 “我二哥一直没醒过来,我当时因为学校春游,没有和他们两个人一起去游乐园,所以逃过了一劫。 但是大哥好像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自那以后就刻意疏远我,估计是怕再出什么事会波及我。” “那今天是?” “我实在忍不住了,明明是家人,却活得像是陌路人。”抹了把脸,邵安低声继续说:“如果我是为了他为我提供的物质生活,我已经二十了,可以对自己负责了,不需要他再冷着脸假好心再给我钱供我读书。” “可他偏偏不愿意沟通,明明不关心我,又何必再管着我。可我说想要独立他又不准许!” “呃……”乔穆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 偷听到这里,许涵已经收拾好准备打烊,附在傅择宣耳边悄声说:“估计这孩子是想着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发言。” 不自在地动动身子,傅择宣警告着瞪许涵,说:“当然。” 许涵耸耸肩,堆起职业性笑容着走向两人:“不好意思两位客人,本酒吧今日已打烊,若有需要,日后可再次光临本店。” 两人点点头,一同起身,乔穆伸手想扶有些站不稳的邵安,被他拒绝。 好客的酒吧老板提醒:“两位请注意带好随身物品呀,欢迎下次光临——” 沉默跟随在两人身后,在许涵回身锁门时,傅择宣观察着周边的环境,直直看见街对面有一辆黑色轿车,后座半摇下的窗户露出一名男子的侧脸。 似乎注意到他目光,男子转过脸,与傅择宣目光相接,又移开视线。 车子缓缓移动,竟是随邵安和乔穆行走的速度,除傅择宣外无人察觉。 “在看什么?” 傅择宣面色自若地回应着许涵的询问,两人缓缓走入夜色,街灯微冷。 最新评论: 【哈哈晚上看脑子有点糊,重新看一遍就稍微理清一点了——】 【按爪】 -完—— 3、邵眠的梦境(一)【此章节已锁】 你到底关心什么? 从会展中心回来,两人在临海的商业中心解决了晚餐,散步至分别的路口。 与乔穆挥手作别,邵安准备往回走,想了想又叫住乔穆。 “这两天真的超感谢你啦!我心情不好,你什么也不问就陪着我。”他真诚地看着乔穆,扬起嘴角笑了。 眼神闪了下,乔穆表情羞赧:“如果是我,你也会陪着的吧,不用总是道谢啦。” “不不不,这对我来说意义还挺重大的,哈哈,总之就这样,回见咯!”拍拍乔穆左肩,邵安扬手告别。 回到家,是一片黑寂。邵安自嘲地笑笑,他表情苦涩地爬到二楼主卧间紧闭的门前,几次抬手、放下后,终于轻敲了下门。 敲门时提心吊胆,到这时邵安的胸口仿佛被什么被撞了撞,胸口的闷响在昏暗无人的过道中格外清晰——没有回应。 想转身离开,他不知怎地又回忆起在归来途中乔穆的话语,还记得当时乔穆站在路上停住脚步,表情上是黯然都掩藏不住的羡慕。 -- 第5页 “至少要比我这种孑然一身的人要懂得珍惜吧。” 定神,邵安再次敲了敲房门,扬声开始说话:“或许你不愿意听,但我觉得必须要讲。”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话,只是想谢谢你。” 顿了顿,邵安继续说道:“单单从表面看你也许对我漠不关心,但我隐隐有感觉,你一直在默默为我解决各种问题,谢谢您,大哥。” “昨天我说得大多是气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主卧门前的身影像是肃穆地致敬一样,笔直站着,又僵硬离开。 随着他离去时轻轻的关门声,别墅内又恢复一片沉寂。 第二天一早,邵安是被吵闹不休的门铃声吵醒的。揉揉眼睛,他嘟囔:“谁啊?一大早的。” “是我。”站在门前的是邵眠的秘书。 邵安一愣,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邵眠稳重到这么久以来从没有秘书找上门来的情况。 秘书的出现和昨天邵眠不曾回答自己的两个场景在心里纠缠了许久。 沉了沉有些躁动的气息,邵安忐忑问:“有什么事吗?” “邵总昨天没有去公司,今天到时间了都没有现身。”平时面容沉静的蒋秘书有些焦急。 果然,平时周末大哥都会在公司工作,想到这里,邵安慌忙迎进蒋秘书。 “昨晚我在大哥门前说了话,因为不敢进去,所以不太清楚当时他是否在里面。” 两人匆忙的脚步声停在主卧门前,是昨天还让邵安感到心情沉重的地方。 再次敲门,依旧没有回应,蒋秘书让邵安推门,整理一下心情,邵安将手放在门把手上,一压。 门缓缓掀开,映入二人眼中的,赫然是那一日不曾出现的人。 如同雕像标准的睡姿,整洁的被单昭示主人未曾有过动作的事实。 这是个阴天,天空沉色渐郁,邵安心焦地等待着蒋秘书的联络,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通讯器,除了在活跃讨论的同学们的无意义消息外,没有其他消息,没有通讯。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数小时了,邵安决定出门放松下心情,心头不由得浮现前天的酒吧里老板那句意味不明的「若有需要再光临」,心中不免带点妄想般的期待,径直向商业中心去了。 傍晚七点多,是酒吧方才营业不久的时间,在吧台中看着或欢乐或沉闷的客人,也有醉生梦死,各种各样寻欢作乐的方式。 感到有些无聊的许涵起身准备回后间,余光捕捉到一个数米处伫立的身影,是在踌躇的邵安。 轻笑,许涵对小男生招了招手:“有什么能够帮助您的吗,客人?” “我……”拘谨地在吧台前坐下,邵安下定决心问了问:“您还记得我吗?前天晚上喝酒到直到打烊的那个人。”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没抱多大期望。在酒吧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若吧台前把一切收入眼中的老板能记住所有客人,那会导致脑容量爆炸的吧? “嗯……怎么样呢?”不正面回答,许涵轻佻地反问。 见小男生微张嘴,急切地想要说话,他勾勾嘴角:“记得哦,和朋友一起的,或许叫……邵安?” 邵安睁大了眼,心里有些疑虑,仍郑重点了点头:“对,是我。” “有什么事吗?”这种问答让邵安想到了悬疑剧,警探进入酒吧向调酒师询问时,那平静却神秘的氛围。 转而他把异想甩开,鼓起勇气问道:“或许有些突然,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所以想来找您碰运气。我想问问您,前天晚上那句「若有需要再光临」的话,是否别有含义?” “哦?你怎么会这么想?”许涵挑了挑眉,语气反而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会想」般的嘲讽。 邵安吸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安,又仔细想了想那天和乔穆一同喝酒时,这位老板屡屡看过来的关注眼神。 “因为我注意到,您和之前坐在吧台那位先生,似乎有在听我和朋友之间不成熟的话语,而后又对我说了这一句似乎有点多余的「若有需要」,让我难免有些怀疑别有意味所在。” “哎呀,不要这么诚实又不客气地说别人在偷听哦,小男生。” 说完,许涵正色,凝视对面因这句话变得局促不安的小男生,添上一句—— “那么小朋友,是你要向我咨询什么事呢?还是,单纯为沉睡的某人而来呢?” 许涵和邵安扶着沉睡的人在门外候着,见傅择宣已率先进门,许涵不由得调笑,像个长舌妇和人评论般道:“我和你说呀,他这人呢,有点……” 邵安听言,神色迷茫的「啊」了一句。 “那啥啊,性格怪异。”然后还不满足似的,架好身上的手臂,附在邵安耳边嘀咕:“而且我怀疑,他性冷淡。” 闻言的邵安,神色尴尬的低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板要对第一次遇见的人说这种不恨恰当的话。 正逢傅择宣开灯让两人进来,一语不发地要和许涵合力将人放在白色的床上。 见傅择宣情绪丝毫没有被自己言语影响,许涵觉得没意思,也放弃了逗弄。 起身后,许涵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带着十分官方的微笑和邵安解释。 “那么合作达成。本次唤醒时间不定,唤醒成功后会立即通知您前来接收感染者,成功后需6小时方能苏醒。 -- 第6页 唤醒过程中若不放心,您可以守在这里。这儿并没有什么禁忌,只是请记住:不要动沉睡者的身体。” 最后一句话说得严肃低沉,那把轻佻的嗓子低下来还别有韵味。邵安听得一直点头。 待许涵嘱咐完,邵安才坚定道:“我知道了,我会守在这里,但只是不放心大哥。” 言下之意他并不是不放心唤醒师。微哂,许涵冲着小青年加了一句:“这是我的诊所,放心等待,有什么需要去前台找人就好。” 他嘱咐完了,傅择宣紧了紧手,手中某样坚硬的小物什硌着柔软的手心,却毫无痛楚。 他这才颔首,对许涵说:“开始吧。” 第一天,清晨,雨。傅择宣和许涵徒步前往岛上别墅北区。 “我说你,怎么一点小资情怀都没有,非要步行,买辆车代步不好吗?”叫苦不迭的许涵对着傅择宣抱怨。 “你有车可以开过来。”很是冷淡,完全不在乎许涵的抱怨。 “这不是为了你嘛,怕打击你那可怜的自尊心。” “我是为了浪漫主义情怀,不好?” 听闻这句,许涵惊恐地睁大眼睛盯着傅择宣:“你是我的宣宣吗,怎么居然在开玩笑!” “从来不是。” 翻个白眼,许涵说道:“说真的,你那小区离别墅区远得很,虽然沿途可以看到海的风景,但一来太远,二来看多也腻,真的不考虑买个车?” “没必要。”坚定的回答,还是那样从不被任何他人的建议和想法左右。 “是没必要代步,还是没必要拥有什么属于自己的财产?” 紧紧盯着傅择宣的表情,许涵出乎意料地问了这样一句话。 “呃……”傅择宣心里一紧,没再言语,仍维持表情如常,让许涵发现不了什么端倪。 “算了,不指望从你这能撬出什么有用的话,早在认识你那会儿就知道了。” 说罢,他又恶狠狠地威胁傅择宣:“你要好好珍惜我,你看除了我谁能忍受你这坏脾气!” “不忍受也可以。”看着许涵,傅择宣很平淡回答着,语气凉凉的。 “呵,也就是仗着我惯你依你了。”许涵本来一愣,又若无其事地骄横一言。 随两人言语之间,已然抵达别墅北区,走着,两人打量着道路两边的景致。 瞧见这别墅里的建筑,许涵忽地想到什么:“知道吗?听说喻少将家的老宅就在这个别墅区。” 像是年岁不大的小姑娘讨论些明星一样的八卦口气,收回目光,傅择宣毫不在乎般问:“是吗?” 但目光凝滞了下,他偏头添上一问:“喻少将,是谁?” 许涵一僵,有些不可置信:“我知道你过得是原始人的生活,但是没至于想到,你居然这么原始!” 对着傅择宣依旧有些疑惑的眼神,他眨了眨眼,道:“想知道,自己回去查呀。” “这个岛挺大的。”生硬地转移话题,傅择宣忽然叹了一句。 “对呀,你要是赚够钱,在这里买栋别墅,我家宣宣可就出息了。” 不乐意搭理许涵总能跑偏的话题,见前面已经是目的地,傅择宣轻描淡写道:“免了……前面就是了。” 根据先前邵安带两人走过的几个场所,他们轻松找到了邵家的老宅,按下门铃。 “请问是哪位?”是个苍老带着硬气的声音。 “我们是宣涵报社的记者,因为想做一期帅气贵公子专题的栏目,想为邵眠少爷做一期专访,因此来贵宅拜访,希望能够获得首肯。”许涵做出恭敬的姿态,说着。 对面的人沉默片刻,生硬地回答:“不好意思,你们找错地方了。” 说完,他挂断对讲器。傅择宣缓慢转头,语气有些危险:“你刚才说的是些啥?” 许涵表情无辜,困惑地眨眨眼:“他这个反应——就是没有找错咯!” 于是在傅择宣的死亡凝视中,他锲而不舍地按着门铃,直到对讲器再次接通。 “真的不行吗?还请通融一下,让我们与邵眠少爷见一面再作商议。”许涵故作可怜状。 “请进。”出乎意料的,这次言罢,大门为他们敞开,俨然是迎客的姿态。 草木葳蕤的西式庭院满带春意,在雨水的润泽下更显生机。 两人走向前方房门,一名硬朗的老年管家出现在门前对二人做迎客状。 没有多问什么,观赏完长廊内的收藏之作,两人来到会客室。 主座上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容貌昳丽,气质翩翩,正就一骨瓷杯喝着什么。 两人就座,青年首先介绍自己:“你们好,我是邵家现任家主,邵休。” 不待两人自我介绍,他冷不丁地问:“二位并非记者吧?” 哈哈一笑,许涵转而解释:“若非纠缠不休,您也不会让我们进来。” 两人谁都知道对方知道些什么,却都不点明,只故作不知地问答。 邵休喝了口茶,表情和善看看两人,问:“两位气质出众,都是俊才,有什么其他理由寻来我宅吗?或许想和邵家谈谈合作?” 合作没有,许涵笑,也不觉得需要和对方绕来绕去,毕竟也是帮人家办事,询问两句就好,于是精巧地把事情扭曲着道了遍。 “我们是邵眠的朋友,因为前些天在合作案上闹了些别扭,您也知道,他是个固执的人,但确实也是我两人的不对,因此寻思着到他家道个歉。 -- 第7页 但他平时也不肯和我们透露他的私人住所,因而多方打听,想着在家宅能否赶巧碰个面,好生向他道歉。” “是吗?”青年意味不明地反问,杯中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沉吟一会儿,他回答:“不巧,他十八岁那年就搬出家宅别居,家中无人知晓他的住所。真是遗憾,让二位白跑一趟了。” 两人对视一眼,镇定地与邵休告别,走出邵宅。 “这可真是不巧,连家都没回过,还怎么接触?” 许涵无奈道,转而脑洞大开:“也不像是把人囚禁在家里一样啊?” 傅择宣无语,接着也不拖沓,和许涵吩咐:“今天先到这里,你回去查查他公司相关信息。” 两人于是在邵宅前分别,向南向北各自归去。 傍晚,傅择宣按照一贯的习惯从橱柜里取出猫粮,备上雨伞,出门前往熟悉的墙角。垂着头盯着地面的雨水,他站定在小路拐角处。 举着黑色雨伞,他盯着在雨水中初次出现在这里的陌生男人留存的倒影,抬起视线,看着他每一个动作:打开猫粮和罐头,倒出在猫的身前,注视着猫舔食的姿态。 唯一不同的,是男人伸手轻柔抚着猫头的手。 雨依旧淅沥,在黑色雨伞面上跳落,傅择宣举着雨伞身影的面容半掩,神色不明。 最新评论: 【www】 -完—— 4、邵眠的梦境(二) 谁何尝不是在矛盾? 喂猫的男人起身,猫哄然散去。 傅择宣冷漠的视线盘旋在他发间,直到男人转身,脸庞终于出现在视线中,他都不言不语地立在路口。 “啊!”倒是乍一转身就见到一声不吭的黑衣身影的男人瞳孔一缩,显然被吓到了,他很快就收敛情绪,对傅择宣点头致意,准备离开,却被突然出声的黑衣青年叫住。 “不收养一只?” “不太适合。”男子自嘲,转念问傅择宣:“你是附近的住户吗?” “嗯,这栋。”指了指来时的方向。 “看来你平时也经常喂猫,倒是从没遇上。”似乎没指望回答,男子又说:“我住前面别墅区域,九号,有机会可以来坐坐,就这样。” 男子径直离开了小路。 站在原地思考片刻,傅择宣原路返回家中。才进门,看见玄关多出的一双鞋,会意走到休息处。 “哈喽,刚刚上楼前看到你啦,但你好像挺忙的,就没打扰你。” “嗯,看见邵眠了。” “啊,在刚刚楼下吗?”许涵对这个巧遇感到惊奇。 “在喂猫。”有点不悦似的,傅择宣蹙眉。 “哈哈,侵占了你的领土啊……然后呢?” “这里是离邵宅最近的小区,他住在隔岸相对的别墅里。” “那还真是挺有奉献精神的,不说这个,来看。”许涵指挥房子的主人凑到自己的光脑边一同观看。 “这是什么?”修长的食指指向弹出来的新闻框,赫然写着「影帝片场耍大牌玩消失」。 “每天都会更新的热词啦,不过是人为可操控的,虽然与浏览量、讨论热度相关,但也不完全受控于此。” 许涵迅速操作几下,“不说这个,来看,邵家的公司自邵休十八岁就受他掌控了,此前听说是邵眠代为管控,并雇人教导邵休,自己躲在幕后,只在关乎公司重大决策时才现身,然后等到邵休成年,迅速丢开包袱,销声匿迹了。” “再看这个。”电脑荧荧的光在两人的眸中点起微弱的亮色,许涵打开了一个集团官网:“这个,听说,是邵眠的幕后产业。我估计八九不离十,虽然之前一直勉强维持着运作,但直到邵眠离开邵家,才腾空而出,一举成为商业巨擘之一。”官网标题上是「弘济集团」四个大字。 “我自己加上找人简单调查,发现邵眠的行动路线,基本是与集团董事长出行路线相一致的。”许涵结束介绍,偏头询问:“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 “这些暂且不管,至少邵眠潜意识的愿望很明显,邵休醒来,暗中帮助。” 指向集团几次与邵氏的合作:“虽然看不懂,但是这一次分资金投资,大概是那段时间邵氏遇到什么困难。” “如你所说,除此之外,他还在其他合作中给邵氏留了不少好处。” “梦境很稳定,可能对沉睡前邵安的指责印象深刻,在纠结中。”傅择宣下了定论。 伸个懒腰,许涵将放在茶几上的一张重叠的华美卡纸推给傅择宣:“我帮你从信箱里拿出来了,不用谢——” “什么东西?”打开卡纸,是邵家一周后的宴会邀请,盯着上面的字,傅择宣偏头,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不悦:“跟踪?” “不想去?”许涵失笑。 “得去。” “你知道就好。”推开电脑,许涵起身,试图揽着身侧的人就走:“今天许爷屈尊纡贵陪小宣子吃晚饭,赏脸否?” 不客气打开许涵试图搭上肩的手,傅择宣强调:“不要把蹭饭说得冠冕堂皇,吃完饭去酒吧。” “你怎么主动要求去酒吧!你变坏了!是我教得太好了吗!”许涵故作兴奋。 “看能不能碰见邵安。”对着戏多的这人,傅择宣几乎要翻出白眼。 第七天,傍晚,雨。 -- 第8页 梦里七天连绵不断的雨,傅择宣则持续七天不间断地前往转角的「猫」角。 两人不约而同在同样的时间来到,喂猫,离去,从不交谈。 今天,在傅择宣转身走了没几步路时,身后终于传来了询问:“你是名唤醒师吧?” 将背影留给身后的人,傅择宣未曾言语。 “我听小休说了,你们自称是我的朋友。”或许是犹豫了片刻,他随后开口:“那天,在酒吧,你看见我了。”肯定的语调。 他不停说着,对倾听者不断倾吐:“我应该没有说错。其实我很清楚,这么美好的现实,只可能是虚妄。因为逃避现实,我被病毒捕捉; 但现实真正如我所愿,我又深刻明白,这不是现实,现实才是我的归所。 但这才是病毒的可怕之处,即便我有一丝毫对现实的不确认,他都能捕捉我的不甘心,无限放大成这个世界。” “但身处此处的你仍在矛盾。”终于回头,傅择宣审判般地对邵眠说出结论,干脆地离开。 身后飘来喃喃细语:“何尝不是不愿脱身呢?” …… 身边热气蒸腾,头脑像是要炸裂开,耳边「嗡嗡」作响,双眼也无法睁开。 “好热……” “发生……什么了?” “我在哪儿?” 用力睁开仿佛胶着的双眼,顶着沉重挪动脑袋,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我在……车里?为什么,会在车里?发生什么了?”盯着前方的驾驶仪,灵光一闪。 “对了,是要陪小休去游乐场。小安呢?小安……去春游了。”边想着边转头看向副驾驶座,瞳孔猛然紧缩:“小休?” 似不敢相信,想伸手探向眼前的少年,试图紧缩肌肉移动右手,失败;左手,失败。 震惊地看着扎入少年头部的玻璃,试图发出声响,失败。只从喉中发出似野兽呜咽声的鸣泣。 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在脑海中盘旋,与人们嘈杂的呼叫杂糅。 瞳孔似乎有光亮直直照入。 还有什么刺鼻的味道。 “对了,小休怎么样了……” “小休!” …… 惊醒,傅择宣突然从床上坐起,手抚上左胸仍在狂跳的心脏。 良久,他打开通讯器,回了个消息,起床前往衣帽间。 除少数几件例外,衣服都是清一色的黑。 选出想要的服饰换好,站在落地镜前整理端详自己的仪态。 高挑的身形,穿上合身的西装外套,勾勒出修长的身形,黑色西裤挺括,更显双腿的修长。 冰冷的眼神扫视着镜中仪态良好的青年,宛如对待一台无生命的机器,无法以感性认知作出回应。 扬起下颌,理理衬衫领,傅择宣旋即转身出门。 傅择宣凭邀请函进入会场,环视会场内部,衣香鬓影,人们翩翩来往。 顺着人流不由自主地前行几步,再次寻找一圈,还是没有看见许涵,傅择宣于是就近挑选了一个位置坐下。 婉拒好几人的邀请,他双手抱臂在胸前,右手不自觉地在左手肘上摩挲流连。 邻桌附近传来几位站立交谈的客人的声音,其中一名似在恭维。 另一人回答:“他还好吧,只是比之喻家的年轻少将,还是差远啦!年轻一代的谁都比不得他啊!”似有所感慨。 “你非要将他与喻少将作比,自然比不得了。但你大侄子也算是年轻一代中难得的佼佼者了。” “确实还不错。”言语间有些难掩的自豪,转而语气直下:“只是我家那个小侄子啊……唉!不说也罢。” 听着几人此起彼伏的互相恭维,傅择宣更不耐烦了,直到几人谈论到另一件事。 “说来喻少将家,最近似乎又出事了?” “「又」是什么意思啊?”其中一人明显不知喻家过往,疑惑问旁人。 “大概二十年前吧,他家那个小女儿走丢过,五年后又自己走回来了!” “怎么回事?”显然听者对这个话题极具兴趣。 “听说啊,是被拐走了,但是回来的时候,什么都忘了!当时大家可都议论纷纷呢!”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 听到这里,傅择宣狠狠皱眉,想起身离开。 “你啊!之前的事就别说了,这次又怎么了?” “还是那个女孩,好像听说陷入沉睡了,正找匹配度高的唤醒师呢!” 有人嘿嘿一笑,说:“睡美人,寻找一个唤醒的王子啊!” 几人哄笑。 “嘿——”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在想什么!” 原是许涵,身后还跟着一名青年,他优雅地对傅择宣打招呼:“你好,又见面了。” 依旧不言语,傅择宣点点头,看向许涵。 “我今天刚来的时候,就遇见邵先生,为避免打扰,在那边的墙角相谈甚欢哦——”许涵调皮地扬扬头,解释道。 “许先生是大家族独子,与您相识是我的荣幸。”邵休也颇为荣幸似地恭维着对方,语毕,又对两人邀请道:“今天请二位前来,便是有事情想要告诉二位,不知可否赏脸同我一道?” “自然。”应下邀请,二人与邵休一道向楼梯走去。 两名翩翩青年与宴会主人的共同组合,成为了宴会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人们不由得议论猜测起两人身份,见三人共上了楼消失不见,宴会才又恢复各自一方小天地的针锋相对或曲意逢迎。 -- 第9页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喻:今天也是只在别人的对话中出现的一天。 许:喻少将!我超宣你的!你看我连你老家在哪里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某:和喻少将,那也是比得的吗! 傅:谁?不认识。冷漠.jpg; 许:结果你连动动手指输入三个字都不舍得吗! 傅:没必要。 喻:都不想认识我呜呜呜!怨念.jpg; 最新评论: 【是现实和梦交错?】 【按爪】 -完—— 5、邵眠的梦境(三) 他和他都不擅长表达,所以总是以争吵结尾。 宴会会场,二楼房间内,傅择宣将房门轻轻掩上,随两人一同坐下。 邵休首先道歉:“很抱歉上次未尽待客之道。因为对二位的身份有所怀疑,与兄长会面时得到了兄长的肯定答复,这才知道上次的态度十分欠妥。” “可能听上去挺突兀的,我想和二位谈谈我的大哥。” 正如许涵所调查到的那样,邵眠在成年后没有选择留在家中继承家业,两位弟弟再三请求他留在家中,他也选择搬出家宅,直言会在邵休成年之前代为管理家业,并聘请相应老师指导邵休学习财经管理的知识。 三年后,尽管很不情愿,邵休还是不得已地接手了公司和家产,除了工作上的碰面,他们很少能见到大哥。 “小安没有接触公司的事情,大哥并没有说什么,不过我想他和我的目的一样,也想让小安更单纯地生活,就什么也没有和他说。所以,在工作上大哥一直帮扶着邵氏这件事,小安他是不知情的。” 当时公司作担保的受信人偿还债务无力,公司作为担保人不得不代他偿还,造成公司资金链面临断裂的危机,合作方不愿借贷,银行审批迟迟不下,邵眠不知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找到邵休,以自己集团为担保,找来好几个合作方,分别注资,临时应对资金断链,帮助邵氏度过了这次危机。 “还有,大哥大概一直都不放心小安的情况。自从父母双亡,我们三兄弟相依为命,大哥就自觉充当了小安生命中父亲的角色,他小时候就让人最不省心了。 所以大哥偷偷给小安的学校注资,一有机会就到学校偷偷看他。想想我有时候还觉得嫉妒呢,毕竟大哥对我就只有好好经营公司的期望。” 随着邵休说出最后的玩笑话,房间里凝滞的气氛轻松不了不少。 邵休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两人,对着两人放松的姿态,端正坐姿,清清嗓子,说出自己的目的:“叫二位前来,不仅仅是要说这件事情,还是想请你们帮个忙。” 从会场出来,夜色正浓,远处灯光和会场漏出的光线融合,令人产生不真实的眩目感。 许涵瞧了眼身后的会场,悄悄对傅择宣说了句话,扬长而去。 傅择宣抬起脚,没有往熟悉的小区方向走,而是走向了南部的别墅小区。 而一路上都没有意识到不对劲的低级跟踪者,直到站在家门前才意识到自己被认出来了。讪讪地从墙边现出身形,邵安讨好地朝傅择宣笑笑。 “你早就发现了啊。” 傅择宣意料到邵安的想法,还是问:“有什么事?” 有点尴尬地挠挠后脑勺,邵安回答:“我刚刚都听到了,你也知道因为大哥的举动让我产生了很大的误解,我真的没有想到他其实这么关心我们。” 换掉不自然的站姿,他直了直上身,又解释:“我问过管家伯伯,您和刚才那位先生是大哥的朋友。” “怎么不跟着另外一个?” “他看上去……”邵安不好意思地回答:“不太可靠。” 傅择宣勾了勾嘴角,努力维持面善的表情,招呼了邵安跟上他。 邵安忙不迭地跟着,总想张口找同行的青年聊天,但每次转头看着青年的侧脸,又把满腹的言语吞了回去。 瞥见邵安几次欲言又止,傅择宣冷不丁开口:“看到你大哥,你准备说什么?” “啊?我,我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自己也不确定地反问自己,应该是在偷听之后完全没有计划地就冲出来了,莽撞得像是幼年野兽,毫无计谋,不过也单纯得让人十分安心。 想到这些,心情不错的傅择宣难得建议邵安,说:“把你心中想的说给他听就行。” “他会听吗?” “或许。” 由傅择宣起了话头,邵安也渐渐放开胆子,笑说:“「或许」算什么回答嘛,是不想给我不必要的期待吗?” “你大哥好像比较固执。”对待工作,傅择宣一向比较耐心,愿意多说几句话。 “所以也可能是听了不愿改变咯?” “嗯。” 听着两人的对话,邵安好像渐渐有了和大哥对话的信心。 来到这个能看到海景和众多生态景色,所以被居民们戏称为「生态景观区」的社区,夜已深,邵安打了个寒战,“嘶”了一声:“我有点紧张,上次见大哥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了。” 傅择宣按响了九号别墅的门铃,趁无人应答,他歪了歪头说:“他见你也不是很久以前。” 伫立在门前两分钟,也没有人应门。两人反复按了几次,才听见对讲器里传来的声音,不知怎地,听起来很虚弱。 -- 第10页 回答的是傅择宣:“是我,一起喂猫的,来拜访一下你。” 门开了,两人先后进入房内。 邵眠穿着家居服,脸色不佳,两边脸颊有明显的红晕。刚准备和傅择宣寒暄一下,看见邵安进门的身影,愣住了,准备说出来的话语哽在喉咙里,结结巴巴挤出一句问题抛给来人:“小、小安,你怎么来了?” 气势本来还很弱的邵安看见大哥这虚弱又凌乱的模样后,倏地气焰就上来了:“你看你这样子,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见状,傅择宣想着宣告退出战场,无辜地打断两人:“迷路的羔羊,带过来给你了。” 瞄着邵眠抱一杯水,手上没其他东西,于是问道:“家里有退烧药吗?” “没、没有。” “我去买。” 做了一个逃兵,傅择宣急速离开战场。踏进小区后门的药店,他迷茫地逛了一圈,不知目标。 同在店里的导购员看见,前来询问:“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助您的吗?” “一盒常用的退烧药。” 看着导购员拿来放在他手上的「布罗分」,傅择宣默默结了帐,离开药店,到五号别墅将药递给了邵安,连门槛都没进就回家了。 第八天,清晨,雨。 傅择宣穿上黑色运动装,顶着微雨出门晨跑,不期碰见了邵安,他走在路上,神色郁郁,交涉或许失败了。 “早。”停下脚步,傅择宣主动打招呼:“昨天后来怎样?” “什么都没有改变。”他叹了口气,“抱歉枉费你的好心了。” 因大哥体温过高,邵安昨晚什么都敢说,一心照顾生病的哥哥,直到凌晨三四点才折腾完,沉沉睡去。 早上与邵眠一同吃早餐,邵安才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来意。结果就是,他一味地说,大哥默默受着,不争辩,甚至一句解释也没有。 而不知为何,每每碰上和大哥相关的事情,他的心情就不能平静。 邵眠给了他一声「对不起」,看着哥哥露出难辨的神色,他竟脱口而出一句「有本事以后就别管我」,冲出了家门。 “生气时候的心情真的特别冲动,但是刚冲出来的那瞬间,我就感到后悔了。” 邵安捂住脸,言语间有藏不住的悔意:“想着如果伤害他的心情了怎么办,他是不是默默承受了很多,负担那么重一个人会不会很痛苦。” “但我说不出来这些话,看着他似乎只想忍受我们指责的表情,我就怒火直冒。” “为什么说不出来?” 邵安咬了咬嘴唇,愣愣答道:“可能,是因为太担心了吧。” 傅择宣却拍拍邵安的肩膀,不言语,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邵安点点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垂着头,边思考边走着。 注视着他前行,傅择宣正转身的时候,似乎看见什么不可置信的场景,眼神骤缩。 转角处,赫然闯来一辆黑色轿车,大抵是驾驶员没意料清晨时行人的出没,没在转弯时鸣喇叭提示。 轿车直冲着邵安撞来,而迷途的羊羔仍垂着头,如等待判刑的囚徒。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安:我有特殊的跟踪技巧!看我的乖巧卖萌绝技—— 休:我有特殊的助攻技巧!看我的色令智昏绝技-(??) 眠:我有特殊的卖惨技巧!看我的默默不语绝技—— 傅择宣:静静看.jpg; 最新评论: 【这要当个家庭调解员吗】 【按爪】 -完—— 6、邵眠的梦境(四) 不完美的人生,总有你在。 “小心!” 边喊着,边蓄势向前冲。但有个身影速度比傅择宣更快,一举就抵达了邵安身边,扯着邵安的手把他拉到路边。 车子一个急刹,车主停车后,本想开门下来,但看着路上类似三人对峙的场景,又启动慢速离开了。 “你在干什么,小安!”原来是邵眠,即使是争吵过后,他也和往常一样跟在了弟弟身边确认并守护弟弟的安全。 看到这个场面,傅择宣忽然想起,初见邵安那个晚上,也是争吵过后,邵眠坐在车内半露出面容的笔直身影。 他似乎总是默默地帮助家人,愿意一力承担所有的苦难和责备,从不表示。 因而傅择宣站在原地,非常自觉地充当两兄弟戏码的观众。 只见邵眠放开弟弟的手,双手搭上肩,冲着他怒吼:“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邵安明显不在状态中,还问:“发生什么了?大哥你别急。” “刚才你前面有辆车差点撞上来,为什么不看路!” 听到质问,邵安嗫嚅:“对、对不起。” “万一,万一又……”痛苦地低语,面色有些狰狞,邵眠收紧了搭在邵安肩上的双手,这让邵安有些吃痛,他抬手握住哥哥的手从肩上扒下,又紧紧握住,关切询问「‘万一’什么」。 邵眠没说什么,轻轻挣开手,关心般对弟弟嘱咐:“下次不可以这样了,一定要看路,不要总在路上想事情,我不可能每次都及时在你身边帮助你。”然后失落地离开。 邵安刹那间似乎领会了什么,拉住哥哥的手不让他有机会溜走,质问:“你想干什么?” -- 第11页 身形一僵,疑问道:“什么干什么?” “你难道不是准备就此消失在我们的生活中吗?说这种「不能及时在」的话语。” 邵安甩开手,故意扬声喊:“好啊,你要走就走吧,反正二哥经营公司也好好的,我大学也读得很开心,生活都很快乐美满,你不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语攻击对邵眠无效,虽动作明显缓慢不少,但他还是准备离开。 邵安紧盯着哥哥的背影:“你以为我在路上能想些什么?这些年来,我和二哥心里还能装些什么?还不全都是你,是你这个丝毫不顾及家人感受,一意孤行的大!白!痴!” 可能平时说得不够多,也不敢说多了,趁着时机良好,邵安这会儿将心中的想法一箩筐倒了出来。 “把公司强塞给二哥,你问过二哥想要什么了吗?不顾我们的挽留,你想过我们会怎么看你吗? 是独裁专断,还是冷心冷情、不念亲情? 什么也不告诉我,让我误会,听我指责,也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到底有没有当我们是家人啊!我们是平等而又相互关心的,不是吗?为什么不愿意倾诉?不愿意当我是家人,又为什么要这样关心我!” 僵硬转身看着眼前情绪不稳定的弟弟,邵眠心情很复杂:“公司是……咳!” 清了清发声喑哑的嗓子:“公司是因为,小休本就对继承家里的公司很有兴趣,与其让外人说道,不如我离开自己创业,我比小休要大三岁,所以更有闯荡的想法,只待在家中公司有时确实让我很没有成就感,因此我是决意要出去自立门户的。” “至于搬出家门,这点是我没有和你们解释清楚。十八岁那年,董事会有些私底下动作很多的成员,估摸我要继承公司,因此做了很多手脚,我是怕连累你们的安全,才搬出家里。 前面那点小休是很清楚我的想法的,后面这个,什么都没有说,也是为了你们好。”长吁一口气,邵眠结束了自己的解释。 听着哥哥的解释,邵安莫名地感到十分无力:“那你,为什么不肯在离开后多和我们联络,或者多回家看看我们?” “我想让你们独立成长,至于小安你有……小休护着,应该也不会太难过。”语意涩涩的,邵眠不自在地别过头,明显没有说真话。 “那现在呢?我们也成长了,为什么不肯让我们多见见你!我之前是真的没有想到,我一直讨厌的哥哥,居然是这么一个懦夫的模样。” 雨忽然变大,前方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被雨声冲刷,已经模糊不已。 “爱我们就说出来啊!” “关心我们就明面着关心!” “什么都不说,不能共同承担彼此未来的算什么家人?” “你以为自己承担一切,我们就会感激涕零了吗?” “我不相信你真的一点也不期待我们的情感!即便是小时候我对大哥露出的孺慕情感,也让你颇为受用吧!” “既然都是彼此关心着的,为什么你一定要强行拆散我和我大哥之间亲情的联系呢!” 一声声的逼问,让邵眠心中的感情愈发明晰。与内心僵持许久,他眼角湿润,突然抱住眼前的弟弟,耐心地对每一句话作出回答—— “很爱很爱你们两人,所以想默默保护你们。” “很关心你们,所以默默在工作上帮助小休,趁合作可以看见他,也经常投资你的学校,偷偷在远处看你,还经常在身后陪着你。你们每做成一次大事,每个有成就感、喜悦的时刻我都清楚地知道。” “对不起什么都没有说,我不敢直面你们,不敢奢求未来,对不起。” “我独自承担一切,是因为我是大哥,自从爸妈都不在了,我就是你们的爸妈,我宁愿给你们建造没有忧愁的乐园,也不想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没想着要你们感激,这是我应该做的啊。” “特别特别期待你们的情感,但自从离开家门开始,我就不敢抱什么奢求了。不对的是我,你们只要快乐成长就好了。” “谢谢你即使这样,也一直关心你的大哥,他真的真的非常开心,是这些年令他最开心的一件事。” 渐渐地,邵安被这似乎有魔力的话语安抚下来,默默流下泪水,对邵眠哭诉:“我们是家人,不管多少年,不管谁做错什么,都是不得不原谅的。更何况,错的是我们。” “要是当初能多问几句,无论如何都逼你说出所以然就好了,就不用白白误会这么多年了。” 见两人终于释然,傅择宣逼近,正对着邵眠开口,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 “没有谁曾责怪你,你从不曾被怨憎。” 暴雨洗去了尘世中所有声音,用力想听清雨中没有传来的话语。 邵眠睁大眼,嘴唇微微发抖,不敢相信地看着傅择宣最后刻意放大嘴型又缓慢吐出的两个字眼。 “邵,休。” 「哗啦」的声音响起,梦境破碎。 中午,阳光正好,几道光线斜照窗上,在地面投射窗户的阴影。 用脚尖无聊地描摹阴影的部分,邵安坐在诊室内,有些丧气地嘟囔:“都两天多了,怎么还没好啊,有这么难的吗?” 但是想了想自己大哥那纠结的个性,他又自言自语地肯定道:“嗯,肯定要这么久。” -- 第12页 “什么要这么久呀,小朋友——” 眼前蓦然出现许涵放大的俊脸,邵安惊吓地挪挪臀部退逼到墙边,一声惊叫的「啊」压抑在喉咙中:“你、你们成功了?” “不成功就不会醒。”傅择宣活动着全身的关节,瞥着许涵:“走了。” “等等,让我先嘱托一下让人操心的小朋友嘛。”摆摆手,许涵直起身,笑眯眯的:“小朋友可以把你哥哥带回去啦,迟一点也没关系,但要在他醒来之前离开这里。记得不要和他说任何关于唤醒师的事情哦。”说着,还带点威胁的意思。 “好、好的,那报酬是现在支付吗?” “等沉睡者醒来再说吧,价格他应该很清楚。” 许涵随着傅择宣走出诊室,他不由得抱怨:“真是的,我都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么就把事情偷偷解决了!” “有意见?” “不敢不敢——”许涵挥挥手,与傅择宣告别:“那就等下次联络啦!” 仿佛从一场轻松的美梦中苏醒,邵眠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卧室。 像是什么期待落空了,他心中有难以言喻的失望。活动指尖,他撑起身子下床,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身形晃了晃,差些没站稳。挪到窗前,拉开薄帘,推开闭了好些天窗户。 傍晚,看来今天是个极好的晴天,晚霞的艳色已经初现端倪。 空气中的暖意拂上微僵的脸,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远远地似乎传来小孩笑闹的声音,清脆似海鸥的远鸣。 合上窗,换上往常的装束,又是如常的一日。 出门前,通讯器「嘀」轻响起来,鬼使神差地,邵眠立刻点开讯息,眼神骤缩,狂喜在他心底掀起,兴奋地迈大步向房外走去,拉开门却和一个端着托盘的身影险些相撞。 “大哥,你醒啦!”邵安表情欣喜,转了转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找了唤醒师,你刚从沉睡中醒来!别急着出去,先吃点东西补补身子。” 邵眠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看着邵安熟稔的态度,以及数年来都没有出现的亲密场景,呆愣着任邵安摆布。握着勺子,他机械地喝着邵安递来的粥。 “这是我自己做的!味道怎么样?” 对上邵安期待的眼神,他点点头,咽下有些浓稠的食物,展颜:“很好喝。” “我就知道哈哈!我真是天才!”弟弟很开心地笑着,一会儿又露出愧疚的表情:“那天真是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任性的。我知道你是对我好,我会好好听话的。” “只是大哥,你能不能不要,再那么疏远我了啊?” 弟弟很可怜地眨了眨眼,对这个情景很不习惯的邵眠听着邵安的撒娇,偏过头又不好意思似地迅速点了下头。 “嘿嘿,太好啦!对了大哥,你应该也收到消息啦!二哥醒了!是不是特别开心!我真的特别开心!我们一家人又聚在一起咯!” 看着邵安显得尤其可爱的兴奋表情,邵眠轻轻点点头,无法忽视的喜悦在他璀璨的黑眸中闪烁。 看上去,的确是如常的一日。 从邵休疗养的房屋走出,心中尚有些不可思议,邵眠有些迷茫,以往的认知都被捣碎重构,他任自己的双脚带他走向前方。 毫无目的,又好像冥冥中有所感应。离开小岛,直行从广宁大桥渡海。与岛上隔岸相望的是一个生机盎然的社区。 似乎曾经来过的样子,邵眠又暗暗否定这个可能性,抬脚进入社区。 漫无目的地,又像是有什么在催促,邵眠走过一幢幢高楼,七弯八拐,来到一栋单元楼附近,楼上标的数字显示是四号楼。 隐隐约约听见有猫的叫唤,邵眠心中微动,却苦于自己什么都没携带,想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宠物店,却看见不知是哪个单元的住户,拿着一袋猫粮走了出来。 是一个身高在180cm左右的青年,穿着黑色卫衣搭浅蓝牛仔裤,很青春的装扮,邵眠下了定论。 只是当青年转头看过来,对上青年的视线时,他却不由得别开了眼,不敢与之对视。 像是要被看透,又像是不被当作生命体看待,总之让邵眠产生了没由来的恐慌。 再一眼望过去,那种恐慌的感觉消失了。像是春来回暖,青年身上恢复了点生气,对邵眠举了下手中的猫粮。 有些陌生,但是不令他感到排斥,邵眠保持距离跟上青年,走过转角,一群幼猫躲在墙角边,嘤嘤叫唤。 青年走上前去,非常熟稔地给小猫投食,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见青年安静喂食,不显一丝亲近之意,邵眠好奇问道:“你不摸摸它们吗?”青年摇摇头,依旧注视着小猫。 “看你就住在这附近,有固定住宅,怎么不收养一只呢?” 青年好像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沉默着。片刻后,青年起身,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将手上没倒完的猫粮塞到邵眠手中,问了一句:“邵休醒了?” “是、是的,你是?”是邵休的少年玩伴吗? 没有回答邵眠的问题,青年开口不咸不淡地建议:“倒是你,弟弟已经醒来,不如考虑带只回去养,反正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怔怔地站在原地,邵眠考虑了一下青年离开前留下的话语,想了想两个弟弟可能会展开的笑颜,扬起了微笑。 -- 第13页 大概邵家会添上一名非常可爱的小成员吧。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第一届梦境戏精大会—— 安:你想干什么?【抓住眠的手眠:什么干什么?【身形微僵安:你又想离开不是吗?当年就不理会我的挽留,执意离开,如今好不容易重逢,你却又要离开!为什么! 眠:【不语安:这么多年来,我和阿休脑海里想得最多的就是你,你呢?你难道不爱我吗? 【阿休飘过眠:不,我爱你啊,我是爱着你的啊!【猛地抓住手眠:我只是,我只是不愿伤害你们,我们三个人,是不会有结果的! 但是让我在你们两人之间做出选择,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安:阿眠!没关系的啊!就我们三个人这样一直过下去,一定会很幸福的! 傅:看戏.jpg; 许:看戏又不叫我!我打! 喻:快放我出场! 最新评论: 【作话小剧场让人想歪(捂脸)】 【按爪】 -完—— 7、Cheat 1、2、3、4,人已到齐,热身结束。 许涵刚走进酒吧,好几个常客就围了过来,和他问东问西的。 游刃有余地周旋一番,他和几个人说:“以后可能经常会这样,大家不要太想我哦——”几人失望地抱怨几声,明显是为了许涵这个酒吧老板才经常光临的客人。 回到后间,和代理老板进行完工作交接,他又回到吧台等待工作,用手撑着脸,冷漠地观察着酒吧里各角落的场景。 隔壁调酒师的工作忙碌,许涵听着清脆的「叮呤哐啷」声,和着酒吧嘈杂的音乐和人声,无聊得打开通讯器,不厌其烦地叨扰某个人,顺带打了个呵欠。 睁开眼,眼角还沁着泪水,吧台前出现了一个客人,毫不客气地坐下,手里随意地玩弄着通讯器。 “客人想要点什么呢?”许涵边说边站起来,眼睛还盯着通讯器不曾移开。 “老板最擅长什么酒呢?”直勾勾地盯着许涵,来客缓缓问道,听起来别有意味。 “老板什么都擅长。”迅速在通讯器上按了按,许涵终于抬起眼。 意味不明地笑笑,黝黑的眸中尽是打量,望着对方不羁的神情,许涵没等他回敬的话语,也没等待他点酒,自顾自地开始调酒。 动作娴熟,手腕很好地控制着杜松子酒和酸橙汁的量,又用恰好的力度摇和,装进酒杯。 注视着许涵优雅的动作,客人紧张的身躯微微放轻松了些。 不轻不重地把酒杯放在来客身前,许涵用眼神勾了对方一眼:“Gimlet。” 然后抓起手帕,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一根又一根。盯着许涵左右晃动的手指,客人捏了捏食指,端起酒杯,品酒的时候眼睛都不曾移开半分。 放下酒杯时,似是食髓知味,客人舔了舔上唇。 “多谢款待。”暗示性地眯眼,“希望下次能有荣幸体会老板其他所擅长之事。”然后推开杯子走了,留下他挺拔的背影。 斑驳的灯光照在许涵白皙的脸庞上又移开,模糊了他的神情。 拿起通讯器,拨通电话,许涵低声问:“你到哪儿了?” 酒吧外,男人刚低头走过一条小巷,就被人按住了左肩,拖进阴暗的窄巷。 眯着眼偏头,看着眼前气势蛮横的几个人,男人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小子,你很大胆嘛!”为首的男人似笑非笑,身后几个人活动活动指节,向男人逼近。 待男人被几位手下围住,老大语气阴狠:“要怪,就怪你非要不长眼地招惹老子看上的人吧!上!” 一语不发,男人灵巧躲过几个陆续袭来的拳头,见一人试图以膝盖顶他腹部,便迅速抓住将其掀开。 见被围住的对手只是防守不主动攻击,几人的攻击更显凌厉,即便如此男人还是游刃有余地接住每一个招式。像戏耍几人一样,甚至没有一个人能碰到男人的衣角。 正当几人打得激烈时,一只手拍拍在一旁观战的老大的肩膀,来人以极为狠辣的方式快速制住他,在他耳边低语一句,老大脸色通红,立即挣扎着喊叫:“都停下!停下!” 听到的人不解地停止攻击的动作,看向老大,却见一个身形高瘦的青年锁住老大一喉两臂,面无表情地望着几人。 迅速制住剩下的人,男人气势忽地一变,对几人低吼:“滚!” 松开擒住老大的两手,傅择宣拍拍手,见几人灰溜溜地逃走,回头打量眼前的男人。 神情似是漫不经心,但眼神炯炯有神地锁住眼前的人,嘴角微抿,对上青年的扫视也毫不露怯,姿态随意地靠上墙,双手抱胸。 眼神交锋一番,青年率先说话:“是你在酒吧里打探?”言语间毫无试探,单刀直入。 听到这里,男人动动肩,神情变得无奈:“拜托,我真的就是点杯酒啦!打探什么?你们太敏感了!” 然后伸出右手,做握手状,介绍自己:“刚才谢谢你啦,要是在这里闹起来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认识一下,景迟。” 注意到男人手指微小抖动了一下,傅择宣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做出不喜的样子:“没诚意,不认识。有委托的话,就去找酒吧老板。” -- 第14页 确认傅择宣走远,男人掏出通讯器,壁纸上四个大字「初心不忘」。 摁上一键通话,他接通通讯,对着对面说:“喂,老大?接触了。” “调酒的很敏锐,打架的技术不错。” “嗯?什么「什么说法」?” “没说什么就被看出来了,送我一杯「Gimlet」,也太过分了。然后被另一个救了,特别冷漠,还知道我报的是假名字,真厉害!” “我怎么可能自己暴露,不会,绝对不会。” 收好通讯器,男人懒懒从巷子中走出,身影融入商业街的人海之中,消失不见。 直到此时,站在暗色通道中的许涵才心满意足地走回吧台,给傅择宣汇报自己的发现。 “是别人派来的。”甩下一句话,许涵一脸「求表扬」的炫耀光彩。 “嗯。” “太冷淡了!这是什么反应。” 被指责「冷淡」的傅择宣立马调换频道:“明天是什么天气?” “大晴天,怎么了?” “日程空出来。” 听着傅择宣命令般的陈述句,许涵特别开心:“怎么?是要和许爷我约会一天吗?” “不是。” “哇,否认得好快!” 另一边,挂断通讯后,表情严肃的男人从沙发上站起,迈着沉稳的步子前行至二楼,推开门,里面是粉蓝白交缀的房间装饰,打造出轻快的氛围。 窗帘紧拉,本应洋溢着快乐气息的房间只余下封闭的沉重,让男人产生不愉快的回忆联想。 快步走到床前,他俯视着躺在浅蓝色被窝里的少女。少女宁静姣好的面目好似不受一丝尘世的侵扰,似乎这样睡过去就能得到希望的幸福一般,她的嘴角泄露一点幸福的弧度。 男人神色沉了下去,对什么都察觉不了的少女浅浅呢喃:“你期望的,到底是怎样的幸福?” “是我们做得还不够吗?” 验完票,傅择宣和许涵正式踏进海湾游乐园的场地。 “都一起来游乐园了!你还说这不是约会?” 许涵大呼小叫,引得好几个路人纷纷偏头看两人,如芒在背,傅择宣赶紧拉着许涵往前走,边和他解释:“找你来当向导的。” “向导啊——”失望地拉长声音,许涵振奋精神,推着傅择宣就走:“那今天上午就让许爷带你好好玩上一场!走嘞!” 不同于以往故意捏造出来的表情,这会儿许涵脸上带有真切的兴奋,他像得到了珍贵糖果的小男孩,咧开嘴巴笑着,催促傅择宣跟上他。 游乐园的项目看得人眼花缭乱,从普通项目到刺激项目,再到放松心情的,两人将感兴趣的都玩了个遍。 傅择宣从小卖部走到休息的长椅旁,递给许涵一瓶水,自己喝着橙子汽水。 被汗水沾湿的黑色发丝乖巧地贴在前额,后背也微微被浸湿,在黑衬衫的背面留下更深的痕迹。 禁欲的印象被打破,配合他组合起来其实儒雅俊逸的五官,表现出乖巧到有些可怜的模样。 仰着头喝饮料的姿态随意率性,喉结随吞咽不断移动。 两人喝完饮品,都放松了不少。 而许涵望着傅择宣的模样,开怀地笑了起来:“难得见你这么狼狈的样子,看上去怎么这么可怜呢!” 瞄着许涵没有丝毫掩饰的开怀笑容,平时总做出勾人眼神的双目中满盛戏谑之意,透露着主人特别开心的事实。这样笑起来的许涵带有十分纯真的少年感。 “你这么笑还挺可爱的。” “啊??”迅速收敛笑容,许涵佯装嗔怒地瞪了青年一眼:“就数你最会说话是吧?我们接下来是继续还是?” “休息一会,吃个饭,还有别的地方。” “得令嘞——” 午饭过后,目的为消食,两人散步到了下个目的地——水族馆。 “你今天特别有浪漫情怀啊,水族馆,也是一大约会的佳处。” 没否认,傅择宣语义不明地说了句「没那么简单」。许涵不多问什么,又兴致盎然地拉着他在里头闲逛起来。 没有特别的目的,看到某个吸引目光的地方就凑近去看。蓝色的水泛着粼粼波光,照在暗沉的人影上,不由得让人痴了目光。 简单逛完水族馆,又在海边走走停停,看四处人影,笑闹嬉戏的,争吵拉扯的,融洽和谐的。 看着这平和不已的世间景象,许涵似有感慨:“这种景象,在几年前真的是一种奢求。” “人类以双手创造的和平,值得尊重。”傅择宣的视线投向陆地中某处,语意坚定地说:“还有最后一个地方。” “行啊,都随你这么久了,不是什么难事。” 傅择宣未曾解释什么,但许涵心知,这最后的场所,定然也是最重要的地方。 与此同时,岛上别墅北区某处。 收到汇报,男子低头看消息。 “少将,他两人先是在海湾游乐园度过一个上午,就近解决午餐后,下午去了水族馆,在海岸散完步,现已前往天文馆。” “知道了,多谢你。”手指在「天文馆」三个字处左右抹了抹,男子喃喃:“单纯的,约会吗?” 首都市天文馆。 欣赏完外部建筑,又一一走过别有玄机的主体建筑,看看馆内的收藏。 -- 第15页 “所以你早就计划好了?” “嗯,因为是晴天,很适合观星。” “那我们就去最后的惊喜处。” 两人凭提前预约的票券进入观测基地和天文台,听工作人员说注意事项,然后在工作人员陪同下得以开始观星。 星座、由一个个暗星的光组合而成的银河,呈现在眼前的浩瀚存在,令人迷醉其中。 意犹未尽。 坐在休息处,许涵在白色坐台上躺下,遗憾地对同伴说:“真是精彩,还想再看看这让我们无穷尽探索之所,确实有太大的魔力了,神秘吸引着每个人的目光。” 听闻,傅择宣也不搭腔,忽然抛出一个问题:“你有和谁坐在星空下探讨过星河的奥秘吗?” 望着穹顶处投影的满幕星空,许涵狡猾笑道:“比如现在?” “可以这么说。”像是定要得到一个回答的小孩子,傅择宣执着地望着许涵。 “有啊,小时候和家人关系还不糟糕,和我忙碌的父亲。”回忆起过往的事情,许涵语气中充满怀念:“是很难得的事情,所有人忙碌不已,我坐在家里,什么都可以玩,只有自己,作陪的是家里的佣人,因为诚惶诚恐,没有真心,也没意思。” 傅择宣想象玩具与幼年时许涵作伴的场景,空旷的别墅,走遍任何地方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陪伴。 每次都很巧妙地藏好落寞,乖觉不愿给家人带来麻烦。从小没有人询问他想要什么,因此长大后,他亦是无拘无束,没有人可以限制他所求的自由。 “那次是父亲难得的自我假期,于是带着我去了许多平时不会去的玩乐场所,游乐园、公园、电影、水族馆、天文馆,像是弥补失去的陪伴,然后再次抽身离去。” 空落落的馆里回荡着许涵的声音,显得犹为落寞:“奖励我一直以来不麻烦他们的乖巧吧,所以约定好以后再陪我来玩,但此后也再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了。” “小孩子被虚假的承诺欺骗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吧。” “那你呢?欺骗过什么人吗?” “那我可经常欺骗别人的纯真少年心呀——”许涵呲嘴:“没有,因为知道被欺骗的痛苦吧,所以不轻易许下承诺。” 低下头,看着自己交缠的双手,傅择宣没等许涵询问什么,闷声道:“我有。明知绝对是欺骗的情况下,许下的绝对不会兑现的承诺。” 许涵惊诧,慌忙坐起来,问傅择宣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是不屑于许诺的人。” “大概是星空的童话太过美好吧。” 第一次,傅择宣用自我怀疑的语气说出的话。 在空落落的白色天文馆中,黑色身形犹显肃穆寂寥。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喻:约会,居然和别人约会! 傅:没那么简单。 许:好开心!宣宣主动提和我约会诶—— 喻:滚滚滚!【眼神攻击「景」:我只得到一杯调侃意味的酒! 最新评论: 【小宣性格好帅啊——】 【按爪】 -完—— 8、喻书诺的梦境(一) 你在想什么? 夜间,岛上别墅区某宅,会客室内。 “他们不就是准备等我们上门去请求嘛,去不就是了。”俨然是那天出现在酒吧内试探的客人,“景迟。” 不甚在意:“我们请和他们上门也没多大区别嘛,反正这种情况下,总归是要碰个面的。我们主动点,不是更能让他们尽心办事吗?” 坐在「景迟」旁边长沙发上的男人沉吟,挺拔的身姿,着一薄的白色低领毛线衫,下身是浅灰休闲裤,硬朗的面容因此柔化不少,体现出在家中舒适轻松的感觉。 “既然有不同于平时行为的动向,说明的确在谋划什么。而我们这边的意愿已经表达出去了,若是有意,应当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了,别急。” 男人话音刚落,就听闻传来的有秩序的敲门声,老管家推开门,恭敬报告:“主人,两位客人求见。” 倏地回头看男人,见他毫不意外,用慵懒的声音恭维:“果然都在你意料之中吗?” 男人姿态矜雅地颔首,让管家领二人进来。 约两分钟后,管家领着两位来访者走到会客室内,是傅择宣、许涵两人。 会客室里原本坐着的两人站起身来,男人理理衣装,站得笔直,气势内敛,像是随和的主人家等待熟人来访。 首先开口寒暄的是许涵:“夜间来访实在抱歉,只是我这顽固的合作者执意要在这时候工作,还请少将见谅。” 言毕,他看向「景迟」,嘴角微扬,笑容导致桃花眼勾起醉人的弧度:“真是巧呀先生,居然能在这里遇见您,不知您什么时候下次光临敝酒吧呢。” 被许涵灼人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鼻梁,努力让自己笑得真诚:“下次去定然好好领教下老板的手艺。” 伸出右手:“薛迟景。” “许涵。” 见两人你来我往,有些旁若无人,男人无奈地转过视线,看向傅择宣,也与他介绍起自己来:“你好,喻恒筠,为这家伙之前的失礼道个歉,望能原谅。” 盯着喻恒筠伸出的手,傅择宣僵持良久没有动作,像是求救般看向许涵,他却挤眉弄眼冲傅择宣暗示什么。 -- 第16页 喻恒筠很有耐性地等着傅择宣的回应,也不催促,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你好,傅择宣,久仰大名。”与许涵的预期不符,傅择宣不仅伸手与喻恒筠的手碰了碰,还寒暄了一句「久仰」,让他一时竟目瞪口呆。 你哪里闻过喻少将的名了?内心不由得吐槽一句。但他面上却不显分毫,而是收了表情,和面前的主人家开始讨论工作:“相信两位也知道我们此行的来意了,不知两位对合作有什么想法吗?” 发言的是喻恒筠,他并不说多余的话,直言:“只要能唤醒。”言下之意算是给了极重的承诺了。 “既然如此,我们也有我们的诚意,我们还握有一个特别的砝码。”许涵笑容自信。 眼前两人听说这点,不由得正了色,神情隐隐有些微妙。 “怎么?不相信啊?那就等着见识吧!”恶狠狠地对着薛迟景扬言。 见状,薛迟景立马做小状求饶:“不敢不敢,老板擅长的事那么多,自然是相信的。” 第一天,夜,晴。 抬头仰望挂着繁星的夜幕,众人不免惊叹,在光污染严重的城市里也毫不黯淡的星光,实在惹人惊奇。 “该说不亏是梦境吗?”薛迟景喃喃。 在其他三人都抬头各自揣摩着什么的时候,傅择宣最先抽身。 “喻……”不知为何地顿了顿,傅择宣没能说出对方的名字,而是直接转过头正对他问道:“你妹妹最留恋的地方是哪里?” 惊讶于对方的主动,喻恒筠收回思绪,想了想说:“你们应当调查过,舍妹数年前走丢过一次,不论那五年里发生的事,她最留恋的应当是家中。” “那若论呢?”许涵犀利地指出这点。 喻恒筠和薛迟景都沉默了,之后还是薛迟景晦涩地开了口:“若论的话,就谁也不知道了。” 敏感察觉到不对劲,许涵闭嘴不再言语,而是等待两人再次发言。 喻恒筠低沉的嗓音响起,让在场所有人心都震了震:“舍妹回来后,并没有那五年间的记忆。” 若喻恒筠妹妹最留恋的地方是家中还好说,但若是在那五年中,在茫茫大地上找寻一个人的踪迹并不是一件轻易之事。 四人沉默不语,最有领导风范的喻恒筠建议:“我们先都各自回家调查一番,我这边正好可以看看老宅的情况,若有消息再联系。” 彼此留了个联系方式,就各自回家凭本事调查了。 稍晚,几人收到来自喻恒筠的联络:“不在老宅。” 心中不免沉重几分,仍是要尽心尽力调查。 盯着显示屏上一个距离有所改变,一个仍停留在原地的红点,薛迟景会意地笑笑,走向前方靠在围栏上等待着他的男人。 “怎么啦?这种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的表情?”见薛迟景的笑容,对方问。 “就是,发现了很有趣的事情呀。”露出洁白的牙齿,薛迟景呲牙,又揽住对方:“走,和你打听点事情。” “二十年前?” “对,二十年前,有印象吗?” 见对方摇摇头,薛迟景也不失望,对男人道了谢,约定有机会请吃饭,他又走向下一个约定好会面的地址。 接连找了好些个熟人都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薛迟景有些不抱希望地走向最后一个地方。 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平时很少联络,是他高中时从别人打架混战时顺手救下来的一个人,之后好几次碰上,因没有利益冲突,就又让对方得了几次便利。不知为何就系了个人情在身上。 对方听说薛迟景要问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主动联系他。即便觉得可能无法获悉什么重要的事情,薛迟景还是前往应约了。 从约定的咖啡厅出来,薛迟景想到之前许涵问他下次什么时候光临,心念一动,打了个车前去北部商业中心。 进到酒吧,他见许涵独自坐在吧台,四下里客人稀疏。于是径直去打了个招呼:“嘿老板,今天也是Gimlet吗?” 抬眸望了一眼薛迟景,许涵别有意味地摇摇头,给薛迟景调了一杯Whisky Sour,坐下同他闲聊:“我这边没什么发现,你呢?” “时间还短,虽然没什么发现,但到下次联络之前,什么都说不定吧。” “你呢?” “也没有发现。” 轻轻挑起嘴角,许涵给自己倒了杯酒,低眉,敛住眼中的怀疑。 就着酒意,薛迟景与许涵聊得甚欢,平素尽是懒倦的眼里透出不少惬意。 夜,晴。 收到喻恒筠的联络消息,几人再聚首在「叙」咖啡厅。 直到约定的时间正点已过,傅择宣才姗姗来迟。以锐利的眼神盯着迟到者以端正的姿势坐下,薛迟景缓缓开口,语意似乎有些不善:“怎么?傅先生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离这儿也不是最远的,怎么就迟到了呢。” “抱歉。”也不知有没有歉意,傅择宣直直对质询的人回答道,眼睛盯着桌面不再说话。 “那我们就交换一下彼此的发现吧。”喻恒筠开了个头,示意薛迟景先来。 “那就我先来,大家也都发现了,这个梦境是「永夜」的。因为我们移居的这个星球也只有唯一一个卫星,因此也称其为「月」,规律和月升月落相同。” -- 第17页 先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薛迟景说起了重点。 因为旧历十五、十六即为满月,月晚六点出,早六点落。梦境里今日晨光熹微时月已然落下,时间立即调换成为傍晚余晖残照之时,即晚六点,月出。 “也就是说,相当于一天只有12小时,按时间的换算来看,今天要算是「第二夜」了。” “而根据我们所处的地理位置,结合晚六点天黑得差不多来看,时间大概是10-11月,或1-2月。” “根据昨夜到今夜的变化,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现在说下个人调查的情况,我找了些熟人询问有关二十多年前拐卖的相关信息,没有收获。” 薛迟景收起示意的画纸揉作一团,拿在手上抛来抛去,看向对面两人:“你们呢?” “关于时间变化这点我也意识到了,不过没你这么详细。”许涵挑挑眉:“在酒吧中问了些常客,也找些旧识打听过,没有有用的讯息。” “那您呢,傅先生?”像是知道傅择宣已经掌握什么重要消息一般,薛迟景的语气意味深长,盯人的灼灼眼神让人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嘲讽。 傅择宣抬起头,没有被轻慢后应有的任何反应,平静地与薛迟景对视:“我没有任何发现。” 不满地眯眼,眼神瞬间带些审视地锁住傅择宣,薛迟景还想开口说点什么,许涵先打断了他的开头,平和的语调想缓和两人之间隐隐带些敌意的氛围。 “诶呀,宣宣平时就不怎么和人有交流,所以没有什么能利用的人脉。他应该有线上查询一些信息吧。”斜过眼睛示意傅择宣接腔。 傅择宣似是没领会到许涵的意思,直接回答:“也没有。” “那您这一天都干了什么呢?待在家里什么地方都没去吧,怎么?连出门多走访几个地方也不愿意吗?” 依旧是阴阳怪气的说法,薛迟景像是想要激出傅择宣的怒意一样,一直挑衅着他。 “嗯。”不乐意接过对方丢过来的嘲讽,傅择宣颔首,也不愿说话了。 倒是许涵有些不满:“怎么?同我们合作还不愿意相信我们?装定位器又是几个意思?” 一时之间,三人之间呈三角相对,气氛更加紧张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薛:嘲讽嘲讽; 傅:冷漠冷漠; 喻:看戏看戏; 许:我太难了; 喻:话说四人中为什么就我戏份这么少?? 最新评论: 【一开始以为许涵是个性格跳脱的老妈子,原来他是个妖艳女王类型的老妈子啊——】 【按爪】 -完—— 9、喻书诺的梦境(二) 躲避在这里,缅怀过去。 气氛凝滞着,互不相让,只有喻恒筠坐在一旁,沉静欣赏着这「三足鼎立」的场景,无声无息。 觉得喻和薛两人心怀鬼胎,许涵见喻恒筠好整以暇地置身于战场之外,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的模样,心里产生微妙的想法,想这薛迟景大部分时间听从喻恒筠的安排,那身为始作俑者的喻恒筠又如何能幸免。 许涵于是忘掉了自己先前对喻恒筠推崇的心思,言语中直扯喻少将进入话题:“少将也在旁边听了不短的时间了,您有什么看法吗?” 喻恒筠早就看够几人之间对峙的戏码,战火波及到自己,只是很沉稳地开口打个圆场:“我也只是坐在家中等候了下各方传来的消息,并没有意外的收获。” 淡淡地扫了一眼面色不改的薛迟景,他又说:“严格来说,薛迟景不算我的下属,并不需按我的想法行事。” 这让许涵和傅择宣有些诧异,不担心两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薛迟景朗声道:“我同傅先生是一样的职业,真是巧呢。” 听说这点,许涵讽刺回去:“那真不知道薛先生是用怎样的方式唤醒了,嘲讽沉睡者吗?” “我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对待合作者一向真诚。”言语之间,又在对着傅择宣呛声。 “我们如果不够真诚,你还能坐在这里和我们吵架?”许涵很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喻恒筠注视着双手抱胸展现明显拒绝姿态的傅择宣,没表示什么,又加入两人的对话:“既然两位唤醒师彼此有些不满,不如就以最终谁先唤醒沉睡者为比赛,决出胜负如何?” “也行,落败的人就必须对胜者服气。”薛迟景站起身来:“傅先生没有异议吧?” 傅择宣点头。 见薛迟景要走,许涵「哼」了一声:“既然是比赛,那就要公平,先把安在我们身上的定位器取下吧。” “行啊。”取下不知什么时候装在两人身上的定位器,薛迟景叫上喻恒筠,趁他起身对两人丢下胜利宣言:“输了可别说我不留情面。” 待两人身影消失在商业街人潮之中,许涵才终于收起脸上浮夸的表情,疲惫地叹口气:“这两人一人扮白脸一人扮红脸,耍这么明显的计谋,也不害臊。” 一改之前对外界交流没有任何反应的漠然,傅择宣坦白:“不过是想让我早点解决罢。” “真是可恶呀——”绵软无力地对那两人进行批判,许涵转而问:“怎么样?有发现什么了吗?” 傅择宣沉默,不摇头也不点头,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 第18页 “那就是没有发现了。”耸耸肩,却也不着急。 “暂且等着,沉睡者会自己找上闯入者。” 向后靠着座椅,傅择宣闭上眼睛,姿态随性。 许涵按照傅择宣的吩咐,未曾进行任何调查安排,也没理会薛迟景的行动。而事情正如傅择宣所料的那般发展。 第五夜…… 【临时讨论组】 「景迟」已邀请您进入「临时讨论」交流室。 Y:【给您分享来自「每日新闻」的链接。】 景迟:服气吗!你们看得懂这代表的意思吗? 五分钟后。 涵涵涵:等等难道交流室不是少了一个人吗? 景迟:傅先生难道还会用这么先进的通讯软件? 涵涵涵:我去问问他—— 八分钟后。 “涵涵涵。”已邀请“Z。”进入「临时讨论」交流室。 景迟:咦?傅先生竟然有Wech账号哦! 涵涵涵:很不想让薛迟景这么得意。 涵涵涵:但我得承认,是在刚刚那五分钟之内创的号。 景迟:…… Z.:? 涵涵涵:【给您分享来自「每日新闻」的链接。】←看这个,少将刚才分享的。 Z.:盗取个人信息的链接? Y:…… 景迟:?? 涵涵涵:哈哈哈!笑哭.jpg; 三分钟后。 Z.:看完了。 Z.:随时有时间。 景迟:什么意思?我们发现的地点哦。 涵涵涵:都发出来信息共享了,之后不都各凭本事吗? 景迟:老大,你怎么个意思?@Y; Y:要各凭本事,不如同台竞争? 涵涵涵:可以呀—— 景迟:我同意。 涵涵涵:宣宣你呢?@Z. Z.:可以。 景迟:那大家定个时间地点。 海浜路1号建海公园。夜色罗浮,月光被薄云拢住,更显旖旎,与月争辉的星光闪烁,让人迷失在这满目的璀璨之中,月也失色。隔海望去被阻隔的对岸,迷蒙间之间只剩暗淡的光芒。 经过简短的等待,有人披着浅淡的月色走来,朦胧得温柔。 随稳重的身影逼近,站在树下静默不动的傅择宣挪了挪步子,看清楚了来人,是喻恒筠。 两人点头权作招呼,各自偏安一隅,没有任何言词上的交流。 打破两人之间暗淌冷流的是喻恒筠的询问,和着随风窸窣的树叶摩擦声,在细细夜风中听起来格外柔和:“傅择宣,关于之后的行动,你有什么预想吗?” 念「傅择宣」三个字时,喻恒筠的咬字清晰,分明并非刻意,又带有点缓慢的随意,却格外清朗,牵动听者的神经。 “没有。” “没有计划吗?” “梦境里不需要。” “我以为唤醒师会广泛了解关于委托人的信息,针对性制定计划?” “信息不可尽信,梦境由人意识化得,人心本就是数据不可测的事物,先入为主的判断不利于这样的环境。” 傅择宣难得多言,令认真倾听的喻恒筠不免为之侧目。黑暗中视力也极佳的他描摹了一遍青年如松柏挺立的身影,孤独地站在周围树木的簇拥之外,若非仔细观察,险些以为这清瘦的身姿要被深邃的黑暗吞噬。 尽管青年只是直视前方没有关注自己,喻恒筠还是没有言语,表达赞同地简单点点头,一切又归于单纯的平静。 也许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风拂过两人脸颊,不轻不重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喻恒筠的神经难得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直到另外两人的喧哗响起,他才缓了一口气。 浅浅舒了口气,傅择宣对着还在与同行人吵闹的许涵沉声说:“来晚了。” “都怪他,非要喝杯酒才来!” “这不是肯定老板你的手艺嘛!” “看样子你们两个对头已经混得很熟了。”喻恒筠郑重地对两人点评。 “真是件让人感到不悦的好事呢——”撩了撩自己鬓边的发丝,许涵斜了薛迟景一眼。 “我倒觉得挺让人喜悦的,混熟了不就能免费喝老板调的酒了吗?” 异想天开的薛迟景又得到了老板不悦的瞪视,以眼神表示「想得美」的意思。 “走吧。”喻恒筠带头走向公园深处。 公园里栽种的树木生得十分茂密,几人会面的标志性石碑后是浩渺的湖泊,能看见弥漫的薄雾,在沁人的幽暗中,像是要透彻心扉一样冰凉。 直行几十米左转向东,一条小径在四人面前铺展开来。高大的树木枝头缠绕,掩映得其下阴暗森幽。 沿这唯一延伸向林间深处的道路通行,寥寥几分钟后众人便感觉周身的氛围有所改变,仿佛明显穿过一道阻隔外界的屏障。先前的凉意陡转,和风吹拂,清神定性。 临近道路尽头,居然是一片月光照耀下的空旷之地,北面是止于此地的湖泊,反射的银色光芒引人不自觉想伸手触摸,东面、南面都是环抱的小山,营造出适宜隐居的惬意感。 而比屏障外围更脱离现实的,是如同要坠落的璀璨繁星,伸手可摘。 “难怪新闻说星轨异常未曾移动,这压根与外界不相通的独立空间吧?” 薛迟景没有沉溺在这虚幻的场景之中,向仍怔忡不已的喻恒筠问道:“湖里的可能性不大,东边和南边的山选哪个?” -- 第19页 迅速调整状态,喻恒筠解释:“南部陆地面积大,但有家中所在;东部傍湖,远处既繁华又有广阔的海。若是单纯从懵懂小孩的角度,应当会选择哪边?” 几人达成共识,向东边的小山攀爬,沉默在几人之间弥散开,微温的夜风吹来都被感染,变得凉寂。 愈近山顶,众人心中愈紧几分。最后,山顶的风景得以一览。 四人次序停下脚步,不敢再接近。 更加明显的光屏阻绝他人的接近,视线穿过光屏看向远处,又能明晰看见里头的光景。 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和稍小的小女孩躺在唯一平整的大石头上,指着星空,在讨论着什么的样子。 场景太过美好,不知是否触动了每个人内心那根柔软的弦,每个人都静静站着看,不发表意见,颇有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乱感。 男孩和女孩时间没有流淌,在仔细的观察中,几人得到这样的认知。 为了停留在最珍视的时刻,强行将流转不歇的时间暂停,转动的齿轮悄然嵌顿。 看着在发愣的喻恒筠,薛迟景不解问道:“是你小时候吗?老大。” 微微摇头,喻恒筠发力出声,嗓音低哑还带着压抑的怒意:“喻书诺,你该醒来了,你知道的吧。” 女孩对喻恒筠的质问作出了反应,直愣愣坐起来,回身望着四人,牵起嘴角,笑容微涩。喻恒筠见状,神色也逐渐变得复杂。 喻书诺笑着笑着,从空洞的杏眼中竟淌下两行清泪,经笼罩她的白光照射,晶莹透亮。 受女孩哭泣的情绪影响,躺在身旁的男孩亦起身,动作像被控制的提线木偶机械,缓缓转过身,让几人顿时感到悚然,呼吸一窒。 只见除去一头黑发清晰可见,竟是不曾有清楚的脸,面容模糊不明,在白光的照射下,伴着周围幽森背景,尤其惨然。 见男孩转身的动作,喻书诺僵硬地抹去眼泪,再次恢复纯真的笑容,和男孩一同躺下,任凭几人再呼唤,也没了动静。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薛:害怕,想逃,现在认输还来得及不? 喻:到底是哪个登徒子拐走我妹妹还脸都不露! 许:嘲笑.jpg; 傅:冷漠.jpg; 劳动节快乐—— 最新评论: 【宣宣好可爱啊——】 【按爪】 -完—— 10、喻书诺的梦境(三) 活在记忆里的男孩,也许从不存在。 最终再次演变成束手无策的僵局。四人面面相觑之后,就各自陷入了沉思,企图找到一个能够改变局面的方法。 许涵率先开口:“对哥哥的声音有回应,那之后再用类似的方法,效果也不会比这个更好了。再强行在这个方面尝试,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我倒有个想法。”薛迟景悠悠说道,“既然会回应,说明这个方向至少是正确的。老大,妹妹有没有什么狂热喜爱的事物?会发出声音的,比如宠物、偶像歌手之类的。” 在脑海中思索一番,喻恒筠摇头:“宠物和歌手没有,但是很喜欢「D」。” 可疑地沉默一瞬,许涵突然露出兴奋极了的表情:“是我知道的那个「D」吗?大提琴手兼作曲家的那位?” 见喻恒筠点头,他强行附和,还顺便带上冷漠表情有点破功的傅择宣:“我也是狂热粉丝哦……顺带一提,站在旁边的冷漠家伙也是粉丝,不过肯定没有我那么爱啦——”说完,他对站在自己身侧的傅择宣抛了个媚眼。 「D」是八年前以音乐家身份活动的大提琴手,以高超的演奏技巧闻名,极擅于解构乐曲层次,故而演奏时能表达出乐曲中细微的复杂感情变化。 从不参与任何活动,同时不定时发布自己作曲的作品,广受好评。 因过于神秘,让人不由得猜测其身份,却从未有人窥得一角。 而听说这一重要消息的薛迟景只是默默掏出自己的通讯器,转头问自己的老大:“妹妹有特别喜欢的一首歌吗?” “有,Sterne。”喻恒筠不假思索地说出答案。 Sterne的乐曲表达的情感是「D」音乐中少有的纯真,但相应的结尾却并不美好,似乎对倾听者诉说着一切美好最终都沦为虚无,让人不免怅然,或许缅怀曾有的纯真过往,或许悲叹美好纵往。 迅速找出歌曲,薛迟景点下播放,对傅和许两人勾起挑衅的笑容。 不搭理薛迟景的挑衅,其余三人都冷漠看向前方,等待歌曲的效果。 但结果让大家失望,音乐的效果只是让几人免费观看先前剧集的回放,并且随着音乐中情感的发展,喻书诺流泪流得更加汹涌了,音乐还未结束,不知道女孩是不是潜意识中仍对音乐结尾印象深刻,就已先知般无比失落地继续躺下。 自如地收起通讯器,薛迟景报告:“有用,不过结果还是没有改变。” “也不用太过着急。”喻恒筠安抚般说道,“今夜不如就先回去想想对策,若有消息再联系。” 对喻恒筠的建议表示赞同,许涵和薛迟景都迈出脚准备下山。 倒是提出建议的人,看着没有返意的傅择宣,礼貌询问:“傅先生难道还有什么方法吗?” 听喻恒筠的询问,两人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傅择宣。 -- 第20页 看上去像是叹了口气,傅择宣掏出通讯器,操作几下,熟悉的音乐在山顶回荡。 听着与自己方才播放的没差异的歌曲,薛迟景似是想开口说什么,但眼尖地发现另外两人都不打算说话,只是等待,于是也作罢,等待着。 前半部分的旋律依旧未曾改变,但及至情感直降至低沉悲绝的部分,旋律和情感竟改变,直到最后一个音符结束,都维持欢快纯真的基调,似乎对女孩低语,只要一直维持纯真的模样,不用承受满溢于世界的悲伤,不用感知人心的丑恶,只将最美好摆在女孩眼前,仿佛为其创造好的完美剧本,不染一丝黑暗。 随着音符的结束,转过身看几人的女孩这次没有哭泣,而是呆愣瞅着这边,许久终于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女孩似乎说了一句「谢谢」,世界永夜的幕布终于被撤下,霎时间光芒大绽,四人也随之失去了意识。 第六日…… 【临时讨论组】 景迟:大家都在自己家里醒过来的吗? 涵涵涵:1; Y:1; 十分钟后。 涵涵涵:怎么就冷场了? 景迟:@Z?傅先生是没起床,还是没看通讯器? 涵涵涵:大概率是在睡觉。 Z.:起了,在家醒的。 Y:傅择宣,可以问你关于之前那首乐曲的事情吗? 景迟:我也很好奇。 涵涵涵:我倒是有点头绪。 Z.:可以。 Z.:我是国立音乐学院毕业的,因为很喜欢D的音乐,一直有私底下悄悄改编。上次放的是自己改编的版本。 景迟:我听起来还以为是把后半部分无缝衔接上去的。 Z.:修过音,尽力贴近原曲的音色。 Y:修音可以做到这么相像的地步,挺神奇的。 涵涵涵:现在技术本来就很先进了嘛。 景迟:是我输一筹了。 景迟:老大,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Y:是八岁的模样和心智。 景迟:那我们讨论下一步的行动吧。 Y:两位唤醒师决定就好,我们服从任何合情合理的安排。 景迟:那我先说了。 景迟:既然先前类似于噩梦建构的梦境是被最喜爱的事物改变的,那在如今看似的平和的梦境中,则应该直接指出沉睡者最害怕的事物,让她面对。 涵涵涵:好像挺有道理。 Y:@Z?你怎么看? Z.:? Z.:哦,我觉得有一定道理。不过我持相反意见。 景迟:?? Y:不妨说说你的看法。 Z.:嗯。既然现在梦境稳定存在,说明沉睡者内心是与平和的梦境意志相抗衡的,不如让梦境发生的事情与现实偏离程度更大,沉睡者深知与现实差距太大,更能意识到矛盾。 涵涵涵:还能这么想呀,感觉特别有道理呢—— 景迟:所以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方式不同之处了,我这样直接指出,不是更快捷吗?这种虚妄的梦境,本就不宜沉溺过久。 Z.:嗯,是这样。你坚持的话,就按你所想去做。 Z.:我去午睡,再见。 看着两边相持不下的意见,喻恒筠略带迟疑,试图做决定,平素的他本会选择薛迟景的方案,但涉及到这个令他心怀愧疚感的妹妹,他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想法。 他深知有些事情是后续的弥补都无济于事的,否则事情不会陷入到这个境地。 即便家人那样努力地将许多倍的幸福加诸于喻书诺的身上,即便喻书诺甚至不能理解家人浓重的愧疚感,也终究没能改变什么。 没有那五年间的记忆,仿佛事情还如她走丢的那个圣诞夜的雪一样单纯简单,还能纯真如白纸,享受常人千万倍优厚生活,较可怜人幸福百倍的呵护。 想着想着,喻恒筠竟感到有些困意,不知是不是受到傅择宣那句「午睡」宣言的影响。 既然苦思无果,他觉得不如顺从此刻的心意,醒来或许就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了。 …… 瞪着前方身形瘦弱的男孩,女孩试图撒娇,站在原地抱怨:“我爬不上去啦大哥哥!好累!我们能不能不去了?” “可以。”回过头,男孩的面容模糊,说话时语气带着点教育意味:“不过是你自己要求上山看星星的。” “好吧,自己说过的话要做到!你经常和我说的!” 女孩嘟嘴,一改之前不愿的模样,牵上男孩伸出的手,和他一起慢慢走向山顶。 很安心,仿佛在男孩的陪伴下,可以不用畏惧世界上任何恐怖的事情。 甜甜地想着,女孩露出可爱的笑容。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树木密布的山顶,走到最空旷的一块平地上,很奇妙地正好有一块足够两个孩童躺下的大石头。 男孩拿出几张纸擦石头,擦的时候突然开口问女孩:“阿诺如果以后能离开这里,想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有的有的!”不用思考,女孩就活跃地抢答:“我看的那些故事、画册里,小朋友都很喜欢去游乐园玩!我也特别想去!还有很多很多可爱的鱼的水族馆!蓝蓝的水,像是从这里可以看到的远方!” “嗯。”看着女孩生动的描述,男孩周身的氛围再次柔化许多。 带着女孩一起仰面躺下,指着天上的一颗颗星星,柔声对女孩介绍着自己能记得的所有星名,并对她讲述着一个个与星星有关的故事,结局或悲伤或美好,但都让女孩沉浸其中,听得入迷。 -- 第21页 因为带着毛毯盖在身上,两人一直待到深夜。 在一片静谧的气氛中,女孩用清脆的声音向男孩提问:“大哥哥,外面也能像这里一样看到这么多星星吗?” “外面有很多灯光,所以经常会掩盖星星的光芒。” “啊,那如果我离开这里,是不是就不能看到星星了呀?”女孩感到有些委屈,为再也看不到星星而感到很难过。 “外面有个地方叫天文馆,在那里可以看到比这里更多的星星,看到更遥远、更美的星星。” “哇!”露出向往的神色,女孩的杏眼一闪一闪的,欢快地说:“那我离开以后也要去天文馆玩!到时候就让大哥哥也一起去!” “那你最喜欢的哥哥呢?” 苦恼似地皱皱眉,转瞬又展颜:“大哥哥和哥哥一起带我去!就解决啦!” 为了确定男孩的想法,女孩转头看着他,故作大人般的严肃问:“大哥哥,你会带我去的对吧?” “呃……”男孩沉默一下,对女孩点点头。 “太好啦!大哥哥你自己说过的话要做到哦!以后我们一起去天文馆看星星,去游乐园玩,去水族馆看漂亮的鱼!” 两人又一起仰视着空中悬挂的繁星,待男孩转头想对女孩说什么时,女孩已经闹累了,沉沉睡去。 女孩再次醒来时,感到被什么人抱着,身子被平稳地放下。 眼皮有些沉重,想要抬眼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 “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哪?” “咔哒。” ——“是门锁上的声音吗?我被谁关起来了吗?”思维有些调转不起来,女孩迟钝地想着。 “啊!” ——“是谁在喊叫?” “管家先生,快来看看!门口有个小女孩靠在墙边!” ——“管家?小女孩?是我吗?” “哒哒哒。” “这……这!小姐啊!这是书诺小姐啊!” ——“咦?书诺,是我吗?我是这家的……小姐?哥哥?” “快去请夫人和少爷,我先将小姐带到房间里去!” ——“是回家了吗?可以安心了吗?” ——“总感觉忘了什么,是什么呢?不重要所以忘掉了吗?” ——“但好像并不是不重要,是一种……可以安心的感觉。” …… 【临时讨论组】 Y:我决定好了。 Y:选择@Z?的方案。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薛:我怎么那么不敢相信呢? 薛:就这么个冷冰冰的人? 薛:还能演奏出情感这么丰富的曲子? 薛:别不是斥巨资找「D」神录制的吧? 许:输了的人没资格质疑哦—— 喻:怀疑.jpg; 诺:开心.jpg; 傅:冷漠.jpg; 最新评论: 【wwwwww——】 【按爪】 -完—— 11、喻书诺的梦境(四) 碰运气?怎么可能。 第七日,清晨。 很霸气地发布自己的选择后,实际上没有和八岁妹妹相处过的喻恒筠感到有点头疼。 生活的平静被彻底打破,多了一个时不时就要聒噪几句的身影。 但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弥补机会,即便在醒来之后,喻书诺不会有关于此处的任何记忆。 不过此时回想起来,喻恒筠自身也没有什么和家人共同出门游玩的经历。 童年时期开始的枯燥训练,父亲严肃的教导,不言说的深厚期望,曾经并不理解的意义,在十余年前也因失去而醒悟,从此以后在他的生命中,没有比责任更为重要的存在。 “哥哥!你看!我昨天画的画!”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喻恒筠的沉思。 “嗯,不错。”点头表示赞赏,喻恒筠伸手放在妹妹头上,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十分柔和地问:“今天带书诺出去玩,好不好?” “好呀好呀!哥哥带我去哪里玩?”喻书诺仰头看着哥哥,眼中似乎盛着星星般闪亮。 “留点惊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先前找人盯梢傅择宣和许涵的时候,偶然得知了两人一同游玩的行踪。 喻恒筠自己没有经验,于是决定仿照两人的行程,尽管不会被两人知道,这还是让他产生了十分新鲜的羞愧感。 不管怎么说,喻家两兄妹一天的旅程在这个清晨就愉快地被决定了。 “游乐园!”远远看到各类大型游玩设施,喻书诺兴奋地大喊,开心地看着哥哥:“是带我去游乐园玩吗!” “是的。” 因为太过兴奋,喻书诺「哇哇」直叫,下车后开心地扯着哥哥直奔大门而去。票早已准备好,于是径直通过检票进了游乐园。 左右看了看四周成群的人们,又瞅了瞅被喻恒筠攥住的手,喻书诺嘿嘿直笑。看着喻书诺偷笑的小模样,喻恒筠的嘴角轻轻勾起。 “一个上午的时间,随便玩。” 话音刚落,喻书诺欢呼一声,拉着哥哥到各个地方去体验了一番。 不少人关注到这一对颜值超众的搭档,猜测两人到底是兄妹还是父女。 平日里有刻意收敛自己气质,喻恒筠此时的形象在众人眼中也就不怎么有距离感,更显器宇轩昂。 -- 第22页 而当他坐上与自带的冷冽气质明显不符的玩乐设施时,因感到不适应而冷着脸,周身氛围有些低沉。 暗暗观察兄妹俩的人看到这一幕,顿感反差感明显,在心中偷偷笑。 一上午都耗在游乐园里,妹妹欢快地把每个感兴趣的项目,似乎还意犹未尽,还能有精力地蹦蹦跳跳。 而明显不太常面对这类场面的喻恒筠,心中就要疲惫许多,面上不显,但毫无疑问他对接下来轻松安静的行程是极其满意的。 午后,水族馆中,视线中因水色微漾,显得碧蓝且安宁。故而看着矮小的身影跑来跑去,还有「哒哒」的声响作伴,仿若来到难能寻得的处所,让喻恒筠放松下来,产生一丝丝偏安一隅的避世感。 定然是这样一种无论如何都能带来愉悦的轻松氛围,让无数沉睡者甘之如饴沉醉其中。 不用面对现实中的复杂境况,如同下午茶桌上最诱人的那块糕点,无时无刻不散发出安详的平和氛围,在阳光下懒洋洋走到尽头,犹不自知。 不忍心产生责备念头的美梦。 而在两兄妹在水族馆游览的前些时候,傅择宣住宅。 「滴」地声音在一片宁静的书厅内犹为突兀,傅择宣正盯着手中摊开的书。 书页已经数十分钟没有翻动过了。与其说响起的消息提示是打扰他宁静的元凶,不如说是将他从空无的思绪中挽救回来的天籁之音。 动作比平时急切一些地拿起通讯器,点开消息查看。 是许涵…… 涵涵涵:你看到这条消息了吗! 涵涵涵:【给您分享来自「水上音乐厅」的链接】 读完许涵分享的消息,傅择宣少见地挑了挑眉。 Z.:我下午有空。 Z.:明天正式演出,今天有彩排。 涵涵涵:??居然这么主动? 涵涵涵:果然偶像的力量不可思议呀—— Z.:不要以为我听不懂暗讽。 Z.:只是去碰个运气。 发完消息,傅择宣收起通讯器,将书放回书柜中归位,收拾好自身装束,出门。 阳光已从窗前照至桌几,窥视着室内的情景。只见在桌上放着一叠报纸,有些随意地被摊开,其中一栏上大大的黑体标题犹为瞩目—— 知名音乐家「D」演出首秀。 下午的水上音乐厅没有灯光的渲染,看上去并没有晚间惊艳。 独特的造型设计和周边蓝色海水的烘托,看起来仍是有绝佳的视觉效果。 傅择宣寻了沙滩上围一个露天咖啡厅坐下,位置非常接近路口,视线紧紧锁住从水上音乐厅所在小岛通向陆地的唯一通道。 而他的等待也不是没有结果的,在一阵喧闹过后,一个金发的高大身影在几个保镖的簇拥之下向水上音乐厅走去,脸上还戴个面具,不愿让人见到真容。 其中两名保镖各背着一把大提琴,步履平稳地护在金发男子身旁。 周围有不少人都是同傅择宣一样来碰碰运气,见到「D」的出现,都表现得很兴奋,周围虽然有些嘈杂,但是因为都有注意不扰到他人,所以场面也不显得混乱。 傅择宣此行目的已经达到,拍了一张照片,发到群里,而后功成身退离开喧闹起源之地。 【临时讨论组】 Z.:【图片】 Z.:明天晚上,水上音乐厅。 涵涵涵:宣宣是在邀请我们吗? Z.:不可以?四个人好像都是粉丝吧。 景迟:我说过我是吗? Z.:当时那里是无法在线搜索歌曲的。 景迟:…… 景迟:我居然要这样服输吗! Y:能带上妹妹吧? 涵涵涵:超欢迎……可爱的书诺妹妹—— 拇指悬在「发送」上迟迟不曾摁下去,文字框中只有简短的一个「嗯」,傅择宣还是迟疑很久。见许涵已经率先表示同意,他就删去文字框中的字。 握住通讯器,傅择宣抬首。不意料眼前竟然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而那方的喻恒筠,因妹妹去买冰淇淋而得闲读着通讯器里的消息,这会儿妹妹举着冰淇淋回来。 看了图片,他知道傅择宣便在附近,正抬头想在前边的人群中找找熟悉的瘦弱身影,顿时就捕捉到了站在不远处斜前方的傅择宣。 先前还只在群里对话,此刻便在眼前看到了活生生的人物,两人脑中不免油然而生一种时空的轻微错乱感。 喻书诺的拉扯让喻恒筠先回过神来,他稍稍弯腰对喻书诺轻声说了几句,带着她走到傅择宣面前:“真是巧,我正带着妹妹在海滩散步。” “嗯,我来碰了碰运气。”扬了扬手中的通讯器,傅择宣又沉默下来,神色中有常人难以发现的不安。 发现傅择宣因性格本就沉默而产生话不投机的窘迫,喻恒筠状似无意地解围:“你接下来有安排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傅择宣没有被人这样礼貌地邀请过,每次和许涵一起时都是半被强迫半迁就,除此之外又没有其他交好之人。 一时之间他竟愣住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但当他望进喻恒筠那双如黑曜石般闪耀的深邃眼眸,却读到了别有意味的复杂审视。 心中一个激灵,敏锐地感觉到什么不喜的意味,傅择宣直白地拒绝了邀请。 -- 第23页 这厢喻书诺不明所以地看看身旁,又瞅瞅对面,大眼睛眨乎眨乎。 “真是可惜。”紧盯着傅择宣眼中隐隐显现的别扭,喻恒筠低笑,带着喻书诺与他作别:“那么明天见。” “哥哥明天见!”喻书诺回头对傅择宣挥了挥小手。 “明天……吗?”傅择宣低语道,皱眉抿嘴。 真是一个让人满怀不必要期待的词语。 第八日,夜。 夜幕降临,这个夜晚注定是欢愉的。 金色灯光笼罩住音乐厅外围,打造出辉煌的视觉效果。人们纷至沓来,白日里因没有拜访者十分冷清的地方,变得热闹纷纷。 和几人会面后,寻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周围的人在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场内不知不觉被兴奋的情绪感染,为能参加这场首秀的音乐会而感到些许自豪。 此时,喻书诺却有些坐立不安。她坐在喻恒筠和许涵中间,占据最好视角的位置。 她悄悄附到哥哥耳边说了句话,喻恒筠点点头,忽然转头询问傅择宣:“傅择宣,你能带书诺去下卫生间吗?我坐得比较靠里边,不太方便。” 理由合情合理,傅择宣没有表示拒绝,明白地点点头。 当喻书诺洗好手,从卫生间踏出来时,傅择宣正坐在横靠在落地窗边的长椅上,倚在窗边斜过头看着外边夜色,光线透过窗吻在他的脸上,明暗交替,神色更加不明。 “傅哥哥,你在看什么呀!”在远处观察了一会儿窗边的人,喻书诺走近他,好奇地问。 收回目光,傅择宣回答:“没看什么。”言毕,他又像刚才盯着夜幕那样,视线灼灼地盯着喻书诺。 “哥哥你怎么这样盯着我呀?” “没什么。”别开眼,傅择宣突然轻声说:“只是在想,喻书诺八岁时,应当不是这个样子。” 身子僵住,还是维持着脸上纯真的笑容,喻书诺不解地问:“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呀?” 没有耐心与她再周旋,傅择宣直截了当:“意思是,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装成八岁的模样。” “意思是,你没必要还待在这里继续蹉跎。” 如同判决,傅择宣清冷的声音在喻书诺耳边响起,却无异于轰鸣声,隆隆炸开。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许:你要去偶遇偶像吗? 傅:碰运气。 喻:我和妹妹来散步。 傅:碰运气。 诺:可爱.jpg; 傅:拒绝.jpg; 最新评论: 【在别人梦里还不忘要见偶像啊哈哈哈】 【按爪】 -完—— 12、喻书诺的梦境(五) 这才是永夜之歌,献给你的礼物。 “你……”喻书诺说话的语气改变了,犹不可置信般,艰涩开口:“认识八岁的喻书诺?” 言语间竟是将自己同八岁的她分割成为两个不同个体。 没再行否认,傅择宣指出,决意要为她拨开迷雾般,步步紧逼:“你为何贪恋于这里的一切?装成自己心智没有恢复的样子,但若果真如此,梦境在那时就会出现坍塌迹象。” “但直到现在也一直稳定存在的梦境,证明你并非完全沉溺其间。” 然而两人并不是在对话,你一言我一语地逼问对方。 喻书诺问:“你是那个男孩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喻书诺回答不上来。的确,或许那段经历给三岁到八岁的她带来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象,以至于到了如今她都被桎梏其中,陷入一段无法回想起来的记忆不可自拔。 真的碰到那个男孩又能怎样呢?质问些什么? 为什么会失去那段珍贵的回忆,然后每每试图触碰封闭的感情,都会被其中蕴含的依赖和憧憬而冲击? 他定然不会回答。既然丢失,就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了。 见喻书诺噤声,傅择宣却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在她面前蹲下,认真看向她的双眼,里面虽透出与稚嫩相貌不符的眼神,但他还是看到了和十五年前具同样本质的澄澈。 “那个男孩,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要说服哪个人,他缓慢而坚定地说,面上似有悲伤。 伸手揉了揉喻书诺的秀发,他缓和了语气:“你不需要、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守信用的骗子而被这样的噩梦困住。是他不守信用,对这样的人,不要再客气地等待了。” “将他丢在脑后,抛弃他,任他成为这世间仅有的最孤独……” “就最好了。” “这样永远不曾被任何梦境困住的他,就会遭遇这世界上最可怖的噩梦了。” 不解地听着傅择宣这怪异的说法,喻书诺不常拥有忧伤的心中蓦地一紧,而在她一直接通的通讯器后,喻恒筠听着傅择宣仿佛承载着沉痛情绪的语气,心也渐渐被莫名的情绪牵扯。 不经意偏头,看见喻恒筠紧锁的眉头,薛迟景好奇:“老大,怎么了?不舒服?” 此时离开场还有四十分钟。摇摇头,喻恒筠继续关注另一边的动向。 但傅择宣没有再搅乱两人已经泛起朵朵涟漪的心池。保持着在喻书诺身前蹲着的动作,他牵起喻书诺的右手,以掌心摊开的姿势放好。 右手伸进黑衬衫左胸前的口袋,掏出什么来攥住,移动到喻书诺摊开的手心上几厘米处悬空。 -- 第24页 “猜猜是什么?” 喻书诺摇头,表示猜不到。 等傅择宣把手中物什放在手上,喻书诺惊讶地睁大眼,左手捂住小嘴,一遍遍确认似地,眼神在星状糖果和傅择宣俊脸两边不住来回瞄。 然后像是和傅择宣拥有了两人的小秘密,她甜甜一笑,郑重地把糖果揣入兜里。 这手工制的星状糖果是涵括了喻书诺许多幸福回忆的载体。 第一次收到是在十五岁那年圣诞节,自己的生日。从此每年每月,都能收到精致包装的糖果,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芒的糖衣,含在嘴里甜甜的滋味,能让她持续一整天的好心情。 尽管再怎么尝试,家人都从没能找到过寄件人,是找人分析过后成分才准许她吃的。 时常会对这份精心的礼物感到疑惑,但这从未迟到过的心意,总让喻书诺在悲伤时回想这体贴的温暖,然后拿出同等的温暖传递给身边的人。 傅择宣见喻书诺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又伸手揉了她一把:“既然你的缺憾已然弥补,八岁的你也可以安心了。有这么好的哥哥陪伴着你,不用再害怕。” “走吧。” 傅择宣带着喻书诺走回场内,任由许涵怎么询问也默默不说话。 三道铃响完,只留一束暖光照在台上,四下只有轻微的咳嗽声,人们微小动作的响声。 终于,在一片寂静之中,D带着他的大提琴「圣叹」上了台,掌声响起,声势之大瞬间要冲破内场。 等待着掌声平息,D摆好架势。 掌声渐弱,逮至完全不闻声息,众人不由得屏息等待音符的响起。 终于,随着微弱的弦音如缕般缠绕住听众的耳朵,这场不可多得的音乐会,就此开场。 一首首熟悉的曲目首次在现场揭露,人们随情感的起伏而感慨,如痴如醉。 两个小时的音乐会,奏者和听者都酣畅淋漓。 随着一直不愿停歇的掌声的持续,D多次谢幕,又加奏几首,四十分钟后才进行最后一次谢幕。 直到D已翩然离去,人们还沉浸在乐音的余韵之中难以自拔。 跟从人流缓慢挪动,喻书诺难掩兴奋:“真的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D的现场!而且D真的就和我想象中的形象完全吻合!” 许涵听闻,调侃她:“怎么?书诺妹妹八岁的时候还听过D的音乐呀?” 喻书诺霎时羞红了脸,低头扯了扯裙边,嘟囔:“没听过。”一副老实任人欺负的模样。 亲昵地揉揉妹妹的后脑勺,喻恒筠警告地瞥一眼许涵,他瞬间缩了缩头,不敢继续戏弄小朋友了。 从大厅走出,音乐厅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不少人指着天空发出惊叹。 是个繁星之夜。 无论如何都不对灯光的挑衅认输的星光,在夜幕中昭示着自己蛮横的存在。 几人倏地看向梦境主人。 喻书诺的脸上笑容灿烂,恍如夜空中的繁星那样,闪耀着真实的光芒。 “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们。” “短短的几天,包容我的任性和逃避,带我走遍过去缺失的岁月。” “我的幸福,果然还是在家人身边。” 她闪着泪光的眼睛注视着喻恒筠:“对不起哥哥,让你为我担心操劳,努力满足我的愿望。其实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情,你们都无需自责。” “没有谁曾经做错过,此时此刻发生在我身边,这不带任何愧疚,只是单纯的陪伴与包容,才是我人生中最好的礼物。” “对不起,还有谢谢。” …… 对不起忘了你,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 光芒之中,傅择宣隐约看见喻书诺努力做出「大哥哥」的嘴型,却终究没有将最后的话语传达给他,只是嗫嚅。 “哗啦”,终于醒来。 将自己从音乐室与世隔绝的状态中解放出来后,傅择宣才发现,通讯器上有好几个来自许涵的未接通讯。 “宣宣你终于接到通讯了……是不是又一个人在音乐室关禁闭?” “你很闲?” “没有,是真的有情况哦,虽然上个工作才结束不到两天,但是已经有下一份工作的消息了——” 事情发生在昨晚,许涵在酒吧内听到有人说起,经常一同到处花天酒地的小少爷已有好几天没见到人。 “不过我倒觉得这个「花天酒地」可能别有隐情。” “怎么说?” “旁边的酒友倒是用添油加醋的语气说那名小少爷,不满他装模作样,既然和他们混在一起,还自命清高,看着他们花天酒地,像是花钱看他们的热闹。” 傅择宣并不准备了解过多,让许涵多关注一下后续情况。 “对了,你还没有接受薛迟景和喻少将的Wech好友请求?两个人都找我要了你账号。” “我看看。” 登上账号后,接受了两人的好友请求。 见时隔一天好友请求终于被通过,喻恒筠立刻给傅择宣发了消息。 Y:这次很感谢,正好有个工作介绍给你,要接吗? Z.:…… Y:还是说要休息几天,现在不方便? Z.:可以接。 Y:那不如中午约见一起吃个饭,顺便把委托者介绍给你。 傅择宣非常想拒绝喻恒筠的邀请,每次见面时都会有被这人看透的感觉,还伴如影随形的审视目光。 -- 第25页 更何况,这次唤醒过后他本就打算断绝来往,过去的工作也都是照这样的形式解决的。 Z.:如果要介绍委托者,直接把联系方式转交就行。 Y:虽说这样确实步骤简单,不过这次的会面主要目的并非介绍工作,委托者的事只是顺便。 Y: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告知,此事不方便在通讯器上说明。 Z.:…… Z.:好。 Y:那我开车来接你,地址? 不给傅择宣拒绝的机会,喻恒筠霸道地决定了他前往餐厅的方式,荒诞地,傅择宣居然轻易就接受了这记球。 换下在家里随意的穿着,傅择宣提前下楼等待,顺便查看信箱。 楼下的信箱处不似平素无人,一名男性正好站在傅择宣的信箱前,挡住了他的步伐。 见来人的停在自己身边,男性会意地向旁边挪开,表示歉意地笑笑。 信箱里有封信,正当傅择宣解锁信箱准备拿出时,身旁的一直犹豫不安的男子接了个电话。 “对,到了。” “又要丢掉?”不知对方说了什么,男子低低质问:“你总是这样,不肯相信他。” “对,我信任他,所以愿意接受。”仿佛说出的誓词,男子低闷的声音在傅择宣离开的身后大厅回旋。 傅择宣坐上处处彰显主人低调本性的黑色座驾,还在沉思方才之事。因沉思而未曾注意控制面部表情,显得严肃。 喻恒筠注意到他的脸色,还以为是因自己的强势感到不虞,有点无措地问道:“怎么?在生气?” 话语将傅择宣从思考中捞出,他回到:“没有,遇到一个奇怪的人。” “不是生气就好。”喻恒筠这才放下心来,驾车从楼前离去。 顺便打开了手中的信查看,封口烙上了火漆,颇为正式。拆开后,他开始读信。 一封邀请函,落款是名为「审判者」的组织,邀请傅择宣加入他们的组织,以唤醒师的名义审判更多人,以便选择出更适合生存的人类。 “呃……”显然傅择宣并不感兴趣,他不能理解地迅速合上信纸,并把信纸塞回信。 他的动作幅度比之平常要大一些,喻恒筠好奇地瞄上一眼,看见火漆上那熟悉的标志,正色问道:“「审判者」吗?” “嗯,很有名?” “至少在军方眼中是枚亟需除去的钉子,要向你告知的事情和这个有点牵连。” 喻恒筠目不斜视,认真开着车:“等会儿再详细和你解释。” 傅择宣点头,车内恢复安静的气氛,向着目的地平稳驶去。 装作无意地瞟下隔壁在驾驶的刚毅男人,他却恍然没能移开视线,小麦色肌肤,如雕刻刀琢出来的五官,即便在侧脸上也令看者印象深刻。 深邃的眼在认真做事时微眯起来,盯着前方,鼻梁傲挺,嘴唇淡红色,棱角分明,唇边微抿。 身体暗蕴着蓬勃的生命力,浓郁的男子气概,配上硬朗的面容,具有爆发力和完美比例的身材,无一不彰现足以挑战所有视觉观赏性动物本能的诱惑力。 像是未曾有人唤醒的雄狮。 傅择宣暗暗评价。 而另一旁被窥视许久的男人感受到这如有实质的目光,动了动突出的喉结,低声问:“好看吗?” 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傅择宣迅速撇开目光,望向车窗外逐渐后移的景物,然后装作什么都未曾发生:“什么?” 喻恒筠笑,笑声低沉,带动胸腔微震,听在傅择宣耳里却让他耳朵如同烧了般,也因为这难得的羞涩,让他的表情生动了许多。 到达目的地,傅择宣才从车里那快将他烧着的温度中飞速逃窜出来。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喻:套路深; 傅:脸皮薄; 许:好妹妹(??); 薛:没戏分; 最新评论: 【噗!他在撩宣宣吗??话说妹妹小时候认识的是宣宣?】 【按爪】 -完—— 13、双重引荐 麻烦,但可以奉陪。 「海角」餐厅,位于首都市东区陆地与海接壤的海岸线最南边,在南部商业中心与美食城交接的一条街巷内。 从附近停车场走向餐厅的路上,喻恒筠向傅择宣介绍这家餐厅的简单情况。 临海的绝佳位置,处于闹市中幽静少有人拜访的街巷里,生客不多。 老板每天只接待固定数目的客人,不追求营销业绩,最重要的是合乎心意。 喻恒筠在衡量了傅择宣可接受程度后,这是在他所了解的餐厅之中,认为最适合傅择宣的进餐处。 大约明白了喻恒筠选址的用意,傅择宣意会言传:“多谢。” “应该的。” 依旧是简洁的对话风格,言行之中蕴含的用意,大概也就只有两人间可以互相领会了。 这条巷子名字就是「海角」,短而窄,而餐厅占据的部分凭借其简洁大方的设计改变了来客对小巷的整体观感。 餐厅外建筑设计简约,造型普通,海蓝的印象瞬间变换到外墙的纯白印象,冷感叠加。 正门上方是纯黑的餐厅招牌和墙灯,门口边的墙上印了镂空的餐厅标志。 推开细白条格门,里面装修的风格给人冲击感十足。纯粹白色和米色的主装饰,在凿开的墙洞里有海蓝物件点缀。 -- 第26页 进门后没有服务员引导,喻恒筠轻车熟路地带傅择宣上二层,进入直行尽头左手的一个小型包间。 格子窗外正对大海景色,白色布艺沙发与墙相依,外头的蓝与内里的白相缀,是极好的景致。 暗自观察完餐厅装修,傅择宣才将注意力投向包间中提前来到的人身上。 相貌极好,气质出众,眉目间有凌人傲气,见两人前来,他的气势有所改变,变成了易于交好的谦和模样。 “您好,我是荣肃,是一名演员。” 傅择宣有些讶然地发现这位谦和的男性竟没有在会面时伸手问候。 知道傅择宣的疑问,荣肃笑着解释:“恒筠和我提前说过,您似乎不太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这让傅择宣更加惊讶,这位分明给人不屑过多了解旁人的印象,却一再表现体贴。有些暖心,也更教他不知所措。 因傅择宣不擅于点餐,之前便已说好客随主便,于是随着两人的到来,提前预约好的菜品陆陆续续呈上来。 海产、果蔬、面食,量不多,但造型和色泽都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三人都不是多话之人,且用餐礼仪良好,一时间包间内只有三人用餐时刀叉轻碰瓷器的清响。 用餐完毕,待喻恒筠对引出委托的话题,荣肃便直白说出自己的诉求:“听说您唤醒了恒筠的妹妹,我就找上恒筠想让他引荐一下您。” “我弟弟荣翼已经沉睡半月余,期间我也寻过好些个唤醒师,但就是没有寻见匹配度合适的人。 听说您解决了让喻家束手无策的问题,这才想找您帮个忙,看是否能有幸成功匹配,唤醒荣翼。” 没怎么犹豫,傅择宣就同意了:“等准备好,我会让人主动联系你。” 得到肯定的答复,荣肃的脸上才露出一抹真诚的微笑。感谢过后,他不拖泥带水,礼貌告辞离开了餐厅。 傅择宣想就喻恒筠先前的体贴说些感谢的话,找遍脑海中浮现的各种词语和语句,也没能挤出一句话来。 喻恒筠也在搜索着词库找些闲话与对方聊天,但似乎两人本就不适合这种行为,想开口也作罢,只好提起正事:“之前说过必须要告知的事情,不如就在这里说清楚。这儿的封闭性好,餐馆是熟人开的,也教人放心些。” “好。” “首先为表示诚意,我得坦白。先前在梦境外,我或多或少指示部下以及自己参与了一些事情,于你和许涵的个人隐私有极大的侵害。” 梦境外为接触两人所做的试探和调查,梦境内的跟踪和偷听,除去试探和跟踪,傅择宣并不清楚。 不过在目前看来,无论哪方都表现出对梦境中的事情没有记忆,傅择宣对他的偷听也就无从得知了。 “表明我的诚意,是和方才那封邀请函同样的目的,想要邀请你加入军方的计划。” 事情与SLAF病毒的研究有关。自从SLAF病毒对全球产生巨大影响以后,各国研究所大力研究病毒起源和对抗病毒方法。 为保障作战主力军人在被病毒感染后能得到及时唤醒,中国军方和国立研究所合作成立项目,为A计划,致力于寻找病毒起源真相,以真相源头为中心,解析病毒结构,攻克病毒难关。 但A计划在病毒爆发后三年夭折了,追寻人员失去被追寻者踪迹,计划不了了之。 况且当时尚处于战争紧要关头,军方也无暇抽出更多精力和人马来配合计划。 直到战争结束,病毒问题仍未得到解决,为探寻更好的解决方法,新计划B被提上军方和研究所的讨论,最终通过,任命喻恒筠为主要负责人。 所谓B计划,顾名思义是A计划的后续计划,主要行动是搜寻与多人匹配度都极高的唤醒师纳入计划,通过对唤醒师和沉睡者脑电波的研究,寻找在病毒影响下人们脑内活动的共性,寻找到脑内相应区域,试图针对独特反应进行专项治疗和预防。 “你这些年活动都很活跃,应当也有收到过普通的军方邀请。” 见傅择宣犹疑地点点头,喻恒筠解释:“那是伪装过的专项研究邀请函。” “而从最初的试探开始,我就以负责人的身份对你进行了考察。” 从入梦前开始展示的独特砝码,到梦境中优秀的表现,都让喻恒筠大开眼界,抱有十足的认同感。 “所以我想以负责人的身份邀请你加入这项计划。”诚挚提出邀请,喻恒筠又提出另外一个具有说服力的论点:“更何况,你身上还带着「审判者」的邀请函。” 审判者,是在病毒爆发后的横生的一个新兴组织,组织内的教义就如其名字一样。 他们认为SLAF病毒是审判人类的一件道具,虽然无法为自己所有,但他们拥护着这病毒的存在,宛如拥护病毒创造者的目的。 而他们不断吸收新鲜唤醒师,经营着庞大的「唤醒」产业,感染病毒死亡者被认为是淘汰者,沉睡者被唤醒,被唤醒师所审判,因而是适者,精神力提高,才能在病毒创造的优越世界中生存。 与其说在组织中,唤醒师被尊为审判者,倒不如说整个组织都尊病毒为审判者。 对这个观点不可置否,傅择宣询问这和拒绝邀请有什么关联。 对于顺从者,他们收纳并礼待; 但对于不遵从自己教义的唤醒师,他们一律认为是与病毒创造的法则相悖,是想要病毒消失之人,不断在暗地里派遣组织中非唤醒师的狂热分子进行「抹杀」。 -- 第27页 “拒绝两边邀请,我的生命随时有可能受到侵害?” “是的,如果接受我的邀请,我们会非常乐意为你提供生命保障援助。” 傅择宣默然。 这边喻恒筠加了一句:“当然我的邀请不能代表军方意见,我会以个人名义提交特殊申请,被推荐的唤醒师需进入考察期,考察期间无需参与任何研究相关项目。” 突然之间生命就受到威胁,傅择宣也不见慌乱,很冷静地告诉喻恒筠:“我需要再考虑,之后给你答复。” 了然又自信地轻笑,喻恒筠也告诉傅择宣自己的想法:“自然是可以。不过我不会接受同意以外的答复。” 似是等待猎物落网的捕猎手,已经预料到必然的结果。 自从昨天被傅择宣嘱咐放下酒吧那件潜在工作,有另一份新委托等待准备,许涵心情有点不怎么愉快。 正找上门准备同傅择宣理论一番,却奇怪地发现整个家里都冷清无比,发送着没有主人在家的讯号。 四下里都寻了寻,最终他在卧室门口发现粘贴的便签条「勿扰」。 “这人什么时候居然睡卧室了?”自言自语表示不解,许涵准备等傅择宣睡醒后再叨扰他。 坐上下行的电梯,停在七楼时有一名男子上来,许涵觉得有些面熟,不过试图将人物讯息同这张脸对上号时,却是失败了。 男人见许涵面生,询问:“你是这栋楼的新住户吗?寻常没见着你呢。” “来找朋友的。”许涵简单解释,还在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男人。 “哦哦,难怪,是十四楼那个很高很瘦的帅哥吗?” “你很清楚嘛。” “以前似乎在小区里有看见过你和他走在一起。”挠头,男人憨憨地解释。 许涵打听:“你一直住在这个小区吗?” “没有,是十多年前搬过来的,以前不住这里的。” 电梯在一楼停下,许涵向男人告别。 在快抵达家中时他忽然灵光一闪,匆匆赶回家,在储藏室中翻出旧物,又用通讯器搜索一会儿。 这时正当日沉入地平线,没有装自动感应灯光的储藏室里一片昏暗,通讯器幽幽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有几分诡异。 “咦……是他?” 而另一边,终于睡醒的傅择宣从楼梯爬上阁楼,在左区各种凌乱的稿纸中翻出几张,上边有简单的线条,还有少许力度似要穿透纸张的狂放字体。 趴在右区的书桌上,用笔修改了几个地方,他才掏出通讯器,发了一条消息。 Z.:同意。 喻恒筠回消息的时间不长,约莫十分钟后傅择宣就收到了回信。 Y:好的,你可以自行决定考察形式。 Y:利用砝码或是不用。 Z.:带上砝码。 Z.:不用报告军方吧? Y:对,我们会保密的。 Y:还有一直忘记对你说的,非常感谢,昨天的午餐勉强算是一环,下次定会当面郑重表示感激之情。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假如少将现在就告白…… 喻:我不接受同意以外的任何答复! 傅:做梦吧你? 许:做梦吧你? 薛:是我在做梦吧? 许:是他是他就是他,还是没有戏份的薛迟景—— 最新评论: 【这是强行拐走啊!许妈妈你儿子被人拐了】 【按爪】 -完—— 14、荣翼的梦境(一) 都傻到令人无法理解。 简单对许涵、薛迟景解释情况,便在匆忙之间将两人召集到许涵的心理咨询所。 许涵按照傅择宣的吩咐给荣肃发了消息,顺便带上薛迟景,他最近闲来无事就喜欢躲到Richter酒吧消磨时光,许涵轻易就在吧台前找到了他。 回到自己的领地,让许涵有如鱼得水的自在感。 涵成心理咨询事务所,是许涵经营的一家私人心理咨询所。 他的第二重身份是这家心理咨询所的招牌,不过平时很少在诊室,而是跟着傅择宣到处跑。 为了傅择宣的工作需求,以及充分考虑到他不愿在家里工作的心情,许涵特意在这家咨询所内留了一间办公室,打造成诊室的样式,供傅择宣进行唤醒时使用。 和前台工作人员打招呼寒暄几句,许涵带着薛迟景进了诊室。 见着已然端坐在诊室里的两人,许涵和薛迟景分别走到他们身边,表达自己的不满。 “好呀,你不仅擅自更换委托人,还随便接受邀请,现在又大晚上使唤我!”许涵面带嗔怒,将手放在傅择宣脑袋上使劲揉了揉。 傅择宣自知理亏,任由许涵在一旁闹他,岿然不动。 “以后老大就是监察官了?”摸摸下巴,薛迟景有些可惜地说道:“那以后我就这样失去作用了吗?” “多带一人也不是难事,对吧,宣宣——” 许涵说得倒是挺轻巧,但实际对两人进行同化的其实并不是他。 同化,是傅择宣身怀的最大砝码。对于无法进入梦境或匹配度不够高的人,傅择宣可以以自身精神力为媒介,将沉睡者与此人的精神力暂时性同质化,由此可以获得进入沉睡者梦境的机会。 先前在进入喻书诺梦境中时,提出的砝码就是这「同化」的能力,从而将喻恒筠和薛迟景都带入了梦中。 -- 第28页 这次由于监察的存在,傅择宣仍需带上喻恒筠。至于薛迟景,说他是顺带的也不为过。 在梦境世界之中,因与现实架构相同,除去根据沉睡者自我构筑部分,其他所有部分都由现实世界复制而来,基本相同。 所以多带一个薛迟景,也可算是带上一个移动人力资源库。 此时,荣肃在看到消息后,背着荣翼寻来了诊室。 许涵对他说明了情况和规定,四人进入梦境。 …… “小翼,你要知道,你要努力变得优秀,这样将来家产才会是你的,后半生你才能有一份可靠的倚仗。” 小叔的嗓音总是不断催促他,对这套说辞他早已听得腻烦,从头到尾一个字也不愿意相信。 仗着他和哥哥两个人已经无父无母,想着拿捏相对比较弱小的自己,靠骗取自己的信任,来达到夺取荣家家主大部分遗产的目的。 无数次,荣翼想要在他们俩夫妻面前不顾一切地戳穿他们的虚伪面目,无数次他都消去气焰,乖巧对俩夫妻应承。 他要忍耐,不能和他们翻脸,不能给哥哥添麻烦。 哥哥那么忙,忙到总不见踪影,没有时间和他说话。 家产会是哥哥的,等到哥哥成年拿到家产,他就能像小说里那样伪装自己,用不务正业的表现麻痹别人,这样人们都会认为,我完全比不上哥哥。 这样荣肃就会是荣家唯一能够继承家业的人。 在这期间,他要老实本分,乖巧的弟弟才会讨人喜爱。只要偷偷看着哥哥就好,即便这份目光不会得到回应。 但为什么?他没能等来哥哥继承家产? 明明一切的安排都合理正当,为什么荣肃没有继承家产? 对了,一定是他表现得太过了,他不应该在哥哥继承家产之前处处按照小叔的要求表现。 荣肃是不是听说他表现得非常优秀,不愿和他争夺,所以一意孤行成为演员? “一定是这样,小说上都是这样写的。”荣翼对自己肯定地喃喃,不断说服自己。 然后荣翼开始混迹酒吧、KTV,花钱看身边的狐朋狗友声色犬马,他总是坐在昏暗处,喝着一杯酒,一杯饮完,就回家。 他看得分明,有人看不惯他身在名利场还故作清高,于是暗地里逢人诋毁。 那也与他无关,他不在乎这点名声。 可笑的是,直到他把名声败坏到劣迹斑斑,才等来哥哥的质问,为何变得如此不入流? 不甘,年少时一次次在怯生生的偷看中学会的不打扰,年长后在逢场作戏中看透的人心,都抵不过真正面临这场质问时的不甘心。 没有说过所以不有责怪,但表现得对真相一无所知的荣肃,从未在闲暇时关心他的近况。 又凭什么质问? 还要故作轻浮表情,轻飘飘作出回应。 期待什么呢?抱有期待等来的失望,最是苦涩了。 …… 第一天,阴。 “我调查过,荣翼算是圈子内有名气的,基本就混那几个地方。” 薛迟景把资料发给三人,对许涵表达自己的疑惑:“我倒是奇怪,他也经常有在Richter里混迹,怎么没见你眼熟他?” 脑海中串起线索,许涵迟疑地说:“或许是我没注意?” 话虽这么说,但只要是在店里,酒吧中的情况都尽在许涵掌握之中,要论经常在酒吧里还隐匿身形的,他只能想到那一个人。 “既然地点有三个,我们分头行动,我就去KTV,许涵去酒吧,傅择宣去饭店,老大就接触一下荣肃,了解他和荣翼两人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三人点头表示同意。 西部商业中心,最能诠释人们外表光鲜亮丽与内里腐朽枯萎结合的繁华处。 人们偏爱城市的这一隅,最压抑能得到释放,最极致的欲望无人阻拦。 走在这片独特的土地上时,傅择宣不免想,是否所有恳切忠实背后都和这个腐烂之地的本质相同,隐藏着不言而喻的阴暗,笑面相迎后是无情背叛,光荣英勇后是怯弱利用。 熙味轩,华丽的装修,光线作为辅助性装饰,将大厅照得金碧辉煌。 按许涵教的方法找到经理询问:“今天有荣少爷的局吗?” “怎么?客人您也是想找荣少爷一道潇洒的?” 理解地投来意味深长的眼光,经理告诉傅择宣:“荣少爷很久没来我们店里咯!要想寻他还得去别处。” 向经理道谢后,傅择宣汇报了这边的情况,注意到另外走访的两人早就报完消息。 涵涵涵:我这里没有,不过发现了超有意思的事情—— 景迟:这边同样没有。 Z.:同样。 涵涵涵:超有意思的事情,听不听—— Z.:说。 涵涵涵:我们俩找到的两个工作,沉睡者是同一人—— Y:问了荣肃,得到消息荣翼在D国留学。 涵涵涵:这可真让人无从下手了。 景迟:先想想对策。 Z.:荣肃。 Y:荣肃。 看到对方发了同样的消息,两人皆是一愣。 Z.:你说。 Y:你先说。 景迟:老大你们搞什么? Y:还是我来说吧。 Y:这个梦境中的荣肃比现实中的成就更高:早早拿了国际影帝,并且退居幕后继承家业。说明荣翼的愿望很大程度与荣肃相关,如果想让荣翼在短时间内回来,只能从荣肃着手。 -- 第29页 涵涵涵:那要说服荣肃与我们合作。 景迟:还得寻到个好的理由。 涵涵涵:看上去荣肃对弟弟还挺关心,一改他平时天塌都不会动容的那副表情。 景迟:没发现什么可以利用的点。 Y:就我以前的观察,荣肃对荣翼的关心甚少表露出来。 Z.:荣翼不一定认为荣肃对他是关心的。 有前一次对梦境熟悉的基础,这一次喻恒筠很迅速地找到症结,想出相应解决方法。 既然荣家两兄弟可能互相都不清楚对方对自己的关心,那就找到两人重视彼此的证据,等荣肃相信之后再见缝插针寻机会让他产生合作意向。 几人决定好方向,开启了新一轮调查。 第三日,上午,阴。 坐在「叙」咖啡厅熟悉的四人卡座,服务生前来询问点单,傅择宣选了杯橙汁,说明还有来客。 服务生有些面熟,最后他想起来是邵安的朋友乔穆。乔穆显然对他没有太大的印象,生疏有礼地告退。 目光随着乔穆身影直到消失不见,傅择宣转眼打量店内的装潢。 和其「叙」的名字相呼应,整体色调为怀旧风。棕榈色的座椅和浅枫色桌摆放规则,墙的色彩按棕色深浅层叠,咖啡色陈列架上摆放许多各地咖啡珍藏,店内还有个棕色楼梯通向二楼。 在傅择宣观察周身环境时,他等候的三人也陆续来到。 薛迟景和许涵再次一同来到,傅择宣疑惑两人何时关系如此之好,私底下似乎联络也不少,不过没看出什么端倪,也就不了了之。 三人各自点单后,到了讨论个人收获的时间。 “我按工作前猜测的思路去找了些人,果然如我所料,荣翼只是表面上和那些朋友鬼混,实际上每次都坐在无人处独自饮酒,一杯酒喝完之后就离开。” 许涵首先说出自己的调查结果:“他伪装成一名纨绔的模样,唯独荣肃能从中受益。在外界名声、自身修养上,荣翼不符合他们自家的遗产继承条件,荣肃便成为唯一继承人。” 身为独生子的许涵不能理解这其中心绪,不过荣翼这份苦心,尽管在他们看来有些愚蠢,却是一片赤诚。 薛迟景沉默一会儿,开始补充:“考虑到荣肃是一名影帝,我和老大在这方面找了些数据。” 然后薛迟景摆上一份资料,供许涵和傅择宣参阅。 “总的来说,收获很大。荣翼不负众望,在私底下做了许多支持哥哥事业的工作。” 资料显示,荣翼是荣肃粉丝后援会的会长。从荣肃出道到息影,他的身影一直活跃在各类应援活动的最前线,在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在功成名就的时候默默守护。 比普通粉丝多了一份亲情羁绊的荣翼,是除去父母外最爱荣肃的那个人。 “在和一些粉丝交流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件有意思的事情。”这个发现让懒散的薛迟景产生了久违的兴奋。 荣翼身为会长,和后援会副会长在网路上私交甚好。调查了副会长之后,得到了令他们意外的结果。 “副会长的现实身份,是霍清敛,霍家独女。”薛迟景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看了眼喻恒筠说道:“霍喻两家曾经有过子女联姻的想法,结果老大是果断拒绝了。” “不过我看哪,那霍清敛绝对是乐意至极的。”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傅:未婚妻? 喻:没听见我很果断拒绝了吗! 薛:女方可不这么想哦—— 许:看戏.jpg(终于能看戏一回,撒花——); 最新评论: 【原来是宣宣的特殊能力啊,还奇怪怎么都进去了(话说这些哥哥弟弟都是傲娇,就不好好说话,等着心灵鸡汤大师宣宣来开解呀——】 【按爪】 -完—— 15、荣翼的梦境(二) 到底谁更懂他? 霍清敛,女,25岁单身女性,新锐珠宝设计师,其次才是霍家独女。 关于为什么至今仍单身此事,她对自己的认知定位非常清楚。 不是没有过交往对象,只是无一例外都分得彻彻底底,原因在她自己,她无法在每一份感情中交出真心。 究其根源,在于某个令人可爱又可恨的男人,喻恒筠。 十一岁那年年初,霍喻两家共度年关,商议两家子女的联姻大事。 她心底有所抗拒,并不想就此将后半生幸福草率系于父母长辈的承诺之中,只是年岁尚小,迫于长辈的威压,只能在一旁冲着对面的男孩面露凶相。 当时,喻恒筠已隐隐有沉稳的气质,尚不成熟,可一派正经板着脸的模样,在那年岁的小孩身上不多见,也教人看来不免失笑。 霍清敛见男孩毫无反应,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直接哑火,垂头丧气地等待着长辈们缔成约定,自己被绑入一纸婚约。赌气嘟着嘴的模样像只塞满瓜仁的仓鼠。 一切都顺利无比,两家人融洽地谈论着携手并进的未来。 就在家人把两个小孩推出,叫两人联络联络感情之时,年少的喻恒筠忽然发话。 “虽然此举有愧于两家长辈的心意,但恒筠仍是想要说清楚。” “对于恒筠来说,我想要的婚姻不是被束缚于父母谋定之下的框架,而是情之所至、水到渠成。” -- 第30页 “若我真有意向,定然也会在确定之后主动努力。更何况,恒筠年前才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不成就一番事业,定不考虑儿女私情。” “还请各位长辈原谅我任性的拒绝。” 用透着稚嫩语调的少年声音道出这样铿锵有力的说辞,几位长辈愣住,随后不住夸赞少年远志。联姻之事于是不了了之。 躲在边上的霍清敛,见证了这样认真沉稳面目的少年喻恒筠,听他立下的誓言,心中不免也为他的豪情暗暗鼓劲,高看他几分。 自从正式会面之后,霍清敛就不断关注喻恒筠的消息。愈是关注,就愈是上心。 霍清敛20岁那年,喻恒筠因战役决策失误,遭受病毒侵袭,陷入沉睡。 亦是这件事,让她真正认清楚了自己的感情,再也没能摆脱这场情感的囚笼。 她一向是个果决的人,只是在这里跌落了一次又一次,软弱不敢爬过高垒的城墙,试图奔向对方的心。 害怕、忧心、欣喜、失落。 炽热的情感能在双目中清晰看见,但每一次身边人的怂恿、帮助带来的勇气,总在面对喻恒筠那正直的目光时退意横生。 于是她知道喻恒筠无意于此,对她眼中清晰的爱慕熟视无睹,只是不便说破。 霍清敛懂得了退避,尝试以不见他的方式将心思深埋,孰料情感却是愈发醇厚,总让她难堪深情。 时间一久,不见则不想,见则既是爱又难免生出怨怼。 比如这个下午。 午饭前,霍清敛收到来自喻恒筠第一次的主动邀请,共进下午茶,有要事询问。 “看这人,真是一点希望也不给,非要在后面老实说出是为了正事!”难免对王姨抱怨一通,霍清敛赌气地说。 吩咐厨房准备茶点和红茶,霍清敛精心梳妆了一番,独自坐在后院等待。 总归是见一面都欣喜的。 不解风情的喻恒筠递交了拜访帖,可完全没想过那厢收到帖子的人心中波动起伏。 这边四人也是另有安排。 先令能说会道的许涵、薛迟景两人去寻荣肃,说明合作的意向。 而与霍清敛有交情的喻恒筠则同傅择宣两人拜访霍宅,在霍清敛处求得重要讯息。两边分头行动,各自进展。 不多时,行动迅速的喻傅两人就抵达了霍家老宅。按了门铃后,管家开门带他们走进大宅。 见着这同喻家老宅相类似的设计,傅择宣心下了然。 倒是一旁的喻恒筠,发现傅择宣仔细观察着宅内的布局设计,问:“和喻家的设计很像吧?” 转而鬼使神差地解释道:“不算我这一辈,两家自高祖辈至今已是四辈交好。当年设计老宅时,请了同一名建造师,两家都坚持要同一份设计,结果只好拿这份设计两边微改后各自建了宅邸。” 认真听喻恒筠的解释,傅择宣顺着他的思绪想象这件逸事的发生场景,倒觉得对这宅子多几分真切的感受了。 后院颇大,规划整齐,层层叠叠的花争相开放,春的气息在庭园弥散。 两人被引着朝一白柱蓝顶的凉亭走去,亭子上有少许浅黄鲜花装饰,坐在亭中自在喝着茶的霍清敛,远远看上去似西洋画中的美人。 抵达后,管家行礼告退。 见喻恒筠还带一人前来,霍清敛慌乱失了节奏的心才逐渐平复。 喻恒筠简单和她介绍了同行的青年:“傅择宣。” 她姿态优雅地对傅择宣点头。似是平静地看两人就坐。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因此就直接问了:两人今日前来有什么要事?” 霍清敛捏紧茶杯,掩饰性地喝了口茶。 “那我就直言了。”得到对方的首肯,喻恒筠说:“无意中发现你和荣肃粉丝后援会会长私下里交好,所以来问问你他的情况。” 想到喻恒筠的身份,霍清敛不解:“他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欠他哥哥一个人情。他哥找到我,想了解关于自己弟弟的事,我私底下找了些人询问,了解到你和他似乎关系不错。” 听到这一信息,霍清敛面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哥哥怎么不亲自来找我?还委托其他人调查,真的是对弟弟上心的态度吗?” 看霍清敛的表情,的确是对某些事知情的模样,喻恒筠敛了敛心神,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真诚,殊不知他平日里以沉沉语调言语时已然足够庄重,此时又刻意为之,让人尤其专注于他的表情。 霍清敛不由痴了目光。一直观察着身旁两人相处的傅择宣见她失态,端起茶杯微抿红茶,放下时力道重了点,在茶碟上发出突兀的清脆响声。 听闻这声,霍清敛猛然回神。看见对面清俊的青年自如致歉:“抱歉,手抖了下。”她感激对青年一笑,转头继续听喻恒筠说。 “后援会会长是荣翼。” “荣肃他弟弟?!”霍清敛惊讶。 “我和会长——荣翼只有在网路上的联系。本来就是没有利益的交往,也就没必要掺杂其他方面的东西。” “不过你这样和我挑明,倒不免让我怀疑荣肃他的真实性格了。” 霍清敛听了太多关于荣翼的心里话,很是心疼这个男孩,总是一不留神就站在他的同一阵线,对他哥哥产生些局外人的气愤。 -- 第31页 “你单纯听着荣翼的真心话,而我这边能看到荣肃的部分真心,不如两边交换情报,不至于让他们两兄弟一生都活在误会之中。” 冷静地和霍清敛交涉,喻恒筠询问似地挑眉。 眼睛滴溜转了下,霍清敛为难般开口:“倒也不是不可以……” “有什么条件?” 大概早先就明白不能直接从霍清敛这里简单直接地获得情报,喻恒筠镇定询问。 只是霍清敛今日是决意要为难喻恒筠一番,于是丢出一个难题让两人选择。 “我最近特别喜欢和朋友玩一个游戏呀……不如你们陪我玩玩?”霍清敛狡黠一笑。 “规则?” “很简单,你们两人可以从在场三个人中任选一人,完成默契度大挑战,只要有一个人能拿满分,我就可以把情报免费交给你们——” 说完,霍清敛似是可惜地撇嘴:“本来是想考验会长他哥哥的,不过既然你们都说了有隐情,喻少将还亲自前来交涉,就勉为其难让你们两人接受考验吧!” 没想到霍清敛竟是出了这样的题目刁难两人,喻恒筠难得尴尬地瞟了眼身旁的青年,因为不容许自己退缩,故而他坐得更加直挺,掩饰自己的退意。 霍清敛眨眨眼,对两人说:“很简单的,只有十道题,我已经通知管家准备二十张小纸条。另一个人先在纸上写上正确答案,作答的人说出答案,再核对答案。” “那么,先选择你们要完成挑战的对象吧——” 很明显,霍清敛这个游戏是有指向性的,傅择宣只能选择喻恒筠,而喻恒筠的选择就不止一人了。 但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傅择宣却突然开口:“我先来,选喻恒筠。” 不知是擅自想要拯救为难的喻恒筠,还是不愿让喻恒筠说出伤人心的答案。 怔了一下,霍清敛勉强露出个笑容,结果管家递来的纸笔,轻轻放在喻恒筠手中。 “那么游戏开始,肯定答案需要举例的要把答案说出来。” 傅择宣主动背过身,在霍清敛问完每个问题后提示作答时,他才开始回答。 “他有早起的习惯吗?” “有。” “他的爱好?” “读书、音乐、拼装和拼图。” “他喜欢安静还是热闹?” “安静。” “他有喜欢的食物吗?” “红烧排骨。” 随着傅择宣一声声毫不犹疑的正确回答,喻恒筠的忧心转为十足的讶异。 就他从许涵处得知的是,傅择宣在上一份工作前从未了解过他,但这一些网路上他的公开资料中都未曾写明的信息,傅择宣是从何得知的? 惊讶之余,听着作答者清澈的嗓音,对方冷冷的语调也没能降下喻恒筠脸上快要升起的温度。 他慌乱地低头看着眼前的白纸,写着下个问题的答案,努力压下胸腔鼓动的轰鸣音。 “最喜欢的服饰?” “军装。” “会什么乐器吗?” “会,钢琴。” “他喜欢喝什么类型的饮料?” “不喜欢饮料。” 听着傅择宣一个个正确的回答,霍清敛心中更是翻起惊涛骇浪,想到她自诩了解地准备这些问题,实际上自己知道的居然有许多是错误答案。 但眼前这个青年却十分清楚这些非长期相处不可知的细节。 这让她接着提问的声音有些不稳。 “他有喜欢的动物吗?” “有,狗。” “他最喜欢的颜色?” “宝蓝色。” “他有喜欢或讨厌的季节吗……” 最后的问题让喻恒筠呼吸一滞,听着傅择宣沉默了一会儿,他觉得答不出来会是理所当然,但心中不免沉了下去。 霍清敛此人说到做到,两人若不能其一拿到满分,绝对无法获得情报。而若让他来选择回答,他自问无法拿到满分。 “有,喜欢冬季,讨厌春季。”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Q:今天的宣宣偷看了我大纲中人物设定部分。 傅:别乱说。脸红.jpg; 喻:难怪。【强行说服自己霍:嫉妒地咬手帕呜呜呜QAQ; 最新评论: 【哇??】 【按爪】 -完—— 16、荣翼的梦境(三) 怎么可能有不计较得失的真心相待? 答案完全正确。 迎来这样一个结果,是除傅择宣外的另两位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喻恒筠忽然想看看傅择宣脸上的表情,是否还如从前那样平静。 但背过身的傅择宣很显然并不愿意给他这个观察的机会,大概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两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由他自己主动暴露的事实,傅择宣一言不发,直直走出亭子,消失在两人视线之中。 猜测青年是感到难为情,两人都没有询问青年去向或阻拦他。 注视青年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喻恒筠才开口道:“既然我们赢了,按照约定,你该把情报交给我们。” 在霍清敛听来,喻恒筠语调平静,仿佛刚才那青年能答出这些问题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只有说话者自己清楚,内心不曾安宁片刻。 被人牢牢记挂的心意,因青年语意而产生的少年思绪,刹那不经意被扣开的心门,以及深深埋藏的疑心。远远不及平静的标准,喻恒筠的思绪被搅得混乱无比。 -- 第32页 常年的训练和管理让他尚能维持表面的镇静,喻恒筠放下纷杂的想法,接收来自霍清敛提供的情报。 两人结束谈话后,傅择宣还是没有回到庭园,倒是管家先行到来,告诉喻恒筠同伴在庭院等待他,他便快步走出,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 快抵达时,目光先穿过房门,看到了站在庭院里的青年。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形不再给喻恒筠带来清冷的感受。 如同恰到好处的凉水,在阳光下透彻清明,太过急切饮用则会呛住,不留神会被凉意刺激到不舒服。 若是双手捧上一掬,细心享用,心情总总是舒畅的,烈日也不再畏惧。 喻恒筠在傅择宣身后不远处毫无声息地站了好些时候,也没被发现。 傅择宣右手浅插在裤兜里,望着前方,不知在寻思着什么。 回过神来,大概意识到两人谈话似乎持续时间过长,傅择宣转身想寻人问问,回头却见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恍然发现喻恒筠笔直站在他身后,也许是看他,也许是欣赏屋前景致。 “见你似乎在思考问题,不便打扰,便站在这边等了会儿。”喻恒筠朝青年解释。 喻恒筠的态度十分自然,也没有表露出追究的意愿,傅择宣暗自缓了口气。 “抱歉。” “是我应该道歉,让你久等了。” 摇了摇头,傅择宣同喻恒筠走向停在车库里的黑色轿车。 接下来是要与身怀另一任务的两人会合,不过当他们终于打开通讯器和那边取得联络的时候,才发现另一边的事况发生了变化。 早一小时前,许涵和薛迟景两人就抵达了荣家宅前。 本以为在两个能言善辩的人通力合作之下,这次行程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岂料居然连事情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被告知家里主人在医院,两人面面相觑:无需再同荣肃合作,几人所需求的结果就已经自动达成了。 等许涵通过网路将信息告知另外两人,薛迟景提议去医院打探情况。 “等那边拿到情报,和他们在医院集合再去吧。” 薛迟景同意,转而问许涵,兴味盎然地说道:“那我们不如先找个地方消磨时间?” 于是许涵不明所以地被带走了。 “平时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吗?”坐在驾驶座,薛迟景没有直接开车,反是前倾微靠在方向盘上,看着许涵问。 “酒吧和咨询所。”然后他佯装发怒地说,“都怪傅择宣那无情的混蛋,我大部分个人时间都贡献给他了!” 话虽这么说,这些工作其实是他主动从傅择宣那里纠缠得来的。 薛迟景好奇地问两人关系:“你们认识很多年了?” “怎么?不是详细调查了我们俩的吗?” 被许涵以斜眼看着的人心里痒,摸摸鼻子讪讪道:“其实也没能查到很多啦。” 许涵也没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和薛迟景兜圈子。 “我被唤醒后直接看到了我的唤醒师。” 大概彼时傅择宣也才发现能力没有多久,当时ELTT协会尚不成熟,也没有发布有关唤醒的规则。 许涵醒来后看到傅择宣,就对他产生了难自抑的亲近感。 收留许涵的傅择宣也没想过会这样被缠上,结果是两人以朋友和合作者的身份共度六年。 “听说我是他唤醒的第一个沉睡者,那还真是荣幸——”许涵笑得自在。 但薛迟景惊讶之余,并没有那么轻松:“他是你的唤醒者,那ELTT公布相关规定的时候,你怎么不和他断绝来往?” “我看上去像是那么绝情的人吗?” “你是不像,可他像。” 听见薛迟景这样说,许涵沉默一下,之后开口却是反驳:“那是你还没有看清楚他这个人,别这样说。” “那你看清楚了吗?”接下许涵的警告,薛迟景问他,眼神复杂。 分明没有任何迹象,许涵却仿佛在他的语意中听到包含的怜悯,闭了闭眼,他压下上涨的心火。 “没看清如何?我以六年真心换来的真心相待,不认为是假意。” “我用心感受到的,不是他的冷情冷意,而是他比任何人都认真的面目。” 不愿敞开心扉,对自己温柔的本性一无所觉。 太懂得恶与善的分别,总让他怀疑,是否这个青年承载了世界上他所能想象的一切伤痕。 “我不在意其他什么,只在意自己感受到的事物。这样的话,看清与否又有多大分别?” 听着许涵发自肺腑的这一番话,薛迟景不知怎的心情颇为复杂,他并没有被说服,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转而投向另一个更显犀利的话题。 “譬如你现在毫无芥蒂地维护他,从一开始就毫无缘由的信任感,这样的感情不会太过于勉强了吗?你又何必最开始被这样的信任束缚住?” “我倒认为被束缚的是你。”许涵显然考虑过这个问题,迅速给出自己的答案:“你自身是一名唤醒师,或许因为没有记忆,才会被这种想法蒙蔽。” “既然有信任这个果,定然有其因,无论是第一眼所见无缘由的信任,还是长久相处的熟识,对这个人的感觉是骗不了你的。” 许涵难得没有带着笑,严肃地对薛迟景说着自己的想法。 又或许不是许涵的想法,而是薛迟景真实的想法,难得产生一种被对方看透内心的感觉。因为自己抱持着这样的情感,才产生了疑惑,有此一问。 -- 第33页 “而对于我来说,即便不用了解唤醒的过程,我也能够想象,在唤醒时对方所作所为,就是醒来后信任感的因缘所在。” 说完这么一大段话,许涵很疲惫似的,向座椅靠背上一瘫,又恢复言笑晏晏的样子:“哎呀……说这么久,他们那边也该结束了吧?” 还思考着许涵的话语,薛迟景闷闷答了句,掏出通讯器看喻恒筠已经回复信息,于是驱车离开。 国立医科大学附属第三医院,骨科高级病房V013。 站在病房外走廊,见三人准备敲门,傅择宣低声说:“我就不进去了。” 喻恒筠与他微微错肩站立,疑惑地偏头看向他。 “是不知道以什么身份探望吗?”许涵也疑问,“说是我的朋友就好啦——” 傅择宣摇头否认:“荣肃受伤有段时间了,荣翼也该回来了,我正好不方便探望,在附近找找看。” 听他这样说,三人也不好表示反对,便敲门进去了。 对傅择宣来说,医院是个非常陌生的地方。无论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哪个时期,他似乎都与医院绝缘。 但显然这并不是一个能让人感到愉悦的场所。身穿病号服或常服的人们,大多行色匆匆,面露难色,也强作欢笑。 让人真心感到愉悦的,只有新生命存在的信号,即便对于新生命,也有太多人心生不喜。 失落、烦恼、怨恨、悲切在这里滋生,让人们往往忘记病痛解除时刻那欢欣喜悦和感激的心情。 从安全门前的视角观察这层住院部,傅择宣微垂着头推门进了楼道。 盯着前方的阶梯,正准备下楼,左下方有一个戴棒球帽的青年强跨几个台阶,着急向上冲。 傅择宣下楼的步子顿住,几乎瞬间他就想出了吸引青年注意力的方式。 等青年与他擦肩而过想要拉门离开楼道时,傅择宣准确报出青年的姓名、性别、生日等基本资料。 青年停下,疑惑地看着傅择宣,试图打断他报资料的声音:“你是谁?” 傅择宣没有停止,直到报完他认为的重要部分:“与荣肃后援会副会长私交甚好。” 见荣翼产生些许敌意,警惕盯着他,傅择宣说出自己的身份:“我是荣肃找来调查他弟弟的人。” “我哥?调查我?” “持续很久的事情了。”的确是有这样一个人,不过并非傅择宣,此刻他不得不借用这个身份。 荣翼作沉思的表情,接着问傅择宣:“那你现在告诉我,有什么用意?” “难得想做个默默无闻的好心人,不愿意看你们俩再这样误会下去。” “误会?我误会什么?他又误会什么了?”不是疑惑的询问,而是不甘的反问。 “我没有误会他繁忙如斯,忙到对唯一的亲弟弟都漠不关心。” “他也没有误会我不务正业,沉迷声色。” “不过想想也知道应当是你自作主张,他那副傲气的模样,又怎么会找人当说客?” 胆怯地不想从傅择宣这里得到更多消息,荣翼虚张声势,故意大声说话。 “躲在角落喝一杯低浓度酒就回家的乖小孩沉迷声色?偷偷考取证书,以高分录取D国大学的学生不务正业?” 傅择宣这时候的表情十分恳切,仿佛真是名一心为两人好的私家侦探。 荣翼无言以对。 “那又怎么样?就算我不是这样,但他总归是那个自私到极点的兄长。” “偷偷调查我?从不主动看我,永远忙于自己的事情,最后还敢装作无知的样子谴责我。” 荣翼像是没有长大的孩子,永远渴求着兄长的疼爱,渴求着和睦的关系。 总算听到自己想要的话语,傅择宣说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 “就算他真是自私的,你的无私又高大在哪里?” “无私地将继承权放在兄长肩上的担子里,你知道荣肃他想要挑起这份重担吗?” 荣翼闻言一哽,没有任何有力的言语能够反驳。 “你责怪兄长不愿关心了解你,你又何尝不是没有跨过那道心口,走到兄长的心里去看清楚,他到底是怎样一个想法?” “所以你也不知道,当一个哥哥发现弟弟聪慧有前途,足以挑起家族重担时的欣慰,欣慰地放下一切对继承权的念想,选择演艺事业。” “也不知道,当他发现一直寄予厚望的弟弟不知不觉中走上歪路时,震惊懊悔的心情。”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许:敢怀疑我对宣宣感情的坏人都走开! 喻:你对他什么感情? 许:就救命之恩…… 傅:拒绝.jpg; 喻:侧目.jpg; 许:少将的眼神好恐怖QAQ; 薛:让你皮。 最新评论: 【心灵鸡汤大师宣(灌):给我喝!】 【按爪】 -完—— 17、荣翼的梦境(四) 人类从来不可能互相理解。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错了?”荣翼喃喃道,表情失落。 傅择宣不回答。这是错误吗?他自问。 不是,是遵从心意靠近彼此的道路,在半途之中都延伸出曲折小道,直到如今都没能对接成功。 但看不见的风景,并不代表其不存在。双目总被空间阻隔,鲜少意识到这一点,遑论时间的阻隔。 -- 第34页 傅择宣认为不需要再逼荣翼了解更多事实,他这番谈话的目的已经达到,荣翼变幻莫测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是此刻想到兄弟俩的心是时常试图靠近的,他心中感慨,欣慰之余又是酸涩。 “并非所有的正确念头,都能驱使达成最好的结果。” “我没有要说的了,你多想想。” 傅择宣径直下楼,此时他心里只希望:楼下的自动贩卖机里有Limon牌的橙子汽水。 第五天,阴。 【临时讨论组】 景迟:不敢相信…… 涵涵涵:在梦里所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Z.:? Y:才三天,荣肃骨折就能出院了。 Z.:不是梦的原因,我猜测是因为梦境稳定下来了。 涵涵涵:咦?之前荣肃受伤是因为梦境不稳定吗? 景迟:所以是你解决的? Z.:荣翼太沉溺于梦境中,导致不稳定,对承载了他内心愿望的荣肃产生伤害。 景迟:所以是你解决的? Z.:用几句话刺激荣翼产生怀疑的想法。 涵涵涵:难怪荣肃的受伤这么蹊跷。 涵涵涵:因为前面有撞上的危险,往后一退,结果从楼梯上摔下来,怎么想也不太像荣肃的风格。 Z.:…… 涵涵涵:隔着通讯器都感受到了宣宣无语的心情—— Y:刚才接到了来自荣肃的电话。 Y:他身边的威胁还没有完全解除。 景迟:发生什么了? Y:今天出院时,他收到来自私生饭寄来的警告信和礼物,内容是谴责他罔顾粉丝意愿宣布息影。 Y:这倒是其次,那人以荣肃重要的人作为威胁。 涵涵涵:不就是荣翼? Y:能够知道这条消息,此人身份可疑,或是背后有人指使。 喻恒筠说明几人现下能选择的方案。 直接保护荣翼,或是暗中保护,放任荣翼知道情况,并做出相应行动,找出幕后主使人。 第一种情况更为安全,第二种方案虽然冒险,方案顺利进行的话,可以一举两得,既解决两兄弟关系的隔阂,又能找到威胁的源头。 四人都决定选择第二种方案。 涵涵涵:有点对不起荣翼的感觉,让他以身犯险呢。 景迟:他也不一定真会遇到危险。 景迟:而且有老大在,无所畏惧。 努力睁开眼,眼前发黑。脑中如同有某种动物在吵闹,嗡嗡作响。 背上靠着什么硬物。四肢发软,试图动了动双手,似乎被绑在什么东西上,脚也与硬物相抵,无法动弹。他大致摸索出这个硬物的形态,是个椅子。 视线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明,荣翼观察周围的情况。 是一间狭小的幽暗房间,只有在他右前方一道小窗户有月光透进,大概能容纳一个成年人钻出的大小。 只是小窗靠屋内的部分有几道短栅,阻隔了通向外界的可能。 左边是铁栅式的推门,紧闭着,不透一丝光亮。 借着月光,荣翼又看看屋内情形。屋内空旷,没见有杂物堆积,整个空间似乎只有他所坐的椅子这一件物品。 周围有机器轰鸣的声音,还隐隐能听见有人走近走远时传来的脚步声、谈话声。 趁着没有人进来,荣翼努力在空白的脑海中回忆起自己是怎样落到这一境地来的。 猜想应当不至于晕过去太久,荣翼就暂且认为还是当天。 昨天在病房偷听到哥哥被私生饭纠缠的消息,一如平时莽撞的性子,他没思考太多,就决心要为哥哥解决这件事情,私下里找到证据,举报威胁者。 首先是调查,通过找人帮忙,他终于查到了寄件人信息,石晟凡,男,35岁,退休工人。 拿着查到的地址到对方家附近隐蔽起来,想要跟踪对方,拍摄他尾随并恐吓荣肃的证据,但躲在树后时,忽然感到后脖颈一阵钝痛,就失去了意识。 再然后就在这里醒来,面临这明显是被绑架的场景。 荣翼不免嗤笑,绑架他来威胁荣肃? 但转念一想,即便为了名声,荣肃也一定要把自己救出,而周围没有任何物品,断绝他任何逃跑可能,是为引来荣肃的设下的局。 这样荣肃极大可能会面临不可知的危险。想到这一点,他生出了恼火的心思。 尝试动弹,但绳子禁锢的力量让他无法用力。一时间他异常沮丧。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被自己的冲动所害,然后这次不可避免地给荣肃也带来极大的麻烦。 门口传来窸窣的响动,是钥匙寻找锁孔的声音,荣肃屏住呼吸,等待门锁打开,「哐啷」一声,门被推开,还带了吱呀的旧响。 荣肃认出来人,是石晟凡,他微躬身子,本来瘦小的身影显得更加佝偻,手指放在钥匙圈里转动钥匙,还哼着小调。 在月光的反射下,他清晰看见了,石晟凡手中拿着一把小刀,同他脸上的喜色一道,让荣肃心里猛然升起恐惧感。 脚步轻快地走近荣肃,站在椅子左侧,石晟凡抬起右手,动作一晃,刀影也一晃,荣肃用力闭上眼睛。 “害怕?”愉悦的语调,说完他又哼起歌。 没有任何痛苦传来,荣肃怔愣,疑惑睁开眼。 -- 第35页 旁边传来同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交易已经达成,你可以离开了。” “交易?”意识到自己的情况,荣肃问:“你和我哥?他答应你什么事情?” “为什么要和你说呢?” “出去吧,你哥哥在外面等着你。” 浑身还是无力,荣肃慢吞吞走出去,心中还疑惑哥哥到底答应了怎样的条件。 但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刚走出平房没几步,他看见荣肃站在右前方不远处,正想张口喊他,就被五个人围住。 几人一脸阴狠的样子,手中还持着各自动手用的器具,话也不多说,直接准备开打。 若在平时,荣肃或可还有一战之力。然而今晚他才从昏迷中醒来,刚解开绳子不多时,实在无能反抗。 看来今夜挨一场死揍是难免的,荣肃也没有出现,大概同样被包围住了。 见一根银色棍子正要砸向自己,他蜷起上身,想以这种方式减免其他部位的伤痛。 棍子迟迟没有砸下来,反倒是响起人与人交手的闷声,两个人已经倒地呼痛,还混着棍棒掉落的脆响。 有人来救他,是谁?荣肃怀着这样的想法抬头,看清身旁的场面。 有一个身影有点熟悉感,正以一敌二,看上去仍游刃有余。另一个人则一个横扫,凌厉地将对手扫倒在地上。 不远处还有两人,解救了同样被围住的荣肃。 正是一直暗中关注荣翼和荣肃情况的四人。 解决掉两个对手,傅择宣提醒恶劣地在和打手们玩问答游戏的薛迟景,于是薛迟景无奈地耸肩,对被卸得全身无力的打手们表示可惜,站起身来和傅择宣一起走向荣翼。 几个打手知道不敌,纷纷狼狈逃跑。 “没事吧?”薛迟景问。 “非常感谢你们!”荣翼诚恳地对两人鞠躬,起身时一个踉跄,后退一步站稳。言罢他看向傅择宣,认出他来:“你是那天的……” “你特地带着帮手来帮我的?” 荣翼的话戳中了薛迟景的笑点,他撇过头笑,手掩住嘴。 荣翼茫然注视着傅择宣。 “他们是。”傅择宣轻咳一声,“我的同事。” 青年这才恍然大悟,又连忙道谢。尽言些工作繁忙,抽空前来相助,同事友爱之类的话。 正当这时,另一边战场的三人走过来会合,将两人从荣翼少年般故作老成的话语中救出来。 兄弟俩你望我,我望着你,谁也不想先开口。 荣翼的粗神经这时起了作用,他先问:“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看看身旁还立在那里的四个人,荣肃尴尬地说:“晚些回去再和你说。” 两人再三感谢及时到场帮助的救星,表示之后定会郑重感谢,救星们心口如一,表示受不住这份感谢。 两班人马这才分别。 “手下败将们这时候应该已经遇到我们准备的大礼了吧。”许涵笑眯眯地说。 “谁让他们离开也舍不得自己的武器呢?”薛迟景附和。 “之后就直接等待结果。”喻恒筠总结,“今夜已经迟了,都回家休息吧。” 四人各自归还。 第八天,阴。 读完傅择宣报告的有关荣翼的信息,喻恒筠放下通讯器,头疼地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荣肃。 荣肃平时不屑于多话。可他此时的表现,实在太颠覆喻恒筠对他的认知。 虽然知道荣肃很宝贝这个弟弟,但能达到这个程度,喻恒筠不太能够理解。 “说真的,那天真的太感谢你们了!”荣肃也许已经喝醉,重提起上次的事情。 “嗯,不客气。” “你们还报了警,牵连出这件事情背后的荣锦。”然后他低低笑了声,似是嘲弄。 荣锦,荣肃和荣翼的小叔。因两兄弟父母早亡,荣肃正是专注于学业的时候,平日里荣翼便由小叔照看。 “听了他用嘲笑语气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才知道一切都错了,我和小翼都错了。” 喻恒筠与荣肃自小学时就交好,烦闷至极了,荣肃就同他倾诉对弟弟的思念之情。这也是为什么他能立刻说出荣肃对弟弟十分关心这种话。 不过看来,两兄弟感情变成这样是有外因存在的。 现在,是时候解开误会,让两条各自弯曲的小道接轨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许:是时候让大家知道薛迟景乌鸦精的真面目了。 喻:是时候打开通讯器了。 薛:是时候揭穿我是喻恒筠吹的身份了。 傅:无聊。 许:快说你的身份! 许:你不说我说!傅择宣,实名代言Limon牌橙子汽水,你值得拥有。 最新评论: 【感觉跟侦探一样,要破案还要救援】 【按爪】 【太太写的很好呀!设定很有意思!】 【很期待后面的情节!(关于喻书诺的故事,傅择宣就是那个男孩吗?总感觉作者大大在埋伏笔——)】 -完—— 18、荣翼的梦境(五) 可至少他们不断尝试接近彼此。 倾诉者的话语带着荣翼回到对当年的回忆当中。 兄弟两人曾经和父母一起生活在旧宅,男孩间的打闹、探险,艳阳下的花园,彼此追赶的默契。 -- 第36页 欢笑、大泣、疼痛、别扭,如今一一回想,也都是甜蜜的。 只是母亲优雅温柔的笑容,父亲本性随和强作严肃的滑稽,永远终止于荣翼九岁、荣肃十五岁那个秋天。 荣肃生日,两人在家等待父母回家,直至夜里饥肠辘辘,也不见父母踪影。没有等来期望的惊喜,等来的是噩耗。 在小叔荣锦一家的帮助下,匆忙结束葬礼、慰问,并决定由小叔家暂代管理遗产,等两人成年后交给合适的继承人。 荣肃升入高中,选择住校,无暇照顾荣翼,请求小叔代为照顾,小叔也欣然同意。 两兄弟之间关系的改变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荣肃主动请求小叔定期发送荣翼的生活照和成绩单,报告每月的表现,荣锦照做。 只是在数月之后,荣锦面有难色,荣肃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他吞吞吐吐道出原委,说是荣翼因为父母是为了给荣肃取生日蛋糕,才遭遇不幸,所以他不能原谅哥哥,不想见到哥哥。 “虽然这几个月我和你婶一直开导小翼,但他不听劝。只是这种事情怎么能迁怒于你呢?你看这孩子。”荣锦以慈爱的语气安抚荣肃,让他不要怪罪年幼的荣翼。 荣肃沉默,内心挣扎,又不敢相信弟弟真的对自己产生怨恨。 他第一次逃课回家看弟弟,想要找到弟弟,戳破小叔的谎言。 事实没如他愿。 在上楼之前,荣肃从吧台经过,眼神捕捉到一张纸,像是被往垃圾桶内丢但飘出落在一旁的地上,没被发现。 荣肃见状,走过去捡起那张纸,写着“都是哥哥的错!!” 是荣翼潦草的字迹,用力得像要划开纸,在手中能摸到另一面凸起的笔印。 纸拿在手中是硬质的,这面更为光滑,荣肃将其翻转过来,这边才是正面。 是全家福:温柔端庄的女性,难得板着脸的父亲。 两兄弟的模样本应是勾肩搭背,笑嘻嘻地看着镜头,而这张相片上,荣肃的脸被用黑色记号笔涂得辨认不清。 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荣肃呆愣在原地许久。 十五岁的少年刚被步步紧逼,学会懂事,尚不明白怎样处理强烈情感与理性之间的冲突。 挣扎之下,情感说,屈服于它,少年被蛊惑,举起情感的双手宣布它的胜利。 荣肃没有选择上楼询问弟弟,短短数步的路程,他转头离开。 如今看来,大概彼时命运就已对着偏听偏信的他露出胜利者的嘲笑表情了。 走在归途的荣肃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件事,自己冲动下放弃理性的思考是否正确? 但转瞬那张相片的情况及其背后写下的字又重现在他脑海中,提醒他应当放弃理性。 然后他想起来,荣锦给他听的一段录音。当时自己并不相信,所以没将内容放在心上,此刻那段录音内容蹦了出来,在脑海中播放。 “真的不去见见阿肃吗?他肯定也很想见到你。”是小叔的声音。 没思考为什么小叔特意将这一段录音,之前两人又说了什么。 “不去,没有必要。” “不见是最好的。” 绞尽脑汁,荣肃找遍记忆中所有证据说服了自己。 看着荣翼优秀的成绩、努力学习的模样,他决定了自己今后的道路,然后最终考上国立戏剧学院。 同时他和荣翼就此渐行渐远。 “当时以为自己已经成熟,懂事了,实际上太容易相信身边的人与事。” “用一个小疑点引起我的怀疑,然后我自顾自就把剩余的拼图补上,也不在意是否成图变得畸形。” 荣肃感到后悔,这么多年两人看到的都是同样狭小的世界,是件太过可悲的事情。 正应了荣锦入狱前说的那句“仅仅因为年少,就不曾以为世界上存在恶意,也不比自作孽的他聪明多少。” “所以愚蠢到只敢在这里和你一吐为快。”荣肃举起酒杯,作势欲与喻恒筠再干一杯。 喻恒筠把住荣肃的手,迫使他放下酒杯,对荣肃神秘地一笑,说:“我这里有另一个版本的故事,要听吗?” 见喻恒筠不似说笑,荣肃表示很感兴趣:“当然要听。” 相同的开端、发展过程和结果,只是视角不一样,来自荣翼对霍清敛长期诉说的经历。 没有怨恨和愤怒,只是一个寂寞的男孩偶尔有些不甘的独白。 荣翼很喜欢哥哥,当然最喜欢的还是看上去有些不靠谱,其实最可靠的父亲。 只是在父母都去世后,哥哥成为了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他想变得强大,不愿意让哥哥背负一切,所以努力学习了很多知识。 他也看过很多有意思的小说。他发现很多小说里都写过,父母双亡后,觊觎遗产的亲戚会想尽各种办法夺得遗产。 虽然不太愿意怀疑看上去是个老好人的小叔,但荣翼还是生起警惕心,他并不想让这份遗产落到属于哥哥之外的人。 为什么不想自己继承?因为在荣翼心中,哥哥是最厉害的人。 小时候在一起玩耍,荣肃能够解决一切小荣翼感到为难的事,和荣翼一起承担所有责罚,永远维护他。 因此小荣翼决定,势必要为哥哥捍卫家产。 果不其然,葬礼没多久以后,小叔就对他说要努力夺取家产的话:“小翼,你要知道,你要努力变得优秀,这样将来家产才会是你的,后半生你才能有一份可靠的倚仗。” -- 第37页 不可以相信他,于是荣翼表面应承,做得完美,内心一直都对小叔这副伪善的面孔抗拒不已。 无数次想找到哥哥对他撒娇,但他想,哥哥要努力提升自己,有那么多知识要学习,还要管自己的事情,会太过疲惫,他不能天真地以为还像从前。 只是为什么忙碌的哥哥会连他的生日都忘记?甚至于连通讯都不舍得打给他,他没能听见哥哥的祝福。 小叔问他要不要去找荣肃,荣翼不愿意,哥哥忘记就没有必要去找他,只是自己有点不开心而已,荣肃的事情最重要。 表面上他对小叔说这样的漂亮话,实际他的内心很难受,拿记号笔在相片中荣肃的脸上泄愤地涂黑,写上“都是哥哥的错!!”这才感到好受一些。 然后荣翼就能继续努力,为荣肃奋斗。 这一奋斗就是数年,而之后荣翼终究没等到荣肃的一句生日祝福。无数次期待,无数次失望。 眼看着哥哥成为演员,他慌忙开始伪装成不愿意学习、和朋友到处混的模样,成功了,哥哥对他失望,质问他,没得到回答后终于继承了家产。 荣翼则在远处陪伴着哥哥,看荣肃身负重量,一步步登上荣耀的舞台,举起沉甸甸的奖杯。 这是他最大的满足,他愿意以自己的一无所有铺就满幕星光,照亮荣肃前行的道路,不用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听完荣翼的心路历程,荣肃怔怔地问:“你从哪里得知的?” “霍清敛。” “清敛?怎么是她?” “她是你后援会副会长,你弟弟是会长。你派去查你弟弟的人怎么连这个都没查出来?”喻恒筠的话语听起来似乎是在嘲讽这调查者无能。 “你什么时候去查的?” “这个你不用知道,既然知道荣翼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如把对我说的话和他说清楚。” “你嘴里的酒可不比这些年所诉的心事苦涩,没必要再苦下去,分明只是这么儿戏的误会。”喻恒筠语重心长地劝说。 思索良久,荣肃做出决定,重重点头,诚恳地对喻恒筠道谢,离开了餐厅。 见荣肃关门离去,喻恒筠翻开通讯器正面,显示屏亮起,是正在通讯中的界面。 他拿起通讯器放到耳边:“都听见了。” “嗯。”是傅择宣。 “那接下来就交给你?” “好,多谢,辛苦了。” 傅择宣挂断通讯,看着身侧懊悔无比的荣翼:“听清楚了吧?” “嗯。”荣翼的声音闷闷响起,“明明没有轻信小叔的技俩,我还是被自己的偏信蒙蔽住了双眼。” “是因为太过在乎。”傅择宣说,随后声音放低:“只有不在乎,才看得分外清楚。” 荣翼看事总是不够细腻,若是其他任何一人,都能体会到傅择宣声调中表现出的低落。 没等荣翼反应过来,傅择宣从休息室拿了一件物品交给荣翼,是个盒子。 “这是……”荣翼认出来这盒子,惊喜地问递交给他的青年:“你去挖出来的吗?” “嗯,不难找。” “可是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不是我,是同事。”是喻恒筠想到的。 “那天另外三人中的一个吗?” “对。”傅择宣提醒兴奋的荣翼,“荣肃该找你了,带上盒子回家去吧。” 荣翼于是颇为不好意思地同房子的主人告别。 总算送走客人,傅择宣松了口气,他不习惯个人领地有他人侵入。许涵能拿到他家的钥匙随意进出,已经成为最大的例外。 只是他的思绪不自觉飘向了已经在刚才交给原主的盒子。 盒子并非重点,重点在于一同去取这个象征性物品的旅程。 情况有点不妙,傅择宣想,但这是自己主动暴露的必然后果。 喻恒筠一直在怀疑他,这样下去,被这位直觉敏锐且大胆求证的喻少将发现是迟早的事。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傅:听了一章的故事。 许:欢迎来到喻某故事会,你想要的狗血这里都有—— 喻:?? 许:↑直觉敏锐,大胆求证。 喻:我觉得你比较大胆。 许:反正我没出场,你也打不到我—— 喻:“瞥。” 许:哇!好可怕!【火速离开】 ——今天也依旧是单机的我QAQ—— 如果有一直看到现在的小天使,不知道能不能留点建议什么的呀! 我好根据意见改进一下写法之类的,自己总是很难看到自己的缺点。 最后,真的超级感谢能够发现这篇文然后一直看到现在!以及,超爱您!【鞠躬】 最新评论: 【离间也太坏了】 【按爪】 -完—— 19、荣翼的梦境(六) 那段时光,那个离开的少年。 时间回到前一天。 第七天,阴。 傅择宣接到喻恒筠的电话时,正读着一本无聊枯燥的长小说消磨时间。 “是我,有什么事?” 傅择宣总是如此,对待所有人都是用一贯的态度,不曾特殊化,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让他屈从。 同时太多事物成为人们不断屈服的借口,这就凸显出傅择宣的特殊之处。 -- 第38页 而这些使他显得犹为特殊的品质,是决定喻恒筠对傅择宣格外优待的因素之一。 失神一小会儿,喻恒筠结束思考,通讯器对面的青年还在耐心等他说话。 “抱歉,刚才走神了。” “嗯。” “在接收霍清敛提供的情报的同时,发现一个可能用得上的小道具,要去找找看吗?” “道具?” “对我们来说是道具,对荣肃和荣翼意义不止于此。” “在哪里?” “荣家的旧宅附近,是以前他们父母还在世时住的地方。” “你应该不知道地方,我接你一起。” “好。”傅择宣无奈地答应。 听出青年语气中的不情愿,喻恒筠低笑:“是监察,懂?” “懂。”更加无奈。 心情颇好地挂掉通讯。直到喻恒筠带上工具,坐上车后才发现,心中的愉悦感还持续着,导致他不自觉地放松表情,于是他抚上嘴角,瞬间愉悦感被压制住,消失殆尽。 扶过内后视镜,喻恒筠严肃面容,观察镜子里男人的表情,确认足够稳重,才庄重地扶正镜子,驱车离开车库。 下野别墅南区。 环境打造得极好,成片的树木环绕别墅周围,中心广场还有假山、喷泉。 最令人惊叹的还是树木外围的大片花田,正值深春,百花齐放,而整齐的规划让大片色彩冲击人的视觉感受。 傅择宣的视线逗留在花田不曾移开,喻恒筠见状,行驶数分钟后,忽然变道,在一条岔出去的小道上停下车。 “喜欢?需要下去拍照吗?” 这位高身价驾驶员的细心程度再次刷新了傅择宣对他的认知。 犹豫过后,傅择宣决定不辜负喻恒筠体贴的心意:“我下去看看。” 推开门后他回头看喻恒筠,喻恒筠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见傅择宣回头,挑眉表示疑惑:“嗯?” “你要一起吗?” 这是件稀罕事,喻恒筠决定接受这突如其来的邀请。 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单纯站在花田里。宁静如画,宜于观赏,同时能感受到心灵的平静。 温煦的风吹来,扬起发梢,乱人心神。 “走吧,小道具在哪边?”傅择宣偏头问。 “一棵树下,是个愿望盒。” “愿望盒?” 傅择宣如同没有历经童真的少年时期,对这些儿时寄予希望与想象色彩的美好事物,他总是缺乏相应的知识。 “是儿时玩伴一同写下各自长大后的愿望,约定好多年后再回顾当时许下的心愿,是否有实现。” 喻恒筠认真仔细地解释,看上去没有一点向青年询问过往的心思。 “不像许愿,像是要在时光中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 “然后回头感慨曾经的过往?” “有意义吗?” “各有所见,我觉得很有意义。”喻恒筠不可置否地淡笑。 风吹拂过的地方留下一片温和气息。 “你有和谁约定过这样回首少时的未来吗?” 傅择宣听他这番有意义的见解,以为他与谁共享了这样童稚的少年时。 喻恒筠摇头,不再言语。 装载记忆的匣子不难找到,但唯有其主人有开启它的资格。 老旧的宅子,两兄弟不愿将其售卖,任其留存在过去的时光里,自是屹立长久。 房屋后的老树还是生机勃勃,向天空舒然伸展身姿,仅能仰望。 高出周围的树木一大截,孤独看人来,看人往;等人归,又无人归。 在老树下埋藏着荣肃、荣翼少年时珍贵心愿和宝物。 喻恒筠使小铁锹挖出铁盒,拿起时里头空空作响。 不知感慨些什么,他抚着老树粗壮的枝干,倾诉道:“虽然没有和谁约定过这样的未来,但曾经有一个男孩,我是想和他这样约定的。” 傅择宣洗耳恭听。 “是书诺回来那天的事情。”喻恒筠开始回忆。 家人都为喻书诺的归来狂喜难抑,少年喻恒筠心中也欢喜。 只是在妹妹走失后,他日日以这事鞭策自己,此时见到妹妹的脸,他的愧疚自责瞬间涌上,令他不敢面对喻书诺。 左右张望,不敢凑上去同妹妹说一句话。 这时他望见远处墙边有一个男孩,正注视着这边,沿男孩的视线看去,是家人围着喻书诺慰问的混乱场景。 欣喜若狂,以至于忘记女孩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休息。 男孩小小身板,衣着讲究,除衬衫外一身黑色,着西装背心和西装短裤,灰蓝色衬衫上还系着领带,包裹小腿的中长袜,还穿双锃亮的小皮鞋。 能看出他瘦小到完全没能撑起这套装束。 男孩偷偷看两眼喻书诺,转身离开。 喻恒筠不清楚自己是被那显得孤独无比的幼小身影打动,还是单纯想逃离当时的家,总之他追上男孩,和他搭话。 “你也住在这里吗?” 男孩显然没料到被人发现,胡乱瞟了瞟四周,慌忙点头。 “我是刚刚那个女孩的哥哥。”喻恒筠露出自认为和善的笑容,“你是不是很喜欢她呀?还偷偷看她呢!” “呃……”男孩愣住,犹疑一会儿然后承认:“你不要和别人说。” -- 第39页 “不会的啦!”喻恒筠拍着胸脯保证,“别的不说,我守承诺这一点可是有保证的。” “嗯,我也是。” “我叫喻恒筠,你呢?” “我是……乐泽。” 小喻恒筠没在意男孩的停顿,带着他来到附近的大超市。 “我请你喝瓶饮料,这样我们就是朋友啦——” 见喻恒筠对自己像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乐泽不免问:“你交朋友都这么随便吗?你不认为我来历不明可疑?” “我没有朋友。”少年耸耸肩,然后呲牙笑:“我能看得出来,你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大家都说我识人很清的。” 乐泽无奈摆摆手,让喻恒筠去买饮料。 最终喻恒筠只带出来超市里最便宜的那种橙子汽水。 “真是太抱歉了!”喻恒筠挠头,“我今天身上只带了三星币,下次一定请你喝更好喝的。” 乐泽摇头,只说这个就足够。 随着两人的对话深入,喻恒筠发现对着乐泽说任何东西,他都能够迅速做出反应,和自己聊到一块。 不知不觉,他就对着乐泽打开话匣子,说起自己没对任何人倾诉的心里话。 “其实今天是我妹妹难得回来的日子,她之前因为身体不好,一直住在疗养院。” 考虑到家族名声,以及乐泽的陌生,喻恒筠没有对他说实话,只说出自己忧心的事情。 “但假如、假如是你害自己的妹妹身体变得不好,在今天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处理呢?” 乐泽闻言,思考后回答:“我会像之前妹妹还在家时那样以平常心对待,但会对她更好,让她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那你犯下的错误呢?” “我当时尚年幼,虽不能说没有过错,但这同样也父母看护失责的因素存在。” “我会更好地对待归来的妹妹,至于过错,因为已经犯下,是不会消散的。” “然后一家人就一直在心中留着这道伤痕,永远产生隔阂吗?”喻恒筠失控地质问。 乐泽皱眉,眼神右瞟,迅速向右撇了下头。几次张口说话,又咽下到嘴边的言语。 最后喻恒筠看见他的嘴唇似乎在颤抖,他听见乐泽沉声说:“我……不知道。” 意识到触及不该谈论的话题,喻恒筠赶紧弥补:“其实,我是真的没有朋友。每天的生活就是训练和学习,没有人愿意和我这种生活枯燥的小孩交朋友。” “是家族的责任迫使我这样做,我也承认荣耀和责任是相匹配的,我若要担下家族的荣耀,就要负起责任,从小就学习一切必要的知识。” “然后经常会在疲惫的时候问自己,为什么我非要担下这份责任,为什么不能释放真正的自己,将一切弃之不顾,丢掉这占据我生活全部的责任和知识。” “想法一团糟,心情坏极,而妹妹当时一直吵闹,我感到烦躁,于是离开了家,把妹妹一个人留在家里。没多久就意识到行为不妥,回到家里时,妹妹已经不见了。” “查了监控发现,她是出门找我,一找就是五年,到今天才回到家中。” 没留神,喻恒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把真实情况对乐泽说出。 “父亲严厉责备我、惩罚我,我都甘心受着,只是感到很对不起阿姨,她没有责怪我,反而一直替我说情,更觉对不起的是妹妹。”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阿姨」,解释道:“我的生母在生我那年的冬天过世了,是因为分娩导致身体虚弱,最终尽心尽力调养,也没能活过那年冬天。” “我是后来听父亲说的,毕竟当时刚出生,什么都不知道。” 喻恒筠说着「什么都不知道」,乐泽却清楚地从他话语中听到自责,他登时有些心疼这个少年。 “是因为太懂事,所以你一直在默默自责,用愧疚折磨自己的内心。” “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你不如将自责作为变强大的动力,然后说不定未来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些自责无法再困住你的内心。只要你用自己的行动来保证未来他们生活的安稳,不让相似的过错再次发生。” “这才是弥补。” 喻恒筠不明白,乐泽看上去比自己小这么多,为何能说出这种老成的话语。 没能完全领悟对方言语中的真意,他还是将这番话谨记于心,学会接受责任,放弃抱怨和胡思乱想。 “别说这些沉重的事情啦,我们聊聊彼此感兴趣的话题吧!”喻恒筠建议。 “比如?” “比如各自喜欢的东西!” “好啊。” 这是喻恒筠和那个少年的相遇。 他时刻铭记着少年的那句建议,努力做好每件事,把对家族的责任放在首位,不断向上奋斗,为能给家人带来绝对安稳的生活而前进。 渐渐地,他认识到,自己当初的抱怨、胡思乱想,并非出于对责任的厌恶,反而是太过看重这份压在双肩上的重任。 害怕不能做到如父亲期望那般。 害怕自己是单纯因为责任而接下重担,最终难以坚持。 害怕最终因为能力不足,导致家人再次受到伤害。 害怕有负他人性命相托的忠诚守望。 然后他按照少年所说那样,切实看见身前的每一步,为每一次的目标耗尽全部心力,无暇思考那么多的害怕、可是、万一。 -- 第40页 于是他回望踏实走过来的路,没有一步曾让他感到后悔。 前方是唾手可得的万丈光芒,而他终于获得新生。 这就是他为自己而活的真实面目,从无虚假。 没有什么能够成为他的负担,他的未来由自己握持,他就是自己的信仰。 喻恒筠也终于明白那时少年说出那番话的用意。 是少年假装无意地为幼狮解开枷锁,让幼狮重获自由。 幼狮最终成长为雄狮,咆哮于野,傲视群雄。 再没有谁能为他套上枷锁。 “但很可惜,我和乐泽在别墅区的超市几次见面后,就进入了封闭训练。” “归家后,期望能遇到在那里等候的他,却再也没能见到他。”喻恒筠很是失落。 “他从没有和我提过自己的家到底在哪栋别墅,我便不曾问,大概是搬走,便无缘会面了。” “我一直想有机会再见见他,对他当面说出我的感激。” 说完这句话,喻恒筠脱离回忆的状态,眼神的缥缈落在实处,放在对面傅择宣的脸庞上。 然后他缓缓笑开来。 那是个无比纯粹的、柔和的笑容。 刹那间时光凝滞,是谁心脏漏跳一拍,节奏慌乱无比,跟不上笑容里那由时光谱写的旋律小调。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喻-识人全靠直觉; 薛-识人全靠性格; 许-识人全靠外表; 傅-识人……不识人; 许:↑又是你破坏队形! 最新评论: 【是宣宣?小喻刚认识,说着说着就凶起来了】 【按爪】 -完—— 20、荣翼的梦境(七) 何等惊讶。 心乱了…… 对方用温情作为博弈筹码,试图攻下他高筑的心防。 傅择宣无比清楚,越是美好平和的表象,越禁受不起触碰。 如同小孩伸手去够橱柜上的粉水晶天鹅,越是够不着,就越是努力伸手、踮脚,以这摇摇欲坠的状态抓上,小小的手抓不紧这样贵重又滑腻的珍品。 珍品坠落,碎了一地。 所以他在一开始就不会伸手,不生羡艳之心,就不必面对由此引发的一系列麻烦。 即便喻恒筠已然令他感到苦恼,傅择宣还是只愿顺着他认为的正确道路独自走下去,顽固地、执着地放弃想象其他道路的风景,拒绝一切邀请。 他说,自己替喻恒筠感到遗憾:“希望你终有一日能见到那个男孩。” 两人都深知,喻恒筠的回忆内容真假掺半。 傅择宣不愿意承认,但那段回忆究竟还是存在于心底。 喻恒筠和「乐泽」仅仅见过一面,在夜空下离别时,不是没有约定今后再次见面。 是「乐泽」失约。但绝不是就此忘记,而是难相忘。 年幼喻恒筠当时没有意识到自己混有矛盾气息的特质,满怀正义、正直与善良,偏偏被自责所累,苦恼又作茧自缚。 这样纯粹美丽的矛盾,深深吸引着男孩「乐泽」。 Limon牌的橙子汽水。从那日和喻恒筠分别后,他开始只喝这一种饮料。 仿佛以这种方式就能回到初次会面的下午,谈天说地,欢乐共悲伤通通都倾诉与对方听。 差太远了,那是无论如何、以任何方式都无法模拟出来的鲜活场景。 充满生机,体会到「活着」是怎样一种感受。 轻声宛若吟唱似的,封闭的厅室内传来傅择宣的低语—— “「多亏那些无双星辰,在天空的深处辉映,使我这哀竭的双眼把太阳的回忆留存。」①” “「我徒然妄想去发现宇宙的终极和中心,不知名的火眼已近,我感到了翅膀折断。」①” 嘲讽般,他嗤笑一声。 念诗的声音没再传出,房内一派安宁。 梦境还没结束。 第八天,晚,阴。 许涵找上门来,很是苦恼的样子:“荣翼去酒吧,问我怎么找到你。” “正要找他。” “我这酒吧什么时候居然成为小朋友的聚集地了?” “你也勉强算一个。”傅择宣说,给许涵心情奇好的印象。 “开玩笑?”他不敢相信。 “认真的。” “绝对开玩笑!”许涵佯踢坐沙发上那人的脚,“起来,去工作。” 傅择宣起身,和许涵出门,步行前往Richter酒吧。 酒吧所在的北部商业中心,和傅择宣住的「观海苑」社区屹立在同一街道的相邻区块。 周边风景许涵早就看腻,更别提还有熙攘人群阻挡视线,他索性同傅择宣聊天。 “一个正经ELTT职业,你怎么还能混成人生导师?” “这份工作的真谛?”傅择宣反问。 “我也不知道别人怎么做这份工作,有你这么麻烦吗?” “不清楚。” “且说这个职业特殊其一就在于,同行业工作者都不了解互相工作模式,也鲜少出现竞争。”许涵给自己解释,“倒挺适合你。” “适合?” “这数年间我们接下的工作寥寥可数。”许涵戳戳傅择宣的胸膛,指责他没有自知之明:“咦?还挺好戳。” 掰开许涵不老实的手,傅择宣辩解:“最近我工作很频繁。” -- 第41页 许涵摊开手,递给隔壁的青年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傅择宣扯下嘴角,像努力笑,又像是个无奈撇嘴的表情。 面容总归是柔和的。 许涵习惯他这个作态,叫嚷:“又这样!叫你练习怎么笑,态度还是这么敷衍!” “没必要。” “我看也是。” 他早不指望这冰块脸能做出什么人性化的表情来了,无数次的经验教训让他深刻认识到,傅择宣在模仿各种情态的语调的同时,仍旧冷着一张脸。 总难免让人怀疑他的诚意。 言语间,两人已身处酒吧。 荣翼坐在吧台前,愁眉苦脸应付身边的男人。 许涵招呼两人。 “哈喽……好久没见。”男人回身,正是薛迟景。 “三天不到。” “你来啦!”荣翼信任亲昵的态度让薛迟景产生不满。 “怎么还搞区别待遇啊小朋友?”他语调不正经,“我和这位一起救你,你怎么就对他这么信任呢?” 荣翼缩缩脖子,不敢说话。 “你看我这么有亲和力,这位傅先生脸上表情吓人得很,正常都会选择我吧?” 说完他凑近荣翼询问:“还是说,你不正常?”满是笑意的语气。 荣翼心知被戏弄,但瞅着傅择宣冰冷的脸色,不敢动作。 许涵倒笑着解围:“早和你说过宣宣讨人喜欢,你还不信。” “说正事吧,荣翼,找他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其实并非大事,有傅择宣有意的谈话提醒在先,后又有那场揭露小叔真实面目的绑架,荣翼已经明白不应该逃避,而应勇敢面对。 他尚在犹豫该怎样面对梦境之外的兄长。 “先前陷这个兄长拥有更高成就的愿望中,没有意识到身处梦境其中,被你们点醒后才意识到我在逃避。” “假如当初我和哥哥都各自多走一步,他走到我房间问上一句,我走到他学校看他一眼,事情就大有不同。”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我誓从此刻开始不再逃避,正视眼前被迷雾遮挡的风景,直面前路。” “我此行其实是来感谢你们的,哥哥这会儿大概也找上喻少将感谢了。” “尤其感谢你能带来那充满我和哥哥回忆的盒子。” 荣翼侧身对傅择宣表达感激,随即把右手藏在背后,再次掏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捧花。 认出花的种类,傅择宣惊讶。 捧着花的青年羞赧地笑:“我问喻少将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提到你似乎很喜欢我以前的家外围那片花田,我就在和哥哥报备后,摘下这些想送给你。” “是找人和花田管理员疏通过的。”他怕几人谴责他随意摘花,补充道。 然后双手将花束奉到傅择宣面前。 傅择宣欣然接过满载荣翼心意的感谢礼。 荣翼又说:“刚开始听你说我也是自私的指责时,这么多年的心意都被否定,特别生气。” 内心难受之余,还有光鲜亮丽的遮羞布被撕开的羞耻感。 他确实是自私的,自私到目光狭隘,狭隘到只能承认自己的心意。 一旦接受这点,选择直面,就不会再逃避,不会一错再错。 “感谢你们不遗余力的帮助。” “离开后,我们彼此都不会留有这里相处的回忆,至少现在,想用这微不足道的礼物表达我的心意。”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但这份感激,定然能像着这装满回忆的匣子,被时光铭记。” 惊扰时光的清静,刻钟归位,梦境结束。 天边未晞时,沉睡两天多的四人终于醒来。 和荣肃说明人醒再付款后,他同来时一样背着荣翼,推开推拉门,回身合好,离去。 “他像是在这等了两天。”薛迟景说。 许涵接道:“照他那性子,肯定如此。” 随后他眼尖地发现,傅择宣的手正往浅蓝色牛仔裤左边口袋里放,问:“宣宣有什么好东西,和我们分享一下呀?” 傅择宣自如掏出手平摊开,赫然是一颗星状糖果,包装的糖纸在灯光下闪着浅粉色亮芒。 “想吃?” “不要,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许涵嫌弃这过于甜美的包装。 傅择宣收紧手,要往口袋里放,却被一旁伸来的大手止住。 他猛地一颤。 “我倒想试试。”喻恒筠像对糖果的味道感到好奇,颇具兴味地说。 抽回手,傅择宣示意男人把手张开,放上糖果,小小的体型和大手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收起手,低声言谢。 许涵可不敢调侃这位,见两人气氛颇有旁若无人的倾向,笑着打岔:“睡了两天,我还是困,这才凌晨,不如还是回家睡一觉吧?” “我同意。”薛迟景伸手打呵欠。 另外两人也点头同意。 因独傅择宣回家道路向西走,其他三人都是驱车朝南,他先行告别。 凌晨灯光不比晚间亮堂,街道空空如也,配合着单调的光线,布置一出萧条戏剧的舞台。 快到社区前门时,他竟遇上一名佝偻身子的男人。黑暗之中辨认不出其他特征,男子同他擦肩而过时,他扫见这人的面孔有些面熟。 只是傅择宣平时识人能力就不怎么高明,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 第42页 没再理会这份熟悉感,他快步回到家。 照旧沉稳的步伐,不似有何特殊之处。 他走进二楼音乐室,关门后没有打开手控灯,极远处高楼的霓虹灯光对照亮这处感到有心无力。 黑暗中,傅择宣站在门边,凝视前方数秒,才动了动身子。 这次他伸手从裤子右边口袋掏出一件物品,张开攥着的手,低头看,星状物品在黑暗之中散发着萤绿色的光芒。 开灯…… 手中物品的光芒被掩盖,现出伪装的姿态,一颗浅粉色的星状糖果。 只是这枚糖果和刚才那枚又有不同,透过浅粉色的糖衣外壳,能隐隐窥见里面的深色。 重新将隐瞒众人「偷渡」的萤绿「宝石」放回口袋,傅择宣向左走去,越过摆放在落地窗前的三角钢琴,到锁住的陈列柜前。 能清楚看见玻璃柜里陈列着三把大提琴和一把小提琴。 而放在左边支架上的大提琴,赫然是熟悉的式样。 拥有独一无二的纹理、制式、音色,其表现被赞誉为「诗意悠扬如圣人的咏叹,激情高吭如圣赐之魂」,由知名大提琴手「D」珍藏的「圣叹」。 作者有话说: ①摘自夏尔?波德莱尔《恶之花》中《伊卡洛斯的哀叹》,郭宏安译本。 小剧场: 诗/词/曲描写众人的笑容—— 许: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薛: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不在同一联) 喻: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 傅:寒色孤村暮,悲风四野闻。 傅:这么吓人? 许:是的啊,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在表示不屑呢! 【许(小声):还是不要笑来得好。】 最新评论: 【一直觉得小喻讲话好文绉绉的】 【按爪】 【加油!】 -完—— 21、信任?不信? 最开始就不存在的好,还是拥有后失去更好? 当天下午,傅择宣从外面回来时,已近日暮。 进入楼下大厅,准备取信,却发现信箱前站着两人,情景倒是和四天前他收到邀请信的那个中午有点相像。 他驻足等着,同时不可避免地听着两人的争吵。 仔细一看,其中一个还正是当天的那名青年男子。另一名是中年女性,应该是男子的家人。 女人催促青年赶快从信箱里把东西拿出来,青年迟迟不愿动。 “快点吧,我不想总因为这件事和你吵。”女人叹气,皱着眉厌腻的样子。 “既然知道我每次都会因为这个和你吵,你也应该清楚了吧。” “我是不会交给你,然后眼睁睁看你把东西丢掉的。”青年固执地别过身子,护住信箱,丝毫不放松,仿佛女人下一个动作就会凑近信箱,夺走里边的宝藏。 “我就一定会丢掉吗?” “难道不会吗?” 两人对峙的场面让傅择宣联想出小孩之间争吵赌气的画面,而青年俨然像是小朋友护食的姿态,严肃地揽着信箱,不让旁人接近。 到这地步,傅择宣还是没能听懂这两人丢来丢去的是什么东西。 他决定下次想起来时再查看信箱。 移步要离开时,傅择宣的视线还没从信箱前完全移开,就看见青年眼神从女人身上向后挪,对上他的视线。 青年冲他点头。 傅择宣觉得事情会变得有些不妙,果然如他所料——见青年的视线转移,女人随他回头,看到了脚步顿在原地的傅择宣。 女人瞬间变换表情,迎上这名看上去利落干净的青年。 事情更加不妙了。 “你就是缙维经常提到的陆申吧?” 女人素面朝天,神情疲惫,有些无精打采的,一副好容貌如同被雨水打焉的花朵,叫人感到可惜,若是好生打扮一番,定然不差。 她笑得温柔:“我是缙维的母亲,姓卿。” 这时,那名叫「缙维」的青年借机介入两人之间的对话:“不是的妈,你搞错了。他是这栋楼的住户。” 卿阿姨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啊!” 想着青年是自家儿子的邻居,她又热络几分:“要不来我家坐坐,喝杯茶,吃个晚饭也行。” 青年抱怨:“妈!别老叫人家为难。” 看来这位女性平日里并不是和青年对峙那时的性格,或许只是因为某件事让她过于厌烦,才露出那般生厌的表情。 “抱歉方才让你看了笑话啊。”卿阿姨柔声细语地缓解气氛,“你瞧这孩子,平时也不爱与人打交道,这不,现在这么没礼貌。” 傅择宣摇头表示不介意。 “是我唐突了吧?看我,真是气昏头了。”温和有礼的女性责怪地望青年一眼,表达嗔意。 青年敢怒不敢言,对上傅择宣的视线,他调皮地眨巴几下眼睛。 傅择宣不愿再停留,以家中晚上有客人为托辞,同两人告别上楼。 两人被留在大厅,重新恢复干瞪眼的状态。 “你这也变得真快。”青年难免刺母亲一句,“你对别人都这么宽容,何必只对他那么苛刻,怎么都不肯原谅?” “那你也不看看,这是应该被原谅的事情吗?”卿阿姨怒道,“他敢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就要做好承担的心理准备。” -- 第43页 “但事情并非完全盖棺定论!” “还想找多少证据?现有的证据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青年感到十分疲惫:“算了,就这一点和你不知道超过多少次。你爱怎么想,不愿意给他信任,那都是你的事情。” “作为儿子的我,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还愿意相信他的人。” 他见母亲面容颓丧站在原地,叹气,走向信箱解锁取出里面厚实的信封,紧紧握在手里。 然后他大声对母亲宣称:“这信封他寄给我,就属于我,去留由我置喙。” 他母亲突然深吸口气,重重呼出,犹豫地问:“你为什么还肯相信他?” “作为妻子,你为什么又不肯相信他?”青年反问。 没有回答。 青年不愿意指责母亲,只是强调:“很多次了,我们从来没有就这个问题达到和解。不要强迫我接受你的想法,我相信他,从最开始就是,今后也会一直相信下去。” “就像他已然落魄,也坚持每月把费用以这种笨拙的方式寄来。” 青年说话时是笑着的,笑容带着幸福的甜蜜。 “笨拙得太像他的作风,肯定是想借机看我一眼,但我太懒了,总是起不来床。” 不论楼下的发展如何,傅择宣已经搭乘电梯抵达楼层。 随着电梯「叮」的响声,他脑海中突然闪过方才青年的面容,与凌晨时分回家前碰上那人的面容一对比。 “父子?”傅择宣低低自问道。 开门进屋,弯腰脱鞋时看见玄关多了一双红色运动鞋。 不是他的风格,只可能是许涵喜欢的款式。 先前以有客人作为托辞,没想这会儿居然成真了。 果然,找遍各房间之后,在音乐室发现许涵的身影。 穿着假两件的灰色T恤,休闲的黑色运动裤,许涵站在落地窗前低头翻看着几张纸,是从钢琴谱架上拿的手稿。 他听见傅择宣开门的声音,回头看他,扬了下手中的谱子,眼中尽是惊喜的亮光。 “最近写的?” “嗯。” “是这几份工作产生的灵感吗?” “差不多。”傅择宣没正面承认。 “什么时候发表?”许涵询问。 “暂时不发。” “你多久没发曲子了!”许涵不满,“如果以后病毒的事情解决,所有唤醒师一朝之间失业,你还得靠这个身份吃饭呢。” “还有存款。” “坐山吃空的道理你要明白。” “嗯。” “成天到晚就会「嗯」。”虽然不满,许涵还是认命地把谱子放回架上。 “你看你对得起你的珍藏吗?”他指着陈列柜里的提琴,“我都替他们感到悲伤,鸣泣不能发出声音的痛苦。” “我每天都有练。”言下之意,他们不会沉寂。 许涵还想对他抱怨,突然听到门铃响起的声音。 “哟,你还有客人?”他戏谑地冲傅择宣笑。 两人下楼接通对讲器,显示屏上出现的身影熟悉得很,是方才楼下那名青年。 青年说思来想去还是想道个歉,在楼下占用傅择宣那么久一段时间。 “之前都在楼下见过了,就想着要拜访一下邻居,却一直没再见着,所以今天正好也可以顺便和你打个招呼。” 青年手上还提着一带礼品。见傅择宣有推拒之意,他赶忙把礼品递到许涵面前,期望他能代为收下。 许涵如他所愿接过,不把自己当客人,越过傅择宣就招呼青年进来。傅择宣也不恼,跟着一起走向休息室。 坐下后,青年有些不安,忐忑地对着傅择宣说:“抱歉之前一直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钟缙维,住在和你同一单元的七楼。” “傅择宣。”他点点头,简单介绍。 “我是许涵,他的同伴。”许涵冲傅择宣努嘴。 有许涵在,从来不用担心冷场的问题。他和钟缙维你来我往,相谈甚欢,反倒冷落了一旁家里真正的主人。 家中实在没有能够招待客人的东西,傅择宣从冰箱中拿出一罐橙子汽水,放到休息室里钟缙维面前的茶几上,得到对方客气的感谢。 两人谈论的话题和傅择宣擅长了解的领域相差甚远,他便只好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在两人提到他时回应几个语气词。 实际上他脑海里一遍遍重复着刚刚许涵所询问的曲子的旋律,思考哪里需要改动。 最后钟缙维自觉叨扰太长时间,终于在天沉入夜幕,夜灯初上之时告别。 许涵还没说够,拖着傅择宣又是分享:“我发现了很重要的事情。” “嗯。” “你不感兴趣,我不乐意说。” 不理会许涵故意耍小脾气的心机,傅择宣选择拒绝:“那就不说。” 对上这人,许涵就从来没有赢过,他瞬间放弃心机:“我说我说,情报总还是有人听才叫情报嘛——” 借口很完美。 “之前有次来找你时在楼下碰见他,觉得很是面熟。”许涵先是解释前因,“开始还没想起来怎么面熟。” 这桥段听起来有点耳熟,不过与傅择宣感到眼熟的对象正好相反。 “后来想起来是和小时候见过的一个大人长得很像。回去翻相册,你猜我发现什么?” -- 第44页 许涵试图吊起傅择宣的胃口,然而他还是不领情。 “没意思。”他耸耸肩,宣布答案:“他和前国立研究所所长长得特别像。” “前国立研究所所长叫钟溯德,两人都姓钟,肯定不是巧合——”许涵随后说,“不过只是上次见过,随便在相册上找相片对比了下,没有找人查。” 傅择宣倒也不隐瞒:“长得是挺像的。” “你见过钟溯德?” “今天凌晨回来,在社区门外碰上。” “是为了看他儿子吗?” “可能只是投递包裹。”想到刚才楼下钟溯德和他母亲争论的内容,傅择宣不确定地回道。 许涵不关心这点,转而问傅择宣:“那他看起来状态怎么样?” 回忆与男人擦肩而过时短暂一瞥看到的模样。 戴着棒球帽也没能遮掩住男人中长发的凌乱,衣冠不整,鞋子似乎也显得老旧且脏,更多的他也没看清。 傅择宣回道:“只是匆匆一瞥,他状态不是很好。” 单单那绝非刻意为之的疲惫至极的微躬姿态,就能让人一眼看出他状态十分糟糕。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卿:我家孩子不善交际,还请多多包涵—— 许:真?不善交际傅择宣表示无话可说。 傅:「盯」【面色不悦】 许:“抱头。”我错了! 最新评论: 【哇啊啊之前被许妈妈误导了,原来D是他啊难怪说忠粉(话说大家讲话都挺古风的感觉。】 【按爪】 -完—— 22、租客的权利及义务 令人唏嘘,两者都是。 傅择宣的言语没有给许涵带来太大的惊奇感,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他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猜你也什么都不知道。”许涵没卖弄玄虚,直接和傅择宣解释起来。 钟溯德,前任国立研究所所长。 最初只是研究所脑域研究室的成员之一,在关于提升精神力的研究子项目中,因发表重要设想且试验成功,而在与同事的角逐中获胜夺得项目领头人的位置。 十年后,钟溯德获得了所长的位置,其在任期间发表的论文《精神力或可实质化》在全国乃至全球范围内引发轩然大波。 然而好景不长,仅仅五年之后,国立脑科学基金委员会监督委员会收到不知名人士举报,并提供了相应证据,证明钟溯德在身为研究室研究员时,盗窃同事的研究成果以获得项目领头人的位置。 监督委员会在经全体委员会议审议后,决定撤销钟溯德的所长职位,追回所有研究经费,同时一纸诉状,将钟溯德告上国立最高法院。 最终,经立案调查,考虑到案件造成极为严重后果,但被告人钟溯德在脑域研究领域做出重大贡献,判刑61个月,罚款820万星币,并监外观察三年。 巧合的是,钟溯德出狱当年正逢大战爆发,而监外观察结束又恰逢病毒爆发。 起先钟溯德盗用同事研究成果此事曝光出来后,引发了民众极大关注。 但随着一件件事情突然如大山般压在人们身上,自然无暇顾及其他事。 自监外观察结束,也少能听见钟溯德的消息了。 “能在这里看到他,还真是意想不到呢。”许涵笑着解释道。 不提钟溯德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傅择宣倒是突然想起来另一个问题,于是他问许涵。 “你家里有钟溯德的资料?” “嗯?”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回答道:“我先前总觉得在哪见过钟缙维,才会觉得熟悉。” “后来想起来是小时候偷翻家里相册,看到过父亲和他的合照。后来我搬出来单独住,偷偷把那本相册带出来了。” “带出来?” “那本相册有我一个重要的人的照片哦——”许涵冲他眨眨眼,故作神秘。 “重要的人?” 语调没有特殊的地方,许涵却还是能从中听出逼问的意味来。 “呃……”他似要逃避般眼睛闪躲,最后还是老实说:“是我母亲的背影照。” 傅择宣沉吟后,说道:“你父亲可能藏着照片不愿让你看见。” “是吧!你也是这么觉得的。”许涵深感赞同,接着摇了摇手指。 “但我每次想到我提到母亲时他那副冷漠的表情,什么猜测都烟消云散。” 并不明白父子俩平日的相处模式,傅择宣决定不再多言,也就没有说出他的猜测。 许涵此时突然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坏笑着问同伴:“你没有别的问题了吗?” 实在想不到还要问什么,同伴没说话,甚至准备离开休息室去准备晚饭。 “我这次来可不是为了工作。”见傅择宣疑惑,他正色宣布:“我离家出走了。” “你十八岁那年就离家出走了。” 许涵摸摸鼻子,没搭傅择宣的腔:“这次他找来抓我的人直接堵到我家门口,我只能到你这儿来避难。” 这会儿应该是没弄明白许涵的意思,傅择宣再次重复:“避难?” 许涵随即灿烂一笑:“我行李都放在卧室了哦!” 听懂了后,他不悦道:“拿回去。” “别啊!”许涵委屈,“我可什么都没做,实在不想被抓回去面对他那冷脸。” -- 第45页 他显然忘了眼前这人的冷脸程度更甚于父亲。想起来这点后,他不由自主微笑,抬手摸下巴掩饰尴尬。 傅择宣没有为难许涵,反而解释:“他没有强迫你继承家业。” “我也说过了,只是单纯不想见到他。”他不想在这个话题纠缠不休。 但傅择宣猜出来许涵被找回家的原因,最近他的动向中最特殊的唯有这点:“你最近和喻恒筠走得很近。” 听傅择宣这样说,许涵也意识到这点,惊异道:“利益?” “不一定。” 许涵倒是不在意:“这些我都管不着,反正你得让我躲几天。” 而房子主人,不知为何突然让了步:“别打扰我。” 许涵欣喜:“保证不会,长官!” 说着,他的肚子突然发出已然空空如也的讯息,于是他示意傅择宣:“该吃饭了。” 模样看上去怪可怜。 家里还要多一个人的口粮,想着,傅择宣终于叹口气,为难地挪步,去厨房准备晚饭。 大清早,被熟悉的铃声吵醒。 “宣宣,起床啦!” 这是和许涵成为舍友的第二天。 “不打扰?” “是你让我叫醒你的。” “没有。” “你有。” “呃……”再说下去也是无意义的废话,傅择宣沉默。 “你早餐吃什么?我给你带。”许涵问,“权当房租。” 接着廉价房客许涵想起什么似的,添道:“还有,买什么菜。” 果断地报完早餐和食材名,傅择宣毫不客气挂掉电话。 许涵面色如常,晃着通讯器,笑着对身旁的青年抱怨:“这人,早上起来心情就是不好,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传来的怨气。” 青年刚到酒吧门口没多久,站在许涵身旁听了会,问他:“是表哥你一直跟着的那位?” “对呀……长得又高又帅,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见许涵没个正形,堂弟翻个白眼:“免了吧您。” “东西呢?” 堂弟干脆地从身后背着的书包里取出一沓纸交给许涵,又问:“你找我哥查什么东西呀?”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不肯告诉身旁作学生样打扮的堂弟,他随意地嘱咐:“替我谢谢你哥。” “没点实质的表示吗?”堂弟搓搓手指。 许涵不乐意了,卷起手上的纸张,抬手在对方头上轻敲下:“小财迷,回去问问你哥,他有没有收到实质的表示?” 见许涵笑得狰狞,青年摆摆手:“切,才不要你的表示。” 他紧了紧背包的肩带,冲许涵告别:“东西送达,我就先走了,还要上课呢。” 许涵点头,轻哼着小曲目送青年,也不着急打开手中的资料。 他一手握着卷成筒状的纸,一面将其抵在下颌,自言自语:“接下来……果然还是去买早餐和菜吧,否则,某人绝对会生气。” 转眼间,许涵和傅择宣成为室友已有三日。 对许涵每日安排得满当的日程,傅择宣不曾发表任何意见。 只是许涵自己也没预料到,耍无赖换来的临时居所,倒成了他忙碌之余唯能得到片刻安宁的归所。 虽然室友是个冰盒子,怎么都捂不暖,但他却总能从室友的冰冷之中寻到细腻的一丝温和。 大概是早就习惯他的冷调,所以本身喜好观察人类的许涵,就能敏感地发现他刻意藏在外表下的东西。 观察有时可能显得肆无忌惮了些,倒也从来没见傅择宣有反对的意愿。 至少之前鲜少有这样的机会,被傅择宣带着工作,和他这么频繁地接触。 两人在此之前是非常被动的合作关系,许涵上赶着替他接下工作,勉强让傅择宣保持一年三份工作的频率。 至于「D」的工作,虽然是在「D」横空出世两年后才接下的工作,但在他的操作之下,好歹有一定工作成果。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来着?有一天开始,消极怠惰的傅择宣对他说要找寻家人陷入沉睡的真相,多接一些工作,摸索通向真相的道路。 事情就发展成如今这样。 三月初至今不到二十日,他们已经在不懈的努力之下,完成了三份工作。 “真的不会太频繁了点吗?”许涵低语,“即便只是单纯在睡觉,脑域活动也很剧烈。” 推开门,因进门从玄关走进公寓后就是餐厅,许涵已经闻到饭菜诱人的香味。 住进傅择宣的公寓后,许涵最大的幸福就是每天固定时间的中晚餐。 当然这肯定不是他感到温暖的最重要原因,许涵暗自否定。但他还是不由得为自己的决定感到英明。 什么决定?不是耍无赖住进傅择宣的公寓,这也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当初酒吧和咨询所选址时,都选在傅择宣公寓周边地带,因此在六年后的如今,他能够在中午和晚上都准时回家享受傅择宣为他准备的佳肴。 从二层下楼,傅择宣见许涵笑得傻气直冒,眼睛对着餐桌上的饭菜放光,提醒他:“擦擦嘴,口水出来了。” “胡说。”许涵自是不信,走到洗手池前清洁双手,迫不及待地坐到餐桌前,等待开饭。 傅择宣温吞地洗个手,问许涵:“很好吃?” -- 第46页 “主要我住单身别墅,饭菜一直都是靠点餐解决的。”许涵表示不愿意过多地夸赞傅择宣的手艺。 “你面前的菜也是点的餐。” “不要骗我嘛……这分明是你的手艺。”他毫不留情地戳穿对方的谎言,“外面点的饭菜怎么能比得上你的手艺呢?” “吃饭。” 看来许涵恭维他的厨艺是个明智的选择。 一顿愉快的晚餐结束。 许涵问:“晚餐吃得有些早,之前在这个时间,你不是有别的活动吗?” “已经持续很久了。”傅择宣解释,又没给出回答。 一阵诡异的沉默弥散开来。 “之前我让邵休带走一只,本来还剩两只。”想到这事,他很是奇怪:“但从收到邀请函那天开始,两只猫都失踪了。” “难道是偷猫贼?”许涵奇思妙想道。 “巧合的痕迹很重。”傅择宣沉吟,“倒不如猜测,是送邀请函的人,跟踪我之后见猫起意,把猫抱走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许:宣宣,你也是我重要的人哦—— 傅:哦。 喻:你说什么? 许:我说,宣宣是我重要的人—— 许:反正这场又是我和宣宣的对戏,你只能眼睁睁看着略略略! 喻:……【瞥作者一眼】 Q:下场!下场就让你出现! 最新评论: 【偷猫贼?】 【按爪】 -完—— 23、两人的晚餐 奇异地,心静下来了。 “不一定和我有关。”傅择宣想想,还是补充道。 这些仅是猜测,再怎么都无法得到证实,两人也不便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结下去。 正当此时,傅择宣的通讯器响起,打破突如其来的沉寂,登时吸引两人的注意力。 许涵瞧着傅择宣把通讯器掏出,因看不见显示屏上的字,挑眉询问。 傅择宣忽视他的好奇,接通通讯。 对方见通讯接通,像是明白傅择宣不会主动开口一样,径直说话。 “是我,喻恒筠。” “嗯。” “之前有和你提过,要当面郑重感谢你。”喻恒筠没有和他寒暄,明确告知自己打来通讯的目的:“想问你何时得空,以便正式邀请你吃顿饭。” 傅择宣不明作何回答,上次同荣肃一道的午饭,在场的有三人,让他能够稍微放松点,这次实在不太情愿答应。 许涵见傅择宣沉默不愿回答,发现他的为难,闹出点动静叫他注意自己,轻轻问:“谁呀?” 那边喻恒筠耳尖地听见通讯器传来的嘈杂声响,问道:“你在家?” “嗯。” “有客人,是不是不方便?” “没有,是住客。”傅择宣老实回答。 许涵瞪大眼睛,更加闹腾,于是直接大声问他究竟是谁。 “许涵?你和他住一起了吗?”喻恒筠追问道。 “他家里暂时不方便,找我帮忙。” “嗯。”喻恒筠简短回答后,又回到最初的话题:“怎么样,哪天方便?” 在傅择宣不注意时,许涵已经凑得很近。餐厅里本就安静,他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能清楚听见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 “喻少将?”许涵认出通讯对面人的声音,扬眉问:“怎么,你们要出去约会?” “不是。”傅择宣立刻否认。 想说话的喻恒筠立刻被这句否定堵住,什么都没说出来。 傅择宣突然想出一个妙招:“之前许涵和薛迟景也出了力,不如叫上他们一起。” 许涵被这突然的连带镇住,他把各种想法在脑中过上一遍,然后勾唇坏笑:“真是抱歉,我和薛迟景明晚去酒吧有工作,不能和二位一道。” 傅择宣转头,否定陈述道:“薛迟景什么时候在酒吧工作。” “前不久啊,你与世隔绝,当然不知道。他是酒吧的临时雇员哦——”许涵狡猾地笑说,“不信你问喻少将。” 喻恒筠给出肯定答复。 许涵的拒绝没给傅择宣留下选择的余地。 他还不满足,非要揭翻傅择宣的老底,对着通讯器就是一通报告:“他这段时间没有任何工作,成天待在家里睡觉、看书。” 没料到对方这么识时务,喻恒筠暗中赞赏许涵,和他达成共识:“那么,不如就最近的空闲日吧,明天晚上怎么样?” 傅择宣只好无奈答应,两边于是预约好第二天的晚餐时间。 通讯结束,傅择宣沉声问:“你做什么?” 许涵毫不害怕:“明晚酒吧确实有事。” “再说,你傅择宣若是不想做一件事情,在第一时间就能拒绝。” 他认真解释,“你在为难,说明你是想去的。我不过是给你创造这个不得不去的条件而已。” 傅择宣无力反驳,毕竟事实确实如许涵所说,他没能在最开始就拒绝。 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傍晚,傅择宣事先拒绝喻恒筠接他的邀请,自行抵达约定的地点,到达时离六时半还有些时候。 北岸半岛,与南边怀藏首都市之心「寻目塔」的南岸半岛隔海相望。 即便在北岸,也能远观寻目塔的风采,高耸如云的塔尖,向下成弧形延展,最终落入地面。 -- 第47页 因设有瞭望台,光是想象站在数百米高空远望城市风景,就不由得心潮澎湃。 比之南岸,北岸半岛虽无震世之姿,但也拥有毫不逊色的景观。 同时拥有全国最大的空中花园和海上花园坐镇,北岸也时常吸引游客们慕名前来观赏。 今日的晚餐预约,就定在空中花园里开设的一家名为「春之岸」的餐厅。 以雅致的风格和极佳口感的菜肴著称,餐厅本身也成为吸引游客的一大标志,每日只接受固定数量预约,即便火爆,餐厅也从无嘈杂混乱的时候,反而更显格调。 装潢幽雅别致的环境,不时传来的低语声,刀叉碰撞餐碟的轻响,和着餐厅自放的古典乐,仿佛误入另一个浮华的世界。 到处都是着装正式的客人,身着商务休闲装的两人随引导走到座位旁。 座位在窗边,正好可以看见远处寻目塔的全貌。 喻恒筠解释道:“上次看你的口味,觉得你或许会喜欢这里的菜肴,希望能合你心意。” 傅择宣颔首,简单地表达感谢,两人相对无言。 见对面的青年注意力已然投向窗外,喻恒筠视线扫过远处的塔,询问:“你登过塔吗?” 青年摇头:“你呢?” “我也没有。”喻恒筠随即自信一笑,“不过我看过更高的风景。” 想到眼前这人的身份,傅择宣了然。 “有机会也可以登塔看看,虽然会产生眩目和不真实感,但从高处看到的风景是无比宏伟壮观的。” “能感受到自身过于渺小?”傅择宣不免发问。 “的确如此。”他回答,“不过同时还会产生更加宏大的野心,去征服的欲求。” 傅择宣闻言不再接话,现出沉思的表情。 随着之后菜肴上桌,两人也少有交谈,只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关于工作的话题。 如喻恒筠所说,这里的菜肴的确十分合傅择宣的口味,餐后他就此对喻恒筠再次表达感谢。 喻恒筠则淡笑不言,两人离开餐厅后,他保持一步半的距离,慢悠悠跟在傅择宣身后。 就在傅择宣以为两人应当告别时,他忽然提议:“不如再走走?我今天没开车来。” 见青年不解地望着他,他说:“南北两个半岛沿岸的夜景,许多人都称奇,怎么样,有兴趣欣赏一下吗?” 傅择宣见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身后光线的辉映,与身影叠加产生暖洋洋的感觉。 灯光有些刺眼,但也奇异地有些温柔。 傅择宣鬼使神差地点下头。 喻恒筠勾起唇角,便领着青年沿岸开始朝南边散步走去。 海水拍岸,人影攒动,光影交杂,拼凑出极为热闹的夜画。 两人心思各异,但步伐和方向都相同。 仿若拥有最合拍的默契,没有一人说话,也不觉尴尬。 在这样的气氛中产生耽于其间的念想,所以恍如一梦,时间飞快溜走。 到该分别的地点了。 站在社区门口,喻恒筠回身,微低头对上傅择宣的视线,缓而露出放松的表情,准备告别。 孰料傅择宣被他的视线弄得有些不自在,朝左偏头,视线也随之转移,看向喻恒筠的右后方。 接着他发现一个黑影倚在社区门柱边,毫无动静。于是叫上喻恒筠一起上前查看。 是个戴着棒球帽的中年男性,或许因为在没意料的情况下倒地,帽子脱落,脸庞一览无余。 这人是傅择宣不久前在社区门前遇到过的钟溯德。 喻恒筠认出了这个男性,沉稳地呼喊:“钟先生?” 没有回应,两人商议后决定将他送往医院。但这熟悉的安然沉睡状态让两人心里已有初步猜测。 等车到来,制止傅择宣帮忙的动作,喻恒筠独自将钟溯德搬入车内,对司机嘱托几句,随后他回身和青年交谈。 “他既然在这里倒下,应当和这里有什么联系。” 傅择宣把自己所知道的讯息简短告诉他。 “你认识他的儿子就更好了。”喻恒筠嘱咐,“这边由我来安排,结果出来后我会联系你。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明早把这事告诉钟先生的儿子。” 傅择宣不语,他便猜想自己的语气是否过于命令化,又添道:“怎样?” 这会青年就点头了:“那就麻烦你。” 喻恒筠领下谢意,目送青年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这才恢复沉静的面容,坐入车内。 “附属一医院,走吧。”声音沉稳有力,不似对青年那般带有耐性、温和十足。 司机领命,不言不语地发车。 黑色轿车向前驶去,最终在灯光中隐去。 而傅择宣回到家时,许涵已经待在休息室里,他所有的玩乐设施都带到这边来,当下正玩得不亦乐乎,大有乐不思蜀的姿态。 听见傅择宣回来的响动,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游戏,贼笑着找上傅择宣问:“今天的晚餐怎么样?” “可以。”傅择宣两个字就掐灭了许涵的好奇心。 “再多点细节也是可以的,别这么吝啬嘛——”许涵眯笑。 “没有细节。”他转而吩咐,“可能会有工作,你准备一下,钟溯德。” “发生什么事了?” -- 第48页 “回来路上碰到他,应该是沉睡状态。”傅择宣说道,“你明天早上去通知钟缙维,顺便打探。” 许涵却伸出食指来摇两下:“你想得太晚啦!” 接着他从自己卧室带出来一份资料,要塞给傅择宣,示意他看:“我早就准备好了。” 傅择宣不接,只问:“你只要告诉我,他和钟缙维及其母亲的关系纠葛就行,其他的都不需要。” “好吧。”许涵耸肩,显然早就习惯傅择宣这番作态。 于是许涵简略和他介绍了这家人的情况。 傅择宣听完,点点头,对许涵寄予厚望:“明天,记得。” “好的。” 对于工作,许涵总是认真且乖巧听从他的安排。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喻:今天表现不错。 许:请夸我助攻小能手—— 傅:不爽.jpg; 薛:不爽.jpg; 许:跟着许爷混有饭吃,薛酒保—— 薛:再说一句? 许:好凶!少将救救你的助攻! 喻:看戏.jpg; 许:哭唧唧.jpg; 最新评论: 【助得一手好攻】 【按爪】 -完—— 24、钟溯德的梦境(一) 关心才乱。 事情没有按傅择宣那句「可能」的正方向发展,直到许涵把消息告诉钟缙维的第二天结束,也没得到他的联络。 “你的消息准确吗?”许涵难免怀疑。 傅择宣不接招:“报告的结果是病毒阳性,感染这点毋庸置疑,或许已经找到合适的匹配者。” 实际上,钟缙维那边的发展情况与两人的想象完全相反。 得到许涵的通知,他第一反应是惊诧。 邻居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知道了自己和父亲的关系,把消息通报上门。 想到那两位有些怪异的性格,钟缙维感觉有丝害怕,还有种个人经历被放在两人面前一览无余的不自在。 至于由许涵带来的消息——钟溯德陷入沉睡则更让他感到难以置信。 他向来笃信于父亲的强大,无论身心。也时常以这事实当作和别人对峙时的筹码,不管别人怎么恶毒地诋毁父亲,他都能默默承受,在心底以自己认定的正论反驳。 钟缙维没办法做到即便与所有人为敌,也要大声宣扬父亲的无辜清白。 他没有证据,事实也确切表明钟溯德盗用了同事的研究成果。 只是他太相信钟溯德的人格,或许也有当年幼小,未曾看清父亲全貌的原因。 但自小建立起的印象,让他不得不去怀疑事情是否真的另有隐情。 可放到如今而论,早已为时过晚。 把父亲接回家后,钟缙维不免叹气,准备等上一天后再找人帮忙,期待这期间父亲能成功对抗病毒苏醒过来。 然而之所以让人类苦苦研究数年不得解,这一病毒的威力决不可小觑。 第二天父亲没能苏醒,钟缙维失望不已,但最初的沮丧过后,他反而觉得这结果在意料之中。 盯着父亲的面孔,他感到非常陌生。自从钟溯德出狱后,自己和母亲再也没见过他的面,只从不定时放在邮箱里的信封,得知他尚安好的讯息。 从前总是一副严谨打扮,身着白大衣的人,如今沦落到这般落魄的模样。 想象他每次鬼鬼祟祟摸到邮箱旁投递装着钱的信封,压紧头上的帽子,猜测自己的妻儿此刻正在做什么,片刻后停止浮想,悄无声息离去。 钟缙维再次叹口气。敏感地察觉到,此刻父亲的神态似乎比先前要放松一些,而面容变白几分。 他慌忙接通陆申的通讯,请求他赶快过来帮忙。 回想起上次母亲把傅择宣错认为陆申,钟缙维失笑。虽然母亲只是从自己这里听说过陆申的名字,对他一点也不熟悉,但对比起两人的性格,差异悬殊,将两人弄混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陆申是他的大学同学,高二时就拥有唤醒的能力,进入大学后频繁接下唤醒的工作,与多人都匹配度极高,这也是钟缙维找他帮忙的关键点所在。 约莫四十五分钟后,陆申抵达钟缙维家。 钟缙维道歉:“抱歉让你跑一趟,你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陆申温和一笑,“不必抱歉,我也没有固定场所用于工作,每次也都是借用别人的地方,这样正好。” 他折中加了一句话:“我不一定会成功,如果失败了,你不要太过失望。” 话虽这么说,但看他那自信的表情,钟缙维却是觉得很有把握。 与钟缙维的想象不同,没有做任何准备,陆申就躺在他准备的躺椅上,简单说明注意事项后尝试共梦。 钟缙维屏息,害怕看到陆申下一秒就睁眼醒来。 时间分秒走过,陆申还没有动静. 他松了口气,准备坐下等候时,唤醒师突然起身了。 只见陆申左手抱臂,右手撑起,食指第二指节摩挲着嘴唇,就坐在躺椅上一直发愣。 “失败了?”他失落地问。 陆申也用失落的语气回答:“失败了。” 听见他用不同寻常的语气说话,明显不复平静,也没有竭力维持平和的外表,钟缙维暂时住了嘴。 -- 第49页 但过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发问:“现在怎么办?” 陆申瞄他一眼,放下右手,突然笑了,还是平常的温和笑容:“你可以去打听下一个叫傅择宣的唤醒师。” “他最近很活跃,唤醒了不少棘手的感染者,他或许可以帮到你。” 钟缙维重复一遍:“傅择宣?” 他的语气似乎是听过这个名字,对他的身份感到疑惑。 陆申于是讶然:“认识?” “如果不是单纯同名同姓的话。”他说,“我这个单元14楼的一名户主就叫傅择宣。” “之前还被我妈错认成你。” 陆申挑眉,说道:“我之前听过不少他的事,对他还挺感兴趣的,不如把这个登门拜访的机会让给我?” “行啊。”钟缙维补充:“不过他的性格还挺奇怪的,你自己看着办。” 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的陆申回头冲他一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因而在两天后,傅择宣和许涵终于等到工作亲自找上门来。 了解到门口按门铃的陌生青年的身份后,两人将他请进门。 “两位好,我是陆申。”他礼貌地伸出手,“也是一名唤醒师。” “从同行口中听闻不少傅先生的事迹,一直想同您见一面,如今可算是见着了。” 陆申面上维持着完美的社交微笑,是个让傅择宣感到很是熟悉的标准笑容。 于是他没有搭腔,只是看着拥有着同样标准虚假笑容的许涵若有所思。 许涵不乐意,伸手与陆申交握,回道:“我是他的工作经理人,工作相关问题都交由我来商谈。” 两人交锋一番,不分胜负。 陆申说明要事:“还要麻烦二位费心,听缙维说他父亲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我刚才观察后,也得出相同的结论。” 因此许涵也不再磨蹭,经网路通知另外两人后,把咨询所的地址告知钟缙维、陆申两人,让他们将沉睡者带去,便同傅择宣先行离开。 但他显然忘记了在熟悉的工作场所等待他的是什么。 先前几天,他都是躲躲藏藏从后门进得酒吧,至于咨询所更是少去,都让表弟给他递情报,确认安全后才进入。 今天带着傅择宣,又难得再次接到工作,他一时竟忘了还有人蹲守在咨询所大门口,等着抓他回家。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进入诊室的身影只余下傅择宣。 更出乎意料的是,待喻恒筠进来后,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薛迟景昨日接了个工作,现在还在沉睡状态。 这趟睡梦之旅便只有这两人相伴了。 而把钟溯德带进隐蔽诊室的两人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喻恒筠。 钟缙维拘谨地打招呼:“少、少将好!” 陆申的表现就好得多,他自如地问候:“少将您好,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 钟缙维见到喻恒筠的次数实则比陆申多,他在研究所工作,虽然并非脑域研究室,但因军方和研究所的合作,时常能在研究所见到喻恒筠匆匆走过的身影。 只是对他来说,有些太过遥远,这还是首次当面对话,他的紧张之情非凡。 喻恒筠回应两人的问候,悉心解释:“最近在兼职,跟着师父,他带我学习一下。” 说着,他介绍自己的「师父」傅择宣,惹得傅择宣投给他一个怪异的眼神。 两名小青年自然不相信这个解释,但表面上应和着,把钟溯德放在床上。 这时,钟缙维却突然问话:“不知道二位对我父亲当年那件事的看法如何?” 寻常人并不会明白地对被委托人提出这样的问题,陆申没来得及阻止同伴贸然的行为,诊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如果你非要得个答案的话。”喻恒筠率先回答,“证据证明有罪。” 他未尽之意是,被告没有提交自己无罪的证据。 想到这点,钟缙维不禁黯然,接着又期待另一位能说出自己希冀的答案,他暗藏期盼地看向傅择宣。 对方只冷冷回答:“我没有义务回答涉及沉睡者过去的问题。” 他一愣,只听身旁喻恒筠翻译:“他的意思是——无论怎样的过去,都与他无关。” 这解释让钟缙维一愣,他见喻恒筠平易近人的态度,想着以前只远远观望过的雷厉风行的身影,一下子难以把这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组合成眼前这人。 青年单纯的表情让喻恒筠难得愿意多言几句。 趁傅择宣还没有说开始,他对钟缙维说出两人先前都不曾言明的深意。 “是非评判,无需借由他人之言。” 乍进入梦境,两人面对的就是不妙的境况。 没在家中醒来,一睁眼就如同失重,心脏骤跳一下,发现自己正站在悬空漂浮着许多砾土的大街之上。 据傅择宣所说,这大概是梦境濒临崩塌的景象。 喻恒筠观察周围的情况,所有事物都如同被巨大推土机辗过,倾塌、化尘,堆积成一座座灰蒙蒙的废物山,不知为何,总看不分明,不分明到无法接近。 天空也被巨大的灰色幕布蒙住,不透亮光,仿佛不存在白昼与黑夜的分别。 唯一清晰的是脚下的路,依旧四通八达。 通向何方,未知。 -- 第50页 道路上并非没有人在行走,只是这怎么看也不像普通的人类。 稀疏几个地在街边游荡,不成群,不交谈,看不清脸色,听不见声响。 如鬼魅般游移的黑色身影,似画皮鬼退去一身人皮,无需混迹于人类之中,露出狰狞面目。 直到几个身影擦着两人面前移过,其颜面才被看清。 不见眼珠只余眼白的双目直勾勾盯着前方,脸色发青,但最显著的还是苍白如纸的肤色。 像奇异的彩绘,上下由额、鼻梁至颏,左右沿颊部下弧线延展至耳缘,晕染开几道不规则的蓝色或红色色块。 如同初亡之人,没有记忆和意识留存,只有懵懂、模糊的牵引,毫无秩序地游荡人间。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许:哎呀,被当成可疑分子了。 傅:…… 许:都怪你性格太怪异了—— 傅:…… 喻:意思是,你的性格更怪。 许:少将你什么时候变成宣宣专用翻译机了? 傅:闭嘴。 许:恼羞成怒? 傅:都叫你闭嘴了。 最新评论: 【小喻是不是没事干,他不用上班啊?】 -完—— 25、钟溯德的梦境(二) 出乎意料的举动。 说不上令人感到恐怖,像是作画时,在一片灰黑暗色的背景之中,抹上白蓝红的色彩,突兀又诡异。 傅择宣并不熟悉这道路,偏头问喻恒筠:“是熟悉的地形吗?” 喻恒筠否认:“东区相似的道路很多,无法完全依靠这点来判定。况且不一定我们就身处东区。” 说着,他要求和傅择宣确认一下通讯器是否能使用。 通讯——无法接通。 网路——无讯号。 “预料之中。”喻恒筠问,“你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吗?” 显然傅择宣对梦境世界超乎常人想象。之前屡屡试探不得结果,喻恒筠近来就甚少再行试探了,也不知他究竟是放弃,还是伺良机而后动。 只是在这陌生的情况下,询问傅择宣或许能得到意外的惊喜也说不定。 “梦境濒临崩塌。”傅择宣老实回答,和之前是相同的答案:“其他情况我也不了解。” 这话一出,所有提问的机会都被掐断。 喻恒筠本来也不愿意询问太多,此时便提议:“既然不知道身在何处,便只能靠脚步丈量一下脚底的道路了。” 傅择宣无奈:“濒临崩塌的世界先前应该也是以现实世界为基础。” 喻恒筠没听出他话中隐含的抱怨意味:“那假设以东区市区的域界,从北到南,中途不休息,以最快速度的步行时间大约为六小时。” “在现在这种情况的道路上,开车只需半小时。”傅择宣暗示。 “嗯?”喻恒筠表示疑惑,“这样的环境下还有车残余?” 他直指身旁的废墟,没有一栋房子幸免于难,宣告着令傅择宣无比沮丧的消息。 傅择宣瞅着眼前由废土堆积而成的庞然大物,老半天不说话,末了才开口,仍是不愿放弃乘车的打算。 “找下试试?” 体能训练成绩满分的喻恒筠从不担心这方面的问题,但他还是理解傅择宣的心理。 只是眼下的情况—— “这个前提无法存在。”毫不留情面指出现状,喻恒筠缓缓道:“不先确定方位,无法找到任何需要的东西。” 对这一点,傅择宣不得不认可,只是没想到经常以走路方式出行的他,也会有步行对如此不情愿的一天。 喻恒筠说:“现在是白天,没有确认方位的标志物体。我刚刚查了下,通讯器内的指南针大概也受到影响,不能使用。” “向前走,一段距离后观察情况有没有变化。” “正有此意。”喻恒筠点头,“那不如,现在出发?” 傅择宣没有异议。 假设以正前方为北,两人应该行进的方向就是向前。 二人于是取道向左——事实上东区的区域划分规律整齐,这种情况下,南北方向的抉择远比东西的重要。 除此以外,极有可能是钟溯德内心症结所在的国立研究所,其地址就在东区正北方位。 不管怎么说,两人就此出发了。行走的同时也注意观察周围环境的变换,不出多久,就发现地面的改变,颜色、质地都有巨大的变化。 浅灰色地面和前方接壤处,没有明显高低之分,而界线前方地面整体呈现白色,一派平坦,如镜面,竟然不沾染丝毫空气中满溢的尘埃,颜色也丝毫不变暗淡。 “镜面?”喻恒筠自问,他又即刻否认了这个回答:“按这两边情形,更像是陆地和水道。” 说着,他转头想看傅择宣的反应,而对方只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意见。 只见傅择宣用手指了指右前方,对面隐约能看见颜色和这边相同的土地,而在两者之间,横亘着一条黑色长龙,沟通两边。 “广宁大桥。”喻恒筠下定论,“这长度,更像是中部。” 这独特的地形给两人提供了分析的思路。 广宁大桥,沟通东区陆地和远处南陆的桥,中间同时连接四岛,以上野南岛和下野北岛为界,把桥分为北、中、南三部分。 -- 第51页 这是海上的部分,而在沟通北陆和南陆有一个直达的海底隧道。 至于四岛,是被首都市东区本土延伸出来的「尾巴」东南陆地环抱的四个小岛,均是别墅岛区,北面上野岛,南面下野岛,岛上别墅区则位于上野,下野别墅区,顾名思义则处于下野岛。两个别墅区又都分别划分为北区和南区,以此命名。 如果真如喻恒筠所说,那么之前他们那番关于步行距离的言论,就成真了。 身处下野北岛,两人面对的是横跨大半个东区南北广度的距离。 好消息是,确认方位之后,就可以着手寻找代步工具。 站在原地,可以清楚看见对岸的风景不同于此岸。对面有高耸的建筑,从远观景象看顶端十分不规则,显得残破不堪,但情形比这边岛上好多了。 喻恒筠对同伴报告:“我的住宅在上野南岛,可以前去探查。” 对此,傅择宣非常满意。 “试试旁边的路?”喻恒筠戏谑式地询问。 既然猜测是广宁大桥所在区域,旁边的广阔的纯白区域毫无疑问是海面,呈现白色则和结冰的状态相仿。 在如这般大面积的冰路上行走——傅择宣对这个建议有些心动。 “中间不安全。”傅择宣解释。 “确实,中间本就冰层薄,现在还有桥的残骸。” 左右怎么都不安全,便由喻恒筠下了决策走冰面。 这与普通海面结冰的形态不同,而是微微透些浅蓝,凑近看还能看见晶莹的冰花。冰面也没有雪迹,比起冰确实更像镜面。 踏上去后自然也更滑。 但喻恒筠毫不在意似地稳当走在这光滑的冰面上,不知道是掌握了怎样的技巧。 相较他的轻松,傅择宣就畏缩许多,每一步都致力踩稳,尽量增大鞋与冰面的接触距离。 若是远远看上去,倒也不露什么端倪,像是两人在白亮的领域之中信步闲庭。 即便只是徒步完成两个岛直接的距离,也够他们走上一小时。 期间傅择宣偶尔有趔趄的时候,但大多自己稳住了身子。 直到离对岸很近的时候,因持续专心于步伐和保持平稳,傅择宣精神紧绷,本想着不抵达对岸不放松,可这导致他过于紧张。 傅择宣右腿迈出的步子稍微大了点,一个不稳向前滑了去,如果左腿力图稳住身形,他会在原地劈个竖一字出来。结果他左腿用力向前,准备以后背迎接无比坚硬的冰面。 喻恒筠在看见傅择宣身子不稳时就在脑海中模拟到这个场景,做好救助身边青年的准备。 在傅择宣即将收右腿之时,喻恒筠已然近身,站在他后方以跨步保持平衡,然后接住青年向后摔的身体,双手扶住了他的腰。 为缓解冲力保持平衡,他竟搂着住青年后退几步,在这过程中,傅择宣也稳住身体。 两人站定后,他微动,表示自己的推拒。 喻恒筠神色自然地放开傅择宣,左手垂下时,轻轻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无名指的第二指节。 “谢谢你。” “嗯。”喻恒筠突然添了句,“你很瘦。” 普通的感叹后,他问了个普通的问题:“不爱吃东西?” “还好。” 傅择宣双手抱臂,右手又开始不自觉地摸上左肘部。 然而喻恒筠只是简单寒暄一句,叫上傅择宣继续走。 接下来的路程没有出现和刚才类似的场景,这趟跨越冰面的旅程总算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抵达上野南岛后,他们非常惊奇地发现,除了稍微比现实残破一些,人依旧毫无意识地游荡这两点之外,所有事物都保存完好。 顺利在喻恒筠的别墅车库找到他常用的那辆黑色A迪,傅择宣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开始打量这偌大的车库。 里面停放的车数量不多,大部分是深色系,唯一一台亮色的是一台冰蓝的越野,车型像是限量版的MR。 除去那款A迪,其他车型都是越野或SUV。 车库主人的喜好可见一斑。 任傅择宣打量,在他收回目光后,喻恒筠那边也准备完毕。 “可以出发了。” 坐上副驾驶,喻恒筠启动车子,傅择宣突然听见他问:“你有车辆行驶证吗?” “有。” 喻恒筠点头,以示自己了解,驾驶车重回地面。 继续向着北面进发——他们之前所做的猜测得到证实——如今只需继续按照原来的方向行驶,就能到达他们的目的地:国立研究所。 “能源怎么样?”傅择宣问。 “蓄满的。” 足够两人接下来的行程。 道路空旷,一路上都通畅无阻。 在疾速行驶十多分钟后,一件让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下了广宁大桥后,两人左转开到沿海的大道上,继续沿北行的建海大道行驶。 根据之前行驶到该处的周围建筑判断,他们应该正好处在连接军区和市区的隔离岛附近。 毫无预料地,那一瞬间车子像是撞破一道屏障。 周围的场景倏而模糊、扭曲,盯着看会产生强烈的眩晕感,车上两人不由自主闭上眼。 同时身体像被挤压的海绵,动弹不得。 难受…… 窒息…… -- 第52页 无力…… 大脑一片空白,只余留痛苦的感受。 然后心甘情愿被这痛苦支配,沉沦。 自己还掌控着车。在突如其来的冲击之后,喻恒筠突然想起这点。 他不愿坐以待毙,努力控制自己,右手颤抖着一点一点挪到操作杆,左脚也努力探上离合。 好在他的身体素质是在极限的情况下锻炼出来的。 喻恒筠脑海中突然浮现这个想法。 恍惚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紧了紧闭着的双眼,他使劲咬上自己的舌头。 身体突然涌现可供调配的力量,喻恒筠毫不犹豫地踩下刹车,接着是离合换空挡,牢牢把住方向盘,直到车轮停止转动。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许:少将,宣宣的腰触感是不是很好? 喻不说话。 许:我看到你偷偷摸自己手指了。 喻:“瞥。” 许:我不怕-(躲到傅择宣身后) 傅:……【不自在地撇开脸】 喻清嗓,也撇开脸。 许:噫—— 感谢阅读—— 最新评论: 【wwwww——】 -完—— 26、钟溯德的梦境(三) 改变了,被发现了。 霎时间,两人脑海中都有许多画面浮现,如翻旧日历,闪光样出现、随晶莹剔透的泪珠般褪去。 惋惜其消逝。 猛然,加诸于身上的卸去,两人重新获得呼吸的能力。 「嘶」地倒吸一口凉气,用力呼吸,傅择宣和喻恒筠胸口都大幅度起伏着,直到缓过劲来。 喻恒筠到这时才敢放松手臂和腿间肌肉,松开刹车时发现因为离合没有踩到底,车已经熄火。 与此同时,傅择宣在观察他们身处的环境。 似曾相识的景色。 黑压压的天空,成堆的黑灰色废墟,游荡的行人,以及空旷到令人害怕的街道。 压抑的场面。 “这是——”喻恒筠确认完车子的情况,得了空闲抬头环视四周:“刚进入梦境的场景?” 傅择宣也认可这一观点。 “下一步怎么做?” “你还记得刚才我们大致在哪个地点被卷入的吗?” 喻恒筠边问着,解下安全带俯下身,凑近副驾驶座,右手伸到储物箱前打开。 傅择宣不自在地避了避:“差不多。” 这行为没有逃过喻恒筠的眼睛,他从储物箱翻出空白纸和笔后,没有坐回去,而是微微转脸对上傅择宣。 傅择宣嘴唇动了动,没把疑惑问出口,但也不想再避开视线,以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心慌。 从傅择宣眼中捕捉到想要逃离的慌乱,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难得还愿认真地和自己对视,喻恒筠失笑,不再为难他,露出个笑容坐回驾驶座,垂头把纸压在扶手箱上画写。 大致猜出喻恒筠接下来的目的,傅择宣低头注视他不断动作的手,眼睑敛下唯一能透露他不安宁心绪的棕眸。 简单几笔描画出东区地图轮廓,像没有螺旋的圆号管身形状,喇叭口朝北上,细小的号嘴弯向东北。 喻恒筠凭记忆画出包围研究所的附近地标,以及南面他们目前所处位置,标出相应道路。 “我们进入的初始场所像是一个起点。”喻恒筠指向下野北岛的位置,沿着两人第一次行进的道路移动手指,在建海大道上移动到到建海公园南面的华源社区正门口。 “在这里被「排斥」。”喻恒筠说到这,迟疑地解释:“就像是游戏中被遣送回复活点的机制,我们闯入不被允许的区域,受到抹杀,然后被送回起始记忆点。” “当然我们没有被抹杀,只是单纯受到攻击。” 然后他指着后座,那里有先前准备好的物资:“不同的是,我们没有丢失在路途中获得的物品。” 说完这些,他先在排斥点画上三角形,转而在国立研究所脑域研究室的中心区域画上星标。 “假设钟溯德的确身处研究所——这个可能性非常高——那么排斥点与他所处位置的直线距离是这样。”喻恒筠提笔画直线连接两处。 “这个排斥是一个直线的红色警戒线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性是一个范围性排斥,我更倾向于一个圆形包围,你呢?” “需要确认得这么详细?” “我们需要接近研究所,为了避免在另寻道路的过程中再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将范围圈出更为保险。” “那先以圆形试验一下。” 喻恒筠点头,然后解说:“我们把科研所中心作为圆心,这里是排斥点,那我们接下来还需在地图中描上两个排斥点,作出一个外切圆,看圆心是不是我们假定的圆心。” “这样我们先暂定两次主动接触排斥反应,怎样?” 喻恒筠说着的时候,声音逐渐变粗哑,语音也有些含混不清。 “可以。” 方案得到傅择宣的支持,喻恒筠才收起纸贴身放好。 傅择宣说先不着急去确定范围。 “你的意思是?” “你先休息一下,我开到观海苑去,先看钟缙维有没有在那里。”傅择宣接着问,“你舌头咬伤了?” -- 第53页 “没大碍。”喻恒筠像是没事,毫不在意。 “声音粗了,咬词也不清楚。” 喻恒筠有意在傅择宣面前逞强:“不用管。” “出血没?” “没有。”语音更加含糊。 “那就是出血了。” 傅择宣指挥喻恒筠张嘴,遭到拒绝,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说话,脸色平静。 两人谁也不让谁,就看哪个先败下阵来。 傅择宣先打破寂静,先是解开了安全带,他探出身到后座拿了医药箱放到扶手箱上,打开取出镊子夹两个棉球,消毒后放到右手上,然后继续瞅着伤员。 喻恒筠无奈:“不需要止血。” “不是止血,是消毒。” “唾液就足够了。” “唾液里很多细菌。” 争辩不过,喻恒筠终于放弃抵抗,把脸向往傅择宣那边凑,轻轻用鼻音发了声「嗯」,示意他随便摆弄。 傅择宣满意地取上两个棉球,先放一个在左手食指抵住颏下,另一个被大拇指压在下巴,大拇指稍用力一掰,喻恒筠就听话地张开嘴。 伤口就在舌尖和舌体交界的舌前1/3处,不深,但还渗着血。 “不是很严重。” “就说不用管了。” 傅择宣不悦地回道:“力气很大?” 喻恒筠愣住,赶忙回:“没有。” 从箱子里捞出个瓶子,傅择宣说:“张嘴。” “什么东西?” “张嘴。” 喻恒筠感觉到对方完全不愿意搭理自己,也不问了,把嘴巴张开。 他想了想自己此刻的面容,肯定很奇怪。 扭开瓶盖,傅择宣把盐水往喻恒筠口中灌:“别咽下去,漱口后吐出来。” 说完他随便找了个袋子递给喻恒筠。 反复漱了几次,接着喷了点消炎喷雾,才消停下来。 “药的味道很奇怪。” “受着,少说话。”傅择宣嘱咐。 “和你一起工作,我可不能少说话。” 这话一出,惹来傅择宣冷漠的瞥视,他冷冷地说:“下车。” “真的有驾照?” “嗯。” “有必要去那边查看吗?我认为直接选择大本营更有效率。”喻恒筠说道。 “以防万一。”傅择宣认真道,“钟溯德应该有两个执念,工作和家庭。” “好吧,我同意。”喻恒筠系上安全带,态度随意地说:“当成一趟放松的旅程也很好。” 目的地观海苑社区,行动小组组员喻恒筠、傅择宣即刻出发了。 不紧促的行程,缓解了任务带来的紧迫压抑的心理,即便最终的结果其实并不如意,也没给他们两人带来失望的心情。 观海苑四栋二单元七楼,前去寻找钟缙维的二人扑了个空。 和喻恒筠别墅相仿的建筑情况,支撑房屋的墙壁竟有灰色流沙不断滑落,连成线淹没墙根。 从单元楼走出,又在社区内分头探寻,也没能找到钟缙维。 “现在就先把地图绘制出来吧。”喻恒筠作势欲解安全带,“换我来开。” 却被傅择宣制止:“我来。” “确定?” “确定。”傅择宣郑重回答。 “那好。”喻恒筠不提反对,而是掏出叠好放在暗袋里的纸打开,依次指向先前标上的两个问号:“这两个,你选哪里?” 一个在隔离岛通向军区的路口,一个在高科技开发区大门附近。 傅择宣选了更远的北面高科技开发区,然后问:“要分头行动吗?” 分头行动更节省时间,确认完毕后,若是则被排斥回原点,不是可以在原点集合。 受到排斥的次数也少一次。 喻恒筠想了想,问:“你有车吗?” “没有。” “我车库里其余的车你也看到了。”喻恒筠说,“都是爱车。” 傅择宣不明白作何回答,这个拒绝的理由让他觉得有点奇怪,而且拥有那么多在极限环境行驶的越野车,不至于都是用来收藏的。 见傅择宣沉默,喻恒筠突然改口:“去取车?” “不了。”傅择宣说,“既然是爱车,就好好保养。” 解决…… 傅择宣启动车子,数分钟后平稳地按预先规划的路线行驶。 评估完傅择宣这名驾驶员的水平后,喻恒筠转头看向窗外。 远处天空要沉入楼顶的位置,阴沉中散开大片亮光,却穿透不了边界,照亮整个天幕。 一路无言。 二十五分钟后,黑色轿车刚开到高科技开发区门口,和之前同样的情景再次发生。 结束后,喻恒筠心中产生了隐约的酸涩。 刚才在面临排斥的压力时,他适应后还抽空观察了傅择宣的反应。 明明是寻常人的体质,顶着压力手脚大幅度颤抖着动作,却依旧面不改色。 待缓过气来,喻恒筠斟酌字句开口:“我来?” 傅择宣同意了,但还是坐在位置上没开门下车换位。 整整五分钟,他才动身。 喻恒筠瞥见他开门时,手还微颤,险些从把手滑开。 沉默换好座位,喻恒筠留足两人调整状态的时间,才开车进行第三次尝试。 再次回到记录原点,喻恒筠将三点连接成三角形,绘出位于东区部分的排斥范围,若加上其他区域的部分,连起来便是一个契合的圆。 -- 第54页 但喻恒筠的预期目的不止于此,他说:“圆的范围已经圈定,下一步要确认准确性。” “嗯。” “你对验证的地点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傅择宣知道喻恒筠定是已经有了成形的想法。 “我有。”喻恒筠突然勾起嘴角,自信地笑:“我认为越接近第一次接触的排斥点越好。” “哪里?”傅择宣示意他在地图上标出。 “这里。” 喻恒筠抓起笔,在建海公园里自然湖的正南方画上星标。 一个没有任何地名标记的,呈菱形的空白区域。 这里北面临湖,菱形下半两条边的部分,由直直的丘陵盘踞。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口是心非的傅择宣】 喻:真的不痛。 傅:不在乎你痛不痛。 喻:?? 傅:张嘴。 喻:“张嘴。” 喻:“呛住。”你喷了什么东西? 傅:辣椒水。 喻:?? 傅:让你逞强。 傅:既然不痛,再痛点记忆深刻,长长教训。 喻:「呛咳不止」……确实记忆深刻。 最新评论: 【在梦里还舍不得开爱车嘛!开一辆毁一辆也完全没问题吧。】 -完—— 27、钟溯德的梦境(四) 最好什么也不要看清。 空白区域中心正处在圆上。 “如何?”喻恒筠问。 傅择宣坦然接受。 根据地图分析,建海公园的路径被完全纳入排斥范围,只好取道小山东面的学校。 喻恒筠和傅择宣从后门开进湖山实验中学,把车停在一栋楼附近的空旷场所,就往小山的方向走去。 湖山实验学校,初高中直升制度的实验中学,西面毗邻建海公园、华源社区和国际会展中心,北面临海,东接东部商业中心,与北岸半岛距离非常近。 “来过这边没?” “没有。”傅择宣答。 不出十分钟,两人抵达小山在学校部分的山脚。 为防止学生擅自进入山中或到湖边玩耍,学校砌围墙与其隔离开,此时这砖红的围墙只留残骸铺展在地面,洒落一地的红屑。 幸运的是,他们不用翻越围墙。 数分钟后,来到湖边。 空旷…… 像是等待演员登场开台的舞台,施妆的演员还未上场,而灯光乍现,就只能黯然落幕。 再次回到原点。 喻恒筠和傅择宣站在已经很熟悉的场所,代步工具已下线。 “猜想都得到证实了。”喻恒筠好整以暇地说着,“下一步行动是想办法进入排斥圈。” “不容易。” “对,关于这点,你有想到什么吗?” “暂时没有。” 两人被第二阶段行动方案难住,傅择宣提议以简单的点入手,寻找不合理之处。 从钟溯德的角度思考,而非侵入者的角度。身处怎样的环境,有怎样的牵绊,假如给他机会最想得到什么。 穷尽思绪,也没得到结果。 “你对他不熟悉?”傅择宣放下纷繁的思绪,问道。 “熟悉程度不比你高。” 当年钟溯德入狱之时,两人都未成年,可能都自顾不暇,更别提过多地关心不相干的外人,顶多知道有这样一则劲爆的消息。 之后经战乱、逢疫病,人人惊骇惶怖,被时光遗忘的又何止一人一事? 僵持中,傅择宣轻声问:“他最初是属于脑域研究室的?” “是的。” 记起两人之前讨论过这方面的猜想,傅择宣放弃深究,转向另一猜想。 “作为研究员,如果有成果,最终的步骤会是怎样?” 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傅择宣的话语只是诱导喻恒筠给出答案。 “人体实验。” 沉声回答完,喻恒筠想象实验室的场景,机械、玻璃器材、缠绕的线、样本,身穿实验服的研究人员、被限制行动的实验体。 突然闪过某个想法,喻恒筠简要说明,是关于实验室设备和原料的来源。 傅择宣不以为然,他认为在崩塌的梦境缝隙里,梦境主人几乎拥有梦境的大部分主宰,对于这些不合理的现象可以忽略。 喻恒筠不同意这个观点:“如同旁观者清的道理,身在迷局中,无法意识到不合理之处,梦境本就如此—— 更何况濒临崩塌的梦境,梦境主人自己不见得会有清醒的意识——但既然有事物本身的存在,就必然有其源头。” “我认为有必要去这来源的地方一探究竟。” “那就去看看。”傅择宣解释他妥协的原因,“并不是被说服,而是除此之外暂时没想到其他行动方案。” 喻恒筠点点头:“实验设备和原材料最有可能的来源……” “科技园。”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出谜底。 先前由傅择宣开车探查的排斥点:高科技开发区只是北部高科技产品研发区域的小部分面貌。 科技园是包含高科技研发、制造等一系列高科技产业的基地,这片区域内还囊括了高端人才社区,提供各园区的参观机会,满足了各种研发服务需要。 此时来到这个代表技术研究最前卫的区域,倒是油然而生感慨的心思。 -- 第55页 现实中壮观到令人喟叹的大片建筑群,也没能幸免,倾塌、破损的比比皆是,若是现实中,也只能在世界走到末途之时,能得以体会如此颓丧残缺的奇异美感。 两人将车停下后,走到和排斥点距离不远处。不可思议地,分明前次来到空空如也的街道,有数名不具意识的人类在游荡。 说游荡并不准确,他们的行动中一致性极高,从排斥圈一一走出,然后进入高科技开发的园区。 看到这里,喻恒筠皱眉,一语不发地耐心等待着。 不久后,几个人带着五花八门的东西走了出来,有方正的箱子,大概装着实验原理和器械,也有笨重的设备,除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是空手而出,带着浩荡的大部队又走进了排斥圈,慢慢远去。 傅择宣平静地接受,并承认喻恒筠的选择是正确的。 喻恒筠听完他的自述,一笑而过,这时才说话:“刚才那队人之中为首的那位,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研究人员。” 好几年之前的事情了,但至今对这人的脸还有印象。原因是,在经过研究所内某一条过道时,看见一名研究员在责骂这人,而他表面上喏喏应答,转身后一脸愤愤不平,当时变脸之迅速,尤让喻恒筠记忆深刻。 不问缘由,傅择宣说:“很大程度上说明,游荡者可能都是由现实中的人转变而来。” “并且许多在为研究所做事——极可能是钟溯德的指令。”喻恒筠补充。 “还有一点,对于梦境入侵者,暂无反应和攻击性。” “这和任务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喻恒筠不解。 “有。”傅择宣迟疑数秒,解释道:“进入梦境后,梦境主人会在无意识之间找上侵入者,由此进行接触,展开唤醒的活动。” “而这个面临坍塌的梦境则是对入侵者毫无反应,梦境成员也不展现任何攻击性,算是特例。” 这个解释没有疑点,但喻恒筠不免借由这想到更多——他一直以来的怀疑。 的确,接触得越多就越能感觉到傅择宣在这份工作上的特殊能力,以及其他唤醒师都无从得知的详细梦境情况解说。 不谈这点,任何与傅择宣交流过的人,绝对能感受到他滴水不漏的谨慎言行。 而这样性情冷淡、行为细谨的青年,对喻恒筠每次都透露如此之多的讯息,到底是不小心,还是背后别有用心而有意为之,这解答果然只能说是见仁见智了。 喻恒筠正心,一改委婉的风格,直接问傅择宣:“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梦境的信息?众所周知,无论是唤醒师和沉睡者在醒来之后都会忘记梦境的一切,你如此清楚,是因为没有忘记吗?” 傅择宣回答时毫不犹疑:“是有人告诉我的。” 趁他回答,喻恒筠暗自评估他的表现。太过干脆的回答,不见任何惊讶的情绪,显然是早就有准备。 他于是更清楚,傅择宣很可能是故意留有破绽,在这种形式下的回答往往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 至于为何这样做,他想不明白。 对傅择宣这人,更是看不懂。 他不甚明显提了一句:“有人?” 本来没指望傅择宣明确回答,不想听青年「唔」了一声,语调变了,生动地回答:“对,是教我成为唤醒师的人,相处时间不长,但教会我很多东西。” “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问过,他不曾明确回答。”傅择宣用怀念的语气说,“离开后他给我一本手札,很多信息我是从手札里得知的。” 典型的伪装型改变。喻恒筠迷惑,这又是太过明显的伪装,明明白白告诉他青年没有完全说真话,是在引诱他往更深的什么地方去怀疑、探寻吗? 矛盾的综合体。 在他身上,冷漠与所谓热心似乎毫不相斥,表面以冷情作为真实,像是要伪装内里的温柔,却仿佛是冰水,急切伸手感受温度,沸腾的错觉过后是彻骨的凉意。 此外还有真诚与谎言的混淆,不欲多言的本性让人们轻易信任他的言论,在看似无意的透露之中混杂他刻意的谎言,教人无法察觉分毫。 到底哪句话是真实的,到底哪个行为是出于本意。 比起清楚人类行为心理的许涵,傅择宣的狡猾程度或许还要更胜一筹,喻恒筠不由得这样想。 许涵的言行中还能捉到逻辑的尾巴,而眼前这个「无辜」的青年,实在是扑朔迷离到了极点。 然后他无可救药地产生好奇,想要深入了解迷雾背后,青年的真实面貌。 傅择宣随他去想,自己也垂着头,抱臂沉思。 而在两人静默的这段时间,天色突然就变得完全黑暗,并不经过渐变的过程。 喻恒筠疑惑:“这昼夜变化似乎不太正常。” “嗯。” “还待再观察。”喻恒筠果断地说,“既然天色已暗,今天就回到车里先休息吧。” 别墅的状况不能住人,他们也预先准备毯子被盖之类的生活用品。 喻恒筠安排青年睡在后座,自己则将座椅摇下,睡在副驾驶座。 一夜无眠。 而当喻恒筠醒来时,天边依旧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他打算下车活动身体,顺带观察一下情况,却听到后座轻微的动静,回头躺在后座应该裹着被子的青年。 -- 第56页 傅择宣仰躺着,正睁着眼睛,注视着车穹顶一动不动。 “醒着的啊。”他注意到青年的脸色苍白得不像话,“没睡好?” “不是。” 喻恒筠恍然意识到青年不合理的状态从何而来,问道:“一夜没睡?” “嗯。”傅择宣答应道,声音生涩。 “是因为……”他昨天那番问话吗? 如果真是这样,喻恒筠也分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愧疚多些,还是心疼多些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喻:简直比许涵还不着调。 许:咦,我哪里不着调了? 许:少将你说说看? 喻:那就是比薛迟景还不着调。 薛:我做什么了? 薛:在另一个梦境里也要躺枪? 傅:“默默走开。” 许薛:你倒是别走啊!我们来比比到底谁不着调? 喻:“看戏。” —— 感谢阅读! 最新评论: 【他是不是一见钟情?】 -完—— 28、钟溯德的梦境(五) 是故意的。 傅择宣懵懂地看了眼他,说:“我数时间,关注了一下夜间的变化。” “时间?”喻恒筠重复一遍,“因为基站损毁?” “看起来是这样。” 这个解释没让喻恒筠打心底认可。不过尽管有疑虑,他还是顺着傅择宣的意思询问:“有发现什么吗?” 仍旧是黑夜。 “晚上闪过了几次突然的白昼,以及持续了近八小时的黑夜。” 说着,傅择宣坐起身来,把盖身上的被子叠好放到一旁。 “这说明什么?” “说起来或许有些唯心。”傅择宣犹豫着说明,“梦境很大程度受潜意识影响而迁移,譬如现在我们身处的梦境之中,其环境的解构和钟溯德的意志强度息息相关,此时几近崩塌的世界,就是他本身意志瓦解面临崩溃的最佳体现。” “自然,普通的梦境没这么严重,但本来以做梦时最迫切愿望为理想目标的沉睡,遭到对抗而稳定,说明沉睡者内心的意志在与愿望冲突,两相均衡之下,梦境实际以沉睡者对抗时的情绪为主体,将其情绪播散至梦境中,并使其可视化。” “简而言之,就是梦境中的昼夜、天气变化极可能与梦境主人的变化有关。” 喻恒筠懂了他的意思,反问:“按这样推导,这里昼夜可能随钟溯德的情绪改变而改变?” “是,大部分如此。”傅择宣眯下眼,又反驳:“但临界的梦境不稳定,许多理论不一定适用。” 对这点喻恒筠表示理解,转而说起来下一步的行动,不再讨论关乎这方面的疑问。 只不过谈到进入排斥圈的具体方法,又是缺失的知识点,倒不如刚才的话题能让傅择宣侃侃而谈。 “情况是,只有梦境原住民能够免疫排斥圈的干扰,想要进入我们只能变得和原住民一样。” 变得一样,这让喻恒筠想到一个词,和傅择宣有关,不清楚能不能牵扯上关系,就问不出口来。 好在傅择宣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提出构想:“同化?” 喻恒筠舒了口气,说:“能用在这方面吗?” “试试看。” 傅择宣关注到天色的变化:“瞬间变亮了。” “有没有可能是钟溯德醒了,所以天亮?”喻恒筠突然产生另一种猜想,问道:“睡着的时候是天黑,所以是瞬间的变换。” “不无可能。”傅择宣不便妄下论断,“他们需要每天都收集物资?” 喻恒筠也不清楚,说句且看着,打开车门离开这狭窄得限制他伸展身体的空间,傅择宣随他后边走出来。 “目标就选定那名为首的研究人员。” 确认傅择宣收到命令,喻恒筠关切地问:“要睡会吗?你精神状态不好。” “不用,继续等着吧。” 但不容他拒绝,喻恒筠强硬地把他塞回后座,严令休息到喻恒筠叫醒他。 仿佛两人分配好工作,一人守夜,另一人守昼似的。 这次傅择宣安心地睡着了,到被叫起来的时候还表情茫然。 醒神后,他明白两人等到了物资组人员的到来,候着小队进入研发区的正门口,便随喻恒筠的调遣,在车旁等待他将研究员擒来。 因为目标人物没有意识,两人决定以喻恒筠为先锋人员,直接试图把人打晕带走,而后无论使目标丧失反抗能力的行动成功与否,都要将他带出。 所幸那人虽已经是没有意识的状态,还是被手法利落的喻恒筠劈入晕厥状态,轻松带到车内后座。 喻恒筠回身观察大部队的情况,放心地说:“目前他的组员暂时没有特殊反应。” 在队伍回到研究所之前,他们还有好些时间可供挥霍。但说长不长,短亦不短。 “怎么做?”喻恒筠跨步下车,边好奇地问。 傅择宣慢吞吞转个方向朝左边车门绕去,是研究员头朝向的方位。 想起自己每次闭目后感受到额前冰凉手心的触感,喻恒筠转身不再看青年的动作。 他抱臂,后背靠上车身,重心放在右脚,左脚跟随意靠上车胎,朝方才掳走人的地方看回去,戒备地观察情况,一有情况可以迅速作出反应。 -- 第57页 不消多时,傅择宣提醒道:“成功了。” 走到喻恒筠身边,他问:“现在给你进行同化?” 同化耗时的确不长,喻恒筠没多想就答应了,站在原地保持原来的动作,闭上眼等待接受第四次同化。 感受到傅择宣手再次覆上他的前额,喻恒筠有种微妙的感觉,这次同化的方式会有所改变。 于是他忘记自己守规矩的原则,睁开双眼,见青年正闭眼朝他正前方附过来,前额抵住右手。 离得太近了。 喻恒筠霎时窒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心尖仿若被什么搔刮一下,异样的触觉存在感不容忽视。 距离近到能以双目细细描摹肌肤纹理,此刻心慌不已,也不愿挪开视线,也许这样怔怔数着他睫毛数量,从眼摹到唇,就可以获得世上最简单、最令人愉悦的礼物。 而对着这样一张面孔,他思绪飘远,考虑把怎样的形容词安在其上才最为合适。 令他惊叹无比。 青年在耐心进行同化的工作,两人却没有呼吸交缠,傅择宣在屏气,是因为这样所以从未发现吗? 他也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察觉吗? 之前每次也是这样的? 对所有被同化者他都是这样做的? 毫无戒备? 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除外这点细小的心绪,没有其他任何感受,和每次入梦之前的必需工作一样,喻恒筠没产生任何奇怪的感觉或不适感。 完全不像是在进行同化,而是简单的以手心手背相隔,两人以额抵额,任何外界的干扰都无法介入,产生从这融洽的世界中脱离而出,独成一方小世界的距离感。 几乎要和世界景象格格不入。 但傅择宣扇动的睫毛扑灭了这场关于天长地久的美梦火种。 慌乱地闭紧双眼,直到凉意不再反复侵袭他的前额。 “成功了?”喻恒筠急切地问。 “嗯。”和泰然自若的傅择宣一对比,更显嘲讽地宣判男人此时的狼狈心情。 “我把人送回去。” 径直扛起研究员,在傅择宣远送的目光中不断前行。 傅择宣没从他大步流星的步伐中品出什么意味,远远地安静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是个车同时以飞行器形式存在的时代,空中和地面都具有候车的站点。 喻恒筠把研究员放在地面站点的座椅上。接着他撤退并暗中观察,到研究员悠悠转醒,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无从知晓,依旧带着诡异的面部形象,机械似的,慢慢地挪向排斥圈,身影不断缩小,成为黑点,消失。 下一轮尝试此刻在他们眼前展现开。 自知这一点,傅择宣没等召唤,在研究员身影消失的同时已经走上前来,立在喻恒筠身边,强势地昭显他的存在。 “走。”喻恒筠故作镇静,结果倒是适得其反了。 快步追随,傅择宣跟上与他并肩同行:“嗯,一起。” 心脏又是重重一跳。 喻恒筠暗中握拳,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好歹勉强地抑制住狂乱跳动、失去节奏的心跳。 放松身体,他感到细微的变化,和指尖传来的轻微的麻痹感受。 这下是真的有些不妙了。 力图抑制一切异常,他错乱的呼吸被傅择宣注意到,从没如此清晰感受到喻恒筠的呼吸声,以前他总是悄无声息,叫你无法真切察觉到他的气息,但他的气势又反复提示眼前人不容忽视的存在。 好在这时已经接近排斥圈,让傅择宣准备好的询问说辞在喉间就烟消云散。 伸脚并肩跨入。 无排斥反应,成功。 傅择宣和喻恒筠默契地对视一眼,因紧张而凝住的面庞缓和下来,然后依旧不懈怠地深入排斥圈的中心。 目的地——国立研究所,进发。 国立研究所,中国生命科学领域研究最高科技代表,其囊括领域包括但不仅限于生命科学。拥有时下最先进研究人员、设备、方法。 两人一路跋涉后,所见保存最完整的建筑群就呈现在眼前。 引流海水直入研究所正中,形成南北交通的水道,两边延伸开精心培育的植物景观,再各自往东西排开,是左右各两栋并排的白色高耸建筑,下边一两层的外围是全玻璃构造,上面则是仅有窗户由玻璃组成。 这四栋建筑散发出无人问津的冷寂气息,喻恒筠说脑域研究室在最里边那栋楼,于是他们直行向前。 沿着河道走进,尽头是一个小湖泊,由引流来的海水填满,蜿蜒穿过研究所东西范围,左右各一道白色阶梯桥,直上约1.5米的高台,高台墙面正中央有白色的冰面铺满向下,应当是做了从上面流水至下面湖泊的设计。 拾级而上,研究所最宏伟,设计最精巧的建筑将全貌展现在两人面前。 靠近两人这边的是一栋二至三层的白色建筑,一如前面的四栋建筑,一楼由落地窗围成,里面有暖黄的灯光透出。 前面二层,后半的建筑则有三层,都附有绿色植物包围的阳台,建筑本体则是白色外墙,细长的窗显示里面灯光通明的事实。 再远处还有一栋六至十二层的白色建筑,从两人正对角度看,是弧形朝向两人的设计,还有一个圆顶型的中央建筑。 -- 第58页 深谙研究所构造的喻恒筠介绍,若从正上方俯瞰,会发现这是一栋外围四栋如摆臂伸出的建筑,以「X」型延展开来,只是从中心建筑分开,两条臂各自以弧形环抱南北。 中央圆拱型下的方形建筑是中心区域,共计十二层。从外围看,正方形八层,圆形四层六层同外围建筑同等高度,两层高出,另外圆形两层有外窗,顶上两层位于圆顶的内部,不见天日。 内部有一道圆形直升观光梯,可从底层直达十二层,但上面两层必须有特殊认证才可进入。 整个中央建筑范围,是涉及国立研究所最机密研究及精英人员的区域。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论两人的心理】 傅:每次都是这样过来的,早习惯了。(你确定?) 喻:……???¥%!! 喻:他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喻:他不会对所有委托对象都这么做过吧! 喻:太……太!太不知廉耻了! 接着,喻还是继续盯着傅的脸发呆。 喻:真……真好看【脸红】 ——感谢阅读(--”)o(?--?)o—— 祝小天使们520快乐! 以及渣作者是个单身狗不配拥有双更QWQ; 最新评论: 【陷入美色无法自拔】 -完—— 29、钟溯德的梦境(六) 一贯的天真好骗。 第四昼,国立研究所。 傅择宣从中央区域六楼的普通脑域研究室走出,下了电梯,准备朝正对庭院的东门走出,手中拎着一个其貌不扬的黑色记事本。 “你好。”背后突兀地传来一声问好。 这对傅择宣来说是个不算陌生的声音,他回头,只见钟缙维作研究员打扮站在不远处,脸上发白,也在不同地方有着蓝色斑块,像是万圣节失败的妆容。 “抱歉叫住你。”钟缙维朝他问出自己的疑惑,“我一直待在这栋楼里面,但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具有意识的人类,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不知道。” “那你是从外面进来的吗?” “不是。”傅择宣自若地说着谎言。 钟缙维听完后,欣喜地问:“你也是和我一样的?” “一样?” “对,一样。”钟缙维毫不怀疑地说,“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困在这栋楼里面,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很清楚地明白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对上钟缙维满怀期待的眼神,傅择宣点头,告诉他还有一名和他们两人一样情况的同伴。 “真的吗?” “可以把他介绍给你吗?”傅择宣刻意以不确定的胆怯询问。 “当然了。” 钟缙维欣然同意,跟着傅择宣来到西南楼。 “他也属于西南楼里的研究所吗?” “你也是?” “我是地质物理研究室的正式组的组长之一。”钟缙维介绍,转而问:“你呢?” “普通脑域研究室的室长。”傅择宣说,“另一位是信息工程研究室的室长。” 傅择宣和喻恒筠当然不是真的有这一层身份。 从第二昼以同化的身体进入研究室开始,两人的行迹就遍布整个研究所大楼,也没有寻找到钟溯德的踪迹。 四角的四栋楼搜查完毕后,两人只无法进入中央大楼六层以上区域。 据喻恒筠的了解,七、八层是精英研究室,九、十为所长专用办公研究室,而顶上两层为机密资料室。 六层以上的区域进入必须有专用密钥卡和专人虹膜认证,只有三人可开启:所长本人、所长秘书、精英研究组组长。 想要进入则只能找机会接近这三人中的一位,两人商量好以傅择宣如同bug般的同化能力提升两人的身份,以此寻找机会接近中央区域九或十层。 截止目前第四昼——因昼夜时间不规律,两人决定以白天的时间为单位计算度过的时日—— 他们已经各自成为某个研究室的室长,在不同区域寻找某些人物和信息。 研究所的成员晋升机制很简单,是实习生,杂务小组组长,正式组员,项目组大组长,研究室室长。 从研究室室长分出两条线,一条线行政、研究两把抓,一条线是经过秘密选拔后形成的精英研究小组。 行政线是副所长/秘书,所长制度,精英小组则是精英研究小组组员,研究小组组长。 精英研究小组实际上是最为特殊的一个机制,在星历464年正式成立,至今也只有四年。 研究所人人知道它的存在,但从没有人见过其中成员和项目研发过程。 这也是以小组规模坐拥两层研究室的个例。 找到喻恒筠,傅择宣单独拉着他把情况说明一遍。 “知道自己的目的,但不清楚自己是谁?” “对。” “类似于只设定好一定程序的机器人,突然拥有意识,但没有关于本身和常识的数据。” 喻恒筠对这个现象很感兴趣,敛眉沉思,抬眼时看见了傅择宣手里拿着的记事本。 “找到的资料?” “有用的记录。” 傅择宣摊开手中的记事本到缠线夹记的页面,记事本从这页开始空白,断了记载。 -- 第59页 接过记事本,喻恒筠开始阅读页面上的内容。 …… 438年06月03日。 这是在研究所的最后一日,也是为研究所记录日志画上句号的日子。 (涂黑的一行字迹) 至于提升精神力的方法,既然那人想要,让他拿去使用也未尝不可,虽然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研究。 就算没有我,以人类的智慧,也总会在长期的研究中得到相同的研究结论。 只是我最终提前了一步而已。 既然他想要,无妨,无论为了利益还是真心为人类福祉,我并不在意。 结果是,研究成果得以发表,有人从中获得好处,有人获得利益。 至于我,。 …… 喻恒筠向前翻一页。 …… 438年04月29日。 上次记录是研究初见成果的事。 这次记录是由于成果被人窃取了,,对某人来说,。 某人并不是指最终利益获得者,而是指某位挑拨离间的人。 现在看来的近期受益者,他也不过是一个活靶,总有一天会被潜藏的暗影吞噬。 至于那到暗影,是谁、目的如何,和我并没有多大干系。 (此处整段划掉) …… 读完两篇简短的日记,虽然无法辨认被划掉和涂黑的内容,但对于两人目前迫切的需求来说已经足够。 “这是?” “脑域研究室。” “这是很有价值的线索。”喻恒筠说,“可以通过技术照射出掩盖的字迹,查看里面的内容,弄清楚掩盖这字迹的人到底想遮盖怎样的信息。” “你会?” “只有理论,没有实践过。”喻恒筠「啧」一声,感到有些难办,又接着说下去:“至少我们能知道,有这样一个试图掩盖某种事实的人,很可能是日记中提到的「挑拨离间者」,出于某种原因,这个人并不担心我们知道他的存在,他在当年钟溯德事件中暗地里做的手脚。” “相对而言,日记中被掩盖的才是他真正竭力想要隐瞒的事情,或许这才和他的利益息息相关。”喻恒筠分析道。 “有道理。”傅择宣认可这个思考方向。 “可惜这里没有专业的检验人员。”喻恒筠不无遗憾地说。 两人直接观察分析了一下遮盖墨迹和书写墨迹,得出大致相同的结论,书写字迹由普通签字笔写出,而遮盖字迹是墨水笔。 没有专业知识支持,也无法从实验室成堆的实验设备中找出想要的器材,怕两人的摆弄会对日记造成损坏,他们不得不暂时放弃让字迹显露的想法。 好一会儿,两人才从一旁走向钟缙维。 钟缙维正在观察信息工程研究室的内部构造和设施配备,见两人结束对话走过来,他礼貌笑着说:“因为很好奇信息工程研究室会是什么样的,所以到处看了看。” “主要是与网路终端打交道,其中也包括很多研究方向,如密码算法、网路安全性、信息计算、通信和保密等,由不同小组负责。” “看来你很喜欢这方面的工作?”听见喻恒筠自信的语气,钟缙维问道。 “是的。” 这倒不是一个缜密的谎言,作为军事学院的学生,喻恒筠本身学习项目中就包含信息工程,这本身也是他所擅长的领域之一。 只是对于数字取证这方面,他确实没有过研究。 喻恒筠认真看向钟缙维,言语中有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威慑力:“既然你和我们一样,不如和我们一起,探索这栋大楼的真相如何?或许还能寻到关于自己身世的线索。” “你们想要探索这栋大楼?” “更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真正的身世,我并不想这样按照指令一成不变地活下去。” 喻恒筠诚恳地回答,同时望了傅择宣一眼,得到对方赞同的点头。 “这样活下去,不好吗?我生而被限制在大楼之中,内心也只关注最需要我的事物,这样不是更简单吗?” “那么让你生出意识的目的何在?像周围庸碌的无意识者一样,单调地、被强迫性地,对拥有的我们来说,无法对这点进行思考、产生质疑,才是可怕之处所在。” “不是吗?” 喻恒筠最后加上一句反问,钟缙维听着愣住。 “你应该产生过逃出这栋楼的想法吧。”傅择宣出声,以陈述语气说出询问的话语。 “呃……”钟缙维不得不承认,“是的。” 接着不需要两人再出声劝解,他率先说道:“你们说得没错,即便不明前尘和未来的我,也是向往着自由的。更何况,既生出意识,又怎么会不想弄清楚自己的来源呢?” “这不恰恰也是人类追寻这么多年都不得其解的难题吗?” 收获队友一名,傅择宣对自己擅自认定的队长喻恒筠问道:“接下来的行动?” 喻恒筠先是和钟缙维解说两人至今为止在大楼其他区域毫无发现的事实,然后告知:“我们需要获得进入中央区域七楼的资格,为此必须找到拥有权限的三人中的一人。” 因为一直待在自己所属的研究室内,钟缙维对这些一无所知,只好在一旁听着两人讨论。 “要确定这三人的行踪,我们需要去监控室。” -- 第60页 傅择宣立即报告:“中央区域四楼。” “没错。”喻恒筠重复一遍,“中央区域四楼,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感谢耐心阅读—— 最新评论: 【梦里找到真相,现实又忘记啊……】 -完—— 30、钟溯德的梦境(七) 幸福的单纯,令人羡慕。 可惜监控室中也没有他们所求的答案。 在监控器显示屏上,整个中央区域,他们能捕捉到的身影只有两个,九楼的所长秘书,十楼的所长。 令傅择宣惊讶的是,这所长秘书也是认识的人,只是比他见过的模样年轻许多。 “这是?”傅择宣转身看喻恒筠,想确认他是否知道。 “卿雅雯,钟溯德的发妻。”喻恒筠说,“曾经也是国立研究所研究员,钟溯德任所长是,她的确是秘书。” “相当于时间处于448年至454年之间。”傅择宣把事件与相应时间一一对上,看着钟缙维对喻恒筠说:“这样一来,他这副成年的模样,就是单纯受个人意志影响。” “不对。”傅择宣立即否认这个想法,“应该时间依旧是在他成年后,而钟溯德、卿雅雯的身份才是受影响而改变的部分,这也正好解释为什么没有精英小组组长的出现。” 喻恒筠正欲说话,却听见细微的电流通过机械使其发动产生的微鸣,他立刻警惕地转身,见监控室厚实沉重的移动门即将开始闭合。 他细思之下,只站在远处静待其变,像一名看客般自在,如同即将被锁住的不是他们三人,而是门外的什么事物。 听到门在移动时发出的轰鸣声,钟缙维也意识到不对劲,他对另外两人都很轻松的态度表示不解:“你们不担心吗?被锁起来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有时候设下网笼的也不一定是不怀善意的猎人。”喻恒筠自信道,“至于我们,你觉得像待宰的沉默羔羊,还是更像等待时机亮出利爪的猛兽呢?” 钟缙维从进入监控室开始就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内容,但再不济他也明白这两人显然和他不一样,不像他这样一无所知。 不明白两人的盲目的自信从何而来,他询问:“你们之所以这么自信,是因为懂得很多关于这里的事情吗?” 两人整齐划一地摇摇头,他们对监控室的情况了解几乎为零。 “那你们还这么自信能逃出去?” “逃?”喻恒筠对他说,“我们不准备逃出去。” “不出去?”钟缙维惊讶地重复,“在这里面我们能做什么事情?” “守株待兔。”傅择宣回答。 “待谁?”钟缙维问,“如果像你们说的那样,这两人一直在九、十楼工作,现在也一直没有移动位置,还有谁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这个监控是抹掉信息后,回放之前内容的呢?”喻恒筠问道。 “所以我们看到的都是假象?” “很大一部分是。” “那你们怎么发现的?” “视力比较好。”傅择宣敷衍地代替喻恒筠回答,说话时注意到门再次有了移动的迹象:“来了。” 随着门的移动,站在外面那人显露出身形,是一名穿着白色实验服,踩着高跟鞋的长发女性,她的黑色长发扎成高马尾,当迈着步子时,发尾随高跟鞋「噔噔」声微晃。 她走进监控室,门随她的完全进入再次轰隆关闭。 直到室内回归寂静,她才用温和的语气同三人问好:“三位好,抱歉打扰你们的谈话。” 随即她直奔主题:“想必你们也在问对为什么会被关在此处。对于产生像你们这样产生了自主意识的研究员,我们都会邀请你们去到另外的场所工作,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那为什么你没有在我们产生意识的第一时间就找到我们呢?” 钟缙维问道,既然他没有任何关于任务以外的记忆,他定然是不认识卿雅雯的,而此时他与母亲相见不相识的场景就是最好的说明。 卿雅雯以温婉的笑容回应,不回答钟缙维的疑问。 接着她从鼓鼓囊囊的白大褂外衣口袋里掏出三副手铐,笑着说:“还请三位配合一下工作,以防你们进入中央区域后随意乱碰。” 还是那柔和的语气,言辞却充斥着不容拒绝之意。 “手铐?”钟缙维非常震惊,“这都可以?我能拒绝配合吗?” “如果你还有别的选择的话。”卿雅雯笑吟吟道,率先走向傅择宣,迅速地把他双手在身后拷住,不同寻常地快,都看不清她究竟是怎样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这一连串动作的:“看你的同伴,多配合我们的工作。” 接着她又故技重施,拷住喻恒筠的双手。 “到你了。”卿雅雯挑眉,走向震惊无比的青年。 钟缙维不解,大声朝两人发问:“之前说要反抗既定现实的是你们,现在服从安排,不违逆安排的也是你们!难道这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吗?成为有意识的傀儡?” 看着两人都无条件接受安排,不在意的样子,钟缙维失望地垂下头,自己主动背过手,转身背对卿雅雯,任她动作。 完成后,卿雅雯不知何时叫来了六个研究员,左右分别一个堵住他们,以押送犯人的姿势同他们共行。 -- 第61页 研究员靠近时,傅择宣不由得皱了下眉,但还是任他们抓住了自己的手。 这是趟无言的旅程。 钟缙维深感之前在监控室对两人的指责颇有无理取闹的意味,但主要还是被欺骗的感受居多。 此刻心里仍旧不舒畅,但至少冷静一些,他便能清楚分析傅择宣、喻恒筠两人无厘头行动的原因所在。 先前他们就提到周围的线索渺茫,听从这位秘书的安排就是进入中央区域六楼的方式。 有些摸不准两人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但他打心底里更相信是自己现在所想到的这种情况。 身为同样初具意识的个体,虽然弄不明白两人为何掌握那么多资料信息,但从他们淡定自若的神态中,钟缙维像是能获取无穷自信心,莫名产生能够依靠的信赖心情。 这么说来的确很是奇怪,钟缙维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要带上自己,没有任何帮助不说,甚至有可能打乱计划。 更何况其中那名身形高些、英气逼人的男性,看上去就是能单打独斗的类型,还有领导能力; 另一位瘦弱些的青年,话很少,但头脑可完全不像嘴皮那般钝。 他两人合力,大概没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多他一人,反倒成了累赘。 难道他们果真这么心善? 而在钟缙维埋头苦思的这段时间,几人已经走到了短途的终点。 将三人带进外围走廊,让他们待在走廊,命人守住,卿雅雯走向深处的实验室。不多时她就回来,领着三人进了实验室。 此时,梦境主人钟溯德终于在他们面前现出身形。 他的面容比起两人所见过的要年轻许多,没有了憔悴的神情,精神极好,颇具研究所所长的风采,气质和而不弱。 卿雅雯将他们领到钟溯德跟前,就退到一边。 钟溯德打量三人,首先看向自己的儿子,笑着称赞道:“你能主动踏出实验室,来到这里寻我,我非常满意。” 钟缙维听到他的称赞,迷茫地看傅择宣和喻恒筠,发现他们正反瞅着自己,于是他询问似地看回钟溯德。 钟溯德冲他点头,道:“不用怀疑,说的就是你。” “我?”钟缙维问,“你认识我吗?” “当然。” “那你也知道我是谁了?” “对,你叫钟缙维。” “钟,缙维?”他喃喃,“你也姓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一个模样三十左右的男人对二十多的青年说自己是他的父亲,任谁都会觉得荒谬,钟溯德没再说更多,只突然对他发出邀请。 “我们的关系另当别论。既然你主动踏出实验室,就通过了我对你的考验。怎样,要来我的实验室帮忙吗?” 钟缙维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是一样,硬是要做出神秘莫测的样子?” 说着他扬起头,用下巴指了指傅择宣和喻恒筠那边:“那边什么都不说,但什么都知道、算计得到,你说话又是只说一半。” “那边明明可以自己解决,不知为什么要邀请我一起,我居然还被忽悠来了。” 钟缙维继续吐槽,“你倒是更奇怪,看你的态度像是对我很熟悉,但又说什么我主动踏出实验室就是通过考验,那如果我不踏出就任凭我自生自灭吗?” “简直莫名其妙,你在做什么实验我都不知道,就邀请我做你的助手,你选拔助手的标准又是什么?这么随便,那这个实验真的很重要吗?” 说着说着,钟缙维突然大胆起来,越过钟溯德向更核心的区域走去,想去看看里面到底做的是怎样的实验。 但他似乎忘记考虑,到底是什么驱使他在面对钟溯德时这么大胆。 这里是中央高层实验室的外围区域,想要进入需要通过几道身份核验,若身份核验失败,会有高压电对闯入者进行惩罚。 钟溯德企图抓住他以阻止钟缙维的步伐:“你别……” 只听见一声闷哼,抓住钟缙维腕间手铐的手松开脱离,他的身上突然增加一份重量,差些没站稳。 趁人还没从身上滑落,钟缙维赶紧回身,踉跄一下以右脚后退支撑才站稳。 抬头看向眼前,只见约两米之遥处,站在他面前的,是刚才侧头看的时候还双手背在身后的两人。 此时他们不知怎的,居然已经脱下手铐。 而站得稍近的喻恒筠,正自如地收回向前有所动作的右手。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论为什么钟缙维会是这种风格】 傅:不知道。 喻:他毫无用处的嘴炮,倒是为我们争取到了良好的时机。 缙:结果带上我的目的就是这个吗! Q:就没有人想回答一下我正经的提问吗? 傅:没有,不熟。 喻:没有,不熟。 缙:?? Q:?? —— 感谢阅读—— ——自己手写了个渣封面放上来QWQ—— 最新评论: 【wwwwwww】 -完—— 31、钟溯德的梦境(八) 到底谁错了? 再定睛一看,卿雅雯正狡黠地笑着,将一串钥匙在手心抛了拋。 钟缙维感到不可思议,问道:“你最开始就做好这样的打算了?” -- 第62页 卿雅雯点头,问另外两人:“这两位小帅哥大概是猜到我的行动了吧?所以从头到尾都那么配合。” 喻恒筠认下,特意给不明白前后来龙去脉的钟缙维做了解释:“在之前我们就认为,这样庞大一个运作体系,必然有人来维持并记录,抵达监控室看到监控里的画面,才确定这个人是卿秘书。” 卿雅雯接过话茬:“从你们第一次进入这栋楼时,我就已经注意到并关注你们的动向。直到你们进入真正属于我的领域——也就是监控室——我才有机会将你们带到这里来。” “这栋楼?”钟缙维敏锐地注意到卿雅雯用的这个词,“你是指中央楼,还是包括四角的楼在内?” 卿雅雯奇怪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当然包括四角的楼在内了,这整栋楼都笼罩在监控范围内。” 终于发现傅择宣和喻恒筠对他们的身份撒了谎,钟缙维感觉有些失落:“所以你们最开始就是有计划的,那我在你们的计划中有怎样的作用,让你们一定要带上我?” 这时候如果不对钟缙维说明白,他应该会一直纠结在这点上不肯放弃,傅择宣说:“这是我提出的计划。” “接下来说的话,绝无半句谎言。”傅择宣承诺道,“如你所见,这是一个即将崩塌的世界,人们都失去自主意识。不管你相信与否,国立研究所是唯一完好的场所,钟溯德是这里的主导者,所以我们计划探查他到底有怎样的能力,寻找到让人们苏醒的方法。” “就像我一样?”钟缙维问。 “是的。”傅择宣继续说,“接近钟溯德,让他放松警惕,必须要有他重视的人或事,你就是。” “照你们这么说,你们起先就认识我,还是曾经调查过?” “数面之缘。” “那我和钟溯德的关系呢?”钟缙维不放松,再次问道。 卿雅雯再次截过话头:“这点还是由我来说明吧。” 选拔,盗用同事成果,成为项目组组长,带领研究员进行精神力提升的研究,成为所长,被揭发导致身败名裂,入狱,战争,出狱监察,家人分离,这些在钟溯德身上发生的、和现实世界别无二致的事件从她的口中一一道出。 唯有不同的,是没有病毒的出现。 467年,战争结束。 有一天卿雅雯从睡梦中醒来,世界就变成了模样,她发现自己是周围所有人中唯一具有意识的。 去找儿子,也不见他的踪影,她便独自在东区寻找游荡。 直到钟溯德找上她,重新成为秘书。为了找到儿子并打探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卿雅雯一直跟在他身边,为他监督并记录研究员、物资的往来及实验过程、结果。 其中不乏许多产生意识的研究员,但没有出现任何踏出自己所属实验室的人,都在卿雅雯报告后,被勒令带到中央区域。 “至于到底那些研究员去哪里了,我并不清楚。”卿雅雯叹息道,“关于他的实验,我没能打探出任何信息。” “之前核心实验室认证系统还有留存有我的身份信息。有一天夜里我试图潜入实验室,想弄清楚他究竟在里面搞些什么研究。” “结果呢?”钟缙维问。 “刚从认证通道通过,就被他察觉了,明明连警铃和监控都没有——不过不清楚他有没有自己在核心区域装上监控。” 卿雅雯耸肩,“那次之后,他就把我的身份信息从核心区域系统中消去了。” 钟缙维听后,不禁消沉下去,想到自己之前没问出的疑问,又对卿雅雯说道:“那你找到你的儿子了吗?” 深深凝视他,然后移开眼,卿雅雯忽然勾唇笑道:“找到了。” “难道是……”钟缙维转脸向傅择宣两人,“他们中的一个?” 那边冷眼瞥着他,尴尬的气氛在实验室弥散开来,钟缙维哈哈干笑:“看来不是。我听他们两位说过,你是他的妻子?” 他指了指被放在休息椅上的钟溯德。 “嗯。”卿雅雯露出不很情愿的微妙表情,“我的确是他的妻子。” “那我,姓钟。”钟溯德回指自己,“不就是真正关系匪浅的那个?” 如果单单是平时看来,这样的认亲现场会显得有些荒谬。但在现在这个氛围里,一切似乎是理所当然。 “对,你是我和他的独子。”卿雅雯微微颔首。 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对着三十余岁的美丽女性,怎么都喊不出「母亲」这个称呼,钟缙维几次尝试,还是叹息一声,放弃了:“抱歉。” “没事,在这种情况下是肯定叫不出来的。”卿雅雯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安慰道。 接着她意识到把另外两人晾得太久,赶忙和他们道歉。 “既然故事时光已经结束,该到干正事的时间了。”喻恒筠以这样一番话回答。 钟溯德悠悠转醒,感觉后脖颈有着难言的钝痛。 他正躺在坚硬的平面上,冰凉的感觉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天花板那无机质的模样有些眼熟。 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情况,身旁传来了熟悉声音的问话。 “醒了?” 向右上方看过去,眼前出现的是卿雅雯的脸,钟溯德不由得产生些疑虑,但还是抱有依赖的态度,慌张坐起身来,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 第63页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被束缚在身前,起身的时候大力拉扯,仍旧没有挣脱。 “这是?” “钟先生。”喻恒筠走到休息椅旁边,身后跟着傅择宣和钟缙维:“接下来我们的行动,还请您能够配合。” “喻少将?”钟溯德像是今天第一次在这个实验室见到喻恒筠,问道:“您什么时候大驾光临了?还有我这是?” 像是完全只能注意到自己想关注的人,钟溯德此时并没有注意到站在喻恒筠身后的钟缙维。 他只是急切地看向卿雅雯,指望她能给自己解开手铐。但卿雅雯只是闭眼摇头。 喻恒筠给卿雅雯解围:“关于你的想法,和世界的这个情况,我们已经有了解决的初步办法,不过首先,还需要您对我们解释一件事。” 被提问的人还致力于解下手腕的束缚,闻言一顿,问道:“我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事情呢?” “您的实验。”喻恒筠沉声问道,“不知您在核心实验室里,策划了一个多大的工程呢?” “我?”钟溯德装傻,反问道。 “您可以先解释一下,失踪的研究员的行踪,他们自从进了你的实验室,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们在实验室做助手,一直在里面吃睡。” 这不是一件能轻易就能蒙骗他人双眼的事情,钟溯德无力地说着漏洞四出的谎言,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骗过眼前的人,更别说是与他相处数十年的妻子,他深深叹气。 “很拙劣的谎言吧。” 没人搭理他这句话,他转而感叹:“就连阿雯现在都站在你们那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吗?” 卿雅雯听这话,突然怒从心起:“站在他们这边?你以为我这样是为了谁好?” “为了谁好,难道不是你自己?为你所谓的道义?”钟溯德反驳,“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是谁没有信任!”卿雅雯就连在争吵时,言语间也还是保留她那柔软的腔调:“我从来都对你保留最坚定的信任,是你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 “所以在十四年前你最终选择不信任我?” 卿雅雯黯然:“你最终还是不知道我到底是怎样看待你的。数年前的扶持,即便是最苦难的时候我都不曾离去,又怎么会因这件事情就选择放弃你?” “那为什么?”钟溯德质问。 卿雅雯撇过头不说话了。 傅择宣把手中的日记本递给喻恒筠,让他转交给了钟溯德。 疑惑地接过这个记事本,钟溯德询问地看向眼前的人,见喻恒筠点头了,他才翻开记事本。 他一页一页翻阅,大家一直注视着他的动作和表情。 随着他看着日记的内容,或失笑、或蹙眉,平静、愉悦、疑惑、难过,直到翻到后两页,他的眉头越来越紧,直到合上本子,都没松开。 良久,他才抬头,隐隐有些哽咽:“杜撰出一本日记,来欺瞒我?” 实际上他自己才最清楚,这本日记中涉及过往的详细内容是真是假。 “是不是真的,您的心里自有论断。”喻恒筠有礼地回答。 好一阵子才调整过心态来,钟溯德突然问道:“我相信这本子的真实性,但是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请说。” “这个本子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喻恒筠让傅择宣回答:“是这位找到的。” “脑域研究室,四层那个,实验桌抽屉里。” 钟溯德听言,说出自己的疑问:“既然这个本子用笔涂画过,我们假定这个人就是设下陷阱偷走实验资料,将成果拥有者冠以我的姓名的那个人,那他当初为什么不把本子直接带走,而非要划掉关键字眼,把本子留在这里呢?放在这里,迟早有一日会被发现。” “这也是我的疑问。”喻恒筠说:“或者说是为了给你留下后路,刻意留在这里,这样与他的最初行动又相违背。” 但他还是想到了更好的解释:“比较能解释的情况是,偷换资料的人并没有发现这个本子,而是另一名相关人员发现,为了给你留下后路,直接划掉另外的重要信息,留下给你翻盘的证据。” “那为何不直接交出本子?”钟缙维听到这里,忍不住介入两人的谈话,“既然有意让他翻盘,为什么不直接交出证据?” “可以解释为人性。”卿雅雯说出自己的观点,“不恶意诋毁,却也不刻意帮助。毕竟看一名风光正盛的研究所所长倒台,也不失为一件逸事。” “这么说到有点阴谋论了。”钟溯德倒是先维护起来。 “只是各种猜想。”卿雅雯礼貌一笑。 喻恒筠没有说第三种可能,但没想到一直没有说话的傅择宣,在这时候表达了他的想法。 “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第三种?”钟缙维问。 “以那名陷害者的缜密心思来看,不至于没有拿走这本日记销毁证据。”傅择宣冷静分析道,“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这个本子到了另一个人手中,而那个人,选择把这个本子放到这里,他又符合第二种情况中的特征。” 而那个人,与研究所的关系,与陷害者、日记主人的关系,就颇有些耐人寻味的意思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日记本到了那人手中? -- 第64页 又是什么事情让那人把本子中的某些信息划掉? 主动将这个能让钟溯德翻盘的本子放回研究所实验室内,是出于怎样的心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傅:绝无半句谎言。 喻:所以全是假话。 卿:钟溯德说的话怎么能相信。 溯:阿雯说的话又能有几分真? 缙:我太难了,生活在谎言之中。 —— 感谢阅读—— 今天存稿危机哈哈,要加紧码字了! 最新评论: 【侦探宣上场——】 -完—— 32、钟溯德的梦境(九) 这才是家人。 “是不是想得过于复杂了?”钟缙维觉得尽管有可能,但他更倾向于选择最直捷的情况和猜测。 钟溯德也认可这一情况,说道:“听上去情况是最复杂的,但经过思考、评判之下,这说不定是可能性最大的情况。” 另一边喻恒筠略一挑眉,说:“无论属于哪种情况,都没得到证实,不能妄下论断。” 说着他从钟溯德手中要过日记本,在手中一溜地从前往后翻过:“这些暂且不论。倒是钟先生您,看完这本记录后,有什么感言想要发表吗?” 话题中心的突然转移,教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日记的内容上。 “这个笔记本中有什么重要的记录吗?”钟缙维好奇地问,“你们似乎都很重视这里面的内容。” 钟溯德解释道:“这是方原的笔记本。” “方原?” “当年提升精神力研究成果的真正所属人。”卿雅雯插嘴,抢先回答了钟缙维的疑问,接着问道,“里面写了些什么?” “提到了他知道我是被陷害的,但不知道那人是谁。”钟溯德回答,“重点在于,这是证明我并非主动窃取成果的最好证明。” “果然是这样吗?”卿雅雯低喃。 “什么果然?” “你果然是被陷害的。”卿雅雯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突然上前给钟溯德一个拥抱:“不枉我和缙维一直相信着你。” 但钟溯德不认可,他挣开卿雅雯的怀抱:“缙维的确一直相信着我,但你并不是。” “我这么努力把自己关在这里是为了什么?”钟溯德表情凝重,沉声道:“不出门,废寝忘食,只一心钻在自己的实验里,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研究出自己的成果,向你证明,我不需要窃取他人的成果也能成功。” “可惜你还是没有成功。”傅择宣指出这点,引得钟溯德的刚要说话时提起的气一凝,就这么看向他。 和站在椅子尾部的傅择宣对上视线,钟溯德暗暗评价这位青年,一边说:“的确,没拿出任何成果,所以无颜面对你们。” “我才不在乎你能拿出怎样的成果。”卿雅雯毫不在乎地说道,“你以为缙维在乎吗?” 钟缙维被突然点名,愣愣地摇头。 见儿子这个反应,钟溯德也不恼,只是瞅着妻子慢条斯理地说:“你看事情总是那么激进。这不是你们在乎与否的问题,而是我的坚持。” “说得倒是轻巧,你自己也说,最终要拿出成果来证明自己,怎么可能与我们没关联呢?”卿雅雯嗔怒,忽然皱眉说道:“被你带歪了,我看倒是你自己没明白错在哪里。” “错在哪?不踏实做事,还是太不小心被人利用陷害?这些不用你说我也明白。” 卿雅雯叹气,不想和他再争吵:“算了,说下去也没有意义,既然真相大白,其他事情也失去了再去争辩的意义。” 钟溯德不愿停下,命令道:“继续说下去。我很想知道,明明缙维都一直相信着我,你却从来不肯信我,我留给缙维和你的生活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丢掉。” “啊?”卿雅雯被这质问难住,“什么生活费?” 钟溯德深知自己说岔了嘴,连忙撇开话题,敷衍道:“没什么,只是让你解释不给我足够信任的理由,我又何曾做过让你丢失信任的事情?” 这下傅择宣终于明白,当初卿雅雯同钟缙维母子俩数次在楼下争论的中心矛盾所在。 每次钟溯德在固定时间——或许就是傅择宣偶遇他的凌晨时分—— 将生活费放在钟缙维楼下的邮箱中,指望这笔钱能够抚慰母子二人的心。 暗地里,他一直在坚持做实验,以期能有所突破,拿出成果来让妻子对自己改观。 只是没想到,卿雅雯一直不愿意收下这笔钱,总要和钟缙维就这件事情再三争论。 钟溯德没预料到妻子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愿意收下,又从某处听到卿雅雯每次都将生活费丢掉,弃之如敝屣,这才一时心绪软弱,中了病毒的招。 进入梦境重新经历当年往事,再次和家人分离,他却如同看着另一个人的人生,在心底评价每件事情的对错,是功是过,可每当这时他只剩迷茫。 大概任何人在回首过往时,即便后悔,也无法评价对错功过,出于当时自我心境之下的抉择,怎样都无法客观。 而他更是陷入过往,直至世界崩塌,在研究所昏天暗地忙着研究,不知春夏,失去自我。 直到钟缙维的到来,和喻恒筠的那一手刀。 而那本由傅择宣带来的日记,更是一个让他醒悟的契机。真正确定自己的确是被陷害的,确定方原从未责怪过他,反而对此毫无所谓。看到最后,他也不知多年的悔恨和愧疚,要何处安放。 -- 第65页 当年方原不辞而别,他亦不知道从何补偿,谁知还没过多久,他也自身难保,从此物是人非。 “你看你,不也总是自以为是吗?”卿雅雯突然又愿意和他对话了,用略带嫌弃的语气说道:“我们谁也没法责备谁,我也从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而责怪你,方原肯定也是这样。” “一面安心地受着这份功劳,一面又做出良心不安的样子?” 卿雅雯伸出手指,恶狠狠地戳着钟溯德的脑门:“谁要看你那有罪者无病呻吟的模样?最开始就勇敢站出来说这个研究不属于你,哪有那么多事!” “直到后来接到开庭通知,我们才得知这件事情,数十年,被你蒙在鼓里,明明是你的家人,却得不到任何消息,在狱中还拒绝我们的探视。” 卿雅雯咬牙切齿地数着丈夫条条罪状,“你好好审视一下自己,这能叫「什么也没有」?这也能叫「一切安好」?” “你在家里什么时候做过主?一遇到这种事情,闷声闷气什么也不肯透露,出了事后家人反而是最后知道的。” “看不看笑话,谁在意谁就在意去吧,我可不愿意做一个丈夫进了监狱,直到出狱都见不着一面的无情人。”卿雅雯最后终于怒道,“可谁想,我自己就还真成了这样的妻子!” “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生活费,也许是哪儿来的三儿的和我弄混了,但只要碰上你这种没有担当的懦夫,即便是丢掉,我也不会收下!” 接着卿雅雯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可是,我爱你啊……假使这份爱情经历时间的变革而化为亲情,那也是来自这名世上不计代价爱着你的亲人的一份诚挚之心,怎么能以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面对他们的殷殷关切?” “所以如果是我收到一份来自我爱之人的生活费,又怎么会以漠不关心的态度丢弃呢?” 随着卿雅雯最后的话语,钟溯德终于回想起两人过往共同度过的岁月,以及和发妻走过的艰难道路,对她无尽的感激之情。 在最初工作时,她温柔的鼓励。 不知人情世故时,是她在背后推他一把,带着他四处找人,为他在夹缝中谋得更好的待遇。 为他受家里人的气,为他诞下儿子缙维,在他玩心甚重时,独自在苦楚之中抚育儿子,却从不对孩子说一句重话,不道一句抱怨,反而总在说他的难处,说他工作繁忙。 条件艰苦时,也在互相扶持之中慢慢走过,东贴西补,最后终于在他获得组长的职位时,得以改善。 之后数年,和美之中,他却渐渐与家人离心,只专注于工作,甚至经常冷落妻儿,独自同外人在筵席上杯盏相交。 正是如此,他不曾对家人提及任何窃取成果之事,光鲜亮丽的他在事发之时也倔强地不肯向家人依靠,不愿接受他们的探视。 殊不知,在一开始,他坚定不移的信念就已改变,他完美无缺的父亲形象早已支离破碎。 可就算知道了一切,他亲爱的妻儿也没有就此放弃对他的信任。 似乎只要回到家,他依旧能见到卿雅雯和钟缙维柔和对他笑着,欢迎他回家; 依旧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家,不那么富有但温馨无比的家。 单单想到这点,也叫人仿佛有了无穷的动力,仿佛拥有了整片宇宙。 即便他从不完美,也有人坚定地站在他身后支持着他,而他却从未回头。 想到这里,钟溯德心中的苦涩汹涌膨胀,最终化为眼中泪水,从眼眶落下。 解离崩溃的梦境逐渐修复,光芒四散。 第五天,午后,晴。 “很可惜没有直接结束梦境。”傅择宣的通讯器放在一旁,本人却拿着几张纸在低头写写画画,不紧不迫地对着通讯器投至半空中的影像说着话。 “是挺可惜的,但是就这样见见病毒被消灭后的世界,不也很有意思吗?” 喻恒筠笑说,罢了对傅择宣手上不曾停的行动感到十分好奇,问道:“在做什么?” “突然的灵感。” 想到之前钟溯德和卿雅雯两人唱下来的独角戏,他们作为陪衬的观众倒是观了一场好戏,喻恒筠意会地点头说:“不过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和你报告。” 傅择宣抬头问:“什么?” “这么迟才和你联络,是因为之前去研究所走了一趟。” “有什么发现?” “发现比较恼人。”喻恒筠低声道,“那边的研究员很机智地把我引开了,让我去走了一趟过场,免费做研究所的观赏性动物,连所长的面都没见着。” “有预谋的?” “可能某人下了命令,不让我们接近。” “别的呢?” “有。”喻恒筠回答,“见到了方原。” “嗯。”傅择宣手中的动作没有停顿一下,倒是反问道:“感觉怎么样?” “外表给人不像是典型研究员的感觉。”喻恒筠评价道。 “那像是?” “我也说不准,只是隐隐感觉到他那不太寻常的气质。”想了很久,他才想出一种形容方式:“他那双眼,像是——能直透人心。” “和你一样?”傅择宣平淡地问道。 喻恒筠愣住,忍俊不禁:“对,和我一样。” 好久他才止住笑意,问傅择宣:“既然现在以特殊身份都无法接近研究所,不如我们安排点别的行程?” -- 第66页 “别的行程?”傅择宣抬头,疑惑地问。 “对,在这个平和无比的世界里到处走走,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喻:和我一样?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傅:很重要? 喻:对,很重要。 傅:…… (十分钟过去了——) 喻:这么难评价? 傅:不是。 喻:那你说。 傅:…… 喻:??你怎么回事? 许:让我来告诉你吧,宣宣绝对是不好意思说。 傅:闭嘴。 许:说不定在组织什么令人羞耻的语言哦—— 傅:闭嘴。 —— 感谢阅读! 今天超忙,现在才写完新章哈哈—— 最新评论: 【啊……还没醒】 -完—— 33、钟溯德的梦境(十) 果然不能太过闲适。 提出这状似无意的邀请后,喻恒筠通过影像观察傅择宣的反应,只见他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喻恒筠再次好声好气地邀请他,他才回过神来。 “抱歉走神了,刚才在考虑你的提议。” “那么回复是?” “乐意之至。” 傅择宣说着,嘴角勉强向两边扯了一下,很快又落回原处,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看起来的确是十分乐意。 平时很少出门,除了各自去过的游乐场、会展中心、天文台,两人就没有去过其他游玩的场所或景点,甚至对东区的著名景点都不甚熟悉。 喻恒筠联络几名熟人后,好歹私下里做出了一份出行计划,方便届时能带着对一切外出地点都陌生的青年四下逛逛,赏东区平和时代的风景。 捎上傅择宣,喻恒筠开着他们都很熟悉的黑色轿车,朝向东区南部进发。 第一站是在天文台矗立的星源岛、下野南岛南面的另一个无名岛,这个岛如同被拉长的水滴,横卧在东区西部分区线上。这里只有一处可供观赏的去处,但其景观绝对令人震撼。 和下野别墅南区只有外围的花田截然不同,这里拥有整座岛面积的岛上植物园。 而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这同一座岛上,在同一季节展现的别致景象。 横跨气候分隔线,顺着岛际线从西北一路下行至东南时,可以观赏到亚热带转至热带的花草植物。 正是百花齐放的季节,各式各样的花,各种颜色的杂糅,在心底悄然绽放。 当两人终于走到岛的最南边,海岸线延伸至沙滩,到植物丛生的地方这段距离间有大片空处。 仿佛立在世界尽头,走向岛的末端的道路尽头伫立一座小屋,远远望去只能隐约辨认出浅淡的色彩,似乎要与不断打上岸头的海浪要融为一体。 傅择宣注视着这栋小屋,视线丝毫不转变。 喻恒筠以为他对小屋很感兴趣,问道:“要去那边看下吗?” 傅择宣只是摇头,回身看向来时的方向。 大片的色彩拼接在一起,惹得看客的心神为之愉悦欢情。 “走吧。”他没有回头,淡淡说着。 “好。” 喻恒筠给自己的定位是名作陪者,任凭傅择宣的喜好抉择,不发表任何意见,也完全不作反对态度。 第二站是南岸半岛以南,布满整个东岸线的湿地红树林保育区,被打造为原生态景观保护区。 “今天也能预约到?”在确认预约时,傅择宣问道。 因为工作和家庭的关系网,在某些时候,喻恒筠算是拥有一些特权,但无论是和傅择宣进行委托,还是同行休闲,傅择宣都没有见他使用过任何在界限范围内的权力。 懂傅择宣心里的疑惑,喻恒筠轻笑着解释:“让人找了两个预约名额。” 傅择宣听后点头,由着喻恒筠带他走进景区。 但这次在游览旅程中的沉默氛围,让他们都觉得和以往有所不同。 两人的相处方式从最初的暗藏锋芒、试探和抵抗,变成如今平和的模式。 喻恒筠依旧不紧不慢、不催促,对自己想要的结果预备徐徐图之。 而傅择宣,少有人弄清他究竟想些什么。总总一声不吭,却知道得比谁都多,往往在人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实施计划收获自己想要的结果,而他真愿意和你说时,欺骗性又比谁都要强。 至少表面上,他们相处得平和无比。 可是此刻,在面对傅择宣总不过多追问的礼貌相交,喻恒筠倒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在他看来,许多事情已经有进展,值得追根溯源的信息也已展露眉目,可他和监察对象的关系,礼待有加是自然,除此以外再无其他,疏离到浅尝即止。 他也明白这样的相处方式是最好,也最是便于抽身,可内心在叫嚣着渴望更多,从一开始的试探,已经逐渐变质,不再仅仅为了最初的目的,而是带有好奇的意味,然后愈来愈多、愈究愈是深、愈是谜。 如果只停留在初见时那个程度,对喻恒筠来说很是简单,只是在他都摸到些许可能的痕迹,找到点滴端倪的这时,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放弃。 而他内心到底想要抓住哪一样,饶是他自己也看不透。 -- 第67页 傅择宣亦是如此,每次都可以简单地拒绝,不给对方探查内心的机会,却次次没经住喻恒筠那询问的语调,点头同意。 到底是微微压下的语调中不容拒绝的意味太重,还是心中无法生出拒绝念头,才屡次犹豫呢? 不是不想再问些什么,可心中的疑虑让他不再多言。他和喻恒筠一样,都快分不清自己的自己真正要走向哪条道路。 只是有一点对他而言,向来清晰无比,不容混淆。作为「乐泽」和喻恒筠度过的那半天,绝对不止对喻恒筠意义非凡,对傅择宣来说,也是极其特殊的一场相识。所以到如今,对他全无办法。 在这样无言的气氛中,曾经能泰然处之的傅择宣和喻恒筠都心有微末的失落感,两人各怀心思,难得的美景当前,也没能将惊艳感真正放进心里,无法投入。 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休闲放松的好去处,周围树木葱郁、错落有致,多样的动物生活其中,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在不和谐中也能寻到一丝情致影响下的悦耳动人。 更惹人注目的是生活在湿地的鸟类,在浅滩成群休憩,时时飞起,在天际划下唯美的动态弧线。 结束第二站的旅程,喻恒筠问傅择宣作何感想。 “很适合寻找灵感。” 在蓝空的映射下,傅择宣的双眸中能寻到清透的云朵和天际,延伸至眼底深处。 喻恒筠盯着那似乎刻印在青年眼底的景致说道:“乐曲?” 傅择宣颔首,说在岛上植物园的尾端,有误入世界尽头的感觉,而在这里,正有与自然和谐美,都是适宜避世之处。 “的确。”喻恒筠同意,接着告诉他最后的站点是南部的河海度假村:“有兴趣钓鱼吗?” “没试过。” “可以尝试下,能静静思考,同时也是有成就感的休闲方式。” “好。”傅择宣又问,“有钓具吗?” “早就准备好了。”喻恒筠告诉他工具都在后备箱,就带他上车南行去「圆号」的喇叭口。 第六天,午后,河海度假村。 河海度假村位于南部商业中心的东面,从西区穿越来到东区的西越河在此地入海,故而得名,南北两面都临海,人们在此休闲度假,烧烤、露营、探险,各种项目应有尽有。 来西越河垂钓的爱好者不在少数,喻恒筠甚至在好几个适合垂钓的位置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都是退休或在职中老干部。 绕开这些熟悉的身影,喻恒筠带傅择宣找到一处有荫蔽的位置,手把手教他装线、挂钩、上饵、挥杆,俨然是个老手。 “你经常钓鱼吗?”傅择宣问。 “是我少数几个爱好之一。”提起自己的爱好,他的语气充满自信和喜悦。 两人这一坐,就坐到了天昏沉的时刻。 最终的收获倒是出人意料。 “听他们说新手总是运气比较好。”喻恒筠开玩笑,“看来这话真有点道理。” 喻恒筠钓到的都是小鱼,稍微大点的也只有半手大小,反观新手傅择宣,几种难钓到的鱼都咬了他的钩,被拉上来装进网袋里。 “的确是运气问题。”傅择宣认同。 钓鱼虽然也讲究选地、鱼竿种类、抛竿技巧,但能钓上鱼的种类、数量,终究还是看运气。 至少两人都尽兴就足够了。在融洽的下午时光,一切小心思都随河水推打岸边的间断节奏消逝飘去,剩下满心平静。 天色暗下去,两人收杆准备去吃晚餐时,从近处跨河的横桥走下来一班人马,为首的有两人,走在右边提着装鱼袋的人偏头对左边那人笑着说些什么,待转脸看路时,他脸上那温柔不带任何其他意味的笑容映入眼帘,嘴角的弧度十分完美。 是钟溯德的好友陆申。 陆申左边的中年男性不苟言笑,和陆申作别后,独自先离开队伍朝傅择宣和喻恒筠这方向走来,桥上站在靠远些的几人议论着什么,陆申回头对他们嘀咕几句,望着中年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林中小路,才招呼身后几人准备下桥。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 从未地震过的东区在此时居然开始晃荡,程度剧烈,而正在河边站立的傅择宣由于没有地方可以抓扶,没站稳。 喻恒筠试图抓住傅择宣,帮助他站好然后换个地方待着,但没来得及抓住,傅择宣就因重心不稳摔入河中。 晃荡得极厉害,喻恒筠因抓傅择宣时前驱的力量使得太过,也扑向前去,落入河中。 落水之前,他匆忙间瞥见桥上的几人也以向上抓住什么的姿势掉落。 但这震荡没持续很久,喻恒筠感觉周身让他不自主上下颠簸的力量骤然消失,耳边的微鸣停止,头晕的症状突然消失。 猛地用力钻出水面,喻恒筠环视四周,已经陆续有好几人浮出水面,因为距离相近,他轻易就看清几人的面容,在桥正下方的是陆申,其他几人很陌生。 但无论是近处还是远些距离,他都没有看到近似傅择宣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这三天超忙都没有时间码字/m( _ _ )m; 之后不一定能日更,但应该不会超过三天更的!然后也会努力存稿—— 最新评论: 【小喻满脑子——】 -完—— 34、钟溯德的梦境(十一) -- 第68页 没什么大不了。 泡沫、深蓝、残影、黑暗。 喧嚣、狞笑、挥舞、漠视、沉默。 远胜过一切的黑暗与窒恐。 有阳光照进,漆黑中像有暖色的泡沫在视野中拥挤扭动。 耳边突然闯进不善的言语。 …… “居然都不会反抗,真没劲。” “看他那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就烦躁。” “不过就是个没爹没娘的种,呸!装什么清高样!” “喂,快看他这身上的样子,看来也没少在别的地方受人「关照」啊。” “你!就是你,过来一下,几年级的?叫什么名字?” …… “真的要离开吗?” “一直以来对不起,没能帮到你。”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但你就像是替代了我的位置,代我受到这样不公的对待,我却什么都没做。” “和你无关。” “即便我是最真实的见证人?” “对,眼睁睁看着却毫无动作,倒不如没有见证过。” “对不起……” “你快走吧,再不走他们和怀铭都该回来了。” “谢谢。” “不要对漠然旁观的间接加害者说这种道谢的话。” “我并非感谢这个。” 而是在最后一刻你表露的善意,尝试的接近,即便无法原谅也能诚恳感谢这份善。 纵然如此,一切也都再不具任何意义了。 ……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抱歉。” “没必要,我也不应该强求你能够对我们这种人做出回报。” “回报?最多是提供躲避的墙角吧。” “没想到你也会这么咄咄逼人。” “这种事也要分对象,值或不值。” “是吗?可我是试图保护过你的。” “保护?不,你没有,委婉的回护带来更糟糕的结果,即便是看似的屈从也是可怕的帮凶。” “那你不也没有寻求过任何庇护吗?” “对,所以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对谁说理。” “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吗?” “不是无法回转,而是无能为力。” “那好,抱歉打扰你,还是很感谢你愿意见我。” …… “从今天开始,你就……” “喂,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大哥哥。” “乐泽。” “说嘛说嘛,你到底叫什么呀?” “傅择宣。” 许多人叫唤他名字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他能从中分辨出每一道声音各属的人物,和这语调蕴含的情绪。 最后这一声不仅有声音,还伴随着相应的画面。 黑寂的夜里,隔路相对的两人,彼此暗藏的心事,暗波汹涌也盖不住的心绪翻腾,男人挺拔如劲松的身影,和他不明表情的面庞。 然后是晦涩不清的低念。 ——你出自黑色深渊,或降自星辰?① ——能否照亮浑浊而黢黑的天空?② ——祝安罢,沉眠的孤旅人,此间睡时无泪无喜亦无悲。 …… 没有光怪陆离,更没有五彩斑斓。 暗处沉沉,如同彼岸诚挚的邀请。 可这尽头不曾传来呼喊,没有引力。傅择宣与这虚拟的画面对抗着,咬紧牙关驱除幻影,突然睁开眼。 刺激的感觉从眶内传入,周围是已经变得温暖的绿水,在身侧划过。 柔滑的触感。 是他在下沉。 而他视野中似远似近的远处,是透着亮光的彼方,令人心生不愿动弹的倦怠,身体似乎已经灌入足够的凉水,与包裹他的温暖触感截然不同。 ——若是就这般沉溺,是否最好? 眼睛已因不堪刺激而闭合,咽里的刺激感让他无法呼吸,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间看见一道黑影从侧方蹿出,这次还是幻影吗? 罢了,就算是幻影又如何,又一场一厢情愿的故梦而已。 傅择宣虚弱地轻咳几声,睁眼,眼前的景物格外闪耀,闪耀到刺眼的程度。一切蒙上光的晶尘,如同新生世界,美得不可方物。 叫人恍然。 还是个十分陌生的环境,他想起身,被四肢的无力感驱使着重新躺下。 “醒了?” 耳边还有凉凉的水在晃动,听到的声音隔层膜传来,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的声音。 喻恒筠的身形出现在左上方,也仿佛带了层光。 他眯眼,回答道:“嗯。” 声音无力,说完后傅择宣不由得咳了起来。 “看来是不会游泳。”喻恒筠扶他坐起身,轻轻拍着他的背顺气:“幸好没出现大问题。” 缓过气来,傅择宣问:“是你救我上来的?” “震感过后许久不见你身影,怕是出事了,就去下面寻了一趟,正好碰见你吗、毫无意识地向下沉。” 他说得轻松,傅择宣心中却五味杂陈。 那不是幻影,是破水而来救起他的人,是在稳定混乱中闯入的安宁秩序,一时难防,规划出不意料的新限界,将他包纳在其中。 对他说着,即便没曾性命相托,也能义无反顾奔赴泥沼,扯他入浅滩,带他逃离限定的命运。 -- 第69页 “谢谢你,喻恒筠。”傅择宣哑着嗓子道谢,无比郑重。 “没事。”同时还摇了摇头,又问道:“能起来走吗?” “应该可以。” 随着喻恒筠的搀扶,傅择宣虽有些四肢无力,但勉强还是站起来,走了几步。 他和喻恒筠隔茶几分别坐在单人沙发上,问道:“现在大概什么时候?我们在哪?” “据昨天捞你上岸过了约十小时,现在是清晨。”喻恒筠一身清爽,却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接着回答:“我们在度假村的林间住宿酒店区。” 傅择宣点头,问他:“昨天还发生了什么,你没有及时冲热水澡换衣物吗?” “没什么。”他一副没所谓的样子,但轻皱了一下的眉头没瞒过傅择宣的眼。 “发生了什么?” 喻恒筠便轻轻带过这个话题:“就稍微多救了几个人,没什么,倒是你一直到刚才都在昏迷,我给你总结下至今的发现吧。” “这个等会再说,时间充裕。”傅择宣不依不饶,“我对昨天的事件比较感兴趣,昨天还有人和你一起救人吗?” “有。” 刚醒来的傅择宣攻击性格外强,自从喻恒筠救他上来后,他的话也变多了,至少在质询时言语丰富十足。 “有的话还让你皱眉,因为救的人太多?”他问,“我想你不至于是嫌这种麻烦的人。” “不可以吗?”喻恒筠反问,也不肯低头。 “可以。” 喻恒筠噎住,对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展现出另一面的青年投降道:“我说就是。” 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他和一些人三观不合而产生了不悦心情。 昨天在将傅择宣救上岸后,喻恒筠确认他虽然失去意识,呼吸仍存,把他托付给岸上才从水中游上来的陌生人,招呼之仍有余力的人一起下水救人。 不过这些人显然和他之前同生共死的伙伴不一样,虽有几个人以犹豫的姿态应对,但以陆申为首的几人不情愿地拒绝了他,并说他们并没有义务为他人的性命负责。 又不能强求他人服从,而且他们彬彬有礼,可往往以这种态度最惹人恼火。 在他们的牵头之下,剩下仍在犹豫的几人也下定心思拒绝了喻恒筠的号召。 深知无法左右别人已定下的心思,喻恒筠不言不语,独自走向平静下来的河流,凭一己之力带上来好几个在水中游得快无力的人。 “他们最后帮忙了吗?” “最后帮了。”喻恒筠沉声道,说起这件事来还有些不悦。 “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具有正义感和同理心。” “不能要求?”听到傅择宣的话,他浑身不对味,反驳道:“难道不正是因为这么多的不要求,才出现这么多像他们这样的人吗?” “还是说你也和他们一样?”视线和傅择宣对上,喻恒筠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深吸口气道歉:“对不起,是我失言……” 傅择宣却打断他的道歉:“没错,如你所说,我就是和他们一样的。” 他的言语不带任何委屈、愤怒,只是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冷静又不近人情。 只是并不客观。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句辩解的急切又被傅择宣的强势压住—— “我是这个意思。”说完,他飞快转移话题,不再讨论这到底是有意无意、虚假或真相:“你说的「至今的发现」指什么?” 被自己的话绕开,喻恒筠不得不随傅择宣的话题而转移注意力中心。 “之前由于突发的震感,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昨天走在陆申旁边的那个人,你猜是谁?”喻恒筠卖了个关子。 傅择宣摇摇头。 “是方原。” 傅择宣惊讶道:“他们怎么认识?研究所?” “差不多。方原如今在研究所的身份是新成立精英小组的组长。” “陆申呢?” “大概是他现在的组员。”傅择宣若有所思地问,“你也不知道?” “嗯。” 傅择宣总怀疑喻恒筠对于梦境外的研究所绝对有事情瞒着,不过他也就随口问一句,然后让喻恒筠继续说他的发现。 “还有,你之前应当也有发觉,他们这伙人一直跟着我们来到了这里。” “对。”之前在无名植物岛,他突然的转身就是发现了他们这些人鬼鬼祟祟的身影:“但后面就没看见了,并且不能确定是他们。” “我一直都知道,但怀疑是不是钟溯德叫来的,所以就任由他们跟着来了。” “莫非是一开始就跟在你身后的?” “或许吧。”对这里,喻恒筠居然开始含糊其辞。 所以邀他出来玩耍也是因为想要引出几人来吗?傅择宣没有问出这句话,只是欣然接受了喻恒筠的解释。 “你发现什么没有?”傅择宣调整心态,恢复以往高姿态的腔调。 “这倒没有,不过方原和我们住在同一家度假酒店。” “是吗?”傅择宣轻飘飘地回复,“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情报。” “我不这样觉得。”两人今天意见相悖的时候多了点,喻恒筠又认真反驳道:“昨天那剧烈的震感,难道不是梦境再次不稳定的表现吗?” -- 第70页 “或许吧。” 再次听到自己用以含糊的话被对方说出,喻恒筠尴尬地摸摸指节,又抚鼻道:“既然是梦境主人再次产生沉溺的想法,而之前解梦关键之一的事件当事人,应该能派上用场吧。” 傅择宣没搭腔,敛着眉,视线似乎对着茶几上的插花。 正当他不知道如何反驳喻恒筠这个想法时,通讯器铃声响起,倒是一首十分熟悉的乐曲了。 喻恒筠耸肩,对傅择宣挥下通讯器,接起。 “喂?对,是我。” 安静的环境下也听不清通讯器对面的人说些什么,只有细微的特定字句和极小的声响传入双耳。 “好的,十分欢迎。” 挂掉通讯器,喻恒筠不无遗憾地感叹:“这才多久,我的理论就被驳倒了。” “怎么?” “刚才是钟溯德,想拜访我们两人,对我们说些重要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献给美的颂歌》,夏尔?波德莱尔 著,郭宏安译。 ②出自《不可救药的》,夏尔?波德莱尔 著,郭宏安译。 —— 小剧场: 少将:你到底会不会游泳,怎么还带要人英雄救美的? 宣宣:会。 少将:那你是故意的? 宣宣:什么故意? 少将:别装傻!你难道不是故意装作溺水让我去救你吗! 宣宣:这还真不是。 少将:我可不信,你就得劲装吧! 宣宣:? 【幕后】 许涵: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场,已经下线太久的我表示心太累。 景迟:那我又算什么呢?心死如灰? —— 失约了,开始了最忙碌的一段生活QAQ。 不过还是不会坑的!接下来会好好协调时间。 最新评论: 【我还以为他们真在别人梦里旅游……】 -完—— 35、钟溯德的梦境(十二) 虚假,所以不会沉溺。 等喻恒筠说完钟溯德来电的用意后,房间内的气氛突然凝固。 傅择宣倒是很适应这样寂静的场景。 但喻恒筠因之前无意间的失言,现下颇有些不自在。 他张口要说话,以让气氛活跃起来,不过傅择宣先于他问了个问题,这让他有点庆幸,如果要单纯为了活跃气氛说点什么,他不知道谈话内容会不会向尤其尴尬的地步发展。 “地点和时间?” “今天午后,和伶茶馆,我们可以饭后一起过去。” “嗯,麻烦你领路了。”又是个傅择宣不知道的地方。 一切解释完毕,喻恒筠也知不便久留,和傅择宣告别:“那我先去收拾下。” “嗯。” 喻恒筠回自己的房间后,傅择宣的注意力才终于从他的身上转移,仔细打量起自己身处室内的环境。 整体呈暖色调,以白和浅棕搭配撑起这个空间,体现在各种小件物品上,简约温馨。 除去简单的酒店必备物品外,最吸引人眼球的无非是与床相对的落地窗外的景致。 落地窗呈微弧地包裹着房间朝外一面,再向外不直接通向天空,而是另一方别致的小空间。 从房间内部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样子,以落地窗围住外圈,在独特的小天地中摆放着一个方桌伴一对椅子,旁边是一大片空地。 傅择宣拉开中间的拉门,进入这个阳台,才发现这个玻璃是单向的,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景象,而靠近空地这边是镜墙。 适合在这片空旷的地方,背向无垠大海,对镜舞蹈。 窗外的风景无疑是壮美震撼的,高处眺望,一切不遗余力的展现,但如此不真实,以致要伸出手触摸这仿佛雕刻模型的精致轮廓,然后碰到玻璃,才知道面前相隔不可跨越的界限。 远方是入海口,一望广阔,漫无边际。 高层的视界与开阔的视野交叠,愈发不真实起来。 但无论何时傅择宣都不曾沉迷,尽管也有震撼的一瞬,可他迅速抽身、移开视线,从这适合冥想的隔间走出。 而此时,比外边景色还要令他震撼的一幕出现在他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没注意到身上衣物的改变,直到进门后无意间瞥见晾衣绳那边挂着他昨天穿的常服,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更换了。 想到刚才喻恒筠还一脸如常地和他对话,傅择宣眉头拧住,直奔盥洗室关上门,等数秒后才脸色更差地开门出来。 自我检查结果是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都焕然一新,没有一件属于他自己。 尽管喻恒筠的安排合适周到,然而想到昨天被救起后,不知道被施以了怎样的急救措施; 接着又因浑身湿透,全身的衣物都被换了个精光,丢到酒店干洗室进行干洗,一个轮回后再挂回到这个房间里。 傅择宣每想到一点,脑海中浮现出相应的画面,心中也随之沉了一沉。 这就导致喻恒筠来找他之后,莫名其妙就被冷脸相对——平时就足够冷了,这会儿直接采取不理不睬的方针。 “东西都收好了?”见傅择宣提着袋子从房间走出,喻恒筠迎上来替他关好门,并肩在廊上走着,侧脸问道。 没有回答。 “怎么了?” -- 第71页 的确发生了什么,傅择宣暗自回答,恍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脱口而答,凝神只关注前面的道路。 喻恒筠不明白傅择宣突然转变的态度缘何而来,却发现他显得异常的神情,尊重他的情绪不说话。 直到两人抵达和伶茶馆,进到包厢都没再有任何交流。 坐在茶桌后的钟溯德见两人来到,冲两人点头,在他们落座同时斟上两杯茶,推到他们面前。 “抱歉先前没有直接与你们会面。”他如今是近四十的中年人模样,看起来神清气爽:“希望这次会面能证明我的诚意。” 也不等两人有所反应,他就径自开始说。 先前喻恒筠去到国立研究所,被研究员引开免费在研究所参观,再次观摩不知看过多少遍的熟悉景色,如今钟溯德也朝他致歉并解释。 如两人所了解,这会儿正处于病毒被消灭后的平和年代,钟溯德太过于渴望看到这样的岁月,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观望事情的发展。 方原以相仿的年龄出现在实验室,原谅他当年地作为,成为他的副手; 卿雅雯、钟缙维都失去半崩塌梦境的记忆,无忧无虑地过活。 妻子是秘书,儿子是实验室所属地质物理研究室成员,之前所有污点都被洗清,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一段完美的人生在梦境中展开。 “于是你沉溺,产生了之前那次地震?”傅择宣就此问道。 钟溯德听闻这一疑问,却快速摇了摇头否认:“这也是我找你们的原因:我想解释,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我知道那次地震绝对并非由我的内心沉溺软弱导致。” 一旁的喻恒筠低声问:“你肯定?” “是的,我肯定,但也没有证据。” 看钟溯德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话,傅择宣改而问别的:“你非常清楚自己没有对这个梦产生依恋心理?” “不能说完全没有依恋,但我给精英小组的成员们都放了假,让他们跟着你们两人,也好及时了解你们二人是怎样的态度。” “从研究所出来后吧?”喻恒筠说。 “是的,我知道他们肯定骗不过少将你,所以知道你们应该能大致猜到我的想法。” “的确。”傅择宣平静地说,“结果证明你虽然没有完全陷在梦境之中,却也留恋不舍。” 喻恒筠听闻,反驳:“那么谁又不是如此呢?每一个陷入SLAP病毒捕捉的梦境中不曾死亡的人,都坚强地与病毒在对抗,竭力地维持住了梦境平衡,却无法脱离。对这样努力试图逃离的沉睡者,还要刻意去谴责他们对美好的向往吗?” “试图逃离?”傅择宣不以为然地重复喻恒筠所用的言词,说道:“试图逃离的人们还在沉睡,而真正成功逃离的人,早早地就成为了唤醒师,站在沉睡者的睡梦中帮助他们的「试图逃离」。” “所以你要对我谴责吗?成功从梦境中逃离的我,身为一名从睡梦中苏醒的唤醒师,没有任何对美好的向往?”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谁也不开口再反驳。 喻恒筠心里纷乱,责怪自己每每听闻傅择宣的言语就不由自主心情急切,然后又造成谴责表象的对抗,而傅择宣对此也总是平淡应对,像是水面已结冰,激不起任何动静,即使投下引战的石子,只是翻动两面,无法侵入冰层。 越是得不到任何反应,喻恒筠心情也就越是急切,如此的循环,不得解。 但他若是读懂刚才傅择宣从房间出来时的表情,与生气、平静、喜悦、悲伤都不相符的,被称为羞涩的微妙情感变化,他就不会再这样想了。 听两人就自己的问题开始争执,在两人互不相让的气氛中,钟溯德在寂静中叹息一声,再次致歉:“还请两位不要为我的过错辩解或争执。” “正如这位年轻人所说的,是我内心的依恋心理多过逃离梦境的渴望,才让我一直身处此地,没能醒来。” 喻恒筠朝傅择宣投以深长的注视,转而对钟溯德点点头。 “实在是麻烦二位了,你们进入我的梦境之中,穿越一个梦境后还没能解决。” 钟溯德微躬身子,对二人垂头:“但我实在也想不到其他离开的方法,想要与这个梦境抵抗,似乎也抵不过对这平和生活最根本的期望。” 说完后他抬起头,用殷切的目光望向两人,热切地问:“但我百思不得其解,少将本人并非唤醒师职业,想必少将旁边这位才是唤醒师,那你们是如何做到两人进入我的梦境之中的?是研究所有了新成果吗!” 喻恒筠回答道:“可以这么说,而和他一起进入你的梦境,是因为他刚进入一个项目,需要对他进行监察。” “这样。”不是一个完全肯定的答复,不过钟溯德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解释:“虽然觉得很抱歉,但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改变这个僵持的状况,今天找二位来这里就是想找到解决的方法,我很清楚这样待下去并非良计。” 傅择宣思考一下,没怎么费劲就得出结论:“按你现在的想法,走出梦境会十分轻易才对。” “那我为什么?”还身在此处。 “即便很真实,这里终究是虚假的,人也不完全等同于现实中你相处的人。” 傅择宣冷静分析,“你所期待的事物,你所盼望跨越的困境,在这里都自然而然如你所愿获得、解决。” -- 第72页 “没错。” 钟溯德回顾之前到现在的历程—— 曾经的盗取成果是被陷害,妻子的不信任结果是对他人品的失望,儿子一贯的信任以及他如自己所期望般成长。 再到如今病毒消灭,被方原谅解,妻儿生活安稳,工作、生活充实美满。 完美契合他对人生的一切想象。 “现实生活中的人们会有梦境里这样单纯直接吗?” “不会。”老实摇摇头,钟溯德回答:“现实里从不坦率,互相误会,所以才变得一团糟。” “梦境里的一帆风顺、全部顺心如意,这样的完美人生,不会太虚假吗?”傅择宣再次抛出问题。 “对,虚假,但太过合乎心意了,所以不愿意舍弃这样梦寐以求的生活。” 话题引导还不够完整,喻恒筠忽然明白了傅择宣想要通过这一番话证明点什么,接过他的话茬,帮助他开解钟溯德:“在过着梦寐以求的生活之余,你思考过一个重要的问题吗?” 他一愣:“什么?” “假如是现实中相识的人们,会按照梦境中最终走向你梦寐以求生活的路线做出选择吗?” “这又是……”钟溯德不理解地皱眉,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喻恒筠示意傅择宣来解释这点:“不同的选择会引导向不同事件结果,通向你想要的道路中人们的选择是无数种之一,而通向现实最终结果的选择又是无数种之一,这所有因果相系,人们的选择能完全等同吗?” “意思是,现实中以他们的性格,不一定会做出梦境这样的选择,最后就不会导致我最想要的那种结果,对吗?” 两人见他理解,齐齐点头。 “那这不就像是身处平行世界,梦境测定出最优结果,指使人们做出通向这一结果的选择?” 喻恒筠沉吟:“可以这么理解。” “但这样不就是类似于,梦境具备了自我意识,操控身处其中的人们?” “不能这样说,梦境本身源于人类深层次意识,最终还是受你的影响。” “那如果达成一定条件,我甚至能操控自己梦境了。” “条件未知,也是从来没有实现过的事。”傅择宣评价道。 “也是。”钟溯德苦笑,“抱歉问这么多无关话。” “没有。” “你们想对我说明的中心思想我已经了解,梦境中的人终究不同于现实,梦境把不坦率变成坦率,把所有事情简单化,然后达到渴望的效果,叫人沉溺、逃避现实。” “但我也明白了,现在我看到的幸福表象之下,也潜藏着无数的隐患,如果我不愿意改变,最终还是会走向毁灭的地步。” 钟溯德站起身来,对两人深深鞠上一躬:“让二位费心了,之后我也不会总在等待,或是期望身边人的改变、包容,至少要改变自己,去迎合他们对我的信任。” “那方原呢?”傅择宣突然问他。 “方原的谅解,在如今也不那么重要了,我同样问心有愧,不奢求什么原谅,只是不知道他如今可还安好了。” “真想还能再见他一面,当面道个歉。”他释然笑道,“大概因为在梦中,所以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什么机会都能重来。” “现实中也能重新来过。” 听到傅择宣的安慰,另外两人都惊讶地看向了他。 钟溯德闭目吸气,重重叹出:“是的,也只有他们才会给我重来的机会。” 终于明白这个道理,钟溯德得以脱出内心的桎梏,同时也脱离梦境施下的困局。 “真希望,他们还不至于对我失望透顶。” 留下的这样一句叹息,随梦境的解构而消逝。 作者有话说: 前天吧,把文案翻新全改了一遍,比起之前的内容,全部着重于概述这篇文究竟要表达什么。 但我的笔力还是有欠缺,说实话离想要的那种效果还差得远。 看到这里也希望你是喜欢这篇文的……至少能在里面读到能够共鸣的一个小点,我就很满足啦! 虽然读者还是很少,但是我每次殷殷切切翻点击,从每一章点击增加和收藏的增加,都感觉到还是有几个小天使一直在看我的渣作哒!希望到现在为止我的文字没有辜负你们。 离结局还有一段时间,之后的发展也早已经构思好了,希望会是让你们意想不到的走向。 之前也很在意申签过不了、文是不是不符合大趋势、文笔是不是很差、内容是不是太平淡,这几种想法翻来覆去,总是很躁。 现在已经决定就这样简单地写下去,不申签,慢慢更新。 要是有人在看,或许、可能还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不过还是会想:如果有更多人看到、更多人喜欢我笔下的人物、世界建构就好啦哈哈。 —— 今天话好像有点多?前段时间没发现营养液上涨了,前几天偶然翻手机版app才发现,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评论的小天使? 因为已经超过了七天,不能一键感谢了,就在这里感谢一下啦-【如果是误会的话就当我没有发这段文字(摔)】 最新评论: 【梦里确实比现实更有趣啊-(每个梦境最后结果都挺温馨的,要是有刺激点的就更好玩了——)】 -- 第73页 -完—— 36、记得?不记得? 既然都发生在梦里,就像梦一样不留痕吧。 送走卿雅雯、钟缙维母子,两人逗留在治疗室。 “今天就到这里?”傅择宣问。 见青年仍是一派冷静的模样,喻恒筠心里很不是滋味,斟酌片刻,他下定决心说:“之前……” “之前?” “两次冲动、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抱歉。”喻恒筠恳切地望着傅择宣的双眼道歉。 但傅择宣没有回应他的致歉,反而问道:“两次指责是指?” “你没有保留梦境中的记忆?” “我应该保留吗?”傅择宣回望他,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显然喻恒筠感到很惊讶:“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从首次随你进入梦境开始,就保留了其中的记忆。” “是吗?” “对。”喻恒筠没有对这一事实作更多阐述,只是着重说明自己想强调的地方:“之前结束的梦境里,我两次说了很伤人的话语,无论如何都想要道歉。” “我并不记得。”傅择宣转过身,正对着喻恒筠认真说道:“所以没必要。” 没必要对未拥有共享记忆的人,说出回忆时间内的特殊话语。 喻恒筠读懂他的潜台词,静默不予回话。他觉得自己在傅择宣平淡的表情后,隐隐感受到了点落寞。 但因为太短暂又不真实,他放下这种感觉,再次打开话题时,却绝口不提刚才的事。 “刚才我确认过时间了,3月26日下午五点。” “有什么问题?” “与入梦时间相隔2天18小时。”喻恒筠接着列举前几次的时间,“荣翼的梦境是2天6小时,喻书诺2天。” “嗯。” “是因为梦境难度变大,所以时间延长了吗?如果不是,那么梦境的时间长度由什么衡量?” 可在谈到这话题时变得健谈的傅择宣,这时一反常态回避这问题:“不清楚。” 喻恒筠自顾自分析:“如果精确到小时,从前到后就分别是48、54、66小时,精确到分钟……” 傅择宣听不下去,连忙止住他:“别、别数,我大概有点眉目。” “早不说。”喻恒筠奸计得逞,却又装作无辜的样子表示惊讶,看着傅择宣的眼中光芒熠熠。 傅择宣不自在避开这灼人的目光,预先提醒:“之前在手札里看过,说法不一定准确。” “没关系,我只需要对这方面的知识轮廓有一定把握。” 傅择宣点头,开始说明:“梦境的时间与现实基本等同。” 虽然对他这第一句话抱有疑惑——他的记忆中在梦境中度过的时间,要比实际上的时间流逝长得多,怎么能说是基本等同——但喻恒筠绅士地没打断他的话语,等他过后的解释。 果然很快傅择宣就给出了解释。 “并不是时间流逝的同步,而是指和普通梦境的等同。普通的梦境似乎总无逻辑性可言,实际上一个梦境之中,深层不管是与意识,还是彼此梦境之间,总能找到内在的严丝密缝的联系。” 傅择宣写上「意识」两字,箭头指向圆圈,表示同一个梦境,说明每个点是梦境中碎片,以虚线连接上每个点。 “比如说在同一个梦境中,荒诞无稽的走向,呈现碎片化的开展模式,最终戛然而止的未知结局,但所有这些都属于同一个意识层次影响下产生的梦境内容。” 十分简单的道理,喻恒筠点头表示认可,但不由得问:“这和SLAF病毒诱导产生的梦境有什么关联?” “有,这就涉及到其与普通梦境等同的地方了。” 傅择宣继续解释。 “深部的逻辑性仿佛剧本式地引领梦境走向,即便呈现碎片化的演绎,只要情景在同一舞台内发生——即同一场景故事的延续—— 都被归为同一场梦,而所有梦境的集合,引导梦境长期发生,没有苏醒的时刻,就形成了诱导式梦境。” “那时间是怎样计算的呢?” “每一个场景梦境相当于一个夜晚睡梦时间,所以整体梦境时间在结束后相当于所有场景梦境的总和。” “一个夜晚睡梦时间?” “并不是实际梦境时间,而是沉睡时间。相当于从夜晚十一点到第二天凌晨五点的睡梦,单个为六小时,所有梦境叠加在一起,就是总梦境时间。” “所以手札记录者同样拥有梦境中的记忆吗?”喻恒筠好奇地问。 “不清楚。” 他想起一件事,又问道:“这个总时间是以单个梦境时间为轴,呈纵向排列叠加的没错吧?” “是。” “这个梦是一个圆,假如在这个圆里添上另一个圆,这样所有的时间还是按这种方式计算吗?”点了点这个同心圆,喻恒筠挑眉望着傅择宣,等他回答。 “抱歉,我不清楚。”傅择宣则是回避这个问题,反而说出另一番不确定的话语来:“说到底,手札里的内容的真实性还有待考察,不可信。” “这点也没关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傅择宣附和道:“也是。” 喻恒筠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了,于是转移话题:“说起来,你对我拥有梦境中的记忆这点,似乎并不怎么惊讶?” -- 第74页 “我有吗?”对此傅择宣毫无意识,轻声问道。 “对。” “不正是你说的那样,我先前已经猜测手札记录者是拥有梦境记忆的唤醒师,再次遇到同样的人就不会奇怪了吧。” 正当喻恒筠还准备说些什么时,门口却传来一阵骚动。 “你倒是装得更像一些啊。” “彼此彼此,你也别说我怎样。” 听声音是许涵和薛迟景两人,吵吵嚷嚷地走到治疗室门前,喻恒筠只好把话吞回肚子里。 “你难道也不问下自己老大的情况的吗?” “我?我知道自己老大的情况啊,哪能和你一样,老大冷得要命,作为小弟还什么情况都摸不清楚。” “那恐怕就不如你的愿了。”许涵推门而入,边转头和薛迟景扯谈:“我们既不是上下级关系,我所清楚的事情也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然后他转头向前,和站在房间里的两人对了个正着,与傅择宣进行只有彼此看得懂的眼神交流后,许涵原地抬起手同他们打了个招呼。 又问道:“就结束了,我还以为会要很久的。” “很久?”喻恒筠不解。 “没什么。”许涵讪笑道。 见前面开路的人突然停住脚步不动,薛迟景疑惑地探头看看,恍然大悟:“你们醒了?” “说得像是大病初愈一样。”许涵吐槽薛迟景的这个说法,然后和他一起走进治疗室:“你们从梦境出来了就好,正好我们有事汇报。” 喻恒筠听到许涵这样说,非常感兴趣,立马问到:“什么事?” 许涵和薛迟景看看对方,然后迅速撇头,指着彼此异口同声回答:“他有梦境中的记忆!” “他有梦境中的记忆!” 两人完全同步的行为愉悦到了傅择宣,他从鼻腔发出「呵」的声响,像是嗤笑一声,脸庞显而易见地柔和下来。 喻恒筠对两人对话的内容很是关注,饶有兴趣地说:“巧了,刚才我还和傅择宣在讨论这个问题。” 接着他点名傅择宣:“是吧?” “嗯。”怔忡不已,傅择宣愣愣答道。 “这么巧?”薛迟景走到喻恒筠身边,同傅择宣相对,问他:“你们讨论什么了?关于你有没有梦境中记忆的猜测吗?” “不是。” “是关于我有梦境中记忆的陈词。”看傅择宣和薛迟景之间的气氛又要朝奇怪的方向发展,喻恒筠替青年补充,尽力挽回这房间中的平和气息。 “这个我知道,但老大你懂我的意思吧。”薛迟景对试图调解气氛的喻恒筠说完,勾唇笑着转头:“不知道傅先生乐不乐意说一说呢,您对梦境中发生过的事情有记忆吗?” 傅择宣也不推脱,老实回答:“没有记忆。” “那这样看来,傅先生又成为我们这里面最特殊的了啊?”薛迟景别有意味地点出这个情况。 “是吗?”闻言,傅择宣表情突然变得微妙起来,接着他理了理衣服下摆,才抬头与薛迟景对视,答:“我倒觉得,不如说你们三个才是特殊之人,在所有人都会失忆的背景之下,是唯三能记得梦境中发生之事的人。” “或者是唯四?”喻恒筠眯一下眼,对着傅择宣看过来的动作耸肩挑眉。 “你们倒是别忽视我啊,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许涵后半句嘟囔着抱怨,“我觉得你的行为很值得诟病。” 许涵毫不客气地用食指对薛迟景指点,评价道:“明明前段时间还好些,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又对宣宣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话?” “他招你惹你了吗?” “没有啊。”薛迟景答得坦然,一派欠扁的模样。 许涵瞬间给了薛迟景背部一肘子,对他故作凶恶,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然后他正色,对三人提问:“反正我是不清楚少将的情况的,既然和我们是一样的,至少说明我们三个人是不同的,你们能想到什么与其他情况不同的要点吗?” 一番思索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们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比起这个,你们两是怎么知道对方的情况的?”喻恒筠问。 许涵被带回家,薛迟景又单独工作进入沉睡者梦境,两人之间发生什么,怎么突然就知道对方没有失去梦境中的记忆了呢? “很简单,就是因为「D」。”许涵用手肘顶下薛迟景的腰,叫他解释。 “你自己说明。” 薛迟景强硬地隔开许涵的手,低声警告他:“不要动手动脚。” 许涵轻笑,不甚随意地收回手:“遵命。” “在你们进入梦境的这段时间,「D」发布了新曲。”许涵收敛随意的态度,正经地对两人说明后,接着就眨了下右眼,说道:“很好听哦——” 傅择宣则问:“这和你们的记忆有什么关系?” 特意确认傅择宣的迷茫表情后,喻恒筠解释:“如果你没有梦境中记忆,就不清楚。” “在喻书诺的梦境中,我们发现大家都是「D」的粉丝。像解释接力一样,许涵接在后面加道:“而在现实中,大家是不知道彼此这件私事的。” “当新曲发布的时候,我找薛迟景分享这个消息,他一时没留神,被我抓了个现行。” 把嘴咧开得意一笑,许涵又不知死活地撞了下薛迟景,得到他的瞪视后,滑皮地收回手摊开,一脸无辜。 -- 第75页 薛迟景显而易见地害羞起来,低头踢了踢地面,顿脚尖不说话。 虽然三人成为了特殊的留有记忆的存在,但所有人其实都说不准,这件事究竟应当怎样评判。 十足的怪事没头没尾地发生,不知道记忆未曾遗失的原因,并且不清楚留存有记忆这件事,最终看来到底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准。 至少在几人的讨论中,达成共识:梦中的世界虽然与现实互相牵扯,彼此不分,但其中发展毕竟不同。 梦中事件的进程受沉睡者主观意识影响,最终走向基本符合其心意,只是在缕清楚发展趋势,前行的道路变得通畅之前,需要一名以「唤醒师」的名义帮助的引领者罢了。 而当在这样顺畅梦境生活的人们从梦中醒来后,面临的是与醒来之前截然不同的现实,若为极端的相反,则又有可能导致其彻底崩溃。这样看来,至少失忆让人们还更为好受。 而对三人来说,又是如何呢?虽然没有如上的诸多烦恼,但在梦境中经历的一切,承受的事情、感情,虚幻还是真实,究竟梦境与现实,混淆之下,谁更真?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少将:你到底是记得呢,还是不记得呢? 宣宣:我当然是……记不记得了啊。 少将:凸! 许涵:哈哈哈,你猜呀,你猜呀—— 少将:不说拉倒。 景迟:这俩真没有一个省心的。 —— 感谢阅读! 刚刚开始适应现在的生活,最近也都没有腾出时间学习,好像唯一有动力的就是来自宣宣和少将的故事了哈哈,希望之后能轻松点,能有更多时间学习、写作吧。 最新评论: 【如果记得,那进入的梦境多了,容易疯掉吧】 -完—— 37、来自依赖者的求助 真受欢迎。 可对傅择宣来说,这些都不是他所需要忧心的事情。 而对他来说,苦恼的事别有所在。 就在刚才,才在梦境中别过没多久的某人,又因为另外一名沉睡者找上门来了。 傅择宣站在门前,因睡眠被打扰而有些不耐烦:“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 “我……”被傅择宣难看的脸色唬住,前来寻求帮助的钟缙维瑟缩一下,战战兢兢地问:“真的不可以吗?” “不可以。”傅择宣皱眉,“ELTT不会两次接同一个人的委托。” “不能通融吗?”钟缙维满是希望地问,“你之前不也是接了喻少将的两次委托吗?” 傅择宣突然就噤了声,不予回复。 良久后他才回答,言语间说服力十分弱:“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并不想对与同一个人有牵绊的人再次进行唤醒。” 这软弱无力的解释耗尽傅择宣所有的耐心,可钟缙维并不打算放过他,而是继续质问。 “可你在对喻少将认识的两人进行唤醒之后,也没有断开和他的联系啊。” 被钟缙维咄咄逼人的态度弄得有些不满,傅择宣依旧很干脆地拒绝:“我自有原因,这次的确不行。” “这次?” 傅择宣眼神闪了闪,回道:“对,不行。” 像是领会傅择宣的潜台词,钟缙维服了软,心情沉重地离去了。 而傅择宣神情复杂地杵在门口,离开的青年背影消失很久后才关门回到家中。 可这事还没完。 接下来两天中,有求于他的钟缙维没再来过。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不明来源的信息轰炸。 【务必请您帮忙。】 【这涉及非常重要的人物,希望能够伸出援助之手。】 【若有要求可以尽管提,我们都愿意满足。】 …… 诸如此类的消息接踵而至,傅择宣已经不敢去翻通讯器里的消息界面了,怕再看到什么惊为天人的求助信息。 其实关于所有这些信息的来源,他心中也有数。 原因在于这次陷入沉睡的人。 和钟缙维告别后的第二天早上他就找上门来,开口第一句话直言希望傅择宣能帮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沉睡者——陆申。 据说,在3月23日时,傅择宣和喻恒筠两人进入钟溯德梦境后,陆申直接回家,再次联系,就无法接通联络,询问其他认识的人,也是同样的情况。 直到后来才发现陆申已在家中陷入沉睡,情况暂时稳定。 陆申本人是一名唤醒师,同时在业界内以「能与多人精神相匹配」而著名,普通唤醒师如果与委托沉睡者匹配失败,也会给委托人推荐他,事情大多都能解决。 只是这一次,他自身成为沉睡者,却无法找到匹配成功的唤醒师。 “你是指?”接通已经两天没有任何联系的人的电话,傅择宣听对面说了一阵后,问道。 “这个月所有交给你的委托,在找上你之前都经过陆申的手。” “那你期待我做出什么反应呢?” 喻恒筠也不恼,冷静直白地说:“不是说你应该有什么反应,而是他该有的反应。” “那是?”心里有想法成形,傅择宣还是疑惑地问他。 “对。所有他无法成功匹配的沉睡者,都在你的引导下而被唤醒。” “意思是,假如接下这份委托,进入梦境后,有可能会被针对?” -- 第76页 “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具体怎样肯定还要到时候再看。”想了想,喻恒筠还是补充说道:“我个人认为,这个可能性不低。” 傅择宣听到喻恒筠这好像没有任何关心意味、就事论事的言语,感到很是暖心:简单地把事实毫无隐瞒地摆在他的面前,分析两面性,任他做出选择,可能并不认同,但一定尊重他的决定,从不强迫。 对他来说,这是最舒心的度。 抛弃这点,正事还是需要处理的。既然已经接通了喻恒筠的通讯,就把与他相关的问题解决才好。 “关于委托相关情况我已经明白了。” “好的,那么……” “还有件事情想问你。”傅择宣止住他将要挂掉通讯的行为。 “尽管问。” “我的监察,什么时候结束。” 结果刚才夸口说「尽管问」的人沉默了,半晌挤出一句不可定的言论:“暂时无法得出结论,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呃……”握紧放在耳边的通讯器,傅择宣微微摇头:“没必要说道歉,节奏本就是由你把控的。” “所以才是 「我的问题」。”喻恒筠强调,“接下来依旧需要检察,因为我仍保留观察意见。” “可以。我的问题就这个,挂了。” “但我还有事。” 傅择宣一怔:“什么?” “趁着通话的机会和你说声,下午会到你家来拜访,和薛迟景一起。” 也不废话,说完自己的到访预告,他就如傅择宣所希望的那样挂掉通讯。 徒留傅择宣握着通讯器不明所以。 他心中隐隐预感到,下午的拜访者来意不善。 3月29日,下午14:40,地点:傅择宣公寓一楼休息区。 来客两人放松地坐在傅择宣对面的沙发上,薛迟景还大大方方地把手环在沙发靠背上,翘起的腿时不时抖两下。 喻恒筠顶张正经的脸,说出他在傅择宣处有迹可查的第三次委托:“第三次委托,怎么样,要接吗?” “委托内容?” “之前应该有不少人和你说过了。” 喻恒筠话一出,傅择宣神色就不对劲了:“你指使的?” 一旁的薛迟景举起在膝上敲着的左手,晃食指对他说:“可别误会老大了,到此为止都是我的杰作,有没有感到生活热闹很多?” “嗯。”傅择宣不悦,“热闹到无法睡觉。” “不会吧。”薛迟景贼笑,“我特意让他们白天发的呀,怎么还会打扰傅先生睡觉呢?” 看着老神自在的喻恒筠,傅择宣不理薛迟景明知故问的话语,故意说:“没有上级指使,怎么会擅自作主行动?” “那真是抱歉不如你的愿。”薛迟景摊手,笑得一口大白牙都亮出,道:“我还真就是这种特殊的、随意而行的下级呢。这点我的上级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的。” 说完,薛迟景对身旁的上级眨眨右眼。 “嗯。”喻恒筠抱臂,口都没开,声音像是从胸腔发出。 “不管这个,你们和陆申有什么关系?” 喻恒筠却浅笑:“直到你接下委托,都无法得到我们的解答。” 可这砝码对傅择宣又没有任何诱惑力:“对我来说,不接下委托,一点损失都不会有,也乐得轻松。” 对面一人笑而不语,一人耸肩后开始环视四周布置。 被两人这么笃定的自信惹得心烦,这时薛迟景提出要去洗手间,他胡乱点点头掏出通讯器,垂头开始看一直没有消掉的讯息。 看了几条又觉得烦闷不已,但思及抬头还要面对喻恒筠那故作的姿态,傅择宣手顿了下,又继续翻讯息。 好在杂乱的讯息中,他捕捉到了解救讯息的存在。 【怎么不回复我上条讯息,又在睡了?既然这样,我直接明天下午去你家找你商量,到时候别说我没通知过你啊。】 瞟了瞟时间,3月28日傍晚。 等薛迟景回到休息区,傅择宣抓起通讯器,对两人示意有电话,右转径直走去洗漱间。 结束和许涵的通话,傅择宣有了赶客的底气,回到休息区,状似抱歉地对两人说:“抱歉之后还有一名客人,或许之后有时间再商量?” 喻恒筠很通情达理,一点也不着急:“本来就是由你做决定的事情,我们不会进行任何干涉,如果决定下好了,请尽快联系我。” 薛迟景也煞有其事地点头。 之后两人毫不留恋地离开,仿佛真是走个过场,不强求任何结果。 还以为终于能够松口气了,结果随许涵叩响大门的声音,带来的同样不是轻松的商议。 “敲门?” “这次是正经的委托,不是以介绍人身份登门。” “又是委托?”又是同样的不祥预感。 果然,许涵一笑:“怎么,这几天找你的人不少吧?” “你知道?” “当然。”紧接着,许涵给出了重击:“我来找你商量的,也是同样的事情。” 傅择宣感到震惊:“陆申什么来头?” 光给他当说客的就不下五人,就和连串儿珠一样,接二连三地来劝说。 “在我这儿也只知道他的一层身份。”对着自己的老朋友,许涵决定老实交代。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人委托,如果失败……” -- 第77页 设想了一下这个情况,许涵幸灾乐祸地说:“那你业界声誉就全毁了——” “实事求是地说,我本来就没有声誉。” “这你可就错了,宣宣。”许涵努嘴,“啧啧。”两声:“你现在去找任何一个ELTT问,谁不知道你傅择宣的大名?” “我?” “你,解决了所有陆申都没成功的委托,让别人怎么能不听说你的大名?” “陆申很有名气?” “可有名气了。”许涵一脸嘲笑傅择宣不闻世事的表情,“19、20岁就在业界以「工作狂魔」著称,同时还拥有极高的匹配能力,他接的委托基本上都能成功匹配。” “哦。” “谁像你,到现在才混出点名气。”恨铁不成钢的许涵直接吐槽。 “哦。”傅择宣生硬地回答,“既然这么看重,我还是最好不接,以免匹配失败沦为笑柄。” 许涵瞬间转变态度:“别啊傅大爷,您不接还有谁能接呢!” “他身为ELTT,应该能自己从梦境逃脱。” “可现在就是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才来找你帮忙的。”许涵着急地说,“这你还真得帮帮我,不然我就无计可施了。” 傅择宣沉默一会儿,说:“几天?” “都睡快六天了。” “六天。”傅择宣喝了口水,无所谓地说:“也不久。” “可人家着急啊。” “人家?”终于听许涵说到重点,傅择宣忽然饶有兴趣地挑眉:“哪个「人家」?” “你就是等着套我的话吧。”许涵翻了个白眼,开始给他解释。 先前被带回家的那段时间,就如同傅择宣所分析的那样,就是父亲许德元找他回去问问和喻恒筠有交情的事。 但回去没两天,许德元接了个电话后,对他提出请求:以许德元的名义找一名有能力的唤醒师,唤醒沉睡中的陆申。 “我不太情愿,结果你猜他和我说什么了?” “嗯?” “他和我讲,是与他工作相关的人物,非常重要,务必请我帮忙。我从没听过他对我这种语气说话。” 许涵谈到自己的父亲,不免唠叨起来:“明明不愿意低头,却不得不为之低头的样子。” “呃……”傅择宣沉默着听许涵说下去。 “他也从来不肯和我说自己的工作,我也一直都以为他单纯地经营商业公司,直到这次。” 许涵消了音,突然就想到之前父亲对自己请求的场面—— “一直没和你说过,现在你也和这个领域有了牵扯,希望你能够认真、冷静地听我说。” “您说。” “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单纯。”许德元深深皱起眉,沉思很久才下了决定对许涵开口:“你和傅择宣很熟是吧?” “您知道?”许涵不免惊讶道,“调查过了?” 叹了口气,父亲对他说:“差不多吧。” “关于委托者的信息,必须要和你说清楚。” “嗯。” “你应该听说过「审判者」组织吧?”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许涵:怎么,这几天找你的人不少吧?是不是很少体验这种火爆的感觉,爽不爽? 宣宣:你爽你来? 许涵:这不是业界声誉极佳,生意火爆嘛。 宣宣:摸摸良心,谁搞出来的事? 许涵:什么,良心在哪?这儿吗?【摸头】 宣宣:滚吧,越远越好。 —— 感谢阅读—— 最新评论: 【这些人,逼着宣宣答应呢,真想打出去】 -完—— 38、喜欢?不喜欢? 真真假假,不信就算了。 “单凭这点就怀疑有联系?”听许涵问他有什么感想,傅择宣不由得疑惑。 “当然不是,还有更多的迹象。” 许涵继续回忆和许德元的对话—— “我知道,委托者和这个组织有关系吗?” “听我这样说,就足够你产生联想了吧?”许德元沉静地反问道。 “正如你所想,委托者是「审判者」组织的人,请求找到能唤醒组织中一名沉睡近五日的重要成员。” 看着父亲自然的神色,许涵的心情是愈发糟糕:“您的意思是,您和「审判者」还有牵扯?” “我说过,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在我看来,还是挺简单的。”许涵无畏地挑衅,“事情就是你和「审判者」在之前就有所牵扯,利益驱使你答应那边的请求,正好乘儿子的便利唤醒沉睡者,省心省力,是吧?” 许德元不在意儿子这态度,只是语气微沉地对他命令道:“无论你现在怎么闹,这份委托你都得带到傅择宣面前去:沉睡者陆申,委托方许德元。” 回忆结束,许涵露出一抹不怎么灿烂的笑意,对傅择宣解释他之后就被放出来了。” “直接来找的我?” “没有。”许涵幸灾乐祸地笑开怀,“我找人调查了下,才发现你这边很热闹啊。” 说到这点上来,傅择宣还是感到很不快,沉默不语。 “事实上,也还真如父亲所说,这个委托必须得带给你才行。” “什么意思?” “刚才也说了,沉睡者是「审判者」重要成员吧。” -- 第78页 “嗯。” “而你这边也有某些人来过吧?”许涵提示道。 “军方?” “对,至少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在军方和「审判者」心目中,都是重要人物——无论从哪方面来看。” “意思是,军方黑名单中的人物?”傅择宣说出前面许涵未竟的台词。 傅择宣的思考方向和他的重合,许涵点头认可。 “你思考一下吧。之前说必须带给你也是这个意思,我并不赞成你接下这份委托,成为军方和「审判者」之间斗争的棋子。” 许涵抿嘴,又道:“虽然非正式,但你现在姑且是供军方调遣的ELTT。” “这点的确如你所说。”傅择宣则引用先前听来的许德元的原话,对许涵神秘兮兮地说道:“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什么嘛,连你也故作玄虚!”许涵嘟囔。 两人在西式餐桌两边相向而坐,许涵随意地垂眼,视线扫过黑色大理石桌板时,眼尖地发现,在靠近他撑起的右手边有一根白色短发,他把头发捻起,细而短。 许涵把头发出示给住宅主人看:“你的餐桌上怎么还有头发?” 同自己和傅择宣的发型比对后,许涵自言自语:“看这长度和颜色,也不像是我们两人的啊。” 傅择宣才恍然想起这茬来,解释道:“我放的。” “什么?” “在洗手池边发现的。” “是某个来客掉的吧。”许涵分析。 “嗯。” “如果头发单纯粘在衣服上,在路上不是会掉吗?会是故意的吗?” “也可能衣服材质吸毛。”傅择宣接过许涵手上的「头发」,在拇指、食指间捻了捻:“而且粘上的不是头发。” “不是头发?” “这些天的来客只有喻恒筠、薛迟景和你。” 许涵倒是奇思妙想一番:“那假如是某个入侵者的作为呢?” “只为放一根「头发」?” “重要的信物或是危险物品?” 见傅择宣无语至极,许涵尴尬一笑:“这不想得比较多嘛。” “必须是基于目前认知的事实基础的判断,想法的根源要有迹可循。” “那你说你的判断?” “只有薛迟景去过洗手池附近。” “也就是说,是他故意把头发放在洗手池,是要提示什么吗?” 傅择宣却摇摇头:“刚刚说过不是头发了,是动物的毛。” 听到「动物的毛」,许涵灵光一闪,又没捕捉到那想法,疑惑地看着他。 然而傅择宣只是沉默着找了个透明袋把手中的毛装进去封好,递给许涵,让他拿去化验。 接着还不忘给他解释,之前那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钟溯德的梦境里,陆申是精英小组的成员。所以在现实中,他可能不止「审判者」成员这一重身份。” “要不是你这样说,我都快忘了你是留有梦境记忆的了。”许涵轻轻笑出声,“你成天在他们面前装模作样的,都没机会讨论下梦境里的经历。” 见傅择宣就「装模作样」那句露出不善的眼神,许涵慌忙告饶,和他讨论起来陆申的身份问题。 但由于傅择宣也因当时的紧急情况,没能了解更多就直接离开梦境,所以也说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只是给目前的情况提供一个没什么助益的副情报罢了。 结果话题绕回到了傅择宣身上,许涵猝不及防地问在钟溯德梦境中的简略情况,他避重就轻地把全过程说了一遍,提问者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抓着他又问和喻恒筠相处的想法。 “什么意思?”傅择宣故作不懂。 见许涵只是奇奇怪怪地笑着,傅择宣佯怒也无效,这才败下阵来。 “如果我说得不错的话,唯一对我保密的那次唤醒任务,沉睡者就是喻少将吧。” 见傅择宣斜过来的一眼,许涵依旧撑着手,手指在脸上扣了扣:“这不奇怪吧?你有你的保密协定,我有我的消息渠道。” 可傅择宣却表示,自己并不惊讶,还很亲切地加道:“你想知道什么?” 许涵瞪大眼,不相信为什么一贯沉默不愿意多说任何事情的人,现在会这么通达。 但既然有机会知道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的解答,又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问题非常简单,为什么傅择宣对喻恒筠的态度那么特殊。 怕傅择宣不理解自己的问题,他还一一例举:“你看,第一次见面主动打招呼之前就认识不说,屡次接受和他有牵扯的委托,之后和他还扯上了更深的关系。” 这些不提,还有次次的妥协; 平时从不去餐馆,结果喻恒筠的两次进餐的邀请,他全盘接受。 这样算下来,傅择宣压根没有拒绝过喻恒筠的任何请求。想到这,许涵不由得感到嫉妒,喻恒筠可以对他予取予求,可自己却没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猜到许涵在想什么,傅择宣说了句不可捉摸的话:“他是自由的。” “我不也是自由的吗?” 虽然许涵这么嘟囔,但他自己也明白,他远不及「自由」这一程度:“单单因为他是自由的,你就要对他这么特殊?” “可以这么说。” 然而许涵却觉得,傅择宣的表情不像那么一回事。结果他鬼使神差地添上一句:“特殊到像是有什么超出限度的感情了。” -- 第79页 奇怪地,傅择宣温温一笑,并没有之前任何一次扯起嘴角那般勉强,也没有一点僵硬的感觉。 许涵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可是揉揉眼睛后,傅择宣仍旧这么笑着,然后开口问了他一句“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只是太奇怪了,许涵心说。看着傅择宣终于收敛微笑的表情,刚看见那抹笑容时的惊艳感觉终于稍稍缓下来了。 于是他问:“喜欢?” 傅择宣坦然回答:“喜欢啊。” 更加不对劲了。 什么时候傅择宣也变成这副能说能笑的模样了?什么时候开始他有问必答了? 为了解决心里的疑惑,许涵试探性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最开始。” “是我理解的那种喜欢吗?” “嗯。” 猛地,许涵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你加了语气词——虽然很轻——但你后来又故意恢复平时的语气,你在试图装成骗我的样子。” 许涵皱眉、眯眼的生气表情取悦了傅择宣,不过他还是微微点头,低低说了句:“至少你能辨认出来。” “什么?”许涵没能听清他低声的呢喃,眨眨眼问道。 “没。” 觉得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许涵也没再问,又问回刚才让他惊讶无比的事情:“你认真的?会和他说吗?” “不会。”傅择宣毫不犹疑地否认,对上许涵凝视他的眼神也不退让。 许涵却认为不应当断言,就对他说「且看吧」,两人的讨论才算告一段落。 临走前,傅择宣叫住准备推门出去的许涵,嘱咐他:“别忘了毛的化验,说不定会发现很有意思的结果。” 闻言,许涵挑眉,然后转身背对送客的主人,挥挥手推门走了。 门这边的傅择宣不知道对谁低声抚慰道:“快了,别急。” 他去掏黑色裤子右边口袋里的通讯器,空的,什么都没有。 回头去各个房间里找,半途才想起他把通讯器留在休息区的沙发里。 打开Wech的界面,切换账号,界面第一个聊天框背景比下面的稍微深点,点入后,他迅速编辑了段文字发送,就把手机重新丢回沙发。 【Echt】 16:44:44; Z.:接受委托。 Echt:能问问你为什么改变主意吗? Z.:如果我不接受,你能唤醒他吗? Echt:不能。 Z.:就是这个原因。 Echt:我懂了,之后还有些事情需要和你说明,什么时候方便? 22:54:10; Z.:明天; Z.:上午九点; Z.:和伶茶馆; Echt:好。 另一边,喻恒筠重新扫视对话框里两个简短的Wech账号名之间的对话,锁紧了眉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最新评论: 【嗯?小薛偷的猫?(哇——居然是宣宣先的吗——】 -完—— 39、商量的余地 繁琐的事情太多。 也无怪喻恒筠在担心之余,心中浮现出怪异感。他怀疑傅择宣那边是否出现了什么差错—— 从时隔六小时才回复的消息,同平时风格相差太多的信息可看出。 可这不像是傅择宣此人会犯得着的低级错误,丝毫不加掩饰的异常?不如说是要传达某种讯息。 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与这六小时中发生的事情息息相关。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线索指向明确的解释。 事实上,傅择宣这次的行为背后的驱动因素,还真不像喻恒筠想得那么复杂。 唯一可称得上异常的是他苍白无比的脸色,刚从一场梦魇中逃离,傅择宣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水人,浑身被汗液浸湿,黑色发丝紧贴两鬓,就算如此也是乱糟糟的,全然没有平日里整洁的样式。 好不容易平复住紊乱的呼吸,他才想起来之前忘记回复的讯息,空茫之间还没连接上的思绪,导致他上文刚完,又想起还有时间、地点需要交代清楚,又匆忙接后面的内容。 呈现在喻恒筠眼前的效果就是他上句下句断开发送的异常讯息,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带。 终于让惊跳的心脏缓下来,傅择宣才松开被他紧握在手中的通讯器,打开Wech里置顶的聊天框,垂头盯着顶头的那个被修改为「Echt」的备注。 室内仅有的这幽森的一抹光亮,如同投映入枯井的光束,表浅水面映照出粼粼波光,愈是深暗,愈无法抵达而照亮。 直到黑色长袖衬衫浸湿的衣料重新变得干燥,黑发青年才长长叹息,起身准备衣物,去了浴室。 黑暗空旷的一层餐厅传来微末的淅沥声,约五分钟后声响停止。踏踏微带水渍的声响由远及近,又由大转小。 二层书厅的暖灯亮起,自此一夜不熄。 第二天清晨七点,傅择宣正坐在阁楼的书桌前填谱时,收到了喻恒筠发来的讯息,上午他需要参加一个紧急会议,因此不得不把两人的会面时间延后,同时表达了无法遵守约定的歉意。 像往常那样简短冷淡地回复「嗯」,傅择宣发了两分钟呆,放空自己,转而又恢复工作状态,继续他之前没有完成的工作, 填谱之余,他也等待着来自喻恒筠不定时的联络。 -- 第80页 从阁楼辗转至音乐室,一整个上午都和「夜莺与玫瑰」相伴。 「夜莺与玫瑰」是傅择宣收藏乐器里面大小提琴套组的名称,以二者各自中音域的悠扬美丽、高音域的灵动出彩,比起另外两把大提琴,他使用「玫瑰」的次数实则要更为频繁。 午后,练习完新曲,虽然有些不满意,但因喻恒筠那边的联络已经来了,他有些不舍地将提琴放回,接着确认迟来的延后讯息。 下午三点,地方不变。 了解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后,傅择宣才放下心,在约定时间的前一个小时出了门。 提早这么久是有原因的。和伶茶馆坐落在以金融中心为重心的西边繁近岛上,和傅择宣所住的观海苑隔海东西相望。 繁近岛,是除去先前已述的诸岛之外东区最后一个岛,也是面积最大的一个岛。 从西北到东南,隔离岛、繁近岛、上野岛、星源岛、无名岛、下野岛,点缀在首都东区包围的海湾之中,大小各异,各自的形状和颜色不同。 陆地与散在的岛在长桥的串联下,如同不规则的花见团子,给崎岖的海岸线添上了更具识别性的标志物。 傅择宣从不乐意记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只是凭着通讯器内置导航的指引,加上之前去茶馆的记忆,优哉游哉地朝那边走去。 他直视前方,一贯的风景早就看腻,再看只是在人的影响下产生微幅的变动。 随着步伐的前进、视野的晃动、耳边的喧嚣声逼近又远去,傅择宣想起昨天许涵走后又匆忙打来的通讯—— “说到薛迟景的事情,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 “我在北岛的家那边,曾在岛上见到过他。” “他住在北岛?” “不是。” 许涵说他之前找人调查过,虽然没得到结果,但他能肯定薛迟景绝对不住在上野北岛。 “他不知道提了什么,一大袋,感觉稀奇古怪的。” 傅择宣表示疑惑,不明白许涵想冲他表达的深意。 “看到他好几次了,每次都带了些大大小小的袋子,你说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八卦?” 许涵又和他七七八八地说了些揣测,东扯西扯,直到傅择宣不耐烦地挂断通讯才安静下来。 听上去不是什么值得为之耗费心神思考的行为,但傅择宣莫名想到了那天发现薛迟景落下的那根毛的过程。 逃似地离开休息室,傅择宣连忙接通许涵的通讯,让他过来说事。 庆幸还好得到了肯定答复,他走到盥洗室的洗手池边,想冲洗脸醒醒神。 结果在他低头,水已经触到右脸颊时,偏头的他眼尖地发现,左手边的黑色桌板上,乖巧地躺着一簇颜色反差格外大的白色毛发。 这也是傅择宣能断言这并非头发的原因所在,颜色、长度、柔软的手感,轻易地让他联想到动物毛发。 而这还不是他最在意的点。 揉揉眼,傅择宣甩开这些思绪,关注点放在总要擦肩而过的景色的观察,舍弃任何揣测,单纯、宛若空白地面对这阳光笼罩下的一切。 今天阳光艳照,温度不低,他穿着长衣长裤步行几十分钟,不显露一分毫的疲意,仪态也没有改变。 傅择宣就这样一直走到和伶茶馆,进门后正见到一名淑女随着侍者朝楼梯走去,还是个有点头之交的相识者。 霍清敛,在荣翼的梦境之中结识的人。 悠悠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上楼、走过廊道,而霍清敛进入了他们预订包厢的隔壁包间。 傅择宣轻声对随后进来的侍者解释,要等另一名客人来后才点单。侍者于是识趣地退下,留他一人在包间里,轻松自在。 静谧的气氛。即便没打造成一楼大厅典雅的造型,但通过简单的装饰和设计,让整个包厢的环境安静且幽美。 以至于傅择宣很轻易就进入思考状态,很多信息堆在脑海中又迅速甄选一遍。 近到这次委托任务短短数天时间内发生的事情,远到第一次委托的作为。 傅择宣持续不断在做的事情,是从三月初第一次决定找寻真相那时,以接到的第一份委托为开端缕清楚重要的信息,试图从所有的委托之间找到共性,和是否能指向核心的讯息。 信息太杂太乱,前前后后经历的这几个梦境,一月之内接收太多来自他人情绪的反馈,饶是他也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反而离最初的目标偏离得越来越远了? 也许太过急切地努力,到头来还会徒劳一场。 但也有可能关键信息还是太少,而赘余的信息又过多。只是获得更多信息后,他一个人又怎么处理这么庞大的信息库。 而关于到底什么才是真正有用的信息,他的裁断是对是错? 想到这儿,傅择宣没意识到自己重重叹了口气。 “眉头皱得紧紧的,这么为难,在想什么呢?” 傅择宣脑海中构筑的条理线索戛然中断,他抬头看向罪魁祸首,老半天不吭声。 从傅择宣的微表情中读出微微的愠怒,喻恒筠反而哼笑:“打断你想事情了?” “知道还问。”说着,傅择宣让他坐下,任他来点茶。 粗略翻了翻,喻恒筠招呼侍者来点了壶白茶。点完单后,他朝在现实中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茶馆的青年解释:“梦外你是第一次来,梦里你已经来过两次,但因为不记得,所以应该还是陌生的。” -- 第81页 “嗯。” “其实我也很少来,不过霍清敛常来。”喻恒筠自顾自地聊下去,“我们这个包厢是她平时的专场。” 见傅择宣蹙眉,他仿佛恍然才想起来:“我应该是弄混了,你不认识我刚刚说的这个人吧?你们在梦里见过。” 见青年沉默不言,喻恒筠道歉:“抱歉总和你谈起没有记忆的事。” 傅择宣摇头,问道:“要和我说明的事情,说吧。” 喻恒筠有点失望,没诈出来自己期待的反应,而且傅择宣在哪种意义上,都不曾生气。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心情,告诉傅择宣这次会面的目的所在。 “我今天早上突然参加的会议和这个也有关系。但在说明之前,我先问个问题可以?” “问。” “不进行唤醒的下场,只有永远沉睡和死亡对吧?” “理论上是的。”傅择宣加了个「理论上」,显然对人的意志力并不抱太多期待:“「永远沉睡」只会存在于理论中,人沉浸于梦境中,久而久之就会演变为毁灭。” “事实上家属渴望的苏醒、拯救,才是ELTT这个职业存在的意义。” 傅择宣的简短评价令喻恒筠认同地点头。 他又问:“苏醒的可能性呢?” “很低,我不清楚大数据怎么显示,但我所知的,自己苏醒过来的都只耗费了一场梦境的时间。” “按你之前的理论,就是六小时?” “对。” “我明白了。”喻恒筠礼貌地微笑,然后正式开始说明:“接下来,我不会左右你的选择,全靠你听完后自己的喜好来判断。” “我会先告诉你今天早上会议的内容,然后再回归我找你来的本意。” 凌晨收到紧急通知,早上召开会议。 参加后才发现这是一个劝解会,研究所高层人员对军方施压,提出要求,在傅择宣对陆申进行唤醒时,需接上全身情况监测,以供研究所进行研究。 支持他们的论点在于,即使没有正式成为军方聘用的唤醒师,但原则上傅择宣已属于军方统辖,在必要时需无条件服从命令。 而现在就属于这个必要。 “我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喻恒筠眉毛皱得紧紧的,“即便是属于军方,你也是特殊人员,是独立于军队、研究所任何一方的存在,仅仅受我的调遣。” 听喻恒筠这么说,傅择宣倒是一愣:“你没说过。” “现在你知道了。”他飞快解释,“更何况他们提供的根据本就漏洞百出,你无需在意这无理的要求。” “所以,只要你不愿意,我就再次正式回绝他们。”喻恒筠视线胶着,紧盯傅择宣眼睛不放,生怕错过他的任何反应:“你的回答?” 傅择宣也学喻恒筠哼笑一声:“当然不愿意。” 然后瞥了一眼喻恒筠,才别扭地避开他那存在感太强的视线。 “很好。”喻恒筠强势地宣布自己的满意,“那我们就进入下一个话题。” 这才演到今天的重头戏环节。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这已经是到重要部分的前奏了,接下来很长一段篇幅都会开始揭露某个一直用很疏离的方式在描写的角色的部分真实,一直想以无法接近的距离描写他,所以唯独他的心理活动很少很少,但从最近几章开始,已经渐渐加入他的心理活动,然后才真正拥有走近他的机会。 希望不会看得枯燥,可能带点悬疑色彩……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hold住,也希望各位小天使能看得尽兴,能看到里面精彩的部分。 当然也不止他一个人,都还没有揭开某两位小朋友的真实面目哈哈哈! 光到这里,就已经超出我预计的字数太多了哈哈。 最新评论: 【不管加入哪个组织都好拘束啊,还会有强制命令。】 -完—— 40、茶之味 白水也很甜。 “在此之前。”喻恒筠提出来要先问个问题,“你在解释梦境时间的时候说过,梦境很大程度以现实为蓝本没错吧?” 得到了傅择宣肯定的回答后,他抛出自己关于这一点最大的疑惑:“我根据对梦境的记忆,派人在与梦境同样的位置寻找某样东西,却没能找到,这正常吗?” “很重要的东西?” “是的,在不止一个方面能派上用场。” “我指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让喻恒筠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噎在了喉中。 傅择宣补充道:“找不到就只能继续找,追究梦境与现实的联系没有意义,本来就是虚幻的场景和事物。” 彻底的拒绝,喻恒筠也反驳不了,他并非ELTT,了解这么多梦境相关的事情,倒像是为满足无休止的好奇心而在不断探寻。 他沉默后,冷静思考了会儿,就准备放弃这个话题,转到要和傅择宣解释的事情上面去。 但傅择宣又出乎意料地改变主意,就先前那个话题继续下去:“你觉得有什么可能性?” “按潜意识角度来说,梦境中出现而现实没有的事,翻译过来就是沉睡者以为潜意识之中认为理所当然会有的事情。” “对。” “但也是这点我最想不通,实际上在梦境之中,沉睡者本人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 -- 第82页 说时,喻恒筠却发现傅择宣微微摇头,他不解地询问傅择宣为什么要摇头。 也不吊胃口,傅择宣直言:“潜意识里存在的想法、现实,在梦中不见得能具有这一认知。” “这话的意思是指,我还需要确认一下现实中沉睡者对这件事的认知程度?” 傅择宣认可地点点头,这个话题才算暂时揭过。 “很抱歉。”喻恒筠礼貌地一笑,准备开启下一个话题,先朝傅择宣就上次的事情道歉:“上次明明是请求你接受委托,却摆出那样不恰当的态度。” 没料到他一上来就摆这种腔调,傅择宣不由得回想起那次明明是在自己家,却像是客人一样,处处受掣肘,被迫在两人的夹击之下心烦意乱,又不得不表现出中立态度,不直接说拒绝,而对两人委婉地说要考虑。 因此他决定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喻恒筠:“你指……” 料想会受到刁难,喻恒筠很有耐心地解释:“我和阿景以半逼迫的方法,强迫你考虑接受为委托,定然让你心里感到非常不适。 而傅择宣不可置否,像是没事人一样转头向一侧,仿佛这事对他毫无影响,让人感觉这反倒是欲盖弥彰的行为。 确认先前的态度确实对傅择宣造成了不愉快的记忆,喻恒筠再三强调自己的歉意,才提起那天自己不愿意对傅择宣解释的问题。 “事情有关你问过的「陆申和我们的关系」这个问题。” “什么?”也不明白傅择宣是不记得这一茬了,还是在询问喻恒筠对这个问题的具体回答内容。 没心情想这么多,喻恒筠直接把话说开了:“既然研究所那边的态度是这样,面对他们不合理的要求,不管你是同意还是拒绝,我都有理由将这个问题的答案告知予你。” 对上傅择宣那波澜的表情,直视他澄然的双眼,喻恒筠将来龙去脉都详尽地解释了一番。 还是得从喻恒筠本人所负责的B计划说起。 “先前我提到过这个计划是由研究所和军方共同合作进行的对吧?”边看了看坐在桌对面的青年,边给两人将茶斟满。 陆申的身份就要从这里追溯而起。 在最开始与陆申有交集那会儿开始,傅择宣就断断续续从许涵等人的口中听说了许多关于这个青年的事迹。 实际上有关于年少有为、有天赋、行事圆滑诸如此类的赞誉,也确实不在少数,这也不难理解军方、研究所对陆申这名唤醒师的看中程度。 只是喻恒筠对陆申真实身份的阐述,还是真真切切地让傅择宣吃了一惊。 由喻恒筠负责的B计划,除了参与人员,没有任何人知晓其真实内容,计划内各人员身份也只有彼此通晓。 当然喻恒筠不会直白到把一切都坦诚说出,也如两人已经默默达成共识,在每次交锋时都会狡猾避开关键点的交谈惯例。 不过至少得把必要的信息讲明白才是,单就这点来说,也并非简单的事。 在他交出的信息之中,陆申的身份就是具一定相关性的部分。 听喻恒筠坦白到这里,傅择宣总算是明白为何军方也要在寻找陆申能够匹配的唤醒师的进程中掺上一脚,再联系许涵之前从许德元处获知的陆申的另一层身份,倒也不由得对陆申产生一点微妙的共鸣心理。 想到这儿,他再次确认了一下喻恒筠所说的内容:“总结下来,他的身份包括:研究所精英小组成员、B计划中研究所唤醒环节的质控人员、身兼数份委托的ELTT?” “如你所说。”喻恒筠微微颔首。 “显然你隐瞒了重要的一点没有说。” 这倒使喻恒筠愣住了,的确他隐瞒了重要部分,之前每次都是这样,傅择宣或许心中都有数,甚至可能对他隐瞒的内容都一清二楚,他从不怀疑这点。 第一次被明白地指出,他突然来了兴趣,准备看看傅择宣又要演出怎样一场戏,于是他挑挑眉回望傅择宣,一脸无谓,就差在脸上写「你奈我何」四个大字了。 傅择宣淡淡瞥他一眼,虽然没有喻恒筠眼神里那股不容反驳、自成睥睨的的威势,但冷意还是十足的。 “你说的,「计划内各人员身份只有彼此知道。」” “是,怎么了?” “精英小组成员、B计划成员,在我看来就是同一身份。” 傅择宣低头看向面前盛着茶汤的瓷杯,杯口如同未盛开的花苞口。随着他身形微动,色都淡如白开水的茶汤荡开。 心神似乎也随着这波荡而飘远到当时他从钟缙维处获陆申身份的过程,简单几句就问出钟缙维对陆申身份的了解程度。 身为极亲近的好友——这点是钟缙维自述的——他仅仅知道陆申身为ELTT的这一表面职业,对其他的一无所知,就连身为审判者成员这点他都没从好友那儿得到听到过一点相关信息。 不过傅择宣自然不会对钟缙维单方面阐述的两人「相交甚好」的关系产生怀疑,谁又没有几个不曾对任何人说起过的秘密呢? 在这一点上,倒是同许涵和他的关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即便知之甚少,也长久相处至今—— 「知之甚少」仅限于许涵对他,毕竟许涵什么都乐意对他说清楚,不论是半逼半就,还是完全自愿。 但还是有些事情,傅择宣从来不曾问起过,而许涵也很有默契地不对他所隐瞒的一切提问。 -- 第83页 仿佛都很平静、包容地活在当下。 真实情况却远非如此。 对傅择宣指出的这一点,喻恒筠爽快地承认了,不问傅择宣是怎么想到的。 傅择宣当然不想被问到这个问题,仅凭直觉而毫无根据,连蒙带猜地就撞出了正确答案,教他怎么和对方对峙? 好在喻恒筠也不愿意再就这个话题深挖下去,避免说出过多信息,他瞅见傅择宣还在盯着茶汤发呆,问他:“你觉得今天的茶怎么样?” 抬头,眨了好几下眼后傅择宣才回答道:“我不怎么会品茶。” 这个「不怎么会」,还是往委婉了说的。说到底,傅择宣对品茶这道是一窍不通。 对此,喻恒筠撒了个小小的谎:“我其实也不会品,只是说说你喝来的看法,要真说个所以然,我也做不到。”说罢,他冲傅择宣做了个「请」的手势。 前面只是掩饰或解渴时才会喝上一两口,傅择宣哪里在意过这茶的风味。因此他垂目,不慌不忙地端起杯子小抿一口。 见他抬眼,喻恒筠状似期待地问他:“怎样?” 淡如白水。 傅择宣只有这种感觉,所以如实地汇报了自己的感想,更说不上来喜欢与否。 闻言,喻恒筠倒是一笑,也不说看法,只开始谈自己的感受:“我倒是很喜欢。” 无论从嗅、色、味哪一方面来品,都不沾任何寡淡之意。 色温淳不艳,嗅则清爽不腻,味鲜爽,留香唇齿,耐人寻味。 他不会说出这评鉴之词,也更不会言明,这给他的感觉就如某个人,或许别人总觉寡淡至极,但其人「茶叶」沉积的风味,不涩不苦,他是越品越是甘爽醇厚,越品越是留恋这股甘甜滋味。 当然这并不排除茶树自己将嫩芽头伸到他面前,任他采撷的邀请姿态。 这不,这会儿又见傅择宣故意引他多想了。 两人事情也都谈完,而喻恒筠果真如他所说的「喜爱」,将茶喝得一干二净。 送傅择宣回家后的分别时刻,他再次提到:“还是就按我所说的那样,无论如何我都会遵从你的想法。如果因为研究所的要求,你不愿意接下委托,就和我联系。” 傅择宣面不改色,回以调侃:“这倒和军队一向强硬的作风毫不相符。” 哼笑,喻恒筠果然如他所愿地问:“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作风怎样?” “被「邀请」过。”傅择宣不缓不慢地回答,又瞅着喻恒筠道了声再见才转身同他分别。 喻恒筠盯着他的背影,后背靠上背后的树干,半晌也不动。 他想,傅择宣又在提醒他往哪个方面调查呢? 但更多时间喻恒筠只是一手揣在裤兜里,一手耷拉在身旁,单纯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做。 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地从裤兜里掏出一颗淡蓝色星状糖果,不是浅淡的色彩,而是具有如同燃烧的蓝巨星般的闪耀色泽。 喻恒筠端详这糖果许久,然后将它在手心捏紧、放开,糖衣瘪了下去。 他闭眼,这会儿把头也靠上树干,阳光在本应是黑色的视野中还投下晃动的光斑,为了阻绝这层光,喻恒筠将右前臂压在眼前,右手已然再次握成拳。 表情不再清晰可见。 阳光也只能窥见,他露出来的唇那缓缓牵起的弧度。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宣宣:我不怎么会品茶。 少将:巧了我也是。 许涵:一个两个都太会装了,各种意义上的。 许涵:话说回来你要表达你的欣赏,你倒是直说啊,憋在心里的死闷骚,活该单身。 少将:?? 宣宣:你在说谁? 许涵:倒是忘了这两个人都是副「打死也不说」的鬼样子了…… —— 感谢阅读—— 最新评论: 【wwwww——】 -完—— 41、旧忆闪回 很在意…… 从梦中惊醒,喻恒筠再次捏住糖衣,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 傅择宣试图隐瞒的部分事实,他有意无意间的透露,无指向他遗失多年的珍贵记忆。 松开手心,糖衣的闪耀色彩显现,只要看见就能使内心渐渐平静,握在手中就拥有乘风破浪的勇气。 明明只是来路不明的糖果,甚至连糖果都称不上。 从沉睡之中醒来后,手心中就攥着这糖衣,很明显是留有唤醒师痕迹的物品。 反复告诫自己不应该去想,不应该在意任何与唤醒师相关的事,不管是空缺的回忆、残留的物件,还是这行动背后所代表的含义,都应该弃之脑后不理不睬。 却总敌不过心底那道呼唤的声音,叫他留下了这空壳的糖衣,叫他扒开谜题的层层面貌,走到如今。 到这地步,才明白规则的制定自有其道理,有谁能抵挡潜意识的引领? 哪怕这潜意识受到了第二者的影响,依旧诱人前去探寻这深渊的全貌。 最开始意识到这点,喻恒筠就不由得对SLAF病毒的存在产生怨怼,在混乱紧张的战争期间凭空出现的来源不明的病毒,造成第二重巨大慌乱。 战争令人的身心俱伤,给无数的家庭带来痛苦,这其中经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概述清楚的。 -- 第84页 在这期间又加上SLAF病毒的突袭,让人们心灵疲惫不堪的空隙遇上「福音」,沙漠里竭泽的泉眼迸发出新鲜的泉水,泉水如此清澈润泽,见者都要喝上一口。 这不是件好事,因为泉水的涌出是海市蜃楼般的场景,以神志都模糊不清的饥渴者的双眼去追寻,才会显得真实。 而当带着饱满的情绪,摒弃任何渴求的心理再来看这虚幻的场景,所有虚假都显而易见。 这让喻恒筠一直疑惑着:以大局为观,这的确不是件有利的事情; 可对个人来说,真是如此吗?求而不得的、追悔莫及的、梦寐以求的所有事物都得到,不该、不是、不对全都丢弃。 多么幸福的事情。 大概是任何人都渴望得到的人生,和顺美满,挫折困难都能如愿解决,归为平淡。 要问他想不想,答案毫无疑问是想。 可相比起这,他更愿意以自身的力量跨越阻碍,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他为这段人生必须支付的学费。 喻恒筠毫不怀疑,自己一直都抱有这样的信念,但从五年前他陷入沉睡又被唤醒后,之前在病毒肆虐的一年里建立起来的认知迅速崩塌,规则被扰乱,他对这场病毒带来的战役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反感,这两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复杂的认知。 纵然这病毒带给人们的是死亡,是恐慌和四分五裂,是平衡状态的碎裂。 失衡不仅仅体现在喻恒筠的认知,他的潜意识也失衡,天平摆向感性,具体就体现在他每晚光怪陆离的梦境,和近来进入的各种梦境一样,忘都忘不掉。 使力按揉太阳穴,仔细感受着手指按压处微弱的搏动,喻恒筠才成功止住脑海中连篇起伏的思绪。 可是好几个场景反反复复在脑海中上演。 …… 捏紧醒来后就窝在他手心里的异物,喻恒筠从床上坐起来,刚坐稳,在一旁候着的阿姨就迎上来嘘寒问暖,平静地应对着阿姨和父亲的连番「盘问」,终于在喻书诺一句「让大哥好好休息」的大声宣扬中得到解放。 略带感激地看向妹妹,喻书诺留下一个甜甜的笑容,还意味不明地眨了眨左眼,然后拖着父母离开了大哥的房间。 喻恒筠没领会喻书诺举止中的特殊含义。 他也曾经企图把这场大梦抛在脑后,将全身心投入离结束还遥遥无期的战役之中。 可每在迷茫的时候,在和战友出生入死后得以喘息的余地间,在每个雨夜,在死寂的宇宙空间,在微光闪烁、一线生机的绝望彼端,在独自行走于深潜的黑夜,目中所及只有漫漫无边黑暗和寥寥灯光的寂静时刻,他会莫名地想到自己不曾记得的那场梦。 无法拒绝地涌上心头,缺失了什么的怅然感觉。 正是这种感觉,又陪伴他走过无比艰难的四年,来到战争画上句号的终结日。 但喻恒筠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么软弱,以至于被屈屈一个梦左右,心情摇摆不定。 所以当喻书诺突兀地问他要他作为护身符的糖衣,他故作轻描淡写地说早就丢掉了。 喻书诺倒是一直不相信,胡搅蛮缠追着喻恒筠要糖纸,想看看喻书诺到底打什么算盘,他还是让喻书诺得逞了。 星历467年9月23日,趁最近忙着处理各种战争后遗留问题的大哥不在家,喻书诺第无数次「大哥卧室入侵计划」启动。 蹑手蹑脚地走进不曾踏足的领地,环视这个比自己的房间大多了的豪华单间,布置、摆设却一点也不豪华,只摆着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书柜,各自孤零零地立着,和自己那精心布置的卧房暗里比较一下,喻书诺嘟囔一句:“这么空。” 也只是感叹一下,喻书诺可没忘此行的目的,她轻手轻脚地挪到床边,褐红的床头柜上的纹理还掺杂着暗色的黑,里外翻了一遍也没找着,她把视线投向旁边的床。 和床头柜同样材质的大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和被子,干净整齐。 在枕头下翻到想要找的东西,喻书诺「嘿嘿」一笑,仔细看了看这淡蓝色的糖衣,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后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原路返回。 回身关门时瞥到自己留下的一片狼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喻书诺又换了个方向下楼,去找老管家帮忙了。 然而被管家安排来整理床铺的佣人才刚走到门前,就和迎面走来的喻恒筠撞上了。 “少爷。”女佣停下,向喻恒筠行礼。 “不需打扫了。”喻恒筠颔首,令女佣退下,独自走进卧室。 走到床前,喻恒筠把枕头下的糖纸收回,继续放在胸前的小口袋中。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他走到窗前,在秋阳的安抚下俯视着花园。 花园里喻书诺在和管家说着什么,管家躬身领命,没过一会儿就来到了他门前敲了五声,带间断的节奏,然后推门而入,站在门边传话。 “少爷。” “什么事?” “小姐吩咐我带您前去花园,和您商量要事。” 听这番转述,喻恒筠轻哼一声。花园里秋风卷起零落几片落叶,卷携着来到存在感无比强烈的大树旁,自他年幼时就陪伴他走过成长道路的老树,虽孤独无依却顶天立地,为其他生灵撑起一片天。 喻书诺正坐在以老树枝干为横杆,精巧制作的秋千上,手抓着两边吊线,身形微微晃动,脚丫也随之一晃又一晃。 -- 第85页 沉吟良久,喻恒筠才示意管家领路。 随喻书诺身形晃动,秋千「吱呀」地唱出陈旧的歌谣。 等管家退下,喻书诺才开口问好:“你来啦!” “嗯。” “我今天看到了,你宝贝得不得了的东西。”喻书诺咧嘴一笑,志得意满的样子。 喻恒筠不予置评,转而问她:“什么?” “就那个蓝色的糖纸呀,想不到你这么有浪漫情怀。” “没有。”喻恒筠飞快地否认,想到其他的事,他向喻书诺表明自己的态度:“既然你进了我的房间,作为交换,你必须给我一个情报。” “什么嘛,还要等价交换吗?”喻书诺翻个白眼,“这是我家,去哪里都是我的自由,找找东西还不行了?” 见大哥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看,喻书诺倒是很不客气地冲他吐槽:“又这个样子,你不得逞就要对我这么凶。” “行吧,你想要什么情报?我的身高,三围,还是喜欢的人?” “呃……”喻恒筠无奈地看着妹妹,说出自己的要求:“当年那个唤醒师。” 喻书诺愣了:“你不是……”不在意这事的吗? 但从喻恒筠这严肃无比表情来看,他毫无疑问没在说笑,反而还想是下了重大决心。 所以她紧迫地盯着大哥,说道:“我也不多问什么,只是,你确定以及肯定你要知道这件事情吗?” 喻恒筠之前从军区处理完事情回来,军装还没换下,他心情有些摇摆,触犯规则的纠结和内心的渴望在打架。 为了掩饰他的情绪,他转身,然后像是不耐地道:“不说就算了。” 奇怪的是喻书诺倾诉的渴望似乎比他求知的欲望还要强烈,她慌忙跳下秋千,扯住了喻恒筠的袖口。 看见自己扯住的袖口,暖阳照射下熠熠生辉,和那淡蓝色糖衣一模一样的色泽让喻书诺心里又是一惊。 很快她做出决定,冲大哥喊道:“别呀别呀!” 一个踉跄,作势欲倒。 喻恒筠反应极快地伸手捞住她,也低声恐吓:“不说就放手了。” 内心的声音终于战胜一切,他移开目光,其实眼中尽是怀念之意:“我找别人也不是不可以。” “哪有你这样,用威慑敌人的目光这样看家人的嘛!”轻哼一声,喻书诺站直身子,理了理裙边,也置气道:“你去找找,看别人告不告诉你!” 喻恒筠又作势要走,这回喻书诺再不敢皮了,撒娇道:“好啦!我说就是了。” “你说。” “名字不清楚,很高、很瘦、很帅。”边回忆着自己看到的模样,喻书诺慢悠悠地描述着。 但这描述压根和没描述一样,高、帅、瘦的人还少吗? 喻恒筠悠悠道:“想挨打吗?” “你这样是找不到对象的。”喻书诺不受威胁,吐了吐舌头。 “继续,别扯东扯西的。” 生气地耸耸鼻尖,喻书诺敢怒不敢言,只好继续陈述:“黑发黑眼,齐耳短发,穿着没特殊的,气质很特殊。” “特殊?” “对,很特殊。” 喻书诺又想起当时那青年一语不发的模样,冷淡的态度和同样冷淡无比的眼神—— 用「冷淡」来形容那眼神还不太恰当,非要找出一个形容词,她更宁愿用「冰冷」。 “像是……”喻书诺拖长声音,犹豫着说出自己的印象:“不属于这个世界。” 到如今,喻恒筠方才知道她的形容是多么准确。 而这,还只是那无限闪回的记忆之一。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最新评论: 【噢……回收开头】 -完—— 42、复苏的过往 温暖如世界。 仿佛过了很久,又恍惚地以为近在眼前,割裂甚至不成片段的回忆,奋力地要去捕捉反而隐匿不见。 …… 血红的色彩,接踵而至的是空白、头痛欲裂。 徒劳地抓住什么的手势,空空如也的掌心。 摊开手心,低头,血肉模糊, 没由来地心慌、悸动,心跳格外突出,一下、两下、三下…… 他做了什么? 双手被温热包裹,心却凉透,以至于全身血管中的血液都冰冷地在皮肤下流淌着。 瞬息间场景变换。 稚嫩的双手,不说多么白净可爱,但是干净整洁。 见到这样的场景,瞳孔骤缩。 身旁的人在说些什么?他听不清,耳边嗡嗡发响,尔后像是蝉鸣声的尖锐鸣叫想起,由远及近,穿透鼓膜。 你在说什么?转头想要这样询问还在说话的某人,却不由得毛骨悚然。 面目全非,辨认不出任何一个面部器官,只有血和肉的交织,翻开的皮层上血还在缓慢流淌。 啊,啊,企图发出声响,失败。 为了赶跑这样的景象,他紧张地闭眼,挥手驱赶又什么也没碰到,直到一双手覆上这胡乱挥舞的小手。 睁眼,眼前的黑却无法被驱驱散,仿佛第二层不受他控制的眼睑闭合,明明控制双眼睁开,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一丝光亮,连光斑都没有。 ——他为什么在这里?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被忘记了? -- 第86页 不想要其他任何东西,只想将脑海中这空白填满。这空白教他有股落泪的冲动,张嘴欲哭,但无泪。 他摸索着前行,没有摔倒过,因为覆在他手上那瘦小的双手在引他前行。 “你是要带我去哪里?”惊讶地,他终于发出了声音。 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你是谁?有什么目的?大概是得不到任何回答,他也不再提问,只慢慢跟着这指引前行。引领的双手轻轻牵住他的手,力量适中。 很温柔…… 有点突兀,但是终于心安。 直到他的世界有一道刺眼的光束投下,一切光亮回归。 即便如此他并不感到欣喜,因为那双手消失了。 “你走了吗?”还听到了回音,重复着他的询问:“又要留下我一个人了吗?” 他苦苦哀求那双手的主人别走,可纵使伤心欲绝也没能落下一滴眼泪。 为什么呢? 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试着抚摸自己的脸颊,没有泪水。 还是一无所有,这双手创造不了任何奇迹,留不住任何人,改变不了任何事。 而他还在这徒劳悲哀。 无泪也无恨。 “那我存在于此地的意义又是什么?”他朝着空气质询。 “你带我来这里又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吧,只是无聊的消遣吧?” 终于对他作出回应,和之前带来同样触感的那双手覆上头顶,拍了几下,安抚似的。 “你干什么?” 他和这双手的主人赌气,要挥落这像是在逗弄他的手。但这人压根不在意他的态度,抓住他的手,压低平放在胸前,摆出掌心向上的姿势,然后这只右手朝他手心里塞了什么,然后紧握住不放,不让他将里面的光景看个究竟。 无法抗拒这道缓缓牵引他的力量,随着这不可违逆的动作,像是主动将手握拳置于左胸前抵住,他摆出这个宣誓般的姿势。 渐渐地,先前没注意到的那犹存的冰冷解冻。 感观复苏,他注意到胸前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淡蓝、充满生机的,调皮而不规律地一闪一闪,仿佛在和他对话。 被这美丽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然后握持他右手的那道牵引力量消失不见。 而他已经被愈渐闪耀的淡蓝光芒包围。 好像什么都没变。 可是那个光芒中心的男孩终于回暖,他笑着笑着,身形不断改变。 谁口出狂言,谁一再伤害家人。 是和某些伙伴调皮捣蛋的他,是和某人共望星空的他,是背负一身荣耀企盼出走的他。 忍耐枯燥艰苦的训练,漠然对待他人的私语和指点,羡艳抑或是崇拜的眼神都不能令这个逐渐成长的少年为之所动。 战火四起,毅然应召,战场上摸打滚爬,不曾有任何高低分明。 和战友彼此共同度过的每个心惊胆颤的夜晚,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宝。 后背相与的信任,相视而笑、自信御敌的默契。 可在生死面前,谁都难逃一道审判。 他本该知道的。 他本该…… 已经成长至挺拔身姿的青年一身军装,右手握拳抵胸,左手背在身后,保持着这表达忠诚的姿势。 而这道淡蓝色光芒太温暖,这温暖灼伤了他。 水珠从青年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一滴、两滴、三滴,融在一起,打湿了地面。 …… 再次惊醒,喻恒筠颇有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乱感。 头隐隐发痛。 又是这个梦境,重复了无数遍,怎样挣扎都没能逃离。 仿佛蕴藏着这样的魔力,这糖纸以脆弱的外壳包裹这两个梦境将它们送进每个他沉眠的夜晚。 呆坐一会儿,喻恒筠才摸摸后脖颈,起身整理。 换上件舒适的常服,到书房翻出个黑色小本子,伏在书桌前翻看,最后添上几句和之前相同笔迹的内容。 还没写完,一道通讯接了进来。 轻「啧」一声,喻恒筠没理会这道通讯,和着D最新的乐曲把剩下的内容写完,他才开口指示回电。 “喻少将。” 很正经的称呼,喻恒筠看都没看对方,淡淡回了句:“嗯。” “看来我不受欢迎啊。”对面这人调侃,“怎么?在忙?” “没,有话就直说。” “这不和你在直言吗?” 这人语气中不无遗憾:“难得有机会和你联系,你就这么冷淡?” “也没变过吧。” “哈哈,也是。”他咧嘴一笑,立马又转变话题:“和你汇报结果,最终还是如你所愿。” “嗯。”喻恒筠的手停下书写,将笔盖好轻放,这才抬头和通讯对面的人对上视线。 “这种既定的事实很让人没成就感吧?” 看他笑得灿烂,却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修边幅的样子倒让喻恒筠怀念起那几年共处的时光。 “刚被放出来?” “可不是吗!”青年听到这点就气冲冲地和喻恒筠抱怨,“我自己闭关锁国和他们故意关禁闭是不一样的好吗!连出门在庭院里走走都不准,这也太那啥了吧!” “闭关锁国?”听他的用词,喻恒筠不免有些笑意:“现在开放外贸了,怎么还第一时间来找我?” -- 第87页 支着手撑住下巴,青年脸上又带了愁容:“是我主动揽下来的,听说最近你们那边蛮不讲理,无视这边的合理要求,罔顾契约精神?发生什么了,计划是要掰了吗?” “没有,要求并不合理,也没有无视契约精神。” 把和傅择宣接触后的经历挑几点告诉他,傅择宣目前的身份、拥有的能力,也一一说明,不过隐去了部分重要的推想和事实没说出来。 “这可……”青年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快让喻恒筠不愿再和他说下去了:“真是太有趣了!这么值得研究的素材,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责怪完喻恒筠不和他说,他转而思索道:“也难怪研究所这边一再要求,说真的不再考虑下?” “异想天开。”唯独这点喻恒筠不会让步。 “好吧。”青年抱怨:“又没逼你,干嘛这么凶。” 就是嘴上抱怨一下,青年也清楚喻恒筠的原则,而被他一力护着的人,还真没什么人能欺负。 “小诺最近好些了没啊?” “醒了,也就那样。” “真无情啊。” 通讯对面这人有多心口不一,青年才不会明说出来。 只是暗地里觉得好笑,然后直白地表达要去探望喻书诺的意愿,惨遭拒绝。 “别啊,书诺妹妹一定可想我了!” “不可能。” 青年继续和喻恒筠扯这扯那的,非要去老宅看他的书诺妹妹。 对面吵吵嚷嚷的,却让喻恒筠沉重的思绪得以暂时从梦境中解放。 勉为其难地同意青年到老宅去探望妹妹,又听青年叨叨了一会儿,才打断他继续:“没什么事就挂了。” “诶!?就这样了吗?”青年不开心地嘟囔。 “还有事。” “难道要去见那个傅择宣吗!”青年兴奋地猜测。 喻恒筠点头。 “有时间把他介绍给我认识呀!” “看他愿不愿意。”喻恒筠要关画面,被青年制止。 “别吧,喻少将,通融一下?” “你叫少将,自己也成不了少将。” “别小看我!只要我愿意!” “你你你!就说你呢,干嘛不理我!” “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找他!” 青年张牙舞爪对喻恒筠示威。看也不看地挂掉通讯,喻恒筠终于能和刚才话题中的主人公联系。 收到喻恒筠发来的讯息,在沙发上神游了很久的傅择宣久僵的身形一顿,从茶几上摸来通讯器。 Echt:今晚有空吗?工作协商已经完成。 Z.:好。 作者有话说: 许涵:你看你还不主动,情敌都出场了! 宣宣:啊? 青年:……其实吧,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看到喻少将,我只想!和傅择宣见上一面! …… 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三人哈哈哈; —— 感谢阅读—— 最新评论: 【宣宣要是有武力值就好了】 -完—— 43、陆申的梦境(一) 他在哪儿? 走在这片诡异的黑色空间内,三个人谁也看不见谁现在的表情,只凭着彼此的脚步声判断出另外两个人的位置。 空旷的空间内只有「哒哒」的脚步声响着,薛迟景感到这空气令他不快,隐隐约约还有些瘆人。 又是很长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行走,继续再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薛迟景停下脚步,黑暗中对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中层次感的改变更加敏感,另外两人听出这一变化,停下等待。 薛迟景决计要弄清楚两人目前的想法,问道:“所以你们现在能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许涵也被无法拨开的黑色影响,现在焦虑得很。虽然如此他也还是以先轻笑一声,然后以扬起的音调反问:“什么有意义的想法会让我们还傻乎乎的在这儿乱闯?” “那就是没有了。”然后他转而问另外一人,“老大,你怎样?” 喻恒筠摇摇头,没听到谁有回应,才意识到两人看不到他的反应,沉声回道:“暂时没有。” “唉。”薛迟景不由得重重叹口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 许涵问:“你有什么好方法?” “有的话还搁这儿问?” “那就老老实实找下去。” 转身走了几步,听两人都没跟上来,许涵只好又回身问:“还有什么问题?” “你很不耐烦啊,在这里。” 薛迟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许涵怔在了原地,不过他立马就反应过来,回答道:“没找到人,当然不耐烦了。” “所以我们的目的是找到傅择宣?” 不解薛迟景这番话的意思许涵问:“当然,不然为了什么?” 薛迟景却不回答,问喻恒筠:“老大怎么想?” “不是。” 愣了愣,这让许涵不知道作何反应:“那我们在找什么?” “找陆申。”沉稳的声音在三人之中响起,倒是安抚了许涵有些焦躁的心情。 喻恒筠又解释:“按照我所知的,梦境的主人会主动找上闯入者,只有在梦境主人身边,找到他又不白费功夫的可能性才最大。除非……” “除非什么?”薛迟景和许涵异口同声地问道。 -- 第88页 听着对方和自己同调的声音,薛迟景轻勾嘴角,把自己心中的想法问了出来:“除非他没进来?” 许涵倒是面色不改地回答:“这不可能。” “我也认为这点的可能性不大。”喻恒筠认可后一点想法,接着他确认:“至少现在我们能达成共识。” “我是没问题,反正不找到陆申也出不去。”薛迟景耸耸肩,说道。 重要的是许涵的反应,他沉默半晌,回答道:“但现在得知道怎么走出去,按我的估计,我们已经走了不下4个小时了。” 没有正面回答,不过言语间透露出赞同的意思。 “是吧,我都累得不行了。”薛迟景抱怨,但许涵觉得他这上扬的语气怎么也不像是累了的表现。 绝对是在调侃他,许涵不爽地想,表面上却又笑嘻嘻地和两人讨论解决的方法。 不过好歹心情也稍微舒缓点,没有一开始那么焦虑了。 梦境之外,治疗室中。 五个陷入梦境的人躺在床上,每人身边站着两名军人,而一名身穿雪白军装的男子则在门口与人对峙。 与军装男子面对面站着的人穿着白大褂,和昨天呈现在喻恒筠通讯屏幕上的模样截然不同,今天他拾掇整洁后的模样和昨天截然不同。 但他今天显然来意不简单,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人。 见来者这仗势,男子挑眉,很是玩味地问道:“怎么,贵所不会真以为我们军方没人吧?” 穿着白大褂这人先是偏过头看了看治疗室中的情况,才正眼看眼前阻拦自己的人,夸张地牵起嘴角笑了下,很有诚意对他说:“这是为了表达我们这边的诚意,为我们的唤醒师提供更好的环境,温少校觉得呢?” 温子攸瞅着这人夸张的笑容,撇了撇嘴,假装和善地解释:“我们的人守在这里,无论从安全还是省时省力哪一点看,都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我和温少校都是为了他们考虑,不如再讨论讨论?”背对着一众研究人员,他冲温子攸使了个眼神。 不怎么情愿,但是为了搞清楚老朋友打着什么算盘,温子攸还是勉强同意了他的提议。 “你们先出去。” 等守在四人身边的部下都依照吩咐出去后,温子攸关上门,转身就不善地问道:“你跑这儿来做什么,安汴?” 安汴讨好地冲他笑笑:“攸子哥。” 听这个称呼,不出意外温子攸脸更黑了:“叫我什么呢,药商?” 安汴这药商的称呼由来以久。 刚认识那会儿大家各自做自我介绍,安汴直接和大家解释:“我的名字和「氨苄西林」同音,其实就是根据这种抗生素取的。” 根据他的说法,有人想出了「药商」这个称呼,渐渐地大家也跟着叫开了,在之后的行动中,安汴也以「药商」这个代号活跃着。 “我和你不一样,我可喜欢这个称呼了。”久违地听到这个叫法,安汴很是兴奋,他扬起眉毛,对着温子攸笑着眨眨眼。 就是这个表情!温子攸不由得头痛起来,这个表情让伙伴们每次都拿他没辙。 “由你喊。”温子攸无奈地放下抱臂的手,右手擦过裤袋,无奈地问:“所以,这次怎么会是你到这里来,你的项目呢?” 终于听他问到重要问题,安汴呲牙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指着躺在最靠内的那张病床说:“因为他咯。” 正是傅择宣,安汴不等对面的攸子哥说什么,就把所有的想法倒给他。 “我昨天已经和筠哥说过了,他同意了。” “同意了?”温子攸又抱臂,盯着安汴,扬眉问道。 “没有。”经不起第二次询问,安汴蔫了下去:“所以我才从所长那里领了命跑来看他。” “亏你们所长还肯放人。” “我事情做完了,他不放也得放。” 听到这里,温子攸一改之前随意的态度,绷起身子,微微前俯问:“完成了?” 得到安汴摇摇头的反应,他垂下眼,调换了下身体重心。 一时间室内安静了下来。 没让这沉默持续下去,温子攸问:“那怎么算做完了?” “你倒是比我还急呀,攸子哥。” 安汴笑着调侃,但转瞬间他就为自己的心直口快感到懊恼,他是知道温子攸这么着急的原因的,而对这点他不该调侃,至少不该在温子攸面前这样说。 “我……” 温子攸伸手拍了拍安汴的脑袋,接过话头,不让安汴说出之后的话语:“相信你们会有成果的,不急你一下,你怎么会努力研究呢?” “借口。” 见温子攸只是摆出无所谓的姿态,安汴忍不住说:“其实现在已经有突破口了。” “突破口?” “对,如果能研究清楚傅择宣能够对任何人都能共梦的机制,我们就能找到突破的关键点了。” “这就是你来的原因?” 看温子攸一挑眉就知道事情没得商量,但安汴还是硬着头皮点头。 事情当然没得商量,温子攸坦言:“没办法,都是照命令办事。” 随着温子攸摆出送客的手势,安汴点点头,转身走到紧闭的门前,这时又停住脚步。 僵住一会儿,他耷拉着脸回身,朝立在房间中央一直注视他的温子攸问:“真的不行吗?” -- 第89页 “不可以。” “那好吧。” 安汴慢吞吞地转身,又慢吞吞地触上感应器,等门轰然开启。 与此同时,喻恒筠三人还在一片黑暗中继续摸索。 长期身处黑暗后,本会因瞳孔调节适应而产生微弱的可视性,但在这片黑暗中,三人过了很久,都没能适应这黑暗的视野。 薛迟景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很奇怪,另外两个人也没发出任何声响。他松开抓着前面的人的手。 “怎么了?”是喻恒筠的声音。 而薛迟景抓着的许涵却没有声息。 突然他感觉到一只手碰到了他的腰部,他不由得一个躲闪。有怒气也发不出,明嘲暗讽的言语无法表达。 那只手却锲而不舍地跟上,这会儿摸上了他的左肩。薛迟景又要躲,这手却攥住不放,他有些吃痛地要用右手挥开,却被另一只手抓住。 “你们不说话,是说不了,还是我听不见?”喻恒筠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 那这人只能是许涵了?薛迟景迟疑地放松抵抗,那只手就顺势下挪扣上他的手腕。引着他触上一个温热的小凸。 薛迟景手僵住,然后他的手被带着向上,捂上一片柔软。 喉咙、嘴唇。 薛迟景挣开许涵的手,又重新抓上,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 然后他没再放手,扣着许涵的手腕,另一只手往前抓,却扑了个空。 好几次都没扑上实物。这个位置之前还是有个人站这儿的,现在却空空如也。 喻恒筠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说: 安汴:我,安汴,活了二十多年,没想到摆在面前最大的阻碍居然是——攸子哥! 攸子哥:再说一遍我叫什么? 安汴:来跟我一起say yeah!攸子哥!(yeah!)攸子哥!(yeah!)攸子哥!(yeah!) 少将:真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两个zz。 许涵: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薛迟景:悠悠子衿,青青我心? 宣宣:…… —— 感谢阅读—— 最新评论: 【他两在干嘛呀,会不会等会发现根本不是他以为的许涵。】 -完—— 44、陆申的梦境(二) 能面对吗? 从之前那句对两人的问询后,喻恒筠就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现在还不见了,想到同样不见人影的傅择宣,许涵不由得思考起现下这奇怪的状况。 而薛迟景自认为自己好歹是个有名声有业绩的ELTT,随机应变能力肯定要比许某人强,于是拉上许涵准备向前探索一番。 半天却没拉动。 看来许涵不愿意和他再往前走,但因为两人都说不出话来,内心什么想法都没办法和对方交代。 薛迟景准备松开手,却被许涵拽住,分明是要在原地等待的意思。 左右再往前找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指不定还是一片黑暗,那他们还得在这恼人的地方再走上个六小时,倒不如在这里等等看。 牵强点说,就是梦境主人总会找上门来? 于是薛迟景很乖觉地作罢,和许某人扯着对方的手在原地等待。 四下很静,只有两人微微改变站姿,放松以单足为重心的脚时,还传来细细的响动。 虽然微弱,但却能感受到某人的存在。 正当他为自己听力还存在,能感知到身边人的细微动静而稍感庆幸时,忽然耳边一闷,手上的触感也消失了。 挪动脚的细碎声响消失,而手中抓着某物的实在感也丧失。 沉浸在这片黑色深海之中的人只余下他一人,某种可怖的感觉似乎要侵入心脏,在这有力跳动着的心脏中肆虐。 脑海中有熟悉的对话自动蹦出来,与之呼应,相应的画面也仿佛在眼前播放。 盘旋的感情只对他道尽一个词——不甘。 和以往不同,没有咬牙切齿的颤抖,没有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手心的疼痛。 但薛迟景很明白,终究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现在失去了视听触感,才连以实体真真切切感知某种情绪的能力都被抹杀。 这反而令他更满意。 只需要闭上眼,抛去实感,和这无边的情感共舞。 沉溺…… “薛迟景。”许涵的声音贴着耳朵传入。 心中一咯噔,薛迟景猛然睁眼,这一瞬息间他忽然感受到了心脏的搏动。 「吭哧」、「吭哧」的粗重呼吸也传入耳,薛迟景愣愣地看向喊他的人,视野还有些模糊。 渐渐他看清了眼前的光景,先看到的是许涵苍白的脸,被一向笑脸的人紧皱眉头盯着,他不由得想笑。 “怎么,这么关心我?” “你又是怎么了?”许涵不理他的调笑,径直问道。 “想到了些有意思的事。”噙着抹笑,薛迟景也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你发现我们突然能说话了吗?” “我还发现突然天亮了呢。”许涵假笑道。 接着许涵还想再从薛迟景这儿兜点啥信息出来,却被他一个「嘘」的手势止住,顺他的示意回头。 不远处正是消失有一会儿了的喻恒筠。 两人赶紧向喻恒筠走去。 “老大,发现什么玄机了?”说着,薛迟景才注意到三人现在所处的环境。 -- 第90页 这块屏幕毫无痕迹地嵌入纯白的墙,屏幕一片漆黑,左右延伸去,也不知道止于何处。 “我确认过,这面墙大概十米长。”喻恒筠给后来的两人解释。 “刚才我们和你也离得很近,按我们走的时间,远不止这点距离吧。”许涵指了指身后,“这也不是开放的空间。” 喻恒筠轻点头,说道:“是这个梦境空间干扰了我们的感知,据我猜想,听觉和言语觉还没消失时,其实我们一直在这个空间里团团转。” 虽然很不爽自己被这样耍着玩,但薛迟景也没忘记这是在梦里,只是问道:“那老大你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现在恢复正常和这有关连吗?” “确实有关连,在我真正意识到不对劲所在的时候,一切才复原。” “不对劲?”薛迟景问。 喻恒筠左手抚上身前的大屏幕,微微转头说道:“第一,我们可能不是处于黑暗,而是视力被剥夺。” 听到喻恒筠提出这个可能性,两人很惊讶,互看一眼后也肯定道:“还真有可能。” “现在探讨这个,是要确定什么?”许涵不由得问。 “先听完。” 许涵的面色看上去又有些着急了,喻恒筠知道这是因为所有一切看似恢复正常,却还是没能看见傅择宣。 这种情况下,任何言语上的安慰都是无力的,喻恒筠也就只是简单说明自己剩下的想法。 “撇去第一点,也是最为奇怪的,是在不定的一段时间后,会有某种轻微错乱感。” “错乱感?”薛迟景问这是种什么感觉。 “说不出,非要说的话,有点类似电波紊乱的感觉。” “明明是人?” “对。当我意识到这点时,环境还没有任何变化,是直到第一点的想法产生后,一切才恢复正常。” 见两人若有所思的样子,喻恒筠才缓和严肃的表情,转眼就看到大屏幕上有电波干扰的信号。 让另外两人也注意屏幕,他开始认真关注这异动。 乱波的屏幕突然回归漆黑,然后像是关闭的镜头缓缓打开,从正中一条线开始,屏幕中的画面逐渐显现出全貌。 “这可不是宣宣吗。”震惊过后,许涵终于轻松地笑着调侃道。 “录制?直播?”薛迟景倒是点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到底是傅择宣所在地点的转播,还是之前录制后的播放,如果是录播,傅择宣现在情况又怎么样? 想到这些,但又没办法解答,喻恒筠用手试了试触碰画面,什么都没发生,只好回答:“再看看。” 看了看这又空又白的地方,薛迟景边说:“站着看多不舒服,有沙发和零食就好了。” 回应着薛迟景的要求,三人身后的空地上突然出现一个长款白色布艺沙发,正好供三人坐下。 前边还有一个大茶几,放着一套茶具、两瓶饮料和一些袋装食品。 “什么情况?”薛迟景诧异地「哦」了一声,率先走向沙发试了试舒适度,然后冲两人招了招手:“不错不错,来试试。” “奇怪,这也不是我们的梦境,怎么会心想事成?”许涵自问道。 “先看一会儿,也许能发现什么。”喻恒筠抛下这么句话,也走向沙发那边悠然地坐在薛迟景右边。 现在也知道傅择宣是被单独隔离开来了,许涵也稍微放心一点了,耸耸肩走到左边,以第三视角观测傅择宣的行动。 但随着画面的变化,三人才发现这件事远非他们心中预料的那么简单。 漫长的黑暗终于褪去,眼前是截然相反的场景,从纯黑过渡到纯白,十分闪眼。 在重叠摇晃的视野中恢复正常的视力,傅择宣才发现矗立在面前的是一栋被大雪笼罩的公寓。 四下里也只能看见这一栋公寓,其余地方都是一层迷雾。 傅择宣往四边的迷雾试着闯了闯,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只好重新回到原地。 高大的公寓占地面积广阔,浅蓝的外墙与雪色有些格格不入,而透明反光的开放式阳台的外栏更是不沾一点雪色,在直面的这个角度看来,所有灯都熄灭着,没有人的踪影,倒和单调的雪白形成别样的共感,空落落的。 太安静了,雪把所有声息都吞噬,仿佛这个空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傅择宣就站在这栋十余层高的公寓前,抬头仿佛望了很久,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的视线落空,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至于思绪,早就飘远了。 撇去心里复杂的其他想法,他想了很久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踏出这一步。 可是如果停在这里,就找不到喻恒筠他们。或许自己还有办法逃脱,但另外三人就会和陆申一起困在这个梦境直至终焉。 想到这儿,傅择宣还是准备上去一探究竟。 不过刚准备踏出这步,身体的僵直就把他怔住——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咬紧牙关、绷紧全身肌肉不放松了? 牙齿放松时发出了轻微的「咔咔」声,放松肌肉后随之而来的是空落无力。 挣扎了好一会儿,傅择宣才终于迈开步伐。 踱步走进楼梯间,他正要向上走,跨上第一个台阶就又被某种顽固的力量阻隔。 果然很烦。傅择宣认命地朝唯一能通行的一楼廊道走去。 -- 第91页 这个梦境一开始就把他和其他三人隔开,彼此互相不知道两边的情况,更不知道另外三个人是不是也是各自单独面临这种情况。 其次是引导式的场景,只允许他进入开放的场景探索。想着,傅择宣尝试着推开了第一扇门。 暗红的背景,黑色漩涡在正中呈逆时针地缓慢旋转着。 傅择宣去试了试其他房间的门,又折返回到第一扇门。所有门后的场景都一模一样,完全无法预料后面的情景。他也只能踏进去。 从一楼第一扇门进入,仅仅两次心跳的时间,就出现一阵心悸感,重新见到另一扇门。 身后还是虚无,所以傅择宣径直推开眼前的门,光亮显现。 微寒的风也随门的打开而来,仔细看阳台外是不断降落的绒雪,浓浓的迷雾。 到了高楼层的中间。 而进入和刚才同样的这扇门,又到了截然不同的位置。 门开开关关,每一扇门后面都通向和之前不同的出口。试到后面傅择宣已经累极了,一百多个房间,足足要走一百多遍不重复,所以他想先试着下楼验证一下同一个门会不会通向不同的方向。 没有任何阻力,傅择宣回到刚才尝试的那扇门,推开进去,从同样的位置走了出来。 那么至少还有规律:同一扇门背后连接的是固定出口。可是光知道这个又能做点什么呢? 还有一点,这个梦境从隔开四人,到引导傅择宣的行进,无不体现出某种意志作用的结果,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之前一直觉得《唤醒师》这个文名简单明了,概括程度高,也没觉得怎么不好。 但是最近想了很多,为此重新修了章节标题和简介,现在又想动文名了。 搜了一下之前那个名字有好几个同名的,还有前面的思路和描写有点点像的、在我之前就已经发过的作品? (其实想表达的内容完全不同,但是背景设置都是病毒引发沉睡进入梦境,不知道这样的相似有什么影响没有?) 而且想到最后,觉得现在这个更有高度概括性,虽然概括得有点广,很不高大上,而且和文章背景文风好像还有点不搭?总之是下定决心改了文名。 「沉睡梦乡」在第一章出现过,比起在那里面描写的一个含义,还包括了其他的含义。 想了很多其他或通俗或文艺的名字,但最终从气质上和文章不太搭,所以还是选择了这个(这个好像也不咋搭哦……); 最新评论: 【wwwwww-明明是组队,队友却在看戏】 -完—— 45、陆申的梦境(三) 不需要回顾的经历居然能再派上用场。 屏幕前,坐沙发上的三人都盯着屏幕。 而在屏幕里背对着他们的傅择宣一直沉默着,之前还有不断开关门的声音给两边都添加点「吵闹」的调味剂。 现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站在最后出来的那道门前一动不动的很久了。 有意思的是,他们所能看到情况都是以傅择宣视角直接的观察。 同时又能见到傅择宣的背影,所以完全没有代入感,只能用局外人的身份观看傅择宣的行动。 薛迟景津津有味地啃起了薯片,见傅择宣这情况,问两人:“看着不无聊吗?” 两人都不理他,但他们注意力异常集中的姿态已经回答了这一疑问,薛迟景只好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傅择宣这边。 那厢三人不管多么关注,这厢的傅择宣都无从得知。小小的难题已经困扰他不短时间,还没找到什么有效的解决方法。 手习惯性地伸到左边裤袋里,却摸到了和熟悉的糖纸质感截然不同的纸。 傅择宣把这凭空出现的纸掏出来一看,是一张双面白底的硬卡纸,两面都有印刷上去的一行字,对比后发现,字句短的那面的字也更大。 “生而孤独的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铁塔下的方阵中,自由高举。双面同根的Janus,面向过去而指引未来。” 在傅择宣发现这张纸的同一时间,处在封闭空间里的三人发现屏幕上出现一栏物品格,像是解谜游戏里的道具栏。 “能操控看一下这张纸的内容吗?”许涵问。 还没等三人有相应的尝试,道具栏里显示有提示道具的那张纸就自动放大挪到屏幕正中央。 “另一面。”薛迟景悟了这操作方式,果然,当他话音落下,纸就自动翻到了另一面。 许涵见着这一系列操作,评价道:“我觉得这房间里应该是安装了智脑。” 他的想法得到了另外两人的认可。 倒是薛迟景想到刚刚的事情,还是不解:“这能解释语音操控的问题,解释不了凭空造物的问题。” “因为是梦,所以什么事都可能会发生?”许涵给出了个肤浅的回答。 “肤浅了兄弟。”薛迟景虚搂了下许涵的脖子,被许涵毫不客气地用手肘推开。 欣赏了下许涵就算这样也假笑的表情,他「嘿」了声,拖长尾音,才说道:“你这挺唯心主义啊。” 见旁边两人有意无止尽地聊下去,估摸着也给他们俩足够时间深入交流了,喻恒筠才提醒道:“这些放到后面再说,先找到这张纸提示的线索。” -- 第92页 “老大说的是,主次都没搞清楚,是我们的错。”薛迟景敬了个很不标准的礼,然后他贼笑着用手肘提示许涵:“你说是吧。” 许涵回了他一眼,眼神冷酷无比。 薛迟景被他瞟得乐了,很是礼貌地朝喻恒筠问了句:“老大,我们和那边没办法联系吧?解开线索有什么意义?” 这也没问倒喻恒筠,他一直端详着屏幕上的纸,看也不看薛迟景那边,道:“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两边其中一方解开就算是成功。” “那怎么是成功?” 薛迟景每次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态度都像是不想参与任何任务和行动。 实际上与之正相反,他每次都很认真的把交付的工作完成,在每次行动中都积极参与。 他边问那句话的同时,也还在思考这卡纸上两句话的理解方式。 但喻恒筠也只能给他一句「未知」的解答。不过好歹是踏上了解谜的正轨,有现任少将喻某的加成,希望至少不那么渺茫。 那边热火朝天地开始了解密的工作,傅择宣却又陷入了僵局,翻着这卡纸左右为难。工作以来第一次,面临这种举步维艰的窘境。 他不擅长任何解谜式的难题,而更喜欢直观又多元的体验,而不是以拐弯的形式,多次尝试最终却只能通往一条正确道路。 再次翻转卡片,傅择宣在不耐之余,还敏锐地感受到了右手食指在挪向卡纸边沿时候的触感,有一片区域都不规则地向下凹。 这用一支铅笔就能恰好解决。 要是别人碰到这事,指不定拿不出任何道具。傅择宣不同,在这全民网路化的时代,他从不依赖于网路生活,所有音乐、文字相关性的工作,都由一张纸、一支笔完成。 他在身上总会备着两支笔,一支钢笔和一支铅笔。还有一张折叠便笺纸。 尽管在这个年代拥有笔和纸是个件奢侈的事情,他还是如一地带上这些,以备灵感所至的不时之需。这算是傅择宣少有的坚持了。 从右边裤兜里拿出短小的铅笔,握在手里不比傅择宣手两际之间的距离要长。 傅择宣拿起铅笔就在摸到的人凹陷部分描画,直到完整内容呈现在他的眼前。 是一串没有任何规则的英文字母。 “NCKMZV TZGN KCLGPZQ” 解决不了就只能停滞在原地,傅择宣深知这个道理。从进入梦境后的漫长黑暗时间、单独设立的空间、暗藏的提示,都更像是梦境主人的指引。 陆申已经告诉他:我在等你找到我。现在就单看他怎样推开正确的门,让暗格出现。 还得从卡纸着手分析。 傅择宣边走下楼边思考。从印在上面的明显信息来看,“双面同根的Janus”句倒像是句废话。 Janus,R国神话体系中的保护神,本就拥有面向过去和未来的双面姿态。如果是非要暗示着什么,就是矛盾,而同根是指同源。 其次,铁塔、自由高举,最容易想到的具象化事物应该是法国的Eiffel tower,A国的Statue of liberty。 这三件事物代表的三个地点分别是法国、A国、R国,在彼此的地理位置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除此之外,还有个词引起了傅择宣的注意——方阵,只是还不太清楚这方阵和法国有什么联系。 暂时想不出什么,傅择宣决定先拿笔把在意的几个词画出来,分别是:生而孤独、铁塔、方阵、自由、双面同根。几个词的关联性并不大,但是区别倒是很明显。 “生而孤独。”一句的句意更为连贯; 而同样句式的出现在「Janus」句,而且后半句内容都是前一句对主语的延伸,因此他认为最重要的点在于主语。 而「方阵」句表面看起来句式也是一样的,但细究之下,会发现句意是破碎的。所以比之另外两句,「方阵」这一句更像是一个提示点。 对解开谜题的提示,不可能是谜底,所以大概率会是解密相关的方式。 这片空间里能和谜底相联系的是什么? 傅择宣再一次站在公寓前,仔细确认整栋楼的情况,最奇怪的是分明是一栋公寓,门上、门边却都没有门牌号,而与谜底挂钩的就是这些门。 门牌号是数字,那一串无规则的字母是E文,将正确的门牌号通过某种媒介转化成E文,因此这串E文很可能是经过加密后的密文。 想到这里,傅择宣心中终于有了底。回忆起看到的某张图,他翻出口袋里的白纸,将记忆里那张图画了出来。 维热纳尔方阵,由法国密码学家维热纳尔根据凯撒密码创造,因为除了被表格限定,若不同时拥有密钥和密文,极少有人能解出。 虽然早于傅择宣发现这段文字中的隐藏信息,但对于傅择宣能画出维热纳尔方阵图这件事,喻恒筠还是感到很不可思议,即便这张图的构造只是顺序改变A-Z字母在表格里的首尾次序,但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知识的人,不可能知道这种加密方式。 傅择宣却还在纠结密钥会是哪一个词。 对这个词会以哪种语言形式拼写,他心中有数,纠结的原因是,倘若选择词不正确,就要浪费许多无谓的时间。 据资料显示,陆申曾经在J国留学一年,这也是他唯一进修过的地方,若非是Z文的拼音,就是J文。 生、孤独、同根,若是在其中选一个作为密钥,他会更倾向于作为名词的孤独。 -- 第93页 「GUDU」还是「KODOKU」? 但傅择宣用这两个词分别作为密钥尝试后,却都没能解出令他满意的明文。 其他两个字也都一一尝试他所猜想的单词,没有任何得到适合的明文。 哪里出错了?傅择宣倒也不太怀疑自己的推理,只可能是密钥找错了。那就只能把其他可能的密钥词语都试一遍。 他要提笔尝试前看了一眼卡纸上的单词,结果上面出现了不符合他先前涂画部位的痕迹。 在「生」字上覆盖了一层淡蓝色的标记,上方有「E文」两字。 这可真的惊到了傅择宣,这是来自谁的提示? 当他用这不明来源的提示词「Birth」再次尝试之后,得到的明文是:“Muttsu Ling JuuniYi”。 六个Ling,十二个Yi。 用Z文翻译那拼音则是:“六个零,十二个一”。 “终于。”四个见证了这一完成时刻的人不约而同地吁了口气。虽然没能完全解开谜底,但好歹成功了第一步。 薛迟景问道:“老大你怎么会想到是E文的?” 刚才,命令智脑在「生」字上画上标记,又写了提示的人正是喻恒筠。 他解释道:“「双面同根」无论转化成哪种语言,都不如Z文这原意,如果放宽标准来看,对前面两句傅择宣的思考方向完全没有问题,既然是没有问题,它提示的就是解密的方式,所以后面这句也不应该脱离密码才对,就我的观点看,应该是形容密码性质的。” “密码性质?”许涵问。 “我猜测,同一密码可以用两种方式解出,全都隐藏在这两句话中。以「生」解出来的明文,只告诉我们正确门牌号有六个零,十二个一,但如果要以这点信息解出正确的顺序,不用说你们也知道有太多种排列方式了。” “容我先吐槽一下这设置密码的人。”薛迟景道,“合着解出的这个明文压根没有任何用处?” 喻恒筠听到这番话却摇了摇头,说:“设计密码的人太宽容了,比起为难解密者,他其实更想让我们解出密码才对。” “什么意思?”问的时候,许涵敏锐地捕捉到了点什么,但却没留住这想法。 “这句用维热纳尔方阵解开的明文,恰恰印证了「双面同根」这个词,告诉我们双面的另一面的样子。” 薛迟景「咔嚓」咬断一块薯片,咬牙切齿地对喻恒筠说:“就别在这时候故弄玄虚,显摆你的文学水平了。” 喻恒筠老神自在的,毫不理会薛迟景说些什么,但也不再多言,拿出纸和笔,以画的方式径直告诉二人自己的结论:“如果把零换成点,一换成划的横线,你们能想到什么?” “摩斯密码。” 许涵看了看毫不犹疑说出这话的薛迟景,也点了点头:“所以说……” 两人听许涵突然没了声,疑惑地看向他,发现许涵正看着屏幕上显现出来的新线索。 之前每次傅择宣发现新的线索,就会被展示在屏幕上的道具栏,而傅择宣写划的痕迹也会同步更新。这次的内容也不例外。 仔细一看,还真是让人惊奇无比。 只见屏幕上那张放大的纸上,随傅择宣持笔写字的动作,逐渐有字迹显现:“KODOKU:.-/---/-../---/-.-/……-/” 根据傅择宣刻意的标记后发现,点有六个,划有十二个。与另一句明文正好相符。 如果单纯这样转化成数字,会有不成立的门牌号,所以经过调整顺序,傅择宣将其改成对应门牌号的数字: “101/111/1001/1110/1001”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之反正是你不知道的原因——】 少将:你为什么会了解密码学? 宣宣:反正是你不知道的原因。 少将:为什么我会记得梦里的事情? 宣宣:因为是梦,总会有记得的梦的。 少将:说实话! 宣宣:反正是你不知道的原因。 少将:什么都不说,那你干嘛有意无意透露那么多信息? 宣宣:反正还是你不知道的原因。 少将:你到底肯说什么? 宣宣沉默。 少将:凸! 【“您的少将对您丢了个手榴弹并比了个中指。”】 —— 感谢阅读—— 不知道写得这么繁杂还有没有小天使愿意看哈哈! 密码相关的内容全靠百度后自己设计,超级水【手动狗头】 接下来的内容我超期待!很喜欢接下来那段的设计和内容,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新的封面是超棒的小伙伴帮忙做的!超级喜欢!太感谢了! 最新评论: 【平时是不是没人跟陆申玩解密游戏——】 -完—— 46、1001室(一) 记忆美化了一切,错误变得美丽。 一目了然,像是输入密码,每个房间代表一个密码,房间号和顺序都正确,才能开启宝箱。 现在喻恒筠已经无心追究「傅择宣对摩斯密码的猜测、记忆从何而来」这种问题了,他和另外两人都关注着傅择宣那边的情况。 傅择宣已经开始「输入密码」的行动。由101室进入,从另一房间走出,又走到111室门前,推门进入。 如此反复,直至抵达1001室门前。傅择宣没有一点犹豫,直接推门进入。 -- 第94页 红黑的漩涡突然具有吸引力,他只感觉到一阵眩晕感,意识当即变成模糊状态,像处在清醒与沉睡的一线之间。 朦胧间,傅择宣听到一个金属质感的嗓音在耳边低语—— “无法传达的怨怼心声,让你也好好感受。” 猛地提一口气,从梦中惊醒般,傅择宣的意识产生了短暂的空白。渐渐回过神,他开始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一条不算宽敞的小巷,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明亮,仔细看情形却脏乱不堪。 路面潮湿无比,随各色光的混照,能看见厚厚的污垢已经掩盖路面本来的面貌,随处还有垃圾散落。 右边的房屋低矮,屋檐破落,墙面黑污,房屋没有多彩的霓虹笼罩,甚至没有灯光从屋内外透出,要隔上数里才见了寥寥数盏昏暗的外灯。 另一边是一堵延伸的高墙,错乱的涂鸦铺满整面墙中下段。 旁边有路灯,柱上也脏兮兮的。傅择宣这才发现,小巷明亮的灯光并非由小巷里的路灯发出,这些灯或熄灭,或是闪烁着微弱的光。 抬头看向左边这堵墙的外上方,傅择宣才弄明白,这条小巷的一切明亮都来自于隔墙相对的繁荣区。 一边是大都会,一边是城市「下水道」,傅择宣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这么清晰地看到繁华和寒微的对比。 隔壁是亦幻亦真的纸醉金迷,照亮了小巷每家每户的梦,却没能带给他们真正的光和希望。 喧闹声被墙阻隔,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导致这边拥有绝对寂静,太多无力,不得不对世界缄默无言,以低伏的姿态默默垂泪。 这些都是傅择宣没有接触过的,无论在之前人生的哪一阶段,他都不曾切身地体会到这种充斥在所有城市中的矛盾。 但这种矛盾感,却是吸引着人们前仆后继涌入的致命陷阱。 在想着这些时,傅择宣的脚步不受意志控制地动了起来,向未知的前方探寻。 像是有什么要发生,催促他去见证。运动鞋底摩擦地面,传出节奏的沙沙声。 脚步声和着微臭的空气渐渐变得和谐,像要融入这片小巷内独特的夜色。 在感官变得格外敏锐的当下,傅择宣忽然听见右前方传来了不和谐的响动。 他放轻脚步,凑近右前方分岔到另一条街的小巷,之间一个背影消失在了巷道对面的路口,随后而来的又是令人窒息的静。 在好奇之余,傅择宣评估了一下目前在陆申梦境里所经历的情况,觉得现在很像在进行一个游戏,在为他量身打造的场景中,他需要找齐线索才能通关。 他催促自己,去看看吧,这就是线索。然后走进幽深的小巷。 没有什么特殊的,同样的脏乱,同样在暖橙光照射下静静展现着最真实的一面。 这里仅仅是更昏暗一点儿,双眼适应了环境后,傅择宣被巷道里靠左边墙的垃圾桶上的动静吸引住了目光。 只剩一个轮子的自行车、七零八落堆在一起的破布、摊开在地上字迹早就不可辨认的书…… 傅择宣经过这些代表着某种生活的物品,来到垃圾桶旁站好。 老旧的红色碎花布裹着一名赤身裸体婴儿,身子都没有好好捂上。 婴儿的双手向上举起,小手掌微微晃动。傅择宣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婴儿的两掌间,立刻被婴儿握住。 温软细滑的触感,和整个空间给他的潮湿厚重的感觉格格不入。 傅择宣却抽出手指,将碎花布好好地裹在婴儿身上,最后掖了两下婴儿脸庞边的布边,直起身就要离开。 看到这儿,许涵情不自禁地发出低促的一声惊叹。 薛迟景对此也指点道:“有个性,换我也不乐意把孩子抱走。” “你确定不是尽一切手段打通关?” 对此薛迟景不可置否地笑笑,继续对傅择宣行为的评价:“照我看,这位性情中人这要是搁攻略游戏里面,妥妥的Bad end。” “我看可不一定。”许涵说着指了指大屏幕,“起码得是个Good end。” 傅择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回去,抱上小婴儿走出了刚才那条巷子。 进入繁华喧闹的街道,刚才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下子就被冲散,可最过为难的还是傅择宣本人。 虽然婴儿不哭不闹,免去了被人误认为人口贩子的可能——性质也差不多了—— 但当那阵冲动的情绪退去,他才意识到自己带上了个怎样的麻烦。 看了看不远处的中心街大屏幕,显示时间星历442年。 星历442年,傅择宣也才刚出生,现在他以24岁的面貌站在这里,细想一下,其他的尚且不论,他如今是身无长物,自己生活都成问题,还怎么带上个孩子? 傅择宣默然,想找个地方把「重担」放下。 “你就叫「陆申」。”傅择宣毫无预兆地低头,对婴儿没头没尾地说道。 既然已经把梦境主人都抱在怀里了,这个梦什么时候结束还是个未解之谜,生活还是要继续,找到栖身之地才是目前最优的判断。 “怎么认定是陆申的?”薛迟景还没反应过来,傅择宣怎么就知道这人是陆申了? “就……”许涵准备回答,薛迟景一顿抢白:“我知道,就是你们重复强调的理论,不是我说,真的太假了,你们真的相信这种守株待兔的说法?” -- 第95页 “相信啊。”许涵懒散地回答,眼睛丝毫不离屏幕。 旁边的喻恒筠压根不理会,也自顾自注视着傅择宣的一举一动。 “得,我就不该找你们说事儿。”薛迟景一撇嘴,又拿起另一包零食撕开来吃。 许涵倒是转头看了眼他,解释道:“不要打扰认真看电影的人。” “你见哪部电影放这么久的?又无聊又长。” “没有谁要求你看整场还写3000字总结汇报。”薛迟景被许涵这句话堵住,但也一派自然地继续观看他口中所谓的「电影」。 傅择宣带着陆申来到了他很熟悉的星奏琴行,恍惚间想起在真实世界中,他第一次来到这所琴行的情形和现在居然也差不了太多。 位处湖山实验实验中学?和北部商业中心两条街连接的岔路口,是个适合做乐器生意的地方,方便各类人群找到想要的服务。 星历460年,傅择宣16岁,正处于刚获得相对自由却也没人管束的时段——虽然现在也不能说是自由—— 他当时身无分文,本是想随人流走到哪儿就是哪儿,却误打误撞地跟着走到了这个岔路口。 除了一手大提琴的技艺,他没有其他任何拿得出手的维生手段,而站在星奏琴行的门前,他踌躇过很久:自己是否该以音乐维生,未成年能不能成功应聘,甚至连做一生的音乐私教的未来发展都想好了。 最终他踏进了琴行的门,从此他的音乐态度乃至生活都改变了。 在踏进琴行后,得知他的来意,吴友兴欣然表示愿意听他拉上一曲。 结束后他面庞上没有一丝笑意,对上傅择宣迷茫的眼神,他的表情才柔化,说道:“如果不知道去哪儿,就带上音乐一起吧,即便天涯海角也不会迷失方向。” 傅择宣是感激琴行老板吴友兴的。吴友兴听出了他空有技艺没有情感的琴声,还指出他琴声中的彷徨迷茫,为此他递上了一盘指南针,为傅择宣指明道路,又为他解决了生活上的难题。 这让傅择宣决意以音乐作为今后一生的伙伴,这位指路人是「D」出现的引渡者,没有他就不会有「D」的出现。 从16岁到24岁的8年时间中,傅择宣一直都挂名在星奏琴行,起先四年都是挂的吴友兴的个人履历,18岁出国游历到20岁,参加一些国际比赛拿了不错的名次,回到国内后就挂上了他的履历。 归国后再次演奏给吴友兴听,吴友兴还是说没能从他的琴声中听到情感。 傅择宣一直不在意这一评价,只要他的技艺带来的一切能够维持生计,他并不需要再多的情感来支撑演奏的曲目。 而更重要的一点,其实是他压根听不出自己的琴声和吴友兴所说的「有情感的琴声」的区别。 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琴声无法和「永夜」这把大提琴相融合。这也是他从不使用这把提琴的原因。 抛去这点,吴友兴给傅择宣带来了太多正面影响,导致他后来在知道吴友兴帮助他的初衷时,也没法决绝地转身而去。 而现在,他以24岁的姿态站在28岁的吴友兴面前,年轻气盛的吴友兴会对他说些什么呢? 是「带上音乐一起吧」,是「没有情感的任何曲子都是缺乏灵魂的」,还是「我不需要你」呢? 作者有话说: ?湖山实验中学:指路27.钟溯德的梦境(四),里面曾经出现过这个中学以及北部商业中心,还有其他的什么。 —— 傅择宣:莫得感情的乐手。 许涵:什么也不信,就信我家宣宣。 薛迟景:傅择宣就是让我冷场的罪魁祸首,以后也要继续努力怼他。 傅择宣:我不止是你冷场的罪魁祸首。 薛迟景:??那更该怼谢谢。 喻恒筠:存在感日渐降低。 —— 感谢阅读—— 最新评论: 【诶?看着看着怎么跳章了?】 -完—— 47、1001室(二) 全都是一念之差,却眼睁睁看一切被改变。 “欢迎光临。”前台的服务员问候道,“请问您是要选购乐器还是学习乐器呢?” “找吴友兴。” 见傅择宣一派自如、像进了自己场子的随意模样,服务员一愣,让他稍等,打了个电话后对他说:“请等一下,他马上就过来。” 傅择宣领会地点头,坐在长椅上观察琴行的装潢,果然从这时候开始就没再变过。 他不由得想象吴友兴28岁的样子。继而想到这人以前翘起二郎腿,边嗑瓜子儿边给他打板的情态。 那是他游历回国当天,给吴友兴奏了一曲《殇》。 “这遍还可以,你想着啥拉的琴?” “你。” “我这么大魅力?”吴友兴架起左右手两边看看,道:“这不还是个大细杆子?” “你可恶。”傅择宣由高到低依次拨了三个音,试图和他的话语一起营造出一种诙谐感。 吴友兴摇摇手指:“你说是可恶的心情,我怎么从里面听出了悱恻缠绵的感觉呢?” 说完他见傅择宣把身子挪了180度,背对着他开始摆弄大提琴,不由得失笑:“别生气,我说笑的。” 见傅择宣还是不理他,他就哄着要给傅择宣看他的珍藏。这一下勾起了傅择宣的兴趣,于是他又把身子挪回来正对着吴友兴。他这一动作又令吴友兴忍不住笑了。 -- 第96页 吴友兴含着笑起身走到傅择宣身后,搭上肩膀让他右转九十度面对右边那堵墙,再走到这堵墙靠门的角落,将左手中指放上感应器,门没开,这堵墙从正中间像感应门一样打开一个薄层,露出里面一个展览室。 还真是应了吴友兴那句自豪的「珍藏」,傅择宣问:“全是你的?” “是啊。”吴友兴打开展览室里的灯,里面的情景更显得晶莹剔透般的不真实。 三面嵌在墙内的展览柜交错摆挂着东西方管弦乐的各乐器,展览室正中间是一架放在宽敞的圆台上的水晶钢琴,没有多么绚丽的灯光,仅仅是暖黄的灯光都让人觉得场面足够震撼。 里面所有乐器所归属的品牌和价格,傅择宣统统不清楚,但这不影响他欣赏它们的造型设计,以极简的设计达到最精致的音效。 见傅择宣惊叹的目光,吴友兴炫耀道:“花了我不少钱呢。” “不少钱?”应该不止是不少钱吧。 “对,所以穷到十几年只装过一次修,换过一次前台,以及现在只能坐在这里听你拉琴。” “呃……”不想听到吴友兴这张损人的嘴再对他说些什么,傅择宣提上大提琴准备装回袋子,带着离开,被吴友兴止住。 “别、别,你坐这儿等一下。” 吴友兴慌忙将傅择宣推回椅子,自己打开展览室的门钻了进去,不多时他就拿了把大提琴出来,光看外型和构造似乎和普通大提琴相差不多。 “来,试试。” 接过吴友兴拿来的大提琴以及配套的琴弓,傅择宣边调紧弓毛,边观察这根琴弓的弓身,制造弓身的纤维笔直延伸得无可挑剔,掂量了下重量,把弓和大提琴又交回给吴友兴。 “干啥?”吴友兴虽是问了句,心里还是很清楚傅择宣的要求,接过琴,花了点时间调完音给傅择宣开始试琴。 傅择宣简单拉了首小调,把琴头往肩上一拢。 “不再试首?” “我的琴声和这把琴融合不了。”傅择宣摇摇头,把琴递回去,吴友兴却拒绝了,说要把琴给他。 “我不适合它。” “不,你是最适合的。” “你也听到了。”傅择宣眉头紧皱,不愿意接受,而吴友兴却执意要把琴给他,还不愿意收一分钱,这让傅择宣百思不得其解。 从最开始听了一首曲子就决定将他招入,费心费力地教他、帮助他,不求任何回报地给予,没见过像吴友兴这样做慈善的。傅择宣于是问他为什么,却得到了打马虎眼之外的回答。 “受人之托。” 是那个人,所以才说他永远得不到真正的自由,无论怎么走都会在每一步上烙上那人的印记。 见傅择宣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吴友兴急忙解释,“琴是我自己想送的,这是我师弟最得意的作品,委托我找到有缘人。对我们来说,没有遇到契合的演奏者和被放在展览柜里的乐器,都是不完整的。所以我宁愿将它托付给知音,也不想让它空享寂寞、不得知音。” 受人之托也完全可以敷衍了事,吴友兴对他的态度也确实无可指摘。 “乐器生来就是被演奏的。”傅择宣的表情一缓和,吴友兴就趁热打铁,诚恳说道:“虽然你现在觉得自己无法和这把琴契合,但是等你找到自我,就一定能找到这把「永夜」的真实之音。” 傅择宣最终还是接受了那把名叫「永夜」的大提琴,因为被威胁道「不接受就把它丢库房」,吴友兴说得出做得到,他不想这把好琴就此蒙尘,就拿走了这把琴,但也没再碰过这把琴,也是让它蒙尘了。 而他和吴友兴终还是疏远了,再也回不到最初那种亦亲亦友的相处方式。 结果任何事情都没能抵过一念之差,偏见让他无法释怀。 追念过去的时间很长才结束,吴友兴却还没出现,这也更像他的风格。傅择宣一个抬眼对上了前台服务员好奇的眼神。 见傅择宣看了过来,前台服务员报以一笑,落落大方地走过来坐在他旁边,问:“你找吴友兴有什么事呀?” “应聘私教。” 服务员问他知不知道星奏琴行的情况,傅择宣点头。 大多数琴行为了利润,边卖乐器边开设所谓的乐器教学课程,其实无论哪一方面的水准都不高,尤其是有的还没有乐器教学资格。 星奏不同的点在于,它挂着琴行的名就只做卖乐器的生意,和一流乐器品牌合作专卖。 乐器教学的部分是由吴友兴的老师,知名大提琴演奏家丰雨开设的星奏艺术培训中心,旨在培养更多音乐爱好者,所以只以丰雨的私人名义办学,不牵涉任何关于他所在学校任职的关系。 培训中心和这儿也就一楼之隔,仅供少儿学前音乐培训,直到拿到业余音乐资格证书。 要说起来,傅择宣之前能在这所机构里任职,还真是托了吴友兴的大福。 服务员准备再说点什么,前台通往工作室的后门那儿传来一句爽朗的问话:“小夏,谁找我来了,莫不是你想我,就随便找了个理由骗我来?” 原来这就是小夏,傅择宣想起来件过去听来的逸事。 这边「小夏」一脸不爽地站起来和吴友兴争执:“说多少遍了?是小吴,不是小夏!” 先前在琴行,傅择宣听十几年后的服务员小夏说过,小吴还在琴行工作时,吴友兴总把她的姓叫错,非要叫她「小夏」。 -- 第97页 之后换成了小夏作前台,吴友兴在第一次唤她的时候曾叫错过一次「小吴」,但据小夏说:“我好像见他苦笑了下,也再没叫错过我的名字。” 他当时不知道说什么,现在也不知道。但傅择宣能看得出两人之间的旁若无人的气氛,彼此心知肚明的、玩闹般的争吵。你一言我一句的无意义的话语,却也乐在其中。 傅择宣在旁边看着,准备等他们吵完再出声提示自己的存在。 小吴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来人的存在,忿忿道:“不跟你吵了,有人找。” 顺着小吴的目光和介绍的手,吴友兴朝傅择宣这边看了过来。 “好高好俊一小子。”吴友兴左右打量了一下他,又惊异:“怎么还抱了个小孩儿?” 不知道怎么解释,傅择宣干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是带了个小孩。 见状,小吴疑惑道:“我以为你认识他?” “我要认识不早介绍给你了?”吴友兴毫不客气地说,“所以呢,找我有什么事?” “忘记给你说了,是来应聘的。”小吴在旁边插了句嘴。 “这样,你是来应聘前台的?那小吴你还让他进来抢你饭碗?” “人是来应聘私教的!”小吴锤他一拳,准备去前台继续站着,被吴友兴叫止:“干啥呢,有事快说。” “这个。”吴友兴伸出食指小心地指了指傅择宣怀里的婴儿,惹来小吴又一个白眼:“交给你了。” 小吴小心翼翼地从傅择宣手中接过婴儿,见他肥嘟嘟的小脸,不由得伸手摸了一把,也没见他哭闹,情不自禁笑了:“真乖。” “跟我来。”吴友兴转身往来时的那道门走去,傅择宣毫不留恋地随他走了。 只听到后面小吴嘟囔了一句:“这么放心交给别人,莫不是捡来的。” 吴友兴「嗤」了一声,显然也听见了这句话。两人穿过两间嵌套的房间,来到第三间房的后门,吴友兴往兜里掏钥匙,回头看了傅择宣一眼:“什么乐手?乐器都没带就来应聘?” “大提琴。”傅择宣随吴友兴走过两栋楼之间的玻璃栈道,进到培训中心,也没回答他另一个问题。 吴友兴先把他带进一间空琴房,去乐器室随便挑了把琴给他用:“随便拉首独奏。” 还是和之前一样,不问资历、水平,不需要拿任何证明自己的材料,只需要一首乐曲的时间来认清这个人,但傅择宣也只有这一首乐曲的时间。 要说到大提琴独奏曲,无论是哪位大提琴手心中最先想到的必然是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傅择宣最爱1012号作品第六组曲的Gavotte 12和Gigue两首舞曲,不过他并不准备演奏这两首曲子,虽然Gigue很适合用来表现他的弓法,但要论最能表现他的一首曲目,无疑是另有选择。 闭眼,深呼吸,琴弓拉出第一个音。 BMV 1011,第五号组曲,C小调萨拉班德舞曲。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的发展原本预计会更快的,吴友兴本来露个面就好,写着写着就给他加了不少戏份,原来的节奏里突然加进来点不合时宜的东西哈哈哈。 各位小天使有什么建议或者对剧情有什么猜想可以在评论区讨论一下呀! 感谢支持和阅读!有人看文、收藏、评论就是我写文的动力哈哈—— —— 吴友兴:明明喜欢明亮辉煌的曲目,非要用黑暗来表现自己,真是小朋友。 宣宣:就喜欢,你管我,让你不珍惜小吴吧,等人不见了才知道后悔。 吴友兴:好奇怪喔,我干嘛要珍惜我自己,而且我自己不见了自己肯定知道啊。 宣宣:…… 吴友兴:所以你到底想什么拉的琴? 宣宣:关你啥事? Q:宣宣你人设要崩了。 宣宣:……【迅速闭嘴】 最新评论: 【wwwwww——】 【最近觉得奇奇怪怪,文涨了收藏却没涨点击量,也没有一个评论,每天就守着增加的可怜点击和收藏一个人单机哈哈哈! 让我产生了「真的有人在看我这篇文吗」的这种想法QAQ】 -完—— 48、1001室(三) 何必按游戏规则。 以单音独行,在舞曲中回旋徜徉,沉郁得像是在孤夜之中不见任何微光的压抑绝望,却也祈求在这遍彻的寒瑟中寻找一份慰藉,所以怨诉。 简单到极致的谱写,跨越音阶的情绪,一曲完毕,傅择宣都久久不能从曲中意境脱出。 吴友兴更是双眼紧闭,眉头皱着,半天没说一句话。傅择宣知道这是他还沉浸在乐曲里的表现,只是等着他回味余韵,并给出答案。 “行,你就留这儿吧。”吴友兴从情绪中出来,别的什么都没说,只表示自己同意傅择宣的留下。 点点头,傅择宣把琴还给吴友兴,得到了他的疑问:“你就什么都不问了?” “问什么?”傅择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吴友兴摇摇头:“你学琴多久?” “十九年,中间有些年没怎么练。” 吴友兴像是完成例行询问的任务,不在意答案的内容:“有什么要求?” “没有履历,没有琴,没有住房。”傅择宣老实回答。 “行,给你安排。”吴友兴点头。 -- 第98页 “你呢?” 吴友兴显然愣住了,反问道:“什么我?” “你的问题和要求。” 傅择宣眨了下眼,见吴友兴也跟着眨了下眼,没绷住之前一直冷着的脸,表情终于缓和下来。 吴友兴见状笑了,两手在傅择宣双颊边提起颧肌,给他挤出来个不自然的笑容:“这才对嘛!小年轻怎么能没点儿活力。” 傅择宣打掉他的手,硬要问出来:“答案。” 吴友兴收敛笑容,想了想说:“就每天给我拉首曲子呗。” “呃……”这个要求太简单了,傅择宣又加了个条件:“房租从工资扣。” 吴友兴摆了下手:“不用,一首曲子的出场费还不够交房租?我还嫌给少了呢。” 难为吴友兴这么看重他,傅择宣也不好再说什么:“多谢。” “别忘了你的承诺就行。”显然对每天听傅择宣一曲这事儿很有执念,吴友兴又提醒了他一次。 “好。” “先安顿下来,其他的都再说。”吴友兴帮傅择宣将琴放好,走出来示意道:“走吧,带你去看房子。” 关于来历、资历吴友兴什么都没问他,傅择宣抿嘴,跟上吴友兴走回琴行,和小吴道了个谢,抱着婴儿同吴友兴一道去看租房。 目的地就在琴行这栋楼的顶层,就是傅择宣在16岁被吴友兴捡到琴行后自己选的房间,在这儿他度过了两年的时光,直到成年后住到观海苑。 吴友兴打开房门,让他进去看看,他依言进去逛了一圈,里面的家具都蒙着遮尘布,但家具大小和布局完全是熟悉的样子,只有几处小物件的摆放位置有所不同。 傅择宣觉得这间房大概从刚装修到后来他入住就没怎么改过,这让他感到格外亲切。 “就是个杂物间,你住进来倒能添点儿人气。”吴友兴一直抱臂背靠在门口,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问:“怎么样,还满意不?” 转身站定,傅择宣点点头,再次受了吴友兴的恩惠,时隔多年他还是感受到了同样的感激之情,只是他张了张嘴,更多感谢的言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吴友兴瞥了他一眼:“剩下的自己能解决吧?” “嗯。” “那我就先走了。”这是不想再听什么感谢词的意思了,吴友兴恰到好处地给傅择宣留了空间。 站在门口目送吴友兴离开,傅择宣对着空气冷不丁说了句:“你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回答,这表明陆申暂时并不想和他交涉,傅择宣轻叹一声,开始收拾屋子。 生活用品、婴儿用品都还需另外准备,但这无疑又是个难题。 收拾完屋子,傅择宣动身下楼丢垃圾,走在楼道里还在思考是不是得腆着脸去和吴友兴提一下这个问题。 没走几步路,楼道里就传来杂乱闷重的脚步声,和着塑料袋子摩擦的声响。 转眼就碰上了两个各提着几大袋东西的人,前面那人身穿黑色夹克,后面的穿西装打领带。 他们见了傅择宣,立马停下问:“请问是傅先生吗?” “嗯。” “您点的外送,是帮您拿上去还是?”黑夹克的外送员问道。 “上来吧。”傅择宣又把垃圾提回去放在门外,把四大袋东西领回房子里。 送走外送员,他蹲下翻了翻这四袋东西,是他还在苦恼怎么买到的生活用品。 后面那人看样子是替吴友兴办事的人,放下手中几个包装明显不同的袋子,直起腰恭敬说道:“少爷让我带几套换洗衣物来。” 傅择宣就吴友兴的周到郑重道了个谢,送这名男子离开后回到房内,才终于可以懈下来。 在吴友兴对惺惺相惜的乐手的慷慨支持下,傅择宣生活终于步上正轨了。 住在位于转角处顶楼的房间,做着能养活两人的工作,还有暂时能供两人过一段安逸生活的用品。 就这样,傅择宣艰辛地养育之路磕磕绊绊地开始了。 十七年后。 这十七年在屏幕外就真的如同电影,屏幕一黑,四个白字缓缓出现。教盯着屏幕的三个人好一阵唏嘘。 但对于傅择宣来说,这十七年是实打实度过的。 虽然在这里蹉跎了十七年,傅择宣却从没忘记这是梦境,一是在这里没有春天; 一是他从没变化的容貌,相对的,陆申却一直在成长。 在这成长过程中,傅择宣的工作就只是付钱。最开始还要带着陆申工作,让小吴帮忙照看,到了后来陆申年龄稍大了点,就把他放在幼儿园、学校,从不管他。 在物质方面,该有的傅择宣都会买给他,只要陆申感兴趣的课程他都送去学。 唯一没有的,是作为家人的关爱。傅择宣不愿意像家人那样对待陆申,所以能不和陆申待着就不待着,尽量把他交给各种老师,自己时常跑出去很长时间不见人。要算起来,这些年里,傅择宣和陆申的对话都少得可怜。 这种态度、行为没少受小吴的诟病,经常和傅择宣唠叨,有了孩子也不好好带,最开始为什么要决定生下他。 对小吴「生下他」「下定决心养育孩子」这类言语不可置否,不过傅择宣对于不和陆申过于亲近这件事还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时的试探没得到任何回应,但他认为陆申是知道一切的,包括自己身处梦境的事实,甚至他们四个人在这梦境中经历的一切。 -- 第99页 所以傅择宣可不认为十七年这微不足道的关爱能撼动这梦境的根源。 这也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傅择宣不想给出他的关爱。 …… “为什么要和他耗这么久?”这是屏幕外的三个人都很关心的问题,而许涵先问了出来。 薛迟景的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他拍拍充满碎屑的手,耸肩道:“不知道。” 这两人有同样的感觉,从这次进入梦境没多久,喻恒筠的表现就有些不对劲,在黑暗中沉默独行,看到屏幕那一瞬间气息的松懈,一直闷声看屏幕不做任何指示。 这些不用他们说,喻恒筠自己也知道,他只是勉强维持着自己平常的状态,心中更多是不能参与的无力。 整个空间都被他们检查过,没有任何连通外界的出口,明晃晃地昭示着「隔离」的意思。而这个屏幕也不如薛迟景的奇思妙想,并不能通向对面。 至于这显示屏后面是否别有洞天,他们没有勇气去验证。有,这个出口是否有意义; 如果没有,更是得不偿失了。所以到现在,三人都还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各怀心思,坐得安稳与否就可想而知了。 …… 为什么要耗这么久,傅择宣心中一直有数,结束点的决定权一直在陆申手中。 陆申若不开口,他只能耗在这里,对梦境产生的原因都不明不白。 明天是陆申成年生日。说是生日,不过是傅择宣把捡到陆申的那日当作了他的生日。 作为唯一一次给陆申过生日,傅择宣这次给他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和陆申说要带他出门,他什么也没问,毫不犹豫地跟着傅择宣出了门。路程还没走到一半,陆申突然表现出对此行目的的好奇。 “要带我去哪?”陆申还正视前方走着,突然问道。 傅择宣瞄了他一眼,端着不回答。 “为什么要走路,坐车不好吗?” “之前从来不管我,这次突然来这么一出是要干什么?” 傅择宣还是不回答,只是慢吞吞地安静走着,听着陆申一句一句问他话。 两人交杂错乱的脚步声突然变得单调有节奏,是陆申停下来,站在原地问道:“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吗?” 傅择宣也停住:“马上就到。” 其实他的计划很明显,假如刻意制造冲突让陆申加入,即便明白这是傅择宣有意为之,他也会愿意被套进来。 因为在傅择宣看来,被迫领养陆申这件事定然让陆申本人非常得意。 无论是谁,都不会愿意收养一名在路上碰见的陌生婴儿,陆申却偏偏要把这个事实摆在傅择宣面前让他选择,为了解决这个梦境,傅择宣不得不按照陆申的设计进行到底,直到经历完陆申安排的一切,才能找到陆申陷入梦境的源头。 或者根本找不到。 结果在收养陆申之后,傅择宣就没再按剧本演绎,现在更是不按常理出牌,要带着陆申去未知的目的地,陆申的情绪当然会不再平静,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盘出他的话,陆申肯定很急切地想要问出傅择宣的计划。 “你一直都是这样,从不肯在我面前现身,只负担所有费用。既然都领养了孩子,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态度对待? 如果不能尽心抚育孩子,就不要轻易决定领养这个孩子,这么简单的道理,谁都应该明白吧?”陆申不再掩饰什么,对着傅择宣的背影质问。 傅择宣从质问中听出来,陆申对于抚育孩子的方式尤为敏感。 但现在显然还没到讨论这个问题的最好时机,所以他转过身,避重就轻地回答:“最开始就欺骗的人可不是我。” 接着他又毫不在意般看着陆申,说道:“你想知道去哪儿,我可以告诉你。”陆申沉默着,不问也不答。 “不奇怪吗,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春天?” “习惯了。”在回答前,陆申可见地迟疑了一下:“你带我出来和这有关系?” “嗯。在18岁成年前,带你找见春景。”傅择宣如是回答。 作者有话说: 吴友兴:养孩子真累。 小吴:你确定你养的是孩子? 傅择宣:养孩子真累。 陆申:说得好像你真的养了一样。 —— 感谢阅读……一直在想小吴难道不配拥有名字吗哈哈哈! 下章结束1001室……大概吧? 最新评论: 【给自己找了个爸爸?】 -完—— 49、1101室(一) 认知之外,皆有可能。 听傅择宣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种不可能的话,陆申嗤笑了下:“不可能。” “的确是不可能。” 陆申皱眉:“那……” “在你的认知范围之内。”傅择宣补充。 闻言,陆申认真看向傅择宣的眼中,试图从中发现点不同,但还是只能看到一片毫无波澜的深海。 “没多远了。”傅择宣转身,率先继续向前走,陆申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什么也不问了。 三月,本应是盛春之季,在这个梦境里仍处在冬季过渡到夏季的时节。 触目之景都蒙上一层冷感色彩,仿佛泛着冰蓝光芒,街上行人都裹着一层厚厚的外衣,形色匆忙。 -- 第100页 在人群中走过,来到公园、湖泊,就算是在这种时节也有不少人在公园嬉戏欢笑,但那热闹融合的气息离他们都很远很远。 穿过茂密树林时,情景愈渐不同,瞬间感觉从冷调来到暖色,似乎空气中看不见的色彩由无机质的蓝来到绿意横生。 再往里走,一大片空地现出来,湖泊就止于此地的山脚。山上一片片怡人的淡樱色抹开眼中的沉闷。 陆申见这情景,面色凝重起来,不复之前那股愣头青的气质,回到了傅择宣最开始见到他的那副样子。 站在空地上,傅择宣环视了周围的环境,湖泊上有白鹭点水飞过,湖滨环有断断续续的翠绿,山上抹抹淡樱晕开新色,如梦如画。 陆申也像傅择宣那样看了一下周围环境,但这显然吸引不了他注意力,比起美景,他更在意的是傅择宣的说法:“这就是你说的我认知范围之外的事情?” “嗯。” “所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全都没被影响,依旧还有四季对吗?” “是的。”傅择宣指了指脚下的地,“在中国应该只有这里。” 不知道陆申想了些什么,表情一派平静,半晌后他轻轻摇头,笑道:“是我输了。” 刚说完,傅择宣就接上话:“你没输。” 陆申的设计是想让他困在1001室,甚至可能是之后的每个房间。 在这个房间里,企图留住他的是温情、感激,恰巧这都不是傅择宣会相信的情感。 “是我低估你了。”陆申承认道。 “不能叫低估。”是没料想到他会是这种性情的人。 陆申听着轻笑一声,似是在嘲讽自己:“对,是没料想到。” 接着他不留任何空隙,双眼紧紧盯着傅择宣,势在必得地对傅择宣扬言道:“下次可不会这样了。” 出乎意料地,傅择宣对他点了点头。 看他毫无畏惧的模样,陆申笑得更欢快了,随着他周身泛起的荧荧绿光,光芒在他的笑脸晕开,显得有些诡异。 而傅择宣就看着陆申的身影在光芒中消失,然后这光芒渐强,裹挟着整个世界在身边消亡,他回归到一片黑暗当中,和刚进入陆申梦境中一样的场景,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出现光明,只有无尽的等待。 傅择宣挪了下脚步,又看到了刚刚那片淡樱色的画面,这次它近在身旁。 目睹这春樱初绽的美妙瞬间,眼神延伸至樱景的尽头,是被花朵簇拥的一扇门。 来到门边,傅择宣毫不犹豫地开门走出,门在身后砰地阖上。 他又回到了1001室门外。 廊道外的天空依然在飘雪,絮絮地下着,但无论哪儿都没积起一堆雪,奇幻、不真实的感觉更由此增添不少。 掏了掏左边裤袋,果不其然他又在里面发现一张卡纸,文字的写法也和之前相同。 “温柔存在于世界,不属于我。纵使遗弃的我,也未曾放弃生的希望。” “被舍弃的原点,与Gaia一道,不灭不生。” 这三句话乍一看上去,都太暧昧不清了,可视为重点的词也很多。 温柔,世界,我,遗弃(舍弃),原点,生,希望。 吸取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傅择宣只需要将词语选出,翻译成某种语言,将其转化为摩斯电码,就能得到正确房间号。 这不免让他产生了犹豫,会有这么简单吗? 如果想太多,最后也还是得每个关键词一一尝试,不如先挑选最有可能的词先进行翻译、尝试。 最后所有七个词,除了原点的E文「DOT」之外,全都无法转换成合适的房间号。 用这个词翻译出来的「1001111」,从1001室走到111室,没发生什么改变。 沉思片刻,傅择宣换了个房间,走到1101室门口,从这个房间走进3次,第三次进入后,场景改变。 同样的眩晕感袭来,又是那个声音在耳边低语。 “不知悔改的首次成功将被剥夺。自作聪明的了解尽头是摔落的深渊。这份才能永令天妒。” …… 对两人很迅速地就解决了1001室里的问题,以及傅择宣一次尝试失败后,怎么想一会儿就知道正确密码这两件事,薛迟景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听完他的疑惑言论后,许涵直接问:“你真不懂?” 薛迟景无辜地笑:“不懂就问,我很好学的。” 许涵无谓地挑眉:“那你去问喻少将,肯定能给你个完美的解答。” “老大专心看他的电影,哪有心思理会我们。” 即便薛迟景都这样说了,喻恒筠也没有理会他,他对着许涵耸肩,像是在说「看吧」。 直到许涵主动拍了拍喻恒筠的肩膀,才教喻恒筠回过神来:“什么事?” 薛迟景说明自己的疑问,喻恒筠表示明白,和他解释道:“在1001室里的事情我也没弄清楚。至于正确密码,关键词依旧是是第一次的密钥Birth,在这次的三句话里,只有「生」在出现两次及以上的关键字里最有意义,翻译成摩斯电码并转换成0和1的形式,就是11031。本应该有多种情况,他第一种就蒙对了。” “运气挺好。”薛迟景挑眉。 “都是猜测,还要继续往下看。”这就是表明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的说法,薛迟景也不能再抓着他问点其他疑惑的事了,因为说完喻恒筠又专注于屏幕去了。 -- 第101页 许涵似笑非笑地看薛迟景是什么表情,得到他拖长语句的回敬:“听见没?叫你看电影呢。” 本来突然升起的紧张感也被薛迟景搅散了,许涵松了口气,继续聚精会神地关注傅择宣那边的情况。 …… 这会儿傅择宣来到的场景很明亮。 绿意垂伏,阳光撒落的间隙是朦胧细光,有微小的零碎随光的轨迹浮动。 眼前的景物却突然如画面不稳定般闪动两下,如同脑电波不稳定,意识在数微秒间出现短暂空缺。 躁动的声音如潮水般阵阵袭来,烦人的蝉鸣、热意膨胀、人声、衣物窸窣,各种声音争相推挤着鼓膜。 再次眨眼,傅择宣才完全看清眼前的情形。 他正对的是1001室里面才分别没多久、17岁左右模样的陆申。 身边正有人在窃窃私语,傅择宣状似无意地往左偏头,左手边站了三名身穿制服的男生,最左边两人在低头私语,眼睛不离他这边,见傅择宣看了过来,他们立马站正了直视前方,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右边也站了两名身穿制服的男生。傅择宣一眼就认出了这制服是湖山实验学校高三学生的样式。 眼下这情况,六个男生围着一个男生对峙的情形,很容易让傅择宣想到某种再熟悉不过的事。 要怎么反应才好呢?傅择宣观察了下陆申此刻的表情,脸色平静,或许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 在傅择宣还冷静评估着现下的状况时,他右手边的灰发男生突然问道:“傅哥,人给你带来了,我们先撤了?” “嗯。” 听傅择宣肯定的回答,五人都松了口气似的,前脚接后脚离开了这片树林里的空地。 隐约还能听到这群人走后飘来的破碎词语:「没劲」、「别」、「苦头」。 这边陆申开口说话,把傅择宣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又麻烦你了,多谢。” “嗯。”不知道现在陆申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傅择宣简短地应了声。 遗憾的是陆申不打算给他提供更多信息,直接告辞离开。 把人带过来,手下的人却什么都不做就离开。而一句「又麻烦你了」,表示对于陆申来说,这群人把他带到树林里又直接放走他,实际上是帮助了陆申。 如此看来,能确定的起码有三点: 第一,这群人都受傅择宣指使,从「没劲」的这句话看来,他们对傅择宣安排的这件事或许并不那么情愿; 第二,傅择宣一群人以「把陆申带到树林里围住一段时间」的形式,帮助了陆申; 第三,陆申仍旧在假装自己深陷于梦境之中。 踏出树林最外围时,他心里已经有数了。只是走到高三教学楼准备上楼时,傅择宣忍不住陷入了困惑—— 他在哪个班? 还好有人走过来拯救了傅择宣,是之前站在最左边和别人说悄悄话的男生,他笑得很勉强,问道:“傅哥怎么站在这不上去?” “想事。” “那我先上去了?”就连这种话也要和傅择宣请示,这名浅棕发的男生见他点头的同时,几乎是落荒而逃地上楼。 傅择宣不紧不慢地跟上他,直到那男生走进班级,他才从后门踱步走进高三(七)班,站在最后面观察教室的情况。 似乎是课间,墙面上的钟显示为10:01,只有几个人坐在位置上,学生都各自围成好几处聊得欢快,几名男生坐在桌子上笑得恣意。 其中一名坐在桌面上的男生被围在中间,余光似乎瞟见傅择宣跟着这浅棕发男生进来。正是之前树林里站在他右边的浅灰发男生。 他惊讶地迎了上来:“傅哥怎么来我们班了?” 一时班上都静了,穿着制服的男生女生都将目光投过来。能听到几名女生的低呼、笑语。 看来是跟错人走错教室了。 作者有话说: 傅择宣:突然变成校园大哥,有点小慌。 —— 问:宣宣如何挽救自己走错班级的尴尬境地? A?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B?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C?表示自己是来视察民情的(什么鬼); ——哈哈哈—— —— 感谢阅读—— 超级感谢点进来看文、收藏、评论的大宝贝们!大家都是天使呜呜! 今天点击破1000了,昨天收藏也达30了!(怎么感觉有点卑微哈哈?) 假如这篇文哪天能100以上收藏我可能睡觉都会笑醒!(叉腰笑) 以及没时间双更庆祝的我深感抱歉QAQ; 最新评论: 【哈哈哈傅哥你小弟遍布几个班呢(队友依旧在看戏。】 -完—— 50、1101室(二) 回忆也有双面性,一面向阳,一面如晦。 所有人都还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傅择宣自如地对浅灰发男生说:“去我那儿拿点资料。” 「资料」这个词含义很模糊,可以是学习资料,也可以是其他任何可能的资料。 即使浅灰发男生不清楚傅择宣突然要给他拿资料是什么情况,他还是愣愣地点头,以为又有什么重要的任务,于是引着傅择宣走出了教室。 跟着男生又上了两层楼,来到高三(一)班。 “我就在这等你吧,傅哥。”男生道。 -- 第102页 傅择宣愣了下,要让他自己进去也不知道座位在哪儿。 正在这时,铃声响起,傅择宣就让男生回七班去,等大家都回到座位后走到唯一的空位坐下。 靠窗最后一排,正合他意。 从前门走进来的是个熟悉面孔,国语老师,姓成,30岁左右的男人,脸上架了副眼镜,一股书生气。 讲起课来有些温吞,但在遇到他喜欢、觉得重要的点,就会激动起来,倒也不叫人昏昏欲睡。 傅择宣从抽屉里找出国语书翻开几页看,一片空白,但显然有着翻动的痕迹,不全然是崭新的。 傅择宣撑着下颌,看似在注视台上的老师或黑板,心理活动可与课堂内容毫不相关。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附着在平行空间的自己身上,这个人像是他,又不像他。 他们拥有着同样的习惯,比如书本扉页的签名,书都一片空白——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否出于同样的原因不做任何笔记; 他们却又拥有不同的经历,校园大哥,又是一班的学生,和陆申、钟缙维在同一班级—— 在上课前他瞥到这两人在一起说话——这都是他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这种巧合,倒是让傅择宣不免感觉是人为因素在起作用。 总之,陆申依旧把自己放在他的视线之中,想要获得什么信息都还可以徐徐图之。 但在这里可不能像在1001室里面那样,并不是没有值得深究的线索,最后却没获得太多有效信息。 而这里虽然让傅择宣感到不太舒服,不过好歹难度加大,找到症结点的可能性也更大了。 况且傅择宣还有种想法,这两个梦境倒不像纯粹与陆申有相关性,还有一种在对他进行测验的即视感。 撇开这些,还能让傅择宣重新体验一把校园生活,他不如在梦境主人陆申的引导下见招拆招。 毕竟能具备如此高强主动性的梦境可是非常少见的。 下课后,傅择宣去到同层的卫生间照镜子。眼看镜子里和他原本毫无二致的相貌,大概明白这个梦境的设定了。 大概率是梦境主人很草率地把自己认识的人都聚在同一个班级,还是最优班。 这还真是莫大的荣幸,傅择宣以前的班级是十班,大部分优等生听来都会露出厌恶脸色的班级,现在他却身处一班,倒也不失为奇特的经历。 这一天下来,傅择宣都没认真听课,要么佯装着盯着黑板在听课,其实在思考或发呆,要么审视班级上的每个同学,或者是欣赏窗外的风景,没人来打扰,自在得很,就这么一直耗到放学。 放学后傅择宣在校园游荡了一圈,这些景物在他看来熟悉又陌生。 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回到这里,回到任何承载他过去生活的地方,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一切在很久以前开始就未曾改变、始终如一,其实他从没有离开这样的生活。 以为自己逃离了,其实依旧深陷囚笼之中。 哪里都是他的囚笼,除掉死亡。 傅择宣掏出一颗蓝色的星星糖,剥开糖衣丢进嘴里含着。 看到这一幕,喻恒筠终于露出进入梦境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也不再绷直身子坐在沙发前沿,放松倚上了沙发靠背。 在傅择宣进入1101室之后,屏幕中观察世界就不再以第一视角呈现,而是第三视角。因而喻恒筠将傅择宣吃糖的全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傅择宣这颗糖的糖纸和他拿着的那张蓝色糖纸一模一样。 喻恒筠曾经偷偷调查过这种糖纸生产地所供制糖厂的产品,没有任何一种糖和糖纸上残余糖的成分完全相同。 机器制糖的成分是刻板相同的,所以他只能确定这颗糖是手工制作。 可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所有私人手工制作的糖是不可能的事,结果他私下里的调查就不得不暂搁。 而之前从荣翼梦境出来后,喻恒筠看到那颗粉色星星糖果后,很突兀地从傅择宣那里要走这颗糖,纯粹是因为这粉色星星的造型而产生兴趣——可爱到和傅择宣完全不搭调。 但后来他猛然想起自己曾看见喻书诺手中出现过同样的糖果,为此他找人去查,结果所有制糖厂的产品都没有相同造型的糖果,透明的圆球包裹立体多角的璀璨星星,犹如在绽放独特星芒似的晶莹剔透。 之前喻恒筠只是知道这些糖纸都来源于同一个厂家,去问了之后,厂家否认傅择宣去买过。 因此一开始喻恒筠没有将三个人手中各自持有的糖纸联系起来。 直到刚刚看见傅择宣从左边口袋掏出一颗蓝色的糖,喻恒筠才终于有理由、有证据,把傅择宣和喻书诺说的「冰冷」、「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那个家伙画上等号。 就是这个家伙,到喻家老宅为喻恒筠唤醒的时候,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除了突出的身高,全身上上下下没其他地方能从监控中获得更多信息,只有喻书诺偷偷对他说,自己偷看到了那名唤醒师的样子。 虽然对这位无名唤醒师和他成谜的身份好奇得很,但喻家人非常恪守规则,没有做出任何探究他身份的举动,只按照要求在喻恒筠成功醒来之后,把相应的报酬打到账户里。 最不守规矩的就数喻恒筠。因为被梦境困扰多时,他坚定地想要找到唤醒他的那个人。 -- 第103页 于是在跟着军方追查病毒起源、开展计划的同时,他还自己私底下查了很多关于那人的信息。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得。明明所有相关的线索就摆在眼前,但只要追查到一定程度就会断掉。 但只要病毒还存在一日,自己就还有机会找到那人,他怀着这样的心情走过了近五年。 想着这些,喻恒筠低低笑了,面目柔和许多。 …… 走出校门,傅择宣向星奏琴行的方向走着,正准备在前面一个拐角走进小巷,从这儿穿过两个区域就能到学校、北商业中心之间的大道上,前面小巷里传来几个语气不善的声音。 “没新意。”傅择宣低喃,假装靠着墙角低头翻通讯器,听着小巷里传来的动静。 “还和我们提你那傅哥?”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 “既然他不守规矩,我们也没必要守规矩。”另一个人放狠话。 “规矩?”陆申的声音响起,语气冷静,还带点轻微的笑意:“什么规矩?” “我们可是很有礼貌的。”最令傅择宣感到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嘲讽似地笑了声:“不相信?” 巷子里安静一小会儿,那人又道:“你以为在傅择宣他们那群人找你麻烦的时候,我们从没找上你,是怎样的规矩?” “不干涉彼此的目标?”陆申问道。 “但如果对方不守规矩,我们就没必要守规矩了。”那人压低声音说。 “不守规矩?” “如果他真因为什么事要和你找个说法,或是非要找你麻烦,我们还可以礼让一下,让他先来。” 说着,他调换了下语气,突然变得轻佻:“可他拉上一群人假装找你麻烦,实际一直护着你。” 前面那句话没说完,留下很不自然的断句停了数秒,那人接着语意沉沉地说:“这我可不认。” 另外一人附和道:“别以为我们这么好骗。” “所以又重新找上我了?” “所以又重新找上你?”那人意味不明地重复,“我多稀罕?找上你的理由你不知道?” “不知道。” “啧。”响起踢墙的闷重声音,“我也不想和你耗时间了,上吧。” “好嘞!”另外两人都应声。 听到这里,傅择宣收起通讯器走到巷子口,喊了那人名字:“游京。” 正招架两人的陆申动作顿了一下,见右边一记拳风袭来,向后稍仰躲过,劈手要去折对方的手臂。 游京听到傅择宣的声音,转过身来看向他,笑容扩大,露出兴奋的表情说:“你果然在。” 傅择宣扫视正在打斗的三人,才看向他:“今天倒是挺客气。” 游京语气跃然:“对你的人怎么能不客气点呢?平常我至少带四个人。” “不是我的人。” “不是你的人?那你这么帮他……不会是倒贴吧?”游京夸张地问道。 傅择宣瞥了陆申一眼,说:“和我毫无关系。” 游京挠了下头发,看那边三人,脸上闪过不耐烦的表情,又转头回来对着傅择宣说。“那你还跑出来?站墙角看戏多有意思。” “找你玩会儿,那边两人当个看客。”傅择宣左手揣在裤兜里,左边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来吗?” 闻言,游京眼睛都亮了,但也没立刻答应:“你这不就是为了救他,还非得找这种理由?” “不玩就算了。” “玩,怎么不玩?”游京让和陆申缠斗的两人住手,兴致盎然道:“任何时候都奉陪,地方?” 远远盯着游京亮晶晶的双眸,傅择宣放松地吐出一口气,说:“老地方。” 作者有话说: 陆申:陆?阴魂不散?小巷青年?申; 喻恒筠:我也想吃糖。 游京:完全有理由怀疑某人暗恋!暗恋不成只能倒贴!真可怜! 傅择宣:…… —— 猜猜少将有没有偷妹妹的糖吃? 感谢阅读—— 最新评论: 【哦豁,马甲彻底掉了】 【按爪】 -完—— 51、1101室(三) 这里为谁而存在? “说到底。”躲过傅择宣由旁边侧袭来的一拳,游京喘息之余,还不忘问道:“你这套野路子到底从哪儿……哇!” 傅择宣右脚踢向游京的前胸,被他看穿用手抓住,只好迅速挣脱。在游京没预料的情况下,转身飞速左踢腿。 被狠狠踢落在地上,游京「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从哪儿学来的。” 紧接着游京又捂着前胸控诉:“真不厚道啊!” 傅择宣轻轻地「哼」了一声,要拉游京起来,游京毫不领情地干坐在地上,继续捂着胸口呻|吟:“好痛。” “你自己分心说话,怪不得我。”傅择宣收回手,对旁边目瞪口呆的两人说道:“你们先回去。” 游京见两人还犹豫,对他们点头,目送他们出去后,他笑嘻嘻扭头问:“怎么,要和我偷偷摸摸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问件事儿。”见游京似乎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傅择宣也席地而坐。 游京见不得他这一停顿:“你别犹豫,该问啥就问。” “刚才那男生,怎么找上他的?” -- 第104页 “刚才……”游京还视线朝上思索了会儿,恍然大悟:“你说他啊,不会吧?你真以为我是要找他麻烦?” “规矩。”傅择宣语气凉凉地提醒他。 “咦,你从那时候就在听了?”游京偷偷瞄一眼傅择宣的表情,被他捕捉到这小动作,赶忙又直视前方,捂着胸口弱弱说:“我就听说他身手不错,借用了某人的名号把他约出来了。” “某人?” 傅择宣越问,游京就越心虚:“就你咯。话说这没什么关系吧,你都把人放走了。” “没。”傅择宣转移话题,“只是……” “只是?” “没什么。”不自然地装作若无其事,傅择宣选择了另一个问题:“所以其实没人欺负陆申?” 游京没深究,倒是奇怪地看他:“说什么胡话呢,除了你没有人欺负他。” “再说了,你也没欺负人家,天天做出一副欺负他的假象,实际上就是想和他聊聊人生吧?” 这猜测有根有据,只不过傅择宣觉得这里面还有陆申自己潜意识的影响作用在。 据之前许涵给他的资料来看,陆申是没有任何底子的,虽然不排除以前真的在高中因暴力事件练出了身手,但就刚才陆申和那两人打斗时生涩的动作和迟钝的反应力,表明他还勉强算是理论有余,实战不足的典型。 再结合面对游京时那泰然自若的表现,傅择宣对于陆申本人在现实生活中是否经历过暴力事件是存疑的。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这个梦境里他每天找人围堵陆申这事该怎么解释?为了彰显陆申的个人魅力,还是别有意味? “喂,傅哥醒醒!”这边游京不满意傅择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不出来不如先放下看看,陆申肯定还会有后招。傅择宣想着,右手撑地站起来,边拍身上的灰边道:“多谢,先走了。” “诶,不再来一场?”游京不无遗憾地说。 “不了,有事。” “真的假的?” “假的。”傅择宣扬手挥了挥,告别了游京。 近几天,傅择宣认真观察了陆申的行程,是很简单的学校-住所两点一线,完全无可挑剔的表现,不管怎么看都是个低调的学霸而已。 只是让他很不解的是陆申和钟缙维两人之间的关系。 虽然不清楚钟缙维是什么情况,但据资料来看,陆申高中并没有在湖山实验学校上学。 之前钟缙维以「大学同学」的身份介绍陆申,所以两人极大可能是在大学才产生交集,那现在他们三个人出现在同一个高中就是很值得探究的问题了。 钟缙维的出现代表什么? 而这仅仅建立在梦境只投映了陆申潜意识的基础上。但从陆申之前有意识地对梦境里人物存在的控制情况来看,现在傅择宣所处的这个梦境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从这个角度思考的话,前面的一系列问题答案都会染上陆申的个人色彩。 具体能得到怎样的结论,傅择宣无法轻易判断,而这几天他在做的事情就是找到关键点,试图得到最接近答案的结论。 “好无聊啊。”游京蹲在花坛边的瓷砖边缘,百无聊赖地拔着草:“傅哥你成天在想些什么啊。” 傅择宣靠在旁边一棵树上,注视着不远处问:“为什么跟着我?” “嘿嘿,最近每天都手痒,这不想找傅哥你打……”游京想到什么,连忙改了个说法:“切磋一下。” “没空。” “没空我就等到你有空呗。”游京坦然说道,像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同时他在花坛边坐下,毫不嫌弃这里刚被自己踩过。 傅择宣没就他的发言做任何表示,游京不满:“傅哥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终于看到自己要等的人,傅择宣指了指远方的钟缙维,吩咐游京:“帮忙跟他几天,别被发现了。” 瞄到游京有所期待的眼神,他又加了句:“陪你「切磋」一场,报酬。” “好!交给我吧!”游京欣喜地冲到前边教学楼下,直接和钟缙维搭话。 这可不是傅择宣最初的预想,不过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方法都无所谓。 站在原地看了会儿两人的互动,傅择宣就回琴行工作去了。 几天后才收到游京的通信。 “说到底你让我跟着他,是要打探什么消息?” “发生什么了?” “就是没发生什么才这么问的。”游京声音透出浓浓的疑惑,“傅哥你到底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信息?” “等会儿。”将通讯器移到左手,傅择宣对正坐在椅子上望着他的小女孩做了个拉琴的手势,走到露台继续和游京说:“游京。” “还在呢。” “你是怎么接近他的。” “我和他说让他在几天后的考试里给我递答案。” “几天后没有考试。” “对,他也这么说,结果你猜他还说什么了?” 游京一点悬疑都不留,迫不及待地公布答案:“「要不下次考试我再给你递答案吧?」我当时就愣了。” “他说话时是什么表情?” “算是平静,反正没有惊讶。” 没有惊讶是已经习惯了,还是有人提前告知了呢? 但明显这种答案是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的,如果只是虚与委蛇,碰上真正的刺头,在发现钟缙维骗人之后,会有很糟糕的后果; -- 第105页 如果是真心回答,就更耐人寻味了。 通过之前和钟缙维的接触,傅择宣并不认为他会是愿意做出帮助别人作弊的人。 习惯被欺压,或是被陆申告知了傅择宣和游京的存在,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虽然区别很大,但在傅择宣的料想中,两种情况殊途同归,为找到这条归路,他所要去解决的只有一件事——和陆申谈谈人生。 “哦对了,我还听说了件有意思的事!” “嗯。” …… 挂掉通讯器,傅择宣回到琴房,在门外听着小女孩熟练地拉协奏曲的琴声,直到结束才推门进去:“这遍感觉不错,再来一遍完整的。” 听完最后这遍,傅择宣给她下课,见她背着和体型好不相符的大提琴左转离开了,他才收拾琴房,走到前台去登记。 正交接着,那边游京消息就来了:人给你约好了,明天下午17:30,那条巷子。 让游京继续观察钟缙维的情况,傅择宣则在第二天下午17:25去了约好的地方——之前碰见游京拿他的名号堵陆申的地点。 陆申比他还要早到。傅择宣一出现,他笑着调侃了句:“我还以为今天又会看到游京的脸呢。” 傅择宣附和:“他有事,叫我代他来。” 陆申怔住,转而「噗嗤」笑了:“你还会回应别人的笑话啊。” 等陆申自己收住笑,傅择宣微扬下巴:“开始吧。” 陆申表情很认真地点头,摆好架势迎战。 最先攻击的是傅择宣,他直接用力一拳袭向陆申的脸,被阻挡后,感受到陆申的力量,他挑眉,转而采取严密防守的架势。 陆申本就想趁着劲头一鼓作气击溃他的防守,但他所有招式都仿佛面对一堵严丝合缝的铁墙,没吃到一点儿好处,反而把力量全盘宣泄完毕,逐渐显现出疲态。 见陆申已显弱势,傅择宣才改为攻击,礼貌和陆申毫不费力地招呼几个轮回后,看准陆申即将踏左脚的瞬间,他摆出个假破绽,等陆申要来攻击,一个侧身后撤,在他还没稳住时迅速挪向他的左后方,一脚踢弯他的膝盖,用力钳上脖颈,推向墙制住。 “呃……”陆申脸都涨红了,艰难地开口,声音堵在喉咙里出不来:“我、输了。” 傅择宣也没打算对陆申怎么着,听他干脆认输,很快松开对他的钳制,呈防御姿势慢慢地向后挪步,直到进入安全距离。 陆申靠在墙上稍稍向下滑落,半掀眼皮无力地看着傅择宣这架势,手抚上喉咙咳了几声,苦笑道:“没必要对我这么防备吧。” “防不胜防。”傅择宣解答道。 陆申直起身,左脸微抽了下,把左脚松开,换成以右边为中心支撑身体:“你也真够狠的。” “是你不够狠。” 陆申承认:“谁让我只会纸上谈兵呢?在真正面对这种情况时,就只是绣花枕头。” “但这是你的愿望。” 傅择宣语焉不详,陆申不由问:“什么是我的愿望?” “两者都是。” 这句话直指陆申内心,梦境外的弱小,梦境内的强大,的确都如他自己所愿,所以他重复道:“对的,这是我的愿望。” “不为你存在的愿望。” “不为我……”陆申低头,目光失焦,低声喃喃道。紧接着他抬头注视着傅择宣,摇头笑了:“不为我存在的愿望。” 作者有话说: 游京:挨打?跟踪?交友全能小跟班就是我! 只要能跟我打一场,一切都好说!话说为什么傅哥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啊! 薛迟景:场外附议!看着真让人火大! 傅择宣:…… 游京:妈耶快跑啊,傅哥来打人了! 薛迟景:来一场?【挑衅】 傅择宣:“转身离开。” 薛迟景:喂你什么意思! 许涵:这个的意思-(竖起中指) 陆申: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 少将持续掉线中…… 感谢阅读—— 以及感谢「来自远方的星辰」和「沉默寡言东方曜」两名小天使的好多好多条评论! 超级惊讶也超级感动嘿嘿-【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哈哈】 之后也会继续加油的! 感谢在2020-09-17 01:57:02-2020-09-21 01:2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自远方的星辰 2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唔,见识到傅哥的武力值了,原来是能动口就用不着动手啊(嘿嘿,太太写的开心就好——)】 -完—— 52、1101室(四) 毕竟人最在意的只是自己。 这话说完,陆申收拾好表情:“你对别人的事倒是看得分明。” 明显暗指傅择宣对自己的认知程度。 “谁都走在认识自己的道路上。”傅择宣回答。 陆申对这答案嗤之以鼻:“你总是这么装腔作势地走在这条道路上的吗?蒙着层面具,还能从镜子里看清自己长什么样,也真是厉害。” 陆申这么快就撕开自己谦和有礼的假象,这倒出乎傅择宣的意料之外,他回敬:“你也不差。” -- 第106页 陆申失笑:“你居然也不吝于承认,这点倒不算虚伪。这么看来,论功力,我比起你还是差远了。” 见寒暄得也差不多了,傅择宣直接转移话题:“说说你的愿望。” 陆申错愕。 “为这个愿望耗费这么多精力,值得吗?” “值不值得也不是你说了算的。”陆申偏要和傅择宣对着干,不肯好好说话:“再说了,你从来没经历过,又怎么会懂?” “没经历过的人或许无法感同深受,但是肯定能懂,当然可能没有话语权。” 陆申扬眉,看上去也认可这个道理。 “只是你认定的没经历过,就是真相吗?” “当然不一定。”陆申狐疑地问,“你是想表示,你懂得,原因是你也经历过?” “只是向你说明这个道理。” 陆申忽然意识到什么:“话题差点被你带偏,你对我说「你懂得」、「曾经经历过」这些话,压根就没有意义。” “是吗?”傅择宣反问,“你不是想知道?” “想……”陆申噎住,不自然地否认:“我可没有窥探别人过去的兴趣。” “那就把我放出房间。” “这又不受我控制。” 不点破他的谎言,傅择宣走到陆申右边停下:“那就再来谈谈。” “什么?”陆申转身跟上傅择宣,向前面的大路走去。 “你的愿望。” 陆申的心情一言难尽:“到底为什么要用「愿望」来描述?”没有回答。 “早知道就不答应你出来了。” “你不得不答应。” “话不要说得太满。” “不对吗?” “对。” 两人谁也不看谁,就这么聊着走到附近的咖啡馆坐下。 点了一杯意式,陆申直接开始解释:“和你想的一样,真正经历这些的不是我,而是缙维。可能你以为我们只是大学同学,其实我在高中就认识他了,只不过是同校不同班而已。” “他不知道这件事,我想是因为当时的他压根没有关注这些的余裕。”随后,陆申开始讲述他所知道的钟缙维的经历。 …… “听说没有,刚才经过的这个人就是钟溯德的儿子。” “就那个国立研究所的所长吗?” “对啊,剽窃别人研究成果的小偷。” 陆申本来已经解决了午饭,听到身旁两个人在讨论刚刚端着餐盘走过的那名男生,谈话内容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瞥见那个男生坐在了不远的位置,低头慢慢吃饭。他迟疑一下,拿起筷子,假装埋头挑选着盘里所剩无几的饭菜。 “亏得他还敢来上学?我要是他,早羞愧得躲回老家,再也不出来见人了。” 另一个人沉默一会儿,弱弱道:“这也不关他的事吧?” “不关他的事?虽然不是他做的,可他有这样的爸,能好到哪儿去?” 陆申看见那名男生夹着菜的手顿住了,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将菜放进嘴里开始缓慢咀嚼。 “你这么说不太好吧,杀人犯的儿子一定是杀人犯吗?精神病的小孩也不一定是精神病啊。”和陆申隔两个位置的男生小声辩解。 斜对面的男生提高音调反驳:“你就知道了?这些东西都是有遗传的,你也可以说是没有遗传,是环境的影响,那在被这种人教养的环境中成长的小孩能有多高的素质?” 态度比较平和的男生顿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偷偷瞟一眼稍远处的话题中心者,看似没被影响,但男生不由得急了:“你小点儿声,被听见了怎么办?” 被劝阻的男生轻「哼」一声,倒也不再说了。 身边两个人走后没一会儿,陆申注意到那名男生也立即端起餐盘,低着头快步走了。 陆申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离开食堂。 再次见到钟缙维是在几个月后了。 他无意间经过学校不远处一条小巷时,听到了和之前类似的内容,生生拽住了他急促的步伐。 “你就是钟缙维?” “我是,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音量极低的回答。 “钟溯德的儿子,嗯?” “是。” “之前有让人找过你吧,为什么不出现?非要闹到这样子,一点儿也不好看吧?” 陆申不知道钟缙维是太过于无畏还是怎么的,他依旧执着地低声问:“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事,当然有事。”这人重复一遍,“没事找你干啥?” “请说。”钟缙维还是很礼貌。 “听说你爸钟溯德剽窃了别人的成果?那他用从别人那儿拿来的成果,应该赚了不少吧。” 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明显很不耐烦:“还不懂老大的意思?你爸用别人的专利赚得盆满锅满的。老实说,这钱拿着应该挺烫手的吧?” “是盆满钵满。”旁边一个声音弱弱提醒,“还有是研究成果,不是专利。” “别多嘴!”不耐烦的声音喝止了他。 最先开口那人,也就是「老大」悠悠说道:“烫手的钱拿着也不舒服,不如我哥几个给你分担分担?” “我爸他没有做。”钟缙维终于开口打断了旁边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群口,低声反驳道。 -- 第107页 “什么?”老大没反应过来,“大点儿声。” “我说,我爸他没有做。”钟缙维铿锵有力地说道。 老大不可置否:“你说没有就没有?你也别转移话题,选选吧,是资助一下哥几个,还是陪哥几个玩玩?” “就是,正好我们最近也没什么活动的机会。” “我没钱。”钟缙维的声音又弱了下去。 “那就陪哥几个好好玩玩吧。”老大轻佻地说,“你们俩,去巷口守着。” 又是不一样的人声,陆申这才惊觉原来堵住钟缙维的人不止三个。 为了不被守巷口的两人发现,陆申慌忙溜到另一条巷子里,提心吊胆地等着,听到隔壁巷子里传来的动静,他心里揪得慌,几次想出去帮忙,但想到自己的能力,他又不由自主地收回迈出的脚。 这边平时就罕有人至,而现在是放学后许久,更不会有什么人来了,所以这群人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十几分钟后,五个人成群结队,吵闹着走出来。 “你刚才下我面子?” “对、对不起,可是……” “什么可是,没有可是!” 一会儿,钟缙维才慢吞吞走出来,上身披了件校服,黑色长裤上有几道浅色的灰尘痕迹。 陆申小心地在身后跟着他,直到他上楼回家。 之后陆申就一直关注着钟缙维的动向,才发现这种事情发生次数并不少。 每一次他都因顾及着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害怕被牵连,只是遥遥看着、听着钟缙维被这些人欺负的场面和声音,从来没有出面帮助过。 钟缙维总是默默受欺负,却时刻不忘反驳别人对他父亲「小偷」、「窃贼」的评价,看到他百口莫辩却依旧单纯地坚持自己的信念,陆申就越是自责。他只会躲在一旁,明明目睹了一切,却无所作为。 陆申知道,既然他没有参与,就不要再关注这个人和他所经历的事了,可心里那份自责总是催促着他去关注钟缙维,一次、两次、三次…… 在假装无意跟着钟缙维的过程中,穿越人群时,他也听到很多和那天在食堂里一样的话,其中不无站在钟缙维立场上说话的人,但从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拥抱他。 “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即便抱有不同意见,为了融入主流的观点也违心笑着说对。 如果小团体里的其中几个人要排斥某人,其他的人会是什么反应?会为了坚持自己的想法,脱离这个团体吗?” 陆申虽然提问了,但好像不求一个回答,而是继续说:“我想这就是缙维不被那些人接纳的原因,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会愿意为了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段插曲而违逆一群人,逃出自己的舒适窝。” “毕竟人最在意的只是自己。” 当时的陆申也没有逃离舒适窝,不过他虽然窝在原地,却认识到了自己的懦弱,因为无法认可这一点,所以他想尽办法要从其他角度帮助钟缙维。 最直接的方案就是报警,这群人已经切实对钟缙维造成了身体上的伤害,只要拿到证据,不管和哪一方说理都有依据。 “成功了?” “成功了,没被任何人发现。之后再去看缙维,就再没人纠缠他了,但是还是有很多人议论他的事。” 陆申叹了口气,“这种实质性的伤害还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解决,但是言语上的伤害却没有办法阻止。毕竟脑子和嘴巴都长在别人那里,怎么也管不着吧。” “但理性地说,大家也没有刻意疏远他,只是选择性地不接触。然后我做的那一档子事,反而加深了大家对他的忌讳。” “但你在大学和他接触了。” 陆申解释:“我最开始就想站到他身边去支持他,就算抱着错误的信念,我也欣赏他这份单纯可贵的坚持。 那时候舆论的火已经渐渐熄灭; 又加上换了个环境,除了我没人知道他父亲的身份,这样在面对他的时候我能坦然一点,他也不会认为我是抱着同情的心态去接触他。” “大致情况都明白了。”傅择宣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隔着透明的杯子观察陆申,他那诚恳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轻抹掉嘴角的水渍,傅择宣问道:“在这个房间出现的场景,与钟缙维所经历的事相仿,可以理解为是在表示你对他的愧疚?” “从这个角度思考的话,的确是这样。”陆申突然改变态度,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反而自信一笑::“可这也不是你要寻找的真相。” 是对他自己设下的谜题自信到极点的体现。 “这样的话,让我进入你设下的真正迷宫。”傅择宣站起身来,微俯身子,低头和陆申对视,慢慢说:“你的前奏演完了,不是吗?” 陆申的神色有难掩的兴奋,他不甘示弱地和傅择宣以视线交锋,回答道:“如你所愿,重头戏即将开场。” 作者有话说: 钟缙维:老实说你对我是不是有想法? 陆申:什、什么想法!?「脸红」你别乱说。 钟缙维:啊?乱说什么?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太笨了,只是碍于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不好意思说出来。 陆申:「抚胸顺气」「故作思考」可能是挺笨的。 钟缙维:啊,真的吗?【失落】 陆申:“温柔笑。”没有,骗你的。 -- 第108页 —— 今天稍微晚了点,刚刚才写完(_ _).?o; 最新评论: 【wo-这对也很可啊】 -完—— 53、1404室(一) 不是毫无意义的。 “是否阻止? A?阻止; B?不阻止” 金属般的低哑嗓音在三人所待的空间内响起,仿佛在告诉他们:这是一场结局可操控的游戏,现在将主导权交给三人,由他们来选择游戏走向。 房间里一阵静默。 许涵看了看两人,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询问两人,喻恒筠摇头。 薛迟景愉快地看着画面上只剩下一扇门的公寓,和傅择宣站在楼底下仰头望着上面的场景,爽快地说:“选B。” “是否确认?” “不确认!” “确认。” 许涵否定的声音在前面,那个嗓音又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干啥呢?”薛迟景扭头问许涵,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指的一,这还没同意改,你怎么就选了?” “少数服从多数。” “这种情况得全员通过吧?”许涵向喻恒筠征求支持,得到他点头的回应,向薛迟景炫耀:“看,少数服从多数吧?” “那你说说看选A的理由。”薛迟景不以为意,“别说是想和我一辈子待在这里面。” “谁想?”许涵发出鄙夷的一声「切」,解释道:“听了陆申和宣宣之前的对话,我对接下来的这个房间里会发生的事有不好的预感,现在给出了阻止的可能性,我们是不是该多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薛迟景嗤笑,“傅择宣不进去我们就出不去,你还真以为给你两个选择就都能选了?我猜,就算你选哪个都阻止不了他那边的选择,就算能阻止,情况可能更恶劣。” “就算情况会更恶劣,我也宁愿选择阻止。” 薛迟景皱眉:“为什么?” “有的事情不可以被触碰。” 许涵表情太过严肃,让另外两人有一种「这一扇门会开启什么不好的东西」的感觉。 “为什么独独留下这一扇门?甚至连密码都不再需要。说明陆申直接告诉我们:这扇门很重要,这不明摆着是个请君入瓮的局吗?” “现在的情况是,不进去的结果是未知的,进去后只要找到真相,我们就能出去,选择应该很明显吧?” “那你做好背负真相的决心了吗?” 薛迟景愣住:“你……”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喻恒筠见机询问。 许涵咬咬牙,点头:“这栋公寓,我以前见过。在屏幕里看见的时候我还不太敢确定,但见到这个门牌号,我知道是没错了。” 背景的声音还在重复询问三人的选择,屏幕里傅择宣已经爬了几层楼。 在三人一片肃静的氛围中,喻恒筠对许涵示意:“说说吧。” “有些信息无法跟你们透露,而有些信息我也不清楚,但我能说的是,这栋公寓和陆申无关。”许涵问道,“这个喻少将你应该是清楚的吧!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你一直都在调查他。” “是。”喻恒筠颔首,“你知道得很清楚。” “毕竟那时候他还没认识我。”许涵笑着轻声说道。 “你这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啊。”薛迟景在旁边说风凉话。 “需要把意思传达到的那个人能听懂就行。” 薛迟景摊手耸肩:“这些不说,你们两个人都在用不正当的手段调查傅择宣吧?” 许涵扬眉:“有什么问题?” “老大的原因我还能理解,他为了将傅择宣拉进计划里,必须要把他的档案放进人员档案里。但是你呢?他是你朋友吧,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厚道?” “哟,你还知道厚道这词呢?”许涵笑道。 “别贫,认真问你呢。”薛迟景一拍许涵的后脖颈,飞快收回自己作妖的手。 “有什么非要告诉你的理由?” 许涵虽然这样说着,在薛迟景无奈的耸肩后,又直接回答:“我得认真了解一下病人的情况吧。” “病人?”喻恒筠突兀地问,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太寻常,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许涵注意到了他这微表情,心下了然地笑:“是我自认为的,所以只能用不正当的手段来调查一下。” 许涵刻意强调了「不正当」三个字,这点大大地取悦了薛迟景,他笑个不停。 好不容易对着许涵那嫌弃的眼神止住了笑,薛迟景问:“既然这样,接下来要怎么办?” 喻恒筠也提议由许涵来决定。 “不过我疑惑的是,你既然作为医生,应该更会设法去了解患者的心理状态吧?”薛迟景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拒绝这个了解他的大好机会?” “是,所以我才纠结于这一点啊。”许涵应承,“况且他自己似乎也能坦然面对,我的担心更像是无稽之谈,压根没有意义。” “决定吧。”喻恒筠没给许涵失落的时间,催促他下决定。 屏幕里傅择宣即将抵达十四楼,许涵看着他一步步走到1404门前,终于下定决心。 “选择B。” “是否确认?” “确认。” 像是灯丝断触,纯白空间里突然闪了两下。 -- 第109页 在归于一片黑暗之前,许涵听见一个声音模糊响起,辨别不出音色。 “不是毫无意义,至少在他写下终曲之前,让他不至于迷失方向。” 睁开眼,喻恒筠感到隐隐的头痛,但很快又消失了。他想观察一下周围环境,却是一片漆黑笼罩,周围的环境融入了这一片虚无的夜色,不见一丝光亮。 “我们到哪儿了?”身后许涵在问。 “不知道。”薛迟景也在身后偏右说话,“老大你在吗?” “在。” “好歹这次没被分开。”薛迟景庆幸道。 他们聊着的时候,喻恒筠的双眼已经适应了这片黑暗,他的右前方有一道十分微弱的冰蓝色光芒,却不足以帮助他看清任何东西,于是他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 没有阻碍。 喻恒筠又试探着走了几步,还是什么都没碰到,这会儿已经离那道光芒近了不少。 继续往那边靠近,他却注意到了点难以言说的异样,于是他飞快地走到光芒的源头,发现这是一道冰箱正中间的电源标志。 他试着打开上方的柜门将周围环境稍微照亮点儿,却发现手穿过了冰箱柜门,无法触碰,抽回手,还是完好无损的。 那边正好在喊:“老大,你还在吗?” “嗯。” “行,还以为你又和之前一样不见了呢。” 喻恒筠又试了试打开柜门,依然失败了。他想起来自己正站在冰箱面前挡住这道光,薛迟景他们却没注意到,他把这点疑惑对两人说了,却得到两人的否定。 “光没什么改变。”许涵问,“明明站在光的面前,却没挡住?” “我试着开冰箱,但碰不到。” “我来试试。”薛迟景很感兴趣,也走到喻恒筠身旁试了一下,发现是真的之后,像小孩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一样,又试了好几次看自己手消失又出现的过程。 薛迟景这幼稚的行为惹来许涵一声嘲笑,他在一旁看着薛迟景玩,一边和喻恒筠讨论:“这应该是代表着我们无法干涉这个梦境,只是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看见我们。” “这点存疑,不能看见的概率比较大。”喻恒筠刚准备回答,结果被薛迟景截去了话头。 于是喻恒筠面不改色地走开,准备到附近开辟一下新天地。 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又无法碰触确认物品,说到底也只是到处乱窜而已。 想到他之前在梦境中碰到的两次无法确认情况的空间,看似无限,其实是有界限的,傅择宣单独存在的那个空间也是一样。 那么如果这个空间的界限存在,即便他们无法接触,也会被阻挡。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产生被阻挡的感觉。 前面是冰箱,一般来说餐厨都在房子靠外的隔间里,于是喻恒筠根据刚才的回忆,走到原地,往右走了几步,没什么感觉。 对面许涵突然问:“少将有什么发现吗?” “没。” “我其实有个问题,少将你为什么要这么积极参与?” “你指?”漫不经心地回答,喻恒筠正好凭许涵说话的声音来评判自己的位置。 “你的目的不止监督傅择宣这么简单吧,哪个人做监督还给自己揽一大堆麻烦上身的?” 声音逐渐改变方位到左后方,喻恒筠停住,问:“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 喻恒筠继续向前走。 那边薛迟景饶有兴趣地问:“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时,两人的声音又在喻恒筠左前方响起,证明此路不通,于是他转身向后走。 而许涵听两人都这样问他,不由得沉默,可能是意识到什么而陷入思考,直到喻恒筠的召唤让气氛不再僵持。 “这里。” “找到什么了?”两人都直直向喻恒筠走来,许涵显得尤其急切。 “走过来。” “身体感觉在向上,脚下却没有实感。” “这是在上楼了。”许涵替薛迟景又补充道。 “嘘。”喻恒筠突然让两人噤声,“有什么响动。” 三个人上楼也没有声音,并不担心惊扰到任何人,因此坦然地走上楼。随着他们逐渐逼近二楼,声音也愈渐清晰。 时而像是情人间喁喁私语,紧接着地又传来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绵长的娇吟和低沉的粗喘交织,又逐渐弱下去。 最后走上来的薛迟景低声戏谑:“隔音效果真差。” 二楼同样一片漆黑,但好歹能听见人声。喻恒筠直接寻声而去,微弱的光线从这条过道尽头的门缝里发散出来。 他并不准备进去,而是转身准备穿过刚才这道门,回到二楼刚上来的地方。 这时,面前这扇门突然打开,发出微弱的一声「吱呀」,打开了一条小缝,没过一会儿又轻轻合上。 喻恒筠跟着走了出去。这人虽然蹑手蹑脚,但免不了偶尔有一脚踩上本就会发出声音的木板,他就屏住呼吸停在原地,听隔壁没有什么其他动静,又继续走。 身后那似有若无的暧昧声息还在继续,他跟着这人出门后向右直走,往左拐走到尽头,来到一个房门口。 安静了好一会儿,传来三道轻轻的敲门声。 没人应…… -- 第110页 叹息一声,这人扭开房门走了进去,又轻手轻脚拢上门。 房间里一片黑,没有任何地方透光。喻恒筠就跟着这人站在门口,没再往里去,环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 这人就站在门口,轻声开口。喻恒筠听出来这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她的声音里还带有微微的颤抖,但她还是强作镇定,试图说服房间里的人。 “傅择宣,你别躲着我。”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喻恒筠感到有些恍惚,明明只是在抵达这里前的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傅择宣,却像是好久没和他面对面交谈,竟有一种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的沸腾感。 他知道是为什么。 他突然又想起之前那次,为了陆申的委托去傅择宣家里,在傅择宣暂时离开那会儿让薛迟景装上了窃听器,本来不寄希望能获得什么重要消息,却意外听到了让他难以自持的发言。 当时许涵问那人:“喜欢?” 那道清冷的声音似乎含笑回答:“喜欢啊。” “是我理解的那种喜欢吗?” “嗯。” 他直接肯定了,令喻恒筠心神好一阵恍惚,脑海中一片空白,努力要去想点什么,以失败告终。 稍微平静下来一点,才发现心在狂跳,呼吸都快要窒住,闭眼调整,只能感受到皮肤不知什么时候陡然上升的热度。 他的手扶住挂在右耳上的耳机,眼神不自觉地向车窗外瞟,想让眼神焦点落实,看点什么缓一下心情。 坐在副驾驶的薛迟景却肆无忌惮地夸张惊叹:“哇,老大!你脸红了!” 作者有话说: 喻恒筠:我只是对这人明目张胆的示爱感到羞愤! 许涵:别辩解了,我都看透了【意味深长】 —— 感谢阅读! 这几天被别的事情抓走了,今天才被放出来QWQ; 最新评论: 【观战变成现场围观了啊……陆申怎么知道宣宣的秘密……又要搞事情吗(太太终于回来啦……辛苦了——)】 -完—— 54、1404室(二) 我会帮你的。 回过神来,眼前的这个女孩还在和傅择宣僵持着,这不由得让喻恒筠怀疑,傅择宣究竟在不在这个房间里。 女孩又道:“我知道你在,你除了这里根本没有地方可去了吧。” 回答她的还是一片空气,女孩却急匆匆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可是……就算是骂我也好,说点什么吧。” 女孩话音刚落,喻恒筠注意到右前方传来了很小声的动静。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响起,闷闷弱弱的,还带点沙哑:“有什么可说的?是我自己愿意的。” “可是……”女孩欲言又止。 “你出去吧,我没什么话想和你说。”那边的小男孩直接赶人。 “不行,想让我出去,你得先让我看一下你。”女孩突然这样要求。 男孩沉默,瞬间气氛又变得凝滞。 “就看看嘛,好不好?” 那边还是没有回话,女孩趁机更进一步:“那我开灯了?你不说话就代表同意了哦!” 女孩似乎不怎么清楚这房间的构造,在身后的墙上摸了好一会儿也没摸到开关。 男孩也不出声提醒,好一会儿,女孩才嘟嘟囔囔地把灯打开:“连触控和提示灯都没有,就不能给你也装一个吗?” 灯光亮起,喻恒筠才在右前方的房间角落里捕捉到一个蜷缩的身影。 男孩将脸埋进双膝,只露出一头黑发在外,这种大冷天,他却穿得单薄,上身是件中袖小衬衫,下半身不知道穿的是长裤还是七分裤,在男孩双膝弯起的时候,裤脚已经到了近膝盖的位置。 在他瘦小的双手露出来的白皙皮肤上,喻恒筠很清楚地看见了好几道淤紫,这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走近小男孩。 同时行动的还有看不清表情的小女孩。她还有点犹豫,所以磨磨蹭蹭地挪到小男孩身边,伸出手要摸小男孩的前臂,动作看上去有点颤巍巍的。 在这过程中,她和小男孩对上了眼。 喻恒筠也恰好捕捉到了男孩从手臂上方泄露出的眼神,宛如一只野兽死死盯住陌生的人类,不肯放松,但又不含任何多余的情感。 女孩不由得一个激灵,立马收回手,忙不迭地道歉:“对、对不起。” 这也让喻恒筠回过神,但他却没有收回试图触碰那几道伤痕的手,而是僵在那里不动—— 他在男孩露出的左侧脖颈上,看见了几道明显的长条红印。 喻恒筠很清楚这是什么,只有被人用力掐住脖子才会出现这样明显的红痕。 想到这儿,他感到自己的呼吸明显变得深重,一阵热意传上脑门。 那边女孩缓过劲来又问:“他还打了你哪儿?” “没有了。” “不可能!”女孩惊叫,后知后觉地捂住嘴,降低声音急切问道:“不可能的,一定还有别的地方对不对?” “没有。” “那你让我看你的脸,还有上身。” 男孩还是蜷着不动。 僵持间,喻恒筠身边突然又来了两个人,是许涵和薛迟景,两人可能是闻声而来。 “发生什么了,这么大动静?”薛迟景问道,说完他看了看四周:“终于有灯光了,还好我们能看得清对方,不然到时候怎么找人?” -- 第111页 “先看着,别说话。”喻恒筠提醒。 薛迟景点点头,也开始关注两个小孩,当他仔细观察了蜷缩的小男孩后,却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让我看看,如果你不肯让就是心虚。” “你也只敢对我这样说话。”男孩回答,语气有些不善。 女孩愣了一会儿,不知想了什么,居然附和道:“是啊,我不敢反抗,所以在别的地方,都是被欺负的那个人,但是对你不同。” “或者说你以为我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去向外人寻求帮助?”女孩加重了「外人」两个字的语气。 “像你这样没有家人的孤儿,怎么会理解这种羁绊呢?” 薛迟景倒吸一口冷气。但想起现在的情况,又不好发作,生生将这口气憋在胸口。 被女孩这样说的当事人倒是毫不在意一样,语气还是毫无起伏:“激将法对我没用。你要是只是来说这些的,就出门左转,去找你弟弟说。” 女孩刚刚还生动的表情瞬间失了神采,她耷拉着神色,转身前留了句,再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她,就又悄声离开了这间房。 女孩离开后,一切安静下来,男孩还是没有动,直到数分钟,男孩才放松紧缩的身子,抬起头,缓缓站了起来。 乍一站立,他却闭眼,身子晃了晃,像是即将要倒地一样。 喻恒筠和许涵同时弯下身子伸出手,要去扶他。瞬间又反应过来,两人对视,又都假装自如地站直了收回手。 另一边薛迟景倒是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臂在那儿站着,围观他们演的这出滑稽的戏码。 这让三人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下,但回忆起刚才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的男孩,他们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啪嗒」,灯熄灭。 男孩又轻又慢的脚步声从三人中间穿过,又回到他之前蜷缩的角落。窸窣声后,归于寂静。 黑暗中,更易让喻恒筠回忆起刚才看到的男孩的面孔。左边脸颊鲜红的一长一短两道伤痕,上面那道接近发际处还有长长的血迹流到下巴。 左脸颊泛着一大片嫣红,在男孩白皙的皮肤下显得格外突出。 右边脸颊接近颧骨的地方,以及右下巴有两处淤青。而喻恒筠之前注意到的掐痕,现在从正面看更加清楚了:男孩脖子前面有小片皮肤呈深红色,往两侧延伸则呈大片一条一条的痕迹。 至少从这痕迹的大小来看,不会是他自己掐的。喻恒筠这样想,瞬间为自己还能产生这种想法而感到十分可笑。 抛开这些想法,他对另外两人说:“刚才这女孩叫他「傅择宣」。” 听到这解释,薛迟景仔细玩味了一下,和喻恒筠讨论:“这就是陆申的终极武器,把傅择宣放到他的经历里体验一下?这不能算好戏吧?” 喻恒筠摇头问他:“你的他是指哪个他?” “当然是……”薛迟景顿住,突然笑了一声:“是我先入为主以为这是陆申梦境,所以觉得一切都和他相关了,之前也说过1404是和傅择宣相关的来着。所以按老大你的想法,你觉得这是傅择宣的经历?” “对,但也只是我的猜想。” “你怎么看?”薛迟景转而问许涵。 “什么?” 许涵这明显还在状况外的问句让薛迟景感到好奇,于是他抛掉先前的问题,问许涵在想什么。 “在想陆申怎么知道宣宣小时候的长相。” “是吗?”薛迟景语气尽是怀疑。 许涵倒也无所谓他怎么想,毕竟再怎么怀疑,只要他不说,薛迟景就不知道是什么事。所以他也就什么都没回答。 “这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喻恒筠提示,“假如只是把傅择宣放到陆申的经历里,尚且能认为和前两个房间的情况一样;如果这是傅择宣的真正经历,就很特殊了——「陆申掌握了操控梦境的办法」这个解释不足以说明这种情况。” “这种时候,得要宣宣给我们科普点什么。”许涵在一旁建议。 “问题是,他人又跑哪儿去了?”薛迟景语气凉凉。 “房间里这不是吗?” “你确定?”薛迟景直白地说,“我们可以从屏幕外看傅择宣,他就不能从屏幕外看我们了?” “再说,如果真是他,还会在这陪陆申演戏吗?” “如果就是因为他走不出来,被困住了,又怎么说?”许涵一针见血地指出,薛迟景噤声,不知怎么反驳。 这时,喻恒筠出来打了个圆场:“具体还得再看。但除此之外,还要尽快找到陆申,所以我的建议是兵分两路,一路守在这里,弄清楚傅择宣身上发生了什么;另外一边去找陆申,看他那边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许涵听完,毫不犹豫地叫上薛迟景,给喻恒筠扔下一句「那宣宣就拜托少将了」就走。 惹得薛迟景连连表达不满,但也干脆地跟着许涵离开。 这间逼仄的小房子里只剩喻恒筠和蜷缩在角落的小傅择宣。 没有了任何人的阻碍,喻恒筠提起的那口气微懈,凭借刚才对这空间短暂的记忆,慢步走到男孩身边,尽管毫无实感,也成功地左膝跪地,蹲在男孩的正前方。 伸出手,他做出抚摸男孩头顶的动作。然后,喻恒筠虚虚抱住他,良久都没松开。 -- 第112页 他所没看见的是,男孩若有所感地微微抬头,露出被闷在手臂里的双眼,双肩微卸。 就在他露出的眉眼间,挤出一个似要哭泣的扭曲表情,却一滴泪都没落下。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喻恒筠僵着身子虚抱住男孩,没有提供任何温度地坚持着。 房间里的时间流转,可黑夜还是黑夜,一直没有消散,男孩一直蜷缩在角落。 直到一声微弱的「咔哒」声响起,像齿轮嵌合的宿命,喻恒筠眼前的光景毫无预兆地消失。 他又来到了新的场景—— 清晨,家中安静无比,他站在廊道里,打量了一下环境。 这时,正前方的房门打开。 之前只能在灯光下看清的黑发男孩毫发无损地走出来,穿着那件中袖小衬衫和黑色短小七分裤,蹑手蹑脚地合上房门,来到隔壁的房间,小小的手在房门上有节奏地敲了三声、两声。 没有回应。 男孩试图推开房门,没有锁,他很顺利地走进房间。 女孩低弱的啜泣从右边传来,听到开门的动静,声音立马停止。 男孩走到床边,盯着闷在被子的一团,低声说:“昨晚,我看见了。” “一直都是这样吗?你的母亲和弟弟知道吗?” “你才12岁,你应该去向儿童机构寻求帮助。” “不。”女孩终于回答,却是拒绝的话语。 听到女孩回答他,男孩立刻追问:“每天?还是不固定的?”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每天都心情不好对吗?” 又是沉默。 “为什么不锁门?” “他、他不准锁。”女孩的声音很是害怕。 男孩不说话了,他听女孩不住的吸鼻子声和打嗝声,又重复道:“你应该寻求帮助的。” 然后他的眼神中突然燃起本没有的光芒,坚定地说:“我会帮你的。” 也不管女孩怎么样回答,像是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男孩低声喃喃:“我会帮你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这章憋了好久才憋出来,只在最后算是找到了点感觉。 不会让筠哥一直旁观的,如果有小天使有印象的话,在前面是有提到过梦境里出现这种情况的; 另外,关于女孩身份的猜测,有没有人想到点什么? (也许已经很明显了?家里有爸爸、妈妈、姐姐、弟弟四个人来着。) 最新评论: 【生在这样的家庭太可怕了】 -完—— 55、1404室(三) 自投罗网。 “魏梓溪。”小男孩刻意压低自己清亮的嗓音,在女孩门口呼唤她。 房间里「噔噔」几声,门被解锁打开,魏梓溪那张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从房门缝隙里怯怯露出。 “找我什么事吗?” “我说了,会帮你。” 和男孩定定看着她的目光交汇,魏梓溪低下头,在一番心里挣扎之下,终于期待地问道:“真的可以吗?你要怎么解决?” 男孩不语,带着她到自己房里。 他的房间里除了一张窄小的床和一个小小的床头柜,什么都没有。魏梓溪没想那么多,只是按他的安排躲在了床底。 现在还是傍晚,魏梓溪的妈妈要到夜深了才回家,弟弟从姥姥家吃了饭回来,在房间里开超大音量玩着游戏。 而父亲还没回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待父亲回家的这一段时间,成为了她沉重的煎熬。 大概,在令人恐惧的事情发生之前,才是魔鬼作祟的最佳时机。当恐惧来临的那一刻,她反而能平淡地承受。 只是趴伏在床底,胸口闷闷的,魏梓溪不由自主地数着秒数。 一、二、三、四…… 然后她这才注意到这个房间安静过了头。 “傅择宣?” 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魏梓溪心里慌了起来,可是想起傅择宣嘱咐的「今晚一定不要出来」,她又不敢爬出床底去找他。于是她只好强压着心慌的感觉继续数着时间。 一分钟,一小时,两小时…… 脑袋沉沉的,魏梓溪就这样趴着睡着了,恍惚之中听到楼下传来了熟悉的关门声,猛然惊醒。 父亲回来了。 随着这动静,她心里有不妙的预感产生。 和以往一样听着父亲又沉又慢的脚步声逼近,只因为换了一个地方,就奇妙地产生一种安心感,可又不免担心他会找过来。 隔壁的房门开了又关。 隐约听见隔壁传来了微弱的说话声。 魏梓溪这才意识过来,傅择宣居然到她的房间去了!她立刻推起身子要爬起来,脑袋撞到了床板。 疼痛使她想到了每次被父亲施以惩罚的感觉。 怎么办?真的要过去吗? 她又抖了一下,犹豫着趴了回去,心里默默对傅择宣说声「对不起」,希望他能顺利解决。 魏梓溪闭上眼,提心吊胆地盼望今天母亲能早点回家。 跟着男孩来到主卧的喻恒筠,则忍受着更大的煎熬。 男孩把女孩安顿好,孤身来到她的房间,一直等着,直到一楼传来关门声,脚步声逐渐逼近,开门声响起,男孩都没有丝毫动摇。 -- 第113页 男人身高175cm左右,穿着商务装,挺个啤酒肚站在门口。 他看见是个男孩坐在女儿的椅子上,惊讶了一瞬,表情沉沉地道:“你他妈在这儿干什么?” 他转而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笑道:“莫非你是知道了什么,特意坐在这儿等我来?” “不是。” “那丫头和你说的?”男人沉下脸。 “我路过了。” 男人审视他几秒,嗤笑道:“量她也不敢。” 说完,他的眼睛滴溜溜地快速上下转了两圈,扯上男孩就气势汹汹地往外走:“既然这样,就你来代替她。” 男孩没有抵抗,来到主卧后被甩开,跌坐在床上,静静看着男人脱下西装外套,背对他开始解皮带。 男人把皮带往床上一扔,就径直脱下裤子。 见男孩表情还是没有变化,他不爽地「啧」一声,道:“你还真的以为我不敢动你?信不信,只要你还没死,我对你做什么事他都不会管?” 男人狠狠皱了下眉:“不听话的小孩就该受惩罚。” 说完他把内裤脱下,往挪到床沿坐着的男孩面前一站,将那东西凑到男孩脸前说:“让我高兴了,说不定就免掉你的惩罚,怎么样?” 男孩撇开脸不说话。 这个躲避的动作激怒了男人,但他还是把那东西往左一送,凑近男孩的嘴边,边对男孩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男孩瞟了他一眼,又往床尾挪了几公分。 男人火了,左手掐住男孩的脖子把他推倒在床上,右手拎起皮带威胁道:“不愿意是吧?” 瞅见他偏着脸不看自己,男人抡起皮带开始往男孩身上抽。 他十分有经验,尽往衣物遮盖的地方和最容易感到疼痛的部位抽,但又很会使暗力,打在男孩身上的每一下都留下了鲜明的疼痛感。 男孩在不断的抽打中闷哼,死死咬牙不肯求饶,一直偏着头朝右,也不看男人,好像这样能减轻疼痛感和残留的麻痒感觉。 他的表现完全不能让男人尽兴,意兴阑珊地随手丢下皮带,男人随意把右手也搭上男孩的脖子,渐渐使更大的劲。 男孩面色涨红,开始挣扎,想解开脖子上的束缚,拼命地挠男人的手。 见他这种表现,男人得意地笑,凑近男孩耳边,舔了口他的耳垂,感受男孩的颤抖,他低笑一声,诱惑道:“痛苦吗?不管多么没有感情,你还不是贪生怕死?你看,只要满足我,你就可以再也不受这种痛苦了。” 男孩盯着他眼神似乎有些涣散,他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几个无意义的气音,惹得男人凑到他嘴边才听清楚,组在一起竟是「你、不、敢」这种挑衅的话语,男人气得加大手中力量,让男孩无力挣扎。 但男孩说得对,他的确不敢,他是个在乎名利地位的人,而这恰好是那人提供给他的。 如果把那人寄养在他这儿的男孩毁掉,他压根就不敢承担这个后果。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压根就不敢强迫男孩做更过分的事情。 怎么能让小兴趣毁掉大前途呢?想到这儿,他不爽地卸了力气,甩开手,捡起地上的裤子。 男孩撕心裂肺地咳了几下,猛地深呼吸,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男人紧盯他的动作,穿好裤子,不高兴地「哼」了声。 “你倒提醒我了,只要不把你搞死就行。” 他见男孩的脸色苍白难看,又愉悦地说:“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在房里等我。看我多好,满足你英雄救美的天真想法。” 男孩听到这话,闭了闭眼,下床踏上地面后踉跄一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在男人的注视下强撑着挺直脊背走出房间,时不时还咳两声。 在看这个场面时,喻恒筠一直咬牙握拳,额边青筋暴起,感受胸中翻涌的强烈怒意,和冲上脑海那无法宣泄的无力感。 想握拳捶上墙面,就连这种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可是让他转身不看这画面,他又做不到,只好咬牙看下去,想要把这场景印入脑海里再不消失,死死盯住两人的一举一动。 直到男孩走出房间,宣布这个场面的落幕,他才慌忙跟上男孩,完全失去了冷静,没再观察男人在男孩离开后做了些什么。 他看着男孩抱紧自己,靠着廊道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低促地呼吸几口,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良久,他撑地,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房间,背影让人觉得似乎他下一秒就要倒地。 再就是喻恒筠看到的,女孩到男孩房间来问询,又被男孩冷淡地赶走,独自在角落蜷缩余夜。 像是无法祛除的噩梦,这件事不断重演,没有任何改变。 喻恒筠的怒意没有丝毫消减,但他至少能更冷静的观察几人的表现。 男人贪得无厌、色|欲熏心,表露得一览无余。 男孩倔强地不肯屈服,但又矛盾地自入罗网。 在第三次观看这同一场剧目后,看着在角落蜷缩的男孩,喻恒筠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仿佛男孩的一举一动都有魔力,他走近,左手抱住男孩的头,右手环住脖子,再次给了他一个虚虚的拥抱。 低声喟叹,他不由得轻轻问道:“为什么要走向明知道结局的路?为什么不反抗?” 他以为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但男孩却若有所感,抬头,眯了眯眼,问:“是谁?” -- 第114页 喻恒筠怔住,松开了怀抱,试着将手放在男孩头顶。 神奇地,从他的手臂开始到全身,逐渐拥有了实体和触感。 男孩也愣住,疑惑道:“喻恒筠?” 喻恒筠有些愣愣地看着男孩黝黑的眼眸,黑暗中似乎都能捕捉到他倒映在其中的身影。 男孩清亮的嗓音里微微带点沙哑,把维持着摸头姿势的喻恒筠拉回现实。 “是我。” 男孩听言,像是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松地站好,去门口把灯打开又走回来,此时喻恒筠正好站起来,把手收回插在裤兜里,坦然地看着他。 “既然知道我是谁,看来就不是陆申的工具人了。” 傅择宣挑眉,这种动作在他稚嫩的小脸做来,有种同年龄不符的矛盾。 再加上他还仰着头试图和比他高出不知多少个脑袋的男人,在喻恒筠这个角度看来,竟是十成十的可爱。 “工具人?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 喻恒筠握拳掩唇干咳了一声,摆好严肃的架势,坦白道:“你在之前两个房间的情况,我们都透过一个屏幕看到了,我们讨论过,陆申有没有可能给我们看虚假的内容。” “屏幕?” “对,在一个独立空间里。” 听他这么说,傅择宣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没等他想完,喻恒筠又严肃说道:“说起来,有一天我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张蓝色的糖纸,但是没吃到里面的糖,对此我的执念很深很深。 所以为了尝尝这种糖的味道,我找遍了所有厂家,甚至连制造这种糖纸的厂家都找过,从没见到相同成分的糖。” 喻恒筠的话没说完就停下了,傅择宣很给面子地问:“然后呢?” “但最近我却突然看到有个人,他从来没有买过这些商家的糖果,却拿出了那种糖纸。因此我怀疑,我手上的这张糖纸和他的是同样的来源。” 然后,被问到的男人却突然跨腿蹲在男孩面前,一脸认真地问道:“你说我要不要去问问他看,这颗蓝色的糖的味道,好不好吃?” 作者有话说: 宣宣:不好吃。 意味深长的少将:没试过怎么知道? —— 感觉自己已经写得很隐秘了,但还是有要被待高审的预感【捂脸】 其实这还不是全部,那个谁还没出来呢!【谁呢?】 感谢在2020-10-14 15:22:42-2020-10-17 14:3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默寡言东方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蹲蹲,发个通缉令捉住太太,回来写文?】 【啊啊啊心疼死了,那个混蛋一定没有好下场!!】 -完—— 56、1404室(四) 不能逃离的理由,只有自己知道。 喻恒筠仿佛要跟糖的话题过不去,这在两人其实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话题,见傅择宣不为所动,他紧接着又说:“毕竟是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不多注意。要么是不小心丢失,要么是有意而为之,你觉得会是哪种?” 傅择宣依旧不说话,轻咬下唇。 “看来你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看到傅择宣的表现,喻恒筠唇边露出一抹不明显的笑,满意地放过了他:“你对现在的情况能把握几分?” 傅择宣现在的表现和刚才三遍不断重复的场景中的表现差别太大,喻恒筠不得不去深思他是否有什么计划。 可反过来想,又有理由去怀疑他只是在强撑着,伪装成没事的模样。 如果真的释怀,又怎么会被困在这个齿轮的卡点上不断重复? 但傅择宣似乎成竹在胸,张口就道:“八分。” 喻恒筠暗暗观察他的神情,却没发现任何矛盾的地方。 “这个等下再说,另外两人?”傅择宣问道。 “去找陆申了。从前面两个房间的情形看来,解局的关键或许就在他身上。” 傅择宣却迟疑地点点头。 “怎么,是判断错误吗?” 喻恒筠知道,傅择宣一定自有主意,只是还在隐瞒,和他掩埋的诸多关键信息一样,储存在他的记忆里,没有谁能触碰到,除非他自己愿意表露出来,否则用尽任何办法都不可能得知,对此他已经领教过不知多少回了。 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向他确认这一点,累计下来也抓到傅择宣不少故意露出的小辫子。 傅择宣冷静的回答把他拉出了沉思:“没有,毕竟你刚才抱的指不定的就是我代替的这段经历背后的陆申。” 喻恒筠维持着蹲下的姿势,瞧着傅择宣这副面无表情说谎的模样,眼神倒是很平和,没有丝毫紧迫的意味。 这倒更让他确定这段经历和傅择宣的关联。喻恒筠挑眉,看似是认可了男孩的说法,然后很是潇洒地盘腿坐下,微微仰头道:“既然你有八分的把握,不如来谈谈怎么破局。” 男孩正直直撞上他的视线,竟从中寻思出一丝柔和,不由愣了一下, “我心里有数。” 这话放在已经重复同一场景三遍之后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但喻恒筠就是信了,点点头,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我一直没帮上忙。” -- 第115页 “不。”傅择宣看着他柔和的目光,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恍惚间回答了什么。 喻恒筠却听见了,感情催生的行动快于思绪,突然伸手,用力将男孩拉近身前。男孩完全没反应过来,愕然跌进了喻恒筠的怀抱。 男人的气息强势地环绕住他,他心里宛如一根线猛地扯了下,说不出来的味道弥散开来,仿佛心跳都顿了一拍。 一丝令他作痒的温热气息由左耳传来,男人如是问道:“感受到了吗?” “什么?”顿了下,男孩问道。 “我抱的可是你。” 男人抚了抚他的黑发,嗅着男孩身上似有若无的清香,他加深了这个怀抱。 男孩没有挣扎,闭上眼,眼皮颤了颤,扯了扯嘴角也没挤出一丝笑容。 太温暖了。 不该如此的。 他的小手似要从男人身旁环住腰,试探着慢慢移上来,可是颤抖几下之后,又无力垂下了身侧。 咔、咔、咔,锈迹斑斑的齿轮再次嵌合。 又是一次重复开始。 再次面对这艳阳初落的傍晚,望着阳台外绚烂未消的落霞,喻恒筠的心莫名揪起,轻叹口气,平复了躁乱的心跳,他转身靠着栏杆。 对着一楼的装潢摆设看了一圈,喻恒筠产生了个疑惑,之前去傅择宣家中拜访所看到的装潢摆设,和现在眼前的场景居然十分相似。 思考一轮无果,他又继续跟随着男孩的足迹度过这一晚。 不知道傅择宣这所谓的把握,能做到怎样的地步? 男孩又跟着男人走进主卧,依旧没有任何抵抗,他甚至注视着面目狰狞的男人,说出了更能激怒男人的话语。导致男人行动都慌乱几分,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 但再一次提及那个人,男人还是很不甘心地放过了男孩。 男孩缓缓走出房门,手按住脖子,压抑欲冲破喉咙的咳嗽。 这时他注意到前方阻拦的身影,于是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英俊男人。 “他看不见我。”喻恒筠刚才就站在房间里,却没被那男的注意到。 “不知道还进去?” “你也没阻拦。” 男孩沉默,从喻恒筠身侧走开,又回到房间逼仄的角落缩着。 喻恒筠见状,心情愉悦地跟上,很是享受这种只能被一个人看、听、触碰的独特乐趣。 熟悉的敲门声笃笃响起。而自女孩闯入,一直到没能得到回应却自作主张打开灯为止,一切还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就好像,困兽之躯束缚于铁链,所有力量都无用武之地,只能在这被他人划定的领地里逡巡。 但傅择宣说到做到,这次他没有一直沉默下去,抬起头,将整张脸和带有掐痕的脖子全部暴露在女孩的眼中。 魏梓溪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冲角落里的傅择宣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不是完全代替我了吗!” “你还能想到什么办法?”傅择宣面无表情地问,“你又不肯找「外人」帮忙。” “我……”魏梓溪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慌忙朝男孩那边踏了一步:“痛、痛吗?” 对着傅择宣冷冷的目光,她眼神飘忽不定道:“我知道的,肯定很痛,但只要你喊痛,在他面前哭一下,他就会满足的。” “为什么要让他满足。” 魏梓溪吞吐地回答:“就、就不会那么痛了。” 傅择宣只是轻轻摇头。 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容,魏梓溪忽然想到什么,紧张地咬了咬下唇,似乎是要给自己勇气下定决心:“要不然……你逃走吧。” “我靠什么活下来?”傅择宣对这个提议嗤之以鼻,“逃走的话,我刚遭的这一顿打还有什么意义。” “可、可这本来应该是我要受的惩罚,怎么能让你代受!” 傅择宣眯了一下眼道:“惩罚?” 魏梓溪被他这充满压迫性的语调吓得瑟缩一下,迟疑地点头:“父亲是这样说的。” “他没有权利对你进行这样的惩罚。” “他是我的……” “任何人都没有对你这样做的权利。”傅择宣直接打断她的话语。 魏梓溪呆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意识到另一件不同常理的事,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接受他对你这么做?” “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什么理由?”魏梓溪紧接着问。 “你不需要知道。” 这点让喻恒筠也一直不明白,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小孩选择受虐,并且还认为这是不得不做的事。 魏梓溪的小手不由得攥住衣角,紧张得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来劝说傅择宣。 倒是让她难堪的傅择宣先给了她台阶下:“如果我逃走,就算能养活自己,但也是把你重新推下火坑。要让我这样做,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救你。” 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似乎说服了魏梓溪,她踌躇着问:“那该怎么办?你就一直这样下去?” 傅择宣再次摇头:“会解决的。” 魏梓溪皱眉,不解道:“你还能有什么办法解决?” 被问的人却直接逐客:“你该回房间了。” 女孩还想说点什么,傅择宣又强调:“你该回去了。” 于是魏梓溪觉得再和傅择宣争执,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黯然准备离开:“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一定要找我啊。” -- 第116页 “等等。” “什么?”魏梓溪回头看向站起身的男孩,见他摇晃了一下,关切地问:“没事吧?” 傅择宣靠上墙角,待眩晕感和眼前的黑都消散,对上了魏梓溪关切的眼神,却又摇摇头:“没什么。” “那,我回房间了?” “嗯。” 女孩如来时那般小心翼翼地拢上房门。 随女孩的身形消失在门后,喻恒筠也站到了男孩的面前。 “这样就行了?”他挑眉问道。 “不完全是。”傅择宣走向床头柜,埋头从抽屉里翻了一套衣服丢到床上:“只是暂时不用看重复的剧情了。” “剩下的事情,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关上柜子,傅择宣捞起床上的衣服,侧头想了想,对旁边身形高大的男人说:“有的,等我回房找你。” 喻恒筠表示同意,看着他走出、房门关上,也没挪开视线,悠然靠在墙边等房间主人回来。 于是傅择宣洗完澡回房间后,便和喻恒筠直接的目光撞上了。 明明他的视线不带任何意味,傅择宣还是低头不自在地瞅两眼自己的衣服,走到床边坐下。 看上去怪乖巧,喻恒筠盯着男孩从门口拖着脚步挪到床上,小手小脚在那儿动来动去的,心里突然软得不行,又看着他还湿漉漉的头发,轻声问:“头发也不吹?” “不喜欢。” “会感冒的。” “不会。”傅择宣固执地望向男人,否定道。 看他板着小脸望着自己的情态,喻恒筠不由失笑。和小孩形态的傅择宣接触下来,他所能触碰的外壳不再像以往那么坚固,就更容易看到那份由坚固包裹的柔软了。 难道心态也随外形而改变了? 丢开这些想法,他还是强制要求男孩去把头发吹干,依旧被拒绝了。 “不想吹?” 傅择宣点头。 见他确实不乐意,喻恒筠走近了推着他往门外走。 傅择宣不解,仰头问他:“干什么?” “带你去吹头发。” 两人来到一楼洗漱间,在傅择宣帮助下找到吹风机,喻恒筠半蹲在他身后给他吹头发。 这温热的风将寒冷的空气挤走,身体似乎都由此温暖起来。 头上恰到好处的力道揉着头顶,拂过他的发间。慢慢地傅择宣感受到困意渐深,一个恍惚过后,他想起喻恒筠现在是半蹲着,于是问他累不累。 “嗯?” “不累吗?”傅择宣稍微大声了一点问道。 “不累。” 对喻恒筠来说,这是小事一桩。他继续动作轻柔地给男孩吹头发,一眼又扫到男孩后颈还没完全消散的痕迹。 “伤口没沾水吧?” 看来是沾水了,喻恒筠轻啧一声:“药箱在哪儿?” “没必要。” 喻恒筠一个皱眉:“我问药箱在哪儿。” 听出喻恒筠不耐烦的语气,傅择宣感受着他骤然强硬的威势,老实地轻声说道:“等下带你去。” 吹完头发上完药,喻恒筠利落地把棉球丢掉,边拧紧瓶盖边问:“还有伤口吗?” “没了。”傅择宣放下裤腿,准备穿鞋走了。 喻恒筠眯眼,别有深意地说:“真没了?可别让我扒开衣服检查。” 这会儿傅择宣十分不悦地瞥了他一眼,穿上鞋往楼上走。留在他背后的喻恒筠低低笑了声,也悠悠跟在男孩身后上了楼。 走进房间后,喻恒筠又老神自在地靠上墙壁,视线随着傅择宣而动,他又接上之前的问题说道:“所以,需要我帮什么忙?” 傅择宣却什么都不说,哒哒走到床头柜前翻东西,开了另一个抽屉在里面翻了些东西出来。 蜡烛、打火机、小碟子,还有个小物件,喻恒筠没看出来是什么东西。 他把这些东西放在柜子上,「噔噔噔」把柜子挪了下位置,点燃蜡烛,又滴了几滴蜡油在碟底,将蜡烛放稳,看完他这一系列行动,喻恒筠还是没明白他要做什么。 傅择宣静静站在原地瞅了站墙边的男人两眼,抿了下嘴,去关了灯,走到烛光和墙壁中间某个位置盘腿坐下,做了个手势。 “会玩吗?” 看着烛火透过傅择宣的手映在墙上的阴影,又看着男孩认真的目光,喻恒筠的思维难得空白了几秒。 “手影,会玩吗?” 盯着随着烛火摇曳而微动的似兔子状的影子,喻恒筠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会一点。” 傅择宣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示意他坐过来。 “怎么玩?”喻恒筠走到他旁边这位置,也盘腿坐下:“你做手影我猜?” 傅择宣却摇头,拿起那个小物件,找到一个按钮按下去,这东西就发出了声音。 原来是个小型录音机。 随着音乐声和背景音响起,傅择宣的小手摆好架势,准备开始他的手影表演。 作者有话说: 宣宣:“仰头看。” 少将:真、真可爱。 宣宣:…… —— 咕咕精回来了呜呜呜! 最近有在看其他太太的文,想学点描写方法,但好像啥也没学到,所以写起文来还是之前那样…… 前面写的这一段的细纲被我自己完全打乱了哈哈哈!不过大致走向还是没问题的! -- 第117页 —— 感谢小天使不离不弃!感谢阅读么么哒! 感谢在2020-10-17 14:31:07-2020-10-29 23:2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风斩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少将:媳妇变小了可爱又好逗——(提前体会了一下养儿子的快乐?)】 -完—— 57、1404室(五) 未完成的吻。 墙上的手影随傅择宣手上动作的变化,再配合录音机放出来的背景音效,变换成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场景。 吹口哨呼唤狗的人,此起彼伏嗷嗷叫唤的狗,马和骑马的人,啼叫的鸟与主人亲昵,行走的象,吃草的羊,犀牛戏水,猩猩叫唤,狼嚎,鹿鸣,鸵鸟啄羽,情人依偎。 一场持续数分钟的精彩手影表演结束,喻恒筠心底还有些意犹未尽。 小小表演者转过头来面向他,目光灼灼。喻恒筠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丝期待,于是顺着他的心意表扬道:“很棒。” 说完,好像还不够似的,他又来一句:“特别厉害。” 傅择宣则还是板着小脸,郑重地点头,像是在对喻恒筠的说法表示认可,明明这是他自己在被评价。 喻恒筠伸手揉男孩的头发,想到他能将这些手影做到这程度,定然少不了勤奋的练习,于是问道:“练了很久吧?都是自学的吗?” “有人教过。” “很喜欢?” 傅择宣不回答,并非因为他不想,而是他自己都不清楚。 “这是什么?”小男孩指着地上的影子问道,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把男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男人正在认真研读一本厚实的书,听男孩提问,耐心给他解答:“这是影子。” “影子。”男孩重复他的答案,抬头盯着男人的眼睛,不解地问:“影子是什么?” 男人笑了,拍拍男孩的头:“来。” 男人带他往白色桌子上顺了盒火柴,点根蜡烛关了灯,把蜡烛拿到最接近墙的一面桌子上立好。 “这是火。”男人指着蜡烛的火光说道。 男孩点头。 “火发出的光是直的,到这里透不过去,所有透不过去的地方就形成了这片影子。” 男孩张口想说什么,却止住了,迟疑地点头。 “想问什么?” 男孩飞快地摇摇头,小声说:“我想问火为什么会发出光,但我会自己去找答案。” 听他这么说,男人露出了赞许的笑容,突然将左右手的大拇指勾在一起,向后退一步,让出蜡烛和墙中间的位置,火光透过他的手势照在墙上,显现出鹰张开双翼的影子。 “啊!”男孩很惊讶,“是老鹰!” 男人点点头,换了个手势。 “兔子!” “狗!” 男人其实也只记得这几个手影做法,所以及时停了下来:“想学吗?” 男孩认真思考了他的提议,摇头道:“您忙,我可以自己学。” 这话惹得男人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他许久,但也没反驳他这说法,只是收拾东西。 男孩不敢上前帮忙,拘谨地站在原地,直到男人把东西收拾好,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两个小玩意儿,扔给他。 “拿去玩。” “好的,谢谢您。”男孩偷偷瞄两眼怀里的小物件,是不认识的东西。他没有问是什么,只是和男人确认:“那您忙吧?” “嗯。”男人语气淡淡的,坐回之前看书的桌前,注意力不再分给男孩。 男孩看了他几分钟,而后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不知道男人给他的是什么东西,但是男孩也渐渐摸索出这两个物件的使用方法。 有屏幕的那个东西里有一个文件,是场手影表演的视频。另一个只有按钮的黑色小盒子则有这场表演的音频文件。 对这两个播放器里为什么只有一份关于手影表演的文件,男孩有所猜测,但也无法得到证实。 他觉得这更像是男人给他用来转移注意力的玩物,但他没法在意这么多,只是很听话地开始练习这场表演的内容。 最开始男孩的手总是很僵硬,没办法做到一些手影的姿势和动作。 对此他没有过气急败坏,因为他知道自己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来做到,然后把练习的成果展示给男人。 如果一直待在男人身边,自然是这样的。 可事实上,男孩被送离了男人身边,彼时他还没有练好视频里那样的手影表演,自然也没办法让那人验收成果。 去到魏家,男孩过的生活比之前更加糟糕,不过至少夜晚还能被独自拥有,因此在魏家的无数个夜晚,陪伴他度过的只有自己和墙上跃动的黑影。 男孩想,他将视频中的那一套完整的表演完美演绎出来的那一天,是否就是离开这里,被接回男人身边的时候呢? 这又让他怎么去评价自己的情感? 男人一时兴起丢给他的任务,他为了完成这份任务而勤奋练习的成果,对承载着这些的事物,谈何喜欢? 甚至于这份任务的成果,都留到了今天,由喻恒筠这第一位观众来进行验收。 -- 第118页 而这些,并不需要被人知道。 傅择宣的沉默被误读为了不想回答,于是喻恒筠转移话题:“还有其他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暂时没有。” 喻恒筠会意:“那就先好好休息,明天一睁眼,就是新的一天了。” 傅择宣不知道喻恒筠这番话是不是另有含义,至少现在的他听来,心中并不会因此而起任何波澜。 可是看着喻恒筠眉间透露的些许疲惫,和在烛光的渲染下柔化的眉眼,傅择宣有些不忍心,于是他生硬地说了句关心的话:“你也是,好好休息。” 喻恒筠发现了他这不同寻常的反应,心下生起了逗弄的心思,装作没听清男孩小声说的话:“什么?” 似乎没有发现喻恒筠难得的坏心眼,傅择宣乖巧地重复一遍。 “好。” 喻恒筠轻推他的肩膀,催促他收拾完赶快睡觉,自己走到二楼大厅的沙发坐下。 靠着沙发闭眼,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傅择宣刚才洗完澡后的情态:黑发湿漉漉的,乖顺地耷拉在耳边、后颈,一双雾蒙蒙的双眼毫无波澜,却澄澈无比,自然地看向他。 还没几秒,稚嫩的脸庞就变成了青年瘦削白皙的模样,想象着青年虽然面无表情,但一双澄澈黑黝的双眼望过来的样子,他仿佛能嗅到青年从潮湿浴室里带出来的清香,如果凑近了…… 喻恒筠猛地睁眼,不再做更多想象,只觉得喉咙发干。 啧,心痒。 他又闭上眼,明明一片黑暗,却能从中描摹出青年的模样来,怎么也甩不开这份心思,他不由得产生了更多的想象。 裹在雪白浴衣里的黑发青年站在他面前,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唯独青年身上仿佛泛着淡色光芒,将青年的一切都看得分明。 黑发仍在滴着水,水滴顺着鬓间一路下滑,没入半掩半露的锁骨。 在青年清冷的气质中读出不可亵渎的意味,却又因他此刻的模样平添几分旖旎,更想要欺身上前,粉碎这份冷漠,让青年绽放别样的风采。 喻恒筠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缓缓睁开眼,倒吸一口冷气,捂唇重重叹出。他右手不由得摩挲着中指。 顺从自己的心意,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傅择宣房门前,里面静悄悄的,已经完美沉入夜色。 喻恒筠走到床边,看着被子拱起来的白色小山包,随呼吸均匀地起伏,伸手掖了掖被沿,手顺势抚上了男孩的脸庞。 感受着手底下额头、鼻子到嘴唇一路变得柔软的触感,他眼神不由得沉了沉。 受到内心难拒的诱惑,他俯身靠近,两人的脸相对,只有咫尺之遥,呼吸交缠,热意喷洒在他的脸上。 即将要双唇相触的瞬间,喻恒筠顿了顿,将嘴唇移到男孩额头处,轻吻,一触即离。 现在不该如此。念着这一想法,喻恒筠低叹离去。 身后的男孩听见房门关上,睁开眼,盯着黑暗虚无处半天不动弹,许久后才翻了个身,依旧蜷起身子闭上眼,只是这会儿他的姿势僵硬,整夜都没能松懈下来。 过了这一夜,已经不再重复前面的黑夜,许涵和薛迟景也终于见到了外面的阳光和景致。 之前一直在黑夜里徘徊,仿佛这个空间除了那栋公寓别无它物,现在整个世界恢复了应有的秩序。 薛迟景把目前为止的发现给喻恒筠报告完,收起通讯器,玩味地看向反应一直不太对的许涵,把玩着通讯器问道:“回去?” “再找下吧。”许涵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那边解决了。” 下意识觉得薛迟景这「解决了」的说法有些奇怪,但许涵也没多问,他在意的另有其事,不和某个人好好确认一下的话,他心中怕是会一直念着这茬,于是也就同意了薛迟景的提议。 回到那栋公寓,两人被告知除了傅择宣,没人能看见三人。 “他人呢?”薛迟景环视四周,也发现了这儿和傅择宣住宅的过度相似之处:“这倒是有意思。” 当然,对此许涵没道理不清楚,刚才喻恒筠带两人去二楼溜了一圈,现在许涵心里更有些不靠谱的猜测。 “去学校了。”喻恒筠回答。 许涵笑问:“你怎么没跟着去?” “被拒绝了。”想着男孩那不假思索就拒绝的样子,喻恒筠倒是很好奇他的学校生活。 “被拒绝了就不去了,老大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薛迟景挑眉,没形象地瘫坐在沙发上:“这么明显的提示,不去看看?” “现在可以去了。”喻恒筠整了整衣袖,嘱咐两人:“你们在这儿看着,我去学校找傅择宣。” “可倒是可以,陆申那边呢?”薛迟景问。 “不需要。” “什么意思?”听喻恒筠这笃定的说法,许涵不由得带了点审视的目光对上他。 “这是傅择宣。” 留下这句没头没尾的回答,喻恒筠就径自走了。 “这是傅择宣?”薛迟景重复这句回答:“这是傅择宣,所以不用去找陆申。” 说着,他反应过来:“所以这真是傅择宣的经历咯?” 许涵不答,反问:“这个傅择宣是哪个傅择宣?” 两人对视一眼,又收回外露的表情,各自坐回沙发捣鼓通讯器。 -- 第119页 作者有话说: 少将:怂,不敢亲下去。 —— 我又鸽了呜呜! 本来准备两章内把1404室写完,然鹅现在这个发展,可能还得要3-4章了【叫你手贱!】 把1404室写完,陆申梦境也就差不多完结,第一卷就结束了,我……尽量加快速度更新呜呜呜! 感谢阅读! 最新评论: 【你敢亲下去就把你抓走(噗哈哈哈)】 -完—— 58、1404室(六) 一力承担。 等喻恒筠一个人回来,表情明显不对劲。 “怎么,谁惹你了?”薛迟景率先上前嘘寒问暖,只得了个冷脸。 喻恒筠深知情绪不太好,直接走到阳台冷静去了。见他这样,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难不成是被发现,两人吵了一架?” “他们像是能吵起来的人吗?”许涵明显不同意。 “我觉得是,况且很容易被某个人气到吧。” “这倒是。”许涵若有所思道。 未免被傅择宣知道自己跟去学校,喻恒筠是赶在他之前回来的。 实情并非两人猜测的那样,他并没有和男孩有任何交流,只是对他在学校的遭遇感到不快。 虽然傅择宣在被同学围攻的场面中很好地反击,但想着如果陷入境地的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他心都揪起来了。 他一直都知道傅择宣在少年时代过得不好,可是当真正直面这场景,他心里却十成十地不舒服,想冲到少年身边,替他挡下一切困厄。 手习惯性摸向口袋却僵住,手指敲了一下,从里面顺出包烟,抽出根搭在嘴上却没点燃。 门口传来响动,喻恒筠转过身,朝向室内,听那两人和男孩寒暄。 许涵见傅择宣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冲到他身旁问:“宣宣,看得见我吗?” 傅择宣点头:“发现什么了?” “发现……”许涵抖了个机灵,“你变小了。” 这谁不知道。 薛迟景强忍吐槽的欲望,张口就是熟悉的针锋相对的味儿:“看来你们这边进度不错?” “是还行。” “那你怎么还是这样?”薛迟景用看幼稚小学生的不屑眼神扫视小小一只的男孩。 “呃……”又是沉默。 “去你的,我可喜欢宣宣这样了。”许涵弯腰,伸手捏了捏男孩的脸,作恶的手被傅择宣「啪」地挥开,于是调侃道:“真不给面子呀。” 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傅择宣这幅模样,许涵很大胆地对他上下其手,一会儿想捏捏他的脸,一会儿又趁他不注意,要摸头。 当然这些明目张胆的动作都被傅择宣制止了。一旁的薛迟景盯了一会儿两人之间你来我往幼稚的互动,自觉没意思,走开到阳台找喻恒筠去了。 但看到喻恒筠眼神晦涩地看着客厅那边,叼着根烟沉静的样子,他明智地沉默,默默承受着身边这位的低气压。 见两人都离开这边,许涵知道正是询问的时机,他突然蹲下,作势要去搂傅择宣,实则让两人都背对阳台上的看客们,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傅择宣不解,喉咙里挤出一声疑惑的单音。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确定不是陆申吗?”手还指向傅择宣的头。 “不是。” “之前……”许涵还在犹豫要不要问出口,想了想,他又换了种说法:“这是你小时候的样子?” 傅择宣只是直直看他,不否定也没肯定:“为什么这么问?” “有点眼熟,感觉在哪儿见过。”许涵很努力地试图回想起来,自己是在哪儿见过傅择宣这幅模样,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的地点。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许涵喃喃,又摇头:“实在没印象,但就是觉得在哪儿见过。” 许涵在出去找陆申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事了,到现在也没理出什么思绪来,见傅择宣一副沉思的样子,他倒是豁达地说:“既然记不起来,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有点奇怪的感觉而已。” 他又将魔手伸向傅择宣的脸:“别想了,这么可爱一张脸,摆出这种严肃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这会儿傅择宣还在深思中,脸颊一不留神真被捏了个正着。 见他的眼神不对劲,隐隐有些不悦的趋势,许涵却毫不害怕,又稍微使劲把他脸颊往上一搓,男孩的嘴被搓出来一个向上扬起的弧度。 许涵欣赏着他这幅有点儿滑稽但又可爱得紧的样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这多好看。” 傅择宣这年幼的样子和他散发出来的气质完全不符,一身冷清的气质被可爱的小脸庞破坏得淋漓尽致,这种矛盾感反而让板着面孔的小男孩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叫许涵忍不住动手动脚去逗弄他。 虽然平时许涵也没少对他动手动脚。 但傅择宣想到刚才许涵直白问出口的疑惑,心里不由得梗了一下,等许涵又揉两下他的脸,才语气平平地问:“玩完了吗?” 许涵听出了隐隐的威胁之意,不由得一个激灵。但他还是端着优雅一笑,毫不尴尬地收回作恶的手:“多谢款待。” 玩闹过后,许涵很认真地问了接下来的计划,傅择宣说什么也不肯告诉他。 -- 第120页 “为什么啊。”许涵这下有些不乐意了,“从进入这个梦境开始,只有你一个人能够参与其中,我们什么都没做。你把计划告诉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们都可以尽力。” “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傅择宣还是嘴硬。 许涵更想叹气了,听出傅择宣言下隐含的意思,他又扬起笑容问道:“所以我刚才的问题,你也是有答案的对吧?” 傅择宣点点头。 “好吧。”对他这什么都不愿说的性子,许涵至今已不知道多少次无奈地妥协退让了,这次他也依旧拿傅择宣没办法。 他蹲下,和傅择宣面对面,像安抚小孩一样摸摸他的头,诚恳地说:“我还是会帮你的。” 傅择宣一愣,他能听出许涵话中的认真,只是这话有些耳熟。 阳台上的薛迟景出声调侃两人:“你们这是在演什么家庭温情剧呢?”闻声,两人都转头望去,很有默契的什么都没说。 正值晚霞映空,倚靠在栏杆前的人背负霞光,而他身处阴暗地,仰头寻光。 傅择宣不由恍了神,殊不知那人也一如既往用视线紧紧追随他的身影,目光沉沉。 似乎跨越时空,年少的傅择宣与已然解开囚链的喻恒筠遥遥相对,过去的救赎关系不复存在。或者说,在傅择宣看来,已然单方面扭转。 喻恒筠那一句道谢仍旧没有机会宣之于口,在无数尘埃弥散的眼前,他仿佛能看到青年从少时就缚于身上的锁链,一条一条穿行,缠绕于他的身侧,缓缓交缠将他裹挟,快要透不过气。 他只要尝试走近去触碰这禁忌的锁链,会连与青年的对话的权利都就此失去。 这锁链只有青年能触碰,只有他自己能够解开。 可是他知道,如今青年还困于其中,他却无法看清承受着这一切的青年的表情。 试图去抓住,手中空无一物。 而他连这锁链为何存在,其本质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在无数锁链的引导下,踉跄走向终点。 眩晕感袭来。 待再睁开眼,又是新的场景。 傅择宣正站在门口和魏梓溪对峙,身旁立着一个黑色行李箱,傅择宣表情冷淡,已经隐隐有日后的那份冻人的气质了。 魏梓溪张嘴,犹豫地问道:“真的要离开吗?” “呃……”傅择宣沉默,没有不耐,但也没理会她的问题。 “一直以来对不起,没能帮到你。”魏梓溪的表情变得愧疚。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但你就像是替代了我的位置,代我受到这样不公的对待,我却什么都没做。” 傅择宣皱眉:“和你无关。” 魏梓溪心底的愧疚更深,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叫住这个即将远走的过客,又有什么意义。 曾经的她被年少的傅择宣保护,而保护者却成了她的替代。 可她贪恋的家庭和懦弱的本性让她一次又一次拒绝傅择宣的提议,也不愿寻求帮助,然后看着受害的男孩,躲在他瘦小的身影后,即便这一小片阴影也足以她隐蔽,所以她放弃挣扎,变得沉默,成为知晓一切的看客,置身事外。 她还要再对他说什么呢?她给的伤害还不够多吗? 可魏梓溪看着日渐冷淡的少年,心里总在隐隐扯痛。 她曾试图捂住耳朵躲开不看。但她自己都唾弃这样的行为,即便耳不听眼不看,她心里也是清明的。 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 可她只会缩在门边,抱住双膝,将脸深深埋入膝间,眼前一片黑暗,身后的打骂声愈发清晰地传入双耳,然后在傅择宣出来之前慌张逃开。 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的负疚感。 日复一日,从没改变。 也正是在这段呆板的日子里,魏梓溪发现,她曾以为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人,并不是一无所知。 …… 还是同样的时间,魏梓溪听着房里与往常无多大差别的动静,心思有些涣散。 “姐,你在干嘛?”是弟弟魏怀铭的声音。 魏梓溪抬头,脸色苍白得让魏怀铭吓了一跳:“你这是什么表情?” 摇头,她看见魏怀铭手里拿了罐可乐,强作镇定地问:“拿饮料呢?” 魏怀铭点头,见她还坐在地上,问道:“你怎么坐在爸妈卧室门口,不舒服?” “没。”魏梓溪低声否认,想着弟弟什么都不知道,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可能……有些困了。” “困了回房睡吧,地上凉。”魏怀铭瞥她一眼,冲她举了下手中的可乐:“进去了。” 魏梓溪没有回答,等房门关上,她又埋头沉入黑暗。思维本来有些涣散,正是这无边际的思维海,让她捕捉到了一点不寻常的感觉。 如果她坐在门外就能将主卧里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没道理偶尔出来拿东西的魏怀铭会听不见。 那他……为什么从没表现出对这件事知情的样子? 魏梓溪又想到了母亲——她也是毫不知情的吗? 父亲这么肆无忌惮,连掩饰都懒得掩饰,每天都乐在其中,细心的母亲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捕捉不到吗? 魏梓溪感到脊背一凉,打了个寒颤。 但要她直接去质问,压根就没这个勇气,所以她努力从弟弟和母亲的日常活动中找到点迹象,能表明他们并非毫不知情的迹象。 -- 第121页 结果还真被她发现了。 魏怀铭明明从不打架,却时常去药店买治疗跌打损伤的外用药膏,趁傅择宣没回家时丢到他的房间,幽幽叹口气回到自己房间,不再出门。 母亲早早下班,却只是在咖啡店点上一杯咖啡,呆坐到八点后才回家。 …… 魏梓溪不懂,为什么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做了闭眼的迫害者。 大家都看见了,都能听见,却偏偏要装聋作哑,自欺欺人,将一名不属于这个家的孩子推向魏东海,推向坠落的深渊,以此来维持这个家表面的平和。 太假了…… 自欺欺人的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冷血到这个地步,还算是人吗? 魏梓溪一咬牙,去买了支录音笔和存储器。把丢到主卧床底,每天都采集这些音频文件,到网吧将文件放到存储器里。 可还没到一周,她提前回来放录音笔,却在门口撞见傅择宣,他正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 毫无预料。 她低声宣判自我最丑恶的嘴脸:“即便我是最真实的见证人?” “对,眼睁睁看着却毫无动作,倒不如没有见证过。”傅择宣也毫不犹豫地揭露。 “对不起……”魏梓溪说出的话有些颤抖,但她却很坚定地抬眼,催促傅择宣快走:“你快走吧,再不走他们和怀铭都该回来了。” “谢谢。” 傅择宣这句道谢的话语震住了魏梓溪,她心里突然难过起来,晦涩道:“你不要……对漠然旁观的间接加害者,说这种——道谢的话。” “我并非感谢这个。”傅择宣轻轻摇头,回头又扫视这间房,然后踏脚走出了魏家的门。 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走路方式,魏梓溪却仿佛看见,他肩头有什么「哗啦哗啦」倾泻般垮下,于是他走得一身轻松。 身后的门轰然合上,妄图尘封一切过往,从此再不见这间冰冷彻骨的房。 魏梓溪不懂傅择宣最后感谢是什么,走到阳台,她目送那道瘦削的身影远去,没再回头。 她重重靠住玻璃门,低头看了看手中紧握到掌心刻下深深印痕的存储器,仰头自嘲地笑了,在夕阳的余晖照射下,能看见她眼角闪烁着滴晶莹。 所以她没看见,树木掩映下,那道瘦削的身影立在原地许久都未曾离开。 傅择宣回头看向远处高楼,从这儿远不能看见房内的情形,但他可以想象得出里面的场景。 只如同一个旅舍,同样的人们来了又往,匆匆忙忙,擦肩而过,冷漠得连低头问句好都没有。 一步的距离,用尽全力都无法给彼此拥抱。 不是家…… 他内心道出对魏梓溪的那句感谢,在这样冰冷的日子里,即便是那样微不足道的一点善意,也弥足珍贵。 在被魏东海摔到地上时,他偏头看见了床底的录音笔; 也瞥见过魏梓溪溜进网吧的身影,更不是不知道魏梓溪偷偷藏在巷子旁看他和挑衅者打架,他只是什么都没说。 魏怀铭给他的药膏,他一支都没用过。 孟语彤划给他的钱,他一分不动放回主卧。 刚才魏梓溪急忙藏在手心里的东西,他看见了。所以临行前,他才会心下一动,对魏梓溪道一句看似很没道理的谢。 感谢在最后一刻你表露的善意,尝试的接近,即便无法原谅也能诚恳感谢这份善。 纵然如此,一切也都再不具任何意义了。 作者有话说: 宣宣: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 许涵:只负责美就行了…… 许涵:虽然我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你得告诉我他们俩也是吗? 宣宣:…… 景迟:?别看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少将:我们不一样。 许涵:为什么!为什么他就能知道!【哭天抢地】 宣宣:他猜的。 少将:? —— 这章写得我自己有点压抑。 不知道想写的感觉和意境有没有完整表达出来,希望小天使们能喜欢呀—— 然后因为想改笔名,所以改了个笔名。 最后还是一如既往地感谢阅读! 感谢在2020-11-08 13:53:54-2020-11-15 17:4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冷瓜甜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少将太心疼了。许妈妈是个好妈妈】 -完—— 59、1404室(七) 拙劣的解释。 片刻后,傅择宣冷静地收回视线,转投到身旁这棵大树,这儿站着只有他能看到的几个人。显然,他们的注意力都或多或少放在他的身上。 傅择宣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没露出任何表情,和正前方的喻恒筠对视。 一旁的许涵愣愣看了几秒,还不知道说些什么,倒是薛迟景先开口缓和了这奇怪的气氛。 “有什么要对我们说的?” “什么?”被薛迟景的问题吸引注意,傅择宣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语气平平,完全不像是在表达没听懂的疑问。 “你刚才在房里回头,不就是示意我们跟上来,要和我们解释点什么。”薛迟景低着头玩弄自己的手指。 -- 第122页 明明在对别人说话,他却连头也不抬,直到最后一句说完,才懒懒地把目光投向傅择宣。 傅择宣毫不在意他这轻慢的态度,不如说是已经习惯了,反倒用更惹人恼火的语气说道:“需要解释的,不是你们?” 薛迟景哑口无言,愣了一阵才轻嘲般笑了声:“您说?” “距离上次见面,是三年后。” 又是他们没有参与的时间段,虽然没有三年那么久,但想到之前的疑惑,许涵问道:“这又是三年,又是十几年的……” 许涵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不由得顿住。傅择宣却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要怎么解释,毫无隐瞒地说:“不完全是真实度过,只是通过重要的事情将前后联结。” “因为对于不同的人,重要的节点不一样,所以我们所出现的时间点也不同?”喻恒筠忽然出声问道。 傅择宣摇头,否认得很快:“不是这个评判标准……” 像是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应该深入,他说明了自己的体验:“但我们的感受应该类似,都是普通的梦境一样,突然恢复意识,就已经身处之后的某时某地。” “还是碎片样的经历?”之前听青年给喻恒筠解释梦境时间算法的时候,用到过这样的描述,想到这点,他朝傅择宣问道。 “对。”傅择宣颔首。 “那你说的评判标准是什么?”喻恒筠又问了他之前没有解释清楚的地方。 说好的可以给他们解释,傅择宣却又闭口不言。 喻恒筠没强迫他非要给出答案,换了个问题:“这三年里有什么重要节点?” “没有。”直白的否认。 这个答案让薛迟景不满意地眯起眼:“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你们出现在了今天。” 傅择宣觉得没必要在这个小问题上说谎——对他而言,顶替魏梓溪这件事虽然并没有让他产生巨大的负面情绪,但能够逃离这一环境,换来更多自由行动的时间,固然是值得纪念的时间节点。 毕竟,当时他就已经为自己定好了终路,而在此之前,需要大量时间来准备。 想到逃离魏家这件事的意义所在,薛迟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这倒说得通。不过说实话,这些问题对我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我想知道的内容,你不可能会告诉我……真遗憾,这个梦的时间为什么不能再往前倒带一段呢?” 和薛迟景意味深长地眼神对上,傅择宣说:“这个问题,不如试试问问你身旁那位。” 薛迟景不解地转头,身旁分明只有空气,但傅择宣还在平淡地说着:“或许连为什么这个梦境的内容与他毫无干连这件事,他也能顺便给你解答。” 见薛迟景用看智障的眼神瞄了他几眼,傅择宣不慌不忙道:“你再看看,你身边的是不是陆申?” 此言一出,三人都惊讶地看向那边,本来空无一人的地方,居然渐渐显现了一名身穿实验服的青年的身影。 陆申无视薛迟景那副见鬼了的表情,手揣在实验服上衣里,心情愉悦地挂上熟悉的笑容,对傅择宣说道:“你一开始就看得见我。” “嗯。” “艹,他一开始就跟在我们身边?”薛迟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没忍住骂了句。 “是跟在傅择宣身边才对。”陆申言语中都仿佛带笑,势必要和他的笑容一起,给听者带来「这个人的仪态十分完美」的体验。 “说说吧,怎么回事?”薛迟景冲这笑面虎扬下巴,跟傅择宣要解释。 陆申抢先道:“不如先坐下来谈。” 说完,他们身边的环境突然改变,从楼前大树下又回到了那个纯白的空间。 傅择宣环视四周,黑色大屏幕前是四张围在茶几前的沙发,两张长沙发,两张短沙发。茶几上还放着壶茶,看来是准备好好谈谈的架势了。 大屏幕上此时没有任何画面显示,傅择宣也就无法知道这儿曾发生的一切。 陆申恶趣味地挑明了这点:“他们在这看到你在前面两个房间内的所有行动,包括洗澡睡觉。” “宣宣别听他胡说!”许涵反驳道,“这些事情我们只能看到字幕:「xx中」。” 薛迟景倒是意味深长地说道:“要说看见,陆先生才是吧,一直鬼鬼祟祟地跟在傅先生旁边,大概什么都看见了吧?” 陆申笑而不语,他在意的只有傅择宣的反应,而傅择宣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都不在意的样子,所以他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只从容地招呼四人往沙发上坐。 陆申和傅择宣率先面对面坐在两张单人沙发里,薛迟景瞥了喻恒筠一眼,拉着许涵坐在长沙发,留喻少将一人独坐一张沙发。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谁也没说话。 薛迟景最见不得冷场,他揉揉头发,双手抱臂靠上沙发背,故意大声抱怨:“啧,你们怎么总是这样,真就金口玉言呗?” “嗤。”许涵没忍住笑了。 “继续,之前还有不少没解释清楚的事吧?” 喻恒筠一直在注意傅择宣那边,所以他很轻易地捕捉到,傅择宣在说话之前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啊?”有些不解,但傅择宣已经开始解说,由不得他再深思这一眼的意义。 傅择宣说得很简单,简单得像是直接拿之前的理论来搪塞他们,但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 第123页 类似于障眼法,在梦境中,当以为某个人不存在于这里,就无法看到这人的身影,只有当别人点破,就能去除迷障,看到他的身影。 “不是我说,你的解释用一句话就能说清楚:「只缘身在此山中」是吧?”薛迟景很是无语。 偏偏傅择宣就是一本正经地承认了这拙劣的解释:“差不多。” 喻恒筠听完,不着痕迹地观察薛迟景和许涵的表现,皱起了眉头。 太不寻常了,虽然他们三人都具有梦境中的记忆,但考虑到他们身处的环境,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往更深处想,才是他一直没明白的点,为什么他会梦到自己被唤醒时的场景? 想到这里,他本来放长线钓鱼的心态都有些瓦解,急迫地想弄清楚傅择宣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 前面几个看似毫无逻辑可言的梦境究竟预示着什么? 他探究的目光再一次撞上傅择宣的视线,见那双眼睛里虽然有一丝波澜,但并不是他企盼的那种动容。 想起不久前听到的那句「喜欢」,喻恒筠闭了闭眼,心上仿佛被针刺一般,终究还是泄了气。 这双眼在看见他的时候毫无欢喜之意,又哪像青年口口声声说的,有丝毫心悦之情? 可喻恒筠深知自己和青年不同,最开始虽然是有目的的接近,但经过一次次的试探,他在这过程中已经近乎搭上自己,本来平静无波的心池一次次被搅动,然后生出更多的试探。 他的心情随着傅择宣的举动起起伏伏,因此他早就读懂了这份独一份的特殊是什么意思,却还没能读懂他心情所托那人的心绪。 傅择宣没看懂喻恒筠幽深的眼神,但隐约有点别样的感受,皱眉避开了他的注视。 还不能心急。喻恒筠对自己的耐心很有自信,之后他终究会知道一切,在抵达终路之前,狮子还有十足的耐心,一层一层扒开猎物的伪装。 他移开放在傅择宣身上已经很久的目光,看向陆申,礼貌地问道:“有个问题需要你的解答。” 陆申将最后一杯斟好的茶放在自己面前,坐回沙发应道:“请问。” “为什么你的梦里是关于傅择宣的过往?” 另外两人听到喻恒筠的问题,也来劲了,一个个聚精会神地要听陆申的回答。 陆申却是摇了摇头:“关于这点,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知道,现在的我能够释怀了。” 喻恒筠问:“对什么释怀?” “呃……”陆申垂眸抿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内心扒开,把这些不光彩的肮脏东西尽数倒出来给别人看。 傅择宣却突然开口:“可以不说。” 可是梦境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所有犹豫都化为果敢。 见陆申似乎已经准备要说些什么了,傅择宣却突然使了个眼神,陆申又闭嘴,微微点头。 喻恒筠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消失在了这个空间里,只剩下陆申和傅择宣相对而坐。 薛迟景惊坐起来,和床边守着的士兵对了个正着,另外两人也不例外。 “这什么情况?少将你请的保镖来头还挺大。”许涵挑眉看向喻恒筠。 喻恒筠倒不言语,站起来抱臂靠着墙,沉默等着。 离他最近的一名士兵出了门,没多久又跟着那名穿雪白军装的男性身后进来了。 看清男子的相貌,喻恒筠却难得失态,瞳孔惊讶地放大:“温子攸,怎么是你?” 温子攸挥退所有士兵,才对上惊讶的喻恒筠,不懂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怎么不能是我了?” 喻恒筠当然不能说自己对什么感到奇怪,但想到另一个人,他试探道:“怎么没跟着……” 温子攸刚才还神采奕奕的表情瞬间黯然,却不免奇怪:“你这话问的……难道跟着进去唤醒还能把记忆弄没了不成?” 喻恒筠装作恍然明白的样子:“可能刚醒来,头脑还不清醒。” 温子攸心情是可见的低落,但还是注意到一旁没醒来的傅择宣:“他呢?” 三人都不知道,他们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像是强迫下线一样,被陆申踢出梦境醒来了。 薛迟景啧道:“这下糟了。” 喻恒筠和许涵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也不好当着温子攸的面讨论「就算傅择宣醒来之后,也什么信息都无法得知」这种话题。 但三人都觉得,事情的糟心程度远不止这一点。 这个梦境结束得太过草率了,他们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就强制离开。 而又是什么事情,要让那两人单独交谈? 尤其是喻恒筠,想到两人之间或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得把他们丢出来独处,整个人都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宣宣:不用你来扒,我自己扒给你看。 少将:?? —— 下一章,下一章一定结束这个梦! 最新评论: 【原来换了名字呀,就说怎么没找到来着,稍微养肥了一点——】 【改了个封面,感谢小伙伴做的封面!】 【今天准备改文案(改文案不修文选手在此不知道能不能吸引几个读者小可爱?虽然文的内容还是不太吸引人的感觉(丧气。】 -完—— 60、1404室(八) -- 第124页 马上,就不是秘密了。 把那三人送出梦境后,陆申暗地打量着面上一派镇定的傅择宣,见他迟迟没有说话的意思,便主动挑起话题:“直接把人送出梦境,我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做法。” 但除了某些必要的话题,傅择宣压根不准备和陆申谈论其他事情,所以他依旧直直坐在沙发上,没搭理陆申这句试探性的话语。 陆申表情僵了下:“我还以为,你留在这里是有话想说。” 傅择宣:“嗯。” 他看上去完全不想是要交流的态度,陆申一时语塞。 但数小时前,那三人还没来到这个节点时,是自己满口答应的会听傅择宣的话,把他们丢出梦境。 陆申又瞅了眼傅择宣一副「没什么好说」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思考应该问些什么才好。 只是那时傅择宣是怎么说的来着—— “把他们丢出梦境,给你解答疑问。” 他不免自己给傅择宣开脱,傅择宣压根没说解答「所有」疑问,是他正好不想把这份心思完全敞开来给那几人看,所以才顺着傅择宣的要求,只留他们两人在这里相对无言。 至少他还想在上司面前留个好印象,不管对这位位高权重的少将有没有非分之想。 但大概这番针对傅择宣之后,他也得不到什么好的印象了吧? 想起在傅择宣房间里看到的几个场景,陆申不免自嘲了一番。 胡乱想了一通,陆申终于挑拣了一个话题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他们知道我们说了些什么?” 傅择宣盯了他几秒,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他。 “不会吧,这种问题都不能说?”陆申笑道。 傅择宣倒是摇头:“和你这句话的答案一样,现在还没到时候,暂时没必要说。” 陆申惊奇于自己居然理解了他这句话的逻辑:“反正我出了这里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傅择宣颔首。 “你没好奇过吗?为什么都不记得,明明真实的梦境是会有记忆的。” 难得有机会和一名现成的优秀ELTT交流,陆申好奇问道。 “研究所研究这么多年,一点成果都没有?”傅择宣反问。 “呃……”陆申险些笑不出来。 要说这和研究所的研究挂不上钩,也不至于,但要说这问题和研究所成果有关系,陆申又总觉得不对劲。 结果思来想去,陆申觉得这是傅择宣不愿意回答的表现,于是不得不放弃这一讨论,礼笑着主动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是谈谈别的话题吧。” 见傅择宣同意了,陆申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赶紧转回和这个梦境相关的话题。 不知道自己的梦境里为什么是傅择宣的过往——这话是半真半假的。 陆申的确不明白傅择宣的过往是怎么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的,但他知道这段过往出现的原因。 早在傅择宣唤醒师的名号传出来之前,陆申就知道他了。但关于在哪、在谁那儿知道的傅择宣,陆申一概不谈,他只是很诚恳地开始解释这个梦境的来源。 “在沉睡之前,我可能正好有些不甘心。”要承认自己的私心,并非简简单单就能说出口,陆申却仿若在谈论今天天气一样。 他说自己很不甘心,通过这几年的努力才获得的地位,在这短短一月里就被另一个人挤了下去。 傅择宣不能理解:“可这……” “对,只是虚名。”陆申自己也知道得很清楚。可对他来说,这某种意义上代表着虚荣的名声地位,却能让他获得莫大的满足。 “谁不喜欢呢?赢得所有人的赞誉,被从前地位高高在上的人们追捧,被他们追在身后求着接受委托。” 不知道想到什么,陆申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你不能理解吗?” 傅择宣道:“是不能。”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享受过这种快意。” 陆申停顿一下,又道:“等你解决完我这个梦境的问题,出去后就是你最负盛名的时候了。整个唤醒师行业的人们都以你为标杆; 人们要找唤醒师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会是你,而你甚至可以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主动挑选委托人。” “想想这个待遇,是不是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傅择宣不敢苟同:“SLAF病毒总会被消灭。” 到时就是所有唤醒师集体失业的时刻。 陆申却不以为然:“到目前都还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为什么要现在担心失业问题?” “所以这就是你梦境里出现我的过往的源头?”傅择宣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而问道:“因为妒忌?” 陆申有些听不得傅择宣这冷淡的语气,仿佛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不值得让他产生任何情绪。 想到自己的出身,他语气有些冲:“你压根不会懂。” “什么不懂?” “不懂什么?不懂像我这样出身的人,是怎么可笑地抓住每一个机会向上爬,像贼一样,害怕某一天就失去这种不需要讨好别人的生活。” 陆申平静的声音下似乎蕴含着疯狂的风暴,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卷入攻击。 傅择宣垂下眼,敛住了眼底风平浪静的暗海:“的确……不懂。” 但这并非他没有经历过任何会引起负面情绪的事情,事实相反,他所经历的,比陆申或许还要多。 -- 第125页 只是陆申所说的发自内心的渴求、贪婪,由这些相伴而生的妒忌等欲望,他从来没弄懂过。 陆申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因为我的私欲把你卷进来,确实是不该。” 他这话说得有点不合时宜,但下一句就很好地解释了他要说什么:“但通过我之前对你的观察,以及刚刚你说的那句话,我有个很大的疑问。” “经历了这些,你为什么没产生一点怨恨?” …… 陆申想到了这三个相当于壶中洞天的房间中发生的所有事情,也即傅择宣的过往。 莫名其妙被送到陌生的人家中,虽然后来的暴力是傅择宣主动选择去承受的,但常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而和家庭暴力同时存在的还有来自同龄人的暴力——虽然他只看见了傅择宣将那些人掀翻的场景,但往深处想,在傅择宣能够做到以暴制暴之前,他又是以怎样的姿态应对这一切的? 被一群不怀好意的人蛮横地堵在小巷,一句句的粗言粗语像刀一样刺在心间,却又无力反抗地缩在墙角,努力想护住身体,却怎么也躲不过密集的拳打脚踢。 又如何不恨? 这样双重的伤害,年幼的傅择宣又是怎么承受住的?难道这样的遭遇甚至不能在他心上刻下区区一道伤痕吗? 陆申恍然间意识到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因为他自己的心才是早已伤痕累累了。 他知道为什么在1001室里自己会成为被傅择宣收养的孩子,为什么会失态地说出「如果不能尽心抚育孩子,就不要轻易决定领养这个孩子」这番话。 其实他没有很多记忆——被抛弃的记忆,最多的记忆也不过是在孤儿院里。 陆申一直觉得自己仿佛生来就知道要讨某些特定的人的喜欢,比方说在孤儿院里,他知道为了获得更好的福利,就要讨得阿姨的喜欢,他就可以拥有比别人更多的食物,更多被领养的机会。 被收养后,他知道为了不被再次放弃,自己必须乖巧懂事,纵使他他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融入这个家庭,他还是表现得对父母拥有着莫大的眷恋,在他们面前扮着那个他们所期望的模样。 就这样,他贪恋着一切由别人给予的厚爱,同时又深深惧怕这一切的消失,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就是偷来的。 他用扮演的角色获得每一个故事里这个角色应得的待遇,可这终究是故事,不属于他。 所以他才死命抓住身边的一切,只为了这一瞬间的拥有,因为不论是什么,都会从这双手的指间逝去。 1001室里,那个冰冷的冬夜,他在脏陋的暗巷里伴阴暗而生。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他,生而不受眷顾,从来不被任何人牵挂。 所以他什么都留不住。 所以他心有怨恨。 所以才对傅择宣有此一问。 为什么你常与黑暗为伴,却不惹一身脏污? 为什么你孤身一人平白受苦,却不生一丝愁怨? 为什么同样不被上天眷顾,我苦苦挣扎,你却可以轻描淡写地不受任何牵绊? …… 傅择宣读不出陆申这起起伏伏的心理活动,可他隐隐感受到了陆申此话背后的心情。 前面两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很明显都是和陆申有关,只是恰好和他的经历有相似的部分,所以杂糅成了之前呈现出来的那样。 通过陆申这一问,傅择宣大概能明白陆申的心结何在,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的过往被摆在大家面前当一出好戏观看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的确没有陆申说的那样,对这些事情产生怨恨,是因为他深知这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无论结果是怎样的,后果都得由他自己来承担。 现今的所有一切,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他并不是没有负面情绪…… 想到这里,傅择宣突然感到一阵失重感,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忍受的头痛。 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男人的模样,男人垂下冷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嘶……” 见傅择宣手扶住脑袋,陆申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傅择宣没回答,陆申又关切地唤了几声他的名字。 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傅择宣忍着疼痛抬头,眉头紧锁,面色惨白,鬓间已经隐隐有冷汗冒出,看得陆申眉梢一跳。 “你要不躺下休息会儿?” “没事……”傅择宣咬牙道,“很快……就好……了。” 陆申一愣:这是之前经历过? 但他还是想扶着傅择宣到旁边的长沙发躺着休息下,但还没拽着傅择宣起身,陆申上前搀扶的手就被对方别开了。 的确如傅择宣所说,很快就好了。 傅择宣伸手抹了把鬓角,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坐回原位。 陆申见他没事,松了口气,又坐回去,好奇问道:“这是老毛病?” 傅择宣不语。 料想到自己不会得到任何答复,陆申微微笑道:“你的秘密还真多。” 傅择宣望了他两秒,垂下头,神色捉摸不定,又看回陆申的双眼,竟是勾起嘴角,柔和了冷漠的神情:“马上就不是秘密了。” “这是什么意思?”陆申不解,“你要做什么?” 陆申想不明白他的秘密有什么特殊之处。 -- 第126页 傅择宣摇摇头,又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我以为可以立刻结束的。” “什么?” “你妒忌,所以我的过往摆出来给你看了。但你看了之后,又陷进新的情绪走不出来。” “摆出来?”陆申一愣。 傅择宣在脑海中搜寻出比较好的说法,直视陆申道:“我虽然没有怨恨,但也不至于没有负面情绪。” “你觉得怎样才是最优解?”傅择宣问。 “什么最优解?”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的人生,怎样才是最优解?” “哪有什么最优解。”陆申嘟囔。 “既然没有最优解,你为什么要问我这样的问题?难道不产生怨恨的我就是最优解吗?” “我怎么知道。” 傅择宣又想了想,按最大能说的限度道:“不产生怨恨的情绪,不见得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陆申嘴硬道:“我也没说好。” “可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因为自己产生了怨恨,反而怨恨这样的自己。” “我没……” “你不喜欢自己。”傅择宣打断他的话,“就像你不喜欢自己所存活的四季一样。” 陆申更是不解:“你怎么知道?” 傅择宣没有回答,但他心底默念着答案—— 因为,我和你一样啊。 一样喜欢不了自己所苟活的、这一成不变的四季。 “滋……滋……” “赤鹰呼叫游鸮,收到请回答。完毕。” 喻恒筠扫了眼突然响起的军用主脑,这个频道已经沉寂一段时间没有响过了。 他垂眸认真看着自己的手把玩笔的动作,迟迟没有按下回复。 见这边许久没有回复,对面又重复了一遍。 持着笔用末端敲了下巴两下,喻恒筠才下了决定,很随意地把笔甩到桌上,按下回复键道:“收到,讲。” “目标代号尘星正接近坐标(64,89),请指示下一步行动。完毕。” “重复,目标代号尘星正接近坐标(64,89),请指示下一步行动。完毕。” 对这个坐标喻恒筠再熟悉不过,他皱眉,磕了下牙道:“继续待命,完毕。” 对面沉默一下,过了会儿才回复:“收到,完毕。” 傅择宣推开这镂空的院门,走进了这无比熟悉的一片天地。 曾经的归处,曾经的堡垒,曾经美梦和噩梦共存的温床。 无需思考,身体自动代替大脑导航,走向刻印在记忆里的那处。 推开沉重的大门,是记忆中的模样,又不复记忆中的模样。 房间很多,他经过了这些记忆里充斥着低语的房间。 他还记得是谁住在哪个房间,睡在哪一张床。 是谁用怯生生的眼神望着他,是谁得意地扬起下巴,说着现在听来有些可笑的伤害话语,又是谁蛮横地对他举起尚小的拳头。 这些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傅择宣想,他从来没有刻意记过这些,他甚至不愿在意这些糟心的事情的。 可这些记忆就是存在于他的脑海里,怎么都去除不了。 再拿出来回味,也只会在那里,什么都不会改变。 终于来到正中间的楼梯。 这里他麻木地上上下下无数遍,现在再看,无需做旧,被各种痕迹斑驳的木面地板,已经最好地呈现了岁月的模样。 傅择宣在楼梯前驻足,看了许久,迈步。 一楼…… 二楼…… 一个转身,面对那扇他最熟悉的白色大门,那里现在已是尘灰覆盖,他又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如同被尘世封存的雕像。 然后这个雕像慢慢走向那扇门。 推门,关门。 黑夜笼罩,他不需要开灯都知道这里的哪样东西在什么位置。 所以他轻车熟路地走向目的地。 是一个平坦的桌面,唯有中间上方有一点萤绿色在闪烁。 傅择宣从右边裤袋里掏出那颗星状的「糖果」,放在中间偏右的位置,黑曜的光芒在与萤绿相辉映,两者之间竟有一道下凹的弧线亮起,闪着白金色的光。 这三道截然不同的光芒齐齐映照在了傅择宣的脸庞上,他冷眉冷眼的神态也被模糊掉,显现出几分诡魅的色彩。 在这幽暗的空间里,飘响出一句低声的诉说,仿佛风在劝慰旅人莫要心急—— “就快了。” 作者有话说: 陆申:我不要面子的啊? 宣宣:? —— 因为准备在这一章把第一卷结束,所以字数有点多趴…… 最新评论: 【这是在宣宣心口反复插刀啊】 【今晚掉落更新】 【今晚恢复更新】 【停更到27号,12月27号开始恢复更新。虽然好像没有读者在看了,但还是请个假叭。】 -完—— 第二卷:深渊 ———— 61、间章(一) 我会带你去看的,那唯一的真实。 许涵盯着手里这张刚从许德元的书里抽出来的照片,目光晦涩。 因为许德元自己承认和审判者组织有关系,许涵为此去查了一些和父亲相关的各类资料,结果得知了一大堆似乎毫无关联的东西。 -- 第127页 但是帮他调查的人却说,并不是毫无关联,只是要和他确认一下照片的内容。 所以许涵才趁父亲不在家,又潜入书房找到那张有疑似母亲背影的照片,准备拍下来。 在行动之前,许涵不免问自己,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没有母亲陪伴的日子,他从出生以来就已经是这样了,到如今二十余年,对此他应早就习惯。 不应该有这探寻的欲望。 小时候,许涵还会疑惑,会忍不住向父亲询问为什么。然而对此,许德元永远是保持沉默。 现在许涵已经可以很自如地应对这件事,揣着明白装糊涂,和父亲玩着「你不说我就不问」的游戏。 这么多年他都这样过来了,所以他也一直以为,对待「没有母亲」这个问题,他已经能做到淡然面对,至少能不再期待吧。 可发现这张照片后,许涵才知道自己压根读不懂自己的心。 他在期待。 或许许德元的沉默有隐情。 或许自己能找到真相。 或许他能够……见到那个人。 许涵甩甩头,把不切实际的幻想撇开。 他转念一想,倒也不全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许涵的印象里,他见过好几次许德元把这本书拿在手里看。 既然许德元这张照片收在他经常看的书里,说明他会随着翻开这本书,看到这张照片——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为了看这照片才翻的书? 虽然许涵有时候也会产生疑惑,那真的是他母亲而不是其他什么白月光的照片吗? 毕竟按许德元那讳莫如深的态度,他很怀疑这人对他母亲的感情。 只是这一次,当许涵打开这本书,里面竟然又多了一张照片。 他揣着这张照片陷入了沉思。 照片上的男人身穿黑色西装打领带,板着脸,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站在他后方偏左的年轻女性头顶红色蝴蝶结发饰,深茶色的长发垂下,被定格在风中飘扬的一瞬间。 她双手轻搭在青年双臂,从他左边探出头来,笑得灿烂开怀,眼睛半眯的弧度让人联想到狡黠的狐狸。 像个少女。 男人的目光并没有对着镜头,而是微瞥向左边,或许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其中暗含的温柔与纵容。 这彼此似乎都不知晓的暗流被相机忠实记录了下来。 许涵以大拇指抚了抚男人的面庞。 这张脸他很熟悉,从照片当时定格下的容颜来看,还能隐隐窥见与如今的相似之处。 这不是他的父亲许德元,而是他所熟知的另外一人。 但许涵并不能看出来照片中的女性是谁。 虽然一头长发很有辨识度,但此时的颜色以及身形和那张背影照都有所不同,许涵有道理怀疑,但无法肯定。 那么这张照片从何而来? 许德元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他屡屡翻看这两人的合照,又有什么含义? 这样一想,很多事情已经和许涵最初所认识的截然不同了,就如他托人调查后的结果。 对这些他一直隐隐有所怀疑,但现在看来,他一开始就身处困局,却不愿挣脱罢了。 如今许涵已经在尝试解开这一局,关键在于他得弄清楚,对于他的身世,许德元究竟隐瞒了什么? 当然,傻傻站在这里瞎想是不可能弄明白的。 许涵扯了根头发夹在书里,才把书放回书柜。 站在原地盯着父亲的书桌看,内心挣扎了几十秒,许涵最终还是没有动身去翻动其他东西,而是走向门口,准备出去。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在进入书房前他忘记了什么事。 许涵赶忙掏出通讯器,给傅择宣拨了个通讯,嘴里还喃道:“会被骂的吧,一定会被骂的吧?” 听着那边接通的声响,许涵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喂,宣宣?我刚刚才想起来要给你拨过来,你别……” 话还没说完,许涵注意到对面有异乎寻常的动静,一声轰然的响动从通讯器对面传来,紧接着是道闷哼的声音。 “喂?”许涵忙道。 没有回答,他又唤了几声:“喂,宣宣?傅择宣?” 那边恢复了寂静,许涵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还隐隐能听见在摩挲什么东西的声音,不凝神去听则几不可闻。 “发生什么事了?” 这会儿傅择宣倒是回话了,声音似乎还有些闷闷的:“没事。” 许涵不信:“这还叫没事?我现在就来找你!” “不用,只不过是……”傅择宣闭着眼,手指抵着额头,大拇指用力摁了摁太阳穴:“没睡醒而已。” “没睡醒?”许涵回忆了一下刚才那声轰响,有了个不成形的猜想:“难道是……从床上摔下来了?” 傅择宣惊讶地睁眼,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正跌坐在地上,倒也没再否认许涵胡乱的猜测,就让他抱着这样的想法也好。 感受着眩晕感和痛感都消失了,傅择宣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许涵说:“总之没事,我还有事要办,挂了。” 对面还在笑个不停的许涵听言,忙止住,言语间还带点笑意问道:“什么事还劳驾傅择宣大人特意去办?” 傅择宣看向左手手心,虚虚握拳又归原,来回好几次,他才仿若毫不在意地说道:“一点小事。” -- 第128页 傅择宣伫立在这道门前已经将近10分钟了。 他的神情似乎还是一贯的淡漠,但他其实没有面上表现的这般泰然,从青年拇指和食指正轻轻摩挲的动作可窥见一二。 而若是先前和傅择宣一同进入陆申梦境的三人在此,定然会发现,这里便是那栋雪中的公寓。 正在这时,隔壁1405室的门开了,里面的住客走出来关上门,经过傅择宣时,忍不住停下来向他搭话:“你要找这间房的主人?” 傅择宣微偏过头看向他,轻轻点了下脑袋。 “这家人,早在几年前就没住这儿了。” 傅择宣毫不意外道:“我知道。” 或许觉得傅择宣的反应有些奇怪,这人露出奇怪的表情,耸耸肩走了。 傅择宣给他留了句「谢谢」,便叹了口气,识别身份进入了房内。 早在这人说的几年前,这间房的使用权就已经被移交给他了,只是他很少会到这边来看。 原因很简单,他只是不愿意。 他并不如陆申所猜测的那样,能坦然面对在此之前的所有经历; 更何况,这个连家都算不上的地方让他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他回不到过去。 傅择宣之前和陆申说的那句「并不是不会产生负面情绪」可不是一句假话。 他讨厌这里,最终也逃离了这里。 尽管那时,他不曾预料到,自己最终还是走上了如今这条道路。 想着这些,傅择宣心里更不是滋味。平时他说什么也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但只要进入这个房间,相关的记忆就不由分说地涌现在脑海里。 教人焦虑。 轻啧一声,傅择宣整理好思绪,顺着楼梯上楼。 目的地是三楼,他专门为沉睡的四人准备的楼层。 之前在梦境里,喻恒筠他们的感觉完全没出错,傅择宣家里的格局的确和这儿一模一样, 之所以他们没能完全确定这一点,纯粹是因为傅择宣拿到房子后立马改了布置而已。 18岁那年,那人没有出面,而是委托律师,将傅择宣现在住的那间公寓移到了他名下。 在见到那间公寓的装修布局以后,傅择宣终于明白,那人不是不知道他在魏家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他压根不愿意伸手多管一下。 无数次回想起进入公寓前心中隐隐的激动,和进入之后霎时间的僵硬,傅择宣都会不停地想,或许一切都是那人故意为之。 那人想要他感受这些阴暗面,内心却对这些阴暗面生不出一丝怨怼,然后看着他迷茫、可笑地在这人世间像鬼魂一样游荡,浮无定所。 浮萍本无根,只会茫然地来,匆匆地去了。 直到最后,也不会留下一丝存在的痕迹。 尽管如此,傅择宣也受不了每天面对公寓的布置,这会逼着他面对一切真实。 所以他没有温顺地服从那人的安排,而是大动干戈,将房子的布置做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甚至还为将阁楼买下,做成他偶尔心血来潮修改计划的工作间。 小是小了点,却更让他能有些许安全感。 可是,傅择宣还是那风一吹就会飘走的种子,利用偶然长出来的脆弱爪子抓住某人的衣襟,只等时机降临,他就会落土,迅速生长,为那人生出最绚丽多姿的花朵。 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这种子,就藏在某人低头就能见到的地方。 「滴」,虹膜识别系统认证通过,沉重的大门轰然自动打开。 在打开一扇门之前,人们有时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门后会不会出现不可预料的惊喜,由此才有期待而生。 但门的开启,往往又宣判着期待落空,所面对的仍旧是真实的世界,不免失望。 傅择宣一直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想要的,对他所经历的、未经历的那些事,他从不期待,在他的理性认知中,这些都是注定要发生的事。 因为一切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没出过意外。 接下来要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如此,不会有任何超出意料的发展,他只会如自己计划的那样走向终点。 他也说不准,内心是毫无波澜地迎向这一结局,还是略带期冀地奔向那里。 甚至,在傅择宣回想起与这计划有莫大牵绊的那男人时,他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那人深邃望来的眼,笑意浓浓,仿佛要一眼望到他的心。 于是他心里浮现出一种无法辨别的酸涩情绪,似乎叫他不忍与这人分别。 但傅择宣没来得及抓住这一丝情绪,就已经在这四人的疗养舱前站定。 他的意识浮在脑海中,明明白白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死寂的房内响起,说出他计划的几句话。 “一切都是虚假。” “但我会带你去看的,那唯一的真实。” 傅择宣有些不明所以地伸手抚上左胸前,那是心脏所在的地方。 那里跳动的频率和往常不同,「扑通」「扑通」地揭示着这未知的情绪。 他在兴奋。 还有种莫名情绪,让傅择宣感到些许迷茫。 傅择宣微微垂眸,手指收紧,紧紧抓住胸前的衣料。 他告诉自己,对,就是这样,终于要来到最重要的部分了。 马上,乐曲就要行进到高潮段落。 在这样的蛊惑下,他忘却了,被这乱奏的心音压下去的,还有不明的酸涩和微痛。 -- 第129页 作者有话说: 写作「间章」,读作「重要」。 —— 回来了…… 最新评论: 【那个人是父亲吗?】 -完—— 62、间章(二) 反正一开始就不知道什么叫甜。 “少将,这就是’尘星’的原话。” 驻守在孤儿院外的军人给喻恒筠转接了实况,询问他需要做什么处理。 喻恒筠若有所思。 这名军人自然不知道,傅择宣话中那个「你」,正是喻恒筠。 而被隔空喊话的本人,只让这名军人继续待命,没做其他任何指示。 书房里,阳光从一整面的落地窗外肆意挥洒,落在正坐于书桌前的男人身上,笼罩出一片肃穆的影。 喻恒筠支肘,手虚虚握着拳,捂在嘴前。回想起目前跟随傅择宣经历的一切,笔记本里记录下的一切看似不重要的疑点都一一罗列在脑海中。 这些疑点看似毫无关联,却在钟溯德的梦境中渐渐暴露出来。 方原的日记本、日记本中被涂抹的部分、钟溯德梦境中不明原因的震动,全都在这一个梦境里出现。 这让他想起来,那场震动发生的时机,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凑巧? 喻书诺失去的记忆,这样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把妹妹找回来后,家里人第一时间就找了医生,关于那段失去的记忆,医生一直以应激障碍为缘由解释。 直到现在,傅择宣的出现,把这些疑点主动带到他面前。像是一本启示录,摊开书页,把重要的地方圈出来,指着那部分督促他:“你看,这里有疑点,你快去想是怎么一回事。” 逼着他不得不去怀疑当年这些事情的关联。 喻恒筠轻笑着以食指扣了几下脸颊:他又岂会不如这位所愿? 毕竟他的任务,就是弄清楚这一系列事情的真相,不然身为一名少将,他哪来这么多闲心跟着傅择宣到处「逍遥」? 想到这儿,喻恒筠的嘴角不由得紧绷住。 这样做,对傅择宣来说没一点好处。身为这一切事情的相关人,他不计得失地把疑点循序渐进地抛出来,让喻恒筠好好接住。 他能得到什么? 喻恒筠完全想不明白。 还有,傅择宣自从三月初就开始频繁活动,他接的这几个委托,同样也是表面上看似毫无关联。实际上,都隐隐指向了同一个中心。 虽然这么想有些自恋的嫌疑,但是喻恒筠确确实实觉得,这个中心就是他。 至于这个猜测是否正确,他还有时间去验证。 其实从一开始与傅择宣接触,喻恒筠就本可以做得更多,但他很乐于享受这种被牵着走的状态。 他等着这位迫不及待要揭示真相的青年,牵着他走到终点。 打断喻恒筠思绪的,是一阵礼节性的敲门声。 想到还有来客,喻恒筠调节室内控制系统,将落地窗调成仅室内可见室外的模式,书房内光线瞬间消失。 打开灯,喻恒筠想了想,找了本文书摊开在桌上,抽出支笔假装在工作,同时让管家带客人进来。 “陆先生,请。” 陆申一笑,走进书房:“多谢。” “你先去忙。”喻恒筠冲管家点头。 “是。”说完,管家从外面把门关上,留二人在书房交谈。 见喻恒筠安稳地端坐在书桌前,在翻看文书类的东西,陆申不知该不该打搅他。 但这位岿然不动的少将似乎没有要和他交谈的意思,陆申不由得暗叹口气,绷紧神经和身上肌肉,站得更直了。 他大概知道喻恒筠叫他来是要问些什么,但是这一见面就给他来个下马威,陆申还真有些云里雾里的。 陆申想,自己应该没有惹这位少将吧? 毕竟他们除了组内工作的交接,完全没有任何接触的机会。 更别说,在小组内他从没单独接触过这位少将,惹上这尊大神的可能性根本为零。 到底怎么回事啊? 数十分钟后,陆申站得有些累了,喻恒筠还像是没看到他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文书内。 陆申觉得有些委屈,但还是不敢说话,任凭喻恒筠晾着他。 同时他开始疯狂思索,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导致喻少将是这个态度。 想来想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招惹上了哪位与面前这位有关的大人物,只好乖乖站在原地。 他不敢把视线放在喻恒筠身上,所以胡乱瞟了几眼书房的布置后,陆申看向了少将背后的花园。 窗外一片好景致,浅粉色和梅红的花点缀在树枝上,陆申试图根据记忆里对这两种花的印象来分辨它们的种类,却是无果。 大概是两种特别常见的花,但他却说什么也记不起来。 陆申从不关注这些,一直以来他注意力投注的点,都在与自身发展息息相关的事情上。不知不觉,他已经低着头过了二十多年。 眼前鲜艳夺目的色彩,让他想起了现在的季节。 春末,正是百花缭乱的季节,他却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眼前的景致。 陆申是讨厌这个世界的,以至于他看到的这个世界一直都是灰败颓然的。 被遗落的弃婴,被收养的外人,陆申永远这样定义着自己的身份,他和这充斥着美好与温暖的世界格格不入。 -- 第130页 又怎么会欣赏这样的美好? “好看吗?”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语调透露出询问者一丝兴味。 陆申收回视线,见书桌前的喻少将已经搁下笔,虽然语调有调侃的意味,但看着他的眼神中不带任何戏谑。 陆申不由忿忿地在心里暗骂,本来就是喻恒筠莫名其妙下他面子,还不许人走下神欣赏他家花园了? 但陆申当然不可能在面上表现出来,别的不说,他努力修养到现在的礼仪也不允许他表现这种情绪。 因此陆申只是恭维道:“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园,所以走了神,还请少将原谅。” 喻恒筠不说话。 陆申不悦地抿紧嘴,说出来的话却是只口不谈及喻恒筠把他晾在这儿的行为,也听不出什么负面情绪,直奔主题:“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喻恒筠知道陆申能屈能伸,但是陆申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能把情绪掩饰得这么好,倒是让他有些惊奇。 他点点头,也不再为难陆申,直接问道:“你知道纪襄之吗?” 陆申一惊,脑中浮现出和这位中校相关的信息,但眼前的男人神色太过捉摸不定,他一时不能确定男人这话的意思,于是试探道:“您的意思是……” 喻恒筠自顾自地说:“看来是知道了。” 陆申对他这说法给予了肯定的点头。 “正好我想问问,审判者有没有ELTT接受过唤醒他的任务?” 陆申心脏骤然一缩,惊骇地盯住淡然说出这句话的男人。 既然他一直知道,为什么还留他在自己的计划里? 喻恒筠很满意他的表现,紧接着又抛下一句另他惊骇的话语:“接近核心的计划组成员,倒也不止你一个。” 陆申这会明白了,喻恒筠想以这个信息换来他的信任。至于合作?他应该还没这本事让这位少将看上他的能力。 毕竟有那位如同bug般的人不是吗? 想清楚这些后,陆申打算直接示好。说实在,他在研究所的职位和审判者里的身份本身毫不冲突,不如说他研究所成员的身份更有利于他做点什么。 不过他一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顺其自然,何况到现在为止研究所也没实现什么重大突破。 陆申自然得审时度势,他坦然说道:“没有。” 喻恒筠点头,他本意并不在此:“那……” 但陆申心中有道声音催促着他说出另一个情报,没做过多心理催眠,他就选择坦白:“我还有一个情报,不知道少将有没有兴趣听?” “说来听听?”喻恒筠观察陆申的表情,见他意味深长的笑容,也给出了自己的承诺:“你的身份,只有我知道。必要时可以帮你一个小忙。” 陆申满意了,更优雅地笑道:“三年前,有人委托过傅择宣这份工作,但是他拒绝了。” “原因是:抱歉,无法唤醒。” 见喻恒筠沉吟,他明知故问:“少将应该知道傅择宣吧?” 喻恒筠睨了他一眼,慢悠悠道:“多谢陆研究员的信任,你可以……” 陆申告饶:“那我就先退下了,少将您忙。” 见他装出迫不及待离开的模样,尾音也上扬得厉害,喻恒筠难得产生几分好笑的情绪,由着他自行退下。 陆申离开后,喻恒筠思维转到了他隐晦指出的傅择宣拒绝工作的理由,心底的其他情绪一扫而空,只认真琢磨那两个字。 「无法」唤醒,而不是「不能」唤醒。 那现在呢,现在有法子了吗? 薛迟景又一次揣着两大包东西,往喻家老宅子跑。 “薛少爷。” 和管家随性地打个招呼,薛迟景一溜湫就钻到后院花园去了。 自从薛迟景抱了只小白猫回来以后,这已经是喻家老宅的常态。 管家一开始还十分忧心薛迟景这性子会带坏自家小姐,甚至担心小姐和这位浪荡子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草率把自己交给这野男人。 毕竟从第一次见面起,薛迟景就「书诺妹妹」「书诺妹妹」的叫着小姐,多轻浮一男的! 管家第一次听到这叫法时,差点没忍住破坏自己多年做管家的涵养,一拳揍上这名客人的脸。 直到自家少爷在旁边,风轻云淡地威胁要把这名客人扔出去,薛迟景才消停。 结果没想到,为了和小姐套近乎,最近这些天,趁着少爷出去忙正事,这薛迟景倒好,什么忙也不帮,还抱了只猫回来引诱小姐和他一起养。 不仅如此,他还趁机占自家小姐的便宜,总「书诺妹妹」的叫着,而且这登徒子也不知怎么地看出了他的想法,还特地到他面前炫耀着喊。 管家想着,亦步亦趋地跟着薛迟景,还紧紧盯上他的背影,以免他做出不合规矩的行为。 要不是看最近书诺小姐因为这只小白猫开朗了不少,他才不会这么纵容这登徒子接近小姐。 薛迟景哪知道管家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的,他想法直得很,从傅择宣小区里抱猫这件事纯粹是他心血来潮之举。 观察傅择宣好几天之后,他见这人是只撩不娶,每天就是纯粹喂猫,也不把猫带回家养,就觉得这人真是奇葩,本来就不爽的心思就更盛了。 正好当时他想到喻书诺醒来后的状态,觉得一只软糯的小宠物倒是挺讨人喜欢,说不定能稍微改善一下喻书诺的心情。 -- 第131页 并不是说喻书诺外露的情绪不佳。相反,大家都能看出来她在尽力融入喻家的氛围,但恰恰身边的人都太关心她了,能轻易地发现喻书诺隐藏在笑容后的不自然状态。 就连他这个外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喻书诺迫切地要证明自己对家人的在意,强装出一副天塌下来都没事的模样,乖巧地扮演着让家人放心的女儿。 然而她越是这样做,越是将自己越推越远。 考虑到这些,薛迟景直接就溜到傅择宣他那小区,准备把那只纯白的小猫崽子带走。 但他刚捞上这只猫,另一只花猫也扒上他裤子喵喵叫得可怜。 薛迟景觉得这是舍不得这只小白猫的表现,于是他大发慈悲地把另外的花猫也带来给了喻书诺。 “书诺妹妹,我来看你了。”薛迟景站在花园里对着楼上其中一个窗户喊。 喻书诺早就听见楼底下隐隐约约的动静了,今天是和薛迟景约好来看猫的日子,她还是有几分期待的,不管是薛迟景带来的东西,还是薛迟景本人。 薛迟景把两只猫带到她的生活中,又莽撞地闯进来成为她的猫友,还是给她生活增添了两三分乐趣的。 只是不知道薛迟景有什么目的。 喻书诺捞上还在捉着自己尾巴转圈的小白猫,抱在怀里下了楼。 管他有什么目的,至少目前这不远不近的相处还挺愉快。 见到薛迟景,看他视线转向自己怀里这只猫后扬了扬眉,喻书诺张口就解释:“大花一大早就跑出门了,捉也捉不住。” “大花就这性子。”薛迟景想起那只第一次见面就扒拉裤腿的小花猫,笑得宠溺,顺手从其中一个袋子里捞出一袋星星糖,递给喻书诺:“喏,吃糖吗?” 喻书诺低头瞅了眼这袋糖,无奈地看向薛迟景:“我不是说过不爱吃这些吗?” 薛迟景见她不接,无所谓似地耸耸肩,撕开包装就捻出颗糖放嘴里,含糊道:“是吗?你不吃我吃咯。” 喻书诺撇嘴,坐上秋千,顺势把猫放在地上任它去玩,摇着腿看白星熟练地去扒薛迟景带来的袋子。 她也不是不吃糖,是只喜欢吃那一种糖而已,不知道来源,但从来不会缺的糖。 倒是薛迟景,喻书诺不明白他有什么执念,总喜欢买星星糖来逗她,明明表现得什么都不知道,又像是知道点内情,真是奇怪。 薛迟景跟着走到秋千旁,粗鲁地把白星提起来压在怀里,靠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毛。 他含着这颗橘子味的糖果,想起自己和身边这人一样空白的记忆,霎时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便用力地咬碎了口中的糖果,嘎嘣嘎嘣像是烟花轰鸣,甚至太阳穴也随着这轰鸣隐隐作痛。 找上喻书诺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他是这样想的,因为她和自己一样,有一段空白的记忆,与家人格格不入。 但是他却忘了,两人的家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喻书诺是被爱着的,她终究会走向和自己、和家人的和解; 薛迟景却不会,他永远不可能和那人达成和解。 糖有些粘牙,就像这粘糊的记忆,总扒在他不能触及的死角,然后会腐化,会生出恶臭的爪牙,向他耀武扬威。 薛迟景压根不在乎,反正他一开始就从没尝到过这糖果的甜美。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他嘴上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真正关心喻书诺,心里还是明晰的。 但这一点,说不定就是一大突破口。他很清楚自己的内心,这和喜欢截然不同,充其量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罢了。 这种习惯性的关心,和对星星糖的执念、习惯性怼傅择宣是一类情绪。 所以是时间了,薛迟景用舌尖刮了刮还粘着糖的磨牙,眉目间满含愉悦地笑了。 是时间验收他放的那搓猫毛的成果了。 作者有话说: 少将:嘻嘻,暗搓搓给宣宣出气。 —— 依旧是写作简章,读作重要。 感谢在2020-12-13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冷瓜甜 5瓶; 感谢在2020-12-10 22:46:04-2020-12-14 10:0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冷瓜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小薛又搞什么事了】 -完—— 63、亲缘关系 一开始就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喂,起床啦!” 迷糊间,傅择宣仿佛听到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叫唤。 身上覆着的温暖骤然消失,凉风钻进了衣服,傅择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耳边的催促声变得明晰:“宣宣,起!床!了!” 猛地睁开眼,明明是刚醒来,脑海中却没有迷蒙,傅择宣翻身坐起来,一个眼刀甩向来人:“滚出去。” 许涵做双手投降状后退一步,小腿撞上了茶几边缘,他不由得疼得「嘶」了一声,低头又对上了傅择宣不善的眼神。 猛然间他好像意识到什么,顺着傅择宣的视线的轨迹,许涵看到了自己拎在左手的被沿。 将嘴角勾出自认为最完美的弧度,许涵很干脆地松开左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差点忘了身后的茶几,想后退一步,好在及时止住了这股冲动,免了一场兵荒马乱。 -- 第132页 傅择宣毫不留情面:“说了出去。” “好好好,我在一楼等着,有事要拜托你。” 许涵投降似地说完,就退到二楼大书厅门口,食指中指并拢,大拇指张开向傅择宣比了个「再见」的手势,就蹿下楼去了。 见许涵的身影消失,傅择宣自醒来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才泄下去。 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眼,又搓两下脸,他呼吸间的急促和深重还是没有缓解。 心脏还在狂跳,傅择宣一步步挪到洗漱间,打开水龙头任凉水蓄积。对着镜子里那双黑眸,他仿佛又被卷入无名的漩涡。 无名的漩涡深处是冰冷的旧梦。 只要一闭眼,就会重新回到深渊,死寂无人的空海。 好一会儿,傅择宣才将思绪扯回来,看着自己眼尾那微红,他猛一下扎进已经蓄满的水池,咕噜咕噜的水泡冒上来,水面归于平静。 走进来的青年前额的黑发不再垂下,而是清爽地捋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头发还湿答答的,前襟也甩了不少水渍上去。 见傅择宣这副模样,坐在沙发上的许涵眨眨眼,调笑道:“就这么短时间,还够你玩个水回来的?” 傅择宣不理会他的调侃,一本正经地问:“找我什么事?” 许涵也不着急,打算先和傅择宣探讨一下自己的疑问:“你昨晚居然睡觉了?没做噩梦了?” “别明知故问。”傅择宣朝许涵旁边的另一个沙发坐去,拿出通讯器捣鼓。 “嗯……这个暂且不说,我每次接你的通讯,怎么都恰好碰上你前一天晚上睡了觉?” 大概是难得在他这里发现一点端倪,许涵非要揪着问出个所以然不可。 傅择宣也不抬头,边打字边说:“你也说了是’恰好’。” “我的恰好指的可是蓄意为之。” 说着,许涵悄咪咪挪到傅择宣旁边,企图瞄一眼他在忙什么,傅择宣抬头睨他一眼,挪到一边,防着他的动作。 这勾得许涵更好奇了,闹着要看知道傅择宣的小秘密。 傅择宣不乐意了,收起通讯器就赶人:“没事就走,我还忙。” 有求于人,许涵不敢再闹,怕真的被赶出去,于是乖巧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许涵最近一直在调查自己的父亲,结果一段时间下来,关于「审判者」的内容没找到什么,倒是查到了不少意料外的东西。 傅择宣专注听着,越听心里越觉得不对劲。 听许涵话中的意思,从「审判者」这条线上调查许德元的行动完全行不通。 “要抓到他在经济方面和审判者那边的交易太难,他把痕迹隐藏得太好了,说实话我现在也没弄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盘算,所以我要说的和这方面压根没有关系。” 傅择宣对上许涵的眼神,在里面发现了郑重,同时他也捕捉到许涵些许踌躇的神色。 傅择宣不明白许涵为什么要把许家的家事拿出来说给他听,在这方面实在帮不上忙,但他知道许涵定然自有根据。 所以傅择宣点点头:“你说。” 许涵深深叹口气,将自己的发现娓娓道来—— 正是因为调查了许德元的行踪,许涵才发现其中不自然的地方。 每个月许德元都会出市区一趟,时间和目的地不定,让人找不到什么可联想的地方。 这条线索看似是断了,但最近又恰好和另一条线诡异地接上了。 许涵让人去找过那张女人的背影照,比对过周围的环境,却没有任何地方能对得上。 直到上次,他接到报告,才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这个线索。 “结果,却是一个颠覆性的线索。” 许涵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傅择宣明白他的内心远没有面上表现得这么平静,他动了动手指,没接话,听许涵继续说下去。 报告的内容是关于那张照片背景,是一家专供精神病人修养的疗养院, 毕竟是名心理医生,许涵动了些私人关系,找到了相关的病人信息。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女人和许德元的确有关系,但却不是许涵以为的夫妻关系,两人甚至连情侣都不是。 真正照片上的女人有关系的,是薛陌和,薛迟景的父亲。 值得注意的是,许德元每个月出市区的日期,恰恰和照片上这女人被探望的时间无缝衔接上了。 “而这个女人,是薛家十几年前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女主人。” 许涵语气平平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照片,递到傅择宣面前:“我花了点手段把病历照了下来。” 病历档案上有女人的照片,穿着老式蓝白相间的病服,面色苍白,一双看向正前方的眼耷拉着没有神采,目光有些呆滞,但傅择宣看出了些端倪。 对比着这张照片和旁边沙发上看似一派轻松的人,傅择宣扫了两眼底下病历的内容,把照片递还给许涵。 许涵受着,低头看着病历上的照片,大拇指抚了抚贴着女人照片的位置,把这相片收回怀里,靠上沙发笑道:“很像吧?” 不等傅择宣给出反应,许涵又道:“她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我两岁,但是我没有两岁的记忆。” 其实除少数人,论谁都很少有这么小的时候的记忆,但许涵显然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会不记得自己两岁时究竟是在哪里。 -- 第133页 “我已经拿到了,我和薛陌和亲子鉴定书,也看过了。”许涵像是在对自己自言自语,压根不需要傅择宣的任何反应,就风轻云淡地宣判了自己的身份:“鉴定意见,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可能99.9999%。” “意思是,我,许涵,是薛陌和的亲生儿子。” 傅择宣知道许涵这话的潜在含义,问道:“薛迟景?” “我找了样本,确认不是亲生。” 傅择宣不在意似地看了眼许涵的表情,见他还没心没肺地笑着,冷冷跟了句:“脸笑僵了就别笑了。” 许涵僵了下,抹把脸后终于没笑了,把魔手伸向傅择宣的脸,恶狠狠道:“你嫌我笑得丑了是吧?” 傅择宣轻松躲过:“你说的这些和我没关系,找我做什么?” “问你知不知道薛迟景从哪儿来。”许涵其实有心试探,但仍旧佯做轻松随意的模样,像是跟傅择宣开玩笑。 “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傅择宣看过去,黑眸不泄一丝情绪。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呢。”许涵似是而非地试探一句,又不往深处问下去了,只是笑道:“我这不是受到打击,来向你寻安慰了吗?谁管你知不知道。” 傅择宣跟着他演:“寻安慰?向我?” 许涵也绷不住笑了:“哎哟哪个傻子呢!谁不知道我们宣宣最不擅长安慰人了?” 话说着,许涵心情比来时的沉重要好上许多,他还是转回之前的话题:“现在我想弄明白的,就是薛迟景是被谁弄来的;还有,薛陌和知不知道自家儿子是个冒牌货。” 傅择宣不知道许薛两家以及那个女人之间的纠缠,但他能想到,以薛迟景的性子若知道这事,是不可能还乐意顶着薛家的名头再在外头晃荡的。 给许涵说了自己的想法,许涵也甚是同意:“这事先在他那儿瞒着吧,要薛迟景知道了准没好事,到时候我做的调查也难免暴露。” “不对。”许涵忽然认识到了问题,“调查得这么轻松,怕是许德元巴不得我知道这事吧。” 猜测了很多父亲计划的可能性,许涵觉得有些头大,甩开这些想法,他忍不住和傅择宣讨论另外一个困扰他的问题:“这些不说,你怎么回事啊?” 在他念念叨叨的时候,傅择宣垂着头想事,但也粗略听进他话中意思,但许涵这道转折说得人云里雾里的,傅择宣不由抬眸望向他,不轻不重地问:“什么?” “就你和喻少将啊,你不是说喜欢他吗?但我观察你很久,发现你怕不是一开始就在骗我。” 许涵早就想问了,从傅择宣那里得来一句「喜欢喻恒筠」的爆炸性言论后,虽然他的确是按傅择宣的引导说出那番话,但许涵其实根本就没信傅择宣的鬼话。 虽然还没谈过恋爱,但好歹还是见过猪跑的人,许涵能看得出来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 就傅择宣那副端着的样子,哪像是陷入喜欢的情感? 别人喜欢一个人,就算不是满心满眼地捧着,也好歹频频关注,逮着机会就往人身边钻。 傅择宣倒奇怪,就一句「我喜欢他」,之后就再没下文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都说旁观者清,许涵这旁观者,压根就没见着傅择宣眼中一分毫心悦之意、火热之情。 反倒是看到喻恒筠在面对傅择宣时,偶尔失了魂的样子,让许涵觉得说喻恒筠喜欢傅择宣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所以他才打算问问傅择宣什么情况。 但傅择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需要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骗人,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骗人,这样正好引得他们跟着他的计划走下去。 “没有骗你。”他听见自己这么回答,但同时他也听见了自己心跳微微加快。 许涵忍不住要揉这不老实的青年的头,付诸行动后又被傅择宣一巴掌打回,明显有些郁郁不乐:“你也不照顾一下我此刻郁结的心情。” 被傅择宣一句「你需要吗」堵回来,许涵假装叹了口气:“这样就让我想到了,我是我们四个人里面知道得最少的人。快说,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傅择宣很肯定地答道:“你不需要。” “我就知道!”许涵不满地扁嘴,“所以我问你和陆申最后谈了什么,你肯定也不会告诉我了?” 傅择宣还煞有其事地垂头思考几秒才回答:“是的。” 许涵十分不满,义正言辞地表示近期不想再看到他,这才轻飘飘地和傅择宣告了别。 傅择宣也不在意,又掏出通讯器,wech账号的聊天框里又多了几条未读消息。 回了消息后,傅择宣把通讯器扣在沙发上,难得懒懒地倚上沙发靠背,后颈和靠背顶的弧度恰好契合,传来柔软的舒适触感。 盯着空白的天花板,傅择宣想了许多,有正在向已知发展的未知,还有些永远不会被他人知晓的思绪。 渐渐地脑海里冒出许涵问话时的表情,明明看上去是笑着的,眼中却毫无笑意,一向明亮的眸中隐含着点黯然。 傅择宣不明白许涵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明白这表情代表什么。 只是,这表情竟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的感觉。 傅择宣漫不经心地想,他能和陆申背着这些人谈什么呢?无非就是两个同样是被抛弃的人,自怨自艾的对话罢了。 -- 第134页 反正该知道的总会被知道的。 至于许涵这莫名其妙的表现,傅择宣并不打算理会。 反正他一开始就在错的道路上,哪来什么正确的做法? 作者有话说: 许涵:我有证据怀疑你们仨在搞排外。 许涵: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操心这操心那,我真的太难了。 —— 宣宣是真的狗,许涵也是真的难。 提问:宣宣和谁在发消息? 最新评论: 【今晚九点更新——】 【哈哈哈文案有内味了】 【陆申?(将来知道真相,小许和小薛要当兄弟啦?】 【最新一章的存稿意外遗失,马上赶稿呜呜QAQ】 -完—— 64、两两会面 底牌,不是就摆在你们面前吗? 傅择宣到达咖啡店时,薛迟景正盯着面前的咖啡杯发呆。 听见对面的动静,他抬头给了傅择宣一个无害的笑容:“非常感谢傅先生在百忙之中抽空,准时准点赴我的约啊。” 傅择宣只当没听出他明晃晃的讽刺意味,和服务员点了杯招牌咖啡,双倍浓缩。 薛迟景听到他点的单,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心思在脑海中溜一圈后,他问道:“所以,找我什么事?” 这可充分展现了薛迟景反客为主的本领,是他在把猫带走后放了一撮猫毛在傅择宣的洗手池旁,又在前几天直接发消息问傅择宣有没有看见在家里的猫毛,但又不直接说自己找他有事。 傅择宣顺着他的意思回答:“我的猫,你带哪去了?” “你的猫?”薛迟景讶异道。 之前去傅择宣楼下信箱放威胁信的时候,回程途中正好看到傅择宣在喂猫,喂完就走,薛迟景以为是傅择宣一时爱心大发给流浪猫送温暖。 见两只猫在那叫唤,抱了白的走,花的叫唤得更厉害,他就把两只猫都搂走送给了喻书诺。 想着,薛迟景补充道:“你早说啊,我就搂上来还给你了。” 听着薛迟景意有所指的描述,想到自己刚才的描述,傅择宣的眼神迷茫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对薛迟景否认道:“不是。” 接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这会儿薛迟景没打岔,盯着空咖啡杯苍白无力地「哦」了一声,才移开视线看傅择宣:“给喻书诺了,讨她欢心。” 这说法很容易让人误会,傅择宣却罕见地有些动容,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被正好瞅着他的薛迟景捕捉到了。 这太像是故意让他看见的情态,薛迟景想了想也没深究。 实际上傅择宣这会倒不是故意的,薛迟景对喻书诺的关心程度确实让他意外,所以他的表情并不是伪装,但他并不会主动和薛迟景谈这点,于是话题就此揭过。 正好此时服务员端着咖啡放到傅择宣面前,傅择宣低声道了声谢,把咖啡推到薛迟景面前,很突兀地开口:“「审判者」的信不会送到我这里。” 薛迟景自然地领了这杯咖啡,端起抿一嘴又放下,自然得仿佛那封威胁信不是他放的,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什么?” 傅择宣有耐心地重复一遍。 煞有其事地点头,薛迟景附和道:“「审判者」也没有让我送信。” 傅择宣:“嗯。” 薛迟景暗啧,傅择宣又端出这副不动如山的姿态,明明这样子放在喻恒筠身上就毫无违和感,怎么放在这人身上就让他恨得有些牙痒痒呢? 但把这人引出来的是他,薛迟景也只好和以往一样,暗自压下心中冲上去狂敲傅择宣脑门的冲动,好声好气说话:“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表达……你不必费尽心思提醒我,你想要的最终都能得到。” 这个答案倒是讨巧,薛迟景不以为然:“这种话谁都说得出来,动动嘴皮子的事谁不会?” 傅择宣乖巧道:“说得对。” “呃……”薛迟景无言以对,“你又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和你手中这杯咖啡一样。” 傅择宣的黑眸直直对上薛迟景漫不经心随处瞥的视线,就这毫不出奇的一瞬,叫薛迟景心里产生了一种无比熟悉的既视感,似乎在某年某月某时,他也曾和面前这人在同样的境况下——隔着一张平平无奇的桌子或是其他什么——这样对视着。 在他失去记忆的那些日子里,或许真的与傅择宣有过或多或少的关系,他天马行空地想,这不就是傅择宣要给他传达的讯息吗? 就这样想着,薛迟景突然没来由地有些想笑,以至于他接下来的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怎样都好,但你的底牌也是时候露出来了吧?” 薛迟景虽然是那样说,但其实和傅择宣所料无几,除了他真正关心的事情,其余的人或事怎样都好,他都不甚在意。 看起来他在为军方、审判者两方所驱使,可他只忠于自己,必要时什么都能抛弃。 而在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傅择宣显然对之后的进展都有所把握,甚至连薛迟景自己都不清楚的空白过往,似乎都和傅择宣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只要傅择宣对他的问题给出明确表示,他马上就能抛弃所有立场,现在、立刻、马上对他投诚。 傅择宣却是「呵」地一声轻笑,嘴角漾起极其清浅地一道弧度,仿佛冬末那破冰地一抹新芽,太叫人意外,也太叫人惊艳,就是那冰天雪地中唯一动人的嫩绿,令人心生恍惚,也心绪摇曳。 -- 第135页 这抹突然的笑震住了薛迟景的心神,傅择宣没理会他这难得的表现,而是以问句的形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底牌,不是就摆在你们面前吗?” 薛迟景没懂,他想过傅择宣身处的境况,接过哪些委托,他同化的能力,却不认为这其中任何一项能称作底牌。 还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傅择宣却已经站起身来,礼貌地将椅子推回桌底,道别离开了。 薛迟景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这时是否阳光太过耀眼,他眼眶竟隐隐有酸涩感产生,透过这个背影,他似乎眼前闪过白芒,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逆光迎着他走来,而不是渐行渐远。 为了停止这样的想象,薛迟景将视线收回,又瞟到了那个咖啡杯,心底溢出了一点愉悦,到此为止,他付了款,将账单随意丢在桌上。 而桌上账单的物品栏,赫然是两杯招牌双倍浓缩咖啡。 管家将来客带进书房时,喻恒筠正听着转接设备传来的对话,最近一段时间,他越发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会发生,所以叫监听的人时刻关注那边的情况。 薛迟景和傅择宣的这场见面,他也在关注着两人谈话的内容,虽然没得到任何有意义的信息,但喻恒筠有种预感,他们两人都要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薛迟景这边尚还在他的可控范围内,傅择宣却不一样,在以往尚未掺杂任何感情时,他就对傅择宣无可奈何,遑论现在,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像以前一样理性面对,这种情况下,他还怎么做出重大的决策? 无奈地一笑,喻恒筠又重新投入到转接设备的收听中,薛迟景正谈到傅择宣的底牌,正好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 知道这时的来客是谁,但又不愿停止收听,喻恒筠直接让管家把人带了进来。 见来人对他略带傻气地露出个笑容,喻恒筠点头,权当打招呼。 喻恒筠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来人本充溢着喜悦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抿抿嘴,他把手中装着黑色不明物体的透明袋子随意地丢到书桌上:“喏,东西。” 虽然这并不是特别重要的物品,但被北风以这样的态度对待,喻恒筠还是有些不悦,因此看着书桌上的袋子,他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才提起袋子,看着里面比之前更细碎的黑烬问道:“报告呢?” 北风兴致很高,毕竟喻恒筠主动找他说话了,于是摆出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问的表情,自信地指指自己:“有我在,还需要什么报告?” 喻恒筠倒没心情和他策,耳里听着某位监听对象的笑声,却想象不出他对薛迟景露出了怎样的表情,莫名心情变得很差,等那边动静熄了下来也没好转,于是和北风说话的声音都沉了下来:“报告。” 对喻恒筠心情突然转阴,北风颇感奇怪,但他可不想错失和喻恒筠这样独处的机会,于是拖着不愿报告。 但喻恒筠不止听他报告一件事要处理:“报告,我还有事处理。” 每次都用这借口打发他,北风有些不情愿了:“你哪次不这么说?我看你就是不乐意见我。” 喻恒筠眉头皱得更深了。 最开始他没意识到北风对他抱有这样的感情,所以偶尔也会耐心听他闹,毕竟是相处过很久的战友,即便这人仗着自己的家世在军队横着走,偶尔还恃宠而骄,但在战场上的表现却也让他无话可说。 直到赤鹰那群人给他起哄,说是再过不多久,就能看到北风以他的男朋友身份和大家自我介绍了,他才懂得北风是抱着怎样一个想法总到他这儿来闹的。 但他不会哄,更不乐意哄,所以每次都故作冷淡的态度要把北风吓退,同时为了保全北风的面子,没说得太明白,以免大家都闹得太难看。 毕竟他以为摆出这样的态度,北风应该能明白他的想法,不再来纠缠。 可现在看来,即便是现在这情况,北风还是没有死心。 想到某个让他刚刚心情不佳的青年,喻恒筠表情舒缓一点,但又凝起来,叹口气,沉沉开口:“是很重要的事——北风,报告。” 这是喻恒筠平素在工作状态时威严的神态,北风明白或许这次还是借口,但毋庸置疑的是,无论是不是借口,喻恒筠都生气了。于是北风老老实实开始汇报,不敢再作妖了。 这袋不知道喻恒筠从哪搞来的黑烬,是纸烧过后的灰烬,根据现有的技术还原后,能得到纸上大部分内容,就研究所还原的内容来看,这张纸大部分是空白的,唯有中间写上了「贪、嗔、痴、爱、怨」五个字。 “查找过往的资料后,我们发现……” 北风还没开始陈述资料内容,就被喻恒筠截断话语:“我知道了。” “但是资料还没……”眼巴巴望着喻恒筠,北风心里还期待着能再多处一会儿。 喻恒筠很直白地告知他自己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不需要多言,就把北风赶走了,对北风可怜巴巴的眼神无动于衷,而是把玩着通讯器,一副等待着什么的模样。 数分钟后,通讯器响了,接通后许涵独特语调的声音蹦了出来:“我到了,先准备一下,你带上她来吧。” “好。”喻恒筠挂掉通讯器,呆坐在位置上,寻思着什么的模样,眼睛几分钟都没眨一下。 回过神来,他接了另一个通讯后,起身离开书房。没过多久,他那台黑色A迪从车库驶出,向北开去。 -- 第136页 这会喻恒筠可真没找这当理由敷衍北风,他是真的有事情要处理,特别重要、关乎未来的那种事情。 作者有话说: 少将:怎么就有点吃味呢?某人还没对我这么笑过。 阿景:那你不知道,可能某人不止现在这么对我笑过嘞。 少将:那好,先把你是叛徒这件事捅出去再说。 阿景:?? —— 两两交叉会面,薛和傅还没开始搞事,喻和许要抢先了。 最新评论: 【这个北风……都忘了他是谁啦……】 -完—— 65、开解 他喻恒筠还是利用了自己的家人。 “小诺,如果要找回那时的记忆,你愿意吗?” 坐在车子后座,看着窗外景致飞速掠过眼前,来不及看清任何事物,随着闪逝的恍惚,喻书诺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哥哥询问的问题。 当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回过头去想,又不免觉得自己是一时冲动。 诚然,自己从来没有一刻不去想,如果找回那时的记忆,自己能不能更好地融入现在的家。 同时她又总在告诫自己,不要在意那些已经过去的事,要专注于眼前能拥抱的人,以此为起点,走向未来。 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跌落深渊,她已经吃过一次这样的亏了,因此她本来已经打算抛弃那段或许压根没所谓的过往了。 但为什么?为什么哥哥要带她重现那段过往?在听到哥哥的问题时,自己又为什么欣然地答应? 窗外开始落雨,车窗上雨迹凌乱的一条条,恰似喻书诺此刻的心情。 她做好面对过去的准备了吗? 就像前不久的那场唤醒,她依旧什么都不记得,带着空白的记忆,稀里糊涂地再次面对一切,这样就好了吗?这样就能再次拥有努力生活的勇气了吗? 她不确定。 即便是现在,她也没法坦然地面对家人。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虽然无法追寻,但喻书诺从未责怪过家人,因为她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对自己和家人来说,是能接受的普通经历抑或是,噩梦。 回家后,茫然接受着家人的歉意,看着家人对她摆出的小心翼翼,只会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喻书诺没法哭着闹着和家人抱怨,没法对家人说出自己的感受,她更怕在提到这段过往时,见到他们受伤的神态。 所有一切都让她在对上父母时,只觉得隔着层软膜对话,仿佛被孤立在无人涉足的保护界内,触碰界外的人会受到规则的惩罚,界外的人事更无法伤害到她。 可喻书诺不乐意接受这样的现实,她也想肆意和家人撒娇,能完整宣泄情绪,能毫无负担地抱住他们,告诉他们一切都好。 毕竟一切都不会更糟了。 喻恒筠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喻书诺不安的表情,心里暗叹,出口唤她:“小诺。” 喻书诺迅速反应过来,整理好表情,笑着应答:“嗯,怎么啦?” 喻恒筠微沉的嗓音里有难见的温柔:“不想去就别勉强自己,这不是必要的。” 喻书诺微愣:“那为什么……” 想说出口的话在喉间滚了滚,喻恒筠抿嘴没说话,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在转了一个弯后车子拐进一个小巷,速度慢下来,最后停在了路边,尽头已经没有路,这里没有什么人来来往往。 喻恒筠也不回头,还是正坐着,从后视镜里看喻书诺的表情,却不让喻书诺把他的神色看分明。 “是因为一切都想以你的意愿为主。” 低沉的声音没头没尾地响起,喻书诺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回答她刚才那句「为什么」。 她动了动嘴,什么都没说。 但这时候,妹妹什么都不说就是对喻恒筠最大的鼓励,他要把一切都说清楚,而不是让彼此心事腐烂在腹中,不明不白地结束,这只会把一切变得混乱、更难以面对。 这是他从这几次梦境中学会的道理,如果喻书诺说不出口,就由他来逼她说出口。 喻恒筠一瞬间想到了数年前和年幼的傅择宣探讨这件事的自己,那时候他和「乐泽」的讨论没得到有效的结果,可想到后来家人和自己的作为,并没有做到当年「乐泽」所建议的那样——以平常心对待。 自然,让妹妹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这点他们都做得很好,但平常心这点,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在喻书诺失踪这件事里,受到伤害的不止她一人,整个家庭都被刻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没有任何成员能幸免,怎么可能做得到平常心对待? 那份对拐走喻书诺的人的愤恨情感,谁也无法开解,唯有时间。 也正是学会思考这些之后,让喻恒筠意识到傅择宣的不同寻常之处。 他看似能说出世间所有道理,却不带有自己的情感,而是平静地陈述,冷静地观看,机械地学习,然后再次化成生存的经验为自己所有,让他在面对别人时不至于呈现出对这些情感一无所知的模样。 但喻恒筠认为,这位看似外冷内热、玲珑剔透的青年,实则对这个世界懵懂至极。 思想发散得太远了,喻恒筠默默收回又不自主飘到傅择宣身上的思绪,下定决心要和妹妹把自己的想法交代清楚。然后,再次回到真正的家人的位置。 -- 第137页 盯着眼前的方向盘,喻恒筠吐露自己的想法:“小心翼翼也好,强作笑容也好,都是父亲和阿姨爱你的表现,他们藏住所有心事,企图营造出一个比以前更加温馨的家,让你不用再面对任何阴暗。” “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会不存在任何阴暗面吗?你受到伤害,他们甚至比你更加痛,更加难过。 他们担心得不得了,却还是强打精神一个一个地方找,不管多么渺茫的希望,都没有放弃过。” “你不见了我难过,自责为什么会不顾你的安危,把你弄丢,害怕你就此回不来怎么办。” “这还只是当时年纪不大的我的担心,父亲和阿姨的担心只会更甚。” 每每涉及到这点,喻恒筠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时的记忆。 …… 在又一次得到喻书诺的线索却扑了空后,当时离喻书诺的失踪已有两周,喻恒筠陷入了魔怔的状态,疯狂地跑遍市区的大街小巷,试图能在人群中看到类似喻书诺的背影。 要不是碍于家族的脸面,他就差拿着照片在每个别墅区挨家挨户地询问了——虽然他不是没这么想过,但这点理智他还是没有丧失。 最疯狂的心理下,他将近五天五夜不吃不喝,两夜没合过眼,合了眼的晚上也是睡得极不安稳,在户外的长椅上睡着又轻易惊醒,怀着不可能实现的期待,希望能在周围看见妹妹的身影。 在这样狼狈的状况下,他最终被父亲在一个岔路口抓回了家,当时喻恒筠已经出现了幻觉,让他无比相信喻书诺就在马路对面,到达以后却没见到喻书诺的身影,他心态快要崩溃,蹲在地上抱着头,思绪一片混乱,又似乎一片空蒙。 耳边的嘈杂声音隆隆作响,每个人都知道他的过错,此起彼伏地在周围谴责他。 “你怎么这么自私,只顾着自己,连妹妹都不管?” “是有多无能,两周了还没找到?” “没见过比这还不负责的哥哥。” “差劲!不配为人!” 在这样的混沌中,喻恒筠只觉得脑袋阵阵疼痛,甚至有针尖样的刺痛,带动着耳边的声音变得尖锐,变成高调的长鸣,要将脑海中的一切捣碎。 直到一股大力把他拽起,走了几步路到了一台车前,迷糊间见到的是父亲愤怒的表情:“喻恒筠!你在做什么!” 恍恍惚惚地,喻恒筠答道:“在……找、找小诺。”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直到左脸颊热辣的感受传来,喻恒筠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啊,我被父亲打了,终于,他要责怪我了。 “是你这个找法吗!”喻修怒斥。 喻恒筠有点蒙住了:“什……什么?” “我们需要你这样找吗!到时候找着你也不见了,或者按你这种找法,自己倒下了,你让我和你阿姨怎么承受!” 喻修双眉紧锁,半是愤怒半是担忧地看着儿子还有些痛苦的神色。 “我也……可是我把小诺弄丢的,我得、我得负责把小诺找回来。” 喻恒筠空茫地答着,一边自言自语地肯定着这说法,一边迈步要去再找喻书诺:“对,我得负责的。” 喻修敛着眉,观察喻恒筠这一会儿足够他判断出对方此刻的精神状态,他果断地给了个手刀,把身子瘫软下来的喻恒筠丢进车里,带回家了。 当喻恒筠醒后,就见到纪燕如搬着个椅子趴在床沿,他一有动静,纪燕如就感受到并醒转过来。 “醒了?”纪燕如见他醒来,柔柔冲他一笑,恰好窗外斜阳正倚,喻恒筠朦胧间看着她温柔的神态,觉得坚硬的心融化了一半,心中的情绪快要绷不住溢出。 见他的表情像是有点委屈,纪燕如几次张口,最后说出的话却是:“之前热了粥还温着,我端上来,先热热身子好吗?” 喻恒筠愣愣看着她的表情,心底的酸涩感快要冲出胸膛,只好胡乱点头,等纪燕如离开房间,才吸吸鼻子,粗鲁地抹了把眼角,恢复平时沉着的神态。 一个人坐在床上,夕阳不暖,预示着漫漫长夜即将到来,喻恒筠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纪燕如会对他说些什么?也该是时候指责他了吧? 然后又从自己被指责的原因转到喻书诺身上,她现在怎么样? 有在偷偷哭泣吗?有受难以磨灭的伤害吗?这样霜寒的夜里,她会不会感到冷? “来。”想着,纪燕如已经端着粥款款走来,双手捧着放到他面前:“接住,应该不烫了,还能暖暖手呢。” “谢谢阿姨。”喻恒筠如麻的思绪虽然纠缠,却也能及时剪断,他适时停住这些不好的想象,端着粥一口口喝,等着纪燕如的宣判。 他喝得飞快,隐隐有狼吞虎咽的趋势,纪燕如见了有些好笑,但眼中又不由得流露出心疼:“好喝吗?” “嗯。”喻恒筠顾不上说别的,实在饿得打紧,第一口粥进嘴时他就只想着多喝点、再多喝点,所以听纪燕如问他,也就喉间咽着粥含糊应声。 “慢些别噎着了。”提醒完,纪燕如就坐在一旁看他喝粥,懈下来后眉眼间的疲意就显露出来。 一碗粥很快喝完,纪燕如嘱他先暂时进这么多食,几天没吃东西,怕他胃里受不了,满满再加食量转成硬食。 喻恒筠都一一应下。 -- 第138页 忙着把装粥的碗放在床头柜,纪燕如边收拾边道:“你别怪你爸,他是心急,担心你也出什么事。” 喻恒筠:“我知道。” 回身瞧见男孩小脸上倔强神色,纪燕如微笑,又轻风般坐下,伸手揉了揉喻恒筠的头:“无论如何,首先是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和安全,再来考虑其他的。妹妹重要,你就不重要了吗?失去你,同样也是我们无法承受的痛苦。” 喻恒筠的眼睛猛地睁大,感觉泪水快要夺眶而出。 他明白的,这么久奔波劳碌,太多次期待后又失望,父亲和阿姨肯定比他还要疲惫,可他们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未曾指责过他。 反而是他,让他们在忧心妹妹的事情之外,又多了份担忧。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钻进自责的封闭袋,而应该负着自责前行,不为家人添负担,尽自己最大限度的努力,解决在能力范围内的事。 男孩的表情舒解很多,纪燕如放松地笑了,轻声道:“相信你爸和阿姨,好吗?” 喻恒筠也舒缓表情,回她一个笑容:“好。” 接着他意识到纪燕如的自称和自己的叫法,有些犹豫地问道:“我一直叫您阿姨,您会介意吗?” 纪燕如微愣,绽出一个无比和蔼的笑容:“怎么会?称呼代表不了什么,阿姨明白的。” 喻恒筠的表情还有点犹疑,纪燕如伸手轻拍他的双颊:“阿姨一直都知道的,小筠和我家的小襄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就该得到奖励。” 喻恒筠不解:“奖励?” 话音刚落,迎面一阵香风,一个怀抱落在他身上,温暖无比。 纪燕如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好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说完一会儿,纪燕如感到怀中小小的身体不甚明显的颤抖,低低的呜咽声从肩上传来,还有轻微的湿意。 然后,她微微松了口气,在喻恒筠看不到的背后,纪燕如脸上的肌肉抖动几下,嘴角下撇,艰难收起了即将显露的哭意。 纪燕如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但她怀中的喻恒筠感知到了,所以也也一直知道。她的内心远不如表现出来得这么平静。 …… 听完这些,喻书诺也没有特殊的反应,闷闷应了句:“我知道的。” 说完后她自己也觉得反应好像过于平淡,犹豫着补充道:“我也一直在想这些。” 但喻书诺知道这些过往的原因不在其他,就在喻恒筠。 在喻书诺被找回后,喻恒筠不敢接近,只好借他人之手给妹妹送温暖,同时远远看着一切。 喻修终于能缓口气,不用把心思放在两边,为家里、工作两边的事情所累; 纪燕如欣喜若狂,一时间把所有能想到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喻书诺面前。 而喻书诺被动地接收着家人的好意,双眼尽是懵懂地观察这个她从三岁起就没接触过的小温房,也伸着小手试图触碰温房外用观察窗守候她的人们。 所有人都有共识,小心翼翼地不在家中提起当年的任何一个细节。 就这样,明明大家都在努力尝试接近彼此,越是尝试,心越远离彼此。 喻恒筠曾不小心看到,纪燕如在书房里抚着喻书诺小时候的相册偷偷抹眼泪,也听到过她和喻修语带失落地倾诉,自己走不进女儿的心。 所以喻恒筠挑了个时间,把喻书诺离开后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自那以后,喻书诺表现得更加乖巧听话,逐渐也成为调剂家庭氛围的开心果。 喻修和纪燕如以为女儿学会向前看,变得更加开朗,为此高兴不已。只有喻恒筠看穿了妹妹笑容背后的不真实。 所以他一直在担心,直到喻书诺陷入沉睡。 家里两个大人慌得不成样,但喻恒筠恰恰认为这是一个机会,让喻书诺真正能调整心态,好好看着当下,看着眼前的人。 可随着傅择宣拯救了几个陷入梦境的人后,喻恒筠意识到,真正起作用的不是唤醒,而是为了人们为了相互理解,为了彼此的幸福而努力的那份真心。 而在这份真心的庇佑下,喻书诺一定能够面对一切困境。 于是他告诉喻书诺:“我说这些过往的意义不在于这些过往本身,因为我知道你很清楚这些事了。” “但你得明白,恰恰最致命的也是这点——你清楚地知道这些,却又无动于衷。” 喻书诺顿时不开心了:“你的意思是这还得怪我了?” “这不能怪任何人……”喻恒筠顿了下,转变了说法:“错了,是我们都没有立场来责怪任何人,可你有。” “因为你失去了那段记忆,所以你清楚地知道父亲和阿姨的煎熬却没办法共情,你作为受到伤害的一方,却没有指责的立场。” “但如果你找回了记忆呢?我把选择的权利交到你手上,让你找回立场。至于结果,无论如何我们都愿意接受。” 喻书诺明白了哥哥这一举动的道理所在,但心里还是怯弱:“可我怕……” 喻恒筠勾起嘴角:“怕就抱住哥。” 喻书诺眼睛瞪大,最后也开怀地笑了,投到哥哥怀里搂住他的背:“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稳当地接住喻书诺,喻恒筠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面色有些暗沉。 虽然他给喻书诺的理由的确是这次行动一方面的目的,但却不是根本目的。 -- 第139页 说到底,他喻恒筠还是利用了自己的家人。 他不露痕迹地把喻书诺从怀里拖出来,嘱咐她:“先别跟父亲和阿姨说。” 喻书诺倒是毫不在意,不如说双亲都不知道对她来说还自在些,所以很轻松地答应了。 然后这台黑色A迪才再次开动,向和许涵约好的地方驶去。 作者有话说: 少将:怕就抱住哥。 宣宣:?? —— 少将的利用只是借这个机会找到他要查的事情的线索,如果小诺不同意,他是不会做的233; 最新评论: 【今晚九点更新biu——】 【他家人真好啊】 -完—— 66、年龄回溯 来自过去的讯号。 涵成心理咨询事务所,许涵将喻恒筠、喻书诺两兄妹迎进招待室,给两人各端上一杯茶水:“两位已经决定好了吗,进行年龄回溯?” 喻书诺对年龄回溯这个专有名词陌生得很,转头盯着哥哥,意思是要他来做决定。 许涵把目光投向喻恒筠,见他肯定地点头,就直接招呼着喻书诺跟着自己走:“走吧姑娘。” 喻书诺乖巧地点头:“好的。” 跟在许涵身后走出招待室,喻书诺四处瞟了瞟,又好奇地看向许涵:“我觉得您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这种事以往许涵处理得也不少,他很淡定地调戏了喻书诺一句,成功让薄脸皮的小姑娘羞得不敢再和他对话。 带着小姑娘走进隔壁他专属的治疗室,许涵把她安排到催眠椅上仰躺下,到一旁去调节室内灯光。 许涵即将对喻书诺施展的是被称作「年龄回溯」的技术,对过往被封闭的记忆进行再开启,接受回溯的人身临其境,回到特定的时间,看到当时的自己在做什么。 经过多年脑研究的进步,如今的回溯技术已经发展得十分成熟,可对于接受回溯的人来说,看到那段被封闭的记忆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许涵对喻恒筠提过这点,让他好好考虑,如果真的是一段特别痛苦的回忆,对家庭和本人来说都不是件能轻易度过的坎。 而兄妹俩就此达成了统一意见,所以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只是临到头,喻书诺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调完灯光,许涵转身走到催眠椅旁,瞥见了喻书诺紧绷的面容和不安微动的手,笑问:“紧张?” 喻书诺蜷起手指,害羞地低声肯定。 许涵移着椅子坐到她身边,耐心道:“有什么想问的吗?” 喻书诺疑惑地指指自己,讶然道:“可以吗?” 这只是让喻书诺放松的一个环节,许涵点头:“什么都可以。” 喻书诺微微偏头想了想,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真的没在哪见过吗?” 这问题猝不及防,许涵一愣,转而挑眉道:“你看呢?” “我看像。”说完,喻书诺煞有其事地点头,但也不纠结于这个问题,直接跳到下一个问题:“会有危险吗?” 许涵会意:“危险是不至于,就像之前说的,只是会怕无法承受而导致崩溃。” 喻书诺的情况却又稍有不同,在经历过她的梦境后,许涵就想过这个问题,梦境一部分是潜意识的体现,而喻书诺的梦境中显然有着强烈意志力的作用。 无法回忆起面容的男孩,和同样不知道面容却戴上面具的「D」对比,显然能看出,这强烈的意志力与那名男孩相关,即想要回忆起这名男孩的一切,却碍于某种因素无法回忆。 在心理学中就有这样的方式来让当事人回避忘记某段记忆,而许涵十分怀疑喻书诺就是这种情况,所以他将自己的怀疑和喻恒筠交代了。 之后,他得到了喻恒筠的联络,让他用合适的方法把那段记忆找回,这就是为什么会有这次回溯。 这些话许涵自然不便和喻书诺说,所以他只是问:“你觉得自己足够强大来面对那段经历吗?” 喻书诺思考几秒,双眼弯起好看的弧度,透出一股狡黠的劲儿,语气很轻松地说道:“我为这一刻都准备十余年啦!” 许涵也跟着她笑:“那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是的。”喻书诺含笑道。 “以前接受过催眠吗?” 喻书诺摇头。 “你现在做些什么来放松?” 若是以前,喻书诺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躺在大床上听「D」的乐曲,但现在答案显然不同:“撸猫。”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许涵却已经进入催眠模式,他的声音变得异常低沉轻柔,用言语引导喻书诺闭眼,想象让她觉得舒适的场景,并将猫加入了这个脚本。 没让他意外的是,场景中出现了「D」的乐曲。数十分钟后喻书诺终于进入放松的催眠状态,他开始引导喻书诺进入那个星空下的场景。 开始一切都顺利,和男孩一起爬小山,安心地跟在男孩身后来到山顶,但就在即将要看清男孩的脸那一瞬间,喻书诺突然紧张起来,激烈抗拒。 眼看着要从催眠状态醒来,许涵也不慌,之前他就告诉喻书诺,受到妨碍就告诉他,于是轻声引导:“别紧张,你做得很好,现在仔细看看,你为什么看不清他的脸?” “我什么都看不见。”说着,喻书诺又皱起眉,有些慌张。 -- 第140页 “你现在在哪?” “一片黑暗,我看不清,我什么都看不清!” 喻书诺似乎不再处于那片星空之下,而是瞬间变换到另一个完全黑暗的场景。 “别怕,现在我希望你再闭上眼,专注于这片黑暗,甚至可以伸手触碰它,先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再次回到那片星空,就告诉我。” 喻书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反应,约莫过了四十分钟,她才再次开口:“我听见了。” “你听见什么?” “一首乐曲。” “你喜欢这首乐曲吗?” “喜欢。” “或许是你熟悉的乐曲?” “是的。” “或许能和我谈谈?” “「D」的Sterne。” 这首乐曲曾经在喻书诺的梦境中出现过,当时就是D本人给这首乐曲做的变奏,让第一层梦境的梦魇破碎。 许涵敏锐地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或许你能听见别的声音?” 喻书诺却空茫道:“不,全部是。” “全部是什么?” “Sterne。” “它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有。” “我希望你仔细辨别一下,等下再告诉我。” 喻书诺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她的微表情改变了,变得舒缓。 许涵连忙问:“或许你想描述一下你看到了什么?” “是的。”喻书诺笑了,“我看见一个男孩。” “他对你说什么了吗?” “他只是坐在远处拉大提琴。” “或许你能说出曲名?” “是Sterne,有些不同,却能听出来是它。” “我要安静一会儿,留你们两人在一起,等下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至此,这场催眠的时间已经超出寻常的长度了,鉴于他已经大致弄清楚喻书诺失去记忆的原因,许涵打算就此打住,再徐徐图真相,以免喻书诺的情况诺发生不可预料的变化。 按照常理,在许涵说完那番话数十分钟内,喻书诺就能苏醒,和他说出在那个不知名的场景,她和那名拉大提琴的男孩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实际情况是,喻书诺此后持续催眠状态将近二十分钟,都没有转醒的迹象。 许涵皱着眉头观察了一下她的脑电波,正处于alpha波状态,并没有出现异常活跃的情况,当即打算再次诱导她醒来。 可这次诱导毫无效果,又是一个二十分钟,许涵柔声对一动不动的喻书诺道:“等你感到心满意足时,随时展开眼睛,这时你整个人都会感觉神清气爽。” 说完后,他打算出门去和家属沟通一下,转身时眼神扫到了脑电波图,上面出现了疑似beta波的节律,这说明催眠椅上的人要醒了,许涵于是快步走到椅子旁,密切关注喻书诺的状态。 喻书诺醒来,如许涵暗示的那样,的确感到神清气爽。除此之外,她还解决了困扰多年的问题。 她迫不及待地和许涵分享,而听者在这如铃音清脆悦耳的诉说中,心中越发感到不可思议。 “首先我按你说的来到了那片星空下,没能看清那个男孩的模样。” “在平静下来之后却听到了Sterne,猛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全黑的地方,这里像是有无数个大喇叭,齐声播放着Sterne这首曲子,全都一样,像是被播放过无数次的刻录版本,在所有乐音的中间远方,我能听见一道不和谐的乐音。” “跟着这乐音走到尽头,我看到了那名男孩,很惊讶,就是和我一起看星星的那个男孩,我躺在和这类似的椅子上,他就逆着光,拉着大提琴,那首曲子和Sterne很像,好些小节不同,但是框架结构和行进旋律都十分相似。” 许涵突然插嘴:“是你熟悉的地方吗?” 喻书诺回想一下道:“是个陌生的房间,但印象中是在熟悉的地方。” 许涵若有所思:“继续说,在这段经历之后,你和他还说了些什么吧?” “是的。”喻书诺肯定地点头,“他一直在拉琴,我还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在说话,但我努力了也没听清。” “就这样持续了几十分钟,等谈话声停止后,男孩也没拉琴了,他把琴放下走过来,对我说「你该醒过来了,否则要来不及了」就在这时,我看清了他的长相。” “如果让你画出他的长相,你能做到吗?” 许涵并没有说别的信息,只此一句话,喻书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以。”喻书诺很老实,“但如果是我哥需要,我什么都会说的。” “那如果是要对那个男孩不利呢?” 喻书诺能听出来许涵言语中的认真,许涵一向带着笑意的双眼犀利地盯着她,让她有些不寒而栗,很难和之前那个笑嘻嘻的人联系在一起,更别说在催眠过程中的温柔了。 回到之前的话题,喻书诺为难起来,数秒前毫不犹豫地那句「我什么都会说的」变成了笑话,她内心似乎完全不愿意伤害那个男孩。 见她为难,许涵意味深长一笑,走到桌边拿起一张纸,走到喻书诺面前递给她。 这是一张男孩的画像,赫然是在陆申梦境中出现的、小傅择宣的样子,之前许涵一直说自己觉得他这副模样格外眼熟,所以从梦境出来后就赶忙把他的样子画了下来,生怕自己忘掉。 -- 第141页 幸好许涵对绘画有所涉及,画出的这副画像是十成十的像。 当喻书诺接到这幅画像时,几乎是在第一瞬间,她就确定了这两个男孩的相似之处,虽然年龄和情态似乎都有所不同,但能从相貌特征看出来,这绝对是同一个人。 乖顺的黑发,还不明朗但初见轮廓的丹凤眼,眸中独特的神采,倔强依然,又比她印象中多了点看不懂的晦涩。 喻书诺惊疑地把目光投向许涵,他眸中认真的神色肯定了喻书诺的猜测。 “为什么?”性格直来直往的喻书诺直接问出口,“为什么你会知道他?” “不止是我,你哥、你薛哥,都知道他,而这场催眠就是由他们促成的。”许涵坏心眼地把薛迟景也供了出来。 “你……没在骗我?” 许涵真诚地证明自己:“如果我要使坏,刚才催眠的时候就能做到了,干嘛还这么麻烦,搁这儿和你费口舌呢?” 喻书诺认同道:“有道理。” 斟酌再三,她转而问道:“所以他们想知道什么?” “通过你的记忆,得到他和你曾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证据。”许涵如实告诉她,“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的确是猜测,许涵一直被其他三人蒙在鼓里,大部分有关他们的情报,都是他独立得来,或选择性不去追查。 比如他为傅择宣掩盖行踪长达六年,他一直知道傅在躲避什么,但无论是什么,他一句话也没问,什么都没追查地替他掩藏至如今。 再比如喻恒筠和薛迟景两人对傅择宣的接近,明显是要从他那儿得到什么。 许涵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这显然还在他的职责之内。只要傅择宣还需要掩藏,他就会帮到底。 许涵也明白自己这种心理不对劲,他好歹还是个能过得去的心理治疗师,却不愿意解决这种和心理暗示十分类似的情况。 但许涵十分乐观,至少不是他一人,其他两人不也是陷在这名为「傅择宣」的漩涡里无法全身而退了吗? 喻书诺还在等着他解释,许涵回神,问她:“想好了吗,要帮谁?” 喻书诺犹犹豫豫:“如果不帮我哥,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吗?” 许涵也不再摆出一副幽默的面孔,严肃道:“我不知道,而你应该清楚,究竟应该遵从你哥的要求,还是遵从你的内心。” 他这句话引得喻书诺想到来之前和哥哥的对话,当时喻恒筠的那句「遵从你的意愿」还鲜明地留存在记忆中。 这让她没花费多少时间,就下定了决心:“我决定了……” 许涵制止她:“别告诉我答案,决定好了我们就出去。” 并非许涵不需要知道答案,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实则很重要,他望着喻书诺走在前面的清瘦背影,心里透亮得很。 只是因为他知道,这人从比他们中任何一人都早,早早地被卷入了那个漩涡,从来没能逃脱过。 以至于在如今,那股不知为何留存在喻书诺脑海中的意识,从过去发来了警惕的讯号。 作者有话说: 本章许涵专场。 ——对话超多预警—— 有关催眠的内容,因为作者没有接触过专业催眠师,是借助读物和剧情需要填补的对话,希望别太认真计较—— 最新评论: 【今天会调一下之前章节的排版,捉一下错字。】 -完—— 67、疑点 男孩忘记自己身怀宝藏。 许涵领着喻书诺出来之后,给了喻恒筠一个让他自己解决的表情,走到一旁坐下,事不关己地看两人的互动。 喻书诺先发制人,眼巴巴仰头瞅着哥哥,露出沮丧的表情:“我感觉不是很成功。” 喻恒筠倒不着急,风轻云淡地看旁边好整以暇的许涵一眼,才转而安慰妹妹:“没事,别勉强自己。” 不过喻书诺也有自己的策略,她先抛出那段记忆中的场景,却又说得含糊不清,什么欧式风格的建筑,什么昏暗的房间里有人在交谈,只挑些环境特征说。 喻恒筠瞬间在脑海中锁定了她所说的地点,不着痕迹地问道:“还有什么吗?” 喻书诺装作没发现他的目的,甜甜地说:“有,在那个昏暗的房间,有个男孩逆着光站着。”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啦!”喻书诺笑道,然后好奇地问他:“哥你还想知道什么?” 这话很明白地告诉喻恒筠,她知道喻恒筠要从自己这儿挖点情报出来,不要犹豫直接问。 但喻书诺已经明确地说了,那男孩逆着光站着,喻书诺看清他长相的可能微乎其微。 喻恒筠也不藏着掖着了,淡定地拿出准备好的相片,递给喻书诺:“认识吗?” 这张照片激得许涵心里一突,不可思议的情绪铺天盖地袭向他,差点没忍住冲向喻恒筠,问他照片是从哪儿来的。 好在他心里很清楚喻恒筠的敏锐,所以生生抑制住了这股冲动。 那边喻书诺瞅着照片,老老实实摇头。 喻恒筠居然也不留恋,把照片揣着往许涵这边一站,老神在在地问:“看看?” 狐疑地看着喻恒筠,许涵接过相片一看,是个陌生男人的照片,瞬间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但他还是面带微笑冲喻恒筠道:“没见过。” -- 第142页 喻恒筠也没打算得到答案,毕竟见过这照片上男人的人屈指可数,他所做的不过是从许涵那儿诈出点有意思的反应,但许涵毕竟也很会伪装,没让他如愿。 把喻恒筠不无遗憾的表情看在眼里,许涵思考片刻,悄声问道:“我还没问呢,你为什么决定要进行这场回溯?” 喻恒筠左手拿着这张照片,右手却在兜里抚了抚另一张照片,低声回答:“就当……是我私心作祟。” 没让许涵有插话的时间,他别有深意地看许涵:“不也是吗?”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被好好地保护在安全圈内,却还私心作祟,妄想保护那位保护者。 喻恒筠的视线本来停留在正无聊玩着指甲的喻书诺那儿,但思及这点,他不免有些坏心眼想试探一下许涵,而他也遵从自己的心声这样做了。 “曾经有一个男孩,他生活在大海上,意外身怀宝藏,从海盗的追杀中逃离,独自在孤岛上生活。” “他在孤岛被隔离太久,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自己身怀宝藏,忘记自己生活在孤岛。” “如果是你,会怎样拯救这个男孩?” 许涵不懂他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么个故事,但也认真回答:“这个宝藏曾使这个男孩受到了怎样的影响?” “或许是家破人亡,或许是众叛亲离,总之他孑然一身从藏宝地逃离,又独自躲过了海盗的追杀。” 许涵很清楚喻恒筠这个故事是在隐喻某个身怀秘密的青年。 这位青年从小生活在某地,在这个地方意外得到了某种国家极为看重的东西,这东西使他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或许颠覆了他的童年,此后他从某地逃离,却没交出这样东西,一直躲藏着国家的追查,直到前不久,和喻恒筠、薛迟景遇上。 但中间那句话,许涵确实没有懂,为什么说傅择宣忘记了自己拥有那样东西,忘记了自己孑然一身的事实? 他把这问题和喻恒筠提了,但喻恒筠只是平静看他一眼,淡淡开口:“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像在陆申梦里那时一样。” 许涵不甘心:“我早就怀疑你们的目的不单纯了,直到最近才确定而已。” 喻恒筠低笑:“怎么确定的?” 许涵怀疑的起源根本就是那次陆申的梦境,又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从那时起,他开始怀疑傅择宣突然活跃的行动,怀疑喻恒筠和薛迟景别有所图,但奈何傅择宣本人藏得深,喻和薛两人又完全没有表示,很乖顺跟着他们两人一起工作,完全找不到什么端倪。 他自然不知道喻恒筠和薛迟景各自私底下所做的一切工作。 但许涵想了想,自己也是握有其他把柄的人,便笑着问喻恒筠:“与其说这些无聊的话题,不如我们来谈另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吧?” 喻恒筠首肯:“你说。” “比如说,明明压根就没有什么监督,您又为什么要屈尊跟着我们两个小人物在别人的梦境里钻来钻去的呢?”许涵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喻恒筠毫不避讳:“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许涵不解:“但他……” 喻恒筠不给他说出口的机会:“我很清楚。” 他比许涵知道得要多出许多,故而也看得更清楚,这一切都是傅择宣伪造出来让他入网的诱饵,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喻恒筠将这句话低喃出声:“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阳光仍普照,星光尚未升起,这不免让喻恒筠心中升腾起寂寞的遗憾。 他心想,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在网还没铺设好的时候,猎物早已待在捕猎地点,耐心等猎人出现。 送走两人,许涵几次掏出通讯器,看向同一个号码,硬生生止住了拨出的冲动,就这样僵在原地不动。 一声响铃惊动了他的沉思,通讯器显示的并不是刚才盯着的号码。 接通后,那边传来了堂兄陈洛和的声音,还有堂弟陈洛青在那边闹腾:“让我接,让我接!” “有什么好说的。”陈洛和虽然不耐烦,但很诚实地把通讯器交给了弟弟。 “喂喂,表哥?”表弟那颇具活力的嗓音肆无忌惮地闯进许涵的耳朵,“听得到吗?” 陈洛和提醒弟弟:“你小点声。” 陈洛青不甚在意地「哦」一声,扭头又冲许涵来了句:“表哥,听得见吗?” 许涵无奈道:“你倒是说点别的。” “哦,好的。”陈洛青愣愣地应了,“我们找到一个人,二十年前和喻书诺一样也失踪了。” 陈家两兄弟是许涵姑姑的儿子,小时候他和两人也并不是很亲近。 但两年前SLAF病毒爆发,陈家从许涵这儿借了傅择宣一用,就此陈洛和欠下个人情,许涵就毫不心软地驱使他做事了。 在搜集资料方面很有一套,包括之前钟溯德、许德元在内的所有资料都来自他之手。 这次把事情交给他,毫不意外很快就得到了结果。 许涵问道:“什么情况?” 因为通讯器离得稍远,陈洛和的声音显得有点小:“是个孤儿,本来在一个福利院待着好好的,有一次外出不见了,后面过了几年才找回来。” “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就在东区,不清楚职业。资料已经传输给你了。”陈洛和冷静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不断传出,“你先等等,还有点别的事要说。” -- 第143页 接着许涵听见他在那边把弟弟洛青支开,坐近开了视讯:“看得清吗?” 许涵应声答可以。 陈洛和点头,把资料调出来给许涵看。 乍一看到资料上这人的照片,许涵就是一愣,仔仔细细端详之后,发现不管怎么看,资料里的照片都是游京,在陆申梦里出现的傅择宣的小跟班。 “认识?” 许涵挑了个实诚的说法:“见过他的脸。” 陈洛和没在意,径直给他说起自己的怀疑:“他身份信息我还有存疑的地方,但现在我更在意的,是这个信息的来源。” “什么意思?” “太不同寻常了,我从其他任何一个途径去找相关资料,都被阻拦;唯独他这条线,像是刻意等着我去探查,大大方方摆着给我看。” 陈洛和面容严肃,许涵却跟没重视到这消息的重要性似的,没头没尾笑得揶揄。 陈洛和疑惑:“怎么?” “没事。”许涵嘴角含笑,“只是听你刚刚这段话感情还挺丰富,就放心了。” “放心?” “因为还以为你之前被某人同化了,全程面无表情的样子。”说着,许涵又没忍住笑。 陈洛和愣愣没反应过来,但对面许涵的笑让他仿佛意识到什么,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知道许涵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不过是一直伴着某个人,替他操心,尽最大努力为他获得一切想要的东西,包括许涵每次托自己拿的资料、情报,没有一件不和那人挂钩。 陈洛和只有些惆怅,又不免担忧地问道:“你这样,不觉得太不寻常了吗?” 许涵蓦然止住笑:“什么意思?” “作为朋友,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他毫不留情面的话语叫许涵猛地皱眉,很快又松开:“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 这已经算是冥顽不灵的态度了,陈洛和冷静和他分析,面容更显严肃:“你自己的工作就和这相关,不至于注意不到这种情况。叔不管你,不是让你这么毫无底线地作践自己。” 这个「作践」的词眼听起来太刺耳,许涵脸上已经毫不带笑意了,陈洛和明白他生气,却也不肯改变自己的立场:“我说得有错吗?或许语气是重了点,但没有哪个道理你不懂吧?但你偏偏还要往里边撞,许涵,你不是这么没理性的人。” 他语气真挚,许涵也明白他是在为自己着想。此刻则更庆幸他们不知道自己陪傅择宣做的工作具体内容和形式了,否则定要把他拖回家关起来不可。 唤醒师的工作并非百分百安全,据目前数据显示,有将近20%的案例,唤醒师随沉睡者一同陷入沉睡,而有7%的案例,双方在唤醒过程中直接失去生命体征,宣布脑死亡。 而他一直选择性忽视了这些问题,因为和傅择宣共处这六年,所有委托都十分顺利,顺利到不自然的程度,这也是他目前所怀疑的一个点。 陈洛和固然说得没错,但和他以为的不一样,许涵已经开始怀疑目前所经历的一切了,包括傅择宣本人。 即便他的心中隐约有种感觉,傅择宣不会害任何一个人,还是忍不住遵从直觉,去寻找真相。 至于陈洛和,让他为自己搜集资料已经牵涉过多,他无需知道这些。 所以许涵只是又勾起嘴角:“别担心,他压根不知道我找了这些资料。” 陈洛和眼神复杂,但态度好歹软了下来:“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自己把握分寸,别让叔担心。” 许涵饶有兴趣:“他会担心我?” 陈洛和欲言又止,却是沉默。 许涵心里很清楚,他们除了他,必定都知道家里某些内情,却都共同瞒着他,但陈洛和显然不同,他虽不主动说,但又愿意帮他搜集资料,甚至特地点醒他,帮他寻到通往真相的长桥。 所以许涵态度很顺从:“我会注意的。” “行,人我安排好了,下午五点,地点我发你。” 许涵又恢复满带笑容的模样,故意嗲里嗲气道:“辛苦洛和哥哥啦——” 陈洛和受不住,黑着脸憋出句「挂了」,果断挂掉通讯。 见他这反应,通讯挂断后许涵哄然笑了好久。 直到笑意淡下去,他肃着脸把之前一直犹豫着没拨出去的通讯调出,下定决心拨通。 没多时就接通了,对面传来那个数年冷然不变的声音:“什么事?” 许涵试着把笑意调动起来,故作轻松地发出邀请:“有事和你说,晚上……来我酒吧吗?” 没有犹豫,傅择宣应声:“可以。” 结束通话,许涵脸上的笑容迅速垮下去,脸上和傅择宣的那副模样是如出一辙,他冷着脸僵了很久,才叹口气把通讯器放到一旁,开始整理属于喻书诺的那份病历。 病历下压着一张纸,是他在听喻书诺描述时根据印象草草写下来的灵感。 喻书诺、男孩、傅择宣(催眠暗示?意念?),彼此之间以双箭头连接,「暗示」这一词则从下方连线到喻书诺一词下。 许涵轻轻拿起这张纸,眼神却只专注于「意念」这一词。 良久,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从白大褂左胸口袋抽出笔,划掉之前「意念」那一词,在下面添上新的三个字——「精神力」,三弧三点划下,一旁落下了三个问号。 -- 第144页 作者有话说: 许?可甜可盐?老妈子。涵; —— 我想了想,按目前这速度,二月底估计都完结不了。 默默遁走,继续佛系更。 最新评论: 【宣宣要是和芋头在一起了,那许老妈子得多伤心,自己呵护的白菜被别人拱啦。】 -完—— 68、醉酒…… 只有面无表情这个表情,才真正属于傅择宣。 “好了?”见傅择宣接完通讯,一直紧紧盯着他的游京第一时间就问道。 “嗯。” “那我们继续说吧,速战速决,等会儿还有人找我呢。”游京嘿嘿笑,在椅子上挪了两下身子:“刚说到哪来着?” 傅择宣善意提醒:“没开始。” 游京呆呆「哦」一声,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天真地提问:“你这样过来没事吗?” 两人脑电波没对接上,傅择宣没理解:“嗯?” “那个啦那个!”游京在头顶比划至双耳。 傅择宣摇摇头,表示没懂。 游京就差没趴上桌了,鼓着腮帮子泄气地嘟囔道:“就你一直不乐意但又勉强带身上那个啊。” 傅择宣想起刚才游京那番比划,不由回忆这是这是什么年代的形容方式,然后才了悟道:“早不这么说——屏蔽了。” “这不是怕被听出来什么吗?”游京又打起精神了,“那我就开始了。” 傅择宣没和他计较「如果没有屏蔽,他刚才问的那问题早就被发现端倪」这个问题,只是听他绘声绘色描述自己这段时间的精彩生活。 游京一直一直都跟在他的身边,以前在那里是这样,后来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他是唯一一个被傅择宣主动联系并提供帮助的人。 其实游京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傅择宣心里很清楚,在离开那儿之后,他理应斩断和游京的一切联系,无论此后怎么样,都不应该将游京拉进他的谋划中。 每每看着这名自然卷卷得像羊毛一样的棕发大男孩,傅择宣都会恍了神,在他表情极为丰富的演说中陷入这样的沉思。 虽然现在他所做的工作也是光明正大的,但作为也身处唤醒师这个行业的傅择宣,并不愿意游京对接触过多这方面的事情。 薛迟景不一样,傅择宣没有插手,他自己就陷入了这个网中,和喻恒筠联手来探寻真相。 而游京,是他唯一不愿牵扯的人。他的笑容中不含一丝阴霾,此后,傅择宣也不想让他这唯一喜欢的笑容沾上晦暗。 所以,只要这次游京和许涵的会面结束,他就不会让游京进入更深的漩涡了。 如果不是那人的限制,关于牵扯进过去那件事的人,除游京之外,他又怎么会连一个利用的人都找不到? 游京看见傅择宣攥起的拳头,抿嘴,不满道:“喂,你是不是又没认真听我说话?” 傅择宣回过神,感受到手心发紧,张开手心看是深凹的指甲印。 他面色如常地轻握拳,把放在杯子旁边的手收回,才看向游京回答道:“听了。” “那你复述一遍!” “哦。” 傅择宣老老实实复述一遍游京最近各种微不足道的琐碎小事,这反而引来他更大的不满。 但他瞅见傅择宣那呆板得有些诡异的表情,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游京自动蔫了下去,语气弱弱道:“就讨厌你这种上课不听课都能考满分的人。” 傅择宣不理会他的吐槽:“继续说。” 游京见他表情比之前好多了,暗自松口气,又继续说起之前还没结束的话题。 这会儿傅择宣没再走神,静静听着他的述说,不置一词,游京也不在意,一个人撑下了全场。 末了,他才意识到说得有点久了:“几点了?” “四点三刻。”傅择宣喝完最后一口水,站起身来。 “那不是快来了?!”游京一惊,站起身来时撞到了桌角,闷哼一声,桌子也微微颤动。他大呼:“疼疼疼!” 说罢,他跳了跳脚拐到傅择宣身边,也不顾这些,就探手抓住傅择宣双肩,惹得他浑身绷着。 游京像是没感到手下肌肉的僵硬似地,直把他往外推:“快走快走,等下许涵来了得糟。” “他只会准时来。”傅择宣勒令,“松手,别推了。” 经他一提醒,游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火速松开手嘿嘿笑,试图转移话题:“你、你怎么知道?” 这问题太白痴,傅择宣并不想浪费口舌,只是回身淡淡看他一眼:“走了。” “好好好,下次再约!”游京见他没责怪自己,毫无负担地挥手说再见。 傅择宣倒是一僵,和往常一样,没和他约下次见面,尽管他内心知道,许是不会有下次见面了。 没等他走上两步,游京在身后又叫住了他:“傅哥。” 傅择宣停住,微微侧身,也没回头看他。 “我会好好按你说的交代的。”游京咧开嘴笑道,“和许涵。” 是夜,正是华灯初上之时。许涵比往常稍早地来到酒吧,给几名熟客调了酒,就神神秘秘在吧台捣鼓什么。 完了后许涵就坐在吧台前,等着傅择宣过来。在那道身影出现的时候,许涵的眼神中一瞬间出现了异样的神采,待傅择宣走近后,他眼中已经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 第145页 “来了。”许涵刻意模仿傅择宣,语气淡淡和他打招呼。 “嗯。”傅择宣坐到吧台前,许涵例行问他喝什么,答案无外乎是橘子汽水。 许涵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刚在吧台就是捣鼓「橘子汽水」。 他照着Four Loko的思路,调出一款烈酒,颜色和傅择宣最喜欢的Limon牌橘子汽水一模一样,味道也极为相似,完全尝不出酒味。 然后他把这款酒倒进一个准备好的Limon汽水空瓶,就等着傅择宣来后拿给他。 从一柜子橘子汽水中摸出那瓶,许涵装作第一次打开的样子,开了瓶盖递给傅择宣:“喏。” 傅择宣没发现什么的样子,如常地接过,怼在嘴前喝了口,主动询问:“找我什么事?” 趁许涵和身边的服务生交谈,他的舌尖顶着口腔壁囫囵刮了一圈,才眯着眼把含在喉前的酒咕隆咽了下去。 许涵偏过头,扯起嘴角笑:“许久不见,和你叙叙旧啊。” 然而两人昨天上午才就许涵的身世问题深入探讨过,这话说得槽点满满,傅择宣却近乎平淡地「哦」了声,又喝了口「汽水」。 许涵看似和平常一样,观察着酒吧里的情况,时不时和傅择宣扯两句交谈,实则一直在关注他的反应,见他眼中出现迷离的神情,最开始还回答两句,后来只坐在椅子上眼皮子打架,以「嗯」给出反应。 “还好吗,听得懂我说话吧?”许涵看情况差不多了,伸手在傅择宣眼前晃两下。 被试探的人只懒懒抬眼皮,眼中已是迷醉,声音也是拖长的慵懒语调:“嗯。” 见他这副模样,饶是许涵心下都不由得一跳。但他明白情形并没有朝他预想的那样发展,状似无意问道:“记得游京吗?” “嗯,他怎么?” 许涵没想到傅择宣酒量如此之好,这都没醉,只好调整策略,期望在酒精麻痹的情况下,傅择宣能放松警惕,透露点平时不会说出口的信息。 在这种情况下,说实话反而是更好的策略,至少等傅择宣明天早上起来以后,许涵也不至于被他冻成冰碴子。 敢于把酒放在某人面前的许涵完全不敢当,很老实地说:“和喻书诺一样,他也十五年前失踪过。找上门后,他给了我这个。” 许涵从吧台下拿出一个日记本,打算给傅择宣看看。 傅择宣瞥一眼,又闭上了眼:“给喻恒筠,他应该需要。” “你给他的?”许涵不由得怀疑起他的用意。 “钟溯德梦里出现过,你和薛迟景两人不在。”傅择宣避重就轻,抬眼看他:“别和喻恒筠提我就行。” 许涵愣了:“你不和我掩饰什么?” 傅择宣恹恹道:“你本来就知道。” 这话更叫许涵摸不着头脑了,什么叫他本来就知道?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啊。 见着许涵错愕的表情,傅择宣也愣了,好半晌他才缓过神,抬手揉了揉眼:“抱歉,我有些醉了。” 许涵见他愣得像个可爱的孩子,感觉好笑:“我就说你知道是酒,那怎么还喝?” 傅择宣嘟囔着「嗯」一声,又含糊着答道:“烦,你这边进展有点慢。” 许涵没听太清楚:“进展,什么进展?” 他凑得有点近,傅择宣闪躲着往后仰,身子差些没稳住。平稳过来后,他还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和早起时迷蒙的状态竟出奇有些相似。 而傅择宣也确实是困了,他毫不顾及形象,简单通知一句「睡了」,就趴在面前吧台上闭了眼。 许涵站定了,让服务员去休息室拿了件干净毯子给傅择宣盖上,自己坐在傅择宣面前,看着他沉入睡眠的模样,心神一晃。 他心里很明白,虽然傅择宣已经有意要掩饰,所以在他接近时尽量抑制住抗拒的表情、动作。 但在喝完酒失去防备的情况下,傅择宣的潜意识就占据了上风,无比抗拒别人的接近,就算是熟悉的人也毫不例外。 之前他在陆申梦境里和那两人探讨的内容,完完全全是许涵的真心话。 和傅择宣接触得越多,他越发觉得傅择宣的状态很是不对劲。 一个人的行为映射着他的内心,许涵就是以此为生的,素来长于此道,可最初认识傅择宣那会儿时,当他以职业视角来观察这个人,他发现自己读不懂傅择宣的行为。 这并不是指傅择宣没有外显、具有代表性的行为。相反,在许涵看来,正是迷惑性的行为太多了,他无法以这些行为来解读傅择宣的内心。 后来,许涵才渐渐发现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在一项唤醒委托结束后,男孩带着带着沉睡的姐姐来,明明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却早早撑起来一个残破的家庭。 当时傅择宣已经提前离开了,而许涵,因为唤醒开始前看到过男孩在敲门前的不安和悲伤,所以留在这儿多和他说了几句,虽然说来说去还是那些劝人向上的言语,只是根据人的不同而改变说法而已,但他并不认为是毫无意义的,有人听见了,没听见也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们会懂。 临走时,男孩转头对还在整理病例的许涵笑着提了句:“对了医生,刚走的那名唤醒师,你们笑起来很像呢。我想了好久他的笑容为什么那么熟悉,直到刚刚你和他一样鼓励我的时候,我才意识过来。” -- 第146页 许涵当即一个激灵,僵在原地,连男孩的离开都没意识到。 那一刻他才终于找到傅择宣的违和感所在,并且慢慢地发现更多这样的情况。 而在这过程中,他终于知道,只有面无表情这个表情,才真正属于傅择宣。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同以混入正常人之中,他尽可能地模仿身边人的神态,在他分析最适合的情况下使用。 所以他能说能笑,也会愤怒、悲伤,可那双眼睛却一直冷冷旁观,从没露出过冷漠以外的神情。 可现在却变了,他脸上可以没有任何情态,但眼中的情感丰富起来了。 许涵回忆了下傅择宣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改变的,有迹可循的正是今年3月1日,他将那名黑发男孩带到傅择宣家里那一天。 傅择宣眼中出现了以往从未有过的,恸然的神色。 此后发生的一切许涵都记得很清楚,到今天4月11日,短短一月余,他们已经接取并完成了5项委托。 这对任何一个人的精神力来说都是极大的负担,但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产生不适。 不对,许涵的记忆里出现了前天和傅择宣通讯时发生的情况,傅择宣或许并非许涵认为的那样睡懵了,当时他回答的声音里有虚弱。 那是傅择宣第一次在他面前非故意地露出破绽。除此之外,许涵没在记忆中发现任何疑问。 但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是他忘记了的——关于那个男孩,关于傅择宣。 许涵努力要回想起来,一切在他的记忆中都很清晰,没有可以挑剔的点,可他总觉得有一丝违和感。 可纵使他撑着额头想到脑袋都疼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放下手,许涵把自己那杯吉布森移到面前,晃了晃一饮而尽。 也无妨,如果傅择宣非要他做那个唯一不知情的人,他会乖乖照做。只是,谁还没有个私下搞小动作的爱好了? 如果自己查不出什么,这不还有外援吗? 想着,许涵果断做了决定,掏出通讯器给某位少将发了条消息,听了对方的回复,就老神在在地坐在位置上,准备给傅择宣拍几张照。 不想,镜头中的人却敏锐地抬头,视线对上他的镜头,眼中是不容忽视的威胁。 许涵讪讪:“你装的啊?” 傅择宣盯着许涵把通讯器收起来,才悠悠道:“叫他来了?” 许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嗯,你怎么知道?” “我不聋。”傅择宣淡淡回答。 “那……我让他别来了?”许涵试探着问道。 岂料,傅择宣却突然绽出一个纯然的笑容,偏偏头挑眉问道:“为什么?” 接着,很自觉地又趴回桌面。 许涵看完这一系列动作,茫然地自问: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啊? 作者有话说: 所以,宣宣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呢? —— 对不起,我真的是鸽子王嗷。 最近还挺有时间,但每天写着写着就困了QAQ; 最新评论: 【刚码完新章,今晚21:00更新。5500字我尽力了QAQ以及大概率高审,可能很久才能放出来。】 -完—— 69、亲吻 黑寂的夜里终究什么声息都不剩了。 喻恒筠抵达酒吧时,许涵正看着刚导入通讯器的视频,有些忍俊不禁。 他到如今都还不敢相信,在这新新时代,居然真还有傅择宣这样落后的人。 这时代,尽管通讯器的功能已经十分强大,但随便从一个人身上搜搜,也绝对不止这点设备。 许涵没往身上揣太多东西,就只有个微摄,虽然经常性遗忘它的存在,但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处的。譬如刚才,就成功获得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视频里某人无意间流露出几分可爱的气息,这种行为赏心悦目归赏心悦目,但颇具迷惑性。 不过在许涵看来,倒也并非如此,他很确定傅择宣是在装醉,没有戳破他的伪装。 况且,许涵想到他揭穿傅择宣虚假面目的情景,某人只会给他一个平淡的「哦」,相比起这种让人无语至极的场景,他果然还是更愿意选择探寻傅择宣装醉的目的。 许涵想得太入迷,以至于都没注意到有人站到他身后:“给我也分享一下?” 听到身后沉沉的问话,许涵打了个寒战,猛地回头,见喻恒筠正笔直地站在自己身后,目光灼灼盯着他通讯器里正在播放的视频。 见许涵反应过来,喻恒筠缓缓把目光移来,表现得滴水不露,仿佛刚才说出「分享」话语的人不是他。 许涵可不敢违逆他的指令,忙把喻少将需要的视频传给他,还友情附赠几张系统自动抓拍的照片。 喻恒筠从容地把几个文件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面上表情毫无变化,才施舍了个眼神给许涵。 许涵有点受不住他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高大模样,从吧椅上起身:“您有何贵干?” “删掉。” 许涵一愣:“啊?” 而喻恒筠存心叫他自己领会,只迈着长腿走到傅择宣身边,黑色风衣下摆飒飒随着他的动作扬起落下,英气逼人。 然而这里只有一位毫无欣赏心情的许涵,看着少将的大手轻柔放上青年的头,却只用僵硬地以手指顺青年的黑发梳了梳,仿佛来自上流社会优雅如斯的绅士,不知所措地触碰来之不易的珍宝。 -- 第147页 分明只是在昏暗吧台前的两道魅影,却如同汇聚舞台灯光的主角,精致如一幕即兴演出的剧目。 见着这场景,许涵还能不明白?在喻恒筠似是漫不经心,实则威胁满满的目光再次投来时,他很老实地给少将检查自己刚删掉所有证据的设备。 瞧着许涵的举动,喻恒筠才满意地收回视线,旁若无人地俯下身,在傅择宣耳边轻柔道:“该醒了。” 面貌精致的青年闻声迷茫抬头,斜过颈仰头,眼神迷蒙地瞅着喊自己的人,含糊着从鼻腔挤出个「唔」的回应,一搭一搭地点两下头,双眼又阖上,慢慢落回手臂,胡乱蹭两下又呼吸平稳地睡了。 手心被蹭的喻恒筠依旧一派冷静的模样,他放在傅择宣头上的手如常地收回,顺势以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中指和环指第二指节,垂在身侧的手却缓缓扣紧了。 许涵则看着傅择宣这一系列操作目瞪口呆,这演技实在让他有些自叹不如。 当然,他估计傅择宣醉可能是没醉,但睡可能是真的睡着了。 不管怎样,许涵也乐于见到这样的场景,只顺着傅择宣的心意朝喻恒筠挑眉道:“看吧。” “呃……”喻恒筠霎时无言,很快又反应过来:“你叫我过来,不只是让我把他带回去吧?” 许涵扬起嘴角:“是啊,聪明人。” 瞧着许涵递过来的本子,喻恒筠瞬间眼神就变了,感兴趣地打量许涵:“你要什么?” “你也知道,我从来没什么志向,一直以来也就陪着宣宣在原地打打转。” 许涵的语气突然郑重起来,“但他现在想把一切都挑明了,我又不想像他要求的那样做个睁眼的瞎子,所以至少我要知道他和你们各自在筹谋些什么。” “就这么简单?”喻恒筠凝视他,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出分毫说谎的痕迹,无疾而终。他接过日记本,收在内衬里,轻声道了句谢。 许涵没有在说谎,但他这副所图甚少的模样,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在欺骗他人。 “很假吗?”许涵自嘲地笑笑,“我也觉得太不像我了。所有人都在提醒我这不对劲,包括我自己,所以你也不用对我说这些重复的话。” 喻恒筠摇头,望着他诚恳地说道:“不,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许涵表示受不住这连着的两声谢。 “一直以来都护着他。”喻恒筠勾出个轻笑。 他这笑容瘆到了许涵,许涵心道你和他什么关系,要替他道谢。他不仅心中这么想,还微笑着冲着喻恒筠问了出来。 喻恒筠把搭在傅择宣背上的毯子交还给主人,扶起了青年的手臂,意味深长地看他,回答的语气中饱含别有所图深意:“你会知道的。” 许涵被他这语气带入了某种幻想,甩甩头,狐疑地打算问个猜想,眼神一对上喻恒筠地举动,就想起傅择宣的怪癖,忙要制止:“别,他会……” 事实证明,傅择宣的任何怪癖一对上喻恒筠,转瞬就会烟消云散。 尽管喻恒筠一再放轻动作,还是难免要对他动手动脚的,但傅择宣睡得沉沉的,毫无转醒的迹象,没有任何排斥的反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下许涵算是明白傅择宣装醉睡觉的目的所在了,合着他就是要把人骗过来带回家啊? 许涵认命地回复喻恒筠之前那句饱含深意的话语:“好了,我已经知道了。” 接着又很是放心地和他交接:“带回去吧,人交给你了。” 喻恒筠也不犹豫,冲他一点头,就很利落地把人背上,稳步从酒吧走了出去。 月已经很圆,在路灯映照的此时也不甘示弱,争要挥洒一片朦胧的月色。 喻恒筠背着傅择宣一步步往观海苑走去,好似是和背上的青年对话,低声笑道:“之前好像就和你提过,你太瘦。作息不规律,吃得也勉勉强强,到底是谁教出来的坏习惯?” 背上的人熟睡着,没有反应。喻恒筠侧头想看看傅择宣的情况,却忘记了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脸颊贴上了有些冰凉的肌肤,但异常柔软。 一开始没感受到的细小触感都被放大,青年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脸颊上,泄露些许到脖颈,微痒,带动着喻恒筠心也痒痒。 虽然彼此身体都隔着衣物相触,但在这难言的氛围下,月色正又诱人,喻恒筠的心思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但眼下并不是合适的时间,甚至地点也不那么合适。 为了收敛这明晃晃的欲望,喻恒筠清了清嗓子,喉结滚动,干渴的喉咙似是比起之前稍微清润了些,他开口,声音明显喑哑了许多:“我一时没叫人守着你,你就开始做些叫人想不明白的事情了,嗯?” 任谁看见喻恒筠此时的表情,听见他说的这几句宠溺至极的话语,都要跌破眼眶,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谁又见过在战场上大名鼎鼎的「游鸮」,士兵们敬慕的喻少将这副柔情似水的模样? 喻恒筠不曾想过这么多,他如何想就如何做了。只是现下,他的境况确实有些不妙。 身上的人微动,头也微偏,温软的唇擦着他耳畔过,微微嚅动说了几个字,叫他呼吸都窒了去。 英挺的身影在路灯下顿了片刻,才又恢复那副淡定从容行走的样子,只是他硬朗的脸上,却咧开了个无声笑容,谁看了都会被这夺人心神的灿烂笑容摄了魂,尤其是他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眼,此刻弯出如彩虹般的弧度,清亮的眸中有着蓬勃的笑意,就要如甘雨尽数挥洒。 -- 第148页 伴着感到越发轻快的步伐,喻恒筠愉悦地问道:“你终于愿意承认了,乐泽?” 还是没有回应。但现在这一刻,有没有回答对喻恒筠来说都没关系,他满心满眼都是刚才从傅择宣口中吐露出的那句并不完整的话——「阿恒」、「星星」、「好看」。 只这糯糯如旧时的口音,就让喻恒筠失了神,他背着傅择宣徐徐走着的这场面,仿佛让他回到了幼时的阿恒和乐泽唯一见过的那一天、那一晚。 他告诉乐泽自己叫「阿恒」,和他说了那么多喜好,倾诉过深埋的心事,然后他们一起找最高的屋顶,头抵头仰躺着数城市里寥寥无几的星星。 然后他背着瘦小的男孩一步一步走在路上,听着男孩陷在睡梦中的低声啜泣不知所措。 再然后一别经年,真正的再次相见,已是相隔十余年。 喻恒筠知道,傅择宣一直过得不好,这并非指衣食住行方面,而是心。 尽管他还好好活着,并没有展现出对死的向往。但很显然,他亦没有生的渴望。 所以在循着任务不断接近傅择宣的同时,他也在尝试捕捉傅择宣的心,不断向傅择宣靠近。 他也知道,在一切真相揭晓的同时,他会知道傅择宣的心终归何处。 喻恒筠不想让这颗纯粹的真心沾染上任何异样的气息,所以他尽力克制自己不要过于靠近,等到彼此能够真正坦诚相见,再放肆将这份感情诉之于口。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先来招惹他的人可是傅择宣。如果怀着这份惴惴的心思一直到最后,也不明白傅择宣的想法,未免也太难受。 喻恒筠之前还以为自己的情感是慢慢变质的,可如今回想起来,大概在最初,再次见到傅择宣的那一瞬间,一切都脱轨了,他准备的所有计划都没再派上用场,只为了傅择宣的异动而变动。 他不断迈向前方的身影,只因有了现下肩上所负的这一重量,而不再形单影只——尽管这只是他如今的一厢情愿。 如今已然宽阔的双肩,能担负的重量截然不同。但这无比轻松的高大背影,和背着男孩艰难前行的小小背影奇妙地重合。 月光还没褪去,喻恒筠霎时将一切任务都忘掉,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他想,都不重要了,只这一瞬,他就可以走到永恒。 把傅择宣送到家时,已近深夜。 上了二楼,喻恒筠确认了,这套房子的构造的的确确和魏家那套房子相差无几,但布置却完全不同。 轻手轻脚地将背上的青年安置到床上,喻恒筠将灯关闭,准备出门去看看二楼大厅,他对大厅布置的封闭式大型书房十分有兴趣,想去一观究竟。 但身后传来的浅浅嘤咛声昭示着房间主人正处于不安的状态,这让喻恒筠瞬间就方向一转,快步走到傅择宣身边查看。 床边没有灯,借着还未落幕的月色,喻恒筠看见青年眉心深深挤出的褶皱,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抚平,却被青年摇着头躲开,嘴里还含糊地说着什么。 喻恒筠凑近了他唇边去听,傅择宣却仿佛感知到了有人接近的气息,轻轻摇头向左闪躲。这会儿喻恒筠听清楚了他在喃喃些什么。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要」,仿佛从没有人回应过,低语中带着惊恐和无助。 是什么让傅择宣如此不安? 喻恒筠突然想到前不久陆申的梦境,不由得猜测,或许他看到的还不是全貌。 深深叹息,喻恒筠感到有丝懊恼,为自己的一无所知,以至于现在都不知如何消除傅择宣的不安。 而傅择宣似乎连不安时都不曾惊动任何人,只是自己咬着牙受着,那声拒绝的话语如浅浅的呼吸,不注意就会消散在空气中,不被任何人发现。 喻恒筠轻轻抚触青年的唇,不让他咬伤自己,接着才拿出通讯器,准备接通讯询问一下傅择宣的情况,却发现有个语音留言没有收听。 留言里是许涵急切的声音:“忘和你说了少将,直接把宣宣丢二楼大厅的沙发上就行了,千万别放床上啊。” “啊?”喻恒筠深感自己错过了极其重要的讯息,当即就接了许涵的通讯,不自觉带上了强令的语气:“说清楚点。”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宣宣从不睡床……” 许涵正回答着,喻恒筠却喊了停:“等会儿。” 被中途喊停,许涵也不恼:“您请。” 喻恒筠正要通话时,扭头就想起来傅择宣还躺在床上十分不适,心系着青年的状态,也就没顾上许涵的心情。 把床上的青年一把捞到自己的怀里抱起,喻恒筠竟莫名产生些许感叹,能和傅择宣这样接触的机会太难得了,让他不忍放手。 而此刻他抱着青年瘦削的身体,竟满心眼只有心疼的感受,不怀任何旖旎的心思。 听着这边喻恒筠突然轻笑,许涵不禁问道:“要不开个视频,让我好好看看你们在搞什么幺蛾子。” 喻恒筠只是稳稳把傅择宣安置在沙发上,找来薄被盖上,微倾身子,怜惜地以指尖抚过青年仍有些微皱的眉头,轻轻在眉心揉了两圈。 手掌心翻转下滑,在青年柔滑的脸颊边停住。微凉的肌肤和喻恒筠炙热的手相抵,傅择宣微动,脸颊向热源偏去,眉头才松动下来。 见他不再皱眉,似已安心,喻恒筠欲抽手,傅择宣的眉又皱了起来。 -- 第149页 无奈下,喻恒筠蹲下,将手搭在青年的脸颊边供他取暖,身子微蜷起的傅择宣,此刻正像急着寻找热源,刚出生的小兽,将弱点袒露在敌人面前,只为求得一处安隅——却也只是一时的庇护所。 喻恒筠也在这动作中寻得了片刻安心,被傅择宣依赖,好像已经坦诚相见,已经不存在任何隔阂,只余无言的信任流转。 感受着这难得的温情,他眉梢间溢上柔和,轻浅的笑意浮于他的眼尾、嘴角。 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他凝视着手下的面庞,仿佛做了个重大决定般,把通讯器挂断,给许涵交代了几句就摁熄了屏幕,室内唯一的光源消失。 受着并不存在的月光的蛊惑,喻恒筠半跪在沙发旁的地上,慢慢俯身—— 如同他过往无数次接受的野战训练那样,这叫他拥有了纵然穿行在丛林间,也可隐匿身形的本领—— 静悄悄地,猎人凑近了他一直不忍心捕捉,所以放养的猎物。 静得甚至能听见发梢摩擦的细微声响,喻恒筠炙热的吐息已然屏住,他听见了如鼓擂动的心跳,好像失了节奏,在青年微小的动静下又漏跳一拍。 终于,他的薄唇侵掠上了肖想已久的柔软地。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喻恒筠看清了身下人的表现,他的嘴角突然扬起侵略性的笑容,从胸腔共振的笑声叫身下的人闭着的眼更不平静,眼睫不断颤动着。 而喻恒筠见着了,嘴角的弧度又无声上扬一些,接着又全盘放下,闭眼,以舌尖开始描绘青年因紧张而死死闭住的唇缝。 狮子一点儿也不着急,只是耐心地舔着猎物,偶尔轻咬,偶尔叼起,只等待猎物对他露出致命的脖颈。 在他轻重并用的方式下,傅择宣的呼吸变得急促,紧闭的双唇已有松动的迹象。 感受着手下脸颊早已陡然升起的温度,喻恒筠右手拇指揉了揉他的脸颊,手轻柔地下滑,带起一阵轻痒又令他战栗的触感,然后这只手猛地掐开傅择宣的嘴唇,瞬间,城池已被攻占。 随之而来的却并不是一番狂风暴雨般的侵袭,喻恒筠成功攻城掠地,却只在傅择宣硬腭上轻勾一下就已退出。 轻轻松开紧覆的软唇,喻恒筠起身时双眼已睁开,他对上傅择宣也睁开的眼,那其中蕴着未散开的水雾,目不转睛盯着他,却是迷蒙叫他又生欲望。 喻恒筠笑着再次压下唇,给了个蜻蜓点水的吻,又将唇移到青年的眼上,以吻的方式叫他闭上双眼。 左手半扣上傅择宣的眼,喻恒筠慢慢起身,紧扣傅择宣下巴的右手却滑到猎物最致命的脖颈处,以半握的姿势挟住,拇指绕着喉结打转。 将青年的所有反应纳入眼中,喻恒筠灼灼的双眼才微熄,但即将溢出的愉悦没丝毫作假。 喻恒筠这才肯放过身子已经绷得不能再紧的傅择宣,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喻恒筠轻轻道了声「晚安」,起身离开。 身后,一直没再闭眼的傅择宣微微转头,目送他离开,脸上的表情不再平静,也不似喻恒筠的喜悦。 是裹着浅笑的苦涩。 傅择宣唇角颤抖,几欲落泪,最终也只是扬起前臂压在眼前,轻轻呜咽一声。 黑寂的夜里终究什么声息都不剩了。 作者有话说: 渣男喻恒筠,亲了就跑。 —— 第一次写贴贴, 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QAQ; 宣宣绝对不是因为少将走了难受啦, 倒不如说他被这个吻安抚到了, 要信我,我没有在胡说(然鹅鸽子精毫无信誉度; 最新评论: 【晚十点半更。】 【明天开始放假,尽量日更。】 -完—— 70、过敏 他在尽力逃走,尽所有的可能性逃走; 傅择宣夜里本就睡得少,被刚才的突发情况一闹,更是睡不着了,坐在沙发上独自发呆。 明明平时都能很快摒弃无用的想法进入到空茫的状态,今天却截然不同,只要企图静心沉气,喻恒筠那张被放大的俊脸就浮现在他脑海中,与此相伴的还有让人面红心跳的气息、触感。 傅择宣的喉结上下滚动,舔了舔唇,用力闭眼将这顽固的画面驱除,深呼吸都气息不稳。 他知道,忘掉就好了。 他应该忘掉的。 如果在这里被牵绊住,到真相面前时,那出精心准备好的剧目又该怎么演? 偏偏这气息叫他沉溺了,没有及时推开。不是喻恒筠的攻势猛烈让傅择宣没能抵挡,而是他本身就有机可乘,叫喻恒筠领会到了他的犹豫和矛盾。 导致现在喻恒筠占据了高地,而他的行为都看起来像欲盖弥彰。 傅择宣也知道这的的确确是欲盖弥彰,可他想到自己的目的,突然又觉得这样并非不可。 在进入荣翼梦境前,傅择宣修改了先前的计划,而在修改后的计划里,如果让喻恒筠感受到他的动摇,或许能更轻易达到启动的条件。 这样想着,傅择宣身上沸腾的血好似就凉了下来。他也明白,这是自欺欺人,是在为自己的动摇找借口。 可这不过是毫无意义的遮掩,他将自己看得太清楚了。 尽管看得很清楚,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避的方式; -- 第150页 分明是自己主动接近,又一退再退。 说到底,他压根就不准备面对计划成功的后果,所以接近了喻恒筠,又不准备接触过深。 而他这尚才萌芽的情感,并不足以支撑他再次改变自己的计划。 但他却忘记了,自己第一次改变计划的原因,根本就在于和喻恒筠这所谓的「浅交」。 到这里,傅择宣才不再胡思乱想。 他起身,从书柜里抽出本厚书,抱着一起上了阁楼。到阁楼,他先翻看了一下自己散落的计划手稿,仔细将计划的来龙去脉的梳理一遍,才把注意力投向这本要伴他度过接下来漫漫夜晚的音乐史。 而在傅择宣未曾注意的黑夜里,喻恒筠坐在车里,所有表情都被隐在黑暗中,只有时不时接近嘴边的微小火光能点亮他的眼神,如同午后趴在草地摇尾巴的狮子,漫不经心地以目光锁定着在草地游窜的小猎物,喻恒筠就着烟,看着顶楼两层漆黑的窗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通讯器还停留在接收讯息的画面,上面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汇报:“霍家女儿沉睡。” 这并不是喻恒筠目前第一考虑的委托。 霍清敛的的确确沉睡了,就在不久之前他收到了这条信息,让他着实惊讶,因为在喻恒筠的心里,从来不认为霍清敛是个意志这么不坚强的人。 但不管再怎么不可能,他还是需要担下为霍清敛找到合适唤醒师的责任,当然就目前来看,傅择宣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帮另一个人借用傅择宣一下。 这个人和之前的温子攸是有关系的,也和他的继母纪燕如有关。 纪襄之,纪家独子,是他的童年玩伴之一,和他一同在军部就任,但在病毒爆发两年后,突然陷入沉睡。 这对纪家来说是个不幸的消息,因为在至今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们都没有找到能与纪襄之匹配的唤醒师,越是找不到,则越是心急。 到后来,纪家都快要放弃了,话虽这么说,但纪襄之的生命迹象一直没有衰退,所以纪家只是将大力寻找唤醒师的动作转到了明面下。 而除了纪家,则还有一人不断致力于寻找唤醒师,同时也催促着对SLAF病毒的研究进程——对纪襄之心怀恋慕之意的温子攸。 在那段时间里,喻恒筠也一直在和温子攸分享研究信息,后来计划建成,他也首先考虑将温子攸纳入计划内。 直到……温子攸陷入沉睡。 这也是喻恒筠百思不得其解的点。明明温子攸已经陷入沉睡,他也并没有得到这人醒来的消息,为什么当时从陆申的梦境内出来后,他会再次见到温子攸。 当他询问温子攸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虚幻莫测的笑容。 直到第二天,他企图再次从温子攸那里获取点相关信息,却得知,温子攸已经陷入沉睡。 正好这时,顶楼的灯光亮起来了,喻恒筠毫不意外,只是原地熄了烟,稍等一会儿后,慢悠悠掏出通讯器拨了个通讯。 通讯很快就接通了,青年传来的声音有些不近人情:“什么事?” 喻恒筠语气含笑:“睡醒了?” 他话音落下,通讯器里就传来响动,紧接着是有节奏的脚步声。 喻恒筠数着脚步声,而数到他心中预测的四十三步时,脚步声恰好停止,如他所预想的,傅择宣此时应该出现在了窗前。 通讯器里传来了轻浅的呼吸声,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就这样静默了数分钟,喻恒筠听见对面那个声音轻声问道:“怎么在下面等?”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反应,喻恒筠笑出了声:“怕你不准。” 喻恒筠一向是这样有分寸的人,他懂得什么时候强取,懂得以退为进,所以永远给人进退得当,恰到好处的感觉。 但要知道,在喻恒筠合适的操作下,只要他想得到的,还没有什么没曾得到。 当然,人心不是这样能轻易左右的东西。 可他已经捕捉到了对方那不规则的心律,也捕捉到了对方在他身上所设置的唯一特殊性。 这又怎么不叫他有自信呢? 果然,傅择宣轻轻说了句「上来吧」,声音中还带点嘶哑。 喻恒筠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情况,关切问道:“嗓子不舒服?” 傅择宣以手抚了抚喉结,道:“是有点。” “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 傅择宣肯定了他的问题。 喻恒筠想到了「酒精过敏」这一情况,于是问他手上有没有红疹。 傅择宣捞起袖子,看到两条手臂上都有散在的红色小点,于是又看回楼下并不可见的车子,回答是的。 “你先别说话。”喻恒筠带些命令语气道,“可能喉头还有点水肿,我去给你买点药带上来。” 傅择宣第一时间就想拒绝:“不需要,休息了就行。” 喻恒筠可不想让他如愿,所说的一切都不是要寻求傅择宣的同意,而是命令,所以他继续道:“还说休息,现在几点?你在做什么?” “我一直都这样。” 喻恒筠不以为意:“不管你一直怎么样,现在,先别说话了,躺到床……沙发上去休息。” 在喻恒筠坚持的态度下,傅择宣老老实实应声,走到沙发上躺下。 “被子盖上。” -- 第151页 于是傅择宣又老老实实盖上被子:“然后呢?” “让你别说话了。”喻恒筠沉声道,“闭上眼,等我过来。” 傅择宣闭上眼,听着通讯器对面的脚步声,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喻恒筠在街道穿行的模样。 已是深夜,街道亮起的灯也将逐一熄灭,而喻恒筠来来回回间卷携着些许寒意,再次来到他的家中。 就到这儿,傅择宣又睁开了眼,喻恒筠竟然出奇地感受到了,质问他:“为什么睁眼了?” “你不知道我家密码。” 喻恒筠也想起来这茬了,笑了下,像是在和傅择宣说「你瞧,这个人他也犯蠢了」。 走着,喻恒筠就顺着他的意思说道:“你说。” “045324。”傅择宣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对自己说出的话在害羞一样。 喻恒筠寻思了一下这一串数字所代表的含义,又笑了,这会儿说出的话有些揶揄:“这串数字有什么含义吗?” 傅择宣飞快否认:“没有。” 对方则不肯这么快放过他:“真的没有吗?” 傅择宣不应声了,闭上眼不再搭理他。 喻恒筠笑完,也不再逗他,就温声交代:“我买完药就来,先把通讯挂了,你先休息着。” 话虽这么说,傅择宣却听着他一直没挂电话,而他稳健的脚步持续不断通过通讯器传到傅择宣的耳里,莫名地很是令他安心。 想到自己才筑起的拒绝心防在不到半小时内就被摧毁,傅择宣开始懊恼,因此不断地开始告诫自己「只有这一晚」。 傅择宣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和着对面的脚步声,这并不悦耳甚至有些嘈杂,但他不断地随之在脑海中浮现出相应的画面,就像是他知道此刻喻恒筠应该走到什么位置,他在做些什么,在……为他做什么。 然后他就陷入了那片深海里。 又是一个人的、无比孤独的深海。 冰冷彻骨,不留一丝余地的痛苦。 因为纵使深入这片无人所知的深海之中,也不会失去意识,所以傅择宣向来讨厌进入睡眠状态。 可无奈身为人类的躯体必须获取充足的休息,而为了时常保持充沛的精神力,他不得不进入睡眠。 即便知道并没有什么用,但傅择宣还是固执地要选择在相对温暖的白天睡觉,只因为在白天有机会受到太阳的照射; 而地点,则是选择了能被太阳照射的二楼沙发上。 所以这并不是其他人所想的那样,黑夜会让他想起不好的东西。 一切和黑夜都无关,有关的是深渊,掩藏在那片深海之下的,禁忌的深渊。 而他身处深海之底,多重锁链禁锢,无所遁形,逃无可逃。 他在尽力逃走,尽所有的可能性逃走,为此他才计划了这一切,借助喻恒筠之手达到目的,最后将一切都了结,他就可以真正地解脱了。 他不想和任何人产生牵绊,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情牵绊。 …… 傅择宣是被喻恒筠轻声唤醒的,从深海脱出时,他还着无法忽视的心悸,和各种交杂的感受。 见傅择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实际上又带着刚睡醒的空蒙,喻恒筠好笑地问:“怎么这样看我?” 傅择宣摇头,伸出手向他索要什么的模样。 喻恒筠领会,将手上的药和水一同递给他,紧紧盯着他和着水把药吞下去。 等他稍微反应过来一点后,喻恒筠也不再犹疑,直接问道:“谈会儿?” 傅择宣「咕噜」将一大口水咽下,轻轻点头,同意了。看了看附近,他指了指楼下:“去下面。” 喻恒筠欣然同意:“好。” 他只想从傅择宣这儿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并非「可能」,而是「一定」。 如果喻恒筠所猜测的内容是真的,他知道傅择宣就不可能会不同意。 所以既然结果既定,对于达到结果的过程,喻恒筠想,他应该可以在这个限度内自由发挥吧? 所以一到休息室坐下,他就问道:“最近这几单的唤醒,在你看来有什么特殊吗?” “最近这几单?”傅择宣故作不懂。 “从我开始参与的。” 傅择宣自然什么都不会说,只是摇头。 “这么密集的委托,会有什么问题吗?”这倒是喻恒筠真实的问候。 傅择宣直勾勾对上喻恒筠的眼,眼神中蕴含的意味没一点是喻恒筠能看懂的。 似乎是觉得索然无味,他又移开了视线,满不在乎道:“没问题。” 喻恒筠缓缓点头:“这意思是,我能再给出一份委托吗?” “什么委托?” 但喻恒筠压根不着急说出委托内容,只是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这么积极地接单?” 傅择宣又盯了他很久,还是拿出了那套理由回复他:“有几个收留过的人在沉睡,所以顺道找找SLAF病毒的起源。” 就是这样,这就是喻恒筠跟许涵说「男孩忘记了自己身怀宝藏」的原因。 他不知道傅择宣是真的忘了还是在假装自己忘掉,因为他那所谓的「几个收留过的人」早就死了。 早在找上傅择宣之前,喻恒筠所在的计划组就已经把傅择宣这个人的身家底子翻了个遍,但所有能找到的信息,都集中在他进入魏家之后到18岁之前这段时间内。 -- 第152页 这意味着,傅择宣的这些信息都被某些人掩藏着,还是连军方这一层都无法查到的信息。 在能查到的信息中,都显示着,傅择宣在离开魏家后,和魏家姐妹魏梓溪、魏怀铭曾各自有过一次联系。 在病毒爆发后,具体情况则并不清楚,但就资料显示,魏家全家都感染SLAF病毒,最后全部死亡。 而在之后收留过傅择宣的琴行老板,则并没有被SLAF病毒感染过,所有这「收留过傅择宣的人」只可能是魏家的人。 这在任何人看来都很清楚了,傅择宣或许曾经帮助过他们,但结果没有成功。 可这压根说不过去,因为就傅择宣至今为止在ELTT这一行业的表现来看,再不济,也不至于让魏家全员都被SLAF病毒残害到死亡。 而现在,傅择宣对他说,自己还认为魏家全员仍在沉睡之中,而非死亡,就太令喻恒筠感到疑惑了。 他不得不思考,这是傅择宣放出的,还是他真真切切地不清楚这件事——从头到尾。 之前喻恒筠还觉得傅择宣很大可能是在伪装,但如今这境况,倒叫他有些迷惑了:傅择宣究竟处于怎样的境况之中? 所以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策略或许不再起效了—— 他不能再怀着在傅择宣身边就能弄清楚一切的想法了,而应该更为主动地去引导,更主动地去寻找SLAF病毒的真相。 傅择宣身怀打开真相的钥匙,却一直有意无意地遮掩着。 而喻恒筠所要做的,就是从傅择宣这儿找到钥匙所在,再找到掩藏着真相地宝箱所在。 而宝藏和钥匙的持有者会帮助他的,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做的。 作者有话说: 少将:这不对劲。 宣宣:这很合理。 —— 我在考虑最近的内心描写是不是太多了,而且很多涉及关键信息的点都在内心戏里面。 ——不知道会不会看得很没耐心QAQ—— 最新评论: -完—— 71、害怕 到现在,他终于遇见了这个计划最大的阻碍。 想清楚了这一切,喻恒筠就把自己的委托内容对傅择宣说了:“纪襄之,听说过吗?” “听说过。”傅择宣也不回答更多的内容,只是就着喻恒筠的问题回答。 喻恒筠点头:“听说之前有人为他来找过你,你却拒绝了?” “是。” 喻恒筠像是调笑一样问道:“我来找也是一样的回答?” 傅择宣坦言:“是。” 他面上冷静的模样叫喻恒筠闭了闭眼,沉下不知道从哪儿浮上来的焦躁感,再次确认:“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你之前有去看过他吗?” “没看过。”傅择宣一派固执的样子,“但没办法。” 然后他在心里补充:还没到时间。 喻恒筠当然听不到他内心的声音,但想到纪襄之那躺在床上的样子,这数年间从未有过转醒的迹象,纪家的老一辈成天愁眉苦脸,纪燕如纵使不在纪家,却也时常为此奔波,不断从国内外寻找有能力的唤醒师,却从未成功过。 而傅择宣明明有能力,一开始却连尝试都没尝试过,就这样断言不可能。 当然喻恒筠并不是想恃着傅择宣给他的特殊优待,而对他有过多要求。 只是他不明白,既然傅择宣知道他在窃听,那么在说过那句「喜欢」之后,他不应该主动表现出对自己的特殊吗? 而不应该依旧是这副冷淡的模样,装作一切都没说过,连伪装都不屑。 谁的喜欢会是这样?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在他步步紧逼的时候不断后退。 这样想,傅择宣又为什么要说出那样一番令人困惑的话语呢? 难道只是单纯引诱他多想,这于傅择宣而言,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不将一切都告诉他?只要傅择宣愿意说出来,喻恒筠自认为可以为他解决一切事情。 每次思及傅择宣的态度,喻恒筠就不免有这样一番思考,而涉及到纪襄之的事情,则又让他多了几分焦躁。 再加上傅择宣这副不为一切所动的模样,竟让喻恒筠此刻心中生出了无名火。 明明在酒吧时那样一副依赖的模样,也很自然地说出了「阿恒」两个字,在后来还对他的亲吻没有任何拒绝的模样,为什么现在还能摆出一副不被动摇的模样? 难道只有他的内心在摇摆不定?他被傅择宣的行为诱导着,心中不断产生各种想法,这就是傅择宣想要的效果吗? “那如果你想要这样的效果,为什么不做得再明显些,让我更加为你动摇。说到底,我本来就已经被你刷得足够团团转了。” 喻恒筠在两人的沉默中不断这样想着,看着傅择宣的眼神逐渐变得恶狠狠起来—— 如果真的喜欢,又怎么会毫无动摇? 经过这么多次的接触,喻恒筠看着傅择宣毫无破绽的冷淡表情,愈发肯定了内心的想法,沉声问道:“真的不行?” “是。”傅择宣再次肯定,没有任何不耐烦地模样,但也不愿再交谈下去:“如果只是要确定这些,应该够了。” 说罢,他起身就要离开休息室,也没管喻恒筠愿不愿意走。 但喻恒筠可不准,他还没得到一个令他满意的结果,所以他做出了一个令傅择宣大惊的举动。 -- 第153页 在傅择宣要往外走时,他飞速伸手拉住了傅择宣的手:“我可没说你能走。” 就在触到傅择宣手的瞬间,两人内心都是一颤,傅择宣低头对上了喻恒筠有些炽热的眼神,知道不妙,挣脱了就要走。 喻恒筠却是不放,见着他的表情隐隐有些裂缝,心下有股难以抗拒的热意涌上,他趁着傅择宣不备,将他往自己坐着的沙发这边扯,自己顺势起身,左腿立地,右膝跪在傅择宣两膝间,将他撑在了身下。 傅择宣眼前一花,身后就已经倚住沙发靠背,有些柔软,却因大力而有些压抑着难受。 见他皱眉,喻恒筠勾唇笑,凑近了问:“怎么,难受?” 傅择宣摇头想后退,却已经退无可退,喻恒筠则发现了他逃避的动作,更加紧逼着靠近。 明明是几秒钟的动作,在傅择宣看来倒像是放慢的镜头,喻恒筠富有攻击性的面容在他眼前慢慢放大,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在喻恒筠听来像是对他的鼓励,他失笑,额头磕上了傅择宣的下巴,一阵阵低低的闷笑和傅择宣的身子也共振了。 这异样的触动让傅择宣感到一阵热意不断升腾,最后听着喻恒筠还没停止的低笑,他的脸上的红晕已然很深。 喻恒筠笑够了,才抬起头,见傅择宣脸上怎么都消不下去的红晕,忽然了然于心。 他的确对傅择宣的想法太不确定,所以才不断地产生各种怀疑。 可傅择宣纵然一退再退,却从来对他特殊。 主动接近、有意无意透露的讯息、默许的亲近,还有现在,显而易见的害羞他家的密码「045324」,是和喻恒筠有关的。 0453,星历453年,阿恒和乐泽相遇的那一年。 24,九键里a、h所在的位置,如果喻恒筠没有猜错,这代表着阿恒两个字。 就算不是爱情,他也是被傅择宣一直念着的。 单单念着这一点,喻恒筠就感觉全身心都充斥着愉悦。 刚才他还想更加凶狠地威逼傅择宣一下,而现在喻恒筠满心都已经柔软,他凝神注意身下的青年。 因为时间过久,仰头靠在沙发上的傅择宣已经因羞涩偏开了头,但他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在苍白的肌肤上添上旖旎的美,叫喻恒筠低吸口气,咬唇缓缓吐出才勉强平息下心下的火气。 但他觉得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喻恒筠想要的比这更多。 舔了舔后牙,喻恒筠右边脸颊微鼓,嘴随即动了动,见着因傅择宣仰起而暴露在他面前的脖颈,他皱眉堪堪忍住了俯身叼住的冲动。 见他长时间没有动静,傅择宣忍不住转头想看看他的情况,正好见喻恒筠偏头隐忍的模样。 喻恒筠知道他在看自己,闭了闭眼,又看向他,露出个得逞的笑容,俯身凑到他耳边,缓缓吐息,用气音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上当了。” 他这行为未免太过幼稚,但却正中傅择宣的软肋,成功让傅择宣身子都软了,更别提脸上又红一个度了。 不过喻恒筠也不打算做什么,傅择宣这副情态纵然让他蠢蠢欲动,但在两人尚未确认关系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而在这其中,还需要加上对傅择宣无比珍惜的心情。 所以他只是换了个语气,将自己本打算用于威胁的话语,压低嗓音,刻意让本就有些喑哑的嗓音更显厚重啥呀,在傅择宣的耳边徐徐道来:“都走到这一步了,你还在打什么退堂鼓?” 傅择宣不自然动了动,却被喻恒筠摁住了身子,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感受男人不容忽视的气息,还有他有意无意的吐息。 他咬紧了下唇,不想让喻恒筠发现自己动摇的神色,孰不知他的脸上的绯红早将他暴露。 喻恒筠没注意他此刻的神色,而是摁着傅择宣,紧接着说出了后面一句有些缠绵悱恻的问话:“你难道怕了吗,嗯?” 这说中了傅择宣此刻的心情。他的确是怕了,计划进行得太顺利,喻恒筠心甘情愿入网,可他身为主导者,却因为这份掺杂着目的得信任,不忍心再伤害他。 他之前紧紧盯了喻恒筠很久,就是想要确认他眼中所有的神色,但在他看来,喻恒筠的一切都不曾作伪,这反而让傅择宣很犹豫。 如果喻恒筠的信任全然是伪装,不曾拿出一丝真情实感对待他,傅择宣反而还能毫无负担欺骗他。 可现在他做不到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能做到。 他有很多选择,却偏偏在那么多人中选择了喻恒筠。他可以不接近,将自己游离在一切计划之外,却心软地将另外三人都揽入了计划。 他可以将所有东西隐瞒到最后,直到将问题完美解决,却又引导着让喻恒筠来做功臣。 傅择宣是为了喻恒筠,这一点是他自己无论如何都否认不了的事实。 而渐渐的,他在对喻恒筠的欺骗中,将心交了出去,这点,压根骗不过自己。 因为喻恒筠从没有欺骗,只是一遍遍地确认,坦然接受他的欺骗,顺从地跟着他的步调,一个个梦境走到了现在。 所以他害怕,害怕伤害这样坦诚的喻恒筠。 因为他的计划中,必须要伤害这样真诚的一个人。 想到这,他又回忆起了当时接受喻恒筠那个吻时的心情。 雀跃、不敢置信、羞涩、小心翼翼、孤注一掷……没有退避,只有欣然接受。 -- 第154页 以至于在那个吻结束后他不由得后怕,这样的沉沦,只会让他不肯放手。 到最后,因为过于珍视这个或许没有下一次的吻,傅择宣痛恨这个会伤害喻恒筠的自己。 他要利用喻恒筠,利用他对自己的信任伤害他,所以他在犹豫,也在害怕。 这是傅择宣无比矛盾的心情,因为他不能放弃计划,这是他从那个人身边离去后,唯一的寄托。 傅择宣曾日日夜夜写着一稿又一稿计划,选定人物,选定时间,只为了解决这困扰他多年的心结。 然后,他就能毫无愧疚地奔向终路。 但到现在,他终于遇见了这个计划最大的阻碍。 是这个计划的关键点,也是他无法抉择的落棋点。 喻恒筠没想到自己只是用来激傅择宣的话语,会让他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他能感受到傅择宣这瘦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脸上的绯红几乎一刹那间就褪去,换成了比平时更为透明的惨白。 这让喻恒筠心里狠狠一揪。 他应该注意的,傅择宣不为人知的秘密,身上似乎拥有着解开一切的钥匙,这说明着傅择宣本身就有过不同寻常的经历,并且大概率是令他害怕的经历。 喻恒筠心里暗骂自己一声,转眼就抛弃所有原则,俯身紧紧拥住这具瘦弱的身体,在傅择宣耳边轻轻安抚:“别怕,别怕……有我在。” 傅择宣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这个温暖的怀抱一落下,他就堪堪没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脆弱的人,目前傅择宣所经历过的一切,他从来没为此落过泪,只是失落、悲伤,而在魏家、校园里所经历的一切,他甚至只是浑浑噩噩挨过去,然后自己站起来,有力地反击回去。 他从没落过泪的,即便是那人的冷落、抛弃,他也只是坦然受之,过着自己的生活,以自己的方式告诉那人他的答案。 但为什么,喻恒筠这个怀抱一落下,他会想要落泪? 就像在那个吻之后,喻恒筠离开,他想着只此一遭,以后再不会有,在此刻的温存之后,只会有伤痕剩余。最终,喻恒筠的一切信任都会化为乌有。 只要想到这点,眼眶中就有热意了,然后不受控制的,水珠落了下来。 喻恒筠感受着他的颤抖,闭眼侧头亲了亲傅择宣的脖颈,顺着他的头发轻轻抚摸,不断对他说着「别怕」的安慰话语。 就这样持续着,直到傅择宣平静下来,喻恒筠再次亲了亲他的颈侧,撑起身子看傅择宣此时的情况。 傅择宣不好意思地偏了脸,喻恒筠却固执地将他的脸扶正,揩了揩他的右脸颊,手离开时顺势轻轻刮了下他鼻子。 这让傅择宣惊讶地睁大眼。 而喻恒筠,因为见着了他太多平时不会见到的情态,心里竟升起一些隐秘的满足感,他想凑近,但不知想到什么又生生止住了,只是扬起嘴角,笑道:“这下还怕吗?” 傅择宣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刚才喻恒筠一次次安抚着他时,就不断在他耳边重复着「有我在」,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又被那不容忽视的气息熏红了脸。 见他又一次红了脸,喻恒筠倒是摸不着头脑了,正想说什么,却被红着脸的傅择宣抢了先:“接下了。” 喻恒筠一窒,明白他说的是委托,不明白傅择宣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但因着刚才那番有些过于亲密的接触,他还是不免揶揄道:“是不是就想和我讨个抱?” 傅择宣没说话,脸上的绯红久久没散去,这副默认的姿态让喻恒筠心里掀起一股狂浪,他伸舌润了润唇,轻松笑了声,然后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 如果薛迟景在场看见两人的表情,定然要斥两人一句愣头青了。 两个互怀喜欢之意的年轻人,就这样瞧着对方,露出了羞涩和傻气的表情。 而傅择宣不忍叫他再笑下去,在喻恒筠灼灼的目光下,他说出口的话语结巴起来:“看、看日出吗?” 喻恒筠没反应过来这是邀请,反应过来后当然是欣然答应。 房间的次卧里有个阳台,傅择宣走到这里看到外面的夜色时,才意识过来这不是个寻常的时间,而离日出还有起码三小时。 “睡这里休息下……吗?”傅择宣像是不习惯这样的问句,只最后犹疑着轻声加上了「吗」的疑问词。 喻恒筠倒是很淡定地拒绝了:“别忘了我的职业。” 傅择宣这才想到这人或许比他还更能熬夜,就坦然坐到阳台的桌边。 喻恒筠见着阳台上还有个座椅式的秋千,指了指:“你坐的?” 傅择宣摇头,见喻恒筠似乎还不满意这个答案,补充道:“一个喜欢秋千的孩子,但从没来过。” 听这个答案,喻恒筠感觉好像和自家的那个喜欢秋千的妹妹联系起来了,但什么也没问,走到傅择宣身边坐下了。 不过显然,纵使傅择宣不坐那个秋千,这番布置也格外有情调了。 一个阳台,一张西式的小餐桌,花瓶、茶壶,似乎和傅择宣这副模样有些不搭调。 几番犹豫,喻恒筠还是决定探查一下:“看来,你经常坐这里看日出?” 傅择宣点头,只是盯着阳台外的夜色。 想想也合理,傅择宣是个白天睡觉,夜晚出没的夜猫子,经常看日出倒也不奇怪,但喻恒筠想问的可不是这点,于是别有所指地夸赞:“这阳台的布置不错。” -- 第155页 傅择宣也学他指了指秋千,道:“这样比较应景。” 喻恒筠失笑,不再问了。 反倒是傅择宣发问了:“你呢?” 喻恒筠不解:“我?” “喜欢日出吗?” 这不是句简简单单的问句,难得还透露了傅择宣的喜好。既然这样问,傅择宣当然是喜欢日出的,否则也不会经常一个人呆呆坐在阳台上看太阳升起。 想到这个场面,喻恒筠心里像有小猫挠了下,觉得有些孤寂,却又有些清澈的美感。 但他的答案毕竟还是和傅择宣不同,他回道:“我不喜欢。”傅择宣会意点点头,什么也没问。 喻恒筠却打算说更多,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不喜欢日出,我更喜欢看星星。” 傅择宣闻言偏头看他,对上了喻恒筠盛着满天星辉的眸子,璀璨得像是遥不可及的无限之梦,也是他永远触及不到的光芒。 他在这样的光芒中失了神。 恍惚间听见喻恒筠的声音在遥远的彼端响起:“就像我们两人这样,或是更舒适地躺在平坦的地方,数星星、找星座,说着每颗星古今的故事,遥想每颗星的起源和湮灭。” 然后他也回到了那个时刻。 是小小的乐泽,指着天上的星星,对他的阿恒轻声诉说着,他脑海中所有的记忆—— 每颗星古今的故事,告诉他,每颗星的诞生,以及终将在某一时刻走向的、照亮宇宙的毁灭。 作者有话说: 宣宣:不抱不接委托。 少将:来筠哥抱。 许涵:狗男男,没眼看了。 —— 其实宣宣真的是个脆弱又矛盾的男孩纸, 而少将虽然感觉到了他的情感, 却因为宣宣不确定的态度一直试探、怀疑, 然后这章很开心能把这些全都写出来, 以及少将的离开其实是默默的守护, 所以宣宣在知道后才会一时不慎把狼放进家里嗷! —— 下一章就要进入最后的梦境了,这是个大梦境, 预计是十三章结束、揭示真相啦! 之后再进入第三卷。 最新评论: -完—— 72、混沌的梦境(一) 如果没有生的希望,又怎么会有奔向消亡的勇气? 日出的一瞬在傅择宣看来永远是奇迹显现的一刻。 那么多在黑夜里无论如何都驱散不了的阴暗,在光芒出现的一瞬间就被照亮,初生的光芒,延伸出新的感动。 纵然傅择宣从不期望这种奇迹的出现,但在眼前的黑夜透出第一丝光亮时,饶是他也会感觉到内心的明亮,这明亮和希望尽管只存在过数秒,也是他暗沉的内心里不可多得的温暖。 所以他每天都坐在相同的位置,等待日出的时刻。 每天等待的心情不尽相同,每天见到的日出也不同。无论哪一种日出,都让傅择宣惊艳,然后他才有动力将现在的计划进行下去。 如果没有生的希望,又怎么会有奔向消亡的勇气? 而今天,喻恒筠和他同享了这一瞬间,他们共同看太阳升起,空气中流转的晶莹光辉飞舞在两人之间,惊艳的感受似乎也在这时刻共通。 喻恒筠在逐渐吞噬整片天空的日光中,看向了正目不转睛看着日出的青年。 傅择宣清冷的面容在光芒的笼罩下,逐渐变得柔和起来。他所有的冷寂都消散在这片光芒之中,毫无声息地享受不断发散的光亮,直到黑夜再次降临。 此刻,一切默契都融于无言中。 但喻恒筠感到自己没能抓住任何一束光,在下一秒,或许他就要失去这道光芒。 所以他不喜欢晨光,太阳终会落下。而星星长久挂于天空,纵然他看不见天空中高悬的星,星星也长久挂在天空中陪伴他。 而不是随时可能会消散的日光,捉摸不定,捕捉不到。 他想自己终归是害怕寂寞的,还会渴望陪伴。所以在这寒寂的一瞬间,阳光乍现,温度却未回升,看着身侧陪伴他看日出的青年,他的心温暖得不可思议。 如同有人好生为他熨帖工作衫,为他将领带系得服服帖帖,他一低眼与那人相视而笑的温暖。 然后他才会想要和这人抵足而眠,日日醒时就能相见,归家后亲密问候,闲时共度属于只彼此的时光。 多么奢侈的想法,他从这一眼中,就看到了和这人共同度过的未来。 感受到喻恒筠久久没移开的视线,傅择宣转头,目光中透露出疑惑的意思。 阳光斜射,分明在阴暗处还是黑眸,在阳光下就折射出了琥珀色的光芒,叫人迷醉的色彩。 喻恒筠情不自禁凑过去吻住了他的眼,然后催促他去休息。 傅择宣被他突然的吻夺去了思考的间隙,于是有些机械地按照喻恒筠的要求去休息,离开之前没忘记和喻恒筠越好晚上的时间,便走到沙发上睡了。 凝视着他的背影,喻恒筠神色柔和。 他又何尝不是被这寒日暖化的人呢? …… 再次相见时,便已是晚上。 研究所的病人收容区,傅择宣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区域。之前在钟溯德梦境中看到的研究所内部,并没有这一区域,直到后来病毒爆发,才新增这一区域,供研究所、军方所属的唤醒师用,同时还有特殊病人以供研究所进行研究。 -- 第156页 和医院病房一样的构造,每间病房都是双人间,却只有一名沉睡者躺在靠里的床上。 而在路经的每个病房里,都必定躺着沉睡者,没有空缺。傅择宣知道,这还是仅仅是很少一部分沉睡者,就在现在,也不断有沉睡者增加,在梦境中挣扎,或是在梦境中长眠。 傅择宣看过很多这样的人,不仅自身在梦境中苦苦挣扎,与梦境象征的潜意识做着斗争,家人也深受其累,如同照顾病危的病人一样,为一名毫无意识、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病人照料着身体。 他也像一名医生一样,见惯了这样的人情,见惯了由一种不像病毒的病毒制造出的虚幻世界,还有它所致的死亡、悲伤、痛苦。 明明创造出了明亮、如自己所望的生活,为何与此相伴的却是这些呢? 人们总是害怕离别,畏惧死亡。 却殊不知,为了达到他们理想的境地,定是要与这样的事实常相伴的。 傅择宣垂着眼帘,随喻恒筠穿过长长的廊道,经过许多的病房,最终来到一个旁边是落地窗的廊道,地上铺设着踩踏上去柔软至极的地毯。 走进中间的一个病房,V005,进入后,傅择宣发现这是个罕见的三人间。 说是三人间,其实也不过是在两人间的空地中加设了一张床,中间躺着的人赫然是温子攸。 喻恒筠给他解释道:“他们两个都是我在军队的战友,因为我们怀疑他们陷入了同一个梦境,所以给他们放在了同一个房间。” 傅择宣并不惊讶,但也挑出了这点询问:“同一个梦境?” “是的,最先沉睡的是纪襄之——里面那位,而在之后,温子攸在进入他的病房之后,也陷入了沉睡。”喻恒筠给他简单介绍两人的情况。 当然,仅仅这点并不足以说明。喻恒筠表示,事实上,他们的研究人员认定这一情况的证据也很主观。 在温子攸进入沉睡之后,因为他是在纪襄之的病房陷入沉睡的,这点和唤醒的过程有点像,研究员特意将两人的脑电波进行过对比,最后发现,两人的脑电波频率会在不特定的时间段共同出现起伏,的确如他们的猜测,这就像是唤醒一样。 而经过多次观察,研究员们每天都会发现这样的情况,在讨论之后,他们先暂定两人进入了同一梦境,其中作为「唤醒师」的温子攸并没有成功将纪襄之唤醒,而是和他一同陷入了沉睡,没再醒来。 傅择宣听完这一过程,点点头:“这说明他们的精神力匹配度很高。” “是。”喻恒筠也认同地点头,转而询问道:“两个人,有把握吗?” 傅择宣没回答,倒是忽然问及了另外两人。 喻恒筠朝他勾唇笑:“怎么,你想让许涵他们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说呢?你想隐瞒的,许涵都想从我这儿知道。” 傅择宣倒也无所谓:“他们知道也无妨。” 喻恒筠嘴边的笑消失了,他寻上傅择宣的眼,认真和他对视:“可我不想。” 傅择宣无情地为他戳破这个虚幻的泡沫:“他们总会知道的,这是早就注定好的事,不能由你一个人来承担。” 喻恒筠为他的不解风情暗叹一口气,不再说什么,让傅择宣准备开始了。 之前喻恒筠已经叫人加设了一张病床,傅择宣同意,让喻恒筠先躺到那张床上去,然后惯例对他进行同化的过程。 在傅择宣的额头离开他的额头时,喻恒筠似乎听见了一声微不可见的叹息,但他无法睁眼再去追究。 傅择宣盯着喻恒筠的身影,呆呆立在他身旁很久,只是单纯地将目光投在喻恒筠身上,一遍又一遍描摹着他的容颜。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直到他将一切过往的事情都回忆完成,计划就会是他摆在最优先的考虑事项了。 他似乎低声嗫嚅了,对着喻恒筠说了什么话,然后转头,确认房间里的一切隐蔽设施都已经开设,就躺上靠近温子攸的那张床,闭上了眼。 睁开眼,两人凭空出现在了一张靠窗的西式餐桌上,面对面坐着。 喻恒筠挑眉询问,傅择宣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个布置富丽堂皇的高级餐厅,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餐厅里竟然空无一人。 他们两人坐在二楼的包厢里,能将一楼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他很自然地对喻恒筠解释:“降落失败。” 这完全就是提醒了,瞬间解开了喻恒筠之前那个困惑,关于傅择宣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境况。 但他想说的话被餐厅里的动静搅浑了。一楼大厅里突然出现了四重奏的奏乐声,而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共同从餐厅门口走了进来,根据喻恒筠的判断,这赫然是纪襄之和温子攸两人。 虽然什么都听不见,但傅择宣和喻恒筠还是打算先坐在原地看看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确定他们目前是个什么情况为妙。 纪和温两人就座后,服务员陆陆续续上了菜,纪襄之似乎对温子攸招手让他用餐,但温子攸摇摇头拒绝,并对他说了什么。 纪襄之有些急切地想要握住对方的手,被果断地躲开了。 温子攸站起身来,对纪襄之摇头,又说了什么,然后毫不拖泥带水,径直离开了。 傅择宣看着这两人的情况,脸上浮现出了兴味的表情。 -- 第157页 喻恒筠回头看他,也兴味道:“怎么?” 傅择宣坦然道:“以前听说过很多这种小说,男主角暗地里精心准备好两人独处的餐厅,为女主角制造惊喜、告白,说了话又把女主角惹恼,最后两人不欢而散。今天倒是有幸看了一次现场版。” 喻恒筠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小说,但想象了一下这种场面,联系上傅择宣的话,他明白了傅择宣这是明里暗里在说纪襄之这人没情商。 至于另一点,他问道:“你觉得这种点子不够好?” “你会选这样的方式告白?”傅择宣这话很不客气,看来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在此之前喻恒筠可说不准,他一向喜欢因地制宜,在他觉得适合的时间地点选择适合的方式,如果没有今天这一交谈,也许他在对面前这青年开诚布公的时候也会选择这种方式。 他在心里暗自肯定,至少现在可以根据这一种方案排除其他类似方案了。 不过还要等到一切都解决再说。 两人说话间,纪襄之已经离开了餐厅。 傅择宣唤他:“走了。” 喻恒筠却直直坐在原地没走,仰头看向青年问道:“不先谈谈下一步怎么走?” 他仰头的姿势露出了修长的颈线,傅择宣心里又没忍住暗自赞叹,目光忍不住在他白色衬衫领口露出来的锁骨流连。 喻恒筠眼神中飞快闪过抹暗色,但他很快掩饰掉了。 傅择宣抬眸,对上他一片坦荡的眼神,心脏猛地跳了两下,脑海中也突然有些空蒙。 梳理好思绪,他想了想回道:“你看到刚才他们的相处了。” 喻恒筠肯定,但也说出了和梦境截然不同的现实。 虽然在刚才两人的举动看来,是纪襄之喜欢温子攸,向他告白并被拒绝。 现实其实不然,温子攸追着纪襄之到了军队,为了他的事一再操劳,晚上陪着沉睡的纪襄之一起睡,甚至陪到两人一起陷入沉睡。 纪襄之却从来没有回应过温子攸的感情。 作为好友,喻恒筠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纠葛,所以在看温子攸苦苦追寻不得果时,也曾经问过纪襄之的心意,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但纪襄之很固执,总说等到战争结束后再考虑。但没想到,期间病毒爆发,喻恒筠中招。 等他醒来后,因为温子攸的事情再次询问他,纪襄之直言战争和病毒的事已经足够让他忧心,则更加肯定地说他不会考虑感情的事了。 他这「陪到两人一起陷入沉睡」的说法让傅择宣也产生了点笑意,不由得也抿了抿嘴,嘴角微扬了下。 而关于下一步怎么走这个问题,傅择宣并不需要说太多,等喻恒筠真正体验到了,他就会知道该怎么走了。 所以他只是提示:“他们的事情不需要着急,不如先看看另一个人。” 喻恒筠愕然,另一个人,除了温和纪之外只有霍清敛一人。 暂且不论傅择宣是怎么知道的,在纪襄之的梦境里为什么会又出现对霍清敛的唤醒? 可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询问,眼前就一片黑暗,陷入一片无意识的混沌状态。 作者有话说: 宣宣:我不喜欢这种方式。 少将:我也不喜欢。【偷偷拿小本本记下:他不喜欢xx方式】 —— 好了,宣宣要开始欺负少将了。 最新评论: 【沉默地看了看几天的评论浏览,依旧单机的我, 突然丧失了日更的动力。每天告诉自己一遍我可以,不能弃坑嗯。】 -完—— 73、混沌的梦境(二) 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 等喻恒筠再次恢复意识,眼前已经不见了傅择宣的踪影。 而他身边的变化并不止这一点,比如现在,他正在体验人生中最为惊险的一幕。 “少爷,请让我为您更衣。” 身边两位年少的女仆很固执地要为他更衣,而他穿着睡衣站在原地,和两位女仆已经僵持了将近五分钟了。 到最后他终于受不了,皱着眉想喝退她们:“是谁找你们过来做事的?连我的命令都不听吗!” 两位女仆显然被他肃然的面色吓到了,其中一名女仆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而另一名女仆眼中露出了痴迷的神色,身子微微前倾,朝前进了一步。 喻恒筠发现了她接近的企图,勒令她站在原地不要动。 女仆倒是嫣然笑了,对喻恒筠一副熟稔的语气:“少爷您说什么笑呢,可是您和老爷把我们要过来服侍您的呀——” 听她一言,喻恒筠眉头锁得更紧了,这情况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他这是误入了什么奇特的世界吗? 为什么明明还是那个喻家宅子,里面的光景却是完全不同? 他看了看和他对峙的两位女仆的脸色,稍缓表情说道:“你们先下去,有事我再叫你们。” 这下两位女仆才同意,款款走出。 而后面走出的那位就是刚才胆大和他对话的女仆,她走出门前还给喻恒筠抛了个媚眼,看的他直皱眉头。 等两人走出一段时间后,喻恒筠也走出了房门,去确认自己身边发生的各种变化。 迎面就撞上了喻书诺,还没等他说什么,妹妹就疑惑问道:“哟……怎么今天早上这么早就出来了?” -- 第158页 她这话问得实在是意味深长,联系着刚才的场景,喻恒筠整张脸都肃起来,他平时就看上去凌厉的模样,板起脸来更显冷厉。 喻书诺从没见过他这副表情,被他身上的气势吓到,而又有些疑惑:“哥,你怎么了,怎么露出这么凶的表情?” 他一个眼神扫过来,喻书诺有些不满地嚷嚷起来:“你凶我干嘛!你今天好奇怪啊!” 喻恒筠也不忍心对妹妹太凶,收了下表情,问道:“怎么说?” “你还问我?”喻书诺本来是一副很随意的态度,但打量着哥哥,她的眼神逐渐奇怪起来:“你是真的很不对劲啊。” 喻书诺说,就她所知,喻恒筠每天早上一定要把那两个貌美如花的女仆留在房里,调戏很久才出门。 “我得强调,这「貌美如花」四个字可是你说的啊!” 喻书诺特地为他强调这一点,一副对这个形容很不屑的模样。 而喻恒筠从不凶喻书诺,一天到晚脸上都挂着游戏人间的虚伪笑容,在各种场子里逢场作戏、左右逢源。 喻书诺再次强调:“你说过的,你人生有三大爱好:第一美女,第二美女,第三美女。” 喻恒筠实在是有些混乱,这真的是他吗?难道不是顶着他名号的另一个人在败坏他的名声? “然后你还凶我,你从来都不凶我的。”喻书诺装出一副被凶到、很委屈的模样,对哥哥嘟囔。 喻恒筠皱眉:“收起这副娇滴滴的样子。” “我就说你不是我哥!我哥那么怜香惜玉一个人,怎么可能凶我!还说我娇滴滴!快说你是谁,把我哥藏哪里去了!”喻书诺娇斥。 “喻书诺。” 只是微带斥意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喻书诺就安静下来了,认命道:“好啦好啦,我说真话还不行吗?” 喻恒筠点头示意她开始。 其实喻书诺说的并不是谎言,她从头到尾知道的喻恒筠都是她描述的这副模样,但她总觉得不对劲。 “我总觉得,我的哥哥不应该是这样的。”喻书诺冲他努努嘴,“就应该是你这样的。” 然后她不遗余力地抹黑面前这个板着脸的大块头:“不近人情,不懂得怜香惜玉,还总是凶我。” 看喻恒筠那睨着她的模样,喻书诺嘟嘟囔囔的:“干嘛啊,说的就是你,凶了吧唧的。” 喻恒筠听她这生动的话语,配上生动的面部表情,终于是失笑:“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态度呢!”喻书诺拖长语调,大眼睛灵动地瞧着比他高出很多的「大块头」,这位大块头还穿着睡衣,明明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偏偏一张脸和身材实在是养眼,她估摸了一下,大概就是站出去就能拍居家杂志的水平吧。 喻恒筠懂得该示弱的时候就示弱:“想请教您几个问题,大小姐。” 这副模样,还摆出一副十分神似的管家架势,成功把喻书诺逗笑了:“问吧问吧。” 喻恒筠把和自己相关的几个人,以及任务相关的人物都问了个遍。 但除了霍清敛,喻书诺对几人一概不知,原因是:“你的交友圈子我才没兴趣了解,肯定全是因为美女聚集起来的呗。” 至于霍清敛,喻书诺虽然知道,但是喻家和霍家并没有任何来往。 喻恒筠谈及联姻,喻书诺一脸震惊:“联姻!怎么可能?人家那么一个京里名声赫赫的名媛淑女,多少人家想和她联姻,就你,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人家家里看得上你?怎么,你看上人家大美女了?” 更离奇的是,喻家的起家方式都改变了,从历代从军、从政,变成了经商。 这何尝不是为难喻恒筠?他只是浅显地了解过商业方面的知识,要说经营家族产业,家里还是数他哥喻谨成在行。 不过这不是他首要考虑的事情,现在他还需要弄清楚傅择宣几人的动向,而如今他的身份并不支持他迅速掌握这几人的动向,他需要先去见见那几位「好友」。 至于对喻书诺那句「看上霍清敛」的那句话,喻恒筠是这样回答的:“我喜欢的人性别为男。” 徒留下一脸震惊的喻书诺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也拿不准主意他这是要公开出柜,还是只对自己说说而已。 …… 从几位好友的「名利场」回家,喻恒筠的脸都是黑的。 原因在于,那几个好友都是他熟悉的荣肃那几人,他们的身世和个性都是他熟悉的样子。但只有喻恒筠一个人不是他自己了。 到了包厢,几人都不约而同为他叫上了人陪,惹得喻恒筠冷着脸把人赶了出去,让他们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而几个人虽然面面相觑,很是不解,却又对他说「感觉这样才像他」。 问及纪襄之,荣肃告诉说他还在沉睡之中; 至于傅择宣等人,他们也从来没听见喻恒筠提到过。 嘱了那几人帮忙留意傅择宣和霍清敛的消息,几人倒不问傅择宣是什么人,但却对他留意霍清敛这点打算起哄得厉害。 “怎么,筠哥看上霍家那位了?” “要我们给你牵牵线吗?” 喻恒筠懒得和他们解释那么多,只给最沉静的荣肃扔下一句「给我一份她的去向表」,就摔门走了。 考虑到进入到这种情况之前,傅择宣对他说了句「不如先看看另一个人」,应该就是明着暗示他,这和霍清敛的梦境相关。 -- 第159页 他现在也无从考虑为什么纪襄之两人的梦境会和霍清敛的梦境混合在一起,第一步只考虑先找到霍清敛再说。 而在此之前,先得维持目前生活的平静。 但这份平静显然没有那么容易维持,就在喻恒筠以一己之力传出「喻家少爷改邪归正」的传闻当天,梦境就出现了不稳定的征象,一场毫无预兆的地震发生了。 虽然只是轻微地震,但已经足够警示喻恒筠,他不能改变外界对他的看法。 所以当天晚上,他黑着脸,带那几个好友进了会所,给几名好友各请了一名陪客,自己坐在沙发上喝酒看他们好好演戏,顺便还给几人施威压,逼他们说出搜集到的情报。 直到他们叫苦不迭:“我错了我错了!” “昨晚才问的,哪儿有这么快!再给点时间吧,二少爷!” 见他们这副情态,喻恒筠才勾起嘴角,露出了当天第一个笑容。 第二天又传出消息,喻家二少风流本性不改,雄风大振,夜御四女。 传出消息当天晚上,喻家二少也即喻恒筠本人被老爷子拉进书房,用拐杖狂锤了一顿。 离开前喻恒筠一个并腿,拖着被打了后还活蹦乱跳的身子给老爷子敬了个军礼,没说任何话辩解,离开时差点没让老爷子一拐子往他背上丢去。 而喻老爷子看着他与往日不同,挨打后反而异常挺拔的背影,露出了思量的神态。 拿到霍清敛的动向表当天,喻恒筠很轻易就就发现了她日常动向中不寻常的地方。 在每年他母亲祭日的当天,霍清敛的行程会和他撞上,不知为何,她也会在同一天去到那个墓园。 但通过这种方式见到霍清敛显然不是一件可行的事,他母亲的祭日是在二月份,他生日当天,如今已经四月份。 当喻恒筠考虑换一种方式寻找霍清敛时,第二天他却发现了家里异常的动向。 喻书诺一大早就从家门外抱了两捧花进来,一捧白菊,一捧白玫瑰,看得喻恒筠站在二楼走廊上不知作何反应。 从花束中抬头,喻书诺见喻恒筠虽然穿戴好了,却还站在原地怔怔的不动,抱怨道:“怎么还站在那里,还不去帮忙?” “什么?” 喻书诺都快翻白眼了:“傻了吧你?今天要去看常阿姨啊。” “我妈?” “不然呢,我一大清早在这忙活什么?你现在这样,还不如以前呢,傻到连帮个忙都不会了?”说着,喻书诺上赶着催他去帮忙。 喻恒筠这么多年也都是这样匆促度过这一天的,所以很自然地走到门外去帮忙准备祭品。 只是他没想到,他进入梦境里的日期竟然是二月份。倒还让他占尽了便利。 如往年一样,大家轮流在墓地前上完香,喻修一人站在常和的墓地前和她说话,其余家人站在一旁树下聊天。 喻谨成扯着喻恒筠到一旁,很有兴趣地瞧着喻恒筠如今这副模样:“听说你最近浪子回头想要安家乐业了?” 喻恒筠皱眉,平视这个和自己长得一般高的兄长,不悦道:“都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 “看来不是?但我瞧你如今这副样子,倒也和以前不同了,发生什么了?” 喻谨成从商,常年各地跑找不到人,所以近年来和家里联络稍疏些,但他向来是关心家里人的。 当初常和生了喻恒筠后因羊水栓塞意外身亡,父亲喻修被这沉痛的打击压弯了脊梁,无心照顾两兄弟。 两兄弟都是由保姆一同带大的。过了两年,喻修就找了纪燕如,次年生下喻书诺,才有个母亲来照顾三名孩子。 正因三人在这时的年纪也不大,所以都没有什么抵触的情感,但两兄弟间的情感毕竟不同。 喻恒筠犯过的浑,必定也会有这位兄长的一份,但两兄弟都成熟得早,除去喻书诺走丢那一次,也没怎么让家里长辈操心过。 只是毕竟志向不同,喻恒筠选择从军,而兄长喻谨成则对商业有兴趣,从此以后成为了生意场上的「得意奸诈商人」——这一称呼来自于喻书诺。 不过对家里人,喻谨成还是真诚至极的,该关心的他也没少关心,当然该压榨的他也没少压榨。 喻恒筠对他否认:“什么都没有。” 精明的兄长自然不信,就着自己刚才那话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也是,你到年纪了,该安定下来了。” 「浪子回头」的喻恒筠反驳:“别说我,你自己不也是?” 而喻谨成却说了句出乎意料的话:“我可不一定能传宗接代。” 他这话含糊,引得本来就不能传宗接代的喻恒筠也怔了一下,而他向来对喻谨成坦诚,就点头附和了:“我也是。” 喻谨成愣了:“你什么意思?” 喻恒筠说出的话没打算收回,反问兄长:“你呢?” 兄长:“我不婚主义。” 弟弟:“我喜欢男的。” 两人齐声回答,喻谨成指着刚才公然和他出柜的弟弟半天没说出话来。末了,才来了一句:“那你干嘛玩那么多女的?” 喻恒筠黑着脸憋出一句:“我没有。” 他问过那几个好友,他从来没叫女人陪过夜,只是叫她们陪陪酒、调戏一番而已——说到底,真正的他压根就没有做过这些事。 -- 第160页 喻谨成挑挑眉没说什么,只问道:“听你这口气,是有对象了?” “有目标。” “也成,到时候和老喻说一声,咱们喻家算是绝了种了。” 喻谨成说话还是这么没把门,也不知道生意场是怎么混的,喻恒筠无奈纠正:“还有你和书诺。” “我这不是不婚主义吗?” 喻恒筠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表示明白,两人一同又转头看向墓地那边,纪燕如已经走到喻修旁边,陪他一起在说着什么,时不时还看一眼这边几个孩子。 而喻恒筠在这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抬眸一看,远处一棵树下正站着一名年轻女性,身穿长款洋裙,视线停留在他的身后,与他一对视,就躲开了视线,匆匆忙忙要离开。 但喻恒筠知道自己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其他墓地和散在的草木。 和兄长交代一句要离开一会儿,喻恒筠就追了上去,堵住了霍清敛。 见到他后,霍清敛收起了刚才仓惶的表情,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问候道:“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喻恒筠不可能问她「你刚才在看我身后的什么」,而在这时,霍清敛甚至都不认识他,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只语气生硬地自我介绍了一句:“我是喻恒筠。” 这太像是搭讪了,但霍清敛没有生气,只是笑着介绍自己:“你好,我是霍清敛。”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可以吗?” 霍清敛凝视他的眸,礼貌地问候着,眼神中似尽是疏离与陌生。 喻恒筠点头。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和着黑色洋裙的女性擦肩而过。 喻恒筠没能看见的是,霍清敛的笑容在这一瞬间就挂不住了,眼神中尽是破碎的受伤之意。 作者有话说: 后来—— 听说因为少将到处宣扬自己喜欢男的, 所以后来家里人给他找男人相亲了。 宣宣:? 少将:你听我说,我没有。 —— 少将实惨。 最新评论: 【今天还是有一更的,十点。】 -完—— 74、混沌的梦境(三) 他为什么要放弃追寻那一道触手可及的光芒? 霍清敛实际上并没有就此离开,她看着一直跟在喻恒筠身后的那人离开,跟在了她身后。 她找了个隐蔽的树下,这位容貌精致得有些过分,也白得有些过分的男性跟着停在了树下。 乍一看到这位男性时的惊惶,在看清他的容貌时烟消云散。 他伴着喻恒筠的出现,甚至促使着她拨开了一直处于迷雾状态的记忆。 霍清敛忘记的一切都回想了起来,包括对喻恒筠求而不得的欢喜。 这名男性,她也想起来了自己是认识的:“没记错的话,傅择宣,是吗?” 她含笑说话的模样一直都是最完美的姿态,霍清敛曾为此在镜前训练过无数次,端着脖子对自己一次又一次找到最适合的嘴角弧度,只为在任何场合都不丢失仪态。 傅择宣不讨厌这样的笑,和他不曾讨厌许涵、薛迟景他们那种伪装的笑容是一样的,他们总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使用笑容,可内心和他一样,不曾愉悦。 他对着霍清敛的笑容点头。 “为什么他看不见你?”霍清敛好奇问及她心中的疑点,“是变成鬼了吗?” 她的理解超出了科学能解释的范围,一般只有出现在人们身边的背后灵,才无法被别人看到。 至于为什么能被她看见,或许她就在刚才发掘出了特异本领之阴阳眼? 傅择宣的回答无情击碎了她天马行空的想象:“背后灵是离不开被束缚的人身边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背后灵」?”霍清敛想问题的角度再次刷新了傅择宣对她的认知:“诶,所以鬼是真的存在的对吗?” 不知道她从哪儿得来的肯定认知,傅择宣也没全盘否定,只是把自己撇开:“我不是。” 霍清敛煞有其事地点头,转换问题倒是快:“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这又何来此问?只因傅择宣以为要解决的是霍清敛和喻恒筠之间的问题,并没有想清楚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问霍清敛:“为什么问这个?” “他在找你不是吗?”霍清敛笑得真挚,“满城找人,但是不知所踪的人实际上就在他身后一直跟着。” “啊啊,想起来好像在某种灵异小说里面看过这种桥段啊?” 言语间霍清敛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之意,“你们是吵架了吗?” 在霍清敛看来,这就像是吵架的小两口,一个尽力躲,偏偏还舍不得跑远了,一个就满世界找得心急。 本来还有些不是滋味的心突然就生出了看热闹的意味,想到喻恒筠那个不解风情的人终于认栽了,她连刚才见到他想起一切的难过都好受些了。 傅择宣回想在进入梦境之前发生的一切,摇头:“没吵架。” 显然两人的脑电波没有对接上,傅择宣以为她只是单纯问两人是不是吵架,霍清敛却以为他是默认:“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她那双微弯的美目中满含复杂的情绪,傅择宣能看懂一些,只是霍清敛的问题让他迷惑了:“我们没有,在一起。” -- 第161页 “咦?”这个答案让人意外,但对上傅择宣的眼神,霍清敛误以为他是不想让自己难过而说谎:“你不必顾及我的感受就否认的,你看我还好。” 她此刻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就代表她挺好的。傅择宣虽然和她想法有些岔开,但两人的理解的确也都没有任何问题。 傅择宣却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他再次重复:“我们没有,在一起。以后也不会。” 霍清敛对上他忽然寒凉的眼神,心中一悸,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你不会……”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种话?对一个喜欢着喻恒筠的女性,强调他们没有在一起,以后也不会在一起? “你想把他推给我?”霍清敛不敢置信,“在你们两情相悦的情况下?” 两情相悦,这个词让傅择宣怔住:“很明显吗?” “一个人关注另一个人到那种程度。”霍清敛回忆起傅择宣在她家说出的那些答案,估计谁都不能回答到他那种程度,“另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发光的,你和我说说是不是两情相悦?” 霍清敛是心痛着和他说出这番话的,每每回忆起喻恒筠面对傅择宣眼中的关切,眼中一瞬间产生的惊喜,转过身对她却是滴水不漏的礼貌、疏离,她就忍不住移开眼,自己吞掉内心的痛楚。 在那时候就已经这般明显了,后来呢,会发展到怎样的程度? 霍清敛一直不敢去想,也封闭了所有关于喻恒筠的消息来源,直到上次她无意间去那间和伶茶馆。 和伶茶馆,最初她去这里品茶,是因为这是喻恒筠常去的地方,这样霍清敛就又和他多了一个话题。 他只会去一个包厢,所以霍清敛心安理得地占据了隔壁的包厢,坐在两个各自独立隔音的包厢,却让她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心,似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和喻恒筠能比这时坐得靠近,只因他们共享这一时刻。 直到霍清敛在和伶茶馆见到傅择宣,他虽然走在自己身后,但却和霍清敛走上同一层楼。 她进入包厢后,偷偷拉开缝观察傅择宣的动向,见他走进了独属于喻恒筠的包厢,没过多久喻恒筠也来到,眉目间竟有些许期待的雀跃。 霍清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这么多东西的,为什么偏偏她要这么敏锐,能看出身边人们的情感,能读出喜欢或不喜欢的讯号。 然后就因这份敏锐,她的世界也被打碎了重组。她唯一和喻恒筠共同分享的时刻,那个安隅的小角落,也不复存在。 如果她能迟钝一些,是不是就能拥有愚钝的幸福呢? 她深知,喻恒筠可以对着任何一人筑起丈高的篱墙,只将傅择宣一人纳入其间,不为人知的一面只在篱墙内展现。 思及这点,再想想刚才傅择宣的那番话,霍清敛心中暗火丛生,看傅择宣的眼神都变了,说出的话也那不客气:“他的感情这么廉价,你不想要就随意推给别人?更何况,你要将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推给一个女人,是准备让几个人痛苦?” 傅择宣没想这么多,见到霍清敛那副失去神采的样子,他没犹豫就跟了上来。 他也否定不了,因为他的确这么想了:如果、如果她和喻恒筠有可能呢? 这样喻恒筠在得知他的计划后,会不会不用那么痛苦? 至少还有人在他身边扶持、安慰他,而这些是一直伤害他的自己所做不到的。 正好霍清敛也需要这样一个机会,她深陷于梦境之中,这样恰好能解开她的心结,从梦境中逃脱。 然后,一切就能走上正轨。 他的沉默让霍清敛更加生气:“你不准备辩解吗?” 傅择宣不会辩解,他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来找霍清敛谈话的。 霍清敛那一刻从他被叶间斑驳光影覆盖的苍白脸色中读出了这一点,顿时也哑口无言。 “总之,你别想把人推给我,我即便是孤独终老,也不愿意抱一个心里念着其他人的gay过一生。” 霍清敛僵硬地说完就要走,却听到那名冷淡的青年用迟疑的语调轻声问道:“没有任何可能性吗?” 霍清敛怒意上来,转头想斥责他:“你还……” 回过头,她却看到青年皱着眉,微敛着眼帘,阳光从他头顶的树荫间隙泻下,笼在他身上,整个人透明得像是要消失,而唯一没有照亮的是他的眼,有些沉,有些黯。 他这副可怜的样子,让霍清敛明白他是在自问,在问自己是不是和喻恒筠真的没有任何可能性。 她似乎生不起气来了。 但霍清敛同样无法理解,明明他和喻恒筠没有任何阻碍。就她所知,喻家是不会有来自家庭的歧视和阻碍的,虽然不明白一个男性恋人对喻家是否难以接受,但他竟然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吗? 所以她劝解:“你连试都没试过,就要放弃了吗?你是没认清对他的感情,还是不愿意承认对他的感情?你在害怕什么?” 说完霍清敛忍不住苦笑,她这是在做什么,为自己喜欢的人谋求幸福?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心宽的人了? 但傅择宣的表现太奇怪了,就如他此刻的身影一样,他带给霍清敛的感觉就像是飘忽得下一秒就要消失。 她的开口,与其说是劝解他,倒不如说是想要挽留这个青年,他出奇地令她感受到了心疼。 -- 第162页 他为什么要放弃追寻那一道触手可及的光芒? 傅择宣能认清,也不是不愿意承认这份感情,这些感情他都看了,深深记在脑海中——与其这样说,实际上应该是他无法忘记。 他掀起眼帘,此刻眼中最真切的神采落在霍清敛眼里了,那片远远望去都浓郁得化不开的墨色深海,叫霍清敛很久之后都没能忘怀。 只听他很是笃定地开口:“我会离开他的,早晚会离开,所以不能在一起。” 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宣判了自己的未来,这个未来是蜡烛的棉芯,能暂时化作一团灿烂的火焰,燃烧即殆尽。 霍清敛不说话了,此刻她说什么都多余,对这名已经将一切看得透彻的悲观青年,他既然已经认定了前路,大概就再无法改变了。 她说了句妄图改变,却也显得苍白无力的话语:“可你还是喜欢他。” “是。”傅择宣不否认,“你也一样。” 傅择宣说的是她的情感,也说的是她的逃避。 就像他避无可避的情感那样,认清、承认都很轻易,断舍离最难。 霍清敛一直只在一旁看着喻恒筠,从没打算上前,所以说放弃也很轻易——有些太过轻易了。 以至于她自己也没想到,在那天喝完茶回去,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她苦涩地对傅择宣承认:“谅我自诩为看得透彻,却也难以逃脱SLAF病毒的甄选?” 傅择宣不知道这「甄选」的说法从哪儿来的,他和病毒打了这么久交道,从来不知道这甄选的功效。 看他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霍清敛也疑惑:“大家都在传,你不知道?” “甄选……什么?” 霍清敛不说话,打开通讯器点点戳戳,唰地递到傅择宣面前:“看看?” 这是个名为「研究所最新研究显示,SLAF病毒或可甄选沉睡者」的词条。 傅择宣点进第一条新闻,扫了几眼,大致明白了其中表达的意思。 研究所公布了关于SLAF病毒的最新研究成果,经对沉睡者和唤醒师的数据研究,他们密集分布在精神力比常人高一水平的人群中,他们对此命名为「甄选」机制。 底下的网友则戏称,这个机制压根就是个精英阶段专供的病毒,总之是和他们平民阶层无关。 得到也有人觉得庆幸,只有在此刻觉得身为一个平凡人是多么幸运。 傅择宣将通讯器还给霍清敛,道声谢:“这是什么时候发布的信息?” 霍清敛本来想问他有什么意见,但听到他问的这个问题,不由得低头看手上的通讯器:“新闻上没有吗?” 然后她才发现,通讯器上真的没有显示公布时间:“我记得是……是什么时候来着?” 傅择宣本来就不求一个回答,冷不丁又是一问:“现在是几月份,记得吗?” “不是二月吗?” “确定?”傅择宣紧逼不止。 霍清敛还没意识到最重要的点,即她正身在自己的梦境中,明明知道自己被SLAF病毒「甄选」,却身在局中毫不知情。 傅择宣则是想让她脱出这困局。 他的语气过于笃定,霍清敛将信将疑地再次看通讯器,发现所有时间都无法看清。 “这是!”她一抬头,惊异地想询问刚才逼问他的青年,却是愕然。 眼前早已不见那名从头到脚一身黑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后来—— 少将:“听说,你当初想把我推给霍清敛?” 宣宣感到情况不妙,想逃。 少将一把把人搂到怀里,咬耳朵道:“不打算补偿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宣宣红着脸问:“怎么……补偿?” 少将微微一笑,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个字。 于是第二天,宣宣没能下床。 —— 每日一感叹,少将实惨。 今天是我老家的小年夜,祝小年快乐! 最新评论: 【祝大家新年快乐!开心顺意,学习升升升,财运发发发——】 -完—— 75、混沌的梦境(四) 你想要的真相,是时候交给你了。 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喻恒筠正开车带几人回老宅,脑海中还念着霍清敛投向他身后的那一眼。 如果他身后有什么存在,而这又是在梦境中,喻恒筠想这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傅择宣跟在了他身后。 只是这种可能性有些不切实际,只是他又想到了曾经的记忆片段,总觉得这样的状况有些熟悉。 他那屡屡闪回的梦境中,也出现过这样一个能感受到却没有身形的人。 之后他也随傅择宣经历过了,最可以作为参考的是陆申的梦境,在那个梦境里,陆申本人直到最后才显露出身形,若不是傅择宣提醒他们,梦境主人就在他们身边,他们是不可能发现的。 再一,就连他们几人都成功隐藏,反而是作为唤醒师的傅择宣被梦境束缚。 简直就像是,陆申和傅择宣在这个梦境中互换了身份一样。 他所怀疑的便是,陆申控制了自己的梦境。因此,在这一情况下,傅择宣仍能够把握到唤醒的步调,实在是令人有些困惑。 除非,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那如此看来,傅择宣的本事着实有些太大了,如果最开始到现在的发展都是在他的计划中,他身为一个只是怀有秘密的小唤醒师,在此之前从没展现过任何异于常人的本领,怎么做到这一切。 -- 第163页 这一切是真实的,还是全盘虚构? 喻恒筠开始怀疑起这一点来。 傅择宣担心过这一点,当梦境中发生的一切本身就是现实世界的翻版,一个人是否会怀疑当下的存在。 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梦境究竟是梦境,和现实无法比拟,所以他和喻恒筠的相处压根作不得数。 只有破除了虚幻来面对真实,一个人才能继续走下去。 这不是SLAF病毒企图教会人们的事情,而应该是人们在不断的试探中逐渐认识到的事。 也是喻恒筠在他离开后需要明白的事情,傅择宣不知道喻恒筠在认清一切真相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也不会知道了。 然后现在,傅择宣静静站在路中央,看着远远驶来的黑色轿车,他能清楚看见,驾驶座上喻恒筠随意将手搭在方向盘,双眼似乎认真盯着前路。 但傅择宣知道,他罕见地在走神,当喻恒筠这人摆出异常严肃认真的架势时,他反而是在走神。 因为他在做其他任何事的时候都是风轻云淡的,不慌不忙让人感到镇定。 傅择宣如同在进入这个梦境之前那样,贪恋地将目光停留在喻恒筠的身影上,在身影所在的车即将驶来面前时,他缓缓闭上双眼。 就在此刻,喻恒筠仿佛看见一个近乎透明的身影,在他面前猛地绽出光芒,刺眼到他不由得闭上眼。 然后耳边有人在低语,而他不会认错,这是那名他曾比作凉水的青年,声音也如同凉水淌上他心头—— “已经到时间,你想要的真相,是时候交给你了。” …… 剩余的是一片混沌。 黑暗和虚幻的光影杂糅,没有尽头,他渴望挣脱。 意识触到黑暗的边缘,是另一片不见光亮的黑影。他有这样的预感,似乎逃脱出这黑暗就能找到一切根源。 这黑暗与他的意愿似乎完完全全相悖,他全心在渴望逃离,但越是挣扎,越要在这片黑暗中越陷越深,身子越来越沉。 意识也要在沉没在这片墨色深海中。 他是谁?已经无暇去思考这种问题了。只是如同游魂,不具备思考能力,随深海不论到何处。 那是无情无欲、无色彩、无光亮的地方,直到不知哪儿来的泡沫漂浮而来。 他毫不犹疑地探入,无数漂浮的光点澎湃地涌来。 在无数光点汇集的瞬间,他听到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呼唤—— “阿恒。” 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并头躺在棚子上的两个小男孩,忆起了这个情景,也忆起了自己是什么人。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刻,化身为自己回忆中的一个旁观者,喻恒筠毫无头绪。 他在一边听着两个小男孩的对话,一切和他记忆中的发展没有出入。 阿恒和乐泽来到小区附近废弃的大楼,两人相继爬上天台,并肩躺在一个低斜的棚子上,不再聊两人争执的谁对谁错的问题。 阿恒看着夜幕上挂满的群星,随意问道:“你平时也能看到这么多星星吗?” 乐泽却告诉他,自己平时能看到的星星比这还要多。 接着,他颇有兴致地开始给阿恒解说——这一整天的相处中,阿恒都没见过他有这般高的兴致。 哪一颗星属于哪一星座,这颗星、所属星座的起源,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阿恒越发惊奇:“你经常看星星?” “没有,只是看过……书。” 如今想起来,这句话似乎透露出了乐泽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但他那额外加上去的「书」字又有些勉强。 他还没能细想,眼前如剧目出演的场景就变化,回家的路上,阿恒背上的乐泽压根没有睡着,侧头向外,双眼睁着,迷茫的光在其中闪烁。 当到达小区门口后,乐泽就和掐好点似地醒转过来,挣扎着要从阿恒背上下来。 阿恒没有细想,本身就有些困了,听了乐泽的安排,和乐泽相处一天后他觉得异常轻松,纵然有些不舍,他还是和乐泽挥手作别了。 彼时的他还以为第二日两人还能如约定那般再次相见,并没有读懂乐泽最后告别的眼神。 乐泽没有应承任何诺言,而他望着阿恒背影那无言的眼神诉说着,此夜一过,两人再无相会。 在阿恒融入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见之时,这穿着精致如同玩偶的小男孩才转身,如机械发条控制的玩具,摇摇晃晃走入与离别的男孩背道而驰的黑夜中。 这是喻恒筠在心底念过很多次的时刻,如果他回头,是否就能发现点不同? 但他不会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像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会对一名只相处过短短一天一夜的小男孩念念不忘。 既然不得解,他就得去探寻真相,而不是被困在荆棘中享受枯枝攀织成的温室。 喻恒筠跟在那个显得有些单板的身影后,尽管他对男孩的目的地心中有数,但他仍徒劳地想要看清楚,男孩走进的世界是怎样面貌。 可这是徒劳,他什么都没看清,就被迷雾包围起来。 在迷雾中,喻恒筠并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他尝试在周围走动,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仿佛他已经远离刚才所在地,进入一片全然陌生的领域。 背后传来虚幻的呼喊声,一声声恳切地唤他,要他与这无边的意识海中拉扯。 -- 第164页 他不想被这声音所支配,心中叫嚣着,若如这声音所愿踏出一步,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但情况似乎由不得喻恒筠自己做决定,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一股比任何敌袭都要迅速的力道袭来,他压根没法反抗就被这力道推动失了平衡,跌入迷雾之底。 血,全是血。 鼻腔中充斥着这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在没睁眼时,他就已经靠这股味道隐约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 他忘了自己是谁,只是很突然醒来,如今趴在地上,惊惶地睁大眼睛,要在周围的一片赤红间找寻到让内心安宁片刻的角落,但却屡屡失败,他震颤的瞳孔无法捕捉到任何清晰的画面。 还有什么?他在血色所致的目盲中努力睁大眼,现状没有任何改变,试探着,他伸手胡乱在前方抓了一把。 手中握住的东西有一种怪异的触感,似柔软,又似坚硬。眼前毫无变化的血影提醒了他,这不是什么能深思的东西。 眼前的模糊赤影渐渐消散,他飞快闭了几下眼调整状况,真正开始观察他所处的地方。 如他所料,他手中的东西正是块碎肉,一面焦黑,所以有些坚硬。 而他手中的,只是这片土地上密布的残酷景象的一角。 纵然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场景,他心中还是一紧。面色镇定地把手中的东西放回原地,撑地站起来,他才真正看清了这副用血肉拼凑出来的震撼场面。 地面上有辨别不清部位的尸块,也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残肢。 无风无喧嚣,他在一片寂静中听到了某种液体汩汩流淌的声音。 似是血在流淌,汇集在一起形成暗滩,早就分不清从哪里淌出。 一切的一切在告诉他,这是鲜活的生命刚被碾碎的瞬间,或许是一场宇宙中的爆炸,或许是某种激光武器的作用,那为何只他一人存活呢? 他冥冥中是要往前走去的,发现身处此地的原因,找到真相。 找到什么真相?他也无从得知,只是直觉催促着。 他不想靠太过于依赖感觉行事,但他也信奉一点经验主义,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个人,但他莫名这样认为。 所以他可以相信这时的直觉吧? 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替他应答:“可以。” 于是他上前去了。 每一步都无可避免地踏上血滩或是尸块,可他走得极稳,心里却空落落,麻木得不含悲悯。 一步一步在这空旷的土地上挪着——除了散落在地上的各式各样的碎块,不含其他任何东西,或许的确能称得上空旷—— 他漫无目的走着,又像是有着明确的目的,他要寻到能让他停下脚步的东西。 这是一场漫长的跋涉,似乎有意叫他如朝圣一样,不断经受精神和的折磨。 他满目疮痍,偌大的荒地之中只有他一个活物,这唯一的活物像是蠕虫一般,在以尸块铺成的地毯上艰难地移动。 即便已经麻木,这血腥画面与气味的冲刷也是一种折磨。 就这样不知多久过去了,他的眼前不再是以各种模样铺陈在面前的死法,地平线中央出现逐渐放大的东西,几个人如同雕塑立在原地,将某个时刻完整展现在他面前。 但这可不是沙漠中的绿洲,他寻到目的地,还来不及喜悦,记忆就瞬间如同狂流冲击,一番冲击下却全都泯灭,只剩下一股强烈要上前去的冲动,和不知为何涌现的悲恸。 他在这个展现的定格瞬间中,看见了自己。 不论缘由,他没看过自己的面孔,却知道那是自己,是自己和一群人受袭的场面。 也没什么特殊,不过是一个人将他推开,迎向一道激光袭击而当场四分五裂的场面。 他的眼眶开始刺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场面。嘴唇有些颤抖了,眼中的热泪险些要无法抑制了。 失去了记忆,他的情感却没有遗失。 他感动,如果可能,他愿意以身换命,将那人救下,而不是成为被保护下来苟活的人。 几乎是动了这个念头的同时,他就被顷刻冲击来的鲜红色洪流淹没。 他闻出来了,这是血。是不知多少人流出的血,全部还到了他的身上。 他每一个决策所残害的性命,他所有亲手结束的生命,他错误的选择导致的错误结果,顷刻全部偿还到了他身上。 不止有这夺目的血色洪流,在这血流中猛然出现的亡灵们,带着嘶吼、狂怒、哀嚎、哭喊,死死纠缠住了他,要他尝尝死亡的滋味,但又不让他轻易凭死亡从中间解脱,而是以数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内脏拉扯、刀割皮肤、窒息、烧灼和寒冷……他都面容紧绷,咬牙受着,不泄出任何痛苦的声音,也不让脊柱在重压中弯下。 但他最终没能敌过这样的重压,膝盖渐渐弯下,快要跪到地上。 他似乎嗅到了不同于其他亡灵的气息,在痛苦中仍奋力抬了头,在无数亡灵中离他最近的一张面孔,恰是他刚刚看过的,挡在他面前的那人。 他呼吸一窒,瞬间失了所有抵抗的心思,放任所有亡灵的胡作非为,眼中的光已然黯淡。 “若你要拿走这条曾挽救过的性命,我不会有分毫抵抗。” 作者有话说: 有点事,到今天才更,抱歉。 -- 第165页 最新评论: -完—— 76、混沌的梦境(五) 自此,3103部队再无尘星,只剩游鸮。 在那名亡灵显现的时刻,他丧失了与疼痛抵抗的意志,任凭他们左右自己的存亡。 也是这时,他的记忆开始在眼前缓缓放映。一块块镜片映着过往,朝他飞来,所有的疼痛似乎都烟消云散,只沉浸在回忆满溢的情绪中。 他看见因为自己的生,导致母亲的虚弱。半年后,女人在手术台上呼吸暂停的一瞬间,让一个强大的男人骤然弯下的脊背,捂脸失声痛哭; 这也让一名小男孩没了母亲,呆愣地站在男人身后,听着手术间门口一片哭喊声不知所措。 他看见自己将三岁的妹妹单独留在家中,妹妹以为哥哥在和他捉迷藏,摇摇晃晃走出门寻找藏匿在某处的哥哥,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他看见11岁那年,妹妹在一个清晨被发现倒在家门前,他不堪心中沉重溜出家门,遇见一名穿着精致的男孩,他和男孩共度一日,转身就遗失了这难得的好友,自此念念不忘。 他看见因自己指挥不力,导致战线崩溃,在混战中他竟没注意到身后的一道激光攻击,是他小队中的游鸮在激光来临前一刻将他扑开,自己却再难逃开。 到这里,他知道人生还很长,还有许多事是未完成式。可若游鸮要取走这条命,他定是无怨言奉上。 他睁开眼,再次对上亡灵毫无情感的双眼,给以信任的脆弱轻笑,闭上眼等待着死亡降临的片刻。 可许久,都没有任何代表死亡的铡刀落下,直到某个冰凉、形状如同手的东西触上他的双眼。 他的视线没被遮掩住,不断揭过的碎片在他眼前瞬间湮灭成粉尘,没有光,却熠熠生辉,下一秒,在空中排布,为他形成指引道路的光带。 顺着光带踏上一步,他就回到了那个梦中,是困住他许多年的梦魇。 他看见血肉模糊,这双手就被包裹,瞬间变回童年稚嫩的小手。 他见到面目全非的游鸮,如噩梦一样无法逃开,是一双手覆上他胡乱挥舞的小手。 这双手的主人牵引如孩童般的他。 他哭闹就安抚。 他害怕就拥抱。 脑海中一片空白,这双瘦小的双手就引他前行。 直到他的世界重新出现光亮,他来到了一道耀眼的光束旁,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然后那双手的主人又安抚赌气的他,带他摆出拳头扣胸、宣誓般的姿势。 愈渐闪耀的淡蓝光芒包围他,带着男孩走回记忆碎片浮空的空间。 大提琴声悠扬响起,那些灰色记忆终于回暖,男孩一幕幕看着、笑着。在暖色调的记忆中,他成长着,伴随爱。 母亲的死亡,没有家人责怪过他,所有外界的流言蜚语,父亲都处理得干干净净,没让他听到。 妹妹的失踪,家人的责怪不是来自于他作为哥哥的不负责任,反而是因为他奋不顾身到忘记自身安危。 战争结束后,他看见纪念碑前,游鸮母亲一语不发听他的愧疚言辞和赡养请求,女人垂垂老矣,早就独身一人,抱着骨灰盒泣不成声。 女人直白拒绝他赡养的请求,试图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离开,却一再颤抖着稳不住身形,纵然如此,她也坚持地拒绝了所有伸来搀扶的手。 他跪在原地、低着头,从见到女人开始,到那孱弱的身影消失很久很久后都未曾起身。 但他听见了那个女人离开前丢下的话语,声音确实如游鸮经常吹嘘的那样,如夜莺鸣唱般美丽,但话音中却隐忍的颤抖:“活下去,用他救下的命。” 游鸮没有机会对他说出最后的话语,但他留过遗书,上面只有一句话::“母亲,孩儿不孝,只希望能保家国平安,您和战友们都能好好活着。” 这个大男孩家境清寒,性格内敛,平时以队长尘星马首是瞻,对他是说一不二。 游鸮很少写家书,说是没读过什么书,所以对知之甚多的队长敬佩至极,少数几次写家书时,被3103部队的其他队员看见,总要抢来念上一遍。 为数不多的文字里总要提及队长,队长和他说话,队长交给他重要任务、训斥他,队长与他共同进行体术训练、和他对练,教他能源装置的组装,朴实简单的文字里掩饰不住对「尘星」此人的向往和敬佩。 所以,三个月后,游鸮的母亲给他寄来信,信中提及了他对游鸮的影响,直言若非他的提拔,游鸮不可能进入3103部队,是他帮助了游鸮,也是他塑造了游鸮。 信中不谈原谅,只求他连同游鸮的份一起活下去。 但这已经足够。 自此,3103部队再无「尘星」,只剩「游鸮」。 梦境结束了,喻恒筠从沉睡中醒来。 见他睁开眼,北风很激动地凑了上来:“队长,你醒了!” 像是从一个很漫长的梦境中刚醒来,喻恒筠的记忆出现了断层,所以对北风这副激动的模样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了?” 北风一脸不可思议:“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着,他心底暗自窃喜,如果喻恒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他倒是有机可乘了。 不料喻恒筠压根不给他机会,他只是在醒来时的暂时性失忆,在说话间,他已经记起在自己醒来前发生的一切。 -- 第166页 …… 星历463年,战争爆发第四年,喻恒筠任上尉,在特殊部队3103任指挥兼队长。 4月,纳莫星人一改先前对各星际据点各个击破的策略,也不再偷袭的攻击方式,集中火力对指挥中心、储粮库、联络中转站三个据点进行攻击。 指挥中心调整军力,对三个地点分派了大量军备,考虑到不让各据点亏空,也留下一定数量军力在各据点。 而作为特殊小队3103,他们所接受的任务是偷袭敌方能源中心,伺机摧毁核心,并在其军械制造基地中找到对方自研武器的图纸,若有余力则摧毁对方的粮库。 这是应对纳莫星攻势中十分重要的一环,如果顺利,新地球部队就能颠覆之前被动的局势,找到纳莫星自研武器的弱点,通过所有据点潜伏的兵力,摧毁纳莫星大部分据点。 纳莫星一直以来的攻击都并不猛烈,却经常出其不意,能准确打击到新地球防备的弱点,在这样的攻势下,再加上他们那套激光武器的弱点未知,新地球部队节节败退,放弃了不少空间据点。 纳莫星将领的风格保守稳进,这一次他们的异动,显然另有所谋,大家都知道这次任务不简单,所以选择派出3103小队。 这四年中,中尉喻恒筠和他所在的3103小队潜伏在纳莫星的空间据点,暗中辅助大部队捣毁了许多纳莫星暗藏的据点,同时搜集许多关于自研武器的信息,锁定了自研武器的军械制造所的所在地。因为小队的丰功,喻恒筠在第四年升为上尉。 他们的数次行动获得了司令部的高度认可,因此司令部将这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尚无败绩的3103小队。 喻恒筠知道,敌方当然不会让军械大本营亏空,而根据纳莫星人一贯的战斗方式和对方敌将的性格分析,这项任务必定有去难回。 而这还只是他们在锁定军械制造所位置后,首次探查这座基地,为了避免被敌方察觉,他们没有派出任何人力或探测器进行探查。 但他们此行与整个星球的存亡同在,整个小队毫不退缩,全员领命前去。 但他们遭遇的,竟然是敌方最精英的一队死士,多达近三百人,率领人,纳莫星部队最高将领托克斯。 而3103小队,也就仅13人而已。 喻恒筠已经无力去回想那一天了,记忆里充斥着血色。 他们还没有获得基地的图纸,所以对基地情况一无所知。 在观察数天后,小队进入基地。 最开始一切顺利,但北风在潜入基地时却误触了机关,小队13人被分离,困在伪装成走道的密室中,与源源不断投放的死士战斗。 托克斯太自信,如果他做成的是个完全的密室,或许还能拖住3103小队的步伐; 但他低估了小队的实力,还偏偏在房间内加上了外控的加热器,企图将密室变成蒸笼,让小队成员在煎熬中战斗身亡,他殊不知这才是3103小队最熟悉的战斗环境。 纵然死士很难对付,小队成员还是在死士的围堵中冲出,带伤逃出密室。 大家分头行动,喻恒筠带着游鸮几人吸引托克斯的火力,其他队员则前去完成相应任务。 就是在这场与托克斯的混战中,喻恒筠被不明源头的激光攻击,而游鸮为此付出了生命。 游鸮阵亡,3103小队全员都激愤不已,浴血奋战,最终以3名队员牺牲的结果,换取了任务的完美成功。 任务结束当天回到总据点,向指挥部汇报完情况,喻恒筠就陷入了沉睡。 …… 再次醒来,就是对着北风这张脸了,他满脸激动和喜悦,两眼滴溜溜转,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喻恒筠没有细思,只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北风有意隐瞒,听着他没带任何感情的问话,心虚不已,但还是强提底气,按吩咐回答:“战情紧急,司令部不放人。” 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喻恒筠和他在小队里相处多时,更是熟悉他的表情,于是不紧不慢和他说:“何必要欺骗我?只要我愿意,谁都说不了谎。” 北风表情有一瞬动摇,飞快又被他压下去。他不明白司令部为什么不让他们队员将这点隐瞒,但还是遵守命令,依旧镇定地辩解:“没有说谎。” 压根没有任何说服力。喻恒筠也明白北风不松口的原因,但他有比上级的命令更能撬开北风的招式,于是又悠悠道:“似乎很久没问候北柔了,她最近怎么样?” 这招式北风已经很熟悉了,但着实管用,他欲哭无泪,忙求饶:“别啊队长,这是死命令,我真说不了。” 喻恒筠只需要这一句就够了。 北风见他满意,松了口气,转而好奇:“队长,你为什么觉得……” “直觉而已。” 北风想到了这背后的含义,喻恒筠的意思是军队里不存在和他适配的唤醒师,听起来太自信了,但北风觉得这才是喻恒筠。 的确,军队紧急调用唤醒师来给喻恒筠唤醒,结果是没一个人成功。 最终在各方调度下,放弃了征用高等级唤醒师的建议,将喻恒筠送回家中。在唤醒成功后,才立刻将他送回军队里。 以北风的头脑,压根没想到这个命令是为了保护这名唤醒师,不让喻恒筠知道唤醒师的存在和所在地。 但将北风安排在他醒来的地点,似乎又有些可疑,像是刻意要隐瞒,却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司令部在隐瞒唤醒师的身份。 -- 第167页 北风内心没这些弯弯绕绕,他盲目相信队长的解释,不再多问,于是想起自己等在这里的原因,满眼亮晶晶地和队长分享:“队长,有个好消息。” 停下思考,喻恒筠看向他:“嗯?” “你调指挥部了!” 喻恒筠的眉头瞬间敛起,看他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北风眨两下眼,不解道:“怎么,这不是好消息吗队长?” 微微摇头,喻恒筠敛眉沉思,这的确怎么看都是个好消息,军衔随之上升,他进入指挥部的目标也达到了。 但他没料想到这么快,只是……他之后的路还想拖着3103小队一起前进。 更别提,这样的晋升,无异于踩着伙伴的尸体往上爬。 最新评论: 【才发现flag倒了。正文大概可能还有二十章的样子,我……尽力三月更完。】 -完—— 77、混沌的梦境(六) 自从沉睡醒来后的第无数次,莫名的熟悉感袭来; 最后的人事调动出乎喻恒筠的意料,他依旧是3103小队的队长和指挥,但小队其他队员都获了晋升,被分派到其他小队,只在必要时将3103小队重新召集,执行特殊任务。 从这次任务之后,喻恒筠就全心投入战斗中,在指挥部创下一次次神话。 识破纳莫星一次又一次的诡计,亲自带小队出其不意击破纳莫星各个隐藏的据点,在决战中指挥部队彻底击垮纳莫星的防线,出色的扫尾工作中,都少不了喻恒筠的身影。 应召参加战争八年,他从中尉陆陆续续升到了大校,战争结束后授勋仪式,他升为中国最年轻的少将。 站在授勋暨表彰大会的台上,无数灯光亮起,表彰词在礼堂响起的瞬间,明明就在眼前,喻恒筠却感觉和这瞬间产生了遥远的距离。 自从沉睡醒来后的第无数次,莫名的熟悉感袭来,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抵挡洪流的堤坝牢不可破,一道薄弱的宣泄口都没有。 白鼠在迷宫里团团转,却压根没有起点和终点。 喻恒筠被困在过往里,对自己的境地一无所知,他的记忆已经不完整,在迷宫中重演了被人删减后的过去。 但完全封闭的堤坝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当洪流集聚,其威势终将摧毁堤坝,找回自由。 授勋仪式结束,很久没歇气的喻恒筠终于得以放松。 刚到家,微妙的不和谐感扑面而来,行李还没放下,没来得及细察,一个通讯就接进来了。 是喻老爷子。 老人鬓发斑白,身板笔挺,双眼炯炯从通讯器对面直盯着孙子。 喻恒筠给老爷子敬了个军礼,见老爷子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面无表情开始进行军事工作汇报。 这会儿他可真没揣摩正确老爷子的心思,眼见着老爷子给旁边使了个眼神,一道轻细的声音说了几个字,喻恒筠认出了这道声音,是某个经常告黑状的机灵鬼,她话音落下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极细微的脚步声远去。 喻恒筠不为所动,依旧保持之前毫无感情波动的语调,对着老爷子汇报。 对待工作汇报,喻老爷子从来不马虎,认真听完孙子的汇报以及自我检讨,严格地和他探讨完思想问题,指导他仍需的地方,他就和旁边招了招手,继续诡异地盯着孙子,也没有关掉通讯的意思。 喻恒筠也不懂,毫不怯懦地和爷爷对视,直到一阵刻意拖沓的脚步声响起,最后停在喻老爷子身边,喻书诺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对着互瞪的两人道:“你们互相瞅个啥劲呢,一个个都不解风情。” 她的姿态实在有些不雅,语气过于随意,喻恒筠张口就要叱责,但喻老爷子一直可都站在喻书诺这边,眼见着他面色一凝,喻老爷子就状似随意地咳了下,直接堵住了孙子就要说出口的斥责言词。 喻恒筠也知道老爷子一向宠孙女,在这样的爷爷护着下的喻书诺可以说是无法无天了。 所以他照着喻老爷子的暗示闭了嘴,等着看喻书诺继续作妖。 如果喻书诺知道哥哥的想法,一定会大呼冤枉,她才没有怂恿老爷子不关通讯,只不过是怂恿老爷子打了这个通讯过来而已。 自喻恒筠从沉睡中醒来后,家里只能从新闻转播得知他的相关情况,父母也问过喻老爷子能不能凭他的身份从军方获得点信息,老爷子却黑着脸给两人大骂一顿,说“都什么时候了,家里的私事和家国存亡两件事孰轻孰重还拎不清?” 喻修和纪燕如也懂老爷子的心理,但到底是忧心切切,导致这几年家里都没有盛大的娱乐活动,明面上大家似乎如常生活,但喻书诺察觉到纪燕如的担心,喻修和喻老爷子虽然还是那副沉稳的样子,脸却比原来绷得更紧了。 喻老爷子到现在也一直端着态度不肯开口,直到昨天看到转播的授勋仪式,喻书诺瞄见爷爷的表情有一闪而过的触动,心里面有一丝好笑。 看完授勋仪式转播后,家里的长辈状态都发生了变化,有股迫不及待的兴奋,喻书诺猜,他们是想着认为隔天喻恒筠就会回来,所以纪燕如大张旗鼓地准备了很多食物和生活用品。 结果到了今天,压根就没有哥哥回来的迹象,见喻老爷子脸都黑了,喻书诺忙凑上去假装愁眉苦脸:“哥说了要给我捎东西回来,结果一直没消息,但我之前不小心惹他生气了,怕他不接我通讯。所以……爷爷,能不能用你的给我哥打个通讯啊?” -- 第168页 喻老爷子大怒:答应我孙女的事还要食言不成!当即一个通讯就打到了喻恒筠这里,见通讯一接通,喻书诺就立刻溜到一边,把空间让给爷孙俩。 老爷子哪还不知道她的意思,但就是嘴硬不肯和孙子表达自己的想念。 这就是喻恒筠接到通讯前发生的事了,而喻书诺见两人在汇报完工作后就一直僵持着,叹着气又窜了回来,凑到通讯器面前就是一句调侃:“是谁啊,一声不吭就跑回家,说也不说一声?” 说着,她还给喻恒筠眨了眨左眼。 听妹妹这么一说,喻恒筠立马就明白,自己怕是误解老爷子的意思了—— 虽然老爷子看上去对他的工作汇报还挺满意的样子,但显然他接到的这通讯是别有目的。 和喻老爷子说明自己不日就回老宅住,结束了通讯,喻恒筠把注意力放到屋内摆设上。 其实若是在平时,喻恒筠肯定是先回老宅的,但在决定行程时,他冥冥中有莫名的预感,让他决定先回自己在上野岛的住宅一趟。 果不其然,一进门的违和感就证实了喻恒筠的预感。 这违和感正来源于屋内的摆设,与记忆中离开前的摆设对比,他的个人用品、书房里的书和厨具都有细微的偏差,而衣物上更是残留着不属于他的气息。 这一切都表明,曾有人在这里居住过。 甚至更明显的,书房里有本《军事密码学》还放反了,书脊的部分朝向内侧。 喻恒筠的眉深深皱起来,并非因为有人闯进他家这一事实感到排斥,却是因他觉得这属于别人的气息对他而言并不陌生。 而他脑海中竟没有丝毫关于这道气息的记忆。 这和屡屡涌现在他内心的熟悉感一样莫名其妙,毫无预兆地出现,又完全牵不到一根相关的线条。 但喻恒筠知道,这一切的起源是从自己被唤醒后开始的,尽管当时上级似乎有意隐瞒相关信息,但他已经有了主意,于是决定从这一点开始追查。 这一查就是一年,期间喻恒筠使了很多手段,却连一丝线索都没找到。 军队的战友只是被命令不说出他被送到新地球唤醒的事,其余的一概不知。 只知道当时军队的命令从战地司令部以文书的形式下发,而当时战地司令部,有权下发全军指令的只有两名军官,一位姓沈,一位姓吴。 到这里,喻恒筠不愿意深入下去了,他查这一切并非工作需要,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内心,他没法说服自己使手段得到信息。 喻恒筠转而问了家里唯一可能说出口的喻书诺,她却直摇头,守口如瓶。 喻恒筠觉得这样的僵局有些荒谬,潜意识里告诉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会找不到任何线索。 可在这一年里,甚至他内心那股熟悉感都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边空缺了什么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人应该来到他身边,却没准时出现。 而他喻恒筠本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却只是在军队做着日常的工作,日常之余找找内心熟悉感的源头。 以致于现在还要去参加无聊的宴会,喻恒筠笔直站在窗边,看夜色暗沉下来,远灯渐起,面无表情地想着。 “哥你好了吗?”喻书诺探头,见他身上装束不改,那套宴会礼服还挂在墙上没换,听她声音也不愿意搭理一句,无奈拖长声音催了句:“哥。” 喻恒筠这才转过来看向她,一语不发,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什么事?” 喻书诺是觉得喻恒筠很不对劲,一年前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以前找他说事好歹还有句话,回来后就是惜字如金,一天不见他有超过十句话的时候。 所以喻书诺也没催了,想借着这机会问一下:“哥你是有心事,还是受了点……生病了?” 她说得委婉,她本想问直白点是不是有心伤,但又想或许哥哥自己心里有数,只是隐晦地问。 喻恒筠不甚在意:“没事。” 喻书诺很想直接说「你看这哪像没事的样子」,但她曾为此去去心理医生那里咨询过,这并不像PTSD的表现。医生反而让她多关心一下,说她哥可能只是有些心事。 但她试过很多次要和喻恒筠谈心,结果只是发现,如果喻恒筠不想说,她也问不出来。 喻书诺只好又挂起平时那副面孔,催促他快点:“快点,别等下自家的宴会还迟到了。” 好歹家里有个人姓「纪」,迟到总归不好。 喻恒筠只是点头,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喻书诺叮嘱着离开,把空间让给喻恒筠一个人,喻恒筠才利落地换好礼服,随家里车一同抵达了纪家。 宴会并不盛大,只是请了些常来往的人家,主要是想为升了军职的纪襄之庆祝一番。 喻修携着妻子、儿女和纪家人问候。 纪家老爷子一共就二女,纪燕如是大姐,妹妹叫纪荷如,嫁给了薛家二子薛陌和,婚后就患了精神疾患,如今身在I国养病。 和外公、几位舅舅打完招呼,喻书诺就找伙伴交流去了。 喻恒筠则坐在桌边,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唬得想来搭讪的男女都心生退却。 即便有胆大有勇气的上前来,也因他无动于衷的平淡眼神铩羽而归。 喻恒筠答应来这场宴会的原因是纪襄之说要给他个惊喜。他倒也没期待什么惊喜,只是许久没和纪襄之见面,准备看看他最近怎么样而已。 -- 第169页 他和纪襄之上次见面还要追溯到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两人同批应召上战场,没多久就分开了,期间虽然有过通讯,这一年喻恒筠也因为查东西的事情麻烦过他,但两人却没见过面。 倒是不知道被战争锤炼过的他是怎样一副面孔了。 但他等待的这场宴会的主人公纪襄之一直都没出现,直到喻恒筠又坐在桌子边等了二十来分钟,他才姗姗来迟。 原来他就在楼上,下来的时候身边还有个人跟着。 客人们看着两人相携而来的身影一阵哄闹,或是笑侃,或是交头接耳。 喻恒筠却倏忽僵住了,瞳孔一缩,又骤然放大,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来,又飞速冲向心脏。 明明纪襄之身旁的人穿着简简单单的休闲衣裤,他脑海中却自动投映出这人穿着白色军装的模样,和这道身影完美契合。 坐在觥筹交错的大厅里,喻恒筠再次出现了在授勋仪式上那种遥远的距离感。 他低头看着被他捏出裂痕的杯沿,将杯子轻轻放下,然后抬头看着那两道身影和众人打完招呼,看着两人笑着交谈,边向他走来。 这分明是真实的世界,却仿佛在虚幻的边界向他招手。 第一次,喻恒筠意识到,他似乎把很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作者有话说: 你把你对象弄丢了。 78、混沌的梦境(七) 如果是他认定的事情,那就全力以赴去做吧。 纪襄之带着人过来了,故作潇洒地对身旁的人扬下巴,和喻恒筠介绍时却掩不住眼角的得意和幸福:“我对象,温子攸,认识一下?” 战争似乎雕琢了纪襄之的脸庞,让他的脸显得更为棱角分明,但变化最大的是他的眼部,眼窝更加深陷,眼神也更为锐利,但在介绍他身旁的人时,整张脸都柔和了下来,眼神在对上对方的视线时,更显深情。 温子攸侧耳听纪襄之给他介绍喻恒筠,一边礼貌地对喻恒筠点头示意,嘴角微扬。 喻恒筠也微微颔首回礼,心里却荒唐地认为,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还带他和其他人打声招呼,等着我,回聊啊。”纪襄之叮嘱后,就要带着温子攸去和其他朋友炫耀。 喻恒筠沉默着目送两人,却听见离开时温子攸低声和纪襄之感叹了一句:“今晚一切都像梦一样。” 纪襄之侃他:“都这么久了还觉得我们俩的事像梦一样吗?” 温子攸只轻轻摇头,牵上纪襄之的手,侧首看他,从喻恒筠看过去的角度正能看见他勾起的唇角,喻恒筠敏锐地察觉到温子攸这个侧首是为了他。 但喻恒筠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温子攸是在看他,还是他的身后。 他的斜后方是阳台,落地窗用窗帘半掩着,喻恒筠在桌旁坐了会儿,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叼起走到阳台上,环视一圈,外面的夜色并没有什么特殊,他便靠着护栏看向屋内,点上烟,将宴会上的动向都收入眼中,在烟雾缭绕间,屋内五光十色的场景更显虚幻。 没过多久,温子攸如他所料单独来到了阳台,却只是和喻恒筠要了根烟点上,也靠在护栏上和他一同看着屋内,一语不发。 看着屋内的纪襄之不知道第几次有意无意地看向阳台,温子攸突然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语气凉薄地说了句内容与语气截然不同的话:“我觉得现在过得很幸福,你呢?” 他的表情和话语是两个极端,脸上带着笑,却不比哭泣的面容好看几分,像是为了说服自己而不断重复的谎言,清楚知道自己骗不了自己,还是说着刻板的欺骗话语。 喻恒筠只是沉默抽着烟,不置一词。 温子攸却自己就回答了:“看起来是不错的,和上次见面并没什么不同。” “就我所知,我们应该是没见过的。” 喻恒筠低抑着的嗓音有点沙哑,温子攸听他语意笃定,一愣,微微偏头向左,视线朝左下似乎在思考。 一会儿他笑了,表情了悟般点头:“是了,我们没见过,或许是我将你大哥和你弄混了,抱歉。” 喻恒筠不怎么相信他的说辞,但还是摇头表示没关系,熄了烟意味不明地瞥了温子攸一眼,没做告别就离开了阳台,仿佛两人就只是在阳台偶遇,寒暄两句后各自分别罢了。 慢步走进屋内,热闹依然,喻恒筠心中若有所感,侧身回头看还杵在阳台的温子攸,屋内灯光如梦如幻,耀眼如阳光也没照亮表情隐在黑暗中那人的表情,即便是他都没法将温子攸的表情看真切,只隐约辨别出他如雕像般微微垂首,指间红光也不动。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温子攸微扬首看向他,又笑了,嘴唇开开合合,像是对他说了什么,又好像只是嘴唇张开却什么都没说。 喻恒筠没看清,而他本应能看清的。 他微敛眼帘,回身走到刚才的桌边坐下,不再关注阳台的动向,只等纪襄之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兑现的「回聊」。 不过纪襄之显然没忘掉,见着喻恒筠进来大厅,得空就扯着温子攸来见他了。 喻恒筠瞥见他两人没怎么松开过的手,悠悠道:“这就是「惊喜」?” 纪襄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是啊,你最好的表弟我,未来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不是惊喜吗?” -- 第170页 喻恒筠打量着正在抿着杯沿饮鸡尾酒的温子攸,问道:“什么时候认识的?” “很早啊。”纪襄之顿了下,一拍头:“瞧我这,他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对我爱答不理的同桌啊。” 他这么说,叫喻恒筠也记起来了。高中的时候,纪襄之和他提过自己的同桌,任纪襄之怎么搭话都不理,成天摆个高岭之花的姿态,但对着别人又很正常地对话,还言笑晏晏的,见人家这明摆着不乐意搭理的态度,纪襄之也明智地不再自讨没趣。 本来如果只是这样,喻恒筠也不会对这件事有多深刻的记忆。 但在这件事过去一段时间后,纪襄之又和他提起了学校里发生的事。 他的桌子里莫名其妙每天都会有早餐和午餐便当,每天还变着花样来。结果问了身边的同学,全都不知道。 倒是和纪襄之同一个班的荣肃留意了下,告诉喻恒筠说看见是纪襄之同桌做的,每天早上都提前很久来到教室,往纪襄之桌子里塞饭菜和零食。 喻恒筠听了沉默,纪襄之这人一向大大咧咧,没别的不良嗜好,唯独特别喜欢吃。 他问纪襄之怎么处理这莫名其妙的饭菜和零食的,他眼睛里都放光了,理所当然道:“吃了啊,我试了下,特别好吃!” 喻恒筠倒也不认为这个同桌有什么坏心思,充其量是为了抓住纪襄之的胃而已,所以只叫荣肃多注意。 过没多久,荣肃和他说纪襄之这同桌不简单,套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侵略性太强」,做任何事都极有目的性,并不适合纪襄之。 喻恒筠本不打算多管,但几个月后的一天,纪襄之突然打了个通讯过来,问他能不能帮忙善后。 喻恒筠二话没说就赶到警察局,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找人把纪襄之带了出来。 事情起因原来是纪襄之同桌被人欺负,纪襄之路过时看见,一怒之下把人全都打伤了。 “人呢?”喻恒筠平静地和纪襄之对视,看到了他眼神中的躲闪。 “让人先把他送回去了。” 人倒护得挺紧的,想着,喻恒筠心里有了计较,又问:“你知道是吧?” 纪襄之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说清楚。” 喻恒筠算起来也是纪襄之的表哥,一直以来在纪襄之心里的地位也很高,本来喻恒筠从小就接受军事训练,气势有些摄人,他一凶起来,纪襄之哪敢违抗,吞吞吐吐说自己是猜的。 “而、而且我本来,本来就……” 见纪襄之犹犹豫豫不肯开口,喻恒筠喝他:“抬头看我。” 纪襄之一哆嗦,抬起头,几次鼓足气势要说话,却都泄了气。他也不明白,就是说个实话而已,怎么这么难说出口。 他这样子像极了畏首畏尾的小动物,喻恒筠严肃的表情险些没维持住,他刻意端着口气问:“喜欢他是不是?” 纪襄之表情一惊,连忙要否认:“没……” 喻恒筠微眯眼:“想好再回答。” 他这态度摆明着要逼纪襄之说出口,纪襄之压根没想喻恒筠有什么坏心思,心里一急就喊出口了:“是是是,我早就看上人家了!” 喻恒筠嘴角一勾,撂下话:“那还好意思叫我来善后?” “啊?”纪襄之没懂他意思,又懵了。 “做事之前不掂量掂量,做之后也不做彻底点,还想护着人家?”轻飘飘扔下这句话,喻恒筠就阔步离开了。 这下纪襄之懂了,喻恒筠这是在骂他自不量力呢,他不由得呆了:“可你也还未成年呢喻哥……” 不过自从这之后,喻恒筠还以为两人就会好好谈恋爱了,结果之后也没听见什么消息,反倒是纪襄之主动笑着和他解释:“他不见了。” 就再没有了下文。 见喻恒筠若有所思,纪襄之笑问:“想起来了吧?” 喻恒筠:“嗯,想印象不深都难。” 纪襄之知道他喻哥这又是在糗自己,打了个哈哈,生怕喻恒筠说出更多自己还是小年轻时的心路历程,欲盖弥彰地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喻哥你呢?” 但纪襄之的「高冷」对象可没打算放过他:“别转移话题,我还想知道当时你是怎么和喻哥提起我的。” 然后又是一场纪襄之行为鉴赏大会。 从宴会回到家的当晚,喻恒筠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纯黑一片,只有低弱的呜咽声断断续续。 喻恒筠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就存在于这具身体内,却根本无法操控这具身体。他只好随这具自己行动的身体向前走着,视线有些低矮。 耳边的呜咽声越来越清晰,就在眼前了,他想,然后他抵达了,一道微弱的水蓝色光芒,让喻恒筠一眼就捕捉到了男孩的身影。 男孩蜷缩着靠在墙角,埋头靠在膝盖上,肩膀随抽吸鼻子的声音耸动。 他哭得太过专注,没有发觉喻恒筠的到来。 “你怎么了?”这具身体说话了,喻恒筠一惊,他不会认错,这是他小时候的声音。 眼前的男孩停止了哭泣,他飞快抬起头,一愣,突然冒了一个嗝出来,又飞快把头埋进膝盖。 就是他这短暂抬头的间隙,喻恒筠看清了男孩的脸,竟又产生了那种熟悉感,可这怎么会?他为什么会对一个梦中的小男孩产生熟悉感? -- 第171页 因为是梦吗? 男孩没有回答他,只是依旧埋头。 这具身体伸出了小手,似乎要去触碰眼前的小男孩,一阵波动,男孩的身影消失了,光亮随之熄灭。 通过这只带着伤痕的小手,喻恒筠确认了他正在小时候的自己身体上。 见男孩不见了,小喻恒筠刻意大声呼喊:“你在哭,也在躲我,为什么!” 喻恒筠瞬间有些哭笑不得,按小喻恒筠这样问,估计一辈子也得不到对方的回答。 男孩果然没有反应。小喻恒筠也不气馁,开始摸黑找那个男孩,男孩没在哭,连抽吸声和打嗝声都听不见,只是在这片不知有多大面积的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寻找。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喻恒筠一直都没有要放弃的念头,不知疲倦地执着寻找。 喻恒筠不知道为什么小小的他,要为了一个不知底细的男孩如此执着地寻找,只因为男孩在哭,就一定要寻到他安慰他吗? 但他也不愿叫男孩放弃,没有人能改变他自己的想法,他自己也不可以,如果是他认定的事情,那就全力以赴去做吧。 也不知道是侥幸还是刻意,漫长的找寻中小喻恒筠终于绊上了什么,一个满怀就扑到了一个冰冷的怀里。 水蓝色的光再次盛起,这次这道美丽的水色光芒洋溢在了整个空间。 太冰了,这是两位「喻恒筠」共同的想法,感受到胸前有只小手在推搡,小喻恒筠刻意作坏压下身体,双手搂住男孩的肩膀,给他来了个熊抱,两人的脸颊都贴得紧紧的。 男孩挣扎着要逃开,却怎么也敌不过喻恒筠的力气,被牵制得死死的。 但身体因这样的紧拥在渐渐回暖,男孩认知到这点,闷闷地开口:“松开。” “不松。”小喻恒筠嘿嘿一笑,搂得更紧了,气息喷在男孩耳边痒痒的,他向左别开头要躲避。 感受到他的动作,小喻恒筠向右转头要看他,嘴唇却蹭过了男孩的耳朵,结果男孩自然又是好一阵挣扎。 小喻恒筠却没意识到男孩挣扎的原因,腾出一只手将男孩的脸掰过来仔细确认他的表情。 喻恒筠心里还是一片问号,眼前就突然怼来半张苍白的脸,脸颊上泛着点红晕,大概是刚才因剧烈挣扎和回暖而染上的,眼尾泛着一片红,明显是哭得很厉害。 小喻恒筠松开手,起身又半跪在男孩面前,看着撑地坐起来的男孩,突然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很害怕?” 男孩正欲摇头,小喻恒筠却完全不需要他的回答,又扑上去把男孩抱了个满怀,在他耳边道:“别怕呀,你看,我在这儿呢。” 然后他的梦就醒了。 已经是清晨,日光照在脸上,喻恒筠舒服地眯起了眼。 耳边通讯器「滴滴」响个几声,代表有讯息送达。喻恒筠从被窝里伸出健壮的手臂,捞起床头柜上的通讯器点开讯息。 来自陌生通讯号:【礼物,不谢。】 随之而来的是一条显示为录音文件的讯息,点开听着里面除温子攸以外的另一道声音,喻恒筠猛地坐起身,瞳孔里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声音清澈得如同如溪水汩汩般悦耳,语调却冷得像簌簌飘落的初雪,寥寥几片落在手心里融去无痕,却寒至心底。 作者有话说: 温子攸:说来你可能不信,你背后有人。 79、混沌的梦境(八) 可阳光一出现,他的晨星就消失了。 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这如泉水清越的声音倾泻而出,细密地交织,敲在喻恒筠的心上。 心跳的存在感愈渐清晰,就好像是停滞的血液再次流动,鲜活的动力蓬勃而生。 仿佛在此之前的生命都是按指令一板一眼地进行,此刻却因这道声音的出现扣动了扳机,解封一切。 录音里有嘈杂的声响,是宴会的人声与窗外虫鸣,这并不妨碍将两人对话的声音听错。 “他走了。”这是温子攸的声音,“你从一开始就跟在他身后。” 对方不回答,仿佛这只是温子攸对着空气在自说自话。 “只有我能看见你,对吧。” “你不是幽灵。”温子攸泄出一抹轻笑,听起来有些刻意。 终于,那道声音的主人开口了:“不是。” “那你是什么?”温子攸话音一转,平淡的口吻里掺上了威胁:“我见过你,在名单里。” 他不回答。 “你倒不问是什么名单。” “所有名……”声音一顿,“都有我。” “你知道得很清楚,那应该离他远远的才对,为什么跟着他?”没有回答。 “要对他做点什么?想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说着这句明显有漏洞的话,温子攸的语调突然变得悠扬。 但偏偏对方好像很在意这个说法,喻恒筠捕捉到深抑的呼吸声。 “我从来……从来没有要对他不利。” 冷意似乎从那人含着冰霜的嗓音里消散,他压抑的声音也不掩悦耳,清澈地淌过,裹着无奈的叹息,和暗藏的缱绻情意。 喻恒筠屏住了呼吸,听着因着叹息而转柔的声音最后坚定地如同宣誓—— “以前没有过,也永远不会。” 然后他的心如擂鼓,久久难平。 脑海中蓦然有这样一副画面展开,身姿修长的青年从喻恒筠家中书房的沙发匆忙起身,他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军事密码学》,凌乱的黑色碎发垂在棕色眼眸前,掩不住眼中慌乱的神色,以至于把书放回原位时都没注意到书脊的朝向。 -- 第172页 然后青年匆匆走进了洗漱间。 潦草洗漱后,他从冰箱里掂出最后一个蛋,将蛋煎好,煮了碗清水挂面,坐在餐桌前赶忙吃掉,结束后快速将所有东西收拾好,恢复原样。 做完这一切,他才理了下身上的衣服,走进卧室。 主卧床上躺着的是一名仍在睡梦中的男子,喻恒筠认出了自己,他穿着件家居服,双手搭在腹前,似乎呼吸都已停止,静得如死去一般。 青年走到喻恒筠的身边,背对阳光,眼眸中暗沉无光,他俯身,停在喻恒筠身体上空数十厘米处然后伸出手,指尖停留在如雕塑精致,又比其更生动的脸颊上,轻颤着不敢用力。 倏尔青年望着床上的人,笨拙地扯出个笑容,不那么精致的笑容,可眼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欢喜,要漫溢出的真挚,在阳光下灼灼生辉,暖得让看见这个场景的喻恒筠想落泪。 然后青年收回手,神色恢复一派平静,绕到床的另一边躺下,双手交叉放在腹前,缓缓合上光芒流转的双眼。 画幅卷起,另一幅场景又展开。 又是一个清晨,阳光毫不吝啬地给躺在同一张床上的两人增添夺目的光芒,靠外的青年在懒洋洋的暖意中缓缓掀开眼帘,清明的眼神不似刚睡醒的模样,他坐起身来,扭头看着身旁的男子,垂下的凤眼中似是淡漠无情。 几个呼吸后,青年利落起身,到书房、洗漱间、厨房、餐厅各处将他在这个家中留过的一切痕迹都抹去。 说是收拾,但青年留下的东西本就少,简单几件洗漱用品,几套衣裤,再没有其他,如果青年一整天都待在房里守着他,那青年要怎样度过这漫长一天? 青年收拾完毕,却没注意到他匆忙放反的那本书,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到门口时,青年扶着门框回过头来了,他细细又确认几处房间内的摆设,才如释重负般叹口气,转身离开。 留下宅内一片空寂,几十秒后,两名穿军装的人从青年掩住未关闭的门进入房内,将床上的喻恒筠运上车,送到了喻家老宅。 如同放映机在脑海中播映的片段结束,喻恒筠还久久不能从其中脱出,仍坐在床上垂着眼沉思。 如果这段像是回忆的内容并非虚假,很多事情都明了了,合理推测,青年应该和军方达成了某种协议,照顾了他一阵子并在最后对他实施了唤醒,并让军人把喻恒筠送回了老宅,并在之后伪装了到喻家去唤醒的场景,被喻宅的摄像头拍下。 那他家中的微摄呢?他曾经确认过家中监控的内容,却没发现任何疑点,青年是否已经在军方的帮助下伪造了监控内容? 为何要大费周折这样做一通?他大可不必……喻恒筠微微低头看向手上熄屏的通讯器,突然意识到,被刚才脑海中的片段打了岔,在此之前,温子攸可是给他送来了份「大礼」。 身边的空间有细微的波动,喻恒筠猛然抬头,左前方已经有一道身影,是那名在画面中出现的青年,他正背对喻恒筠沐浴着窗外的阳光,身体是要随这光芒消散般的透明。 心中一揪,喻恒筠几乎就要冲向青年,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喉结滚动两下,他皱着眉,花费很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并调动全身上下都进入了警备状态,不管青年做出怎样的行为,他都能及时反应。 感受到他有如实质的视线,青年转身,对自己被发现这件事毫不惊讶,在喻恒筠颇具穿透力的锐利目光中,青年仿佛丝毫感受不到这紧张胶着的气氛,反而还前进一步。 他的手一动,喻恒筠肌肉一紧就要撑着床沿起身,却眼见着青年毫无威胁性的动作,缓缓以挽起衣袖的白皙手腕带动细长的臂,伸到身前摊开,喻恒筠微卸了手中的力,死死盯着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摊开,露出了手掌心握着的东西。 那是一颗糖,淡蓝色的糖衣,在阳光照射下却透出了粉色的耀芒。 如同窒息般的熟悉感如狂潮涌来,喻恒筠骤然看向青年的脸庞,只见他又露出了那个笑容,笨拙地扯着嘴角,像是第一次调动脸颊上的笑肌,有些僵硬,可眼神亮晶晶的,其中盛满真挚,让他想到了忠诚可爱的小动物,偶尔露出叫人怜爱的表情。 他在这样的想法中忘记了对峙的防备,直到慢慢靠近的青年抵达他身前,将糖果凑近,道:“给。”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侵入安全地带,喻恒筠的身体反应快过思考,扯着青年伸出的右手将他往床上一带,自己顺势起身,以右手用力掐住青年的脖子按在了床上。 青年对上他满带煞气的眼神,身子一颤,却没有挣扎,没有以本能反应来抵抗,只是艰难地开口:“收下……好吗?” 喻恒筠见他不设防备的姿态,近乎恳求的话语,眼前掠过一个画面,男孩被中年男子按在地上的样子,分明在害怕、在挣扎,他心中一阵恐慌,如针蛰一样迅速松手,火急火燎地退开下了床。 青年坐起身来,突然失去了生机一样,垂着眼面无表情盯着斜下方。 喻恒筠不知为何心就软了,低声道:“只是危机反应,对不起。” 青年听了抬起头看他,像是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迟钝得如同恍然初醒般,眼神中微起波澜,启唇道:“那就……收下。” 然后他重复了一句话语,是录音里某句话的现场版:“我不会对你不利的。” -- 第173页 说完,他再次伸出右手,因为怕被甩掉,青年将糖果攥得紧紧的,掌心里的糖果微微泄出模样,不完整的爱心从糖衣里探出了头。 青年没注意到,只是仰头认真地盯着喻恒筠:“好吗?” 他是真的不设任何防备,喻恒筠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这点,闭眼又睁开,他指节微动,拇指指腹轻擦过无名指的指节,终于探出了手。 青年的眼中露出了雀跃的神采,似乎从未熄灭的繁星都藏于他眼底,喻恒筠眼神微动,内心叫嚣着要俯身吻下去,可指尖先触到了糖果。 霎那间星芒大作,青年开心地咧开嘴:“都给你了。” 喻恒筠脑海中一幕幕画面接连闪过,全是关于同一个人的,童年时的相遇,因沉睡而错过的会面,两人都蓄谋的再会。 指尖相触的瞬间,敏锐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寻找已久的唤醒师,他却只是用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装作礼貌的模样,说着自我介绍。 喻恒筠在心头念过很多次他的名字,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时,似乎灵魂都颤抖了一下,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好在另外两人的出现及时挽救了局面。 猜测到他和喻书诺过往的牵扯时,让喻恒筠心里很是吃味,想到傅择宣和许涵一起去的地方,他毫不犹豫带着妹妹去了那几个地方。在偶遇青年的瞬间,他愣了神,心中喜悦陡生。 青年准确说出了他的喜好,搅乱了他的思绪,他无法再将任务和私人事务中的情感分开了。 他猜测到了青年这样了解他的原因,曾经出现在他人生中的人不过那些,他都好好分辨着每个人,唯有一个人,从始至终他都未曾了解,乐泽,唤醒师,傅择宣,只能是他。 所以他出言试探,青年没有任何反应,只能不了了之。 之后许涵住进了青年家中,他心中十分不爽,幸好许涵识时务把人撺掇出来,伴他共进一顿愉快的晚餐。 还有他一直没意识过来的同化方式,让他恨不能多来几次同化。 在这场梦境中,他们在后来度过了一段闲散的时光,他更了解青年,心中的感情也越来越清楚,但因那个笔记本,那场毫无征兆的地震,也让喻恒筠意识到,他还有任务在身。 可探查还没开始,就被狡猾的青年打乱了步调。 猝不及防的告白,不知青年是否已经将他的心思看得透透彻彻,在这个节点让他听见这样一番真假不明的话。 可青年赢了,他一开始就对这个清冷的青年心软至极。 他一开始在计划的内容上说了谎,也曾屡次三番试探,傅择宣看似毫不怀疑地接受了他的说辞,但却有意在引导他和薛迟景,不是恶意的引导,而是以这种方式带他们走到真相面前。 他知道傅择宣和军方以及研究所涉及的真相牵扯很深,那所孤儿院,三面环山丘,一面临湖的地势,很好辨认,曾以几种不同的形式出现在了几个人的梦境里。 喻书诺和梦境里的男孩,钟溯德梦境里两人第一次验证的排斥点,陆申梦境里春意盎然的未知角落,全是那里。 那里是他曾探查的地点,从这条线他抓住了青年的尾巴,追到了现在,可他在这个节点心软了。 之后的一切都乱了,陆申的突然沉睡,梦境里有意无意指向的线索,青年被掩藏的过去,许涵的异样,他开始焦躁。 真相若隐若现,他还是沉下心缕清每一条线索,试图忽略心底不安的感觉。 每一条线索都由青年带到他面前,太巧合了,可他不愿相信这个巧合是刻意。 喻书诺催眠后,他知道妹妹和许涵在骗他,可他却宁愿听从这个谎言。是不是相信这个谎言,就能将青年撇除在真相之外? 之后他好几天没有接触青年,试图找出另外一条线,一条青年的存在感弱的线,但接到通讯的第一时间,他就忍不住去了。 他得到一个吻,得到他从没尝到味道的糖果,得到了他肖想已久的「尘星」。 他为了这个名称做过一番可笑的努力。计划刚定下来的时候,商讨起名,他第一次以官威力排众议要起名为「尘星」,在别人的屡次劝说下,只将作为目标的青年定名为「尘星」。 为什么要叫「尘星」,原因他其实和青年说过,在他心里,这个名称要改一下,是「晨星」,只是这个名称的含义有些明显,所以喻恒筠将「晨」字改成了「尘」。 他不期望阳光,只期望星光的陪伴。在曾经无数次仰望星空时,在暗无边际的星际航行里,在每一次深夜的秘密行动中,他的希望从不是虚无缥缈、随时可能消失的阳光,而是那无论何时都存在的星星。 那是不见踪影却也陪伴着他的「晨星」,就像曾两次出现在他身边的这人,每一次都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却总叫人期待,他是否还会再次出现? 然后喻恒筠就看见他了,他心心念念的星,似乎也挂念着他。 可阳光一出现,他的晨星就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莫名其妙的梦境,纪襄之、温子攸、霍清敛,甚至是他自己,都卷入这场梦境,而他也藉此得知了自己当年沉睡的真相。 这个混沌的梦境,如今也走向了结尾。 作者有话说: 少将:说来你可能不信,是我的身体他自己先动的手。 -- 第174页 —— 今天是凶凶的少将和奇奇怪怪的宣。 下章许涵和薛迟景要出来打酱油了。 最新评论: -完—— 80、混沌的梦境(九) 迷雾中掩藏的无数碎片他都看不见。 繁杂的记忆让喻恒筠一时无法承受,陷入了昏迷。 睡梦里他进入一片如殿堂般的天地,面前是一条刚好能过一个人的路,地面被雾气缭绕,和不知从哪儿透出来的暖黄光芒混在一起,如同特意为他铺好的漫无边际的光芒之路。 路的两边全被不规则记忆碎片占据,每走到一块碎片前触碰,碎片就如水镜般漾起波澜,心中的缺口就补上一点,到最后情感满溢都要盛不下。 每一块碎片映出的景象都是一名表情匮乏的青年,多数只用好看的眼眸表达出他的情感。 喻恒筠触碰这「水镜」的瞬间,不应该知道他的存在的青年移眼看向了他,有些诡异,可在那片琥珀中萦绕的似有若无的情感,让喻恒筠忍不住心头一热。 无需多言也似乎能领会到。在此刻,青年眼中满满当当都是他。 伴着无数道视线,喻恒筠沿着路继续向前,碎片中的青年也变成了少年模样。 奇异的是,他的眸色也从棕色逐渐变深,最后是一名拥有如黑曜石般眼瞳的婴儿。 到这里已经没有碎片,喻恒筠身前是空茫一片,雾气更甚,远处的一切都看不分明。 再回头,所有碎片瞬间崩解,连粉尘都没剩下,仿佛之前喻恒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 “嘀嗒——” 是水滴落下的声音,喻恒筠猛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什么都看不清的前方。 他毫不犹豫走向那片迷雾,他走啊走啊,身旁不断传来的呼喊、哭诉都无法阻挠他的脚步。 迷雾中掩藏的无数碎片他都看不见,只一意向前,那些碎片中不再是青年的剪影,并且仿佛拥有自主意识,喻恒筠的步伐逼近,它们就如瞬移般闪到一边,继续隐藏在浓雾中,不被闯入的男人发现。 于是在浓雾中没有妨碍喻恒筠的因素,雾气如漩涡将他卷入,他从中感受到了雾气的流动,随之前行。 在所有雾气卷集的中心,是被雾气包裹的如白茧样的圆形不知名物体,在接触地面的部分稍薄弱,隐隐约约能辨认出一双白色运动鞋的模样。 越要接近,喻恒筠越是能感受到雾气中心的寒意,和他在某个号称是新地系最冷的星球的温度差不了多少,他被这冷意冻得发抖,骨头如被碾刮,开始皮肤还因过于干燥而如刀刮般刺痒,最后已经失去感觉。 可喻恒筠还想接近,他伸出手要触碰这团雾气,因为他知道这里面裹着的是他在碎片里看过无数遍,在心里念过无数遍的那个人。 无法感知到双手,喻恒筠仅凭意志操控手向雾气伸去,乍一触碰到雾气边缘,雾就散开,梦也醒了。 却仍无法忘怀雾气散开一瞬间,抱紧双膝蜷缩在地面的小小黑色身影,抬头时眼中只能将那双噙着泪水的小凤眼看得分明,黝黑的眼眸中满是孤独无助。 “这伸着手是要做什么?” 喻恒筠没回味过来的思绪万千都被这道温柔声音的调笑击散了,他迅速睁开眼,看着自己如在梦里那样奋力伸手向前,表情一派自然地收回手、起身站好,动作快得仿佛他伸出手的动作只是个幻觉,面上也没任何尴尬的神色。 “地上睡得舒服吗?”薛迟景看他正派的样子,不怀好意地问道。 喻恒筠起身后就在观察四周荒芜的景象,听薛迟景这问题,把视线从一旁收回睨他:“下回让你睡一个月。” “可别。”薛迟景扬眉,“发生什么事了?” 喻恒筠下颚微动,转念又放弃了要对他们陈述的念头,摇头道:“没什么,倒是你们,怎么进来的?” 这问题一问完,喻恒筠就注意到眼前两人的不自然之处,许涵不知道怎么回事,别扭得连薛迟景的脸都不肯看一眼,眼神紧紧放在喻恒筠身上,随他而动。 薛迟景倒是正相反,时不时就看两眼许涵,似乎见到什么稀奇物似的。 这黏糊的视线倒也没让喻恒筠感觉不舒服,只是他们两人这么奇怪的表现还是第一次,他主动看向许涵:“说说?” 许涵先是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接着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就把视线移到一旁,双手抱臂盯着荒草不生的地面发呆,整一副不愿沟通的模样。 天黑压压的,许涵的脸倒是和这暗沉的天有几分相似了。 想到傅择宣刻意对许涵隐瞒的态度,喻恒筠没在许涵这里继续打探,转而把视线移到薛迟景处。 薛迟景毫不犹豫,立马举手投降,吹了小口气抿着嘴鼓起,他瞧了瞧许涵的脸色,轻轻用手肘推他一下:“我说了?” 许涵转过头和喻恒筠对了个眼神,不知道想些什么,满不在乎地回答:“行啊。” 总之就是不看薛迟景。 薛迟景也不在意的样子,微微咧嘴扬嘴角一笑,就拉着喻恒筠到一旁解释去了。 “老大你之前不是丢下我们和傅择宣一起去接委托嘛。” “嗯。”勉强算是丢下吧。 “我和许涵在两天之后才发现。” “怎么?” -- 第175页 “没什么啊。”薛迟景痞痞一笑,“说话前不是要引入缓冲一下吗?” 喻恒筠静看他,薛迟景就不敢闹了,忙开始解释。 在喻恒筠、傅择宣两人进入纪襄之梦境之后,薛迟景和许涵各自找着自己想要的情报。 许涵循着薛陌和那条线继续往下查,薛迟景则按照喻恒筠的吩咐在做那本日记的调查。 大抵本来两人的调查是毫无交集,也没有什么额外的见面机会。 因为许涵发现另外两人偷跑的事实,才约了薛迟景在酒吧见面。 薛迟景一坐在吧台前,许涵就迫不及待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之前在喻书诺梦里见的那个人,是谁?” 薛迟景觑着眼看他给自己面前放了杯吉姆雷特,语塞答不上来。 许涵手上的动作和说话两不误,他对高脚鸡尾酒杯做了个「请」的动作,嘴上却不依不饶:“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记得梦里发生的一切的?” 薛迟景没得话辩驳,他刻意回想过,确实是记得,但现在听许涵问起,再去脑海中寻找相关的事情,只有一片混沌模糊的影子,记忆就储存在带锁的箱柜里,唯一对应的钥匙被弄丢了,而如果暴力拆开,只会将记忆连同保管的箱柜一同毁损。 许涵也觑着眼审视他的表情,见他不似作伪,放弃了这个想法:“算了。” 薛迟景倒没有放弃,许涵要和他打探这个消息,说明许涵肯定是知道点什么,而他虽然不需要知道什么真相,但也不想被瞒着:“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到点忙。” 许涵语意坚决:“那我看应该是不能。” 薛迟景笑,他当然知道,要得到情报就要用情报来交换,也不吝啬抛出诱饵:“我的记忆有时很清楚,有时模糊,你看这有没有点用?” 鱼主动咬饵:“说清楚。” 薛迟景自觉汇报:“每次只有在傅择宣没有进入别人梦里面的时候,我的记忆才是清楚的。” 怎么又牵扯到宣宣了?但许涵清楚,薛迟景不会说些无稽之谈,所以他等着薛迟景给出理由。 “别这么看着我啊。”薛迟景又勾了勾嘴角,“没有证据的话我可从不说。” 他从衣兜里摸出个小本子,手腕摆摆:“我可都记下来了。” 在喻书诺的梦境里,薛迟景去咖啡厅见那个他高中救过一次的人,和那人见面后,他发现在咖啡厅等他的人,不是高中救下的那人。 那个人自称傅择,名字和傅择宣的太过相像。 “是不是和你认识一个人名字很像啊。”那人肆无忌惮地笑,像是看透了薛迟景听到这个名字时的怔愣。 之后,叫傅择的这个人老实地坦白,他和本来要来见薛迟景的人认识,通过交易,他替换了那个人,并告诉薛迟景:“有人吩咐我来告诉你一点情报,也许到时机了你就能用上。” 薛迟景自动把这个「有人」安到了傅择宣的身上,所以之后他对待傅择宣一直是半信半疑的态度,并且得空就找人去查相关的内容。 直到喻恒筠和傅择宣两人接钟溯德的委托,也就是3月23日那天,薛迟景发现不对劲了,他把自己的情报内容忘得一干二净,等26号两人结束委托后,他才想起来。 “之后我就全记下来了。”薛迟景依旧晃着手上的小本子,拿在手里用大拇指沿着页边反复快速捋过去。 “他对你说了什么?” 薛迟景等许涵将酒杯放在吧台上,端起酒杯伸到许涵的杯前轻碰,见晶莹的液体表面都漾起好看的水纹,他抬起眼笑:“我记得有人已经查到了?” 许涵故作不懂,一眼无辜地看到薛迟景深邃的眼底,然后移开眼,端着酒小口喝着。 两人都将对方的心眼看得一清二楚,偏偏还在装模作样。 但许涵还是疑惑,他习惯性地会观察身边的人,对于薛迟景,他并非看不懂,薛迟景很多举动都会表现他这个人的个性,比方说挑衅、冲动、不耐烦,还有言行举止中掩不住的痞气,可这大多浮于表面,似真似假,像薛迟景刻意的伪装,以满不在乎的态度掩盖他真正的目标。 许涵不知道薛迟景想要什么,他只是像个影子跟在喻恒筠身边,做好喻恒筠安排的事情,此外就再没有什么存在感。 但许涵很清楚这不可能,薛迟景站在这里是有目的性的,他跟在喻恒筠身边的理由,他此刻选择坦白的理由,都源于深层的那个驱动因素。 喻恒筠的目标,许涵通过之前的经历推测应该是解决SLAF病毒,而宣宣是其中必要的一环。 想到这儿,许涵眼神黯了下,很快又将失落的情绪压下,思考薛迟景此时这么坦白想要换取的情报。 许涵在查的,无非是自己的身世问题,在这过程中,从没有听说还有别人在查这件事。 薛迟景这倒是坐享其成,他怕是一知道这和许涵身世相关,就等着这个时刻了。 但说实话…… “这么说来,你的情报并没有用武之地。” 薛迟景语气不无遗憾地说:“是吗,我以为你会比较想知道自己正处在怎样一个局里?” 许涵嗤之以鼻:“自己都没弄清楚的情报,就不用拿出来说事了吧?” “看来你也不是不想知道。” 许涵不想和他耗了,将杯中酒饮尽,下了逐客令:“没兴趣,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今晚不如就散了吧,我还有事。” -- 第176页 薛迟景不着急,晃着他吊起的二郎腿:“什么事啊?” 说着他猛然起身凑近,对上了一双来不及掩藏惊诧的桃花眼,他食指蜷起抵上许涵的下巴,用力微抬许涵的头,看着那双似乎天生就蕴了水雾的眼睁大,薛迟景露出一抹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去见我那个好爸爸吗,弟弟?” 许涵被他惹得心脏狂跳,飞快伸手要把薛迟景作恶的手挣开,但不等他动作,薛迟景已经松开手抓上他的手腕,而他压根抵不过这人的大力。 许涵的表情破了功,他皱着眉,垂眼看着薛迟景抓住他的手要挣脱,却被突然凑到唇角的一点湿润震惊得僵住了身子。 如蜻蜓点水而过的吻。 薛迟景中规中矩帅气的脸就近在咫尺,却因他勾起的唇角显得有些痞里痞气,变成带了点攻击性的俊颜。 标致的双眼眼底有在酝酿的风暴,微微阖上,再睁开已不见风暴的痕迹。 薛迟景放开许涵的手,手心还有点湿,怕是已经被许涵发觉了。 他看着还在发僵的许涵,自然地把手收回,许涵别开双眼。 薛迟景瞧着他这幅纯情的模样,舌尖扫过后牙槽,咧开嘴无声放肆地笑了。 清清嗓子,薛迟景不怀好意地问道:“所以,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应该更愉快些吗,弟弟?” 许涵盯着他,右手按着左边唇角往外一抹,表情难得有些冷:“别叫我弟弟,你也不是薛家人。” “这么说你不准备认这个身份了?”薛迟景好奇。 许涵冷笑:“我一直都是许家人。” 事到如今,他怎么不知道许德元的苦衷? 许德元压根不是不爱许涵的母亲,正是太爱了,才替薛家养了这么久的儿子,还大费周章把薛迟景拿出来当挡箭牌。 他的母亲,就是纪家那个患了精神病的女儿,纪荷如。 许涵能从许德元矛盾的行为中推测出他部分心理。许德元不主动告诉他,却留下漏洞让他查,说明许德元是想在不经他口的情况下,让许涵知道自己的身世。 许德元将他带回家抚养,只是为了对纪荷如的爱,所以只任许涵自生自灭。 薛迟景见他有些落寞的表情,心里仿佛被刺了下,觉得这个表情很不适合许涵,鬼迷心窍地给了许涵一个拥抱,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推开了。 薛迟景又清嗓子,第一次以十分生硬的方式转移了话题:“有人在等我们过去。” 许涵蹙眉,疑惑地看向他。 薛迟景从裤兜里掏出张小纸条,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晃来晃去,才随意地往许涵面前一丢。 许涵拿起纸条,逐字读完内容,掩住眼底的震惊,假装平静地看向薛迟景确认:“什么时候收到的?” 薛迟景一句「你猜」就要脱口而出,但一对上那双天生带笑的双眼又把这句欠揍的话吞了进去:“你和老大密谋的时候。” 说完,他领着许涵去了纸条上写好的地点。 正是曾经在三个人的梦境里出现过的,无名孤儿院。周围的确是极好的地势,三面环山,山下有湖,以湖与外侧的公园相连,却掩在树木间不见踪影。 只能从高大的树木间隐隐约约看见尖顶的屋顶,阳光很好,光线被树叶遮掩,落在地上只有不规则的影斑。 周围的植物生得奇形怪状,有的扭着身躯,有的立得笔直,如有生命般,为两人列队欢迎。 锈迹斑斑的古朴黑门前,站着一名有点熟悉的男子。 见到两人迎面走来,他咧嘴笑道:“欢迎。” 许涵看清楚他的脸,无数想法闪过,却只问道:“游京?” 游京笑着点头。 一旁薛迟景适时加了句:“好像忘了和你说了,他就是那个「傅择」。” 似乎有些东西连起来了,可许涵还是没想清楚关键的点,而且眼前这个游京的表现,和在陆申梦境中以及同许涵见面的那个游京,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游京推开雕着花纹的门,道了声:“请进。” 领着两人穿过庭院时,他脚步一顿,似乎在此时才想起,回身对两人怀歉意一笑:“忘了和两位做自我介绍了,我不叫「傅择」,我是游京,本名傅择逸。” “不过我更喜欢傅择逸这个名字。” 说完,他不管听到这话的两人是什么表情,转身继续向前方的西式建筑缓缓走去。 作者有话说: 薛迟景:其实我的目标本来是嘴唇正中间的,大意了。 —— 如果有提示,许涵身上大概就是破防-1-1-1这样掉吧; 有一说一,少将要是按薛迟景这么撩,早就抱得宣宣归了哈哈哈; 最新评论: -完—— 81、混沌的梦境(十) 漫天的星光纵然被阳光夺去光辉,也不曾消失。 “接着他就带着我们进了孤儿院。” 略过那个吻和拥抱没说,薛迟景把他们进入这个梦境之前的过程都说了一遍,还详细描述了他看到的孤儿院外的情形,年久失修的外墙,庭院里荒草丛生。 …… 走过庭院,还有一道钟楼,钟楼的中下部延伸到左右不远处形成下折的结构,再以高大的围墙的形式终止于山丘和水。 薛迟景觉得那道下折结构像是在钟楼旁边的两个独立空间,但没有时间给他细细察看,只跟着游京穿过钟楼下,到了孤儿院主体部分。 -- 第177页 游京推开孤儿院的门,进入后是玄关,设一条长长的暗沉木质廊道,远处明亮的阳光好似一点也透不进这里,走在其中有股幽森的气氛,脚步声错落敲击木地板,心也随之一阵阵敲击胸膛,仿佛下一秒就有什么要冲破囚笼,肆无忌惮地朝人扑过来。 廊道尽头是一列向阳的房间,阳光斜照在房里,尘埃漫舞,破旧的床上整齐铺着床单,像是还有人在这儿住。 左转后走上破旧的楼梯,木质地板颜色暗淡,有些台阶从中间或旁边塌陷,三人避开塌陷处上了二楼。 右转,右手边稍远处有另一道宽大的楼梯,再往前是一道白色的大门,门上的白漆已经有些掉落,露出灰色底色出来。 走廊左部是防盗网般的结构,和普通的防盗网又有些不同,外边被山丘遮住了视野。 游京一言不发,也不确认两人是否紧跟自己,径直走向了白色大门,推门走到房内把住,方便后面两人进入。 薛迟景转头想和许涵确认个眼神,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他的衣角,他站在原地,瞧着许涵坚定的背影和游京从一门之隔的昏暗中遥遥投来的视线,有些发怔。 在踏进孤儿院那扇大门时,他就感受到自己身体对这个地方的记忆了。 进门的尖顶钟楼,钟楼两旁或许有的隐秘房间,孤儿院内部的结构布局,以及现在即将要走去的房间。 薛迟景感到自己的心跳像变奏乐曲的鼓点,跳动的节奏不定,时隐时现。 不知为何有害怕的情绪滋生,但即将得知真相的预感终究占据了上风,他挪动脚步跟了上去。 在两人都走进房间的时候,「嘀」地一声,房顶的灯光闪一下后亮起,同时像是有机器被启动,隐约轰鸣声传来,与之同时房门也关上了。 “这是……什么?” 薛迟景听立在他左前方的许涵迟疑的喃喃,看向空旷的房间正中央一个躺椅样的结构,在心底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薛迟景不需要思考就认出来了,这是个手术台。 整个房间里除了手术台相关联的机器、显示屏,左右两面墙下的白色长柜,再没有其他东西。 白晃晃的光在这样的环境里更显得惨白,许涵当然也认出了这是手术台,而出现在孤儿院的手术室意味着什么,两人心里有数。 手术台窄边正对一扇紧闭的门,旁边有个长条显示屏显示着故障的符号,是个电梯。 游京在两人观察房间时走到靠外的长柜前。两人也跟着来到被当成桌子使用的长柜前,临窗的一大片桌面上嵌刻了五个凹槽,组合成一个十字架的模样。 凹槽中心一个空着的方形凹槽连接了横竖两条长短不一的白金色线条。 上方嵌了一颗萤绿色圆形如宝石样的晶莹剔透的物件,右方是黑曜不规则形状的,最下方是一个粉色的爱心,缺如的左边的凹槽是个三角形状。 游京从兜里摸出颗乳白的石头,质地和放在凹槽里的几颗石头一样,形状正是三角形。 就着两人齐刷刷的目光,游京将石头递给了薛迟景:“来放。” 薛迟景挑眉:“为什么要顺从你的命令?” 游京温和地笑,也不收回手:“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 他这完全是掐着两人的脉门在行事,薛迟景也不拖沓,接了石头放进三角形的凹槽里。 …… “然后就看到你倒在地上向我们招手。”薛迟景如是调侃。 他描述得很详细,喻恒筠不需要问其他问题来确认情况。 对薛迟景的调侃,喻恒筠没有搭腔,他在意的是桌上的那个凹槽,在接触到傅择宣之前,军方对孤儿院的搜查中并没有发现这意味不明的凹槽。 而在之前监视傅择宣的过程中,他的部下也没有发现这应是很明显的存在。 至于这几颗石头的含义,他心里已经和那张纸上写的五个字对上号了。 尽管想明白了梦境内容也都能和这五个字一一对应,意味着这几颗石头必定和梦境有所关联,但喻恒筠却意识到深究这点似乎没有意义。 因为按薛迟景的描述,显然他们就身处和剩下的中心凹槽相关的梦境中。 这意味着…… 喻恒筠的视线穿过薛迟景的肩膀,抵达他刚才躺着的,也就是许涵站立的位置附近。 站在许涵身旁对他笑的,是在薛迟景刚才的回忆中给他们引路的游京,而不是喻恒筠所想的那名总身穿黑色上衣的青年。 薛迟景发觉喻恒筠目光岔开,顺着他的视线转身,将游京的身影映入眼中。 两人的异动被许涵捕捉,他转头看身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站在此地的游京,镇定地点头打招呼。 游京回他问好,面色沉静地看着喻、薛两人朝这边走来,柔声问候:“三位中午好。” 荒原上此刻天空阴沉,没法判断准确的时间,通讯器也接受不到任何信号,喻恒筠察觉到游京说的应该是现实中的时间。 游京像是知道喻恒筠心里在想什么,勾着嘴角对他轻轻颔首,接着又对三人发出邀请:“欢迎你们来到这里,也要恭喜你们,接下来由我带你们去终点。” 他话中的「恭喜」二字让几人不明所以,游京发现三人没跟上来,脸上或是打量,或是深沉而不知真实想法,不免失笑了:“你们等待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个机会吗?怎么,在为向你们敞开的大门面前,反而要停住脚步吗?” -- 第178页 “我就是打开门的那把钥匙。”游京做了个与他之前的表现比较相符的动作,潇洒地别个头示意三人跟上,然后不看他们是什么反应就转身先走。 都这么说了,薛迟景当然不愿放过,率先跟上去了。 许涵看了眼喻恒筠,见他示意让自己先走,也不拖泥带水,很干脆地走了,喻恒筠则殿后。 薛迟景三步并两步冲上去和游京并肩,很刻意地大声和他搭话,目的要后面两人也听清楚:“我们之前见过,那时你可不是这样的。” 这句话让许涵颇为认同,他和薛迟景都分别单独见过游京,不管是单独会面时还是在陆申梦境里,游京的表现都远比眼前这名「游京」有活力。 游京卡了下壳,面上露出了空茫的表情,好一会儿愣愣答了,也不否认:“将我和他对比,没有必要。” 许涵没看见他此刻又转为鲜活的表情,却敏感地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出一丝可疑,却明智地没有多问。 因为游京的下一句话就阻挠了薛迟景想继续打探的心思:“该知道的,你们总会知道。” 于是一行四人就在无声的寂静中,穿行在这片四面八方都只能看见遥远地平线的荒野上。 茫茫一片的如沙漠,没有人踩出或是铺设的道路,不知方向和目的地,不知白昼黑夜,只是跟随自称「钥匙」的人实实踩在细沙之上,感受细沙在鞋边流淌,仿佛同时间一起流逝了。 这似乎是向来都无人迹的荒野,是被人遗弃的角落,所以乌压压的天空下风是静的,没有生的气息,连一株生命力顽强的小草都不愿在此扎根。 压抑的地平线上只能看见四个高低不齐的身影在举足前行。 “喂,到底要走到哪里去?”估摸着走了有将近半小时,薛迟景停下脚步,不耐地问。 他们一直在前进,四周还是满眼空无,经历着一成不变的景致,像是在原地兜着圈子转。 游京侧身回头,看见薛迟景抱臂,以左脚支着身体,右脚侧伸向前,整一幅懒散无赖、不愿再走的模样,也不催,缓缓道来他的建议:“如果你们想自己探索一下,当然也是可以的。” 这多荒谬,就好比在在茫茫的沙漠中,三个初来的客人要寻到一处由沙漠住民开拓的小型聚居地,说是大海捞针也不为过。 倒也不是不敢冒险一番,只是既然有所谓的向导,薛迟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在寻路上面,他收起懒洋洋的姿态,扯着衣角把领口拉下:“走……” “那就告辞了。” 薛迟景猛地转头看喻恒筠,没懂他又是个什么情况。 但喻恒筠没有要回应他的意思,一双深逵的眼如凶禽追击猎物时那般锐利,直咬游京,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正如他所料,他的这句回答仿佛捣毁了游京费尽心思戴上的温和面具,把维系他表情的丝线尽数斩断,剩下比雕像还要不近人情的冷峻面容。 喻恒筠心中不由喟叹,太像了,他紧逼的视线稍缓。 在他表情微懈的时候就被发现,游京一脸了然:“很像吧。” 说罢,他话锋一转,眼神幽深地开口道:“你真的很敏锐。” 他一字一句,语调晦涩,仿佛第一次开口说话般。而他的眼神,喻恒筠从这个梦境一开始就看不清的眼神,终于有了生动的光芒在里边流转。 复杂,哀伤,有莹光闪烁,被生生抑制。 “你会后悔的。” “后悔你选择了这个回答。” 没有人听懂他这跳跃性的话语,游京眼中的情绪就已经消失殆尽,他后退两步,好像也想把话题带过,突然问道:“你们没有回头看过吧?” 三人都僵在原地没有动。 “别紧张,我能做什么呢?顶多带着你们兜兜转两圈而已。” 一道低抑的吸气声传来,原来是一直一声不吭的许涵先回了头,喻恒筠和薛迟景对视一眼,也回身看去。 喻恒筠睁大眼,心脏仿佛乐曲在高潮前故意停拍,然后疯狂鼓动。 沙海已然不再,眼前是一整片土地的绿意。 在绿色被盖中钻出了蓝色和白色,如星星般各自在绿色海洋中点缀铺开。 明明不如其他任何花夺目灿烂,但这满天星的每一颗蓝色或白色都如闪耀的星光,在他心中烙下滚烫的刻痕。 眼前天空依旧如要压合地面般阴沉,云间暗灰,只在不知多远的天边透出一道穿破天地的亮光。 随一道凉风扑面而来,如奇迹般地,点点亮光从云层穿透而出,花海在和风暖阳中掀起微漾的波浪,对三人摆弄着纤细柔弱的身姿以示欢迎。 霎时间,喻恒筠好像懂得了这片花海的含义——漫天的星光纵然被阳光夺去光辉,也不曾消失。 他目光徜徉其间,要在里面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期望他能在此刻出现,但到底是徒劳,延伸至远处地平线这般广阔的花海中,没出现消失已久的青年的身姿。 而他在折射着梦幻光影的场景中,几乎要以为这是傅择宣扮作游京的一场恶作剧,以这片花海作为道歉的礼物,回身要寻游京,人已经不见了。 他们转身前站立的沙土也不复,往远处由青草地延伸为铺了层不完整的白雪衣纱的高山,山顶似乎覆着皑皑白雪,从顶上延伸了一条不知有多长的阶梯直直抵达三人面前。 -- 第179页 “走吗?”虽然不知道游京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来他们眼前晃一遭,又老老实实把他们放走,既然只有这一条路了,当然也只能从这里走上去了,薛迟景理所当然地想。 “我殿后。”喻恒筠说完,另外两人毫不犹疑地踏上了第一层阶梯。 什么都没发生,似乎只是一段除了延伸长度之外再普通不过的阶梯,帮助他们攀上山顶。 喻恒筠坚定地踩上第一层阶梯,心里却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此时已经没有后路,随着他们的前进,身后的路和场景都化为了浮光,成为璀璨的白光点缀在光海之中。 他只能向前进,如那名青年所愿,走到青年所期望的终点,走到他的身边与他相见,看清未对他展现的真实。 这是唯一的机会,他深知,自己已经踏上终途,心中带着青年送他的花与星光。 作者有话说: 宣宣:送、送你花。 —— 为什么是宣宣送的,下一章就有解释了,第二卷就结束了。 第三卷会讲宣宣的过去,内容不多。 今天是被宣宣疯狂撩动心弦的我。 最新评论: -完—— 82、真相之名(一) 早在你给我那颗糖的时候,你就违背他的意愿了。 这座高耸的雪山的存在明显违背常理,不断往上的过程中,喻恒筠没有感受到丝毫温度的变化。他们走进云雾中,走进终年不化的全然白色世界。 阶梯却是干净无雪的,单纯的灰色,让他们只能拾级而上。 好歹都是体力不错的成年男性,即便如此途中也因许涵和薛迟景的体力问题休息了好几次,才最终爬上了顶峰。 薛迟景刚抱怨一句“为什么是山?”,一阵大力就把他推开,踉跄两步险些倒在地上,与此同时一阵似乎能把人吹走的狂风刮来,催使他闭紧双眼,双手也架着挡在眼前,风中伴一声低吼,有如恶兽对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回过神来,薛迟景匆忙看向风袭来的方向,除了挡在他和许涵身前的喻恒筠,没有任何东西。 怎么回事?但喻恒筠高大的背影没有透露出什么讯息。 倒是许涵在一旁凉凉地补充:“你刚才差点被一只猫吞下去。” 薛迟景无语,这是什么?报复吗?他把傅择宣两只猫抱走的报复? 所以是老大救了他么?他眼神向许涵偏去,对方却只装作没读懂他的意思,和他视线一接触就移到正前方去了。 薛迟景又一咂舌,很不明白许涵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后面的两人如何喻恒筠都不知道,他在登上顶峰前就对这里隐隐有些不妙的气氛有所预感,但一心被顶峰这直入云霄的白光吸引,谁知道爬上来后这里的白光居然都消失了? 登上来后,他全身都因一股危机感戒备着,接着就是突然袭向他们的一道巨大黑影,喻恒筠毫不犹豫把薛迟景推开准备招架一番,但那道黑影直接顿在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上,明晃晃是一只巨大黑猫的模样。 黑猫那比喻恒筠脑袋还大的金瞳颇具威慑力,滴溜地上下转了转,最后正正和喻恒筠眼神交锋,不知怎么,在喻恒筠看来像是瞪了他一眼,然后如烟一样消散,不留痕迹。 许涵也看见了这一人一猫的对峙,难得生出一丝笑意,又被薛迟景那如呆子般的表现压了回去。 “走。”喻恒筠唤两人,率先走向远处重新出现的那道亮光。 这道光却很是邪门,无论他们怎么尝试接近,都没有缩短距离。 走了近一小时,光的样子没有改变,薛迟景拖着步子,懒懒打了个呵欠问道:“说到底,我们为什么突然就看见一道光,还把「以它为终点」作为前提找人?” 诡异的沉默,喻恒筠尤且不说,许涵却连「他们要找谁」这个基本问题都没搞明白,虽然游京的出现也让他怀疑是不是要去找傅择宣,但他明智地装傻不说话。 在四人中,他许涵显然已经是局外人了,傅择宣给足了这种暗示——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好。 事实上,在这趟旅途中他似乎也的确没做什么,顶多是起了传话筒的作用,偶尔做足知心朋友的姿态,给傅择宣解解闷,想想也没有起到其他作用。 他很讨厌这样,仿佛至今为止他从没有进入过傅择宣的生活,而在傅择宣即将要完成的某件事当中,许涵这个人被完完全全排除在外了。 这还算朋友吗?他真的有被傅择宣当作朋友? 啊,说起来似乎没有,傅择宣从来没有承认过他这个朋友吧。 “想什么呢?”薛迟景在许涵耳边一嗓门,把他从深陷的些许愁绪中扯回现实,许涵警惕地后撤一步。 在许涵凉薄的眼神中,薛迟景把双手举到胸前做无辜状:“我什么都没做啊。” 薛迟景视线微移,又回头对许涵指指前方:“走了。” 原来是走在前面的喻恒筠没耐心看两人纠缠不清,脚步不停,已经走远了。 长达数小时的步行时间,他们仍然没有抵达光的尽头。除了薛迟景那一句询问引发的小插曲,三人一直在静默的氛围中走着,莫名让许涵在其中感到心情凝重。 真实情况也大抵如此,虽然没有证据,许涵心中隐隐有预感,走到光的尽头,或许就意味着这趟旅途的结束。 -- 第180页 潜意识里似乎对这一事实有些抵触,为什么?会发生什么吗? 这一切也没有曾发生过的那种既视感,照理来说他不应该知道才对。 另外两人知道吗?也许正因为知道,他们才盲目循着光存在的方向前进。 而他们明明登上了雪山顶,却仿佛在漫无边际的雪原行走,没有尽头,旁边的景物是一概的雪山,似是在一幅画中,从画卷的这端走到那端,再从头来过,依旧给人身旁景物在变换的感觉。 又走了数十分钟,终于有了变化,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嗨,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呢?” 是游京。他仿佛那只来去如烟的黑猫,突然出现在三人身旁,悠悠然笑着,笑容中显摆着一派嚣张的态度。 “我还以为你们离了我能多快到达目的地呢?” 这个游京更像是在陆申梦里面出现过的那位,肆无忌惮地朝人挑衅着,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三人一语不发,实际上是在内心揣摩游京反复无常的行为态度。 游京也不在乎,自顾自翻了个白眼,唤三人跟上自己,懒懒中还透着些不情愿:“那就大发慈悲带你们去吧。” 这行为肯定了喻恒筠的猜测,从游京和傅择宣的关系推测,他一直是听从傅择宣的安排在行事,而此刻游京分明不情愿还要带上三人走的态度,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不过他不需要多说,有人会替他把挑衅外加激将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果然,身旁的薛迟景毫不忌惮地问出口:“要给我们带路很不爽吧?我倒是觉得很爽。” 想到之前游京带着三人在荒原里逛来逛去——说逛也不准确,那完完全全就是带着游京私心在消遣他们三人。 而现在游京不情愿也得尽职尽责地带着他们前往目的地,薛迟景确实是很想尽情嘲笑他的。 游京也没炸毛,依旧留了个坚强的背影给薛迟景:“我现在也可以带你们多转几圈。” “但是某人应该不许你再拖延时间了吧?”薛迟景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游京完全被拿捏得死死的了。的确,他带三人在荒原里兜兜转转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离开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反正傅哥交付的任务他也完成了,只不过是耗时长了点而已。 但他再次出现,就代表着那边不允许他再拖延时间了。想到刚才傅择宣一言不发盯着他的模样,冷冷的神情,黑黝黝的眸子中满是责备的意思,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说就转身离开,只给他留了句「拖也没用」。 游京简直想捂着心喊痛,想到身后三人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傅择宣之后要做的事情,他心就更痛了。 游京也知道自己压根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要是傅择宣要做的事情,他从来阻止不了,就算阻止的意愿再强烈,也只能是意愿,他只能顺从。 这三人肯定也把「他无法违抗」这个事实看得无比清楚,但那又怎么样?他们也不会知道原因的。 对于薛迟景幸灾乐祸的言论,游京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带着三人走向唯一的尽头,那道光所在的地方。 一路上,薛迟景似是不甘寂寞,既然许涵不愿理他,他只好骚扰比较好懂的游京。 对着游京,他无数次明知故问:“这里是你的梦境吗?” 游京在心里回答,废话,当然不是,你何必问这种你我都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要带我们去哪?”你又不是不知道。 “为什么要以一道光作为终点呢?”这个问题也太白痴了,薛迟景自己问完,没忍住笑意,「嗤」地泄出一声轻笑。 这要人怎么回答!所以说最讨厌这种恶趣味的人了! 薛迟景见他闷头闷脑不说话的样子,表情却格外丰富,就像看见一个生闷气的小孩一样,忍不住还想逗下他,但接收到喻恒筠示意的眼神,他不得不转了话锋:“虽然你叫游京,但说实话你着实不怎么像他。” 游京的背影一僵,深呼吸几口,到底还是没按捺住胸口的郁气,委屈巴巴转过身要和薛迟景理论:“什么我像他!明明是他……” 果然像小孩一样好懂,薛迟景露出猎人猎中战利品后的得逞表情,对他奸笑:“说实话,我很怀疑离开之前的那个到底是不是你,毕竟相差确实有点大。” 游京却摆出了「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无动于衷」的冷漠脸,翻了个白眼把双手捂到了耳朵上。 薛迟景笑,对着他慢慢做出口型:“别装了。” 你听得到的。 这句低喃传来,却不是薛迟景的声音,而是喻恒筠沉沉的嗓音。 游京鼓嘴,果然最讨厌聪明的人了,他泄气地放下手,看向喻恒筠:“所以要说什么?” “是你。”喻恒筠笃定地说,明明是没有底气的猜测,却一副这就是正解的姿态。 游京准备再抵抗一下:“什么?” “你为什么给我那颗糖?”喻恒筠所说的糖,并非多年前在被唤醒的梦境里的那颗糖,而是在他这一次的梦境里,恢复对傅择宣的记忆之前,那个如三岁婴孩般的「傅择宣」固执要交给他的糖。 但更让他疑惑的是,如果那不是傅择宣,为什么他会有想要吻下去的冲动? 游京像是参透了他的想法,恶劣地笑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喜欢的只是他的外表。” -- 第181页 这话说出来,游京却没有如愿以偿地看见喻恒筠动摇的神情,于是嗤笑道:“啧,你倒是对自己的感情深信不疑。” 喻恒筠还是无动于衷,游京暗自瘪了瘪嘴,果然这些人无论如何都很讨厌,弄得他都没办法占据制高点了。 “你们赢了,说吧,想要什么?” 见他终于松了口,喻恒筠勾起嘴角:“别担心,这不是一场博弈,只是想让你传达几句话而已。” 这下游京彻底没话说了,眼前这名似乎全能全知的男人已经胜券在握,他疑惑地问:“你怎么猜到的,我可以屏蔽他的感知这件事?” “你的自由度似乎有些太大了。” “就这样?”游京不敢相信,一般做将帅的人不是要有一定把握才下结论的吗? “我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根据,外加你的反应就足够。” 游京突然有些佩服喻恒筠的胆气,也突然懂得了傅择宣孤注一掷的勇气从何而来,这样耀眼的姿态,如光一样能笼罩他人人生。 从最开始决定跟着傅择宣一直走到现在,喻恒筠似乎什么都没做,却又实实在在做了很多。 如果他只是为了真相而装出对傅择宣的一往情深,那他就太可怕了。 可喻恒筠的真挚又不似作伪,那些记忆中傅择宣鲜活的模样,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傅择宣。 他难得的温柔,如同对待珍宝的小心翼翼,也是傅择宣不忍丢弃的回忆。 想着,游京的眼神又低暗下去,只是现在不久或许有些晚了,早就来不及了。 他看着喻恒筠坚定的眼神,遥想着如果喻恒筠早点强势地出现在傅择宣的生活中,最后傅择宣的决定会不会有所不同,却想象不到那样的场景。 但他又忍不住怀疑,如果现在补救的话……按傅择宣对喻恒筠的重视程度,会产生不一样的结果吗? 游京摇摆不定的神情映入喻恒筠的眼中,他知道自己只需要再下一管强心剂就可以,于是问道:“早在你给我那颗糖的时候,你就已经违背他的意愿了。” 游京心一颤。 这句话直中靶心,那颗糖是他背着傅择宣交给喻恒筠的,是开启梦境的钥匙,也是包裹着喻恒筠对傅择宣记忆和感情的钥匙。 傅择宣要喻恒筠忘了他,要他在没有「傅择宣」这个人的世界里生活,所以喻恒筠再次陷入了梦境,那个梦境里没有许涵,没有薛迟景,更没有傅择宣。 但喻恒筠怎么可能忘?即便没有记忆,依附记忆所存在的情感不复存在,他也会一次又一次根据本能和暗示接近他心底真正所爱的人。 然后无数次唤起那份强烈的心情。 游京不愿看见傅择宣走向那条已经预定好的未来,擅自将那份情感和记忆还给了喻恒筠,但想着这样做的后果:“传话就不必了……” 他态度已经软化,喻恒筠继续语带柔和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把我的记忆还给了我。” 连糖果象征的意义都被他猜了出来。 游京回想起那块凝结了炽热情感的红心糖果,比最纯净的宝石都要澄澈,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不断向外散发着热意。 这名敏锐的男人似乎真的拥有着与聪明头脑不怎么相符的赤忱之心。 于是游京终于下定决心,如释重负又无奈地笑了:“真是拿你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就勉强再帮你一次吧。” 这也是他与傅择宣的最终决定相匹敌的,孤注一掷。 …… 临走前,喻恒筠似是无意般问了句:“说起来,那只黑猫也是你吗?” “怎么可能!” 像是想到什么极其厌恶的事物一样,游京疯狂摇头否认。 作者有话说: 抱歉拖了这么久,话虽这么说,我也是个惯犯了qw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冷瓜甜 9瓶,呜呜超感谢QAQ; 最新评论: -完—— 83、真相之名(二) 我说了,这是属于我的地方。 跟着游京,他们才总算脱离那令人厌烦的一片白色,进入一个幽暗的奇妙地方。 还没看清眼前的场景,一股令人抖颤的寒意就直逼四人而来,薛迟景直呼「什么鬼」,在原地缩起了肩膀。 游京见他的丑相,终于找到机会回击一番,幸灾乐祸道:“要是不想被冷到感冒,我也可以送你出去。” 薛迟景寻思自己又没喊冷,也没喊要走啊?抱着手臂微微缩着身子,没搭理游京。 这让游京有点扫兴,但傅择宣交给他的任务还是最重要的,虽然他准备在其中动点手脚,但不妨碍他完成任务先。 也不再闹,他带着三人走进了这块别府洞天般的领地。 他们杂乱的脚步声每到一处,左右就各亮起一盏微暗摇曳的油灯,再走相同的距离,又一盏油灯亮起,身后的油灯熄灭。 借着左右两盏灯,他们只能勉强猜测这是条作为贮藏室的长廊,每盏油灯代表着一个贮藏柜,被照亮的部分在因他们走过而摇曳得忽明忽暗的火光里泛着漆光,但能被火光照亮的部分,柜门被封闭得死死的,无法窥见一二。 游京见三人都好奇地看着四周,主动介绍:“这里是我的地盘。” “管理这里吗?”薛迟景不懂,怎么会有人为这种事自鸣得意。 -- 第182页 游京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轻嘲,简略回答:“设计和管理。” 设计这样一处地方似乎并不需要耗费多少心力,每一盏油灯照出的贮藏柜的模样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随着他们的深入,薛迟景发现自己想错了,他觉得三人腿走废了都走不出游京这片地盘。 先前那两场没有尽头的「徒步旅行」已经消耗了他很多体力,现在又是一轮消耗,确实给他带来了十足的疲惫感。 他还没有所行动,许涵已经坦率地提前喊了累,问能不能坐着休息会儿,得到首肯后,和薛迟景两人就没形象地微瑟着靠在柜子旁边坐下了,一旁喻恒筠倚着柜子,仍旧一副清爽的样子。 薛迟景开始怀疑游京是不是又在带着他们兜圈子,随即前方源源不断袭来的寒流吹醒了有些犯困的脑袋,老老实实缩着头没说话。 当然许涵也没忘了探听消息:“这真是很大的一个贮藏室啊,能问问你是怎么管理这里的吗?” 这平等对话的态度让游京很是受用,他也恢复这次和许涵两人初会面时的态度,一脸莫测的表情和这幽暗的场景更相配了。 说出来的话就是自谦:“也不是很难管理。” 薛迟景追着捧:“能把这么多……都安排妥善,换我可做不来。” 游京却压根不露山水:“我也觉得,毕竟我们不一样。” 这话乍一听有些不客气,喻恒筠倒是觉得有另一种解读方法,他也不多加打探,只语气如常问另外两人:“休息好了吧,走了。” 在许涵亲切和善的笑容和请求中,他们得以再休息数分钟,才继续出发。 迎着寒风吹来的方向,他们再次开始了遥遥无期的旅途。这条在两边贮藏柜间的夹道长度,让人不由得想象这是多大一块领地,又要耗费多大心神去维护。 走在前头的游京知道三人想从他这儿打探到什么事,但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只在重新出发时留下一句「你们会知道的」,之后任凭薛迟景再怎么搭话,都没再和他们交流一句。 长久的行走中,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似乎都被消磨,意识中只剩错落的脚步声和不断擦过的火光。 心中默念的距离已经数到疲惫,不知道这情况盲目持续了多久,喻恒筠感知到了火光延伸处黑暗的奇特变化,从他们身旁一直往前,所有的柜门霎时荧光闪烁,幽蓝的光瞬间照亮了一切,不同的柜门开始颤动,杂乱无章地开始自动向外弹出又弹回。 这毫无疑问是无比瘆人的一个场景,却又散发着无比吸引人的气息,想让人将目光痴痴投注。 “别去!” 显然许涵差点成为被这个场景吸引进去的牺牲品,游京一声喝令把他惊醒,他回过神来,茫然看着三人关切的目光:“怎么了?” 薛迟景回敬道:“你刚才差点被这片光吞下去。” 这当然是假话,但游京知道,如果他刚才没有及时喝止,许涵确实会被吞下去——被某一个柜子。 “还不肯说吗,这到底是什么?”薛迟景话中有躁意。 游京只是意味深长望了他一眼:“马上就到了,别急,反正你也不会被吞下去。” 薛迟景心里的躁意得不到发泄,赌气地踢了下身旁的柜子,柜子没动,脚下的地却颤了颤。 “啊!”这突如其来的晃动险些让薛迟景摔上一跤,他稳住身子,质问游京这是怎么回事,游京已经窃笑着先走几步了,其他两人也跟上,留着薛迟景一人在原地跳脚。 走进大盛的蓝光中,许涵再没出现失去理智的行为。而光芒也为他们驱除了寒冷,在如暮春的温暖中,四人抵达了一扇壮观的大门前。 门是再普通不过的白色简约风格,上面还有微型雕画,细看之下,喻恒筠立马辨认出了在何处见过同样的雕画。甚至于这道门的造型也和那道门相像。 大门嵌在金色的光幕上,整个光幕都有纯白的光线自上而下流动,没入地面消散。 游京伸手去接落下的白光,最后手心也是空无一物. 他一脸轻松地侧身看着三人,右手揪住其中一道光末端膨大形成的光球往下一扯,不知什么机关让门往里面打开,开口处对上了一只猫的金瞳。 见到四人,黑猫就像人一样龇开嘴,然后张开口迎接四人进去。 “别在这儿碍事。”游京一脸平淡地伸脚侧踢,喻恒筠看出他的脚并没碰到黑猫,黑猫却扭曲一下消失了,如同没存在过一样。 做完以上动作,游京回身对三人和蔼一笑,左手背到身后,右手做出邀请的动作:“请进。” 等三人走进大门,游京还停在原地,像在孤儿院那次一样为三人把着门,见他们投来的疑惑目光,低声笑,显得尤其具有深意:“我就送你们到这儿,各位再见了。” 他又如来时那样,如烟散去身影。 许涵带着疑问,其他两人带着探究心走向门后的空地。 这儿自黑猫散去身影后已是空无一物,却在三人慢慢接近的时候从无中生有,缓缓出现一道冲天的光柱,从颜色和形状来看,正是他们之前作为信标追逐的光柱。 他们走进光柱,视野再次大变,他们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在一张黑色西式餐桌前,从这个梦境初就消失的傅择宣,终于主动现出了身形,正坐在靠窗一边的桌前,双手轻轻交叉扣在大理石纹理的桌板上。 -- 第183页 对三人的出现他没做出任何表示欢迎的动作或致辞,见三人来到,只是淡淡抬眼轻扫过三人的表情,摆出一副毫不感兴趣的面孔,似乎想快点了结,直接催促道:“有什么想问的?” 喻恒筠眼神只紧紧追随傅择宣的面部表情,许涵也异乎寻常地沉默着,薛迟景感受着这奇异的氛围,想了想还是觉得主场交给喻恒筠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就在一旁静观其变。 傅择宣也没示弱,越到这时候,他越要表现得冷硬,于是用他最擅长的神态应对着喻恒筠的审视,没再开口说话。 和他以眼神较量数秒,喻恒筠展开了意想不到的微笑,同时坐到傅择宣正对面,嘴角的弧度却并不让人觉得舒服,说出的话也迂回不已:“你就是,我要寻找的真相吗?” 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似的。 傅择宣从他的眼中只读出了陌生、兴味和猎物终于落网的兴奋,确认了这一点,他眼神轻颤,为掩饰这一点他敛住眼帘,好一会儿才回眸,继续和已经全部坐到他对面的三人对峙:“不是。” “我只是一个引导者。”傅择宣说着,站起身来:“我的任务是带你们……参观一下这里。” 他也不管三人是什么脸色,就径自走向各个房间开始介绍,尽职尽责地扮演一名引导者的角色。 “厨房。” “休息室。” “阳台。” 这是一楼,除了必要的沙发、茶几、餐桌、厨具,这几个地方没有任何非必要的杂物。 阳台上也是空无一物,没有晾晒的衣物,没有栽种的盆栽。 对每个地方,傅择宣都没有详细说明,只是呆板地带着他们走到各个房间说出房间的用途,又去往下一个房间。 接着,他带上三人,又踏上了二楼。 从转向二楼的楼道开始就是随阶梯逐渐向上延展的书柜,到二楼和一个高至小狭间底部的落地书柜中间隔了扇门,落地书柜则铺满了正对和右手边两面墙。 转身向左,是一个向西的巨大软沙发,此刻西边窗户正有暖橙色的光芒照进来,茶几和沙发都笼罩在这令人懒洋洋的暖意中。 沙发另一边所抵的正是另一面折角大型落地书柜,所有书柜间隙都有楼梯以供上下。 傅择宣继续介绍:“书房。” 推开楼道那面墙上的门:“主卧和次卧。” 然后他带三人走回图书室,一脸认真地解释:“这是属于我的房子。” 薛迟景听着他用寻常那副冷调的口吻说这种一本正经的话,内心回道“谁不知道啊!” 喻恒筠却有异乎寻常的耐心,问道:“多谢介绍,但我看房间一楼的布局,这里应该还有什么地方没有介绍到吧?” 傅择宣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愣,同样的神情在引路的游京面容上也见到过,喻恒筠暗地里露出抹微笑。 过了半晌,傅择宣的表情才恢复寻常样,像没事人一样说道:“请跟我来。” 他转身带着三人要从二楼的楼梯口上阁楼,但三人都停在原地没有动。 许涵率先走到楼梯口正对那面书柜的正中央,口中喃喃:“不对吧,我记得这里好像……” 已经站在台阶上的傅择宣瞳孔微震,却还是僵在原地不动。 薛迟景同样凑到许涵旁边,喻恒筠一把将他拨开,走到书柜前,细细看了一会儿,抽出一本书,按动了一个机关,书柜就缓缓向墙压下去,又慢慢移到左边书柜后面,露出了一扇门。 “这里,不介绍一下吗?”三人都侧身,询问似地看向傅择宣。 傅择宣见三人的动作,嘴角勾起了令人寒战的笑意:“不可以。” 门是虚掩的,毫无疑问是在邀请他们的进入,而拥有这扇门的主人却说着拒绝的话语。 怎么办呢? 喻恒筠没有犹豫,说出自己的台词:“但我想见识一下,又该怎么办?” “我说了。”上一秒还站在台阶上的傅择宣,突然如幻影般出现在喻恒筠面前,语气恶狠狠道:“这是属于我的地方。” 随着他带着不满与恶意的话语,场景又变了。 一片白色的空间中,喻恒筠看到了这仿佛慢动作的场景。 傅择宣双手持着一把长匕首横穿入他的胸膛,然后他感到左胸前一股凉意,闷得喘不过气来,随即是弥散的热意,匕首插入的地方烫得炽热,曾经因最动情时刻的心潮涌动,也比不上这份炽热。 傅择宣没有害怕,手没有丝毫颤抖,如冷血的刺客稳稳将匕首刺入目标。 他没有就此罢休:“擅入者死,这就是真相。” 但这时间为什么是这样漫长? 此时喻恒筠没有去想为什么薛迟景和许涵没有任何阻止的行动,他满脑子都是眼前这名故作凶狠的青年。 他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即便和游京达成短暂结盟,喻恒筠也不曾知道傅择宣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这场闹剧。 所以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但没关系…… 喻恒筠伸手要环抱住眼前这名「凶手」,即便已经有些无力,他也没让企图后退的傅择宣逃出这个怀抱。 靠近傅择宣后,喻恒筠凑近他的耳边,蠕动嘴唇低低说了点什么。 傅择宣双手一直握着匕首,血已经浸湿胸襟前的衣料,他听完喻恒筠悄然的话语,无动于衷地退后一步。 -- 第184页 两人的视线胶着,傅择宣就这样慢慢地,将匕首拔出,血瞬间喷洒而出,他的手瞬间被鲜血覆盖,脸和衣襟也溅上眼前这人的热血。 傅择宣强行克制自己不要颤抖,毫不怯弱地继续对视道:“你不躲,为什么?” 此刻他已不需要回答,他松开手指,匕首「哐当」落在地上,也落了一滩血。 同时,旁边两声惊呼,许涵和薛迟景的身影再次出现,喻恒筠已经无力地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他们奔到喻恒筠身边扶着他,也都怒目地看向傅择宣。 “你为什么……”即便如此,喻恒筠也虚弱地开口询问:“要这样做?” 傅择宣如幽灵般站在三人面前,轻轻抬手,将右手平放在脖子前。 “这就是我的目的,将知情人全部骗进来,抹杀掉。” 他的回答不是喻恒筠想要的那种意义,但眼前昏花的喻恒筠仍尽力要从他的神情中看出点什么,但他自己都有些眩晕,所以并不确定看到的傅择宣的手有没有在颤抖。 为了看清傅择宣的动作,如同不久前在那辆车里,喻恒筠死死咬下舌尖,获取了一瞬的清明。 他想他没有看错,在飞速地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时,傅择宣的表情。 他双眼淌泪露出了喻恒筠所见最柔和的一个笑容。 然后天旋地转。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这章应该看得很乱很奇怪吧。 下一卷就是解释了。 最新评论: -完—— 84、棋盘颠覆 而今他能勉强被依靠了吗? 眼看着alpha波变成beta波又变回alpha波,重复好几次后终归于beta,守在一旁的研究员终于敢拿起通讯器通知上面的人。 “醒了!他们醒了!” 薛迟景猛地睁开眼,被刺目的白色灯光刺激着重新闭上眼,等待心脏剧烈的跳动平缓下去。 身边一阵喧嚣的动静,仪器嘀嘀作响、人操作仪器、报告和低语的声音一时间涌入,起初还有些不适应,经过几分钟的调整,他睁开眼。 “薛先生,有什么地方感觉不舒服的吗?”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抱着一个夹着表格的板子,凑上前来询问。 薛迟景摇头,尝试从空白的记忆中寻找出线索,但只要一去回忆,脑海中就一片混沌,只好回答:“没有任何不舒服,但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研究员点了点头,没有属于这个项目的研究员面对他的回答时应该会出现的失望表现。 “喻少将呢?”薛迟景左右看了看,通过隔间的玻璃窗能看见左边的房间里许涵正尝试坐起来,又躺了回去; 右边喻恒筠的房间一群人围着,全是白色,但是军装和白大褂混杂不清,看来中心的人并没有任何动静。 他低喃:“还没醒吗?” “是的,少将的高频脑电波显示,他正处于快速变动的梦境之中。” “时间呢?” “星历468年4月17日晚上23时05分23秒。”研究员报告了一个十分精确的数字。 和自己刚才闭目养神的时间差不了多少,薛迟景对这个数字很敏感:“我们是在十一点整出现苏醒征兆的?” “如您所说,据您进入梦境正好45天整。” 说到这里,薛迟景想起来本次进入梦境的原因:“「尘星」呢?” “并无任何醒来的征兆,脑电波显示正处于梦境中,和少将的脑电波没有显示任何关联。” 薛迟景点点头:“谢了,现在就先等少将醒来吧。” “好的,您的身体状况暂时没有大碍,先休息一会儿,等下会有人带您去休息室吃饭和沐浴。” 这名研究员的态度未免有些太好了,对他的安排也很像一个优秀的服务人员,薛迟景探究式地看向他,只得到他眼镜后平静无波的眼神,和礼貌勾起的完美弧度的嘴角。 “那么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研究员礼貌地道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隔壁去慰问许涵了。 旁边誊写数据的研究员发现了薛迟景没离开那名研究员的视线,笑着问道:“你对他有兴趣啊?” “嗯,只觉得……是个生面孔啊。” “他叫吴乐泽,听说是我们研究所所长的养子,在你们睡过去后才调到来的,现在陆组长手下当助手。” “哦?他主要是做什么的?” 研究员停下手上的工作,专门和薛迟景聊了起来:“他对人态度也好,任劳任怨的,什么都会,也什么都肯干,所以很多重要数据都会交给他处理,要说他专门做什么,这我也说不上来。” “那他怎么会……” “哦,你是指他为什么会来问你的情况啊,他是学医的,你们这不睡了45天吗,所以得密切关注你们醒过来的情况啊。” 见薛迟景的疑惑,研究员也反应过来:“哦哦,就因为他什么都做,我开始还以为他就是因为人手不够调来当助手的,后来才知道他是专门调来给你们调节身体情况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啦,都是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 “说到这也是奇怪,他一来,陆组长就陷入沉睡了,过几天又自己醒过来了,大家都以为他是不是被SLAF病毒给感染了,倒是这个吴乐泽很笃定地说他只是过于操劳而昏迷,过几天就会自己醒过来,结果还真是。” -- 第185页 “SLAF病毒不是不会感染ELTT吗?”薛迟景饶有兴趣地问。 “是的!”研究员显然很激动,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但他的脑电波有的时候异常活跃,有的时候又很平静。根据活跃的曲线和时长,确实很像沉睡的情况,所以我们一时才无法判断。” “当时吴乐泽那么一说,大家都将信将疑,毕竟如果陆组长真的是沉睡,大家也没有把握能把他唤醒,所以就按吴乐泽的说法等上一周,结果五天后陆组长真的醒了!” 薛迟景听完,意味不明地拖长尾音「哼」了一声:“多谢你的解说,不过我有点累了……” “你休息,你休息,我还有数据要处理呢。”明白薛迟景的意思,研究员噤声继续处理数据了。 左边房间里,吴乐泽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许涵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右边的喻恒筠还是被一群人关切地围绕着,薛迟景想象着喻恒筠醒来见到这一大堆人脸的场景,轻笑了下,闭目开始思考。 他没有撒谎,的确什么都没记得。 在进入梦境之前,研究所这边用尽了办法让他们在醒来后能留有记忆,药物、刺激相关神经,在脑袋上接了一大堆线,让他们持续接受冲击,结果醒来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但在见到吴乐泽的一瞬间,大脑仿佛被刺了一下,尖锐地疼痛,唤起了他对这张脸的熟悉感。 他见过吴乐泽,在哪里?是以前?还是这次的梦境里? 关于这些疑问,他没能想起任何事。 大概是还没有适应醒来的状态,疲倦感很快袭来,薛迟景陷入了睡眠当中。 这会儿……应该能好好睡一觉了吧? 喻恒筠醒来,已经是第四天了。 醒来第一时间,喻恒筠的反应就是:“报时。” 守在一旁的副官立马敬了个军礼:“是!现在是星历468年4月20日下午17时整。” 分析完目前的情况,将身边的一切变化纳入脑海中,喻恒筠立马起身下了躺椅:“去会议室。” “但是您……” 副官担忧的话语让喻恒筠皱了下眉:“我还没弱到这个地步。” “少将!” “喻少将!” 他站起身的一瞬间,眩晕感和腿软的感觉瞬间袭来,旁边的人都惊呼。 闭眼强撑着站稳,喻恒筠推开来搀扶的几只手,通过呼吸平息全身的不适,睁开眼,从黑乎乎的视野中央展开的,是一副熟悉的面孔,只是此时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框眼镜。 “要我说,少将您还是先休息一下,让我评估一下身体情况为好。” 喻恒筠平静地问道:“你是?” 一旁的副官振奋精神,尽职地要为他解答:“这是刚从国立……” 喻恒筠认可副官负责的态度,但这时候轮不到他出场,语气沉沉地打断了副官的话:“让他自己说。” “是!”副官又紧着身子敬了个礼。 眼前这人也很配合:“初次见面,喻少将,我是吴乐泽,4月2日从国立医科大学附一医院调来,负责四位医疗方面的事务。” 在这人说出「吴乐泽」这个名字的时候,喻恒筠的身体就已经僵住了,他重复道:“吴、乐泽?” “是的,少将。” 喻恒筠企图从他的眼中读出点其他讯息,没有,真诚的眼神充斥在这双深灰色眸中,和游京一模一样的面孔上浑然只有陌生的神色。 他不认识喻恒筠,或许听说过,但从没有见过,他的表情给了喻恒筠这样的反馈。 做出这样的判断,喻恒筠坐回躺椅,淡然道:“评估吧。” 副官松了口气,示意吴乐泽上前检查。 数分钟后,吴乐泽最终宣布身体状况很好,但不能过多活动,应遵循规律慢慢恢复活动量。 喻恒筠低低「嗯」了声,道:“走了。” “是。”副官应声,召着几名组长跟在喻恒筠身后走了。 …… 听完组长和副官对最近事项的汇报,喻恒筠坦然宣布散会:“行,都下去吧。” 组长们坐在原位不动,用眼神示意坐在喻恒筠左手边的陆申。 “还有什么事吗?” 陆申肩负所有小组长的期望,要和喻少将对线,但当他的视线同喻恒筠的对上,他脑海中空蒙的部分突然一阵混乱,连带他的视野都颠覆性也晃了两下,才恢复正常的视野,鬼使神差地,他回答道:“没事了,少将先回去休息吧。” 喻恒筠点头,领着副官健步走出了会议室。 “少将,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嗯。” 随副官走出研究所大门,车子正在阶梯下候着。 走到车旁,喻恒筠拉开门,回头对副官嘱咐:“上面我会解释,这几天都别找我。告诉几个组长,三天后上午九点,在会议室开会。” 得到副官的敬礼,喻恒筠坐入后座:“南区别墅。” 司机没有开动车子,喻恒筠也没催他,将头靠上靠垫,终于有机会整理混乱不堪的脑海中堆叠的东西。 三天……应该来得及吧。 他心思沉重地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喻大少将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了吗?”从前面的驾驶座位上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 “你很闲吗?”喻恒筠闭着眼,生硬地问道:“不好好在医院调养,跑来找我。” -- 第186页 “那和表哥你可比不得。”纪襄之转身要把脸凑到后边来,“怎么样,有什么结果了吗?” “通讯,打给温子攸了。” 纪襄之不以为意:“你可别唬我,他自己还在医院呢,哪有闲工夫来管我?” 喻恒筠把通讯器显示器打开,放到纪襄之面前晃了一下,在他手要来抢夺地时候收了回来。 “怎么这样啊表哥!亏我第一时间就赶过来看你了。”纪襄之故意抱怨。 “躲他?” “怎么可能……”从喻恒筠微睁的眼中阅读出他锐利眼神的含义,纪襄之气势瞬间弱了下去:“是是是,要不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至于拖着这样的身子跑出来吗?你通讯挂了没有表哥!” “没打。” “啊!”纪襄之瞪着眼看表哥,见他无动于衷,假装大度:“算了你是病人,懒得计较。” 他还想说点什么,看喻恒筠罕见的疲惫神情,欲言又止地靠回自己的椅子。 “是你找到人给我们唤醒的吧,是不是发生了点什么?”纪襄之低声询问,“算了,问你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在纪襄之心中,喻恒筠一直是这样的,是他心目中强大到坚不可摧的存在,从小时候就开始了。 …… 纪襄之很早就认识喻恒筠了。两岁时纪燕如嫁到喻家,两家就逐渐有了更多的来往,家中大人会带着各家的小孩互相认识,他是这样知道喻恒筠的。 在5岁后,各种大大小小的宴会,小孩们被丢到一块儿玩,那时候喻恒筠就已经成了大人口中的谈资。 他从来没在任何一场宴会上看到过喻恒筠的身影,只从大人们「聪明」「勇敢」「有胆识」「将来必定有大作为」这样的谈论中得以捕捉对这名表哥的印象。 当时懵懵懂懂的他,心里只有模糊的印象,听说这名姓喻的表哥从三岁多就开始逐渐接受军事化的训练,不出席宴会的原因也是要训练。 母亲有意让纪襄之向他优秀的表哥学习,把他送进了和表哥同一所小学,即便如此他也没见过这名传说中的表哥。 6岁时,他听佣人们的聊天里说,喻家出了件大事,他的表妹走丢了,一直没有找回来。但毕竟是小孩,纪襄之只是听了就过。 但就在那时候,他在一次宴会上见到了表哥的身影,他沉着一张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平时玩在一块儿的小伙伴们都故意大声评论:“可怕”“好凶”「肯定不受欢迎」「只会讨好大人」,向表哥挑衅。 表哥只稳稳地坐着,对他们的挑衅毫不理睬。 纪襄之心里知道不是这样的,表哥肯定是因为妹妹走丢了心情不好,但他不敢和那群小朋友理论,闷闷地把自己面前的蛋糕一口吞掉,不理会小伙伴们问他意见的招呼声。 11岁那年年初时,喻家办了场宴会,庆祝喻书诺的回归,纪襄之终于见到了这名表妹,他却没敢接近看上去感情甚好的兄妹两。 11岁那年还有件事,让纪襄之对表哥的崇拜又上升一个高度,听说他毅然拒绝了家族给他和霍家小姐的指婚,说出的一番话让当时很多家族都引为谈资,颇为赞叹。 但他的那群伙伴从来都看不惯家里大人对表哥的表扬,总说喻恒筠这个人就是装,爱摆个清高样子,谁也看不起,所以没人肯跟他玩。 还总说要怎么可能有人像大人们说得那么好,肯定是在大人面前装得好看而已,扬言要让那群大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纪襄之被他们拉进去了。 “你也看不惯你表哥那样子吧?”然后强硬地把他拉进团伙。 那是初三时候的事了,纪襄之记得很清楚。 他不敢和那群伙伴说自己的态度,生怕自己也被孤立。可他更不想看到表哥被伙伴们做不好的事。 思来想去,他鼓起勇气跑到喻恒筠家里,对他说要小心哪几个人。 当时喻恒筠听完,脸色都没变,礼貌对他道谢:“谢谢你的提醒,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飘飘然在表哥一家人的环绕下吃完一顿晚饭,他被表哥亲自送回家,纪襄之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直到他被自己那群伙伴堵在巷子里,纪襄之的心才落回现实。 “是你告的密吧。”为首的是拉他进那个抵制喻恒筠的小团体的伙伴,他一脸恶狠狠地表示:“早就看你不对劲了。” 纪襄之知道自己要被孤立了,他也早想到了这个结果,还是去和表哥告了密。 对着伙伴,他苦涩地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谁不在,谁就是叛徒,只有你不在。看看老子身上这些伤,你说我要是对别人说这都是那大人们的骄傲喻恒筠打得,他的脸色会有多好看?”伙伴捞起衣服,给他看身上的淤青。 纪襄之还来得及回话,在几人的压迫下瑟瑟发抖,巷口传来一道变声期自带的沙哑嗓音:“你敢吗?” “啊!”那几个男孩听到这个声音就低低吸了口气,回身看到巷子口站的那个身影,低声咒骂:“怎么什么地方都有他,真倒霉!” 然后一哄而散,留着纪襄之跌坐在地上。 纪襄之看着那道比同龄人高上些许的身影不断走向自己,不由结结巴巴地问道:“表哥,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我在这、这里的?” -- 第187页 喻恒筠没有说话,逆着光的面容有些看不太清,纪襄之只看清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和伸出的右手,一如纪襄之无数遍在心里刻画的那个形象,高大无比。 自此,纪襄之就赖上喻恒筠了。 很多次他靠喻恒筠的帮助解决问题,但当他想要回报什么,想要看清喻恒筠淡定不已的面容下隐藏着怎样的心思,都只能向他看似坚定的背影伸出手。 他追逐着这个模糊到极致的背影走到今天,从高中、大学到参军,到如今,这个身影依旧高大。 而今他能勉强被依靠了吗? …… “我能……”纪襄之踌躇着开口,“帮上点什么吗?” 喻恒筠疑惑地睁眼应对他这沉默良久后的犹豫发言,想到纪襄之脸上此刻肯定是一副忧心忡忡的忧郁神色,扯了扯嘴角沉声答道:“当然。” 如果作为棋局中的棋子不能计在棋局最后的胜算中,又有什么能呢? 作者有话说: 应该已经能猜出来了吧……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写得很明白的事实。 最新评论: -完—— 85、记忆(一) 只余死寂与冰凉。 当记忆全部理顺时,正是晨光熹微,从远处刚探出头的时候。 喻恒筠还没有从复杂的情思中完全脱离,被光线乍现的时刻扣住心弦,泡上一杯黑咖啡,他坐到二楼的阳台上,感受稀薄的空气中调皮粒子从清爽到温暖的转变。 记忆是关于傅择宣的。而他在这个清晨,脑海中散不去的,也全是和傅择宣的回忆。 就在不久前的那个清晨,两人一同看过的日出,当时触感鲜明的温暖还留存在指尖,与现在泛着冷的指尖截然不同。 现在的心也是柔软温暖的,却没有充溢的满足感。怀中空虚,一如他未握住任何东西的手掌,都让喻恒筠心一阵阵拉扯着疼痛,酸涩和悔意渐渐弥漫在胸臆。 喻恒筠很熟悉这感觉,找回喻书诺的那日他发誓不要让自己再尝到这股滋味,拼命地将每一件事做到极致,把想要的全部抓在手里,才爬到现在如今的位置。 他自满地终于拥有了保护身边人的能力,结果最想狠狠拥入怀永不分离的那个人,却被他弄丢了。 重蹈覆辙,重蹈覆辙。 喻恒筠狠狠攥紧手心,掌心的刺痛不断提醒他这个事实,这股滋味比数年前更要不甘,让他痛彻心扉,手心的痛苦比起来只是沧海一粟。 如果能从最开始就改变一切,再不堪的痛苦他都愿意接受,可他改变不了,他最开始知道一切,却没能改变。 喻恒筠看着逐渐放亮的远方,光芒渐盛,阳光慢慢照亮了城市每个阴暗的巷弄角落,也会将阴影悉数驱散。 于是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上一次看日出的时候要说出那样的话,也是那段对话,才让现在的他明白,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味接收着来自星光的馈赠,以为那就是最温暖、最美好。 可晨星早就太冰冷,太冰冷以至于熄灭,只余死寂与冰凉,祈求着阳光的恩施。 暖阳不是不爱晨星,但因为只会一味散发光芒,没有发现星光的黯淡,以为自己照亮了全部,却丢失了星光。 阳光可以驱散所有阴影,却永远没法照进遥远星系中心的那颗没落恒星。 他……也没能驱散傅择宣心底挥之不去的阴霾。 手心鲜热的触感顺着手的弧度下滑,喻恒筠松开有些痉挛的手指,嗤笑着闭上了眼。 11个梦境,66个小时,那就是傅择宣为止全部的人生。 “谁准你动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刚从小男孩手中夺过来的笼子,笼子里的大白鼠不老实地动来动去。 “对不起……”小男孩抬眼瞅着男人难看的脸色,嗫嚅着说了个含糊的词:“父、父亲。” 男人怒火未消,听到这个词后神情扭曲了一下,总算是冷静下来,语气生硬问他:“谁教你这么叫我的?” 男孩看他的神色不对劲,胆怯地收了眼神,低头弱弱回答:“没、没有谁,我从书上读来的。” “不要叫我父亲,你只是我从破烂堆里捡来的。”男人瞥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在白色的大桌子上做一些男孩看不懂的事。 「实验」,这是男孩从书堆里翻出来对男人这个行为的形容。 男孩很早就有意识了,男人很忙很忙,他坐、爬、走、跑、识字都是在这间屋子学会的。 男人不管他,却把他带在身边,自己则在这个屋子里转来转去,进行这个叫「做实验」的行为。 男人丢给他一堆书,于是男孩的生活就与这堆书和男人操作的各种声响作伴。 按男人说的,明明是要他自生自灭的态度,为什么要把他捡回来呢? 有一天,他被男人问道:“为什么不出去?” 于是他懵懵懂懂踏出那个大屋子了,男人还在做着实验。 他按男人用冷淡口气嘱咐的话语,出了门左转,穿过长长的一条黑暗通道,来到一扇门前,缝隙里有刺眼的光亮透出,他拉开门,很轻松,门只是虚掩着。 阳光瞬间铺洒在他身上,他不由得用手遮挡住眼,小孩的欢声笑语猝不及防涌入他耳中,微微睁眼从指缝间看去,在阳光照耀下,很多个和他一样的小孩在嬉戏打闹,湖面熠熠生辉,泛着波光,远处似乎还有清脆的鸣叫声,这是一个他只在书上见过的世界,一个发着光的世界。 -- 第188页 原来这个世界不止他和男人两个人,他还以为男人是骗他的,他小心翼翼地从门后走出。 有人看见他,眼睛一亮想跑过来,却被拉住了:“别过去,他是那个坏人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的?” “坏人出门的时候,我偷偷看的,你们几个也都看到了对不对!” “对!” “他就坐在坏人那个房间里的桌子上!” “那我们走开点,别理他。” 小孩子们哄闹着散开,男孩站在原地无所适从,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坏人」和那个男人划上等号。 阳光明明这么温暖,他却只能呆呆一个人缩在角落,看其他小孩打闹。 他也想像书里的小孩一样,拥有勇敢的伙伴,在阳光下奔跑嬉戏,男孩把那一幕深深记在脑海里,门在他手里缓缓打开,阳光照进他世界的第一个瞬间,他知道自己大概不会再拥有那样的机会了。 从把他放出那间房开始,男人再也没有管过他。 男孩有样学样,跟在小孩们的后面,在他们从食物柜拿了食物后,也学着从里面拿了一份。 和他在房间里吃的东西是一样的,液体苦得难以下咽,他知道这叫营养剂,不吃就会饿死,他不想死掉,所以每次都乖乖把里面的液体喝得一干二净。 但是从食物柜里拿到的营养剂颜色和味道却不同,深紫色的液体酸酸甜甜的,他意犹未尽地喝完,咂咂嘴还想喝,于是又去食物柜里拿了一管。 这一次的颜色是淡红色又不一样了,很甜很甜,他很开心,从食物柜里挑出所有没见过的颜色,和他曾经每天喝的透明颜色太不一样了,看上去心情都会变好,他把每个颜色都尝了一遍,才算满足。 但过了不久他就发现,他做错事了。 晚上用餐的时间,一阵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力,他走出实验室,发现声音是从食物储藏室那边传来的,踏着沉沉的步子到那边去,听到小孩们在吵吵嚷嚷的。 “你去不去,去不去嘛!” “我才不去!他是坏人的儿子,坏人肯定不管!” “那我的晚饭怎么办嘛,呜呜呜!”女孩子委屈得哭了起来。 男人沉默地听了一会儿,有小孩发现了他的身影,小声提醒:“坏人来了!” 男孩站在被一群小孩围住的圆圈中央空地里,怯怯看着男人的脸,羞愧地低下了头。 男人冷淡道:“哭什么。” 女孩立马颤颤地扼住呼吸,连打了几个嗝。 等周围一片鸦雀无声了,男人开口:“谁给我说说?” 没人说话,男人很有耐心等着,没有要走的迹象。 刚才放声大哭的女孩捅了捅身边男孩的手臂,被他一把甩开,委屈得又瘪了嘴巴。 “诶,你别哭了!我说,我说好吧!”男孩慌忙大声道,和男人解释起原委。 晚上大家统一来拿晚餐的时候,好多人都发现属于自己柜子里的营养剂少了,然后有小孩就检举,说自己看到男人的儿子跟着到了这里,很久都没出来。 大家就把男孩找出来对峙,男孩很坦率地承认了,并道了歉,但大家却不依不饶,说自己的晚餐没了,攒了好久的口味没了,要男孩赔。 “我攒了好久的草莓味呜呜!” “我的蓝莓味也是!” 男人听了,皱眉道:“行了。” 大家立马噤若寒蝉,男人宣布:“我知道了。” 把一群小孩留在储藏室,又走了,小孩们又开始对中心的男孩讨伐,男孩感到无地自容。 没一会儿,男人回来了,抱着一个箱子放到男孩身边的地上:“自己拿。” 没再管身后小孩们争抢得多么激烈,男人带着男孩走出储藏室。 右拐左拐来到一个陌生房间,男人走到房间角落一个柜子前打开柜子,里面是男孩今天中午喝过很多管的,五颜六色的营养剂。 “不够了问我要。”男人关上柜门,走到门前,没有回头:“以后你住这里。” 男孩站在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的空荡荡的大房间里,很是茫然。 从那天以后,他总是能收到来自其他小孩的恶意—— 营养剂会变少,因为没到该添的时间,他不敢找男人要,只能饿肚子。 被水泼,身后被贴纸,写着「我是坏蛋」「我是傻子」之类的话语,被嘲笑,都变成了家常便饭。 房间里的柜子下面是食物柜,上面放了写书,男孩够不着,只能从图书室里找小凳子垫脚。 在他搬着凳子转身的时候,就被一只伸出的脚拌着摔了个结实,头磕在凳子角上晕了好久才回过神,已经找不到罪魁祸首的身影了。 一摸头上,黏黏糊糊的触感很不舒服,弄得手上一片血红。 他经常会带着书到树荫下的角落里看,有时候看看发亮的湖水,有时候羡慕地看着其他小孩玩耍。 有一天他回到房间,迎接他的却是一地的破烂,书被撕得一塌糊涂,散落在一片玻璃和液体中,染上了不同的颜色。 他记得很清楚,因为他一切记忆都像储存食物的柜子一样,在柜子里保存得鲜明,只要抽开抽屉,就如汹涌的浪潮将他淹没。 男孩麻木地走到这片破烂旁,就像他被捡回来时所在的破烂堆一样,一切鲜亮的色彩都失去色调,发散着刺鼻的气味,脑门突突地有些疼。 -- 第189页 他从食物储藏室找到当时男人搬来后被一抢而空的箱子,把纸箱搬到那堆残渣旁,徒手将碎屑、纸片和碎片捡起来,一片一片的,手沾着营养液,被透明的碎片划出一道道鲜红的口子,男孩连眉都没皱一下。 剩下一滩五颜六色的液体,男孩没再管,任其风干,发散出一阵阵奇怪的味道。 “这种味道,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吗?”男孩奇怪地想。 做完这一切,男孩把箱子放到垃圾箱旁。他知道那群做这件事的小孩躲在附近看他,他没有找他们对峙,直接走到实验室,找到了男人。 男孩回忆起他在阳光下见过最甜美的笑容,嘴角勾起相同的弧度,眼睛微弯,对上男人惊异的眼神,他说道:“我来拿我的午饭。” 他翻开手心朝男人伸出手,低头看手心的血,还没完全凝固,纵横深浅不一的鲜红和暗红色映在男孩的眼中,他抬头,对上男人终于有丝裂缝的表情, 男人生气了,没有给他午餐。 男孩看着被包得完美的手,比书上还漂亮的包扎,他想。 他这样看着自己的手,抱着男人新给他放的书中的一本,走到熟悉的那个角落,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翻开书。 眼前一团黑影闪过,腿和肚子夹着的角中间掉进了什么东西,他飞速抬眼,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背影。 他从书底部拿出那管粉色的营养剂,草莓味的,很甜。 男孩认出了那个背影,那也是一个独来独往的小孩,但他和男孩不同,他是自己选择自己一个人的。 他总能看见有人邀请他:“景迟,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也有人问他:“景迟,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他只是沉默不回答,久而久之,大家也不再自讨没趣,任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睡觉。 说起来,男孩还是占了他的便宜,男孩总挑在景迟不在的时候躲在他睡觉的角落看书,因为他也很喜欢这个地方,树荫散落的阳光,湖边,微风,鸟鸣,像在活着。 但景迟在这里睡觉时,他就会自觉地换到另一个角落,偷偷地看这个世界。 男孩想,或许过了今天,景迟就不再是自己选择的一个人了。 他知道,今天会有人到他的房间做这一切,他没有阻止。 在看到景迟和一群小孩为了这件事对峙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躲在一边的阴暗处,冷眼看着一切。 看景迟被这群小孩围着打,小孩们哄然散去。 看景迟追赶着去他的房间,手被溅开的玻璃碎片划伤,也没能救下一本书,只从一名女孩手中抢下一管粉色的营养剂。 现在这管营养剂,被擦得干干净净,拿在男孩的手中。 喝光的营养剂管身在阳光照射下发着光,男孩眯着眼看这耀眼的画面。 他突然想到了从书上看到的一个词,想:啊,这个词果然是为他量身打造。 真是卑劣。 作者有话说: ——写得有点心疼QAQ—— 最新评论: -完—— 86、记忆(二) 因为无,即是全。 “还不睁眼?”男人平淡无起伏的声音响起,耳鸣声甚嚣,脑海里一片浆糊,他不想顺从男人的意思。 头痛得要命,划开混沌的是男人的再次催促。 男人对他做了什么,他知道,这是男人为之狂热的实验,男人从不避讳,任他了解一切。 而现在手术成功,他对这个实验的本质就了解得更加清楚了。 他正躺在孤儿院二楼的手术台,明晃晃的无影灯照在他的眼上,他试图平静,却阻止不了因过了麻醉时效后,在灯光照耀下扇动的睫毛。 男人成功了,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意识到这个事实。 “零,起身了。”男人再次催促,没有任何不耐烦。 是的,这就是这个名为「吴泽乐」的男人的本性。这个人心中只装得下他奉献了一生的实验,除此之外的一切他都可以容忍,因为他毫不在意。 睁开眼,灯光已经不再刺眼,他侧过头看一身洗手衣的吴泽乐,就站在他的身边,却如同高高在上而不可触及的雪山之顶。 他听见自己开口,仿佛不是浮在脑海中的意识在控制这副躯体,声音有些陌生的虚弱:“不会再有实验了,对吗?” 男人没有说话,但他读懂了男人传递过来的眼神,那么轻蔑,诉说着他的单纯:怎么可能没有? 男人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还要做点准备,你在房间里休息,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能下床。” 他被男人送到一个从没有去过的房间。 他很累,身子和意识都因为麻药而轻飘飘的,想睡,又睡不着,脑海中多出了不容忽视的存在,时刻刺激着他的神经。 最开始还没完全开智的大脑也因这个存在变得清晰起来,记忆一一浮现,如同有灵智的光团,在他脑海中跳动,诱他探入光团一看究竟。 一整片意识海要被光团和对这个世界的意识挤得水泄不通,他头疼得难受。 脑动脉有力的搏动搅得他脑中钝痛万分,撕裂感弄得他想捶遍所有疼痛的部位,他的手却抬不起来,手指能动弹,但不能牵引手臂抵达头所在的地方。 ——要爆炸一样,好难受。 -- 第190页 ——好难受。 ——想死。 ——谁来……帮帮我。 床上的男孩如受伤的小兽一样呻吟着,声音低而嘶哑,似乎期盼着谁能到来为动弹不得的他舒缓这份疼痛,苍白的脸颊上冷汗频出,浸出的汗液湿了一头的纱布,也湿了男孩身下的枕头,露出的黑发已经成了一绺绺。 渐渐地,呻吟转成了呜咽,小声的抽噎在空荡荡的房里传来,伴着因刻意压抑却没能抑制住的微抽,直到声音的主人失去意识。 …… 他是零,实验样本000号,是男人找来的数百个实验样本中的初号样本。 他一开始并不叫零,只是跟在男人身边懵懵懂懂长到三岁,学会了说话、走路、跑步、识字,也学会了看书。 从书上读来的世界很广阔,主人公们都有各种各样的生活,冒险、浪漫、童话的故事太多太多,只有三岁的他居然都能读懂,他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从没教过他,他只是能读懂而已,也只限于读懂文字的意思而已。 他没想过这是否异常。 只是他对这些故事都有疑问——每一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有一个叫「名字」的东西,他想他也应该有,「父亲」的存在也是一样的。 他以为,叫「吴泽乐」的男人就应该是他的父亲,因为自从他有印象起,就在男人的身边了。 所以他叫了男人「父亲」,却被男人反驳,他没有好奇心地接受了,没有问出「为什么」。 但他还想知道,自己是否也拥有叫「名字」的东西,于是在他的房间被搅得一塌糊涂那次,他趁着男人给他包扎,问了这个问题。 “我有「名字」吗?” 男人没有回答,一双墨黑的眸子因这个问题又深了几分,似乎这个问题难倒了他。 他等着男人的答案,执着地盯着男人的眼睛。 “零,你叫零。” 于是他有了一个名字,零,而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个「零」的意义。 他、男人、一群小孩,共同生活在这里。两面环山,一面临湖,树木丛生,他从没有出去过,因为这是一块圈养羊羔的驯养地,电网作的栅栏,不可攀爬的外墙,在这里,男人在一只只羊羔身上做着实验。 羊羔不停地在变,不合格的羊羔他就没有再见过第二面。只有他是不一样的,他从最开始留到了现在,他看着一只只羊羔来了又去,他也从被欺负时还不了手的小可怜,变得能有反击之力了。 从他意识到这点时,他就开始记来来往往的羊羔数量了,几年来几百的实验样本,只有他能够幸免。 到后来男孩才明白,男人对他说了「零」这个名字,的的确确意味着,他是特殊的,但不是能幸免于实验的特殊。 而是,这数百个实验样本,都是为最终的实验累积实验数据,而他就是那个「最终」。 他是样本000号,所以是「零」。 他问男人「不会再有实验了」,因为他不想再看到从二楼送出来的一张张担架上苍白的小脸,不想让他印象中闪耀的庭院里没有欢声笑语,只有一张张恐惧的脸庞,和某些羊羔为了发泄恐惧、痛苦而肆无忌惮欺负同类的行为。 可男人没有给出确定答案,他却无能为力。 羊羔还在不停地被买进卖出,他比以前更要懂得这其中的含义了,男人在他脑中植入的芯片,如同百科全书,记录了他学得的知识和记忆不被丢失,也把世间所有的知识都带到了他的面前。 他以为这就是男人的实验目的,所以不懂接下来的实验是为了什么。 可直到十四年后,星历462年03月01日,据他被吴泽乐带回那个羊圈正好8年的那一日,他的一切就此被颠覆,他才知道,吴泽乐这实验的本质。 …… 手术后,零走出那间房已经是三周以后了,新年才过。 冬天,庭院里的一切雕上了雪白的外衣,比他身上的外套都厚,雪地最洁白,也最污浊,横七竖八的脚印翻出雪地覆盖的尘土,带起一片丑陋的狼藉。 零的目光盲目地随着脚印行走的方向去了尽头,从中庭斜行到钟楼与围墙的夹缝中,穿着简陋衣物的几个小孩围在一起,是再常见不过的场景。 零静静看着这个场面,在他从浪潮中学会翻身后,他就习惯于远远旁观,看那些继他之后落入湖水即将溺亡的小孩,是怎样无力地在从不停息的潮涌中挣扎的。 曾经他能从中获得安慰,但现在他无动于衷。 零转身要走,从小孩的围堵中窜出来一个矮小的身影,身后的小孩悠闲地跟着这个身影,嘲笑的声音凑近中庭。 “笨猪快跑哈哈哈!” “看她那蠢样!” 拖住零的脚步的,是在一片嘲笑声中的呼喊,又甜又糯的声音没有一点委屈:“大哥哥等我!” 零的脚步一顿,回身看去,小孩已经只距他数步的距离。 那是个没有换上孤儿院里统一服装的小女孩,蓬头垢面的,身上的袄子已经有些脏破,她看见零停下,蓦地笑开了颜,一瞬间如暖阳乍现,划破云层的朦胧,荡开了雪中的冷清。 她的笑容让零愣在原地,傻傻看着这第一次见到的灿烂笑容,不知所措。 女孩只顾着傻笑,一个不慎在雪地上摔了个狗啃泥,憨憨爬起来,小跑到零的面前,身后的嘲笑声更甚了。 -- 第191页 零抬眼,一点稚意都不存的眼神和无表情的面容让几个小孩瞬间止住了吵闹。 一拨拨的小孩来来去去,却都知道孤儿院有个不好惹的小孩,不管什么年龄段的小朋友都在他这里讨不了好。他独来独往,拥有单独的房间,有个长待的角落。 小孩们低声交流了一下,有些害怕地退了几步,一齐跑开了。 “你好,我叫喻书诺,今年就要满四岁啦!”女孩毫无刚才被欺负了的意识,仍旧笑得灿烂。 零不理解,为什么女孩能对这件事毫无芥蒂。 喻书诺闪着亮亮的眸子,摇摇头纠正他:“你这样是不对的!我介绍了自己,你也要介绍你自己才对!” “呃……”零还是沉默。 “这样是不对的。”喻书诺像个小大人一样背着手,故作老成地摇摇头:“对第一次认识的小朋友,要好好自我介绍才行。” 零知道她这番作态定是从家里的长辈那儿学来,动了动嘴唇,缄默着转身,想逃离在女孩澄澈双眼中看见的自己那冰冷的形象。 “你不准走!”喻书诺扯住他的手,零惊了惊,用力打开碰到他的小手。 “呜呜呜,好痛,你好凶哦!” 听见她委屈的声音,零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她,女孩瘪嘴,眼中却尽是狡黠。 零抿嘴,转身就走,不管女孩跟在他身后怎么闹都没有再理过她。 他以为这样女孩就会远离他,他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任何人都不应该接近他,就像那个孑然一身的男人。 他是怪物,就像那些对他日渐害怕的孩子们称呼他的那样,怪物身边的小孩,就是怪物。 怎么会有人在四岁多的时候懂得这么多东西? 更别说还有男人往他脑中植入的那样东西,让他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怪物又怎么能和人为伍? 但女孩从不气馁,跟着他从楼上跑到楼下,每天早上蹲到他门前说「早上好」,过着一天天做小尾巴的生活,说晚安道别,让他好好睡觉,时不时突袭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多大了呀?” 零从不回答,亦不懂她为什么不放弃。 有一天,在女孩又一次跟在他身后,上楼时没跟上他的脚步,急匆匆要赶上却忙不迭摔了一跤,嗑得门牙都松了,前臂和双膝都受了伤,血肉模糊的。 零急急忙忙把男人叫了过来,带到实验室涂了药,送女孩回了房间。 男人把他带出去问:“为什么?” 男人问得模糊,但明明很年幼的他却懂了男人的潜意思,他在问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和她做朋友。 零只是认真地看着男人深色的眸子,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对男人这一贯平静的神态心生不满,他也知道脑海中那个存在时时刻刻抑制着他的神经,让他的情绪丝毫不受牵绊。 但他有些不情愿,一切的起因都是眼前这个人,而这个人眼中的一切都是死物,没有任何人能牵动他的情绪,男人之所以愿意抽时间询问他各种问题,只是为了获得实验数据而已。 “你不应该满意吗?”零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男人眸中浮起惊讶的波澜。是的,他应该惊讶,零这样想,作为完美无缺的实验品,他不应该产生任何情绪,也不应该说出任何表明自己情绪的话才对。 因为与脑海中那存在的意志相背离,零的脑海隐隐作疼,旋即牵扯了神经,引起一阵阵钝痛。 男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但零不同,他捕捉到了这种疼痛感,并为之兴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震颤,抬起手来,零想到不久前,还没有做手术时,他为了获得男人的怜惜而做出的笑容,攥紧拳头,让手不再震颤,又如那时一样笑开了。 “大哥哥,你笑了,真好看!” 喻书诺的声音在面前响起,零迅速收起一切表情,看向朝他背着手歪头笑的女孩。 “回去休息。” “你和我说话了!”喻书诺欢呼道。 看着零坚持的表情,她双眼滴溜溜地往右转,牙齿咬着下唇笑着思考了一下,才贼兮兮地看回男孩:“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回去休息呀——” 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这个主意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心脏的存在感突然明显,在胸膛砰砰跳动。 他不用借助其他具现化的存在,就能感受到这份活着的气息,这份疼痛才给予他存在的实感。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影像,零张张嘴,学着这个影像的表情,咧开嘴大方地笑:“我叫乐泽,今年五岁。” 像个真正的无忧无虑的五岁小孩。 他用男人的名字给自己起了个新的名字,和样本000号不挂钩的名字,有姓有名,这样他似乎就和女孩一样,也曾经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五岁的零,学会了说谎、模仿和伪装,学会了借助一切掩饰自己的异常。 他无法产生情绪,无法感知生的存在,所以比谁都能拥有更丰富的表情,因为无,即是全。 作者有话说: 宣宣:你到底为什么一开始就要缠着我? 阿诺:(理所当然)因为你最好看啊! 宣宣:…… 87、记忆(三) 在生的喜悦中,胸膛鼓鸣般躁动。 -- 第192页 自从零愿意搭理她之后,喻书诺对纠缠零这件事更是乐在其中了。 即便零学会了如何运用他的表情来融入一个团体,他还是不乐意让喻书诺跟在他的身边。 喻书诺迟早会离开这里,之后他们不会再相见,所以现在和他的相处都是无意义的。 零问过喻书诺:“为什么不和他们玩。” 喻书诺只是甜甜地笑:“因为哥哥你最好看呀——” 零无言,之后依旧我行我素,每天还是例行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房间、图书室、角落,小尾巴则从早上就蹲在门外,看见他出门就跟上,他不赶喻书诺走,但也当她不存在,喻书诺却不在意一样,憨笑着抱着绘本和他排排坐,在树荫下有样学样地读绘本。 只要零对她表现得和颜悦色一点,女孩就会很开心,而那些想要从女孩这里抢营养剂的小孩,也会因为他的态度而不敢对女孩使坏。 最开始喻书诺是不是意识到这一点才跟在他身后,零不知道,他也不在乎,他默许女孩的跟随,只是因为在雪地里绽放开如花的笑靥,那是他第一次用双眼读到的善意,和人这种生物的美丽。 但就如他所想的,这一切都不会长久。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零身边的那些人没有再改变过。从他醒来为止,他没有再见过有谁从二楼进出。 如果这些人不再是实验对象,难道这个羊圈变回了真正的堡垒吗? 零一日日地怀着这样的疑问观察,完全不相信男人会好心地做这样的事。 这样整整五年,他对喻书诺的态度从冷淡逐渐软化,学会对这个女孩释放善意,成为她彻底依赖的大哥哥。 喻书诺很会讨人喜欢,总是说着甜蜜信赖的话语,用她不具任何攻击性的笑容击垮任何一个人的防线。 零没有妥协,没有承认,但他心中的天平渐渐向女孩倾斜。 每每见到她毫无阴暗的面容,零都会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名穿着不属于这里的昂贵外衣的憨厚可爱的小女孩,不失小聪明,有着能叫普通人一眼就喜欢上的本领,天真却不失礼貌。 她不应该生活在这里,啃着对她来说难以下咽的营养剂,日复一日坐在他身边读着绘本或是生涩难懂的书籍。 她应该像书中那些大小姐,有一流的家庭教师,学着高雅的礼仪、音乐、舞蹈或是其他任何她感兴趣的东西。 坐在这里用渴求的眼光看着钟楼以外,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但零知道女孩想出去。 女孩问过他不止一次,为什么他们不被允许出去? 零没有回答,他回答不上来。 他早就知道,这些小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从他手术之后见到的小孩,和在他手术之前见到的完全不同。 他们有着根本上的区别——家世。 那些会掠夺的小孩消失在了栅栏之内,留下的孩子会询问,会讲礼,大多有着矜持的态度,他们甚至互相认识,偶尔会抱着来时的衣服抱在一起哭泣。 零明白,他们都是因为误入错误的小径被怪物掠走,才会出现在这里。 一直不缺勇敢有谋略的孩子,他们企图从这里逃出去,零会在暗处看着他们的行动,偶尔会伸出手帮助他们一下,或许是拖住男人的注意,或是为他们的计划填上隐匿而重要的一笔。 但没有人成功过。 没有人从他身边消失。 零不解,所以偷偷去了实验室,用了些手段解开男人加密的实验记录。 他用自己从没出过错的记忆力记下了一切数据,飞快将一切恢复原样,跑出了实验室。 回忆那些数据,他才发现,原来所有样本都在被带入孤儿院的三个月内进行了实验,然后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而所有失败的样本已经被清空,之后的这些小孩,没有清空的记录,全部已在星历449年春节前后完成实验。 那时他还躺在那间房的床上,对这些一无所知。 加上他,正好一百个实验对象,来自中国内外各种大大小小的家族,或有财阀商贾,或有演艺世家……原来除了他,都是有家人的小孩。 这样大规模的事件,为什么至今都没有人找到失踪小孩的踪迹? “你过线了。”熟悉的声音把他震醒,由不得他继续思考。 零听见这个声音,抬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房间门口的男人,不明白他为什么回来得这么快。 以往在这天,男人都因出去办事而不在院内,直到晚上才会回来,男人在这时候出现,并且已经发现了他做了什么,是零无论任何都没有想到的。 零也不慌,他在决定偷看时就知道,男人一定会发现,所以他将男人说的话回敬过去:“你才是,过线了。” 无论是将这些人带到这个无名的孤儿院来,还是把他们留在这里数年,都是过线的行为。 零知道,单单这样的话威胁不到男人,可他有最大的筹码。 “你知道我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的。” 他可以将身体的痛苦视若无物,他可以用这种痛苦结束自己的生命,而那是男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容许的。 零的筹码是自己,为此,他可以对男人要求任何事。 五年前,他就用同样的技俩要挟过男人了,现在只不过是更过分一点而已。 -- 第193页 “我不想再看到他们。”零如是说。 男人眼中一片了然的神色:“随你。” “我送她回去。”零要求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容许踏出这里,所以他退了一步:“我会回来的。” 男人神色没有起伏,沉默一会儿后,他还是那句回答:“随你。” 零垂眸,等男人走到几米外后,他才抬首,对着男人的背影鞠了一躬:“谢谢您,我会回来的。” 除了这儿,他还有哪里能去呢? …… 零手里拿着男人给他的营养剂,透明无色的一管,他拿在手里不由得上下翻转晃动。 男人这样嘱咐:“给她喝。” 他就拿来了,因为男人给了他解释:“你不想她记得这里的一切,就让她喝完。” 他的确不想,但他另有计较。 …… 零带着喻书诺来到自己的房间,这个房间比6年前多了些东西了,一个床头柜,柜子上有根烧了一半的蜡烛。 墙边倚着一把裸露在外的大提琴,在原来放食物和书的柜子旁的地上,有好几大摞书,堆放得整整齐齐。 在床边放了一个他让男人从实验室搬来的躺椅。 仅此而已。 喻书诺好奇地看着这间房:“这是大哥哥你睡觉的地方吗?” 零从柜子里拿出两管营养剂,分了一管给女孩,喻书诺看着透明的液体,横着管子从没有液体的部分看向前方的零,咧开嘴笑了:“真奇怪嘿嘿。” “这就是我平时喝的营养剂。”零看着她童趣的动作,冷淡道:“不想喝就还给我。” “不要不要。”喻书诺像拿了个宝贝似地把营养剂搂到怀里,然后鬼鬼祟祟地扒开封盖,低头嗅了嗅。 她抬头瞧了瞧零的表情,委屈道:“都说好了要给我喝的,怎么到现在才给我。” 然后她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低头看已经干净的管底,她微仰头瞅着零,眼睛睁得不能再大,都有些瘆人了,才咕哝道:“没有味道呀。” 然后她看向零手上原封不动的营养剂,乖乖问他,声音不自觉地比平时还要甜上几分:“你不喝吗?” 零微微颔首,开了营养剂,仰头饮尽。 再看向喻书诺,她的小手捶着脑袋,晃了几下头:“好……好晕哦。” 零低声道:“那就睡吧。” 他将喻书诺背到躺椅上躺下,搬着椅子坐到窗边开始练习大提琴。 这是零在征求了男人的意见后,从男人的房间里拿来的大提琴,他每天晚上都会去男人房间里练上几小时,反正男人不在房间,只在实验室睡。 后来零能拉完整的曲子了,男人就让他到实验室去拉给他听。 男人没有发表过意见,只让他隔天晚上继续来,就这样已经四年了。 回到房间,他偶尔会坐在窗边抚着琴弦,拉出有些破碎的旋律,漫无目的,怎样想就随心拉奏。 这是零最放松的时刻,就像现在。 即将和女孩告别,零并不愿她记得在这里的事,这对他和男人都是好事。 但回忆起当初和她并排坐在面对湖水的墙角,仰头看到的碧蓝天空,似乎伸手就可触及,女孩天真地问他为什么晚上不能出来看蓝天,为什么不能去到天上星星在的地方。 零的手不自觉运着弓,随脑海中的场景寻找合适的音符以宣泄,渐渐破碎的音符连成了旋律,接着形成可以哼唱的曲调。 这是第一首,来自从未有机会共赏的星空的曲子,所以在零意识到这是他创作的第一首作品后,他将其命名为《Sterne》。 …… 零从黑色汽车中走下,将躺在后座上的女孩艰难地背出,对驾驶座上的男人低声道谢:“谢谢您。” 男人沉默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一贯平静的眸子在男孩转身时,倏地闪过轻蔑,但他没有立刻驾驶车子离开,看着那个身影踏着开春有些湿润的地面走远,直到看不见,他才敲了敲驾驶盘,车子按他的指令驶离。 背着女孩走到他从资料中看到的地址,这里很好找——不如说首都市东区的每个地址在零看来都很好找。 他找到那间高大的老宅,宅子和照片上所差无几,其古老的气息甚至比影像上更令人着迷。 零的目光在庭院中的池子和红边小桥上停留了很久,才将背上的小女孩放下,让她倚在左边的门柱下。 地上有些凉,尽管女孩听不见,零还是低声道:“要受点委屈了。” 然后他按计划那样对女孩轻声道:“你该醒过来了,否则要来不及了。” 敲响门铃后,零就飞快跑到附近的废物回收处,将罩在头上的黑色兜帽摘下,脱下卫衣,和手套一同丢掉,他才从另一条路走到墙角,透过栏杆间窥视这家人的动静。 他看见管家、佣人匆忙跑出跑进,看见穿着讲究的妇人失了姿态,带着一个比他稍大的少年,激动地跑出。 零知道这是喻书诺的母亲和哥哥,女孩曾不只一次对他提到他们,母亲多么温柔,偶尔也会严厉,哥哥多么厉害、帅气……在说这些时,喻书诺眼中亮晶晶的,言语间满是喜欢。 后来她说得少,零却一直记得。 他现在还是不解,如果这么喜欢,为什么单独一个人在那个孤儿院的时候,从未表现出害怕,为什么还能笑得那么灿烂? -- 第194页 但现在零想,他不用将这些疑问弄得那么清楚,他看见了,女孩口中的母亲和哥哥,就够了。 这都是他所不可企及的温暖。 所以他转身想走,却被敏锐的少年发现,追上了他。 零愣住了,近看,他才发现,自己见过这个少年。 在梦里…… 他记得的,他以为自己不会哭泣,却偷偷在梦里哭的时候,这个少年就那样如天神一样降临,却执拗地一定要找到他。 然后给他温暖的怀抱。 擦过耳边的呢喃:“别怕呀,你看,我在这儿呢。” “你也住在这里吗?”回过神来,少年在笑着问他话。 零知道自己不应该被发现,但既然被发现,他只好做出合适的反应,所以他立刻找到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住在附近的小孩,因为听见这边的动静,凑近来看热闹。 他没有想到少年这么自来熟,和他的妹妹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叫喻恒筠,你呢?” “我是……乐泽。” 这个喻恒筠的少年,这么轻易地就对一个刚认识的人自报姓名,零一时不太愿意承认喻书诺对她哥哥那个「厉害」的评价。 在经过下车的地点时,零没有看到男人和那辆黑色汽车,他心里有了计较—— 和男人说的那样,随便他回不回去,他可以选择就此离开那个羊圈。 这时,少年拉着他到了附近的大超市,说着更加离谱的言论:“我请你喝饮料,这样我们就是朋友啦——” 一瓶三星币的橙子汽水,是零喝到的第一口来自这个世界的美味。 比橙子味营养剂好喝,他如是想。 是不是这样,所以让「我们就是朋友」这句话格外美味呢? 喻恒筠说的「识人很清」,在他看来就是一句笑话,但他依旧不懂,在说「我没有朋友」这句话时,少年呲牙露出的爽朗笑容,与他口中这句本应代表寂寞的话语一点也不相符。 零想到了那一天,三岁的喻书诺摔倒在台阶上时,仰头对他咧开嘴露出的笑容,明明牙都磕松了,流了很多血,眼角都渗着泪水,她却没有喊疼,仿佛要安慰他似地笑着。 他又想到了自己第一次露出的笑容,他无数次对着窗户练习过的相同弧度,却远远不能让零像这一刻一样,如他想到那句「我在这儿呢」时,像第一次被阳光感动那样,在生的喜悦中,胸膛鼓鸣般躁动。 他没有偷偷走开,他不愿走开,所以和这名11岁的少年坐在椅子上从天文地理聊到军事战争,聊到少年的爱好,聊到……他是怎样把妹妹弄丢的。 少年想要聊的,想要听的,他都能从脑海中找到相应的知识应对,他的记忆力容许他记住一切看过的东西。 这不是零第一次运用这些知识,但却是他最愿意的一次。 他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安慰有些激动的少年,告诉他用自责作为动力,不断地前进。 零告诉自己,他只是为了不让少年陷入在不属于少年的过错中走不出来,因为一切的起因在那个叫「吴泽乐」的男人。 所以他拼命回想自己从那些书籍里记忆的东西,告诉少年: ——“是因为太懂事,所以你一直在默默自责,用愧疚折磨自己的内心。” ——“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你不如将自责作为变强大的动力,然后说不定未来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些自责无法再困住你的内心。只要你用自己的行动来保证未来他们生活的安稳,不让相似的过错再次发生。” ——“这才是弥补。” 可实际上,零没有家人,他无法理解这样的心情,他只是在说着事不关己的漂亮话而已。 他不想看到男孩的沮丧,不想听到男孩低落的声音,那和他温暖的怀抱不符。 所以零带男孩找到一个离星星最近的高楼,和他并肩躺下,对他讲起了自己从天文书籍上读到的那些知识。 遥远的星系化成星星点点,随时间渐渐推移,划过的轨迹令人目眩神迷。 他闭眼,感受微风从指尖穿过留下的清凉,胸膛有热意,鼻尖微酸,于是神经又牵扯着疼痛。 少年以为他睡着了,背着他回到自己家附近。 零趴在他的后背,感受着熟悉的暖意,不是他想象中令他排斥的触感,他茫然在黑暗中睁眼,眨眨眼,凝结了水雾的双眼才恢复清亮。 真好,他第一次这样想。 他后来每次回想这段经历,才意识到,这兄妹俩同样具有感染力的笑容,对他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原来,这是无形的救赎,谁也没意识到,这让包裹珍珠的蚌壳,第一次主动张开了细长的裂缝。 作者有话说: 零表达情绪特有方式:神经有点扯着疼。 88、记忆(四) 于是,金丝雀自入牢笼。 这次外出是吴泽乐设计好的,零在回到孤儿院门口时才意识到。 他被拒之门外,在孤儿院外墙靠着不吃不喝三天,到第四天早上才迷迷糊糊听见开门声和脚步声。 吴泽乐当然舍不得他死掉,舍不得自己那珍贵的实验数据。 但这只是个开始。 那天零没有看见把他抱进去的男人的脸,而再次见到吴泽乐,已经是一年以后。 -- 第195页 他被囚笼之主送到了另一个人手中。 魏东海谄媚的笑容中隐藏着未查的阴暗和恶臭,零用6年的时间领略这滋味。 一成不变的六年生活,从魏家到湖山实验中学,他在每一个节点都有不同的遭遇。 毫不讲理伸向他脖子的大手,鞭笞从不留情的皮带,是零帮助魏梓溪之后的家常便饭。 第一次时魏东海脱下了内外的裤子,露出身下的丑陋强迫零取悦他,他倔强地别开脸,被喜怒无常的魏东海掐住脖子。 生命能被轻易折断的认知让零窒息和痛苦,他并非不能放弃这脆弱,可临门一脚,恍惚间零却对着狂妄的男人说出了挑衅的话语。 吴泽乐把零委托给了魏家,于是他们能对零做许多事情,唯独除外取他性命这件。 所以零用魏东海最在意的条件避免他的侵犯,避免魏东海更深入的举动。 其实只要零愿意,利用吴泽乐为之追逐的利益,他就能握住吴泽乐的把柄,这样他就不会受到来自魏家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只要魏东海工作上一不顺心,零就要作为沙包任他「捶打」。 他无数次承受这如从天空摔得粉身碎骨的痛,在晃目的鲜红与意识丧失前不知深浅的黑或白中反复,如果这是梦境,零从未苏醒过。 吴泽乐在梦中没有占据任何一抹色彩,没有像英雄一样地现身,把零从这境况中解救。 零等待了6年,不断和内心的声音抗争。 ——“他迟早会出现把我接回去。” ——“我被他需要。” 这个声音不曾暂停,在零动了离开魏家心思时,就一遍又一遍说服了他,留他在这梦境中蹉跎。 为什么最后离开了,零说不准,大概在某一时某一刻,这道声音再也没出现在他脑海中,告诫一个又一个事实,于是零离开了。 他对着魏家唯一善良的女儿魏梓溪摆出讨伐的姿态——她也是零这六年代替的人,而这种人情完全不必要——零做完这一切,才离开他人生的第二个囚笼。 然后零作为傅择宣,真正走上了吴泽乐为他铺设的道路。 第一次去到魏家,吴泽乐对魏东海说出了这个名字,从此他有了一个新的代号,没有任何意义的代号。 他离开魏家,走到星奏琴行,和吴友兴相识相知。 到后来零才知道,和吴泽乐生活在同一个孤儿院的同辈人都姓「吴」,不管是吴友兴,还是之后出现在零人生中的所有吴姓的人。 零搞不清楚了,他从手术后自己做出的抉择,真的是出于「零」这个人的本意吗—— 不对,「零」就是因吴泽乐的实验而存在的,不是为他自己所存在。 傅择宣也不是。 可他在明知道这点的情况下,沉溺在了吴泽乐为他创造的这段名为「傅择宣」的人生中。 大提琴间断反复练习的曲调,时常喧闹却温馨的拌嘴,短短一月不到,他就沦陷在这不知底细却没有道理的好意中。 如同最普通的高中生,普通地上下学,回到琴行也如回到家,一个有专人负责食宿衣行的旅舍。 傅择宣开始制作糖果,含在嘴里的时候仿佛就能增添更多甜味,然后将包装得漂漂亮亮的糖果寄到远方某个小女孩的家里。 女孩曾经向他讨要过很多东西,他什么都没能给她,因为他一无所有。 唯独那管他兑现了的营养剂,却是消除她记忆的药物。 女孩说过自己喜欢吃糖,出于女孩陪伴自己那几年的补偿,傅择宣将糖果寄给了她。 在学校他对顺眼的人释放好意,于是得以获得清淡如水的同学关系。 直到他在小巷里救了傅择逸。那时候傅择逸被人欺负后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靠本能护住脑袋,像傅择逸数十年前在孤儿院里经历的那样——那时他还自称「游京」。 傅择宣认出傅择逸来了,他本不应和这些在孤儿院待过的人再有任何交集,但脑海中的声音驱使他走向了小巷里,这个声音已经阻止或指使他无数次,这次他也顺从地上前去了。 听到这个被他救下的大男孩自称「傅择逸」,傅择宣不知道作何反应,而他这才发现,眼前的人确确实实和他相像。 傅择逸没认出他,当然要是认出来就很成问题了。 但从此傅择宣就被这粘人虫缠上了,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傅哥」,还时不时撒娇要傅择宣和他切磋。 每当这时,傅择宣就会盯着他黑色眼眸深处沉思,傅择逸时常说傅择宣沉默盯着他的眼神有些吓人,而傅择宣只是从他这眼熟的面孔不断肯定着傅择逸的身份。 原来吴泽乐已经安排好一切,包括他和傅择逸的再次遇见,为日后利用「弟弟」这枚棋子做好了铺垫。 在傅择宣思考吴泽乐用意的那段时间,他再次变得冷淡,同时还有「D」的声名鹊起,他放空心思时从手下流露出的乐曲,渐渐受到人们的追捧。 因此他得以特招入国立音乐学院。 人们说「D」的音乐十分特殊,有单薄的透明感,有叙事性,所有音符都恰到好处,如旁观者细细道来的距离感。 傅择宣作为旁观者浏览了这些评价,他知道音乐在不同聆听者身上会产生不同的化学反应,他认可那些赞同或诋毁的立场,却理解不了一些关乎「情感」「孤独感」的评词。 -- 第196页 他没有真实体会过那些情感,作出来的曲又怎么会带有?不过是听者自己臆想出来的而已。 这些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傅择宣也以为未来的生活会一直由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碎片构成,却不得不因吴泽乐实验真正形态的揭露而改变了想法。 原来吴泽乐那样的大费周折,不是为了在缸中取一瓢水这样简单,他要的是一汪海洋。 普通的一天,普通地回到琴行准备上楼。 “他死了。”吴友兴截住他,手里拿了一个微鼓的文件袋要交给他,嘴巴还在一开一合:“没有葬礼,但我要去看他。” 傅择宣低头看文件袋,半晌才迟钝缓慢地抬头,眼前是吴友兴莫名苦涩的抿嘴。 他想张口问,你在说什么?气管却像被堵住,一点声响都没能发出。 吴泽乐脸上似是怜悯的表情让傅择宣很不好受,胸膛有口气堵住。 几次断续的呼吸,他咬住了牙,低头伸手要去接文件袋,却连文件袋的样子都快看不清,唯能感受到颤颤巍巍的右手碰到文件袋外包装的糙意。 ——他在干什么?在为那个男人而哭吗? ——为什么? ——为什么要哭? 傅择宣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他落下的眼泪,却听到自己没有底气的质问:“为什么?” 他想获得什么答案呢?吴友兴为什么认识那个人? 那个人为什么就这样抛下自己的实验样品?为什么宁愿一死,也没再来见他? 他曾经无数次走到孤儿院的大门前,紧闭的大门和他第一次外出归来后一样,拒绝他的再次进入。 他看着孤儿院的外墙逐渐爬上藤蔓,大门慢慢生了锈迹,门还是紧闭着。 那现在为什么还要托人把死讯告诉他? 托谁不行呢?又为什么非要是吴友兴呢? 还是说他就乐意看到自己痛苦的情绪呢? 那活着站到他的面前,看他痛苦的表情,不是更能让人愉快享受吗? 吴友兴没有回答他的质问,只是略带抱歉道:“今天不能给你过生日了,抱歉。” 生日? 今天是3月1日,怎么会是他的生日呢? 啊,第一年来的时候的确是在2月29日过的生日,吴友兴毫无预料地给了他一个惊喜,召着琴行员工为他办了人生中第一个生日会。 第二年的2月没有29号,吴友兴在3月1日办了生日会,扬言说没有29号的每一年都要在这天给他过生日。 还会有每年吗? 他确实想过每年的。 ——吴友兴关心他,为他置办所有东西。 “有什么需要的都找我,包管什么都能给你变出来!” ——找他谈心。 “小朋友,你最近表现有点不对劲啊。” ——拉着他到街市里闲逛。 “要买什么,都给你包下!” ——在夜市里大吃特吃。 “这个这个,快来!” “我跟你说,这小摊在我当年读书的时候可是一串难求。” 他对这些生疏得紧,吴友兴手把手教会他,偶尔会嘲笑他的笨拙。 “发什么呆,没见过大世面啊?” 他挪不出步子,对这喧闹的世界依旧无所适从。把到处都照得亮堂堂的灯光晃眼得很,五光十色的灯牌招摇着另一方小世界,人们从他身旁经过,也只是经过,笑谈声听起来距离那么的远。 如同一个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巨大笼子,黑色帷幕罩在他身旁,裹得他呼吸不上来。 他开始急促呼吸,视野蒙上了一层灰布,热得有些焦躁。 “看来还真是个小呆子了,傻不啦叽的,过来。” 吴友兴的声音穿过了帷幕,抵达了笼中的他身旁。 傅择宣微微昂头,不远处不怎么高大的男人看着他茫然的表情笑着递上了手,在穿行的人群里不受任何阻挠,在流动的黑色长河中,唯有那支伸出的手不曾移动。 风裹着燥热拂过身侧,于是他抬起脚步上前去了,口中的苦涩咂舌后觉出了点甜味。 ——他明明上前去了的。 现在不会再有了,回到房间后,傅择宣看到文件袋里的光脑和文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光脑里有许多画好押的电子契约,还有一段事先录好的影像,几乎是在吴泽乐的影像出现的第一时间,傅择宣就将光脑强制关机了。 平复好心情,等胸膛的起伏已经平缓,他才拿起文件。 一份房产证,手续合同证明齐全,地址在观海苑4栋2单元14楼、15楼,同时还有一份阁楼改造的许可证明。 傅择宣看完后就把文件收好丢到一旁,并不打算接受男人的遗赠。 却没想到第二天他就不得不改了主意。 那是SLAF病毒爆发后的第一个白天,人们尚不知这侵袭力巨大的病毒的威力。 少数人在前一晚获得了足以改变他们一生的特殊能力,另一群人却陷入了长眠,在梦境中或是坐拥金银财宝,或是和求而不得的爱人抵死缠绵,或是与战场上殉身的亲人梦里相会…… 傅择宣在这个白天带着满脑子多余的梦境内容找到了这个同样姓「吴」的律师,他带着傅择宣来到房产所在地。 …… 「咔哒」一声,房门被打开,如惊扰了尘世不存的精灵般,伴随沉闷的空气中错落的脚步声,吴律师向他介绍:“就是这里了,独属于你的房产。” -- 第197页 话音未落,两人已面对面坐在黑色西式餐桌两边。 傅择宣垂眸,以指尖轻轻顺桌面大理石纹理摩挲。 这里多像魏家啊,同样的楼层,同样的构造,布置得都一模一样,吴泽乐让他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居心何在? 吴律师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随笔一起轻放在傅择宣正前方。 收回手时顺势将文件摆正,吴律师道:“仔细读读,签完这份文件,一切就都属于你了。” 傅择宣指尖依旧摩挲着黑色大理石,冷淡的外表和他此时脑海中的混乱正是相反。 吴律师也不催促,任他低头思索。 傅择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样混乱的思绪中还有余裕思考,这时他终于已经知道吴泽乐的打算,他却还没想清楚,是要如吴泽乐的所愿,还是反其道行之。 几乎是在他有这想法的同时,他的神经又开始新一轮难耐的疼痛。 这疼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这代表他在魏家忍耐的时候,在星奏琴行普通生活的时候,一直都如吴泽乐所愿地活着。 但想到前一晚那股持续一整晚的撕裂般的疼痛,现在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脑海中不同来源的片段还在继续,他的意识如同造物主,怜悯般垂头看众生百态。 瞬间,一个想法掠过他的脑海,一个绝佳的主意。 一定能让他从这份疼痛中解脱,也能结束这一切。 为此,这栋房子是必要的,于是他终于放松肩膀拿起笔直接翻到文件最后一页,签下了名字。 琐碎的发丝随他的动作调皮地垂下,远远望去,如完美画作内的场景。 于是,金丝雀自入牢笼。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了挺久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冷瓜甜 1瓶; 感谢在2021-04-21 02:17:44-2021-05-10 14:3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冷瓜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完—— 89、记忆(五) 深渊的每一处,都被这样的血色占领。 又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腥味争先恐后钻入鼻腔,月光揭露鲜血泼洒的密室,现实中不能肆意宣泄的杀虐癖被尽情满足,身下的人全无气息,跪在身上握住刀刃毫不犹豫一下又一下,溅起的红色雨水已然成泊。 快意的笑容浮现,直起身子环视满屋由这方式创造的杰作。 空洞如黑蚁一股脑涌上侵蚀,悚然转场。 这样的片段不是独有,全都密密麻麻挤在傅择宣的脑海中,连修饰都不曾有,蛮横地在他头脑中冲撞,搅得他抱着头在床上翻滚。 即便傅择宣没有陷入睡眠,这些不属于他的梦境也出现了,和前一天晚上完全一样。 吴泽乐要他痛苦,要世人痛苦。 他的实验原来不是傅择宣想得那样简单,他将整个人类作为样本,梦境则是他进行情绪分析的途径…… 而载体,是傅择宣——不,是样本000号。 零是母体,脑中的芯片承载着神经病毒母体,孤儿院最后一批收来的99个实验样本都被种下子体。 就像是另类的计算机,他的大脑是主脑般的存在,神经发出指令即可控制,以病毒作为特殊服务端。 但他作为主脑却无法操控其他子脑,只能被动接收所有子脑的信息反馈,即梦境。 吴泽乐的死亡是启动病毒的条件,但爆发的却远不止99个子体。 吴泽乐的神经病毒可通过医学上已知的任意一种途径传播,于是隐性感染者数以万计地存在。 病毒爆炸式启动,傅择宣避无可避,沉睡中被成千上万的梦境侵扰。 恶念,爱意,情欲,仇恨,能让人深陷其中的只会是深沉厚重的执念。 傅择宣再也不能说自己无法感知情感,他被世间独家一份最浓厚的情感纠缠,无法摆脱。 的确有美丽的执念,化作白星点缀了这片星空,他通过梦境主人的眼在梦中逡巡,身临其境。 沉溺在亲人不曾死亡或失而复得的温情。 不受祝福的爱情变为天作之合。 清风为青涩恋情祝福的瞬间。 失去后再一次见到的笑容。 重新获得健康,为健全的身体泣不成声。 战火消退,残破的街道恢复往昔繁华,阳光下尘埃仿佛都静止。 穷苦不再是困扰,空瘪的胃内也能被食物填满。 他也被每一个生命绽放的瞬间惊艳感动,美好的时刻他如蝶,为每一张重新绽放真心笑容的面庞播撒碎星,流连其间,是见证者,是旁观者。 可他逃不过必须审判的深渊,这时他变成了执行者,所有恶念仿佛都由他所出,所有恶行由他所为。 七原罪衍生的罪恶何止七种?他被欲望支配的恶行包裹,动身不得,梦境比现实还真。 情欲让一切可能或不可能的人交缠苟合,不分白天黑夜、时间地点。 金钱为所有沉耽买单,酒精、玩乐、豪赌、滥交,在云雾里浮沉,分不清虚幻的界限。 任何癖好都能被满足,也都被放大到极致。 不道德的事变得合理,恶人站在金字塔顶端肆意狂笑。 -- 第198页 傅择宣最躲不开的,是那些虐杀同类的快感,在惊恐的面容前得意,求饶和无反抗只会败兴,鲜血叫嚣的杀戮欲望永远空虚,永远不能平复,但全世界都露出脖颈,只等屠宰的降临。 还有无数次的死亡,残杀或是自我了结。 深渊的每一处,都被这样的血色占领。 人们在梦境中享受,在快乐中死去,傅择宣只能痛苦挣扎。 每增添一个梦境,他的大脑继续增添一份负荷,要爆炸的情绪更加膨胀,什么话语都无法描述那种痛,无论如何都无法缓解这种难受。 新的死亡带给他的是梦境的崩溃,一种新奇的痛,一瞬的尖锐刺痛如同神经绷断,失去联系的彼端带来空虚感。 明明与改造人已经别无二致,却要比主脑多出作为人的意识,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抹掉? 实验的发起人已经去世,那实验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所以他收下吴泽乐过继的房子,想在那所房子里结束这种痛苦,他想运气好的警官或许能通过他找到真相,做一次光辉的英雄拯救众生。 无论哪种形式都可以,上吊、跳楼、浴缸里割腕、溺死,都不是不能实现。 梦境中他体会过,的确痛苦,但痛不过吴泽乐这份「馈赠」,他能试验吴泽乐实验是否有接班人,还能自此安息。 但就像一切开始得猝不及防,变数也莫名其妙地出现。 傅择宣准备和吴友兴告别,从观海苑出来后的回程路上十分混乱。 街道空旷,不是没有人在,只是有点像空投炸弹攻城时的场景,撇去硝烟与死亡,无数的人躺在大街上,周围的人却无暇管他们,急匆匆路过。 因为链接着所有子体,在傅择宣脑海中能轻易从所有的梦境中甄选出相应的梦境。 他看着脑海中以无形线条链接的对应梦境,仿佛有个虚幻的光屏浮在每个人身上,光屏里播放着不同的场景。 总是会有一些梦境让傅择宣看得出神,不是寻求幸福或欲求的梦境,梦境的主人被内心的情感束缚、控制,陷在其中无法逃脱。 换而言之,就是噩梦。 噩梦实质拥有十分浓郁的情感气息,即便傅择宣不主动注意这些梦境,他们也会摆在可供他探查梦境最显眼的地方。 要维持住噩梦不崩塌需要一定特质,极深的执念,能意识到身在梦境中的观察力,能与梦境抵抗的高强精神力。 即便如此也无法挣脱,落了网的猎物无法逃离蜘蛛的领地,只能成为蜘蛛最可口的食物,在网中散发出最闪耀的光芒。 傅择宣站在网的中心,被这片区域唯一一片亮色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个身形瘦长的青年,靠在一家心理咨询所门旁的墙边。 漂浮在他身体上空的画面长久没动,容貌精致的小男孩呆坐在空旷的房里,玩具散落一地。 鬼使神差地,傅择宣走向青年,小男孩孤坐时的情绪不断冲击着他的眼和心。 心理咨询所的门锁着,傅择宣立在青年身旁,眼前闪过黑发男孩在实验室呆坐,孤身行走,坐在湖边发呆或看书的画面。 良久,他蹲下背起青年,返回他刚来的地方。 这是他和许涵的初次见面,是他准备自杀的前一天,病毒爆发第一个白天,他唤醒了青年。 离中国首例成功唤醒案例公布还有三个月。 为了不暴露这点,傅择宣从芯片中提取了关于催眠的资料,翻遍专业的催眠书籍资料,才进入青年的梦境。 …… 他的心要沉下去,想闭眼长眠,脑海却有个声音清晰告诉他。 “这不是真实的。” 那什么是真实? 他不过是一个负担而已,没人需要他,母亲丢弃,父亲不爱。 这是很简单的一个梦境,青年被困在自我里否定一切。 吸引傅择宣的是男孩坐在玩具房里的孤寂感,就是这个,他意识到了。 零在树荫散落的阳光下,湖里波光映入眼,微风拂过脸,鸟鸣入耳入心时,仍不满足的空落落。 明知阿诺不可以接近他,仍舍不得拒绝她的原因。 穿行在人海的无所适从。 看见每盏灯火下不止一个身影摇曳时敛下眉目的瞬间。 他在离开前一定要和吴友兴、傅择逸告别的原因。 傅择宣突然不懂为何自己一定要离开了,俯身看去,男孩落了泪。 傅择宣也没懂泪水的意义,他18年来不是没有见过别人的泪水。 但对他来说,泪水就代表情感本身,是他不会拥有的东西。 他通过芯片里的知识懂得这些,也尝试用那些电影里的方法安慰落泪的人,多数情况都能成功。 冷静和陪伴似乎是重要的,但男孩看不见他。 “抱他一下。” 只要他有疑问,芯片就会主动告诉他解决办法,于是他俯身拥住男孩。 “你是天使吗?”青年虚幻的身影与男孩重叠,同时问他这句话。 看见他了?傅择宣想,他不是天使,是罪人,但电影里是不会将这种话说出来的。 于是他仿照那些桥段举一反三:“只为你存在的。” 男孩粲然笑了,美丽的双眼扬起了好看至极的弧度:“那你要一直陪着我。” “好。” -- 第199页 反正梦里的时间是以场景片段计算,再漫长的时间跨度都要按梦境主人能注意到的程度计算。 于是他陪着男孩长大,陪他做那些父母没陪伴过的事情,游乐场、电影院、海洋馆、音乐会、逛街。 偶尔他会想到阿诺,曾经他对阿诺说过这些游玩的场所,因为知道阿诺终究会回家,他从没有对阿诺承诺「带你去玩」,即便阿诺问过他,他也只是以含糊不清的「嗯」回应。 阿诺的哥哥应该会带她去吧。 那个会对陌生的他灿烂笑的男孩,在梦里追着他给了个拥抱,告诉他「我在这儿呢」。 幼小的零唯一的温暖,比喻书诺不知原因的追随还早的温暖,在头痛时,他总能想起这个男孩和他的拥抱,似乎这样就能驱赶难耐的疼痛。 他听说「有人在想你时,会打喷嚏」,那或许那个逼着他叫「阿恒」的男孩经常会不明原因地打喷嚏吧。 虽然感到抱歉,但往后阿恒应该也会一直打喷嚏。 “宣宣,你说我应该选什么?”青年拿着志愿表问他。 许涵已经长成傅择宣在梦外捡到他时差不多大的模样了,他叫得亲昵,傅择宣也不反感,只是专注于许涵问他的问题。 他通过芯片查了许涵的资料,知道许涵的身世并不简单,而许德元对自己养子的关心程度,远比许涵想象的要深切。 那为什么对许涵放任不管? 傅择宣想不明白他们复杂的考量,想不明白这简单事情后隐藏的情感线索,但他运用相应的知识能够分析动机。 或许是保护,或许是愧疚,或许是爱,但不管是哪种,许德元都会为其买单,他愿意他的儿子走上任何与一条他自己喜欢又值得为之付出的道路。 所以他答道:“随你。” 但青年似乎对这个词特别敏感,漂亮的眸中流露出茫然,像是不懂傅择宣为什么会对他说出这种话来。 “有什么问题吗?”他改变语调,轻缓地问青年。 但青年的直观感受已经传来给他—— 为什么不管我?是觉得以后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吗? 是不是一点都不在意我?和……父亲一样。 有点无病呻吟那意味了,傅择宣瞅着这18岁不到的小青年明显委屈的脸,知道得维护他敏感的少男心。 “不是不管你。”傅择宣找到一个合适的笑容,扯开嘴角笑给小青年看:“是想你好,你只要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就好。” 青年看着傅择宣笨拙的笑容怔住,内心好像懂了点什么,变得轻松。 …… 的确是个简单的梦境,青年就那样达成和解,摆脱了梦境。 但青年不会现在醒来,为免暴露傅择宣特殊的情况,傅择宣对他下了暗示:“在我叫醒你之前,不要醒来。” 在下暗示时,傅择宣才想起来,多年前他在喻书诺睡梦中拉的大提琴曲,和实施的催眠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到当时喻书诺服下的失忆药物,比较下,他也不想让许涵在醒来后记得梦里的一切,于是对他下了个「醒来后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暗示。 本来做完这一切,他就要选择离开,但他突然对这坚定不移的选择犹豫起来。 在他死后,病毒会直接从这个世界消失吗? 不会,人们要想尽一切办法研究这个病毒,但吴泽乐的技术超前这个世界整体水平太多,人类要研究起码许多年才能攻克。 就算这庞大的情感集合让傅择宣痛苦过,他也深深为一些生命的坚强感动。 而那些生命还在痛苦挣扎。 会有唤醒师的出现,吴泽乐早就将与之相对的病毒投放到前面几个批次的实验样本身上,能够适配,拥有相应强大精神力的人就会成为唤醒师。 但这是有限的,许多人被唤醒的同时,还有更多人在陷入沉睡,走向死亡。 这些都因吴泽乐而起,也因他而起,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吴泽乐的实验就不会成功。 他是上千个样本中唯一成功的那个。 所以他一定要死,但不是现在,要等他将一切解决。 他不会做那个英雄,他不配。 他只会找到合适的方法,帮助人类解决这个危险的病毒。 作者有话说: 阿恒:没有其他癖好,就是一天喷嚏能打十几个。 —— 啊啊啊终于写到这里了,宣宣一直以来为之痛苦的事情。 虽然没有写得很好,但我的小天使宣宣真的受苦了呜呜┭┮﹏┭┮ 最新评论: -完—— 90、记忆(六) 非他不可。 三个月时间,足够傅择宣想出一个相对完善的计划。 他想到了自己,实验室的出走是一切罪恶的开始。他看到世界,看到了不分年龄阶级的恶意,最后,他成为恶意之源。 因为贪求比自己平时更好吃的营养剂,他犯下错误。为了逃开那些小孩欺侮,他用了更过分的手段。 他欺骗景迟,欺骗阿诺,欺骗阿恒。他没能认出自己的弟弟,更没能救他。 是他的贪婪和软弱造就的一切,所以他愿意为之负责。作为这些梦境的掌控者,傅择宣虽然从未做梦,但能创造自己的梦境。 为此他需要芯片的帮助。最开始芯片只是偶尔出现,后来它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多,但他们从不交流,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 第200页 “你会帮我的对吧?”芯片的意识一直帮助他,所以他不怀疑这点。 “我会的。”即便这会让我消失。 傅择宣没问过芯片为什么要帮助他,但他这次忍不住要问:“你会因此消失的。” “我为你而存在,自然也可以为你消失。”这是傅择宣在梦境里对许涵说过的话,他没想到自己会从别人那里再次听来。 “你似乎有些惊讶。” “是的,我认为你为他存在。” 芯片知道那个「他」指得是谁,只是笑:“我因为你的精神力而存在,所以只为你实现愿望。” 傅择宣不知道怎样接话,换了个话题:“你有实体吗?” “你想看见我吗?” 傅择宣还是不知道要怎样接:“你的声音有些机械。” “你想的话,我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的样子。” 傅择宣没接话,芯片自顾自地在他脑域中出现了,以傅择逸的模样:“是他,对吗?” “为什么?”芯片问他,“为什么要觉得对他亏欠?” 芯片不懂,傅择宣也不懂:“我……没为他做过什么,反而让他被利用。” 芯片面无表情地默然一会儿,温和地笑了:“给我起个名字吧。” 傅择宣看着这熟悉的脸,给了他一个熟悉的名字:“游京。” 游京蓦地收起笑,眼神复杂地望着傅择宣。 “我需要你的帮助。”他把自己所有从芯片那里学来的东西用在了芯片这里。 而芯片拒绝不了他诚挚的眼神:“我一直都在帮你。” 一直一直,看着你,如今你终于把注意投给了我,我又怎么会不帮你呢? 于是傅择宣在游京的帮助下掌控了脑域的各部分,将脑海中的梦境和记忆专门归于一个区域,放在抽屉里,当他需要时可以通过游京的指引找到相应的抽屉将其取出。 另一方面是梦境的创造。 “梦境大部分时候和现实对等,但还是会根据梦境主人的心情改变,因为他们不认识我,所以当你需要的时候,我会扮演游京这个角色。” “说到底这是你的梦,所以你必须存在,要进入梦境。” “我会设计不同的层次,帮助你进入最深层的梦境,即我所在的地方。” “所以对于这些梦境的设计,你有什么想法吗?” 傅择宣听游京这样说,便有了想法。他看过一些唱谒词,「贪嗔痴恨爱恶欲」,也知道人生六欲七情八苦。 既然是他的梦境,他一定会体验到某些情绪,于是自我惩罚式地将这些元素加入了梦境的创造,最终游京给了他一个完整的梦境模型,在他进入梦境后,游京会找到与相应的元素匹配的梦境。 “你要想好,你可能会被这些情绪影响,如果被牵绊住,就是前功尽弃。” 傅择宣没有说「他不会」,变数的确很大,他站在虚幻的影前,放松地笑:“我会尽力,你也会帮助我的,不是吗?” “我会。”游京顿了下,似要伸手抚傅择宣的脸,却无法触碰,他只是由精神力温养出的意识,即便能变换形态,却永远无法拥有实体。 他的实体是芯片,他是傅择宣痛苦的源头,这让他有些悲哀:“即便你不对我用这些技俩,我也会帮你的。” 傅择宣知道游京没有说出的话,他能看出游京眸中痛苦的挣扎。 他甚至感到有些好笑,这是他痛苦的源头,却也是唯一一个陪伴他从开始走到如今的存在。 他们都是不该产生意识的存在,又都在为这份意识痛苦不堪。 他没有说什么,敛下眸中动容的水光,也敛下喉间未竟的言语—— 但你会开心,不是吗? “你答应我要出国看看的。”游京站在他管辖的记忆和梦境层,语气很是抱怨。 傅择宣在脑海中确认研究所的地理位置,边安抚道:“等这件事结束。” “他已经陷入沉睡了,不适合当你梦境的连接者了。” 游京早已经读不到傅择宣的想法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傅择宣能够在屏蔽游京探查的情况下进行意识活动,而游京只能被他打发到记忆和梦境层当个高级管理员。 其实只要他愿意,他还是能读取到傅择宣所有的意识活动,但他不愿意惹某人的不开心,更可以趁这机会和傅择宣多聊几句。 傅择宣却不回答。 “我是在担心,现在你就感情用事,之后要怎么办?” 感情用事?这对傅择宣来说可是个新奇的词。但他可不认同:“你也说过,他是精神力最高的。” “我也说过,精神力最高不是必要的条件,他已经被SLAF病毒捕捉了,现在去找那些没有沉睡过的候选者是更好更快的选择。” “精神力最高的人都被捕捉,我要撇开他去相信没他高的那些人是吗?” 就那些人被病毒捕捉而陷入沉睡的概率而言,的确不能相信。 但游京就是不喜欢傅择宣盯着喻恒筠看,小时候他就一直在傅择宣面前晃,现在还是。 傅择宣像是懂了他的心思:“他在痛苦。” 那个梦境里的场景实在太让人痛苦,他陷在过去的漩涡里被一寸一寸剜着肉,被所有恶意的情绪包裹。 那是傅择宣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 第201页 “况且他会忘掉。”我们不会产生任何羁绊。 傅择宣尽力让自己的口吻显得平静,以遮挡内心产生的陌生酸涩感觉。 但他身体、心理的任何感觉都逃不过游京,他盯着傅择宣的意识海,这里的漩涡比平时要急速凝聚,仿佛下一秒就有暴风雨袭来。 游京从没有告诉傅择宣这点,他想如果傅择宣知道,或许下一秒钟就会生生把自己脑袋剖开以把芯片取出来。 但他是为了这点而存在的,吴泽乐的同伙无时无刻不监测着傅择宣的所有数据,他能帮忙的,只是把一切异常情况粉饰太平,让那些家伙看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以为实验体仍在掌控之中。 情绪数据对那群人如此重要,他们却不需要从实验体身上得来的珍贵情感。 他们的实验体000号只能是由情感缺失的人类改造而成的改造人。 游京知道这一切,包括那群人——或许不能称为人——的真实身份,他们的实验,所有实验数据,以及来自两方古今中外的所有数据。 他是个危险的存在,而傅择宣迟早要被回收,因为存在于傅择宣身体内的芯片不能被发现。 但现在芯片的寄居者想将芯片以另一种方式交出。 游京没有犹豫,他可以为傅择宣做这一切,他为傅择宣而生,于是满足他的一切愿望。 可在傅择宣的情感狂潮袭来之时,游京的数据链险些为之陷入狂暴。 傅择宣无法意识到那些情感,也无法对其下定义,他可以,将情感构成变换成的数据与相应数据对比,他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傅择宣心疼喻恒筠梦境中的痛苦感受,为他们不会产生任何羁绊而惋惜。 游京想,傅择宣哪里是情感缺失?他只是缺少被爱的感觉,所以麻木了。 所以他会被所有给过他温暖的人牵动心神。然后对这些陌生的情绪感到奇怪,无法正确认知而已。 游京知道傅择宣对吴友兴善意的否定,但他也知道,傅择宣完全没弄明白,这不是吴泽乐能为他创造的人生。 他的人生不是魏东海不曾迟疑的鞭打,亦不是魏家人别开脸假装漠视的软弱,不是学校里他从嘲笑挨打中慢慢站起来反击。 让他痛苦,让他体会人类的恶意,对人类失望,这些才是吴泽乐设计好的桥段。 所有这些,能教会傅择宣的一定不是他最终表现出来的样子,他从不将自己受到的无端的恶回报给世人,认真思考着每一件他遇到的新奇的事,并对世界作出回应。 他抓紧每一份曾感受到的善意,却只对喻恒筠那不知出处的飘渺暖意情有独钟。 游京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不是独独只因喻恒筠这个人产生,还是说只要任何一人在傅择宣孤立无援时出现,给他一个拥抱,他都会在傅择宣心底住到永远。 如果是这样,那这些人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但不会是游京,他永远只能看着傅择宣不断和别人产生羁绊,为他回避一切危险的可能性。他是这样的存在,也只能以这样的身份存在。 所以他没有阻拦傅择宣去找登上空间站的方法,他告诉傅择宣,研究所所长或许能帮上他的忙,于是傅择宣连怀疑都没有,很快就找上了研究所的吴所长。 吴锦成,现任研究所所长,孤儿院出身,曾发表多篇探究人类起源的论文,在探究人类起源的研究中做出巨大贡献,为此多次出书,是生物人类学的大能。 在接到光脑上关于吴锦成同意私人会面的消息后,傅择宣在预约时间抵达了研究所中心区域。 “您好,需要确认您的身份。” 傅择宣将光脑对准识别器,里面传来「已确认来客身份」,门顺势打开。 大厅里只有一人正低头看光脑,听见大门开启的声音抬头,望见傅择宣进来的身影迎了上来:“傅先生您好,我是吴先生的助理向昌,吴先生命我来接您上去。” 傅择宣微微点头:“谢谢你。” 六楼所长办公室,吴锦成听见光脑里传来助理接到人后的确认音效,竟失了一贯游刃有余的态度,产生了点紧张心理。 他们几个都收到过吴友兴炫耀小孩儿的讯息,却碍于那边的监视和逃脱不开的身份不能像吴友兴那样肆无忌惮地接近小孩。 容不了他多想,门外笃笃的敲门声已经传来,吴锦成把傅择宣放了进来,放助理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看着已经长得很高的小青年,在这样的身高下,他纤细的四肢和腰身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单薄。 吴锦成见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心里着实懊恼不已。就不该把小青年放在吴友兴身边,那人自己都不懂得照顾,怎么会照顾小孩呢? “吴所长,您好。”青年礼貌地躬身问好。 吴锦成回过神来,对小孩招手:“你好你好,来别站着了,快来坐。” 傅择宣对吴锦成的态度感到不解,愣了下,顺着吴锦成的指引走到会客室里坐下。 吴锦成泡了壶茶,把傅择宣要帮忙的手挡回去,给他倒上茶递到手中。 他知道自己的态度有些可疑,但也没准备藏着掖着,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得表露一下对小朋友的善意:“吴友兴那家伙,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肯定也没好好顾着你。瞧你,都瘦成这样了。” “没有,是我自己吃不下……” -- 第202页 对面穿着白衬衫,领带打得漂亮的吴锦成摇摇头:“是我就会把你养得壮壮实实的。可惜……实在是抽不出身哪!” 傅择宣欲言又止,被吴锦成和善的眼神看了一眼,他内心更是疑惑。 吴锦成只是笑:“还有哇,审判者找你,怎么不答应?” “是您……”这都是傅择宣不知道的情报,而因为涉及到吴泽乐的母星,游京则不能透露任何讯息。 “是的,为了和吴泽乐以及他带来的一群人对抗,我们做了些工作。但毕竟他代表着我们那边的顶尖技术,我们也没法接近核心机密,所以对你的情况帮不上忙。” 傅择宣摇头。 看到小孩这么乖,吴锦成暗叹口气,心知自己无法对傅择宣的遭遇感同身受,他想借审判者的势力至少能掩藏点傅择宣的特殊,但没想到小孩自己找到了许家庇佑。 正好许家需要掩藏自己养子的身份,他就和许德元做了交易,让他帮衬着傅择宣一点。 吴锦成是希望傅择宣一直这样隐藏着,永远不要暴露,但他没想到现在小孩找上门来了,这就意味着,傅择宣或许有出格的计划。 或许是毁灭,或许是拯救。不管是哪一种,吴锦成都为之叹息,因为吴泽乐做出来的东西,不会是能轻易摆脱的。 但他愿意帮忙,如果能将小孩从中拯救出来,这是他们的失格,没能做好那道保护新地球的屏障,还是让母星的人以另一种方式侵入了新地球。 他们在星际战争中频频失利,却在新地球战线的后背企图击溃支撑这个星球的所有人。 母星的人想要胜利,吴泽乐想要实验的成功,两方一拍即合。 所以傅择宣前十余年的人生都是被吴泽乐那疯子一手安排好的,但吴友兴的出现不是。 他们最开始不知道傅择宣的存在,直到母星那边关于吴泽乐的实验项目公布,他们才追根溯源发现实验体的存在。 最初被流放到新地球,他们都是带有任务的,只要完成任务就可解除流放和监视,重新回到母星。 他们可不愿意,他们是母星人中的异类,因为拥有情感而被排斥。 但不久前,他们却被敕令立返母星,帮助母星人完成情感功能研发。 他们直接拒绝了,却没想到,那个只对心里只有研究的吴泽乐对这个实验项目产生了兴趣,请缨到新地球来进行调研。 吴泽乐需要收集地球人的情感样本,为此他需要一个媒介,一个情感汇集的中枢,这本是可以由机器完成的工作,但吴泽乐产生了一个极疯狂的设想。 他一向是这样的,母星上所有实验都是这样的,罔顾伦理,为得到实验结果是无所不用其极,人体实验、克隆等这些在新地球因人伦禁止的实验,在母星上比比皆是。 而吴泽乐作为非新地球的来客,就没想过要遵照人伦行事。他为了得到特殊的实验样本,将媒介定在了人的身上。 他设定了实验体标准,一个孑然一身的孤儿,从出生开始缺乏关注,缺少相应的刺激,逐渐形成情感缺失,这就是一个仿母星人的实验体。 之后他将实验体放入充满恶意的世界,一个他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世界,那里的人自私自利,全世界的中心都只有自己,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争斗和死亡从不少见。 然后他再把实验体放入普通的世界,从实验体收获一部分对新地球直观的感受,最后在合适的时间将所有的情感收集器启动。 实验规划完成后,吴泽乐就开始寻找合适的实验体。他准备找遍所有垃圾堆,他知道这是人类丢弃婴儿的常见地。 但他却在从建好的实验基地里出来不远的一个垃圾场里找到一个绝佳的实验体。 那个婴儿呆在垃圾堆里无声无息,若非吴泽乐为实验制作的人类生命探测仪嘀嘀作响,他都没能发现婴儿的存在。 婴儿没有哭,对陌生人的接近也毫无反应,只是瞪着大大的黑眼睛看吴泽乐。 于是吴泽乐没有寻找其他实验体,将这个婴儿带回了他的实验基地。 这就是傅择宣人生的开端,吴锦成将一切都告知了眼前这个表情淡然的小孩,他一直观察着小孩的表情,但一直说到最后,小孩都没有产生任何表情变化。 也许是早就明白了,也许他的脑域被吴泽乐弄得不成样了。 吴锦成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以怎样的身份开口,也不知该说什么,张口又闭,沉沉叹了口气。 傅择宣对吴泽乐的安排早就有所猜测,但吴泽乐做出这一切的起因,他是首次听闻。只是这些对他来说早就不是值得为之动容的信息。 “您这样,不会被发现吗?”傅择宣动了动大拇指,像是搓手,顺势向上指了一下就立马恢复原样。 见他小心翼翼示意太空,吴锦成笑:“我们有特殊办法,能屏蔽那边的监视一小会儿。” 傅择宣点点头,迟疑着开口:“谢谢您,我这次来……” “是有事要找我帮忙对吧?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 吴锦成不等傅择宣说完,就抢在他先前说,着急的模样像是不想让傅择宣说出请求,非要他自己主动提出帮忙。 吴锦成眼角的皱纹被他和蔼的笑挤得深长,傅择宣从他初见时显得睿智的眼中读出了满眼的「快说」「快说」。 -- 第203页 “你可以相信他。”游京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留了这么句话。 即便不相信他,傅择宣的要求也还是要提的,但两者的区别是他是否要亮出谈判的筹码,吴锦成的举动为他免除了一份或许会带来危险的筹码。 他愿意相信吴锦成,不是因为游京的,而是因为相信自己眼和心看到的事物真相。 就算看错了,被欺骗了,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即便没有他的帮助,人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战胜病毒的方法。 所以傅择宣不加任何掩饰把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我要去空间站找一个人,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然后呢?”吴锦成饶有兴趣地问。 “唤醒他。”傅择宣的表情沉了下来,明显比之前的态度要认真:“我需要他。” 吴锦成意识到这不是个普通的人:“他对你很重要?” 傅择宣点了一下头,又止住,轻轻摇头:“对人类。” 吴锦成没有错过他点的那下头,却没多问,只是跟他确认:“我能把你送上空间站,也能帮你抹掉这些痕迹,但是……” “啊?”傅择宣以为他准备提什么要求:“您说。” “你真的弄清你要唤醒他的意义了吗?”真的是非他不可吗? 和游京一样的问题。傅择宣眼神游移了几秒,敛下眼帘郑重地点头,扯起嘴角和笑肌,给吴锦成展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 非他不可。 作者有话说: 筠哥:他非我不可,他一定非常爱我。 —— 然而并不是绝美爱情。 这章信息量着实可能有点大。 最新评论: 【明天6.1,明晚6点9点各有一更,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呀——】 -完—— 91、记忆(七) 音乐本身,是纯粹而真实的。 那对傅择宣来说是很长一段旅途,也是很短一段经历。吴锦成按约定将他送上空间站,他唤醒了喻恒筠,将他从那个漩涡中拉了出来。 “他会在七天后醒来。”在联络吴锦成时,傅择宣汇报道。 “好,为了避免被发现,我会先找人把他运回新地球,也找好了掩人耳目的唤醒师。” 傅择宣表示了解:“我会暂时远离中国。” 本来一切都像这样说好了,但喻恒筠却没在傅择宣预期的七天内醒过来。 然而傅择宣脑海中的梦境集合里并没有出现喻恒筠的梦境,这说明他的唤醒是成功的,喻恒筠则大概率是在催眠中还没转醒。 “他大概只是在……休息。”傅择宣尽力说得委婉。 对面吴锦成的影像笑眯了眼:“还是你过来看着保险一些,说不定是你的催眠效果太过了。” 傅择宣就这样被骗到喻恒筠独居的家中,等他踏进家门,「嘭」「咔哒」接连两声,傅择宣回过头,送他进门的士兵已经不见了身影,房内的各种可能的识别锁已经不见影踪,看来是无法从房内开门出去了。 傅择宣还想去确认窗户的状态,吴锦成的影像及时出现,他瞄两眼青年沉着的面孔,眼角稍弯:“你不怎么惊讶的样子。” “我很疑惑。”傅择宣诚实道,也没停下走向窗户的步伐。 吴锦成及时叫停:“不用确认了,你能开窗的,不过也要看看能不能过得了外面那一关。” 外面守卫还挺森严,每隔不远就有士兵严正以待,每个都不是傅择宣能匹敌的对手。 傅择宣关上窗,又将通讯器上方漂浮的影像纳回自己的视线。 见他确认完毕,吴锦成不慌不忙道:“到喻中尉醒来之前,你都要在这里守着。” 对上青年直直看过来的眼神,清亮的黑眸如同在质询他「为什么」,吴锦成哼笑一声:“你向我保证会把他唤醒,难道不应该负责到最后吗?” 不等傅择宣反应过来,他又抢答:“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你等他醒过来,否则——那些安排都会被毁掉。” 被谁毁掉自然不言而喻,傅择宣没办法,只能答应了下来,在吴锦成差人给他送了洗漱用品,并保证「不会监视」后,他和躺在床上的某人开始了这种诡异的「同居」生活。 他也安然自在,白日睡觉,晚上守着脑袋里的梦境。晚上是人们梦境最为活跃的时候,如果傅择宣也睡觉,大脑陷入待机状态,游京本体的芯片就不能正常运作,就会像病毒爆发的第一晚一样,将傅择宣四分五裂卷进数个梦境中。 于是他只有在梦境比较薄弱的时间点补充睡眠,这样他的梦魇也会相对较浅。 至于没在睡觉的时候,傅择宣盯上了喻恒筠那面书柜,里面有许多军事方面的书籍,也不乏其他类型的实用书籍,还有几本音乐专刊。 “是你的采访呢。”游京突然冒出来调侃,“看来是你的乐迷了。” 游京这话也不是空穴来潮,从进入空间站到对喻中尉进行唤醒后,喻中尉的通讯就没有断过,傅择宣嫌吵,「委婉」地问了为什么不把通讯器暂时保管起来,得到的答案居然是:“听说这样有利于让沉睡的人醒过来。” 傅择宣:? 游京倒是哈哈大笑:“规则还不明显吗?他们就算求心理安慰也不至于这样求吧?” 傅择宣不搭理他,他又是兴味盎然地挑出另一个让傅择宣嫌吵的原因:“或许是作曲者的陪伴更有效果?” -- 第204页 这位喻中尉的通讯声音可不是系统自带的铃声,而是近几年大火的中国籍大提琴手「D」的代表作《Donnerstag》。 这个发现让傅择宣有些吃惊,对他来说这些作品只是他自娱自乐时的产物,发布出来也是听吴友兴那句「勉强能混口饭吃」,从没有想过那些销量数字背后的含义。 那本专刊是许涵接下来的采访,傅择宣果断拒绝,但许涵拿他未来的乐途威胁:“不接,你就准备自生自灭吧。” 也不是不可以。 许涵看穿了他的想法:“是谁要经济独立来着?” 威胁到位,傅择宣不得不答应,寒着一张脸几天没理会许涵。 许涵也退了一步:“忘和你说了,虽然是面对面采访,但最后成稿不会用你照片,也不会放视频的那种。” 傅择宣这才心情好了些,认真回答了上面的问题,回头许涵叫他看一下成稿,提点修改意见,他也没理会,让许涵自己看着办。 倒没想到还单独给他列了个栏目在这本音乐专刊里。 标题:“D:新古典音乐的投机者?” 是个有意思的标题,和窦清这个人十分相像,噱头、刁钻、优异兼顾。 傅择宣默然,带着这本专刊坐到沙发上,倒是被里面的文字勾起对当时采访以及采访者的回忆。 他对窦清这名采访者的印象十分之深刻。采访前,许涵特地提醒了他,采访者也是名「D」的乐迷,让他态度好点,顺势给他塞了张稿纸。 许涵一改潦草的字迹,里面工工整整写好的是对一些常见问题的应答方式:“这个你拿着看两眼,别到时候回答就「嗯」「是」这两种。” 傅择宣也没看,游京倒是笑得没个形象:“你形象塑造得真是成功哈哈哈!不看两眼,我好知道给你再塑造怎样的形象啊。” “不需要。”游京不知道就怪了。 但是即便如此,傅择宣在应对他的「乐迷」记者时,依旧卡壳了。 这虽然是他的乐迷,但也是一名优秀的记者,在这深度访谈中试图将言语化为冰镩,凿开他心中的坚冰。 为备不时之需,许涵给傅择宣准备了一个工作室,这次采访的会面地点就被安排在这里。 傅择宣也是第一次来,但这个工作室里倒是设备齐全,录音设备、各类琴、相关书籍,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毫无使用痕迹。 傅择宣挑了本书坐到桌边,还没来得及看上几页,监视器就已经传来客人来访的提示,只好将书放回原处,把窦清迎了进来。 “「D」先生您好,我是窦清,很高兴您能接受我的采访,相信您已经从许先生那里听说了我的事。” 很简略的自我介绍,见傅择宣没什么回应,他也不急着缓和气氛,也没诱导傅择宣开口,自说自话:“对,我是您的乐迷。” “作为乐迷,我当然是更为关注您所作的音乐本身,但作为此刻和您面对面交谈的对象,我会试图从不同的角度了解您,希望您做好心理准备。” 这实在不应该是一个访谈者对他的访谈对象应当说的话。 但傅择宣不知道,正因为窦清是他的乐迷,所以对他算是客气的了,还在采访之前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 对于其他的受访者,窦清一向都是毫不心软直指对方痛点。 不过他这一出,突然扰得傅择宣不知道应该摆出怎样的态度应付这场采访。是选择不留情面,还是摆出他应付大多数人的面孔? 窦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双稍小的眼中透着精光,正正直视傅择宣:“我其实不怎么喜欢把寒暄作为采访的开场,我觉得「D」先生您应当也不会喜欢,您说是吗?” 这里可以回答一下,傅择宣准备开口:“……” “但作为乐迷,我也有私心,对您各个方面的事情都想稍作了解。” “嘿——”游京突然冒出来意味深长道,拖长的音里满是兴味:“这个记者挺有意思的,要看看他的资料吗?” 实在是没必要,窦清想知道什么,傅择宣都能面不改色地给他编出合适的答案。游京懂他的意思,笑着躲到深层去了。 “「D」先生?”窦清礼貌地提醒傅择宣回神,充满笑意的双眼中被深色覆盖,目光仿佛已经将傅择宣看透:“是我这个抢答让您为难了吗?” 直白到令人怀疑他的身份,但窦清的采访就是这样的特点,他很擅长从资料和行动中分析受访者的特点,根据这些特点他能近乎完美地找到契合受访者的采访方式,从而在受访者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让他写出来的采访稿也更贴合人们的期待,甚至超出人们的想象,揭露受访者出乎意料的一面。 这也是许涵唯独接下了他的采访的原因。 在监视器对面,许涵瞧着微摄里传来的画面,还有那边传来近得超乎想象的声音,满意地露出笑容。 果然,他可以相信窦清的能力,这样他就可以从这场采访中找到切入傅择宣心理问题的方法。 画面中的傅择宣摇头:“可以开始了。” 许涵敛下笑容,专注于观察画面中青年的表现。 “那我们就开始了。”窦清瞬间进入工作状态,刚才的平易近人的气势都改变,随着他新的话语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 第205页 “大家都知道「D」先生您从没露过面,在我看来这是一种低调的表现,但是您选择将乐曲公之于众,在这些乐曲大火的同时,您仍旧不愿意出现在大众的面前。” “对于这样的行为,我认为无疑是矛盾的,您呢?您认为这是逃避,还是说,一种噱头吗?” 开场就很犀利,简直不能再明显地说“你是为了火、为了捞钱才这样做的吗?” 可傅择宣还真是,他略一思索,直截了当回答了:“是为了生活,这些乐曲才会被人听见,不让大家看见,是因为总有一天我会消失,所以没必要。” 窦清眼睛亮了,似乎很喜欢他的回答,笑容深了几分:“这听起来很有艺术性,最终留下的,只有您的作品。” 随着窦清的引导,傅择宣的回答虽简短,但也不吝啬于给出答案,于是采访进入了正轨,窦清和他探讨了「D」音乐中的情感和故事,古典还是现代,他音乐中杂糅的各种元素,甚至还有这个时代的音乐。 又谈到音乐之外,他与音乐结缘的契机。 这些傅择宣都半真半假地答了,涉及到不该说的就绕着真话打圈儿,都是些颇为官方的回答。 但窦清这个人凭着采访时的第一个问题,在傅择宣算是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这场采访中的交锋,最终还是以傅择宣为胜,窦清也甘拜下风,在离开前对偶像「D」先生鞠了个躬。 “您很厉害,是第一个让我在采访中碰这么多次壁,最后还不得不顺着您铺的路走下去的人。” 傅择宣摆出官方的微笑:“哪里,是我不够真诚。” 窦清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让他感觉颇不自在。之后窦清笑着收回视线,带着谦和笑容说出的言语却给傅择宣再次留下了深刻记忆:“您若是不愿意笑,也不必要笑着的。” 见「D」第一次因自己的话露出比较真实的表情,窦清变了笑容,咧嘴开朗道:“好歹扳回一成,不过您说自己不够真诚,我倒觉得不认同。” 他没有告诉傅择宣自己为什么「不认同」就离开了,却在采访稿的最后给出了他的答案。 翻阅全篇后,傅择宣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篇十分真诚优秀的采访稿,窦清从傅择宣的只言片语中提取到了傅择宣为他提供完美的主题,最后的成稿又高于这个主题。 是的,从第一个问题结束后,傅择宣就将这场采访中,自己要塑造的形象定位好了:一名投机主义者。 他的音乐并不纯粹,而是顺应时代的产物,因为一点天分而得以脱颖而出,变成他敛财的工具。 仅此而已。 他当时相信窦清听出来了,窦清也顺着他的意思去做了,但这篇采访稿是真的出乎意料。 最后的总结是笔者言,所以撰稿者把自己的观点摆了出来。 窦清在其中直言,自己这次的采访和采访稿都无疑是失败的,用晦涩的表达说,他在采访中看到的听到的,都被「D」操控着。 傅择宣没想到他这么敏感,也通透至斯,但目光触及最后一句话,却不由僵住,以至于这句话深深印入了他的心中。 那上面写着: 「尽管这些或许都是虚幻,也会成为虚幻。音乐也在出现,在消失。是变幻的,是主观的…… 人们对此有各种定义,也总是因此引发不同的争执。林林总总,谁都不持真理。但唯有一点,笔者可以肯定,那就是—— 音乐本身,是纯粹而真实的。」 这就是窦清的答案。傅择宣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不是因为窦清看透了他,他自信自己的表演无懈可击,而是因为窦清这句「音乐是真实」的话。 他用这句话隔空和傅择宣对话:“你不需要多说什么,你的音乐就是最好的言语。” 傅择宣脑海一时有些空白,他在自己的音乐里陈述了些什么? 从他少年时期至今的所有让他深刻的记忆,都作为一首印象曲独立成为作品,被所有乐迷都听见,而他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慌什么,他们听到的故事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游京不可置否,凉凉道。 傅择宣点点头:“有道理。” 挺正常一回答,搁傅择宣身上就怎么听怎么不正常,游京嗤笑一声:“你是看这采访看傻了吗?” 大抵是这样的日常。 傅择宣偶尔会替喻恒筠打扫一下卫生,目的也只是遮掩他在这里生活的痕迹,但这样过了一星期,喻中尉还是没有醒。 “没有新的梦境形成吗?”傅择宣再次确认。 “没有,你自己也能看到的吧。”游京也再次确认了梦境场里的所有碎片,没有属于喻恒筠的碎片。 这就让人想不明白了,虽然被困在这里也具有一定隐匿性,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在傅择宣的计划里,喻恒筠更不能在这里止步不前。 “不能被困在这里。”傅择宣冷静道,抛出游京会上钩的诱饵:“你不是也要去国外看看?” “是倒是,但你要只是想把人家救醒就直说,何必跟我在这里绕弯子?”游京懒懒道。 作为情绪的集合体,他可以拟出任何一种形象,对任何情绪的表现也都信手拈来。 “现在出国是最重要的。” 明知道他在骗自己,游京还是被这种掺着水的蜜糖甜到心里,当然就算傅择宣不问,他也会给傅择宣提供解决方法的:“你试试进入他的梦境?” -- 第206页 “他没有梦境……”见游京认真的态度,傅择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你是指,真正的梦?” 游京点头,证明傅择宣确实想得没错,但这种想法显然不现实,傅择宣指出来:“被真正的梦魇住,是不会这么平静的。” “如果是被你影响了呢?” 游京的神色很认真,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傅择宣不由思考这种情况:“被我影响?不会的,怎样影响?” 见他想不明白,游京提醒:“病毒还在他身上。” 傅择宣恍然大悟,因为病毒还存在于喻恒筠身上,傅择宣的神经就能潜意识地影响病毒的行为,产生兴奋或抑制的效果。 但往深处想想,在喻恒筠身上产生的抑制效果,从傅择宣潜意识的本源看,应该代表着…… “试试吗?”游京忽然开口问,“不快点去确认一下?” 傅择宣停住思考,透过意识海里这片大雾,看着游京暧昧不清的神情,亦有些捉摸不透自己内心的复杂想法:“你之前没和我说这点。” 游京言语间无奈之情尽显:“拜托,你这家伙倒是弄清楚,我什么都不懂,还得从资料里给你分析这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你不体谅体谅我就算了,还站这儿谴责我?真是个白眼……” 但游京话没说完,就因傅择宣突然柔化的表情震住,吞下了最后一个字,那是个很复杂的眼神,他仿佛从中看到了未尽的言辞,看到了他自己的眼神,满带无可奈何的灰凉,还有深处谁也看不清的丑陋妒意。 傅择宣看透一切,不吝啬地勾起嘴角:“谢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段的记忆是接上一章的,不单独作为一个记忆。 下一章就是最后一段记忆,消失数章的筠哥即将出现qwq; 再不出来宣宣都跟人跑了。 应、应该,还、还有几章就完结了吧? 92、记忆(八) 为他指引黑暗中唯一的道路。 梦境结束,清晨六点,阳光已经探出头脑很久,看着躺在同一张床上的两人,毫不吝啬为他们增添夺目的光芒。 靠外的傅择宣在懒洋洋的暖意中缓缓掀开眼帘,眼神清明地坐起身来,扭头看着身旁的男子,垂下的凤眼中似是淡漠无情。 “封住他的记忆吧。”傅择宣气息还有些不稳,心跳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他叮嘱游京:“这个梦境不遵循我设立的规则。” “什么你设立,明明是我设立的好吧?” 游京一边调动子体对相关记忆进行吞噬,一边嘴里也不饶人:“我就是个资料一体机,哪有这种抹除别人记忆的能力?” “应该成功了。”傅择宣的说法也不那么确定。 游京却知道,他看似平静,内心却潜藏着要扑腾而出的波涛汹涌。 在尝试之前,他们谁也没想到,喻恒筠真的在做梦,还能把刚探入意识浅层的傅择宣一把拉进梦境,和他重演幼时那幼稚的相识、离别戏码。 让傅择宣惊愕至极。反应过来后,他以为自己还需要找到解开梦境的钥匙,却一下又被排斥出梦境,意识被完全包裹,潜入温暖的深海,广袤非凡的意识海。 所有情绪和认知都在意识海中潜伏,在傅择宣出现的一刹那,像寻到了归属地,一股脑向他蹿了过来聚到他的意识旁,亲昵地拉着他要共舞。 向他传递着这样的信息:“找到你了。” 他要躲藏,光点不允许,接着又是其他光点聚过来要争夺他完整的意识,扯着他的意识混乱,再然后,他就陷入一片黑暗。 然后他就醒了过来,虽然什么都没做,但他有预感,喻恒筠要醒来了。 游京沉寂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好了。” 傅择宣还准备慢悠悠收拾,游京提醒他:“快点,他的意识浮动很厉害,要醒了。” 听他急切的催促,傅择宣利落起身,到书房、洗漱间、厨房、餐厅各处,将他在这个家中留过的一切痕迹都抹去。 把书房的书放回书柜时,游京想提醒他书放反了:“那个……” 看着傅择宣平淡的眼神,游京心里百转千回,最后归为一句:“没什么,快点收拾吧。” 本来心里也不平静,傅择宣没多想,收拾完毕后呼叫了吴锦成。 在吴锦成说「好了」之后,傅择宣将行李提在手里,听见门外一声「咔哒」声,紧闭数天的门终于被打开。 门口站着一名军人,如同雕塑笔直的身姿在见到傅择宣出门时动了,对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递给他一个光脑。 陌生的挺拔身姿出现在上方的光屏中,从军帽下露出的些许头发已是银白,他一身白色军装,傅择宣一眼看见了他代表上将的肩章,礼貌地对他鞠躬:“上将您好。” 上将盯着他很久,听他打招呼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清了清嗓子,他微微颔首:“辛苦你了。” 傅择宣猜想吴锦成应该是找他帮的忙,在游京的资料库搜索了一下,立正对着光屏里的军人敬了个军礼:“之前多谢您的帮助。” 上将嘴角微动,肃着张脸道:“也要多谢你,为国家解救了一名有前途的军人。” 傅择宣摇摇头:“应该的,请问上将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的吗?” 他这言下之意是要请辞了,上将却似没有听懂,继续盯着他,嘴角似乎抽动了两下。 -- 第207页 傅择宣如同要接受检阅的军人,被他的目光锁定,这过于有存在感的视线让傅择宣浑身都透着不自在,他一点都受不了被过于关注。 但这位上将的目光,说严厉也不是严厉,反而透着一股慈祥的意味。 然后他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目光一凝,握着拳头放在嘴边一咳:“别担心,我会善后的。” 傅择宣:“感谢您,那……” 上将突然敛下眼帘,眼中的神色被掩藏,接着他抬眸对傅择宣肯定道:“你先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傅择宣眨眨眼:“感谢您。” 他又敬了个军礼,转身毫不留恋地走掉,没看见身后上将收起刚才已经相对柔和的表情,冷厉地对守在门口等待的那名士兵发号施令。 …… 之后傅择宣看着喻恒筠一步步从中尉晋升,他不知道战场有多危险,不知道喻恒筠经历了怎样的生死险局,却一直通过游京监测着喻恒筠的意识海。 喻恒筠的意识海在接下来的四年中出现过无数次暴动,却总能在下一秒准确地被控制下来。 再见喻恒筠的脸,是在战争结束后的授勋仪式,他站在光芒万丈的授勋台上,接受从大校到少将的跨越,一举成为中国最年轻的将军,成为人们心中津津乐道的谈资,无数上流人士想要攀上的高峰,更因他正派的作风和英俊的相貌,成为无数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 彼时傅择宣正在W国感受音乐之乡的魅力,听着许涵在通讯器里的唠叨:“你还推脱,还推脱!你都多久没发新曲了,两年,两年!是个永动机都凉了。” 傅择宣抬头看看不远处的音乐厅,那里今晚有场演奏会,身边匆匆忙忙有许多人突然改变原本的行走方向。 “你倒是说句话啊,ELTT也好,「D」也好,你有哪一个不是自己弄出来的身份,还全都给我消极怠工。” 中央广场传来了嘈杂的声响,人们彼此交谈的声音是嘈杂的噪音,冲向傅择宣的耳朵。 傅择宣心中有预感,游京也催促他往中央广场去,一边许涵还在喋喋不休:“你哪里做得不比别人强?你既然答应了要把作品公布出去,就要承受相应的责任,得有点作为公众人物的自觉。” 中央广场大舞台,投屏一闪,授勋仪式实时转播,人们仿若身临其境,如现场身临授勋仪式,和英雄们亲密接触。 两边的巨幕还转播了现场用无人机的实时摄影。 这是战争后的第一场授勋仪式,由全球各国家首脑商议后达成共识,在军事首脑的领导下由各国国防部合办,会场设立在中国,对在本次对外星的战争中所有做出贡献的军人进行同时授勋,不论国籍。 耳边许涵还在叨:“我也不是逼你做些什么,你得为自己考虑,我认识你这么久,虽然看上去你像是个严格的利己主义者吧。但实际上,你除了维生,从没给自己讨过利益,没做过什么享乐的事情吧?” 全球的国家都参与的授勋仪式时间当然很长,但傅择宣完全不需要担心,中国作为在全球军事力量数一数二的国家,在本次战争中做出的贡献不容置疑,而同时作为授勋仪式主办的受理国,中国的授勋仪式被排在了第一顺位。 而在被授勋的军人中,傅择宣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找到了那个身影,他在一众军人中是最耀眼的存在。 “这样想一想,是不是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你努力工作,是为了有机会去尝试这些事。” 许多中国的重要军事领导人站在敬礼的军人面前,为他们授勋,镜头又一次扫到那张英俊的脸庞。 站在广场上的人群骚动起来,不少人用D文讨论这个人的长相,他被授予的是何等职位。 通过光脑,他们都能查询到这是中国的「少将」职位,由此引发了一众「好帅」「厉害」的讨论。 镜头直怼喻恒筠板着的脸,没有任何笑意,肃穆庄严,被战争淬炼出来的坚毅神情让他本就深邃的脸庞更显飒然的魅力。 他正值最好年华,为新地球、为国家付出了鲜血的代价,看过生命的前仆后继,踏着一去不返的决心,与死亡并舞,成为侥幸在战争和病毒双重交织的漩涡脱身的幸运儿。 漩涡里的求救、惨叫,血与肉模糊的景象,怨恨、悲哀、濒死灰暗的眼神一度成为他的梦魇,但从终结生命的战场上爬出来的经历,战友牺牲的痛彻心扉,只让他的眉间更显意气风发,让他更毅然。 傅择宣目不转睛地在可及范围内捕捉那道身影,所有人都被授勋仪式肃穆的气氛感染,为他们的英雄事迹着迷。 这不仅是所有军人们的授勋仪式,也是对为新地球的和平献身的所有英雄的追悼。 是他们作为新地球最坚实的防线,抵挡住纳莫星更深度的军事侵入,换取这五年里新地球上普通人们的安稳生活,最后换来真正的安稳与和平。 而病毒还在肆虐,侵扰那些守着心中净土的战士,他们为净土冲锋陷阵,交付血汗,交付最宝贵的生命。 病毒却不讲道理地将许多这样的生命剥夺,他还在做什么? 耳边许涵怀疑地问:“喂,宣宣,你不会没在听了吧?” “在听,我会的。”中国授勋仪式结束,傅择宣眼看着那道身影的消失,再也捕捉不到那道坚毅向前的视线,低低的声音似要随风飘去:“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 第208页 这就是傅择宣的初始筹划。 游京曾经告诉他,他只有欺骗过自己,在潜意识都认定了,深陷于梦境,才能找到芯片的所在,在那里存在着以意识存在的芯片数据源。 “所以你也不是芯片的意识?”傅择宣问过游京。 “他是本源,我是意志,不可以吗?” 游京威胁般地笑,转而瞬间收起笑容,正经解释:“吴泽乐放进来的只是数据源,却变成了意识,但在我觉醒的时候,就找不到数据源的存在了,可能是知道我的意志与他相悖,所以故意躲起来不让我找到。” “那这些年的活动……” “都由他操控。”游京解释,“我只能看和查阅,也能操控子端,但对你意识海里的母端没有操控权。” “我会带你进入那个梦境,但你会暂时失去记忆,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帮助你搜集他出现的痕迹,虽然不能确定,但你的深层梦境,就算不通向他,他也会主动现身来找你。”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如果你被梦境侵蚀,意识活动只能停留在这个层面,他的活动也无法进行,他就会设法阻挠你。” “如果阻挠不了……” “他就会主动现身,掌控我身体的掌控权。”傅择宣平静地接话。 “大致是这个道理。”游京点头。 “还有个问题。”傅择宣见游京示意他问,问了个当初问过吴锦成的问题:“我们的意识活动,他都能监控的吧。” 游京咧嘴一笑:“当我是谁?他有的能力我都有,好歹作为那边最顶尖技术的象征,怎么可能连屏蔽都做不到?” 傅择宣:“哦。” 游京一下子气都泄了:“别这么扫兴嘛,夸我一下会死吗?” 傅择宣:“会。” “还想不想我帮忙了!”游京怒道。 “能帮得上忙的你,还需要夸?” 这句话瞬间让游京笑了起来:“是是是,不需要。” 他们时常发生类似这样的对话,在这样的氛围中两人将计划和备选方案准备好,着手联系外界的帮手。 吴锦成帮忙以研究所的名义和军方建立B计划,但不是喻恒筠在梦境中说的B计划,而是B计划的β计划。 诚然,与之相对有个α计划,那就是喻恒筠解释中的B计划,但重要的是β,以B计划为掩饰,将喻恒筠诱入他的梦境,两人作为彼此的引导者,一个人追求真相,一个人作为真相追寻本源所在。 于是他在梦境里的身份也是唤醒师,因为家中四人陷入沉睡,却找不到合适的唤醒师,只能频繁接取委托,企图在其中找到解决病毒的方法。 为了保证自己不在梦境中迷失,傅择宣设立了锚,是他从不离身的星星状糖果,其中有一颗蓝色糖果,中间放的不是真正的糖,而是一颗小型新地球模型,在黑夜里会根据新地球海洋的分布散发蓝色光芒。 为他指引黑暗中唯一的道路。 但这只是其一,这是他作为唤醒师身份的锚,而在进入更深层梦境时,他需要重新回想起实际上自己身处于自己的梦境中这一事实,所以他录下了一版倒错的《Donnerstag》。 这是他的成名曲,D文中星期四的意思。 神说,天上要有光体,可以分昼夜、作记号、定节令、日子、年岁。 并要发光在天空,普照在地上。事就这样成了。于是,神造了两个大光,大的管昼,小的管夜。 又造众星。就把这些光摆列在天空,普照在地上,管理昼夜,分别明暗。神看着是好的。有晚上,有早晨,是第四日(1)。 这是「D」这一名字的来源,取Donnerstag的首字,当时窦清离开前问过他这点,他没有负担地说了,因为这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和他「傅择宣」这个名字的由来一样,只是无意义的产物。 浅层记忆里的这首乐曲是正向的,所以他不会意识到这个事实; 而当他进入深层记忆,他需要一个人为他奏起这首倒错的Donnerstag,他就不会迷失。 以怎样的形式?通讯铃声是最好的选择。 谁能担当这个责任?不会是游京,他们不会通过这种方式联系,游京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所以只能是许涵。 这就是傅择宣让他帮的忙,私心里,作为交换,他会在梦境中将许涵的身世告诉他。当然,他没有将自己这一安排说给许涵听。 为此他需要景迟,景迟是吴锦成手底下的人,听命于他,在军方作为假探的卧底,布置出「审判者」会不利于军方的假象,为「审判者」的真正活动散布烟雾弹。 而他在军方的行动直接从属吴上将。但在一次行动中他被喻恒筠抓到,最后假意被驯化成了单向卧底。 根据游京的资料,景迟在被放出吴泽乐的孤儿院后,许涵的父亲许德元为了遮掩许涵的身份,找到同龄的景迟做了替身,把他放到了薛家,改名为薛迟景。 这是两个人的身世纠葛,但傅择宣觉得这样对景迟并不公平,于是问吴锦成能不能在结束后给他一些好处,在得到首肯后,他将景迟也列作了进入梦境的目标人物之一。由此,四人队伍组建完成。 吴上将在军方有一定话语权,新计划实施的同时,他提议新任少将作为军方代表参与计划,虽然有不少异议,但在研究所领导人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好歹钦定了喻少将作为负责人。 -- 第209页 与此同时,傅择宣也在「审判者」的帮助下,散布虚假的吴泽乐的痕迹与情报。 吴泽乐身上系着无数起拐卖案,将这些案件联系起来的重要证人在「审判者」中,因自愿沉默,没有说出任何线索,因此案件陷入僵局。因为这案件如果查办,就会牵扯到傅择宣身上。 但在傅择宣的要求下,吴上将同意查办案件,同样交由喻恒筠所在的小队协助警方办理。 因此喻恒筠追寻到了孤儿院所在地,将孤儿院控制起来,但却没找到任何线索,原因是吴泽乐在自杀前将一切痕迹都销毁了。 如果是这样,案件会陷入僵局,但在此之前,傅择宣已经去到孤儿院,在那里留下了自己的指纹,自然而然地,在保护傅择宣的屏障一层一层撤开后,傅择宣和许涵被军方锁定了。 但在闯入傅择宣的房间后,却见到了已经陷入沉睡的两人。 喻恒筠沉默地把两人带回研究所保护起来,在全球范围内试图找到唤醒师将两人唤醒。 但怎么可能呢?母端设定好的沉睡,只能达到特定条件才能醒来。 这让计划中的人员们陷入了低迷,临门一脚,却不得不放弃吗? 最后,由研究所的所长吴锦成先生犹豫着提出了一个建议:“选取一名非唤醒师的人,尝试进入梦境。” 他提出的观点是:在为数不多的唤醒师中可能没有精神力高度匹配的人,那唤醒师之外的人呢? 大家别无办法,这个建议如同救命之水,得到了大家的广泛簇拥。 但问题是,所有人都可以吗?如果有人误打误撞进入梦境,却一同迷失在梦境中,那就会让一切变得更加麻烦。 于是经过讨论,众人得出了合适的选人条件: 1.意志足够坚定; 2.精神力有一定强度。 “就这些吗?”大家对此面面相觑,但因为唤醒师和沉睡者在唤醒结束后都会忘记一切,所以他们对唤醒了解得实在太少,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就这样吧。”喻恒筠拍板,“我报名。” 尽管知道这趟旅途的凶险,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举了手。 吴锦成皱眉:“我认为不妥,喻少将你还要维系整个计划的运转,你不能……” “这不还有您吗双老?” 是的,吴锦成对外的名字不是吴锦成。因为这过于多的「吴」姓,傅择宣还曾问过他们不会被发觉吗? 吴锦成当时哈哈笑:“我们对外都有别的名字掩饰,只有吴鸿曜那冰块对外姓吴。” 吴鸿曜就是吴上将了。 「双老」意味深长地瞅了喻恒筠很久,笑了笑道:“随你,不过你只能作为备选人员参加。” 于是浩浩荡荡的大工程又开始。 可试了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成功,喻恒筠已经看不下去了,找上薛迟景教他入梦的方法,准备第二天亲身上阵。 “老大,你和家人说了没,这可是不一定能从梦里脱离的。”薛迟景问他。 喻恒筠沉默一会儿,低声道:“他们会理解的。” 言下之意就是没说了,薛迟景贼笑:“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吧?” 喻恒筠知道薛迟景没有能说的亲人,睨他一眼:“还不一定能成功,话别说太早。” “也是。”说着两人走到研究所的会议室里,薛迟景扣了扣白板,清嗓子:“咳嗯,接下来开始上课。” 喻恒筠笔直地坐在一旁的会议桌旁,听薛迟景给他讲自己入梦的经历。 其实也不多,并且都是自然而然将手放上去就被拉进去了。 “比较像,磁铁同性相吸那种吸力的感觉。”薛迟景思索了下,这样形容道。 “至于梦里面能做些什么,我是真不记得了,应该就是找到症结解决问题那种感觉吧。” “不过我倒是自己有个小习惯,看过这种电影吗?在梦里要有个锚,以免在梦境里迷失,我就从那里学了来,每次进入梦境都会认准那个锚。”主要是怕自己出不来。 薛迟景晃了晃通讯器:“是这个。” “有什么特殊的吗?” 薛迟景拖长「哼」的尾音吊口味,见喻恒筠不为所动,深感没意思,老实道:“是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比如电影里永不停转的陀螺。再比如,我永远不可能用的屏保。” 薛迟景亮出他的屏保,上面「初心不忘」四个大字:“虽然我认为锚的存在是需要被提醒的,但我每次孤身过独木桥的时候,还是拿这个当心理安慰了。” 喻恒筠若有所思。 “我能说的就这些了,明天你加油啊老大。”薛迟景语重心长道。 这也加不了油。 又「嘟」又「嘀」的刺耳警报声在这时响起,他们彼此望了一眼,向警报声传来的源头赶去。 是叫「傅择宣」那人所在的房间,房门紧闭,没有人闯入的痕迹。两人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和狐疑。 为保险起见,喻恒筠打开门,两人准备进入房间里检查,但就在薛迟景后脚进入房门的一瞬间,他介绍的那种「磁铁同性相吸那种吸力」的感觉就降临,他们失去了意识。 彼时,傅择宣已经和许涵完成了「两项」委托,正恭候他们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1)《圣经》创世纪第一章; -- 第210页 —— 筠哥的锚,我应该写过几次……吧? 最新评论: 【明后天21:00各更一章呜,本来想一章写完的,写了两章内容出来,内容全程宣宣出场。】 -完—— 第三卷:真实 ———— 93、傅择宣(一) 平静地看着割裂开的另一半自己。 傅择宣不知道自己在这房间里待了多久,没有时间的概念,只能在一楼和二楼活动,出不去,也无法和任何人联络。 正如他和游京预料的那样,他自己的意识被禁锢在了最深层梦境,在这里只有潜意识的作用。 “你找到了。”生涩的说话方式,令傅择宣在意的是他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形象,和他的声音。 芯片的意识果然出现了,以傅择宣的形象,熟悉的声音通过空气传来,令他感到些许陌生。 他怔怔自问:“为什么?” 为什么芯片意识的化身会以他的形象存在? 对面泛着虚幻光影的黑发青年笑了,是他学不会的纯真可爱,亮晶晶的黑眸里的真挚叫他生出了一份怜爱的情绪。 “你找到我了。”青年歪头疑惑道,“是不喜欢吗?” “呃……”几乎是在傅择宣疑惑的一瞬间,青年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我给你的,为什么不喜欢?” 越解释越让人迷惑,青年歪头,眨巴的黑眸让傅择宣避开不愿再直视,他想别开视线,可无论视线到何处,青年都保持在他的视野之中。 “为什么不喜欢?”青年执拗地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傅择宣完全不知道他给了自己什么,可是看着青年天真的神态,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这些梦境?” 不用青年回答,他就从内心获得了答案,芯片的意识活动也和他连接上了。 对,就是这些梦境,芯片作为母端,操控所有子端收集梦境,收集所有的情绪活动。 可芯片说这一切是为了他?怎么可能? 似乎是感受到傅择宣的怀疑,青年猛地凑近来,一张和傅择宣一模一样的脸怼在了他眼前,脸上是傅择宣从来不会有的委屈神情:“你不信。” “是不信。”傅择宣退后一步,眼见着青年肩膀一顿一顿的,表情逐渐耷拉下去,似要哭出来了,看得傅择宣心里一跳,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只好又道:“你也控制不了你的数据不被那边收集,对不对?” 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极尽温柔的态度了。但他的话有些绕,青年听得似懂非懂,和个小孩一样。 傅择宣又尽量挑拣成他能懂得的语句:“你觉得梦境是为我收集的?” 青年乖乖点头,耷拉着的眼角还带点泪光,看上去好不可怜。 傅择宣不由得放柔了语气:“但你要知道,你控制着收集梦境,但还有人控制你,所以你是为这个人收集的梦境,明白了吗?” 青年猛摇头,傅择宣:“还没懂?” 又要解释,青年又是一顿摇头,一字一顿缓慢道:“没有人、控制我。” “怎么会?”傅择宣低喃。 青年又急了,偏偏说话还很不熟练的样子,显得呆呆的:“没、没骗你!” “不是在怀疑你。”傅择宣安抚青年。 他不怀疑青年会对他说谎,毕竟意识相连的结果是谁也欺骗不了谁,但如果按青年的说法,一切就很奇怪了。 沉吟一会儿,傅择宣问青年:“是你做过什么吗?” 青年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 傅择宣明白了,绝对不是芯片的意识自己切断的联系。那这样一来,就只能是吴锦成那边通过某种手段切断了和纳莫星的联系。 但这不能解释青年为什么要为他收集这些情绪,他率直问道:“为什么要给我梦境?” 听到这个问题,青年突然兴奋起来,甜甜冲傅择宣笑,指了指傅择宣,又指了指自己:“你,我,一样。” 好了,又是听不懂的解释,不过傅择宣已经学会了通过青年的情绪和表情猜测他的意思。 全然信任的姿态,闪着兴奋光芒的双眼弯起好看的弧度,像个吃到了糖的小朋友。 ……但这和「他们一样」这个说法就有本质上的冲突,傅择宣自认从来没摆出过这种姿态,又是撒娇又是委屈的,即便看起来怪可爱的,也不能说他们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吧? 青年又读到了他怀疑的情绪,瘪瘪嘴怪是委屈道:“就是一样。” 然后傅择宣意识到他们的确是有个一样的地方——外貌,他试探问道:“长得一样?” 青年皱眉嘟嘴,很是不满,不停摇头:“我,听见你的声音。” 还没等傅择宣质疑,他自己就觉得对这种解释很不满意,懊恼地鼓起嘴看着傅择宣,倏尔好像想起什么,凑近傅择宣,但傅择宣习惯性地要后退,青年就要落泪一样委屈巴巴看他。 像落水的小狗一样,的确有些可怜,傅择宣站住后脚,克制自己要远离他的冲动。 青年满意了,往傅择宣这边凑,嘴里还低低念叨着:“这样,一样。” “哪里一……”不等傅择宣问完,青年突然从眼前消失,这太奇怪,以至于傅择宣被吓了一跳。 芯片意识的消失和他出现时一样突然,之前没意识到的房间里冷清的氛围,在青年的存在消失后显得格外突出。 -- 第211页 沙沙—— 类似老式留声机放唱片时微糙的声响传来,在原本绝对的静寂中渲染出一丝异样氛围。傅择宣循声而去,来到二楼,声音突然就消失了。 似乎是只想把他带到二楼来。 如果说除了傅择宣自己的意识之外,还有谁能操控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那么答案毫无疑问只有一个,芯片的意识。 “你想做什么?”傅择宣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十分突兀。 意识没有回答他,但同时一股强烈的睡意向他袭来,强打精神都没法与之抵抗,催促他「睡吧」「睡吧」—— 傅择宣走向沙发,沙发却在他眼前湮灭成沙粒状,落在地面上成为沙堆。 感受到他对床的抗拒,芯片的意识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声音却是从傅择宣脑海里传来:“去床上去床上。” 更奇怪了。傅择宣本不应该把这个问题的来龙去脉追究得这么清楚,他只需要通过芯片的能力达到目的,但芯片意识的话语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没忍住追根究底。 如果这是芯片的圈套,那傅择宣输得彻彻底底。 但再怎么寻思,傅择宣都没能想清楚芯片催促他一定去床上的用意。 他逃避在床上睡觉,就和他逃避在夜晚睡觉是一个道理,夜晚在床上,他无可避免会和难以摆脱的噩梦撞个正着。 这也只是心理安慰罢了,白天他也会接收来自其他时区国家人们的梦境。 相比而言,在沙发上不安稳的睡眠倒是更有效,能让他不经意在噩梦中脱逃。 无非是再多做些梦,傅择宣倒也没抗拒到不能接受,他需要获得芯片的信任,不然怎么借用芯片的能力? 傅择宣躺到床上,顺着睡意很快就进入睡眠状态。 这是傅择宣第一次以这个视角观看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仿佛眼前是放映机,在影片局限的框内他能看到「傅择宣」这个人的所有行为和意识想法。 又能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无法改变,只是旁观者。来到这里之前在做什么呢?毫无印象了。 他就这样看着,从吴泽乐的手术台睁开眼的瞬间开始,到他陷入自己设置的梦境捕笼,这是一部有些长的电影,因为曾经身临其境,偶尔会在心里对某些地方能够评价一番,更能够预见到电影之后的走向。 在剧情进入他布置已久的梦境前,一切都和傅择宣印象中别无二致,进入梦境后,似乎有什么开始改变。 他将自己的身份忘却,完全沉浸到另一个「傅择宣」的人生中,他是一名唤醒师,有四个家人,陷入沉睡,所以为了唤醒他们,他开始通过不同委托寻找方法。 可他没有此前进行过唤醒的记忆,这让他产生了极不协调的感觉。 首先进入的梦境不是真正的第一层,而是伪装成深层梦境的浅层意识,和倒数第二层代表的意义相同,让他适应内心满溢的情绪和虚假的记忆。 在这里他做好了准备,回到魏家,他虚假的家人那里,下定了寻找真相的决心,进入下一层的契机是他自己,不是十多岁的陌生黑发男孩。 那就是少年时还在魏家的他,所以许涵在看见陆申梦境里的他时,才会产生熟悉感。 但因为许涵没有锚的存在,并不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中,只被游京引导着在必要时通过通讯的方式叫他醒来。 进入第一层后是邵眠的梦境,他是一个起点,作为在上流社会有一定地位的人,傅择宣对他的唤醒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也能在唤醒师的领域获得名声。 游京曾提醒过傅择宣,他设置的梦境与现实是高度链接的,一切动态都是与现实同步进行,故而对于梦境的启发点也能实时更替。 所以在邵家的宴会上他会听说喻书诺的沉睡,从而有了进入这一层第二场梦境的契机。 至于结束梦境后能够保留唤醒中的记忆,是当时封闭记忆的他所没想到的,而许涵在结束后一句「都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么就把事情偷偷解决了」,和他确认了这一点,说明两人都保留了记忆。 他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关于唤醒的官方资料,保留记忆的形式更利于他寻找真相,所以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这下一步就是喻恒筠、薛迟景两人恰到好处的出现,这是由游京控制好的时间,在吴锦成那边及时地完成计划最后一项,远程操控警报响起,吸引喻恒筠和薛迟景的注意力,从而让游京将他们拉到傅择宣的梦境中来。 在进入梦境后,喻恒筠才得知妹妹沉睡的消息。调查后,他发现傅择宣在梦境中的身份是一名唤醒师,正好需要一名能帮助妹妹的唤醒师,这是找上门的好机会。 但他按兵不动,试探傅择宣是否能知道他们作为闯入者的身份,是否能意识到自己在梦境之中。 而他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傅择宣进行了这样的试探。 傅择宣找上门了,但不是因为他感知到闯入者的存在,而是因为他对喻书诺的熟悉感,因喻书诺这个名字产生的陌生记忆。 在这时,他的的确确不记得喻恒筠和薛迟景两人,对喻恒筠的试探也是感到莫名,他只是一名有点「万能适配」的唤醒师,有着能把其他人带进梦境的能力。只是家属的突然沉睡刺激他频繁接受委托,以探寻真相。 -- 第212页 将喻恒筠和薛迟景带入梦境是因为许涵的要求,他以“能在唤醒师职业圈里打出名声,而且唤醒了喻少将妹妹的人,多有排面。”这样的理由,要求傅择宣接下这份委托。 于是就把两人带进了喻书诺的梦境,从这里开始,一切都不对劲了。 喻书诺所在的地方让傅择宣似从灵魂产生一股震颤,害怕、眷恋,让他对这里印象深刻。 此外,这片区域一定还有什么存在,就在那片不和谐的空地上,绝不止小丘和湖。 而喻书诺身边无脸的男孩,他能确定那就是他。如果这些都是属于他的记忆,那他还是他吗?傅择宣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困惑。 在讨论过程中,几人对「D」的音乐的喜好也让他意想不到,一名做新古典乐的大提琴手,何德何能获得那么多喜爱? 在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拥有这一重身份,这也更让他迷惑。 诡异的熟悉感充斥在整个梦境里。解除黑夜的曲目也是,他的曲名一向简单明了,《Sterne》如他D文的名字「星空」,就是一首关于星空的曲子,但他记不清是怎样写出来的。 脑海中有个声音催促他修改作品的结尾,那不明朗而感伤的结尾促使他闭关几天,修改后的作品也误打误撞解决了问题。 顺利得就像是——只要他愿意解决,用怎样的方式都可以获得他想要的结果。 可影片里这人不是典型的「傅择宣」的行为,他脸上的表情,他做出的行为,都陌生得令荧幕前的傅择宣心慌。 他又很清楚,那无疑是他自己,他仿佛置身于光影分明的密室,缩居在深不见底的黑影中,平静地看着割裂开的另一半自己。 因为被阳光笼罩,所以似乎有了正当的目的,不被污泥斑驳的人生。 那是不被吴泽乐影响的人生,没有阴暗,能说出那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为别人的心结耗费心力。 那不是他,他恍然间想,自己是不是就这样一分为二了,一半是零,一半是傅择宣。 从荧幕里的那个人真正认下「傅择宣」这个名字后,就已经和从前的零划开沟壑,拥有新的开端。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开始的时间线,是在筠哥他们见到房间里的宣宣之前。 融入了宣宣的独白,一半算是番外,所以有大段文字,如果看不下去也可以不看,可以把这章开头和下章结尾连着看。 只是解释了很多之前写得很模糊的内容而已(假装是伏笔行不行QWQ; 最新评论: -完—— 94、傅择宣(二) 最后,也应由他捏造结尾。 是这样吗?可之后呢? 之后……荧幕里的他渐渐恢复了记忆。 过往的记忆开始雕刻一无所知的他,傅择宣知道青年最终会变成什么样,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趟注定让他思绪翻涌的梦境,在和其他三人一起打开深层梦境的通道的同时,也是在打开傅择宣的心门,是他不断回忆过往的过程。 于是他获得喻书诺那段记忆,男孩带喻书诺去山顶看星星,之后抹去她的记忆,为她演奏一段曲目,送她回家。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对喻书诺说出那番意味不清的话语,那个叫零的男孩属于过去,已经死去,死在封存无数幼孩记忆的冰冷地,唯一照进窗户的阳光被他用漂浮房内的旋律封堵,伴随夜晚和笑靥沉眠。 这是零最后的存在。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喻恒筠方因为获得拥有特殊能力的唤醒师,因此决定将这名唤醒师纳入计划的保护中,虽然如此,他却在真正的计划名称和内容中撒了谎。 从来就没有B计划,在初期A计划失败后,新的计划是A计划的子项β,即喻恒筠和薛迟景正在进行的任务。 而对于傅择宣来说,接受邀请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他那在不断提醒他「这一切都不对劲」的记忆。 这一点在荣翼的梦境里体现得更加明显,他对喻恒筠超出寻常的了解,喻恒筠对他说出的回忆里叫「乐泽」的男孩,给他抛下了新的记忆种子。 少年时匆匆别离的陌生男孩,他以为对方会早早忘怀,却被告知被铭记至如今。 这让傅择宣的内心似被摄人的热流滚过,可下一刻他觉得自己不正常。 对方那番话说出口时,他的心里生出的除了难以忽视的喜悦,还有来自心尖细微的震颤感,仔细辨别,又仿佛不是生自他依存的,而是更深处的灵魂在微微颤抖。 切切实实让他感受,原来他就站在这里,被好好看着,也曾被深深记得。 傅择宣想接近,又生生克制住了自己。他不能扑向太阳,这会让所有努力灰飞烟灭。 这就是进入下一层的条件,用傅择宣的情感凝结作为钥匙,打开通往更深层梦境的大门。从深层梦境中醒来的条件是来自许涵的通讯。 和许涵成为室友,和喻恒筠共进的晚餐,是难得的喘息时间; 进入钟溯德梦境后和喻恒筠的独处,也是意外之喜。 这喜悦如水雾笼罩傅择宣,叫他连自己都看不分明。他在别人的梦境中说漂亮话,为别人的醒来、家人的关系尽心尽力,被某人轻易牵动心神。 他被喻恒筠近身,抗拒的原因和以往的厌恶不同,只是因为不习惯,所以他又做出了习惯性的动作来保护自己,右手摸着左肘,恍着神连喻恒筠的问题都没听清,按习惯性答着,还怕喻恒筠看出更多。 -- 第213页 喻恒筠一定要跟着他也不是没道理,他的所作所为的确可疑,是需要监视,但这趟同行,却让他的破绽更多。 喻恒筠的所有问题,答案都在傅择宣脑海中自动浮现,无需思考他就能答出,这显然是可疑的,他只能捏造理由,又引得喻恒筠更加怀疑他,从而对他的监视更为密切。 对此傅择宣并不担心,毋庸说这样反而更能达到将喻恒筠绑在自己身边的期望。 在这方面,傅择宣显然带上了私心,而监视他的人也不那么公正,居然会担心傅择宣一夜未眠的原因是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多讨人喜的开展,荧幕前的傅择宣看着眼前的画面,看着荧幕里那个和他一样的人因这份私心凭空捏造一个「同化」的过程,看着他拿出那个吴锦成交给他的记事本,放到喻恒筠的手里。 对,那个记事本属于方原,又不属于他。方原是吴泽乐借用的身份,一个捏造傅择宣身世的蓝本。 生被弃,无人养,童年在孤儿院成长。少年被领养,在家中和学校里受到双重暴力相向,通过自己的努力进入研究所,辛辛苦苦的成果为他人作了嫁衣。 吴泽乐接收了属于方原的这段人生,并将他的人生完完全全复制进了另一个人的生命。 这本来就是作为引子,引发喻恒筠对他进一步的怀疑,这点傅择宣对荧幕中自己的行为无可厚非,但他怀疑荧幕中那个自己的动机。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怎么能摆出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 信任到差些在喻恒筠和他闲暇的「度假」中沉溺,引发梦境的崩塌,最直观的结果就是那场地震的发生。 好在这场地震让傅择宣提前恢复了记忆,不至于无法维持住梦境的运作,荧幕前的傅择宣冷静地看着之后的一切发展,渐渐开始不懂自己的行为。 一切是按计划在发展,四个人都拥有记忆是当然的,这是傅择宣的梦境,只要是他的设定,他认为正当的事即为合理。 但他不懂喻恒筠的坦白,喻恒筠应该隐藏这一点继续观望,而不是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甚至为他「可能不记得的事」道歉。 他也不懂为什么自己要在明知有监听的情况下那样肯定地说出「喜欢」这两个字。 从策略角度上,这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对喻恒筠产生干扰,可这实在没必要,他和游京设置的梦境最终选取的子梦境都是喻恒筠的相关者,最终的受益人也是喻恒筠,所以他并不需要喻恒筠的动摇,而需要他坚定不移地走到最后。 为了不让最有可能实现计划的目标死亡,傅择宣第一次尝试了唤醒,他被喻恒筠梦境里的血色震撼,险些被他浓厚的情感感染,也卷到漩涡里。 但那又怎么比得过上千万、上亿的情感同时涌来? 他得以从漩涡里逃了出来,带着喻恒筠逃了出来,为了让喻恒筠能达到需求的能力和地位,他像数年前用大提琴曲对喻书诺进行催眠那时,用同样的方法对喻恒筠进行了催眠。 不过是简单的「活下去」三个字,因此好歹是能看到喻恒筠进入梦境的这一刻。 没想到,他执意要选择的最佳人选,却能让荧幕中的自己改变至斯。 在他出神这会儿,荧幕中的场景已经换到了陆申梦境之中,里面傅择宣走在如立在玻璃雪球中的公寓中,亲手揭开自己那如鲱鱼罐头般封存了恶臭过往的盖子。 但不可否认,陆申的梦境是他接触的所有梦境中,最接近他和游京所创梦境的一个。 他的梦境和现实同步,由游京操控和现实进行了链接,喻书诺、钟溯德、陆申,之后的霍清敛,他们都是在傅择宣进入梦境后才被SLAF病毒「感染」的人。 对这些人来说,游京将傅择宣的梦境改造成一个磁场,在这些人进入真实梦境后,傅择宣的梦境就将这些人的意识吸入,与他的梦境相接。 因此他们只不过是做了一场会醒的梦而已。而那些出现在梦境中有意识的人们也是如此。 陆申不同,他注意到了这点,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对梦境进行了改造,在接通的一瞬间企图将拥有母梦境的傅择宣留在梦境中。 就像傅择宣构建框架时,并不知道真实梦境中会发生什么一样,陆申也构建了一个框架,专为傅择宣设计完成,企图在傅择宣过往的经历中找到能留住他的决胜点。 他没料到的是,傅择宣的「才能」并非什么天赐之物,是人造; 他的经历也不是由所有偶然集合而成的必然,也是人造。 更加之还有游京的闯入。傅择逸当然存在,但傅择宣不会让游京接入弟弟的梦境,因此出现在他梦境中的游京,是芯片的意志力。 游京出现了几幕,演了几场戏,因为还有其他很多事要操心,又匆匆离开。 陆申将门作为不同梦境的启发点,实则是循序渐进进入更深层梦境,这点上他的确很有天赋。 但他还是失算了,对于傅择宣来说,最深刻的记忆不在魏家,这段记忆的抽屉任何人都无法开启。 所以他框架中演变出的是他在魏家的遭遇,他假装深陷其中,想看陆申究竟要做什么,可谁知,陆申没等到,倒等来了喻少将。 喻恒筠关心则乱的莽撞,正戳中了主动闭上心门的傅择宣心中最软弱的地方。 -- 第214页 莽撞的拥抱,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还对彼此身份装傻,因此在温情过后还不忘对他身份故作拙劣的探寻,这让那克制在额间的亲吻更加让傅择宣心软。 所以他主动破除了梦境,和陆申有了那番故弄玄虚的谈话,这不重要,因为陆申的梦境结束后,就会进入更深层的梦境了。 在恢复记忆后,对自己梦境的掌控力也回到了他手中,在陆申梦境后,傅择宣将新凝结形成的黑色「钥匙」和上一把钥匙一样,放到了一切的起始地,那个无名的孤儿院。 同时,他通过梦境确认着另外三个人的行动,都在计划框定的可行范围内,于是他首先到了魏家1404室,做了那番戏,把话说给一直通过军方监听他的喻恒筠听,他又欲盖弥彰似地,把写有「贪嗔痴爱恨」的纸在门口烧了,把灰烬收集起来一齐丢了。 此举也没有特殊的意义,就如他和薛迟景谈话中所说,他的底牌一早就摆在了喻恒筠和薛迟景面前,这个梦境的存在,他在梦境中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在引导两人走到真相面前。 许涵要另算,他并不需要接触到真相的内核,傅择宣把他拉进梦境最主要的原因是要帮助他认清自己的身世,虽然这个梦在醒来之后会被忘掉,但这种子会在许涵的心底种下,他就会有所怀疑并付诸行动去验证。 之后就是游京的主场了,荧幕前的傅择宣出神想着,游京对他的记忆做了手脚,让他以为游京和傅择逸画上等号,从而将芯片的意识、意志的存在从他脑海中抹去,让他以为一切都是他和傅择逸的谋划,计划内容没有更改,只是策划者的概念被替换。 而在游京原本的谋划中,他需要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情绪,而是激发傅择宣的情感,将情感凝结成钥匙,开启梦境的深层大门,通向芯片意识所在。 “贪、嗔、痴、爱、恨”,说的不仅是游京选定的子梦境,更是傅择宣的情感集合,从别人梦境中提取的情感怎么可能对傅择宣的梦境产生影响? 他到进入最后一层梦境了才明白过来,从喻恒筠返程的车前消失后,他就进入了独立的空间,等待最后一步的完成。 但回想起自己在情感被激化的情况下都做了些什么,他都想就这样睡过去,不要再面对喻恒筠这人了。 什么被酒精影响下迟钝的言行啊,什么临到一脚没刹住车的吻啊,傅择宣就这样给了喻恒筠无谓的希望,明明他想好了要远离,在计划完成后,就不再与对方有任何牵扯。 但可能是孤注一掷,给要离开的自己最后的念想。 有关这些记忆还在荧幕前的傅择宣脑中深深刻着,荧幕里也和他记忆中演得别无二致,但他不懂喻恒筠和他之间的暧昧气氛,不懂那里面暗暗流动的情感了, 他渐渐相信起那还是自己,失去情感之前的自己,他将记忆里这些情感凝结成钥匙,打开一扇扇门,准备把喻恒筠推开,把他推到没有自己的人生中,坚定「没有自己牵涉的人生会更好」这个信念。 他甚至把喻恒筠推回过去重复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梦境,自己推开这扇门住了进来,捂着耳朵等着迎接计划的终结。 他把自己摊开了看,意识到自己哪里是没有情感?他永远在贪心,在渴求,也在失去。 他救不了世人,这么多人在脑海中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的痛苦,他只是眼睁睁看着,连伸出手都做不到。 所以他想到解脱,在18岁那年,收下吴泽乐过继的房子,是为了在他房子里自杀。 如果不是念着和吴友兴告别,在路上和许涵巧遇,或许病毒早就因为他的死亡而不再困扰人们。 他活了下来,如果把心剖开了,里面血淋淋浇满的肯定是冰凉的蓝色血液,他不应该活着,但他还活着。 于是他想着解脱的方法,所以利用了这么多人,把他们牵涉到这场梦境中来,还为了私心利用了喻恒筠的情感。 “他们到了。” 傅择宣眨眨眼,四周没有谁的身影,却传来了游京的声音。 低低一声叹息,仿佛终于妥协,游京用和傅择逸一样微哑的声音道:“醒来吧。” 睁眼,傅择宣才感知到自己正躺在床上,游京站在身边,而那个和他长得一样的青年和游京并肩站着,眼里亮着期待的光芒。 期待什么?他下意识在心里问。 “他们到了。”游京冷静地重复道,“我去迎接他们。” “嗯。”傅择宣没问他为什么和青年一起出现,也没问他僭越的行为,为什么隐瞒他开启大门的真正钥匙。 游京却抬眼颇为复杂地看他一眼,傅择宣读不懂里面似乎要宣泄而出的万语千言,也重复道:“嗯。” 等做完一切,他们或许就不会再见面,也不会再有交流。傅择宣不认为他们有道别的必要,即便他们曾互相依赖——或许是他单方面的依赖。 “我去了。”游京轻叹一声,想起什么,又抬眉嘱咐他:“好好和他聊聊。”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傅择宣疑惑:“什么?” 游京似乎想笑,嘴角勉强要抬起,晦涩的表情却怪是好看,眼里欣慰,又有难言的苦涩,渐渐他身形要散去,留下一句惊人程度不亚于雷鸣的话语:“他是四岁的你。” 他,是,四岁的,你。将这句话认真分析后每个字和每个词的词性傅择宣都知道,合在一起念来莫名有些难懂。 -- 第215页 这就是青年欣喜的那句「你,我,一样」的真正含义是吗?可怎么会?所以芯片的行为真的是由他左右? 但既然由他左右,那么他的计划,就能百分之百成功了。 傅择宣什么都没问,他也知道作为四岁的他,青年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缓缓像之前安抚青年那样,柔声道:“帮我个忙好吗?” “好!”青年很兴奋,为自己能帮上忙而兴奋。 “你的身体,在我的大脑里,知道吗?” 青年呆呆看他两秒,点点头,嘴巴微嘟起,似是在问:“怎么了?” “能不能读到,身体里面那东西的源数据?” 他和游京的打算是让青年读到源数据,游京以梦境意识的连通,将源数据作为不会忘记的梦境导入喻恒筠的梦境记忆。所以这需要芯片的意识窥看源数据。 青年却突然抿着嘴,怔怔望着他,又像是没在看他,傅择宣耐心等他的回答,注视着眼前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禁想起来四岁的自己。 应该是那场手术的结果,将四岁自己的意识和芯片一同封入。 那……站在这里的自己又是谁?拥有「零」的记忆的另一个人? 所以才叫傅择宣吗?他是吴泽乐造出来的意识?作为人造人衍生的意识? 无论是什么,果然都不适合再存在。 “可以哦。”青年清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傅择宣循声望去,青年咧大嘴巴,笑得天真样。 “好。”傅择宣微勾嘴角,眼里是死寂的黑。 只等剩下的演员登上舞台,最后一幕,就要开始。 ——“有什么想问的?” ——“你就是,我要寻找的真相吗?” ——“不是。我只是一个引导者,我的任务是带你们……参观一下这里。” ——“这里,不介绍一下吗?” ——“不可以。” ——“但我想见识一下,又该怎么办?” ——“我说了,这是属于我的地方。” ——“擅入者死,这就是真相。” 他的梦境,他创造舞台,选好演员,决定剧目,拉开幕布。 最后,也应由他捏造结尾。毫无理由的开始,合应有这样莫名其妙的结尾。 他们都已经忘记自己,醒来后,生命中再没有「傅择宣」影响。 病毒会被解决,不再有人陷入沉睡,他们会过上没有阴霾的生活。 傅择宣会由吴锦成的人带着消失,不会让他们发觉有这样一个人曾经存在。 他,会陷入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沉睡,永不再醒。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并没有按宣宣安排的那样发展。 不然……我还怎么写哈哈哈。 我还真挺喜欢游京的,虽然他下一章就要退场了。 最新评论: 【明晚21:00更95章。】 -完—— 95、半年 择而宣之。 阳光大盛,照射在肌肤上的感觉变得温热,黑咖啡虽热,腾升的雾气已散去。 “能看的你都看完了,坐这儿回味半天了,决定好没有?” “还能有什么选择?”喻恒筠反问。 “放弃。”游京表情晦涩不清,“不过但凡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想清楚,都知道要做出怎样的选择。” “那就放弃。”喻恒筠轻飘飘道,把威势若雷霆万钧的内容说得无比轻巧。 游京不相信:“你不是会毁约的人。” “我已经得到了。”喻恒筠低声笑,一副毫无诚信要毁约的样子。 毕竟他和游京达成协议,为的只是从游京这里获取真相的钥匙。 而他从游京这里获得的关于傅择宣的全部记忆就是最佳佐证。 “我不信。”游京很是肯定,末了又把两人之前的协议内容摊开来重复了一遍:“我帮你得到真相,你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得到的真相,你怎么确定不是傅择宣一力促成的?” 毕竟不管怎么看,这都像是傅择宣明里暗里要达到的结果。 游京不可置否:“如果按他的计划,你以为现在你们还会记得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关于真相,你也只会获得需要的那一部分,而不是现在我共享给你的全部「傅择宣的」记忆。” “你的条件,我做不到。”喻恒筠终于轻叹,胸中郁结仍未散去,游京提出的条件,是要他将芯片意识导出的源数据上交给研究所,并在其中抹去游京的作用,并将他的存在抹除。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做到。从傅择宣的记忆里,他看到也理解了一部分「游京」的存在对傅择宣的意义,可他毕竟不能和傅择宣感同身受,所以更不能轻易以无关者的身份决定游京的消亡。 更何况游京还是这样一个能任意操控他人记忆和梦境的存在。 游京读到了他的想法,悲哀从心里漫了上来,是,他这样的存在压根不具备合理性。 如果把他看作人工智能,就应该被销毁,因为他产生了意志,甚至越过权限拥有者私自下了决定。 而把他看作一个独立的个体呢?他甚至连实体都没有,作为芯片的副产物寄托在任何可能的脑域中,比飘荡的游魂还要居无定所一些。 喻恒筠想了想,决定表明自己的态度:“你是具有意识的个体,既然在我和傅择宣……还有所有见过你的人的认知中存在,就不应当轻易被决定存亡。” -- 第216页 “以你这种认知法,我既然作为独立的个体,那我就可以自己决定「我」的存亡。” 游京维持他脸上完美的社交笑容,道:“而我,想要「我」不复存在。” 喻恒筠又想到,如果不把游京看做独立个体,是否又不同? 可他不需要多加思考就得到了答案。如果游京只是芯片的附属,那作为芯片全部数据目前的主人,就要由喻恒筠来决定游京的存亡,在这个基础上,他答应游京的条件就必须强制生效。 这件事看来是无法善了,可喻恒筠不愿就这样仓促决定游京的最终归宿,他转而投向逃避的一隅:“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芯片的问题都还没解决。” 游京沉默,没有纠缠,喻恒筠从他和傅择宣相似的眼中读出似是解脱的神情,明白或许无论如何都扭转不了游京向死的意。 看着大盛的阳光,心中更是荒唐的暗嘲,嘲弄命运作弄人,给人以生又不引其向生,只用重重苦难消磨人生的意志。 这在傅择宣身上真是最真实的写照,他二十余年的生命里,只有在属于他自己的梦境的短短数月中,才获得了片刻欢愉,而这欢愉,却都是虚假的。 喻恒筠怜惜这竭力将所拥有一切都馈赠给他的青年,青年守着埋葬所有欣然和痛楚、即将枯涸的土地,曾经深切的渴求早就化作枯苗,任何热切都无法灌溉使其重生。 从生,这苦难就已注定,几经颠覆,傅择宣的心终于归于不泛波澜的死湖,无汇无出,到这时,喻恒筠才出现在这死湖边。 他望着神秘又危险的湖中央,被深邃到仿佛直入地心的湖底吸引,目光久久不能收回,仅此而已。 湖水清且绿,近岸灰与白的沙石与其想辉映,一向平静的湖在他出现后主动泛起涟漪,朝他涌来,裹住他双足,邀请他共入湖心。 喻恒筠没有,他甚至没有踏进湖中一步,他只是注视着湖水中央,害怕溺亡,害怕无法挣扎,于是虚幻的湖水在粼粼波光中消散,奔太阳去了。 光影间,黑发少年小小的身影,从跌跌撞撞,身形不断拉长,坚定向他走来,星轨似乎挪动,青年一脸漠然地从容与他擦肩而过。 喻恒筠心中沉痛,似乎不抓住这道身影,就要失去他。无从多想,他猛然回身,同时伸手要与青年纠缠。 可与他擦身瞬间,清瘦的身影已经消散,身影经过之处冰冷,不留余温。 这是必然吗?他没抓住少年时的傅择宣,眼见青年时的傅择宣向他走来,却不可避免地与他失之交臂,还傻傻以为自己最终能两全,在揭露真相的同时,能拥有这个梦寐以求的人。 于是他才了悟,那个黑夜中不由分说的吻,原是来自青年的诀别,也是青年一步步计划好,诱他深入的饵。 喻恒筠不知道如何拯救对命运低下头颅等待审判的青年,纵使他想要青年,从身到心,他也一筹莫展。 他被青年拒之数里之外,黄沙漫漫,只要可能,他愿跋涉数万里的旅程,只为这要被沙海埋葬的枯苗。引渠也好,负水灌溉也好,他会尝试一切可能性。 “我能帮你。”游京的声音煞是突兀,喻恒筠脑中似真似幻的场景被打碎。 喻恒筠没理会,只是看着脑域中显现的游京的容貌提出一个突兀的问题:“我记得,傅择宣的眸色似乎不总是黑色。” 游京解释:“只是在梦境里变了,他是黑眸,但在梦境里,越接近深层,他的眸色越浅,往琥珀色走。” “有什么含义吗?”喻恒筠不认为这代表的含义如此简单。 游京瞥他一眼:“说明他越痛苦。”因为梦境,因为情感,因为自己,因为……你。 喻恒筠不会懂这些,傅择宣也不会想让他知道,他的计划只是让喻恒筠完美地接收荣耀,不会让一切负面的事物影响到喻恒筠。 游京不允许,他可以消失——只要完成了他唯一的愿望,为此他愿意无条件付出一切。 那就是要让傅择宣堂堂正正地活着,不再受谁的控制或支配,拥有正常人的情感,幸福地活下去。 这是他唯一能和喻恒筠达成一致的点,这促成了他们俩的合作,合力在终局中成功欺骗了傅择宣,让他误以为他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结局。 而游京,会被研究所回收,为中国甚至整个新地球的研究效力。 凭什么?他是属于傅择宣的,这个他从小看护到大的孩子,他只属于这个对世界温柔,唯独对自己残酷至极的孩子。 他被那么多的恶意纠缠,却只看到了那些善,游京不知道这是不是最究极的利己主义者,他只看到那些对他好的事物。 然后傅择宣努力回报了,游京很清楚,这个小孩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无论是停滞在三岁无法长大的那个他,还是被迫在情感缺失中成长的那个他,都是善的,善到自断后路,奔向消亡。 或许这是他心中的道?或许傅择宣自己都不懂。但三岁的那个他救了所有人,他把记忆还给喻恒筠,把源数据交出来,为长大的自己献身。 那是个多乖巧的小孩,他想要谁都好好的,自己一点都不重要,长大的小孩亦是如此。 他属于这样的小孩,多好,游京时常笑着想。 或许这是吴泽乐故意设下的局?否则他为什么不看好自己的实验体直到最后一刻?否则他为何赐予零「傅择宣」这个名字? -- 第217页 择而宣之。 但这些都无从追踪,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游京一定会消失。 吴泽乐在傅择宣三岁时将他的情感取出,封存在病毒中,没想到情感自己生出新的意识,并一分为二,一份作为内核保管病毒的源数据,一份作为禁锢一切的锁。 作为禁锢芯片的锁,游京会把自己破坏,将属于傅择宣的情感还给他。 除了知晓源数据,游京能做到一切。他萌生出意识时就知道,自己是孩子的一部分,又区别于此,让那个孩子痛苦不堪。 看着那个孩子慢慢长大,也终于有了摆脱一切的想法,他决心帮助孩子,所以有了出声陪伴,有了后来的谋划,有了最终计划的反悔,有了和喻恒筠的合作,他才存在于此。 现在只剩最后两步,他就能实现这极致简单又困难到折磨的愿望,只能借助喻恒筠的力量完成——这个虽然令他不甘,却也值得托付的男人。 清晨已过,属于喻恒筠自己的时光也将结束,他不再和游京对话,起身将阳台归回原样,收拾好准备出门迎接今日的工作。 游京苦笑,喻恒筠对他要伸出的「援手」置之不理,势必要通过自己的方式将傅择宣唤醒。 他能想见喻恒筠的打算,定是准备通过解决SLAF病毒的方式,让傅择宣从沉睡中醒过来。 或许喻恒筠能通过攻克SLAF病毒的方式解救全人类,但他必然无法唤醒傅择宣。 按这样的发展……傅择宣还要在睡梦中等多久?这让游京焦躁起来。 但想到傅择宣不管怎样都会被唤醒,游京又按捺下和喻恒筠摊牌的想法,既然喻恒筠有自己的想法,他就拭目以待吧。 他很清楚,喻恒筠最后还是会找上他,答应他的条件——纵然这个条件只是他的虚设,不管喻恒筠是否同意,结果既定,游京的消亡是必须的。 所以,在唤醒傅择宣的时机到来之前,游京想看看,傅择宣无论如何都要选择的这个男人,会做到什么地步。 “把我叫过来,终于发现我的魅力,要和我约会吗?”安汴大大咧咧瘫在沙发上,好没形象。 喻恒筠看他跷起的二郎腿,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安汴产生了种危险的预感,慌忙坐正,瞪着满是疑惑的大眼,像只惊吓的松鼠。 喻恒筠越是沉默,安汴就越是心慌,通常队长大人出现这样有压迫感的沉默状态时,就是他们犯事儿了被审判前必不可少的精神压力步骤。 安汴左思右想,自己最近应该都好好儿地待在实验室里研究病毒导致梦境的机制,最出格的也不过是跨领域往梦境具体内容那方面研究了一下,似乎、大概、可能、应该没犯什么事儿啊? “筠哥,我做错什么了,给我个痛快呗……”安汴伸出「触手」颤颤巍巍地试探。 「筠哥」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挺拔从容坐在书桌前,微垂头写着什么。 安汴脑海中浮现「完、蛋、了」三大字,咬着上唇,他短促呼吸几口,怂怂地说道:“不然我坦白?” “我不是故意跑到其他实验室去做实验还把他们的仪器玩崩的!也没故意把一实验室的人都弄得假性沉睡!浪费资金在队长你身上也不是我的锅,是梦里面你指示的!不要揍我呜呜呜!” 说完安汴就抱头蜷起来,但直到他那股紧张劲儿散得差不多了,都没传来喻恒筠那代表着死神亲临的脚步声。 于是他操控自己已然僵硬无比的身体,微微抬了点头,胆怯地望向不远处的喻恒筠,发现他还是一点目光都没施舍给自己,瞬间就又恢复了精神。 什么嘛,筠哥压根就不是找他算账的,只是单纯心情不好吧。 他掏出通讯器,发现喻恒筠的书房里应当是干扰器,只好戳了几下屏幕,继续研究之前没看完的资料,等着喻恒筠从工作中抽身。 让安汴等待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喻恒筠放下笔,检查了一遍他誊写下来的源数据,把纸张装订好,把安汴唤到他面前来。 “给你半年时间,解决它。”喻恒筠把手中一沓纸递交给安汴,似乎只是下达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命令而已。 但见他凝重的表情,安汴心知没这么简单,他接过纸,瞥了一眼内页里露出的几串字符,欠揍道:“怎么,让一个搞生物的人去研究计算机?” 喻恒筠只强调一遍:“半年。” “真看不起人,半年?”安汴从容翻开内页瞥过数据,又翻了几页,脑中飞速演算,刚才飞扬的表情逐渐收拢,他合上这沓纸,表情再认真不过:“筠哥,这是从哪儿来的?” 喻恒筠只平静和他对视,在海底之渊更平静危险的眼神中,安汴还感受到从喻恒筠处逼来的锋利气势,让安汴明白,他无法得到答案,他也不应该有此一问。 他大概也有想法,那个还在沉睡的俊俏青年,他可不止一次在自己睡梦中见过,怎么说都和这事脱不了干系。不过知道这些也没用,他不过是一个苦逼的研究员而已。 扬了扬手中的纸,安汴又恢复刚才神气的表情:“给我半年,一定解决。” “先不要透露消息给组外的任何人,我会传达禁令下去的,违者按泄露国家及军事秘密处理。” 喻恒筠揉了揉眉心,捏住桌上的笔,在桌上轻顿一下,抬眸:“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仪器、假性沉睡和资金的问题?” -- 第218页 安汴大声呼喊,只要比喻恒筠大声就能遮掩一切:“啊啊啊!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见喻恒筠有一丝裂痕的表情,安汴明白他压根没打算找自己算账,于是呲嘴笑了下,对着喻恒筠疲惫的神态叨了句「注意身体」,就夺门逃窜而去。 喻恒筠勾了下嘴角,很快又压下,悬在心口的大石迟迟不落下,他重重叹息,随手放了笔,仰头闭眼倚向背后的靠椅,随房内动静平定,灯逐渐暗至极黑,靠椅上的人苦涩的神情也完全被黑夜遮盖。 半年……你会等我吗? 作者有话说: 择而宣之,宣宣和筠哥的名字都是有含义的,都寄托着长辈对他们的期望。 当然吴泽乐是有罪的,他做的这些事没有得到审判,但他内心曾经受到了审判,否则也不会在后期给0起了这样一个名字,甚至放任0被吴友兴那群人找到。 或许这甚至不能称是期望,是吴泽乐的自我谴责。 在我心里,名字是有特殊含义的,最开始产生这样的想法是源自于一本书,《礼物》,名字是来自于父母的礼物。 宣宣和筠哥,他们都如他们的名字期望的那般成长了。 至于许涵的「涵」,薛迟景的「迟景」,根据他们的身世来看,都是有含义的。 96、锁解 永别了,我的光,我的启明星; 星历468年10月10日,标准时间10点整,新地球卫生健康组织和新地球脑研究组织联合发布如下声明—— 【致全球深受Schlafen病毒之害的大家:十分荣幸地告知各位,经过五年余的研究,在各国的不懈努力下,Schlafen病毒已被攻克,并已研究出抑制病毒作用靶点特效药物发放至各国卫生部门。 特别声明,特效药物为国家统一免费发放,具体发放方式将由各国自行安排。 特此感谢中国国立研究所对Schlafen病毒与人脑神经联系机制的探明。 链接:关于针对Schlafen病毒特效药物斯德那的说明; 链接:关于Schlafen病毒与人脑神经联系机制。】 这份发布在网路上的声明直接将全球的人们打懵了,大部分人上午登陆网路,看到热门搜索词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是真的吗,不会是各国反科学院/研究所组织的合谋而生的一场骗局吧?” 毕竟长久以来,每当人们询问关于SLAF病毒的研究进度,各国国家卫生部门和世界卫健康组织的回答都是统一的「研究缓步进行中」,毫无责任感,毫无紧迫感。 这份声明的出现让人们产生某种空落落的割裂感,上一秒的认知还停留在「研究缓步进行」中,下一秒怎么就是“病毒已被攻克,尚无法被唤醒的人喝下特效药就能在14-21天内醒来。”了呢? 那因病毒死亡的人又算什么?因为病毒四分五裂的家庭怎么挽回?不少人茫然地想。 不多久,网路上的评论出现了一种倾向。 很多人评论道:「是在梦里吗?」「好玄幻,真的难以置信」【不是新的阴谋吗?】 能有什么阴谋?为了安抚人心,卫健康组织和各国政府之前发的「研究缓步进行」甚至是夸大了事实,将官方语言转换为大家都懂的意思就是:研究毫无进展。要不是中国主动上交的论文和数据,经预测,在现代新地球最高科技研究下,也要起码五十年才能解决病毒的问题。 这半年的研究实在已经是开了星际飞船的速度了。 在各国纷纷发布官方通告后,网路上的人们才纷纷相信了这件事,等着官方发布会上对病毒以及未来规划细致的说明。 实际上,这只是经各国高层及卫健康、脑研究组织高层共同协商后,决定对外发布的所谓「真相」而已。 因为SLAF病毒的出现被证实是纳莫星科技产物,根据安全考量,各国决定隐瞒这项事实,让其成为仅首脑间知晓的秘密,并秘密对纳莫星科技进行研究,以期实现新地球科技的快速发展。 但总有一些「聪明人」能猜到些许端倪,于是各国网路安全部门又不得不行动起来,掐掉可能引发民众讨论的苗头。 “好累啊!!刚把研究做完,现在还要来兼职清扫小卫士??筠哥你有没有点良知的??” 喻恒筠扫了眼安汴发来的Wech消息,关掉光脑。跟着助手进了吴锦成的办公室。 助手想到刚刚叫人时对这位年轻少将的——哦不,现在是中将了—— 惊鸿一瞥,心里又呐喊,这如同天才雕塑家创作的完美面容,这从战场淬炼出的威武英姿,这起身时的飒爽利落,向他走来时压迫的气势,对任何性别的人来说都是最具攻击力的吸引,我真的可以! 助手绞着手,低头推开会议室的门,不敢看这仿佛浑身都发着光的男人,关门退出办公室,抚胸长吁一口气,虽然他可以,但他实在受不住这无差别攻击的气势。 这边喻恒筠走进会议室,里面吴锦成认真品着茶,见年轻的中将走进来,笑呵呵放下茶杯,对他招招手:“快来坐。” 喻恒筠道了声好,坐到吴锦成对面,接过吴锦成刚倒好的茶,又道了声谢。 倒是吴锦成见他挺得笔直的脊背,乐呵道:“放轻松点,喻中将。” 要是真想让喻恒筠放轻松,吴锦成也不会称呼他「中将」了。 -- 第219页 况且,对着眼前这位藏着傅择宣的监护人,喻恒筠哪敢放松? 今天他过来可是找吴锦成要人的,可是一点都不敢放肆。 安汴超常发挥,在半年之期前二十天找到彻底解决病毒的方法,于是层层上报,在10月1日当天完成汇报,之后短短190小时,完成对病毒后续解决方案的制定,并在半个月前的10月10日上午经国际组织公布。 参与研究的人们完全没有想到,SLAF病毒压根不是病毒,而是经由「包裹病毒外衣的遥控中枢」的媒介实施对新地球全球的精神控制。 这个遥控中枢的构建方式以及控制原理,研究所还没弄清,但这半年内他们完成了对遥控中枢开关的控制,至少能由此解决肆虐的病毒问题。 所谓「特效药物」的发放将持续7天,在发放期限抵达的那一刻,将由国际组织完成「遥控中枢」的彻底关闭,精神控制将不复存在,沉睡的人将会在7-14天内醒来,这就是声明中14-21天的由来。 这15天内,喻恒筠对β计划完成述职,最终的述职报告成为国家最高级保密内容,研究小组全体人员获得升衔或升职。 遥控中枢的关闭,代表着SLAF病毒彻底退出人们的生活,虽然还有许多后续事件有待处理,但人们也为此举办了许多宴会。 仿佛两人真只是为了闲聊,吴锦成啜了口茶,眼睛眯着,很享受般:“这些事也都结束了啊,接下来能好歹过些安稳日子了。” 喻恒筠还没开口,吴锦成又不慌不忙道:“听说,喻霍两家结亲在即啊,有个伴也好,那就先恭喜喻中将事业爱情两丰收了。” 这段话虽然听上去就是长辈对晚辈的祝福,但知晓吴锦成和傅择宣关系的喻恒筠却摸不准吴锦成的意思了。 这到底是在为傅择宣打抱不平,还是真的以傅择宣长辈的身份在劝他另觅良偶? 不过无论怎样,喻恒筠的答案都只有一个,这个答案已经传遍了整个网路,无人不知。 这就要说到两天前由首都市政商几大家族合办的宴会了—— 由喻中将领导的β计划将人们从SLAF病毒中拯救出来,再加上大家对他在战争中出色表现都有所耳闻,他成为了宴会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不少人都找他攀关系,想找喻家联姻的家族更是不胜其数。 喻恒筠一概不理会,但家里人却兴致勃勃,有意无意往他身边推人,甚至想到喻霍两家曾经不了了之的婚约,把霍清敛往喻恒筠身边凑。 喻恒筠哪有那么多耐心和这些人相处,遥控中枢的关闭并没有带来「傅择宣苏醒」的好消息。 中枢关闭当天研究交出的「病毒载体」芯片,让喻恒筠对傅择宣的状态更是担心。他为此要找潜伏在他意识中的游京,但游京却毫无反应。 所以在直言拒绝了无数个往他身边凑的男男女女后,喻恒筠终于冷着脸说:“喻某已心有所属,各位不要再做无用功。” 不一会儿,他这句拒绝的话就传遍整个宴会。 坐在他身边的纪襄之好奇:“不是吧表哥,什么时候的事,莫不是因为太烦了找的借口?” 问他身旁坐着的薛迟景、荣肃几位,纷纷摇头表示不知。喻恒筠没搭话,这会儿整个宴会厅上不少年轻人的目光都朝他这汇聚来,其中不乏爱慕、恶意的眼神,但都因为他那句话在远处观望,不敢再上前来叨扰他。 喻恒筠当然烦这些人的打扰,但他更想让所有人知道他的态度,他垂着眼,目光注视着捏着的酒杯中的琥珀色酒液,酒液在宴会厅明亮的灯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某道显得孤冷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即逝,喻恒筠对着琥珀光芒勾起了晚宴上的第一个笑,这道浅淡柔意惊艳了身旁的所有人。 随即他敛了神色,抬头对上纪襄之愣住的神色,轻声道:“不是借口。” 怎么会是借口呢? 他是我的命。 “我的命都属于他。” 当晚全中国常驻网路的人民都知道了这句话,#我的命都属于Ta##喻中将的命##那个Ta是谁#这几个词条火爆网路,所有喻恒筠的女友粉男友粉都失恋,鬼哭狼嚎道要找到那个Ta,全无头绪。 作为曾经队友的代表,安汴偷偷发消息问喻恒筠是不是「夜鸮」,得到的是否定答案。北风更是打爆了通讯,誓要找喻恒筠问出个究竟。 喻恒筠一个都没理,他说完这两句话,就收到游京在脑海中的提醒:“去找吴锦成要人,我会帮你的。” 这就是今天和吴锦成会面的由来了,喻恒筠对着吴锦成一笑:“双老说笑了,「喻某心有所属」这句话怕是已经传遍全国,又哪来的喻霍两家联姻?” “您是知道的,我说的那句「我的命都属于他」绝不是谎言,我会唤醒他的。只是在此之前,我想问问双老「病毒载体」的事情。” 吴锦成面色不变,啜着茶不语,和喻恒筠对视许久,见他毫无退意,心下对他又满意几分,这才悠然道:“你倒是知道的不少,也不担心这些话被听见?” “我当然相信双老。”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吴锦成笑眯眯看了喻恒筠一眼,开了门让人进来。 来者和脑海中的游京一模一样,但这会儿喻恒筠知道他并非游京,而是傅择逸。 傅择逸也无畏地迎上喻恒筠打量的目光,冲他冷淡地点头,一身白大褂站在门边候着。 -- 第220页 “这是择宣的弟弟,你应该知道了。” 喻恒筠冲傅择逸回了个点头,回头看吴锦成,听他解释。 “要让择宣全身而退,前提就是「零和傅择宣不是同一个人」,所以「病毒载体」自然是从零身上取出的,但他不得不因为取出「病毒载体」又受了一次大型手术。” “您不怕因为手术导致他无法醒来吗?” “至少也要为他醒来之后考虑,我们请了最高水平的术者,只能说尽了力。” 吴锦成叹气,将茶饮尽,轻放茶杯,又笑:“至于他能不能醒来,要看你的努力了。” “择逸,带中将去择宣那儿吧。” 喻恒筠起身,向吴锦成敬了个军礼,转身随傅择逸出会议室,身后传来一句带笑的道别:“保重,希望你如愿。” 跟随傅择逸走在廊间,斜前方的人闷闷道了句别扭的话:“我没在他身边见过你。” 像小孩争宠,喻恒筠自认为对待未来的弟弟应当要宽容,于是认真回答:“以后会常见的。” 傅择逸闻言扭头瞪了他一眼,重重一声「哼」就从鼻中逸出,扭回头向前时步伐都重了几分。 但他似乎还不满足,非要挑衅:“哥才不喜欢你,他只是……只是为了所有人。” 定是看了网路上他公开的宣言,喻恒筠倒不欲在这个问题上争辩,是非与其他人都无关,这是他和傅择宣两人间的问题,也是他即将去解决的问题。 不过喻恒筠没错过傅择逸扭头看他时两颊不明显的红晕,觉得游京和傅择逸实在没什么相像之处。 游京在脑海中道:“或许我和傅择宣像?毕竟是因为他产生的。” 这说得喻恒筠心里就不太舒服了,给了他一个冷脸,冷得傅择逸不免回头看他,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洋洋自得地回头继续领路,决定不再挑衅,心说毕竟他也能算自己有点崇拜的人。 但是抢哥哥的事还是不能就此罢休!傅择逸赌气地想。 跟着傅择逸,两人一道来到中央区域的电梯,抵达十层,又从十层依次经两重特殊认证,抵达十二层。 门乍打开,喻恒筠紧绷身子,眼前的场景和当初持枪闯入吴泽乐二楼实验室的场景仿佛重合,一片刺目的白,让他精神绷得异常,吴泽乐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零,睁眼了。” “还不起身?” “神经放松点!”游京在脑海中提醒。 “你怎么了?”傅择逸同时也开口问道。 喻恒筠平声道:“没事。” 闭眼深呼吸,重新睁开眼,观察眼前的房间,神经逐渐放轻松。 眼前不是记忆里那副场景,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两张最普通的病床,病床边放着监测仪,其中一张上躺着熟悉的人。 喻恒筠能感受到心跳加快的激动感觉,时隔半年,终于要把青年接回来了。 同时心又骤然扯着疼,他知道傅择宣其实不盼着再次醒来,却忍不住想,青年会不会怪自己现在才来找他? 手略颤抖着,他握紧拳,松开时知道自己已经恢复平静,于是走到病床边,对在观察生命体征的傅择逸道:“交给我了。” “行,神经系统检查反正今天也做过了,现在你也来了,就没必要再看了。” “辛苦。” 傅择逸又翻了翻哥哥的眼皮,起身离开,经过喻恒筠的时候瞥了眼他,咧嘴笑道:“辛苦你了,外人。” 他着重强调「外人」两字,誓不承认自己先前崇拜的喻中将和哥哥的关系。 但他不由又想叹息,经过喻恒筠时他看得清楚,一概没露出脆弱情绪的男人眼眶都红了。 大概,也不是不能承认。 等门关上,空旷的「病房」内传来「已进入完全封闭状态」的提示,喻恒筠才动了身。 “你要做什么?”见喻恒筠没有躺上病床,游京不免问。 喻恒筠不做声,搬着病床并到傅择宣的床旁,握住傅择宣的右手,这才躺到空病床上。 游京笑出声,道:“准备好了吗?” 喻恒筠没有回应游京,他对这次链接最终目的已经有数,也隐隐察觉到,游京所说的「消失」就是为了此刻。 而他只能选择一方,他心中有愧,也感激于游京的选择,感受着左手源源不断的热意,他阖上眼,平静了下来,心脏「怦怦」地快速跳动,每一次跳动都让他的血脉给全身带来更有存在感的热烈。 于是他起身,凑近黑发青年的脸庞,在额间留下一个轻吻,仅仅这样就很满足,勾起嘴角,他躺回床上闭眼,意识海中游京的身形浮现。 “别愧疚,也别感谢,这也是我的选择。”游京笑,“这是我们最开始就说好的,你为了真相,我为了他。” “现在我也只为了他。”喻恒筠低声嘲道,“所以,谢谢你。” 游京又是笑,收下了他的谢,心里苦涩得厉害。真正的外人是他,所以只能以外人的身份接受喻恒筠这份谢意,以加害者的愧疚心情将前面的道路扭回正轨。 或许这是他行进至此唯一的支撑力量。 游京含着苦笑,他闭眼,带着自己想尽一切方法包裹住的情绪和记忆的集合体以及喻恒筠的意识,找到吸引他回到傅择宣意识海中的唯一冲动频率,与之共振。 -- 第221页 他感受到自己意识的消散,奋力将他们推进道路尽头的梦境,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由他创造的梦境。 …… “我们做个交易吧,虽然傅择宣会把真相交给你,但代价是所有人都忘掉,我可以在保留你记忆的前提下把真相交给你。” “你要什么?” “我要你把傅择宣唤醒。”也要你把自己交给他。 “你自己做不到?” “呵,你指望一个没有实体的存在做到什么?你拿到真相,顺便救一个人,同意吗?” “不用你说我也会救他。” “但那不是完全的他。” “什么意思?” “答应交易,你会知道一切。” “好。” “交易达成,现在先假装忘记了他,骗过他。” …… 锁解开了,你会如我希望那般得到最平凡又最奇迹般的幸福。 我把一切都送还给你,这样够不够让那些你无法释怀的伤痛归为平淡? 一滴泪的落下,如真似幻,就如他曾经的存在,形与名都借于他人,那意识的存在,又是真是假? 傅择宣,这个梦做太久了,该醒了。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你会拥有爱,有喜怒哀乐,那些你能感受的、不能接收到的、你疑惑过的情绪,你都会有的。 因我的存在给你带来的那些痛苦,马上就会消失; 我教你跨过的那些泥淖,你已经能自己避开了; 我无法替你握住的阳光,你要学会自己伸手紧紧抓住。 你看,我都帮你把太阳送到面前来了,狠狠抱住吧,别怕灼伤,你也会燃起同样的热度,把天空照亮。 你来了,天亮了,我就要消失。 所以永别了,我的光,我的启明星,那些夜已不复。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又名:开锁; 游京:?? —— 有一、、难过; 下一章宣宣终于要登场了!! 最新评论: -完—— 97、他和他的梦境(一) 可他的极昼不会再来。 日复一日的烦杂检查过后,傅择逸立在其中一张床旁,死死盯着床上明显要比哥哥更有力量的这副躯体,挣扎和不甘在眼神中交替。 最终他朝着那张显示身体主人安逸睡眠的脸庞伸出手,从男人脑袋上把私自安装的阻隔器摘了下来,只留下一个生命体征监测仪。 做完这一切,傅择逸面无表情推着仪器走出这间房,收好仪器后,他才返回办公室。 办公室里乱七八糟堆了一地的资料,每次找资料都要把整个办公室找个天翻地覆,然后又认命地重新整理一遍,他从来乐此不疲,弄乱、整理、再弄乱、再整理……寻找是他从中获取宁静和乐趣的方式。 寻找傅择宣时也是这样,他不明白是不是基因自带的召唤力,长期对傅择宣的追逐让他感到心安,也只有这件事能让他作为附属物心安。 当然是附属物,他又不是傅择宣的亲弟弟,而是根据傅择宣的基因再造的「人类」。 哦,他不算人类。 傅择逸面无表情地想着,把脚下的资料踢开,勉勉强强顺出一块空地,他就枕在附近堆叠的资料上躺下,闭眼后脑海中满是早上例会过后,老师把他留下单独说的一番话。 “当然,你可以以家人的身份与喻中将接触,对他有任何意见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但以公谋私,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对。” 对傅择逸执拗的表现,吴锦成也没有逼迫,只是语重心长叹了口气,似包含着对他无限的期望:“小逸,你不是为你哥哥活着的,你不是他的附属物。” 为什么不是?他用偷来的基因卑劣活着,在吴锦成的掩护下隐藏身份,甚至不能光明正大作为傅择宣的弟弟存在。 可同样的,他的哥哥傅择宣也必须隐藏身份,这和他的「不能光明正大」又有所不同——这也是他对喻恒筠最大恶意的由来。 吴泽乐计划的核心固然是傅择宣,但为了避免意外,他复制了傅择宣的基因,根据基因创造出了傅择逸,把他扔在孤儿院自生自灭,必要时能找到就行。 这让傅择逸的经历与一名普通孤儿无异,他从一个小小的实验中诞生,在孤儿院活过一段时间,被普通人家收养。 变数是吴锦成的出现,他把傅择逸带到身边,毫无保留地告知身世,带着他在暗中协助傅择宣的行动。 于是他渐渐明白,比之他所谓「偷偷摸摸」的身份,傅择宣才是更不为人接受的那一个。 更为悲哀的是,傅择宣不得不负枷锁,在狱卒的鞭策下行走在囚牢里。 傅择宣活得不自由,但他本可以把暗藏在枷锁里的金矿作为筹码,换取他此后无忧无虑的自由,这是傅择逸不解的地方。 他亲爱的「兄长」,他追逐多年都无法走近的「兄长」,放弃了自由,把一切拱手送给喻恒筠。 吴锦成阻拦他的介入,于是傅择逸只能眼睁睁看着「兄长」跳入深海。 ——更加气愤。 为什么非要傅择宣来遭受这些不可思议的腌臜事? 为什么他能毫不犹豫放弃一切,甚至把最后的功绩全部推给喻恒筠这毫不相干的人? -- 第222页 他不值得信任吗?他不值得被留恋吗?喻恒筠有什么好,值得傅择宣不顾一切帮他? 吴锦成是看懂这一切了的,他怜惜傅择逸的出现,也为他操碎心,教养他、为他隐藏身份、将他安排在自己眼底下工作,傅择逸拥有与之匹敌的才能——可与吴泽乐匹敌的才能。 傅择逸看得明白,大概正因看得这么明白,才能懂得吴锦成的苦心,不得不克制对喻恒筠的复杂心理取下阻隔器。 但他也不是不明白,如今只有喻恒筠能帮到傅择宣,而他只是个不相干的局外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帮他们罢了。 我的命都属于他?哼,说得倒好听,等你把哥带回来再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吧。 傅择宣有些迷茫,根据和游京的约定,此时他的意识不应该这样清醒。 “之后就让我一直睡下去也好。”他记得自己是对游京这样说过的。 几年了,他从来没有拥有过安宁的睡眠,所以在游京提出「把另外三个人赶出去后,你的梦境要怎么收场」这个问题后,傅择宣没有迟疑地选择了「睡觉」这个选项。 在梦中睡觉,在他看来应该是更舒适的方式,也更不容易醒来。 那他现在的清醒属于哪种情况?梦中的清醒?梦中梦? 转而傅择宣就放弃了纠结,他并不需要醒来,只需要维持梦境的稳定,就可以一直在梦中生存,所以纠结清醒与否一点也不重要。 想通了这点,傅择宣就自如地走到洗漱间,简单梳洗后就开始了他单调的一天。 刨去病毒和委托在他生活中的影响后,傅择宣终于可以十分安稳地做一名传统意义上的宅男。 睡到自然醒,坐拥布满整个二楼厅堂的书,兴致来了就到音乐室练琴谱曲,累了就躺在沙发上休息—— 当然现在他可以尽情往床上躺,但每次躺在床上他都没办法静心,只好又往沙发上钻。 同时他还有充足的时间为自己准备精心美味的料理,一一摆在黑色餐桌上,他洗好手擦干,坐在餐桌前听时钟滴答,和咀嚼食物传导到脑的声音混合,在这时候空间里寂寥空气就会挤压他的身体,让他产生一种荒谬的窒息感,仿佛一切都是错位的。 时间在傅择宣每一件具现化的行为中与过去斩断。 偶尔傅择宣也会困扰,没有许涵的参与,「D」的作品要如何完成,但这也不能让他打破自己的生活惯例。 不用关注外界的消息,不用与任何人打交道,这是他想要的生活,傅择宣也会产生这样的感叹。 他对梦中的一切都有如此清晰的认知,所以梦境不会崩塌,他也不会醒来。 只是在时间的断层,光瞬息通过的距离,傅择宣确信是非常、非常短暂的时间里,他或许会想起他赠与了一切的那个人。 无论是在自己的梦境里,还是危机已然解除的现实中,喻恒筠应该已经拥有非常美满的人生了吧? 极高的名誉和地位会加持在他身上,他会找到一个真正爱他、他也能全心全力付出的爱人,他们会相伴一生,走到繁花尽头。 真的只是十分短暂的时间,想过这些后,傅择宣会很快抽离想法,转而投入到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逸生活中去。 他潜意识中或许期待过这种平衡被破坏,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破坏的源头居然不是他设想过的任何一个人。 似乎只是自然而然地出现。 在梦境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碎片化的时间节点连结而成的顺序。 大概是在意识到自己的清醒后,傅择宣经历了许多个平静的节点,无非由一本又一本有兴趣的书,或是几首比较满意的音乐作品构成。 许多个节点后,这份平静产生了波澜,那是某种从内心渗透而出的吸引力,为湖面投下一颗决定性的石子,波纹就此泛过整片静湖。 在此之前傅择宣从未觉得自己有所缺失,但这份吸引力的出现,让他内心的空洞不断被放大,在思绪理智的分析与内心空洞带来的虚无的抗衡之下,他突然明白自己少了什么。 情感…… 他理智从书籍中读取别人的经历,经历中自蕴磅礴的情感,他能良好地适应这些情感,并将这些情感运用在曲调的谱写中。 但这不属于他,这是别人的故事和情感,他只是局外人、书写人,如同无情的提取器,将一份试剂中的某种物质提纯,连修改升华都没有,百分之百注入另一份试剂,交给购买者。 而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机械地复制情感,却无法感受这份情感的实质,也没有产生探究的念头。 现在为什么又产生了这份疑惑呢?他不知道怎样去探究这种异变,只是发呆的时间变长了。 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不是傅择宣刻意的作为,而是过往那些记忆不自觉地在他脑海中蹦跶起来。 在梦境里,傅择宣曾被自己囚在电影荧幕前,不得不观看梦境里的情节,如今他也像个看客,浏览一个又一个记忆碎片,冷静分析自己心境的变换。 于是他惊讶地发现,在情感缺失的自己身上,有一个不能再明显的特例,用他已知的所有理论都不能解释这个特例出现的原因。 他看见喻恒筠穿越时间缝隙来到男孩的梦境中,强硬地奉上拥抱,耳畔轻声呢喃的「我在这儿呢」犹如天光,不由分说照进他蜷缩的阴冷角落,填补了空洞中的虚无,让他有了生命的实感。 -- 第223页 这是情感吗?如果是,他明明被废去了产生情感的能力,这颗心怎会被新的情感占据? 如果不是,这颗心又在为了什么而跳动? 矛盾在送走女孩那天再次出现,他见到了梦中的男孩,不由自主被男孩吸引,为男孩的苦恼献上绞尽脑汁抄来的解决方法。 傅择宣知道这不是喻恒筠成为特例的原因,或许他曾想过关注这个男孩,只是苦于无门,所以只在痛苦时分把这独家的温暖拿出来温习一下,以舔舐身体和内心的伤口。 傅择宣想过逃离的,魏东海用暴力在女儿身上发泄时,他在发现后立刻想到了逃离魏家的方法,如果魏东海把暴力转移到他身上,吴泽乐是不是就能把他带回孤儿院? 所以他妥协在魏东海的暴力中,只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被侵犯,所以借用吴泽乐的名号威胁魏东海,换取了单纯的暴力。 吴泽乐没有出现,没有像给他安排独立的房间,给他送充足食物和书籍那样留下一丝温存。 由于他的自愿换取,他从此成为了男人的沙包,在男人鞭打声蕴含的歇斯底里中度过了少年时期,与此伴随的是校园中从来自私的无情嘲讽和拳捶。 他的默不作声是他人尽情欺辱的理由,无人依靠的独身是被围堵攻讦的借口,身上本就遍布的伤痕变成了欺辱者变本加厉的催化剂。 傅择宣不知道没有孤儿院的庇护,他又能逃到哪里去,于是最开始他只是承受着躯体的痛苦,蜷着身子在空洞和虚无中受着一切,在耳边嘈杂恶意卷席中颠簸。 为什么后来又逃了呢?傅择宣找遍记忆,才想起逃离的初衷。 记忆里魏梓溪拉着他坐在电视前,非要给他看前一天在军事新闻里发现的天颜帅哥,指着荧幕里因容貌和气质吸引镜头多了几秒驻留时间的青年道:“快看,就是他!” 长开了的面庞唤起了傅择宣对荧幕里青年11岁时的记忆,对方身着戎装的气质,凝练在眼神中似要化为实象的坚定意志,猛然填补了六年的空白。 黑雾仍未从傅择宣眼前散去,可他好像知道了,在黑雾尽头有盏灯,虽然这盏灯可以为任何人点亮,但他因此找到了前进的理由。 于是游京出现了,这是只为他点亮的灯,若隐若现的,如同游京隐藏在谎言中的真心,微弱,让他提心吊胆,可这盏灯给了他方向,所以他终于踏步向前。 他用音乐维生,在学校中以暴制暴,如雪山山峦,从此他人只敢远观,不敢再上前挑衅。 可傅择宣深知这只是糖纸堆叠出的山峦,触不及天空,一推就倒。 吴友兴为糖纸山填进了彩糖,却因吴泽乐设定好的死亡程序一朝倾塌,傅择宣再次陷入吴泽乐的阴霾。 他无可避免地想到了死亡,却因某个瞬间看见的坚定眼神摇摆不定,最终因许涵的纠缠放下死亡的念头。 他活着,就有无数人在痛苦,他却仍旧选择了活着,冥冥间傅择宣似乎懂得了其间的因果所在。 所以为了这数年的苟活,他理应付出代价,他可以是解除一切的钥匙,但也可以把这把钥匙交给别人,这样就能换取一份荣耀。 傅择宣想到了让他产生逃离想法的那个人,如果是他,傅择宣愿意交出钥匙,把潘多拉魔盒拱手相让。 他让游京统计能与自己梦境相匹配的人,为数不多,幸运的是,喻恒筠在其中。 这是私心,他将开启魔盒的时间一再拖延,告诉自己这是搭建梦境必要的时间与步骤,但他等到的是喻恒筠的沉睡。 通过联结,他将喻恒筠的梦境内容看得一清二楚。这毫无疑问是会让傅择宣在夜晚无比痛苦的梦境,但梦境的源头不是,梦境的源头是责任和内疚。 傅择宣信任这个深陷在责任和内疚中的人,仍旧把他作为钥匙主人,甚至在梦境中设置了心理暗示,帮助他度过危险关头,而喻恒筠没让他失望,爬到了一定的地位,拥有了能够参与国家层面决策的权力。 记忆里一切都宣告着,傅择宣在拥有完整情感下落入对「喻恒筠」这个人的陷阱的概率超出100%。 他终于明白,游京的梦境中,关乎「爱」这一层面的梦境,原来主角一直是他。 他设计利用了喻恒筠在梦境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的情意,不知自己早就逃无可逃。 带着嘲弄的想法,傅择宣从思绪中脱出,看着眼前一动未动的书页,叹气,终于有了继续读下去的心思。 看清了又有什么用?是他自己选择放弃的,无悔无怨。 只是,他心底似乎隐约有声声质问被他刻意忽略。 ——“是吗?是真的不后悔吗?不怨怼吗?” 是啊,不怨吗? 他在梦境里痛苦地清醒,在遗弃之地等待时间再次流淌,他的情感重新流转心间。 可他的极昼不会再来。 作者有话说: ——宣宣在等你啊筠哥QAQ—— 最新评论: -完—— 98、他和他的梦境(二) 星永不熄。 傅择宣以为除去这次的节点变化,之后的节点应该都平静无波。 如果有人进入梦境,原则上他是可以感知,但现在除了情感的波动,他没有感知到其他异变的产生,于是他刻意忽略了内心闪过的失望,恢复了心如止水的状态。 -- 第224页 但他忘了去细究,在失去芯片和游京的状态下,自己是否还能达到对梦境百分百的把控这个问题。 这也就导致,当真正的异变来到傅择宣身边时,他虽然产生了怀疑,但思维也没往真相上靠拢。 午饭时间,傅择宣在耐心等待今日的饭前排骨汤煲好。 这是他唯一一段不会躲到没有窗户的二楼厅堂的时间,在餐桌前把菜肴摆得整整齐齐,就是这时,从小阳台传来了突兀的叫唤声。 “喵——” 碗碟与桌面接触时乒乒乓乓的演奏声瞬间停歇,傅择宣起身转头,如他所想地,在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前有一只小小的短毛生物用爪子按住玻璃。 见自己成功吸引了青年注意力,淡灰色的猫再次乖巧一「喵」。 傅择宣脑海霎时被「一只猫要如何克服重力阻碍来到十四层阳台」这个问题占据,随即他的想法倾向于另一种:这是邻居家的猫。 从一个阳台跳到另一个阳台当然为难不到一只好玩的猫。 傅择宣定定瞅着这只绿眼睛俄蓝猫被打理得柔顺漂亮的短毛,又打量了下它修长的体态,更坚定了这是只家养猫的想法。 于是他没再理会,见汤快要煲好,找好餐具准备盛汤开饭。 余光里猫爪子无力垂下,脸贴上玻璃轻轻叫唤。 把汤盛好后放在餐桌中央,期间蹲在落地窗外的猫还坚持不懈地在呼唤他。 傅择宣在原地顿了几秒,这才转身从橱柜里拎出一袋猫粮,找了个小碟子倒上,往落地窗那边走去。 走近了后傅择宣才看清这只猫眼睛的漂亮颜色,叠在黄色中的深绿比宝石更诱人。 眼巴巴盯着傅择宣的绿眼亮了亮,猫迫不及待地起身迎接傅择宣,从餐桌慢慢走到落地窗前推开窗门,眼瞧着人走出来,反手就要把门合上,猫后腿一蹬,如闪电般就蹿进了餐厅。 傅择宣也不着急,慢悠悠端着碟子又走回餐厅,看着猫像巡视领土一样走来走去,姿态高贵,他留着窗门打开,把碟子放在餐桌下,洗了手准备用餐。 猫看出了他的意图,舔了舔右爪,飞快从扶手处跳上二楼,确认了青年最近的生活日常,才又回到餐厅,尾巴一摇,蹭地又跳上餐桌。 偏过头和猫不甚纯粹的绿眼对视,傅择宣内心再次为这比蛇瞳更为漂亮妖异的眼叹赏,半晌才从细长瞳中若有似无的漩涡中脱离,耷着眼看猫尾左摇右摆,和猫实话实说:“你不能吃。” 猫把头低下,拱了拱离自己最近的一碗菜,又重新和傅择宣对视:“喵——” 傅择宣不为所动,俯下身把装了猫粮的碟子拿起,放到猫身前:“吃。” 猫也不为所动,小心翼翼挪到傅择宣手边,用小脑袋蹭他的手腕,喉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在软毛蹭到手上的瞬间,傅择宣身体一僵,不由得屏住呼吸,尽力忽略因小生物的接触带来的驱赶冲动。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忍受能力,只好撤回手,淡定给猫递上警告的一眼,自顾自开始扒饭吃。 见青年真的一点儿也不肯通融,猫低低「呜」了声,小步挪回自己的猫粮前,小口吃了会儿,就跳下餐桌了。 傅择宣没再管它,吃完饭收拾好,他又回到二楼继续平平无奇的下午时光。 刚走上二楼,视线往沙发上挪,那儿已经有团灰蓝的活物趴着,和走上来的傅择宣对视,眯着眼,尾巴慢慢摇摆,一副国王卧在王座上待臣下觐见的模样。 猫期待着傅择宣有所表示,然而家主仅仅瞥了一眼,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书,找到上午看的地方继续阅读起来。 “喵——”猫仰起头,认真观察青年的侧颜,慢挪到青年的腿边,也不和青年接触,窝成一团享受慵懒的午觉时间。 第一步,和他有所牵连,成功。 没错,猫的本体是喻恒筠其人,傅择宣察觉到节点变化,正是因为喻恒筠进入了梦境。 为什么推迟了时间才找上门来,其中原因让喻恒筠想起来就要黑脸,想一口咬上傅择宣的指尖泄泄因这件事心中积攒的火气。 …… 当喻恒筠从梦境中意识清醒后,他所直面的场景,让他无比想下一秒就把梦境主人抓过来打一顿。 耳边是祝福的声音,他手上握着白酒要和眼前的人敬酒,低头看身上的低调却正式的西装,再结合身旁一位身穿礼服的眼熟女性,他脸瞬间黑了下来。 订婚?结婚?无论是什么现场,这就是傅择宣潜意识里给他安排的归宿? 荒谬至极!又是这样,在梦境里就妄图把他推给霍清敛,现下这情况就更是过分了。 喻恒筠磨了磨牙,感觉手痒想揍人,想到傅择宣每次招惹了自己后毫不留情转身就走的姿态,怒意直升。 见某位中将似乎将全身的劲都往捏着的酒杯上使,表情也像在和敌人做斗争,霍清敛在一旁轻笑:“你这手劲没往我身上使真是可惜了啊。” 喻恒筠表情一敛,诧异地看向霍清敛,得到她含着笑的点头确认,遂同霍清敛敬完酒走到角落里坐下。 心情冷静了几分,喻恒筠坐下后没开口,但看向霍清敛的眼神颇有怀疑。 接收了他不善的眼神,霍清敛忙笑着撇清关系:“别这么看我啊,我不可能做这么荒诞的梦,怎么着我也不会当同妻,原则问题。” -- 第225页 喻恒筠收了气势,问道:“为什么不拒绝?” “别误会哈,我也是刚进入梦里面。”霍清敛干脆道,“入梦之前我应该是刚睡着。” 喻恒筠回想起自己入梦的时间,有些疑惑:“中午?” “晚上。”霍清敛明白他问自己的原因,也反问:“你是中午入的梦?” 喻恒筠摇头,心下有了计较,环视着酒店大厅喧闹的现场,两位主角的离开似乎没有带来什么变化。 如果真的是订婚宴,他会请的人中明显少了几个人物,恰巧都是曾在游京创造的梦境中出现过的几人。 不会这么巧,如果是游京的话是能做到的。怀着这样的确信,喻恒筠闭眼再睁开,眼前场景倏地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 此刻站在台上接受众人祝福的是两名男性,都是喻恒筠很熟悉的人了,纪襄之和温子攸。 “呼——”一旁的霍清敛在面对方才的情景时,显然比喻恒筠还要紧张:“吓死我了。” 发现喻恒筠又要转头过来看自己,霍清敛眼神闪了下,急急忙忙道:“别看我了,我真受不了你们两个的压迫力。” 这话透露出一个更大的信息,喻恒筠哪能如她愿,转头凝视她:“你还记得?” 霍清敛咂嘴:“就刚进这个梦的时候被塞进来的记忆。” 她想着当时梦里面那个俊美青年宛如小可怜的眼神,在树荫下让她不寒而栗的声音和神态,恍了下神。 眼前这沉稳男人因那个青年曾流露出的炽热眼神,与以往对待她不近人情的姿态,在她脑海中似乎割裂开来。 终不是属于她的,霍清敛用力扯开嘴角:“你们两人真是,要闹哪样?赶快在一起吧。” 喻恒筠闻言默了许久,才沉沉应了声,略带嘶哑,抬头望见台上灯光笼罩下纪襄之朝温子攸露出的幸福笑容,他伸手够上放在酒桌的酒,捏了捏,一杯饮尽。 台上纪襄之早就注意到了这边,想了想,他携着温子攸一起,端着酒朝这边来了。 同喻恒筠第一句问候就很不正经:“表哥,和清敛姐躲在这里干什么,联络感情吗?” 温子攸在一边捏了捏眉心,和喻恒筠径直对话:“这是怎么回事,筠哥?” 他话中很直接表明自己的情况,喻恒筠拿起另一杯酒,对两人一举,就着饮了下去,什么都没说。 两人你来我往间俨然把纪襄之的存在给抛开了,纪襄之很不甘心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今天是我和你的订婚宴,阿攸,你怎么能抛开我去看别的男人!即使是表哥也不行!” 温子攸无奈把他的手牵住:“别闹,先把情况弄清楚再说,假的订婚宴没什么意义。” 纪襄之这才满意,拉着对象坐下,嘴里不忘嘟囔:“醒了就办订婚宴。” 温子攸拿他没办法,瞥了眼喻恒筠暗沉的脸色,警告道:“再不老实刺激你哥,就等着下辈子再办吧。” 纪襄之「啧」一声,附在他耳边道:“明明是你不老实。” 语毕,他在温子攸耳廓轻舔了下,感受手心被紧握,露了笑脸回身挑衅地看喻恒筠。 一旁的霍清敛叉着蛋糕放进嘴里,假装观察大厅里的人情百态。 喻恒筠懒得理会他们,只等脸红的温子攸回过神,才微抬眼示意温子攸说话。 温子攸对喻恒筠的神态动作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肃了脸问道:“我们进入梦境,是因为他?” 这是温子攸想到最可能的情况,那个出现在军部最高级悬追名单里的人物,不知为何会成为解开病毒难题核心人物的青年,在梦境中紧跟喻恒筠说「从来没有要对他不利」的小「幽灵」。 “是,也不是。”喻恒筠缓缓道,“但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必要出现在这里。” 这话像在表示,说话的人对他们的出现异常不满,实际也确实是这样的,喻恒筠感到内心有种陌生的情绪在张牙舞爪, ——把他们赶出去,他们压根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添乱。 ——只有你能拯救他。 这种尖锐如毒刺的想法一旦出现,就如其上无解的毒一样在喻恒筠的脑海中常驻不散。 瞧见喻恒筠拧上的眉,纪襄之这才迟钝感受到表哥浑身暴戾的气息,毫不克制地朝几人扑面而来。 这时候不应该招惹表哥,纪襄之规避危险的本能在预警,甚至叫嚣着让他快点离开。但他又觉得喻恒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很是担心。 一旁温子攸和霍清敛似乎也有着同样的担忧,一时间三人手足无措,甚至已经有一种要被梦境排斥消散的感觉。 “什么情况啊老大,有喜酒喝都不叫上我?” 这个声音于另外两人都是陌生的,但温子攸是和对方接触过的,于是朝来人方向打了个招呼。 喻恒筠被薛迟景的声音暂时扰乱了思绪,抬头向他方向,眉皱得更紧了。 所有人都来了吗?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想这样,他们的记忆都会恢复,这不好。 喻恒筠怔愣,为什么不好?这些人将会恢复傅择宣唤醒他们的记忆,他难道不想让傅择宣的存在留在这些人心中吗? “喂——老大,理理我呗——” 喻恒筠瞥他一眼,出声让他随意,见几人有些胆战心惊的表情,抿着酒继续自己被打扰的思路,但脸上布满寒意的表情终于收敛了起来,气势不像先前那样令人颤栗。 -- 第226页 傅择宣只是受害者,甚至为将解开真相的钥匙交到自己手中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却什么都没给自己留下,所有关于他的记忆被抹除,只有自己留存关于梦境的一切记忆。 这足以将傅择宣留下吗?喻恒筠告诉自己,答案是不够。 他可以成为傅择宣特殊的存在,成为傅择宣留下的理由。 但这样的傅择宣如雾般,随时都可能消散。最极端情况下,假若他真的消散,喻恒筠又能跟谁确认他曾存在的痕迹? 无非在孤独和自我怀疑中一遍遍确认,痛苦地忘怀。 于是傅择宣这人不复存在,无形,也无忆。 喻恒筠的双眼不由得睁大,他终于懂得傅择宣为什么要给自己安排这样的后路,这也是傅择宣将钥匙交到他手中的潜在驱动力。 傅择宣想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这约等于自我抹除。 但这和自杀不同,他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梦怀缅,为什么? 喻恒筠笑了,为什么?因为这表示,傅择宣还有所留恋。 见喻恒筠突然勾起的嘴角,纪襄之有些害怕,但寻思着好歹不是要杀人的气氛,张开嘴皮子就道:“表哥,有什么想法供大家参考参考?我们要怎么出去?” 薛迟景倒是先发制人,对着喻恒筠就是惹火的一句:“许涵已经去找他了。” 喻恒筠阴暗的情绪还没完全收好,薛迟景一句话又勾出来了,这对情绪控制能力顶尖的他来说是罕见的事,喻恒筠拧着眉头又在脑海中寻找出现这情况的源头。 这会儿大家都意识到喻恒筠情况有些不对劲,众人或低头看通讯器,或撇过头看大厅,都不敢招惹这位爷。 「叮」地一声打破因喻恒筠情绪恶化产生的僵局,薛迟景低头看通讯器,先是为难般「嘶」了声,转而又是情绪有些烦躁的「啧」。 “没找到啊,老大。”薛迟景扬了扬通讯器。 “什么?”喻恒筠揉了揉眉心,内心情绪还在翻腾,但对于这股情绪的源头,他却难免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曾经被游京束缚的「傅择宣」的阴暗情绪。 “许涵那边,没找到傅择宣,某个人哪,连人带房一起消失了。”薛迟景再次打开通讯器,边打字边如是报告道。 喻恒筠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含任何情绪,旁人看来有些吓人。 但他内心深处的阴暗情绪瞬间开了道裂隙,阳光照进,愉悦横生,是这样的,除了他,别人都不能找到傅择宣。 别人可以留下关于傅择宣的记忆,这是傅择宣将来留在这个世上的某一种依存形式。 但只有他、唯有他才能找到傅择宣,傅择宣也只会让他找到。 这是只存在于他和傅择宣之间的联系,他们对彼此都是特殊的。 想到这里,喻恒筠眉梢都染上了愉悦情怀,这因为游京遗留下的问题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按理说这股情绪是会直接回到傅择宣那儿,或许是尚未完全融合,对精神契合相当高的喻恒筠产生了一定影响。 这都无所谓,喻恒筠不需要去探究这些,他被深深影响的情绪在为两人之间密切的联系而窃喜。 而对面的纪襄之偷偷觑着了喻恒筠时怒时喜的神态,心中不由暗骂:玛德,表哥不会被逼疯了吧? 在纪襄之心声刚落下的瞬间,他就被喻恒筠的目光锁定,惊得纪襄之心跳得快蹦出胸腔,结果喻恒筠似乎只是如懒洋洋的狮子瞟了他一眼,并无攻击意图,低下头对着通讯器打字。 几秒后,纪襄之通讯器显示Wech账号收到新消息,他低头看了眼,不敢相信般抬头看喻恒筠确认,见对面男人眼神随意中暗藏的催促,这才低头回消息。 【Y:你怎么追到温子攸的,说说?】 【纪子攸:表哥,问人要有诚意……】 【Y:几个月加训不够让你享受吗?】 【纪子攸:追人的事是能用威胁来造作的吗?】 【Y:转账0.01星币】 【Y:够吗?】 【纪子攸:就这??】 【纪子攸:他在你心里就值这点心意??】 【Y:我钱要怎么花,得他决定吧?】 【Y:追人的事,得我自己上吧?】 【Y:我不过提醒一下,某人曾经什么原因拒绝过多少次温姓先生的表白?】 【纪子攸:啊啊啊你别说了!!】 【纪子攸: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纪子攸:= =你最好别给我找到机会捅你的黑历史。】 【Y:他都知道。】 纪襄之懵了,明明什么都还没成,他却从喻恒筠话中品出了一股不着痕迹秀恩爱的气息。 但他也没再闹,把自己醒来后追求温子攸的经历提炼出经验传授给了表哥。 笼统也就四个字:死皮赖脸。 喻恒筠倒也做不出纪襄之那副姿态,但知道了存在感的重要性。 只是结合傅择宣的情况,他知道还有心结待他去解,怎么把人留下,怎么解决傅择宣与人肢体接触的障碍,都是他要努力的方向。 首先还是要刷存在感,还暂时不能以喻恒筠这个身份,以免傅择宣再逃,毕竟在傅择宣的梦中,他若是不想被找到,喻恒筠怎么也抓不到人。 思来想去,喻恒筠决定给自己设定傅择宣邻居的身份,至于接触傅择宣的试脚石,他想到曾被邵眠和薛迟景分批带走的三只猫,挑来拣去选定了一脸聪明样的俄罗斯蓝猫。 -- 第227页 将计划设定完备,其他的还得看临场发挥。喻恒筠闭上眼,心中将自己的身份设定当作真实,下一秒,场景发生变化,他出现在了把原布局照搬到公寓的新家中。 适应了新家的环境,打开落地窗,想到即将和青年见面,喻恒筠胸腔中心跳的鼓动有些躁响。 心念一动,喻恒筠高大的身影从原地消失,衣物堆在原地,从中有一个小身影在布料中蠕动,最终从空隙中钻出一只匀称修长的俄蓝猫。 爬上阳台低矮的围墙,三两步蹿到防护栏顶钻出,喻恒筠?猫跳到隔壁阳台防护栏上,敏捷准确地在落地窗前降落。 眯着眼看傅择宣在餐厅内颇具生活气息地烹饪,喻恒筠?猫内心涌上一股极其强烈的破坏欲,迫不及待要冲进餐厅,冲进傅择宣此刻呆板重复一成不变的生活中,与他共建新的生活秩序。 喻恒筠深信这句话:“面对压迫、掠夺和遗弃,我们的回答是生活。”① 不是应付过活的生活,是孕育希望的生活。 而他也深信,无论是什么,都无法压过生命压过死亡的顽强势头。② 如果势头衰弱,他会以身阻挡,他会是那生命里新的希望。 他要做傅择宣梦里都不曾改变的生活中的唯一变数,打破傅择宣平淡无波的伪装面具,逼迫他露出只有自己能独赏的表情。 最后再归于平淡。喻恒筠会让傅择宣适应自己的存在,认定没有他的生活是无趣之至,是不能忍受,是失之我命。 因为他已经是这样了,他孤注一掷来到这里,是为了把自己的命寻回去。 那即便自我都不曾认知却奋力安慰他的诚挚,伪装假面下因苦痛诞生的淡然,汇聚于一条星轨之上,他如视神迹,湿了眼眶,无法忘之于怀。 为利用而生的似非而是的告白,脆弱的怀抱下未曾滴落的泪水,彼此不愿揭穿的亲吻,喻恒筠全都知晓,所以不生怨怼,只余怜惜与爱。 这次,那双牵他渡灾厄的手,他会抓住,把手的主人狠狠揽入怀中,再不放开。 喻恒筠伸出化为爪的手放上玻璃,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终于落在眼前,而他伸出的手终于再次跨越时空的距离,和多年前梦中那一双手交握。 他眼见着青年缓步走来,这是星落之轨,是十五年前初见种下的因,在如今簌簌然成花。 花永不落,星永不熄。 作者有话说: ①②来自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原话。 —— 他们本就是彼此的光┭┮﹏┭┮ 接下来是筠哥刷(ceng)存(chi)在(ceng)感(he)。 最新评论: 【新章更了,估计会锁qwq】 -完—— 99、他和他的梦境(三) 不走了好不好? 在那只隔壁的俄蓝猫一连几天和自己同吃同睡之后,傅择宣算是明白,这只猫赖上自己了。 他这几天都特地把落地窗拉开,以免灰猫想回家时出不去,没成想灰猫压根没有出去的意图,成天晃悠着跟在傅择宣身后。 他看书,猫就窝在沙发上睡觉; 他练曲子,猫也跟着晃尾巴打节奏; 他不肯给猫吃自己的饭菜,猫也很乖觉地啃着猫粮。 如同大型猫型挂件,走哪儿跟哪儿,还从不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几天的时间里,除了提醒他吃饭,愣是没叫唤过几次。 更离谱的是,这几天都没见着猫主人到他家里询问猫的事。 傅择宣倒是有心猜测,这只猫会不会是异变本变,虽然没有特别超出寻常的表现,但能找到身处梦境边缘的自己,好像只能用异变来解释。 而能在他的梦境中投入异变的,除了游京就没有谁能做到了。 但想到游京,他的记忆又难免回溯到当时准备把喻恒筠几人赶出那会儿,源数据自然通过游京的连接在喻恒筠脑海中形成了新的记忆,他之所以选择那种僵硬片面的形式,不过是用丑化自己的方式粉饰真正的打算。 反正他们都会离开并忘记傅择宣这个人在梦境中的所作所为,潦草的收场也没什么大不了,能把人赶出,留自己在梦里面就足够。 游京可以自寻去路,毕竟他可以通过连接病毒的形式任意在意识中转移。 但在匕首没入喻恒筠胸前时,他还是不可抑制地心疼,分神间没能听清喻恒筠在他耳边的呢喃。 “找你。” 找他?傅择宣分了心思考这句话前面的任意可能性,每一种可能都不自主牵动心神。 我会来找你。等我来找你。别让我找你…… 说得像是无论自己对喻恒筠做了什么都不会被怨恨一样,但傅择宣得承认,自己为这种可能心生欢喜。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梦境,以游京的能力,不会出现异变的漏洞,说给他永恒的安宁,就一定会是永恒的安宁,吴锦成也会按说定的那样把他放在别人无法找到的地方。 要想找到自己,没有这两人的帮助是不会成功的。傅择宣不免出神地想,如果是在游京和吴锦成的帮助下呢? 转念他就把这个可能性抛弃了,吴锦成或许有很大可能会帮助喻恒筠,那是个希冀一切都能两全的善良老人。但游京不会。 傅择宣笃定的想法中摈弃了一切游京违背他计划的可能性,却没想到,游京是搅乱傅择宣给自己设定的悲剧结局的最大元凶。 -- 第228页 傅择宣瞧着沙发脚已经窝好准备休憩的灰猫,灰猫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抬头和傅择宣对视了。 见傅择宣定定的视线,思绪却已经飘远,灰猫舒展身子,轻盈地跳上沙发,往傅择宣手腕上蹭着头,从耳后到脖颈。 傅择宣被柔软的触感拉回现实,他听着灰猫喉间逸出似撒娇的轻声软语,第一次伸手摸了把灰猫的小脑袋,顺着往后撸到脊背前边。 叹气后,傅择宣决定顺其自然,无论是哪位成为了这个梦境中的异变,左右已经得到游京和吴锦成的认可,他也阻挡不了。 但他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梦境会恒存,这位也会知难而退。 无非还是作为他生命的过客,转身就走散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认知到异变的存在却还是接纳了异变的时候,在异变渗透入他的生活的时刻,他就再也无法回到梦境边缘了。 他被拖着回到了尘世间,他这脱离生活的「生活」会被彻底扰乱,拖拽着尘世烟火气的音符就此跳跃进他的往后的人生。 灰猫被这一手顺毛顺得喉间咕噜噜,黏糊糊地往傅择宣手心里蹭。 傅择宣哪有那么温情,冷酷地收回手,但想到这只猫在转凉的秋末里睡了好几天的地板,他又飞快撸了把猫毛,在脑海中想象有猫窝放在大厅里的画面,等待梦境场景的改变。 但当他睁开眼,转头望向隔断对面卡座和音乐室中间的空地,那儿仍旧空空如也。 如果情绪能具现化,傅择宣现在脑袋上一定有个大大的问号。 怎么就不管用了?这分明还是他的梦境吧。 「喵」的一声在傅择宣身旁把他的视线从远处扯回,温热微潮的气息离傅择宣脸颊的距离不超过十公分。 傅择宣的目光再次被那深邃的绿纠缠,仿佛在荧绿之森徜徉,中间的黑瞳比黑夜更惑人。 猫凑了上来,轻轻舔了傅择宣的嘴角,酥痒微麻的触感令傅择宣心生无谓的空拍。 见傅择宣突然微微睁大的凤眸,猫低声「喵」了下,退回方才的距离,乖巧无害般与青年对视,喷洒的柔和鼻息令傅择宣脸颊生了痒意。 傅择宣喉间微动,眨了两下眼,又闭上要想象一个猫窝出现在自己大厅的画面,结果毫无疑问还是失败。 他收回目光,对上灰猫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视线,犹豫道:“你……没洗澡。” 不管是刚刚舔了自己,或是晚上把他往衣服或被窝里塞,傅择宣想想都觉得有些别扭。 “喵——”听懂了傅择宣的潜意思,喻恒筠当然不会不识相,刚才趁其不备偷到的边边角角的香吻已经足够他回味一个晚上了。 于是他轻松跳下傅择宣的身子,在沙发脚团起身子,抬眸对青年「喵」了声表示晚安,趴下就要睡。 往常他都是假寐着等傅择宣安稳躺进被窝,才睁开眼守候青年睡着,自己才睡。 但他才刚闭眼,一只手就抚了抚他的脑袋,他僵了下,克制住自己反身挠人的冲动。 下一秒失重感袭来,他被提溜着后颈悬空,另一只手托着他后腿,接着右手环上他脖子,整个跟抓兔子一样被环在了青年怀里。 喻恒筠在青年身上嗅到了淡淡的木质味,深嗅又似墨香。他深信此前在梦境中和傅择宣接触时都没有嗅到过这股香味,难道是沐浴乳的味道? 猫呆呆仰头和自己对视的表情被傅择宣看在眼里,他开口解释:“洗个澡。” 青年清冽的声音就在自己斜上方响起,喻恒筠还细细体会了把青年胸腔在自己身后震动的感觉,喉间呼噜声和着内心的兴奋满溢而出。 嗅着青年身上的香味,喻恒筠有些晕乎乎地把脑袋轻搭上傅择宣的左胳膊,没在意傅择宣刚说了什么话。 直到傅择宣把浴室门一关,把喻恒筠往地上一放,开始往盆里开始装水了,喻恒筠才反应过来傅择宣要做什么。 他还没做好准备让傅择宣把自己摸个遍!而且他还是只短毛猫,不需要这么频繁地洗澡。 喻恒筠明白傅择宣是真不会养猫了,想着,他往角落挪了去。 见灰猫开始往角落挪,爪子还不安分磨着地板,傅择宣明白猫应该不情愿接触水,想了想又把水关上:“那你回家睡?” 喻恒筠静了,在原地就窝起身子假装睡觉的样子,随即起身无辜地和傅择宣对视。 傅择宣不肯松口:“会着凉,你睡地上好几天了。” 猫咪开始在原地「喵喵」撒娇,傅择宣心里不免思考,这到底是哪位,能对自己做出这种姿态?许涵或许是有可能的。 他甚至不敢在脑海中想象喻恒筠软下来跟自己撒娇的模样。 收回思绪,傅择宣抿抿嘴道:“算了,过两天洗。” 虽然是过两天,喻恒筠最终还是会面临「傅择宣给我洗澡」这道心理难关,在原地僵持着不肯挪一步。 傅择宣早就想好了,只要这位「异变」先生在自己这里领教过他无趣的灵魂和刻板的生活,一定会早日放弃,所以他打定了主意不排斥这位的接近。 他准备化被动为主动,把这位纳入自己的生活,还是像前面几天一样过。 但因为猫的躯体太过娇弱,傅择宣还是准备尽一份心,不要把猫养死了。 于是傅择宣大方打开浴室门,让猫钻了出去,自己把浴室收拾妥帖。 -- 第229页 出来后傅择宣提着个绒布回到二楼,见猫已经在沙发脚团成一团,他上前去把猫再次抱起放到对面用来看书的沙发上,按着猫把四只爪子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 期间喻恒筠多次因心中过于舒爽而发出呼噜声。 擦完后傅择宣又化身为无情的抱猫机器,把喻恒筠抱着往通向主卧的过道走去。 猫眼闪了闪,喻恒筠心中对傅择宣的打算有点预料,但他没想到的事是,把他放上床了后,傅择宣低着眉眼道了句「别动,等我下」,就出了房间。 喻恒筠在床上走了几圈的时间,那床原本铺在沙发上的被子裹着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啊!”喻恒筠有些兴奋,这么快就迎来新的转机了吗?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因兽型而简单化的思想。 傅择宣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应该。就像之前在梦里一样,他可以止住喻恒筠偷袭的吻,却因贪恋温存而接受。 现在更加奇怪,只因为这个「异变」有「是喻恒筠来了」的可能性,他就要做到这个地步?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如果最后他一定要离开,现在多点亲近的相处也不赖。 他没法在床上入睡,这是他早就试验过的。却因为同眠这一特殊含义,让他一时兴起再次尝试。 品出了傅择宣面上微懊恼的神情,喻恒筠蹲在床上,软软地连续叫了好几声,催促着傅择宣把手上的被褥放下,赶快上床睡觉。 喻恒筠并不觉得在猫的身份下做这些撒娇、讨好的行为有多拉不下脸,总而言之把人先拐回家是首要任务,于是把猫咪的在甜这方面的气质拿捏得非常到位。 傅择宣可不知道喻恒筠如此能屈的一面,于是这软软的催促声让傅择宣思绪一偏,下意识又削减了一分「猫或许是喻恒筠」的可能性。 还真有点像许涵的做派,傅择宣扯了扯嘴角,避开灰猫把被褥放下。 喻恒筠蹿到枕头旁又叫了两声,傅择宣瞧着在灯光下灰猫周身泛出的暖光,敛了柔和的目光不肯被捕捉,收拾好表情才走向床头,脱了鞋上床。 抚摸一把灰猫的头,见灰猫窝着身子闭了眼,傅择宣关了灯,拉过被沿躺下,仔细把灰猫身子也盖上,这才阖上眼试图入睡。 ……果然睡不着。不知道闭着眼克服内心鼓噪到两手颤抖的难耐感多久,傅择宣的灵魂仿佛在银河边缘摇摆不定,对自己的清醒有百分的认知,又仿佛下一脚就会踏入银河被吞没,而身体的存在又变得异常清晰。 他没有刻意去回想曾在魏家的经历,他记得在游京的帮助下,自己已经能很熟练的把扰乱心绪平静的记忆丢到抽屉里封锁起来。 可在两手的颤抖中,似乎有皮革质感的东西划过手臂,更令他颤抖,仿佛下一秒皮带就会带着凌厉风声落在身上、手上、腿上。 或是男人那为满足欲望在肤间所做的黏滑、令人厌恶的动作…… 他曾经也挣扎过,可脑海里警告自己,这是必然协定,他要忍受。 这让傅择宣急促呼吸起来,下一秒他张口呼吸,窒溺的人脖间还有双手紧扼住他的脖子,无边的恐慌蔓延,无法求救,不能挣扎。 对,不能挣扎,就算思绪已模糊,他甚至连求救都做不到。 不能示弱,不能露出痛苦的表情,这会让那个人更愉悦。 ——想死,想死,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死去? ——为什么这些想法不断冒出来?我还有这么清晰的思想?是快要死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来救我? ——不能呼吸了,是不是快死了? “喵!” 什么声音?思绪被来回拉扯,感觉像在深海里起起伏伏。但海下深沟里匍匐的黑暗攀附,一寸寸将他拖拽。 ——好像也没什么遗憾,总归是往熟悉的黑夜里坠,只是好像,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啊,不对,应该已经好好告别过了。 “喵嗷!” 海底也会出现猫吗?那算什么?猫的灵魂在冲他叫唤,努力把他往上拉? 傅择宣被自己此时还如此飘逸的想法逗笑了,为此他特地努力分神向上看,是什么力量要拖着自己浮起。 “啊!”熟悉的身影不给缓冲的机会,猝不及防往傅择宣眼中闯,满脑子都是喻恒筠咬牙切齿的表情。 是在梦里吧?本打算不要再扯上关系了,怎么还会梦见他? 动了动指尖,傅择宣要挣开死劲抓着自己的手,如他所愿地,即便喻恒筠再用力,手也从禁锢中滑出。 这下喻恒筠的眼神更加不妙,黑瞳中仿佛凝起暗火要把一逃再逃的这个人卷入。 要逃?想死?门都没有! 喻恒筠咬着牙,用力往深潜,无视傅择宣惊慌的眼神,搂起青年的身子就死命往上浮。 但他也到了极限,在意识到不对劲时自己就落入了海里,他甚至还没弄清这是更深一层梦境,还是由于傅择宣的意识使梦境发生的异动。 海水使眼睛难以睁开,但只一眼喻恒筠就认出自己下方下落的身影是傅择宣,和当初一样,他又是毫无挣扎地往下掉,连和降临在他身上的命运抗争一下都不肯。 喻恒筠哪能放过他,在毫无准备的状态下深潜,耗费了他不少气力。 -- 第230页 如今要在在巨大的深水压力的阻碍中上浮,喻恒筠已经不怎么能吃得消了。 可傅择宣双目紧闭,在水底愈显苍白的脸庞死死绷住,手还抵在喻恒筠腹部作力要推开他。 喻恒筠火气又上来了,嘴里吐出一小口气,在嘴边形成了几串泡泡,接着他就奋力低头,往傅择宣唇部寻,先是嗑着下巴,接着一点一点往上擦去。 找着最柔软的地方,他用力把自己的唇往上贴,偷偷掀开眼,果不其然瞧见了傅择宣也掀着眼看他,似有若无的暗光在其中闪烁。 喻恒筠朝身下人口中渡了两口气,泄愤地往唇上用力一咬,感受着腹部抵住自己的力放松开来,他这才把唇移开,脑海中星光炸开,缺氧的感觉很不好受,喻恒筠抿着嘴,调整状态在眼前带着星花的黑暗中奋力上游。 但他的努力似乎只是徒劳,无论他怎样奋力超头顶波粼粼中的微光接近,他都没能触到能喘息的尽头。 喻恒筠感到意识都要剥离,但腹部胡乱摸上来的手又把他拉了回来,又是一番要把他推开的力。 “呃……”这种时候还要捣乱!是准备让自己把他丢下? 喻恒筠知道自己还得保持相对平静的状态,把留存的体力用在把两人带离深海这件事上,现在发怒无济于事。 可脑内「嗡」地一声,他胸腔里横冲直撞许久的怒火实在难以克制,睁眼确认了方位,磨了磨牙,又往先前那处柔软寻去。 唇间的疼痛感把意识朦胧的傅择宣刺醒了,眼前的俊脸不是喻恒筠还是谁? 只见他闭眼皱眉,似也陷在梦魇里无可自拔,却毫无章法地啃咬着傅择宣的唇。 “嘶……”火上浇油般,喻恒筠咬到了傅择宣已经破皮的唇处,傅择宣伸手要把他推开,却无法逃脱。 明明一脸一点都不陶醉的模样,还要像野兽一样在自己唇上撕咬? “啊!”舌头舔过唇上伤处,紧接着又是一口轻咬上伤处。 傅择宣骨头一软,平息着这无妄生出来的酥麻感,他斜过眼瞟到床头柜,悄无声息地挪着双脚。 傅择宣毫无预示地仰起头亲了下喻恒筠,感受到身上人一僵,他抓住机会脚连带手把喻恒筠翻倒在床上。 于是喻恒筠醒来第一秒,怔怔看着黑暗里撑着身子压在自己身上的俊美青年,彼此吐出的呼吸相缠绵。 下一秒,青年从起身点燃了床头柜的蜡烛,见喻恒筠目光幽深地被盯着他的唇,傅择宣毫不在意地伸出舌朝唇上的伤处舔,不自觉抿唇,有些疼。 喻恒筠目光狠狠沉了下去,因肆意蹂躏而鲜红欲滴的唇,上面裂开的伤口有血溢出,在火光扑腾的幽暗氛围中更添难以溢于言表的风情。 傅择宣被他眉眼间的侵略神情震住了,脑海中闪过曾在建海公园夜晚的林下见过这人清风霁月的身姿,同是在微光里的神情,那时敛着眉稳重的他随意瞥过来却毫不孤傲的气势,和现在自己眼前挑眉和笑容间的旖旎风光在傅择宣脑海里不怎么能对得上。 哦,还有毫不放水的身材。傅择宣低头看着自己坐的地方,一点儿也不柔软,漂亮不突兀的胸腹肌提示着傅择宣这人的身份和不会示弱的体格。 喻恒筠看见傅择宣因欣赏自己身材而微红的脸颊,伸手取过蜡烛吹灭,往床头柜上立好。 做这一切的时候,喻恒筠的眼神都似深情般紧紧盯着傅择宣,把人惹得十分不自在。 傅择宣感受到他的动作,抿唇要起身,却被猛然起身的喻恒筠一凑,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眼睁睁看着喻恒筠把自己揽到怀里坐正,眼神灼热地扫视他的脸,最后目光停留在唇上:“亲了我就想跑?” 傅择宣顿了下,发现以喻恒筠醒来时的角度看,真是自己在偷亲他的情形,一时不知反驳。 喻恒筠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明明睡前一人一猫还好好的,他也设想了傅择宣无数种在床上睡不着觉的情况,时刻准备着傅择宣换到沙发上自己跟去。 却眼见着傅择宣被魇住,他在耳边叫唤很多次都不能止住青年颤栗的身体,也舔了咬了,没一项起作用。 结果不知道怎么地就失去意识,下一秒就已人身坠入海里,一番救援后无望,被傅择宣激怒,想讨点惩罚,最后却被傅择宣一番动作惊醒。 但看到傅择宣毫不意外的表现,他明白,刚才的梦境应当是傅择宣潜意识的衍生…… 当然也不能排除这是傅择宣利用床对自己的影响而设置的局。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而傅择宣又只允许化为人身的自己进入,那他接下来的任何行为都是有所凭靠的了。 呼吸交缠间,喻恒筠脑海中所有拜读过的追人手法都化为空白,他抬眼对上傅择宣看不清神色的眸,心头有些涩,却一片柔软。 喻恒筠一直觉得自己读不懂傅择宣,从头到尾,青年都宛如一个眼中泛冷的神祇,知道一切,安排所有,观着棋盘中的棋子按他预设的步骤挪动,只等最后将军,把真相拿下。 然后抽身而退,毫无留恋。 他是这样以为的,在离开傅择宣的梦境时。 但他没有醒来,而是继续做梦,在由游京和芯片带来的11个梦境中,他终于了解过往的傅择宣,却也读不懂。 这样玄之又玄、不知因果的情感,是傅择宣的爱吗?他为什么会获得傅择宣得天独厚的偏爱? -- 第231页 他呢?他爱傅择宣吗? 喻恒筠不知道爱如何定义。 他知道在最初自己对傅择宣充其量只能算是「喜欢」的情感,可接收了傅择宣全部记忆后的他,不可能再放下这个人,这被整个世界的恶意包裹,却仍要懵懵懂懂回以善意的青年。 所以他追到这里来了。 追到梦境边缘,时间停滞之处,来把完整的傅择宣带回去。 喻恒筠眼中情绪几番变化,见状傅择宣眸中闪烁不定,避让着要离开他的怀抱,身后的大手却僵持着不肯罢休。 听着傅择宣的呼吸因挣脱不开的动作急促了些许,喻恒筠眸中带笑,现在的他也不是读不懂这位内心柔软的青年,比如现在,他应该是在害羞。 喻恒筠垂眼看向先前被自己啃得十分鲜嫩的唇,现在已经淡了些许,却仍带一副被蹂躏后凄切的美感。 他快速凑上去亲了下,和青年额头相抵,低声问道:“不走了好不好?” 语气有种被抛弃的可怜感,傅择宣感受着凑得极近的躯体,被男人环住的脖颈后和腰间有着被滚烫的热意笼罩。 他也逃不掉了吧?傅择宣想着之前在被这人压着亲时脑海中想象过的逃离场景,压根没能生效。 这个梦境如今或许已经换了主导者。 千般思绪缠绕,傅择宣想挣开喻恒筠的怀抱,奈何这男人用的暗劲如钢铁般不可撼动,只好敛着眼冷静说了句:“你的衣服呢?” 喻恒筠想到刚刚傅择宣欣赏自己身材的样子,抓着他的手就往自己腹部放:“喜欢吗?” “呃……”傅择宣甩开手,不知道这个没脸没皮的无赖是从哪儿修炼来的。 “不喜欢?”喻恒筠思索了下,眼中狡黠的流光划过:“也许你喜欢这个?” 毫无痕迹,眼前一个大男人就消失了。 傅择宣若有所感地低头,只见灰色的俄蓝猫再次出现,蹲在自己不远处,深绿瞳中闪着灵性的光。 他起身慢悠悠爬上傅择宣随意伸着的腿,酥痒的感觉惹得傅择宣眸子又是一闪。 虽然傅择宣只是低着头看着猫行动的轨迹,没有抗拒的行为,喻恒筠却并不打算得寸进尺。 在青年大腿内侧站定,灰色柔软的猫蹲好,抬头,绿眼睛和傅择宣俯视的目光相触,猫歪着头,软软就是一声:“喵?” 简直犯规至极。 傅择宣终于明白,喻恒筠哪里是做不出,他太做得出了。 如今他脑海里已经有画面了,和刚刚那句「不走了好不好」杂糅在一起,喻恒筠耷着眼和他撒娇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筠哥进化了,进可撒娇,退可被压。 最新评论: -完—— 100、他和他的梦境(四) 他长达十五年的憧憬终于降落眼前。 傅择宣不太对劲。 这是喻恒筠通过几个时间节点观察得出的结论。 经过上次的意外,他都做好了傅择宣质问他、冷落他的准备。 然而自那天变回猫卖萌之后,傅择宣只是愣了下,抿着嘴摁着他睡觉。 第二天起床后还和平时一样,该干啥干啥,仿佛那天晚上什么都不曾发生。 但还是有所不同的。这点不同恰合喻恒筠的心意。 比如作为猫的他终于拥有了最丰盛的猫饭。 比如当喻恒筠一如既往对准傅择宣手腕蹭脑袋撒娇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自己刚往皮肤上靠,某人身体就僵硬无比,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这种情况这在自己马甲掉的前几天从未出现。 再比如,喻恒筠趴在傅择宣身边陪他看书时,某人时不时投来的视线比以往更频繁,存在感更强。 偏偏人还是什么都不问,面上是一派的淡漠,不发一语。 最明显的变化可能是,那天晚上之后,傅择宣对于入寝睡具的选择,还是抛弃了床也抛弃了他。 每晚把喻恒筠丢到床上后,傅择宣就会转身回到自己的沙发,度过安眠的一夜。 喻恒筠当然不可能独占大床,就算他的身体允许,他的身体也不允许。 更别说沙发上还有更软的存在…… 所以喻恒筠每晚就耐心等着傅择宣在厅堂的动静消失,悄无声息潜入厅堂,到沙发上窝着睡觉。 他惯来醒得早,总会在傅择宣醒来之前就睁开眼,于是循着所有捕食者都会有的天性,喻恒筠怀着十足的耐心等傅择宣醒来和他对视的片刻。 当然这不会是一段难捱的时光,他可以肆意用视线描摹青年的五官。 当那双极摄人心魄的丹凤眼闭着时,但看青年沿轮廓外行的深长眉或许有些凌厉,睡时薄唇紧闭,偶尔微张,微干的唇上淡得似要褪去的粉似在诱人上前为其润色,唯有红痕在左下唇醒目,却带来几分待人采撷的诱惑。 这时候喻恒筠会回忆起那晚自己的所作所为,竭尽全力克制自己再靠近青年的唇。 但当那双极具神采的丹凤眼睁开的瞬间,喻恒筠总要想,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 扬起的眼尾柔和了眉间的英气和凌厉,微藏的睛在颤动的睫间乍现时,仿佛敛于心的情意浑然全出。 喻恒筠会在这深琥珀的光泽中找到反射了自己的忠实反应的身姿。 像天光初现时雾气散了,然后朦胧的光变通透,许了所有奇迹的出现。 -- 第232页 很快这道光就会收敛,归为一片无惊无乍的丝弦,没人够得着,固然也无人能波动。 短暂的奇迹,喻恒筠愿长久追逐。 为一颗流星的坠落追逐千万里,为一处盛景的绽放等候千万刻,他曾不懂这种痴,在心底自问做不到。 可当喻恒筠凝望青年纳万象而不容的眸,当他从中寻到瞬息即枯落的盛景,流星和大气层碰撞的瞬间,他明白了这份奇迹。 若这道光能在青年的眸中恒而不散,喻恒筠愿为之守望一生。 但转瞬他就收好眸中毫不吝啬散落的点点光辉。 见青年眼中天光散尽,喻恒筠凑到刚醒来的傅择宣眼前,用含倒刺的猫舌舔了舔眼睑。 傅择宣也没谴责过喻恒筠爬上他被窝的行为,只是一如既往把喻恒筠往床上丢,第二天一早在眼前与饱含深情的绿眸子对视。 醒来的数分钟内一直是傅择宣一天中最脆弱懈怠的时分,他从梦里强烈的情感中剥离,猝不及防闯进一片幽深的绿林,寻不着方向,被冲击性极强的情感包裹。 他往往要用极强的心理建设来防备。 告诉自己不会做妥协的那一个。 喻恒筠一定还会离开。 这样就不会被拖拽进深海,在平静安宁中走向死亡。 深海经常会在傅择宣眼前浮现,专心时、发愣时,深蓝的幽影总在眼前晃动。 为了把幽影从眼前驱除,傅择宣要努力做好心理建设。 但他逐渐有些恐慌,幽影从前不会出现得这么频繁,他要投入比以往更多的时间搭建牢笼,才能困住晃动的深海。 他开始不时提醒自己重复的话语以维持平衡,曾归属于闲暇的时间掰裂开来,变成空白而碎片化,裂缝间填充进了在梦境中经历过因而清晰无比的记忆。 梦境不属于他,记忆却狂肆。傅择宣陷入了这般狂潮,从记忆惊醒后恍惚空白,片刻记忆飞走,如同只是小小发了个呆。 …… 错过相依为命的母亲病情的儿子,在机器滴声过后跪倒在病床前痛声啼哭,却在梦境中见母亲正常衰老,无病无痛。 辗转找寻多年的孩子在梦中回到家,温馨的晚餐桌上是彼此眼中带泪的笑。 阳光、青藤、微红的颊,勇敢告白后风中传来的细语呢喃,相拥时的怦然心动。 不再为贫苦、饥饿、战争困扰的国家里,孩童脸上不再是阴霾,吹起的泡泡中闪耀着每一个家庭的平凡幸福。 若记忆仅是这些,傅择宣就不需要用柜子将其封锁,而是让其漂浮在脑海中,一个念头就能触动。 让他恍惚的是欲望模糊的界限。 哪些是幸福?得到心理在此刻最渴求的东西? 那这些充斥着欢笑与温暖的记忆,和那些把人拽入欲望之海的记忆相比,又有什么不同? 欢笑与温暖的尽头,是否充斥着叫人迷幻的血腥、叛逆、靡乱、禁忌? 这些最让傅择宣感到恍惚,也更让他明白,越刺激越让人迷乱沉沦,是平凡的力量所不敌的。 赤条条在被褥间翻滚的男男女女,赌桌前烟雾所模糊的真心与现实,变幻的灯光下由酒精操纵的权欲游戏。 最痛苦也最刺激的是杀戮后血色梦幻里的荷尔蒙失调,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只会越来越偏离正常的情绪。只留下刺激的快感。 空虚——杀戮——空虚——杀戮……这个循环盲目单一,却掀起一阵又一阵兴奋的潮水。 …… 这些都是喻恒筠所不能感知的。 他唯独能感受到不变的生活中悄然变化的氛围,和充斥在空气中、越来越密集的焦躁因子。 最开始喻恒筠以为这是自己的出现导致的应激反应。 但当他一次又一次捕捉到青年的失神,失神后有时平和,有时不由自主出现的发抖、僵直、蜷缩、抽噎,他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喻恒筠开始尝试在青年发呆时把他叫醒,或是以改变梦境的方式进入傅择宣的意识,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 傅择宣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失神后他木僵得如人偶,摇摇晃晃奔向下一场预定的场次,没有灵魂,形同机械。 因在用餐时都不可控制地陷入恍惚,青年经常吃几口就把饭菜倒掉,肉眼显而易见地又瘦了几分,先前因规律健康饮食变得稍微红润的脸也苍白、晦暗了许多。 喻恒筠心疼极了,却无法介入,这更是让他也加入了焦躁因子的创造中去,连同着忽略了最基本的问题:为什么傅择宣表现成这样,梦境都没有崩塌的迹象。 正是因为傅择宣无意识地在与导致崩塌的因素抵抗着。回到家里几次和好友们确认梦境状态后,纪襄之无意的一句「怎么梦境还没结束」让喻恒筠思考了这个问题。 傅择宣想排异,想逃脱,不相信,唯独不想妥协。 喻恒筠要的当然是那一点「唯独」,他冷静下来,又观察了几天傅择宣的行动,思索了很久。 最终他回到家,把猫的身份完全抛弃,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套上常服,在家里翻找,把自己想好的东西都揣上,最后开门、关门、迈步,站在傅择宣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如果傅择宣的家是作为他盘踞的大本营,就像梦境那样自成独立空间,喻恒筠不太确定来自外来的因素能对傅择宣的状态能不能产生干扰。 -- 第233页 不过他也只是尝试一下,连这道门铃能否传达到空间内,并由此传到傅择宣的耳朵里都不清楚。 站在空荡荡,甚至有些阴森的楼道里,喻恒筠郁滞的胸口促使他闷着气吐出,后悔为什么上次犯错后要变成猫来逃避。 至少也把一切说清楚,该逃避逃避,他也好有方向去追。 现在这情况,他就像盲人摸象,只能用可笑的姿态一点一点找到挤进傅择宣世界的狭窄入口。 用力闭闭眼,喻恒筠把情绪很好地收起来,笔直站着等待傅择宣来应门,宛如完美的蜡像。 不知道等了多久,走廊里的时空似乎已经扭曲混乱,喻恒筠无法用自己的经验感知判断时间的变化,但他想一定是沙漏翻转许多遍都没能计量的时间,他第无数次按响门铃后,门内传来轻微的响动。 门打开了,露出一张苍白如鬼魅的面孔,像下一秒就要飘走。 上扬的眼尾被鲜红浸润,眸中却是亮晶晶的,看得喻恒筠心揪得疼。 他……在等我? 对上青年疲惫的神情,眼白布满的血丝,心里暗骂,喻恒筠咬牙切齿吸口气就要责备,临到关头又软了语气:“怎么才开门?” 傅择宣则是愣愣抬眼,恍惚听见他有些冲又中途软化的语气,收了因多个节点后听见门铃心猛然开始跳动的慌乱,敛下眼道:“你是……哪位?” 喻恒筠若是错过青年开门时乍然惊喜的眼神,可能还会对他这副装出来的无辜样有所怀疑。 既然傅择宣自己找到坑跳了进去,喻恒筠觉得,必须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逼傅择宣一下,否则对不起傅择宣这自投罗网的诚恳心意。 敛着眼的傅择宣在盯着喻恒筠脚下的鞋子看,不出意外的话,他能看出喻恒筠出门的时候心情应该还挺急切的,连鞋子都忘换就跑了出来。 没换也就算了,一双好好的拖鞋他还左右脚穿反了。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个问题,前几个时间节点因喻恒筠消失的恐慌空虚似乎被热乎乎的暖意填补。 喻恒筠怎么还没反应?真的相信自己胡乱扯的谎话了?这就要离开了? 想着,眼前的脚向前挪,具有压迫感的阴影笼到他的身前,傅择宣重新抬眼,也没回退,也没丝毫僵硬。 只见喻恒筠绷起他看上去就很好亲的唇,异常认真地凑近傅择宣的脸庞,最终精确停在他身前十公分处:“介绍一下,我是你男朋友,找你来结婚。” 见傅择宣睁大的瞳孔中自己的倒影清晰无比,喻恒筠勾起唇角,微微挑眉:“忘了?” 傅择宣不及反应,眼前的人又站正,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卡片、纸张,叠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婚都订好了,失忆也反悔不了。” 傅择宣难得因挫败啧了声,把喻恒筠的手挥开,微微抬头看他狡黠中不失认真的神情,抿了抿嘴:“你……” 几次想说出口,但又失了劲头,平生生添了口闷气在胸中,想了想偏头作罢。 喻恒筠鲜少看见他这种挫败的样子,偏着头眼睛下瞟,微皱的眉间几分郁气凝着,比之前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鲜活百倍千倍。 他鼻头有些酸涩,叹气,又向前凑了一步,把青年揽到怀里,紧紧拥住的肩颈只感受到骨头在硌着他的手臂。 喻恒筠低了低头,几乎是咬着傅择宣的耳朵呢喃:“别怕,我在。” 明明有181cm的高度却如此单薄,喻恒筠又紧了下手,左手覆上青年耷拉的黑发轻柔地抚摸。 傅择宣感受着耳边哈来的热气和亲昵的抚慰,身前的男人整个身子都覆了上来,热意传遍全身。 他忍不住左脸贴上喻恒筠的侧颈,闷闷道:“你……怎、怎么才来?” 含糊的口音要掩埋说话人的真实情绪,但逃也逃不过喻恒筠的耳力。 他心里被轻如羽毛的上扬尾音撩得一悸,随即狂跳,跳得被紧紧按在他胸前的傅择宣听见也心跳得乱七八糟。 两人就这样慌乱听着对方如击鼓般有力的心跳,躁动的情绪慢慢平和下来,交缠出几分暖意和安全感。 喻恒筠听出了傅择宣话中的意思,他离开后明明很快就跑到傅择宣门前来了,但铃声直到刚刚才传到傅择宣耳边。 这说明傅择宣在心里对自己好歹还是有点信任和期待,不至于把自己一竿子打出他的世界。 但他还是得表明一下衷心,于是摁着肩离开怀抱,和傅择宣面对面,认真看着他道:“我离开几分钟后就转回来找你了。” 傅择宣一愣,思绪又是迂回绕:“是我……” 喻恒筠急忙低声打断他,又把他拉到怀里道:“不,是我、是我。我应该寸步不离的,让你害怕了,对不起。” 他把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这边,傅择宣更过意不去,因为导致一切的元凶就是他,喻恒筠还要陪着自己在这里胡闹。 他的所有想法和情绪在喻恒筠的凝视下都无所遁形,他也绷不住要往这个男人身边靠。 明明被那些记忆纠缠着,但在猫跑出阳台离开自己的一瞬间,他就因骤然的打击从那种状态中脱离。 你看……终于离开了吧? 终于受不了了吧?这才多久呢? 空落落的心里阴暗情绪爬满,食难下咽,书读不进,孤枕难眠,难抑的撕裂心痛让他不得不承认—— -- 第234页 原来他盼望着喻恒筠的长久陪伴。 原来他心底有个小小的角落,一直相信着,喻恒筠会一直陪着他。 所以当门铃响起的瞬间,他几乎是飞奔着朝门口去,直到喻恒筠垂下眼和他对视的一瞬间,他终于心落了下去,鼻尖酸了,眼也涩了,视线中氤氲满布,要遮了眼。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这人随性朝自己转来的视线。 那时,他长达十五年的憧憬,终于降落眼前。 如今,喻恒筠还是傅择宣的光,不偏不倚,落在他眼前,拨开遮蔽蓝天太久的乌云,让他颤抖的心重见天日。 喻恒筠感受到怀里青年有些颤抖的身躯,搂紧了几分。 这不是他们第一个拥抱,甚至在此之前他们还拥有超越平常关系的两个亲吻。 但他想,这是两人心贴得最近的一次,不是在虚幻场景里对年幼的男孩怜惜的怀抱,而是更热情、更热情的深拥,他们所有担忧和疑虑都无需再言,在彼此的心跳和滚烫的血热中融化。 紧接着喻恒筠身子一颤,微凉的耳垂凑上温热的一个轻吻,心头也为之颤动,一句细声道歉从耳畔如遥遥天音传来:“对不起。” 什么都不重要了,喻恒筠脑中轰然一声,他迫不及待寻上去,凑近傅择宣抵着额,有些错乱地呢喃着:“喜欢你、喜欢你,在一起,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傅择宣愕然,半晌说不出话来,随即喻恒筠又眯着眼凑上来亲了一口,缠着他要答案:“好不好?” 傅择宣也被他搅得混乱不已,思绪都七零八落的,更别说心跳间又落下来个突然的吻。 他咬着唇不敢看喻恒筠,但心底早就有答案了。 但看在喻恒筠眼里,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青年敛下眼不看自己,咬着唇像是在为难逃避。 于是喻恒筠决定再努力一把,他伸手去寻傅择宣的手,结果一低下头,眼前还逃避着的人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 喻恒筠简直气炸了,他还正告着白,那么大个人呢? 又!逃!了!可真敢啊! 作者有话说: 再次感慨,筠哥实惨。 下次被抓回来就没这么简单了嘻嘻,虽然这次真不是宣宣的锅。 最新评论: -完—— 101、他和他的梦境(五) 想冲撞,又不忍冲撞。 空旷的排练厅里尽是乐器嘈杂的声响,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噪音,人们三三两两结伴收拾乐器、交谈离开。 黑发青年低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大提琴琴弦,周身拒人于千里外的气质显著,隔着他一个椅子外的金发青年一双澄澈的蓝眸如注视神迹般,虔诚地盯着他慢吞吞的动作。 “菲尼,你在看什么?” “噢……没什么。”叫菲尼的金发青年愣愣仰头,“我在想今天练习的曲目呢。” “走了走了,今天的曲子我还想在路上和你讨论一下。” “可……”菲尼有些犹豫,偷瞄了下隔壁的中国人。想了想这几天每次想上前搭话都要做几遍心理建设,最后鼓起勇气却每每要被身边的同伴拉走,他咽了咽口水。 盯着背小提琴的同伴往前跨了好几步的背影,菲恩语气弱弱地朝同伴道:“提尔,今天你先走吧,我等会儿还有事。” 提尔疑惑地转身看他心虚的表情,耸了耸肩:“那好吧,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这小麻雀能有什么事。” 也没留恋,提尔很利落就找上另一个落单的乐团同伴走了。 大厅很快就静了下来,只剩下几个平时的磨蹭惯犯,奇怪的是,今天指挥还留在排练厅里整理东西。 菲尼几次给自己壮胆,往脑海里排练不知多少遍过程:坐到偶像身边的椅子上——对他打个招呼——表达对他音乐的喜爱——最后再邀请他共进晚餐。 可他又泄了气,这也是他被家里人不知说了多少次的糟糕脾性,当然往音乐界发展并不需要多好的社交能力,但像他这样连一句话都要做很多遍心里建设,红着脸说出来后还是吞吞吐吐的也是少见。 菲尼觉得今天或许就这样算了,但他一点也不甘心。 如果他像刚刚走的提尔一样拥有讨人喜欢的性格就好了,他现在一定会冲到偶像面前朝他灿烂地说「我是你的粉丝」,两人相谈甚欢,他就可以顺势笑着提出晚餐邀约。 或许他今晚可以找提尔练习一下,明天再和试着偶像搭话…… 正当菲尼这样出神想着时,左边不远处一道微低的声音用D文问道:“有什么事吗?” “啊……什、什么?”菲尼吓了一跳,仿佛刚从梦里惊醒,僵硬转头。 事实上也确实像个梦,因为菲尼看见自己的偶像正转头看着他,眼神淡淡地开口:“我没记错的话,菲恩?贝克曼?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是梦吗?偶像真的主动和自己说话了!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一定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吧! 傅择宣见金发青年和受惊的兔子一样的表情,解释道:“你一直盯着我看。” “啊!我、我……”果不出菲恩自己所料,他都感受到自己脸上的温度了,然后现在还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偶像一定会讨厌他的吧? “傅!”不远处指挥浑厚的声音响起,两人都转头去看他,只见指挥对着傅择宣点了下头,招手示意他过去。 -- 第235页 见状菲恩有些着急,但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指、指挥……你……” 傅择宣想大概是自己吓到了他,只转回来看着菲恩安抚道:“别急,你缓会儿,在这等我。” 菲恩呆呆点头,内心的小鸟早不知道飞翔到何处去了,他看着傅择宣说完后才站起身来往指挥那儿去,内心又为偶像的气度深深折服。 跟着棕发男人走到排练厅外的过道,傅择宣顶着男人审视的目光面不改色直视他。 指挥也不废话:“磨合得怎么样?” 傅择宣能用动作表示决不说话,指挥无奈朝他笑,眼神复杂道:“他们倒也说得没错,跟谁像谁的性子。” 像谁顾名思义,只能是吴泽乐,傅择宣听到这话又低下了眉,收回目光向下,俨然一副拒绝讨论这个话题的模样。 指挥伸手要触上傅择宣的头,见青年抬起的深藏脆弱的眼,在空中滞了滞,叹气还是拍了拍他的头:“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说罢指挥靠上墙,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朝青年挥了下:“可以吗?” 见青年点头,他低头点着了烟,仰头吐口雾,一瞬间想了很多,终只是偏头随意问:“为什么不想当首席?” 傅择宣只是摇头:“贝克曼更适合,这样就行,总归只是替一次音乐会。” 指挥又笑,想起刚才不小心看到的场景,微微摇头:“他也是胆小,一个贵族家小孩,硬要跟乐团,好在家里人也知道他的性子,肯放他走,不然这边都不好交代。” “也是喜欢。”傅择宣也没不耐烦,和指挥一来一回聊着。 指挥觉得大概是音乐的魅力才能把傅择宣留下,否则按吴泽乐那性子推测,这孩子估计第一句话之后就甩头走了。 到这他又有了新想法:“你呢?你喜欢吗?” 见这话出来傅择宣不作答,指挥勾了勾嘴角:“你自己知道不违心就成。行了,后天音乐会别出错啊。” 说完他把烟嘴放回嘴里,顿了下,又拿出来嘱咐:“西装已经做好了,记得去拿。” 说完就叼着烟潇洒走了。 傅择宣站着没动,心中还在就指挥提出的「你喜欢吗」这个问题发出拷问。 是因为喜欢所以坚持这么多年吗?还是只作为一个无法摆脱的习惯,用以排遣漫长的时光? 对喻恒筠的感觉呢?那像是只为了满足自我牺牲感强加的情感,就是—— 他需要能交付钥匙的对象,于是选定喻恒筠对他好,把一切推给他这样的过程。 思绪很乱,线团不知何时理清扯到头。 “喜欢你……”「在一起好不好?」可那天炙热的呼吸似乎犹留在唇畔,每每思及都要呼吸停窒。 后天演奏会过后,应该会找来吧? 傅择宣低头打开通讯器,找到Wech账号里置顶的那个对话框,他翻了翻之前在这个梦境里两人曾有过的几段对话,又退出。 留在最后的俨然是一句没头没尾的消息,发出后没有回音—— 【D国百林爱乐乐团新年音乐会】 按熄通讯器,傅择宣试图挥散心中阴郁,但郁结难消,他重重靠上墙,低着头,视线里是自己百年难得更换款式的运动鞋。 又想起那天给自己冲击性极大的穿错的拖鞋,鼻息突然一「呋」,冲散了阴暗的表情。 左边鞋尖磨了两下地面,傅择宣站直,回去找那容易害羞受惊吓的贝克曼小兔子了。 这会儿菲恩缓过神来,见偶像握着通讯器走进来,环视空空如也的排练厅漫不经心走向自己,开始实施自己的晚餐邀约计划。 “傅!”喊出偶像的姓后,见他把眼神移过来,专注而略带疑惑地望着自己,菲恩在心底给自己鼓劲,握着拳胸中集气:“我、我……特别喜欢你。” 傅择宣心里有些惊讶,但见菲恩仍攥着拳头红脸,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模样,他平静等着菲恩的后话。 倒是菲恩见傅择宣不惊不讶的样子有些挫败,激动道:“是真的,傅!你是「D」对不对!我是你的超级粉丝!我真的很爱你的作品!” 这会儿倒是不结巴了,傅择宣以一个轻描淡写的「嗯」回应。 菲恩被他平淡的反应冷到了,仿佛被浇了一脑袋水,之前因兴奋导致的头热也冷静了下来。 偶像是不是并不想被认出来啊?他愣愣想到这个可能性。 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越来越尴尬,空旷的排练厅里就他们俩坐在大提琴区对峙着,菲恩没有其他理由来掩饰自己的行为。 半晌,拉拉链的声音把菲恩从低落的情绪里惊起,他闷闷道:“对不起,傅,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傅择宣没想太多,只毫不在意般道:“没有。” 他们俩没在一个频道上,菲恩所谓的「打扰」是傅择宣作为神秘「D」不愿被认出来的打扰,但傅择宣随意的否认却让两人之间气场诡异地达到了和谐。 因此菲恩再次确认了对偶像的认识,他真是一个善良的人,菲恩想。 这给菲恩打了一针强心剂,他试探着开口:“那、那个……我特别喜欢您的乐曲。” “啊?”傅择宣疑惑,这句话之前不是说过了? 菲恩红着脸踌躇道:“所以、您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和您探讨一下吗?一顿晚餐的时间就、就好!” -- 第236页 好乖好礼貌一青年,眼见着他从华丽的金苹果到通红富士的蜕变,傅择宣低低应了「可以」。 “不、不行吗?那……啊?”菲恩又愣了,木木说了句「哦」,然后意识到这样很草率很不妥,有点惶恐地瞧着偶像:“那、那我们?” 傅择宣起身吩咐:“收拾好再去吃饭,我顺便拿个东西。” 于是菲恩憨憨地又跟着傅择宣打扫排练厅的卫生,摆好椅子,过程中安安静静,谁也没和谁搭话,却异常和睦。 菲恩很享受这个过程,随着友好又亲切的打扫活动持续进行,他甚至产生了两人贴近并熟悉的感觉。 于是在结束打扫、锁好排练厅,两人向商业街方向排排走时,菲恩居然已经不复先前的拘谨,至少能不结巴地和傅择宣正常对话了。 “为什么是这种行进方式?” “这里的调式走向是不是……” “我一直觉得这首的灵感来源或许是……” 傅择宣也都一搭一搭地答着,说话方式是一贯的简洁,一如他给菲恩的印象,于是也就一点也没露出他心不在焉的破绽。 收回状似随意打量着周围环境的目光,傅择宣轻压下心底的异样。 或许是在大街上,不可避免会有被窥视的感觉…… 想着,傅择宣重新专注于身旁压抑不住欣喜、滔滔不绝谈论着自己曲子的金发大男孩,心里也是无奈,这大男孩从拘谨到热情的时间跨度未免也太短了。 他知道是「D」的魅力让菲恩对自己这个陌生人怀有这么大的好感,却不明白这个魅力何在。 几首简简单单的自作曲目,有这么大的吹捧价值吗? 傅择宣其实不是一个有问必要得到解答的人,但这个问题不止一次出现在他脑海中了。 他拿到的版权费、许涵非要做他的经理人的执着、不得不接受的采访、梦境中喻恒筠、薛迟景对「D」表现的喜爱、喻书诺想象戴面具的他举办的演奏会,以及演奏会上蜂拥而至的人群。 这些细节浮现在傅择宣的脑海里,无一不表达着「D」这个大提琴演奏家被人们喜爱的程度。 虽然他的乐曲除大提琴外会加入其他元素以形成与主题和情感最契合的作品,但也仅此而已了,这并不让傅择宣认为值得这样庞大的喜爱群体。 对着熟悉的人他没曾提过这个疑问,不过对着比较陌生的菲恩—— 还是一个只会在梦境中出现的人物,傅择宣终于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他候着菲恩兴奋劲头稍熄的时间,两人间安静无话,问道:“为什么,会喜欢「D」?” 傅择宣想过许多原因,对于喻家两兄妹、许涵来说,「D」的乐曲是能让他们潜意识里得到安抚的乐曲,因为他曾分别以催眠和唤醒的方式在他们的潜意识里留下音符的痕迹。 其他人不同,其他人的潜意识里没有他留下的手笔。 但傅择宣不止一次怀疑过,「D」能得到这样广泛的喜爱,是否源于链接着母体的SLAF病毒。 因为那份对母体的趋向性,导致由母体寄生体所供的音乐具有了特殊意义。 这点没曾得到证实,但傅择宣觉得这个理由足够说服自己,因此他对菲恩回答的期望无非是「觉得很特殊」「有莫名的熟悉感」此类的回答。 可菲恩瞪大眼不敢相信的模样映入眼里,让傅择宣的瞳孔也不由扩了下,险些止住脚步。 他问出这个问题,至于让菲恩这么惊讶? 菲恩确实不敢相信傅择宣会问出这样的话,问一个狂热粉丝为什么喜欢「D」,无异于在向他质疑偶像的地位。 更别说还是来自偶像本人的质疑。 但菲恩很快就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得到了自认为最好的解答。 或许正因为是本人,才会对自己的价值无法得到准确评判吧?中国那句话怎么讲来着?身在山中而不知? 既然如此,作为研究偶像颇深的狂热粉丝菲恩决心,一定要让偶像意识到「D」的优秀。 他回想着一些音乐杂志上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赞语,带着对偶像的自豪感,轻声却不失活力地说道:“您恐怕没意识到「D」的价值。” 可能确实不太了解,毕竟傅择宣一直只把这个身份当作赚取生活费的零工,放任别人帮忙交接,吴友兴、许涵把事情打理得很好,从没对他说过额外的事,总之他只负责交曲子就好。 若说第一次认识到「D」的名气还是那场采访……傅择宣思绪停在了这儿,没再往下想,而是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菲恩接下来的话语上。 但傅择宣很快就发现,从给他初印象是十足内敛含蓄的大男孩嘴中说出的是「完美的演奏技巧」「一击即中的情感」这种朴实无华的称赞,如果想听,傅择宣可以从音乐杂志中找到更加多用词藻堆砌出来的漂亮话。 没错,他所关注的对象完全辜负了他的期望,给出的解释完完全全和他的预期相悖。 傅择宣决定转移话题,准备开口:“说这……” “这些话您其实您可以在各类音乐周刊或杂志上找到千千万万!” 菲恩向前跨了一大步,恰好堵在傅择宣面前,堪比晴空湛蓝的澄澈双眸坚定无比地将傅择宣讶异的模样纳入。 胆小的兔子本来只守在窝里不敢探出一步,却因为一株在风中连根拔起的无名草探出头来,草草暴露巢穴。 -- 第237页 “但我的理由只是「值得喜欢」……音乐的感触是真实的,直入我心,是第一眼就相中的珍宝,是用内心不断生发的情感去守护的!” 这话说出来后,菲恩脸都涨红了,很是难为情。 可傅择宣一时注意不到他羞恼的脸色。 只因为这种说法更是让傅择宣不解了,他深深看进菲恩的眼,企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却只读到闪着波光的眸中之纯粹,纯粹的热爱。 他无法形容,像是菲恩口中说的万里挑一的喜悦,又像是……流水知音的感同身受。 这不应该,傅择宣想,他的音乐里,应当是音符堆砌起来的空架,哪里来的所谓「一击即中的情感」,哪里会有感同身受? “嗯,谢谢。”傅择宣下意识避开了这个问题,僵硬道:“这么久了,我们还一直在街边乱逛,目的地也没确定。” 微红着脸朝偶像诉完衷情的菲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热诚直白,心里懊恼,没听清傅择宣后面的话,愣道:“什么?” “去拿西装,然后找个地方用晚餐。” “好、好的。”菲恩见傅择宣莫名其妙的回头,疑惑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走了。” 傅择宣甩开莫名又出现的窥伺感,抬首是晃眼的灯牌,他在冷意中同菲恩重入人潮。 道路中间因拥堵不得不停留在原地的车流里,和刚才两人停留处相距不远的一辆黑色轿车上,一双微眯的锐利眼眸中暗芒收回,随车窗升起消失在窗后。 驾驶座上的男人右手支在方向盘上,收回目光后他看向手中的通讯器亮着Wech界面。 手指在「D国百林」的字眼上抚过,似乎不经意地在对方全黑的头像上擦过,男人满意地弯了下嘴角,甩手把通讯器随意扔到到副驾驶座上。 手掌重新放上方向盘,中指在弯盘上慢慢地、轻敲了一下又一下,男人的眼中是散漫,化不开浓墨染满的暗云。 蓄势待发的引擎,一如驾驶座上伺机行动的男人,定要撕开阻碍的重重人潮,把目光在那屡屡脱逃的身影上碾了又碾。 想冲撞,又不忍冲撞。 作者有话说: 菲尼的本体大概是省略号叭,喜提称号「小麻雀」「小白兔」。 最后两段写的时候脑海里满是冲撞,顺理成章下一章预告:傅择宣?危; 最新评论: -完—— 102、他和他的梦境(六) 他也在暖阳里融化了。 百林爱乐乐团的新年音乐会早在半年前就在Wech交流圈掀起了一阵讨论。 光是知情人放出来的两个噱头就足够古典乐迷们趋之若鹜。 一个是格勒恩?吴在百林爱乐乐团的首秀。作为新地球近百年来影响力最大、最有魄力的指挥家,格勒恩以自身极其优异的政治、管理能力赚足了媒体和古典界的关注。 但这不代表他的指挥能力就逊于其他方面的能力。相反,他以极严谨、精湛的指挥风格著称,却不失柔和浪漫,合奏清晰且富有层次感,恰到好处的浓郁,是趋于圆的完美。 当格勒恩加入百林爱乐乐团的消息一传出,古典乐迷们都期待着这历史上有名强势的乐团和格勒恩风格的碰撞,导致了这场新年音乐会的门票早就被乐迷们炒得热火朝天。 但这可不是这场音乐盛宴的预热高潮,炸了这个本就沸腾的圈子的是另一个噱头。 就在音乐会正式演出两个月前,官方在Wech账号发布了一条十分简略的消息。 简简单单几个字:“当G遇上D【配图】【配图】【配图】【配图】【配图】” 底下评论和交流圈直接爆炸。 【小山大河:G是Glenn格勒恩,至于D……恕在下无知,除了那个D还能有哪个D啊啊啊!!】 【第二个:反正我是疯了(狂笑)【狂笑】【狂笑】(狂笑)】 【上线也没有情缘:非古典爱好者,却很爱D的曲子,什么原因?】 【本间嘤嘤嘤:所有这是会有非古典爱好者来和我们来抢票的意思是吗?】 【稀罕:没有人想过,D那曲子……作交响乐?】 【你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幻想的!古典圈白月光!和!朱砂痣合体了(跪谢)】 【简可霸V:本人D的狂热粉,D的曲子早就私下里编过不少交响乐版本了。】 【静不了了:LS惊现可霸霸!!】 【我有一个碗:可霸我爱你的交响乐编曲!】 【打毛衣好手:所以有人讨论过交响乐版本谁来编吗?】 【不过以天抢地:大家都不研究一下配图吗?以及这算是提前公开选曲吗?】 【清茶配酒:看配图就知道肯定有小星星、湖、森啊!D的那张图没看出来。】 【秋天辣么凉:LS是真粉吗?D说过自己名字从Donnorstag来吧,第四首是星期四无疑。】 【跟定D了:要不是第三张有那么明显的森林,我都要猜第五张绿油油的是森了。】 【从小就帅:有没有可能……是新曲?】 【柠檬,一种味道:LS说得我好心动!!盲猜绿色?】 …… 讨论直接上了Wech当日头条,而没过几天官方再次公布一条消息,编曲负责人为D本人,则引发了更热烈的讨论。 当时经理还当着格勒恩的面拉着傅择宣棒读,无非是环绕「D能写好交响乐吗」这个问题展开的激烈斗争,讨论的话题还上了Wech提问榜:【现在哪种水平都能来写交响乐了吗?】「格勒恩和D的适配度」。 -- 第238页 傅择宣则是把乐谱丢给格勒恩,丢下一句「练习去了」,就把逛圈子逛得兴致勃勃的八卦经理留给了冷面格勒恩应付。 但不管怎么说,在古典乐迷和D乐迷的双重期待之下,终于在万众瞩目下迎来了468年的百林爱乐乐团新年音乐会。 12月31日跨年夜,百林爱乐音乐厅休息室里—— 纸张翻页的「哗啦」声响给寂静的空间里带来更多的紧张感,傅择宣也不例外地在脑海中演练谱子。 小声的谈话声总是难免,倒也不会打扰到本身就专注的乐手们。 全场演罢,傅择宣的耳朵才重新开始接收外界的讯息,「紧张」的字眼出现频次实在不低。 Wech账号里依旧没有动静,傅择宣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背后小心翼翼的触碰让傅择宣敏感地往前倾,转头瞥见特意坐在他身后的菲恩趴在桌上,他低声问:“还紧张?” 菲恩的声音因趴在手臂上听起来闷闷的:“不是哦,我是想告诉你,傅,我或许有些明白了。” 明白什么?傅择宣眨了眨眼,瞬间明白过来。 之前两人共进晚餐的那次,菲恩对傅择宣直言了对今年压轴曲目的困扰。 “这是指挥的首秀,他为什么要将保留曲目换下,把「D」的组曲作为压轴曲目演出呢?这太冒险了!” 诚然,由傅择宣创作的组曲十分优秀,直接打散了乐手们对把D的曲目作为选曲之一的疑虑,但作为压轴曲目实在太冒险。 菲恩确信这个首次公布的组曲一定能得到古典乐迷们的喜爱和追捧,但选作压轴曲目,或许会招来太多不和谐的声音。 傅择宣其实也不明白,这部组曲在他有很大意义,但别人不会知道。 格勒恩不同,格勒恩似乎知道这部作品的意义所在,表现出了对这部作品极大的狂热和兴趣。 作为几位曾经的、姓吴的纳莫星人之一,格勒恩是唯一一个能在他梦境里出现的,傅择宣怀疑他很清楚自己处在一个对潜意识会产生影响的梦中。 所以答应傅择宣作为乐手,亲手完成、演奏自己的组曲,或许在格勒恩心里,作为首秀压轴的权重并没有那么大,作为想见傅择宣一面的借口倒是十成地充分。 但不可否认,他和傅择宣的共同目的是:将这首代表着创生、孤寂、痛苦和毁灭的组曲,献给今年刚摆脱SLAF病毒侵害的新地球,献给全世界在梦境中听到现场和转播的人们。 至少在游京链接的全球晚间梦境里,为他们抹去留在潜意识里的最后痕迹,把新绿的安抚送入。 菲恩不知道这些,他却记得那天傅择宣的那句「相信你在音乐里找到的感觉」。 对待社交,菲恩或许不自信到极点; 但对待音乐,菲恩拥有绝对的自信敏感。 最初提到组曲时,菲恩就已经根据「D」几部作品的行进方式猜测了选曲和形式,但最终的结果并不仅限于集锦式组曲,反而有仿古的特点。 从D、湖、星、森到以新绿作结,同菲恩在这些曲目中获得的情感体验和灵感一起,菲恩这些天不能不去猜测这部组曲对傅择宣的意义。 所以他这几天盯傅的次数连提尔都看不下去了:“你盯他的方式总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你的男友。” 不是男友,但对一个单身狗而言比男友地位更高,这可是身世凄惨仍在迷茫却还要帮助别人的偶像啊! 当然这都是菲恩的猜测罢了,收起他的自我感动,菲恩想象在现在、此刻,即将将这部组曲以全球直播的形式公布的前夕,他能对偶像说些什么。 他趴在桌上掩饰紧张,用笔杆轻轻告诉傅自己有话说。盯着转过来不完全的优美侧面下颌线,菲恩知道那双眼里会有单纯的疑惑,不入眼底。 但他相信淡漠封印的深处,一定是如曲子表达出来的那样,用层层荆棘包裹了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没有因为伤痕就沉入熔浆燃烧殆尽,而是在遍地灰烬中裹上灰扑扑的外壳,千般锤炼都依旧不曾碎裂。 菲恩不知道谁能见到外壳碎裂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幸运的听众,能以乐手的身份与偶像一起把这个故事道出。 尽管有些沉重,菲恩知道自己最终也说不出任何道理和倾吐。 “所以,傅,我想说的是……加油。” 会有那么一个包容你一切荆棘的人,不顾一切掰开你早就千疮百孔的心,誓要往里探一探,直教最柔软的你向他显现。 “我会好好演奏的,今晚的故事,希望你也是。” 傅择宣当然是,他比谁都熟悉,比谁都重视这部作品。 “谢谢,我会的。” 台上耀眼的灯光晃在眼中,台下却是一片黑暗,看不清,自然也找不见,无法确认是否有某个熟悉的人的出现。 傅择宣并不适应这样的场景。唯一的沐浴在灯光下的经历还是在手术台上醒来,被手术灯包裹住全身,浑身仿佛定住一般的静。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在黑暗里注视着灯光。 台下的悄声细语惹得傅择宣心神微动,他认真调音,摆好架势,只等格勒恩的指挥棒挥起。 正如所有人的期待,这是一场盛宴,来自音乐和梦,也来自心。 吸气,屏息——闪耀的白光下指挥棒尖划过所有人的心底,浓郁又层次分明的旋律带着狂暴的气势而来。 -- 第239页 用音符演绎了真实的战争,与SLAF抗争的无力,纵然无力也倔强抵抗,演绎战士的痛苦、披身的荣耀、归家的情怀苦楚,有煎熬、挣扎,有美梦、幻想,有泡沫爆裂,有历久弥坚的意志。 他们描绘硝烟和集结声后的哀嚎恸哭,赞扬得胜归来的英气勃发,歌颂兵戈抢攘中所有尚未归家的英魂,不忘抗争背后每一个弱小的伟大。 人们为这深入己心的浓厚情感体验沉醉期间,每一个音符都牵动着心起起落落,直到揭过序章、中段,来到尾声。 由是D的乐迷们都没料到,格勒恩居然真的敢把D的作品放到压轴,他们自以为猜测放开场都已经很大胆了。 果然还是雷厉风行的格勒恩更为大胆一些吧?这在现场和看直播的人们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欣喜惊讶,自然也有质疑和不信任。 但当旋律再次响起,所有人都被拉入由D本人创造的纯粹梦境中去。 第四日分昼夜,有明暗,是光与星夜的创生之始,亦衍生光明与罪恶。 诞生于黑夜的罪人,他谱出星光的童真、湖面微澜下潜藏的噩梦、森林初雾中万物始鸣之奇迹,也与从未在旋律基底剥离的阴霾共行。 音符戛然而止,空白的吐息间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独奏的钢琴声诉说幽暗无光,转入小提琴的主奏中,新绿始生,不再是黑暗的主宰,奇迹创生,空灵的拨弦弹跳和跳动的钢琴旋律下,幼苗从黑土中簌簌然抖下污泥,在伴生的管弦乐声中,旋律化生为狂风骤雨、喜怒哀乐,催生鼓动幼苗茁壮生长。 生长为遮天蔽月的树,生出茁壮枝桠,长出簌簌落落的绿叶,在风的吟唱中肆意舞蹈,若有似无的叮铃声和丝柔的钢琴声,就是树在迎风而笑。 笑声在风中悄然入心,种下新的果实,希望重生。 尾声的新绿不是古典的旋律,是现代的灵动和深情,却足够捕获所有人的心。 无意识地,奏者、听者的嘴角都轻轻扬起,扬起复苏的新绿。 温柔的琴音里,结束了动荡的一年,也终结了沾满灰尘的梦境秩序。 旧旋律被新的光芒取代,星光、湖底、森林里不仅仅充斥决绝过往,不再是一言的决断,也可以是缠绵的新奏,在人声浅唱中,在倒映于眼眸的游弋日光中,在热切灼烧的内心炙热火焰中。 火焰渐熄,热切高涨,落在恒久不息的掌声和安可声中。 自然是没有安可的,无论掌声多热烈,乐团走进休息室后就没再出场。 给所有人留下的是鼓涨的内心,先前在音乐会期间一直安静的弹幕和交流圈瞬间炸裂。 【纠结:我好了我疯了(微笑)】 【我在地心V:之前没疯,现在疯了(完球)】 【真哭了:左边就是我现在的状态,这场也太好哭了吧【大哭】【大哭】(大哭)】 【我这就滚:你永远可以相信D!你永远可以相信格勒恩!怎么能这!么!好!听!】 【别哭了妆都花了:跪了,D和格勒恩这么合适的吗?还有什么能黑的?今晚热门预订了。】 【得劲:我就和大家不同,我全程在盯大提琴组的黑发亚裔小哥哥,他?真?美(花痴眼)】 【蹲墙头呢:亚裔小哥哥那个别走!虽然也有其他的帅哥,但大提琴组首席菲恩和新来的亚裔小哥哥真的很绝好吗?】 【懒得取名:我是小哥哥手中的大提琴,请肆意摆弄我!】 【够了够了快没了:我就不一样,我是坐两人中间的大提琴手,左美右健气,原地起飞。】 【你瞅我名字干啥:LS虎狼之词,谢邀,全程在小哥哥睫毛上抖动,被哥哥的清冷气质熏一晚了。】 【呆呆槑槑:新指挥、新大提琴手、D新曲,盲猜还有个新保留曲目预订,今晚圆满了。】 这晚的百林爱乐乐团直接火出圈,#格勒恩D##D组曲##百林爱乐乐团大提琴手##论大提琴手的颜值能有多高#的词条悄然爬上了热词条。 Wech提问里各类讨论层出不穷【论D组曲上保留曲目的可能性】【浅谈格勒恩今晚指挥下的张力】 【求问:大家从D组曲里品出了啥没?】【有人知道今晚大提琴组的黑发新人什么来头吗?我看上他了。】 而因新组曲和长相被cue多次的「D」本人呢? 在灯光渐灭的深夜里,早早婉拒了乐团的聚餐邀约,傅择宣已经在这条通向后门的长廊里坐了很久。 有多久?或许长达数小时吧,傅择宣没有关注。 走廊里黑乎乎的,傅择宣靠在长椅后的墙上,视线追寻的是走廊外正纷纷落下的雪花,在月光里仿佛自带晶莹亮光。 熄灭的通讯器也没有亮起,这代表他在音乐会后犹犹豫豫发出去的消息至今未得到回复。 看到了不想回复? 也是,喻恒筠已经向自己走了那么多步,自己一退再退,甚至在那样的情况下被潜意识带离,就不要再妄想太多了。 那还坐在这里企盼什么呢?傅择宣问自己。 答案是他也不知道,如果梦境的天气根据他的心情在改变,现在纷扬的大雪应当就是最好的写照。 只要喻恒筠想,就可以找到自己,像他之前能随心变成猫跟在自己身边一样。 也许问题的症结不在喻恒筠,也许他这条消息说得不够清楚…… -- 第240页 可以有无数个理由解释喻恒筠没有回复也没有出现,却无法改变事实本质。 喻恒筠没来,想送给喻恒筠的曲子他也没听见。 傅择宣低头看了眼通讯器,把依旧暗着的通讯器收好,交叠敞开的黑色毛呢大衣,轻轻把自己裹住。 一时间他觉得有些冷,和在孤儿院里用夏被紧紧裹住自己都无法暖起来的冷不同,更像是离开魏东海的房间后失了魂一样缩回房间角落,痛楚中的湿冷。 也许他早就该离开,他哪有什么后路? 在漫长的布置梦境过程中,他有在中国外游历的过往,无数次无数次他浑浑噩噩从梦境逃离,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境的分界,游京帮助他克制了其他妄念,却没法控制身体阻止他的自我残害。 谋杀自我的情绪总能勾出他的同理心,让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消失,也许病毒的作用也许就此停止呢? 这时游京会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对他说:“如果你消失,病毒只会更加猖獗,依旧无法解决。” 在游京的话中,傅择宣隐隐感觉到了掩藏的真相,既然只有自己在实验中成功承载了病毒母体,那就只能由自己终结。 为了活到那时候,他试图控制了那些情绪,试图把梦境和现实的边界隔开,却一次又一次在濒临死亡的状态下惊醒。 恢复意识时,他或许刚在浴缸边、海边许久才呛出水来,或许举着刀被许涵牵制着,或许站在楼边被许涵扇醒,或许躺在医院刚洗完胃…… 那段时间他一直过得不平和,许涵发现他的自杀倾向后,一直尽力以朋友的身份引导他走出来。 但许涵用普通的心理疏导方式是没用的,这压根就不适用于傅择宣的情况。 只是他并不想辜负许涵的好意,在尽力克制和游京的帮助下,最终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傅择宣依旧会在梦境里不断浸入濒死的冰冷中,那是无人的深海,他坠落数次。 尽头是只有望不到边的黑暗深渊和无比熟悉的窒息感。 没有人救他,就这样慢慢坠落。 ……不,是有的。 触不到的遥遥微光向来穿不透深海,但他曾两次看到微光里晃动的身影。 那是谁?傅择宣想,他不会不知道,那是他追寻的初阳,落在深海中,那人就逆着光朝他伸出手。 他在落入深渊前,在黑暗中睁开了眼,骨节分明的大手正伸在他身前。 傅择宣睫毛轻轻抖动着,不可置信地沿着手臂的走向将视线上移,到了尽头他仰起头来。 同样深色的大衣,顺着贴身衣袖上去是围在脖间的浅色羊毛围巾,上挪到他之前在床上仔细端详过的下巴、嘴唇、鼻子,然后是最熟悉的眼眸。 眼眸里的神色温柔无比,傅择宣从没在男人的眼眸里读过如此极端的神采,柔和,却哀伤。 不是天神惜子民的怜悯,是放在心尖不忍伤害的珍重克制,一寸寸把他脆弱无比的视线吞噬,他溃不成军。 视线有些模糊,傅择宣眨眨眼压下鼻头的酸涩,慌乱收回视线把未落的泪水收回。 觉得克制好了,他才重新对上那因收敛所有锐气显得温柔的眼,鼻头又是一酸,只好轻轻皱眉抽了口气,却见站的笔直的男人眼神微动,视线变得灼热起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动了动嘴,试图学着记忆里许涵的笑容勾起一个漂亮的安慰表情,连微微颤抖的声调都放弃了克制:“你来了。” 喻恒筠没说话,视线移向下后又移回来,傅择宣看向他示意的地方——是喻恒筠伸在自己胸前的手。 盯着他宽大的手心,傅择宣动了动手指,想要思考,脑海却满是惊喜愉悦。 他随意瞥来的眼神、板着脸的严肃稳重、认真陈述时的气势和表情、自信勾起的嘴角、那一夜试探心情的吻、安慰的拥抱、唇间的啃噬、脆弱的告白…… 一幕幕闪过,仿佛一瞬间回想很多,其实脑海中一片空白,偶尔触及某个和他相处的画面,与眼前的柔和交织在一起。 形成了他记忆里最独特的喻恒筠。 这似乎是个时间被放慢的空间,傅择宣将手抬起,不自觉颤了颤,他觉得自己在用力将手前伸,可在他眼中似乎只是挪了一分米的距离。 他勾起手指、放松、又勾起、又放松,看着自己的手终于伸向了那支宽大结实的右手,还没放下,手腕就被反抓入热意磅礴的手心,眼前一黑,他跌跌撞撞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只听喻恒筠悦耳低沉的嗓音在他左耳边响起,吐出的气磨得耳尖直痒:“你怎么知道要用左手,这么想被我抱?” 傅择宣一颤,耳朵热得发燥,却感受到左手腕间的热意和劲头慢慢地、慢慢地滑到手心,他又是浑身一颤,那股力道在他拇指根的肌肉处揉了又揉,时而指甲轻划过,令他心一跳。 最终炙热的掌心包裹住他稍小的掌心,指节滑入指蹼间,用力扣住他的手,滚烫的热意落入掌心,也顺着滚烫的血流回他的心腔。 耳旁的唇贴在他耳边要给个解释,略有委屈,仍不忘刺激傅择宣已经失控的心—— “我一直都在这里。是你、是你终于找到我了,傅择宣。” 不是情话,却胜似情话。傅择宣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似乎嗅到了一股雪花的冰凉,却被更火热的暖阳气息融化。 -- 第241页 他也在暖阳里融化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结束最后的梦境,再来几章结局。 最新评论: -完—— 103、他和他的梦境(七) 有一个人试图随他沉溺、起伏,直至逃离。 把横抱在怀里的人放到副驾驶,俯身去拉安全带,正正凑到青年脸边。 认真系好安全带后,喻恒筠心中满是温情,不含任何旖旎心思地、他以拇指指腹抚了抚青年仍带微红的眼尾,不轻不重地合上车门。 从主座给车点上火,确认暖气的状态后,喻恒筠轻合上门,踏着雪从怀里摸出根烟叼在嘴里。 年末的雪飘飘絮絮往身上落,喻恒筠稍后仰倚着车,捂住烟头燃起烟,用力吸了口后摘下烟嘴,抬头徐徐吐出烟雾,让眼前在黑暗中如匍匐的庞然巨物的建筑物悚然又添几分神秘。 烟雾吐尽,他踱步往灭烟处把烟摁灭,转身带过一阵风,又回到车旁钻进驾驶座,黯淡的车灯下傅择宣微偏着头面向车窗一无所觉地沉睡。 喻恒筠没见过他这样毫无防备的姿态,先前就算是在睡眠中,他都是紧绷着,总是下一秒就会醒来的模样。 柔和的情绪过后,瞥到傅择宣脖子后临时加上的靠枕,喻恒筠伸手调整了下,又恋恋不舍轻抚青年的鬓角,将碎发别到耳后。 他目不转睛盯着青年安详的睡容,若不是两人轻浅的呼吸,几乎叫人以为他们都是定格的雕像。 好一会儿后,抬手关上灯,车前的世界变得亮了些,雪锲而不舍往车窗上跌落,如喻恒筠纷纭的思绪,黑暗里,他微微启唇,舒了口气。 ——至少,没出什么事。 而关于把心尖上的人拉到怀里十指相扣后,他许久没说话,只想感受青年活生生的气息,最后发现怀里的人竟然已经晕倒过去这件事,喻恒筠心里已经是「果然又是这样」的麻木。 继用梦境遁逃、梦境里找不到傅择宣踪迹、找到后告白又突然消失之后,喻恒筠终于再次面临这个梦境的阻挠——晕倒。 在傅择宣从自己眼前消失之后,喻恒筠的确是恼火了一阵,但他也不至于失去理智,而是认真地思考了这个梦境的现状。 在和傅择宣共梦之前,他无比清楚傅择宣是处在梦境中的,但为什么这个梦任由喻恒筠的想法改变呢? 所以这个梦境并不如喻恒筠想象的那样简单,深层机理一定是由游京或傅择宣本人在控制着。 唤醒的机制目前还没完全弄清,但这半年里通过和安汴的交流,喻恒筠对梦境里的认知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还没和傅择宣认识的时候,在他抱有记忆的情况下进入傅择宣的梦境,他发现梦境里傅择宣以唤醒师的身份在活动,便自然而然认为这些都是假的,只是梦里的情况。 但当一个又一个委托对象出现,牵扯的人大都和他相关,他也渐渐开始怀疑起这个梦境的真实程度。 当然后半段的梦境是混乱的,他甚至无暇思考梦境的情况,自己都被卷了进去身不由己。 直到和游京的合作,他获得了真相和傅择宣的记忆,喻恒筠才了解这个梦境的本质。 自然他也认识到了,傅择宣的梦境里陷入沉睡的人,在现实中也陷入了沉睡这一事实。 当时源数据给安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研究依旧寸步难进,安汴也很颓靡。 喻恒筠把这一点告诉安汴后,安汴埋进实验室几天,回头亮着眼睛特别兴奋和他说,他大概弄清了SLAF病毒的作用机制。 以人脑神经模拟计算机的运作,简简单单一个芯片,就在傅择宣的大脑中模拟出这样一个环境。 “条件很苛刻,目前实验应该也只在傅择宣的大脑中成功了。” 当傅择宣到了能够耐受手术的年纪,吴泽乐就毫不犹豫把芯片移入了他的大脑。 为什么吴泽乐这么确信实验在傅择宣身上能成功呢?这一点谁也没弄清楚。 他和安汴曾就SLAF病毒的机制和唤醒师的产生有过一段对话—— 安汴:“总之举个例子,这就像是做出了一个完全在大脑中模拟的游戏,因为游戏所有数据都链接着傅择宣的大脑神经,作为子神经的SLAF病毒感染者就因此被影响了,当设定合理达到条件,这些人陷入沉睡,反馈在梦境里也同样表现出沉睡。” “你说达到条件。” “当然了,这就是SLAF病毒感染后陷入沉睡的原因,条件应该是执念或者欲望吧,我猜的。” “总之既然是母体在自己环境里做出的唤醒行为,映射在现实里就是,这些人全部都莫名其妙就醒过来了。 但是唤醒师的出现还是一个谜,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在一开始就解除母体的控制。” 喻恒筠猜测:“如果是在母体的准许下呢?” 这涉及吴泽乐在傅择宣手术前后的不同实验群体。 喻恒筠在傅择宣的记忆中看得十分清楚。在傅择宣手术前的实验群体,是从其他孤儿院暗中交易的孤儿,“景迟。”——也就是薛迟景,同样也是其一。 通过傅择宣曾经看过的报告,经过调查后,喻恒筠发现他们最终大部分都成为了唤醒师,这些人或许都是接收过和傅择宣同一手术,最终却没能成功的失败品。 而在傅择宣手术后的最后一批实验品,傅择宣记忆里很清楚,不包括「零」号实验品,一共99名实验样品,包括喻书诺在内,都是富家子弟起步的身份,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成为了沉睡者。 -- 第242页 喻恒筠猜测,这99人,应当就是SLAF病毒的传染源。 可这些无论知道多少,对SLAF病毒那串源数据的破解或许有一定用处,却无法应用于喻恒筠现在所经历的梦境中。 他能应用的是先前数个梦境里傅择宣和他提过的只言片语。 现在喻恒筠才知道,傅择宣所说的一切关于梦境的解释,一定都是正确的。 傅择宣从来没想过欺骗,而是用半遮半掩的真相引导他走到副本的终点,自己再作为Boss,把功绩交给英雄主角。 想着都很刻板,喻恒筠猜这一定是傅择宣从游京给出的数据库里找出的模式,假得不能再假。 偏偏如果按傅择宣本来设想得那样行进,自己如果真的失去记忆,那段更像是糊弄他们的结局,喻恒筠是不会记得的。 所以也就没必要演得那样真的是吗? 喻恒筠有些想笑,按照设想,游京帮助完傅择宣之后,游京隐匿,傅择宣留在梦里。 最初喻恒筠在和游京讨论时,自以为是地想,通过攻克病毒那串源数据切断母体和子体的联系,再将作为母体的芯片取出,傅择宣就也能从梦境中醒过来。 但芯片取出后,傅择宣依旧没有醒过来,他才相信游京那一句:没有他的帮助,傅择宣是无法醒来的。 这一点游京没有给过任何提示和解释,喻恒筠只能通过傅择宣的记忆、和游京的谈话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在傅择宣和喻恒筠本人的记忆信息里,两人所知道的信息都是:通过游京的帮助才能维持傅择宣的梦境。 那么,已知:只有游京能决定梦境、只能通过游京的帮助解决梦境。 又:游京能在这个梦境中来去自如,能在梦境中改变形象。 又:游京自称最终一定会消失。 什么时候会消失?喻恒筠起先以为是解开梦境入口后,游京就已经消失了。 但通过梦境里三番五次的阻挠,在傅择宣即将答应自己时落入另一层梦境,根据上述已知条件,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游京就是傅择宣的梦境本体。 通过链接潜意识,构造出傅择宣和喻恒筠两人的共同梦境,通过前一层梦境自己来去自如的表现,喻恒筠猜测前一层由自己的意识主导,解除条件很清楚了,是自己的告白和傅择宣信念的松动。 而在那个真实的深海梦境中,正是因为傅择宣潜意识的想法导致傅择宣落入了梦境边缘,若非两人意识的链接,喻恒筠也无法进入傅择宣的潜意识里把他救上来。 在进入傅择宣意识主导的深层梦境之后,喻恒筠得出了这些结论,与此同时不断寻找傅择宣的踪迹,却一直无法找到第二层梦境的主人。 通讯器上发了无数条消息询问,全都显示发送失败; 通过军队的力量在国内找遍了,也一无所获。 怕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看不见傅择宣,喻恒筠又像许多年前找喻书诺那样,自力更生跑到傅择宣可能去的地方一个一个跑去找人。 找不到人倒不至于让喻恒筠像十几年前那样又红了眼,他明白自己先前的那一番举动已经让傅择宣的意念有所松动,但偏偏还有人要来添乱。 不是纪襄之、薛迟景、安汴、北风几个显性好事分子,反而是许涵把喻恒筠的步调打乱了,差点就慌乱地把自己找人的消息发布到Wech交流圈里扩散。 听说了喻恒筠找人的消息后,许涵第一时间找上门确认他找的人是不是傅择宣。 得到肯定答案后,他给出了一段经历,饶是喻恒筠已经得到了傅择宣记忆,也没在记忆里找到许涵说的这段经历。 “喻中将是以什么身份在找他,找到后又准备怎么做?” 当时许涵一番话说得像是他知道傅择宣在哪,喻恒筠不肯放过任何一条线索,所以他必须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不仅是在许涵看来,喻恒筠自己也知道,他和傅择宣之前的交集掺杂着太多其他的因素。 纵使这都是在傅择宣自己的算计之中,但他为了真相踏进傅择宣的梦境是事实,在傅择宣的帮助下获得真相和荣誉也是事实。 更何况许涵和傅择宣的关系摆在那儿,不容许喻恒筠慎重回答。 他力竭用自己最诚挚的态度克制着回答道:“目前是以追求者的身份,先把他从梦境里带出去。” “至于之后怎么做,决定权在他,但主动权在我这儿,他是什么态度我暂且不知,我的后半生都将是他的痕迹,无论他是否和我一样。” 许涵默然很久,喻恒筠甚至在他脸上读到了落寞。 对许涵的复杂心理喻恒筠一概不知,但他不由深究许涵露出这样表情的原因:喜欢?求而不得?是他错漏了许涵对傅择宣的特殊是来源于怎样的心情吗? 许涵倒是注意到了喻恒筠突然带上审视和微许敌意的视线,又露出平时那样漂亮的笑:“你误会了,我和你并不是抱有同一种心情,我的心情……那种嫁女儿的心情,懂吗?你肯定不会懂的。” 掺着真话的假话最容易被相信,喻恒筠没兴趣去探究许涵落寞什么,但至少「不是同一种心情」这句在他读来足够真就行了。 之后许涵没再露出任何端倪,而像是默认了喻恒筠的身份,把那段经历全盘托出。 舌头在口内左右颊的粘膜上囫囵刮了刮,喻恒筠忍住了下车点烟的冲动,视线重新回到意识尚未复苏的青年身上,心里沉重得厉害。 -- 第243页 在许涵告知他,傅择宣曾因梦境的困扰多次心存死志后,喻恒筠第一反应是疼惜,接下来却是空茫,不知要以怎样的方式将傅择宣紧紧抓住。 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能将傅择宣留在身边的筹码? 喻恒筠想是没有的,他至今为止和傅择宣的交集,都是依仗着傅择宣的偏爱,没有了这份偏爱,他就只能像寻找傅择宣那三周里一样,在所爱之人杳无音讯的焦灼害怕中蹉跎。 还好,即使梦境带来的羁绊已经丢失,他仍旧赢得了残余的偏爱,在傅择宣消失近三周后,收到了他主动发来的位置。 把事情交接完成后,喻恒筠打了报告立即赶来,却也没急着和傅择宣好好算账。 他知道,既然傅择宣一反常态不再避开人群,而选择登上一个全球直播的音乐会,必有其深意。 他便跟在身后观察傅择宣的状态和日常生活,没料傅择宣压根就看不见他,一味沉浸在自己设想的世界里。 只要他傅择宣的潜意识里以为喻恒筠已经放弃,喻恒筠就一直无法接近傅择宣,无法被看见。 喻恒筠一直在寻找突破口,在傅择宣意识里认知到的世界与喻恒筠认知的世界被分隔开来,他却寻不到无名的分割线。 直到音乐会结尾的组曲响起,新绿创生的瞬间,他终于从喧嚣的彼端进入与傅择宣保持一致的时空,新绿播撒,其他人都会醒来,无法再被梦境连通。 喻恒筠在无法被傅择宣视线捕捉的暗角等待,等待傅择宣意识到,他屡次沉浮的深海,有一个人试图随他沉溺、起伏,直至逃离。 看准傅择宣闭眼挣扎的时机,喻恒筠站在傅择宣面前,对他伸出手,如同往后他会一生做到的那样,将他放在心上呵护珍重的人搂到怀中,只要傅择宣愿意,这将是为他一生敞开的怀抱。 而被他如此念想着的人还没醒,喻恒筠侧头又望了眼黑暗中平稳呼吸的青年,想这或许不是简单的昏迷。 思量之下,喻恒筠还是下了决心把人带回酒店休息,打开车灯照亮了雪花的轨迹,他驾车往自己入住的酒店开。 喻恒筠找的是离爱乐乐厅最近的Regent酒店,在引导下将车停好,他把副驾驶上的青年抱起,回套房的路上得到了工作人员的「礼貌」询问。 十分镇定地解释了这是自己的对象后,喻恒筠抱着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即使这样颠簸过来,傅择宣也毫无转醒的迹象。 像放置易碎品一样,喻恒筠十分小心地把怀里的青年轻放上床。 站在床旁瞧了青年的睡颜好一会儿,喻恒筠才转身把大衣脱下,往躺椅式沙发上放好,却没开暖气,径直收拾好贴身衣物去了浴室。 纯粹的碧蓝,他又在下坠,没有窒息感,只是单纯在下坠。 ……为什么要用「又」?以前他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吗? 想不起来,很陌生的感觉,但不应该这样轻松的。深渊的触手呢?黑暗的拉扯呢?他所归属的地方在哪? 明明在海底,眼睛却能睁开,视野里的所有存在都一清二楚,唯独无法动弹。 说起来,这真的是海里吗?没有生物的存在,只有蓝的色彩和水的触感,没有巡游的海洋生物,没有潜藏的危险,没有作为人身处海底的窒息呛溺。 也不见透入海里的光线,耳边是空寂、空寂,还是空寂。 他仿佛被沉入海的活尸,空有意识和感觉,被禁锢在已亡的躯体里,就此落到无人可知的沟堑去。 ——怨恨吗?后悔吗?痛苦吗? 似乎都没有。 ——有什么遗憾吗?有吗? ……这是在做什么,自己和自己玩问答游戏吗?如果不是,脑海里询问的声音又为什么会出现? 不明白。需要弄这么明白吗?遗憾应该也是没有的吧。 ——真的没有吗? 没有…… ——没有的话,那首新的组曲又为什么而作?为谁而作? 新的……组曲?那是什么? ——不记得了吗?用新曲作结的组曲,为了抹去剩下的痕迹,为了让他听见。 他……他是谁?我又是谁? 没有回答,为什么不回答了?耳边孤寂的声响令他恐惧,他会就这样落入空无,还是就此完全消散? “唉……” 谁在叹气?他疯狂要寻找声音的源头,心慌意乱,碧蓝的水也卷起飓乱。 什么都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都找不到。 ——真的没有吗?真的记不起吗?再抬头好好看看,认清楚,他是谁。 他听话地抬头,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听话,却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睁眼,听话……睁开眼。 睁着眼的,是睁着眼的,还是什么都没有,一片蓝。 ——不是这一层,潜意识的眼睁着,意识层的眼还没睁开,认真回想起来,他是谁,你会看见他的。 ——别忘了,你做的一切都是由他而起,在梦境连接的此端,你会看到他。 他注视着眼前空洞的蓝,什么都没看见,却有一阵宛如风一般轻柔抚过的触感,眼角余温让他微眯双眼。 “你怎么又忘了?” 又是这个声音,他……忘了什么?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拉你往上。” -- 第244页 低沉的声音。话里的坚定让他忍不住开始眨眼,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先前并没有眨眼。 闭上眼再睁开的一瞬间,心猛然一跳,视界里出现的首先是一双深邃的眼,眼里如望不见底的黑夜,却是星光点点,似要映入他的梦。 见他终于睁开眼,略带懵懂的神采撞入黑夜里,叫星光折了轨迹,落在男人弯弯的眼和嘴角上,星光更盛。 男人什么都没说,他却仿佛溺在深海里,只随男人的伸手和拉扯力道开始上浮。 时不时地、男人总要回头与他的目光短接,他就觉得又要沉溺,但这不是窒息的难受,而是要在水中融化。 在冰凉十足的海水里,男人就是唯一投射的那道光,明亮了他的整个世界,也散发滚烫的热意感染他。 他追逐这光,第一次主动浮出海面。 在日光中,男人盛着光的眸中,倒映出他冰雪消融的微笑。 男人的目光瞬间收紧,如锁定猎物般极富侵略感。他目光有些涣散,紧张地看见在交叠的视野里男人凑近的面孔。 近了、又近了,这是一个近乎要亲吻的动作,他心跳很快,感觉到脸上热意腾升,飞快眨眼,他最终仓促地闭上眼。 靠近的呼吸猛地扑了一下,是男人低笑了声,他疑惑想睁开眼,却是不轻不重的两下抚压在左眼略过。 待温软的吻落在眼睑后,他忍不住颤动睫毛睁开了眼。 他说不清男人暧昧不清的眼神,和男人眼神中一击即中让他血液仿佛都沸腾的、模糊不清的感觉。 意识都有些脱离的感觉,他迷迷糊糊看见男人扬唇,似乎有些戏谑。 这让他努力把意识唤醒,更想听清男人到底对他说着什么。 可还没来得及听清,他就随着这个动作陷入了黑暗中。 喻恒筠见自己一句「还不醒」的问话后,青年就从意识的层面里消失,他似是放松一笑,也在海面闭上了眼,脱离了傅择宣的意识。 再睁眼,他正裸身站在淋浴下面朝花洒,水毫不留情地扑面落下。 喻恒筠闭上眼,感受着水在身上滑落的感觉,想到了方才在眼前欲吻未吻的唇,喉头微滚,他却只能深呼吸,压下了在心底扑腾的鱼跃,捋着发手擦身子沐浴,嘴角轻扬。 浴室外数米的卧室里,黑暗中躺在床上的傅择宣睁开了眼。 手微蜷起,他想举起手,思绪间手又下落捶回床,良久后他将左手轻轻捂在眼前,伸出小小一截舌轻轻舔了下唇。 他唇很是复杂地一抿再抿,又是微张,又是轻咬的,最终他重重叹了口气来。 然后他偏过头,左手落上枕再也没动,只他眼睛在黑暗中有规律地眨了又眨。 像是在注视什么,其实什么都没落入他眼。 作者有话说: ……没写完; 最新评论: -完—— 104、他和他的梦境(八) 他却同样在过路人的记忆里没落。 “你可以审判我。”傅择宣坐床上抱着右腿,在床头灯微暖的光中,他仰头盯着擦着头发从走到门口走到床尾的男人,认真道。 手顿了下,喻恒筠为这说法愣住,片刻后神色自如假装没听见这句话,擦着头发掏出通讯器,单手点着,实际上什么都没看进去,反而被来自左前的视线牵扯着注意力。 他想着审判者这个组织的名字,又回忆起许涵那个从D文翻译过来同样叫「审判者」的酒吧名,回味间似乎懂了傅择宣的意思。 傅择宣却像是完全无法感知到两人之间的氛围,敛了下眼,而后再次把目光投注在男人挺拔的身形上。 他无法直视喻恒筠的双眼,只保持这样的状态重复道:“你可以审判我。” 喻恒筠闻言止住在通讯器上滑点的手,熄了屏把手通讯器往卧椅上一扔,好整以暇地瞧着傅择宣紧张的姿态,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浴衣。 “让我这样审判你?” 这句话说得奇怪,毫无逻辑感可言,但傅择宣却隐隐感觉话里有深意,这是他鲜有的体验,他竟无法领会喻恒筠语气里的深意。 见傅择宣根本没有动摇的表现,喻恒筠暗叹一口气,为这句开启流氓模式的话语没能尽到他应尽的职责而惋惜。 傅择宣倒是出奇地感知到了奇怪的氛围,低眉摩挲着微凉的膝盖,僵持没应答。 瞟见他的动作,喻恒筠问:“凉不凉,要开个暖气吗?” 如他所料,傅择宣给出一如既往的冷淡反应,闷闷憋出一个「嗯」字。 但喻恒筠想看到他给出更鲜活的反应,最好是比先前梦境里更多的表情、情绪的表达,生气、害羞……怎样都可以。 也不怕尴尬,他一直把目光放在和自己僵持着的青年身上,语气含笑道:“「嗯」是什么意思,开还是不开呢?” 扬起的尾音有些亲近调笑的意味,却不狎昵,傅择宣实在不能适应这温馨的氛围,下意识要逃避。 “开,我去洗漱。”故作镇定地给出这句话,傅择宣起身下床就要往浴室那边急匆匆走掉。 听见喻恒筠在身后忍俊不禁的笑声时,傅择宣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刚走出客房门,他有点儿恍惚,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喻恒筠要笑。 他被喻恒筠单独拎过来,但在喻恒筠下榻的酒店里,没有他的换洗衣物,他又谈什么「去洗漱」? -- 第245页 还能怎么办?傅择宣悻悻返回客房,刚才站在床尾的人已经坐在躺椅上,擦着头发正调暖气。 见傅择宣进来,喻恒筠把注意力分给了他,眼神里的了然和意味深长的嘴角弧度让傅择宣产生了些异样情绪。 这人分明早就想到了自己没有换洗衣物的事,还不提醒。 傅择宣也不肯示弱,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泰然把事实向喻恒筠道出。 喻恒筠本意也不在看笑话,挑眉道:“你在梦境里的支配力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听见他这样说着,傅择宣倒是怔住了,连带着喻恒筠也不解:“看来你并不清楚了?” “在……游京消失之后,我应该失去对梦境的支配了。”之前喻恒筠以猫形态待在他身边时,他已经验证过了。 “此一时非彼一时了,你可以试试。”喻恒筠没解释过多,只是单纯建议道:“或者你就这样休息,我也不介意。” 喻恒筠扫视他全身的视线让傅择宣更加不自在起来,总之要先脱离和喻恒筠的独处境地,让自己拥有一个独立空间来缓冲思考一会儿。 于是傅择宣尝试着把睡衣裤具现化,结果果真如喻恒筠所说,他又重新掌控了梦境的支配力。 镇定地冲一直关注着他的情况的喻恒筠道声谢,傅择宣拎着被喻恒筠放到躺椅上的浴衣等洗漱用品,转身径自去找浴室。 出门是客厅,内敛不失华美的布置很能抓住人的眼球,傅择宣稍微看了几眼,往浴室的地方去了。 浴室里,喻恒筠方才洗浴的温度和气息还没散去,和刚才闯入客房的气息相同,唤起傅择宣关于微潮海盐和暖橘日光碰撞的记忆。 忍不住深嗅几下后,傅择宣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偏头看向镜子,脸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有红晕爬上。 盯着镜中的自己静了几秒,傅择宣垂着眼开始解衣服,解完后只脚把拖鞋脱下,赤脚踩进淋浴间打开开关。 热雾渐渐升腾爬上淋浴间的透明门壁,如傅择宣正混乱的思绪,复杂却纯粹。 在肯于把组曲在音乐厅演奏出来时,傅择宣就无比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一如他过去许多年都十分精确规划好的那样。 接下来的规划里,没有喻恒筠的参与就不完整。 不是计划本身不完整,而是他的情感归属。 他十分清晰地了解到自己对喻恒筠到来的期盼,也愿意再次直面喻恒筠。 或许就像他为组曲写下的新绿作结,过去的那些作品是「零」过往人生的诠释,他用错误的方式活到如今,告诉自己死亡是唯一的退路。 但傅择宣从没认识到,在反映自己潜意识的梦境里,他是如此渴望着一双手,那双手会将他拉出深海,带他逃离深渊的黑暗。 如是让他瞬间有了新的认知——新奏的未来可以是缠绵,但一定拥有许多未知,可以是惊喜,也或许是失望离散,但他总归要试试。 如果说要考虑和喻恒筠的未来,傅择宣甚至还是迷茫的,他不得不深究自己的情感。 没有占有欲,随时可以放下,这样不曾执着的情感算是什么? 只是单纯追寻一道光十余年,填补空缺的巨窟?满足自己奉献的渴望? 这对喻恒筠来说不公平。喻恒筠可以不计较,他却不能不计较。 他该得到这个人的审判,他的利用、欺骗……如此才能去考虑所谓的未来。 傅择宣还想了很多,仍旧没找见思绪绳线的源结,拎着带子系上浴衣,他草草擦了下头发,把东西收好,带着原路返回客房。 房间里亮起强灯光,喻恒筠已经把身上的衣服换成睡衣,靠着躺椅正竖着本书在身前认真读着。 听见傅择宣回来的动静,他第一时间就看向傅择宣,低声道:“回来了。” 轻柔的语气和傅择宣柔软的思绪契合,让傅择宣懈着神经答了声「嗯」。 很突兀地,喻恒筠径直起身,拍了拍自己方才座下的躺椅:“来坐。” “不用,我去那边坐……”傅择宣要往另一边去的动作被喻恒筠微斜过来的眼神慑住,他眨了眨眼,顺着男人不由反驳的意思坐到躺椅上。 “等我一下。”听喻恒筠丢下这句话往客房外走,傅择宣正坐着等喻恒筠回来,也没懂喻恒筠的意图所在。 乖乖等到喻恒筠回来后,看见他手里拿的吹风机,他才反应过来喻恒筠的意图,瞬间就想要起身。 眼瞅着傅择宣有了逃离的意向,喻恒筠轻声两个字,却不容拒绝:“坐好。” 奇妙的是,一米八个子的青年听到他的要求后,双眼直勾勾看着他好几秒,就顺从地坐回躺椅,两脚并拢,双手乖巧放在膝盖上。 目光里没透露出特殊含义,却看得喻恒筠心是暖软暖软的。 拿着吹风机向傅择宣走近时,他甚至不合时宜地想:在那样条件下独自成长起来的小少年,是怎么长到这个身高的呢?明明这么高,却瘦弱得令人心疼。 喻恒筠想起在现实里傅择宣的模样,躺在洁白的床上更显苍白瘦弱,虽然有基础肠道营养供给,却难掩苍白的面色。 他还是想看到这个人在阳光下更有活力的身姿,想尽快把青年带出梦境。 但当下,喻恒筠给吹风机接上电源,沉默着给傅择宣吹头发,在呼啸声中柔和着眉眼享受这难得的时光。 -- 第246页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在陆申梦境里那一晚,同样是他们俩,喻恒筠在浴室给少年模样的傅择宣吹着头发、清理伤口。 还有他们看过的手影故事,额间珍视的轻吻。 傅择宣的记忆从没让他失望过,但此刻他更认同,这段记忆因为这一秒的回想、寻找而变得珍贵,他忍不住沉浸在彼此无言的氛围里,身体也舒缓起来。 大脑有些沉沉的,傅择宣突然想到,在游京的干涉下,喻恒筠已然不记得这些回忆。 就像过去那些年的经历,他被遗弃,也被遗忘。他从这些人的生命里走过,却只是路过、擦肩,没有一声招呼就离别。 走过的岔路口不会留下行走的痕迹,他却同样在过路人的记忆里没落。 他没为那些失落的时光耗费心神去失落,尽管只有单方面的连接,这些记忆的碎片都在他的脑中保存完好,从未遗落。 但此刻傅择宣茫然失措,心里漫上的苦涩压抑不住,头顶晃动的热风就是飘摇不定的温度,即使好好立在自己身后,也如隔一整个宇宙的荒芜冰冷。 发散的心思片刻又抓住了中心:如果喻恒筠失去了梦境里的记忆,他应该同时也会失去和这些记忆相伴的情感才对。 那他为什么还要追到梦境里,对自己有之前那番表白? 这说不过去。 很敏锐地,傅择宣迅速抓到了症结所在,那就是——喻恒筠或许压根就没有失去记忆。 什么原因?傅择宣心里有了与之相应的猜测。 要说谁能在记忆这方面做手脚,一定少不了游京,更何况喻恒筠前后都是在他的梦境里来往,让游京扰乱记忆的几率就又增大了。 可私心又并不愿意让他去怀疑游京的举动。 如果真的是呢?据傅择宣所知,除游京的控制之外,没有其他方法能让人留存在梦中的记忆。 “很晚了,准备休息吧。”喻恒筠的声音恰在这时响起,正打断了傅择宣的深思。 事实上他一早就停了下来,在观察傅择宣,饶有兴趣地琢磨,是怎样的想法让乖巧的青年毫不设防坐在自己面前,小脑袋随自己的左右摆弄轻摇轻晃。 当他从那张放空状态的脸庞上再读不出其他讯息,喻恒筠才出声打扰傅择宣。 但当那张漂亮的脸庞转过来仰头直面他,澄澈的琥珀色毫无预料撞入他眼中,喻恒筠呼吸一窒,在傅择宣不含他意的空茫眼神中,他顿时无措。 傅择宣开始只是依着本能循声而看去,于是当最终从沉思中脱出后,他发现自己正不明所以地和喻恒筠对视着。 更奇怪的是,在躺椅扶手旁立着的高大男人,竟是双颊微红的状态,而即便如此,男人还是执着追寻着他的目光,用更为直白、不着任何掩饰的眼神和他对视。 凝望着,倾诉着,一定要让见到这目光的人尽数知道这双眼主人诚挚热烈的情感归向。 但目光凝望的终点并不打算接收这一信号,反而是躲闪着避开喻恒筠的视线,别开身子站起来,理了理浴衣摆,感觉还是十分别扭。 傅择宣故作自然:“我去换衣服。” 见傅择宣几乎要落荒而逃,喻恒筠延续炙热的视线追随着,沉静嘱咐道:“早去早回,别等会儿又在梦里和你碰见。” 脚步顿住,傅择宣的心思完全被看破。他之前观察了厅堂,本来打算换完睡衣就在厅堂的沙发上将就这一晚,不行也至少先避过一段时间,等两人间的气氛冷下来再说。 傅择宣还没走出门,喻恒筠又幽幽道:“别忘了是谁说的「你可以审判我」。” 这后半句引用来的话学得十成十的像,傅择宣闻言,只得又打消了磨蹭的心思。 喻恒筠这点拿捏得十分准确,他明白傅择宣是个认真的人,如果是傅择宣决心要做的事,他会不顾一切外在条件,把事情完成得尽善尽美。 傅择宣也许擅长逃避、隐藏,擅长伪装情绪把冷淡的表情做得彻底,但他一定不擅长放弃。 他本性如此,懵懵懂懂就接收了恶意善意,却天生晓得甄别这些情绪,把最恰当的情绪释放。 可喻恒筠不想要这些恰当、得体,他想从傅择宣身上接收到更真实的信号。 也许那是和傅择宣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相反的模样,但无论那一面傅择宣自己是否能接受,喻恒筠都愿意包容,引导这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十分单纯的青年,让他对自己释放出所有情绪。 这会需要一段很长时间,来让喻恒筠触到熔浆之核,来让傅择宣适应。 这也是他把傅择宣从梦境中带出的方法,他首先要触及包裹傅择宣的外壳。 或许不一定要撬开,或许他能让傅择宣主动将他带入壳中。 因为从零到傅择宣,喻恒筠这个人——令他十分嫉妒地—— 一直、一直被傅择宣坚定选择着,被傅择宣得天独厚地偏爱着。 傅择宣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才一而再再而三避开选择和他同行的道路,在充满荆棘幽暗、危险四伏的密林里踽踽独行、自生自灭,他不强求出路,也不寻求援助。 喻恒筠也不愿强求他,却不忍见自己放在心上暗念都小心翼翼的人就此堕入未知的黑暗,再也不醒。 他有私念,由那份得天独厚的偏爱催生的私念,他自然想独占这份偏爱。 -- 第247页 可喻恒筠从没想让自己的私欲左右傅择宣的想法,他只想把所有心声说给傅择宣听,让他重新做出选择。 …… 在喻恒筠刚才的提醒后,傅择宣换好衣服收拾完就很快回到了客房。 傅择宣一身纯黑的睡衣裤,顶着乱蓬蓬的黑发走进来,从黑色中露出的肌肤仿佛泛着光。 喻恒筠正斜倚着扶手,眼控制不住朝未扣的上衣第一枚纽扣那处流连,尤其是覆盖住精致突出的锁骨的肌肤。 同之前在床上仰视撑在自己身上的青年的情景有些类似,却又不同,更禁欲,更……引人遐思。 眼神不禁飘忽了下,喻恒筠深觉有些不妥,却控制不住自己看傅择宣十分家居的这一身。 和眼神同样有些躲避的傅择宣对视时,他才从温馨笼罩在两人间的暖光营造的旖旎氛围中短暂回归。 感受到喻恒筠的目光从略带雾气的柔软凝聚成深夜,最终沉淀下来变得深沉,傅择宣有如蚂蚁啃噬的心才停下骚动。 方才兴奋过后的空落感难言地朝傅择宣席卷而来,平息紊乱的呼吸,傅择宣低下眉眼,看着喻恒筠放在腿间打开的书本道:“开始吧。” 他不知道他躲闪动作下暗淡的眼神,也不知道他的神态在喻恒筠的视角下一览无余。 喻恒筠想伸手去抚他漂亮的眼,让比蝶翼更美的睫在他的手下显示脆弱地轻颤,让微红的眼尾在颤动中殷丽更甚,让眼睑轻抬望他,明亮的眸子中只能容纳他一人。 但他只是想想,手指微动又被按在身旁,最终也只是挑衅般,低声以悠扬的语调恶劣问道:“审判?” 作者有话说: 居然还没写完…… 最新评论: -完—— 105、他和他的梦境(九) 一个拥抱,换走他过往人生的一切回忆。 喻恒筠纯黑的眼眸中有傅择宣看不懂的深意,但他的警惕心在这时提醒他,男人似玩味般吐露的两字问句并不简单。 但他能有什么方法拒绝喻恒筠的任何意向呢?傅择宣知道自己是没有的。 好像在当年梦中的纠缠之后,他就陷入了万花迷离的境地,在镜子迷宫里兜兜转转,每个转角映在镜中的都是喻恒筠的身影,从少年、青年到如今,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自然而然跟在这道身影后头,走过少年的囚牢、哭泣的寒冷深夜、熙攘街市、宇宙深处的荒星、不论生死的战场、荣耀披身的高光时刻,最终都交汇在眼前,这个梦境的边缘。 喻恒筠走向哪个路口,傅择宣都义务反顾、毫无疑义地跟上。只要喻恒筠开口,他什么都愿意为他去做。 所以他不会有任何辩驳的话语,只是维持着自己的神态,低声重复道:“对,审判。” 如果是手下人露出这种顺从的姿态,喻恒筠当然是满意的,但这种顺从出现在傅择宣和他之间时,喻恒筠的心里极其不乐意。 这种顺从甚至遮蔽了傅择宣的真实,让喻恒筠看不到傅择宣眼里的任何情感,所以直到如今他都不知道傅择宣对他的顺从中,是否带上了他期望的暧昧色彩。 因而在得到答案之前,喻恒筠必须要打破傅择宣的顺从,他就得认真思考这份顺从的由来。 即便联想到傅择宣过往在吴泽乐、魏东海手底的经历,这也和傅择宣对喻恒筠的特殊优待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喻恒筠不明白为什么傅择宣会在自己面前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傅择宣分明可以把姿态摆得更高,明明傅择宣这个人在他这里早就是予取予求的了。 甚至在梦境里,即便傅择宣拥有绝对掌控力,却只将自己的支配力用在了他的身上,强制他失去关于傅择宣这个人的记忆。 就连这点也是单方面为了他着想。 喻恒筠或许找不到答案,但既然他在傅择宣这儿有着最特殊的权限,自然也可以凭借权限钻入心门。 但想着喻恒筠竟有些恐慌,同时他沉云聚集的眸中添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他可以在一张空白的纸前坐上数天,思考在白纸上肆意挥洒笔墨的过程。 可正因成图有无限可能性,他踌躇不敢下笔。 他想要的图画十分简单,只要傅择宣一个点头,他就能描绘数种两人共同构筑的未来。 也因顾及傅择宣不曾点头,他不够果断,没能彻底抓住,让这数种可能的未来幻影在手中数次掠过逃脱。 他内心的渴望早就在一次一次的错过里膨胀,阴霾甚至遮盖了理智,让他偏离理性的轨道。 阴暗的情绪难得占据了上风,但喻恒筠依旧能在极端迅速找到回正的情绪,压下一闪而过的凶狠表情,神情却依旧阴沉。 傅择宣没瞧见喻恒筠阴云密布的神情,正因男人许久没给反应而疑惑着要抬头,一瞬就被笼过来的阴影罩在其中。 气息还是熟悉的气息,却带着厚重的压迫感,傅择宣终于第一次在和喻恒筠的相处中感受到如此令他寒战的压迫感。 太近,在男人掐出他下颌往上抬时,浅浅的吐息经由男人低下的头喷洒在他面上,令他心不住狂跳。 喻恒筠感知到了自己在这个梦境里经常反复的情绪,亦清楚除了梦境主人,没有谁能如此牵动着他的情绪。 于是在傅择宣眼中,眼前布着阴霾几乎要如雷雨压下的脸僵了下,又恢复了沉稳的神态。 -- 第248页 可他无法放松下来,喻恒筠紧盯不放的眼神和眼中渐浓的墨色侵略感十足,墨色如磁石拉扯他的心神。 “审判?”傅择宣听见喻恒筠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如是道,但他并不明白这怒火从何而来。 这对他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当傅择宣感受到掐在下颌的力道紧了紧时,他对喻恒筠因自己的话语产生的巨大反应感到十足的困惑。 “你想怎么审判?”喻恒筠盯着傅择宣迷蒙而泛着水光的眼眸,在内心因傅择宣仍未感到分毫紧张和不对劲而叹息不知多少遍,遂又敛着眉朝他逼近几分:“这样?” 傅择宣依旧一副坦然全盘接受的样子,不见丝毫慌乱。 实际上他心里在疯狂思考着,自己对于「审判」的要求为什么会让喻恒筠生气。 反应过来后,他正被喻恒筠逼着向床沿略带踉跄地后退。 向他逼来的步子看似随意,实则含着不容他反抗的力量,和喻恒筠此刻引而不发的威压一样让人心惊不已。 无言的对峙中傅择宣的小腿触到床沿,下颌的力道把他往后推的同时松开,他在失重感中看着喻恒筠俯身压来,在跌落床上后和冷静理智的一双眼对视。 这显然是矛盾的。当视听相悖,傅择宣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 耳朵捕捉的怒火,和眼中看不透的深沉,他该倾向于与情绪息息相关的心灵之窗,却不太愿意过于相信喻恒筠的所有外化情绪。 他到底是真的在生气?还是假装生气? 所有这些想法于傅择宣所求的「审判」一词没有任何关联,傅择宣也就没有必要对此深思。 但当喻恒筠倾身逼近,他却又反射性避让开直直侵向眼中的浓烈情绪,更要后退。 喻恒筠哪能让?两手分别撑在傅择宣的身侧和耳旁,抵住不让他起身和后退:“还是说,你想要这样的审判?” 因这前后不连续的话语,傅择宣眨眨眼,思维回溯到这句话之前的语境。 尽管连接起了喻恒筠前后的动作言语,他还是没弄懂这两种审判有哪方面的区别。 不过,躺在床上和站起来对峙,两者之间的氛围还是大有不同的。 傅择宣大致明白了喻恒筠这一举动的含义,也就没再想着逃开,顺从道:“都可以。” “都要啊……这么贪心?”喻恒筠黑眸沉沉望他,语气却自带狎昵:“也不是不能满足你,但我还有个问题。” 傅择宣意识到,自己口中的审判和喻恒筠言语里透出的「审判」意味有很大不同,但他还是顺着喻恒筠的意思问了:“什么?” “你要我用什么身份来审判你?” 这个问题在喻恒筠心中是有完美答案的,但傅择宣一定不会给到。 欣赏青年绕着问题核心打擦边球固然也是快乐的一种,但喻恒筠现在没有耐心等待无数偶然碰撞出的火花,他要破局,要得到傅择宣顺从之下的真心所向。 于是傅择宣还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回答,甚至已经思索到「自己只愿意让喻恒筠审判自己,他能是什么身份」这一步时,喻恒筠却提前抢占了他回答的话语权。 “答不上来的话,我也可以换一种方式问:你把我当作什么了?一个靠你施舍才能获得如今这些功勋的……软饭男,一个你为达成目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 谴问的语气直让傅择宣白了脸,看得喻恒筠心疼不已,但他要想得到更好的答案,只能逼青年一把,让他从龟缩的壳中慢慢探出头。 傅择宣没有作任何辩解,而喻恒筠的诘问还没结束:“说说,你觉得这算什么?” 这对傅择宣来说是个难题,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有一秒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是啊,他这又算什么呢?此前他所做的一切,都在罔顾他人的意愿。 他没曾想过辩解,或者说他最终选择留在梦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愿面对。 喻恒筠此刻提出的问题就是他的最不愿面对。 如果不能辩解,他又该说点什么?这算什么?应该算他的一厢情愿吧。 看不到光,他就创造光源,直到其闪耀到他能看见的那一刻。难道他要这样回答? “怎么?还想不出用怎样的方式辩解吗?” 不可以,这显然听起来太冠冕堂皇——即使傅择宣能看清,在自己内心这就是唯一的驱动力。 他和喻恒筠似乎能看透他所有想法的视线对上,否定了刚才的想法。 喻恒筠要的回答一定更贴近于他自己,那么喻恒筠想在他这儿得到什么? 虽然这样想有些自恋,但喻恒筠再次进入他的梦里毋庸置疑是为了他,是要把他从梦境里带出去。 如果、如果喻恒筠真的得到了游京的帮助,那么破开这个梦的关键是什么? 傅择宣想不明白,但他对给喻恒筠的回答有了想法。 “身份是在审判之后考虑的事。” 他说话时再次避开了喻恒筠的眼,这让喻恒筠没法单单从他平淡的语气中判断出真假。 但喻恒筠早就知道,当傅择宣用这种表情说话时,一定是要掩藏真实想法,却又在这基础上告诉喻恒筠某个似是而非的信息。 一如他在这个梦境前段表现的那样,他不会对喻恒筠说谎。 但其实这句话要表露的意思已经特别明显了:有审判,也会重新定义两人之间的关系。 -- 第249页 那喻恒筠就正好应了他刚才用来刺激傅择宣的话里的身份——被利用者。 的确,傅择宣的计划做出的贡献,是要和他对这么多人的利用分开而论的。 但既然回忆起一切的当事人们都已经坦言不介意,其中被从小「利用」至今的喻恒筠自己都已经站在傅择宣的面前,对他请求着爱,又怎么可能还让这个心善的青年揪着他所谓的过错不肯释怀? 两人维持着俯仰面对面的姿势,却是各怀心思。 傅择宣胡思乱想着,喻恒筠维持撑在自己上方这个姿势应当挺累的,他刚把这种想法的出现判定为不合时宜,下一秒喻恒筠的动作就把他的胡思乱想打散。 喻恒筠的右手搭回他的下巴,这回不是掐,而是大拇指和食指合作着,以暗劲温柔地让傅择宣的头左右晃了下,喻恒筠的目光则极富侵略感地在他脸上打量。 这感觉让傅择宣皱了下眉,像打量商品一样的轻蔑,但他又觉得不太像,这是种目光让他反射性要躲到角落里。 最终喻恒筠微抬起他的下巴,自己也上前,更和他的脸正正对上:“如果说我等不及了呢?” 喻恒筠居高临下的姿势第一次让傅择宣感到如此不适,之前他每次都能从喻恒筠的动作中找到温情珍重的痕迹,现在却没有,他在喻恒筠凝视的眸中只能读到冷漠。 傅择宣胸中似有气堵住无法宣泄,又是一种全然陌生的体验,他茫然要退却。 喻恒筠瞬间发现了他的退意,出声提醒道:“你自己说要承担的事情,我现在如你所愿了,这就想着要逃跑了?” “你就这点担当吗?”严厉的口吻下是极致淡漠的情绪。 傅择宣想起来了,他对这种表情和语气再熟悉不过,不可能会忘掉。 太像了,傅择宣回忆起刚才自己被当作商品般估价时面对的目光,那里面没有蔑视,那目光不含任何情绪,因为什么都不会入他的眼。 傅择宣的回忆立刻跳转到他仍是零的时间,他什么都不是,仅仅作为手术台上待宰的羔羊,在无形圈养中丧失对自由的渴望。 重复着徒劳的一日一日,直到羊圈的主人要待价而沽,他便被卖给目的买主,继续他可悲的生活。 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是在吴泽乐计算之下的不是吗? 就算傅择宣心底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否则他如何顺利地从魏家逃出,却没被抓回去? 他的名字傅择宣,择而宣之?作出选择,然后把结果公开。 傅择宣想,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只不过是因为不想破坏吴泽乐在自己心底极恶的形象吧。 他承认吴泽乐把自己从垃圾堆捡回、养育不过是为了实验,承认吴泽乐对他的漠不关心,承认在漠不关心之余的照顾……不过是保证实验用羊能够存活罢了。 还有被交到魏家、SLAF病毒的启动,他全盘接受,也由此承认吴泽乐的极恶。 可为什么?还要让他知道,他自以为那些由自己做出的选择,最终却都是吴泽乐的安排。 只要知道吴泽乐的极恶不就好了吗? 把剩下的真相展现给他,不就等于告诉他,他至今为止的人生,完完全全是可悲地被操控的人生。 他所追求的自由,仅仅只是自由罢了,是给予他希望又无法追寻的极光。 他眼中盛的悲哀刺痛了喻恒筠的心,但喻恒筠回想自己的话语,竟也不知是哪一句让青年突然变得这样死寂。 “我只是吓……” “你说得没错。” 喻恒筠的安抚被清冽的声音打断,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语意不容人反驳,喻恒筠只好继续听他的陈述,但傅择宣没再说,伸出手推着喻恒筠的胸膛,两人遂终于起身,面对面坐在床上。 傅择宣没再迟疑:“你说得没错,我是没有担当。” 就好像刚才喻恒筠的责问就是他所求的审判词似的,傅择宣开始平静陈述自己的过错,利用、欺骗、逃避。 一切的一切喻恒筠都在自己和傅择宣双份记忆中了解得一清二楚,他本以为逼着傅择宣面对,会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可当青年黯着一双无波无澜的眼,以死寂的表情陈述着自己的经历,却仿佛在说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他人的故事,喻恒筠觉得自己错了。 他不该让傅择宣露出这样的表情,无论如何都不应该。 喻恒筠的心被攥得慌,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把自己的痛苦经历说得这么平静?在经历过什么后才会不抱任何期待? 傅择宣仍平淡自述着,他听着心乱如麻。 “我的确利用了所有人,最后也没有担当地逃避了。” “可我并没将你看作工具或……靠别人才能功成名就的那种人,虽然我的确不顾你的意愿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你的身上,但这只是因为是你而已,我没有选择别人,只选择了你。” “但归根结底,我的做法就是错的。”他可以寻求官方的庇护,但他想要自由,他想让喻恒筠做这份功绩的主人,所以他选择了错误的做法。 “我选了你,利用的是你,因此也只有你可以对我所做的一切进行裁决。” 傅择宣心里闷得慌,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中的一切可能性:“所以,如、如果你对这一切已经厌弃,大可以离开,不用再管我了。” -- 第250页 需要的时候他会存在,不需要的话,丢弃就好。 如果他的人生全然出于吴泽乐的安排,那么这安排中一定出现了变数,让他牵肠挂肚的变数。 他给了变数格外的优待,和他为许涵找回身世、给喻书诺送糖果是同样的道理。 傅择宣短短回顾至今的人生,发现竟也只能找到这几个特殊的人了。 却又想,能拥有不止一个特殊的人,也不失为幸运。 而其中最大的变数值得最优待,他几乎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献出。 一个拥抱,换走他过往人生的一切回忆。 是否也值得他把未来交待?他想是值得的,如果优待到期待对方的拥抱、亲吻的地步,把一切心甘情愿交给他来判断,那或许是超过「值得」这一词的极限了。 这是傅择宣对迄今为止自己所有超乎「安排」的行为的总结。 他甚至说不明白,自己这些「过界」的行为,是否也在吴泽乐的预料之中。 所有的举动,求的无非一个「心甘情愿」,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傅择宣又体会到了自己所求、所向往的「自由」。 既是心甘,他就能坦然面对任何结果,只要喻恒筠开口,他就一定会顺从。 在喻恒筠重新进入他的梦境时,这个结果就已经被书写在梦境出口的大门上,喻恒筠只需要输入指令,道路会自动为他铺平。 作者有话说: 大狗勾喻恒筠即将上线,下一章就把文案里的场景写了。 最新评论: -完—— 106、他和他的梦境(十) 以后再无永夜。 在傅择宣自陈时,喻恒筠的心乱渐渐转变为惊讶,尤其是他听见这把他无比喜欢的嗓音说出近乎告白的话语来。 欣喜之余也心疼青年不肯相信别人会选择他的态度。 “离开不管你?”喻恒筠低头看向傅择宣随意搭在腿边的右手,伸手将其牵过来搭在手心,轻握,抬头对人轻笑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一直以来离开的不是你吗?” 轻柔的语气给傅择宣周身的死寂带来复苏的温暖气息,手心源源不断的暖意几近炽热,分明是柔和、不带攻击性的,傅择宣却如被灼伤般猛地要抽回手。 用力圈着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不让青年抽回,喻恒筠执意追寻着对面人逃避闪烁的目光,开始和他细数:“你总是说着矛盾的话,做一些自相矛盾的事情。” “要做坏人就做到底,又要扮黑脸,又要别人对你感激涕零,怎么可能?” 见傅择宣张口却又没出声辩解,喻恒筠接着慢悠悠道:“你所谓的利用和欺骗,是为了成全自己的解脱,这些都不是不可以,但在我看来,都要建立在「你所求是真正的解脱」这一事实基础上。” 说着,又看见了傅择宣迷茫的表情,这让喻恒筠想象到脆弱易伤的小兽收起刺人的外甲,用柔软与世界相触。 他语气又柔和了些:“想想看,你有那么多种方法可以选择,用最极端的方法把自己变成罪魁祸首,或是用最温和的方法把自己上交,但你选择的是什么?” 逃避…… 傅择宣想,是的,他甚至可以利用数据库里那么多种行为模板,将自己完全摘出,完成以后他就可以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存在抹杀。 他选择了什么?他究竟选择的是什么?原来自己一直没能看清。 “你选择了我。”在傅择宣得出答案之前,喻恒筠告诉他:“你选择了我,零。” 喻恒筠想过要剖白自己的内心。可说到底,这些都不如让傅择宣看清自己,他那些诚挚到不求任何回报的行为,对他自己、对喻恒筠究竟有怎样深厚的含义。 “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如果喻恒筠不知道真相,或许还会被蒙蔽,在失去傅择宣后追悔莫及。 一切可以复杂到他一无所知的程度,也可以简单如现在。 喻恒筠知道了一切,也拥有了傅择宣付出的一切,那这个人他就收下了,就连傅择宣自己也别想抢走。 刚才他眼中的冷漠至极仿佛是傅择宣因过久的凝视产生的错觉,傅择宣溺在男人此刻明眸深情中恍惚,静到极致的房间里他砰砰加速的心跳无比明晰。 这代表着什么?傅择宣已经无暇去思考了。期待?欣喜?他眨着眼,目光呆滞随喻恒筠伸来的手涣散。 每每他以为喻恒筠的指腹要落下,那轻细带着微微痒意的触感就变换,从鬓边落到眼角、脸颊、唇。 指腹落到唇上时他张口,加重的细腻感觉引来身体轻微战栗,指尖又滑下,他在喻恒筠不带情欲色彩的凝视里微眯双眼,被嘴角咧起的漂亮弧度俘获。 傅择宣在梦境中见过许多张脸上的笑容,却从未有一张如眼前这张令他产生如此大的情绪起伏,每一次勾起落下都牵动心神。 这一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梦境交汇的时刻?初见时眉眼鲜明的记忆?仅凭回忆孑孑度过的分分秒秒? 这种情怀从何而来,傅择宣一点也想不明白,它又如何让没有情感的他挂念,反反复复被牵绊? 如果是仅靠回忆支撑起来的如天罗地网罩住他的爱意,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为什么能促使他走到如今这一步? 又为什么在彼此相对的此刻没有消散分毫,反而在心中炙热翻滚,灼得眼中涩涩? -- 第251页 一如滑落在他左胸前停下的手,隔着薄薄的布料,似乎在用手心捂出的温度传达比其热烈千万倍的情意:“这代表,我在你这里。” 在你心底深深埋着,以至于—— “以至于无论生死、好坏,不管是利用和欺骗,你都想着我。” 他是傅择宣得天独厚的偏宠。 这个认知叫他可以忽略时间、空间和任何人物,他可以把这一刻停滞,永远在心里回味。 喻恒筠拥有傅择宣得天独厚的一份偏爱,所以他也是傅择宣矛盾的中心,行事的牵绊,这何其幸运,让他没有在发现这点之前就失去重要的这个人。 但他也恨自己没能早些认识到这点,让傅择宣背负痛苦往事,自己却一无所知踏上早就埋设好的过渡板,和傅择宣一同潜入深海。 他抓住所有可行的方法一心上浮,却不知落在深海里的另一人把所有救援物都抛给他,只想落在深处看他远去。 他怨这种无视自我的付出,更怨没能察觉到这一点的自己。 万幸,矛盾的傅择宣亦没察觉到,在他心底与「想要解脱」相对的,还有一种与之相抵抗的感情,把他从直接解脱的深渊中拉了出来,在深海中等他的到来。 “你明白这点吗?”喻恒筠朝轻捂在青年心口的手看上一眼,缓缓抬眼,对上青年茫然的神态和微红的双颊,感受着手心和指腹共同传来的快速心跳,他轻轻扬眉,道:“你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偏心到这个地步吗?” 陌生又异样的情绪占据了他的上风,傅择宣怔怔不知作何反应,微摇着头撤离喻恒筠与他相触的手掌。 “不知道?”喻恒筠逼上前来,钳制住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对视:“那我来告诉你。” “截止星历468年10月10日国际标准时间10点整,据数据中心统计,SLAF病毒总累计确诊9.25亿例,感染率高达75.14%,致死人数全球470983人,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他数字说得精准无比,傅择宣以为这是对他的质问,猛吸一口气轻抖了两下,又想到那些梦境里的场景,眼眶竟是红了。 这不是喻恒筠想要的效果,他叹气抚上青年的眼角,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没有任何有效死亡控制手段,死亡率0.05088%,是你控制过的结果,对不对?” “把除去死亡以外最为严重的影响因素和梦境主人共担,避免梦境走向坍塌,这……才是最令你痛苦的,对不对?” “如果不接纳足够合适的精神体进入梦境,数据则会进行损毁,所以你和游京制定的计划具备不可逆性,一定要万全准备,在此之前,你只能通过这种令自己痛苦的方式控制所有人梦境中的变量,直到接纳精神体进入梦境,将一切解决。” “可是在我之前,你和游京已经有很多选择。”喻恒筠意识到自己覆在对方脸颊旁的手在颤抖,像他第一次在战场上用双手杀死纳莫星人时那样,模糊血红的眼界在震颤,双手什么都无法握稳。 他可以背负一切,却宁愿不要身上所有的荣耀,也不想这些荣光赞誉是从傅择宣长久以来的痛苦中剥离出来的。 可他一定要说出来,颤抖的尾音是他不平静的内心:“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放弃其他13人,独独选择我。” 傅择宣被他的不平静感染,但他猛地意识到这不可以,胡乱找了个理由回答:“因为……因为最后证明只有你能被梦境接纳。” “不对,你又在骗我。”就算此刻心神动摇,喻恒筠哪会读不出来傅择宣此刻慌乱的眼神,他左右闪动的眼珠虽然很迅速,却逃不过一直紧盯他的目光。 “还在怕什么呢?还有什么欺骗我的必要?” 他深眸中比墨色还浓郁的,是极尽诱惑的捕猎陷阱,傅择宣被牢牢套住,动弹不得。 可喻恒筠是温和而虔诚的,谁能相信,这样接近于信奉神明般全然信任的姿态,竟也会出现在他身上。 亦谁也想不到,他在「神明」耳边温柔低语的颂文,一心要把神明拉入凡间,好叫他自己不再思之如狂。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这才是傅择宣该要的审判。 喻恒筠把左手也轻轻覆在青年白皙的脸庞上,眼尾微耷道:“你要知道,从你把一切强加在喻恒筠身上那时开始,他就成了你的附庸,性命是你救的,荣耀是你给的,如果你还有一点责任心的话,就应该对他负责到底,你说是不是?” 傅择宣早就没法辨别男人眼眸中的神色,是委屈?又好像有些狡黠? 他注视自己的眼神愣愣的,眸子在喻恒筠耍小聪明的控诉中水色泛泛,让喻恒筠忍不住想俯身轻吮去。 但喻恒筠没有,他继续柔声道:“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却驽钝到愚蠢,什么都没意识到,但从我们重新见到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只此一份的偏心了。” 说着,他竟松开了覆在脸上的手,带点强硬的力道骤然离去,傅择宣在凉意和突然的空白中失落起来。 他的表情早就不受自己控制,皱着眉微歪头,紧盯着喻恒筠收回手后的一举一动。 喻恒筠软成一片的心都要化了,被他空茫的表情击中,有些心痒又有些心疼。 从怀里取出藏在那里很久的证明文件,把它们展开递到傅择宣面前:“来之前,我做了一些准备,这些是现实中的一些资产证明,放在梦境里应该也是有效的。” -- 第252页 傅择宣低头看着,没有接过,目光在第一页彩色的证件照上触后,如过电般飞快移开。 从他飘来的眼神中读出「这是什么意思」的含义,喻恒筠执拗把文件往傅择宣手上放,直到他不得不接过,才对着文件解释:“我说了「梦境里也有效」,意思是,如果你不再出去,我会陪你留在这里。” 这才是「一直陪着你」,喻恒筠又认真看向他道:“当然,我是更想和你一起离开的,不是出于任何胁迫,但我想你在现实里还有该交代的事、该交代的人。” “如果结束后你还想从现实逃开的话……我会和你一起。” “不行,你……”傅择宣想到喻恒筠身上担的责任,他现实中的那些牵绊,怎么能容许他逃开? 到这里他愣住,如果那些牵绊对于喻恒筠而言不可丢弃,那他的呢?他制造的牵绊就应当被丢弃吗? 即使微薄,就算只有许涵一个人,他也应该有所交代。 “但你不会丢下那些牵绊。”虽然认可了喻恒筠的话中隐含的意思,傅择宣依旧固执接着先前的话题答道。 “不,你错了。”喻恒筠叹息,“一直以来我都不曾辜负那些责任,用性命去捍卫了安宁,所求的其实不多,只一个「不悔」。” “如今我的「不悔」只有一个你,我又怎么可能会放手?” 喻恒筠看着琥珀色眸子里渐起的雾色,终于忍不住倾过身子,在眼睫轻颤中吻上眼角轻吮。 “他们没那么需要我,你或许也没那么需要我。”唇不舍离开眼睑后,喻恒筠以食指轻抵青年欲张的唇,止住他的话语:“可我需要你,我离不开你了。你该想到的,在你筹划一切、决心把我作为「爱」的梦境主人那一刻开始你就该想到,从那时起,你就成了我的后路。” “为你做任何事情我都情愿。”和你不求回报的付出一样。 “所以要不要看一下手上的文件?”喻恒筠扬着嘴角,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如傅择宣磕磕绊绊在黑廊尽头窥见的阳光:“现在,我是你的后路了。” 转瞬他在傅择宣愕然的目光中咬了咬下唇,一副懊恼的模样:“应该说,要不要考虑一下,让我成为你的后路?” 他在对着自己说「让我成为你的未来」。傅择宣在这分明没有阳光照射、却似乎比阳光更为耀眼的景象中恍惚想着。 他没有想过未来,他不敢想象自己也能够拥有未来。 但如果、如果真的能够大肆谈论未来,如果未来是喻恒筠,他或许……会欣喜若狂。 “还没想好吗?”喻恒筠看出他的恍惚,带着笑意凑近他扑闪的眼,四目相对,傅择宣所有情绪无所遁逃,慌乱、苦涩、深处不易察觉的喜悦:“但现在你应该能明白了吧。” 太近了,每一息都缱绻纠缠,傅择宣心瞬间抽紧:“什……么?” “当然是,为什么你独独要选择我,为什么对我……”喻恒筠故意又凑近一分,见傅择宣闭眼后撤的矛盾动作,他嘴角又上挑:“偏心至斯?” 明明是眨眼后撤的动作,却被自己演成了闭眼,傅择宣明白这是他名为「期待」的潜意识在作祟,也不觉得尴尬,睁眼和喻恒筠眼中藏在戏谑后的认真固执相遇:“你抱了我。” 这个回答有些奇怪,也有点歧义,喻恒筠显然有些疑惑。 “黑暗里,你抱了我。”傅择宣内心知道没这么简单,却也就是这么简单。 一个梦境里缥缈的用力拥抱,一张阳光、星空下比橘子汽水沁人的灿烂笑容,似乎就这么简单,让他将一个人记挂在心数十年。 喻恒筠记起那个自己藏在幼小躯壳里窥见的拥抱:“我以为、那是在梦里。” 他顿了下,显然有些不可置信。 傅择宣抿着嘴轻摇头,眼中水光轻漾,被耷拉下的眼睑微微遮住,看上去十分难过,他低头伸手翻看了下手中的文件,平淡诉述的语气似乎毫不在意:“那是我在走出实验室见到阳光前唯一的念想,一个梦而已。” 那不止是一个梦,喻恒筠欲言又止,那对他而言也不止一个梦。 可他被傅择宣突然抬起头时揭露的眼眸震住,那里面是鲜见的笑意,令他颇觉不真实的胆寒:“所以我喜欢你,关乎所有外在因素,甚至可能下一秒就因为你的改变而消失。” 就算这样的喜欢,你也要吗? 喻恒筠却勾着嘴角摇摇头,下一秒温热的身躯压了下来,用行动给傅择宣回答,将他圈在狭小的怀抱中,唇避无可避地压上来。 这一次没有互相心知肚明的伪装,也没有一方的意识丧失,是彼此完完全全清醒的亲吻。 温柔的舔舐在唇上流连,触而又分,辗转鬓角、眉心、眼尾,再是鼻尖,再是下巴,最后回到柔软处,彼此相合轻吮,舌尖恋恋不舍在唇齿间勾勒。 在傅择宣飘然间以为他的舌尖要探入口中的下一秒,喻恒筠却抽身,上齿在他下唇轻划过,酥痒战栗后是失落的空茫。 他迷糊看向喻恒筠,被近处男人眼尾的微红艳色吸引,又被拉扯回眸中墨色未餮足的深沉:“讨厌吗?喜欢吗?” 傅择宣不明了这个问题的意义,颊边热意仍未消退,他忍着难耐的感受轻哼:“嗯。” 被他无意识间的欲感勾住,喻恒筠闭了闭眼,眼中沉意更甚,重新缓缓压下身子。 -- 第253页 一改先前温柔,他毫不留情在傅择宣唇角侵略,舌尖在压下的一刻就侵入口中轻轻搔刮,随着窒息的侵压是动作更为狂骤的席卷,喘息间不忘问:“「嗯」是讨厌,还是喜欢?” 不等回答,他又压下唇,带着傅择宣重投唇间的美妙感触,时而被浪潮推起,时而在云端起伏,傅择宣难耐的轻吟和因窒息的无力轻推引来的是唇齿更狂暴的横扫。 直到耗尽彼此间所有氧气力竭,喻恒筠才稍事离开,温柔擦去傅择宣嘴角因过于激烈未来得及吞咽的涎液,在他上方存在感极强地低喘着。 傅择宣大口呼吸着,迷离间因相对的眼神中未褪的侵略生了惧,预感这还不是尽头。 果然喻恒筠边是问着「喜欢吗」,在他耳边蹭过,又换了种在唇齿间侵略的方式,每每间隔休息一问,至此以往数次,仿佛没有尽头。 直到两人都因下身的反应绷不住,才彼此相对抱着喘息休憩,喻恒筠仍不放弃在他耳边呢喃舔舐,一句句问着「喜欢吗」。 傅择宣没明白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分明刚刚他还在和喻恒筠讨论自己的喜欢,下一秒就开始演出成人频道。 喻恒筠低笑着道:“看来是很喜欢的,你看,温柔的、粗暴的、调情的……哪一种方式你都喜欢得不得了,这么看,果然是不用担心你的喜欢会随我的改变而消失,因为无论哪一种你都很喜欢。” 在喻恒筠这熟悉的气息中,傅择宣回忆起刚才令人脸红心跳的过程,红着脸故作平静:“这是诡辩,我说的改变不是这种。” “那你为什么要改变计划?最开始在你们设想的「爱」的梦境中,我不是梦境主人吧?” 喻恒筠勾起嘴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坦诚:“为什么要装醉讨吻,你可以推开我的吧?” “哦对,我还忘了,你还想把霍清敛托付给我来着,当时你对她说了什么来着?” “我喜欢你,所以面对你给与我的一切,虚假或是真实,欺骗、利用,我都用合理的方式解释、接受,也可以放下一切,只为求一个你和我共同的未来。” 说着,喻恒筠的目光竟有些难抑的悲伤:“但这个未来可以是否定式的,你如果不想要我许给你的未来,可以不接受,不要把我以你自认为好的方式推给另一个人。” “我会因此而生气,却能无数次站回你面前,你明白这是什么吗……这是因为,无论你是零,还是傅择宣,我都爱你。” 喻恒筠俯身让两人以额相抵,深情略伤的眼神一望到底:“你能感受到吗?” 傅择宣哪里敌得过喻恒筠极富深情,似海将自己身影纳入的黑眸?他早就被喻恒筠一系列的攻势打得溃不成军。 喻恒筠找准了他心中城堡最薄弱的守卫处,一力摧毁,释放出对喻恒筠最原始浓厚的喜爱,由始至终。 而这份喜欢当然不会因喻恒筠的出现有所改变,反而因两人时隔数年的「初见」发酵膨胀,最终成了打败他自己的武器。 他恍惚明白了那些梦境里一逃再逃的矛盾心理,也明白了所谓因为爱而拥有共同面对未来的勇气。 无关任何外在因素,喻恒筠肯定又真挚诉说着对他的感情。 他呢?傅择宣豁然没有什么犹疑了,既然他一瞬间就能对这种情感有所定义,又为什么不愿意承认面对? 如果那些苦痛是有意义的,现在或许它们意义生效的时刻,他在反反复复的梦境中窥见的所有景象,所有爱意与情欲交融的时刻,都教他不要逃避。 他却在最后选择了逃避。 可是对着眼前这个知晓他身上一切真相的男人,对他诉说拳拳心意的男人,他所念甚久的情意落处,他望着柔情不减的深眸,无数次停下新闻播放端详的英俊面容,他无法再逃避了。 喻恒筠告诉自己要遵从内心,傅择宣想,既然他至今所有的事,即便是在被安排的情况下,自己也是遵从内心一步步走到现在,那为什么现在不也这样做呢? 伸手抚上对方还未完全消退红色的眼尾,傅择宣柔和了表情,抬脸将两唇相印:“感受到了,后路。” 窗外雪花悬停,屋内灯影下相叠的阴影渐散,彼此酸涩的笑容是不离的约定。 两台监测仪上同时心率加快,床上的两人一前一后掀开眼帘。 恍惚间,熟悉的身影已经撑着床边立在一旁,带着笑直视他,却在傅择宣看过来的瞬间别开眼。 两人羞涩的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儿,喻恒筠在身后轰隆隆开门的声音中含笑俯身,把唇印在微张欲言的薄唇上,堵住傅择宣未说出口的「有人来了」。 自此,他的晨星落在了他身旁,若他真如傅择宣眼中那般是灿烂的阳,那就让他的启明星和太阳一同在日空闪耀吧。 以后再无永夜。 作者有话说: 筠哥死皮赖脸凭美色(?)把宣宣带回来了,就仗着宣宣喜欢他呗。 还有一两章完结了。 最新评论: -完—— 107、相处 怎样都好,他都会一一接受。 房间里铃声响了又停,始终没有人接听。 与门正对的白色窗前,夕阳余晖往黑暗的室内投下朦胧的光,轨迹里,粒子在床尾不远处的沙发上无规则飞舞。 -- 第254页 许久后,不远处隐约有十分轻微的响动,铃声没能叫醒的人这会儿却猛地睁开了眼。 照进来的阳光让傅择宣适应了好一会儿,在身体微热和心脏狂跳里,他分神去听楼下的动静。 好一会儿寂静后,门口才传来他等待的敲门声。 坐起身来的同时,门也被推开,傅择宣偏着头,随男人走近的动作转动脑袋。 但他是有点惊讶的,今天喻恒筠居然没有换下制服,径直走进来的肃然面容上带了些焦急,在和他对上眼神的一瞬又柔了下来。 “醒了?”几步走到傅择宣面前,喻恒筠单膝跪下。 瞧着他眼中未散的雾气似乎比平时更浓一些,有些疑惑地盯着自己未解的白色军装,明白或许是自己这身装束更加模糊了现实和梦境的界限。 温柔朝青年眼睑印上一吻,喻恒筠低头衔住他的唇,用特殊的方式领着傅择宣认清现实。 但他在唇上碾磨的动作比往常要重上几分,叫傅择宣有些吃痛,于是喻恒筠放缓柔下来,过后又是急切加重,如此反复。 从中感知到他今天情绪的不对劲,即使在感知触到现实后,傅择宣也没叫停,用轻轻的回应安抚着他,等喻恒筠也平静下来,用一个微颤的重吻结束。 今天两人的角色仿佛反转,反而是喻恒筠要借助这个吻来确认什么。 傅择宣觑着喻恒筠终于周身安定下来的气息,低着眼思考好几秒,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动了动脑袋在他脖颈找到最舒适的位置把脸贴上,安静搂着他不说话。 喻恒筠在他贴上来的时候就僵着不动了,直到好几息后他确认了彼此心跳,才也轻拥上他的腰,别过头在傅择宣鬓边单纯用唇贴了几下,脸轻靠了上去。 终于都安心。 良久喻恒筠叹口气:“你没有接通讯。” 知道他怕自己出事,傅择宣感受脸所贴肌肤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闷闷答:“之前说过你可以装监控。” 之前提到这话题时喻恒筠闷着不搭腔,现在倒是笑:“我可不做这种事。” 但傅择宣还有忧心的问题,每次想问,或多或少都因为纷繁的思绪不知怎么问出口来。 自从醒来后,因着休养的要求,加之研究所和监察部门的催促,他稀里糊涂就住到喻恒筠家里来了,美其名曰「监督重要留观对象」。 但傅择宣的状态一直不怎么好。爆炸的记忆量在他脑海里储存,尽管他用游京的方法把记忆分门别类,关进不同匣子,但在睡梦中那些记忆会潜入梦境,醒来后他往往会有很长一段缓冲时间。 如果是平常的梦境内容,喻恒筠倒不用有多么担心,只需要让傅择宣呆上一会儿就能恢复。 但他怕的就是那些和自伤自杀倾向挂钩的梦境。 那天下午,喻恒筠正坐在书房里处理必要的军务,猩红的记忆片段突然在眼前闪过。 他本把这当成自己也拥有大量记忆的后遗症,但心悸和不安让他不敢断言。 急急忙忙冲到二楼,敲门后毫无反应,贴着门却依稀能辨出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喻恒筠果断把门打开,看到的场景让他胆颤心惊。 十一月的风凉意甚嚣,开着的窗边倚着一个正朝外坐着的瘦削身影,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缓缓扭转身要回头看他,投来的视线呆滞空洞。 好像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画面,窗台上坐着的人身形一震,猛然恢复了意识,一点点低头看自己身处的位置。 揪着心叮嘱他别动,喻恒筠上前抱着他放回床,才松口气把他揽入怀里。 此后白天黑夜,只要傅择宣进入睡眠,喻恒筠就一定会守在他身旁。 偶尔他听见睡梦里傅择宣会呢喃着问“刀,刀呢?”,听见窒息、火烧掐着脖子的声嘶干嚎…… 太多种痛苦,在梦境里经历怎样的痛苦,就以怎样的形式表现在外。 喻恒筠每每恨不能潜入梦里把人救出,却无计可施。 只能在傅择宣睁开眼尚未清醒的时候,用重重的拥抱或亲吻的形式把他唤醒,带着他从梦境清醒。 但没持续多久,傅择宣就看不过去了。 因为不知道傅择宣会什么时候醒来,喻恒筠忧心着不肯睡眠,即便他有着很好的警觉性,也总怕一个「万一」,于是坚持着数天不曾入眠。 傅择宣每次劝他,换来的是一个温柔疲惫、安抚他却透着绝不妥协之意的笑。 想了很多办法,在一天喻恒筠挡掉要来探望傅择宣的访客后,低头回消息时,傅择宣趁他因疲惫太久警觉性下降,偷袭企图把人击晕。 喻恒筠本来反应过来要招架,却因看见是傅择宣卸了力,让人得逞,被傅择宣一手刀击晕搬上床,守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两人互相板着脸各退一步,约定喻恒筠每天至少夜里要睡上一觉,至于怎么睡…… 两人探讨出的最佳方式—— 喻恒筠:“夜里睡醒来后出事来不及怎么办?” 傅择宣理性发言:“装个监控,带上安放警报系统。” 喻恒筠不说话,但能从眼神中看出来他对这个回答不怎么满意。 装监控监视自己这件事并没有让傅择宣感到不舒适,否则他也不会提出这个建议。 但既然喻恒筠并不同意自己的建议,他也没有坚持,只是坚持着「你必须要睡觉」这个主张。 -- 第255页 但当他说到「睡觉」这词时,几乎是同时,两人想到了某个在清晨醒来对望的场景。 或许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法,傅择宣不觉得抵触,于是欣然提出:“那就一起睡。” 接着他觉得应该给出理由,又道:“你是军人警觉度高,这样能很快反应。” 喻恒筠当然是疯狂心动的,眼神一亮,但又故作平淡:“万一还是不够快呢?” 傅择宣眨眼,想不出别的解决方法。 喻恒筠勾着嘴角:“那就抱着一起睡,怎么样?” 傅择宣紧着心,在喻恒筠亮得不得了得目光中想了好久,勉为其难点点头,协议达成。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方法得到了不错的效果。 原本傅择宣夜晚一直无法轻易入眠,于是睡眠时间就要反馈到白天,喻恒筠会花很长一段时间守在傅择宣身边。 但在夜里两人一起睡觉之后,不知道是熟悉喻恒筠的气息了还是如何,傅择宣能很快睡着。 之前在梦境里,两人只是以人和猫的形式共同度过了许多个夜晚,傅择宣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会很不适应。 但当僵硬着被喻恒筠揽到怀里,仿佛被那双望到心底的黑眸蛊惑,他很快就被睡意侵袭,沉沉睡去。 睡眠时依旧有无数个梦潜入他的脑海里,但醒来后,那些梦境却在对上同样的黑眸时瞬间消弭。 这双眸子和梦境里每天清晨误闯进的幽深绿林相比,也毫不逊色,他第一次不在黑色中寻找深渊坠落的痕迹,而是包容和疼爱。 似乎能容纳他的一切。 但这也是傅择宣为喻恒筠感到不安的来源。经常地、他从黑眸中寻到的是清明,没有刚醒来的朦胧,甚至偶尔在其间闪过痛苦或阴暗。 最开始傅择宣会盯着他眼中的色彩,凝视很久后默默凑上去给他一个安抚的亲吻,然后简单的唇相碰就会被男人要吞吃入腹的狠劲演化得很糟糕。 但渐渐傅择宣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喻恒筠眼中的清明不是一直清醒的那种清明,是通过怀抱确认自己存在后才把焦躁的气息逐渐平息后的清明。 每一天早晨他眼中的痛苦或阴暗,恰恰和傅择宣刚从梦境里醒来时内心的感受相符。 改变恰从两人在一张床上睡觉开始出现,那时候傅择宣醒来后对梦境里的记忆就开始模糊,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喻恒筠的参与产生了这种改变。 但这种改变不是作用在梦境本身,同时奇迹般地减缓了傅择宣对梦境的记忆,也就让他在醒来后更能摸清梦境和现实的界线。 这对两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件好事,不过看着喻恒筠醒来时眼里同样分量的情绪,傅择宣心情总是有些负担。 如果他没猜错,喻恒筠或许是和他共担了梦境中的情绪,虽然不知道起因和其中的原理,但其结果在傅择宣看来就是如此。 他对梦境的记忆消失,是不是因为转移到了喻恒筠身上? 带着这种疑问,傅择宣有心连续观察了喻恒筠好几天的状态,总感觉男人的状态有些差劲。 这个疑问在今天喻恒筠心急冲进来,焦急要确认他的存在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心里充斥着一个想法:“这么担心的话,为什么不肯装监控?” 所以他也这么问了,但喻恒筠的回答给了跟没给似的。 他逐渐是安心下来了,傅择宣盘旋在心底的疑问却呼之欲出。 但他向来不是个喜欢犹疑的人,有疑惑、问题他一定会首先要得到解决,因此他很直接地问了喻恒筠。 “是不是梦境让你产生什么困扰了?” 很完美很礼貌的疑问句,恰到好处的关心,也很符合两人现在的关系。傅择宣在心底对自己挑选的问句很主观地评价。 但他丝毫没想到,喻恒筠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个问句的不恰当。 喻恒筠早就摸清楚了,这种语气的问句不会是真实的傅择宣能说出来的,以往在梦境里时他为这种违和感思量不解,现在却是为这种懵懂觉得可爱,又揪心。 他想让傅择宣感受,在他这里不需要用任何技巧心计,他不会觉得傅择宣与正常人有任何人不同。 但喻恒筠恍然认识到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简单改变的,他必须用行动潜移默化把青年带进合适的氛围里,包容他,引导他慢慢不再用模仿生存,而是把真正的自己放出来面对。 然后他会意识到,曾经计算着、一点点用从别人那里学来模样和别人交往的样子,无法应付仓皇的样子,故作坚强其实心里敏感多思至极的矛盾样子……无论是不是笨拙,怎样都好,喻恒筠都会一一接受。 就像他接受了每个阶段的喻恒筠,陪伴他走到现在,最后选择了不再离开一样。 所以喻恒筠没有提出这个问句的异常,而是回答问题,柔声安抚着傅择宣的担心:“没有。” 这像是单纯的安抚,在傅择宣看来,喻恒筠不像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 心里又闪过一个强力的证据,他简单挑明事实:“但你分担了我的记忆,现在还有梦境。今天还这么匆忙跑回来……”哪里像是没事? 这个问题很真切,很真切让喻恒筠感受到了他的担心。 “担心我,是不是?”他低低的笑让傅择宣胸腔似乎也要与之共鸣。 -- 第256页 他的大手在傅择宣头上轻轻揉了两下,耳前又落下一个温热的吻,傅择宣闷闷答:“嗯。” 喻恒筠察觉他的语气奇怪,搂着他问:“怎么了?” “为什么笑。”笑得奇奇怪怪,让傅择宣听得心里痒。 “我开心,你担心我。”为了表现他的开心和喜爱,喻恒筠用行动再次表达,轻柔的吻落在发顶,似有若无,像蜻蜓点水,骤然飘过却留下点点波痕。 傅择宣抿嘴,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瞬间僵直的身子告知了喻恒筠,怀里的人定又是觉得别扭不知作何反应了。 确实不知道怎么反应了,毕竟连喻恒筠「还没给他的问题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件事都忘了。 但喻恒筠并没忘:“别担心,梦境是和你同步的,把同一个重量给两个人分担,自然会轻很多。” “记忆呢?”这才是傅择宣最担心的地方。 “记忆很重要,也不重要。” 喻恒筠的手不含旖旎情思在傅择宣的脊背上抚了抚,却惹得他骤然僵直,身子有些无力一样软了几分。 脸在青年鬓边贴了贴,喻恒筠压着嗓子道:“重要是因为这是你的记忆,我一定会深刻记得。不重要是对你而言的,你的记忆对于我来说不是负担,不要想得太严重。” “啊!”本来就离耳朵近,他压着嗓近气音的声音撩拨着傅择宣只余一线拉扯的神经,又不得不聚精会神仔细听喻恒筠给他的回答,以至于给喻恒筠反馈的回报是愈发紧拥的怀抱。 含着笑听傅择宣故作镇静的回答,喻恒筠听来却是一百分的柔软:“我说的是,梦境记忆。” “梦境记忆啊……”似是故意逗弄,喻恒筠拉长语调重复,心里却是暖的,又不禁责怪自己没能发现傅择宣敏感的心思。 “我也没有梦境记忆。”他坦陈的是真话,但傅择宣显然不信。 喻恒筠从另一个问题着手解释:“今天打你通讯想和你商讨件事,但没人接。之前不是下午发现的不对劲吗?我很怕我没在家时出什么事,所以有些慌。” 这个解释合理合据,傅择宣基本被说服,但想到喻恒筠的状态依然有些迟疑:“但你恢复日程这些天,状态都不太好。” 状态不太好?喻恒筠对自己听到的话语有些怀疑。如果不计某件事的话…… 每天晚上抱着喜欢的人睡觉,第二天早上还能享受如小猫舔舐般的安抚,算起来状态应该十分好才对。 毕竟不少人旁敲侧击问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了。 “醒来后的情绪,还有……亲了之后的情绪,都不太好。”后面那句话说出来让傅择宣有些脸热,但他还是踌躇着问出来了。 这个啊……喻恒筠有些分心,没想到傅择宣说的不对劲正是他想的「不计」的某件事。 但要说为什么不对劲,还得究到眼前这位懵懂的青年身上才行。 想想每天早上抱着喜欢的人醒来,被喜欢的人认真盯上很久,最后很热情扑上来给一个早安吻,一个从未开过荤的正常成年男性会有怎样的反应? 带着点坏心思,喻恒筠把人从怀里推着肩膀面对面,笑着凑近:“那就要问每天早上都热情扑上来亲我的某人了啊。” 傅择宣还没明白过来,喻恒筠笑得更开了,身体力行把人扑到在沙发上压住,下面轻轻顶了顶他,意味深长道:“想知道,要不要试试怎样让我情绪变好点?” 这下傅择宣哪还不知道自己闹了怎样的乌龙,红着脸要把人推开,换来的是深深一个吻。 两人呼吸不稳结束这个吻后,喻恒筠把头埋进青年温热的颈弯,传出的声音闷闷的,却柔情至极:“别怕,都说出来是很棒的,所以有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你,一起解决,好吗?” 他靠上来的地方和喷洒的呼吸尤其痒,但傅择宣心中热意滚烫,又在上面浇上刚煮出的蜜糖水,烫得他浑身都软。 傅择宣蹭了蹭他有些扎人的发尾,轻声应:“好。” 两人搂着温存好一会儿,喻恒筠却陡然身子一僵,傅择宣稍稍偏头问:“怎么了?” 喻恒筠却笑着摇头起身,嘴巴张了张又咧起来,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大男孩:“忘了件事。” “今天给你打通讯要问的,你没接本来想算了,但没拗得过,把人带回来了。” 喻恒筠顿了下,眼角弯了下,柔着脸征求傅择宣的意见:“要见见吗?”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傅择宣猜出来人是谁,头又不自觉微微垂下,眼睛朝右下失神撇开。 喻恒筠温柔把他的头抬起,不让他的眼神逃避,轻轻哄着他:“见见吧,我们说好不逃避了对不对?” 给奖励似地,他在傅择宣脸侧落下一个吻。 作者有话说: 计划通?喻恒筠:睡一张床不够,一定要把抱一起睡说明白才行。 计划通?游京:把梦境记忆共享,增进两人感情。 都好会啊。 —— 时刻谨记自己是甜文选手,想想自己压根不会写虐。 这两个人都好让我羡慕呜呜,想让宣宣和我贴贴,也想让筠哥这么哄我。 最新评论: -完—— 108、烈日晨星 没有谁比他们更接近彼此。 亲昵的建议也没让傅择宣的踌躇散去,他仍低着脑袋,把神情掩在黑暗里。 -- 第257页 喻恒筠既然把人都拎回家放在楼下等,就没准备接受傅择宣逃避的结果。 他把闷不做声的人从怀里捞出来,故意问:“我记得谁今天还见了许涵来着?” 是的就是他,傅择宣也不意外喻恒筠知道这个消息、虽然他没从这间屋子里找到任何安防设施的踪影,但想也知道,一名中将的居所会没有任何保护吗? 所以许涵能被他迎进屋里,肯定经过了房子主人的默许。 傅择宣不知道喻恒筠会不会问及他和许涵的交谈内容,没有条理的思考中他仍没有找到这种情况的应对方法。 一如今天白日里和许涵的会面。 傅择宣以为至少会看见许涵带着怒意的表情,对他质问,这是大多数人会对欺瞒表现出的反应。 但许涵显然没做那个大多数,以至于让傅择宣在许涵突如其来的到访后短时间思索出的应对方法都没能派上用场。 所有表现和话语都让傅择宣手足无措,往常会在谈话中肆意显露的笑容消失不见,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许涵面无表情的模样。 两个人坐在客厅里保持冷滞的气氛,傅择宣则躲避着来自许涵的视线,一时辨别不出视线里是质问、审视还是责怪,或是其他什么。 在通过欺瞒的方式把许涵拉进梦境里的计划成功实施之前,傅择宣没有思考过后续处理方式,譬如自己万一离开梦境后许涵会有怎样的反应,自己又该怎样应对。 这一切都建立在傅择宣确信自己不会离开梦境这一认知上。 当现在,那种确信的现实都已经被推翻,傅择宣也知道自己不得不面对,在离开梦境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可他仍是无措的。他就像一个第一次犯错的乖小孩,在自己对自己的苛待中自我折磨得快要落泪。 许涵则是在自责的心理下把傅择宣无措的反应看全了。 在乍明白傅择宣对世间留恋心极低时,他曾经试图让自己的存在成为维系青年和世界之间的羁绊。 可在和傅择宣更深的交集中,许涵渐渐认识到,他完全不需要做中间的媒介,世界本身就是维系傅择宣存在的羁绊。 就像曾长期被黑暗滋养的幼兽,第一次嗅到阳光气息、被阳光照射时被吓回黑暗,却不由自主要重新回到阳光的笼罩中,对那温暖光明的感受好奇、反复试探,最终贪恋。 他忽略了藏在傅择宣性格里的害怕和怯懦,忘记了平静下浮动的暗流,即便傅择宣掩饰得再好,他也不应该忽略的。 这让许涵自责,从一开始他就错得离谱,身在变局而不知,还自以为把走向看得透彻。 如果不是喻恒筠这个变数的存在,现在一切都不可挽回。 而在梦境里窥得的傅择宣过往一角,和如今自责的心态,竟让他此刻找不到合适的开口方式。 过去,许涵只是总体评判傅择宣面对生活的态度,因着朋友这一身份没有做过多的介入。 为什么?因为傅择宣的总体表现是乐观的。 但回忆起他第一次被唤醒的梦境内容后,许涵不得不承认,他对傅择宣的情绪掌握失误到离谱的境地。 或许这不乏傅择宣通过暗示的诱导,但作为傅择宣在生活中唯一亲近的对象,许涵评价自己是严重失职的。 他什么都没做到,甚至要让傅择宣为他操心。 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对傅择宣承认这一点。 理性被庞大的情绪冲垮,许涵瞧着傅择宣无措的表现,又生了些疼惜,这样瘦弱的身体是怎样撑起那样巨大的过往和责任? 他看见一个割裂开的灵魂,一半承载着过往的重量,孤独地在时间洪流的冲击里为另一半灵魂撑开安全区。 另一半还是稚嫩纯白,对他无比残酷的世界也能得到他真挚的笑,他的善展露得明明白白。 一半是生,一半将死。 许涵说不清到底是谁拯救了傅择宣,是喻恒筠,还是傅择宣自己。 但坐在这里,许涵看到了这个结果,纯白将阴暗孤独拉回现实。 他做了一名见证者,先于此,他是侥幸能被那一抹纯白拯救的人。 许涵能说些什么?他没有生气。 如果作为朋友应该说教,把一个正常朋友的反应尽数表现,生气、和好,那他一定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他只想做一个任性的大人,把露出自责表情的乖小孩搂进怀里,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 因为傅择宣一定已经意识到了,这样的做法不对。或许他还不能理解是哪里不对,但许涵相信随着时间,傅择宣会慢慢理解。 只是比寻常人慢上许久,他最终会理解,却不会成为许涵这样在矛盾中撕扯自己的无聊大人。 所以许涵不想用任何现实的立场和原则应对,他只是重新把笑容戴在脸上,如往常冷静在脑海里观看自己的表演,却比以往都要温柔真情道:“欢迎回来,宣宣。” 他尽全力把傅择宣不安焦躁的灵魂安抚,在这其中他也获得了安宁。 然后许涵笑着和傅择宣谈论这件房子的主人,询问两人的进展,把人追问得闭口不言,只抿着嘴用黝黑晶亮的眸子瞅他,用一句「去做饭」强作镇定逃开。 这时许涵才把有些压抑厌弃的情绪泄出些许在笑意未散的眼尾、嘴角。 -- 第258页 转念许涵漫不经心想,上一个心理治疗的对象是不是有些厌世来着? 接着他开始给自己在塞得满满的行程表里尽数填上「放假」。 直到许涵告辞,两人的相处都和原来没什么差别,这也是傅择宣不理解的地方。 所以如果喻恒筠要问,他属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偏偏他想什么就来什么,和他面对面的喻恒筠抓住了他不自然的神色,又直白地挑出话题:“怎么,和他的见面不太开心?” 不存在的事傅择宣当然不会承认:“不是。” 那就是有些不知所措了,结合中午许涵平白无故发消息让他带喻书诺和傅择宣见上一面,喻恒筠自然而然想到这点。 “不理解就接受,他一直都是想你好,你也知道的。” 傅择宣轻轻点头,忽地抬头要向喻恒筠确认:“他们都恢复记忆了,和你一样?” 没有得到喻恒筠的回答,傅择宣内心就已经认定了这是事实。 内心里不由对游京有些责怪,如果不是他做这些多余的事情,自己就不需要再掺和进来。 “他们是都恢复记忆了,但和我还是不同的。”喻恒筠感受到了他责怪的情绪,给出一个温柔安抚的笑:“不要怪他,他不想你被梦境吞噬。” 在傅择宣听闻此言怔愣的表情中,他又添道:“我更不想。” 自己或许是在无理取闹吧?傅择宣不确定地想,但想到游京时内心的空洞让他无所适从。 整个世界都像这个内心空洞一样,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将他吞噬。 游京带给他的庞大知识库还留在脑海里,他随时能够调用。 但他面对的世界却无法用知识库的任何知识解决,这让他开始焦躁。 喻恒筠的话语让他迷茫,只要接受就好吗?他不需要做任何事吗? 明明他还没有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就这样莽撞见面,匆忙接受,这样就好了吗? 在梦境里看起来游刃有余的人,如今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脆弱易碎的表情,对喻恒筠自然是不乏冲击的,但他更多是感知到这种情况后的无奈心疼。 在学着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之前,喻恒筠觉得,自己或许更需要学会做一个优秀的家长,或者说,引导者。 但两者相同的是,他都会对傅择宣悉心呵护,在此基础上放手让傅择宣去成长,在这个他并不擅长应对的世界里。 当然,喻恒筠没有忘,他还没能拥有「恋人」这个正式身份。 没让内心的想法影响自己的表情分毫,喻恒筠耐心哄问皱起眉的青年:“在害怕什么,可以和我说说。” 内心的空茫催生着恐惧,傅择宣在喻恒筠温柔的态度中寻到了和刚才落下吻前一样的线索。 想到那个问题,他抿嘴,认真、近乎执拗解释道:“我没有想逃避。” 黑眸里的神采摄人心魄,喻恒筠闭闭眼,压下不合时宜的想法,更甚的心疼让他想要再给予安抚,但他终只是攥了下放回身侧的左手,轻声应:“嗯,我知道,你没有逃避,所以才会犹豫害怕。” “害怕什么,都告诉我,我会理解的。”像不久之前约定好的那样,喻恒筠再次耐心告知青年这个事实。 柔和耷拉的眼尾告知眼睛主人的怜惜宽慰,傅择宣在一瞬间似乎和喻恒筠心意相通。 如果两人共享同一份属于自己的记忆,是否他也能感知同样的情绪? 所以才对他的情绪了如指掌,所以才那么害怕……失去? 这样的体验是新奇的,他让自己和喻恒筠两人都产生害怕这种情感。 而这种焦躁不安,又是为了什么?如果想明白了,他是不是就能面对? “不敢面对。”如果他们也像那个人一样,绝对冷漠,将他丢弃,这次他又要去向何处? 傅择宣瑟缩了一下,及时用上午许涵的表现把自己拉回来,避免又陷入极端的想法。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温暖再次降临下颌,傅择宣呆呆顺力道对上喻恒筠的视线,鼓励和温暖充斥其间。 “你从没做错任何事情,只是有些地方没有考虑到而已。”他听见喻恒筠如是说,温柔的声线似裹了蜜糖,傅择宣不由自主把视线转向了一开一合的嘴唇。 扯开的弧度让上下唇更加薄,喻恒筠还在安慰,傅择宣已经寻到答案,但他最想听到的那句迟迟没有被说出。 不管自己离沙发边缘有多远,傅择宣把全部专注力都放在了眼前这人的身上,他倾身往那漂亮带点干燥的唇上寻,却瞬间被失重感侵袭跌落。 “做什么?”喻恒筠揶揄问道,“给我润润唇?” 傅择宣不答,又执意在喻恒筠的注视下跪在他身上,往前挪两下完成这对他而言极具仪式感的动作,这才道:“陪我去吗?” 他的答案是,在喻恒筠的陪伴下,也许他能做到——面对任何不擅长应对的人和事。 本像是撒娇的一句话,在傅择宣冷感十足的嗓音和说话方式润色下,配合他自上而下的视线,仿佛成了一句强势的质问。 喻恒筠舔了舔下唇,把刚起身的青年拉回来,在他略微诧异的目光中笑得侵略感十足。 “当然。”说着喻恒筠仰头以吻封缄,分明在下,却捧着傅择宣的脸强势进攻,不断逼着他后仰,直到软倒在沙发上。 -- 第259页 俯在颈肩里等傅择宣呼吸平复,脸也稍微恢复正常色彩,喻恒筠才捞着人起来:“走吧。” “我需要感谢你没有忘了我吗,喻恒筠?” 听到楼上终于传来开门声,脚步声抵达客厅的第一时间,在楼下客厅等得坐立不安的人毫不客气问道。 回来的反馈却不是一贯纠正她言行的低沉责问,而是轻声的道歉:“抱歉,让你久等了。” 愣了愣,喻书诺飞速把那副和她哥互怼的嘴脸收好,做回一个合格的端庄淑女。 回想来之前做的心理准备,鼓足勇气要扬起笑脸喊人,一对上青年陌生又熟悉的脸,她就蔫了下去。 在知道傅择宣醒来之后,喻书诺就一直试图从她哥这儿打探傅择宣的消息,做了很多天的心理准备。 见到了要说些什么?他又会有怎样的表现? 想到这些,喻书诺心底总是惴惴不安,又是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又是担心傅择宣并不想见到自己。 当记忆在一个夜晚的睡眠后突然回到脑海中的时刻,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征兆,就和往常一样等待喻恒筠从梦境回来的消息。 就这样简单地牵动了那场唤醒的记忆,顺带着把在孤儿院的过往也记了起来。 然后恍然明白,啊,原来当年帮助她的人从来没有变过,又在梦境中重新拯救了她。 ——虽然已经不再会笑了。 但想到当年那个男孩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起来都十分完美的笑容,喻书诺是有一些疑虑的。 这种疑虑在见到冷版的大哥哥后瞬间得到了解释,而当年的零和在家里、梦境里窥见的傅择宣这才联系起来,在她的感觉里,「冷」才是联系这两个表现完全不同之人的共同点。 冷,但不漠然……特殊情况下还会比较艳,看着一前一后在沙发上坐下两人同样鲜艳的嘴,喻书诺暗自给了评价。 这样的观察似乎给了她重新开口的勇气,喻书诺回想起被临时拉到她哥家里时,坐在车上慌里慌张在脑海里预演的各种打开方式。 首先称呼一定要讲究,大哥哥——排除,傅哥、择哥太像喊小团体老大,宣宣哥哥——太腻歪,这样下来就只有一个可行的称呼了。 摆出漂亮的微笑,喻书诺甜甜喊人:“宣哥,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就算有后面梦境里的交互,和现实终究是不同。 但记忆仍旧鲜明,傅择宣从她甜美的笑容里看到当年小女孩的影子,本来紧张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是的,好久不见……”犹豫下,傅择宣加上了称呼:“阿诺。” 一个称呼把喻书诺拉回了那时候,她眼眶倏地发酸。 她固然是那个孤儿院的受害者,可傅择宣呢? 一直以来都生活在那个孤儿院的傅择宣又会被做些什么?她甚至不敢深想。 结果反而是傅择宣见不得她替自己委屈欲哭的眼神,安慰她:“都过去了。” 像当年不得不安慰故作委屈的女孩,傅择宣无奈又心甘情愿。 喻书诺忍着眼里的泪笑,结果不管过去多久,她的大哥哥都没有因为时间的改变而改变分毫,这因为不擅长应对而愈发冷硬的态度,无论看上多少遍都万分可爱。 “好。”她笑着答,转而把话题丢到坐在沙发另一端默不作声的喻恒筠:“倒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宣哥居然和我这没人样的哥哥认识了。” 傅择宣一贯诚实:“送你回家的时候碰见了。” “那么早!所以你们一直以来都有联系吗?” 喻书诺讶异,在傅择宣没注意的地方,她给喻恒筠的目光有些不善。 “没,是前几个月在工作上有了交集。”傅择宣把事实简略、再简略,得到了这样的「实话」。 喻书诺点点头,收回对亲哥谴责的目光,又想起了新的点子:“对了,之前我们不是说回家后要去游乐园、天文馆、水族馆这些地方玩吗?” 她坦然提起过去的事情的心态让傅择宣愣了愣,随即点头:“是说过。” “我真的一直期待我哥能带我去,结果他硬生生在这次梦里才圆了我的梦。” 喻书诺毫不客气地在言语中损喻恒筠:“结果现实里还是没去过。” 傅择宣却很认真回答:“我在那次梦境里特意也去过,是想或许能用上。” 喻书诺眼睛瞪大了,但又古灵精怪地转了下,掐着嗓子邀请道:“那我们有时间可以一起去啊。” 忽视侧前方喻恒筠愈加不善的眼神,喻书诺自觉和傅择宣聊得十分和谐,仿佛回到了当初两人一跟一默许的时光。 直到喻书诺的肚子不合时宜响了声,傅择宣这才想起时间,道:“我去做饭。” 又借机对宣哥一顿夸赞,顺带损一损自家哥哥多么不顾家,喻书诺目送着傅择宣前往厨房,自己则懒懒回身直面某人的死亡视线。 “喻书诺,你真是越来越没个正形。”说教虽迟但来。 喻书诺无辜道:“为了把喜欢的人抱进怀里,面子什么的重要吗?你说是吧,哥?” 朝厨房那边努努下巴,迎来的却是喻恒筠更冷酷的凝视。 “哎,别生气啊,我和你的喜欢自然不一样……”轻轻「嘶」了声,喻书诺无奈道:“我也没说我要把宣哥抱、抱……好吧我说不下去了。” -- 第260页 喻恒筠叹口气:“喻书诺。” “欸,微在。”没等喻恒筠一句话,她又赶不及般道:“皇上您过得可真谓是神仙般的日子啊,佳人在侧,香玉满怀,可惜臣忠心耿耿,却也只落得个「君王不早朝」啊!” 这是在责怪他在上面迟迟不出来,让人在楼下一阵好等。 喻恒筠倒也不推脱:“是我的责任。” 承认但不补偿,喻书诺哼哼:“你欠我一次嗷……对了,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家?你那句「我的命都属于他」可都还记着呢。” 喻书诺都这样问了,肯定是家里人让她探口风,在这事上喻恒筠毫不吝啬他的回答:“等他恢复完把事情扫个尾。” “说好了啊。”喻书诺挑眉,转眼又贼兮兮问:“所以哥,你和宣哥怎么成的,难道我真是媒婆?” 喻恒筠不留情面戳穿她的幻想:“与你无关。” 喻书诺又哼哼:“我看就宣哥好脾气受得了你,更别说什么都不帮忙在这儿当甩手掌柜。” 觑着人脸色,她又嘴贱:“看你这脾气,迟早两人有天闹掰。” 喻恒筠重重一个爆栗往她脑袋上赏,瞥她一眼无声离开客厅到厨房帮忙去了。 快开饭时喻书诺也遁到厨房去帮忙端菜拿碗筷,在她笑闹终三人相处和谐得如浑然天成。 简单一顿家常饭后,喻书诺摸着肚子大肆夸奖傅择宣的手艺,还留恋着要和宣哥多待一会儿,被喻恒筠撵着开车送回了家。 和俩兄妹的相处让傅择宣心里暖融融的,两人走后乍一空下来竟落了孤寂。 捧着热水站在窗边,心里感觉仍未散去,傅择宣留恋着不愿把这种感觉忘了。想着,他行动力极强,哼着曲调翻出纸笔开始勾画。 喻恒筠回来时就见人背着光盘坐在地毯上,面对沙发哼断续的旋律,甚至没察觉他的接近,全神贯注在纸上划下新的旋律。 第一次夜里回家,远望有一盏暖灯系着他和家,喻恒筠噙着笑着上前,搂住单薄的身影,埋首到傅择宣的颈窝。 傅择宣的动作顿住,脚趾蜷了下,全身因熟悉的气息暖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在静淌的时间里安心候着喻恒筠的话语。 傅择宣还以为他会说什么,等来的却是一句「怎么不去琴房写」。 当然他是不知道有琴房这回事的,在他表现出疑惑的时候,喻恒筠拉着他起身,把纸笔揣好,把人领去琴房。 房门打开,灯应声而开。小小的房间里藏着无数音乐人梦想般的存在,精致得和喻恒筠家里其他布设格格不入。 “匆忙收拾出来的。”喻恒筠很是随意地道来,实际上他为了布置这个音乐室花费了可不止「匆忙」这点心思。 傅择宣也不会相信,光是收集里面的乐器就需要花费不少代价。 他没说感谢,只走到几把大提琴前回头问:“要听吗?” 喻恒筠摇摇头,把手上的曲谱和笔放上钢琴架:“听你谱曲。” 傅择宣直直盯他一会儿,走到钢琴边后又偏头看他:“你也会的。” 喻恒筠笑:“时间有的是。” 他对自己似乎总是不吝于表达情感,傅择宣想,回想起印象里喻恒筠和别人相处的样子,断然是没这样丰富的表情的。 因为思考的方向不对,手下的曲调也完全变了味,傅择宣停下,转头和靠墙注视这边的男人对上视线,怔然被其中柔和又摄住。 他一直看着自己吗?思考间喻恒筠上前来,揉揉他的头发询问:“就好了?还是累了?” 摇摇头,傅择宣看了眼曲谱,仰头问:“听起来有什么感受?” “感受?”喻恒筠淡了笑,坏心眼凑上来:“又是给她写的歌。《Sterne》就是给她写的,现在又来一首,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样的感受?” 傅择宣辨别不出他是质问还是故意为之,眨眨眼答不上来。 喻恒筠轻「啧」一声,牵着人的手就往外带。 傅择宣乖乖顺从,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和以往手和手腕的交叠不同,这似乎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牵手。 细心给他把外套穿好,喻恒筠继续牵着他来到门外,傅择宣感觉自己像呆板的人偶,随主人任意摆布,只是贪恋在黑暗中唯一寻得到的手心温暖。 等到喻恒筠拉着他上了车,两人驶往大路,他才略微回过神来,发现这辆车十分熟悉。 瞥见他的观察,喻恒筠戏谑道:“发现了?” “嗯。”这是两人在钟溯德梦境里从喻恒筠车库里开出的那辆黑色A迪。 喻恒筠超乎寻常地诚实:“那时候不想你离开,才谎称都是爱车。” “不是为了监视?”傅择宣早就了然于心。 “也是莫名舍不得你离开。” 他的坦诚让傅择宣的心一跳,却不肯示弱:“莫名。” “没多久就想明白了,就是喜欢你——在你骗我说喜欢我之前。”对他,喻恒筠什么软话都肯说。 傅择宣态度又软了,这就是在告诉他,在他使计利用喻恒筠的情感之前,喻恒筠就已经意识到这些事是他在有意为之。 “不是骗你。”是早在两人正式见面前就真的喜欢上了。 只是他反应过来得有些迟,但鬼使神差地,那股情绪促使没有明白一切的他改变计划,利用喻恒筠的情感,最终也让他明白了自己的情感。 -- 第261页 庆幸的是,还好喻恒筠的情感落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的话语给密闭的空间里添上莫名的胶着感,在这暧昧得不甚明了的气氛里,他们没再交谈。 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让傅择宣感到熟悉,他猜想到目的地,却因猜测不到喻恒筠为什么带他来而感到坐如针毡。 从喻恒筠走来拉开的车门下车,进入破败的雕花大门前,傅择宣感受到守门的士兵隐晦的视线,紧张缩了缩肩。 喻恒筠却自然而然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往钟楼后走。 几十步的距离让傅择宣走出了断头台的感觉,无比漫长,却由着前方拉着自己的人去触碰。 可出乎他的意料,喻恒筠领着他拐向湖泊那边,没有去触碰主建筑,而是牵着他绕湖往后山走。 这时月光正好,傅择宣看见停步的喻恒筠回头灿然一笑,比当年那个男孩还笑得灿烂。 他退后两步停在傅择宣面前,背对他蹲下了:“上来。” 裹着湖面飘来的寒意和月光清凉,声音飘忽却柔和,傅择宣鼻头一酸,覆上这个比十余年前宽厚不止一倍的肩背。 由着他背起自己,向前莽撞冲了几步,才又颠了颠,稳稳走上山去。 “喻恒筠。” “嗯,我在。” “我那时没有睡着。” “嗯,我知道。” “阿恒。” “我在。” “喜欢你。” “我也是,喜欢你。” 直到走到山顶,喻恒筠把人放下,两人肩并肩躺在草丛里,仰头看着星星,柔情都缠绵在他们心里。 “为什么来这里?”只是单纯为了看星星?傅择宣不解。 喻恒筠偏头看他,近得离谱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才问」,声音似带着很大的委屈:“你总和她在夜里看星星。” 之后又装作不经意间想起的样子,转过头看星星,随意般道:“哦对,还给她写了《Sterne》,星空多漂亮……今天那首曲子也该起名字了吧?这次会叫什么,游乐园?天文馆?水族……” 不等他用平淡的语气把醋意满满的话说完,傅择宣已经转身过来用唇堵住他的嘴。 两双晶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相对,傅择宣微扬的眼尾带起漂亮脆弱的美感,喻恒筠想吻一吻,自己的眼却被吻住。 他突然愣住的表情鼓励了傅择宣:“只和你认真看过。” “只喜欢你。”说着,傅择宣又仰头亲了亲他的眼,酥痒的感觉过后两人互相望进对方黑如磁石的眼:“只喜欢这片星空。” 你眼里的星空。喻恒筠听出了他的潜台词,眯着眼终于餮足。 “那还和谁去天文馆?” 这是又翻和许涵那会儿的事了?傅择宣顺从埋下头,在男人颈窝里闷闷道:“和你。” “游乐园?水族馆?” “和你。” “那我们这算什么?” 算什么?傅择宣重新抬起头,从占有欲十足的眸中读到脆弱暗沉。 他却读懂了喻恒筠想要什么答案,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 喻恒筠凑过来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又低低诱问一遍:“算什么?” “恋、恋人。”热着脸说出这个词,接踵而至的是喻恒筠携喜悦和热意席卷而来的深吻。 月光下,露水尚未凝结,恋人在枝叶交缠掩映间深吻。 记忆和梦境、过去和未来都交汇在此刻,没有谁比他们更接近彼此,亦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 他的烈日,他的晨星,都落在身旁,为彼此驱散了永夜。 作者有话说: 结局虽迟但到,不出意料会有好几篇番外随机掉落。 到这里终于能给这篇文正式划上完结了,也是我真正意义上第一篇完结的文。 磕磕绊绊一年多,说来也是笑话,才写四十多万字。 因为这篇文对我也算意义非凡,所以写起来真的是随性,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了。 人设、情节都没什么出彩,甚至还不能很好地把控人物,笔力有限,一个大的设想最终只能这样草草结束。 即便如此也有读者在看,点击数虽少却每章都有,真的很感谢,如果没有你们和小伙伴的支持,以及对筠哥宣宣他们的喜爱,我应该坚持不到这里。 第一篇文,想说的有些多,但剩下的也就说给自己听就行,到这里吧。 新文小短篇《忎心有界》,幻想设定小甜文。 —— 文案: 没有翅膀的鹤忎没有来历,不知去处。 有一天他遇到了另一族的王。 这个俊美的王有一根宝贝的漂亮羽毛,但他非说是鹤忎的。 结合王抱他、摸他背、还亲他的举动,鹤忎觉得自己成了替身。 鹤忎火速逃离,最后却发现—— 这根羽毛还真是他的。 鹤忎:我翅膀呢? 坚强善良小天使?鹤忎(音同「仁」)×话少纯情略偏执?鸦界(芥); ※注: 1.本文又名《小鹤找翅膀》(bushi) 2.用繁体不用「仁」是设定需要。 3.设定偏奇幻,主写感情。感谢在2021-10-02 13:58:36-2021-10-22 08:3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自远方的星辰 5瓶; -- 第262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今晚番外双更。】 -完—— ——番外—— ———— 109、不可预料之属于恋人的白色季节(一) “平安夜,你是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的?” “怎么,不和你那「筠哥」腻歪在一起了,还来找我?” 许涵熟练摇着调酒壶,几乎以睨着的姿态站在傅择宣斜前方,嘴里毫不吝惜调侃之词。 “找我又来咨询什么事了?” 傅择宣轻仰着头,认真又惊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 许涵感到好笑,一是为傅择宣天真的表情,一是被他这表情可爱到了。 这种情况对许涵来说并不常见。当傅择宣的内心为多种因素束缚之时,许涵面对的永远是傅择宣克制自持的表情。 也是许涵看进了傅择宣的内心,才会多次强调傅择宣性格的可爱,傅择宣的冷脸对他也毫无威慑力,以至于他声声喊着「宣宣」,致力于破坏傅择宣对外冷硬的形象。 现在完全不同了,现在许涵面对的仿佛是个全新的人,表情虽然少得可怜,但在这基础上出乎意料地褪去一层隐形的冰壳,把包裹的柔软露出。 这青年表达情绪、态度的方式依旧刻板,一张少有表情的脸,外加平淡如初的语调。 然而在一些细微的动作上,傅择宣被从禁锢的牢笼中释放了出来,搭配上他面无表情的精致脸庞,俨然比橱柜里不谙世事的洋娃娃还要讨人喜爱。 扬着眼角,许涵琢磨着喻恒筠到底给他的宣宣带来了多少改变,又是欣慰又是惆怅得紧。 当然,可爱宣宣的问题可不能忘了回答。 “说多少次我最懂你,让你和我搭着过,你又嫌弃我。” 瞧着许涵说这话时故作的幽怨神态,傅择宣撇了下嘴,拎着面前的橙子汽水喝了口,不看他了。 喝完这口汽水,他自顾自说了句「回去了」,就起身离开吧台椅。 明知傅择宣每次都用这招把他的话堵回去,以换得两人正经的对话,许涵却总妥协,“诶诶。”叫着把人喊回来,摆出无可奈何的姿态。 把酒杯放下,他冲着明明背对他作势要走却一步不动的「虚伪」青年调侃。 “怎么现在这点耐心都没了,三句话没完就要赶着回去见你的情郎?” 知道傅择宣懒得搭理,许涵自己就把话题圆了回来:“算了,你的事情比较重要。怎么,和喻中将闹别扭了,来我这儿投诚呢——那怎么还这么没耐心?” 三两句兜来转去的,他又回到毫不正经的语气了。傅择宣也是实在要询问了,否则一点儿都不想听许涵在这儿东扯西扯,一句话能吞下整个世界,掰扯成数十句吐出来,和主题还只能搭上半点边儿。 他这由着许涵逗弄出来的表情实在讨许涵欢心,让许涵一时间也笑开了,见着人盯着他,张口似乎要说离开的话了,许涵又才回归正题,把自己的判断和傅择宣拿出来讨教一二。 “两人出什么事了,还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答?又是圣诞,又是要新一年的,让喻中将请假多陪你会儿,有什么事两人摊开了说不就好了?” 许涵说这话自是有原因,毕竟就在不久前两人闹得那一出让他记忆犹新。傅择宣由这劝说的话也想到数天前的冷战。 …… 和喻恒筠两人从梦境中出来两周之后,傅择宣的通讯器上收到加密讯息,告知他:因他曾接收过芯片,又接受过头部手术,考虑到他在两周的休养后身体状况有所恢复,要把他接进研究所长期观察,并要求他协助研究。署名来自研究所的芯片秘密研究小组。 傅择宣本是没什么异议的,他倒是能接受自己将秘密交出后所带来的一切后续程序,于是收拾好了行李出发。 平时他就惯来话少,更思及喻恒筠在研究小组里的领头身份,以为这事得到了喻恒筠的默认,便什么都没提,乖乖在约定的时间上车进了研究所。 最后的结果是,他站在进门处和正看过来的喻恒筠大眼瞪小眼。 接着傅择宣就恍惚地见识了,工作中的喻恒筠是用怎样严厉的态度训斥自作主张的始作俑者,然后迈着大步子,一身军装也没换,雷厉风行把他拎回家里,一言不发收了他的通讯器,把门锁上回了研究所。 被留着在家里的傅择宣三两步到窗边看他离开,又是抱歉,又是尝了些委屈的滋味,对他是极新鲜了。 喻恒筠服软倒是服得快,当晚回家就继续软声细语哄着傅择宣,道歉又解释。 “我是气自己太没管住人,那边提出过这个提议,我很坚决压了下去却没能服众;之后负责人越过我发消息,我却没注意到任何异样。” “我不是要和你置气,我当时脾气大了真的对不住,但我好害怕,害怕万一是我被调开的情况下把你带了进去,你又会不会受到新的伤害?” “我会保护好你的,可以吗?”说话时,喻恒筠一直注意傅择宣的反应,却得不到他甚至一个抬眼的回应,最后一句话说完,他想给傅择宣一个拥抱,结果被敏捷地躲开。 一时间两人就僵在了那儿,喻恒筠坐在沙发上傅择宣的旁边,恳切望着他,等着他哪怕一个字的回应。 -- 第263页 傅择宣其实并没有因为喻恒筠上午的态度生气,但心里除了初尝的委屈,还有无论如何都让他无法抬头望向喻恒筠双眼的莫名情绪,哽在喉间不上不下。 大寒冬的,他顶着喻恒筠热切紧随的目光,把被盖拿上,到一楼的沙发上安上了临时的休憩地,两人都一夜无眠。 第二天喻恒筠还要继续去上班,即使两人间的气氛僵到这种份上,傅择宣也没忘了给他备好早餐,自己又缩到音乐房,不和喻恒筠打照面。 等到人已经去上班了,傅择宣才又把昨夜没放回家中的行李拿出来,拉着回了自己在观海苑的房子。 喻恒筠回家没见到恋人,打通讯器没人接,以为自己真把人惹恼了,是好一阵找,熟悉的人被挨个儿问了一遍,又上研究所去把人一一盘问了,依旧没找着。 最后还是被许涵通知,人在心理咨询所里,暂时不想和他见面,只报个平安,这才稍稍安了心回家等待。 许涵挂了通讯,对上像个大爷似地霸占他办公桌的人那灼灼的目光,无奈道:“通知了。” 「滴滴」两声,傅择宣低头看自己通讯器里的讯息,来自喻恒筠,他明白这是刚挂了通讯就又发了讯息过来。 往下一划,上面是数条他未曾回复的讯息,询问他在哪儿,是否平安,是否回家。 没有一条责怪,也不曾质问他的不告而别。 左手拇指在那个只有一颗星星的白底头像上摩挲了下,带着消息界面也动了动,傅择宣熄了屏,收起通讯器直面许涵,微微启唇,开始回答他在心理咨询所找到自己时一连串的询问。 …… 灯光下许涵的面容有些模糊,傅择宣能看出他在轻松表情下暗藏的关切,为打消这份忧虑而摇了摇头。 “不是吵架。”而是咨询。 数天前冷战那次,他和喻恒筠两人真正在一起也才两周。在喻恒筠一言不发离开家里后,傅择宣就两人相处的问题仔细思考许久,最终下定决心离开两天,冷静思考他们的关系。 他思虑向来重,做事前又瞻前顾后,怕打搅喻恒筠的正事,甚至都没打招呼,于是到几处旧地散心,到晚间才找上许涵。 哪成想喻恒筠工作时满脑子都想着前一天晚上傅择宣的表现,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当天早早就回了家。 于是傅择宣就这样「走丢」了,听到许涵急匆匆赶来心理咨询所确认他的安全,傅择宣才知道自己无意识间又闯下了祸。 也难怪当时许涵见面就嘲他:“怎么如今连个三岁小孩都比不上了?” 之后傅择宣和许涵解释了两人发生的事,甚至坦诚自己想要帮忙却又帮了倒忙,虽然不像之前SLAF病毒一样是个「生存即为错误」的矛盾事件,但终究是让他产生了「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自责心情。 当时许涵也是像今天这样说的,让他和喻恒筠把话说开。于是不容他反对,把喻恒筠叫到了咨询所把他领了回去。 但两人回去后终究什么都没说,喻恒筠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好声好气哄他睡了,自己又继续忙那些事。 那天傅择宣闭着眼假寐,直到喻恒筠翻身上床,带着一身潮湿又清爽干净的气息憩在他身旁。 睁眼他看见喻恒筠眼底的乌青,合上眼都不能消散的疲惫,心里百感交集,他想要分担些什么,依旧是添了乱。 想轻柔抚摸喻恒筠的眼眶,怕打搅他的睡眠,也作罢。 喻恒筠还是没有责怪,对待他依旧是温柔至极,分明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在这方面却是得心应手。 傅择宣心绪复杂,又不由得想起两人确认关系前后的相处方式,竟是有些惆怅。 但他对谁都说不出口,要谈论喻恒筠和他的亲密行为,在确认关系后反而变得平淡如水的疑惑,对傅择宣来说比登天还难。 更别提在这次他「离家出走」回来以后,他甚至觉得两人间竖起了难以破除的隔阂,连彼此间的肢体接触都有些陌生。 见傅择宣在自己说完劝解的话语后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难以自拔,许涵明白事情可能还没解决。 在心底念了句“喻恒筠你到底在搞什么,明明把宣宣的心事转播给你听了”,他又糗傅择宣:“来到我这儿就得把深思都给我吐出来,你不会没做好这个准备吧?” 傅择宣也不是听不得激将,但他确实做好了彻底解决和喻恒筠之前问题的准备。 “我觉得摊开说不会涉及问题的本质。但我更不解的是……” 他甚至不知道两人的问题在哪儿。 但傅择宣明白,问题是出在他这儿,喻恒筠没有任何错处。 许涵看他略带迷茫的眼神,终于不再隔层雾气般望不透,像天上飘了多年的云累坏了,寻到落脚处,终于栖息。 这让许涵欣慰,今晚他在酒吧瞧见无声无息出现在吧台前的小青年时,心里就不怎么担心这两人的事情了。 他从不认为自己能给来咨询的人们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人们到他面前来寻一个答案,心中无非有个模糊未成形的信念。 他能做的只是辨出那个信念,将为信念而存在的正确道路除尘扫垢,让人们清醒地走向既定又未定的未来。 许涵不企图点醒傅择宣,只是建议:“你不用像以前一样想那么多,也不要担心做什么对不对,你只要享受就行了,最后怎么样,总有人给你兜着的。” -- 第264页 没有喻恒筠还有他。 傅择宣依旧没能学会依靠,这也是因为他有所依靠的时间太短,又没人对他说这仗义执言的话。 许涵说着,又觉得自己不适合煽情,端着酒杯作势赶人。 “行了,你赶紧回去享受中将的优质服务,我这还有VIP客户要接待呢。” 傅择宣一愣,一时间想的居然是「许涵还有比他还尊贵的VIP客户」? “怎么,就要把我们尊贵的VVVVIP客户傅先生赶走?” 朝这熟悉的轻佻口音传来的方向转头看去,来人竟是一身酒保服的薛迟景。 只见他把手里的盘子放下,潇洒坐上傅择宣身旁的吧台椅,毫无正在工作的自觉。 也不知薛迟景是钟爱这个酒吧,还是钟爱有许涵在的这个酒吧,从傅择宣的梦境任务里脱身后,他就把酒吧当作了自己的驻地。 美其名曰想投资,多来视察视察将来的产业,却每天都遭受着许涵眼波频传却拒绝他所发出邀约的冰火两重天。 傅择宣起身告辞,不欲打搅这两人之间大概从梦境里就培养出来的融洽氛围,心里还念着许涵给的关键词「享受」。 从光影陆离的酒吧穿过,数步间跨越旋转上升的楼梯,喻恒筠正靠在离门口最近的楼梯间,听闻他熟悉轻奏的步调,梦幻般转头看来,表情并不真切,但尾音轻扬的语调里笑意分明。 “平安夜,你是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的?” 作者有话说: 来了!时隔许久有点儿生疏,但希望他们能让你们喜欢! 二更在九点。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圆 9瓶感谢在2021-10-22 08:38:00-2022-01-04 17:3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圆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完—— 110、不可预料之属于恋人的白色季节(二) “我和我的荣耀、爱情,无一不属于你。” 傅择宣不过圣诞节。不,应该说从没有那个让他心甘情愿交出圣诞节空余时间的人。 许涵每一年都想拉上他参加圣诞派对,但心里也十分清楚请不动这座冰山。 在这些小事上,傅择宣总有些刻板印象。他认为这些节日不属于他。 无论是他从不想以己身拖累那些可以拥有安稳一生的正常人的想法,还是他从芯片的知识库里读取到的关于这些节日的描述、形象图,都让他觉得自己不配拥有那样的温馨、幸福。 他合该同这深冬的寒风一起,泊至世界尽头不曾回头,就此消散。 但现在,寒风吹起傅择宣额前的碎发,他想起曾几何时起就根深蒂固的想法,那要以自己消失为代价换取谢罪的终局,在他心底竟已然被抵触。 傅择宣从不懂这奇妙情思,却已为之屈服。 他走向台阶上伸出手来的喻恒筠,两只手在寒冬里交握,温暖彼此到心间,彼此手指或掌心的茧相触,轻微摩挲,滋滋过电一般的心悸。 这是充斥着惊喜的节日周,一颗从喻恒筠质朴地兜里掏出来又红又大的甜脆苹果,开启了这仿佛能挤出香甜蜂蜜般的梦幻一周。 把苹果揣在兜里都捂热了,他们还手握手漫步在平安夜和平安详的街头,现实中的人们脸上的笑容真挚,他们也闹着把手放在彼此的衣兜中,也会被握着放在心前,感受喻恒筠那从不平静的心跳,抬眼是他如海溺人的柔情。 街灯烂漫,白屋绿树,在漂亮的彩灯里闪耀的橱柜,他们融在流淌的人群里,心跳却只属于彼此。 一切和十年前那个夜晚那么像,依旧喧嚣热闹,却又那么不同。 傅择宣忆起他曾挪不出步子的夜晚闹市,他曾对喧闹的世界无所适从,甚至产生障碍的心情。 那曾在黑色长河中伸出的手已经丢失,但他不再需要懵懂地、跌跌撞撞地上前去寻,身旁宽厚有力的手一直都在,从始至终,陪他过黑夜,来到人间。 他不要再松手。这股冲动驱使傅择宣紧了紧手,惹来温热右手的主人询问地看来。 这种话对傅择宣来说依旧难以言表,但他冥冥自觉应当坦诚,于是不诉爱意,认真看着对方道了誓言:“不要离开。” 周围吵闹的声响无碍于喻恒筠听清这句轻道的约定,暖流在心中淌过,他轻声又郑重地、让这声承诺的震动由胸腔至全身都能被另一只手的主人感知,道:“嗯。” 这远不是结束。 第二日的圣诞日亦有安排。他们在雪季主题的水族馆里感受初雪飘落般的柔情,在天文馆的梦幻情调里唤起彼此星空下的共同回忆,星空笼罩下,喻恒筠在他额间落下轻吻。 放弃冬季的游乐园项目,喻恒筠为他补上了灯展,在如星际幻想空间的蓝白交错中频频看向对方柔和的脸庞,他们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交换一个唇边的短暂亲吻。 最为惊喜的是落雪的第二日,奇迹般在家中客厅出现的巨大圣诞树,上面挂满圣诞袜,每一个圣诞袜里都装有通向一份礼物的秘密地图。 整整二十四张,是喻恒筠想为傅择宣填满的童真。 从出生到如今,喻恒筠不能弥补曾经傅择宣失去的关怀,却用礼物告知,自己想去拥抱每一个深夜只能在角落蜷缩抱紧自己的小男孩。 -- 第265页 喻恒筠畅想在过往年岁中,若傅择宣有所求,会对圣诞老人许下怎样的心愿,想拥有怎样的礼物,由此有了散布在各处的圣诞礼物。 他甚至将自己的童真装入圣诞袜,把他从懵懂到懂事期间被童年埋葬的童真,统统交给傅择宣。 玩具、玩偶、衣物、乐器……喻恒筠领着傅择宣一件一件找去,在每家店里取上由喻恒筠早就买好的礼物。 一方面像是长辈领着小孩兴高采烈地在店里买上圣诞礼物,一方面傅择宣还被喻恒筠紧紧握着手,在每一家店里面对店员们心照不宣的微笑。 在这些说不上和蔼但十分亲切注目和问候之下,傅择宣的脸早就熟透了,不自觉的越埋越低。 但他丝毫没有松开两人紧握的手的打算,反而抓得牢牢的,手心是要沁出汗来的热度。 两人都不喜好多问,比较下来喻恒筠的态度反而更为殷切热烈,一路上好几次问傅择宣冷不冷,要不要休息,吃点什么、喝些什么。 傅择宣逐一摇头,他没有对捧到他面前来的这些礼物发表意见,两人手里早就提的满满当当。 但心里殷殷期盼着下一处,不愿用其他事情中断独属两人的探险。 他心里对这些礼物都颇觉惊喜新奇,其中有几项更是爱极。 如第一份礼物,一份糖芯巧克力,圣诞袜里附带一张喻书诺出生后家人的全家福,照片上喻书诺纯真可爱,喻恒筠也笑得自然,一张从小就俊生生的脸轻而易举吸引了傅择宣的全部注意力。 第三份礼物,一整盒果味的营养液,和当年他偷喝的营养液品种比起来只多不少。 四岁的百科全书,附带的是头发剃得一干二净的小男孩照片,那一年圣诞,对喻家是巨大的颠覆。 从那时起,喻恒筠童年里的纯真渐渐消失,但他给傅择宣的礼物里依旧想维护这种纯净。 还有第九份礼物,喻恒筠拉着他去曾经的超市寻找橙子汽水,超市居然仍坐落在曾经的地点,橙子汽水的经销商换了一家又一家,包装口味也早就和当年不同,只有相同的品牌为两人见证着十五年前的相遇。 这只是第九份礼物的小插曲,真正的礼物是一份泥塑艺术品,一个小娃娃吃力地背着另一个,背上的小娃娃半阖着眼,前头背人的娃娃嘴角勾勒着温柔的笑。 对两人来说这是极为特殊的回忆,被喻恒筠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具现化,在现实世界中留下独特的存在痕迹。 除此之外,10岁的想为他提供庇护所的房产证,15岁的喻恒筠上战场前的告别信,16岁的乐谱本和一把珍贵的大提琴,18岁的拥抱和助眠枕头,19岁的牵手和亲吻,盼他幸福安心的祈愿在礼物里、唇齿间,无比强烈地传达给他了。 值得一提的是,从九岁那年的礼物起,每一个藏着路线地图的圣诞袜里,都裹着一颗小小的粉色星状糖果,傅择宣认出来了,这无疑都出自他的手笔,把喻书诺送回家后的每年圣诞,他都会用各种方法寄上这样一盒糖果到喻家。 若说只在九岁那年的圣诞袜中藏有这样的糖果,傅择宣还能安慰自己这是纪念物。 但从这份礼物开始,每一个圣诞袜里都有这样一颗糖果,偏偏他当初在喻恒筠手中刻意留下的糖纸是蓝色的。喻恒筠显然是在通过这一方式表达些什么。 是什么呢?两人各提着礼物放进车后座,分别坐上属于自己的座位后,傅择宣偏着头端详喻恒筠此刻的表情。 在平和的外表下,是因为未曾中断的糖果而产生的醋意吗?于是要把糖果从喻书诺那儿抢来放进圣诞袜。 明明只要向他索要,就能收获满满一袜星星圣诞糖果,甚至装满整整二十四个圣诞袜都可以。 喻恒筠启动车后,也偏头对上不曾挪开的视线一笑:“还有最后一份礼物。” “太多了。”这不是抱怨,傅择宣只是感到惊奇。 喻恒筠摇头,表示「这并不算多」,倒也没将这大气的话宣之于口,只是问:“开心吗?” 单论开心,当然是了,傅择宣答:“这两天一直开心,你准备很久了……辛苦了。” 这是个肯定句,也是令人舒心的回答,喻恒筠却微叹了口气,没让傅择宣察觉,手伸出挲了挲副驾上恋人头顶的细发。 答道「不辛苦」,他开车驶向今日最后的目的地。 这应当算是第二十五件礼物,冥冥间傅择宣感觉和前面的礼物应是有所不同,想着又被喻恒筠的提问转移了注意力。 “走得累吗?”两人好像很少有这种寒暄的话。 即便最近他们空余的时间里都在共处,也都是各忙各的,在关键问题上问对方的意见,相处得也融洽。 说到这点,傅择宣心里还是疑惑,喻恒筠哪里来这么多时间准备这些礼物和行程。 傅择宣摇摇头,轻声问:“你不需要过分在意我,是请了很久的假吗?” 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傅择宣宁愿他不要把时间大把大把地投在自己身上,也不想他这么辛苦操劳,毕竟工作上的事情够喻恒筠操心忙活的。 事实上喻恒筠是把过去那么多年从没请过的假都预备留给傅择宣,听他这样讲,心里瞬间有些不自在,他甚至觉得自己陪伴恋人的时间过少了,岂料他的态度是让自己别过分在意他? -- 第266页 这怎么可能呢?喻恒筠想好好看看副驾驶上无时无刻不吸引他目光的人身上,找出傅择宣此刻话语中违心的证据,想了想又放弃。 因为喻恒筠没有回答,车内恢复了安静又有些尴尬的气氛。 傅择宣说完那话后,才突然意识到这话在情侣间显得过于生分,于是更感尴尬。 喻恒筠很快瞥到他克制地在食指指节搓来搓去的右手拇指,神秘笑了笑:“期待吗?最后一份礼物。” 是有些,傅择宣迟疑地点点头,还是很在意自己刚才说的话。 喻恒筠也没再想着缓解他的情绪,倒不如说,保持点儿紧张更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最近别人发生的趣事,很快到了最后一处,也就是喻恒筠家。 见到目的地,傅择宣睁眼怔了下,解开安全带在喻恒筠的注视中下了车。 停好车,喻恒筠就提着所有礼物不紧不慢跟着他,开门,在入口就出现了向前走的简洁指引牌,上面的字是喻恒筠那熟悉的笔迹。 傅择宣转头看喻恒筠的表情,仍是觉得惊奇,两人同出同进,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指示别人到家里来完成了这一切布置。 接着傅择宣跟着指引牌向前穿过客厅,绕过巨大的圣诞树转上两圈后,喻恒筠的身形已然不见。 心下一跳,傅择宣心里更添期待,有点儿紧张地舔下唇,继续跟着白底指示牌上楼,提起步子后才发现全身的肌肉竟然都收紧,显得过分僵硬了些。 上楼后,指引牌带着傅择宣在各个房间都转上了一圈,并没看到喻恒筠的身影,甚至连一点儿他从某间房间偷偷进出的声响都没能听见。 倒是傅择宣,每从一个房间转出来,手上都多出一朵红色玫瑰和几份文件,他肤色本就白皙,和鲜红欲滴的花瓣交映,真真如画中走出般动人。 主卧床头柜的花瓶里、衣帽间的镜前、书房的文件上方、琴房里钢琴黑白琴键上,傅择宣一一取下了象征爱情的玫瑰。 再回到一楼,两个次卧洁白的床上、会客室的画框上亦是。 走到餐厅,傅择宣的脚步顿了顿,桌上用十个空盘子摆出有些劣质的爱心形,正中间突兀地放着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一旁是横放在桌上的玫瑰。 一顿浪漫晚餐已经预订,傅择宣左手环着已有的玫瑰和文件,右手取走玫瑰,应下这顿晚餐,随最后的指示回到客厅,取下这次到来才出现在沙发上的玫瑰,正九朵。 俯身时脖颈后一口凉气轻吹过,用这种调皮的方式告诉傅择宣某人的到来,平添了战栗。 回身,把玫瑰放到怀中,纵已知道喻恒筠来到自己身后了,傅择宣仍是不免震撼。 喻恒筠之前难得在休假期间才能穿上的一身休闲装已经换下,穿上的是陪伴他军旅生活多年的白色衣装,服帖笔挺的军装在身,领上别的中将军章、胸前的勋章在白底衣装上更是夺目,更为鲜艳的颜色是他紧握在右手的鲜红玫瑰,以及左手捏着的灿金色方盒。 一双阅遍纷扰、安宁的坚毅双眼炯炯有神,像是生怕傅择宣逃走一样紧紧盯着他,一动也不动,眼底是小心翼翼的紧张。 两人站在沙发前彼此看了许久,也没有谁开口说话,心怦怦要跳出胸膛。 是惊喜兴奋,也是紧张。话语在喉间滚了又滚,哽着半天不敢开口。 喻恒筠好歹做过准备和演练,但临到这时,有些生怯,又觉得似乎不需要说太多。 但若不说清楚,他又不知道傅择宣能否领会。在红嫩花朵簇拥中的这个人,在他心中比什么都要可爱、美丽,若不能悉心呵护,却比花瓣要更脆弱、易凋零。 对着自己的爱人,言语和行动都重要,喻恒筠不再犹豫,微微低眉,说话时语气诚挚柔和。 傅择宣眼中已看不见其他,亮晶晶的只望着喻恒筠,偶尔竭力想把情绪隐藏得更好,但两人这相对的距离,稳不住的呼吸,没有什么能被隐藏。 “本来……这些以每一年的形式补上的礼物是想以生日礼物的形式送给你,但不知道你有没有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一天,你把喻书诺送回家中的那一天,正好是圣诞日。” 怎么会不记得?即便傅择宣曾经不知道,吴泽乐同意他把喻书诺送回家的那日,正好是女孩失踪的第五年整,在日后无数次的回忆和推算中,他早就将这个日子深深铭刻在心。 喻恒筠的话语远没有结束:“虽然这个节日并不属于我们中国,但我一直认为这是属于每一个年龄段所怀童真的节日,当你祈愿,在枕头旁放上崭新的空白圣诞袜,满怀期待地睡下,圣诞老人驾着驯鹿为你送来独属你的礼物,这应当是一件无比值得喜悦的事。” “你的出现,就像从天而降的惊喜礼物,一层裹上一层,我不断更加期待,期待能拆到最里面那一层,即便这一过程总是被阻拦,即便有假装成最真实那一层的外包装,让我受骗、失望,但这份礼物决计不让我受伤。” “我从不奢求这份礼物有多么值钱,对我有多大的帮助,就算给我带来麻烦,我也甘之如饴,礼物本身的存在就是令我喟叹的奇迹。” “我最大的奢求,无非是看到礼物的真面目,和其陪伴,让我不至于思之若狂。” 喻恒筠舔了舔唇,眼中的光芒更甚:“于是我决心定要拆到最里边那层,想把礼物永远留在身边,你说行吗,傅择宣先生?” -- 第267页 「傅择宣」这三个字他念得郑重而缓慢,名字的主人听这不带缱绻却把他念得头昏心悸的嗓音,心潮起伏,这一句句话都往他心坎里戳,让他撇着嘴一张脸都苦了起来,却也想给喻恒筠一个漂亮的笑容。 无果,傅择宣手抓着裤缝别开了眼。 “看着我,好不好?”令人脸红心跳的嗓音还在继续,如此低声请求。 太温柔了,温柔到傅择宣无法承受,也无法拒绝。他红着脸,视线游移着慢慢才向上,见到喻恒筠亦有些羞赧的表情和抿着总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忍俊不禁,鼓起勇气勉强和他对视。 “你说行吗……择宣?”自然而然地,喻恒筠用上了亲昵的称呼。 傅择宣觉得自己十分享受这一刻,当这些话语将他心填得满满,他不再感到害怕,亦不想退缩,脑海里想不了太多,心主导了方向。 两人相处时喻恒筠给他带来的所有感受都在此刻融在一起,傅择宣凑上前去,轻轻笑着给他一个吻,回到原地后眼睛亮闪闪的:“嗯,礼物同意了。” 可爱到喻恒筠心要跳出来,按捺下更进一步的想法,他打开手中的灿金盒子,俨然是金灿灿的勋章,单膝跪下,将自己的功勋和爱情以臣服的姿态一同献给自己的爱人。 傅择宣哑然,看了看喻恒筠左胸,的确挂着五枚勋章,他仔细辨认这留在喻恒筠手上的这个勋章,认出后,从喻恒筠的微笑和点头中得到了肯定答案。 正是傅择宣四年前站在异国的广场上,看完全场的纪念授勋仪式上所得。 金灿灿的勋章正中是普照地球阳光的图案,象征军人为全球和平所作出的巨大贡献。 傅择宣摇头,伸手接玫瑰却不愿拿过勋章,孰料喻恒筠待他接过玫瑰,却是拉住他的手,低头亲了一下,惹得傅择宣低头感动地看着他虔诚的动作。 谁知喻恒筠接着又顺势微微起身半蹲着,仰头衔住了傅择宣的唇,按着他的脑袋把人直接亲了个晕乎乎的,文件和玫瑰散了一地。 接住傅择宣发软的身子站直,喻恒筠垂眼,抚上已经趁机别在傅择宣左胸上的勋章,低低笑了声,对上的是傅择宣泛着水光充斥不满的眼神。 毫无威慑力,还是可爱至极,喻恒筠亲亲他的鼻尖,道:“它属于我们,但我,我和我的荣耀、爱情,无一不属于你。” 俯身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又重新交还到傅择宣手上,喻恒筠在傅择宣愈见讶异的目光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是一对十分朴素的银戒,刻在上方的是条纹中镂空嵌上的星。 “在那时说好的身家都给了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套上一个证明了?” 喻恒筠虽说着戏谑的话,给出的眼神却不是这么一回事,有些奇怪。 傅择宣伸出手,认真看他,手心却是平摊向上。喻恒筠哑然失笑,帮他把东西放到沙发上,把左手拉到身前翻转过来,轻柔为傅择宣带上属于他的那枚戒指。 傅择宣心中的冲动促使他红了眼眶,张口道:“那天对不……” 喻恒筠拉着他的手又亲他,把道歉的话堵了回去,恋恋不舍离开唇后,他轻轻嘱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什么,告诉我,我会陪你,一直一直陪你。” 傅择宣心一颤,知道这是对半个月前那件事的乞求,他好像懂了喻恒筠为何生气,也懂了自己那种行为名叫「赌气」和犯错后的愧疚。 接着,喻恒筠学着傅择宣的样子把左手摊着手心伸到他面前,笑意盎然地看着他把自己的手反转来,取了戒指套上无名指。 然后他们像无数情人那样,交换亲吻,共度未来每一天。 虽然如今是喻恒筠包容他更多,但傅择宣相信自己也将学会不过分计较。 他们会有共筹的幸福婚礼,有再不会缺席的每一个节日。 他们共赏新年为傅择宣独放的焰火,在短暂的花火中十指相扣,珍惜为彼此而弥足珍贵的当下的一分一秒。 互相包容,彼此拥抱、笑闹、亲吻、交融。 作者有话说: 加载中—— 您的圣诞 99.9%+元旦 0.01%番外已送达——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