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穿进虐文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 叶犹清原是商界大佬,谁知一日身死,穿成了被男主推倒在地的虐文女主,男主怀里还搂了个我见犹怜的绝美恶毒女配。 女主身为国公府嫡女,却嫁给男主,日日受虐,最终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叶犹清:钱都不要,你是人吗? 于是,她灭男主,夺家财,斗庶母,还将那个同她为敌,缠着男主的恶毒女配抱起来丢出了房门。 谁知,这位原著中的狐狸精恶毒女配,不知搭错了哪根弦,转而躺进了她的房间。 女子魅惑勾人,柔软的身子靠进她怀里,呼气如兰:我要报仇,想同你做个交易。 叶犹清面无表情,伸出食指推开她。 想交易用钱换。 至于别的,那是另外的价钱。 作为一本虐女主的虐文,叶犹清觉得故事走向有点不太对。 比如应和她一起落水,被男主救上岸的恶毒女配,不仅替她掉进水里,还湿答答地往她怀里钻。 比如应在她大婚夜勾走男主的恶毒女配,不仅不鸟男主,还衣衫凌乱地醉倒在她房里。 比如,应恨她入骨的恶毒女配,有一日竟穿着嫁衣坐在她榻上,媚眼如丝,含泪启唇:叶犹清,求你。 辞柯自小被男主屠杀满门,受尽欺辱靠近男主,只为报灭门之仇,却被叶犹清阻碍了道路。 她本以为叶犹清是个只想着男人的蠢蛋,本以为自己恨她入骨。 谁知后来,她发现她聪明过人,发现自己爱她入了肺腑。 1、he,1v1 2、见钱眼开冷静大佬vs魅惑疯批狐狸精恶毒女配 3、全文架空哈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犹清,周辞柯 ┃ 配角:十里,周子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狐狸精恶毒女配缠上了 立意:自强不息,击败困境。 第1章 死而又生 眼前一片乌黑的雾气,清晨湛蓝的天空狂卷成巨大的漩涡,将阳光吞噬。 死亡并非一瞬间的事,叶犹清身体无力,却可以感受到灵魂剥离带来的眩晕,伴随人群中传来的尖叫,令人头脑发昏。 她不禁叹息,人长期不眠,果然会长眠。 想象中的黑暗如期而至,叶犹清安静地合眼。 时间慢慢流逝,料想中的死亡不曾到来,身体各处的触感反而愈发清晰,大脑的昏眩也逐渐转为撕裂一般的疼痛,她蹙起眉头,试探着张开眼皮。 眼前放大的是一张绝美的面容,只是正好似受着什么痛苦,樱唇咬出血丝,眼中满是朦胧的泪雾,正颤抖着同她对视。 惊讶让叶犹清呆滞了身体,手中的触感湿滑柔软,垂眸一看,自己正狠狠攥着女子纤细的脖颈。 她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后退,只是还未等松手,便听得一声男人的厉喝:叶犹清,你疯了! 随后是重重的一个推搡,她顿时觉得身子一轻,随后猛然摔在什么上面,滚落在地。 周围燃着几处闪烁的烛火,身侧好似有一排打开的槛窗,照射进几竖西斜的阳光,在她脸上打出橙黄的光影。 叶犹清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捂住被狠砸过的额角,惊讶之余,怒意涌上,她长这么大还不曾被人动过手。 忽闻头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随后,柔滑温软还带着哭腔的嗓音响起。 叶姑娘她 叶姑娘?叶犹清带着狐疑抬眼,却因眼前的场景而微抖了身躯。 自己方才被人推倒,正以一个柔弱的姿势匍匐在地,裙摆和衣袖过长,紧紧裹缚着她的四肢,视线缓缓上移,一男一女落入眼中。 男人一身绣满暗纹的黑袍,腰上挂了一块蟠螭纹玉璧,身量修长健硕,鼻骨高扬,眉峰粗黑,耸入额发,十分俊朗。 然而更为吸引视线的却是他身旁的女子,叶犹清从未见过这般的美人,窄袖短衣将身子裹得严实,却令见者都知其丰韵,指尖泛着淡粉,紧紧攥在身侧。 樱唇微张,口脂晶亮,肤色如雪中白梅,最令人称道的是一双眼,好似狐狸一般微微上扬,水汽湿润,尽显魅惑。 同叶犹清对上视线时,这双满是泪痕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 自己方才竟是在掐她?叶犹清垂眸,拼命掩盖住内心的惊讶。 如今最为要紧的是,她在什么地方?头部的剧痛太过真实,能让她立刻断定,这绝非梦境,甚至有种恍惚的熟悉感。 那男人似乎担忧了,急忙半蹲上前,伸出骨节突出的手,关切道:清清? 方才还打过人,现在便唤得这般亲昵?叶犹清心里划过戾气,忽然抬手,捏住男人小指狠狠朝着一侧掰去。 一声痛呼响起,男人不曾料到叶犹清竟会反抗,连忙跳起来,踉跄几步,将自己的手抽出。 清清!他半是愤怒半是惊愕道,不过随即想起是自己先动的手,于是表情变化了一会儿,终于挤出个温和的笑意。 没人这般喊过她,叶犹清在剧痛中想,父母向来严肃,只喊她大名,接手公司后,大家都唤她叶总。 而且这男人身上的气息,她很不喜欢。叶犹清警惕地盯着二人,忍疼慢慢起身,坐在一张红木圈椅上。 这里的装潢摆设以及身上衣着,明显是古代,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不清眼前形势之时便保持沉默,这是叶犹清活到二十多岁,学到的众多道理之一。 清清,我绝非有意,但是辞柯身子弱,你怎好这般推搡她男子语气里带着责备之意,故而才伸手拉开,不曾想我习武之人一身蛮力,害你伤得如此之重。辞柯,还不快去喊大夫。 此话一出,仿佛一道惊雷在颅内炸响,叶犹清猛地瞋目。 周辞柯?周辞柯! 她终于记起方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如今的情节同她公司签下的一本小说撞了个十成十,那小说虽依托了历史,却是个痴恋哀怨、血肉横飞的虐文。 且主角还与自己同名,也叫叶犹清,虽是国公府嫡女却并不受宠,痴恋将军秦望。 奈何秦望只将她当块踏脚石,于是在主角嫁入后,百般薄待主角,最后在朝廷纷争中,间接害得主角家破人亡。 最让叶犹清气不过的是,这般惨绝人寰的对待之后,结局秦望竟然浪子回头,二人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了一起。 简直荒唐!荒唐到叶犹清险些毁了合同,不过看在这本书人气够旺的份上,她忍住了。 谁会和钱过不去。 抬头,那被唤作辞柯的女子已经收了柔弱之意,双手绕着一缕发丝,正微微扬着眉,打量地看着她,即便是叶犹清,也忽然觉得如芒在背,不禁蹙眉。 书中的周辞柯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恶毒女配,因为男主而处处针对女主,自小生于罪臣之家,因着奴籍吃了不少苦,虽然如今已然除去奴籍,可却生出了一副阴毒狠辣的性子。 待望向秦望时,辞柯却忽然樱唇一抿,眼中原本的晦暗迅速消散,反而蒙上一层雾气,软声道:秦小将军,你忘了?国公府这般地界,从不欢迎我这等卑微奴婢。 她在伪装,叶犹清蹙眉。 所有的一切都和书中一模一样,难不成自己 这简直荒谬绝伦,可场景和体感皆是真实之至,难有别的解释。 好在长久以来的商业竞争,让叶犹清养成了泰山崩于眼前却色不变的性子,无论处于什么状况,保全自己才是王道。 不用了。叶犹清忽然开口,嗓音低沉冷淡,屋中人皆是一愣,视线齐齐转向叶犹清。 叶犹清愈发头痛,伤口似乎顺着额角撕裂,横贯全身,疼得她几乎要叫出声来,只得低头用手腕撑住自己,道:小伤,不用了。 秦望看了看叶犹清,又看向辞柯,浓眉微扬,还残留着疼痛的小指慢慢摩挲,若有所思。 这位国公府的嫡女一向好控制,如今却好似变化不小,只是叶犹清一直低着头,他无法从那双明眸中窥探端倪。 可是我今日便要下聘,等会儿你要出席 我想歇歇。叶犹清打断了他,她慢慢抬头,视线扫过秦望,又看向辞柯,只见她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神里带了令人排斥的审视。 一切皆是一团乱麻,下聘?叶犹清清楚这个男人有多危险,还没成亲就敢对她动手。 若是真成了婚,便是万劫不复。 而辞柯也绝非省油的灯,如今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离开,好思忖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望脸上的关切依旧,他如往常一般伸手摸向叶犹清的发顶,虽说此举不合礼仪,但人人都知国公府嫡女痴恋他,不会多言,而叶犹清通常会乖乖臣服于他的关怀下,不再气恼。 只是这次,那温婉女子并未迎向他掌心,而是猛然后仰,嫌恶地皱眉。 秦望的手僵在了半空,他惊讶地抬眼,忽略心里忽如其来的恼怒,讪讪收回手,声音冷了些,似带威胁:叶犹清。 叶犹清虽爱他,但同样也畏惧他,他明晰这一点。 只是他不知如今的叶犹清早已换了个芯子,只觉得他有病。 我有些累了,想歇歇。叶犹清同样加重了语气,头痛让她愈发烦躁,眼神也更为冷冽,不容置喙一般,指尖冲着大门一指。 秦望还从未被她这般驱赶过,他咬紧了牙关,眼神逐渐狠戾,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挤出个微笑,点头离去。 屋中安静下来,叶犹清忽然意识到,那个女子依旧站在远处,不曾挪动。 你怎么还不走。叶犹清忍着疼,语气不善。 女子早已收起了娇弱神态,她迈着步子,绣花鞋在裙摆下交迭,缓缓走近,伴随着淡淡的脂粉香,奇怪的是,这味道却让她的头痛缓解了些。 但叶犹清不喜欢她的眼神,刻薄,还带着轻蔑。 我不解,叶姑娘为何非要嫁给秦小将军,朝廷重文轻武,他就算立了滔天的战功,也不过是个武将,如何值得?辞柯微微弯腰,二人的距离逐渐拉近。 近到叶犹清能看清她白嫩脖颈上被自己掐出的红。 她泛红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叶犹清飞扬起的发丝,后面的话转为耳语。 况且你瞧,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你推倒在地,他心里根本没有你。 她的眼神和话语似乎能轻易挑起人的愤怒,叶犹清顿了顿,捏紧了椅背,冷冷道:请你出去。 辞柯不仅没照做,反而连笑意都收去了,纤腰柔柔一转,便已俯身在她耳畔,香风刮过,简单的动作被她做得媚意十足。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蠢的女人,自甘堕落,放低身段,冲着这么一个人摇尾乞怜。 即便是叶犹清,都被她这般嚣张大胆的话气得攥紧了拳头,虽说周辞柯背后有宫中的人撑腰,但主角再不受宠也是梁国公的嫡女,她胆子也太大了点。 这点倒是和书里的她如出一辙,也怪不得最后死得那般惨烈。 叶犹清正想开口,不料却对上了辞柯的眼神,于是微微一愣,将反击的话语咽了下去。 实在是因为那双含着水汽的茶色眸子里,流露出的并非是恶意,反而是些悲伤的,道不明的情绪。 像是恨铁不成钢,像是惋惜。 这女人似乎并非全然同书里写的一样,叶犹清想,不过等她再想窥探一二时,辞柯已然后退了几步,低头站着。 剧烈的头痛再次侵袭,叶犹清无法再思考,只想一个人待会儿,说不定再昏倒醒来,她便躺在病房里了。 叶犹清抬头看向窗外,不由暗骂,门口竟连个守着的婢女都没有。 她只得咬牙起身,伸手去拉辞柯,不料那女子竟耍起了无赖,身子一软,坐进另一把圈椅中,勾唇道:叶姑娘莫急,下聘的宴席还有个把时辰,方才谈的事,还未完呢。 疼痛让叶犹清没了耐心,何况她如何得知方才谈了什么? 你走不走。叶犹清道。 辞柯不说话。 叶犹清伸手握住她手腕,用力往门外拽,辞柯轻咬着唇,被她拉得连连踉跄,不知磕到了哪里,忽然轻叫一声,叶犹清不得不回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又是方才的神情,复杂,惋惜,眼眶发红,却还不愿离开,那被攥着的手腕纤细柔软。 这女子到底在想什么?叶犹清烦躁的同时,心中泛起一丝不忍,暗中估量自己的力气。 随后叹息一声,松开手后,猛然靠近。 辞柯像是条件反射似的,举起双臂护在脸前,做出躲避的姿势,似乎料定了叶犹清会像方才那样撕打她,谁知等来的并非气急败坏的动怒,反而是一双温热的臂弯。 叶犹清竟,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自踏入这间房门起,辞柯头一次乱了阵脚,她惊愕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女子的脸,神色冷静淡然,凤眼半垂,长睫微颤,薄唇紧抿,红润如桃。 辞柯紧紧咬着下唇,似乎察觉了叶犹清的改变,茶色的瞳孔渐渐蒙上一层迷茫。 或是错觉,她竟觉得这样的怀抱,有几分温柔。 她思绪刚落,叶犹清便干净利落地松手。 将她扔了出去。 第2章 再遇辞柯 随着关门的巨响,辞柯跌跌撞撞跪坐在光可鉴人的石砖上,她低低痛呼了一声,衣衫沾了薄尘,略显凌乱。 抬眼,只留一扇精雅的木门,辞柯眼神凌厉,看了一会儿,这才以手掌撑着地,吃力而又优雅地起身,用指尖磨平肩上的绫纱。 还猜测变聪明了,原来还同往日一样蠢。她轻轻道,纤腰挺直,狗咬吕洞宾,既然不信我,死了,也是活该。 与此同时,木门内。 叶犹清几乎在关门的瞬间就已然背过身,顺着门框滑落在地,她咬紧牙关,忍受着大脑被撕裂的疼痛,破碎的景象流泄而出。 她像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叶犹清欢欢喜喜嫁入秦府,却在大婚之夜独守空房。 看着秦望夺走她的嫁妆,坐拥莺莺燕燕,却碎银都不给一两。看着被唤作母亲的憔悴妇人在寒冬活活冻死,看着国公府尸体横陈,大火渐熄。 画面最后,周辞柯面对她,笑得眼泪婆娑,随后毅然转身,跃入炙热的滚滚火海。 不知哪里的喊声响起,叶犹清猛地睁眼,怔怔地盯着架子床上雕成云状的承尘。 她方才昏倒在地,可又怎会躺在床上? 且眼前景象未变,她依然在此处,睁眼便回现代的想法落了个空。 她不得不让自己彻底相信,自己穿越了。 大姑娘!叫喊声从耳边传来,叶犹清侧过头,瞧见床榻旁跪了个二八年纪的少女,小脸瘦削,梳着双髻,发髻上各点了一串珠花。 叶犹清还没说话,那少女便忽然惊讶地叫唤:大姑娘,你这额头怎么我去寻大夫! 她说罢便要起身,叶犹清忙伸手将她按住,道:没什么,方才磕了一下,头发挡住便看不见了。 可是 我说没事。叶犹清又道,扫了少女一眼,随后坐起。 少女被她这眼神看得一愣,顿时不敢再有异议,只得暗中疑惑,不知自家大姑娘何时有了这般气势,令人不敢置喙。 许是要嫁给秦小将军,高兴过了头,她想。 幸好姑娘醒了,今日可是下聘的日子,您若是缺席,定会被国公惩戒的!少女关切道,怀里捧着一堆布料,这衣裳绣娘方才赶制出来,快些换上,不然便来不及了!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2) 下聘?按照齐朝律法,一旦下了聘礼,便是非要同那个秦望成亲不可,叶犹清一阵后怕,神情愈发凝重。 镜子。叶犹清低低道。 什么?少女愣怔了,双目微张。 镜子。叶犹清又重复了一遍。 少女连忙爬起来,一把拽过妆奁上的铜镜,塞进叶犹清手中。 铜镜表面有些斑驳,却依旧能够看清里面的面容,眉毛狭长入鬓,凤目半合,深茶色的眼仁儿藏在睫毛下,眉骨略高,眼窝深邃,朱唇紧紧抿着,好像带了笑意,实则凉薄。 和从前一样,又有些细微差别。 接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乎也并非很难,尤其在参观完那样真实且漫长的一生之后,叶犹清看着镜中的自己想。 只是这具身体的处境,实在水深火热了些。 你将我送到床上的?叶犹清忽然问,她抬眼看着少女,声音温和,却让人听不出情绪。 少女又是一愣,连忙摇头:姑娘命我守着绣娘赶工,待我回来时,您已经睡着了。 叶犹清点点头,心中疑虑,却没再开口,起身下床。 少女攥着手,想要搀扶却不敢上前,她怯生生看向叶犹清的背影,自家小姐一向天真,还从未见她露出过这种表情,像是算计着什么。 让人害怕。 叶犹清不管少女心中所想,她适应得极快,只两步便将周围观察得一清二楚,然后漫不经心似的拿起了桌上茶壶,倒进茶杯,递到嘴边。 忽然,她停住了动作。 你刚来?叶犹清忽然问。 少女急忙点头。 叶犹清看着手里的茶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再次开口:这屋子还有谁能进来? 没有了。少女小声回答,夫人常年卧病,府中事务全落入了肖二娘手里,夫人每次同她要人,送来的都是些心术不正之辈,便不敢再要了。 叶犹清皱起眉头,她忽然想起了梦中景象,那些往后会一一实现的景象,瘦弱的妇人匍匐在路边,在汴京一场前所未有的纷飞大雪中,冻成蜷缩着的冰雕。 叶犹清的母亲名唤赵卿柔,原本是嗣荣王的外孙女,身世显赫,然而因七年前一场乱党之案,皇帝下令斩杀数名乱臣,家眷充奴,便是包括了嗣荣王。 赵卿柔虽因嫁入国公府而逃过一劫,可从此没了娘家靠山,大病一场,子嗣再无,梁国公①也与她疏远,盛宠妾室。 那肖二娘有一儿一女,赵卿柔只有叶犹清一个女儿,加上缠绵病榻,身份敏感,更是不得待见,母女俩的日子十分难过。 这些以后再说,叶犹清又将茶杯放回去,指尖捏紧杯沿,冷声道:我昏我睡了这么久,这水,不该是热的。 少女虽看着年纪小,却也不笨,闻言吓白了脸,惊恐地看向周围,下意识将叶犹清护住。 她刚来到这里,不知要害她的人是什么目的,许是为了阻止她定下亲事,叶犹清将茶杯放下,看向已然擦黑的窗外。 咚咚咚! 房门忽然被敲响,少女受了惊,险些尖叫出来,亏得叶犹清从她身后,一把将她嘴捂住。 谁。叶犹清警惕地开口。 大姑娘,是梁国公命小的前来催促大姑娘的,时辰快到了,还请大姑娘快些。门外响起一女子的声音,说完,脚步声渐远。 少女长呼一口气,转身拿过衣衫抖开,急道:大姑娘快来,等会儿去晚了,定会被当众怪罪。 叶犹清被她搀着连走了几步,只得任由她帮忙替换掉身上的素衣,眼神却落在眼前摇曳的烛火上,思考对策。 去是必须得去的,否则受到责备的便不只是她,可是一旦下聘便是板上钉钉,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悔婚,所以等会下聘之前,她必须找理由,拒收聘礼,取消婚约。 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思索间,衣衫已然换好,是件素雅绸衣,腰上裹着水绿色罗裙,将她身子衬得更为纤长,少女替她披上一件厚实的外衣,扶着她走出门。 她没有之前的记忆,只能凭着书中的情节猜想一二,幸好还有个丫头在身边,否则怕是连这府中的路都不认得,叶犹清暗暗想,只是忘了这丫头的名字。 得来全不费功夫,少女扶着她绕过一处门廊,走到另一更大的院落中,忽然小声道:大姑娘,你嫁到将军府后,定要将琴心带着,您一向性子直,总得有人照应着才好。 哦,她叫琴心,结局是什么来着?叶犹清记不清了。 反正在原著里,除去女主外,几乎没一个活下来。 好。叶犹清说。 琴心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扶着叶犹清的手更加小心,一边走一边嘟囔:这已是四月了,百草丛生的节气,却还是这般冷。 四月吗?叶犹清抬头望向黑漆漆的天,远处似有云影,遮挡着连绵远山,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国公府张灯结彩,红火一片。 在现代,她父母整日往返于公司和国外,所以自小,她便是一个人长大的,接手了公司后,便更是忙绿,都很少抬头看看天空。 死去前的几秒,大概是她看过最美的太阳了。 不管怎么说,有命在总是好的,而那些原本都要死去的人叶犹清看向身旁乐呵呵的少女。 她会试着留住。 眼前的树梢被映成橘色,琴声潺潺,盘旋在前方,距离人群越来越近,空气都变得吵杂,食物的香气透过园林的拱门,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叶犹清正欲走过拱门,忽然听见几声呵斥,还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她猛然停下脚步。 琴心也随她止步,顺着叶犹清的眼神往墙角幽深处看去,嘟囔道:又是何人吵闹,不知道是大姑娘定聘之日吗? 她说着便要扬声,叶犹清却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便伸手将她拉住,玉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安静。 人声更为清晰,叶犹清向前走了几步,透过摆成矮墙的盆栽,隐约看见一个窈窕身影,正被什么人拽着。 你这小娘子性子好生烈,是秦小将军身边的又如何?我同秦小将军乃是至交,不过一个奴婢,要来不过一句话的事,你休要不识好歹! 你放开!女子低柔厌恶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一声尖叫,惊起几只家雀。 叶犹清心头一跳,她生于法治社会,对这等无礼行为自然厌恶,不由自主的便迈了脚,却被琴心急急忙忙拉住。 大姑娘,那是世子。琴心的话语中带了畏惧。 世子?叶犹清停顿了一瞬,翻寻记忆。 根据原著所写,赵卿柔大病一场后不能再孕,梁国公便上书皇帝,让庶子叶承福继承了宗祧,是为世子,往日的叶犹清没少受他欺负,也怪不得琴心畏惧。② 又是一声尖叫传来,同时伴随着叶承福痛苦的低吼,叶犹清的心猛然揪紧,她暗骂一声,不由分说推开盆栽。 随着瓷器噼里啪啦碎裂的声响,有什么重物砸落在地,泥土和酒气弥漫开来,叶犹清眼睑微张,忽的被一个慌不择路的黑影撞了个满怀。 她心头一跳,却没有动,任由脂粉香萦绕在鼻尖,任由面团一样柔软的身体埋在她胸口颤抖。 女子确实受了惊吓,控制不住自己剧烈的气喘,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着面前人的衣襟,来不及管对方是何人。 救,帮帮我周辞柯断断续续道。 第3章 你是我的 叶犹清听出了辞柯的声音,眉头一皱,本想将她推开,却在感受到她掩盖不住的恐惧时,无奈垂手,越过女子肩头看向地面。 在昏暗灯火的笼罩下,只见那高大男子正跌坐着,锦袍沾满泥土,额头隆起两个鼓包,捂着头□□。 叶犹清看到这幅景象,一阵无言,心道这辞柯果真厉害。 柔软身躯仍然紧贴着自己,叶犹清垂眸,淡淡道:松开。 方才吓得纹丝不动的琴心这时也缓过神儿,忙上前拉扯辞柯,叱责道:无礼,还不放开我家姑娘! 怀中的女子僵住了,似是发觉了来者何人,忙顺势推开叶犹清,将后背抵在一根树干上,双目紧紧瞪着叶犹清,像是受惊的小兽,露出防备的爪牙。 只是腿好像吓软了,靠着树都直往下滑,怪不得不逃。 是你?辞柯一脸讽刺地开口,然而变了音的嗓子令她的恐惧昭然若揭。 叶承福被打得头昏脑胀,还趴在草丛里挣扎着,不曾起身,叶犹清方才绷紧的心弦也慢慢平和 ,她迎上周辞柯的目光,神色平静:如何? 辞柯眼中讥讽更浓:我打了这登徒子,你要抓我? 叶犹清闻言,微微挑眉,疑惑原主同辞柯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能令辞柯这般敌视和防备。 你说了他是登徒子,我抓你为何?叶犹清反问。 辞柯忽然冷笑一声,她一手握住衣襟裹紧自己,另一只手往发顶摸去,努力令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谁知晓你这种女人,能做出什么蠢事。 你这贱婢!忽的一声低喝传来,原是地上的叶承福终于缓过了劲儿,扶着膝盖站起,正恼怒地跌撞冲上前。 辞柯连忙转身,背对叶犹清后退,眼角赤红,狠戾之色涌上,手中闪过寒冽的银光,叶犹清双目微张,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握住她手腕。 只见辞柯已从发顶抽出一把簪子状的锋利尖刀,若是她不拦着,这刀便直直扎进叶承福胸口了。 一旁的琴心早已吓得小脸煞白,呆立在了原地,好在她捂着双唇,未发出什么声音。 叶犹清!辞柯喊出了声,声音颤抖,眼看着叶承福便要捏住她脖子,辞柯近乎绝望地合眼,空出的手不知又从何处摸出一道寒光,往自己身后刺去。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几乎在同一瞬,叶犹清伸手捞起较小的盆栽,狠狠对准叶承福耳后砸下,只听咔嚓一声响,随后又是闷哼,那原本泰山压顶般的身影就再次轰然滚落。 这回一动不动了。 风扫过片片新叶,灯笼的红光下一片寂静,辞柯任由自己左手被扣着,忘记了挣扎,一脸的不敢相信。 叶犹清竟然用盆栽,打晕了叶承福。 他是世子,晕了还可编个谎话搪塞,可若是死了,国公府至皇家都会追究到底。叶犹清温和却冷淡的声音从她后脑处传来,武器放下。 辞柯咬紧了唇瓣,狠狠将左手从叶犹清掌中抽出,同时收回了距离叶犹清不过一指远的刀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喘息着。 叶犹清看着眼前微颤的窈窕背影,直觉告诉她,这女子并没有书中那么狠毒,又或许是还未受那么多折磨。 你为何帮我?辞柯忽然说。 竟然是叶犹清,是谁都好,可为何会是叶犹清 辞柯垂目,捏紧了双手。 因为不知是你。叶犹清如实回答,她拍了拍掌心尘土,转身拉过快要吓哭了的琴心,将她推出这片隐蔽的角落。 回头,辞柯仍然站在原地,身姿摇曳,脸笼罩在阴影下,风吹下几片去年残留的枯叶,盘旋落在她肩头。 叶犹清忽然觉得这景象,萧瑟得出奇。 我房中的药,是你下的。犹豫了一会儿,叶犹清终于开口,语气并非质问,而是肯定。 辞柯不置可否般动了动肩膀,随后慢慢上前,裙摆随风而舞,飘逸着绕过地面狼藉。 为什么。叶犹清又问。 辞柯脚步微微一顿,声音渐低:只是些昏睡的东西。 你这般不想让我同秦望定亲,是因为爱慕于他?叶犹清又问。 眼前这个书中的所谓恶毒女配,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个不受控制的变数,她想摸清她的意图,否则,不安全。 好在辞柯如今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情绪中,都不曾有伤害的成分,尤其是方才那把停在腰侧的小尖刀,如果辞柯想,定能伤得了她。 辞柯忽然嗤笑了一声,依旧没有回答,叶犹清便没有多想,只当她是默认,毕竟这也是原著中的答案。 叶犹清收回目光,没有再问,转身便要走,谁知衣袖一紧,什么东西将她拉住。 叶犹清回头,眼神落在那攥得有些发白的柔荑上,随后视线上移,是女子丰润莹巧的双肩,和泛红的下巴,本该呛人的脂粉气依旧意外的好闻。 你过来。辞柯下定决心似的,警惕地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琴心,再次拽了拽叶犹清的衣袖。 叶犹清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俯身将耳朵放在她唇边。 二人的距离骤然拉近,近得叶犹清能听见辞柯的心跳,清晰热烈。 媒人谎报了他的生辰八字。辞柯轻轻道,随后迅速离开,耳边的热气很快被夜风替代。 辞柯的神情有些复杂,似是为自己帮助叶犹清而气急败坏,她紧咬着唇,忽而硬邦邦道:作为你方才救我的报答。你若还执迷不语,便当作没听到吧。 说罢,她拎起裙摆,转身跑出了幽暗的角落,身影很快不见。 唯有叶犹清还留在原地,脑中因为这句话而掀起了滔天风浪,她平静地站了一会儿,将疑惑的目光收回。 大,大姑娘一旁的琴心终于带着哭腔出声,红着眼眶上前,周辞柯可不是好人,向来与你作对,你不能 叶犹清伸手握住少女肩头,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随后认真道:眼泪擦掉。 琴心闻言,急忙用衣袖抹去被吓出来的泪滴,她心中明晰,往后跟着大姑娘,定有许多像这般的场面,她不能总这般胆小。 琴心偷偷抬眼瞧叶犹清,心中既担忧又欣慰,自家姑娘好像变了许多,往日的姑娘遇到这种事,只会哭得比自己还梨花带雨。 可是方才只一个抬手便打晕了世子,那般冷静决绝,实在有气势! 于是眼神逐渐崇敬:那,世子醒来若是怪罪,如何是好? 反正没人目睹。叶犹清说着看向漆黑的天空,眼神逐渐幽深,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二人赶到时,宴席已经开始,红布一路蔓延过假山廊桥,铺进无数火红的灯笼下,门厅中灯火通明,从江南请来的歌妓正唱着一口吴侬软语。 因着是定聘的宴席,故而人并不多,反而是奴婢家丁站了满列,皆在门口守着,看见叶犹清后,连忙让出一条路,将大门拉开,食物的香浓气味迅速铺张在夜色中。 叶犹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胃早就咕咕叫了许久。 大姑娘怎么才来,国公寻你不见,险些恼了!一个小脚婆子从门厅中冲出,一把抓过叶犹清,将她往门里拽去,将叶犹清拉扯得肩歪人斜。 叶犹清暗暗蹙眉,一个仆人敢这么拉扯主人,可见原主在府中的地位有多低。 钱婆子!你松手!一旁的琴心急忙上前,一把将小脚婆子推开,怒视着她。 大姑娘莫怪罪,老奴也是根据规矩办事,这定聘之日何等重要,若是错过了良辰吉时可便追悔莫及了。小脚婆子假意低着头,声音尖利道。 叶犹清斜睨了她一眼,记住了她样貌,随后大步迈进门厅。 顿时,数十道眼神齐齐向她瞥来,带着各自诡秘的心思,其中一道最为灼热的便是秦望,他正端着一杯酒朝向梁国公,脸上带着清朗笑意。 眼神志在必得。 叶犹清心中冷笑,目不斜视地走到梁国公身旁的空位坐下,面前漆着黑漆的桌上已经摆满了瓜果和菜肴,还有一个镶了玉纹的盒子,看着很是华贵。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3) 梁国公带着怒意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移开,门厅里渐渐又恢复了方才的喧闹。 清儿。一道温水般的女声传来,酥手捏过叶犹清有些发冷的五指,替她暖着。 叶犹清心思一颤,连忙抬头,看见了梦里的妇人,愣神了片刻。 赵卿柔还没有那般憔悴,却也是脸颊惨白,唇上虽点了唇脂,却遮不住乌色,好在那眼睛极美,温温和和地睁着,看得叶犹清一阵踏实。 清儿,怎么哭了。妇人怜爱地在她眼周拭了一圈,不过是晚了些,不耽误吉时。 她哭了?叶犹清莫名其妙地伸手,果真在眼下接住了泪滴,忙接过琴心递来的手帕擦拭。 外面风太大。叶犹清微笑,猜测许是这身体的自然反应,受了委屈,看见母亲便是会哭的。 她深呼一口气,忙指着桌上狭长的木盒,转移话题:这是什么? 赵卿柔顿了顿,叹息道:清儿,你怎的又忘了,这金钗是旧礼,等会秦望会为你插上金钗,便是同意了娶你,随后才会下聘。 下聘后,你便真的要离开母亲了。赵卿柔语带惆怅。 叶犹清闻言皱眉,心道这古时的礼节当真是不公平,女方的意见便无足轻重。 她抬眼环视了一圈,一眼便看见了角落中站着的辞柯,她在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中仍然出挑,站在秦望身后,眼睫低垂,看不见神色。 屋中人的眼神或多或少带了鄙夷和好奇,毕竟叶犹清不顾廉耻,痴缠秦望的名声人尽皆知。 她正在端详辞柯,头顶却忽然笼上阴影,一枚蟠螭纹玉璧挡住了她的视线,随后,桌上的玉纹盒子被打开,大手将金钗捏出。 清清,从此你便是我的,绝不枉你一片心意。男子带了醉意的声音响起。 抬眼,秦望掩饰不住得意,正捏着簪子往叶犹清发中插去。 第4章 成功退婚 千钧一发之刻,只听咣当一声响,桌上摆着果子的高脚盘子应声而落,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位痴恋秦小将军的女子一把夺过金钗,将之掰成了麻花。 秦望最是惊诧,本就因醉酒而泛红的脸,如今更是如煮熟的猪蹄子一般。 清清,你! 叶犹清!呵斥声传来,梁国公重重放下手中酒杯,浓黑剑眉下的双目掺了怒火,身为嫡女姗姗来迟不说,如今还耍性子,大喜之日怎可如此放肆! 梁国公开口后,众人连忙噤声,不敢多言,赵卿柔生怕叶犹清受罚,忙起身要开口,却在梁国公的瞪视下失了声音。 叶犹清看着赵卿柔惧怕的模样,心中忽然不是滋味了起来。 倒是远些的座位上站起一身着金丝锦绣罗裙的妇人,虽是徐娘半老,却依旧身姿绰约,唇红肤嫩,她几步走到梁国公身前,手攥成拳替梁国公锤肩,软声道:叶郎,犹清平日乖巧,许是如今有了良人,这才耍耍性子,你莫要放在心上。 叶犹清闻言,黛眉微挑,想必这位便是那被盛宠的妾室,肖燕了。 听着像是替她说话,实际却是句句挑拨怒火。 果不其然,梁国公听了更是眉头紧皱,正欲训斥,却见叶犹清把玩着手中变了形的金钗,淡淡开口道:爹爹息怒,女儿并非在耍性子,只是大喜之日,看不得不吉利的东西罢了。 什么?梁国公几乎脱口而出的斥责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停顿了一瞬,才继续道。 定聘的金钗大多刻些花鸟蝶,以示祝福,而这枚金钗刻的东西翅薄尾长,却是蜉蝣。叶犹清伸手握住赵卿柔的手,轻轻拉她坐下,蜉蝣者,朝生而暮死,这种不吉利的东西,怎可戴在头上? 梁国公眉头愈发打结,他挥了挥手,便有个婢女上前接过叶犹清手中的金钗,递到他手里,细细端详。 荒唐!梁国公忽然将金钗扔于地上,厉声道,金钗是何人准备的! 与此同时,方才还一脸得意的肖燕浑身一颤,连忙跪倒在地,惊慌失措:是妾身,妾身不知蜉蝣寓意,只听说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想着讨个彩头 愚蠢!梁国公大手拍在腿上,喘了几口粗气,才平静了些。 将这东西拿下去,金钗本是旧礼,不遵也罢,秦小将军,我们再饮几杯,等会儿直接下聘便是。梁国公挥挥手召回秦望,重又拿回酒杯,示意一旁的婢女满上。 秦望这才将视线从叶犹清身上移开,重又挤出笑容。 见闹剧收尾,屋中才又渐渐响起交谈声,方才惊停了的歌妓也重新张口,琵琶乐潺潺流泻。 肖燕仇视的视线几乎要将叶犹清洞穿,然而叶犹清没搭理她,只顾慢条斯理地填饱肚子。 原著肖燕一直仇视叶犹清母女,只因肖燕同样出身名门,若没有赵卿柔在前,她便能取得正妻之位,再加上其女叶澄竹同样倾心于秦望,梁子便更大了。 这金钗上的蜉蝣,原本便是肖燕为了羞辱叶犹清准备的,原著的叶犹清压根儿没有看出来,事后发现却也于事无补,只能气得偷偷哭泣。 叶犹清一边咀嚼,一边回忆原著中的情节,心道秦望这么一个人,怎么能获得如此多女子的青睐。 想着想着,她又看向了辞柯,令她惊讶的是,辞柯正同样端详着她,媚眼被烛火照亮,二人视线交汇后,辞柯才将探究的眼神收回。 门厅前换了个歌妓,唱的是汴京的曲儿,门外炮仗声响起,预示着吉时已到。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几大裹着红布的箱子被抬进门厅,秦望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叶犹清身前,手中捏着一把青铜钥匙,递给叶犹清。 他的视线灼热,似带威胁。 秦望自认仪表堂堂,乃汴京中难得的适龄儿郎,倾慕之人无数,叶犹清便是其中最为狂热的之一,无论他平时多么冷淡,她都始终纠缠于他。 若不是叶犹清家世显赫,可以作为棋子利用,他根本不愿看她一眼。 可是自从几个时辰前,自己为了辞柯将她推倒后,眼前这女人却忽然变了,如同幻影般令人摸不清抓不透。 仿佛什么抓在手心里的东西要溜走了。 秦望看着风轻云淡的叶犹清,心中愈发焦躁,忽而捏住叶犹清的手腕,慢慢将钥匙往她掌心放去,力气用得极大,像是要捏碎叶犹清的骨头,面上却全是温和。 清清,接了这聘礼,我定不负你。秦望一字一句说。 叶犹清被他捏得生疼,心中不耐烦起来,忽而开口,声音温柔,却响彻整个门厅:秦小将军唐突了,下聘之前,该由媒人比对生辰八字才是。 秦望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咬牙低低道:叶犹清,你休要得寸进尺! 叶犹清也不气,甚至勾起嘴角,疏离道:还请秦小将军体谅,方才金钗已经略过了,旧礼就那么几个,若是都不遵守,岂不是坏我国公府的名声? 秦望还想再开口,却被梁国公抬手阻止:秦小将军,犹清说的是,唤媒人来。 话音刚落,几个家丁便将一红衣老妇带入门厅,那老妇白发苍苍,手里捏着两张红纸,其慌张肉眼可见。 叶犹清慢慢起身,将手腕从秦望掌中夺回,随后拿过媒人手中红纸。 忽略了秦望刺人的视线,叶犹清将上面的生辰八字比对了一遍,忽然将那红纸用力拍在桌上,惊起一片吸气声。 她周身气息不知何时变得凌厉骇人,虽仍是温柔样貌,一字一句却都令人胆寒。 秦小将军,若我没记错,你应当生于丁亥年甲寅月丑时,而非这纸上所写丁亥年乙卯月亥时,你为何要谎报生辰八字?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哗然。 梁国公即便再严厉也是叶犹清的父亲,更是堂堂国公,如何能忍得这般行为,顿时起身拿过生辰八字,蹙眉端详,而后勃然大怒。 秦小将军,这般你要如何解释?他狠狠将红纸拍在秦望胸口,秦望连忙收起狠戾神色,后退躬身:还请梁国公息怒,许是这媒人弄错了生辰,我这就命她重算 不必了!梁国公打断了他的话,他瞋目怒道,来人,将这婆子押送到官府,好好算一算她欺瞒的罪名,至于你,秦小将军。 梁国公威严的眼神落于秦望身上,低声道:今日这聘礼,便先收回去罢! 说完,他怒而拂袖,大步走出门厅,只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秦望的脸几乎成了青紫色,他阴郁地站了一会儿,忽然瞪向叶犹清,目光之凶狠,似乎恨不得将叶犹清碎尸万段:叶犹清,你耍我? 而叶犹清依旧挂着笑,毫无惧怕之意:对啊。 生辰八字通常都是媒人一手操办,鲜少有人真的在意,若不是辞柯透露与她,叶犹清也很难想到秦望会为了早些成亲而谎报生辰。 秦望微微点头,挤出个狰狞的笑,将手中红纸狠狠扔在地上,绕开叶犹清,路上撞翻几张桌子,站定在辞柯面前。 辞柯正惊诧地看着叶犹清,她虽作为报答透露了秦望的秘密,但从未想过叶犹清竟会真的借此拒绝成亲。 毕竟这个蠢女人一心一意想嫁给秦望。 不过待察觉秦望的靠近后,辞柯便已然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秦望显然是气急败坏了,不顾满屋的人,忽然捏起辞柯的下巴,哑声耳语道:此事只有你知晓。 辞柯没说话,泛红的眼角含着水汽,抬眼做出害怕的模样,看在叶犹清眼中都是楚楚勾人。 叶犹清心弦忽然绷紧。 走。秦望压抑着怒火,低声说完,转身走出门厅,辞柯被他推了一个踉跄,挺身站定,眼中闪过寒光,随后又垂眸掩饰住,快步跟着秦望出门。 叶犹清心弦仍然未放松,虽然她知道辞柯既然敢说出此事,就应当能够将自己置身事外。 然而看她这模样,若是秦望真的怒火攻心,恐怕 叶犹清眉头蹙起,转身安抚了赵卿柔几声,忽然拎起裙摆,大步跟上前去。 第5章 定情信物(加长) 婢女们在摘除一路的灯笼,闹哄哄一片,叶犹清借着混乱绕过一片在夜色中乌黑的石头山,才终于在几颗槐树旁看见了二人的身影。 好在此处黑暗安静,树影幢幢,她的身影没有被发现。 你说你方才消失,是撞上了世子?秦望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辞柯没说话,似乎含泪颔首。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秦望才长长叹息,语气再次变得温和:辞柯,委屈你了。世子身后是国公府,我 辞柯明白。女子绵滑的声音传来,如同化开的麦芽糖,听得人心肝发颤。 叶犹清闻言,心中一阵鄙夷,暗念一句算什么男人。 秦望只当辞柯是死心塌地,于是十分欣慰道:不管如何,我心里唯有你一人,早晚有一日,我会娶 嘘。辞柯道,她抬眼看天,时辰不早,等会儿定有侍卫巡逻。 过了一会儿,一阵脚踏落叶的窸窣声过去,黑暗里只剩下了辞柯一人,她孤零零站在几棵巨大的槐树下,随着风起而回头,碎发在天光下飞飏。 她的眼神落在叶犹清躲藏的树干上,定定看了一会儿,同样转身离去。 叶犹清方才忽然加快的心跳这才平静,她从树下走出,抿唇看向辞柯离开的方向,依稀觉得不太对。 按照原著,周辞柯不过是个给女主下绊子的配角,她倾心秦望,又因为长得美性子魅,也换得秦望的青睐,然而秦望对她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一直像现在这样哄骗着。 最后不知发生了什么,辞柯主动跳入一场大火,死得干干净净。 原著对于她的描写并不算多,所知有限,可是按照如今的种种来判断,倒像是二人互相哄骗了,叶犹清垂眸,心想待有空可以将此事查一查。 有空再说。 叶犹清回到房中后,才发现自己额头滚烫,应当是受了风寒,将赵卿柔和琴心急得团团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硬是将她按倒在床,裹了两层棉被。 叶犹清不常受到这般尽心的照顾,抵抗不得,就也随她们去了,安安心心大病了一场,梦里乱七八糟,一会儿是现代的高楼大厦,一会儿是古时的车水马龙。 好在定聘那日的事情被梁国公压了下去,毕竟有失颜面,故而没什么人知道,也没什么流言蜚语来惹她厌烦。 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等完全清醒时,已然是两日后的清晨,金色阳光顺着窗子撒入室内,不知何处的檀香沉静淡雅。 叶犹清睁着眼,看了一会儿窗外一角湛蓝的天空,随后轻咳了一声,将在床头打了个地铺的琴心吓得打了个滚,一头撞在了床柱上。 诶呦。少女泪眼汪汪地捂着额头,忙爬起来,拿过叶犹清额头上已经干了的帕子,欣喜道:大姑娘,你醒了!夫人,大姑娘醒了! 叶犹清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脑一片清明,像是放进井水中清洗了一遍,便更衬得身上黏腻湿滑,无法忍耐,于是在琴心的搀扶下坐起。 清儿。赵卿柔匆忙从门外走进,坐在床边,手中捏着泡过冷水的帕子,擦掉叶犹清脸上的薄汗。 娘叶犹清撒娇一般脱口而出,随机立刻噤声,脸色微红。 应当又是这身体的习惯吧,叶犹清心想,她在现代时,一年都见不得父母几面,更别提亲近了,于是也养成了冷淡的性子,如今撒个娇,还怪难为情的。 赵卿柔却丝毫没有注意,依旧认认真真替叶犹清擦拭。 你这眼睛叶犹清端详了眼前的妇人一会儿,忽然开口。 赵卿柔本身便长得美,肤白面嫩,只是因病瘦削了些,可是如今脸色却灰暗了许多,尤其是眼下的乌青,看得人心疼。 无妨,睡得晚了。赵卿柔笑道。 哪里是睡得晚,夫人都十二个时辰没合眼了,都是那肖二娘搞鬼,大半夜支开了府中大夫不说,还连药材都不给,百般推脱,害得夫人只得半夜出府求安济坊,这才换来些药熬!琴心低声说,眼眶很快又红了一圈。 琴心。赵卿柔嗔怪地拍了拍她额头,从一旁端来一碗药,递给叶犹清,乖清儿,如今虽然不热了,却还是得将这药喝了,去去病根儿。 叶犹清一阵心酸,她努力勾了勾唇,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琴心被拍了头,却还是忍不住,又嘟囔道:肖二娘也太欺负人,好像她才是正妻一般,每月都克扣月例,吃穿都不够。于是昨夜夫人为了请大夫,连最后的嫁妆都卖出去了 琴心!赵卿柔微微加重了语气,示意她不要再多言,随后伸手去接叶犹清手中的碗,却怎么都拿不下来。 只见叶犹清那柔软却有力的手,正死死捏着药碗,攥得指节发白。 赵卿柔忙小声宽慰:无妨,都是些身外之物,正好多换点钱,好给你置办更多嫁妆 卖了什么?叶犹清忽然问,她眼神深幽,声音温和,听着却令人莫名发冷。 赵卿柔微微一愣,看着叶犹清双目,忘了开口。 是夫人的头面,一条镶满了玉石的金链,可是当年价值连城的东西,却只换了那些钱。琴心根本不怕赵卿柔的阻拦,嘟嘟囔囔说。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4) 叶犹清只觉得心头像是扔了几块热炭,正滋滋烘烤着,令她憋闷得难受,于是将药碗塞进琴心手中,掀开被子起身。 清儿,你是不是恼了?赵卿柔的神情有些无措,她慢慢起身,娘没本事,只能 叶犹清摇头,她起身任由春风拂面,吹灭心头怒火。 赵卿柔作为古时闺秀,从小受的教导便是性子温软,再加上如今无依无靠,她自然没资格恼赵卿柔。 只是她这人最受不了被欺负,更受不得穷,于是往日才那么废寝忘食地工作,只因金钱能够填补一部分空虚。 如今一夜回到解放前,自是百般难受。 赵卿柔不知眼前的女儿发生了什么,便愈发不知所措,正想再开口,忽见叶犹清回头,装作不经意般责怪:娘,不过些药材和看诊钱,用别的抵一抵便是,何需用那般贵重的头面? 赵卿柔闻言,面色更是为难,又叹了口气:往常留下的如今所剩无几,只有个不盈不亏的铺子,还有便是那头面,和娘送予你的风华坠。 铺子。叶犹清低头思忖了一会儿,齐朝虽也轻商,但经济繁荣昌盛,尤其是都城汴梁,繁华先进之势不输现代,若是借用这铺子做生意,没准儿能改善一番处境。 人无论在何处,自给自足都是王道。 赵卿柔说罢,忽然上前一步,神色认真起来,柔声道:清儿,虽说娘当了头面,但那再贵重也就是些首饰,但是风华坠,你可千万要收好,哪怕饿死都不能丢。 风华坠,这名字听着便神秘,叶犹清没有多想,正要点头,忽然看见琴心站在赵卿柔对面,正在对着她挤眉弄眼。 叶犹清心下一沉,于是耐着性子听赵卿柔说完,便借沐浴的名头,和琴心一道进了偏门。 木门刚刚合上,便见琴心一脸焦急地凑上前,哭丧着脸道:大姑娘,我就说那风华坠绝不是普通的坠子,绝不能送给那秦小将军,可是您 送给了,秦望? 叶犹清定定看着浴桶,忽然冷笑着捏断了手中舀水的木勺。 即便沉静如她,都想要对着原主破口大骂了,连这般贵重的东西都能当定情信物送出去,原主是被秦望熬出的猪油蒙了心吗? 我娘可说过,这所谓风华坠,为何那么贵重?叶犹清试探着问,若只是金钱价值,赵卿柔万万不需如此在意。 可若是信物什么的,反而珍贵。 琴心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叶犹清发出一声低低的悲鸣,长叹一声,将身上亵衣解下,抬腿坐进浴桶里,任由滚热的水将自己包裹,洗去身上躺了两日的薄汗。 她本想趁着空闲,去看一看赵卿柔手中唯剩的铺子,如今此事只能往后拖一拖,先将那坠子拿回来,才是要紧事。 叶犹清将脸埋在水雾里,回忆原著是否有提到这个什么珠子,然而想了许久,依旧是脑袋空空,她不禁后悔,若是一切能重来,她定要将那本小说抄写个十遍,然后沾着蕃茄酱吃下去。 等洗得一身清爽后,叶犹清在琴心的帮助下,慢慢悠悠穿上衣衫,这衣裙有些旧了,不过样式却是好看的,浅绿色的布料,腰间围了一圈珍珠缨络,清爽而淡雅。 大姑娘真美。琴心笑眯眯说道,然后又变得小心翼翼,大姑娘,秦小将军欺瞒的事,你也别太生气,为此生病更是不值得 为他生病?叶犹清闻言蹙眉,一阵反胃,往后别提此人,我可不想同他再有瓜葛。 那就好。琴心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欢快地从背后拿出一张信笺,今早秦小将军送来了帖子请姑娘去将军府赏春,我还犹豫如何同姑娘说呢,如今看来自然是 自然是要去的。叶犹清皮笑肉不笑。 于是半个时辰后,她便端正地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抬眼瞧着汴京的盛景了。 她虽然几万个不愿意再看见秦望那张脸,但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是抢都得抢回来。 屁股下面是几千年前的街道,此事亲身体会,可比穿越小说好玩,叶犹清懒洋洋地想,只可惜将军府并不远,她还没看够,马车便晃晃悠悠地停下。 不知是谁拉开了帘子,叶犹清起身探出头,自然而然地伸手出去,便有人恭敬地递来了掌心。 那双手温热,细嫩,有着细小的伤疤。 叶犹清心头忽然一跳,猛地抬头,看见的是低垂的双目,纤巧的鼻梁,和单薄衣衫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辞柯? 她犹豫了一下,便听得几声嗤笑,于是冷冷抬眼,只见牌匾下立着几个富家子女,一衣着华贵的高挑少女站在秦望身边,抱着手臂朝她们扬眉。 周辞柯。那少女笑得不怀好意,看来姐姐对你不满意,也是,一个奴籍婢女,站着也太不知礼数。倒不如充个脚垫,也好让姐姐下得平稳些。 闻言,其他人哄笑成一团,倒是秦望浓眉紧蹙。 叶犹清正要开口,眼前女子的身体却忽然下落,眼看着便要听话地匍匐在地,叶犹清一惊,下意识伸手,扯着咯吱窝将人拎了起来。 辞柯轻呼一声,被迫抬头。 第6章 为她上药 辞柯轻呼一声,被迫抬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啊,叶犹清忽然愣神,仿佛巨石坠入清水,溅起一片屈辱和悲愤,随后很快被平静强行掩盖,成为一潭死水。 辞柯没再看她,将叶犹清的手扯开,后退一步站好。 够了。秦望低声阻止那高挑少女再开口,转而对着叶犹清露出笑意,清清,我来扶你。 说罢,他便温和上前,却被叶犹清不着痕迹地躲开,在琴心的搀扶下跳下马车,肉眼可见的疏离令秦望心沉下一截。 他本以为叶犹清只是一时气愤才会不想定亲,便想着邀她来此,哄一番便罢了,若是还不行,便利用辞柯令她吃醋,叶犹清对他那般痴心,不会不上钩。 如今看来,只是哄哄的法子怕是不行了。 那边秦望绞尽脑汁想对策,这边叶犹清满脑子却都是坠子之事,根本没留意秦望故作灼热的眼神,而是闲庭信步着,在一片窃窃私语中迈进大门,穿过九曲回廊,来到了将军府的庭院里。 同国公府相比,将军府的占地几乎小了一圈,不过庭院倒是打理得不错,种满了白的山茶,黄的迎春,还有青瓷花盆中翠绿的松竹,堆砌成缩小的山水。 几个富家子女围坐在石桌旁高谈阔论,眼神却总往叶犹清这边瞥,尤其是方才的高挑女子,那眼神如针一般尖利。 她同样生了一双凤目,就是眉毛画得弯,显出几分骄纵之气,叶犹清回忆了一会儿,一个人名跃然纸上:叶澄竹。 便是那总是欺负原主,也同样倾心于秦望的,国公府二姑娘叶澄竹。 她此时正和身边另一姑娘说着什么,一会儿看看叶犹清,一会儿看向辞柯,看样子不怀好意,倒是她身旁的女子,生着一张乖巧的圆脸,五官小巧,一副温婉而又怯生生的模样。 她们像是在密谋什么,叶犹清低头捏起面前的茶杯,在掌心轻轻转动。 她忽然回忆起原著中似乎有这么一段戏份,在一场春日的赏花会里,深爱秦望的原主和恶毒女配周辞柯一起跌进了水中,而秦望却只救起周辞柯,害得女主险些丧命,大病一场。 春日的赏花会,应当就是此次吧,叶犹清蹙眉。 淡淡的铁锈味传来,一道黑影在她身边坐下,叶犹清下意识向一旁闪躲,却有一只铁钳般的手将她手腕箍住,令她动弹不得。 叶犹清心头涌上一股子戾气,侧目看向秦望,神情冰冷。 叶犹清,我已然给足了你面子,适可而止。秦望压低声音说,他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周身威压一出,吓得叶犹清身后的琴心险些将手中茶壶扔出去。 明明是秦小将军欺骗在先,如今不是我不同意,而是梁国公。叶犹清开口,嗓音温和淡漠。 我已向梁国公禀明缘由,国公大人大量,不会再追究。秦望低语道,手中逐渐用力,将叶犹清向着他怀中拉去。 叶犹清被他这么一碰,忽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于是手腕一转,挣脱的同时,也狠狠将秦望推下了石凳。 只听哗啦一片声响,石桌上的杯盘被秦望带落在地,碎成几块瓷片,而秦望未曾防备,在众目睽睽下结结实实摔了一屁股花泥。 他愣了一瞬,随后脸上红白交映,几欲咆哮而出,然而叶犹清却比他反应更快,已经满面惊讶模样,弯腰俯身:秦小将军,你怎么摔倒了,难不成这石凳太滑,不曾坐稳? 秦望咬牙切齿:叶犹清你! 姓秦的,我不想再和你过家家,婚约已经取消了,如今我叶犹清和你没有半分关系,往日送你的东西,也该还回来了吧?叶犹清装作扶他的模样,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耳语。 秦望脸色由红到紫不断变换,像是气得要晕厥过去,过了一会儿,他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慢慢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叶犹清,手摸进怀中,拿出一块其貌不扬的琉璃扇坠。 清清,你说此物?他竭力压下恼怒。 叶犹清伸手要拿,秦望却倏地收回手,将那扇坠重新放回胸口。 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我怎么会拱手让人。清清,我知晓你在闹脾气,我等你回心转意。秦望勾出笑,却显得有些狰狞。 再转身时,他又是一副平常神色了,同正好奇看过来的人寒喧。 该死。叶犹清暗骂了一声,眼神逐渐狠戾。 对面的男男女女玩起了投壶,叮叮当当的响声听得人烦躁,叶犹清脑中思忖着如何夺回风华坠,不由已是几杯茶下肚。 身后的琴心忽然碰了碰她的肩膀,低声道:大姑娘,那奴婢又来了。 谁?叶犹清抬眼,一个绰约身影撞进她视线里,一身藕粉衣裙,长袖翩翩,纤腰一掌,双足踩在青草之上,雪白的鞋履沾上些许草叶。 视线上移,樱唇点绛,媚眼如丝,乌发整整齐齐盘在头顶,扭着两个系了藕纱的发髻,额前却遗漏两缕发丝,多出一丝凌乱风尘的意味。 就连庭院中的姑娘们都被她吸引了视线,更别提那些风流纨绔,个个儿瞪大了眼睛,伸长脖子。 叶犹清看着她,不由得也愣了神。 又是这个狐媚子。叶澄竹低低骂道。 秦小将军。辞柯低柔道,她缓步走到秦望身边,低头为他斟酒,发丝垂落在她红润的手背上,叶犹清才发现,她的手红得不正常。 叶犹清连忙抬眼瞧她面色,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秦望的神色渐趋陶醉,他似乎十分满意,回头看了叶犹清一眼。 快到午时了,外面有些热,当心暑气。辞柯勾唇道,她双目一眨,周围的花便好似黯然失色了似的。 女子一双柔荑捏过桌上白帕,轻轻替秦望拭汗。 他们在搞什么鬼?叶犹清把玩着手中空杯,打量眼前二人。 正狐疑间,辞柯端着茶水的手忽的一抖,叶犹清躲闪不及,被迎面而来的茶水泼了一身。 好在水已经放了许久,不再滚烫,然而身上淡绿的衣裙却被茶糊了个乱七八糟,甚至留下一些翠绿叶片,十分狼狈。 叶犹清忍着没有喊出声,只是猛然起身,凤目冷冷看向捂着樱唇的辞柯。 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她怯生生的模样说来就来,手忙脚乱地要替叶犹清清理,却又撞翻了几碟点心。 辞柯!秦望正欲呵斥,却又被辞柯眼泪汪汪地打断:还请秦小将军恕罪,奴婢这便替叶姑娘更衣。 说罢,辞柯便绕到叶犹清面前,冲她低低福身:叶姑娘,请虽奴婢来。 半柱香的时间后,叶犹清在辞柯的引导下走出了庭院,绕到一处供客人休憩的茶室内,打量着其中装潢,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没有藏旁的人。 此处无人,不必装了。叶犹清淡淡道,迈过门槛,周姑娘这是何意? 辞柯方才柔弱的模样瞬间消失无踪,她跟随叶犹清进门,回手将房门关上。 没有何意,失手罢了。辞柯勾唇,小步走到叶犹清面前,从柜中取出一沓衣衫。 不必了,风吹了一路,茶水早就干了,看不出来。叶犹清说着将辞柯手里的衣衫夺过,扔到一旁,你到底意欲何为? 辞柯笑着看了叶犹清一会儿,忽而开口,声音温软柔滑:秦小将军想借我之手,让你吃醋,好回心转意。 叶犹清嗤笑一声:秦小将军当真是自信。 那你好好的,何需泼我?叶犹清又道。 辞柯这次没有回答,眼中划过一丝别样神色,她忽然抬手,红润的指尖勾起外衣,轻轻用力。 叶犹清急忙后退一步。 叶姑娘怕什么?辞柯轻轻说,她双眸又好似掺了水雾,脂粉味丝丝缕缕,撩人之至,即便是叶犹清,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好一个人间尤物。 与此同时,叶犹清手中被塞进一个冰冷的瓶子,她垂目去看,再抬眼,却已然是一处柔润嫩白的香肩了。 叶犹清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要闭眼,又觉得没必要,便只得睁着。 眼前的女子好像一块最温润的宝玉,还带着法力,吸引人近前,只是叶犹清黛眉忽然拧成了一股绳,捏紧了手里的瓷瓶。 那原本应该洁白无瑕的宝玉上,有着数道红痕,有些已是淤血,十分狰狞。 帮帮我。辞柯忽然回头,双手指尖搭在肩头,微微护住自己,语气中带了一丝乞求。 秦望打你?叶犹清察觉到了自己语气里的怒火。 银铃般的娇笑传来,带着一丝悲戚,轻轻道:没有,不过,大户人家的下人做什么,总要有人默认的。 叶犹清不想帮辞柯。 但她还是将瓷瓶打开,里面是褐色的药酒,倒在掌心,一片温热。 她定了定神,将药在掌心揉搓开,随后覆盖在辞柯光滑的肩头,用力擦拭。 眼前的身子忍不住痛,纤细的腰肢微微颤抖,忽然向着叶犹清歪倒,叶犹清连忙伸手,用指尖托住她腰肢。 一声压抑着的抽泣传来。 第7章 她的落水 叶犹清唇抿了片刻,才道:你没有伤口,都是淤血,不用力揉不开,忍着点。 抽泣声却愈发明显了,叶犹清听得心思直乱,最后只得放柔了力气,用掌心捂热药酒,小心翼翼在光滑的肩头上移动。 女子的终于停止了颤抖。 他根本不管我是否受伤,但我疼痛难忍,若不泼了你找借口离开,便没功夫擦药。辞柯轻轻说,嗓音湿软。 这么想想,倒也说得通,叶犹清蹙眉,心道辞柯总该理好衣裳了吧。 然而辞柯没有,她慢慢回身,凝脂般的脸颊上残留有泪痕,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红彤彤的,看得叶犹清心思又是一阵乱。 这女子当真是魅惑人间的妖,叶犹清被自己搞得有些烦躁,眼神更冷冽了些。 手怎么了?叶犹清扬起下颚,冲着她红得不正常的手指了指。 热水烫的。辞柯启唇,双手握在胸口,样子更是楚楚可怜。 辞柯在将军府竟然受着这般待遇么?叶犹清心中大骇,原著里根本没有提到这么多,原主一直将她当作是在男主身旁受尽宠爱的人来敌视,也从没往别的方向思考。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5) 可她为何会同自己讲,难不成就因为自己帮过她一次? 辞柯却好像能看出她心里所想似的,忽而上前一步,脂粉气扑面而来,混着窗缝里吹来的春风,十足得好闻。 别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毕竟你一直厌恶我,不是么?辞柯轻轻道,她纤细柔软的手忽然钻进叶犹清的掌心,拿走了瓶子,留下几分温热。 叶犹清下意识抽回手。 辞柯讽刺地勾唇,正要转身,忽闻门外传来男子重重的敲门声。下一秒,门便被一掌推开,叶犹清吃了一惊,眼疾手快地拿起一旁散落的外衣,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严严实实罩在了辞柯身上。 三人皆愣在了原地。 叶犹清此时的姿势就好像捏着外衣,将辞柯搂在了怀中一般,她察觉到了辞柯惊讶的目光,脸颊一热,于是轻轻咳嗽了几声,将手放开。 古代毕竟保守且男女授受不亲,她不能让这样的辞柯被秦望看见,绝没有别的意思,叶犹清默默发誓。 而秦望则维持着推开门的姿势,僵住了身体,一会儿看看叶犹清,一会儿瞧瞧看起来刚刚哭过的辞柯,满面狐疑。 他本以为二人去了这么久未归,应当是为他争风吃醋争斗起来,以防万一便来看看。 如今这状况 辞柯梨花带雨,衣衫凌乱,定是被叶犹清推搡欺辱过,果然,这女人虽明面上装得冷淡,实则仍然醋得不轻,真是好笑! 于是,秦望在叶犹清看傻子一般的眼神下,轻轻笑了起来,随后迈步走进房中,解下身上黑色外袍,轻轻给辞柯披上,心疼似的柔声道:辞柯,你先出去。 辞柯在秦望进来后便垂眸不言语了,一副乖巧的模样,听他说完后,便后退出门,只是临走时又看了叶犹清一眼,眼神停留在了,叶犹清替她披上外衣的指尖。 不过只是一瞬,她便碎步离开。 清清,你不要总这般针对辞柯,她性子单纯柔弱,往后你们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若总这般剑拔弩张,多伤府中和气。秦望一本正经地叹息道。 古代男人都爱这般自以为是,还是唯有秦望这般?叶犹清腹诽,随后嗤笑一声,没再给他一个眼神,转身走入门外的阳光下。 秦望在意辞柯吗?想必是有一些的,但更多的是享受有人乖巧依附于他的快感,而非真的喜欢,否则,他不会堂而皇之地利用辞柯。 在这种人眼中,女人只是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高兴时哄骗一番,关键时刻杀之都不会眨眼。 叶犹清想到了辞柯身上的伤口,心忽的一疼,随后,她将这定义为同为女子的同情,叹息一声,绕过廊桥的转弯处,眼前出现了一片青绿色的湖。 那几个男男女女正三三两两站在湖边,笑谈着什么,几个女子指着湖中心一艘画舫,笑得满面通红。 叶犹清心中了然,按照接下来的剧情,她会被叶澄竹设计落入水里,而秦望会下水救辞柯。 这倒是个能近身秦望,拿回风华坠的好时机。 她这般想着,凤目微眯,随后缓步走到绿草茵茵的岸边,一直等待她的琴心快步迎向她,手中抱着一块白色打底,绣着绿色迎春花的厚褙子,伸手挂在叶犹清肩头。 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可将我担心坏了。琴心嘟嘟囔囔说,担忧地端详叶犹清,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周辞柯,当面柔弱,背地里比哪个都坏,您还敢独自和她去。 表里不一是真的,但是,坏吗?叶犹清又回想起来那颤抖的纤细背脊,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强迫自己将这画面抛之脑后。 无妨,没发生什么。叶犹清含笑道,随后看了看热闹的湖边,他们这是做何? 是那画舫,好像叫做什么情人舫,据说有情男女在其中相拥,往后便能相濡以沫,天长地久。琴心双目炯炯,是秦老将军从江南运回来的。 叶犹清黛眉微扬,缓步走上前。 姐姐可算来了!娇声响起,叶澄竹小跑着停在叶犹清面前,上前拉住她手臂,将她往湖边带去。 叶犹清心知她想干什么,便也不阻止,看笑话似的随她去。 毕竟原主虽不会水,可她叶犹清几乎是泡在家里的泳池中长大的,就算落了水,也不成问题。 几个穿着布衣的家丁正在画舫上忙碌,摆上瓜果香茶,随后往水中抛下鱼食,便有大片红鲤摇着尾巴跃上水面,围在画舫周围,以供观赏。 岸边有一木板搭成的栈桥,一路延伸至湖中心,便是通往画舫的路,已有几个大胆的男子顺着桥面轻松登上画舫,冲着岸边招手。 秦小将军!叶澄竹忽然冲着叶犹清身后,含羞笑道,叶犹清回头,只见秦望正负手而来,一旁跟着已将自己打理整齐的辞柯。 秦望冲她点了点头,随后冲着叶犹清伸出手,温和道:清清,栈桥狭窄,我来牵你。 叶犹清感受到了身后叶澄竹怨毒的目光,暗暗翻了个白眼,侧身避开秦望,仿佛没看见一般。 秦望的手停滞在半空,随后讪讪垂落,阴郁地看着叶澄竹满面笑容地扯着叶犹清上了栈桥。 于是最后,便是四人排成了一排,各有各的心思。 距离岸边越来越远,岸上的迎春花已经化成了朦胧的一片黄,叶犹清的神经逐渐紧绷。 忽然,前面的叶澄竹惊叫一声,身体倏地大幅度摇晃,大力拉扯叶犹清,再加上栈桥不过肩宽,叶犹清心道一声终于来了,身体便往水面跌跌撞撞落下。 她已做好了落水的准备,身后却忽然沾上了另一把力道,女子柔软的手握着她腰肢,将她拉回栈桥。 随后不知怎的,原本已经站稳了的叶澄竹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推了一把,只听哗啦两声,两个女子一同落入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淋了叶犹清一身。 辞柯!秦望见状吃了一惊,随后半跪下来,冲着水里伸手,辞柯,过来! 事态的转变过□□猛,叶犹清愣了一瞬,眼底却忽然划过一道戾气,随后抬起脚,对准秦望的屁股,狠狠踹了下去。 第8章 她好粘人 于是乎,又是半人高的水花,栈桥上便只剩叶犹清一个人,叉着腰看水中三个人在扑腾。 她本想借机落水,待秦望下水救辞柯时,趁乱在水中将风华坠抢回来的,但谁曾想落水的会是辞柯和叶澄竹。 无奈,她只能助秦望一臂之力了。 慢条斯理地将肩上褙子拿下,折好放在岸边,叶犹清纵身一跃,也下了水。 于是岸上众人便瞠目结舌地,看着方才还好好的四个人,接二连三全跳进了湖水中。 混乱的吼叫炸了锅一般响起,下人们连忙划着船前来救人,无奈四人落水之地趋于湖中心,众人手忙脚乱的,一时间竟无人能来救。 虽是初春,湖水依然刺骨得凉,裙摆纠缠着四肢,游起来颇为困难,叶犹清将散落的发丝撇在身后,一头扎入水中,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淡蓝色的水里,秦望一身黑衣,十分明显,他正挣扎着浮上水面。 叶犹清在水中拐了个弯儿,蹬腿游向秦望,在他浮上水面的一刹那,再次将他拽回水中,男人猛地呛了水,痛苦地冒出一串气泡。 在岸上打不过,水里还不行么?叶犹清弯了弯眼眸,一手拉扯着秦望不让他出水,另一手在他身上来回摸索着,用力扯下那颗半透明的坠子。 许是被呛得昏了头,秦望丝毫没有察觉叶犹清的动作,依旧猛烈挣扎着,叶犹清满意地将坠子放好,这才松了手,拿着秦望当了跳板,一头扎出水面。 料峭却清甜的空气灌入肺腑,叶犹清大口呼吸了一番,转身往湖面望去,一片璀璨波光被挣扎的人打碎,如同一地耀眼的琉璃。 只见同样冒出头的秦望,正被不识水性的叶澄竹纠缠着,落水的女子不顾一切地抱着秦望的头,将秦望勒得险些窒息,谁都游不回岸边。 辞柯呢?叶犹清忽然想起,按照原著的说法,辞柯也是不会水的,她心跳一滞,连忙放远了目光,仔细寻找。 忽然,远处方才还算平整的水面上忽然冒出一只手,在空中捞了两下,再次不见,叶犹清松了口气,连忙潜入水下,冲那只手游去。 幸亏自己眼神好,否则离得那么远,辞柯若是沉下去,就很难再发现了。 身上复杂的袖子和饰品被水流拖着垂在身后,使得动作十分缓慢,叶犹清暗骂一声,解下外衣和腰间缨络,随手扔下了水。 阳光透过水面,将湖水照射得清透湛蓝,几束光成了形,延伸到水底。 辞柯的身体忽然撞进她眼中,像水草一般摇曳着,缓慢下沉,藕粉色的衣裙随波荡漾,柔软如蝶翼。 纤细的手臂漂浮在水中,似乎已经没了知觉。 叶犹清来不及多想,脚下用力一踩,身体便靠近了辞柯,将她冰冷的手腕握在了手心,轻轻一拉,扯入怀里,带着她游上水面。 又是哗啦一声,料峭空气再次包裹耳鼻,叶犹清迅速喘了几口气,再回头时,发现二人竟已经游到了画舫,画舫上的人正焦急地伸着手臂,看到上来的竟是叶犹清和辞柯时,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拉上去!叶犹清低声呵斥道,几人被她这一吼,急忙手忙脚乱地拉住辞柯,把人拖上船头。 待有人伸手来拉叶犹清的时候,叶犹清已然一手扶着船体,忽的跃上了岸,引来一片瞋目。 不过她心中焦急,并未察觉到不对,而是几步走到辞柯身边,用手去探她鼻息,好在其中还有热气涌出,应当只是昏迷。 叶犹清松了口气,抬眼对身边人道:还不快将桥上褙子拿来! 她言语不算疾言厉色,却有着不容置喙的气势,那纨绔子弟一愣,下意识蹦起,大步跑向栈桥,待乖巧拿回褙子后,才恍然搔首,心道自己为何要听叶犹清的? 只是时机已晚,叶犹清已然夺过褙子,小心将辞柯包裹起来,平坦放下,替她按压起了胸口。 女子痛苦地皱起眉,樱唇被泡得发白,清澈的水从她口中流出,滴滴答答渗入散落的发丝。 叶犹清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愣神,毫无疑问,方才辞柯在帮她, 若不是她来这异世,辞柯也早已应当被秦望救起,不用这般遭罪。 所以到底,辞柯是她的变数,还是她是辞柯的? 船上可有暖和处?叶犹清开口问,围在一旁的婢女们连忙指向尾舱,怯生生道:叶姑娘,那里有火盆,是为了傍晚烤火用的。 眼看着辞柯的面色渐渐红润,呼吸也愈发平稳,叶犹清这才放了心,颔首起身,估摸了一番力气,将辞柯抱了起来,大步往船尾走去。 只留下几个婢女面面相觑。 不是说这国公府嫡女深爱我们秦小将军吗,秦小将军和辞柯的关系又人尽皆知,她二人应当水火不容才是,这怎么 嘘。另一婢女急忙捂她嘴,她再不受宠也是国公府的人,岂是我等能议论的。 远处又是一片骚乱,原是秦望终于被人救起,滚落在岸边大口喘气,画舫上的家丁婢女见状,连忙冲着秦望而去,这偌大的画舫很快便空空如也。 叶犹清也找到了火盆,将辞柯放下,让她靠着船柱,女子依旧昏迷着,似是觉得不甚舒服,身子难受地动起来,很快便软软滑落。 叶犹清蹙着眉头,伸手扶住她肩头,将她推回去。 然而辞柯并不听话,许是火盆不够旺,她身子仍然因为冷在发抖,便下意识寻找暖和的地方,冰冷的手滑上叶犹清的手臂,向着她磨蹭。 女子肌肤滑腻如蛇,触感实在明显,叶犹清不由往后躲,谁知那身体却忽然找准了地方,一头钻进她臂弯里。 热气涌上脸颊,叶犹清眉头都快打成结了,双手撑在身后,推开也不是,不推开也不是。 这家伙怎么晕倒了都这般爱贴着人,若此时看着她的不是自己,岂不是 叶犹清摇了摇头,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再靠近自己,然而辞柯却好像扑火的飞蛾一般,硬是不顾手腕被攥着,将脸贴在了叶犹清肩头。 这感觉十分奇妙,好像是柔软的冰块落在锁骨处,呼出的气流顺着脖颈蔓延,叶犹清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在水中脱掉了外衣,此时正光/裸着手臂。 你属502的么。叶犹清低低骂了一句,索性用了些力气,将辞柯从自己身上推出去,用褙子的衣带将她固定在了船柱上。 湿滑的感觉消失了,心头那股灼热的感觉也随之不见,叶犹清终于呼出一口气,将手放到腰间的暗袋里,摸出了个琉璃扇坠。 平平无奇的坠子,在火苗的照射下流泻着黄色的光。这一趟总算是没白来,想想秦望发现坠子丢失后的神情,便十分好笑。 大姑娘!琴心的声音传来,少女风一样出现在叶犹清面前,忙着将手里另一件褙子给叶犹清披上,将她香肩挡住,吓得小脸惨白,您怎的在这里,可将我吓死了。 你一日要吓死好多次呢。叶犹清说着,裹住了自己,视线垂落在辞柯身上。 你等会儿寻个婢女,来看着她,应当一会儿便醒了。叶犹清慢慢起身,将乱发梳理齐整,然后我们回府,此处想必还要乱几个时辰。 这琴心疑惑地看看被捆在柱子上的辞柯,点了点头,上前扶着叶犹清,二人顺着栈桥离去。 待脚步声消失后,方才还好似不省人事的女子,忽然睁开了眼,低头看向裹紧自己的褙子。 淡茶色的眼眸中闪过复杂的情感。 第9章 她的过去 叶犹清趁着将军府乱成一团逃之夭夭,等到回府后,昏迷不醒的叶澄竹也被抬了回来,于是国公府也陷入了混乱中,隔壁肖二娘的哭声透过墙壁都听得真切。 琴心回府后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叶犹清自己不紧不慢地换了干净衣裳,坐下来研究那枚扇坠,只是无论怎么看,这所谓风华坠,都十分平平无奇。 改日从赵卿柔口中套套话吧,叶犹清想,只是不知要如何问,才能不惹人怀疑。 她这边方才将坠子小心收起,便忽然听到门厅处有人敲门,声音急促。 都说古代闲逸,她穿来却是如此忙碌,叶犹清摇摇头,快步打开门,只见一矮个子婢女正站在门口,气喘吁吁道:大,大姑娘,前院吵起来了,琴心她不知怎的惹了世子,您快去看看! 闻言,叶犹清心下一紧,难不成是因为那日打晕他的事,他报复到琴心头上去了? 带我去。叶犹清迅速道,迈步跑出了门。 说是带她去,然而叶犹清两条长腿跑得比婢女还要快,没一会儿便到了前院,喧闹和愤怒的哭叫响彻半空,惊起一片鸟雀。 只见花荫下,叶承福正挺胸立着,身旁跟了数名健壮小厮,如同捏鸡崽一般,将少女捏在手里。 大夫人,我不过是替您管教奴婢,您身子弱,何必插手?叶承福笑眯眯地摇着手中折扇,冲着不远处道。 叶承福,你莫要太过分。赵卿柔已是气得摇摇欲坠,一手捏在心口,呼吸已是不稳。 这里可是国公府,怎能留手脚不干净之徒,你们,还不将这大胆奴婢教训一顿,送去官府!叶承福啪一声合了扇子,用扇尖指向琴心。 我没有偷盗!明明是管事克扣月例和夫人药材,我不过是夺过来!琴心已经吓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了,却还是颤颤巍巍叫喊着。 克扣药材?不过些药材值得几个银子,管事何必克扣,我看就是你这丫头想得不义之财,嘴硬罢了。叶承福懒洋洋道,还不快动手,磨蹭什么!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6) 几个小厮闻言,正要将不断挣扎的琴心抬走,忽闻低低一声询问:这是在做何? 叶犹清放缓方才慌乱的脚步,稳住呼吸,从簇拥的花中走出,看了无助的被举起的琴心一眼,站到赵卿柔身边,将她搀扶住。 清儿,你怎么来了。赵卿柔许是被气的,不断咳嗽。 叶承福看见她,方才还带着笑的嘴角立刻抿成了一条直线,想必是记起了那日吃的闷亏,神色更为不善。 叶犹清。他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嘴,这丫头说是为了大夫人夺回月例,但是凭着大夫人的家世,这点东西应当放不到眼里吧。 明显的讥讽让赵卿柔脸色又白了几分。 放不放得到眼里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堂堂国公府的管事,连几份月例都算不清,厚此薄彼,传出去多让人笑话。叶犹清同样勾唇,踱步走向叶承福。 叶承福见她前来,忽的想起那日的一记重打,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何况,是我叫琴心拿回该有的月例,你不冲着我来,欺负一个丫头算什么本事。叶犹清骤然压低了声音,原本温和的嗓音多了几分威胁的意味,一个庶子公然顶撞大夫人,此事传出去,叫旁人怎么看? 叶犹清,你! 叫长姐。叶犹清凤眸含笑,别忘了过几日便是你承荫入仕的日子,如此关键的时候传出去点什么,怕是不好。 叶承福倏地黑了脸。 在齐朝,侯爵之子虽不得继承爵位,但却可以承荫入仕,在朝中谋得个一官半职,而叶承福最近才得了皇帝恩准,以庶子身份承荫。 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叶犹清,你何时 叫长姐。叶犹清再次强调,她黛眉微挑。 叶承福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往日的叶犹清从来没有这般强硬,就算是想强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如今却忽然这般伶牙俐齿,怼得人无以还口。 他又将折扇啪一声甩开,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看那背影,却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那几个捏着琴心的家丁见他逃了,纷纷不知所措起来,被叶犹清冷眼扫过,急忙松手,将琴心丢下,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儿。 琴心一面抹着眼泪,一面跌跌撞撞走向叶犹清,抽抽嗒嗒吸着鼻子。 夫人,大姑娘是我不好她小声说。 叶犹清缓缓摇头,她拉过琴心,在她后背轻拍着,看向那些人离去的背影。 真是个吃人的地方,每个人都是波涛上的浮萍,能欺压她们的人到处都有,今日机缘巧合她能解围,下次,下下次呢? 人若是不能强大,即便再好的口条,又能吓退几个人。 琴心,明日带我去瞧瞧那个铺子。叶犹清忽然说。 琴心闻言,连忙点头,透过朦胧的泪水注视自家姑娘,忽然想起自己答应好不能哭,便用力将眼泪抹去。 清儿,你真的长大了。赵卿柔捂着心口,红着眼眶长长叹息,心有自责,只是那铺子早已入不敷出,恐怕 没事的,娘。 抬眼,高挑年轻的女子正弯着眼眸,碎发被落日余晖打成金色:我会保护你的。 这一夜,整个汴京灯火通明,为皇宫中皇帝最为宠爱的贵妃庆生,然而辉煌璀璨的灯火下,数人久久不能入眠。 有人醉酒倒在墙根,含泪仰天长笑。 有人翻遍史书,挑灯夜读。有人泣不成声,孤掌难鸣。 灯火将华贵院落照成白昼,酒香四溢,殿内杯盘狼藉,醉醺醺的男人倒在温柔乡,鼾声四起。 门外数十名禁兵守在暗处,仿佛一个个雕塑,呼吸声都听不见。 女子的身影出现在灯火下,发髻被火光投出阴影,挡在脸前,看不清容貌,唯有身姿绰约,袅袅而行。 殿前司在此,何人!一禁兵抽出长刀,横在女子面前。 女子吓了一跳,连忙低着头,怯生生道:这位官人,奴婢是受贵妃之命,前来送醒酒茶的。 那禁兵打量了柔弱女子一眼,将她手中端着的茶水拿起,往手背倒了一点,闻过之后,才点头放行。 女子这才迈着碎步,慢慢走入殿中。 这宫殿的布局之宏大华贵,简直能同皇后住所相媲美,到处摆放着珍贵玉器和字画,就连桌案上的水果都是别国引来的,甚至还堆了冰块,以维持鲜美。 有人在收拾满地的酒渍,看到女子后,这才点点头,后退离开。 女子放下茶杯,快速走入内室,鼾声更为明显,身高七尺的肥硕男子正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你来了。有人开口,女子连忙回头,神情闪过一丝畏惧。 只见矮桌旁坐着另一女子,看上去年纪稍长,却仍美得倾城,好似万千风华集于一身,杏眼长眉,令人恍惚间,如上九天。 她一身深蓝绸缎,领口衣袖镶着暗红的边,其上绣满金丝,一看便知价钱不菲,头顶立着发冠,冰蓝色宝石顺着发丝垂下。 辞柯,过来。她开口道。 方才的女子上前一步抬头,灯火终于将她脸上阴影消除,露出姣美的眉眼来,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贵妃 我如何说的。女子将她打断。 辞柯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姑母。 女子满意地点点头,声音温和起来:叶犹清的事,办的不错,若是让秦望傍上国公府,往后除去他,便更难了。 辞柯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只是。女子又开口,声音严厉了些,我听说,那个叶犹清自退婚那日后,忽然性情大变,确有其事? 辞柯眼神闪了闪,攥紧掌心,没有说话。 凑近了看,方能看到女子脸上干涸的眼泪。 女子猛然起身,隔着矮桌一把捏住辞柯下颚,轻轻摩挲,红唇微张,酒香弥漫。 辞柯,难不成,你还念着那个蠢货? 第10章 别哭 她用的力气有些大,在女子肌肤上留下淡白色的指印,直到辞柯因为疼痛沁出细小的泪珠,她才慢慢松手。 她那般的女子,不值得。女子轻轻说,戴着猫眼宝石的手放在辞柯头顶,慈爱地抚摸。 我们这般的人,也不能有感情,否则,只会徒增烦恼。 辞柯垂着眼眸,讽刺般勾唇:我知道的,姑母。 叶犹清。蠢货。她合眼想。 与此同时,有人对着摊了一桌子的纸张,打了个震天的喷嚏。 大姑娘,夜里凉,喝点水暖暖身子。昏昏欲睡的琴心被她一个喷嚏打醒,连忙将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在叶犹清面前。 叶犹清摸了摸鼻子,拿过茶杯。 齐朝有当朝史官,故而数年前的大事也会被记载,她为了弄明白辞柯的身世,从齐国公房中偷了整整十卷的史书。 书上记载,齐朝丁亥年间曾爆发过乱党之案,皇帝怒而腰斩数名朝中重臣,除去赵卿柔的外祖嗣荣王外,名单之上另一个名字也引起了叶犹清的注意。 骠骑大将军,周忠。 周忠,周辞柯。 叶犹清被这发现惊得心脏砰砰直跳,她攥紧手中茶杯,无视写着秘字的封条,翻开了身侧一个薄薄的册子,里面赫然是一份当年剿杀的名单。 视线一路下滑,到了充奴的家眷处,她清晰看见了周辞柯的名字,在她上面,还有三个字被重重圈起:周子秋。 烛火阑珊,殿中光明渐暗,年长女子泪流满面,将脸上脂粉冲刷干净,露出滑嫩的脸蛋,唇齿打着颤,用力攥着面前年轻女子的肩。 辞柯一动不动,陪着周子秋落泪。 查明白叶犹清的底细,若她还想帮助秦望,就把她一同除了。 辞柯,我们定要将他们一一手刃,秦家,皇家,就算我们死了,答应我周子秋将红唇咬出了血,似冰天雪地里一片残破的红叶,凄美破碎。 辞柯轻轻点头,忍着疼,慢慢将女子的手拿开,任由她落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 茶色眼眸看向远处灯火,辞柯眼中掠过迷茫,手掌轻轻拍打着年长女子的后背,忽觉此刻的无助达到了顶峰。 小十周子秋梦呓。 你说这个周子秋,如今在皇宫里?还是贵妃?叶犹清惊声道。 琴心急忙去捂叶犹清的嘴:诶呦我的大姑娘,这话可不能被别人听了去,此乃皇家秘闻,大家心中虽然都有数,可圣上禁言此事,谁都不敢拿出来讲。 叶犹清被这事实吓了个外焦里嫩,手指放在桌上,不断敲击。 此事整个汴京都知晓,当年骠骑大将军的胞妹乃京城第一美人,皇帝对她一见钟情,硬是想方设法召进宫中为妃。琴心往窗外看了看,忽然蹲下身,凑近叶犹清的耳朵,而且据说,那第一美人当时早有心上人,据说是什么江湖人士,家中还是开镖局的,武功极好。 当朝贵妃有白月光,也不是那么奇怪,叶犹清想。 最让人惊讶的是,那心上人是个女子。琴心神神秘秘道。 圣上召贵妃入宫那日,那个心上人曾带着她私奔逃出京城,圣上大怒,派出殿前司几千禁军一路围追堵截,终于在一处乡野山村抓回贵妃,此后那心上人也不知所踪。应当是死了。琴心咂巴咂巴嘴,十分惋惜。 原著中似乎有提到此事,但原著满篇都是女主如何为爱受虐,故而也只是模糊带过罢了。 现实却是比狗血小说还要来得狗血,叶犹清揉着额头想。 这些事情京中有头脸的几乎都知道,不过大姑娘当时年幼,故而不记得。琴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你不是更为年幼。叶犹清挑眉。 府中年长的婢女总聚在一起闲聊,多少听得一些。琴心嘿嘿地笑。 所以辞柯才生出这般性子,在众人面前不断伪装,叶犹清沉着脸叹息一声,继续翻开手中史书,却翻不出更多东西了。 夜渐深,叶犹清将书册理好,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再次开始打瞌睡的琴心,问:我从前,是不是同辞柯认识? 琴心望着头顶,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辞柯一直都是奴婢,怎么会和大姑娘认识,我不记得。 这样啊叶犹清看着手边茶杯,思虑渐浓。 可是她总能从辞柯的眼神中,看出复杂的恨意。 许是因为深夜思忖太多,叶犹清没有睡得一个好觉,梦里乱七八糟涌动着不少画面,大多数都是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女,在她怀中哭泣。 小小的她拿着一块精致糕点,柔声哄着少女别哭。 最后的画面是,她同周围的莺莺燕燕一起,狠狠将少女推倒,将手中滚烫的菜肴泼在她脸上。 脏污小脸上的茶色眼睛,满是惊恐,和泪。 叶犹清惊醒在初春的阳光下,窗外春光明媚,长空如洗,不知何处传来的鸟雀声,汇涌成歌。 她盯着头顶的帷幔看了一会儿,慢慢起身,长叹一口气,方才醒来的一瞬间,还以为这一切都是梦。 不过此时没空想念现代,她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换上一身款式稍旧的朴素衣裙,她便同琴心一起,偷偷溜出了国公府,好在叶澄竹还在病榻上,而叶承福忙着升官发财,故而没什么人来找她麻烦。 她得趁着这难得的空闲,好好安排一番以后的事。 汴京同历史上的一样,早已除去坊市,闹市和宅邸掺和在一处,无比繁华,比起现代都市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许是因为并不禁止街头卖艺的缘故,处处聚集着百姓,喧哗热闹。 琴心一路引着她走进一条长街,路面宽阔,铺的是油光瓦亮的青石板,两旁商铺林立,此处便清净许多,来往的皆是富庶之辈,许多锦衣华服的姑娘含笑进进出出。 叶犹清抬眼看着一排齐整干净的铺面,总算放心了些,正抬腿要上前,却被琴心拉了回来。 姑娘往哪儿去,我们的在后面。 叶犹清被她拉得原地转了个圈,再抬眼时,面前是一扇紧闭的大门,门几乎脏污成了黑色,头顶牌匾经受不知多少年风吹雨打,上面的字都是一片模糊。 叶犹清陷入沉默。 翠红庄。她低低念道。 好难听的名字,活像什么风月场所。 其实这附近的铺子有许多都是大夫人的嫁妆,但后来卖的卖,当的当,只剩下此处没人要,只好留着。琴心惋惜地看着周围那些富丽堂皇的铺子,叹了口气,将门推开。 里面十分昏暗,但却意外得空旷干净,桌椅整齐地摆放成几排,右手边安着一个硕大的红木柜,上面躺着黑漆漆的一团。 似乎听见了动静,那一团东西忽然动了动,咣当一声滚落在地,将琴心吓出了一声尖叫。 客官,客官需要什么?那黑影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讪笑着道,借着门外的光,叶犹清这才将他看清。 苍白的脸,倒是唇红齿白,只是头顶乱发活像个鸡窝,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这样的铺子竟然还有人?叶犹清压低声音,对琴心说道。 我也从未来过这里。琴心低声回。 有什么?叶犹清轻咳了两声,冲那少年温和道。 客官请坐!少年似乎许久没见过客人,几乎惊喜到谄媚,用衣袖将面前的桌椅迅速擦了一遍,随后一道风似的消失,又跌跌撞撞跑回来,手里拿着两张写满菜肴的纸,双手递给叶犹清。 叶犹清看了一眼琴心,慢慢坐下。 纸上的字苍劲有力又清晰可辨,叶犹清内心赞叹,随后抬头,正要询问少年底细,却忽闻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喧闹。 隐约听见愤怒的谩骂和呵斥声。 怎么回事?叶犹清不由得蹙眉,扭头看向门外长街。 客官别介意,想必又是那个疯女人喝醉了闹事,她也真是皮糙肉厚,被揍了这么多次都不得安生。少年烦躁地抓抓头发。 疯女人?叶犹清正疑惑间,大门却忽然又被推得大敞而开,浓厚的酒气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熏得人头昏脑胀,一个脏兮兮的人从门外飞入,哗啦啦撞倒一片桌椅,紧跟着她进来的,还有个慌张的藕色倩影。 亏得叶犹清眼疾手快,左手提着琴心,右手扯着少年的乱发,将二人一同拉到墙角,这才躲过一劫。 与此同时,几个黑衣男人骂骂咧咧鱼贯而入,纷纷朝那瘫倒在地的人招呼去。 叶犹清看到那抹熟悉的藕色后,忽然瞋目,心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怎么又是周辞柯? 电光火石间,那脏兮兮的人已然咳出了几缕血丝,辞柯却忽然扑到女子身上,眼看着硕大的棍子便要打在她头顶。 叶犹清辞柯忽然抬眼,透过纷乱的棍棒,远远同叶犹清对上了视线,颤抖着,呢喃出声。 第11章 十里情劫 身体的动作远比思绪要快,但是即便再快也不能扭转时间,下一瞬,辞柯便被几人挡得严严实实,惨叫声响起,叶犹清顿时觉得一颗心坠入谷底。 好在随后她便意识到,那惨叫声并非是辞柯所发出,与此同时,此起彼伏的嘶吼回荡在房屋之中,几个男人纷纷丢下棍子,像看见什么怪物般四散后退。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7) 叶犹清也停下脚步,惊诧地看着地上正慢慢起身的人。 那人身上的白衣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上面沾满了红的绿的黑的污渍,乱发披散在身周,足足长到大腿。 她似乎还未从酒醉中挣脱,一双眼浑浊朦胧,将方才被打出的血迹从脸上抹去,好像感受不到疼一般,手里捏着一根花簪,簪子尖端如同刀锋一样锋利。 这疯子竟偷袭我等!送她去见官!几个人怒发冲冠,吵吵嚷嚷,却无一人敢上前,像是畏惧着什么。 叶犹清将眼神下移,看到毫发无伤跌倒在地的辞柯,这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诸位,此处可是我家店,你们要打也得出去少年心疼地举着双手迎向自己被砸得稀巴烂的桌椅,只是在看到几个壮汉凶神恶煞的眼神后,主动消了音,灰溜溜又站回墙角。 没用。琴心缩在角落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个丫头懂什么。少年抱着脑袋嘟囔。 叶犹清则紧紧盯着那所谓疯女人,手下意识放在了身后,微微攥成拳,她似乎天生会对一些危险的事物产生预感,只是不知为何,除去危险外,她还觉得这人,好像有一点熟悉。 疯女人好像察觉了她的目光,眼神骤然转向她,眼神之锋利,仿佛能刺痛人的脊背。 只是这眼神并未持续太长,因为只是一瞬过后,她便长长打了个酒嗝,咣当一声栽倒在地。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仿佛得了大赦一般,再次握着棍棒上前,领头的伸长手臂,试图用棍子挑起地上女子的头发,却忽然被一只柔白的手捏住前端,动弹不得。 叶犹清感觉到了辞柯的眼神,但她并没有回望她,而是勾起一个笑容,拎着棍子直腰,开口如潺潺春水:诸位抓她做何? 那男人上下打量叶犹清一番,瞧她衣着朴素,以为只是普通人家姑娘,便横眉竖眼道:你又是哪儿冒出的黄毛丫头?这疯婆娘整日从我们店里偷酒,今日哪怕是打死她都是轻的! 再不躲开,当心我等连你一起揍!男人用力将棍子一抽,本以为会将叶犹清拉个踉跄,却不料叶犹清压根儿没用力,棍子抽出来的同时,他自己也险些坐了个屁股蹲儿。 男人正开口要骂,却听见那春水般的声音又道:五十两银子。 什,什么?男人张口结舌。 这些桌椅都是上好的香楠木,越是旧越是光滑水灵,被你们毁了这么多,五十两银子都是轻的。叶犹清淡淡道,捻着兰花指挑拣了一番,拎出个完好无缺的凳子坐下。 对面都是壮汉,她站着没气势,倒不如坐着,摆出一副训诫的姿势来,果然,对面的男人面色又白了几分。 就这些个破桌椅,能值这么多银子?何况你又是何人,这家店是你开的吗?男人以声壮胆。 值不值你我说了不算,方才不是说送官,便将这些桌椅一共送去,好好甄别一番。叶犹清慢条斯理道,细长的手指搭在一块把玩,至于这家店,你可知我姓什么? 一旁的琴心闻言,狠狠推了少年一把,少年踉跄几步上前,一个没站稳,咣当一声双膝落地。 他疼得呲牙咧嘴,心里却已是恍然而悟,顿时声泪俱下,高声道:原是国公府的大姑娘,小的,小的等你等得好苦啊! 国公府?几个壮汉顿时面面相觑,面如死灰,都是平民人家,谁敢同官宦对上,更别提是梁国公这般侯爵,纷纷膝盖一软,险些跪成一片。 这,姑娘恕罪,我等也是捉贼心切,绝非有意男人哭丧着脸道,手中棍棒连忙藏到身后,不敢再露半分。 是啊,这,这五十两银子,我们就是市井百姓,如何掏得。身后又有人说,几个男人,俨然已带了哭腔。 此事本就事发突然,叶犹清并无意和几个百姓纠缠,只想打发他们了事,便象征性颔首,懒洋洋道:想不赔也行,莫要再找她麻烦。 一定,一定,姑娘的话我等必定听得!几人互相挤眉弄眼一番,齐齐转身,落荒而逃。 很快,屋子里便又空荡起来,只剩没关严的门吱呀作响。 大姑娘!琴心急忙跑上前,将哭得真情实意的少年推开,搀扶起叶犹清,紧张道,可吓死我了 叶犹清对她日日被吓死的状况不做评价,叹了口气,蹙眉看向抹布一般瘫倒的疯女人,随后抬眼,询问般看向辞柯。 辞柯这才将眼神移开,一言不发上前,吃力地拽着女人的手臂,想要将她扶起来。 叶犹清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头,缓步上前,伸手帮忙。 不必脏了叶姑娘的手。辞柯说着,看向那些破碎的桌椅,这些我会赔你。 她是谁?叶犹清看着自己抓空的手,无奈放下。 与你何干。辞柯轻轻道。 这女子怎么态度忽冷忽热,一说话就夹枪带棒的,叶犹清心中闪过不悦,声音更冷了些,你要这么拖着她出去么,拖去哪儿? 辞柯眼神讥讽,正要说什么,方才好不容易站起一点的女人忽然低下头,哇的一声,吐了个水漫金山。 叶犹清嫌恶地后仰,长叹了一口气。 二层厢房。 水雾旖旎,窗子关得严实,屋子里闷热难耐,叶犹清只得将外衣扯下,丢到一旁,柔美的臂膀上多了一层薄汗。 正卷着衣袖替女人盥洗的辞柯,默不作声将眼神移开。 大姑娘,你身子金贵,为何要伺候个疯婆娘呦!门外少年的声音响起,急得几乎要砸门,这疯子在这条街游荡了几年,时常伤人,大姑娘 安静,再去烧一盆热水。叶犹清开口,门外响起了气急败坏的跺脚声,随后脚步远去。 也不知这女人多久不曾沐浴,足足洗去了六大桶热水,这才显示出她本来的容貌来。 叶犹清原本以为此人年岁应当较大,可谁知这般看去,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许是方才那眼神过于沧桑老态,被她误会了。 女子不知醉语了一句什么,将打了结的乱发拨开,露出精致的眉骨和浅色的睫毛,她的骨相比一般的中原女子要硬朗些,看样子不像是纯粹的中原血统。 就连四肢都修长得好看,搭在浴桶外,让她生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洒脱。 所以她是谁?叶犹清抱着手臂,看向辞柯弯着腰的窈窕背影,却没有得到回答。 你认识她?叶犹清又问。 这次辞柯开口了:不。 不认识却以命相救,叶犹清打死都不信,可看辞柯这副神情,想必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 大姑娘!剪刀来了!琴心从门外跑来,手里捏着一把锋利的剪子,递给辞柯。 女人头发过于长,已经打了无数个死结,根本无法解开,只能断发,辞柯接过剪刀,正要靠近女人时,方才还昏睡的人却猛然睁眼,狠狠抓住辞柯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摸上辞柯的咽喉。 辞柯哪里是她的对手,只听一声尖叫,伴随着轰然四溅的水花,辞柯整个人都跌入了沐浴的木桶。 不好,叶犹清心跳一滞,先是推开尖叫的琴心,随后一个箭步上前,将手伸进半人高的木桶,不知抓住了哪里,用力将滑软的辞柯捞出水面。 然而叶犹清动作虽快却还是快不过那女人,肩膀忽然像针扎一般剧痛,失声低头,发现肩膀竟被女人掐出了血。 与此同时,还在木桶中的辞柯忽然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飞扑而出,借着冲力将叶犹清推出了女人的牵制。 昏眩疼痛间,二人一同滚落在地,木盆轰然翻倒,厢房顿时如同发了大水,将她们浇了个透湿。 只是女人的动作太快,就好像残影,只消一瞬便再次出现在叶犹清身前,手握成爪,钳向她咽喉,千钧一发时,叶犹清又觉得身上一沉。 再低头,辞柯正赤红着双目,后背朝下跌在她胸口,双手捏着那柄锋利花簪,指向女人。 十里姐姐她带着哭腔道。 第12章 她的试探 叶犹清不由得伸手到身后,支撑住二人的重量,眉眼间闪过惊愕。 女人忽然便愣住了,浅棕色的瞳孔被一小束光影打透,像是草原上最清澈的湖泊,紧紧盯着那枚花簪,酒醉之意似乎淡去。 她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便趴在了叶犹清和辞柯面前,又一次呼呼大睡。 眼看着方才还一副杀人不眨眼模样的女人瞬间倒下,叶犹清松了一口气,手一松,啪唧躺进一地的水渍中。 她身上的辞柯没有防备,随她一同后仰,没稳住朝一旁打了个滚儿,叶犹清恰好伸手,辞柯便活像是滚进了她的臂弯里。 女子的身体温热,伴随着身上沾着的温水,让她更像是一条滑溜溜的蛇,但却比蛇要软上许多。 再加上为了干活而穿得单薄,纱衣被水打湿,紧贴在肌肤上,藕色里透着淡淡的白。 身材还蛮好的,叶犹清手臂滑落到她的腰肢,保护住她,一边平复方才惊起的心跳,一边暗暗想。 辞柯眼中似乎流过迷茫,很快又消失不见,她手掌撑着地,翻身坐起一半,眼神放在叶犹清被水泡得苍白的手上看了一会儿。 搂够了么?辞柯忽然开口,无酒自醉,带着说不出的媚意。 但若是看她眼神,却是冷冷清清。 叶犹清几乎要习惯了她奇怪的态度,自然地将手松开,慢慢站起,示意一旁愣住的琴心上来搭把手,重新摆好木盆,一个扶一个抬,把女人再次扔进了水。 琴心,将那绑帘子的绸带解下来给我。叶犹清扶着腰歇了歇,皱着眉头道。 你要做什么?辞柯闻言忽然上前一步,警惕道。 叶犹清抬眼,凤目扫过辞柯:她险些要了我的命,总得做些措施。 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选择帮这个女人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了,只是事已至此,除了继续以外,也没有其他法子。 于是,她将女人双手绑在身后,这才拿起落地的剪刀,几下便将打结的乱发剪掉,然后转过身,一边拧干衣衫上的水,一边淡淡道:我去换衣裳,你自己来。 门外的光芒洒入又消失,门内很快便只剩下辞柯,和昏迷不醒的女人。 辞柯这才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跪坐下来,趴在木盆边缘,将脸埋进自己臂弯,长长呼出一口气。 十里姐姐,太好了。她将手放在女人头顶,感受上面的温度,你还没死。 另一间房,阳光透过窗棱在地上打出分明的画影,屋子里干燥温暖,只是因为太久没人,散发着一股霉味。 大姑娘,您怎么又帮那个辞柯,她琴心一边替叶犹清拉上衣带,一边皱巴着小脸嘟囔。 她方才不也帮了我。叶犹清拍了拍琴心的脑袋,示意她闭嘴。 可我总觉得此人过于怪异,每次见到您,眼神都像是见了仇人似的,时不时便看过来,我都替您出一身冷汗。琴心继续开口。 我也正好奇这点。叶犹清温声道,眼神远远望出窗外。 辞柯讨厌她,明眼人都能看出,几乎讨厌到了恨的地步。 但是除此之外,每次当她可能遇险之时,辞柯都像是拼了命一般扑过来,叶犹清实在想不出有哪一种感情,能让人一边憎恨着一个人,一边暗中保护的。 像是刻在了骨子里的反应,是源于内心。 这一点,原主看不出来,她却是看得真切。这个女子,实在是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思忖间,衣裳已经换好,是这家铺子里留下的旧衣,穿在高挑的叶犹清身上略小,好在叶犹清生得温润好看,便也看不出什么怪异。 门被人敲响,叶犹清道了声请进,便有个鸡窝一样的头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大姑娘!少年乐得见牙不见眼。 叶犹清被他这么一喊,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次的真实目的,伸手拍了拍额头,唤他进来。 少年一个箭步立正,双手几乎拧巴成了一团,掩盖不住欣喜之意。 你知晓我?叶犹清问。 那是自然!少年挺直了身子,我爹原是临安的民间厨子,谁料被贪官诬害,所幸遇上了出巡的嗣荣王,承蒙嗣荣王开恩救下,带回了汴京,同我一起安置在这间铺子中。 只是刚过不到半月,便传来了嗣荣王被腰斩的消息,我爹在门外跪了两日,自此以后,便靠着这家铺子将我抚养长大。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生意越来越差,最后随着我爹病逝,便更是一个客人都不见了,我也没什么本事,只会做些爹爹教的江南菜,故而 少年垂下鸡窝头,语气落寞:但我爹从小就给我讲嗣荣王的故事,我知道嗣荣王还有后人,如今见到姑娘,自是,自是 他抬眼,炯然盯着叶犹清,仿佛看见神明般的眼神,晃得叶犹清有些眼晕。 好了。叶犹清微笑,心里却也是松了口气,她正愁开铺子没有人手,这下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少年看着不仅忠心,还十分机灵。 她忽然开始感恩起那位从未见过的外祖父。 你叫什么名字?叶犹清问。 姑娘唤我阿狗便是。少年摇晃着鸡窝笑眯眯道,我爹说我们命苦,贱名好养活。 阿叶犹清一个现代青年,阿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把这好养活的名字喊出来,便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 今日我只是来瞧瞧,之后若不便出府,会让琴心给你传话,你记住她便是。叶犹清说着拍了拍琴心的肩膀,拿起床榻上叠整齐的另一套衣裳,你把这个给那位姑娘送去。 少年正要接过,叶犹清却犹豫了,辞柯身上湿透,而少年毕竟是个男子,至于琴心,这丫头对辞柯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罢了,叶犹清认命般收回手,抬腿迈出门槛。 门一推就开,满屋子的湿气已经被收得差不多,角落的床榻上鼓起一片,应当是那女人在沉睡,辞柯单薄的身影站在床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听到叶犹清的声音后,她没有回头。 十里姐姐。叶犹清开口道,嗓音温和,这便是你说的不认识? 辞柯一言不发,慢慢转过身,打湿的碎发黏在脸颊一侧,更衬得肌肤如玉,她忽然挑起个半是讥讽的笑,摇曳着腰肢走来。 被水浸润过的裙摆拖拽在光着的脚背上,脂粉味越来越近。 你为什么帮我?辞柯开口。 是你让我帮你的。叶犹清回答,她一向喜欢如实回答。 似乎想起自己慌乱中下意识喊出的叶犹清二字,辞柯的面颊上难得出现了一抹嫣红,不过只是一瞬。 可怜?辞柯已经走近。 善意。 廉价的善意。辞柯又道,这时候,她的唇已经在叶犹清必须垂眼才能看清的地方了。 桃叶般的形状,却如桃子般鲜嫩,想必是那种熟透了,很清甜的桃子,叶犹清忽然想,随后又强行将思想拉回来。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8) 叶犹清不想再开口了,她抬起手臂,将衣裳塞进辞柯怀里,淡淡道:换上,出去。 叶姑娘,半月后的太后大寿,秦小将军正谋划着,求太后替他同你赐婚。辞柯说着,狐狸眼微合又张,如果你还痴恋他,便好事将近了。 多么明显的试探,叶犹清移开眼神:于现在的我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哦?你不喜欢他了?辞柯忽然不知真假地脚下一滑,唇瓣堪堪顺着叶犹清的擦了过去,只消一点便能碰上。 这一下可将叶犹清惊了个好歹,仿佛心冷不丁地撞上肋骨,原本正要说的我不会喜欢秦望那种男人忽然少了几个字。 我不喜欢男人。她说。 第13章 搞钱大业 叶犹清想掐死自己。 但她一向是冷静的,无论内心多么波涛汹涌,神情都会维持平淡,顺便一只手拉住辞柯的手臂,将她拖得离自己半丈远。 辞柯显然也未曾想到她会有这样一句,一双狐狸眼眨巴了好几次,才站稳身子。 尴尬的气氛开始蔓延,叶犹清想改口,但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如今再改,似乎更为奇怪。 罢了,她想,不过一句话,想必辞柯不会当真。 叶姑娘真会开玩笑。果然,辞柯樱唇抿了抿,看着叶犹清讥讽一笑。 住店的银子,我会给你。辞柯说完,后退两步,绕过叶犹清走向门口,叶犹清想起什么,顺着她的动作回头。 她想提醒她换上干净衣裳,却又闭上了嘴,和此人还是保持距离为佳,叶犹清想。 辞柯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叶犹清看了一眼床上睡到不省人事的女人,不由摇头,大步出了门。 这家铺子地方还算大,但是装潢和设置都过于老旧节俭,就算少年会做山珍海味,都鲜少会有人想进门品尝,现代她虽从未做过餐饮这块的项目,但是照猫画虎改造一番,也不算难。 脑中的商业蓝图让她的脚步也愈发轻快,离开店门前还嘱咐了少年,让他将拿手的菜全部做一次,送到国公府。 御路丹花映绿槐,瞳瞳日照五门开。不愧如古诗所言,汴京确是如此,绿树成荫,整齐划一,有些老到撑开了御街,将遮天蔽日的枝条遮盖到路中央,花瓣不知何处飘来,被风吹成一团团云,纠缠在地面。 御街十分宽阔,百姓零零散散步行在其中,有些牵着牛羊,故而空气中除去花香,还弥漫着乡野才能闻到的清新气息。 叶犹清不曾见过这样景色,便在路边看人画糖画,等到天色不早,才和琴心说笑着悠哉回府,早早歇下。 当晚,叶犹清难得睡了个好觉,梦里除去一片温热再无其他,春日晚风顾自吹着,野猫乘着晚风在墙脚喧闹。 而隔壁院落,气氛却不如这般平和。 年轻女子裹着冬日里的厚棉裘,坐在堂屋的红木椅上,手中捧着一碗姜茶,正哭得梨花带雨,一旁的貌美妇人满脸心疼,时不时对着身旁婢女责骂两句,好让脚边上好的黄铜熏炉烧得更旺。 娘,看门的守卫说,叶犹清近日春风得意得很,近日竟还站在街头,看了半日的糖画。一想到她快乐,我却在此处受着风寒之苦,我便气得心口都痛。叶澄竹说着说着还打了个喷嚏,鼻尖通红一片。 肖二娘听着自己女儿哭,心中郁结:那母女两个总是这般阴魂不散,且不知为何,总觉得叶犹清不如从前那般好对付。 不过你也宽心,你弟弟马上便能谋个一官半职,凭着你爹的爵位,他的品级不会低,到时候你有东西傍身,更不怕那叶犹清了。 可她总是坏我好事,我喜欢秦小将军她便也喜欢,何况她是嫡女,有她在上头,谁会瞧得到我呢。叶澄竹说着更是伤心,猛的将手中的姜茶搁在桌上。 她虽是嫡,可除了一个名头什么都没有,你且放宽心,半月后的太后寿宴,她定会在皇家面前丢脸,到时候你机灵点,凭借娘给你准备的东西,博得太后赏识,求个封号,往后还怕一个叶犹清? 肖二娘眼中涌动着思绪,轻轻抚摸着女儿发顶,转向一旁簪着蓝色珠花的婢女:你方才说,今日大姑娘去了何处? 大姑娘去了御街,那里曾有不少嗣荣王名下的商铺,不过如今那些商铺早就被变卖完全,有几处还是在夫人您手中。婢女小声说。 肖二娘闻言,捂嘴笑了几声,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想必这母女是已然撑不下去了,剩下个入不敷出的破烂食肆,折腾不出什么花来。只看着那赵卿柔的病,能否再重上几分。 肖二娘说着,便拿起桌上茶杯,再次塞给叶澄竹,慈爱地看她喝下,精致黛眉下的双目闪过一丝阴毒。 一连几日,叶犹清的心情都堪称愉悦,一时没了现代的紧张节奏,剩下的便是慢悠悠的放松,清晨睁眼等着她的不是雪花一样的微信消息,而是琴心端来的热茶和清粥,伴着鸟叫花香吃下,快活似神仙。 虽然叶犹清知道隐藏着这些快活下的危机,却不妨碍她人生得意须尽欢。 不过她也确实没闲着,赶着做了一些方案,一一筛选。 这日天气极好,她正坐在庭院的梨花树下,将一桌的纸张收拾干净,便听轻得有些过分的脚步声前来,连忙起身,上前搀扶赵卿柔。 娘,您怎么来了。叶犹清说着扶她坐下。 这几日赵卿柔的病似乎更为严重,原本已经痊愈的旧疾也再次复发,府中大夫瞧了几次都查不出来什么,令人愈发焦灼。 大好春色,不想整日躺着。赵卿柔笑眯眯道,酥手怜爱地摸了摸叶犹清的脸颊,眼中带了一丝不舍。 叶犹清敏感地捕捉到了这种好似即将离去的不舍,令叶犹清心突突地跳了两下。 这几日她还说服赵卿柔去瞧了城中其他的大夫,却仍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身体太弱,这让她不由得产生一些怀疑。 你在想那铺子的事。赵卿柔拿起桌上纸张翻看了一会儿,没有看懂上面乱七八糟的鬼画符,便又放下,清儿的书写该练练了。 叶犹清闻言不由摸了摸鼻子,有些羞赧,她实在是不会用毛笔写字。 清儿,我昨夜听琴心说,你遇到些难处。赵卿柔轻轻道,随后从腰间接下荷包,塞进叶犹清手里,即便这么小的动作,她都好似脱力了一般。 琴心那个大嘴巴。叶犹清有些郁闷,装修铺子需要银子,她确实在为此事发愁。 叶犹清打开荷包,忽然被其中银票的数额惊诧得瞪大了眼。 娘她急忙张口,却被赵卿柔打断。 这是娘卖了头面留下的银子,还有这些年省的,原想等你成亲时给你,女子没有钱财傍身总是不好。赵卿柔停下咳嗽了一声,才又慢慢开口。 不过既然你如今有需,便拿去用吧。赵卿柔笑了,瘦削脸颊上的双眼和叶犹清的一样明媚,娘也曾想过见见世面,可终是不得行,女子一辈子缩在宅院里,能试试别的生活,总归是好事。 叶犹清忽然觉得鼻头一酸。 一位母亲倾注的爱意最为热烈,她就算再是冷淡之人,都不得不为此心软。 谢谢娘。她说。 身子不行了,出来一会儿便开始冒冷汗。赵卿柔笑道,然后在琴心的搀扶下起身,最后摸了摸叶犹清的脸,随后慢慢走出庭院。 叶犹清看着她的背影呆立了一会儿,从没觉得自己像现在一样真切地想留住这个原本不属于她的母亲。 咳咳咳。叶犹清咳嗽了几声,回神看向石桌时,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好像是琴心方才留下的,她一直听赵卿柔说话,未曾在意。 拿起纸条,上面是俊朗大气的一排小字。 翠红庄,等你。 第14章 太后指婚 站在翠红庄门前时,叶犹清还有几分防备,毕竟一个无名的纸条,像极了陷阱。 此时正是晌午,阳光有些热烈,高高悬在头顶,御街上也没什么人,只剩遮天蔽日的槐树顾自绿着。 大姑娘!铺子内有人喊道,随后一头乱发的少年跑来,几步便立在了叶犹清面前,您终于来了! 叶犹清一言未发地颔首,随他进门,被一片阴凉笼罩,除去了些许外界的炎热。 这个你瞧瞧。叶犹清将手中写满了字的一沓纸张递给少年,若是你没有意见,便照着这个做。 少年闻言,恭敬地接过纸张,小心收好。 何人等我?叶犹清问。 是那疯女人,她一直到昨日才清醒,一醒来便说要见您,我不让,她还威胁我。少年忿忿道,大姑娘可要小心,此人武功高强,行事又十分诡谲,看着便不像好人。 你第一次见她,是何时?叶犹清忽然问。 幼时便见过,此人总是神出鬼没的,有时每日都在附近徘徊,有时一连几月不见。少年想了想,回答。 叶犹清闻言颔首,然后顺着摇晃的木制楼梯攀上,站定在门前,食指轻敲。 进。有些沙哑的女声响起,这声音很有磁性,听着洒脱而慵懒,又掺杂着天生的颓然。 叶犹清谨慎地推开门,屋里一片平和,潮湿的木头味夹杂着残留的酒香,顺着墙壁蔓延。 女人盘膝坐在榻上,身上是老旧的布衣,脸蛋却很是年轻,类似异域人才有的鼻梁高挺秀气,眼窝深陷,抬眼看向她时,眼眸呈现比那日更浅的金黄色。 叶犹清愣了一瞬,因为面前的女人,已经半分疯子的样子都没了。 叶犹清。女人将她名字念了一遍,好似在咀嚼着三个字,前几日多谢你。 你认识我?叶犹清站在原地未动。 女人没有回答,她眼神上移,盯着叶犹清的发髻看了一会儿:那柳叶簪,便是你年幼之时,我留给你的。 叶犹清闻言,伸手在头上摸了几下,很快便拔出一根长长的银簪,尾端雕刻成柳叶的模样。 琴心每日都给她插着这根银簪,叶犹清以为只是原主的心爱之物,也不曾在意。 她盯着簪子看了一会儿,手指轻轻用力,忽闻啪的一声,原本的簪棍忽然延长,尖端锋利,仿佛尖刀。 叶犹清狐疑地抬头,上下打量着女人。 你年幼之时身子骨弱,我当时随父进京,因着是少女不需避讳,有幸被嗣荣王看中,给你做了两年的教习师父。女人轻描淡写道。 掂量了几下手中的柳叶簪,和辞柯的花簪似乎相差无几,叶犹清脑中忽然一亮,便恍然明晰了她的身份。 贵妃可知晓?叶犹清忽然问。 女人闻言,方才低垂下去的眼睛倏地抬起,似乎对叶犹清竟能够猜出她的身份而诧异,毕竟在以往,叶犹清应当是个颇为愚钝的女子。 不知。她答。 似乎看出叶犹清疑问的眼神,她忽然叹息,惆怅而言。 你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七年过去,物是人非,现在的她是贵妃,早已不是周子秋。 半个时辰后,叶犹清重新回到了国公府,在被花丛掩盖的廊桥上缓步行走。 叶犹清看出了十里提起此事便溢于言表的痛苦,便好心地没有多问,反正那些宫中秘闻,她也并不想与其扯上关系。 可还是不禁为所知道的故事而唏嘘。 大姑娘!廊桥的尽头忽然响起一声清脆而焦急的叫喊,叶犹清蹙眉,恰好地伸出手,将险些绊倒在她脸前的琴心稳稳扶住。 怎么?叶犹清问。 方才宫里来了个内侍,说是来送太后大寿的请帖,府中内眷都要前去,只差您了!琴心急得满头大汗,也不顾什么礼仪,一把抓住叶犹清衣袖,扯着她往前院跑。 太后大寿!叶犹清一边跟着琴心,一遍紧咬嘴唇,责备自己怎么将这么重要的情节忘了个干净。 太后不知被哪个别有用心之人提了个点子,要在五十五大寿那日,宴请京城各位皇亲大臣,包括府中家眷。 寿宴那日,到场所有人须得送上一份贺礼为太后祈福,由太后一一过目,选出最为满意的贺礼,送出这份贺礼之人便能向太后求个心愿。 升官发财,获封加爵,尽在此时,故而这对全京城的皇亲国戚来说都是一次绝对的大事。 终于跑到前院,梁国公正一身褐色大氅,威风凛凛立在那宦官前头,眼看着叶犹清弯着腰狂奔而来,浓眉打成了死结,薄唇动了动,没有呵斥出声。 叶犹清感受到了梁国公满是怒火的视线,硬是忍着没有抬头,低眉顺眼地站在了赵卿柔身旁,赵卿柔动了动身子,替她挡住了梁国公的目光。 后背才总算不那么刺挠,叶犹清抬眼,对上了叶澄竹讥讽的眼神。 叶犹清来的着实晚了,那白面宦官已经宣读完毕,将请帖恭敬地递给一旁的小厮,告辞退去。 还没等叶犹清直起腰,便听得梁国公威严粗旷的嗓音压迫在头顶:叶犹清,过来。 叶犹清对这位梁国公的印象一直不好,就算在原著里,他也是个时刻以家族利益为先的,典型的王公贵族。 他似乎也并不拒绝秦家抛来的橄榄枝,不然绝不会选择将自己的嫡女嫁入一个三品武将的府中,婚后更是对原主不管不问,任由原主受尽了折磨。 小声安抚了赵卿柔,叶犹清随他前往前殿的大堂,门打开,出现的是个她已经十分熟悉的背影。 秦望?叶犹清心中一阵嫌恶,抬眼看向梁国公。 您这是何意?叶犹清问,茶色双眸微微眯起。 秦小将军今日前来商谈朝中事宜。梁国公粗声说,如今唤你来,是因为你们二人还有婚约在身。 秦小将军欺瞒生辰之事,您便忘了?叶犹清直视着他开口。 放肆。梁国公胡子微颤,显然是为叶犹清的无礼而动了怒,他还要再说什么,忽闻脚步声近前。 秦望出现在二人身旁,他依旧一身黑衣,看着十分俊朗,弯腰冲着梁国公行了一礼,含笑道:国公,在下失礼,还有些私事想同大姑娘言语,您看 梁国公瞪着叶犹清看了一会儿,目光犹如千斤之顶,压得人喘不过气,随后重重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还没等叶犹清松口气,便觉手臂覆上个温热的大掌,她立刻便像触电似的,狠狠甩手,将秦望推出半丈远。 我不会同你成亲,别白费力气。叶犹清冷冷看向他。 秦望后退几步,忽然笑了,就好似叶犹清十分自不量力一般,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温声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由不得你。 等着吧,清清。秦望说着,随后竟朝着叶犹清单眨了左眼,这才大步消失在门厅外。 叶犹清从未见过这么令人反胃的眨眼,险些没干呕了去,一只柔荑慢慢摸上身旁的青瓷花瓶,无意识间,将其中鲜花碾碎成了泥,眼神逐渐幽深。 她记得辞柯那日说,秦望准备送出太后最为喜爱的贺礼,以换得太后的亲自指婚。 最为要命的是,若是按照原著,的确是秦望拔得了头筹。 叶犹清想到此处,原本的怒意忽然消散,转而成了若有所思的微笑。她不是个喜欢抢旁人东西的人,但是既然秦望不仁。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9) 她自然可以不义。 第15章 谁是猎物 连夜出门定会被肖二娘她们盯上,多生事端,于是翌日一早,她才假借查看铺子的名号,大摇大摆出了国公府,迈出大门之时,听得了身后窸窣的声响。 上次她没有发觉有人跟踪,此次有心观察,便能听得真切了,却也不在意,甚至在路边买了串清晨甜得齁人的糖葫芦。 府中能用的人手不多,她担忧赵卿柔,所以将琴心留在了府里照看,特意叮嘱琴心注意赵卿柔的饮食,并让她搬进了自己的院子。 走过已经十分熟悉的御街,叶犹清脚步一转,推开了翠红庄的大门,反手将门关紧。 大姑娘,您来了。少年从柜台中一跃而出,狗腿般将一个捆好的包袱交给叶犹清,山林中虽少有猛兽,可还是危险横生,您真的不需要我跟着? 你留下,继续按我给你的纸做,无论如何,重开铺子之事不得耽搁。叶犹清说着,将包袱解开,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遗漏,满意地点头。 能够在太后面前拔得头筹的礼物竟然是一只狐狸,叶犹清对此不知是欣慰还是郁结,若说难,一只狐狸总比什么倾城珍宝要简单得多,可若说简单,在偌大的山林中找一个活物,想想便同大海捞针一般。 希望此时秦望还未曾真的抓到白狐,叶犹清心中一阵躁郁,心道往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冲着秦望那厮给上两拳,方能解心头之恨。 叶犹清拿好东西,将手中没吃完的糖葫芦塞进少年手中,便换了一身蓝灰色束袖劲装,大步跑上二楼,冲着窗外看了一会儿。 腿有点软。 一定得给一楼后厨安一个后门,叶犹清想。 气息稳于丹田,腿微屈,体前倾。忽然,散漫的话语声从身后传来,叶犹清猛地回头,对上了一双金色眼眸。 是十里,她正交叉双臂,软塌塌依靠着门框,冲着叶犹清打了个哈欠。 忽略其中浓厚的酒气,叶犹清又回过头,往下面十分昏暗的巷子看去,那里堆放着一些杂物,还有不知猴年马月留下的垃圾。 你八岁时便被为师教会了飞檐走壁,怎么如今跳个窗便如此畏首畏尾。十里似乎有些不满,身体忽的闪过,便迅如闪电地 把叶犹清推了下去。 失重感迅速侵占身体,叶犹清都来不及骂出声,身体便下意识在半空转了个圈,好似坠落的猫科动物,敏捷地双脚落地。 童子功真是最为牢固的,叶犹清不知自己是受了惊还是受了吓,一颗心跳得疯狂,急忙起身抬头,眼看着十里趴在窗口,慢慢醉倒滑落在地。 醉鬼。叶犹清气得骂了一句,低头拍落身上的灰。 她不敢再耽搁时间,大步冲进了升起的朝阳下。 年前冬日,太后抱着宠物白狐随皇帝林中狩猎,黄昏时大雪降至,清点猎物之时,一只山鸡忽然嘶鸣,白狐受惊,一头撞进了暮色下的山林。 太后为此没少气闷流泪,奈何一夜鹅毛飘落,冰雪封山,皇家几千禁兵没一个敢进山的,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按照原著,便是秦望记起了此事,花了很大功夫这才寻回了白狐献上,太后自然大喜,竟当场为他升官晋爵,好不春风得意。 叶犹清便想着也进山碰碰运气,没准能将这白狐抢过来,不给秦望机会求亲不说,还能要点银子,多开几个店面。 叶犹清不会骑马,便租了架马车,快马加鞭地赶往汴京外近百里,终于在太阳落到背后时,进了猎场的所在。 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便被眼前美景震撼地愣了一瞬,只见眼前是处湖泊,远看如嵌入山中的明镜,同落日余晖交相辉映,明黄色和油墨般的绿掺杂在湖面上,斑驳而秀美。 湖面之后,便是连绵却不高的远山,树林茂密成海,远看只剩一团团的树冠,风一吹,哗哗声此起彼伏。 驾车的汉子人不错,看叶犹清一个姑娘来此,好心提醒道:姑娘,太阳快落山了,此处虽是猎场,但如今不是围猎的时间,常有附近农户撒布机关陷阱,你一个小姑娘进山十分凶险啊! 叶犹清冲他摆了摆手,没再回答,沿着湖面大步绕进树林。 越往前走,能够从树枝中漏出的日光就越少,周围也就越发昏暗,叶犹清目测了一下还残留着的狩猎高台的距离,朝着附近的树林走去。 太后的白狐从小便是家养,既然能活下来,证明它并非身处丛林深处,不然凭着一身雪白毛皮,早就被其他动物分食干净了。 所以她只需在外围寻找便好。 太阳渐渐落到西边,当最后一缕晚霞也消失之时,天色就彻底变成了冷蓝色,四周的景物也开始发灰,叶犹清却也不怕,慢条斯理地从包袱中取出火折子,寻了一片空地,点燃起熊熊的篝火来。 火焰在面前噼里啪啦地响,偶尔有火星崩落,带来温暖的烟火味,叶犹清又从包袱中拿出一整只去了毛的家鸡,放在火上熏烤,很快,烤肉的香味便在山林中蔓延开来。 野生的动物惧怕火,就算闻着香味也不敢前来,但家养的白狐亲近人,并不会怕。 与此同时,远处,几个人停住脚步。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还会有别人?一穿着铁甲的男人粗声粗气道,一手掰断了面前挡路的树杈。 许是附近猎户吧,李兄,我们寻了两日才寻到这小畜生,你说秦小将军会给我们什么赏?他身后的另一男人哈哈大笑。 他手中捏着狐狸的后颈,许是在山里中呆得久了,原本雪白的毛皮已然变得灰扑扑的。 不管奖什么,一定没那女人多。身穿铁甲的男人瞥了一眼身后,忿忿道,抓一只狐狸的事,秦小将军叫个女人跟着做何?真是碍手碍脚。 他视线的方向确有个女子,身上穿着短衣,正慢慢跟在他们身后,长睫如羽,遮盖了眼,脸色在四周昏暗的映衬下有些苍白。 似乎听到了男人们毫不掩饰的话,晶莹秀气的指甲嵌入掌心用来支撑自己的棍子, 说是她往日在宫里当过差,认得这太后的雪狐。抓着狐狸的男人说着,用力踩倒一棵灌木。 但李兄别说。男人忽然舔着嘴唇笑了,这婢女长得倒是个尤物,比那些哪哪儿的头牌都好看得多。 二人一起粗声粗气地浪笑,辞柯眼中划过一丝凶恶之意,步伐加快了些。 那人还想说什么,身后却忽然传出呼痛声,还没等二人回头,便有什么硬物向他们重重撞来,捏着狐狸的男人一个没站稳,踉跄几步,手中狐狸忽然嗷嗷叫着,扭动挣扎起来,一口咬住了男人手腕。 于是林中顿时惊起一群鸟雀,男人的痛吼和狐狸的嘶鸣混于一处,可谓是鸡争鹅斗,兵荒马乱。 叶犹清听到声响,下意识弹跳起身,迅速藏身于树丛,慢慢朝着声响传来之处走去。 你这碍手碍脚的女人!穿铁甲的男人怒骂道,方才还十分老实的狐狸得了空隙,已然跳进了漆黑的草丛里,不见了毛茸茸的白尾。 二人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摔倒的辞柯,愤恨骂了几句,最终还是一跃而起,追着狐狸跑走。 辞柯匍匐着,冷笑了一声,正要起身,却忽然用余光瞥见个身影。 她忽然停下了起身的动作,指尖摩挲着地上新鲜的泥土,眼中划过挣扎之意,樱唇被咬得红白分明。 随后,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狠狠踢向身侧一块尖锐的石头。 于是,待叶犹清出现在这片乱七八糟的林场时,看见的便是个按着伤口,瘫软在地的女子了。 第16章 共处一夜 辞柯?叶犹清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她朝着四周看了看,鸟雀纷飞,地上还残留着凌乱的脚印。 她没有立即上前,而是打量着躺倒在一片落叶尘泥中的女子。 辞柯侧躺在地,双手捂着小腿一侧,几乎蜷缩成了一团,若是细看她发丝,会发现她在压抑着自身的颤抖。 荒山野林,辞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又和秦望有关?叶犹清想着,往前走了两步,却又猝然停下。 等辞柯再抬眼时,人已经迈过树丛离开。 呵。辞柯忽然嗤笑一声,身体慢慢舒展开,平躺在地,望着头顶愈发昏暗的天空,腿上伤口的剧痛已经慢慢缓解,改成了动弹不得的酥麻。 远方一轮圆月,月光射过层层的云,好似片片洒下的薄雾,大雁排成人字,盘旋飞过。 她怎么会再次报以微薄的期待呢,叶犹清那种人,怎么值得她期待呢。 满是迷茫的双目合上,静静感受夜晚的风,和小虫爬过耳边的窸窣。 还能动么。温和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她的膝盖,将她小腿翻转过去,露出已经洇出一大块血迹的伤口。 辞柯猛地睁眼,迷茫未消失,愣怔地看着正半跪在她身侧的女子,长发利落地扎成马尾,眼神冷清,语气温柔。 叶犹清将手中刚拿过来的包裹放下,从里面挖出一个小瓷瓶,食指指尖顶开封口,隔着衣衫将里面的液体倒在辞柯腿上。 她动作很快,做完消毒后,侧目瞧向辞柯,却被女子满面泪痕惊了心神。 这么疼吗?叶犹清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看了看手里瓷瓶,伤口不深,而且琴心说这药很温和。 辞柯忽然扭过脸去,不再看叶犹清,樱唇紧紧抿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流,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不用你管。辞柯道。 叶犹清这辈子,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都快疼成一滩水了,还在嘴硬。 她长叹一口气,谁让她前辈子是个三好青年,怎么说也不能放任一个受伤女子独自躺在夜晚的山林里。 还能不能走?叶犹清问,然后伸手搂住女子后颈,微微发力,将她上半身扶起。 辞柯被她这么一搂,下意识想要躲避,但不知为何忍了下来,慢慢放松,只是眼睛还不肯看她,低垂着双目,讽刺道:叶姑娘不是离开了,又回来干什么? 我去拿药。叶犹清简短回答,然后再次重复,还能不能走。 过了一会儿,辞柯才摇了摇头。 叶犹清借着就快要被树枝挡完的天光,仔细研究了一下那伤口,像是被尖锐物撞的,衣裤已经破了,露出一小截破皮染红的皮肤。 她是怎么摔,才能磕到小腿这个位置?叶犹清十分纳闷儿。 罢了罢了,叶犹清心道,随后长腿迈过辞柯,来到她另一侧,左手握住女子肩头,另一只手绕在她膝下,微微用力,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落入女子怀抱的一瞬,辞柯忽然咬住了唇,睫毛扑扇几下,像在忍受内心的挣扎,最后才慢慢放松身体,只是眼睛却紧紧闭合。 辞柯的身体看着丰韵,实则轻得过分,抱在怀里并不费什么力气。 叶犹清顺着来的方向,一路绕过荆棘走回火堆旁,这才屈膝将辞柯放下,顺手解下外衣搭在辞柯肩头,然后便专注地伺候那渐熄的火堆。 几根干燥的木柴丢进去,火苗这才噼里啪啦地重新烧旺。 辞柯一言不发,任由自己被女子照顾,一双依旧泛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叶犹清,看她忙碌又有条不紊的动作。 叶犹清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但是并没有在意,她知道自己和原主太过不像,但也不想维持原主的性格行为,人总是会变的,要么大彻大悟,要么堕落至底。 她忙碌完,又研究着搭了个丑陋的架子,把表皮烤得焦香的鸡架在上面,这才走回辞柯面前,半蹲下身。 伸出腿。她淡淡说。 辞柯没有动,叶犹清也不废话,用手抓住她脚踝,直接将人扯了过来,辞柯身子一晃,伸手撑在身后,稳住身形。 眼前的女子神态认真,麻利地将她裤管卷起,露出已经不再淌血的伤口,左手扶着,右手拿出另一瓶药,贝齿咬住封口,啪一声拔出。 清凉的粉末洒下,伤口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酥麻。 辞柯被她手握着,下意识便想要靠近叶犹清,似乎心底有东西在冲她呐喊,却被她狠狠压抑,最后压抑成一声冷笑:叶姑娘屈尊了。 往常她这般说话,总能激起叶犹清的愤怒,只是如今叶犹清却像是耳聋了一般,洒好粉末后,又拿出一条白布,一层层包裹。 辞柯忽然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疼不痒的。 山林危险,你来做何?叶犹清开口。 主子要我来,便不得不来。辞柯低声回答。 叶犹清忽然便明了,应当是秦望叫她来的,那男人也是狠心,让一个姑娘深更半夜钻树林子。 其他人呢。叶犹清问。 追狐狸。 叶犹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心道自己果然还是来晚了一步,不过好在白狐还没到秦望手上,自己也不是全无机会。 他们在哪? 凭何告诉你。 叶犹清没什么耐心,手上微微用力,辞柯猛地想要抽回脚,然而脚腕还在叶犹清手里,动弹不得。 那边。辞柯忍着疼,颤抖着指向那两个男人奔跑而去的方向。 腿上疼痛骤然消失,女子动作依旧温柔,甚至将她往火堆旁挪了挪,淡淡道:夜里凉,你若还是冷,包袱里有烧酒和干粮,可以暖暖胃。烧鸡不许动。 辞柯攥紧身上披着的外衣,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看叶犹清。 女人也没再看她,起身拍掉身上泥土,手中握紧了柳叶簪,蓝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好似温暖离去,周围便又寂静无声了。 辞柯呆呆看着自己包裹好的伤口,眼神由愤恨变呆滞。 即便有烈火熊熊,可周围还是冷了下来,她忽然伸手,裹紧叶犹清的外衣,将脸埋在膝盖里。 她还是忍不住要靠近温暖,即便知道这温暖随时会变成剖心腕骨的刀。 时间慢慢过去,就连天上盘旋的鸟雀都不见了身影,重重云雾弥漫过山岗,遮挡住了圆月的光辉,树木限制了视线,除了天空以外,看向何处都是一片漆黑。 唯有篝火正旺,淡淡的恐惧感弥漫上心头,辞柯只能再次靠近火苗,直到温度高得有些烫人,这才停止。 她不想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害怕。 四周有些太安静了,不知何处传来动物的嚎叫,辞柯身子微微一抖,终于扔下外衣,扶着自己的膝盖起身。 只是她用力的位置不巧,小腿一阵针扎一般的疼痛,她顿时一个踉跄。 还没等她自己支撑住身形,便从黑暗里深处一只手,稳稳将她拉住。 起来做什么?叶犹清一边问,一边将柳叶簪重新插回头发,神情中带了一丝颓然,然后松开手,一屁股坐回篝火边。 辞柯在原地僵了一会儿,这才随她坐下,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方才的恐惧感确实消失不见了。 那两个笨蛋,摔进猎户的陷阱里了。叶犹清无奈地摊手,低头往火堆里加了点柴火,狐狸也不见踪影。 夜里有点冷,她往手心哈了一团气,在火光的照耀下,脸色微红,眼波潋滟。 辞柯忽然有些放松,将眼神移到篝火上,有意地哼了一声。 第17章 不会骑马 二人都没再说话,叶犹清则有条不紊地加着柴火,烤鸡的香味越来越浓,同青草的香气混在一处,更是令人垂涎。 辞柯的肚子忽然咕噜噜叫了一声,她匆忙捂住,脸颊难得冒出几分嫣红,身体朝着黑暗处挪了挪。 叶犹清耳朵尖,自然听得真切,便拉过一旁已经瘪下去的包裹,翻找了一会儿,拿出油纸包裹着的饼,还有个崭新的水囊,递给辞柯。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10) 女子没有接,但是阴影处的脸更红了,但不是因为不好意思,更像是是因为羞愤。 似乎每次被动接受自己的好意,辞柯都会露出这副神情,叶犹清若有所思地想。 鸡是勾引狐狸用的,我只有干粮。叶犹清淡淡地说,然后把饼塞进辞柯手里,你受了伤,需要补充体力。 说罢,她不再看她,顾自合眸歇息。如今她慢慢适应后才发现,这具身体的听觉视觉乃至体力都比现代的自己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想必是因为十里做她师傅那两年小有所成,但往后将近十年只做闺中小姐,除去刻在骨子里的一些基本功外,其余的早就忘得干干净净,很难使出来。 若是有机会,她得找十里重新学武,也算是多一份保障。 她听见对面传来了小口咀嚼的声音,似乎饿坏了,动作有些快和急切,好像某种进食的动物,叶犹清被自己想象出的动物勾出了浅浅的笑意。 忽然,身后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叶犹清猛地睁开眼,迅速起身扭头,与此同时,辞柯也摸到了头上的花簪。 嘤嘤微弱的叫声响起,眼前漆黑的灌木丛中滚出了一只白色的汤圆,毛皮上好似漏了馅,黑黑黄黄挂着一些脏污和草叶。 啊!叶犹清忽然开口,她放下手里不知何时抡起的石头,上前一步伸出手。 竟是那只雪狐! 雪狐没理会她伸出的手,反而摇摇摆摆地朝着烧鸡蹒跚去,如入无人之境般,从架子上扯下烤得焦黄的鸡,大嚼特嚼起来,时不时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叶犹清终于见到了狐狸,心里放松,眼中便含了笑:果然,它不怕人。 辞柯将手从头上拿下,看了那狐狸一会儿,忽然开口:你特意来此捉狐狸? 叶犹清点头。 叶姑娘如何得知,秦小将军会以雪狐做贺礼?辞柯说着,微微上挑的媚眼微眯,在火光下,衬得她倒像个狐狸般妖魅。 好咄咄逼人的怀疑。 叶犹清的心不由抽了一下,神情却不为所动,道:我想在寿宴上获得太后赏识,总要做些功课,和秦望有何关系? 辞柯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移开目光。 叶犹清后背冒出了一层凉汗,心道这个周辞柯,可真的是思虑和行事一般诡谲,聪明得可怕。 她忽然便开始怀疑她腿上奇怪的伤口,到底是怎么得来的了。 言语间,那雪狐已经吃饱了,开始拱着辞柯的腿要水喝,辞柯似乎不太喜欢这种毛茸茸的活物,嫌弃地往后缩了缩,被拱得不耐烦了,这才将水囊朝下,给那狐狸口中倒了几滴水。 狐狸快乐地摇着尾巴,发出嘤嘤嘤的叫声。 辞柯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了些,鼻尖纤巧而上翘,半低着头,火光在脸上打出睫毛的阴影,柔软修长的指尖轻点狐狸毛茸茸的脑门儿。 这女子狠是狠了点,但可真是漂亮啊,叶犹清不由得歪了歪头。 雪狐似乎还不够满意,忽然换了个方向,却不慎顶到了辞柯的伤口,女子忽然蹙眉,吃痛轻叫,叶犹清连忙眼疾手快地捏住了雪狐的后脖颈,将它提将起来。 你这小狐狸精,不听话可是要受罚的。叶犹清看着呜咽着的狐狸,一侧的唇角勾起,让她显得更为冷艳。 辞柯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眼中划过一丝恐惧。 叶犹清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忙闭上嘴,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把狐狸整个儿塞进了包裹,麻利地系了起来,只剩个毛茸茸的头试图挣扎。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叶犹清摆弄着身上被树枝勾出来的线头。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打破了如今一片死寂的气氛,随后便是遥远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重且缓慢,一听便是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应当是顺着狐狸的痕迹找来的。 叶犹清急忙起身,一手提起包裹,另一手挖起早已准备好的泥土和草堆,一股脑扔在了篝火上,方才还熊熊燃烧的火焰很快便销声匿迹。 糟糕,本以为二人难逃陷阱,谁知他们不知找了什么法子,竟从那一丈深的坑底爬了出来! 木柴的灰很难完全掩盖,只能尽量不那么明显,叶犹清大步向着来时的路跑去,然而只迈出两步,便停下了腿脚。 她慢慢回头,只见辞柯还坐在原地,身上裹着她的外衣,抱膝看着前方,很是平静,好像对于叶犹清不会带走她这件事十分笃定。 她就是个恶毒女配,就算有苦衷,自己帮她这么多次,也仁至义尽了,叶犹清想。 但是她毕竟是个女子,还受了伤,难说那两个男人会怎么对待她,可能将她扔下,也可能更糟。 叶犹清短促地叹息,随后原地打了个转,几步便冲到辞柯身前,将手里装着狐狸的包裹塞进她怀里。 辞柯被她吓了一跳,随后看着正和它对视的狐狸的小眼睛,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做 上来。叶犹清打断了她的话,冷静道,随后伸手捏着辞柯肩头,将她整个人推得踉跄站起,然后一手攥着她左臂,自己回身,将肩膀亮在她面前。 辞柯忽然有些颤抖,一双手捏紧了狐狸的脖子,险些将雪狐掐得翻了白眼。 不过不等她犹豫,叶犹清已经强行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臂,女子的力气比她大上不少,不过一拉一拽,她便已经趴倒在叶犹清身上。 叶犹清的发丝在她脸侧飞扬,好闻的香气,并不是脂粉味,也和记忆里大不一样,肩膀虽有力,却同样纤瘦柔软,热气透过贴身的衣衫,丝丝缕缕朝她心口传递。 辞柯恍惚间,叶犹清已经背着她,穿梭在漆黑的树林里,时不时踩倒一些干脆的树枝,两个男人许是听见了动静,同样跟了上来。 在往常,叶犹清会再次帮她已经是个天大的笑话,更不用说背起她这个奴婢,在山野中奔跑。 辞柯闭上了眼,掩盖了眼底挣扎。 叶犹清不知辞柯心中在想什么,也无暇顾及,她就算是体力再好也是个许久不曾锻炼的闺中女子,怎么能跑过两个打过仗的男人,更何况背上还背着辞柯。 她的呼吸已经变得十分急促,脚步也凌乱起来。 回去一定要找十里学武功,她呼哧带喘地想。 往湖边跑,他们骑了马。一直没出声的辞柯忽然开口,呼吸喷洒在叶犹清脖颈上,带来一片温热的酥麻。 叶犹清步子一顿,没有犹豫,转身朝着大湖跑去。 在夜幕下,那片湖水就像个巨大的眼睛,倒映着天上的月亮,四周山林黑压压地向二人倒来,活像是昏睡着的野兽,令人心生恐惧。 好在一旦跑出树林的范围,便有雾蒙蒙的天光洒下,地面有些湿滑,偶尔还得踉跄,而她身后的辞柯像是一直克制着,就算叶犹清险些将她甩下去,她也没有碰过叶犹清一次。 辞柯果然没骗人,湖边一棵矮树上正拴着三匹马,此时两个正卧着,另一个冲着她们喷了喷鼻息。 叶犹清的腿已经像是灌了铅一般,一边弯腰喘着粗气,一边放下辞柯。身后树林传来阵阵鸟鸣,眼看着二人便要追出来了。 辞柯瘸着一条腿,迅速解下缰绳,借着马鞍的力纵身上马,谁知还没等她回头看,另一身影已经同样拽着缰绳,落坐于她身后。 女子令人安宁的馨香很快便将她笼罩,辞柯忽然瞪大了眼,克制了一会儿,才用她那柔滑妩媚的声音道:叶姑娘有马不骑,为何坐我身后? 叶犹清往下看了看,被这高度吓得收回目光,然后一把搂住了辞柯弹软的腰肢,嫌她腰太细抱得不够紧,又往前贴了贴,干脆将下巴也放在了辞柯肩头。 心中隐隐道,这女子看着瘦,抱起来该软的地方却都够软。 辞柯被她一碰,忽然倒吸一口冷气,身子猛地绷紧,贝齿紧咬住了唇瓣。 只听身后女子清冷又好听的声音毫不羞耻地响起:我不会骑马。 第18章 接近之计 你不会,也不必辞柯动了动肩膀,想将肩上的人甩下去,但无奈那双手正箍得死紧,怎么都甩不掉。 抱我二字,被她咽了下去。 我害怕。叶犹清依旧回答得十分自然,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而且都是女子,她也确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辞柯终于放弃了,眉头紧皱,双腿用力,小声的驾响起,二人便飞驰在了无边夜色下。 两侧树影飞速地消失在身后,马背上的滋味十分不好受,叶犹清被马的骨头撞得生疼,只觉得眼前景物全被撞碎了似的,搅和在眼前。 就连胃部一时间都开始翻江倒海,她不由得哼哼了一声,抱辞柯抱得更紧了。 而面前正认真策马的女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适,微微拉紧缰绳,速度放缓下来,身后那二人也没有追上,只剩四条马蹄有规律地踢踏踢踏。 叶犹清还是不敢睁眼,她忽然发现一个要命的事情,这具身体竟和她本人一样。 晕车。 在现代便是如此,即便是坐敞篷车都会不舒服,更别提如今马背颤动的频率远比车子的幅度大得多。 白日坐马车,许是休息过一夜不觉得,可如今折腾了半个晚上,人已经十分疲惫,这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便愈发浓重。 但是为了不夜长梦多,她没有言语,只是努力借着辞柯的身体支撑自己,压抑住令她昏天暗地的晕眩。 两个半时辰过去,她已经意识模糊了,不知在辞柯身后偷偷吐了多少次酸水。 想她一世英名,竟拜倒在一匹马儿的面前。 马蹄声终于因石板路而变得清脆,她微微支开沉重得像吊了钢板的眼皮,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御街之中,身侧偶尔路过几个牵着牛羊的百姓。 露水打湿了青石板,倒影淡淡的天光,云影逐渐开始泛红,朝阳的光辉透过厚重的山峦房屋,正努力向着天空铺洒。 恍然间已是天明。 到了。辞柯的声音像是透过一团雾,朦朦胧胧传来。 叶犹清闻言,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就连下马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处不断涌动着什么,呼之欲出。 似乎见她半天没有动静,辞柯忽然转过了身,停顿了一会儿,随后扯着缰绳下马。 你怎么了?辞柯此次终于没有带敬语,温热的手抬起,拖住了叶犹清垂软的手臂。 叶犹清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若是因为骑马骑晕了,传出去定会成为整个汴京的笑柄。 叶犹清努力摇头,脚下虚浮,几乎是摔下了马,得亏抓着缰绳,扯得马都歪了脖子,这才站好。 辞柯的面目忽然模糊了,只能看到纤细的一团。 昏眩的感觉来得太快,叶犹清只来得及说出无事二字,就已经一头栽进了辞柯的怀里,隐隐约约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唤得了女子一声轻呼。 再然后,她不受控制地,大口吐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 刚刚从昏沉中清醒过来些的叶犹清,正捂着胃,缩在床角里。 您可别吐了,再吐下去,怕是要将肠子都吐出来!琴心急得团团转,将一勺子甜粥塞进叶犹清口中。 温热的甜粥冲淡了口中的苦味,空荡荡的胃也算是踏实了一些。 叶犹清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问:你方才说,我是如何回来的? 琴心一愣:我怕您清晨归府被察觉,便打发走了守卫,自己在门口守着。没一会儿就看见,看见那周辞柯拖着您回来。 她说了什么? 一言不发,只是脸色不好,身上 琴心想起那副模样,小脸一皱,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叶犹清随即捂住了脸,一头钻进被褥,再也不肯出来。 与此同时。 御街狭长,只裹着深蓝色外衣的女子骑马走着,若是有人经过,便能看清她面色有些红润,身上的外衣和内里的衣衫显然不是一个颜色。 她经过一个车马铺时,扬腿从马上跳下,将马儿交还给还打着哈欠的老板,小步朝着皇宫所在之处走去。 女子刚走到东华门前,便有守卫横刀而来,怒喝:此乃皇宫重地,速速离开。 女子见了这场景却也不怕,从怀中摸出一块牌子示意,那守卫还想说什么,却另有一个男子将他呵斥住。 男子身形高大,双肩宽阔,鼻尖如刀削斧凿,见了女子后微微点头:辞柯姑娘。 随后亲自上前,推开了厚重的红木门,辞柯身子一闪,无声走入,宫门再次关合。 皇宫内五十三道门,□□殿,守卫处处可见,叶犹清熟练地躲避开宫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秋水殿。 殿内守着的婢女见了辞柯,纷纷低头,悄然来到殿外,排成一排守着。 辞柯熟门熟路地端过一旁倒了热水的盆子,缓步走进暖阁,暖阁内充斥着安神香的气息,丝质的帘子遮着窗,屋内空旷又朦胧。 正中摆放着一处华贵的架子床,换了新的帷幔,铺着松软的白色皮毛,玉体酣睡,涂着豆蔻的指尖垂落一半,细腻的肌肤几乎和皮毛融为一体。 辞柯轻手轻脚走到旁边,将盆子放下,替周子秋将手放进貂裘的遮盖。 女人呓语了一声,粉嫩舌尖舔过红唇,眼眸睁开,带着醉人的睡意。 姑母又饮酒了。辞柯小声说,饮酒伤身。 伤身,但不伤心。周子秋翻滚了一下,慵懒起身,绝不像个即将三十的女子,倒像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但却有着成熟的妩媚。 和辞柯身上的妩媚似乎如出一辙,但又有些不同。 瞧你风尘仆仆,做了什么?周子秋酥手替辞柯抹去脸上的灰尘,问道。 辞柯犹豫了一下,将在密林中的事如实道来,周子秋认真听着,脸上的慵懒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算计。 未让秦望得逞,甚好。周子秋颔首,所以,雪狐被叶犹清拿去了? 辞柯点了点头。 我让你接近她,却也不必这般伤害自己。周子秋摇了摇头,伸手去摸辞柯的腿,带了一丝怜爱,但是叶犹清的所作所为,着实令我惊讶,你可知她因何变成这般? 不知。辞柯睫毛微颤,忽而想起了叶犹清背着她在林中狂奔的模样,攥紧了拳头,许是被秦望伤透了心罢。 周子秋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脸颊,不知在想些什么。 姑母辞柯忽然开口,似乎十分难以启齿,她忽然跪坐下来,双手捏着周子秋一小截飘逸的衣袖,姑母,我不想再同她接近了,好不 你不想报仇了。周子秋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眼神一瞬间变得冷硬。 想,但是辞柯语气泫然,茶色眼眸很快变得通红,鼻尖也染上红色,我做不到 秦望杀了我们全族,你都能接近,却接近不了一个女人?周子秋语气严厉,她拉开被辞柯扯着的衣袖,语气逐渐咄咄。 姑母知道,她伤害过你,你也恨她,不过是当作我们脚下的棋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周子秋忽然拉住辞柯的手,将她扯向自己,你瞧瞧我,不是整日围着仇人打转?你如此轻易被感情左右,能成什么大事! 她娇美的面庞,此时看上去有些疯狂。 辞柯将自己掌心抠出了血。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11) 你十三岁在程府当差,程府为几个小姐请了夫子,便有其余权贵也将女儿送去,你身为奴籍,比那些雇来的奴婢还低贱,便成了她们欺辱的对象。周子秋忽然娓娓道来,语气平淡,活像是在讲故事。 这些女孩儿中,只有一个人例外,在她们欺辱你之后,还偶尔会偷偷给你一些糕点,你便愚蠢地将她当做了至交,直到我走出冷宫,要你接近秦望。 她觉得愤怒,嫉妒与你,便大庭广众下将热汤泼你头上,从此 姑母!辞柯忽然沙哑道,她一把推开周子秋,踉跄起身,浑身抖如筛糠,剧烈喘息着。 周子秋被她推倒在床榻,暗中也红了眼圈,随后又慢慢起身。 我们需要利用叶犹清,国公府是多么大的靠山,我困于深宫,你身份低微,她是唯一能阻止秦望同梁国公达成一线的人。再加上她如今显露的行事,往日应当不会差。 辞柯。我们面对的不止是秦望,我们必须还周家死去的一百三十七口人一个公道。周子秋的话语柔和起来,带着几分悲戚,伸手搂过辞柯,摸着她脖颈。 我们太单薄了,必须利用每一个能够利用的人。 辞柯,我只有你了。周子秋将脸埋进辞柯的发丝间,小声呜咽。 辞柯没有哭,她呆呆望着前方堵死的墙壁,心中再次滑过叶犹清在篝火旁含笑的模样。 叶犹清曾是她唯一能够靠近的温暖,可是后来才发现不过是刺人的刀。 但是如今,刀尖遁去,这温暖她好像更加看不透。 她可以轻易取得许多男子的倾慕,却从未尝试对付过女子,何况是叶犹清。 姑母,叶犹清好像说,她如今不喜欢男人。过了一会儿,辞柯带着不确定,轻轻说。 第19章 一屎之礼 太后寿宴如期到来,前几日皇宫便在京城开仓放粮,官民共喜,普天同庆,就连城尾的老槐树上都被绑了鲜红的布条。 寿宴前一日,收了帖子的官宦侯爵都需前往宫里,彻夜不眠,灯火通明为太后祈福。 国公府中,叶犹清正坐得笔直,等待着赵卿柔往她头顶放置一枚发冠,发冠呈花团簇拥状,但是成色老旧了一些。 赵卿柔忽然叹了口气,将发冠拿下。 终是不合适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京城权贵几乎都在场,娘却给你拿不出一件好东西。赵卿柔的神色十分忧郁。 叶犹清知道她自责,于是勾唇笑了起来,轻快道:我觉得这发冠挺好看的,只是同我衣衫不搭,不如就用往日的柳叶簪?倒也更合适这件青色衣裙。 琴心闻言,连忙捧过了簪盒。 可毕竟是隆重场合,你又是嫡女,这样岂不是 无妨,我正巧不想引起太多注意。叶犹清说着,拿过柳叶簪插在头上,顺便往耳朵上挂了两片玉质的耳坠,满意地看着眼前铜镜。 原著这个时候,女主没少受人欺负,先是被肖二娘偷换了贺礼,成为寿宴上的大笑话,后又被辞柯带走男主,听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可谓连连受挫,大病一场。 琴心,雪狐何在?叶犹清不放心,便又问了一句。 一直在我身边。琴心一边回答,一边捧着个大竹篮过来,揭开盖子,雪白的狐狸脑瓜儿露出来,冲着叶犹清皱着小鼻子。 经过琴心的细心照料后,这狐狸才重现了往日的可爱,皮毛油光水滑,活像是蓬松的棉花团。 那便好,切记不要离身。叶犹清说着,伸出手指把狐狸的脑袋按回篮子里。 假贺礼呢?叶犹清又问。 也备好了,正封在箱子里,放在门厅呢,等府中小厮来抬。琴心回答。 赵卿柔听着她们谈话,有些不解,轻轻推了推叶犹清道:既然有了雪狐,为何还有一份? 娘等会儿便知晓了。叶犹清冲她眨了眨眼,将赵卿柔几日都荡着阴云的脸逗出了笑意。 好,你长大了有主意,娘都听你的。赵卿柔爱怜地摸了摸叶犹清的发顶。 这几日叶犹清一直叫赵卿柔住在她院里,吃穿用都是琴心准备,偶尔叶犹清亲自看着,故而赵卿柔的病体竟奇迹般得不再恶化,反而恢复了一些。 原本苍白的脸,如今也有了几分血色,令她原本就美的容貌更为生动了。 叶犹清几乎能够确定,是有人往赵卿柔四周动了手脚,只是她不通医毒,又没有信任之人,难以取证。 或许可以求助一下十里,叶犹清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门被敲响,进来的是个头上簪着珠花的婢女,应当是肖二娘身边的,她看了一眼屋内三人,低着头道:夫人,大姑娘,时辰到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一旁的琴心昂头道。 婢女离去,叶犹清起身拍了拍琴心的肩膀,这婢女心思伶俐行事又周全,就是胆子小了点,却也是个好用的伙伴。 门厅摆放的贺礼已经被小厮拿去了,叶犹清微不可查地笑了笑,随后搀扶着赵卿柔,迈步出了房门,春日的清甜气息拂面而过,几片花瓣飘落在额顶。 青绿色的衣裙虽然素,但却和到处簇拥的繁花相配,微风吹起,犹如柔和的水波,十分好看,今日琴心为她着了粉黛,弯眉似月,朱唇皓齿,眼上也点了淡淡的胭脂,令她冷清之外更显几分艳丽。 国公府门口,肖二娘、叶澄竹和叶承福已等在那里,前头一辆威风凌凌的马车停着,里面是梁国公。 娘,去吧。叶犹清拍了拍赵卿柔的手背,示意琴心搀扶着她,走向梁国公的马车。 无论夫妻是否和睦,赵卿柔总归是国公府的主母,而她身后,肖二娘的眼神一直定在赵卿柔身上,似乎有些妒忌。 肖二娘,请吧。叶犹清淡淡道。 没有理会女人投过来的阴毒眼神,叶犹清顾自上了一辆马车,过了一会儿,帘子掀开,叶澄竹也坐了上来,只是看她神情,似乎颇为不乐意。 如此重要场合,穿得像个平民,穷酸死了。叶澄竹忽然捂着鼻子,小声嫌弃道。 叶犹清斜着眼睛看她一眼:你像个家雀。 家雀?!叶澄竹似乎气得不轻,座椅都震了几震,这可是汴京最有名的巧匠做的头面! 叶犹清伸手堵住耳朵,生怕耳膜被她吼碎。 后脑三片羽毛,头顶一圈白绒,额上镶着鸟嘴,不是家雀,便是山鸡。叶犹清含笑道。 她没有夸张,叶澄竹此刻的造型便是如此。 什么鸟嘴,这是额饰,上面镶的可是上好的水玉!叶澄竹原本对自己的打扮十分满意,如今让叶犹清一通褒贬,竟气得眼圈都红了。 叶犹清见将人气哭了,这才住嘴,掀开帘子欣赏起了春日的风景。 叶澄竹自小娇生惯养,就是个骄纵的性子,往常叶犹清嘴笨说不过,如今换了她,便是叶澄竹遭殃。 叶澄竹许是受了挫,坐在一旁一边抹泪一边往下拔头上的鸟嘴,车内一时间十分安静,车外则是车水马龙,时不时有着华贵的车辇同她们并道而驰,想必也是进宫的权贵。 经过御街之时,叶犹清依稀看见了已经拆下了牌子的翠红庄,十里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手里摇着个破蒲扇,也不躲避来往的车马。 叶犹清摇了摇头,正想掀开帘子示意她回去,却看见少年愤怒地从门中跑出来,连扯带拽地把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十里拖回了屋,咣当一声砸上了门。 叶犹清没忍住笑,回身坐好。 过了不久,车马便进了宫,承德门已经敞开了大门,殿前司禁军排成两排,警惕地恭迎来者,叶犹清还是第一次进古代的皇宫,没忍住好奇,一路端详。 此处当真是比任何古代的宅邸都要大了十几倍,楼阁重重叠叠,看不见尽头,道路宽阔整洁,周围竖立着庄严的红墙,数十道门过后,才算是入了皇宫内里。 车马慢慢停下,有内侍掀开车帘,扶着叶犹清和叶澄竹下车,叶犹清才发现身后还步行着不少女眷,这才知她沾了国公府的光,这才能坐车进门。 大姑娘,二姑娘,梁国公已入宴席,二位请随小的来。那少年内侍躬身说道,引着叶犹清走上几丈宽的白玉台阶,一路到了门厅。 只见里面更是恢弘气派,门厅内摆放着许多桌椅,门厅同正厅只见没有格挡,互相清晰可见,群臣坐于正厅,门厅全是家眷和一些年轻男女。 叶犹清根据安排入了座,叶澄竹不愿再和她一起,狠狠瞪了她几眼就跑向了对面,和前几日所见的那个圆脸的温婉女子坐在一处,正愤怒地同她说着什么。 那温婉女子时不时向着叶犹清看上一眼,但是眼神却没有恶意。 叶犹清不知她是谁,也就没有在意,而是放远了目光看向正厅,搜索赵卿柔的身影。 直到发现她安然无恙,而琴心依旧抱着篮子跟在她身边,这才放心,随后借着一旁上菜宫人的身影起身,暂时消失在门厅里。 也亏得她这身衣裳不华丽,故而无人发现。 出门后,她便看见几个内侍正搬着贺礼,往一处偏殿运,便跟在了他们身后,远远看见个簪着珠花的婢女,正同门口守着贺礼的内侍说什么。 往他们手中塞了个东西,这才提起裙摆,快步进门。 叶犹清挑眉,回身藏在柱子旁,轻手轻脚绕到了房屋后,屋后是一片翠竹,掩盖着一块方形的窗子。 叶犹清凭借着身体的童子功,踩在墙缝里,只露出个脑袋看着。 贵重的贺礼大部分都由人随身带着,此处的贺礼并不多,叶犹清一眼便看见了写着国公府的盒子,只见那珠花婢女正走向它,掏出个破旧头面塞进去,将里面原本的字画拿出,随后不见了踪影。 叶犹清嗤笑一身,腿上一用力,便轻而易举地翻了过去,身体前倾,几乎无声地落了地。 她没去管调包了的贺礼,而是转了一圈,找到肖二娘的贺礼打开,把里面价值连城的玉雕取出抱在怀里。 然后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纸包,把昨晚收集的,雪狐的屎,饶有兴味地倒了进去。 第20章 装得挺好 叶犹清藏好玉雕,回到座位时,神情几乎算得上是喜笑颜开,明日寿宴上才会看那些贺礼,所以接下来只需等待便好。 她慢条斯礼地吃起了午膳,等再抬起头来,周围已是人丁寥寥。 她抓住旁边不知哪家的小姐,笑问:人们去了何处? 那姑娘一愣,随后指向外面道:圣上在花园安排了角力,众人用过饭后,都去瞧新鲜了。 角力便是摔跤,叶犹清曾看过史书,据说齐朝皇帝普遍喜爱观看角力比赛,每年总要办上几次,次次饶有兴味。 她点了点头,也拂衣起身,向传出喧闹的地方走去。 那姑娘说得没错,她只走了几步便看见一片人山人海,一身着裘冕的中年男人坐在高处,绛红色的纱袍使其看着更为威风凛凛,身侧站着一排内侍,为他遮挡午后的骄阳。 皇帝前方站着一群大臣,梁国公也在其中,正同其他人交谈着,另一侧摆着几张桌子,坐了三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其中样貌最为娇艳的女人,正睁着上挑的眼,朝叶犹清的方向看过来。 叶犹清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周子秋。 不论听多少描述都不如当面一见,当年的汴京第一美人绝非虚名,叶犹清想,近三十岁的女人,放在现代年轻,古代却不同。 而这位周子秋,算是将成熟美人发挥到了极致。 周子秋还在盯着她看,直到皇帝冲她招了招手,周子秋才温婉一笑,弱柳般起身,坐到了皇帝身侧。 叶犹清打量着他们,七年前乱党之案过后,周子秋便因着牵连被打入冷宫,足足五年,若是换了寻常女子,应当早就疯了。 可她却是一个奇迹,从地狱中脱身,仍是神仙之姿。 只是不知这华美外表下,被灼伤出了多少的伤痕。 叶犹清移回眼神,恍惚间,周围已经站满了年轻的公子小姐,兴奋的人群将她挤到了最前方,眼前一块绒毯上立着两个彪形大汉,腱子肉如同馒头一样饱满,包裹在薄薄的短衣下。 内侍一声令下,二人便朝着对方猛扑过去,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震耳欲聋。 她身旁的女子似乎被吓到了,猛地朝她瑟缩了一下,双手捂着耳朵,叶犹清这才注意到,她身旁正站着同叶澄竹关系不错的那位圆脸的姑娘。 她长得很是温柔,圆眼圆脸,脸颊鼓鼓,像随时吃着东西似的,此时或许受了惊吓,面色有些发红,看着像个红苹果。 她小声说了句抱歉,然后抬头,和叶犹清对视之后,又慌乱地移开目光。 也不知道叶澄竹和旁人怎么诋毁的自己,叶犹清没在意,津津有味地看着眼前的摔跤,时不时鼓掌叫个好。 比赛的间隙,她依稀看见了辞柯的身影,不过很快隐在了人群中。 场上二人的扭打愈发焦灼,几乎拳拳到肉,力量之大,攻势之猛,让叶犹清的心也随之忽上忽下,忽然,不知谁扑倒了谁,两个人同时跌倒在场上,不受控制地朝着一侧滚去。 众人纷纷惊呼,然而无人注意到他们滚去的方向,正是用来挂灯笼的一处高高的灯台,被二人一撞,灯台歪斜着倒下。 正是朝向叶犹清身侧,叶犹清眼神看到不对,下意识后退几步,将身后的人挤了个人仰马翻。 她足够敏捷,可她身侧那个圆脸姑娘则非也,此时便愣在了底下,眼看着便要被沉重的青铜灯台砸到额头。 千钧一发之际,叶犹清猛地伸手,将那姑娘手臂拉住,一把扯向自己的方向,下一瞬,便是伴着回音的咣当一声巨响,地上的青石砖都被砸出一个凹陷。 圆脸姑娘身体猛地打了个哆嗦,因为那灯台简直是擦着她后背摔下,若是没有躲开,后果不堪设想。 这边的喧哗很快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几个内侍慌里慌张跑过来扶起灯台,随后冲着远处的皇帝跪下,连连道:陛下赎罪,是小的疏忽,险些伤了这位姑娘。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方才还一片激情的场上顿时被混乱笼罩,不知谁在叱责,周围的人连忙散开,将叶犹清和那姑娘留在一片空地里。 叶犹清还保持着拉那圆脸姑娘一把的姿势,这才慢慢松开手。 不知何处挤过来两个婢女,对着明显吓懵了的姑娘寒嘘问暖了一阵子,便要搀扶着她离开,经过叶犹清身边之时,飘来一句十分轻微的道谢。 谢谢,阿犹。 叶犹清含笑着点头,谁知这头刚点了一半,脖子就卡死在了原地,笑容也淡了不少。 阿犹?这般亲昵的称呼,难不成二人从前便认识? 她带着惊愕抬头,正看见退回人群中的辞柯,看她的姿势,像是方才那一瞬,已经下意识冲着这里抬腿。 再平移视线,不仅周子秋眯着双目盯着她,就连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都摸着下巴朝着她打量。 不惹人注意的计划顷刻间毁于一旦,叶犹清缩着脖子想。 不过好在这小插曲并未持续多久,将那姑娘送去休息后,角力便重新开始,依旧是叫好声一片,只是此次叶犹清再不敢站在最前面,而是小步挪到家眷堆里的赵卿柔和琴心身旁。 大姑娘,方才险些吓死我了,那灯台若是砸到头上,许是半条命都敌不住。琴心抱着大竹篮,慌里慌张说。 是啊,往后看这种东西,离得越远越好。赵卿柔又将叶犹清往后拉了拉。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12) 叶犹清敷衍地点点头,然后问:方才那圆脸的姑娘,你们可知是何人? 那是季少傅家的庶女,名为季安安,姑娘您忘了?您年少时学学问,便是去的季家府上。季少傅是做太子少傅的,学问高,故而那会儿许多人都去他府上听课呢。 哦。叶犹清含糊地点了点头,能唤她阿犹的人,关系应当十分不错,为何原著却没怎么出现过? 罢了,她又想,原著写不明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比如辞柯,比如周子秋,全是些隐藏的彩蛋。 皇宫的玩乐真是丰富多彩,刚比过了角力,又开始拉开场地蹴鞠,直到所有人都累了,才重在一处大殿宽阔的殿前安排了宴席,头顶搭了个半丈高的台子,上面咿咿呀呀唱着杂剧,偶尔还有木偶戏,作为消遣。 不知何处的调子响起,伴着悠扬的琵琶声,众人开始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若是不出意外,这杂剧要演整整一夜,谁都不许睡觉,叶犹清开始还有些兴趣,后来便睡意阑珊,眼皮打起了架。 正当她预备去见周公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朗柔和的男声:清清。 叶犹清顿时吓了个激灵,眼神清明的同时,手中的茶也洒了一地。 回头,秦望那张饮过酒而涨红的脸凭空出现似的,正飘在她身后。 一看见此人,心情便愈发不美,叶犹清哼哼了一声,回身继续撑着下巴听戏。 谁知秦望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唤来内侍要了把椅子,坐在她身侧,酒气从他身上传来,十分呛人,叶犹清捂住了小巧的鼻尖,一脸厌恶。 清清,我不知你最近是怎么了,许是还在同我闹脾气。秦望幽幽说着,手中酒杯指向戏台子,你可知这戏里唱的什么? 还没等叶犹清开口,他就顾自说道:这是为了太后寿宴新编的歌舞,讲述了前朝一对夫妻,男子一贫如洗,女子依旧誓死相嫁,最终二人鸾凤和鸣,传为佳话。 叶犹清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别说得那么高尚,这故事明明还有后半段,男子平步青云,纳了几房的妾室,对女子不闻不问,女子郁郁而终。她把玩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 秦望脸上的深情一时有些挂不住。 叶犹清嘴上怼人,脑子也没闲着,正思忖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原主同秦望定亲后,好不容易在太后寿宴上再次得到了秦望的示好,不料某位恶毒女配出现,佯装受伤,又将秦望带离。 不仅如此,当晚她不忍好奇,给秦望送去茶水,却在房门外听到了许多不该听的话,于是伤心欲绝,回府就大病一场。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好奇辞柯的出现。 叶犹清脑内数着三二一,一字刚成形,便看见眼前人影散开,一窈窕女子款款而来。 她身着鹅黄色罗裙,裙摆拖拽在身后,遮着肩头的薄薄的褙子一片湿润,像是被什么人泼了水,一步一晃。 辞柯?秦望见状,起身冲她走来,上下打量,浓眉紧皱,何人做的? 秦小将军不必担忧,辞柯一芥卑微奴婢,只是些冷水,不要紧。她说着,便捂着唇咳嗽起来,媚眼晶莹凄切,我见犹怜。 叶犹清微微挑起了一侧的眉,抱臂坐在原位,心道装得挺好。 辞柯走近他们,忽然像是脱了力,身体一软,朝前倒去。 秦望见状急忙伸手去接,谁知就快要倒在他双手间的妩媚腰肢,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在半路拐了个弯,以难以想象的灵活躲开了他。 径直朝着一旁作壁上观的叶犹清去了。 第21章 好冷 叶犹清着实没想到这出,待在原地未动,直到辞柯眼看着要落到地上,她才伸出手,握着她手臂,将她捞了起来。 女子的身体确实有些发热,手臂捏在手里十分潮湿滑腻,原本白皙的脸颊泛着嫣红。 她不朝着秦望摔,朝着自己做什么?叶犹清不禁有些纳闷儿,然后手上用力,将人扶稳。 秦望的手还横在半空,尴尬的神情在他面上愈演愈烈,最终,他讪讪笑着,把手收回来。 辞柯却一直低着头,让旁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觉得她是因为风寒而难受。 辞柯姑娘身子弱,秦小将军还是带她去瞧瞧宫中大夫吧。叶犹清摸不透此时是个什么状况,便开口道。 秦望咬牙颔首。他从如今的气氛中察觉了一丝不对,明明是两个痴恋他或曾经痴恋他的女子,可就是有什么不对。 但又说不出来。 他没有抓到雪狐,只能用别的狐狸代替,不过也是上好的雪狐品种,想必依旧会博得太后的青睐。 只是他并不想强取豪夺,若是还同往常那般,让叶犹清满腔痴情地嫁于他才是最好不过,所以找到机会,想重新靠近叶犹清。 可叶犹清并不给他机会,那强取,便也不怪他。 明日见,清清。秦望冲着叶犹清温和一笑,随后扶着辞柯离开。 叶犹清同样也笑眯眯的,她绝对要比秦望更为期待,期待明日的好戏连台。 二人离去后,她又打起精神,看了一会儿戏,便又困倦袭来,实在忍不住,便找琴心拿过篮子,嘱咐她好好照顾赵卿柔。 随后便借着身子不适的由头,要内侍带她寻了一处厢房,想趁机睡一会儿。 房中设施虽是简洁,却处处透着皇家的华贵威严,床铺十分干净,被上好的香熏过,散发着宁静的气息。 叶犹清将门插好,这才把闷坏了的狐狸放出来,雪白的小东西被抱了一路,哼哼唧唧地四肢摊开,趴在了地上。 将就将就,等你回到太后手里,就又是世上最尊贵的狐狸了。叶犹清用脚拍了拍最尊贵狐狸的脑袋。 她打了个哈欠,歪倒在床上,原主此时应当捧着茶去寻秦望了,她自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只是不知道,辞柯在做什么打算。 那女子,始终像是个谜。 眼前的烛火渐渐熄灭,叶犹清的意识也逐渐模糊,很快,四周和她脑子里都是乌黑一片了。 忽然,细小的敲门声响起,叶犹清本就警觉,故而眼中瞬间便恢复了清明,从床上翻身而起,双手撑着床沿,低声问:何人? 无人回答。 叶犹清迅速跳将起来,一把捞过狐狸扔到床上,随后后背贴着门一侧的墙壁,细细倾听。 门外的呼吸声很浅,甚至称得上微弱,是个女子。 叶犹清十分狐疑,但没发现什么危险,便走到门前,迅速拉开门闩, 门被打开的一瞬,便有一个滚烫的东西朝着她倾倒,重重撞在她胸口,发出一声闷响,那东西还在往下滑,叶犹清皱着眉头,伸手将她腰肢箍在自己臂弯中,这才阻止了她落地。 已经熟悉了的脂粉味闯入鼻腔,散落着乱发的头颅侧着搁在她肩头,火烧一样的呼吸在她脖颈处喷洒,让叶犹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辞柯?叶犹清呆滞一瞬,随机蹙眉道,抬眼看见她身后空无一人,这才后退两步,将门关上,重新插好门闩。 女子仍然靠在她怀里,丰韵柔软的身体,仿佛能使接触她的一切都冒出火星。 即便是叶犹清,心中都有一丝发痒,若说人间有妖孽,恐怕便是如此。 起来。叶犹清眉头锁得更紧,冷了声音。 见女子不回应,她便松了手,谁知那腰肢顿时便朝下坠落,叶犹清无奈,只得又握住她双肩,将人扶起。 身子这么烫,该不会是真的害了风寒?身上的水倒是干了,秦望竟没有管她么? 愤怒地啧了一声,叶犹清把人拖到床上放下,转身摸到烛台,换了新的蜡烛点燃,屋中才逐渐明亮起来。 再回头,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实在是眼前太过旖旎,她不由得低垂双目,眨了眨眼,才复抬头。 辞柯依旧穿着鹅黄衣裙,但可能是自己方才用狠了力气,那原本好好的褙子有些散乱,香肩出了汗水,显得更为润泽。 浑身都透着薄薄的红色,尤其是脸颊,烧得像是要着了火,眼眸紧闭,难受地咬着唇。 她竟是真的发烧,不是装的? 可是夜色已深,她怎么独自找到了这里?难不成又是碰巧,可自从自己来到此处,各种各样的碰巧已经过多了些。 绝大部分都和辞柯有关。 女子不知呓语一声什么,像是浑身发冷似的,白嫩的手在床铺上摸索,似乎在寻找被褥,却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她终于放弃了,松开手,环抱住自己,许是因为太过头痛,眼角沁出晶莹的泪滴。 叶犹亲被她这副样子看得心软,虽然实在不想再和她扯上关系,却还是上前,握住正垫在辞柯身下的被子,用力揪出,辞柯就打了两个滚儿。 她身上的衣服还有点潮,叶犹清双手捂着脸,深吸一口气,心道一声算了,也是个可怜姑娘。 而且她最大的缺点,就是对女孩子狠不下心。 往常在公司的时候,人们都知道她虽冷面却极为包容,故而没少被手下那些姑娘们得寸进尺。 用被子将人盖住一半,随后扶她坐起,摸索着解下女子罩在外面的褙子,只留里面的亵衣,尽量不让自己接触到她,因为那身子实在是太过滚烫,碰一下便令人心惊肉跳。 将薄薄的褙子扔到一旁,狐狸嘤嘤一声,钻了进去,一边嗅着一边打滚。 看不出你也是个色鬼。叶犹清冲着雪狐踢了一脚,小声暗骂,随后扶着辞柯躺下,将她靴子脱去,露出小腿处还未好透的伤口。 女子小巧的脸裹在厚厚的棉被中,黝黑如墨的发丝包裹在脖颈上,双眼睁了一条缝,朦胧地瞧着叶犹清。 你歇着吧,我去寻个大夫。叶犹清说着起身,谁知双手手腕竟不知何时被拉住,一个没起来,半跪回了床沿。 自己的长发垂荡在辞柯脖颈间,同她的混为了一体。 叶犹清试着挣扎了几下,她也不敢用再大的力气,所以未曾挣脱,反而对上了辞柯半睁的双目。 看样子是被烧糊涂了。 红唇润泽,妩媚的气息似乎化成了水,在她眼中流淌。 好冷。她开口。 第22章 神秘丹药 其实辞柯看着并不是个娇弱的女子,反而是风情万种,然而正是这种举手投足间的风情,才让她更容易惹人心软。 让人想看看她笑起来是怎样的。 叶犹清被她这眼神扫过,下意识心悸了一瞬,不过一瞬之后,女子就好像没了力气般的松开了手,仰躺在乱成一团的被褥里。 藕段一样好看的手臂露出来,在脸上摩挲着,似乎想要赶走折磨人的寒冷和滚烫。 叶犹清看了一会儿还残留着热量的手腕,摇了摇头,后退下了床,随后拿起乱糟糟的被子,再次盖在辞柯身上,又将她乱动的手臂塞进去。 最后害怕不牢固,便又低头忙活了一番,用被子将辞柯卷成了一个筒,这才拍拍手,离开床头。 为何每次遇见辞柯,她都是这副令人不得不心软的模样?就好像被设计好了似的,叶犹清呼出一口气,暗自嘀咕。 但是又不能不管。 得亏此刻在这里的不是秦望,更不是旁人,叶犹清甚至有些庆幸。 床上的女子仍然在不安地动弹着,一直这样烧下去可不是办法,叶犹清又是一声长叹,转身走向插好的木门,正好听见细微的敲门声。 谁?叶犹清冷然道。 大姑娘,是我,琴心。门外传来琴心的气声,夫人见您许久不回,心里担忧,便要我来瞧瞧。 我没事。听出了琴心的声音,叶犹清松了口气,随即又开口,替我去和内侍要些治风寒的汤药来。 姑娘病了?!门外的琴心倏地提高了嗓门儿,慌里慌张地便要推门而入,叶犹清急忙一把抵住木门,以防传来更大的动静惹人注意。 不是我!是那狐狸。叶犹清压低声音急道,门外的琴心这才停下了破门而入的架势。 狐狸?琴心愣住了,狐狸风寒,能喝人的汤药么? 叶犹清用力地揉了揉额头,不过是脱口而出,不过回头看看辞柯那副模样,说是只狐狸也不为过。何况若明说了是辞柯,以琴心对辞柯的敌视,她定会想尽方法砸门进来,到时候只会乱上添乱。 无妨,听我的,要些汤药,还有多一床的棉被。叶犹清快速道,还有盆冷水,若是旁人问起,就说是我吹风病了,在此歇息。若是没人问,就不许声张! 门外的琴心闻言,急急忙忙应了,慌张跑走,过了没多久,又呼哧带喘地跑回来。 叶犹清开了半扇的门,接过东西后,无视琴心一定要挤进来帮忙的决心,将她推了出去,重新插上门闩,满头是汗地回到床前。 夜色更深了,远处戏台的声音都微弱了不少,叶犹清往辞柯头上放了条浸了冷水的毛巾,又给她多盖了一层被褥,这才坐在桌边歇息。 琴心拿来的桂枝汤,也只灌了一点就再也灌不下去,只能放在一旁冒着热气。 好在辞柯终于不再发抖,呼吸清浅地睡去了,一切陷入宁静。 许是烛火太过于昏暗且恍惚,叶犹清的眼皮子很快便开始打架,第三次睡着撞在桌上后,叶犹清终于有些受不住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脱掉鞋子,翻身越过辞柯,躺在了床榻的另一侧。 第一次同旁人睡在一张床上,叶犹清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辞柯身上的脂粉香太过好闻,她竟丝毫没有排斥。 很快便陷入了满是香气的混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五更锣响,裹在两层棉被里的女子忽然睁眼,眼中残余的朦胧很快便被清醒替代,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燃烧殆尽的几根烛火,睫毛眨了眨。 一团已经干了的毛巾从她额头落下,啪一声掉在瓷枕旁。 她昨夜做了什么?她想起来了。 按照姑母的吩咐,接近叶犹清。 就如谎言要带三分真,做戏也须得三分真,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虚弱成了这般,不过是泼了冷水吹了夜风,就险些烧得糊涂。 摆脱秦望后,她记得她跟着叶犹清到了一处隐蔽的厢房,再往后,她便已是头痛欲裂。 她抿了抿唇,满是干裂的死皮,脸颊皮肤搁在瓷枕上,一碰就疼,看来风寒未退,只是热散了些。 叶犹清应当已经走了吧,她想,随后艰难地想要起身,却忽然一惊,发现自己竟被什么绳索捆住了,动弹不得,于是猛地挣了两下。 不动还好,这一动,那绳子更紧了些,直将她往一温热柔软的地方拖动。 辞柯愣了一瞬,这才意识到,那绳子是两条人的手臂。 女子清新的气息从背后传来,一个高挺的鼻尖忽然蹭到了她,在她脖子后蹭了蹭,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叶犹清睡觉极为不老实,尤其是睡熟之后,竟然将辞柯当成了枕头来抱。 辞柯咽了咽口水,借着剩下烛火微弱的光低头一瞧,果然,自己胸前正横着一根莹白的小臂,离得近了,还能看清上面的绒毛。 她急忙动了动肩膀,低声道:叶犹清? 谁料这一声没把人叫醒,自己反而被那手臂一拽,当即翻了个个儿,面对起了叶犹清,被女子再次按进怀里。 于是辞柯的脸又紧贴在叶犹清肩上了。 她忽然觉得浑身又开始发了热,身上的汗毛久居不下。 昨夜自己是和叶犹清一起睡的?她一阵恍惚,想起自己的目的,心里便觉得又荒唐又羞耻。 你太荒唐了,周辞柯。她合眼,几乎是痛苦地想。 但是叶犹清的怀里很温暖,温暖到让人忍不住软了身子,不计较她八爪鱼一般的抱姿,这抱姿不带一丝别的念头,让辞柯心中平静了些。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13) 只需让她在意你。脑子里想起姑母的话,辞柯定了定心神,告诫自己冷静,随后抬手,移开了叶犹清的小臂,翻身坐起,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两床的棉被。 她轻轻摸了摸那些被褥,又看见床头放着的凉了的药碗,于是拿起放在鼻尖,是桂枝汤,只是过了半夜,已是冰凉。 她竟照顾了她一晚吗?辞柯拿着碗的手微微一颤,里面褐色的汤药洒出了一些。 辞柯眼中晦暗不明,回头看向叶犹清,女子合眸睡得正沉,唇比醒着时要红,粉黛未卸,冷艳又温柔。 那种同往常割裂般的感觉再一次席卷而来,她拿起药碗,不顾冰冷和苦味,大口喝得干净。 压住回想起昨夜的怀抱时,那一瞬间的心悸。 随后扔下药碗,拉开门闩,快步消失在凌晨的暗色里。 叶犹清醒来时,天已经擦出一片浅白色了,因着是阴天,并没有朝阳,整个天空都是不清晰的,雾蒙蒙的蓝。 她打了个哈欠,把莫名其妙伸在身前的手拿回来,眼神落在身旁凌乱的被褥上时,手一撑,迅速起了身。 床上还残余着淡淡的胭脂味,叶犹清微微蹙眉,看了看地上空荡荡的药碗。 辞柯竟然已经走了么?不过倒也不稀奇,想必是烧退后发现身边的是自己,吓跑了罢,叶犹清这么想着,利索地翻身下床。 床脚的狐狸也睡醒了,睁着惺忪的狐狸眼,用硕大蓬松的尾巴去卷叶犹清的腿。 叶犹清半蹲下来,用手穿过狐狸的腋窝,将一长条的棉花团抱起晃了晃,勾唇道:今日寿宴,这好戏,便要看你的了。 无人发现她偷跑去睡觉的事,叶犹清收拾好自己回到人群中,神清气爽地看着四周一排哈欠连天。 若不是赵卿柔身为国公府夫人得陪着梁国公,她便也将她拉上,叶犹清摇头想,然后站在了赵卿柔身旁,在几名内侍的引路下走到了太后所在的城寿殿。 正殿乃九脊殿,九条屋脊纵横流畅,天空下棱角分明,尽显威严庄重,一屋檐下还有一条金色重檐,檐下百级台阶,层层向上,通往殿内。 殿内则放着几处香炉,沉香味蔓延在空旷硕大的正厅内,好似进了佛殿。 叶犹清一路左右观望,心道这才是皇家的阔绰,抬眼,尽头处安了个厚实光滑的凤纹檀香木椅,四周也布下坐席,众人正在入座。 叶犹清这次随着赵卿柔,坐在了梁国公身后,身侧是打扮得花枝招展,银冠玉钗的肖二娘和叶澄竹,婢女们全部站在大殿墙角处。 故意装作没有看见肖二娘得意的笑容,叶犹清偷偷抿了抿唇,低头和赵卿柔说了会儿话,再抬头时,那檀香木椅上已然坐了个年老女人,却是一身深蓝色锦衣,肩上垂下两片暗红色云纹,虽没什么珠光宝气,却极为沉稳威严。 而她身侧,则坐着昨日所见那位皇帝,正正襟危坐。 今太后寿辰,见紫气东升,天佑大齐,闻松鹤不老,普天同庆!不知哪儿冒出的一长脸内官对着卷轴高声念完,大殿便响起洪钟般的祝寿声。 松鹤不老,普天同庆! 足足喊了三遍,这才停歇。 今为太后祈福,各来者送上贺礼!那长脸内官高声道,便有人抬来几口绑着红布的箱子,里面是昨夜堆放在偏殿的贺礼们。 季太傅,献千年老寿参一块!内官一边清点,一边尖声喊着。 清远侯宋夫人,献夜明珠一对! 一连喊了几个,叶犹清有些意兴阑珊,从面前的桌上拿了一小把棕色蜜饯慢慢嚼着。 若是按照常理,肖二娘是根本不能出席这般场合的,只不过其子叶承福刚继承了宗祧,她便也算是升为了命妇。 梁国公内眷,肖淑人,玉内官的嗓音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拿起一精美木盒,对着其中物件上下端详。 这,这是何物?他神情有些慌乱,忙看向身旁其他内侍,旁人纷纷摇头。 什么物件如此难认,拿来瞧瞧。太后见半天没动静,缓缓开口。 许,许是丹药?内官十分为难,手里捏了一枚银针,倒是无毒,还散发着青草味,太后不如稍等,小的先拿去验验。 一旁的皇帝见状,抬手制止,抖着胡子道:既然无毒,朕对药草颇通,朕来瞧瞧。 与此同时,一旁的肖二娘,脸色已经变得死人一样白。 再抬头,皇帝接过恭敬的内官手里的一枚丹药,放在鼻下闻了闻。 第23章 她被怀疑 叶犹清忽然有些干呕,手一松,将掌心蜜饯全部扔回了桌上。 这时,皇帝也似乎察觉了不对,眉头紧锁,忽然将那丹药扔到地上,一脸嫌恶,低声呵斥道:还不快拿帕子来! 一旁的内官急忙丢下盒子,招手吩咐内侍,皇帝在盆中洗了手,慢慢擦净的同时,眼神扫过众位来宾,将众人看得冷汗连连,不敢开口。 肖淑人。皇帝开口,声音虽不大,但威严足以让肖二娘险些跪倒在地,四周寂静一片,无人敢出声。 肖二娘在众人尤其是梁国公刺人的眼神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陛下。肖二娘低了低头。 这贺礼可是你送的?皇帝慢慢说,语气不带起伏,但一字一句的停顿却足以显示出他的愤怒。 一旁的内官正低头凑近盒子,此时脸上的神情可算惊愕,心道一声糟了,堂堂皇帝,方才竟闻了一颗 这话若是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在? 肖淑人,陛下问您话儿呢!内官连忙小声提醒,肖二娘这才从惊恐中惊醒,忙低着头,支支吾吾答:回陛下,这,是我的贺礼,但 她想说定是被旁人调了包,但是转念一想,立刻停止了话头,若是真这样说了,皇帝定会彻查此事,到时候自己命人调换叶犹清贺礼的事情定会被查出来,那可是欺君之罪! 肖二娘只觉得冷汗滴滴答答往下冒,一阵昏眩,几乎要晕倒在地,她不知那被调包的东西是何物,本以为真的是丹药,但是如今看皇帝的神情,万万不是了。 早知道便尽早阻止皇帝,可谓悔之不及! 但什么。皇帝的大手慢慢捏紧了扶手,胡须微微上翘,熟悉的人都知道,他这副样子便是危险了。 但,但我准备的本是一件名家的玉雕,如今,定是府中下人放错了东西,还请陛下恕罪!肖二娘竟是忽然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抹泪。 一旁的梁国公见状,慢慢起身,拱手弯腰:臣内人没有看管好家中下人,臣定会管教于她,彻查此事,还望陛下开恩。 梁国公毕竟是一国重臣,皇帝见他开口,方才愤怒的神色便减轻了些许,只是手依旧攥着。 查出那下人,送去刑部。肖淑人管教不力,撤去命妇封号。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随后大手一挥,示意寿宴继续。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没人敢去问那丹药到底是什么。肖二娘却几乎瘫软在地,还是叶澄竹和叶承福急忙上前搀扶,才能坐回到座位,此时,她人已脱力了。 就连梁国公都怒气冲冲看着她,肖二娘心中一阵委屈与悲愤,活像是生吞了那玉雕一般,噎得说不出话来,眼神阴毒,回头看向叶犹清。 叶犹清做事向来胆子大,知道肖二娘定会知道是她做的,故而也不藏着掖着,而是冲她笑了笑。 之前原主虽然也被调换过贺礼,但皇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去彻查守卫,此次却不同,如果肖二娘不承认是她自己放错了东西,到时候查出的只会是她。 就算拿出雪狐后会被人怀疑,但反正肖二娘已经承认是她手下放错了东西,那便和她叶犹清没有半分关系了。 场上的人几乎都吃了个闷亏,皇帝闻了雪狐的屎,却碍于皇家颜面不能开口怒斥,肖二娘也吃下了没有管教下人的罪名,不能说出有人调换了贺礼的事情。 只有叶犹清心情颇好,递给也吓得捂着心口的赵卿柔一个红彤彤的果子,不去理会肖二娘的眼神。 寿宴还在继续,贺礼一件件被喊出,其中不乏奇珍异宝,令人看得眼花缭乱,有位王公贵族竟搬了一座玲珑剔透的水玉冰山进殿,在门外透进的天色下闪着清透的光。 皇帝的怒火因此渐渐平息,诸位大臣及家眷才敢交谈起来。 箱中贺礼已被念得差不多,太后似乎颇为喜欢一个能够长明的兔子花灯,把玩了许久,满是皱纹的唇边都带了笑意。 国公府夫人赵夫人及其长女。长脸内官喊得嗓子有些都有些哑,一边说,一边拿起那个木盒。 稍等一下。一个水般清淡柔和的声音响起,内官停住手上动作,看向叶犹清的方向。 叶犹清慢条斯礼地起身,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肖二娘的眼神,一副恶毒的等待看好戏的模样,叶犹清朝她挑眉,转身走出两列人群,同赵卿柔一起走到大殿中央。 成为人群焦点的感觉并不陌生,故而叶犹清几乎不觉得紧张,款款走到太后面前,学着其他人的模样行了一礼。 身后的琴心急急忙忙上前,将手里抱着的篮子递给叶犹清。 太后恕罪,臣女在呈上贺礼后,又获得了一个更好的东西,故而想替代原本的贺礼,当面呈上。叶犹清青衣着身,长身玉立,身板纤直,看着不卑不亢。 比起金银财宝,太后似乎对这些小玩意儿更为感兴趣,不由往前探了探身子,温和地问:这是? 叶犹清听到附近响起窃窃私语,大多都是在疑惑于她的贺礼竟是用个竹篮子装着。 既是国公府的家眷,缘何这般穷酸,不是给国公府丢了面子?有人在她身侧窃窃私语。 国公府的事,你还不知么?既有那桩案子,我看她们也活该,反而拖累了梁国公。有个声音低低道,让叶犹清听了个真切。 她低着头,暗暗嗤了一声,随后微笑着将篮子放到地上,抬头,发现众人的目光全都锁定在竹篮上,似乎也都在好奇,这好像菜篮子一样的东西里,会是什么贺礼。 篮子晃动了一番,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叶犹清抿着唇指尖微挑,将盖子揭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淡粉色的小鼻子拼命嗅着。 宝座上太后的神情忽然一愣,随后竟扶着身旁宫人的手,颤悠悠站了起来,快步往前。 小雪?太后惊讶道,狐狸听了她声音,忽然快乐地转了个圈儿,直直冲着太后冲过去,将尾巴贴在她衣角,来回打转。 诶呦,快,快让我看看。太后亲自将地上的毛团抱起,沉甸甸地放入怀中,喜笑颜开不说,就连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四周众人纷纷面面相觑,不知方才看见水玉冰山都不动声色的太后,如今为何竟欣喜成这般,一知情人见状,小声道:这雪狐是几年前西夏使臣送来的,据说是个神物,通灵性,极为讨太后欢心。 众人顿时明了,看向叶犹清的眼神,有惊讶,还有妒忌,因着这小狐狸一出来,今日谁能得到太后的奖赏便明明白白了。 计谋一败涂地,自己还因此吃了闷亏,肖二娘险些愤怒地咬碎了一口银牙。 赵卿柔轻轻捏了捏叶犹清的手,叶犹清同她咧嘴一笑,余光捕捉到了秦望的神情,他正又惊又怒地捏着手中茶杯,里面的茶水正默不作声地流满了前襟。 原本是他的东西,怎么会被叶犹清抢走?当时手下说狐狸被别人带去,他虽愤怒,但却没想太多,以为不过是山中猎户。 怎么会是叶犹清?如此这般,他求娶的计划不就全部泡了汤,而他准备的上好的雪狐也成了笑话!原本已经胜券在握的秦望,此时气得险些将手中的茶杯捏碎。 他借着角落,忽然回头,眼神阴鸷地死死盯着正站在角落的辞柯,指尖一勾,唤她过来。 辞柯捏紧了衣角,掩盖住眼眸的恨意,像往常那般上前去,拿过茶壶替他倒茶。 谁料秦望忽然伸手捏住茶壶柄,不让她动弹,低沉且狠戾道:除去我的手下,那天捕捉雪狐之事,又是只有你知晓。 第24章 快去救她 秦小将军辞柯话说了一半,忽然被秦望用力一推,茶壶撞在她腰间,生疼不说,还泼了一些热茶在身上。 辞柯攥紧了茶壶的把手。 凭着叶犹清本人,怎么会想到狐狸? 辞柯,我之所以留你在身边,确实是喜欢你,但如今种种,让我不得不怀疑。秦望说着,猛地将辞柯拉近,辞柯被迫弯腰,险些摔倒。 她没再说话,发丝挡住眼中蕴藏的杀意,她的手已然慢慢摸上发顶,却停住了。 她能杀了他,可然后呢,她便会被当作刺客处刑,而周家的冤案,就再不能得雪。 她已经找到了一些东西,她得留着他的命。辞柯狠狠将手放下,嗓音柔滑:秦小将军缘何如此想,您知道叶姑娘厌恶我。 从前或许是,但如今,我看不出。秦望压低嗓音说,辞柯,真可惜,我留不得任何隐患。 黑暗令人压抑,光明处,叶犹清正扶着赵卿柔,回到座位,太后则抱着雪狐,满面红润犹如少女。 经过肖二娘等人身边时,她有意冲着她们勾起红唇,肖二娘姣美的面容几乎拧成了一团,看那副样子,和要断气了似的。 干得不错。梁国公浑厚中掺杂着欣喜的声音传来,叶犹清礼貌地冲他幅身。 无人注意到角落发生了什么,寿宴还在继续,只是之后所有的贺礼,太后都未曾抬头,而是只顾着逗雪狐。 过了不知多久,内官吩咐内侍们将贺礼运回偏殿,一旁的皇帝恭敬地低头,冲着太后道:不知哪份贺礼最合母亲心意? 太后笑眯眯抬头,冲着叶犹清的方向抬了抬手,道:让那丫头出来。 原本威严的太后笑起来却十分和蔼,白发在凤冠下如银一般有光泽,看着叶犹清走近后,她含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后,臣女叶犹清。叶犹清笑答。 春去夏犹清,好名字。不愧是梁国公的女儿,确实机灵。太后将狐狸搂在臂弯,说吧,想要什么?封号还是? 一整个大殿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毕竟这可是太后的允诺。 方才在她身边窃窃私语的二人又开始念叨:都说叶大姑娘喜欢秦小将军,会不会借此求赐婚? 不会吧,女子怎好说这个,若是她聪明点,就该和太后讨个郡主名号,往后便能嫁个好些的王公贵族。 叶犹清没理会旁人议论,低头道:多谢太后,臣女只要赏银。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方才还满面笑容的梁国公立刻黑了脸。 无人想到这么重要的允诺,她竟然会贪图钱财,要知道国公府这类侯爵,光是封地便不知多少亩,如此重要的机会,她竟浪费在了银子上。 于是国公府嫡女穷酸且蠢笨这一印象,随着议论便更为根深蒂固。 叶犹清听到了四周的话,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依旧低着头,她向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古代身份封号固然重要,但若是没有能够威胁到别人的权力,便是个空壳子。 原本的叶犹清可是国公的嫡女,不是照样被人欺负成那副模样,她不能依靠任何别人给她的身份和府邸,她需要依靠自己。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14) 太后闻言,也停顿了好一会儿,面上似乎有些失望,她本以为眼前这女子是个难得机灵的苗子,却不曾想也是个目光短浅的,于是笑容淡了些。 老身自会满足你。太后颔首答,随后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叶犹清在各种目光的注视下回到座位,得到了想要的,心里总算是轻松了不少,寿宴还在进行,叶犹清偷偷碰了碰赵卿柔的手,小声问:娘,你也认为我目光短浅么? 赵卿柔看着心情颇好,一直苍白的脸色也愈发有生气,她反手将叶犹清的手握住,轻轻拍打,温柔道:娘知道你有你的道理。 娘让你受了太多委屈,所以如今你做什么,娘都支持。赵卿柔说。 叶犹清心里仿佛流淌过热水,周身一阵暖意,她将手放进赵卿柔的臂弯,少有的做出少女姿态,躺在了她肩头。 原来母亲的感觉是这般。 太后寿宴过去两日后,叶犹清收到了从皇宫送来的一沓厚厚的银票,还有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将她乐得几乎找不着北。 虽说面上的神情依旧平静,但她时刻有些抬高的脚步,彰显了她的欣喜,一连同那些珠宝同床共枕了几日,才依依不舍地让琴心将其收进偏房锁起来。 叶犹清许久没有摸过这么多钱,第一步便是拿出一些来,给赵卿柔订了一年的药材,又将她之前当掉的头面赎了回来。 与此同时,原本的翠红庄更名为金陵斋,重新开张,叶犹清叫阿狗用上好的纸张写了一沓传单,只要手持传单便可白送两道菜,请人在汴京四处发放,于是第一天便险些踏破了门槛。 往后的客人虽不如第一日多,但比起往日可是好了不止一分半点,何况阿狗的厨艺还算是不错,做出的江南菜也正宗,便有了一些回头客。 又过几日,叶犹清又到城中瓦舍请了几个人搭台子唱江南曲,偶尔弹弹琵琶,当是雅俗共赏,除去平民会去以外,二楼雅阁也不乏达官贵人。 这日,叶犹清难得起了个大早出府,想去看看金陵斋的生意,自从太后寿宴后,肖二娘等人像是受了挫,一直未曾来烦她,她也就乐得清闲,专心赚银子。 金陵斋的牌匾是一排漆金的大字,门口摆着花束和红毯,悠扬乐曲伴随着菜肴香气,从中传来,叶犹清隔着门,便看见十里正撸着袖子,拿着扫把干活。 原本邋里邋遢的女子,如今倒是看着利落,尤其是身材高挑,游走在桌椅之间都十分赏心悦目。 她是因交不起住店的钱,便被叶犹清逼迫着,做了金陵斋的跑堂。 看见叶犹清来了,她提着扫把迈出门,撩起额前发丝,金色眼眸满是无奈:这么多天了,你何时能放我走。 待还清账吧,你日日偷喝酒窖的酒,欠的银子应当又多了不少。叶犹清微微勾唇,温和道。 十里呼出一口气,正扔了扫把要说什么,却忽然停下,冲着叶犹清身后扬了扬下巴。 叶犹清急忙转身,只见那圆脸女子正朝她跑来,神色十分焦急,叶犹清没来得及躲闪,被她扑过来一把抓住衣袖。 阿犹,快,快随我来,皇宫进不去,我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帮她,求求你!她颤抖着拽叶犹清,眼泪顺着苹果一样的脸颊啪嗒啪嗒落下。 再不去,辞柯就要被打死了! 第25章 她是我的(一更) 辞柯?叶犹清一愣, 随后将她手按住,莫慌, 发生了何事?辞柯不是在秦府吗? 季安安抽泣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够平稳回答,她不停摇着头道:那日寿宴之后,辞柯就被秦小将军送到了季家,如今是大夫人,大夫人要惩治她,已经将人绑去了! 季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叶犹清心中疑惑,可是架不住季安安哭得梨花带雨, 只得跟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刚想回头吩咐什么,便见十里已经站在了她身侧,难得清醒的眼神散发着淡淡的戾气。 我同你一起去。十里声音犹如陈年的醇酒,浓厚好听,说着,撩起衣袍,仿佛从腿里拔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尖刀。 叶犹清看着她这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急忙伸手将她刀柄按住, 认真道:去可以,没我开口,万万不能随便动手。 十里抿着唇看了叶犹清一会儿, 摊开手,将刀插回腿上的袋子,小声道:身为徒弟, 敢在师父面前撒野了。 不过带着十里好处多多, 比如走路须得一炷香时间的路程, 在十里一手一个将二人拎起狂奔的作用下,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三人已经站在季府门前。 就是有些晕,叶犹清扶着门框,闭着眼睛想。 这一路她在季安安半是抽噎半是哭泣的讲述中,算是弄明白了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原是秦望不知抽了什么风,太后寿宴结束后当晚便将辞柯送出了府,送回了季家门上。 而当年辞柯被打入奴籍之后,便是被买入了季家做婢女,在季家一直被人欺负,直到三年后贵妃出了冷宫,这才被偷偷带出季府,带入宫中,再后来,才出宫进了秦望的府邸,留在秦望身边伺候。 她们二位是我的客人。季安安抹去眼泪,细声细气对看门的守卫说,守卫对视一眼,道了一声三小姐,这才将门打开,季安安拉着叶犹清快步跑了进去。 叶犹清一边随她奔跑,一边在脑海中,慢慢浮现了一些之前忘记的破碎的情节。 辞柯是怎么死的呢? 那是原主同秦望成亲后的一段时间了,秦望终于看清了辞柯的阴毒面目,将她送出了府,在那之后,原主就很久没有见过辞柯。 只是后来听说,辞柯过得很惨,受了很重的伤,险些丢了命。 再然后,宫中一位贵妃死于行宫,在一个傍晚,辞柯不知怎么进了皇宫,许是绝望了,在秋水殿放了一场大火,一跃而入。 想到梦中辞柯回眸冲她笑的那个画面,叶犹清骤然出了一身冷汗。 所以大夫人为何要针对辞柯?叶犹清忽然快速问。 当年辞柯还在此处做婢女时,便被大夫人的嫡子,也就是我的长兄瞧上了,硬要纳她为妾,辞柯自然抵死不从,幸而当时贵妃出了冷宫,求皇上下旨,将辞柯带入皇宫,这才躲过一劫。季安安小声回答,躲避着宅中经过的婢女小厮。 而此次秦小将军直接将她又送回了季府,便是将羊送入虎口,辞柯进府后孤立无援,不知为何被严加看管起来,不许她踏出府门一步。 而我想帮她也有心无力,本想进宫告诉贵妃,可我不过一介庶女,根本见不到贵妃。季安安带着二人跑过修剪得齐整的草坪,绕过湖边水榭,气喘道,今早我才得到消息,我长兄竟还贼心不死,想继续接近辞柯,却被辞柯刺伤,就在昨日。 所以今天一大早,我瞧见大夫人将辞柯撸了去,说是要对伤主子的下人施鞭刑,便一时急切,只能去寻你。季安安说完,捂着胸口,在一处庭院中停下歇息。 叶犹清比她好上许多,不过是出了些薄汗,反观十里,脸不红心不跳,长腿正迈过一处灌木。 叶犹清四处打量着,寻找着辞柯的踪迹,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她在何处?许是看不见人,又想起辞柯的死因,故而心里的担忧之意愈发浓烈。 方才还在这里,怎么会不见呢,该不会季安安忽然焦急起来,眼中又浮现泪花,大声对着庭院喊,辞柯!辞柯! 叶犹清眉头紧蹙,忽的翻过灌木走到庭院中央,倒退着看向四周,却见一旁的十里半蹲下来,将好看的肩背伏地,将耳朵贴在了地面。 那里。十里忽然抬眼,低声道。 与此同时,后院一处枯井旁,此处活像是荒废了,地面杂草横生,中央立着一根粗木,还算干净的地方摆了一把圈椅,一个中年女子坐于其上,用留着指甲的指尖捏起一枚蜜饯。 少废话,把这黑了心的奴婢绑上去。女子颇为不耐道,一边将吃剩的果核吐进一旁婢女的手中。 是,大夫人。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闻言,上前拽过辞柯,将她狠狠拖到了柱子旁,手忙脚乱地解开麻绳。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都能将你们折腾成这样,真是晦气!女子嫌弃地扫了那几个婆子一眼,她眼白本就多,再这么一翻,更显得刻薄。 而那几个婆子则低着脑袋,敢怒不敢言,心里直委屈,这丫头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将她们好一顿撕打,如今几人身上多少都挂了彩,就连头发都被撕掉了几撮。 这么一想,下手就更是没轻没重,麻绳捆着女子手腕,将那皓白的腕子几乎勒出血迹,辞柯吃痛,却咬着牙一言不发。 她抬起睫毛,茶色的眼眸满含寒冰,轻蔑而又憎恨地盯着眼前的中年女人。 还敢瞪我!女子被她看得心里冒火,猛然将手中蜜饯扔向辞柯,重重打在她身上,又噼里啪啦滚落在地。 你这种处处害人的狐媚子,我怎么敢将你留在府中,还敢打伤轩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女子呸了一声,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将她绑住! 你以为宫中有人撑腰,我便不敢动你?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季府的奴婢,是罪臣之女。中年女子说着,摆了摆手,示意婆子们动手。 辞柯紧紧咬着唇,盯着眼前几个婆子拿出一节马鞭,她忽然嗤笑一声,声音柔滑而又讽刺:谁让你那儿子欲行不轨,是他自己行为放荡。 辞柯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挨打,便不想再忍气吞声,声音渐渐更为清晰:竟然对我一个奴婢动心,若不是他便要凑上来,我怎能伤他?你不去怪他不检点,反而要惩戒我,脸皮当真是同你儿子一般的厚! 住口!中年女子没想到她这般大胆,猛地呵斥一声,站起身来,向着辞柯走了几步,若不是你勾引他,他怎会被你这般低贱之人蛊惑! 辞柯闻言,忽然笑出了声,声音如同悦耳的铃铛,带着特有的风情停滞,眼眸微眯,讥讽般启唇道:他犯错便是女人蛊惑?你儿子若这么听话,我如今骂你蠢货,你让他也说一句听听。 你,你!女子挥舞着粗肥的手臂,指着辞柯尖声叫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几个婆子见夫人发怒,不敢怠慢,急忙拎着鞭子上前,却不料方才还安分的辞柯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结,正一脚踢在一人小腹,只听得几声惨叫,后院再次乱成一团。 不过辞柯再挣扎也无法敌过这么多人,何况不知从哪儿来了帮手,十几个婢女婆子纷纷围住辞柯,七手八脚将她按在了地上,不知谁的手在她肩上狠掐一把,辞柯疼得险些流出眼泪,但她一声没吭,只死死盯着那中年女子。 直将女子看得背后冒汗,手忙脚乱从袖中取出手帕,丢给在场的婢女,厉声道:将她眼睛堵上,生得妖精一样,谁知道会不会吸人阳气! 不知谁将她头高高掰起来,帕子紧紧蒙在眼上,再然后,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再次被拖回柱子的位置,麻绳一圈圈在身上紧套。 辞柯几乎已经脱力了,便不再挣扎,她高高看向头顶的天空,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她已经找到了关于秦望的一些线索,全都整理好,托付给了季安安,总有一日那些东西能到达姑母手上,希望姑母能利用它们,让周家沉冤得雪。 秦望的不信任来得比意料中快,他狠毒的程度倒是同意料中一般,没有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她应当要死了。 伴随着嘈杂的恶毒谩骂,风声划破空气,马鞭在半空打出呼呼的声响,听着越来越近,辞柯忍住内心的恐惧,闭眼等待。 却没有疼痛。 风声也消失了,周围一下子变得静谧,那些谩骂声也消失不见,倒是随后传来婆子们恐惧的尖叫,再然后,她忽然觉得腕上一松。 人便不由自主滑落,瘫坐在地,与此同时,眼上的遮挡忽的被人拿去,强光攻击眼球的一瞬间,辞柯看见面前不远处,正站着个修长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天光太烈,她鼻梁忽然一阵酸涩,眼前的身影愈发清晰,清冷的女子正负手站在半丈远的方向,冲她伸手,声音冷冽又温柔。 辞柯,过来。 第26章 你脸红了(二更) 辞柯觉得身上到处都疼, 她咬着牙起身,像是被冻僵了一样僵硬,睁大眼睛看着叶犹清, 又看向她的指尖。 女子手掌软白细嫩, 直直朝她伸着。 辞柯拼命忍住不知道为什么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挪动双腿,慢慢朝着叶犹清靠近。 很久不曾有人向她伸出手,很久不曾有人想要保护她。 距离那只手不过几寸的时候, 有人朝着她的方向扑过来, 辞柯抬眼去看的瞬间, 那只手忽然向前探, 轻松将她手掌握住, 包裹其中。 辞柯便不由自主地,顺着叶犹清去了, 眼看着女子双肩平移,牢牢将她挡在身后。 另一修长高挑的身影忽然闪过,身躯几乎成了残影,无人看见她做了什么, 等到十里潇洒落地,吹去挡脸的发丝时, 便已经倒了一地的婢女婆子。 都是后院生长的人, 哪里见过十里这般武功,一个个除了尖叫再也说不出其他来, 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抱头缩成了一片。 叶犹清紧紧攥着辞柯的手, 将她拉在自己身后, 眼光锋利如刀, 冷冷落在站在中央的中年女子身上。 你, 你是何人!女子后退两步,一边警惕地打量叶犹清和十里,一边颤颤巍巍说道,这里可是季府,擅闯宅子,可是要送官的! 大夫人别急,我不过是做客,何来擅闯之言。叶犹清唇角勾着,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柔声道,十师父,扶大夫人坐下。 十里横了叶犹清一眼,想说什么,许是想到了吃人嘴短这道理,只得认命上前,礼貌地扯过女子,将她死死按在圈椅上。 一旁还有婢女想反抗,谁知被十里一瞧,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你是国公府嫡女?待我将此事告与梁国公,让他好好教训你这大胆的妮子!中年女子挣脱不得,说话都带了颤音。 身后的辞柯十分沉默,一言不发,但手掌却冰冷,想必是害怕了吧,叶犹清目光扫过地上散乱的绳索和马鞭,猜想自己未到前,辞柯不知受了多少欺凌,骤然冒出更多火气。 语气就更不善了些。 您随意,不过我相信我来带回我的人,我爹不会因此而怪罪我。叶犹清噙着笑说。 听了这话,不仅中年女子瞪大了眼,她身后的辞柯也猛地抬起头来,怔怔看着叶犹清的背影。 你说什么?辞柯不敢相信般低声问。 叶犹清没有回答她,也不知怎么回答,要想带走辞柯,她必须有些正当的由头才行,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子被这后院生吞活吃。 胡说,这妮子从入了奴籍后,便是被我季府买下,怎么便成了你的人!中年女子冷哼一声,用力想要起身,却被十里一只手控制在了原地。 来人,来人啊!她忽然尖声喊叫起来,十里眉头一皱,从手臂解下油乎乎的护袖便想塞进中年女子嘴里,却被叶犹清伸手阻止。 叶犹清冲她摇了摇头,若是伤害了这女人,怕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15) 十里忿忿将手放下,手捏着椅子背纵身而起,挡在了方才赶来的众多家丁面前,将他们拦得严严实实。 据我所知,两年前贵妃复位时,圣上曾下了一道命令,除去辞柯的奴籍身份,就算她如今还是奴婢,也早就是个自由身了。叶犹清松开辞柯的手,抱臂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着那中年女子。 根据齐朝律令,奴婢乃雇佣关系,即使你当初花了银子,也不能限制她自由。奴婢犯事自有官府处置,你动用私刑,将我大齐律法置于何地?叶犹清说得不紧不慢,但每一个字眼都让女子无法反驳。 您并非民妇,而是堂堂太傅的嫡妻,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吧。 中年女子白了脸,她虽是季太傅嫡妻,但却是从季太傅科举前便跟了他,在京中出了名的大字不识一个,被叶犹清伶牙俐齿这么一说,便是张口结舌。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理直气壮起来:明明是这狐媚子行凶在先,那这婢女刺伤我儿之事如何算? 刺伤?叶犹清微微点着头,回身对上了辞柯的视线。 辞柯下意识张口想要解释,可话还没说出口,叶犹清便已经扭回了脸,辞柯面色瞬间白了几分。 好在下一瞬,叶犹清便开口,最后的笑意也消失殆尽:好啊,既然您如此说,我们便到官府去,好好让人家断个案,看看堂堂太子少傅的儿子是怎么霸凌府中婢女的。 辞柯的眼神变了又变,最终慢慢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看着叶犹清的背影出神。 辞柯不是鲁莽的人,她聪明又能忍,若不是那人真的触碰了她底线,她绝不会动手,而方才听季安安说她长兄试图纳辞柯为妾的事,也算个线索。 故而有此猜测,果然不出她所料,听到官府二字后,中年女子立刻闭上了嘴巴,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许多,一看便知是在恐慌。 请啊,大夫人。叶犹清再次勾起笑靥,却看得中年女子浑身发冷,心里暗暗将叶犹清骂了个遍。 不必了,不过贱婢一个,同她进到官府,有碍身份。女子硬邦邦说着,伸手指向离开的路,冲着辞柯恶狠狠道,还不滚开,莫要脏了我的府邸! 多谢,不必送。叶犹清冷眼笑着,然后转身走向通往门外的石板路,边走边道,师父,走了。 十里正坐在一群家丁身上悠闲地摸着自己的刀,听见叶犹清开口,这才懒洋洋地跳下来,负手跟上。 叶犹清走了一半,觉得身后有点空,于是转了个身,发现辞柯还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又大步走了回去,站定在她面前,疑惑道:怎么,难不成喜欢这地方? 辞柯一双媚眼微抬,下巴昂起,同叶犹清平视:为何帮我? 这已经是她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好似有执念似的,叶犹清咬着唇想了想,老实地摇头答: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辞柯的模样有些惨不忍睹,发丝里掺着一些草叶,手臂和指尖有一些剐蹭,手腕被捆绑的红痕还在,叶犹清没忍住,忽然伸出手去,将她头上最长的一根草拿了下来。 触碰到发丝的一刻,她清晰感觉到,面前的女子身躯微微后退,却没有躲开。 好了,走吧。叶犹清随意地丢掉草叶,转身离开,辞柯冲着她背影看了一会儿,指尖忍不住去碰方才被她触碰过的地方。 她为何会来,她怎么肯来? 她想过种种可能性,甚至想过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那口枯井里,却从未想过会有人来救她,这个人还是叶犹清。 她不过三言两语,自己便恢复了自由。 这是不是意味着,姑母的计划,可能会成功呢?辞柯这么想着,忽略了心底一瞬的安心。 她回头,比枯井还要黑暗幽深的视线放到刚被婢女们扶起来的中年女人身上,若是看了她这样视线的人,定会胆寒。 她回头,裙摆摇曳出韵律,缓缓跟上。 叶犹清不知道要带辞柯去何处,便又回到了金陵斋,此时不是用膳的时候,故而店中门客寥寥,叶犹清迈过门槛,对着冲将过来的阿狗要了一个隐蔽的包厢。 对了,上些菜,去买件女子的衣裳来。叶犹清上楼前,又回身吩咐。 听大姑娘的!阿狗狗腿一般点头哈腰,随后狂奔出了门。 他一直都如此活泼么?叶犹清问一旁的十里。 嗯,你来时最是如此。十里挑眉道,随后伸手推开了房门,等叶犹清走进去后,她神情开始郁闷。 自己怎么愈发像是这丫头的徒儿了? 叶犹清没理会她的郁闷,厢房中是一黑漆方桌,角落摆着新鲜花卉,墙上是江南山水,清雅的香从雅致的香炉里袅袅升起。 只有你们二人是有些忙碌,过几日我再找一些跑堂和会做江南菜的厨子,给阿狗打打下手。叶犹清拿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到了辞柯的面前。 叶大东家终于肯多掏些银子了。十里话中有话地说,喝了一口茶水嫌弃没味,又拿起一壶酒。 辞柯只是看着眼前的茶杯,没有动手,叶犹清忽然想起了什么,暗暗念叨了一声对了,然后起身,打开摆放花瓶的细腿方柜,从里面拿出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打开后,是一堆的细布和瓶瓶罐罐。 你藏这些伤药做什么?十里拍了拍衣襟上的酒渍。 自然是以备不时之需。叶犹清说着,拿出一青玉色的瓶子,走向辞柯,伸手将她藕白色的手臂拉起放在桌上。 正要上药时,她脑海中忽然划过上次帮辞柯上药时的场面,女子好看的脖颈和 她忽然咳嗽了两声,将目光移开,把小瓶塞进了十里的手中,道:罢了,还是师父来,我出去瞧瞧阿狗准备得如何。 十里险些将药瓶掉在地上,她利落而又轻松地用另一只手接住,金色眼眸看了叶犹清几眼,带着惊讶开口。 徒儿,你脸红了。 第27章 带她回府(三更) 雅阁有些闷, 我早就同阿狗说了,此处得加个天窗。叶犹清微微勾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转身出门。 她能够感受到, 自己的脸确实红了一瞬, 不过也只是想起了那日的画面而已,脸红也是人之常情,叶犹清想。 门中只剩下了十里和辞柯二人, 十里朝着辞柯手上的擦伤吹了吹, 便开始将瓶中粉末倒在上面。 怎么回事。十里语气轻柔了许多, 像她放慢的动作一样。 因为叶犹清, 秦望怀疑我。辞柯眉头微扬, 嗓音柔滑细腻。 十里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 才又开口:秦望本性多疑,又杀人不眨眼,子秋竟然让你接近他,太危险了。此次若不是叶犹清, 你恐怕要 姑母一心为了周家,我必须听她的。辞柯打断她的话, 抬眼道。 十里看着她那张酷似周子秋的面容, 忽然咬住淡粉色的薄薄唇瓣,垂眸不言语。 辞柯则一直没有收回目光, 过了一会儿, 又道:十里姐姐为何不许我告诉姑母, 你还活着? 十里的动作顿了一会儿, 然后才继续用细布给她包扎, 漠然道:我同你姑母间的事太过复杂,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你同叶犹清之间又是怎么一回事?十里包扎好伤口,用尖刀割断细布,打了一个结。 辞柯心思一跳,却没开口。 她不能告诉十里,自己的接近不过是个局。 十里似乎更为疑惑,但是没等开口,门外便传来了叶犹清的脚步声,随后房门被推开,叶犹清端着一碗喷香的阳春面走了进来。 面被放在辞柯面前,葱花和香油漂浮着,活像是阳光和草地,香味和热气一同涌上,让辞柯饿了许久的胃疯狂翻涌起了胃液,不由得满口生津。 她拿起一旁的筷子,夹起金黄色的面放入口中,却被烫了舌尖,倒吸一口冷气。 慢点吃。叶犹清温和道,阿狗做菜慢,我便让他先烧了碗面,先垫一垫。 多么正常的语气,像是对所有她会可怜的人一样的关心,辞柯暗暗凝结了目光,随后不管那面有多烫口,大口吃了进去。 十里坐在一旁,抿着一口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的不解雪球一般鼓胀,却碍于两人都在场,无法询问。 徒儿,你准备怎么办?十里忽然道,修长的手放在下颚,目视着叶犹清问。 辞柯吃面的动作停顿了。 叶犹清也愣了一瞬,她救人时没想那么多,不过是脱口而出,但若真的将辞柯留在身边,却是从未想过的事。 辞柯身上背负的东西太重,她本与她毫无干系,何需卷入是非。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拒绝,她还没开口,一旁的辞柯却先说话了,她忽然放下碗筷,樱唇被面烫得红彤彤的,张口道:叶姑娘屈尊搭救,奴婢感激涕零,万万不敢再做叨扰。 她话虽这么说,可是伴随着那上挑的狐狸眼,却怎么听怎么像是讽刺。 叶犹清微微点头,心里冒出一丝火气,她一大早去帮她,她却又是这个态度,很难不令人气愤,于是语气也冷淡下来:确是如此,你在京中一直游刃有余,想必也不会需要我帮扶。 眼看着二人间的气氛降至冰点,一旁的十里急忙咳嗽两声,岔开话题道:怎么阿狗的饭菜还不来,饿煞我也。 她话音刚落,门便被敲响,阿狗那炸了毛的头颅便伸进来,十分为难道:大姑娘,成衣铺的掌柜不卖衣裙给我,还骂我是个登徒子。 叶犹清闻言,不由扶额,正欲起身,却被十里伸手拦了下来。 我去吧。她说着,长腿直接迈过挡路的长凳,逃一样扯着阿狗离开。 门关上,屋内只剩了叶犹清和辞柯二人,气氛便更是尴尬了,辞柯也没再动那碗面,而是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犹清确实不知原主和辞柯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便也断然不会先开口,于是起身,慢悠悠地收拾方才被自己拆得七零八碎的包裹。 浅浅的呼吸声从她身后传来,叶犹清动作一顿,总觉得这声音不太对,于是转过身,正好一束阳光透过窗棱穿过辞柯脸颊和面碗的空隙。 两滴晶莹剔透的眼泪啪嗒落下,在阳光中打出两团光晕。 叶犹清心弦一抖,下意识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她方才说了什么?她不曾说什么重话啊。 辞叶犹清开口开了一半,眼前女子掉泪掉得更凶了,活像是雨点子一般。 最终,叶犹清还是受不住她这幅模样,叹了口气,迈步上前,将被泪水冲刷着的面碗拖到一边,从袖中抽出一条手帕塞给辞柯。 你哭什么?叶犹清被她哭得百爪挠心,她还真没见过这种眼泪说掉就掉的女子,让人想发火都发不出来。 辞柯没有接那条手帕,而是任由它落地,忽然轻嗤,伴随着泪水的湿润气息。 我不想进宫,但我身份卑微,想活下去只能做牛做马,秦望还会想方设法杀了我。她话语潺潺,仿佛温热的水。 辞柯说着,慢慢起身,好看的腰肢在半空摇曳生姿,慢慢走近叶犹清。 她要靠近叶犹清,她必须放下所有的尊严。辞柯合眸。 她抬眼,仿佛最为绮丽的花,花香丝丝缕缕蔓延,不一会儿,就离叶犹清不过几寸了,她脸上还残留着一些细小的伤口,发丝凌乱,却仍然美得让人胆战心惊。 叶犹清忍不住想后退,谁料腿后是长凳,险些坐下,急忙站稳脚步,还好面上还算冷静。 所以?叶犹清忽然伸出手,放在辞柯的肩膀上,控制住二人距离。 所以。辞柯张唇,柔荑盖在叶犹清掌上,将她手拿起,放在自己喉咙处,微微昂头,女子细白如凝脂的脖颈就暴露在了叶犹清眼前。 你还厌恶我吧?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她声音带了细微的颤抖,用着气声道。 叶犹清顿时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直直冲向天灵盖,她急忙将手拿到一边,手指顺着女子后脑一勾,将人微仰的头颅摆正。 她移开目光,长长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不必如此,我不是从前欺负你的那些变态。 辞柯媚眼微抬,眼波落在叶犹清身上,那眼神明摆着不信。 也不知她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叶犹清摸了摸鼻子。 随后弯腰捡起落地的手帕,抖了抖,放在桌上,淡淡道:等会换好衣服,就同我回去吧。 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辞柯低头看着那洁白的帕子,嘴唇翕动了一会儿,才极为小声地开口。 谢谢。她说。 用过饭后,叶犹清就带着已经打理清爽的辞柯,回去了国公府,穿过层层延伸到路边的花枝,走进了自己的院落。 大姑娘!琴心乐颠颠地蹦跶过来,正要给叶犹清展示两个奇怪的铁块,却迎面对上了辞柯的目光,吓得手一松,险些被那铁块砸了脚。 是那狐媚子?琴心上前拉开叶犹清,一脸戒备地看着辞柯,你又想使什么坏! 辞柯被她敌视地瞪着,却像是习惯了一般,眼眸直视着她,直将琴心看得火冒三丈,险些蹦起来,叶犹清连忙将她拉住。 琴心,不许无礼。叶犹清温声道,将她扯得离辞柯半丈远,这段日子她会待在此处,你不准欺负她。 我欺负她?琴心急了,大姑娘难道忘了这女人有多不要脸,她 琴心!叶犹清的语气严厉了些,琴心闻言,剩余的话塞回了嘴里,一张小脸鼓鼓囊囊。 哑铃做好了。叶犹清眼睛亮了亮,笑眯眯捡起地上的两个中心细两边粗的铁块,往起举了举,约莫各有六斤重。 她同十里说了教她武功的事,除此之外,身体也得锻炼起来,免得这几年都宅在后院的身体撑不住。 看着叶犹清一脸喜悦地带着铁块走进屋中,琴心又对上了辞柯的眼神,直觉得那眼如妖似媚,身后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瘪着嘴,害怕地嘟囔了一句还不知谁欺负谁呢,便要吓得往叶犹清身边跑,却见叶犹清忽然又伸出脑袋,有些无奈地看着辞柯。 辞柯也不许欺负琴心。她道。 琴心后背的鸡皮疙瘩瞬间便消了下去,她再去看时,辞柯已经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低头站着了。 狐媚子。琴心委屈巴巴地骂。 是夜,月光像是撒了一地的碎玉,又好似薄纱,将地面照射得雪白,一树梨花在月色下起舞,恍然间好似落雪。 女子跪坐在窗边美人塌上,眼中带着哀色和迷茫,望着天上银盘,下巴枕着手背,一时令人分不清梨花与她谁更娇美。 她忽然收回目光,将手摸向脸颊一侧,被发丝藏着的肌肤处,在月光下,那里有一道淡白色的疤痕,一直蔓延进了耳后。 她的目光骤然再次冷硬。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辞柯敏捷地转身,打量了床榻上黑暗的鼓包一眼,走下美人塌,无声走向床畔,将一旁的烛火点亮。 叶犹清?她忽然蹙眉,忙半蹲下来,将冰冷的手放在叶犹清额前,并没有发热。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16) 但是女子却在拼命颤抖,忽然伸手抱住了头,痛到发出呓语,贝齿狠狠咬着唇,直将嘴唇咬出了血。 叶犹清!辞柯意外得慌了,她急忙推搡了叶犹清几下,大声喊起了门外的琴心,可叶犹清不仅没醒,反而更为用力得撕扯自己的发丝,似乎这样能够减轻疼痛。 女子清冷的,好看的脸颊,第一次在辞柯面前涌现出这样无助的神色,呼吸都被截为了断断续续的几段。 辞柯不知她是怎么了,急忙将人拉坐起,与此同时,琴心也喊着大姑娘,慌慌张张得从门外跑进来。 然而这时,许是疼得受不住,叶犹清修长的手臂忽然伸出来,狠狠抱住辞柯的肩背,将她按在了床上。 第28章 我不是她 辞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身边便已是柔软的床铺,叶犹清的手臂有力到可怕,封阻了她所有的挣扎。 她忽然有些慌张, 眼前驱蚊的纱帐慢慢摇晃, 将烛火的光打出一圈圈波纹, 令人有些眩晕。 身侧的动静小了,似乎疼痛在缓解,女子的眉头也渐渐松了些许。 叶犹清?辞柯低声问, 没有回答。 一旁早已吓傻了的琴心忙上前几步, 半跪下来去摸叶犹清的额头, 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没有发热。辞柯轻轻说, 她往常可有这般? 琴心摇了摇头:大姑娘几乎不怎么生病。 她说完, 似乎这才注意到二人姿势,脸色通红的同时有些恼了, 伸手去拉辞柯,不满道:你快起来,这样成何体统! 辞柯被她拉了一个踉跄,身体顿时脱离了叶犹清已经不再用力的手臂, 与此同时,身后女子的身体忽然又陷入了剧烈的颤抖, 她忽然翻过身, 修长细嫩的十指狠狠撕扯着自己,几欲撞向床沿。 二人被吓了一跳, 琴心急忙起身, 试图按住叶犹清的双臂, 然而她哪里敌得过叶犹清的力道, 险些被甩飞出去不说, 整个人还磕在窗边桌案上,疼得冒出了眼泪。 眼看着黑亮的发丝一团团被扯下,辞柯眸中焦急的神色愈发外溢,她咬了咬牙,忽然上前,伸手拦在了叶犹清的头颅和墙壁的中间。 奇迹发生了,方才还疼得不断痛苦呓语的女子,忽然像是吃了麻沸散,慢慢放慢了动作,原本的撕扯不再。 似乎靠近她,会有效。 辞柯的脸色忽的一红。 犹豫了一会儿,她伸手握住女子纤细的手腕,将她手臂从头上抽离,女子没有反抗,凌乱的发丝散落在白皙的面颊,好似玉骨雕刻成的鼻梁深埋在被褥里。 深吸一口气后,辞柯拖着她的手,慢慢放在了自己腰间。 一旁的琴心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双手将红彤彤的脸蒙上。 那双手一碰到辞柯的腰肢,便猛然收紧,辞柯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在床榻上被拖着转了个圈,背对着叶犹清,被圈在了怀里。 她呼吸加快了许多,感受着背后女子的心跳,一声一声,有力而清晰。 淡淡的酥麻感,从被叶犹清接触到的每个角落,慢慢涌向四肢百骸。 叶犹清的心跳逐渐安稳,疼痛似乎随着辞柯的靠近而减轻,然而辞柯的心跳却愈发剧烈,像是要冲破胸腔。 怎么会这样,辞柯双眸微微张大。 还不快出去!辞柯忽然开口,听着是恼怒,但若细细品鉴,会发现其中夹杂着赧然。 哦,哦琴心捂着脸,往后跑了两步,又转身停下脚步,结巴道,你,你不许对我们大姑娘做什么。 你若是长了眼睛,便能看出来到底是谁在做什么。辞柯嗤笑一声,讽刺道。 琴心一双眼睛乱瞟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一声受不了了的呻/吟,转身跑出房门,将门紧紧关上。 房中只剩了辞柯和叶犹清两人,心跳声便更为清晰了,辞柯紧咬着唇,想要挪动身体,却动弹不了分毫,只得放弃。 女子依然在忍疼,只是抱着旁人,似乎会让她的头痛减轻一些,辞柯这么想着,认命般地放弃动作,任由自己被她的体温包裹着。 和香气。 同曾经闻到过的少女的体香不同,如今的味道,像是初秋的晚风一样冷冽。 而这怀抱,也似乎能给人安心。 叶犹清立在一片混沌中,从未经历过的头痛感伴随着她,灵魂好似逐渐脱离了身体,待她完全脱离后,那头痛便像是隔了一层玻璃窗,能够感知,却十分轻微了。 眼前十几个少女坐着桌椅板凳,四周装潢雅致,门前立着一人高的屏风,屏风上是怒放的一树梨花,精致的戳纱绣将之描绘得栩栩如生。 两名豆蔻少女坐在最后,一个圆脸胆怯,一个样貌清丽,眼里却也没有属于权贵人家的骄傲。 是缩小版的季安安和叶犹清。 一旁胡子花白的放下手中书册,转身离开,屋中十几个少女便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其中几个衣衫看着就更为精致体面的手牵着手,像是约定好一样溜出了门。 叶犹清似乎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忽的一紧,然而脚底却像是粘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屋中已经空荡荡,一直忐忑不安的季安安终于起身,拉着小叶犹清往庭院里跑去,小叶犹清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却还是没有抵抗,被一路拉到了一块十分隐蔽的树丛外。 安安!穿着丝绸襦裙的叶澄竹不知从哪跑出来,和季安安说了几句什么,季安安犹豫了一会儿,就被迫跟着叶澄竹离去。 一个奴籍的婢女,凭何被先生夸奖,你瞧她那打扮妖里妖气,哪里像个婢女!一个年纪稍大的姑娘正说着什么,一把将眼前少女的双环髻扯住,狠狠拽了几下,将上面的珠花全部抖落在地。 叶犹清不由得伸手,那少女不是辞柯又是谁,虽是十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生了一副好样貌,即便身上穿着最为低廉的婢女衣衫,仍然盖不住骨子里的风华。 但是她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儿被欺负。 而站在树丛外的小叶犹清似乎也想上前,却胆怯地寸步未动。 是啊,该去干活儿的时候懒着,反而躲在廊下偷听,果然是罪臣家的贱胚子。又有个年龄相仿的少女轻蔑道,伸手打落了辞柯手里端着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怎么不说话?少女似乎有些不耐烦,用脚指着辞柯道,你端的什么龌蹉东西,污了本姑娘的鞋子,还不快擦净! 燕姐姐的鞋子岂是你赔得起的,还不快!旁边有人笑着起哄,仿佛这不过是场有趣的玩乐。 辞柯神情木然,像是没听到那些谩骂似的,僵直着蹲下,用小小的掌心一点点蹭去鞋子上的灰尘,谁料那少女忽然抬起一脚,径直对准辞柯的胸口,将她踹倒在地。 随后,鞋底碾上辞柯的手,辞柯却一直忍着,一言不发,小小的身体几乎蜷缩在了一起。 叶犹清看见此情此景,心里又急又气,恨不得冲上前去,狠狠给那欺负人的少女一拳头,奈何她无法动弹,而小叶犹清也依旧躲藏在树丛外,害怕得不敢上前。 叶犹清不知自己在生谁的气,她忽然生出一阵无力感。 过了不知多久,一切结束,少女们心满意足地离开,辞柯跪坐在草地上,眼神空洞地看向远处,却没有哭,而是伸出满是伤口的手,去一一拣回那些散落的物件。 叶犹清忽然不忍看下去了。 一直躲藏的小叶犹清终于从树后走出,她像是在抽泣,用手背抹着泪水,随后在袖子里摸索了许久,摸出了一块包好的糖糕,放在了辞柯面前。 辞柯一愣,忽然抬头,两个少女对视,一个满脸是泪,一个一脸木然,伸手拿过糖糕,用力地塞进口中。 画面不停模糊又清晰,叶犹清看着二人从陌生到相识,每每辞柯被欺负后,小叶犹清都会偷偷塞给她一块糖果或糕点。 少女的友情躲躲藏藏,时光慢慢流淌,叶犹清看到辞柯常常独自坐在此处,从天刚亮坐到天黑,眼神中的木然在那个身影出现后,才会转为喜悦和期待。 她在等她唯一的朋友。 眼前的光忽然消失,一切陷入黑暗,叶犹清不由捏紧了袍角,不忍再看。 光再次亮起,已经长出如今模样的辞柯正弯腰穿梭在宴席的人群里,手中端着木制的托盘,里面盛着她亲手做的菜肴。 长大后的叶犹清正站在不远处,身边围着几个富家子女,神色像是刚刚哭过,听那些男男女女调笑着什么。 辞柯已经闯入了他们的视线,步子慢了下来,略略有些惊慌地看着围在叶犹清身旁的人。 瞧,那狐狸精来了,叶姑娘,你何不亲自问问她,是不是取得了我们秦小将军的欢心。记忆里那个姓燕的娇美女子捂着唇笑道。 辞柯开始后退,却忽然被几个婢女压着,跪倒在她们面前。 辞柯。叶犹清带着鼻音说,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阿犹周围的人太多,辞柯无法说出任何的话,她樱唇翕动了一会儿,将手上的托盘举了举,小声道,今日是你生辰。这是你最爱吃的菜 眼前的叶犹清脸色忽然变了,面色发白,羞愤到歇斯底里,她忽然走上前,颤抖地端起还滚烫着的菜肴。 他们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个妖怪,什么都要抢的狐狸精! 她说着,手里喷香的菜肴忽然狠狠扔向辞柯,辞柯躲闪不及,被泼了一身,周围则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听在人耳中,刺耳如寒风。 啊!叶犹清忽然发出小声的叫喊,睁开了双眼,已是汗流浃背,残余的头痛和回忆带给她的悲怆一起,仿佛将她嵌在了墙壁中。 梦里女子最后的眼神,看得她无法不心痛。 原主就是这样,因为一个男人,毁了一个女孩儿对她的依赖,毁了这个女孩儿对这肮脏世界最后的信任。 她动了动手,怀中的身体也随之动弹,好像有些冷,枕着她的手臂翻了个身,往她身前缩了缩。 比梦里成熟妩媚许多的面庞,猝不及防撞进了叶犹清的眼神。 自己昨夜?怎么?叶犹清眨了眨眼,心中一惊,低头看了看,她二人的姿势,明显是她将人困在了怀里。 她一直知道自己睡相不好,须得抱着点什么,才能睡得开心,叶犹清叹了口气。 女子的面容真的极美,每一寸五官都恰到好处,眼睛闭上时,眼角也不再那么像是狐狸,很安静,和梦里的少女慢慢重叠。 叶犹清轻手轻脚地将被子拉过,盖在辞柯身上,手停留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慢慢放下,将辞柯脸上的碎发抹到耳后。 对不起。叶犹清柔声念。 可我不是她。 第29章 不必讨好 叶犹清没有起身, 而是躺在原地,手臂也没有拿开。 辞柯从未在她面前展现出平静而安逸的模样,实际上, 她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曾, 睡颜清淡, 像个孩童。 所以她不是很想将她吵醒。 晨光熹微,有形状的光影从窗外透过, 旋转着洒在床角,叶犹清淡淡看着这光影慢慢上移,待它移到辞柯腿上的时候, 身旁的女子终于动了动, 睁开了眼。 那双眼还不是那么清明,带着初醒的慵懒, 随后,她才像意识到了自己在何处,猛地扭过头来, 似乎要看看叶犹清是不是还在梦中。 早。叶犹清冲她挥了挥空着的手。 辞柯身体下意识弹起,裙摆在晨光中划出弧度, 又随着晶晶点点的灰尘垂下。 原本满当当的臂弯忽然空了许多,叶犹清把手收回来, 用另一只手按摩酸麻的部位, 头也残留着余痛,令她的容颜憔悴了不少。 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这具身体才将回忆给她, 叶犹清揉着太阳穴, 起身时, 发现瓷枕上残留着不少发丝。 可见昨日自己的惨状, 叶犹清翻身下床,走出内室,琴心还坐在餐桌旁,用手撑着头颅,听见动静后,这才睁开眼,推开椅子起身。 大姑娘,您身子如何?琴心几步上前,十分担忧,我去请大夫来。 无妨,只是头痛。叶犹清道,不必张扬,也别让我娘知晓。 琴心虽然担心,却也只能应了,随后手忙脚乱地去端洗漱用的热水,谁知却被另一双手抢了先,辞柯比她动作快许多,却也不显慌张,稳稳将热水端来。 大姑娘。辞柯说着,莲步轻移,将水盆放在叶犹清面前,她眼睛低垂着,做出一副恭敬模样,温好手帕,递给叶犹清。 她比琴心要周到许多,看得琴心在一旁空着手生闷气。 叶犹清却有些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她讪笑两声,从辞柯手里接过帕子,将脸擦干净,又漱了口,琴心急忙上前收回水盆。 琴心正要去取今日穿的衣裳,却见辞柯已经袅袅从内室走出,手里抖开一件淡蓝色的长褙襦裙,淡然越过琴心。 叶犹清眼看着辞柯展开裙摆,像是环抱她一样将裙子围在她腰间,好看的腰背微微弓着,熟练的奴婢的姿态,却让叶犹清看着心中一酸。 而原本卑躬屈膝的姿态,被辞柯做出来,就多了几分风情。 叶犹清走神的半刻,辞柯已经替她穿好了衣裙,此时正慢慢伏低,跪在她脚边,替她换靴,那双莹白色的柔荑碰到脚背的一刹那,叶犹清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后退了一步。 辞柯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抬头,润泽的樱唇紧抿,像是被吓住了一般。 叶犹清一言不发地低头,自己将靴子穿好,随后倏地蹲下,和跪着的辞柯保持平视。 对面那双脉脉的眼睛,闪过一丝不解。 叶犹清忽然不知怎么开口,她犹豫了半晌,才开口:辞柯,我 你不想碰到我?辞柯却忽然开口,她慢慢将手收回,唇角动了动,奴婢遵命。 看着那身体在慢慢后退,叶犹清简直无奈至极,她忽的伸手抓住辞柯的手腕,将她强迫性地拉回自己面前。 我并非不想碰到你,但是你不必如此,做小伏低。叶犹清挣扎了一会儿才将最后那个词说出来,果然,辞柯的眼神因为它而生出一丝悲怆。 她忽然甩开叶犹清的手,道:奴婢都是如此,我以为大姑娘早该习惯了。 琴心从来不会如此。叶犹清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态,眼神温和又认真,你不是奴隶,去他的,本来就不该有奴隶。叶犹清骂道。 或许是因为看了原主的回忆,所以她如今对待辞柯,怎么也生不出气来。 辞柯看着自己被她控制着动弹不得的手,声音低柔而悦耳:骗子。 叶犹清已不知如何开口,索性严厉了语气:至少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我收留你,你可以帮我做事,但不必这样讨好我。 尤其,强迫自己。叶犹清又说。 她能看到辞柯的身体僵直了一瞬,于是心想自己猜的没错。 她醒来后便在怀疑,既然辞柯和原主有着那样的纠葛,那辞柯又是为何能够忍受这些来接近她,既憎恨又要接近,得需要多强大的内心。 如今看来,或许是真的走投无路,而自己又是唯一帮过她的救命稻草了吧。 至于另一层原因,她没想到,也想不到。 好了,起来吧。叶犹清轻快地站起身,又伸手将辞柯扶起,有意没有去看辞柯探究的眼神。 她不知道怎么让辞柯改变对她的这种态度,毕竟原主对于辞柯来说,是一块复杂而余痛连连的伤口。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17) 但她又不能对着一个古代人光明正大地说,你好,我是个穿越者。 想想就离谱。 琴心,这时候我娘应当醒了,你去瞧瞧她,把熬好的药端过去。叶犹清拿过一把篦子,一边麻利地梳着长发,一边吩咐着,走向门外。 是,大姑娘。等会儿我再来替您研墨。琴心点头回答。 不用了。叶犹清开口,将琴心的脚步打断,你安心照顾大夫人就好,这里有辞柯。 琴心站在原地,圆眼睛看一眼辞柯,又看一眼叶犹清,神情逐渐委屈,忽然低低地哦了一声,转身跑了。 叶犹清看着琴心大步跑出门,有些不明所以:她是怎么了? 辞柯眼神柔柔落在琴心离去的方向,唇角难以察觉地勾起,魅声道:奴婢不知。 用过早膳后,叶犹清就一头扎进了书房,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如今已经被她填满,地上到处丢着画着奇怪草图的纸张,还有一些散乱的书,堆成了几座小山。 辞柯在门口停了半晌,才抬脚进去,看着叶犹清淌水一样用脚拨开这些东西,硬是给自己开辟出了一条路来。 辞柯的脸不由得黑了一黑,踮着脚尖跟在她身后,小心着不踩到那些书。 墨在叶犹清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翻开另一座小山,从中翻出还未干涸的砚台和墨条,小心递给辞柯,这才拉过椅子坐下。 辞柯眯着眼睛打量叶犹清,神情淡漠的女子在腌臜的书房奋笔疾书,怎么看怎么怪异,又似乎出奇得和谐。 她一言不发地低头磨起了墨,眼神却又忍不住落在了叶犹清握笔的姿势上,不像旁人那样拿笔,反而将手指扭成一团,这才能写得舒服。 而且那字迹,也实在是惨不忍睹,墨团一块大一块小,有的几乎洇成了一片。 她记得叶犹清的学问虽只是个识字的水平,但是字却还被季太傅夸过几次,不会丑成这般。 策划案。她默念着叶犹清写出的从未听过的词,陷入思忖。 过了半个时辰,叶犹清不再乱写乱画,而是低头读起了《齐律》,她便也不需要再磨墨,最终还是看不下去,低头收拾起了仿佛被扫荡过的书房。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升上头顶,屋中闷热起来,叶犹清这才将书放下,伸了个懒腰,再抬眼时,伸出的手停在了头顶。 原本乱得不成样子的书房,此时已干净了许多,所有的纸张都被叠起来放在桌上或是渣斗中,书卷也被整齐垒好,一些放回了书架,而被她做过标注的,则放在脚边。 辞柯?叶犹清慢慢起身,轻声道,无人回应。 她蹑手蹑脚走过书格,在屏风后找到了辞柯,她正抱着最后一摞书,半坐在一处矮几旁,头搁在墙上,睡得正熟。 想必是整理得太累,这才睡着了。 又或是昨晚被她抱了太久,很少入眠,叶犹清忽然有些歉意,解下外衣,想给她披上。 衣摆扇出的风吹动书页,哗哗两声后,辞柯忽然睁眼,叶犹清正拎着衣襟举到她面前,此时不由一愣。 随后轻咳了一声,双手在头顶转了个圈,将外衣又穿了回去,后退道:书房有些乱,辛苦了。 辞柯的眼神落在外衣上,又落在叶犹清的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见眼下涌起一丝红润。 叶犹清走到赵卿柔的堂屋时,心中的尴尬还未完全消散,装着镇静坐在了赵卿柔身边。 赵卿柔的身体如今不算好也不算不好,只是比起往日有生气了许多,她看着叶犹清坐下,将温热的手放在叶犹清额头:清儿,脸色怎的如此差? 就是昨夜吹了些风,有些头痛罢了。叶犹清笑得温柔,将她手握住。 听琴心说,你带回了周家的姑娘?赵卿柔问。 叶犹清颔首,本以为赵卿柔会反对,正想解释,却听得一声叹息。 那姑娘不容易,帮帮她也是好的。赵卿柔低垂着眼,眼眶微红。 叶犹清放心了些,正想说什么,正巧门打开,辞柯和琴心各自端着一些菜走进,一一摆了满桌,其中有几道,让叶犹清心弦一跳。 是在梦里,辞柯给原主做的那几样,炙羊肉、螃蟹酿橙和一道鱼汤。 娘,我忽然想起昨日又给你抓了一味外用药,须得午时热敷头部,琴心,去。叶犹清忽然开口。 待疑惑不解的琴心带着赵卿柔离开,叶犹清才抬头,对上了辞柯的视线,许是她的神色有些严肃,让辞柯不由低头。 我记得大姑娘往日爱吃这些 不。叶犹清开口,神色又温和下来,轻声细语道,我从不吃羊肉。 第30章 她是我的 看着辞柯的神情呆滞一瞬, 叶犹清便轻快地岔开了话题,对着一碗鸡蛋羹说:啊,我喜欢这个。 随后捏起筷子, 往口中放了一快, 鸡蛋香咸,滑溜溜地跳进了嗓子眼。 没想到大姑娘如今喜欢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辞柯低声说,可还是伸手出去,将桌上的炙羊肉撤下。 是的。叶犹清没理会她话中带刺,笑道。 看着叶犹清一点点将鸡蛋羹倒进肚子, 神情十分满足的模样,辞柯脸色不知为何红润了许多, 不再开口。 有辞柯在的日子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比起琴心来说,辞柯就像是一个完美的婢女, 事事周全, 周全到叶犹清有时会觉得心疼。 叶犹清便总不由得对她比对琴心更好一点, 专门给她清扫了一间窗明几净的亮堂屋子不说,还出银子买了许多衣裳, 从前的衣裳她都不曾带出来,这几日就总穿两件琴心的旧衣。 带她去看屋子的时候, 辞柯在门口愣了半晌,才小心地迈步进去。 那一日,叶犹清头一次觉得,辞柯看她的眼神中淡去了恨意, 转而是感激, 虽然很快就平静无波了。 除此之外, 叶犹清也没闲着, 金陵斋的生意愈发旺盛,阿狗的手艺确实不错,加上地段繁华,装潢有致,客人络绎不绝。 于是她赶着日子多请了几个长工,送去店里帮忙。 而金陵斋赚的银子加上太后赏赐中的一部分,正好可以再买下一家铺子,叶犹清一连几日都带着琴心在御街转悠,最后看中了一家生意惨淡的成衣铺,这铺子不在旁人手下,而是原掌柜自己开店,地段也不错。 唯一的缺点便是,衣裳太丑。 不过金陵斋的生意好带来的不止是流水一般进帐的银子,还有旁人的妒忌,叶犹清已经不止一次看见自家院落门口有其他婢女在转悠。 就连金陵斋其中都出了几次麻烦,常有人掀桌子斥责说饭菜不干净,要阿狗退银子,否则便闹事,得亏店里驻扎一位武功高强的十里,统统拎着领子丢了出去,才没让他们得逞。 不过这也让叶犹清多了几分警惕,金陵斋一开始便是她手下的,无法隐瞒,其他的店铺便万万不可再暴露于旁人眼下。 这日,金陵斋新开辟出的后院,叶犹清正在烈日下扎着马步,不停在十里的鞭策下调整姿势,不一会儿就已是汗流浃背。 昨日给你的招式,你练了么?十里半倚着墙,手中捏着一罐米酒,大大饮下一口。 练了。叶犹清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可是我家祖传的好东西,你要是练不好,我便收回来。十里懒洋洋地说,随手将酒壶放在一旁。 汗水从额头流下,蜇得眼睛生疼,叶犹清闭上了眼,忽觉一块柔软的东西按上她的额角,将汗水抹去。 她方才能睁眼,辞柯已经收回帕子,不言不语站在一旁了。 夏天快要到了,无云的日子,太阳就会变得十分火热,初步见了夏日炎炎的端倪,叶犹清又忍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在十里的点头示意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于是适时地,又递上来一杯凉茶,叶犹清拿起来喝了,还到辞柯手上。 虽说辞柯最近态度好了很多,但是有些不冷不热,反而让叶犹清更为不习惯,总像是戴着面具示人。 她摇了摇头,招手正要对辞柯说什么,却见琴心从院外走来,步伐有些急切。 大姑娘,夫人出事了! 在狂奔回府的路上,叶犹清问清了事情缘由,原来是赵卿柔忽然间上吐下泻起来,大夫来了只说吃坏了肚子。 可夫人这些日子的膳食全是我准备的,绝不可能有问题。琴心有些懊悔似的,用拳头砸着自己掌心。 也可能不是食物。叶犹清冷静道,她给赵卿柔原本的所有东西都换了新的,按理来说不会再有问题,可是 自打太后寿宴后,叶犹清拔得头筹的聪慧令梁国公大出了风头,于是梁国公对叶犹清母女的关注多了一些,肖二娘便更为忌惮,今日的事,想想便知是何人所为。 一路风驰电掣般回到府中,叶犹清迈进门槛,便见赵卿柔卧在病榻之上,面色白得寡淡,一副风中残烛的模样,而她面前正立着一花枝招摇的妇人,身后跟了一排婢女,将赵卿柔衬得更是孤独无助。 火气涌上心头,叶犹清故意将门摔出巨大的声响,吓得肖二娘一个踉跄。 诶呦,原是大姑娘回来了。肖二娘换下受惊神情,捂着红唇道,笑容满面,我方才听说大夫人病了,忙从偏院赶来瞧瞧,你们这婢女是如何照顾的大夫人,竟能让堂堂夫人吃坏了肚子? 琴心在一旁攥紧了手,嘴巴气得鼓了起来。 叶犹清面上也挂着笑,轻轻拍了拍琴心,示意她到赵卿柔床前护着,随后漫步至肖二娘面前。 我娘病了的消息,我也才得知,肖二娘消息倒是灵通。 肖二娘闻言,抹了胭脂的脸抖了抖,随后再次笑得像朵绽放的红花:谁叫我管着府中事务,府上大大小小的消息都得经我过目,故而才灵通,不像大夫人,能有这般好福气,不需劳累。 一旁的赵卿柔闻言,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开口:你不必故意气我,出去。 大夫人可别多想,妾身就是嘴笨了些,这不特意送来许多补品,送完我就离开。肖二娘被赶了也不生气,笑眯眯道,云彩,还不将补品呈上。 闻言,只见调换过礼物的那簪着珠花的婢女走出来,将手中托盘放下。 既然肖二娘送过了礼,就回去吧。叶犹清挑眉。 稍等,还有这汤药,可是我特意熬的,可别等凉了。肖二娘从托盘上端起一碗褐色的汤,便要喂到赵卿柔口中。 叶犹清蹙眉正要上前将那药碗夺去,却有个比她还要近前的身影忽的伸手,抢先抢过了药碗。 辞柯?叶犹清低声道,随后停下脚步。 辞柯的神情还残留着一些纠结,似乎方才为是否开口而挣扎了许久。 叶犹清有些惊讶,探究性地看向辞柯,没有说话。 大胆贱婢!敢抢我们夫人的东西!戴珠花的婢女尖声道。 肖,二娘?辞柯忽然开口,她嗓音听着很悦耳,但却飘忽了些,莫名使人一阵发寒,随后将那药碗放在鼻尖处闻了闻。 这是什么汤药?辞柯问。 去去去,主子们正说话,哪有你开口的份儿!珠花婢女急忙上前抢汤药,被琴心一把抓住头上珠花,硬是扯了回去。 辞柯后退两步,眼中无端生出些恶意,她将汤药放在桌上,淡淡开口:乌豆根、苦参,还有绿萼果,前二味分别是治呕泻的药,可放绿萼果是为何? 这不过是中和药性,绿萼果无毒,有何不可?肖二娘描黑了的眉毛堆成一团,鄙夷道。 不止如此,这补品。辞柯眼神移到一旁,从托盘中拿起一些打碎的粉末,再次闻了闻,也有此物。 叶犹清没有放过肖二娘眼中一瞬的慌张。 怎么?我送什么补品,也须得一个卑贱的婢女同我指手画脚?肖二娘挥挥手,叱责道。 辞柯似乎有些愤恨,红润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双眸冷然移到屋角底部,抬腿便要上前,却忽然被几个婢女拉住。 肖二娘不知为何忽然愤怒起来,挥手便要打向辞柯,辞柯不由得扭头躲闪,却见另一个身影插到二人中间,伸手扶住她的同时,也狠狠攥住了肖二娘的手臂。 叶犹清,你 辞柯只觉得心跳忽然慢了一瞬,叶犹清的手礼貌地放在她背后,冷冽香味将她笼罩,她不需抬头,脑中就出现了女子的神色。 眸光冰冷,神情平静,似乎有她在,一切都无需担忧。 辞柯因自己的想法而紧紧咬唇,将这念头从心底赶出去。 肖二娘,这是我的院子,您在我的院子打我的人,逾矩了。叶犹清一字一句道,随后将手一抬,肖二娘就险些摔倒,亏得几个婢女七手八脚将她扶住。 我的人三个字,被用力地强调。 叶犹清确实压抑着怒火,在看她打辞柯时达到了顶峰,便一时没收住力道。 将手从女子温热的后背拿开,叶犹清道:辞柯,继续说。 辞柯定了定神,这才袅袅走到墙角,用手在通风的砖块缝隙里摸索着,最后拿出一些细碎的粉末,忽然勾唇,回头看向叶犹清。 那神情像是狐狸,像是什么阴谋得逞后的得意。 从未见到她这幅放松状态下才会有的神情,叶犹清便也勾唇,冲她笑得眸光潋滟,谁知辞柯看见她的笑容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撤回笑意,低下了头。 又将门关上了,叶犹清叹了口气,不过也习以为常,上前伸手接过那些粉末。 肖二娘的身体瞬间僵直,叶犹清能感觉得到。 辞柯犹豫了一下,忽然上前,带着她身上的脂粉香,一同俯在叶犹清耳畔,似乎想说什么,以便不被肖二娘听到。 麻酥酥的气息喷洒而出,令人心尖一痒,女子鼻尖轻触到耳廓,光滑温热。 第31章 吃点甜的 将她们留在房中, 去叫梁国公来。她小声说。 叶犹清闻言,心思转了几圈,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招手唤来琴心,低头和她说了些什么, 少女一愣, 便急急忙忙跑出了房门。 肖二娘慌张地瞥向门外, 挤出笑, 道:大夫人,既然补品送到了, 那妾身也就告辞, 免得耽误您休息。 她正转身,谁料叶犹清慢慢悠悠走到房门口, 拎了一把椅子坐下, 将门堵了个严实。 肖二娘攥紧了手里帕子, 双肩微缩,呼吸了几口才出声:大姑娘这是何意? 叶犹清目视着辞柯站到赵卿柔床前,将她护住, 这才慢慢道:肖二娘好不容易来一趟, 还送来这么多好东西,须得多留您坐坐, 免得失了礼节。 肖二娘的脸色已经由白转绿了,她笑得很是勉强,冲着几个婢女示意, 随后开口:大姑娘说笑了, 不就是些寻常补品, 算不得什么, 妾身还有内务处理,还请姑娘放行。 她说着,几个婢女就快步上前,去抢叶犹清身后的门闩,然而叶犹清不过扇着不知何处摸到的扇子,扫了她们一眼,几人便停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肖二娘别为难下人了,她们若敢对主子动手,可是要送官府挨鞭子的。叶犹清笑眯眯道。 此言一出,几个婢女齐齐后退,面面相觑,交换着慌张。 屋中的气氛顿时焦灼起来,肖二娘被困在其中,又不敢硬闯,便将威胁的眼神投到辞柯身上,只盼着辞柯并未发现什么。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18) 来,好姑娘。赵卿柔见了,伸手将辞柯的手握在掌心,将她拉坐下来,陪我坐坐。 叶犹清眼看着辞柯的身子僵直了,不由得莞尔。 辞柯不习惯与人亲近,她知道,这般被赵卿柔握着,自然尴尬不已,忽的向叶犹清投来眼神,像是求助。 叶犹清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好在赵卿柔实在是个性子温柔如水的女子,从不会给人压迫感,而是怜爱地问着辞柯可还习惯,过了一会儿,女子原本绷紧的身体便慢慢放松。 这画面无疑是美好的,赵卿柔姣美的面庞笑得慈爱,辞柯虽然没有笑,却也神情柔和。 门外传来脚步声,叶犹清耳朵微动,这才移开看入迷了的眼神,起身拿开椅子,与此同时,门被敲响。 卿柔?门外传来梁国公低沉的询问声。 叶犹清伸手拉开门,梁国公高大的身躯迈步而入,严厉的气息带着屋外的热气一同,很快充斥在了屋中。 叶郎肖二娘见了,摇晃着肩几步上前,停在半路用帕子擦眼。 国公。赵卿柔笑容冷淡了不少,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怎么回事?梁国公眼神扫过屋中拥挤的人群,不耐地摆了摆手,你们几个,出去。 几个婢女闻言,急忙弯着腰往外跑,叶犹清伸出手,拎着领子将那簪珠花的婢女提了出来,推在肖二娘旁边。 那婢女踉跄一番,眼神躲闪,不敢同叶犹清对视,头和胸膛险些折到一起了。 卿柔,你身子如何?梁国公负手站在原地,开口问。 赵卿柔自从赵家出了事后就缠绵病榻,不愿同他交流,二人之间慢慢疏远,反而是肖二娘极会讨人欢心,他便多加关照,久而久之就忘了分寸。 上次太后寿宴一事过后,他才注意到了自己这个被他扔在了脑后的,颇为聪慧的女儿和嫡妻。 赵卿柔没有回答,反而是叶犹清走到他面前,拿起了方才肖二娘送来的药碗和补品。 肖二娘,这都是你方才送来的东西,里面都含有绿萼果。叶犹清将它们放在了一起,随后转身,从辞柯方才摸到的地方,也摸出了一些干燥的粉末来,随后看了辞柯一眼。 辞柯会意,开口道:绿萼果虽本无毒,但花瓣却有轻微毒性,若是一直吸入身体,便会有损肝脏,而且,若是中毒后再服用绿萼果,便更是加快了毒发的速度。 此话一出,屋中人纷纷大骇,梁国公瞪大双目,看向已经摇摇欲坠的肖二娘。 肖二娘被那婢女搀住才站稳,咽了好几口唾液,才能开口:那又如何,我不过是好心送个汤药,怎么便如此揣度人心,什么花瓣果实的,休要污蔑好人! 你这奴婢,缘何胡说八道!肖二娘说着便要去拉扯辞柯,却被叶犹清一只手拦了个严实,硬是没让她碰到辞柯一根毛发。 辞柯被叶犹清保护在身后,眼眸垂了一瞬,才复抬起,笑容讽刺:国公若是不信,便寻人在大夫人原本住的屋子找找,尤其是屋角的通风口,看看有没有残留的花瓣粉末。 这么多用量的绿萼花很难买到,卖出的地方定有记录。辞柯又说。 不能用府中的大夫。叶犹清补充。 梁国公看了看辞柯,又看了看叶犹清,最后将眼神移到已经大汗淋漓的肖二娘身上,额头流下的汗水已经将她的妆容毁于一旦,成了一滩乌水。 他的头颅缓缓轻点,嘴角颤动着,厉声道:来人,去请宫中御医,彻查长青阁,御医没到之前,谁来都不许放进去! 他又看向肖二娘,眼神似乎有千斤重,压得女子摇摇欲坠,最后扑通一声跪下,抖如筛糠。 叶郎,妾身没有,没有肖二娘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犹如蚊子哼哼似的。 家宅中竟出了如此毒害的事端,还是他最为偏爱的妾室,梁国公似乎气得有些眩晕,大手捂住额角,重重叹了几口气,咬牙道:来人,将肖二娘关进偏院,严加看守,不许放任何人靠近。 他手一挥,便有几个小厮从门外冲进来,几乎是拖行着肖二娘离去,刺耳的尖叫和哭声渐行渐远。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琴心吓得贴在了墙上,赵卿柔的身子也微微发抖,似乎在因自己竟是中了毒而后怕,唯有辞柯和叶犹清,一个不知为何凝了眼神,一个还在悠哉地扇风。 梁国公看了赵卿柔一会儿,想起她竟在自己的府邸被下毒了这许久,不由得涌上一丝歉意,伸手想要上前,赵卿柔却避开了目光。 他只得停下了脚步,叹息一声,安抚了几句,又让小厮再请一个御医来瞧,便大步离开了。 门打开又合上,屋内只剩了四人。 叶犹清走到赵卿柔身边,轻抚她的肩膀,柔声道:娘,我们将毒物清扫干净,往后都不会有事了。 娘没有害怕。赵卿柔无力地笑了笑,一手拉过叶犹清,一手拉过辞柯,今日多谢你们两个,若不是你们,我 亲人何需言谢。叶犹清摇摇头。 赵卿柔轻轻笑了,过了一会儿,又开口:更是多亏了辞柯,这么好的姑娘,能来我们府上是我们的福气。 辞柯移开目光,脸偷偷红了。 还有啊,世上男儿多薄幸,你们二人,往后定要寻个良人,否则便会同我一般,耽误了一辈子。赵卿柔说得认真。 放心吧,娘。叶犹清含笑道,眼神扫过辞柯,却发现辞柯的脸忽然像烤了火似的,随后后退,挣脱了赵卿柔的手。 大夫人,我去将毒物清理干净。她说完,便回身跑开了。 当晚,国公府可谓鸡飞狗跳,偏院的肖二娘先是哭了半宿,又寻了根绳子上吊,非要见到梁国公不可,叶澄竹和叶承福则跪在梁国公的书房外,哭哭啼啼又求了半宿,搞得一整个府都不得安宁。 不知哪儿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随后是一阵尖叫,吵得人眼前发晕。 叶犹清不得不翻身坐起,披上外衣,烛火恰时地亮起,辞柯端着烛台进门,放在床头。 想必此次是割腕了。叶犹清无奈道,打了个哈欠,她已被吵醒了三四次,看来今夜是睡不成。 你为何对毒知道得这么清楚?叶犹清忽然开口,看向隐藏在阴影中的辞柯。 辞柯沉默了一会儿,上前一步,烛火将她一半的脸照亮,打出流畅如画的侧影,眼波如水,在眼中荡漾。 见过。她回答。 见过?叶犹清头微微一偏。 往日在宫中当差,侍候贵妃时,曾被教习了许多常见的药,包括绿萼果。辞柯回答。 叶犹清颔首,皇宫那般危险的地方,贴身婢女学一些医毒再正常不过。 可你为何肯帮我?叶犹清又问,她确实疑惑,辞柯的性子十分谨慎,何况赵卿柔和她无什么干系,就算要帮忙,也不会是方才那种激动愤怒的态度。 我不是帮你。辞柯快速道,似乎有些没好气。 叶犹清看着她,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辞柯才又继续,声音飘忽:宫里有个新入宫的小才人,同贵妃关系好,待我也很好,很受皇帝喜爱。 后来她死了,同样的法子。 叶犹清心一沉,忽觉得房子有些闷,喘不过气来。 辞柯没有哭,只是在烛火照射下,眼里好像流淌着什么,叶犹清自知自己问到了伤心处,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在床头摸了摸,摸出了一块纸包的糖果子,递到辞柯手中。 辞柯一愣,盯着手里的糖果子发呆。 叶犹清拿过糖果子,拨开糖纸,抬手塞进了女子口中,笑得温和。 吃点甜的,会开心。 翌日清早,一个女子的身影从国公府走出,披着一件米白色长披风,遮住了大部分的脸,一路顺着御街往皇宫而去。 街上还不甚热闹,只有一些早起的摊贩已开始忙碌,辞柯熟练地穿行过小巷,她神情警惕,袖中似乎揣着什么东西。 她已经许久不曾偷偷入宫,便是同姑母断了联系,而有些东西,她必须交到姑母手上,拖延不得。 一路上同往常一样顺利,然而距离皇宫不过一半路程之时,她忽然停下脚步,猛然回头。 身后空荡萧条,小贩都没有几个,一阵风吹过,卷起一些落花和槐树叶。 天色还不是很亮,没有朝霞,朦朦胧胧的天光穿过云层,模糊地笼罩汴京。 辞柯喉咙动了动,像是无事发生似的转回去,继续快走,却在路过一条幽深的小巷时,猛地拐了进去,大步奔跑起来。 方才还暗中跟踪的人见状,急忙从藏身之处跳出,同样一头扎进了巷口,辞柯拼命逃窜,只觉得眼前景物全部在剧烈晃动,身后脚步凌乱,不知有多少个追兵。 她不由得骂了一句,女子玲珑的身影虽然矫健,可到底跑不过有武功之人,没一会儿,那些人的呼吸声便已经近在咫尺。 心肺的收缩愈发剧烈,辞柯眼前已经有些模糊,她知道自己逃不了多久,情急之中看见前方垛着一堆喂马的草,于是冲上前去,用力将草垛推倒,暂时阻隔了追兵。 随后穿过小巷,跑回了御街,身后那些人依旧紧追不舍,粗略估算不下五人,一副誓死将她抓回去的模样。 随着脚步渐渐沉重,呼吸愈发艰难,辞柯心底涌上令人绝望的慌乱。怎么办,偌大的京城,她能跑到哪儿去? 危急时刻,一个以往从不会出现的名字竟下意识侵占了她的脑海。 叶犹清! 第32章 她在沐浴 对她而言, 这种时候想到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是很危险的。 意味着依靠。 与此同时,国公府, 叶犹清方才从睡梦中清醒,对着拉着帘子的窗子,缓解睡意, 随后伸了个懒腰。 门被打开,一双小手伸到她面前, 递上漱口的茶杯。 辞柯, 今日 她漫不经心地拿起茶杯,话却在嘴里打了个转, 又冲回了嗓子眼儿。 琴心?叶犹清惊讶道,将两条长腿从床上放下。 是我,大姑娘。琴心嘟着嘴,闷闷道。 辞柯呢?叶犹清问。 辞柯说有些事处理, 便让我照顾您,还说您昨日睡得晚,今日应当起得也晚,要我晚些烧热水。琴心回答。 有事处理?辞柯还有什么事, 难不成 她一直知道辞柯有秘密, 但也从未问过,反正那秘密一定对她自己没有好处。 自己不过是收留她几日罢了, 她又想。 无妨,任她去吧。叶犹清说着, 将茶水送进口中, 梳洗过后, 又道, 今日本是要去同阿狗谈谈,往汴京以外开分铺的事宜,需要他的独门菜谱,琴心,你陪我去。 是!琴心一听,忽的兴奋起来,笑得圆眼眯成了一条缝。 今日天气没有昨日那么炎热,天阴得很,一副黑云压城的模样,看来酝酿着一场大雨,叶犹清特意叫琴心带了一把伞,又穿了一身不易弄脏的黑色衣裙,这才来到了府外。 许是受天气的影响,今日的街道并不十分热闹,许多摊贩没有出门,风很大,卷下了一些残余的花瓣和去年的老叶,明明是春日,却生出些秋天的萧瑟。 顶着大风,叶犹清几乎是一步步挪到了金陵斋的门口,一头扎进去,发丝已经缠乱在了身后。 她本以为这次商量会进行得久一些,没想到自己不过刚开口,阿狗就快步上楼,拿下了整整一沓菜谱,乐呵呵放在叶犹清面前。 我爹说了,嗣荣王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您是嗣荣王的亲人,便也是我们的恩人,故而无论您要什么,我阿狗绝对倾囊相助!头发散乱的少年咧着嘴笑道。 叶犹清忽的觉得心湖一暖,伸手在他乱发上揉了揉,低低道了声谢。 十里呢?又偷懒去了?叶犹清看了看四周,大概是天气作祟,屋内也只有寥寥几人在用膳。 她啊。阿狗方才还笑呵呵的脸顿时垮了下去,昨夜我说不许她喝酒,结果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摸进了酒窖,在里面喝了个酩酊大醉,几个长工才将她抬回房去,还险些被她扭掉了脑袋。 阿狗忿忿道:这不,还在烂醉着呢,喊都喊不醒。 叶犹清长长叹息,她这个师父哪里都好,就是感觉活得没有劲头,好像生死与她而言都抵不过大醉一场。 也许她有一日能见到贵妃,才会好上许多吧。 叶犹清在金陵斋慢悠悠用了早饭,直到金陵斋客人多了,渐渐吵闹,她才告辞离去。 和琴心一同回到国公府,她便要琴心去照顾赵卿柔,自己回了房间,左右张望一番。 辞柯还没回来。 她心一沉,同时涌上些浅浅的怒火,还有些担忧在内,被她忽略了。 毕竟是在她身边做事,这般说离开就离开,算什么道理? 叶犹清沉着脸进去整洁的书房,拿出阿狗的菜谱抄录起来,若是要多开几个店铺,她便需要不只一份菜谱。 菜谱很重要,这种事不能交给不信任的人做。 午时,外面下起了雨,哗哗的水冲打着屋顶,雨点连成一片,在屋檐处泼下一面门帘,屋外的景色顿时变得模糊不清。 叶犹清被雨声吵得烦躁不已,她起身将漏雨的窗子关上,又走到门口,对着雨幕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天地连成了一片似的,溅起的水好像烟雾,充斥了整个院落。 心里莫名的烦躁感愈发浓烈,叶犹清在门廊处踱步了许久,直到靴子被溅起的雨水打湿,这才狠狠叹了口气,抓起门边的伞,走进了漫天的大雨中。 若是在路上碰见辞柯,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叶犹清没好气地想。 雨好像越来越大了,御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残留的一些摊贩的车马,想必大雨来得突然,人们来不及推车,便四散而逃。 整座城似乎只剩了叶犹清一个人,她时而觉得自己在一片汪洋中行走,时而觉得自己像是个风雨中摇摆的小舟。 长长的御街快走完了,眼前出现了雄伟的皇城,几座宫殿的飞檐从雨里伸出,和天空翻滚着的雷电混为一体。 叶犹清无意识地转了转头,却猛然停住了脚步,只见身侧一条长长的巷子尽头,散落着许多草垛,像是被人故意推倒似的。 她忽觉一颗心快要撞上胸腔了,于是咳嗽一声,快步走进昏暗的小巷。 雨太大,巷子里留了不少积水,几乎没过了脚踝,时不时有一些垃圾顺着雨水漂过,叶犹清凝神看了,没发现什么异样。 只是在经过被水泡成了深色的草垛时,她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眉头顿时蹙起,只见在墙头一处不会被雨水冲刷到的瓦片下,残留着一小块新鲜的血迹。 叶犹清二话没说,脚尖在湿滑的墙上一蹬,手攀住墙头,便轻而易举地翻到了对面。 只是落地踩了一大块青苔,她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了另一堆草垛上,于是暗骂了一句,回头看时,那块青苔已经被踩出了许多脚印。 而且都是滑蹭过的。叶犹清脑子里浮现出了一群人接力似的滑倒在此处的画面,不由得抹了抹额头的雨水,才将手中的伞撑稳。 辞柯?她试探着说了一声,声音不大,故而也没什么反应。 此处好像是一个饲马的院落,不过被荒废了很久,地上都是黏腻的青苔,在大雨的洗礼下绿油油的,叶犹清小步绕过拱门,眼前出现了一座同样荒废了的民宅,窗子和门都已经不在。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19) 里面没有人,叶犹亲却忽然听到一声□□,她身子猛地绷紧,几步绕过屋子,眼前的景象令她大吃一惊,险些叫出了声。 幸亏她用力将嘴捂住。 只见地面雨水混杂着淡淡的血迹,积在一些大小不一的深坑中,墙面上似乎也残留着一些血,不过因为雨水的缘故,已经所剩无几。 一堆枯黄夹杂着新绿的杂草堆里,似乎有个人横陈在其中。 空气中的气味很难闻,于是胃部一阵翻滚,叶犹清连忙转过身,抵着墙咳嗽了几声,幸而那身体一身黑衣,应当不是辞柯的。 可这是她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看见这种场面,给予人的冲击力实在太强,强到她竟由内而外渗出一阵寒意。 而不同于现代法治社会的残酷,也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展现在她面前。 她忍着反胃的感觉从墙后走出,沿着屋后的杂草小心前进,避开了那具不知死活的身体,没有再看一眼。 但是她还没有看到辞柯,她不由得更为害怕。 又绕过一个墙角,她终于看见了那女子。 辞柯正背对她坐着,不顾地面脏污,也不顾头顶瓢泼大雨,发丝黑亮地垂在身后,衣裳被水黏在了身上,显得双肩平直好看,她手里正捏着什么。 叶犹清深吸了几口气,小步挪上前,将雨伞举在她头顶,谁料雨伞不知何时破了个洞,雨水通过洞,水柱子一样浇在辞柯头顶。 辞柯这察觉她的到来,女子猛地转身,手中锋利的刀状发簪狠狠劈向叶犹清的咽喉,叶犹清瞳孔顿时放大,伸手要去抓辞柯的手腕。 还好辞柯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仅停留在距离叶犹清咽喉不过一寸的地方。 她双目血红,带着仿佛被逼到极致而显露的杀意,然而在看清叶犹清的脸后,迅速将那神情收去,转而成了恐惧的神情,扔掉手里的簪子,扶着地面后退。 叶犹清僵直的身体这才忽然恢复了动作,她扔掉手里破掉的伞,忽然蹲下身,将手伸在了辞柯头顶,替她挡去一部分雨水。 没事了。她柔声说。 眼前女子的身体颤抖起来,随后忽然凑近,两只柔荑将她衣襟攥住,随后女子的脸贴在了胸口。 热流穿透冰冷的衣衫,洇成一团。 叶犹清将人送到金陵斋时,自己的头脑还是懵的,辞柯的模样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她不敢多问。 将辞柯送进屋后,便让阿狗上了一壶热酒,往喉咙里灌了好几口,这才觉得身子温暖起来。 犹清,你先将衣衫换了,总这么湿着当心风寒。一旁的十里伸手抹掉叶犹清脸上残余的水,递上一块帕子,摇头道。 好。叶犹清点了点头。 衣服换好后,过会儿去看看辞柯,她方才说要见你。十里摇摇头道,摇摇晃晃起身,捂着因宿醉而昏沉的头。 师父,你再这么喝下去,往后会肥胖。叶犹清冲着她的背影说,没人回答。 她喝掉了剩下的酒,慢慢走上楼,心里滑过辞柯方才的神情,那种杀意和狠戾令她都几乎颤抖,不过她一直知道自己看不懂辞柯。 她忘记了换衣服,眼前辞柯的门越来越近,她呼出一口气,伸手要叩门,身后却忽然传来十里的声音,她手里提着一桶热水,阻止叶犹清道:让你等会儿再进去,她在沐浴。 叶犹清闻言,连忙后退了几步,有些不自在地点头,却忽闻门内传来女子的声音,柔滑悦耳,音调微颤。 十里姐姐,让她进来,好不好? 第33章 她的交易 十里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她抱着双臂倚靠在墙边,冲叶犹清挑眉,随后扬了扬下巴。 叶犹清摇了摇头, 刚想说待她沐浴完再进,谁料十里已经伸手过来,推开门的同时, 将她人也推了进去。 身后的门骤然关合,叶犹清踉跄站稳, 眼前便只剩朦胧的水雾了, 一旁的窗子被薄纱和布帘遮掩,只能透出细微的光亮。 窗下摆着个浴桶, 里面女子背对她坐着,看不到脸上神情,只能看见好看的背脊,柔柔倚靠在浴桶边, 圆润的肌肤线条混合着骨感,被朦胧的光一照,登时弥漫着千种风情。 叶犹清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又不知哪里不对, 她咳嗽了一声, 让方才一瞬间像塞了鸡蛋似的嗓子恢复发声。 低低道:我还是等你洗好,再进来。 说罢正要回身, 浴桶中的女子却忽然开口,带着辞柯特有的柔滑悦耳:可不可以多待一会儿。 我害怕。那嗓音忽的微颤, 玉肩往前, 似是蜷缩了起来。 一个女儿家, 经历这等见血之事, 是该害怕的,叶犹清想,脚步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迈步往前,站定在只能看见辞柯背影的地方。 又咳嗽了一声,才道:那我站在此处。 屋内只剩下了哗哗的水声,不知为何,叶犹清觉得浑身越发燥热,尤其是脑袋,活像是被扔进了火堆里,噼里啪啦烧着了似的。 你如何找到我的。辞柯的声音又传来,透过层层水雾,让叶犹清想起了年少时看西游记,盘丝洞里面的妖精。 不过是,出来转转,正巧看到。叶犹清回答。 传来一声嗤笑:如此大的雨,大姑娘好情调。 叶犹清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你担心我?辞柯忽然转过身,两只藕白的手从水里拿出,亮晶晶的水珠噼里啪啦洒下,流淌在地板,她双手放在桶边,上身微微抬起,双目灼灼。 叶犹清将眼神移向了别处,嗯了一声。 她没看到辞柯的眼眸微微睁大,像是没想过她会确认。 你如今在我身边当差,我便得负责你的安危,何况你怎可如此不发一言地跑出去,算什么道理。叶犹清蹙眉,抬腿走到一旁的桌椅边,拉出椅子坐下。 辞柯没有言语,她只是隔着水雾凝视着叶犹清,过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从浴桶中走出。 光影将她身体照射得如梦似幻,叶犹清忽然觉得脑袋更为酸胀,她又将头往一侧扭了扭,然而这般虽不再能看见辞柯本人,却将墙面上的影子看了个一清二楚。 纤细的腰身,画中仙子一般的妖娆身形,赤脚踩着地面,走到屏风处拿起干燥的衣衫。 有什么不太对劲,叶犹清觉得。 其实自从辞柯去到国公府,她便察觉同往日相比,辞柯正常得有些奇怪,不过也许是寄人篱下不得不收敛,便没再多想。 此时这种正常像是被打破了。 大姑娘,喝茶。辞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伴随着沐浴完的花香,一双手拿过桌上的茶杯,叶犹清连忙按住她手腕,忽觉得这双腕子冷得像冰一样。 明明刚从热水里出来,怎么却这么凉,叶犹清心里滑过疑问,不过还没开口,辞柯就放下茶杯,坐在了她身旁。 衣衫半掩着娇躯,发丝还没干,一些水珠流在肩背,使得衣裳紧贴了身体。 女子的身体微微前倾,一些 叶犹清猛地起身,将身上已经被自己体温烘干了的衣服裹紧,原地转了一圈,最后坐在了床榻上,嗓子里堵着异物的感觉愈发清晰,头脑也有些昏沉。 到底怎么回事?叶犹清开口,茶色眼眸眨了眨,眼神凉凉落在辞柯身上。 是秦望。辞柯开口,他要杀我。 同叶犹清猜想的一样,叶犹清将手放在床沿,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他为何杀你? 他想要这个。辞柯指了指浴桶旁散落的几张纸,这是能揭破他当年谎言的证据。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神变得狠戾和充满愤恨。 叶犹清觉得头更疼了,她不由得伸手按住太阳穴,看向那几张纸,疑惑道:既然那么重要,为何扔在地上。 这是我重新抄的,被他抢去也无妨。辞柯忽然勾唇,起身走到了叶犹清旁边,叶犹清起身想躲,谁料辞柯忽然将她肩膀握住,只是轻轻用力,叶犹清的身子便软软坐下。 怎么回事,身上怎么一丝力气都没有?正疑惑间,辞柯的脸放大在了她眼前。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天旋地转的感觉支配了叶犹清的身体,她唯一能做的事竟然只是撑住身子,不让自己倒在床上。 你该歇息了,我们明日再谈。叶犹清开口,自己的声音像是闷在胸腔里面,听着好似九霄云外传来。 我不想一个人,有些怕。辞柯低声道,她坐下,身体紧靠着叶犹清,冰冷,却触之柔软,叶犹清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也像是从九霄云外传来。 我也害怕,叶犹清欲哭无泪,但说不出来,只能拼命找话题。 你伤了追兵?叶犹清问。 只伤了一个,我躲进了院子,其他人不曾发觉,唯有个落后的瞧见了血迹,便跟了上来。 他想邀功,就没告知旁人,打算自己将我交给秦望。于是想将我绑了,我挣扎途中,抽出发簪伤了他。辞柯轻轻说。 伤得还挺重,叶犹清颔首,她伸手摸索上辞柯肩头,将她推离自己。 我走了。叶犹清道。 叶犹清。辞柯忽然开口,呼气如兰道,她眼眸好似清晨太阳下的波光,粼粼魅惑。 除去尊称后,她喊叶犹清的名字,总给人一种麻酥酥的感觉。 我有事求你,事态紧急,我再求不得任何人了。辞柯说,这时,她似乎有些挣扎,手慢慢捏紧了衣襟。 我想同你做个交易。她道。 又是一阵眩晕冲上天灵盖,叶犹清觉得自己活像个烧开的茶壶,从几个孔一同冒着热气,她急忙起身,脚步虚浮:不必了。 难不成是自己那日的口误,真的让辞柯误会了?叶犹清觉得头脑混了一团浆糊,只得连连后退。 你不是不再厌恶我?辞柯好看的眉头蹙起,随她上前一步。 对,但我不喜欢女人。叶犹清急忙解释,许是方才起得太猛,她眼前忽然一阵黑雾涌上。 什么?辞柯没听清。 我说我 后半句话没出口,黑雾彻底占领了视线,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辞柯的轮廓,随后便身子软倒,栽进了一个馨香的怀抱里。 她竟然昏倒了! 黑雾始终蒙在头顶,叶犹清觉得迷迷糊糊间,有人将她扛起来,扔在了床上。 辞柯,你对小清做了什么,她身上怎么这么烫?十里砸吧砸吧嘴,饶有兴味地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凉丝丝的手心覆上了她的额头。 随后,辞柯的声音传来:她风寒发热了。 手心和拳头敲击的声音传来:糟糕,她同你一起淋了雨,我忘记叮嘱她喝些暖身子的汤药,这湿衣裳也没换。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有人给她又盖了一层被子。 看来今日她回不去国公府了,我叫阿狗同琴心说一声,便在此歇下罢。十里说着,响起了房门关上的声音。 自己竟然发烧了,叶犹清迷迷糊糊地想,在现代她倒是不常生病,故而也没有发觉,只当又是什么回忆作祟。 看来这具身体还是不如十里那般抗造。 有人的手臂穿过她的肩膀,将她上身托起,冰冷的帕子放在额头,随后温热的碗贴近嘴边,叶犹清无意识地喝了一口,却被那苦味刺激地眉头紧皱,昏昏沉沉将喝下去的药汤全都吐了出来。 一声低呼,身后的手臂抖了抖,药碗被放下,干净的帕子擦拭着二人身上的药渍。 喝了。辞柯的声音传来。 叶犹清往日很少生病,就算是生病了,也不会有人照顾。 于是心底竟生出些温暖。 你高烧严重,若不喝药,当心丢了命。辞柯压低了声音,将药往她嘴里倒去,叶犹清这才忍着苦味喝下。 温热的汤水穿过食管,叶犹清便又陷入睡梦中了。 不知过了多久,鸡鸣响起,叶犹清方才睁眼,些微浑浊的双目眯着看向依旧拉着帘子的窗户,被光线烧灼着,慢慢清明。 屋子里还残留着辞柯的清香,还有一些潮湿的水汽,脑袋不再那般昏沉,但仍然疼痛着,一晃便有些眩晕。 叶犹清从额头揭下早已经干透了的帕子,随手丢在一旁,随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却恍然发觉手臂正被什么人压着,已经有些酸麻。 一阵燥热猛地冲上脸颊,叶犹清僵住了,伸手摸了摸自己,只穿着亵衣。 而怀里背对着她,被她紧紧抱着的女子,同样也只着一件内衫,纤细优美如天鹅的颈子完完全全暴露在她眼前。 叶犹清双目微睁,下意识惊呼了一声,手脚一动,便将还在睡梦中的女子踢下了床。 第34章 红绳祈福 也不知是被烧坏了脑袋, 还是昨日颇有惊吓,这一晚她梦里的情景可谓丰富多彩,旖旎生姿,故而这般姿态醒来, 可将她吓了个好歹。 还好清醒过来的叶犹清, 很快便意识到了, 那些只是梦,于是生出些羞愧来, 咳嗽一声, 抱歉道:可摔痛了? 地上的女子似乎也愣了半晌,随后双肩一转,下巴微昂,眼眸晶亮,抬眼瞧着叶犹清。 无妨。她声音带着初醒的黏意,也不知是否恼怒。 叶犹清摸过衣衫套上, 翻身下了床,又摸到茶杯, 将里面的凉茶一饮而尽,才觉得又恢复了些生气。 只是眼睛却没去看辞柯,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应该是她也套上了外衣。 自己这个睡着了便喜欢搂抱些什么的毛病也该改一改, 若再这么下去, 早晚会出大问题, 叶犹清郁闷地想,随后拉开门, 喊阿狗拿洗漱的热水。 隔壁房门打开, 十里少有的清明的脑袋伸出来, 冲着叶犹清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将叶犹清眨出一头的雾水。 关上门后回身,辞柯已经穿戴整齐,在手脚麻利地整理床铺了。 叶犹清拉出椅子坐下,指尖敲了敲桌子,开口道:昨夜你说的交易是 辞柯闻言,动作顿了顿。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回身,莲步轻移,袅袅走到叶犹清面前。 我想求你,带我进宫。辞柯开口,她喉咙微动,似是有些紧张。 秦望如今盯着她,她只要孤身前往皇宫,便一定会被杀手追杀,而且她怀疑姑母在宫门口安置的人已经被换掉了,不然不会这么久没有消息,姑母都不派人来找她。 叶犹清颔首,她看向已经被清理过的,原本扔着几张纸的地面,声音愈发冷静:以什么作为交换。 辞柯双手握在身后,樱唇微张,过了会儿才答: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叶犹清找回了主动权,她微微挑眉,随后起身,她要被辞柯高上一些,若想看她的眼睛,需得低头。 辞柯像是下意识后退,但却堪堪忍住了,垂眸,声音温软:只要你想。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叶犹清已是唯一能够求助的人。 尤其是她数次找到自己之后。 反正昨晚便已经下定决心了不是么,辞柯暗暗想,双手却捏得更紧。 眼前女子的手朝她伸过,心脏的跳动不知为何加快,辞柯深吸一口气,眼睁睁看着那只手 拉出了她身侧的椅子。 坐。叶犹清摊开手掌道。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20) 辞柯的脸顿时有些泛红,她狐疑地看了叶犹清一眼,最后听话地坐下。 我会带你进宫,但你要告诉我,除去报酬外,我还能得到何种好处。叶犹清开口。 似乎没想到叶犹清会这般理智,辞柯的眼神在她面上转了转,随后唇角微勾,回答:你已知晓,我的目标是秦望。 他如今拼命想同国公府攀上关系,就算没有太后指令,也照样会想法子同你求亲。只要秦望不除,你便总会被他盯着。 如今这些证据,能彻彻底底毁掉他。辞柯声音愈发轻微,一字一句道。 除掉秦望,对自己而言确实是件大好事,能避免往后的许多麻烦。 过几日端午,宜欣公主送来帖子,请女眷们前去观看宫中龙舟。叶犹清开口,原本还想告病推掉,如今去去也无妨。 说罢,叶犹清便起身准备回府,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辞柯随着她的动作起身,正要说什么,叶犹清便继续道:至于用什么交换,往后再说。 门打开又关上,屋里只剩下辞柯,像是忽然松了口气,她捂着心口半晌,回身拉开了帘子,温暖的阳光便碎金一般撒入,很快驱赶走屋内的潮湿。 像是在思忖着什么,辞柯眼神逐渐复杂,喃喃道:叶犹清 这日发生的事二人都没再提起,辞柯也依旧本本分分的,除了看着叶犹清的次数多了一些外,没什么别的变化。 久而久之,叶犹清便觉得那日纯粹是自己想多了,或许辞柯根本没有别的意思,最多是想给她当牛做马。 不能说辞柯的姑母喜欢女子,自己便对辞柯带了有色眼镜不是? 瞧瞧生活将一个可怜人逼成了什么模样,叶犹清长叹。 再加上如今开铺子的事宜也多了一些阻碍,使得她有些焦头烂额,也腾不出心思想旁的东西。 事情出在她试图买下的成衣铺上,那位成衣铺的掌柜太过执拗,自己上门几次都避而不见,有次还泼了洗脚水,性子堪称火辣,骂起人来也是一绝。 叶犹清倒也不是盯死了这家商铺,实在是这位女掌柜的名字,叫做裴宁,正是原著出场不多的,一位出名女商贾的名字。 此人曾在原主被赶出将军府时帮过她一阵,故而叶犹清记得清楚,裴宁生得张扬貌美,眼下还有一颗泪痣,据说曾是乐伎出身。 齐朝女子地位虽比往日高一些,抛头露面的女人不少,但还是少有富商会是女子,这让叶犹清十分兴致盎然。 不过这事还没解决,端午便浩浩荡荡来了,每家每户门口都悄然挂上了艾草,微苦又自然的味道弥漫在大街小巷,叶犹清连着收到了几个人送与她的红色手绳,据说是齐朝的风俗。 赵卿柔一条,琴心一条,十里一条,就连阿狗都送来歪歪扭扭的一根红绳,叶犹清踌躇了半晌,最终排成一排,全戴在了手腕。 端午那日一早,叶犹清就被琴心从床上唤醒,迷迷糊糊被她套上一身崭新的深蓝衣裙,广袖绣着淡淡的云纹,衣襟点缀着银丝,在深蓝的底色上画出几道显眼的银白,清冷又飒爽。 等会儿辞柯跟着去便好,你留在府中陪着夫人。叶犹清甩了甩头,让自己恢复清醒。 大姑娘,自打辞柯来了以后,你去哪儿都带着她,仿佛将琴心忘了似的。琴心一边给叶犹清绾发,一边委屈巴巴道。 怎会,只是让其他人伺候大夫人,我不放心。叶犹清摇头乐了。 新来的几个婢女做事十分上心细致,我都盯着呢。琴心嘟囔道,给叶犹清插了两枚银钗,大姑娘不知道,这些个富家子女,很是会欺软怕硬,还喜欢比这个比那个,您只带一个婢女,当心又被她们说闲话。 好,你跟着便跟着罢。叶犹清无奈。 梳妆完毕,叶犹清起身出门,正撞上进门的辞柯,辞柯脚步猝然停住,抬眼看向叶犹清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将什么东西放在了身后。 辞柯今日依旧穿着藕色衣裙,发丝在脑后绾成几个下垂的发髻,额头留了些碎发,依旧带着风情摇曳。 叶犹清忽略了一瞬间的惊艳,将眼神移开。 门外车马早已备好,不过只有一辆,想必叶澄竹因为肖二娘的原因,此次没有前去宫中,也好,省了一些麻烦,叶犹清撇撇嘴,稳步上了马车。 琴心坐在车帘外,而叶犹清和辞柯坐在里面,二人忽然独处,气氛有些许不自在,叶犹清便掀开了帘子,让外面温暖的风盘旋着吹入。 大姑娘。辞柯忽然开口。 怎么?叶犹清闻言,手一松,帘子啪一声回了原位。 马车中的光线顿时变得昏暗,随着车身的吱呀吱呀,不时有光斑将眼前女子的脸打亮,好看的眉眼好似能勾人魂魄似的。 这个辞柯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根编好的红绳,却恰好看见叶犹清没放下的手,以及手腕上密密麻麻的红色绳子。 即将说出口的话顿时被吞咽,辞柯贝齿咬着唇瓣,反手将红绳放到身后,声音柔滑道:无事,是我失礼了。 她眼底似乎滑过一瞬间的悔意,似乎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很快垂眸掩盖。 叶犹清顿时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辞柯也会送她红绳,眼看着女子就要将绳子塞回衣袖,她忽的灵机一动,连忙伸出右手,举在辞柯面前。 这只手还没绑。叶犹清笑道。 女子柔白细嫩的手腕就放在眼前,辞柯惊讶之余,心头竟涌上一丝欣喜,她强行压下这思绪,伸手将绳子绑上。 空荡荡的手腕,唯有这一根,瞩目得很。 大姑娘,皇宫到了!琴心忽然拉开帘子,笑眯眯道。 皇宫今日十分热闹,门口送人的马车停了一长排,被邀请的女眷们团团说笑着,远看一片莺莺燕燕,云鬓如雾,正纷纷走进宫门。 进宫后有几个婢女引领,走了一段路,绕过拱门后,眼前便出现了花团锦簇的御花园,皇宫中心的大湖里锣鼓喧天,湖边华盖林立,临时搭建了不少观看龙舟的坐台。 几艘金色龙头大船停靠在岸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众人三三两两说笑着,配合着乐声和锣鼓,顿时令人心潮澎湃。 叶犹清还没看见眼熟之人,便寻了个位置坐下,几个精壮男子正在湖边挥舞着手臂热身,她正同琴心说着话,便见一婢女从人群中走来,福身道:大姑娘,我们贵妃请辞柯姑娘前去。 叶犹清闻言看了辞柯一眼,见辞柯点头示意同婢女相识,这才挥了挥手,示意辞柯前去,待辞柯的身影不见后,她便懒洋洋吃起了茶,反正今日进宫也只是为了帮辞柯,顺便看看龙舟,就当解闷儿。 锣鼓声中传来打气的喊号子声,叶犹清正往湖中看,却忽然被琴心推了两下,正疑惑抬眼,却见琴心十分着急似的指着远处,小声道。 大姑娘,方才我看见,秦小将军跟在辞柯身后去了! 第35章 虚惊两场 他怎么在这儿, 当真是阴魂不散!今日来的都是女眷,本以为进宫安全些,不曾想 叶犹清倏地起身:你在此处等着, 我去去就来。 说罢, 她已经提起裙摆, 消失在了人群里。 周围的女眷很多, 一人手里捏着几束艾草,围簇在一起玩着斗草游戏, 可谓热闹非凡。 于是在这种状况下找人,更困难了许多,叶犹清左右瞧不见辞柯和秦望的身影,猜想辞柯已经往后宫去了,于是身子一转, 远离了喧闹。 通往后宫的路安静了不少,御花园的喧嚣喜乐在此好像被一层薄膜阻隔,虽能听到, 却是凄凉意味。 青石板路光可鉴人, 两侧宫墙死板地延伸, 偶尔几颗红杏出墙, 枝条孤零零垂落在墙头,路上时不时经过一些着装一致的宫人, 看见叶犹清后,皆低头福身。 叶犹清找不到人,心中愈发焦急,便随手扯住一个落后的, 低声询问:可看见位女子, 身后跟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经过? 那宫人被她抓住, 似乎有些慌乱,随后手指向一边,细声细气答:好像是有一位,往后宫去了,只是她走得太快,我不曾看清。 叶犹清得了线索,提着的心放了一些,忙又追问:跟着她的男人,是不是身材高大,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宫人战战兢兢地冥思苦想,然后猛地点头。 成年男子不得进后宫,就没人拦着?叶犹清不知哪里来的怒火,将那宫人吓得更是缩起了脖子,小声道:奴婢,奴婢只是个端茶递水的下人,哪里敢开口,许是守卫偷了懒,这才将人放进去了 叶犹清来不及听她说完,便松开手,抬腿跑向宫人指的的方向。 秦望一心要杀辞柯,指不定会在后宫暗中下手,到时候谁也不知是他所为,当真是打得好算盘! 应当是和十里学的功法作祟,叶犹清跑得飞快,两侧宫墙几乎连成火红的一片,一路通往幽深小径。 只是这方向越走越不对劲,渐渐连一点人气儿都没了,只剩下无边萧瑟,即便是即将入夏的天气,也给人以阴森之感,宫人和欢笑一同销声匿迹,地面的落叶也像是许久无人清扫。 眼前矗立着一处院落,许久不曾休整,墙壁斑驳,砖瓦破碎,乌黑的屋檐翘起在湛蓝的天空下,上面停着几只乌鸦。 莫非便是在书里看过的,冷宫? 叶犹清不由得慢下脚步,竖耳倾听。 四周死般寂静,唯有风声刮过,过了一会儿,面前破败院落的一侧,忽然传来树枝折断的啪嗒声,随后压抑着的痛苦哀嚎传来。 那声音断断续续而又模糊,叶犹清听不细致,只觉得浑身毛孔忽然张大,愤然上前,只见一棵粗壮的老杏树下,一个黑衣男人正压着另一个身材瘦小之人,被压制的人太过玲珑瘦削,只能看见细白的,挣扎撕扯男人的双手。 像是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爆炸,愤怒感迅速将叶犹清裹挟,她心中头一次涌动起了杀意。 叶犹清没有马上动作,她只是沉着脸,低头看了一圈,弯腰拾起一块正好捏在掌心的,拳头大的石头。 对准男人的后脑,狠狠砸了上去,只听一声闷哼,男人的动作骤然停滞。 如此,那挣扎之人才用力将男人推开,露出了一张清秀带伤口的,愤恨的脸。 叶犹清愣住了。 那根本不是辞柯,而是另一个人,眼珠黑亮仿佛浓郁的墨汁,唇薄巧而无血色,五官清秀干净,白皙的肌肤沾了血,好像微瑕的宝玉。 叶犹清蹙眉,往那人胸口看去,一片平坦,竟然是个少年? 后宫哪里来的这般的少年? 不过既然不是辞柯,便是她找错了人,叶犹清这颗心不知是该起还是该落,于是将手里石头扔下,回身便要走。 却听一阵叶片的哗啦声,她回身一看,只见那少年竟然沿着那颗老杏树,拼命地往上爬,似乎要越过那道冷宫的院墙。 看来方才那男人是在阻止他进入冷宫。 少年动作敏捷如猫,手脚并用,眼看着要翻过一丈多高的墙头,谁料那倒地的男人还没晕透,手里忽的扔出什么,狠狠打中少年膝盖。 救,还是不救,眼看着少年抓不住枝桠,整个身体摇摇欲坠,叶犹清黛眉愈皱愈紧。 罢了,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叶犹清暗暗道。 这时,随着少年手里的树枝咔嚓断裂,瘦削的身体垂直落下,千钧一发之际,叶犹清两步上前,半蹲伸手,正巧拦住少年下落的身体,将少年抱了个满怀。 下一瞬,随着一声惊叫,二人齐齐摔倒在地上。 嘶叶犹清倒吸了一口冷气,少年掉下来的高度不高,故而不是她真的接不住,只是这少年比她预判的轻了许多,不像是个少年,倒和琴心的体重相差无几。 一时没稳住重心,这才摔了。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护卫,纷杂的脚步声传来,叶犹清不愿在此处被人发现,于是起身便想离开,不料一只手忽然握住她手腕,将她往另一个方向带去。 你要带我去哪?叶犹清低声问,却没有得到回答。 少年似乎不爱说话,颇有些冷酷的味道,而且脚步很快,没一会儿就拉着叶犹清躲进一条暗巷里,巷中垃圾凌乱,时不时有些被人遗忘的旧玩具旧帕子,看得人心里发毛。 而少年却像是习惯了,一言不发地躲开,带着叶犹清藏身于尽头杂草后。 守卫的声音很吵杂,似乎在周围搜寻着闯入的人,几次在巷口徘徊,却都没有进来。 过了一会儿,声音才慢慢远去,最终恢复寂静。 叶犹清一直屏着的呼吸终于释放,低声问:他们怎么停下了? 这里死过许多女人。少年终于开口,嗓音像是未过变声期,有些雌雄莫辨。 叶犹清将眼神投到少年喉结处,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只白皙的手将本就高于喉结的衣襟拢了拢。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貌美女子,被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暗中跟着?叶犹清还担忧辞柯,便不再想别的,开口询问。 秦小将军?少年又道,随后将耳朵贴在院墙上,细细听着什么。 你认识他?叶犹清警惕道。 少年回头看向叶犹清,眼睛深如古井,沉静无波,叶犹清不禁哑然,这般年纪的少年,要经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那姑娘机灵,跑出后宫,朝人多的地方去了。少年说,随后脚蹬在墙上凹陷处,几下爬上了宫墙,回身向叶犹清伸手。 那双手看上去很柔软,但掌心留有茧子,像是习武之人,同时小指关节残留墨迹,又像读书人。 叶犹清狐疑地将手递过去,轻轻松松爬上了院墙。 坐在高处,便能够瞧见远处赛龙舟的场景,应当正是激烈处,号子声齐齐整整,同锣鼓一同回响在半空,虽隔得远,却还能感觉到心肺随之震颤。 原是个乌龙,叶犹清不禁摇头。 我有急事,先走一步。叶犹清说罢,一手撑着墙头,右脚跃过瓦片,深蓝色的裙摆在半空打出花瓣的弧度,随后利落地落地。 她正要奔跑,却听得身后脆声响起:谢谢。 叶犹清没回头,修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无尽的宫墙外。 与此同时,湖边人丁稀少之地,有一延伸出的宽阔的白玉台子,一男一女正对立站着,正是辞柯和秦望。 秦望忽的上前一步,辞柯便不由得后退,身躯离水面越来越近,她似是有些紧张,唇边却噙着笑意,眼神紧放在秦望身上。 周辞柯,我怎么便看不出你竟有这么多打算?原以为你单纯可怜,没想到却是个手段阴毒的贱人!秦望双目圆瞪,高大的身躯几乎将辞柯挡全在阴影中。 秦小将军说什么,奴婢不明白。辞柯说着,侧身想从秦望身旁逃出,却被男人一伸手,拦住了脚步。 你当真是会装,竟将我堂堂小将军耍得团团转!还找到我书房密道,偷走了那几封书信。提起书信,秦望登时暴躁了许多,忽的伸手按住辞柯的肩头,将她肩膀抓得生疼。 那些信在何处!秦望低声怒吼。 辞柯疼得皱眉,她用力挡开秦望:我说了,我不明白。 周辞柯!秦望双目透出杀意,声音变得微妙,将信给我,别以为在宫里,我就不敢下杀手。 辞柯闻言,双肩微颤,随后忽然看到了什么,唇角却又提了提。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21) 于是,暴怒中的秦望,便眼睁睁看着辞柯在他还没用力的触碰下,身子一软,朝着湖面跌去,而他愣怔瞬间,便有另一人从他身后飞身上前,伸手揽过了辞柯腰肢,将她稳稳拉回岸边。 一头雾水地抬头,只见清冷女子正一手握着辞柯手腕,一手环过她腰身,面带怒意地瞪着他。 秦望,你竟对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动手? 第36章 风华坠 女子正是方才赶来的叶犹清, 她老远便看见秦望和辞柯在对峙,刚松了一口气前来,没想到下一瞬, 这男人便伸手去推辞柯。 亏得她情急之下使出了一点点轻功, 这才能及时将辞柯拉回来。 清清?秦望顿时有些慌了, 急忙低声道,我何时推她了?辞柯,你莫要血口喷人! 女子一双魅人的眼睛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随后回头看向叶犹清,藕白的手不由捏上叶犹清的衣袖。 女子这般的样貌,一旦楚楚可怜起来, 便是什么人都挡不住的。 笑话,你若不想图谋不轨, 为何将一个姑娘堵在角落,意欲何为?叶犹清冷冷道, 你作为小将军, 说来也是朝中重臣, 知道今日欣宜公主设宴,却私自闯入这女眷云集之地,成何体统! 秦望确实是借着上奏的名号进宫,被她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觉得便是长了十二张嘴都说不清, 一时焦急起来。 他之前想借季家之手除掉辞柯,却没想到不曾得逞, 后又派人跟踪追杀, 竟也失了手, 便愈发焦急愤怒, 不解区区一个女子,怎么能数次从他手里逃脱。 如今看去,原是叶犹清在帮忙,于是便更为挫败不解,不知到底何处出了差错,往日能轻易攥在掌心的人,如今好像衣角都碰不得了。 更别提这边动静太大,已经惊扰了不少女眷频频回首,甚至三三两两围拢过来。 那不是秦小将军么,他怎么在此处?有人小声问。 据说是想推国公府嫡女的婢女入水,被叶姑娘发现了,正在质问呢。有人小声回答。 怎么会,秦小将军是京中难得的好儿郎,怎会做出欺辱女子之事,何况那叶家姑娘不是喜欢秦小将军?有些对秦望有好感的小姐似是不满。 你别不信,你瞧那婢女,不是往日一直跟在秦小将军身旁的婢女么?好像是周家的女儿,生得貌美,一向被秦小将军喜爱,前阵子却忽然离开了秦府,想必之前一直是委屈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秦望做了什么。有个高个子,神情娇蛮的姑娘咂巴着嘴道。 她身旁的姐妹闻言,一通附和。 闲言碎语不停歇地涌进秦望耳中,他何时经历过这些,顿时气白了脸,想说什么又不敢大声,只得伸出手指,恶狠狠指着辞柯,哑声道。 周辞柯,你给我等着! 说罢,挤开围观人群,落荒而逃。 好一个逃跑专用的经典语录,叶犹清嗤笑一声,松开辞柯,负手站在了原地,打量了辞柯一会儿。 辞柯狐狸眼眨了眨。 摔得挺巧,若我接不住你怎么办?叶犹清半是责备,半是无奈。 辞柯又眨了眨眼,这次不自在地移开了眼神。 她似乎,从没想过叶犹清不会来帮她的可能,这想法让她双手在身后搅了搅。 叶犹清抬眼,看见人群已然散去,于是叹息道:罢了,我送你去贵妃处。说罢,蓝衣女子转身离开,发髻下垂落的发丝被微风吹起,斜斜越过肩头。 辞柯看着她背影,吐了吐舌头,这才拎着裙摆跟上,二人一前一后,在春风中离开湖畔。 二人再次穿过那些个玩着斗草的女眷,地上已经丢了一摊断裂的艾草,叶犹清脚步微微一顿,只见对面跑来个内侍,身后还跟了几个年龄小的,看着一副慌张模样。 看见叶犹清身后的辞柯后,这才大松了一口气,低头行礼:小的见过叶大姑娘。辞柯姑娘,贵妃听了春红的报信,便派小的前来寻,还好,姑娘不曾有事。 多谢朱内侍,无妨了。辞柯勾唇道。 叶犹清跟着这位朱内侍一路疾走,越过几颗石榴花树,火红的娇艳花朵从一片墨绿中探头,舒展花瓣,像是无数美人醉卧在山林间。 叶犹清多瞥了几眼石榴树,等再回神时,眼前便出现一扇硕大的红木门,门正开着,露出华美宫殿的一角,台阶犹如玉砌。 进门后,门廊宽敞,石柱漆为红色,廊顶用彩漆绘出仙子图,庭院宽阔整洁,院中一棵老槐树还绑了秋千,在风中慢慢摇曳。 令人打眼一看,便知其主人多受圣眷。 走过前院来到正殿门口,朱内侍伸手扣了扣殿门,门便缓缓打开,雅致的檀香顿时充盈了鼻腔,殿内装潢让叶犹清也不由得张了张嘴。 殿内所有摆设都漆了金漆,富丽堂皇不说,还秀美得当,一束石榴花摆在案几边,上面撒了几滴水,活像美人垂泪。 叶姑娘,久闻你名姓,请进。女子慵懒的声音从内室响起,这声音听着像最是香醇的酒,余韵无穷。 叶犹清正要上前,却忽被辞柯拉住了衣摆,回头,女子正蹙眉看着那扇通往内室的门,不知想着什么。 辞柯。仿佛看见了她的动作,门内之人再次道。 无妨。叶犹清拍了拍辞柯的手,稳步走进内室,一阵花香扑鼻而来,甚至盖过了香炉的味道,几个婢女从门中走出,纷纷对着叶犹清福身。 身着浅红衣裙的女人正坐在妆奁前,那衣裳是独属于贵妃的华贵,裙摆绣着彩云,肩上披了长条的云肩,一直垂落到腰,遮住了那曼妙腰肢。 头顶发冠上的珠链微微摆动,女人扭过了头,杏眼未描画,却不减半分美丽,细眉没入云鬓,直叫叶犹清心头一跳。 她连忙低头,实在是这女子太过美丽,另她不敢多看,往日虽然远远看过,但如今离近了,才知其浓烈。 若说辞柯是红润娇艳的花苞,那这女子就是盛放到了深红色的石榴花。 我如今不知宫外情形,这些日子,辞柯可是多受叶姑娘庇护?女人开口,随后起身,慢慢走近叶犹清,涂了丹蔻的指尖抬起,抹平方才穿好的云肩。 叶犹清不由得挺直了腰背,在这女子眼底下,她总觉得自己在被审视。 不过举手之劳,算不得庇护。叶犹清不管内心波动,神色不变。 叶姑娘肯带辞柯来,便是早就知晓我同她的关系了?周子秋笑道。 叶犹清没有回答,不卑不亢地同她对视,却闻门框被敲响,回头,辞柯正站在门口,好看的黛眉微微蹙起,紧紧盯着周子秋,似乎带了阻止的意味。 周子秋朝她看了一眼,随后忽然转身,裙摆在地面拖拽出火红的弧线,斜斜倚在美人榻上,笑道:本宫有事要同辞柯商议,还请叶姑娘吃茶,稍等片刻。 叶犹清点了点头,回身离开内室,一出门,顿觉审视的目光消失,肩上一松。 这个周子秋,当真不是个好相处的模样。 与此同时,内室的门关上,辞柯快步上前,周子秋见她毫发无伤,这才开口:计划如何。 辞柯忽然解开外衣,在内衫摸索了几下,随后用力撕扯,随着一块白布的掉落,几张包裹好的信纸掉在地上。 周子秋顿时收了笑意,低头捡起,细细阅读,读着读着,手掌开始颤抖。 这是长兄的笔迹,辞柯,这是 周子秋嘴唇翕动着,随后忍着泪花,继续往下看。 辞柯忽然半蹲下身,拿出其中一张信纸,指着上面的墨迹低声道:这是我爹和嗣荣王当年通信的原件,被秦望模仿笔迹篡改,当成了通敌的一大罪证。 周子秋似乎太过激动,几乎有些拿不稳纸张,还是辞柯将信纸接过,忍着嗓音颤抖,继续道:我早便发现秦望不对劲,每隔几日就要在书房消失一阵子,便借着机会寻找,并破了机关,找到了密道下的暗室。 周子秋深深呼吸,待气息平稳,才又开口:我原以为乱党之案后,所有证据都被毁尸灭迹,这般重要的信纸为何却还留着,可是有诈? 辞柯摇了摇头,声音更低了些:暗室除了这几张信纸,还有一些地图和乱七八糟的纸张,那些纸张和这信中都提到了一样东西。 叫风华坠。辞柯说。 风华坠?周子秋喃喃道,那是何物? 这些信件只提到寥寥几句,并未细说,似乎是什么重要的信物,秦望留着这些信纸,就是为了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周子秋将那几封信又看了一遍,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些确是长兄的手笔,当年长兄随嗣荣王一同北伐,一举击退敌军,屡立战功,秦望还只是跟随长兄历练,谁料北伐三年,再回京时,长兄便成了通敌乱党。 果然,长兄是被冤枉的。周子秋几欲落泪。 辞柯眼眶也红了,但是没有流泪,而是伸手抹掉了周子秋眼下的水汽。 姑母,秦望如今想杀我,进宫不易,这些信件还得姑母来保管。辞柯说着,重新将信件包裹好,放进周子秋怀里。 当年皇帝只看了伪造的信件,便执意认为长兄通敌,全然不顾兄长所立战功,身为皇帝如此戒备功臣,恐怕是怕了兄长和嗣荣王手下的兵权和百姓的爱戴,故而借题发挥。周子秋恢复了平静,只是脸颊残留着红晕。 所以要想让皇家为长兄翻案,须得小心再小心。秦望,皇帝,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周子秋声音渐低,最后只剩了气声。 辞柯,只是委屈了你。她叹了口气,伸手抚摸辞柯的脸颊。 你恐怕还需借叶犹清之手,若是她不愿意,便可将此事透露半分,毕竟嗣荣王,也是她亲外祖。 辞柯眼眸动了动,樱唇咬出牙印,忽然道:姑母,我们此举,可会伤害叶犹清? 周子秋敏锐地眯起了杏眼。 辞柯被她看得心慌,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叶犹清她,同往日截然不同了,不仅次次救我,还 还令她很安心,待在她身边便会安心。 辞柯,难不成,你对她动心了?周子秋说着,眸光渐沉。 第37章 她吃醋了 怎么可能。辞柯脱口而出, 声音却小了些,姑母说笑了。 若没有她,我活不到来见姑母。辞柯睫毛动了动, 我只是, 不再恨她了,不想伤害她。 周子秋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的伸出手, 将辞柯手掌握住,那双杏目流淌着辞柯看不懂的情绪。 辞柯, 往后, 就算姑母不在了,也会将你托付给一个能护你周全的好人。 这世道,真心相爱的男女都少有能得善终, 何况女子同女子, 就算叶犹清她真的脱胎换骨, 往后也会同我一样被逼着成亲,一介女子再如何都逃不出这庭院, 又如何能护你周全?周子秋轻轻道。 害人害己。周子秋又说。 周子秋松开辞柯的手,挺身站起,将包裹好的信贴身放入衣袖, 回过头来后,面上的悲伤早已掩饰殆尽。 辞柯紧紧攥着双手,有那么一瞬间, 她几乎要将十里的消息告诉周子秋,却又因为十里的要求而挣扎闭嘴。 最后, 她道:姑母放心, 辞柯明白。 二人从内室出来时, 叶犹清正盘膝坐在矮几旁,喝着秋水殿上好的峨眉白芽茶,听闻脚步声后抬头,视线扫过二人眼睛,都泛着些红润。 她没让视线多做停留,反而像没看见似的起身,冲着周子秋温声道:多谢贵妃的茶水。 殿里还有一些,叶姑娘若是喜欢,走时带上一些。春红。 不必麻烦。叶犹清含笑摇头,然后看向辞柯,贵妃同辞柯许久不见,不再多聊一阵子? 时辰不早了,何况叶姑娘消失太久,可能会被人说些闲话。周子秋笑着,伸手拉过叶犹清,走罢,本宫送叶姑娘出去。 叶犹清刚想拒绝,周子秋的倩影已然迈出大殿,她无奈,只得跟上。 辞柯一路都不曾说话,只默默跟在叶犹清和周子秋身后,叶犹清看出了她情绪不佳,但碍于周子秋在场,不好询问,便也没开口。 本宫许久不曾见太阳,这桃花已开得快谢了。周子秋惋惜似的道,只是后宫狭窄,出不出门都无甚区别。 女人仰头看向院墙上探出的花朵,伸出手去,却还有三寸距离,她愣了一瞬,垂下手来。 叶犹清忽的就涌上一瞬悲伤,无人能替她摘花来戴了。 周子秋也不再言语,只是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和被宫墙切成块状的云。三人快走出后宫的范围时,忽然看见前面骄阳下,跪着个瘦削的身影,清秀的面孔已满是汗水。 路过的宫人三三两两,有的低头行礼,大多数却视而不见。 是之前那少年?叶犹清看了看周子秋,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这位是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 六殿下,生母囚于冷宫,如今养在燕婕妤身边,想必又去偷爬冷宫的院墙,被燕婕妤罚了。 周子秋说起燕婕妤,语气中带了一丝厌恶,叶犹清也顿觉这名字有些熟悉,只是一时难以记起。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少年身前,少年不言不语,身板瘦弱却跪得笔直,乌黑的眼眸盯着对面宫墙,一副毅然模样。 周子秋走到少年面前,忽的红唇微张,慵懒道:谁叫你跪在此处的,挡了来去的路。 少年不开口,乌黑的眼仁儿转向周子秋,又在叶犹清身上停滞一瞬。 还不挪个地方?周子秋细眉挑起。 少年站起身。 待三人走过去后,叶犹清回头,发现少年已经挪进了阴影处,脊背仍然挺得好似松树。 叶犹清呼出一口气,心道周子秋不曾经历这些事前,应当也是个心善女子罢。 她和辞柯回到御花园时,龙舟赛正巧结束,满园子飘荡着粽子的清香,叶犹清兴致寥寥地吃了半个,就提前告辞离去。 回去的马车上,辞柯一直垂着眼眸,看着有些蔫巴,叶犹清一手撑着额头,任由自己的头跟着马车一起摇摇晃晃。 叶犹清其实隐隐约约,能够猜出辞柯和周子秋在密谋些什么,尤其在辞柯说揭穿秦望的谎言后,自然而然便能联想到七年前的乱党之案。 这也是叶犹清愿意帮助辞柯的一个原因,除去能够除掉秦望外,还因为乱党之案同样牵连了赵卿柔的父亲嗣荣王。 若真的能够真相大白,几百人的冤魂便能安息。 不过辞柯没有开口,叶犹清便也没问,二人各有心事,一路都没出声。 直到马车停稳,叶犹清在琴心的搀扶下落地时,看到一旁停了个卖糖果子的货郎,便掏出铜钱买了一包,回身递给辞柯。 随后转身进了府门,只留下辞柯一个人,看了那纸包一会儿,伸手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玲珑的鼻尖皱成了一团。 是夜,叶犹清没有耽误,屏退众人,偷偷溜进了梁国公的书房,点灯寻出当年记载,烛火朦胧,字迹须得细细辨认。 记载多是描绘二人通敌恶行的车轱辘话,需得抛头去尾,方能理解当年之事。 原来当年西夏入侵齐国,因为西夏人生得力大威猛,同时边境地势崎岖,山峦林立,故而难以抵御,很快便吞并三城,一路向南。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22) 皇帝不得已,派出骠骑大将军的同时,还请出了当时年岁已高的嗣荣王,传说那嗣荣王年轻时百战百胜,从无败绩,且手下有一队铁骑,只对嗣荣王唯命是从。 嗣荣王和骠骑大将军领兵到达边境的当夜,铁骑便踏破了城门,收复了第一座城,西夏迫不得已,只得频频后退。 在那之后,胜况便不时传来,嗣荣王的铁骑一路冲锋,冲得西夏军队叫苦连天,屡失阵地。 同时,嗣荣王将收复的城池严加规整,用夺来的物资合理安排粮草救济,拯救百姓于水火,于是二人在边境的名声水涨船高,人人作二人为救世英杰。 再往后,西夏虽撤回故地,但仍不死心,时常在边境试探,战乱纠葛,三年才得以平定,西夏对齐国递了降书,二人这才班师回朝。 谁料刚一回京,行头还没换下,罪名先落了满头,二人没防备,逃无可逃,往后便是罪臣之劫,二人财物封地全部收归国库,唯有那队铁骑从此销声匿迹。 果不其然,秦望的名字作为功臣,出现在了其中。 合上书页,叶犹清沉默了半晌,功高震主,二人又私交紧密,看来这事和皇帝也不是没有干系,而她对秦望的厌恶,又深了几分。 这么算,她同秦望还是世仇,也不知原著二人是如何抹掉这血海深仇,成为一对眷侣的。 她忽的心疼起蒙在鼓里的原主来。 心里对此事有了八分明了,叶犹清便合上书页,吹熄烛火,溜出了房门,迎面看见个人影,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辞柯?待看清那人倩影后,叶犹清松了口气,捂着心口上前,夜深人静的,你在此处做何? 辞柯背着手,身上披了一件月白的外衣,衣摆在晚风中摇曳成蝶翼,月色下,更显她眉眼如精灵,顾盼生辉。 让人觉得是九天仙子下凡也不为过,亦或是九天的妖,若她不家破人亡,应当是这整个汴京最是倾城的贵女。 等你。辞柯说,那双眼眸转了转,白日之事 我方才猜到了一些。叶犹清越过她往庭院外走去,简单地将自己的猜想讲述一遍,没听到辞柯回答,于是再回头,只见辞柯慢下脚步,一副惊诧神情。 怎么,觉得我愚笨,不会想到?叶犹清开了个玩笑。 辞柯黛眉微挑,勾唇点了点头,笑得有些狡黠。 还有一件事,秦望在找一样东西,好像叫做风华坠。我不记得爹爹有这么个物件,所以我怀疑此物是嗣荣王的。辞柯认真起来,低声道,声音飘忽好听。 风华坠?叶犹清下意识摸向自己胸口,那个平平无奇的小扇坠。 秦望在找这坠子?原主还曾将这东西当作定情信物送出去?可谓细思极恐,叶犹清一阵后怕。 嗣荣王手中有一队铁骑,该不会 若你知道此物,万万不能透露于旁人,当心惹来麻烦。辞柯像是有些担忧,便又叮嘱。 叶犹清若有所思地颔首,低头时,看见辞柯的双目流淌着月色的皎洁,她心思忽的一跳,连忙移开目光。 许是月色所致,叶犹清念叨。 随后岔开话题,带着几分调笑:我觉得,贵妃应当是不许你告诉我的,你就这么透露,不怕我是秦望的人? 女子脚步挪了挪,将一双狐狸眼再次塞进叶犹清视线中。 叶犹清。她的声音唤人全名时,活像是细细密密的钩子。 如今,我相信你。她用气声道。 端午过去,汴京的日子仍安逸又悠闲地流淌。 一直没传出秦望的消息,倒是一日下朝后,听见梁国公在和同僚闲谈,说这几日秦小将军日日告假,据说是大病了一场。 叶犹清十分幸灾乐祸,猜想周子秋是在等待时机,便一边留意着,一边抓紧处理起自己的事来。 这日天色渐晚,天光浅淡,又因为白日下了一场雨,故而还算凉爽,古时空气本就轻透,如今被雨水冲刷过,更是清冽香甜。 远离御街的另一条长街上,四周不再那么整洁,却是更多了几分热闹,路边不少挑着担子卖艺的,或是口中喷着火,或是指挥猴子上下蹦跳,所来往的也少有显贵,多为商贾平民,来往于灯火亮起的酒肆茶馆之中。 长街中央,一面容冷清的年轻男子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束起,身形颀长高挑,只是看着瘦弱了些,腰间别了一把折扇,正疾步走着。 而男子身后跟了一个书童模样的人,脸更白净,尤其是一双眼睛,圆润上挑,极是美丽,倒有七分像女子。 路边有吆喝的商贩冲着二人挥手:二位小官人,刚出炉的烧饼!却都被略高些的男子伸手挡开。 二人一路疾走,最终在一漆着花字的牌匾下停住,齐齐仰头。 大姑娘,好兴致。那书童模样的盯着翠红楼三个字看了半晌,声音柔滑地开口。 不过是寻人罢了。叶犹清叹了口气,然而看着熟悉的前两个字,多少有些迈不开腿。 说来郁结,那位成衣铺掌柜数次避而不见,她实在无奈,只得黄昏后来这风月场所寻人。 那位裴宁,白日做掌柜,入夜还在此处做乐伎,据说很受一些达官贵人青睐。 壮了壮胆,叶犹清迈步进了门,学着纨绔子弟的样子抽出折扇,啪一声抖开,低声道:我找裴姑娘。 那迎客的是个白面男人,脸上好像还涂了粉,此时扭着腰陪笑道:这位小官人,裴姑娘已有人约去了,如今正调试琵琶,恐怕 叶犹清没废话,往桌上拍了一锭银子。 小官人上楼,这就将裴姑娘给您带来!男人眼睛一亮,乐得转身便跑。 楼上是数个房屋,不知用什么做了隔音,进门后便清净不少,外面喧嚣纷纷不见,房中央摆着个方桌,桌上放了一些瓜果茶点,还有小盘的糖果子。 两个侍女给叶犹清上了茶,便弯腰退出去了,屋中很快只剩下叶犹清和辞柯二人。 叶犹清拿过茶杯抿了一口,便察觉了辞柯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于是侧目瞧她,笑道:你莫要多想,我只是来寻这位裴宁姑娘。 我只是奴婢,大姑娘做什么,奴婢怎敢多言。辞柯移开眼神,却不由得暗暗思忖这从未听过的名字。 门从外面敲响,叶犹清道了一声进。 随着浓烈的胭脂味道涌入,一个曼妙身影走了进来,穿衣大胆而张扬,一头青丝绾成发髻,怀中抱着琵琶,笑声比人先一步迎上,仿佛被拨响的铃铛。 她向着叶犹清行了礼,便道:这位小官人想听什么曲儿? 拿手的便好。叶犹清淡淡道。 瞧小官人便是贵客,奴家定让官人听得尽兴。裴宁咯咯笑着,从角落拖出一把椅子,身子一歪坐下,一首惬意的小曲儿便流泄而出。 叶犹清也不打断,就当自己是来听曲儿的,还附和地打着拍子。 一曲终了,眼前女子却忽然起身,将琵琶放下,扭着腰肢走到叶犹清身侧,替她满上茶水:奴家为何觉得,小官人有些眼熟。 何以见得。叶犹清挑眉。 不见得,许是官人面善。裴宁抿着红唇,忽然伸出手,去勾叶犹清的下巴。 一旁的辞柯樱唇轻闭,移开了眼神。 叶犹清放下茶杯,顺着她力道抬头,发现女子眼中并不带笑意,便知晓了什么,却也不说穿,继续笑眯眯看着她。 奴家不懂,官人为何对奴家如此执着,不惜裴宁上下打量叶犹清,找到此处。 随后,她眼中滑过一丝玩味,忽然扶着椅背,坐上了叶犹清并未坐满的一角椅子,看着便像是依偎在了叶犹清肩头。 奴家不过一介风尘,有什么值得官人喜欢?她道。 叶犹清正想正经些开口,却忽听另一侧传来轻呼,急忙扭头,却看见辞柯正捂着唇,后退一步。 叶犹清见她似乎很是痛楚,于是忽然起身,将还靠在她肩上的裴宁闪了一个踉跄。 怎么了?叶犹清问,随后捏住辞柯手腕,将之挪开,在她掌心发现了半个糖果子。 只见女子眼睫抬起,茂密睫毛下是深湖般的眼睛,眸光随着水波微荡,像是疼出了泪花。 牙疼。润泽的双唇微张,她道。 第38章 她怕 牙疼?叶犹清松了口气的同时, 伸手拉了张椅子,示意她坐下。 女子听话地落座,眉头蹙着, 手掌捏紧桌面。 张嘴。叶犹清说着,伸手勾着辞柯的下巴, 示意她抬头, 同时道, 裴姑娘,劳烦递一盏灯。 一旁的裴宁被彻底地晾在了一旁,她翘着长腿,抱着双臂, 凤目瞧着二人,神色复杂。 最后像是认命一般, 颇为不情愿地摇晃双肩起身,在窗边拿了个烛台,递到叶犹清手边。 小官人倒是雨露均沾。裴宁笑着哼了一声。 叶犹清回头看了她一眼,用鼻孔叹了口气, 将烛火移到辞柯身旁, 照亮了她的眉眼, 距离有些近,辞柯身上的脂粉香不断涌进鼻腔。 女子张着樱唇, 贝齿方方正正, 排成齐整的一排,同红润的唇搭配得甚是好看,唇上沾了一些方才的糖屑。 叶犹清忽觉的体内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竟令她不由自主想凑近。 她慌忙闭眼, 再张目, 便将那感觉压了下去。 叶犹清伸手拿过桌上的铜勺,伸进辞柯口中,将那颗明显有个小坑的牙推了推,女子顿时后仰,极低地嗯了一声。 那声音带着鼻音,很是好听。 果然长了龋齿,我不该给你那么多糖吃。叶犹清摇了摇头,直起腰背来,二人间距离顿时拉远。 我喜欢吃。辞柯舔了舔那颗牙,声音轻柔。 叶犹清责备地看她一眼,将装着糖果子的盘子推远了些,这才又转身坐回了座位。 小插曲结束,她也不想再装,冲着正抱着手臂看戏似的裴宁道:裴姑娘,你应当知晓我目的。 她伸手指向一旁的椅子。 裴宁眉毛扬了扬,似乎对她的开门见山有些意外,随后落座,用手撑着下巴,凑近去瞧叶犹清。 国公府的大姑娘,身份何等尊贵,不在闺房享乐却屈尊来我风尘女子之地,只是为了那入不敷出的破烂铺子?她翘着兰花指,捏了一枚茶糕,放在舌尖上。 是,也不是。叶犹清慢条斯理道,她转身打量起来屋中装潢,确是市井气息,不算干净,也不算雅致,来的人断然鱼龙混杂。 裴宁这样的性子,虽然在这种场所吃得开,但也不会少受欺负。 似乎看出了叶犹清的意思,裴宁笑容冷了些。 姑娘生得高雅,而我生于风尘,睁眼便是翠红楼,也在此处待了一晃二十年,我不知姑娘要我什么,只想说无论什么,您走眼了。裴宁说。 往后岁月,你还想一直待在此处么?叶犹清平静地说。 她清晰看见裴宁的笑出现一丝裂痕。 裴姑娘既然有心自己开店,便证明姑娘不愿久居于风尘,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不过是需要人合作,也不愿看人材埋没。 人材?裴宁忽然嗤笑,我不过一介女子,弹弹曲儿卖卖笑,博人一乐,算什么人材? 叶犹清叹了口气,她知道裴宁难以说动,但既然她往后有那样成就,便证明她有那样的心气儿。 乱世女子如浮萍,只是如今这心气儿,被命运和时代裹挟。 姑娘或许不信我,但不会不信银子罢。叶犹清说着,递给裴宁一个信封,裴宁狐疑接过,往里看去,凤目顿时睁得滚圆。 这是收我铺子的钱?她顿了顿,问。 不,是支持你成事的钱,这些你可随意支配,离开京城,采买人手店铺,具体的事宜都写在信里。待你一切筹备完毕,传消息给我,我会派人查看,并送去菜谱。 此处。叶犹清又拿出两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签字画押,你我以雇佣相算,报酬为分店分成。 裴宁似乎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消息,将那信封中的东西读了足有一炷香的时辰,才缓缓开口。 姑娘你为何信我? 许是觉得裴姑娘投缘,还有相信你是个生意人,生意人都知道如何获益最大,如何稳赚不赔。叶犹清温声道。 对于商人,再诚信的保证都不如给足了报酬,来得拉拢人心。 姑娘考虑考虑。叶犹清没有逼她给个答案,而是说着起身,往门边走去,辞柯跟在她身后。 对了,若是考虑清楚,便到金陵斋去寻那里的掌柜,随后收拾收拾,便可以动身了。叶犹清说完,开门出去。 裴宁仍坐在桌旁,低头看着那信纸。 门关合,周围顿时又是吵闹之声,那涂粉的白面男人还在楼下揽客,声音喊得震天响。 你为何会相信此人,不怕她拿着银子逃了?还是你贵女做多了,不知那些个银子于平民百姓来说,足够吃上半辈子?辞柯在她身后问。 此人聪明,她会知道拿了银子就逃和认真做事,两样的收获是天壤之别。你便当我是在赌,反正就算赌输了,也只损失些银子。叶犹清迈步下楼。 那你为何相信我,这么重要的谋算,却叫我听着?辞柯追着她下楼,声音闷闷地又问。 叶犹清停下脚步回头,二人险些撞上,辞柯连忙握住漆红的木栏杆,这才没让自己重心不稳地扑在叶犹清肩头。 叶犹清上下看着辞柯,清冷女子笑着时,能叫四周的风都温和些许。 那你可会出卖我?叶犹清笑问。 辞柯想也不想地摇头。 你可会骗我?叶犹清又道。 辞柯摇头的速度忽然变慢,直到停止,她捏着栏杆的手愈发收紧,顿时觉得心好似沉入深潭。 如今自己,算不算欺骗?恐慌感渐渐涌上四肢百骸。 不会吧,那你担忧什么,你说了信我,我便也会相信你的。叶犹清温柔回答道,抬高了手,将辞柯脑袋揉了揉。 叶犹清。辞柯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柔滑与媚意,今早姑母传来消息,说明日事成。 往日秦望一直在拉拢梁国公,你记得提醒梁国公,明日朝堂切莫多言。辞柯又道。 叶犹清了然,冲她颔首,心里对于明日多出一些紧张的期待。 秦望此人,也该为所作所为做出代价了。 入夜,叶犹清没带任何人,独自端了一杯茶水和点心,往梁国公的书房而去,门口小厮见了她连忙行礼,却被她嘘声屏退。 待小厮们离开门口守到院外,叶犹清这才抬手,叩响了门。 进。传来梁国公疲惫而又威严的低沉声音,于是叶犹清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迎面便是梁国公的训斥:承福,叫你整理今年各地上报的赋税,怎么如今才来! 叶犹清被他吼了一个猝不及防,脚步顿了顿,梁国公半晌不见人上前,不耐地抬头,见是叶犹清,神情才缓和了些。 犹清?梁国公惊讶道,随后瞧见她手里香茶,更是有些意外。 叶犹清猜想,往日的原主惧怕梁国公,想必也不曾来送过茶水。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23) 放下吧。梁国公叹了口气,示意叶犹清上前。 烛火在梁国公面上打出坑洼的阴影,老远便能看见眼下乌黑,看来梁国公并不是一个只凭着爵位贪图享乐之人,叶犹清想。 如此耗力之事,爹爹为何不叫属下做。叶犹清瞧着他手中厚厚一沓纸张,低声问。 我预向圣上上奏,减免常受蝗灾之地的赋税,分派下去颇为磨蹭,倒不如自己来。梁国公哼了一声,在面前纸张上记了一笔。 叶犹清点了点头,随后跪坐在他对面。 还有何事?梁国公抬起有些浑浊的眼睛,打量她问。 女儿前几日端午入宫,听得一些闲言碎语,本想着不好妄议政事,便没有开口,但如今左思右想,觉得需得告知爹爹一声。叶犹清谎言道。 梁国公没有开口,而是示意她说下去。 据说当年乱党之案,另有隐情,且这隐情还同秦小将军有关。叶犹清低声道。 梁国公眉头顿时拧在了一处,斥责道:乱党之案乃汴京重案,无人敢提,何人敢妄议至此,我怎么不曾听过。 女儿不知何人,但许是知晓爹爹常与秦家来往,故而风言风语不曾传进爹爹耳朵。叶犹清半真半假半是暗示地说。 女儿知道其中利害,但实在担忧爹爹,生怕爹爹被牵连,便不得不大着胆子言语两句。若有不妥,还请爹爹责罚。叶犹清低垂着眼道。 这招是辞柯教她的。 果然,梁国公方才严肃的神情又缓和了些,微微颔首。 罢了,看你一片孝心,我不责备,但是这种话万万不可在外去说,听到没有?梁国公道,随后继续低头处理事务。 叶犹清松了口气的同时,往他手上看了看,忽而笑道:天色不早,不如,让犹清帮您分担? 两个时辰后,月亮都被云雾遮了个彻底,叶犹清才揉着眼睛,甩着手回到自己房中。 房里的灯亮着,橙黄色的光透出窗子,看着十分温暖。 叶犹清开门进去,只见女子正坐在桌旁,用手撑着额头,听见动静才睁眼,随后起身。 你若困了便去歇息,不必守着。叶犹清解下外衣道。 不困。辞柯说着,将桌上还温热的鸡蛋羹往叶犹清面前推了推,抿唇道,大姑娘累了,吃点东西再歇下。 叶犹清确实饿了,见状眼睛亮了亮,笑眯眯坐到桌边。 一口香滑的鸡蛋羹入喉,浑身的毛孔都满足了一般张开,她抬眼,却看见辞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叶犹清问。 辞柯咬着唇,坐在叶犹清身边,双手攀上桌沿,似是有些踟蹰。 姑母说明日会传我去定罪秦望。辞柯说,满朝文武,我怕 叶犹清,今晚我能不能歇在你房里? 第39章 她的怀抱(二更) 她声音很轻, 像是试探,带着一些叶犹清不太懂的情绪。 叶犹清愣了一瞬,没有多想, 道:好。 只需有证据便可,为何要你在场?叶犹清有些不解。 总要有亲眷在的, 除去姑母外,我便是周家所剩的,唯一的人了。辞柯勾唇道, 她虽笑着,可这话听着多少有些悲怆。 灯火只留了一盏,叶犹清平躺在床上, 而辞柯睡在窗下的美人榻,身体屈着蜷缩在一起, 眼中被烛火照射出粼粼的水光。 叶犹清看着头顶承尘,耳中听着窗外树叶潇潇, 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会对辞柯的请求答应得如此自然而然。 也许又是同情心作祟, 她想。 一旁的辞柯没有出声, 像是已经睡着了, 叶犹清便也阖眼,任由意识渐渐沉沦, 进入梦乡。 过了不知多久, 叶犹清翻了个身, 由平躺变成侧卧, 身上的薄被也随之滑落一角, 露出大半的亵衣。 美人榻上动了动, 辞柯揉着眼睛起身, 轻手轻脚上前, 吹熄蜡烛的同时,将叶犹清肩头的薄被盖好。 她看着烛泪发了会儿愣,随后捂住心口,自从听到姑母传来的消息后,她一颗心便提着,从未放下来过。 她没有骗叶犹清,她确实害怕,苦苦忍耐这么多年,在仇人身边谈笑伪装,如今终于能够了结秦望,令她又紧张又惶恐。 不知明日会发生什么,不知一切是否顺利。 所以她不想一个人睡,如今能够令她安下心来的,只有叶犹清。 要是她能陪她就好了,辞柯想。 如此依靠一个人是不对的,她本该只是利用和接近,可是这几日,她渐渐察觉了事态的不可控,她已经不知自己到底是刻意地接近,还是心向往之。 她总能梦到自己被鞭打的那一日,还有在大雨中被追杀的那一日,亦或是水底挣扎的那一日,总有一双手拉她出水,喘息睁眼时,黑暗里闪过的都是叶犹清的脸。 冷清,温柔。 世上怎会有叶犹清这般的女子,肯一而再再而三地伸手相助,简直太蠢了。辞柯想。 你若是一直欺辱我便罢,只叫我恨你就好。她低声道,为何要变呢。 为何要帮我这般卑微、卑劣之人。 叶犹清的手开始乱动,辞柯被她拉住,挣脱不得,随后身子顺势歪斜,软躺在床上,不声不响,任由那双手将她紧紧包裹。 被这样抱着其实是不舒服的,但辞柯却觉得一阵阵的酥麻感从贴近女子的每寸皮肤冒出头,潮水一般涌遍全身。 一直恐慌提着的心,正在慢慢下沉,最后沉溺在温和的睡意里。 月光挣破云层,化为条条光束,均匀洒进房间,安逸得令人心醉。 翌日一早。 叶犹清醒来时,自己的手正呈现一个扭曲的姿态盘在身前,而怀抱里什么都没有,她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天光不甚刺眼,应当还不到时间。 可窗下的贵妃榻上已经空无一人,叶犹清心下一惊,急忙翻身下床,走出内室,只见桌上正摆着一张信纸。 姑母派内侍带我入宫,安好。 规整的楷书颇有风骨,看着便是辞柯的字,叶犹清这才松了口气。 睡前她还想着,以防万一,自己干脆亲自送她入宫,不过如此也好,周子秋应当有安排。 不如再睡个回笼觉,她想,谁料方坐回床上,便听敲门声响起。 拉开门一看,是个眼熟的府中婢女,朝她低着头道:大姑娘,门外有位宫里来的内侍说要见您。 宫中内侍?叶犹清有些诧异,随后点头道:带他进来。 不消片刻,前几日在周子秋身旁见到的那位朱内侍,便小跑着到了她面前,气喘吁吁地行了一礼,咧唇道:小的见过大姑娘。 朱内侍。叶犹清冲他点了点头,可是贵妃有何吩咐? 贵妃确有一事,想请姑娘帮忙。朱内侍陪笑道,随后凑上前,压低声音言语一番。 这般重要的事,昨日为何不叫辞柯同我说,偏等到这个时辰。叶犹清听完他说的,神色些微不满。 朱内侍见她愠怒,连忙弯腰,叹息道:贵妃早便猜想圣上不会轻易翻案,冤案涉及的是两家人,光凭辞柯姑娘一张嘴实在困难,需得嗣荣王的亲眷在场,同样咬定贵妃手里的才是真正的信件,方可有把握。 昨日贵妃怕辞柯担忧牵扯姑娘从而隐瞒,便今日一早要小的亲自告知姑娘,还说只要姑娘去了,秦望便必定获罪,姑娘不去,很有可能被他颠倒黑白,最后竹篮打水呐。 到时候,辞柯姑娘便危险了。朱内侍低着头道。 听他说完,叶犹清忽然笑了一声,眼神却凉凉落在朱内侍身上。 贵妃还真是,将我架到了火台子上,不烤不行。她眯着眼眸说。 先是说明她作为嗣荣王后人,理应出手,又生怕她不管不顾独善其身,便将辞柯搬出来,示意若是她不去,一旦翻案不成,辞柯便会落一个欺君之罪。 这女人当真周全。 半柱香时间,府门等我。叶犹清淡淡道。 皇宫今日很安静,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她坐着马车,侧门已被打点好,一路没有半点阻碍,就进了皇宫,将她拉到了正要散朝的文德殿外。 下车,周子秋正站在石狮旁,双手紧攥在胸前,一双杏眼中满是紧张,几乎红了眼睛。 她伸手来拉叶犹清,叶犹清能够感觉到她的手在抖。 我以为叶姑娘不会来。周子秋说,她今日依旧很美,只是未穿得华丽,反而一身浅色红衣,如同风中孤叶,凄美凋零。 贵妃理由齐全,我不敢不来。叶犹清面上没什么表情。 周子秋装作听不懂她言语,红唇勾起。 与此同时,大殿中一派威严,数百大臣一路排得齐整,头上长翅帽纹丝不动,谁都不敢出声,而皇帝一身绛纱袍,头顶着冠,胡须微抖,端的是勃然大怒。 宋都尉,你这是何意。皇帝轻轻开口。 陛下恕罪,老臣为当年陷害嗣荣王及骠骑大将军一案,上奏弹劾秦小将军。一发须花白的老臣跪在众臣之前,腰背虽佝偻,嗓音却无比洪亮。 二人通敌证据确凿,事情过去多年,宋都尉却旧事重提,成何居心!人群中有一顶长翅帽剧烈抖动,此时厉声呵斥,正是秦望本人。 不过若是旁人细看,便会发现他面色苍白,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样。 当年并非证据确凿,所有的证据都是秦小将军呈上,以及嗣荣王和骠骑大将军身边的官兵人证,然而此事刚刚平息,那些证人便一一死于非命,秦小将军不知么!宋都尉沙哑着声音,怒斥道。 你! 行了。一声呵斥从头顶传来,皇帝脸色颇黑,视线转向宋都尉,都尉是说朕听信人谗言,处置错了人? 宋都尉佝偻的身子颤抖一瞬,随后一字一句道:臣不敢。但当年二位大人确是被冤枉的,臣此次出任使节去往西夏,亲耳听西夏君主称赞二位大人有勇有谋,骁勇善战,为我齐国之栋梁。 臣有意试探,西夏君主对此事毫不知情。 那又如何,他国皇帝言语,岂能作为凭证!秦望说得唾沫飞溅,上前跪倒在一旁,还请陛下三思。 一旁还有其他官员对视一眼,上前道:他国皇帝之言确不可信,恐是挑唆我朝君臣关系,还请陛下三思。 秦望的眼神投到了梁国公身上,谁料梁国公目视前方,仿佛入了定一般,一句都不帮忙辩驳,同国公一党之人见他不出面,便也低头噤声,置身事外。 秦望的慌乱又多了几分,回头正要说什么,被那宋都尉抢了先。 陛下,老臣还有证据,恐得传一位女子来,乃是骠骑大将军之女,周辞柯。 皇帝眉头紧锁,盯着宋都尉看了半晌,最后缓缓抬手:宣。 殿门打开,一女子缓缓走进,一身藕色衣裙,发丝盘得齐整,朴素无华,却貌美惊人,她迈步穿过数百大臣,在诸位男人身旁,身躯显得十分娇小。 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皇帝也凝神看着女子,着实意外。 谁人都知周家生了京城第一美人,不料眼前这年轻女子,比起周子秋来也毫不逊色。 辞柯不理会周遭人的目光,她垂眸看着脚下,肩背挺直,笔直跪下。 臣女周辞柯,见过陛下。辞柯道,柔滑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你便是周辞柯。皇帝身体略微前倾,打量着女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什么证据,呈上来。 陛下,此女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善用美人计,您万万不能听她所言!秦望急声道。 辞柯眼神落在秦望身上,如同华美而剧毒的罂粟花,令秦望高大的身躯猛然一颤。 这眼神一转,女子声音响起:陛下,臣女曾被迫在秦小将军府中做近身奴婢,在秦府中发现了这些书信。 几张信纸被递到最近的大臣手上,几位大臣匆忙看了一眼,又跑上前交给皇帝。 据臣女所知,当年定罪我爹与嗣荣王的便是同样的书信,只是内容被秦望寻人模仿而篡改。这原本的书信中,半分都不曾提及所谓通敌之事!辞柯声音高了些,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下即便再纪律严明,殿内都不得不窃窃私语起来。 胡说,分明是你伪造了书信,谎称是从我府中发现,你好毒的心,可知如此可是欺君之罪!秦望伸手指着辞柯的鼻子,厉声怒喝。 辞柯忽然嗤笑一声,如同看傻子一般看着秦望,樱唇微张:秦小将军同我玩笑么?事发当年我不过十二岁,如何伪造出内容如此相近的书信? 秦望顿时哑然,他愤恨地将拳头砸向地面,随后面对皇帝叩头:陛下,臣是被冤枉的,陛下三思。 陛下,只要拿出当年书信比对一番,便可知何人在说谎!宋都尉同样叩首,高声道。 皇帝神情阴鸷,手上捻着那些信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来人,取书信来。他道。 皇帝身边的长脸内侍闻言,急忙小跑着离开,过了一段时间,才又拿着几封书信回来,小心翼翼道:陛下,都在此处了。 皇帝挨个儿翻阅着,随后看向辞柯:周辞柯,你说这一份,才是没被伪造的原文? 是,我爹的笔迹我自然认得,亦或是宋都尉,他在我爹和嗣荣王手下待了三年,同样熟悉二人笔迹,只看一份或许看不出,可若两相对照,便是证据确凿。辞柯声音平稳,一字一句道。 皇帝一双鹰眼紧紧盯着辞柯,看了好一会儿,才忽的抖了抖胡须,放松身体后仰:可朕觉得不必。 口说无凭,若没有确凿证据,七年前之事,何人又能说清。 辞柯闻言抬眼,不敢相信的同时握紧双手,险些将牙咬碎。 可是证据确凿,只要陛下彻查宋都尉一听急了,当场跪着往前几步,却被皇帝挥手打断。 上朝时辰已过,如今重要的是国事,这些旧案私下再提。皇帝摆摆手,起身便要离去。 如今谁都能看出来,皇帝并不想多管此事,故而无人再敢出声,激动的宋都尉也被侍卫按住,花白的胡子似乎都气出了红色,神情绝望。 陛下,陛下! 陛下,您要任凭冤案摆着,不闻不问吗?眼看着皇帝就要一走了之,女子愤怒清脆的声音似乎能够穿透大殿华丽的藻井。 皇帝停下了脚步,缓缓回身。 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敢对陛下不敬!秦望松了口气的同时,畅快地低声呵斥,随后伸手去掐女子脖颈,试图将她按倒。 千钧一发之际,殿门忽然半开,几名侍卫进门,拱手禀报:陛下,殿外有一女子,说是什么嗣荣王的后人,定要求见! 第40章 抱抱我 数百大臣齐齐回头, 随后蜂鸣般的议论声渐趋高涨,站在前排的梁国公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浓眉霎时拧成一团。 而此时那位宋都尉急忙大声喊道:陛下, 当年冤案是被小人诬告,迫害两大忠烈,牵连赵家周家数百人口,还望陛下多留片刻, 听后人一言!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24) 文武百官满堂, 议论声愈发明显,皇帝眼中神色翻涌,背在身后的大手暗中紧攥。 这时,那百官中又站出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嗓音沙哑道:陛下, 此事牵连甚广, 最好还是查明,以防被小人得逞, 逃之夭夭啊。 见他开了头, 便又站出几位大臣, 皆为当年跟随过嗣荣王和骠骑大将军的同僚,纷纷请愿, 其中不乏朝中资历极长的老臣。 太师所言有理。皇帝见事态已不可控, 便从嘴角挤出这么一句来,随后坐回龙椅, 脸色依旧低沉, 宣。 殿门打开, 深蓝衣裙的女子走入, 她视线扫过广阔的大殿以及密密麻麻的文武百官, 表情却风轻云淡,似乎并不为这样的场合所惧怕。 来者何人。皇帝双手放于龙椅,前倾细看,似乎认出了叶犹清,冠上的宝珠微微一晃。 而下面的梁国公,脸已是黑得如炭了。 叶犹清?辞柯低低惊呼一声,忽然一把将秦望推开,险些站起来,却被几个侍卫按住,被推走的秦望也呆滞在了原地。 而叶犹清没去看他们,她仿佛看不见场上混乱似的,稳步走到大殿之前,单膝跪地,后换成双膝:臣女叶犹清,见过陛下。 你是皇帝话说了半句,便好似想起了什么,了然道,赵家女儿是你母亲? 正是。陛下。女子声音清冽,回荡在大殿中。 你也是来为罪臣伸冤?皇帝忽的挥了挥手,命那些侍卫放开了辞柯,朕乏了,有何说辞,快些言明。 众目睽睽下,叶犹清又道:陛下可否许臣女看看那两份一样的信件? 皇帝挥手,便有内侍上前,将所有信纸交到了叶犹清手里,任由女子细细端详。 陛下,臣女敢以性命担保,这封普通的信件才是臣女祖父,嗣荣王亲笔。叶犹清忽然道,声音比方才大了不少,足以令整个大殿都听得清清楚楚。 信口雌黄,你有何证据!听秦望的声音,他好似快将牙床咬碎了。 叶犹清从衣袖中拿出另一叠信纸,高举起来:祖父边关征战之时,常往我娘身边寄去家书。其中清楚写明一年冬日,祖父于泷州亲征,被敌军砍伤右手筋脉,从此以后的字迹便歪斜许多。 而这封伪造的信件,依旧是笔锋有力,字字规整,一看便知右手从未受伤。若是陛下仍有疑虑,在场定有祖父左右近臣知晓此事。 她话音刚落,宋都尉便叩首含泪道:陛下,老臣也愿以性命担保,当年嗣荣王确是右手受伤,筋脉几乎断裂,落下病根,常会手抖。 对,这些才是祖父原有的笔迹,还请陛下过目。叶犹清双手呈上信纸。 皇帝看着手上厚厚一叠纸张,不言不语,眉头紧锁。 方才最先站出的老臣见状,忽的上前跪下,哑声道:陛下,如今才算是证据确凿,还请陛下先行关押秦望,细细审问,定能真相大白,还二位忠臣良将及其家眷一个清白。 其余老臣见状,同样纷纷上前:陛下! 秦望则呆住了,他跪坐在原地,似乎不明白事情为何便到了这一步,随后抬眼,目光犹如毒蛇,恨不得将獠牙刺入叶犹清和辞柯的咽喉。 叶犹清没有再开口,右手攥紧在身旁,她几乎能够听见周围的心跳声,辞柯屏住的呼吸,还有她自己心肺的剧烈撞击。 后背渐渐涌上一阵潮湿,皇帝依旧垂着眼,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大殿中渐渐寂静,令人窒息的紧张像藤蔓攀附蔓延。 过了不知多久,皇帝终于出声了。 来人,将秦望押去刑部,重审此案。 若诬告为真,即刻起恢复赵、周两家名号,追封爵位,归还封地。 散朝。皇帝淡淡说道,随后起身,带着一众侍卫内侍浩浩荡荡离开,与此同时,殿内沸腾,嗡鸣声撞击着几丈高的藻井,仰头看去,诡秘庄严的花纹如青天一般压下。 十几名禁军撞开殿门,皆身穿甲胄,踏着纷乱的脚步站定在秦望身旁,用麻绳将他五花大绑,拎将而起。 秦望忽然发出一串笑声,他歪斜站着,死死盯着辞柯,恶毒低语:你这贱人,就算我下了地狱,也要将你拖下去日日凌迟 他话没说完,脸上便挨了清脆的一巴掌,头被迫歪到一旁,一时头晕目眩。 秦小将军还是担忧自己活着的时候,会不会被凌迟吧。叶犹清摩挲着打红了的掌心,轻轻道。 辛苦诸位。叶犹清勾唇,对拎着他的禁军说,随后,男人高大的身影被十几个人簇拥着,拖出了大殿。 文武百官渐渐离去,叶犹清回头,对上了辞柯的一双泪眼,只见她正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似的滑落,几乎打透了衣襟。 那笑容畅快而明媚,她忽然捂住脸,顺势坐下,双肩颤抖着,呜咽声响起,像是一只困在陷阱里受尽了委屈的小兽,终于得以手刃猎人逃脱。 殿中很快空无一人,叶犹清没有言语,只是半蹲下来,在辞柯头上揉了揉。 再抬头时,红衣女人正站在殿门口,对着方才的白须老臣双膝一软,却被老臣扶起,二人说了些什么,老臣才摇头离开。 女人回首望着殿内,身后是万丈天光,容貌却被阴影笼罩。 颤抖的嗓音响起,穿过遥远的大殿门口,细细微微传入叶犹清耳内:谢谢。 叶犹清没有立即出宫,她沉默着跟在辞柯和周子秋身后,看着辞柯一步三回头,被周子秋拉着回到秋水殿。 来人,上酒。周子秋笑言,随后接过春红手里的酒坛,亲自满了三杯,递给辞柯和叶犹清。 叶犹清摇了摇头,推回了她手中的酒杯,道:贵妃小酌即可,事情还未结束,不宜如此。 对,事情还没结束。周子秋跌坐在矮几旁,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不管如何,都多谢姑娘填的几句话,才替本宫斩除大患。 姑母!辞柯上前夺她手中酒杯,谁料没夺下来,还被灌了一口,满目通红地咳嗽,叶犹清无奈,倒了茶水给她。 叶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十分不择手段?周子秋红唇笑着,酒渍在她唇边晶莹,让辞柯冒险不说,还拖姑娘蹚这趟浑水。 叶犹清不置可否,瞥了一眼旁边脸色忽然苍白的辞柯。 姑母。辞柯忽然开口,眼里带着一丝慌张和警告。 周子秋看了她一眼,又笑出声来,指尖撵转间,已是又吞了三杯酒下肚,醉意袭来,还往辞柯口中倒了许多。 辞柯,结束了。周子秋揽着她肩膀,轻轻道。 辞柯眼神暗了暗。 不知喝了多少杯,叶犹清只知殿中酒味浓得呛人,桌上酒壶忽然落下,叶犹清抬手接住,稳稳放回桌面。 叶姑娘,辞柯同你 周子秋话没说完,嘴唇忽然被一只手捂住,被醉意侵蚀的身躯无力地挣扎了一下,仰躺在辞柯肩头,合眸睡去。 辞柯放下捂住她嘴的手,抬眼看向叶犹清。 叶犹清松了口气,她只觉得这座大殿几乎令人窒息,于是起身,才觉得空气清透了些许。 辞柯伸手环住周子秋,半是拖半是抱地将她安置在内室铺了白色毛皮的床榻上,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吩咐一旁的婢女道:好好照看贵妃。 见春红应下,她才回到中堂,重新盘膝坐下,纤手拿起桌上酒杯,倒入唇中。 抱歉。她低声说,将你牵扯进来。 无妨,嗣荣王确是我亲人,我理应如此。叶犹清温声道,她伸手想帮辞柯擦掉落在她下巴上的酒,却被辞柯偏头躲开。 半空的手忽然僵住,叶犹清垂眸,将手收了回来。 辞柯却忽然意味不明地勾唇,这个角度看,叶犹清才发现她笑起来,唇边会有极不明显的靥涡。 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府?叶犹清看了看天色,道。 辞柯面色变了变,想说什么却没开口,只是点了点头,扶着矮桌起身,却忽然捂住额头,软如水藻的身子飘忽着向另一边倒去。 叶犹清连忙伸手捞住她肩膀,将人扶了回来。 头晕。女子似是委屈一般,软声道。 叶犹清愣了愣,看来辞柯酒量不多,随后温声问:要么你今日便在宫中歇下?也好照顾贵妃。 不。辞柯摇头,她抬起脸来,香甜气息几乎可以洒在叶犹清唇边,今夜我还想歇在你房里。 她这嗓音除去魅惑外,还带了一丝叶犹清看不懂的怆然。 带我回去,好不好。辞柯说着,手臂蛇一般攀上叶犹清的手臂,她半仰着头看向叶犹清,许是醉了,眼睛眯着。 叶犹清不太喜欢同人这么挽着胳膊,可是这个人换成辞柯后,她非但不排斥,还觉得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好。她温声道,还能走么? 辞柯忽然放开了她的手,摇摇晃晃走出殿门,叶犹清叹了口气,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面前的女子脚步虚浮,左摇右晃。 二人就这么慢慢悠悠出了宫,艳阳洒下光辉和热量,因着午时,街上人影寥寥,只看两个女子一前一后走着,前面的时不时歪斜着往树上撞去,后面的伸手将她拉回直线。 辞柯。眼看着辞柯再一次走向一棵老槐树,叶犹清无奈伸手,本打算拉住人的胳膊,却不料对面女子温热的手指一滑,滑进了她的掌心。 叶犹清忽觉得一阵心慌,却没将手抽走,低头看着那白嫩的手掌张开,准确地塞满了她每个指尖。 十指相扣。 奇怪的心慌愈发明显。 你醉了。叶犹清深呼一口气,道。 许是今日高兴,故而醉得快了些。辞柯笑道,眉眼灵动,睫毛蒲扇一般闭合,再睁开,她剩下的手臂忽然攀上了叶犹清的肩头。 女子散发着馨香的唇瓣近在咫尺,叶犹清不知怎么,辞柯便距离她这般近了,近到似乎一低头便能碰上她粉嫩润泽的唇。 叶犹清觉得自己被人定住了一般。 叶犹清,最后一次。辞柯忽然道,只是声音黏糊,叶犹清没听清。 什么?叶犹清皱眉道。 抱抱我。辞柯迷迷糊糊道,然后唇瓣猛然凑近,堪堪擦着叶犹清脸颊而过,落在了她肩头。 第41章 我喜欢她 女子均匀而浅淡的呼吸声从耳边传来, 叶犹清一阵恍惚,手停在了半空, 直到辞柯的身体正在沿着自己的胸腔下滑,她才反应过来似的,慌忙将人抱住。 辞柯?辞柯?她小声唤道,无人回应,似乎睡着了。 往后可不能再许你喝酒。叶犹清闷闷道,叹了口气,将人甩到自己肩头, 任由两根手臂从肩头垂下,随后腰部用力, 将人背了起来。 女子身体并不重,只是软绵绵的不好背, 叶犹清便只能放慢脚步,走了不知多久, 只看太阳已从头顶偏西,这才望见了国公府的大门。 门口守卫见了叶犹清本想行礼,谁料又瞧见她背上辞柯,动作一滞。 开门。叶犹清低声道, 二人这才慌慌张张将门打开, 看着叶犹清的背影, 面面相觑。 随后,国公府大姑娘背着一个奴婢回府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然而叶犹清不管这些, 趁着梁国公不知所踪,她便背着辞柯偷偷溜回了自己的院落, 赵卿柔和琴心许是在府中花园晒太阳, 故而院中无人。 叶犹清松了口气, 轻手轻脚摸回了自己的房间,将辞柯放在床榻上,扶她躺下。 女子脸色微红,酒还未醒,叶犹清替她盖上薄被后本想离开,却见女子粉唇不知何时出了血,一时愣住。 方才怎么不见。她蹭了蹭手,低头用指尖将血渍抹去,那里有一小块伤口,像是被牙齿咬出来的。 睡梦中的女子忽然伸出舌头,本想舔舐嘴角伤口,谁知叶犹清指尖还在那里,被那灵巧舌尖碰了个正着。 仿佛火山冲破山巅,叶犹清顿觉什么东西从心口一路冲向了天灵盖,她连忙踉跄而起,后退几步撞在了妆奁一角,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将掌心在脸颊蹭了蹭,叶犹清自语道:许是方才紧张,还未和缓。 还好辞柯未醒,她呼出几口气,使得心跳平稳下来,随后无声出了门,将门合上。 而她身后的床榻,女子忽然翻身蜷缩,眼眸微睁的同时,将指尖放在了唇边,轻轻摩挲。 叶犹清还忧心秦望消息,心思极乱,便一路绕进书房,抄写之前没有抄完的菜谱,企图让心静下。 顺便等待梁国公回府,想从他口中打探一番。 奈何从白日写到天黑,梁国公都未回府,笔下菜谱也没见增多,叶犹清只得放下笔,将拇指按在太阳穴揉了揉。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想。 方才点的烛火没了蜡,渐渐凋残,火光也愈发昏暗,晃得人困倦,她索性放下笔,闭目养神。 这一闭眼,整个人便落入黑暗中了。 翌日清晨,叶犹清是被大力的开门声吵醒的,此时她正趴在桌案上,手臂酸麻,早已没了直觉。 嘶叶犹清嘟囔了一句,挣扎着起身,听得身上骨头咯吱咯吱响了好一阵,这才恢复正常。 眼前烛台上蜡烛还未燃尽,烛泪好似冻结的瀑布,雪白洒下,枝枝蔓蔓粘上光滑的红木。 昨夜不就烧没了么?叶犹清暗自道,随后皱眉,按摩那根好似橡皮筒子似的胳膊。 大姑娘,今早到处寻不到您,可吓死琴心了!风风火火的少女几步跑来,将手中茶水放在桌上,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叶犹清安抚地冲她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昨夜国公可有回府? 琴心眼珠转了转,随后摇头:琴心今早找不到大姑娘便去问守卫,守卫说姑娘昨日便回来了,但是国公不曾,想必是朝中有要务缠身。 叶犹清思绪放远了些,随后颔首。 秦望此事牵扯太多,秦望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能完全放心。 手臂恢复了一些,叶犹清慢慢起身,却忽然发现手下按着的纸张,忽的变厚了许多,于是低头一看,顿时愣怔。 只见她不过是抄写了个开头的菜谱,如今已完完全全写好,齐整地摆在桌上,还分门别类做了标记。 上面的字是小楷,很是清秀规整。 辞柯?叶犹清喃喃道,随后绕开琴心,大步跑出门外,一路跑进内室,推开门。 门内空荡荡的,床榻整齐铺好,好像不曾有人睡过,桌上插了新鲜的花束,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掩盖了残留的脂粉味。 叶犹清顿时觉得心沉了下去。 她沉默了半晌,迈步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一封信,铺开信纸,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字:展信安。 信不长,唯有寥寥几字,多半是感谢,读来甚是疏离。 也是,事已毕,不会再有人要杀害于她,她离开了也是必然,何况待平反后,她也是那京中贵女,又有贵妃傍身,何须再跟在她身边呢。 自己早该想到的,不过就是没想罢了。 叶犹清状似轻松地放下信纸,身后跟来的琴心看见她脸色不好,便也拿过信,看完后,嘴巴气得鼓了起来。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25) 大姑娘,我就说这狐媚子不是什么好人,如此看来,她不过就是装得乖巧,利用姑娘罢了 琴心。叶犹清低声将她打断,语气有些严厉。 琴心顿时住口,粉唇抿了抿,眼睛垂下,手在身前捏着,红了眼眶。 叶犹清顿觉头疼,她无力地扯了把椅子坐下,语气柔和了些:抱歉。 大姑娘斥责奴婢也是应该的。琴心抹了抹眼睛,奴婢只是觉得,姑娘像是很难过。 叶犹清有些讶然,自己竟,难过么? 难过辞柯说走便走,还是难过她昨日还是那般勾魂夺魄,今日便冷淡疏离? 其实细细想来,辞柯所作所为不过是如她说的,一场交易,可自己却生出几分不平和怨气,这是为何呢。 叶犹清很少有想不通的事,她忽的长叹一口气,抬头便已收去所有思绪,笑着将琴心拉过来,替她擦掉眼角水汽。 好了。走便走了,今日我去金陵斋,你在府中照顾母亲,一旦有什么消息,便唤人去找我。她轻轻道。 洗漱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清爽利索的束袖长衣,便出了门,去寻十里练功,幸而十里昨夜不曾饮酒,今日还醒着。 二人在后院各拿了一把长剑,只见十里身量纤长,手骨柔软,却将一把不算轻的剑舞得雪花一般,剑气满院窜荡,打落不少绿叶,翩跹纷飞。 叶犹清有样学样,却总不见精髓,还慢了半拍。 只听哗的破风声,十里的长剑停在了叶犹清咽喉处,二人同时停了动作,十里吹去额角碎发,手一松,剑便下落,叶犹清伸手抓住剑柄。 十里叹了口气,从墙头抓下一壶酒,往嘴里灌了一口,浅色的眼睛看向叶犹清。 你今日怎么回事?教你的如何运功全忘了,招式也漏了许多。 抱歉。叶犹清叹息道,将两把剑靠在树上。 不必抱歉,你心中有事牵扯。十里说着,辞柯呢? 叶犹清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吞了两口酒下去,才道:她走了。 昨日之事后?十里忽然笑了一声,修长指尖拈下一片叶子,任风吹走。 叶犹清来时便将事情告诉了十里,本以为她会担忧贵妃,谁料她只是淡淡笑了笑,便没再提起。 对。叶犹清颔首。 小清,你知道么,有时我见了辞柯,总觉得像是看到了当年的周子秋。但只是一瞬,往后便知她们二人截然不同。 周子秋在辞柯的这个年纪,还是这京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第一美人,可辞柯不是,她已当了七年的奴隶。 所以辞柯比周子秋要复杂许多,对自己也够狠,能忍耐常人之不能忍,故而她心思也很多,谁都猜不透。 可我觉得她挺简单的。叶犹清想起了往日全身心信赖原主的辞柯,小声道。 十里含笑看了叶犹清一眼,忽然靠在她身侧的墙面上,凑近问:小清,你喜欢她吗? 喜欢?叶犹清下意识点头:挺喜欢的。 十里方才还兴致勃勃的神情立马转为失望,她懒洋洋抬头,将好看的头颅摇了摇。 罢了,木头脑袋。十里没精打采道,你既然想她,入个宫也不费事,大不了当面问问,免得练功都分心。 叶犹清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辞柯有些物件没拿走,我寻个日子给她送去罢了。 十里张了张口,最后将话语吞了下去,摆手示意她继续拿剑。 看着叶犹清的身影轻快了些许,十里眼神有些复杂,自语道:想见面还找个借口。 因为昨日之事,许久颇为平静的皇宫和官场暗潮涌动,许多大臣三两成群,暗自商议了一夜,清白的作壁上观,当年跟风奏过折子的则人人自危。 那诸位当年同嗣荣王和骠骑大将军同上过战场的老臣,则连夜再书奏折,按上血印,似乎要以性命相逼。 据说当夜御书房亮了一夜的灯,翌日便下令彻查,此时当年推波助澜的大臣纷纷倒戈,称自己受了秦望假造书信的蒙蔽,求皇帝开恩。 仿佛一夜间换了天地,不过两日,皇宫便降下旨意,嗣荣王同骠骑大将军洗脱罪名,赐予谥号,归还宅邸封地,其家眷同时免罪,补偿以金银。 而罪臣秦望,赐绞刑。 刑部大牢。 空气潮湿,石壁洇开水色,触底之处长满了苔藓,偶尔落得几片灰暗干涸的红,血腥味浓重而弥漫。 严密的牢房中,一头发散乱的男子瘫坐在墙角,脸色阴沉地看着自己脚上镣铐,似乎想到什么,露出诡异的笑意。 轻巧的脚步声传来,有人袅袅走近,停在牢门外,雪白的衣衫同阴暗牢房格格不入。 贱人!秦望抬头,咬牙怒喝,脚上镣铐发出嘈杂声响,费力地站起身。 而门外女子听了他言语,却好似没听到似的,反而勾唇,看得秦望后背发凉。 周辞柯,你竟如此恶毒,你利用我,将我哄骗得团团转!像你这般不择手段,谎言连篇的人,怎么有脸活着!秦望压低了声音,仿若毒蛇嘶鸣。 秦小将军别急。辞柯依旧樱唇扬起,她居高临下看着秦望,仿佛看着一具尸体,你会比我先死。 我今日,便是要看着你,如何赔我全族的人命,如何被绳之以法,方解心头之恨。辞柯笑眯眯道,眼眸弯弯,她忽然退后一步,几个身穿甲胄的禁兵不知从哪而来,打开牢门涌入。 秦望眼中闪过恐慌,他急促向后退去,然而身后是坚硬的墙壁,退无可退,最后被强行压倒在地,有人拿出麻绳,快速在他脖颈缠绕。 不要,不,周辞柯! 他忽然嘶声喊起来:周辞柯,你以为你们赢了!你蛇蝎心肠,注定会被人厌弃,你此生不配被任何人怜悯! 你等着,你和姓叶的,你们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 你也知晓世上会有报应啊。辞柯笑得红了眼眶,她声音忽如耳语,报应来了。 男人断气般的呼喊声由凄厉变得微弱,最后悄无声息,辞柯攥紧了双手,眼眸一下未眨,似乎要将这恐怖的画面刻入心中。 终于,随着一声重响,辞柯身子一软,后退几步靠上墙壁,右手抚上肩头,似乎将自己抱紧。 冰冷的牢狱气息将她环绕。 爹,娘,兄长,辞柯和姑母替你们除去一个仇人。 你们可以安息了。她轻轻道,随后直起腰身,眼神恢复冷硬,大步出了牢房,雪白的裙摆在身后摇曳。 走出刑部,便见华衣女子站在宫墙下,身后两排宫人,面上妆浓,看不出她神色。 姑母。辞柯走近,低声道。 他死了?周子秋眼中闪烁着天光。 辞柯点头,随后微微闭眼,方才那一幕在眼前久而不散。 那便好。周子秋说得寻常,好像秦望死了不过是件小事,随后伸手搂过辞柯的肩膀,同她说起了不相干的天气。 话语说着说着拐了个弯:你就这么挥手离开国公府,叶犹清没说什么? 辞柯眼神暗了暗,讽刺地勾唇,道:不曾。 周子秋颔首,似是松了口气,随后又试探道:但这几日,你总愣神,莫不是 只是累了。辞柯摇头。 那便好。周子秋笑得嫣然。 我这般的人,在她身旁才对她徒增连累。辞柯睫毛垂下,掩去眼底神色。 周子秋虽在笑,但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担忧,二人走到御花园,她才又开口确认:所以你真的不喜欢叶犹清? 不喜欢。辞柯闭眼道。 那便好。周子秋道,在她肩头拍了拍,回秋水殿吧,你方才不在时,她来求见了。 第42章 你在躲我 大殿中, 叶犹清正百无聊赖地坐着,看着眼前茶水上的蒸汽渐渐稀薄,一旁婢女上前要替她换上新茶, 被她伸手阻挡。 不必了。叶犹清说道, 转而去欣赏桌角火红的石榴花,星星点点露珠坠于其上, 啪嗒落下。 秋水殿的檀香寻绕在身周, 不知何处传来乐声, 直叫人昏昏欲睡。 她昨日便听说了秦望被定罪的消息, 欣喜之余, 便想来瞧瞧辞柯,顺便如她说的,送上落在国公府的物件。 梁国公回府后便对她大发雷霆, 斥责她私自行动,不顾全大局,胆大妄为,还险些关了她禁闭, 亏得赵卿柔在一旁苦心劝说, 梁国公这才作罢, 只将她关了两日了事。 如今才刚好出门。 身在古代就是这般,极易不自由,叶犹清叹了口气,幸而也不是全无好事, 昨日阿狗通过琴心送来消息, 说裴宁已然同意合作, 今日便动身南下, 去往其余富庶之地。 殿外传来婢女福身问好的声音, 叶犹清顿时从困倦中清醒,随后起身,看着周子秋缓步而入,带着晚春蒸腾的热气。 叶姑娘,等乏了罢。周子秋含笑道。 无妨。叶犹清摇头,往她身后看去。 辞柯不愿进殿,在院中候着。周子秋状似无奈,下巴朝着殿外扬了扬。 叶犹清走到门口,才看见辞柯身影,一身白衣立于火红的花树下,正抬头看着什么,侧脸流畅,被日光照出金色的光晕。 叶犹清慢了脚步,不知自己为何会紧张。 辞柯。她轻声开口,唯恐惊扰这恬淡。 叶姑娘寻我何事?辞柯回眸,她是笑着的,但却说不出得平静,好似面上蒙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叶犹清觉得自己舌头有些打结,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抬腿上前:没什么,只是将你落在府里的东西送来。 没什么重要的物件,叶姑娘丢了便是,何须跑上一趟。辞柯唇角翘着,狐狸眼弯弯。 都是贴身东西,不好私自处理,还是送回好些。叶犹清淡淡道,她又往前一步,清晰看见辞柯微微后退,始终同她保持相当的距离。 叶犹清心中忽的升起不满,便又往前走了两步,这下辞柯身后抵上了树干,后退不得了。 女子含笑的眼睛也低垂下去,道:叶姑娘这是做何。 叶犹清打量着辞柯,她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这般有意的躲避疏远,傻子才会看不出。 怎么回事。叶犹清温声道,你在躲我。 我没有,我虽恢复身份,可待在姑母身边不好出宫辞柯低低道。 我是说现在,你在躲我。叶犹清自知自己越是生气便越是平静,语气也无甚波澜,她没有再往前逼迫,而是静静站在原地,伸手撩开挡在二人面前的花枝,让辞柯的眉眼完完全全暴露而出。 她眼眸闪过一丝慌乱,好像不愿看叶犹清似的,始终低着头。 叶犹清深吸一口气,她实在是有种伸拳头打棉花的错觉,何况她根本就不能打。 辞 叶姑娘。辞柯终于提高了音量,她挥手将叶犹清的手推开,让那花枝再次垂下,好挡住对方面容。 我不是奴婢了,你不要再命令我。辞柯冷然道,脸上的笑容都收去了,纤腰一转,整个人沿着树干,转到了另一侧,背对叶犹清。 身后久久无声,最后是一句浅浅的抱歉。 又过了许久,辞柯听不见动静,才越过树干回头,身后早已空无一人,一朵火红的石榴花被扔在地上,上面有被手指捻出的痕迹。 好像一朵空了一块的心。 方才还颇为疾言厉色的女子,如今慢慢蹲下身,将那朵花捡起。 你无需抱歉。她小声自语,带了浅浅的啜泣,不好的是我。 脚步声响起,还有裙摆拖过落叶的哗啦声,辞柯连忙抬头,入眼的却是周子秋,她顿时移开眼神,将险些渗出的水汽眨掉。 姑母。她道。 目睹了一切的周子秋面上有几分心疼,她轻抿着红唇,睫毛盖下,挡去些眼神,随后低下头,拍了拍辞柯的肩膀。 其实你不必如此斩断牵扯,我瞧那叶姑娘似乎并无他意。 辞柯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必须快刀斩乱麻,她恐她会忍不住。 与此同时,叶犹清冷着脸,大步走在宫墙下,路过的宫人见了她脸色,偏是连个好都不敢问,纷纷退避三舍。 叶犹清就这么一路疾风一样走出皇宫,没有回府,也没有去金陵斋,而是在坊市里寻了个露天的酒家,要了一壶酒,一个人喝了起来。 一壶米酿下肚,才觉得满心烧灼感下去了些,烧的反而是胃了,于是长叹了口气。 白日的坊市多是些江湖人,时不时有几个赤膊大汉背着马具走进,破锣嗓子喊得震天响,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小贩极多,烟火气十足。 叶犹清看着路边一对男女吵架,看入了迷,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然而身后赤膊大汉们的言语声忽然一个赛一个吵,总往她耳朵里钻。 迫不得已,叶犹清转移了注意,耳朵往那处伸了伸。 你们听说没有,嗣荣王的事?破锣嗓子道。 你得消息晚了,二人被平了反,官府都贴了告示!一旁有人不以为意。 诶呀,此事哪个不知道。破锣嗓子将马具扔到地上,压低声音,我讲的是,上面忽然派出禁兵,往黄龙山去了。 黄龙山?闻者皆是大惊,高喊一声后,被破锣嗓子拍了脑壳,吃痛噤声。 小声点,此事乃是机密,若敢透露出去,当心挨刀子!破锣嗓子低低道。 奈何叶犹清坐得近,耳朵又灵,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禁凝神,倒了杯酒,假意低头去喝。 黄龙山不是接近西夏的地界吗?西夏多年无乱,难不成又要打仗?有人疑惑道。 并非打仗,派去的只是一小队官兵,应当是去找什么东西。 你哪儿听的消息,靠谱吗?被打了的人同样疑惑道,满脸的不信。 呸,我传出的消息何时错过,莫忘了老子妹婿是何人,专替皇家看军营的,比真金还真。破锣嗓子往四周看了看,而且,似乎还同嗣荣王有关。 嗣荣王不是死了七年了,总不会再活过来? 不是嗣荣王本人,反正就是同他有关,其余的我也不清楚。诸位就当听个乐儿,少往出说。破锣嗓子说罢,拿起桌上酒碗,来来来,喝酒喝酒! 那边依旧吵闹,叶犹清揉了揉耳朵,将一口没喝的酒杯放下,盯着眼前的街道出了神。 这几日,她不禁有了大胆的猜测,自己脖子上的风华坠,恐怕真的便是召集那失踪铁骑的信物,那么秦望一心想求到风华坠,便是也想收编那队铁骑? 她忽然想到了原著,秦望最后确实带兵去往边关,屡战屡胜,还获得个小战□□号,这么说,便很有可能是抢了原主的风华坠,先一步寻到了那队铁骑? 她不禁揉了揉眉毛,这么一来,事情便更为诡谲,如果皇帝忽然得知了那队铁骑的去向,消息便很有可能来源于秦望。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26) 万一秦望后来知晓了风华坠便是原主送他的定情信物,那皇帝也会知道。 想到这里,叶犹清凝了眼神,虽说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测,但是自己的计划也需快些提前。 万事诡谲多变,何况她早已适龄,定会被逼着婚配,没有秦望也会是旁人,不管皇帝或是太后哪一个指婚,她便是逃都逃不得。 何况距离书中赵卿柔死去的那个冬天,已经不过一年半,对了,还有辞柯。 命运这艘大船注定朝着风暴前行,但是这次有她在,她会努力改变航向。 喝光了剩下一点酒,叶犹清往桌上扔下几个铜板,便起身离开了。 府中很平静,她在赵卿柔房中陪她说了会儿话,眼看着赵卿柔面色越来越红润正常,往日瘦弱的身体也重新丰满起来,她心中顿觉欣慰。 晚上回房,热水沐浴一番,洗去身上燥热,便沉沉入睡。 梦中却并不平静,全是些残破的片段,陌生的山林,女子在野兽的爪牙下哭泣挣扎,依山傍水的行宫内,歌舞升平。 众人欢喜举杯。 红衣女子从山崖坠下,刀剑叮当中,柔软的身躯怆然落入云雾,隐匿不见 叶犹清顿时惊醒,身躯弹起,猛然掀开薄被,睡前洗干净的身体满是汗水,她大口呼吸着窗外吹入的夜风,等待心跳平静。 虽说只是梦,但是每个画面都太过真实,俨然是从前看过的原著的片段。 可那不是明年夏天么,为何如今会这般慌张。 叶犹清嘟囔着,擦去额头汗水,重新躺下,可辗转反侧如何都入不了眠,心里总像是吊着块石头,只觉得岌岌可危。 最后,她还是暗骂了一句,披衣起身,看屋外月色正好,便穿好衣裳,出了门一路溜达,同往常一样走到了金陵斋门口。 大门没锁,她便推门而入,进门便闻得浓郁酒香,心知定是十里又下了酒窖,便往后院而去。 果不其然,酒窖的门正大敞着,闻着便十分醉人,叶犹清轻手轻脚走进去,便在一堆堆的酒坛子旁看见了一身黑衣。 似乎听见了动静,十里警觉地翻身起来,正去摸腰间的刀,却借着门外月色看清了叶犹清的身形,松了口气。 小清?她讶异道,深更半夜不在府中睡觉,来这里做何? 睡不着。叶犹清走到她身旁,从她手里拿过已经偷偷装满的酒壶,往口中灌了几口,古时的米酒喝着并不会太烈,反而有种带着酸味的香醇。 心里有事?十里笃定道,走到门外台阶前坐下。 叶犹清想起了自己的梦,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过几日入夏,皇帝会去行宫避暑,辞柯和贵妃恐怕会有危险。 第43章 她出丑了 月光下, 叶犹清能够清晰地看见,十里不同于中原人的浅色瞳孔迅速动了动。 怎么回事。十里很快便不见了带着醉意的模样,她双目炯炯, 在灯火下凝神看着叶犹清。 每年夏初开苗之时, 皇帝都会带着一众妃子近臣去往西京洛阳白马寺附近的行宫,旨在避暑祈福,贵妃正是得宠, 定会跟随前往。 行宫不比皇宫,四周幽静无人,附近只有古刹山林,若有人要加害, 十分便利。叶犹清认真道。 十里将她话品味了一番, 悠悠道:可每年都会如此, 周贵妃也不曾少去,她心智聪慧, 应当不会出事。 确实。叶犹清想, 她垂头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脑子因为方才的梦而混混沉沉的。 说白了只是个梦罢了,但她想起了辞柯,总觉得一颗心放不下去。 十里也望着一轮明月,不知想着什么,二人一同沉默了半晌。 你今日去见了辞柯?如何。十里问。 有点怪。叶犹清老实回答,她有意疏远我, 我白日里还为此气闷。 十里了然地点了点头, 没再开口, 反而起身走到院外, 拿了两把剑, 扔给叶犹清一把,朗声道:既然睡不着,便当是晨起练功,你如今这三脚猫功底,可打不过几个人。 叶犹清刚伸手接过剑,便看寒光自头顶而来,她急忙挥剑去挡,很快,院中剑色混着月光,铺满了一片白茫茫。 汴京千万门户,皆在月色下酣睡。 之后几日,叶犹清没去见辞柯,她每日依旧很是忙碌,总觉得时辰不够多,于是每晚去找十里练功,白日里筹划产业。 裴宁的速度很快,没过几日便传信来,说是一路南下,相好了几个铺面,叶犹清便请十里帮忙,快马送去了菜谱和进一步的规划。 十里敲了她一笔不小的银子。 另外还有好事,嗣荣王生前的部分宅邸封地终于归还,而因为嗣荣王一干亲眷死的死,逃的逃,财产不知何去何从,最终被送到了赵卿柔和叶犹清的手上。 叶犹清还为这笔意外之财而兴奋了整晚,虽说已被公家贪去不少,但还有几处偏远地界的山庄田地值得一用。 她不禁感谢自己落在齐朝,女子即便出嫁,可若宗亲皆故,依旧享有继承权。 不知不觉,汴京便悄然入了夏,街上繁荫更浓,时而已有蝉鸣,艳阳终日黄澄澄压着,很快便及了盛夏那般炎热。 皇帝一年一度的行宫之行也如期而至,皇宫早早便备好车辇护卫,三百里内禁军开道,将官道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待皇帝动身。 叶犹清虽不再做那个梦,然而日子越近,她越是心乱如麻,手下算的账目也写错了好几张纸,于是干脆书信一封托人送进了宫,告诫辞柯或有危险,让她想法子带着周子秋逃去行宫之行。 如此一来,心中才安稳些。 这日,她正热津津地在书房坐着,便听门外琴心匆匆忙忙的步伐,随后便是急促的敲门声。 进。叶犹清擦了擦额前汗水。 大姑娘,宫里方才来了人,说要见姑娘!琴心一副慌张模样。 宫里来人?叶犹清第一反应是周子秋,但是看琴心攥紧衣角的手,便知来的定不是寻常宫人,于是沉下心,起身出门。 人在前院,叶犹清老远便看见一张颇为熟悉的长脸,原是皇帝身边的长脸内侍,头顶着黑帽,阵仗十足,手中捏着张烫金的帖子,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叶犹清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心中警惕起来。 皇帝找她?绝不是什么好事。 停顿了片刻,叶犹清才继续迈步,走到那内侍面前,微微点头:总管。 叶姑娘。长脸内侍笑得一脸褶子,随后弯着腰,将手上帖子递给叶犹清,在下今儿个来是替皇上传个信,邀姑娘后日一同前往洛阳行宫。 叶犹清神色一凌,随后勾唇,并不接那帖子,温声道:臣女不过一届官宦之女,怎能当得起圣上相邀? 姑娘这是哪儿的话,只要圣上邀您,你就当得起。何况姑娘如此惊才艳艳,京城哪家姑娘能比得上?长脸内侍将双手举在她眼前,并不为所动。 姑娘,可别拂了皇上的面子。 此话一出,叶犹清便知道,这帖子她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了。 总管辛苦。她双手拿过帖子,示意琴心上前往内侍手里放了些东西,只觉得手中烫金的纸张无比得沉。 长脸内侍接过银子,冲叶犹清鞠了一躬,便告辞离去。 叶犹清低低骂了一声,将帖子打开,浏览其上咬文嚼字的古文。她不知道本该只有近臣和亲眷妃子才能跟去的行宫,为何会带上自己? 但一定不是好事,叶犹清沉下了脸。 大姑娘,圣上要您去行宫,您怎么看着琴心在一旁怯生生道。 黄鼠狼给鸡拜年。叶犹清轻嗤一声,转身往书房走,边走边道,去请十里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叶犹清想了几种法子,但是皇帝的旨意不可违抗,最后只得妥协。 何况她心里还有轻微的一些庆幸,或许辞柯找到了法子推脱,又或许自己在场,梦中的事就不会发生。 两日很快过去,出发的这天,天色刚亮,琴心便敲响了叶犹清的门,将她唤醒。 大姑娘,宫里派出的车马已等在外头了。琴心小声说。 叶犹清揉了揉眼睛,翻身起来,将脚放在地面,接过琴心递来的打湿了的巾帕,拍在脸上。 您真的不需我跟着么?琴心似是有些踌躇,小心道。 放心,有十里呢。叶犹清说,话音刚落,便见门咣当一声推开,一条长腿迈进门槛,脚上粉嫩的绣花鞋甚是惹眼。 进来的人面容极为普通,但是身量修长,腰细肩平,只是她这样的身形配上两个俏皮发髻和娇嫩衣衫,着实有些,诡异。 叶犹清。十里似是在磨牙一般,你别忘了,我可是你师父。 叶犹清一直绷着的脸,看了她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随后强行屏息:师父你且忍忍,不过几日罢了。何况乞丐都做得,区区一个婢女,怎么装不得? 叶犹清几乎能看见十里攥得发白的骨节了,于是忙转移话题,一边任由琴心替她更衣,一边惊羡道:这脸是易容? 十里懒怠地哼哼一声,寻了把椅子坐下:好歹也是天下第一镖局的后人,不过小小易容术,何足挂齿。 叶犹清颔首,看着身上精致华美的衣裙,摇了摇头,抬手脱下来。 大姑娘,这琴心愣怔。 越朴素简单越好,我不想引起旁人注意。叶犹清淡淡道,随后在柜中随便翻了翻,拿出一件淡蓝色素衣来。 一旁的十里瞧着她,忽然出声:小清,你觉得皇帝此次所为,是何意? 叶犹清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道:不知。 其实她有不算好的预感。 很快梳洗打扮完毕,天边也翻滚起了烈火熊熊般的朝霞,叶犹清要十里拿好换洗衣物等,二人便上了前来接人的马车。 晃晃悠悠,近了皇宫,老远便看见数个云纹翠珠的车辇停在门口,排成几丈长的一列,皇帝的车辇不在其中。 叶姑娘,您来得正巧!长脸内侍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笑意盈盈迎上,接圣上同各位娘娘的马车在宫里,这些马车,您挑个顺眼的上。 至于那位姑娘,到最后面去,有奴婢乘的马车。内侍笑完后,又指着车队末尾道。 十里深深看了叶犹清一眼,随后迈着碎步去了。 叶犹清呼出一口气,正要走向一旁,忽而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再然后,清朗的男声传来:这位便是,国公府叶姑娘? 叶犹清从未听过这个嗓音,于是警惕回头,原是个男子,一身玉白色长衫,腰间系着镶金革带,头上顶着玉冠,面容俊朗,只是身高矮了些,同叶犹清相差无几。 叶姑娘,这位是卫衙内。长脸内侍连忙道,随后在叶犹清耳边低声道,可是圣上的亲外甥! 叶犹清闻言,黛眉微挑,方明白皇帝用意,心脏微微一缩。 既是亲外甥,那便是皇家的人,自己往后便再逃不出京城。 打的好算盘。 身侧的马车帘子忽然掀开了一条缝,一只眼尾上翘的眼睛露出来,不过待叶犹清抬眼时,只剩淡黄色的帘子了。 她眼波流转间,心里早已涌过了许多心思,然而思绪再落回眼中,却是一片平静。 卫衙内。叶犹清红唇抿成了一条线。 久闻叶姑娘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当真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男子一双眼睛不断打量着叶犹清,令人十分不舒服。 我须得上车,免得耽误时辰,告辞。叶犹清懒得再同他废话,转身往马车旁走,不料眼前忽得伸过一根手臂,将她结结实实拦在了原地。 不耐和怒火逐渐升腾,叶犹清声音愈发冷静:衙内这是何意? 姑娘莫慌,只是这些马车上满了人,唯有我的还余着空位,在下是来邀姑娘共乘的。卫衙内勾起一侧的嘴角,左手抬起在叶犹清肩侧,做出一副类似搂抱,又不接触的模样。 男人的味道贴近了鼻腔,叶犹清眉头紧皱,下意识攥起了拳头,却忽然听身后传来柔滑悦耳的女声,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从车上款款走下。 卫衙内无需拥挤,我这架马车还有一人的位置,也免得男女同车,不合规矩。 叶犹清陡然回头,正对上辞柯那双含笑的狐狸眼。 只是那双眼睛却没看她。 你是卫衙内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睛不由得看向长脸内侍,似是在朝他使眼色。 这个,辞柯姑娘,您那辆马车,小,坐不下两个人 那无妨,只需请卫衙内独自坐这辆便好。辞柯柔声道,说罢,便袅袅走向空着的马车。 二人正面面相觑,叶犹清已经绕开男子手臂,大步跟上。 马车外男子正怒气冲冲地同内侍说着什么,眼神还不时瞥向此处,叶犹清看了两眼,便放下帘子,眼不见为净。 她侧身,正想同辞柯道谢,却见辞柯看着车窗另一侧,身子紧贴车窗,二人间空出了一臂的位置。 多谢,只是我,那么可怕么?叶犹清皱着眉头道。 辞柯这才像是刚发现似的,往回退了退,二人间距离仍是老远。 叶犹清无奈,叹了口气,问:你不曾收到我给你的信?此行危险,要你想法子避开。 姑母寻借口装病不去,可皇帝不知为何绝不松口,姑母实在无法,只得妥协。辞柯轻轻道,我担忧姑母,便跟来了。 她抬眼看向叶犹清,不过只是一瞬,就立马将头低下。 她此前还十分担忧恐慌,可自从看见叶犹清的脸,这恐慌却忽然消失了大半。 辞柯狠狠捏紧了自己的掌心。 车辇晃晃悠悠开始行进,一只手伸过来,修长的指尖挑开了她将掌心掐出印子的食指。 再掐便要出血了。叶犹清摇头道。 路上行人看到皇家车辇,纷纷让出一条宽阔的路,于是没过多久,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出了京城,行驶在了官道上,一边是杂乱的树林,另一边是广阔的麦田,刚冒出夏苗,仿佛土地上漂浮着浅绿色的云。 马车行驶平稳,车厢内,二人一个看着麦田,一个看着树林,寂静无声。 谁知正在此刻,车身忽的开始剧烈颤抖,仿佛行驶在乱石上一般颠簸摇摆,前方马儿嘶鸣声响起,应当是受了惊,竟然一头扎进了低于官道的麦田。 这车被人动过手脚!叶犹清脑中闪过这念头,急忙扶住座位,以抵抗扎进麦田后忽如其来的上下震动。 在这样甩尾般的震颤下,辞柯的身体不受控地向着车门飞出,只听女子一声惊叫,叶犹清急忙伸长手臂,稳稳握住她五指,用力将人拉回了座位。 待着别动。叶犹清低低道,随后扶着车壁起身,想去拉住马儿的缰绳。 谁料此时从天而降个皇家侍卫,结结实实落于马车横梁上,马车一侧的横梁承受不住他的重量,随之喀嚓一声断裂,车身便绕成半圆,朝着辞柯那侧狠狠摆尾。 于是叶犹清便眼睁睁看着自己迫于惯性向后飞身而起,最后 坐在了辞柯的腿上。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27) 第44章 一同落地 马车仍在震颤, 车厢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叶犹清能够感觉到辞柯柔软的身体绷紧成了木雕,她自己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靠。 一向自喻为文雅的叶犹清, 低低骂出一句。 时间并不长,叶犹清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似的, 温热的手轻轻扶住她肩膀, 辞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 叶犹清登时红了脸,她咳嗽一声,强装镇定道:无妨。随后扶着车顶, 像被烫着一样快速起身。 方才的侍卫已经拉住了缰绳, 然而马儿似乎受了惊,即便被马嚼子勒得喘不过气, 依旧在蹦跳挣扎, 前蹄几次高高扬起, 弄的身后的马车也摇摇晃晃,轮子左右摇摆, 似乎随时会四分五裂。 马车速度很快, 眼看着前方便是高高隆起的, 去年残余的麦秆堆, 叶犹清当机立断, 将手伸向辞柯。 来。她道。 辞柯犹豫了一瞬,却还是依照她说的, 将手掌递进叶犹清掌心, 叶犹清将人拉出车门, 在即将撞到麦秆堆的一刹那, 大声道:跳! 与此同时, 叶犹清听见车身散架而发出的轰隆声, 瞬间烟尘四起,日积月累的灰土混着麦秆碎屑,铺天盖地将二人裹挟。 叶犹清下意识将怀中女子抱紧,同时感受到了纤细手臂的回抱,那手臂的主人受到了惊吓,并未控制力道,几乎整个人贴在了叶犹清胸前。 女子的一切都是柔软的,沉甸甸而温暖。 二人同叶犹清预料的一般落了地,身下是刺人却不算坚硬的麦秸垛,翻滚了两圈便在尘土中停下。 呼吸呛人,尘土和滚落的麦秸遮罩了二人身躯,辞柯稳稳落于叶犹清身体上,被她同样柔软却有力的手握紧肩背和腰肢。 女子白净的脸蒙了些灰,不再那么靓丽,可双眸的风情不减,此时像是流淌着什么。 她忽的叹息一声,将脸重新贴在女子胸口,似乎在感受着这样的拥抱。 二位姑娘!这时几个侍卫急匆匆跑来,看着这样场景,一时呆住,一个都不敢伸手去扶。 叶犹清偏过头,吐掉了口中不知何时钻进去的草叶,这才撑着地面,缓缓起身,怀里方才还抱紧她的女子,此时忽然松开手,挣扎到一边去了。 叶犹清收回瞬间空落落的手臂,抬眼去看,只见马车已经看不出了原来的模样,只剩些轮子座椅之类散落在不远处,而那匹受惊的马,正快活地扬着四蹄,哒哒地跑向远方。 二位姑娘可有大碍?一侍卫上前,面色恐慌地问道。 没什么。叶犹清抹着脸上的灰起身,想去拉辞柯,却发现她已然站了起来,拍打着身上尘土。 二人走回官道上时,便是一副颇受摧残的样貌,好在都无外伤,只是衣衫脏污凌乱了些,尤其是辞柯,一身浅色衣裙全毁了。 周子秋正焦急等在路边,见辞柯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招呼婢女往她身上披一件外衣,揽过她肩膀,对众位侍卫冷声道:何人准备的车马,瞧瞧二位姑娘受了多大的惊吓! 虽是美人,横眉竖目起来也颇有威严,几名侍卫惶恐对视,不知如何答话,便齐齐跪下,正欲说什么,被另一女声打断。 马儿非人力,受惊罢了,贵妃何需如此动怒。 周子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后款款转身,只见传出声音的地方不见人影,过了一会儿,才从龙辇中伸出只玉白的手来。 随后,是坠着珍珠的华美衣裙,金色丝线缠绕成鸟雀形状,声音继续:我瞧着这二位姑娘都不曾受伤,也就别再难为侍卫,免得耽误了圣上出行。 话音落下,脸才露出,远远及不上周子秋的容貌,但所有配饰都是一等一的精致,光看额前那枚翡翠之通透,便知其价格不菲。 熟悉感和排斥感潮水般涌来,叶犹清不由得暗中近了一步,细细看去。 女子的脸同记忆里嚣张跋扈的女孩重合,这不正是往日带头欺辱辞柯的,那个姓燕的? 如今竟入宫做了妃子,看她坐在皇帝的龙辇里,便知定然极为受宠。 叶犹清马上看向辞柯,果然发现辞柯冷了眼神。 燕婕妤何出此言,这本就是他们的不是,今天惊的是二位姑娘的马,明日便能坏圣上的马车,若不惩治,只眼睁睁看着?如此将皇家威严置于何地。周子秋弯着唇角,笑道。 行了,查出何人负责的马匹,革职便是。皇帝不耐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检查余下车马,尽早出发。 是,陛下。车外的长脸内侍弯腰道,随后急急忙忙跑去了。 那燕婕妤上下打量了周子秋一番,又将视线转到辞柯身上,眼神十分不讨喜,掩唇笑道:既然圣上这样说了,妾身自是听圣上的话。 她盯了辞柯一会儿,转身上车。 叶犹清看着辞柯的背影,有些担忧,看着往日欺辱自己的人在面前不得惩治,还依旧挑衅,一定很难受。 但辞柯没回头看她。 叶姑娘,多谢。反倒是周子秋对着叶犹清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带着辞柯上了她的马车。 叶姑娘!那位卫衙内忽的探出头来,对着叶犹清满面笑容地招手。 叶犹清一眼都懒得理,转身走向车队末尾,掀开帘子,上了婢女们的马车,十里看见她,往一侧挪了挪,给她留了个空位。 外面忙碌检查了一气,这才重新行进,生怕入夜前赶不到洛阳,速度也加快了许多,窗外树木草地不断向身后飞驰。 自叶犹清上来后,其余几个婢女便疯狂互相使眼色,最后趁着休息,全挤去了另一驾马车,车上便只剩叶犹清二人。 你看见她了?叶犹清低声问。 十里没说话,点了点头,头靠在窗边,帘子时不时被风掀开,将她浅色的眼瞳暴露在阳光下,再被阴影笼罩。 叶犹清实在看不懂那种感情。 你要不要,见见?叶犹清说。 蝼蚁撼得动树么?十里道,鸟雀的一泡尿都是大宇中倾。倒不如就这般,远远听听消息。 叶犹清看着她,心里满腔话语却说不出口。 十里一定还喜欢周子秋吧,叶犹清想,不然也不会在京城做了七年的乞丐,凭着她的本事混迹江湖,至少也能吃上一口饭。 蝼蚁多了自然可撼树,何况蝼蚁不会永远是蝼蚁。叶犹清轻轻说。 小清,我不知你在谋划什么,但能看出来,你不甘于此。十里直起腰身,长长叹了口气,我方才听那些婢女们说,皇帝带上你和那个什么卫衙内,应当是有意撮合,方便往后赐婚。 愿你心想事成,莫要步了我的老路。十里拍了拍叶犹清的肩膀。 叶犹清点点头,哼了一声:那男人不是什么好人,若我没猜错,方才车子失控便是他所为。 若是无人动手脚,皇家马车不会如此脆弱,卫衙内想必是想着二人同车能来个英雄救美,谁料辞柯横插一杠。 阴险。叶犹清蹙眉想。 车驾一路飞驰,终是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洛阳城外,等一路进山看见白马寺旁的行宫时,四周的山林已是乌压压一片黑,只剩下幢幢树影了。 行宫虽不及皇宫,却也是雕梁画栋,宅院鳞次栉比,夜色里到处亮着灯笼,为了皇帝前来而整理一新。 山上古刹中的钟声敲响,响彻群山,回声在天地间碰撞,惊起山中鸟雀。 皇帝已在众人簇拥下去往最高的宫殿歇息,叶犹清和十里跟随老宫人往安置她的偏殿走,一路净听野兽嚎鸣。 这个地方太危险了,叶犹清蹙眉想,虽然四周都是皇家精锐,山林下是第二大城洛阳城,足以保证行宫内安全,可若有人孤身出了这行宫,可想而知会遇见什么。 她又想起了那个梦,一时有些头痛。 好在这夜众人疲累,皇帝也未批公文,早早睡下,长夜漫漫却平安无事,叶犹清虽歇得不安稳,但也算是好眠。 翌日,比汴京要喧嚣上几倍的鸟鸣吵醒了叶犹清,她睁眼翻身,只见外面才不过拂晓,朦胧的天光只能照亮窗外花影。 而一旁榻上的十里早就醒了,此时正睁着眼,往窗外看着。 叶犹清打了个哈欠,爬起来更衣洗漱,穿衣服时折腾了好一会儿,没有琴心,效率大打折扣。 门被敲响,叶犹清看了十里一眼。 十里嘴里啧了一声,方才还懒洋洋的模样顿时不见了,弯着修长的肩背,耷拉着她的绣花鞋,碎步去开门。 门外是昨日那位老宫人,低头道:叶姑娘,花园设了晨宴,还请姑娘前去用膳。用过膳后,会有马车拉您上山,陪圣上来行宫之人,每日都需得去往白马寺上香。 日日都要去上香?叶犹清问。 是,这是规矩。老宫人回答。 知道了,多谢。叶犹清说着,回身和十里交换了眼神。 如果有人要下手对付什么人,四周荒山野林,路上便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若不说别的,行宫的空气倒是甚好,满是山林中泥土的气息,初夏的热风被层层绿荫过滤后,转而带了淡淡的清凉。 叶犹清一路看着整齐却颇有野趣的园林,走到了宫人说的花园外,一旁有一处小潭,潭中游着几尾红鲤,潭上是一石桥,桥面围栏为了美观而设置得极低。 小清,那是不是辞柯?十里忽然拉住叶犹清,指向潭水边丛丛树荫,她对面的,便是你说曾欺负过她的燕婕妤? 哪里?叶犹清猛然抬眼。 果不其然,潭水边正立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个锦衣华服,衣衫穿得比贵妃还华贵,区区一件外衫,缝满了金银珠宝,头顶也是各色发钗堆叠,叠成一座小山似的,直叫人替她觉得沉。 另一个是辞柯,她正说着什么,身旁几个婢女将她团团包围,看似十分危险。 快来。叶犹清想也没想,只觉得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步便绕过眼前的桥。 离得近了,便能听见二人言语。 只见燕婕妤正昂着脖子,从眼下看着辞柯,怒声道:守卫说,夜里只有你经过了花园,还不将东西交出来,免得敬酒不吃吃罚酒! 燕婕妤怎么便认定了我?辞柯声音柔滑,红润的樱唇微勾。 不愧是和周子秋一样的贱胚子,向来只会偷抢。周辞柯,你难道忘了往日是如何跪在我面前擦鞋的,如今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吗? 辞柯永世不敢忘。辞柯笑道,眼中闪过一瞬冷光,随后和缓,但婕妤没有证据,也不能无端污人清白。 清白?燕婕妤似乎气得发晕,正想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另一清淡的声音,打散了她剩下的话。 辞柯。叶犹清道,随后缓步走来,跻身于二人之间。 她身量纤长,眼神冷冽,人站在那里,几个婢女便不由后退。 辞柯双眸微微睁大。 叶犹清?燕婕妤捏着手中帕子,低声道。 臣女见过燕婕妤。叶犹清笑眯眯道。 那燕婕妤似乎不愿被别人听到此事,她不理会叶犹清,随后狠狠剜了辞柯一眼,道了声走,便带着婢女浩荡离去。 叶犹清嘟囔着回身,看向辞柯:她为何冤枉你? 你如今就这么相信我。辞柯睫毛蒲扇着,忽然没头没脑道。 叶犹清同她视线对上,一时无言,只轻轻嗯了一声。 可东西确是我拿的。辞柯垂眸,又抬眼,轻轻拉住了叶犹清的衣角,声音软了些:你不该信我的。 第45章 月事之事 叶犹清一时失语。 辞柯轻笑了一声, 她松开手,放在身后,往花园走去:我昨夜心思杂乱无眠, 便想在花园走走,正瞧见从燕婕妤的偏殿飞起一只信鸽。 叶犹清跟在她身后, 一言不发, 认真听着。 寄信自有手下,用信鸽太过蹊跷,我便将它打了下来。辞柯说着, 从衣袖里拿出个像是玩具的, 小小的弓箭状的东西。 是弹弓。 你竟还会这个。叶犹清有些诧异,而后转念一想, 在辞柯这般女子的身上, 发生什么似乎都不奇怪。 年幼时, 求着十里姐姐教的。辞柯说着,将弹弓放了回去。 十里倒是个良师, 叶犹清挑眉。 可发现什么?叶犹清问。 辞柯没有立即回答, 过了一会儿, 眼看着能闻到早膳的香气, 她才摇了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叶犹清不信。 真的没有, 许是我思虑太多。辞柯忽然停下脚步,叶犹清险些撞在她身上, 猝然伸手, 扶住身旁砌着红砖的宫墙。 叶犹清, 你别再信我了。辞柯回过身, 裙摆在地面扫过, 发出草叶碰撞的沙沙声, 她眉心浮现一道浅浅的痕迹,你没发觉沾上我后,便没有半分好事么? 叶犹清抿了抿唇,心忽然缩紧。 我满口谎言,根本不值得你相信。辞柯像是在忍耐,鼻尖拂过一点淡红,声音转为叹息,圣上要给你赐婚,你自己都朝不保夕。那个卫衙内成日醉生梦死,是烟花柳巷的常客,家中侍妾如云,你 你管好自己吧。辞柯说完,转身加快脚步,很快绕过宫墙,消失在了眼前。 叶犹清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颗心被阴云笼罩,郁结难耐。 她薄唇紧紧抿着,茶色的眼仁似乎更为浓郁。 这时一直跟在远处的十里发觉了不对劲,大步跑来,看了看辞柯离去的地方,又看了看叶犹清,有些不解:小清? 叶犹清转身往回走。 不用早膳了?十里追在身后。 不了。叶犹清冷冷道。 清晨前往白马寺之时,周子秋不知使了什么计谋,让皇帝派出了一队侍卫,在她车辇旁团团围着,一直到入了寺庙大门,都不曾有意外。 叶犹清心知周子秋应当有防备,便也没再多管此事。 一旁一直跟着她的十里却在此时幽幽道:小清,你不觉得,你如今在担忧辞柯。 叶犹清晃了晃神,将视线从已经步入寺庙的辞柯身上夺回来,没说话。 只是辞柯的态度实在奇怪,她心中也因此忿忿而已,多半是好心被做了驴肝肺,心里不适罢了。 她这么想着,将心里的乱麻收去。 她知道自己如今该考虑的是如何对付皇帝的赐婚,皇帝撮合她同卫衙内,摆明了便想控制她,从这行宫出去后,她就必须要想法子布局。 她就这么乱糟糟地在旁人的指引下跪拜上香,一切结束后,再返回行宫,一路上周子秋身侧都围着侍卫,燕婕妤路过叶犹清身边之时,叶犹清能够清晰看见她眼中难以得手的愤怒。 那便好,叶犹清心里想,看来周子秋自有安排。 众人返回行宫后,皇帝在书房处理公事,旁人便可收获半日空闲,十里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歪倒在叶犹清的床上,不肯同叶犹清出门。 最后僵持半晌,叶犹清只得自己出了偏殿,一路踩着落花往曲径通幽处散心,思忖接下来的规划。 她在离开京城前,便已经派人前往嗣荣王的封地查看,那些地方大多偏远,大部分都不在皇城脚下,是个不错的落脚之处。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28) 之后她便又给裴宁送去了信,让她手头的事情忙完后,多去此地。 一时想得入了神,走得远了些,待她察觉眼前的落花越积越厚时,人已经走到行宫深处,一个老旧的宫苑前。 说是宫苑,实则却像个下人住的地方,满地落花落叶不曾有人清扫,铺得活像是地毯,宫苑旁生长着杂七杂八的野草,还有稀疏的毛竹林,被不知名的藤蔓缠绕。 只看这座碧瓦朱檐,层楼叠榭的行宫外部,是万万想不到里面会有这般破败之地的。 叶犹清自知走出了寻常的行动范围,便也不往前去,打算回身离开。 虽说只要是在行宫内便会安全,但谁也不能保证意外。 然而就在这时,她却忽然听到细小的抽泣声,那声音极为轻幽,只要风声吹过便能完全掩盖,像是压抑着什么,却哭得极为伤心。 叶犹清前行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少管闲事,她想。 她沉息继续往前,身后的哭声却更大了,还有夹杂在其中的呜咽,听起来像是咬着手,在极力忍耐。 叶犹清,你迟早会被自己的心软害死。叶犹清皱眉想。 最后,她还是放弃挣扎,转身往哭声传来的地方走去,尽量放轻脚步,屏息而行,绕过那座院落,走进稀疏的竹林。 她看见了传出哭声的人,是个少年,一身颇为老旧的灰色衣衫,蜷缩在竹林中的墙角,抱膝而坐,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因为流泪而呈现血红之色。 少年正满目愤恨,皙白的手背满是牙印。 六皇子?叶犹清一愣,眨了眨眼,以防自己眼花错看,再定睛时,发现确是那日冷宫所见的少年。 这时,少年已然发觉了她的到来,忽的起身,防备地弯腰抬头,做出防御的姿势。 微风吹来,竹影晃动,叶犹清的面容便清晰起来。 是你。少年喃喃道,随后慢慢直起腰,将摸到腰间的手放下。 六殿下。叶犹清开口道,她见少年不再防备,这才抬腿,慢慢走上前去。 少年比她矮上一个头,似乎比上次看到的更为瘦弱,此时正擦去满脸的泪水,低着头不言语。 怎么了?叶犹清问,往他身上看了看,也不曾受伤。 我要死了。少年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气息。 叶犹清不太懂少年何出此言,往四周瞧瞧,又道:殿下为何会在行宫? 那女人不许我出门,不给我饭吃,屡次对着父皇抹黑于我,还命人殴打刘阿翁,我忍耐不住,便对她动了手。少年愤恨道,他说话时,眼中总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厉和兽性。 燕婕妤? 嗯。 刘阿翁是何人。 原是我娘身旁的宫中内侍,我娘被打入冷宫疯了后,他便一直照料我。少年说着,跌坐回了原地,将脸埋进了膝盖。 看来是被借个由头,送出了宫,以便为了自己往后的子嗣铺路。 叶犹清看着眼前少年,自是为他身世悲哀,便又问道:不过离开皇宫,又为何说自己命不久矣? 少年乱发动了动,抬起头来,看着叶犹清,眼泪从眼中滚落。 来到行宫后一段日子,我便得了不治之症,每日都在流血。那声音沙哑而颤抖,又似乎难以启齿。 每日都流血?叶犹清神色一凌:何处。 少年面色忽然发红,不断摇头,一个字都不愿再说了。 叶犹清只觉得脑中划过一道光,她不由得再上前两步,伸手给他,温声道:站起来,让我瞧瞧。 女子丹凤眼看着清冷,面白唇红,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模样,然说话的声音却十分温柔,让人不由得想要相信。 少年慢慢伸出手,放在了叶犹清掌心,被她拉起。 转过身。叶犹清轻声道。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转身,只见臀部附近的衣衫上,洇出了一大块血迹。 叶犹清双眸微微睁大,心中一瞬如同雷鸣。 怎么?少年一副警惕的神情,后退两步。 你不会死的。叶犹清只淡淡说道,虽然心里无比震惊,却并未表现出来。 女扮男装的皇子,在深宫中竟活到现在不曾被人发觉,这孩子该是有多能伪装,而她身边没有女性长辈,月事这种东西在古代又是禁忌的,旁人根本不会提起,更是难以知晓。 叶犹清不由得为她而庆幸,庆幸她并未在皇宫中便来月事,否则若被人发现,身份便公之于天下了。 真的?少年苍白的嘴唇轻颤。 叶犹清点了点头,柔声道:你住在何处,我教你如何打理。 一炷香的时辰后,叶犹清便同她站在了房间内,房间的墙壁都有了裂缝,不过倒是收拾得干净,一个老人站在她们身侧,腰背佝偻,发须花白。 刘阿翁,你先出去罢。少年轻声道,那老人打量了叶犹清一会儿,朝着少年笑了笑,随后听话地出门。 叶犹清从房间中翻出一些用来缝补衣衫的旧布,又找出针线,快速缝成了厚厚的长方形的形状,随后往上缝了四根带子,递给少年。 少年一脸新奇地接过,左右瞧了瞧。 将这个洗干净晾干后,绑在身上。叶犹清往她身上比划了一下,便看少年脸色通红。 无需不好意思,每个女子都是如此。往后若有条件,可以往里面放棉花,效果更好。叶犹清说,每月一次,七日后便无需再绑了。 少年拿着那东西,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颤声道:你知晓了? 对。叶犹清说,她眼眸晶亮,但我会替你保守秘密,这东西也绝不能让任何人瞧见。 少年将月事布塞进怀里,点了点头。 我要走了。叶犹清看了看时辰,轻声道,随后转身开门,又听得少年开口。 谢谢。少年道。 叶犹清没回答,高挑颀长的身躯已经消失在了夏日的风中。 行宫的日子倒是细水长流,叶犹清每日清晨随着众车马上山拜佛,起初她还日日警惕会有动乱,不过眼看着不出几日便能回京,而周子秋身侧时时有着侍卫看守,同时燕婕妤的脸一日比一日黑。 若不出意外,行宫之行会平安过去,她放下了心。 而下午的时光,她都用在躲卫衙内上了,想必是受了皇帝的命令,那男人很是执着,一回行宫便登门求见,叶犹清便只能满园子乱逛,几日过去,硬是没让那男人说上一句话。 她也没再同辞柯说一句话。 这日晨曦落入窗棂,叶犹清同往日一般用过早膳,和车马一同晃悠着上了山,今日不同的是,皇帝也在场,进佛堂祭拜。 精锐侍卫围了满寺,钟声回荡,仿佛敲击着心鼓。 叶犹清和十里站在远处,眼看着皇帝起身,伸手去拉周子秋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美人身姿妖娆绰约,脸上笑意却十分假。 叶犹清感觉到了身旁十里一瞬间的杀意,待她回头后,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 佛殿威严,足有几丈之高,其中佛像更是巨大,透过门看去,悲悯天地,俯视众生。 叶犹清抬头看着这佛像,一时失神。 皇帝走了。十里忽然说。 叶犹清抬头,只见有人跟在皇帝身后禀告着什么,而皇帝脚步飞快,似乎赶着去处理什么急事,先一步坐上车辇下山。 而其余公主皇子和近臣则三三两两,走下佛寺外几百级的台阶,阶下便是山路,叶犹清同十里的脚步也加快了些。 而此时,侍卫几乎都随皇帝离开,只剩少数几个还跟在附近转悠。 叶犹清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周围的山林过于宁静,宁静到少见鸟雀之声,不好的预感涌来。 果不其然,还没等她走出寺门,便听破风声炸裂在耳旁,一支箭落于人群中,周围侍卫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嚷嚷着:快来人,护着各位主子! 场面随即混乱不堪,不知哪里来的人到处窜出,挡住了叶犹清的视线。 与此同时,马蹄声不知从何而来,叶犹清眼神一顿,下意识喊道:辞柯小心! 只见一匹快马好似从天而降,冲散了人群和侍卫,以飞箭般的速度向着周子秋而去,上面的蒙面人利爪伸出,似要捏住周子秋的咽喉。 叶犹清看见十里的身体一瞬比那马儿还快,几乎化成了残影,然而二人还有些距离,眼看着周子秋便要被带走,一旁的辞柯忽然动了,在黑衣人马上抓到周子秋的一刻,一把将周子秋推开。 事态转变得太快,叶犹清根本来不及动弹,便见那黑衣人一把捏住了辞柯的衣衫,将她扯到马背上,一头钻进了山林之中。 第46章 找到你了 众人看见此情此景, 纷纷惊慌失措,慌乱的尖叫声充斥在四周,侍卫们抢先将公主皇子以及后妃围坐一块, 只听领头之人扯着嗓子命令属下快回行宫禀告皇帝,往此处增加人手。 混乱人群中, 险些摔倒的周子秋被十里拉住,她显然没有认出十里, 一张美艳的脸上满是恐慌, 口中不断说着什么, 指向山林, 似是命人去救辞柯。 然而侍卫们只是将她团团护住, 无人往林中再走一步。 叶犹清顿觉一颗心被什么攥住了, 她推开眼前挡路的人,几步跑到前方, 看向繁茂到昏暗的密林, 那里已经恢复了寂静。 你们为何不动!若是辞柯有个好歹,当心我要你们的命!周子秋显然是慌乱了极致, 娇躯撞击着铁网一般的侍卫, 可她一个并无力气的女子,此举犹如搬山, 翻不起一点波澜。 被她拉扯着的侍卫依旧纹丝不动,只是低着头道:娘娘息怒,我等殿前司侍卫,首要保护诸位皇子公主以及娘娘的安全,如今警报未除, 我等不得离开。 混账!你们眼看着她死吗!周子秋推搡不动, 凤目中已然有了泪花, 辞柯,求你们 罢了罢了,叶犹清狠狠皱眉,倾身往前,与此同时,隐藏在人群中的十里忽然跃出拥挤,无人看清她做了什么,便见一旁骑马的侍卫栽倒在了路边,而女子牵着马匹,做出上马的姿势。 师父!叶犹清趁乱沉声道,伸手握住十里的手臂,道,我去吧,一击不成,此处怕是还有乱子。 十里眸光深邃,速速道:林中危险,你 不过一个人,我能应付。叶犹清说。 谁知十里动作太快,叶犹清话音刚落,便觉得腰上被人推了一把,整个人便腾空飞起,稳稳落于马背。 不熟悉的恐慌感迅速将她包裹,叶犹清急忙开口,只喊出我不会三个字,便听马儿嘶鸣,十里大力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身下庞大的躯体迈开四蹄,往着林中冲刺而去。 叶犹清只差没尖叫出声,她俯身紧紧抓住缰绳,几乎完全搂住了马的脖颈,鬃毛遮挡了视线,无法操控的颠簸感令她胃里又是一阵翻滚。 如果她因为骑马摔死了,一定要找十里偿命,叶犹清闭着眼睛暗暗道。 林中昏暗,偶有树叶稀疏之地,才得几片光斑落下,地面杂草枯枝交错,眼前是一条山中猎户走出的小道,时不时便有枝蔓挡在眼前。 叶犹清偶尔伸手去挡,便在白皙的手背上留下点点血痕,不知不觉已入林中深处,忽见面前一根粗壮的树枝伸出,顷刻间便近在咫尺。 叶犹清一惊,当机立断地伸手,手掌接触粗糙树皮的同时,整个人腾空飞起,她顿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后,人已经半空翻转,双脚稳稳落地。 多亏这具身体的武功底子,叶犹清吓出一身冷汗,心有余悸。 与此同时,丛林深处,快马已经不知去向,蒙面人一手挟持着辞柯,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一柄长刀,砍去路上绊脚的枝蔓。 他娘的。蒙面人口中骂骂咧咧,发泄似的朝着树干乱砍了几下,随后狠狠推搡辞柯,女子被他这么一推,险些摔倒。 你真是那什么贵妃?堂堂贵妃就穿成这般,丢不丢人。蒙面人一边谩骂着,一边拖着辞柯在林中前行。 辞柯脸颊苍白,贝齿紧咬着下唇,冷声道:你再看看便知。 蒙面人停下脚步,将辞柯狠狠推倒在地,随后从怀中拿出一幅画像,对着辞柯的脸仔细端详。细眉朱唇,鼻梁高挺,脸颊鹅蛋般小巧流畅。 娘的,是挺像。他粗声道,就是眼睛看着不对。 画像总有疏忽。辞柯声音发颤,却口齿清晰。 蒙面人疑惑地钻研了一会儿,挠了挠头,最后还是放弃对比,把画像收好:罢了,算你这什么贵妃没有福分,待我弟兄们前来,自有人会了结你。 他说完,又拖着辞柯往丛林深处跋涉。 辞柯低着头,不让蒙面人看到她眼底的恐惧,深吸一口气。 她自知这蒙面人是抓错了人,他们似乎有什么商议,要验货才能动手,所以只要她装作姑母,便暂时是安全的。 若是被发现她不是周子秋,定会被马上处理掉,辞柯紧紧咬住下唇,让自己平静下来。 也幸好这蒙面人颇为一根筋,否则不去等什么弟兄们,先将人杀了了事,那她便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辞柯控制着嗓音的颤抖,问。 死到临头的人还这么多话。蒙面人并不回答她,嗤笑道。 但他频频往后看,似乎在焦急地等待别人前来,可身后密林寂静,除去草叶声响,并无其他。 辞柯不知自己是感到庆幸还是绝望,庆幸的是蒙面人口中的弟兄不曾赶来,绝望的是,无人来救她。 不知姑母如何,还有叶 辞柯阻止了自己心中淡淡的渴望,她痛苦地合眼,自己拒她于千里之外,又同她再没什么干系了,她如何还会来。 且此处这般危险,她不来才是最好。 只能靠自己,辞柯将唇瓣咬出了血腥味,这才觉得飘忽不安的心定下来些。大不了一死,她还怕什么呢。 你们接头之地,要翻过这座山么?辞柯忽然道,语气甚是笃定。 再多言,当心老子割了你的舌头!蒙面人厉声道,拽着辞柯的手犹如铁钳,掐得皮肉生疼。 辞柯便知道是了,她不再说话,而是一边磕磕绊绊走着,一边观察四周,一时间林中无声,只闻二人呼吸。 日头向西沉落,树林中的光线更为稀薄,二人爬过山岗,才发觉四周的光像是煮熟了一般,混杂着淡淡的夕阳红色。 辞柯双腿已经沉甸甸而酸麻,几乎难以迈步,那蒙面人也半斤八两,不断喘着粗气,将脸上遮挡的面巾掀起来,大口呼吸。 辞柯趁着此时,脚一软,忽的扑倒在地,小声喊起了疼。 娘们儿就是多事!蒙面人扶着一旁树干,嫌恶道,起来! 说罢继续去拉扯辞柯,奈何眼前女子一副痛得无法走路的模样,刚拽起来便又摔倒,好似弱不禁风。 蒙面人站在原地骂了一气不堪入耳的脏话,眼看时辰不早,不敢耽搁,只得弯腰将辞柯扛在了肩头。 或许是被她这副柔弱模样迷惑,并不曾捆绑她手脚。 等会儿老子要同弟兄们商议,亲手了结你。蒙面人呸了一声,大步在树林中穿梭赶路。 辞柯凝了眼神,感受着蒙面人的步伐渐渐沉重,再孔武有力的男人,背着个成人翻山越岭也是会消耗体力的,没过一会儿,他便扶着树大口喘息起来。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29) 正是此时,辞柯眼眸微眯,狠厉之色划过,随后手腕一抖,伸手从头顶拔下那支形影不离的花簪,用力朝着蒙面人腰间扎下。 只听一声痛嚎,男人手一松,将辞柯甩飞落地,同时高大的身躯顺着一旁的树干滑倒,整个人弯曲成了虾米状。 鲜血从伤口涌出,男人发出一声怒吼,伸手便要抓辞柯的腿,却不料眼前女子摸出一块手掌大的石头,用力砸向男人头部。 咕咚两声,石头落地,蒙面人也倒在了草丛里,一动不动了。 辞柯猛地松了口气,像是耗尽体力似的滑倒,方才被扔出去时磕了腿脚肩背,如今这些疼痛一起涌上,将她冲击到涌出泪花。 辞柯躺在地上平息了一阵,这才翻身起来,忍着一身的痛楚,伸手去查看蒙面人的呼吸。 人还没死,辞柯摸到一旁掉落的花簪,对准他咽喉正要动手,却在半路停住了,转而将男人上衣撕成布条,先是将他腰上不浅的伤口绑住,又把他手脚死死捆了几圈,这才作罢。 想了想,又往他口里塞了一团剩下的破布。 此人还不能死。 辞柯做完这一切,才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伸手抱住膝盖,身上像是被打了一顿似的疼。 不就是疼痛么,她习惯了,辞柯神色冷硬,低声念道,像是在安慰自己。 暮色似要降临,日头西斜,周围的光晕像火光一样温暖橙红,辞柯这才想起整座山只有她一个人,不由得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还是无人寻来,自己像是被丢弃了,不知姑母如何,还有没有危险。 辞柯想着,便忍着腿上酸疼,想要起身原路返回,却忽闻脚下一阵窸窣,低头看去,惊恐地后退了几步。 原是一条小臂粗的蛇滑行而来,正盘踞在她脚下,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辞柯最怕这类活物,她险些叫出声,比方才还要浓烈的恐惧将她包围,整个人活像是僵住了一般,背靠树干,再也动弹不得。 这时,更令她绝望的事情发生了,一旁茂密高大的树丛中再次传来窸窣声,声音比蛇游大了不少,像是什么猛兽。 辞柯紧紧捂住嘴,忍着不让自己出声,死死盯着那处阴影。 声音越来越近。 什么东西钻了出来,发丝被荆棘勾扯得乱七八糟,衣衫凌乱,白皙的脸上有一道树丛带来的血色划痕。 茶色眼眸猛然睁大,雾气氤氲,凝成水滴,在眼下堆积。 叶犹清。她颤抖道,身体紧靠在树上不敢乱动。 好不容易找到脚印,又几次迷路和落下暗洞的叶犹清足以称得上狼狈,她吐掉口中草叶,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稍等。叶犹清说道,随后从地上捡起根分叉的树枝,学着从前网上看来的方式,用分叉的部位卡住了蛇的七寸,随后用力一按,树杈便嵌入泥土里,将蛇牢牢固定在了原地。 没事了。叶犹清说着抬头,便见女子正无声流着泪,泪水滴滴冲刷,灰尘下的皮肤白里透红。 辞柯身体忽然往前倾,叶犹清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握着她左右臂弯,将软成一滩的人撑住。 低头瞧,便看见因为抽掉簪子而沿着肩头垂落的乌发,女子带着浅浅哭腔道:好疼 第47章 别怕 她这话说得凄凉, 加上手中握着的手臂随着身体战栗,犹如风中弱柳,抖抖瑟瑟, 令叶犹清心里好似化开一滩水,难以言喻。 何处疼?叶犹清往她身上打量。 到处都疼。辞柯说, 你怎么来了。 她方才刻意忽略了会有人救她的渴望,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有人找到她, 直到如今看见叶犹清的那刻,这种一贯的坚强才开始决堤。 无论之前疏远的决心无论多么顽固坚定,如今站在夜幕降临前的山林中,便都好像凭空消失, 无影无踪。 而叶犹清却看不见她神情, 以为她是吓坏了,才会这般一直低头。 方才太紧急,她这时才有空打量周围环境,地上凌乱不堪,草叶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孔武男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 上身衣裳被撕扯开,露出腰上被包扎好的伤口。 看洇出血迹的形状, 伤口应当不浅,不过达不到致命程度,而额头印着砸出的血痕, 证明他是昏厥了。 幸好,叶犹清呼出一口气, 却也不禁为辞柯的行动而震惊。 寻常女子遇到这般事故, 多半会不知所措恐惧万分, 而辞柯却能在自身没有武力的情况下重伤刺客,不禁令她肃然起敬,却也多了几分惜怜。 让我瞧瞧。叶犹清见一时没什么危险,便伸手去碰辞柯的裙摆,感觉到辞柯一瞬的后退,连忙道,别怕,只是看看伤口。 话一出,她便后悔了,心道何必如此画蛇添足,不是看伤口还能做何? 可惜说出的话收不回来,二人都因此添了个大红脸,最后还是辞柯靠着树干坐下,将腿暴露在叶犹清眼前。 叶犹清将已经勾丝脏污的裙摆轻轻掀起,然后将其中裈袴卷边,露出两条藕段般白皙滑润的小腿,明显的几片淤青现于其上。 叶犹清拿着她腿弯曲了一下,温声道:疼么。 辞柯噙着泪,将头摇了摇,眼睛却没去看伤口,而是一直盯着叶犹清看,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那便没伤到骨头。叶犹清点了点头,又问,还有哪儿疼? 辞柯眼睛眨了眨,将手放到身前,解开衣襟盘扣,拉下一侧衣衫,露出玲珑削肩,那里有一处被擦伤的血迹,被外力和衣衫磨蹭得出了血,露出里面的血肉,看着有些惨不忍睹。 叶犹清不仅啧了一声,伸手从里衣衣角扯下一条绢布,将伤口包裹起来,小声道:如今没有药,你忍忍,待回了行宫,再好好包扎。 你不该去瞧那刺客么?辞柯开口,抬起睫毛说,声音中带了莫名的委屈。 你的伤口比较重要。叶犹清随口说,没注意辞柯一瞬微动的眼神。 等包扎好了,叶犹清伸手将辞柯的衣衫拉好,将盘扣扣住,这才起身走到蒙面人身边,叹了叹鼻息,一把拉下了他脸上的黑布,露出的是一张满是坑洼的平平无奇的脸。 随后又在他身上搜寻了一气,没发现任何能够表明身份的东西,不禁有些失望,不过幸好辞柯聪慧,没直接将他了结,否则唯一的人证便也没了。 只要有活人在,总能问出些什么。 想到这里,叶犹清犹豫了一会儿是该将人放在此处还是带走,最后还是用两根藤蔓将人捆住,方便拖行。 夜晚的山林危险,男人身上又有血迹,如若被什么野兽啃掉了头,岂不是功亏一篑? 你如何找到我的。辞柯已经起身,走到她身边,拿过一根藤蔓帮忙,却被叶犹清抢了回来。 你身上还有伤口,跋涉已是不易。叶犹清一边道,一边迈步往山下走,我骑马追进山林,但深处无路,只得下马徒步上山,好在这蠢货一路上留下不少痕迹,兜兜转转便寻到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的,辞柯却看着她脸上和手上被树枝划破的伤痕抿唇,无声道:骗子。 然后碎步跟上叶犹清,悄悄用手捏住叶犹清垂下的衣袂,眼前女子的背影同样清丽年轻,但跟在她身后,莫名便听不见野兽的嘶吼了。 叶犹清凭着来时的记忆和日落余晖的方向判断出了回行宫的路,一路加快脚步,下山比起上山不那么费力,速度也快了些,因为有些路几乎不用靠走。 而是滚。 叶犹清不知第几次将昏迷又醒来的男人推下斜坡后,终于听得辞柯一声颇为欢喜的惊叫:叶犹清,你瞧。 累得一脸是汗的叶犹清闻言抬目,正瞧见月光下黑绿树丛里,露出的两块鬃毛,两匹马儿正在那里耳鬓厮磨,正聊得欢实。 好嘛,主人勾心斗角生死搏斗的空档,这两匹马却闹起恋爱来了,叶犹清暗暗腹诽,扶着树干跃下眼前的斜坡,伸手牵住两匹马的缰绳,把它们从树丛中拉回了小路上。 正从此地开始,依稀能看见被猎户开辟出的林间小路,只是偶有枝丫,骑马也不是什么问题。 叶犹清如释重负,伸手给辞柯,看着女子跳跃着走近,眉眼间挂着喜色,让她那双明眸生动了不少。 如今又得靠你了。叶犹清一本正经地掩饰羞赧,扶着辞柯上了其中一匹,又费了老大力气把蒙面人绑上马鞍,这才长腿一迈,借力坐到了辞柯身后,只是这次没再抱住她腰肢。 而是一双手踌躇半晌,越过辞柯,将缰绳拉了一半在手里。 馥郁的脂粉香被她拢在了怀抱中,女子长发被风吹起,身体却在触碰到叶犹清的一瞬变得僵直。 走罢。叶犹清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道。 辞柯伸手拉住缰绳,纵马往前走了几步,忽得松开手,拉住叶犹清的手腕,掌心带着一点点汗水,将她手臂放到自己腰间。 抱紧些。她声音很轻,柔滑而又飘忽,掉下去怎么办。 叶犹清依她所言,右手手臂收紧,感受着对方僵硬又温软的腰肢,随后伸手攥住另一匹马的缰绳。 辞柯双腿用力,只听女子一声清脆的驾,两匹马儿便撒开四蹄,奔跑在林间偶尔泄露的,如水的月光下。 马跑起来飞快,偶尔有些拦路的枝蔓也被躲过,许是因为精神紧绷,叶犹清这次并未觉得太过难耐,虽然还是干呕了几次,却远远达不到之前的程度。 眼前天光越来越亮,树影渐渐稀疏,再穿过一片茂盛后,便瞧见了几处火把的光,似是听见马蹄响动,那些火光一顿,迅速向着二人围拢。 叶犹清起初还有些警惕,不过待看清他们身上暗青甲胄的穿着后,便知是皇家禁军,任由他们团团包裹。 叶姑娘?辞柯姑娘!领头的侍卫大声道,神色却并不见放松,回身向着远处招手,是两位姑娘! 还请姑娘们同在下回行宫!那侍卫将火把举在身前,抱拳道。 这是他看着另一匹马上被颠得口吐白沫的蒙面人,眼神一凌,来人,刺客在此,速速绑去行宫,禀告圣上! 宫中如何?辞柯开口,叶犹清能感觉到她身体前倾的紧张。 圣上大怒,倾一半兵马之力围绕行宫展开搜寻,还说若寻不到人,今日疏忽之人全部拉去刑部。侍卫如实回答,山林危险,二位姑娘还是快同在下回去。 这么大阵仗,绝不是为了找她们两个人,叶犹清心顿时沉下,蹙眉道:搜寻何人? 贵妃。那侍卫道。 辞柯身子一软,竟险些摔下马,叶犹清连忙伸手将人扶稳,不由冷了声音:我走时贵妃还好好的,如今怎么了? 姑娘有所不知。那侍卫愁眉苦脸,那之后又有数十高手从林中涌出,留在现场的侍卫本就不多,一时照顾不暇,死伤好些,被冲散了队伍。 那些刺客直冲贵妃而去,保护贵妃的侍卫不敌,又不见增援,只能拉着贵妃逃走,这么一逃便不知去往何方,再也不见了踪影。侍卫叹息,如今圣上紧急调动京中人手,地毯式搜寻周围山林,却还是找不到贵妃身影。 姑母辞柯终于恢复了力气,她忽的拉紧缰绳,压抑着声音的颤抖,他们往哪儿去了? 据说是往东面,东面同样都是山峦,禁兵搜寻一圈,并无消息。侍卫低声道,二位姑娘还是速速同在下回宫,贵妃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碍。 什么无碍!辞柯忽然道,几乎带了哭腔,无人找到她,如何会无碍! 她说罢,猛地牵动缰绳,眼前的侍卫们一个猝不及防,被忽然扬起的马蹄冲散。 叶犹清也险些落马,紧急之时,她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伸手攥紧辞柯的手掌,在她耳边道:等等,你不知线索,上哪去找! 可我总不能干坐着。辞柯惶惶道。 叶犹清还没见过辞柯如此慌乱的模样,唯有用力将她的手和缰绳一同固定住,这才将人安抚下来。 她的声音一如往常般冷静,让怀里不知所措且忙乱的女子渐渐安稳。 这附近可有山崖?叶犹清见她不再急着走,便回身,扬声冲那些歪歪斜斜的侍卫道。 方才领头的侍卫闻言,用火把指向南面,好不容易站稳:此地三面环山,唯有南面那座高峰最为高耸,最高处便有断崖。 禀告圣上,多派人前去,若不出意外,贵妃应当在那里。叶犹清快速道,回头对上了辞柯的眼睛,连眼角都泛着猩红。 叶犹清实在看不下她这种眼神,好像。 好像她只剩自己了,被她全心全意信任着。 别怕,我同你一起去。最后,叶犹清抵不过心软,叹了口气,拍拍她肩膀,说了个不好玩的玩笑,驾。 第48章 浅浅的吻 那些侍卫一心恐慌, 生怕找不到贵妃而受牵连,如今说什么也信得,派出两人带回刺客的同时, 回宫禀告皇帝,而其余人则跟在叶犹清身后,一同前往断崖。 谁人都知道皇帝对这位贵妃有多偏爱,自知若是贵妃有碍, 他们有一个说一个都逃不过皇帝的怒火。 不过这些侍卫是上山搜寻的,故而不曾骑马,速度很慢,而辞柯担心周子秋, 几乎一骑绝尘, 没一会儿便只剩她二人奔跑在山路上。 这座山峰虽高,但修了路, 故而虽然到了半山腰就得舍弃马匹, 但还不算难走。 叶犹清体力尚可, 但辞柯走到一半便已经气喘吁吁, 可她一声不吭, 继续往前爬, 叶犹清也不好相劝,只能陪在她身后,一刻不停。 不知走了多久, 辞柯终于双膝一软,险些跪倒。 歇歇吧。叶犹清实在看不下去,喘息着道。 辞柯脸颊发白, 双腿打着颤, 摇摇欲坠, 她眼睛盯着路边,忽然从不起眼的草丛里拿出一枚发簪。 她盯着那发簪,喉咙微动。 太好了,证明我们没有扑空。叶犹清松了口气,伸手将辞柯拉起。 叶犹清,你说姑母会不会辞柯茫然道。 不会。叶犹清说得笃定,十里在。 十里姐姐来了?辞柯抓住叶犹清的手,方才还灰暗的眼中亮起一道光。 嗯。叶犹清安慰着,笑道,若不是你这段日子一直躲我,也不会认不出她来。 辞柯将那手松开,咬了咬唇。 叶犹清见她神色有些落寞,便岔开了话题,往四周瞧了瞧,找到一些尘土上杂乱的脚印:看这些脚印还未被风吹散,贵妃应当刚刚经过不久,前面的山路不多了,当心些。 辞柯闻言,眼神定了定,扶着山壁继续向前,一时间脚步极快,竟叫叶犹清都跟着跑起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歇息了几次,头顶的月光好似被一层薄纱蒙上,只在层云后露出淡淡的圆形光晕,导致地面的所有景物都罩上一片朦胧。 二人终于到达了山顶,绕过一片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山顶如同被刀剑削过,削面平坦,棱角锋利,地面长着软软的绿草,长绒毯一般向前延伸。 刀光剑影也同时印入眼帘,钢铁反射出的白色在夜色中凌空划过,交织成细密的大网,最终在一声厉呵下落下。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30) 伴随着这声厉呵,最后一个蒙面人的身影也徐徐倒下,一地尸体横陈,身旁的辞柯猛然捂住了嘴。 只见远处的断崖边,只剩三人且还立着,一人手中握着剑,剑尖似乎在往下滴着什么,另外的是个男人,正一手环过女子脖颈捏着下颚,另一手按着女子肩膀,眼看着便要将人推下去。 姑母辞柯喃喃道,身体顿时冲向前,却忽然被什么人拉住。 叶犹清下意识用手臂挡住辞柯的后仰,敏捷地拔出柳叶簪,待看清眼前之人后,手顿时停在了半空。 身材瘦削矮小,眼睛黑白分明,头发绑成男子发髻,端的是个少年。 六殿下?叶犹清压低声音,十分意外。 辞柯也愣在了原地。 姐姐。那少年轻轻道,松开拽着辞柯的手,转而拉着叶犹清往后退了退,别去前面。 你怎么在这?叶犹清用气声问着,回头看了眼僵持着的三人,他们似乎在紧张地谈判,不曾动作。 我偷听到侍卫向父皇禀告说贵妃可能在此处,而姐姐又先一步赶来,就抢在侍卫前偷偷出了行宫,想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少年一双眼睛紧盯着断崖旁,一步步拉着叶犹清后退。 算是报答两次恩情。少年说着,指了指身后另一条往下走的岔路。 何意?叶犹清伸手拉过辞柯。 这座山崖名为狗头崖,因为其下有一块狗头状的凸起,距离崖顶不过半丈。少年快速道,狗嘴处是镂空的,连着一条山洞,若是贵妃坠崖,正好会从狗嘴处滚下去,此时若有人在洞口接着,极可能将人救下。 闻言,叶犹清和辞柯对视了一眼。 悬崖边上,十里正慢慢屈膝,将手中长剑放在地上,一看便知是被那蒙面人用周子秋的命要挟,丢下武器。 这么看来,余下的这蒙面人,想要自己的命多过想要周子秋的命,那便好办许多。 叶犹清自知在场三人唯有自己习过武,六皇子虽说也有功夫,但毕竟年岁小,身量也小,若是接不住人,恐怕就要比翼双落了。 于是她当机立断:可否 放心。山洞入口用柴火盖着。六皇子声音有意低沉,雌雄莫辩,说罢便蹑手蹑脚走上山崖。 上面有十里和六皇子,叶犹清心里便有了底,于是拉过辞柯,二人一同朝着岔路跑去,没跑多久,果然看见了一摊散落的柴火。 将之拨开,就是幽深黑暗的洞穴。 叶犹清。辞柯忽然捏住了叶犹清衣袂,小声道,他说的可信么? 我觉得,六殿下没有理由欺骗。何况贵妃在那人手里,十里能救最好,救不了,这便是唯一可以补救的法子。叶犹清说着,反手将她细嫩的手掌包裹在手里,轻轻道,来。 辞柯被她碰到的手顿时泛起一阵湿热,不过事态紧急,二人都没再说什么,而是一同跃进了洞口。 与此同时,山崖上,大风四起,天空的云层已经被风吹散,露出比平地看着大了一圈的圆盘,森森照耀着断崖。 女子淡红色的衣摆被狂风卷成蝶翼,四面纷飞,她仰着纤细脖颈,红唇微微颤抖,眼中干涸,只能用余光看见眼前人的身影。 模模糊糊。 再退后,否则老子现在就将这女人扔下去!蒙面人眼白泛着赤红血丝,一副失了神志的模样,言语疯狂。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不过是为银子接了个活计,刺杀区区一名女子,便损失了几乎所有弟兄。 眼前高挑的女人身影,闻言慢慢后退。 她头发方才不知被谁砍断一部分,如今纷纷扬扬垂着,遮了一半平平无奇的脸庞。 而她浅色眼睛中的杀意,却令人心惊胆寒。 放开她。我饶你不死。女人声音嘶哑,犹如毒蛇吐信,听不出本来嗓音。 周子秋眼神已经有些绝望,她只能看见深蓝如洗的天空,还有一半的月亮,天地空旷安静,唯有对面人的嘶声,和大风呼啸。 死死攥着她下颚的男人的粗糙的手,正在蓄力,半只脚掌已经踏空,下面是不知多高的山崖,崖底乱石嶙峋。 就和她一样,一同摔死在山下吧。 不过,到底也尝试过鸟儿一样飞。 周子秋没有流泪,或许每晚的泪水已经流干了,如今只剩下干涩,不知为何,眼前这朦胧的身影,越看越是熟悉。 熟悉的身形,只是不同于小十的,那般潇洒明媚的笑意。 她缓缓伸出手去。 放开她。十里的声音愈发颤抖,她不再后退,将双手慢慢举起。 周子秋的身体被那男人按着,正在慢慢后仰,一半的身躯已经暴露在山崖外,风愈发得大了,吹得人摇摇欲坠。 求你了,不要。十里双目紧紧盯着女子被红衣包裹着的婀娜身躯,几乎想要哽咽。 去死吧。那男人忽然狠狠道,随后掐着女子下颚的手臂抽回,女子便被他拖着,无声转了个圈,衣衫吹起,她直直坠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男人动作的一瞬,十里的身体已经化为残影,没有人看见她如何做到的,袖中刺出的刀尖便准确地划破了男人咽喉。 血过了一会儿,才喷涌而出,染红了白色石头铺成的地面。 与此同时,她身体飞扑而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在半空揽住了周子秋的腰,将人用力推回崖上。 不过闪电般的刹那,时间却好似变慢了,熟悉的气息将二人包裹,周子秋的眼泪瞬时夺眶而出。 她眼睁睁盯着女子双目,不同于中原人的眼睛,明亮而浅淡。 再然后,二人的距离顿时拉远,不知哪里出现的少年将周子秋接住,女子刺耳的叫声响彻山崖。 姑母!黑暗中,辞柯颤声道,忽然奔跑上前。 只见漆黑的山洞终于透出亮光,叶犹清捂着撞到墙上磕青的小腿,同样听见了这堪称凄厉的尖叫,暗道一声不好,闪身钻出山洞,正好看见一个身影悬挂在崖下。 不过没多久,支撑她悬挂的石头便忽然脱离崖壁,女子的身体陡然坠落,叶犹清急忙伸手去接,拉扯住了一只手。 与此同时,大力的拖拽感袭来,叶犹清脚步忍不住跪倒,情急之下她竟使出了十里教的内功,这才稳住下盘。 辞柯此时也来帮忙,二人合力将人拉上洞口,昏暗且慌乱中,叶犹清一屁股坐下,这才觉得方才险些飞出嗓子的心慢慢落地。 她喘息了几声,问:贵妃,可有大碍? 那被拽上来的身影没有回话,似乎心有余悸:贵妃没有大碍,我有。 十里姐姐?辞柯听出了她声音,不由得惊诧。 师父?一旁的叶犹清同样惊讶,你受伤了? 十里声音沉闷,似乎刚从什么大喜大悲中走出,她扶着叶犹清的肩膀起身,倒吸了一口冷气:无妨。 停顿了下,她又道:手被你拧脱臼了。 叶犹清松了口气的同时,脸颊微烫,往辞柯身后躲了躲,辞柯便也往她身前挡了挡。 似乎看出二人小动作,十里发出一声笑来:慌什么,我谢你们还来不及。 走罢,她还在上面。十里说着,拔腿往洞内走,只听手骨的咔嚓声,便知她自己接好了手腕。 月色依旧皎洁,崖上一片平和,红衣女人已经晕了过去,倒在少年怀中,脸上挂着泪。 叶犹清三人大步跑到她们身边,十里伸手探查了周子秋的脉搏,长长呼出口浊气:无妨,只是受了惊吓。 此时,远处纷乱的脚步声传来,皇家侍卫这才赶到,叶犹清轻嗤一声的同时,迅速弯腰,冷静道:我们速速带着贵妃先走。 方才山洞那条路通往个小山寨,都是猎户,可以先行落脚。六皇子抬眼道,随后起身,将贵妃交给了十里,看着十里将人打横抱起。 十里知晓了叶犹清的意思,她看着怀中的人,眼眶忽然有些发红,随后不言语,大步向着六皇子指的方向走了。 叶犹清也急忙跟上,正巧在侍卫上崖的前一瞬,隐身在了另一条岔路中。 半个时辰后。 半山腰的村落,几处草房被树荫掩盖,空气中弥漫着腌肉和泥土粪便的气息,疏星点缀,月色下沉。 叶犹清看着辞柯手脚麻利地帮周子秋擦去脸上血迹,散开发丝,再用农家的麻布被褥盖住她微凉的身躯。 六皇子已经返回了行宫,十里不知去了何处,自将人放下后,就没再露面。 看着女人不再呓语,沉沉睡去,叶犹清才不忍道:辞柯,你累一夜了,歇歇吧。 白日才被绑去山林,如今便忙碌地照顾周子秋,明明她也险些没命。 这女子该有多坚强。 辞柯闻言,这才放下了手中巾帕,回身向着叶犹清勾唇,想向她走来,却一个踉跄。 叶犹清急忙伸出手,拦在她面前,这才没让人磕到已经被虫蛀了的桌角。 你瞧,撑不住了罢。叶犹清心里泛出淡淡的酸麻。 只是有些累。怀中女子抬头,眼眸流淌着安逸的水波。 草屋狭小,叶犹清只能带着人走到屋外,坐在门槛上,替她瞧腿上的伤,淤青已经发黑了,原本纤细的小腿肿得像个黑白相间的馒头。 掌心放上去,那条腿猛地一颤。 叶犹清,你是想要姑母借此逃走么?辞柯聪慧,媚眼眨了眨,轻轻道。 叶犹清点了点头,若是想离开皇宫,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辞柯却摇了摇头,怆然道:姑母不会走的,即便她知道十里姐姐活着,也不会离开皇宫。 为何?叶犹清想也不想,蹙眉问。 我不知道,但我了解她有多恨皇家,当时我年幼,没有看到爹爹被腰斩的场面,可姑母是眼睁睁看着的。 姑母是爹爹直系血亲最小的胞妹,祖父母去世早,几乎是爹爹将她养大,二人感情极深。辞柯声音柔滑,像是熬好的糖浆。 十里姐姐应当也知晓,所以才不愿出现吧,何况她 辞柯忽然停顿了。 何况当年的事,她一直铭记于心,所以才不愿出现在姑母面前。她说着,睫毛抬起,看着叶犹清。 叶犹清,往后若是你有喜爱的人,也像十里姐姐和姑母一样,被世道所不容,你该如何?她忽然小声问。 叶犹清心思忽的一跳,眼神投向远方群山,和群山外因为朝霞而不再璀璨的星星。 我不知。叶犹清说,她凤眸逐渐幽深,或许,若是可以,自己造出个世道。 辞柯捏紧了手掌,忽然转过头,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湿润的唇瓣蜻蜓点水般印上叶犹清的侧脸。 被你心悦之人,该有多幸运。 第49章 她的怨气 当真是蜻蜓点水, 待叶犹清反应过来之时,辞柯已然离得老远了,唯有脸颊残余的温热能够昭示, 这里方才被吻过。 脑海忽然腾的一声,像是烧开了的水壶,冒出呼呼的蒸汽,从被碰到的地方开始蔓延到全身。 叶犹清忽然干笑两声, 奇怪的感觉在心底涌动着,手不由自主去摸自己的脸。 一旁的辞柯脸色也瞬间覆上红霞,似乎有些慌乱,似乎埋怨自己为何情不自禁。 我去照看姑母。辞柯忽然道, 随后施施然起身进屋, 待看不见叶犹清时,才将手放在脸上, 换成了小跑。 门外只剩叶犹清一人, 风越过远山吹来, 破晓时分,天气还是料峭的,将她方才一瞬间变得混沌的脑袋吹得清明不少。 怎么坐在外面。十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叶犹清抬眼,便看见十里的身影。 她似乎有些憔悴,被砍断的散乱的头发被发绳松松绑在身后,眼中满是血丝, 薄唇惨白, 唯有高挺的鼻梁还昭示着洒脱。 脸还这样红。十里低头端详。 没有。叶犹清连忙道, 她伸手揉了揉脸, 试图让上面的热度褪去。 十里狐疑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扶着墙壁坐在叶犹清身边,手里拿了一壶不知哪儿来的酒,往口中倒。 叶犹清伸手夺了过来。 待贵妃醒了还不知要如何,你若再喝醉,要我和辞柯抬你们两人么?叶犹清蹙眉,将酒重重放在了一旁。 十里摸了摸嘴唇,讪笑一声。 她认出你了?叶犹清问。 想必是。十里低着头回答。 叶犹清回头看了眼还无动静的草屋,想说什么,却又犹豫了。 有着师徒身份加持,她已经将十里当成了家人,对于当年的事便更是疑惑,却一直不忍心揭她伤疤。 问吧。没什么好瞒着的。十里看出了她的踟蹰,轻笑一声,还没等叶犹清开口,便继续道,我知晓你疑惑什么,我为何不去见周子秋,是我的问题。 叶犹清把方才夺去的酒壶又放进了她手中。 是我太懦弱。十里一贯带着笑的脸蒙上一层悲怆。 当年我同周子秋相爱,我爹娘都以为我疯了,要将我带回西北老宅,可我不从,硬要留在京城守着她。 谁料之后皇帝瞧见她美貌,要纳她为妃,那时周将军还在边关抗击西夏,更何况皇帝对她一见钟情,铁了心要娶,无人可对此说一个不字。 我当时也不过少年,年轻气盛,觉得什么狗屁皇家,只要我们二人逃出京城,便是外面天高地阔,谁都不能再阻碍我,于是在纳妃的轿辇到来之前,带她快马出了京门。 我没有想到惹怒一个皇帝会有怎样的结局,那时殿前司几乎所有禁兵蜂拥出城,沿着官道围追堵截,我一人不敌,只能带她躲进山中,带的干粮都不够了,弹尽粮绝。 十里说到这里,手中的酒壶出现了明显的裂缝。 一夜过后,周子秋忽然消失不见,我以为她被抓去,险些疯了,于是冲出山林找那些官兵算账,却得知周子秋找到他们,主动向皇帝求饶示好的消息。十里忽然哂笑出声,在我知晓的时候,她已经被软轿抬回了京城。 我万念俱灰,禁军依旧对我赶尽杀绝,将我追杀至一处山崖,我想着无论如何都敌不过,以防被活捉,干脆跃下山崖,一死了之。好在我命大掉进河流中,一路被冲到一处村庄,被那里的人救下。 据救我的阿婆说,我当时成了活死人,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三月,再醒来时,天都变了。 周子秋被封妃,我爹娘本就老来得女,远在西北接到我去世的消息,我爹急火攻心去了,我娘也病重,我赶回去在病榻前照顾了她一年,她便也归了西。 我便真成了个活死人,想同二老一起去,但总是下不去手,便干脆关了家中镖局,不再回去,在江湖流浪,浪着浪着,又回到了京城。 十里说完了,越说越是平静,酒也没再喝,而是放到了一旁。 可她越是平静,叶犹清便越是听得悲怆,压抑得喘不过来气,此时天光已大亮,旭日东升,夏风和煦。 鸡鸣早叫过几轮,山下开辟的农田已有村民在辛勤耕耘。 叶犹清内心不由自主想要责怪周子秋,不过很快便被理智所劝诫,这个故事不完整,她想。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31) 少了周子秋那一部分。 或许叶犹清话刚说一半,就被身后的开门声打断,辞柯小步走来,轻轻道:姑母醒了。 狭窄破旧的草房中,女子正睁眼躺着,面色苍白,眼角挂着一滴泪,眼神似有许多情绪在涌动,说不清道不明。 叶犹清站在她床边,眼睁睁看着周子秋搁置在榻上的手抠着床沿,以掩饰震颤。 让她进来。周子秋忽然开口,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滑,沾湿了床铺。 十里站在门外,没有动。 是你对不对?周子秋说着,用手撑着床榻,颤颤巍巍起身,长发顺着肩膀垂下,遮住她一半的身躯,脸庞湿润,犹如少女。 你看我一眼。周子秋哽咽着。 时间慢慢过去,叶犹清实在不忍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得别过头去,盯着地上爬过的小虫看,看到虫子跟随着哭泣声,慢悠悠爬进了墙缝里。 哭泣渐渐停止了,叶犹清听到周子秋带着鼻音的嗓音,已经被她有意压制了情绪,变得同往日没什么区别。 此次多谢叶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周子秋说。 辞柯,回行宫。周子秋说。 叶犹清再回头时,只剩红彤彤的双眼和鼻尖能够显示,她方才正痛哭过。 辞柯同她对上了眼神,叶犹清对着她叹了口气,心道辞柯说得果然不错,周子秋还是放不下仇恨,她身为外人,也不好再言其他。 十里不知去了何处,最后,叶犹清陪着她二人去往行宫的方向,三人一进入行宫的范围,便被侍卫团团围住,将周子秋接上轿辇。 到了行宫门口,皇帝竟亲自迎接,胡须抖动着,伸手去摸周子秋的手,却被周子秋笑着避开。 陛下。周子秋道,眼眸弯着,眼中却只有冷冽。 此次多谢叶家姑娘,若不是她,妾身怕是已葬身于山崖了。周子秋指尖点着额角,轻声道。 叶家姑娘?皇帝一双快被被浓眉遮盖的眼睛看向叶犹清,看不清他眼中神色,梁国公家的嫡女,果然有他的风范,叫侍卫去山崖搜寻之人便是你? 叶犹清心思一动,低头道:正是,但臣女只是听侍卫言,只有那座山崖还未有人搜寻,故而有此猜测罢了。救下贵妃后,臣女担忧还有其他刺客前来,便带着贵妃到一旁村寨躲避,故而今早才返回行宫。 她说得圆滑,皇帝听了便也没怀疑什么,只是颔首。 赏。皇帝道。 其实臣女并未帮什么忙,还是多亏了六殿下赶来,这才从刺客手中救出贵妃。叶犹清装出一副懵懂样子。 六殿下?皇帝似是讶异,回头听长脸内侍说了几句话,这才恍然大悟,颔首道,难为他一片孝心。 来人,传御医照顾贵妃,将那活捉的刺客带回汴京,拉入刑部好好严刑拷打,查出是何人谋划,敢在行宫对贵妃下手,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皇帝说得狠厉,叶犹清眼尖地看见人群之后的一个角落,华服女子身躯一坠。 她心下便了然。 看来原著的周子秋便是一身谋划,却因为后妃争斗而死,如今想来,真叫人唏嘘。 辞柯跟着包围着周子秋的宫人而去,行宫门口很快便空荡下来,叶犹清负手站着,看向眼前高耸的宫墙和幽深的步道,面色愈发平静。 行宫之行便如此荒唐地结束了,寻回贵妃的后一日,皇帝便离开行宫,摆驾回了京城。 叶犹清也跟随着回到国公府,皇帝赏赐了她一些金银,她全送去了裴宁那边。 而裴宁也并未让她失望,她在行宫的这些日子,那边的店铺已然风风火火地开了起来,且按照叶犹清的指示改了名字,不再叫做金陵斋,对外声称是裴宁的产业。 除此之外,叶犹清也暗中快速地将不方便携带的金银珠宝换成银票,好在齐朝的钱庄已经遍布各地,存取十分方便。 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缺能够信任的人手,如今行事的多是府中家丁长工,送个密信还尚且可以防范,可往后若是要有更大的动作,这些人远远不行。 叶犹清能够感觉到,皇帝为了困住她,同样也加快了动作。幸而皇帝毕竟是皇帝,顾忌着皇家名声,有些事绝不能明着做,只能暗着来,对于叶犹清倒是件好事。 至少,她能有运筹帷幄的余地。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没有出错,就在回到京城的三日后,长脸内侍敲响了国公府的大门,带着一块御赐的红绸布,欢天喜地地宣读了圣旨。 叶家嫡女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特赐婚于卫家长子 叶犹清蹙眉听着,攥紧了双手,最后抿唇微笑,领旨谢恩。 赐婚的消息很快便昭告了全京城,距离赐婚不过一日,那位卫衙内就登门拜访,笑得十分灿烂,邀叶犹清上摘星楼夜赏花灯。 叶犹清没有拒绝,而是应了这邀请,当晚便入了这摘星楼,此楼乃京城最高的一座建筑,足有六层,好似高塔,楼中人声鼎沸,热气腾腾。 卫衙内出银子包下了最高一层,故而楼上无人,唯有成片的婢女小厮,以及请来的歌女舞女环绕摇曳,端的是大手笔。 窗子特意镂空,雕满花卉,窗外华灯初上,璀璨千家。 叶犹清独自一人前来,菜肴还未上,卫衙内正戴着玉冠,伸手请她坐。 她刚坐下,便见那卫衙内已经鬼祟伸手,眼看着便要覆盖她手背,叶犹清心中一阵恶寒,方想拿开,却忽然听见耳边一声痛呼。 原是一旁倒茶的女子不知为何手一抖,硬是将半盏滚烫的茶水,尽数倒在了卫衙内手上。 叶犹清抬眼,便对上了一双带着怨气的狐狸眼眸。 第50章 好看么? 惊讶随之而来, 叶犹清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咽下了话语。 你这下人怎如此笨手笨脚眼看着身边男子就要暴起怒斥,叶犹清忽然咳嗽一声, 将他话音打断。 不过意外, 何必为难个姑娘。叶犹清盯着辞柯的眼睛,淡淡道。 卫衙内捧着被烫红了一片的手, 一副含屈模样, 不知是忍疼还是忍气, 最后硬是挤出个笑来。 叶姑娘所言有理。他重重坐下,伸出手去,婢女忙递过一张白帕, 将茶水擦净。 叶姑娘, 这摘星楼的菜肴可是汴京城一等一的好, 据说能同宫中御厨相媲美, 待一会儿上菜来,你定要尝尝。卫衙内说着, 将一旁的茶碗移到叶犹清面前, 看似无微不至, 不过你我二人成亲后, 若是姑娘何时想尝宫中御厨手艺,便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叶犹清没有说话, 低头抿茶。 熏香味萦绕在屋梁下, 同窗外飘进的饭菜香混合,生出一种纸醉金迷的意味,方才起舞的舞女退下, 乐声也换成琴声, 听着是个靡靡小调。 辞柯也已经退至一旁, 穿着同楼里侍奉女子一样的浅绿色罗裙,脸上盖着轻纱,看不清面容。 她怎么在此处?叶犹清顿起一头雾水。 思忖间,房门打开,菜肴的味道扑面而来,十几个同穿浅绿罗裙的女子鱼贯而入,步伐轻灵,如云上仙子,皆如舞蹈,轻轻将菜盘搁下。 来尝尝这道烟花三月,极为特别,别处可是吃不到的。卫衙内一副献宝模样,一手捏着衣袖,一手捏着菜盘,将一盘菜放在叶犹清面前。 所谓烟花三月,不过是三片水煮鸭肉,上面撒了葱花辣椒,看着便清淡无味。 叶犹清皱眉夹起一片放在舌头上,又皱着眉头咽了下去。果然,十分寡淡。 没有阿狗做的江南菜的一半好吃。 再尝尝这个,最是滋补。卫衙内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看着滑腻的肥肉,叶犹清这下连筷子都不想伸了。 卫衙内眼看着叶犹清撂了筷子,啧啧两声,竟苦口婆心起来:最近京中多行弱柳扶风之美,可我却最是欣赏前朝女子,以丰韵为佳,你们女子不懂丰韵之好,如此纤瘦,往后如何孕育子嗣? 叶犹清听他一张薄嘴叽里呱啦,眉头越皱越深,拳头也渐渐攥紧。 若不是她不想让皇帝更加提防于她,才不会扮作接受赐婚的模样来同他赏什么灯。 卫衙内。叶犹清出言将他打断,拿着帕子擦嘴,冷声道,父亲教导我,食不言寝不语,方为雅士。 正高谈阔论他如何欣赏丰韵之美的卫衙内终于噤了声,开始讪笑。 叶犹清也终于获得了片刻安宁,寻了些还能下口的菜,胡乱吃下。 小半个时辰后,菜品才被撤去,换了些精致点心,连同一壶不醉人的花酿,屋内顿时甜香四溢,熏得醉人,窗外灯火愈发绚丽夺目,不知何时竟有天灯浮于半空,一时明亮过了星辰。 反而觉得夜空暗淡了。 今夜是什么日子?叶犹清不禁起身,透过窗子看,少儿的歌声在街道上盘旋,几乎人人手提花灯,从高楼望去,四面街道如同光影流淌的银河。 你竟不知?此乃齐国旧俗,每年入夏的第一月末,便是连昼节,旨在灯火一夜长明,原本是祈求不会干旱的日子,演变至今,成了有情人共赏花灯的吉日。 说着说着,卫衙内也随她站起,同她并排而立,挂着笑看楼下人群:清清,我们也下去凑个热闹罢?河边有我的画舫,那里风景宜人,河灯成片,往年最是人群蜂拥之地。 就用了晚膳,称呼便由叶小姐改成清清了?叶犹清黛眉微挑。 不了,我身有不适,先一步回府。叶犹清实在懒得同他假言假语,礼貌拒绝道。 那怎么行?谁知卫衙内神情划过一丝不满,伸手将她拦住,今夜我可是筹备了许久,请了许多京中的朋友做客,只为博得美人一笑,你若此时离开,要我面子何在? 卫衙内只说邀我来此,可未提前言明还有旁人,要我如何给你面子?叶犹清纤腰直立,看着甚至比眼前的男人挺拔得多,双目冷淡,反而将卫衙内看得失了气势。 卫衙内还从未遇到过这般软硬不吃的女子,平日里对付女人,不过哄一哄,或是用权势压下便是,可如今见了叶犹清,却一直吃瘪,吃得他脸都青了。 叶姑娘,你我二人是御赐的婚约,到时你被纳入卫府,便要遵循女诫之言,对丈夫宽裕恭下,怎好当着众人拂了我的面子。卫衙内叹了口气,依旧是苦口婆心,一副叶犹清不懂事,他来规劝的模样。 叶犹清听着这话,不怒反笑。 她忽然好奇,好奇这男人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既然如此,那便请衙内带路吧。叶犹清红唇翘起,越过他,大步出了门。 出门前,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方才辞柯站着的方向,却发现那里此时已是空荡荡的,人不知何时离去了。 叶犹清摇了摇头,只当辞柯又在帮周子秋做事,没再多想。 卫衙内关于河灯的话说得倒是不假,越是往城郊走,游荡的年轻男女反而越多,手里提着各式花灯,兔子、虎头、莲花等应有尽有。 卫衙内屏退了其他下人,故而唯有他们两个。 今夜晚风不大,河水缓缓流淌,带着上游的河灯一起,成团汇聚在河流转角处,远远看去犹如河上燃了厉火,火光烛天。 画舫确是金雕玉嵌,绫罗为帘,遮去其中一半内景,硕大的船身在河边随波摇晃,船上灯火犹如熔金倾泻,纷纷扬扬洒在湖面上,荡漾成璀璨的光斑。 当真是膏粱锦绣,尽显豪奢。 清清,请。卫衙内带着满意的笑容,伸手扶叶犹清上船,却被叶犹清忽视得彻底。 卫衙内。叶犹清看着他道,你知晓我其实对你无意吧? 未出阁的女子皆是如此,待成亲后,你定会满意的。卫衙内轻描淡写道,并不为所动,依旧伸着手。 闻言,叶犹清表情没什么起伏,她抬眼看向画舫,长腿一迈,跨了上去。 画舫很大,船头船尾共有三个船舱,舱内不过遮了绫罗的四根柱子,一排座椅围成一圈,像极了凉亭,既能看清夜景,又算是个私密场所。 画舫中间铺了红布,身着长衣水袖的舞女跳跃其上,红袖回转,轻歌曼舞。 清清。这边。卫衙内指向并无人的一处凉亭,面前桌上已摆了瓜果茶点,叶犹清坐下后,便透过眼前舞女的衣摆,看见对面纷纷攘攘坐着许多人,很是热闹。 夜风吹过,坐在船上空旷的一侧,四周空旷无人,顿觉一丝凉意。 清清,其实早在行宫见你第一面,我便知你这般知书达理的女子世间难遇,谁料后来圣上赐婚,我知晓之时,兴奋之至 他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叶犹清压根儿没听,反而看着舞女入了迷,直道那女子每个动作都恰好卡于鼓点之上,很是赏心悦目。 她不由得随着那曼妙身姿点起了指尖。 就在此时,方才还算是安静的画舫忽然嘈杂起来,叶犹清听出了不对,警惕地抬眸去看,却看见几个罗衣裹身的妖娆女子团团簇簇从岸上走来,仿佛主人似的,大摇大摆走上画舫。 她身旁的卫衙内忽然绷紧了身子,仿佛被烫了般一跃而起,并不高大的身躯试图去堵住走进凉亭的入口,低声喝斥。 何人擅闯!还不快离开! 谁料几个女子吃吃笑着,不仅并不害怕,反而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去拍打卫衙内的胸膛。 衙内,奴家以为你许久不来,忘了奴家呢,原来是趁着佳节相邀,真是有心了!一面上胭脂最浓的女子翘着小指,风情万种地去抚摸卫衙内的脸,将他摸得满脸通红。 去去去!他愤怒的同时,似乎十分不自在,频频回头去看叶犹清,然而几个女子不听他的,不仅未曾离开,还一人一个衣角地牵着他,将他推坐在座椅上。 叶犹清起初还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便认出这些女子来自何处,不禁乐了,今晚的烦躁一扫而空,甚至从桌上抓了个块切好的甜瓜,放在嘴边咬了一口,隔岸观火。 晚风顿时燥热,几个女子穿着清凉,脂粉气息浓重,围拢在卫衙内身旁七嘴八舌地叫唤着,生生将叶犹清挤到了角落。 此生难得见此香艳场景,叶犹清顿时也不看舞女了,反而看起了好戏。 好看?身旁忽然有人轻声问,声音轻柔。 叶犹清正要颔首,忽而察觉熟悉,于是抬头见,却看一女子穿着类似的衣衫,只是同样的罗裙在她身上,便多出种妩媚而不妖的风情。 女子俯身,罗衫半脱肩,比其他脂粉味清新许多的香气萦绕在周围,叶犹清口中的甜瓜顿时没了味道。 辞柯红唇紧紧抿着,眼中神色晦暗,身子一转,便在一片混乱中坐到她身侧,同那些女子一样状似依偎,将她手中吃剩的甜瓜拿去。 好看么?她又问。 第51章 别想碰她 叶犹清好容易回过神来, 抬眼已经看不到那些欢声笑语的莺莺燕燕,全被辞柯半个身子遮得严实。 绣着花卉的绫罗很是服帖,因为动作而顺着香肩下滑, 一枚琉璃耳珰从粉嫩的耳垂落下,在肩上打着滚, 映出半空天灯,流光溢彩。 不好看。叶犹清移开目光, 轻轻答,随后又蹙眉, 将她手臂攥住, 你来做何, 还穿成这般? 我不穿成这样, 如何混进来呢。辞柯似乎有些闷气,将叶犹清吃剩的甜瓜扔回桌上。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32) 叶犹清, 你难不成真打算应了旨意, 同这男人成亲?辞柯说话时, 红唇张合, 贝齿小巧而莹白。 所以你是来,提醒我的?叶犹清有些诧异, 她又看了一眼正推开那些女子的卫衙内,奈何他一介文弱书生,一时难以招架,硬是被淹没在了美人堆里。 辞柯身子微微后仰, 将脸颊落入阴影, 掩盖上面的红润。 你帮我许多, 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刚出龙潭又入虎穴。这男人可是出了名的放荡, 你瞧这些女子, 都是他往日会带上画舫的常客。 所以你将她们骗来,是为了证明给我看?叶犹清忽然觉得十分好笑,说话间,含了盈盈笑意。 辞柯不言语了,低头擦着粘在指尖的甜瓜汤汁。 叶犹清从怀中拿出帕子,拉过她手来擦净,一时觉得别扭又一心为她好的女子很是可爱,笑意便也难以收回。 你笑什么?辞柯别着唇,透过纤长的睫毛抬眼看她,你若不领情便算了。 说罢她起身想走,奈何叶犹清还将她手攥着,便又坐回了原位。 你放心,我知晓他品行。叶犹清在她耳边说道,但是皇帝的旨意,我如何能抗旨,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成亲的。 这时,卫衙内那边解释不清,终于发了怒,用力将身边一女子推倒在地,厉声道:滚! 几个女子见他是真的发火了,一时皆愣在了当场,面面相觑,一个拽一个起身。 卫衙内扶稳已经歪了的发冠,手忙脚乱抹平满是褶皱的衣袍:你们寻错人了,还不快滚! 衙内可是不记得奴家,可是您说邀奴家今日来此。被推倒在地的女子满眼泪花,被搀扶而起。 何人识得你们,如今我未过门的妻子在此,几个风尘女人来捣什么乱,当心我送你们去见官!卫衙内涨红了脸,将桌上一盏酒壶摔在了地上,登时四分五裂,一声脆响。 这边的动静惊扰了岸上观灯的百姓,远望着便是一片灯火蜂拥而来。 卫衙内被迫压低了声音:说,何人假传了我的话! 几个女子被吓得不敢言语,卫衙内扫视了船舱一圈,视线落在了辞柯身上。 这女子好生眼熟他大步而来,伸手要去抓辞柯的肩膀,谁料半路被另一只手格挡开。 再抬眼时,辞柯已经被叶犹清严严实实挡在了身后,连个发丝都看不见。 卫衙内,闹剧结束了么?叶犹清平视着他,冷冷道。 清清,此事是个误会,想必是有人以我的名义陷害与我 哦,误会。叶犹清颔首,头微微往一侧歪去,可我瞧着她们对衙内很是熟悉,就算这次是误会,往日应该经常一同寻欢作乐吧? 卫衙内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抓耳挠腮,最后道:清清你放心,我此生只娶你一人为妻,你莫要因此动怒 叶犹清一时无言,这男人竟自信至此,以为自己是为了他有别的女人而愤怒? 按照齐国律法,不管你能纳多少妾室都只能娶一人为妻。叶犹清淡淡道,随后勾唇,我也并非不乐意,只是想感谢衙内,让我得见如此场景,也算是得了今晚唯一的一点乐子。 时辰不早了,你们继续,我告辞。叶犹清笑眯眯道,随后拂去衣衫上的一点落灰,转身走出船舱。 临下船前,她没回头,只是将手伸出去,没过一会儿,就有个温热的掌心塞进了她手里,贴在她身边,无视身后卫衙内的怒火,同她一起离去。 二人混进了夜晚赏灯的人群里,河边的寒意很快消失,被暖洋洋的灯火包裹,生出了薄汗。 你不怕那卫衙内迁怒你?叶犹清无奈道,那双手仍然紧紧攥着她,跟随在她身后,叶犹清却丝毫不排斥。 却有些想要靠得更近的冲动。 反正你在,他不敢做什么。辞柯声音飘忽,小心翼翼避开人群。 这话说得叶犹清生出奇妙的雀跃,她回头看辞柯,却发现辞柯竟一直在盯着她瞧。 那双眼眸顾盼生辉,撩人之至。 许是辞柯的穿着太过惹眼了,路边时不时有男子女子回首,那些眼神像是黏在辞柯身上似的,令人十分不喜。 叶犹清薄唇抿起,回身四顾,将手伸进人群中,像是拔出个推车的货郎来。 姑娘要点什么?那货郎想必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喜笑颜开道。 这个。叶犹清一眼便看见个雪白的毛皮披风,从怀里掏出银子买下,反手披在了辞柯身上。 女子被灯火印得红彤彤的脸颊露在外面,一副任由她打扮的模样,指着远处道:叶犹清你瞧。 抬头望去,又是成片天灯飞起,想必是今夜的最后一波,一时间如星辰下坠,漫天银河。 再低头,女子浅笑倾城,眉眼衬得天地都无颜色。 叶犹清还没见过她这般真心实意的笑容,带着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灵动与朝气,带着独属于她的精灵一般的纯洁美艳。 如此地,令人心动。 叶犹清,传说今夜满天天灯时许愿,九天神明便能听见。喧哗欢笑四起,辞柯将手卷做听筒,在她耳边说。 你信有神明么。叶犹清一心温柔,笑道。 不信。辞柯下意识回答,随后又看着叶犹清出了神。 信。她又道。 凛冬之炭,大旱甘霖,是谓神明。 她的神明。 怎么?叶犹清听她言语变换,乐了。 你许愿么?辞柯岔开话题,问。 叶犹清摇摇头。 那我来。辞柯双手合十,放在鼻尖,阖目轻念。 你许的什么?叶犹清有些好奇,抬头看着天灯问。 怎可透露?辞柯别过头去,顾自挤过人群,往城中去了。 透露一点。 我饿了。 天灯同星辰并肩,渐行渐远,又随着流星陨落,同那些旖旎的心愿一样,落地为泥。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过柳梢,灯火渐灭,热闹的一夜过去,人群渐渐稀少,最后归于静谧。 御街之上,只剩零星的几个货郎小贩,在收拾乱作一团的车马。 一些吃剩的果核散落在地上,昭示着今夜的热闹。 借着月光,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听着是个女子,身量纤长,裹着长披风,遮盖了面容,她快步走过长街,穿行过狭窄的小巷,进入了京城最为热闹的瓦舍的地界。 与大部分深夜便安静下来的地方相比,此处依旧灯火通明,夜夜笙歌,却不是达官贵人爱来的场所。 喧闹的行酒令不绝于耳,女子熟门熟路地绕过几条短街,拐入了深处,此处并不比外面安静,反而一条街都挂着红灯笼,各色的轻纱帷幔随风飘摇,时不时有乐声和欢笑声透过紧闭的窗子溢出来,闻者面红耳赤。 女子停在了最大的一处门前,站定等了一会儿,便见有个人从门里溜出来,对着她点了点头,随后趁着大门无人,引着她进去了。 往里气味更是浓烈,女子不由得掩住口鼻,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 姑娘忍忍,这种场所难免如此。说话的人看着便是风尘女子,涂脂抹粉到难以看出本来面容,但是身段却十分年轻。 无妨。女子声音柔滑,说罢,跟着她上楼,入了一间雅阁,没有关门,雅阁垂下帘子,让人看不清里面状况。 而隔壁的雅阁要大上许多,门也是敞开着,里面人挨着人,围坐在一张四方桌边,除去三个纨绔外,其余全是女人,此时正大谈特谈着什么。 女子坐得近,将他们话语清晰圈入耳中。 卫兄,看你今日情绪不佳,怎的,是对那叶家嫡女不满意?一黑衣纨绔一手拿着杯酒,一手搂着个姑娘,哈哈大笑道。 另一人忙接话:我听说那个叶犹清原本痴恋秦望?据说秦望爱答不理,想必十分面目可憎,否则怎么美人在怀,不动于心呢? 此话不对,上次在秦小将军府中,我见过那嫡女,确是个美人,就是看着冷了些。黑衣纨绔摇头道。 呸。卫衙内吐出口中果皮,哼了一声,岂止是冷了些,那女子简直软硬不吃,我辛辛苦苦为她置办宴席,不领情不说,还冷嘲热讽,我卫茂彦受过这种委屈! 如今这不是美人在怀,消消气。黑衣纨绔拍了拍卫衙内的肩膀。 原本娶她是圣上的意思,我瞧她生得还算入我心,这才想好好对待,却被她如此糟践!卫衙内往嘴里倒了杯酒,同样搂紧了怀中的女子。 如今没成亲自然,往后成亲便好。旁人劝慰。 是。卫衙内忽然笑了,待成亲后说什么她都得听得,到时候我定好好教育,叫她知晓什么是以夫为纲,看她还怎么装模作样。 众人正哄笑之际,忽闻隔壁雅阁传出瓷器碎裂的声响。 当心。雅阁内,年长些的女人温声劝说,来此地的男子都是如此,莫要动气。 女子已经摘下兜帽,低头捡起地上碎裂的锋利瓷片,再抬起头来,本该温柔似水的,微微上扬的眼角闪过一道凶狠之色。 姑娘,我们虽答应替您做此事,但您可不能闹出人命啊女人眼看着辞柯捏紧了瓷片,惊慌道。 放心,我自有分寸。辞柯道,将瓷片搁在桌上。 那便好。女人拍了拍胸脯,小心问,不过这卫衙内倒也该此一劫,不冤的。只是不知,他是如何招惹了姑娘。 他不曾招惹我。辞柯轻轻道,媚眼微抬。 但他想碰她,便是招惹我。 第52章 她的保护 她这话说得轻柔, 可让人背后莫名起了寒意,女人闻言低头,不敢再多问。 贵族人家的恩怨, 不是她这种风尘女子能够理解的,她只需闭上嘴,换得命在便罢了。 瓷器碎裂的声响并未引起这些纨绔的注意,几人美人在怀, 推杯换盏, 很快到了酒酣耳热的时候,笑声和攀谈声便愈发肆意。 卫兄,可曾定了成亲的黄道吉日?黑衣纨绔问。 卫衙内喝得醉意醺醺,眼下贴着两片高原红, 笑道:伏月中旬。 那岂不是没剩什么日子?其余人十分惊讶。 这是圣上的意思, 我只需遵循便罢,反正娶妻而已, 又不妨碍我等往后风流。卫衙内拿起酒壶掂量了一番,来人,上酒。 我怎么觉着今日的竹叶青比往日更为醉人?卫衙内晃了晃脑袋,颇为疑惑。 不应啊,我尝着同平日无甚差别。黑衣纨绔闻了闻手中的酒, 随后一饮而尽。 趁着有人换酒坛子的功夫,卫衙内酒劲上了头,便开始对身旁的女子动起了手脚,那粉衣女子欲迎还拒,却被他死死箍在怀中。 还是这里的姑娘好, 比那姓叶的体贴多了。卫衙内笑着, 伸手在女子腰上掐了一把。 他下手极重, 女子忍不住呼痛出声,却在卫衙内的注视下,强行压下面颊上的不满,赔笑依偎在他身上。 今日就你了,倒也是老相识。卫衙内摇晃着脑袋,朝着其余纨绔招了招手,几人便嘻嘻调笑着,各自带着姑娘离去。 卫衙内摇摇晃晃起身,同时扯起了粉衣女子的头发,将她绾好的发髻大力扯得松散,不顾人疼痛,将人丢到一旁的软塌上。 爷今日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小娘子。卫衙内一改平日装出的清朗模样,笑得奸/淫,拖起女子衣衫,又将她从榻上扯落,重重跌倒在地。 粉衣女子面上浮现一丝恐惧,却只能咬牙隐忍,眼睁睁看着卫衙内开始解颈下的衣带。 解着解着,人却忽然翻了白眼,咣当一声摔砸在身后的方桌上,带着桌上瓷器酒坛一同栽倒,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人便泡在流淌的琼浆和软烂的糕点中,不省人事了。 粉衣女子方才紧绷的身体这才松弛,抱着膝盖大口喘气,随后伸出手去,敲了敲雅阁的墙壁。 隔壁传来脚步声,没一会儿,此处的门便被打开了,依旧裹着长披风的辞柯走入,看着眼前场景,嫌恶地蹙额。 她缓步绕过地上一摊杂物,走到粉衣女子身边,蹲下身子,将她衣衫理好。 她动作很温柔,睫毛低垂,眼睫上泛着淡淡的黛色,填了一丝灵动。 疼么?她轻轻说,手放在女子腰间。 女子眼中含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泪水将脸上厚厚的脂粉泡得浮了起来。 多谢姑娘。她小声道。 诶呦。方才同辞柯在一起的年长些的女人随之走进,反手将门牢牢关好,亏得卫衙内回回来都能闹出不小的动静,否则就方才这般响动,早不知惊来多少人。 辞柯起身,低头看着软如烂泥的卫衙内,眼眸微眯。 阿慕,他又对你动手了?女人一眼看见了坐在地上的女子,连忙几步上前,大力将她托起,解开衣衫看去。 单薄的布料被拉开,辞柯动作一滞,只见女子原本应该白皙娇嫩的肌肤上,满是淤青和伤痕,其中一些明显是鞭痕,还有被烫伤的部位,简直触目惊心。 容姐姐阿慕看着十分害怕,伸手将衣衫合拢,声音轻微,缩到角落。 这些都是他干的?辞柯声音柔滑,披风扫过地面,荡起灰尘。 可不是!被唤作容姐姐的女人朝着卫衙内啐了一口,将从怀里摸出个伤药来,放到阿慕手心,絮絮叨叨道,这男人在我们楼里可是出了名的怪癖,姑娘们人人对他闻风丧胆,只要沾上了,必然落得一身伤,可叫人恨。除此之外,他也仗着权势,没少欺男霸女。 这不,阿慕刚被卖进来一年,最近才开始接客,因为生得乖巧,便被这男人盯上了,旁人也不叫,只可着她一人折磨,身子上不知落了多少伤。 我一开始还拦着点不让她露面,谁知道这男人仍不罢休,动不动便用权势压人,我们都是被卖来的,不听话便要挨打。 再这样下去怕是命都不保了,怪可怜的。涂脂抹粉的女人红了眼眶,风风火火将阿慕拉起。 辞柯眼中的厌恶又多了几许。 如今人多,待夜深些再动作。辞柯轻轻道。 丑时已过,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贪欢的人们皆已如梦,晨起勤劳之人还未睁眼,汴京的街道完全陷入漆黑,唯有飞檐下坠着的灯笼,还在借着残火忽明忽暗。 三个遮着面容的女子偷偷溜出了花街柳巷,在夜色下缓慢行走,手中抬着个长条的包裹,无人注意。 很快,三人到了通往皇城的御街,将那包裹扔下,包裹原是个被子,扯着一角摊开,便滚出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脸朝上昏迷着。 呸,狗东西。那女人狠狠朝着卫衙内脸上踩了一脚,顿时鼻血四溢。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33) 天色不早了,你们拿着银票快些离开。辞柯说着,从腰间解下两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分别递给两个女子,这里面的银子足够你姐妹远离京城,不愁吃穿过一辈子。若是愿意,也可以开个铺子之类,维持生计。 女人小心翼翼接过荷包,低声道:姑娘大恩,我二人无以为报。 说罢,便拉着阿慕要跪下,却被辞柯扶住。 无妨,你们也算帮了我。辞柯轻轻说,手上用力,将二人撑起,你们走后,我会替你们赎身,不必担忧。 多谢。女人最后说了一句,便拉着阿慕,二人连夜出城。 长街上,很快只剩了辞柯自己,低头看着卫衙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转身,借着天空启明的疏星,消失在了皇城里。 时间缓缓淌过,骄阳踏出山峦,照亮了绿茵茵的大地,黑夜很快融化,转换成晴朗的清晨。 叶犹清这觉睡得极好,睁眼时,只觉得抬手都很轻快。 昨夜的热闹历历在目,她看着干净的屋顶回忆了一会儿,收起了笑意,抬身起床。 琴心适时地敲门进来,将洗漱的用具和茶汤端过。 大姑娘,方才太后送来帖子,说是请咱们夫人和长公主前去喝茶,应当是谈论成亲之事。琴心说。 太后?叶犹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是,据说卫衙内幼时在太后身边寄养过一阵子,太后对他十分疼爱,故而对于大姑娘同卫衙内的婚事十分关心。 人已经去了?叶犹清问。 是。太后的邀请谁敢不去呢,夫人要我转告姑娘一声,怕姑娘担忧。琴心收回漱口的茶水,又端来碗清粥,姑娘垫垫肚子,等会儿再用早膳。 不必了,我不饿。叶犹清快速将粥吃完,便下床更衣。 她前日就人手之事询问过十里,十里要她今日去寻她,说此事已办妥了,她自然有些心急。 于是风风火火套了身深蓝衣裙,内里是白色内衫,袖口露出一截雪白来,耀人眼目,随后只身出了门。 今日的御街似乎比往日还要热闹,尤其是晨起吃茶的茶馆里,简直人人山人海,神情都十分激动,不知吵吵嚷嚷说着什么。 叶犹清觉得有几分不对,于是环顾四周,街道倒是同往常一样整洁,街边槐树残留着昨夜的一些花灯,并没有异样。 偶尔路过一两个认得她的官宦子弟,眼神在她身上悄悄停留,随后摇头叹息,快步离去。 她想喊住一个问问,但那些人跑得飞快,很快便没了影子,叶犹清只好放弃。 她一路进了金陵斋,又被其中蜂拥成一堆的百姓吓得趔趄。 往日金陵斋生意不错,但也不曾热闹成这般场景,且还都围着一个人坐,正唾沫横飞地大谈特谈。 大姑娘!阿狗端着碗汤面出现在叶犹清眼前,笑容一瞬垮了下去,想说什么又似乎难以启齿,最后道,十里姑娘就要下来了,大姑娘先坐。 阿狗,今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叶犹清不明所以地问。 这阿狗愁眉苦脸地吞吐了一会儿,一张脸渐渐红得像个柿子,放下汤面跑了,这种事小的可说不出来,姑娘还是去问十里吧。 看着阿狗仓皇逃窜的背影,叶犹清更是一头雾水,她挠了挠头,抬眼看见十里一身黑衣,颇为精神地沿着台阶走下。 这么早?十里讶异道,大步走到她身侧,走罢,我带你去见几个人,应当能帮得到你。 叶犹清闻言,欣然颔首,同她走出金陵斋,将方才的怪异抛在了脑后。 二人一路无话,十里带她走出繁华热闹的御街,走向城郊之处,穿过几道巷子,周围百姓渐渐稀少,穿着也少有华贵。 再走一阵子,房屋明显看着破败许多,青苔遍地,狭窄的巷子边停着零星的牛马车,血腥味和臭味扑面而来。 叶犹清忍不住看了十里一眼。 别担心,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活计。十里负手道,然后指着手边的一处庭院,喏,到了。 叶犹清对此存疑,她走到院落前往里看,只见地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腥臭味熏得人头晕,角落的马厩中没有马,反而堆着一些红肉和部分沾血的碎片。 叶犹清倒退一步,躲到十里身后。 师父,我需要靠谱的人手,不是杀手。她咳嗽一声,强行沉静道。 马大!十里不理会她,忽然对着院中喊道,不一会儿,便有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沾着一手的血,手里提着什么,乐颠颠跑了出来。 少镖头!男人脸上满是横肉,如今一笑,更是横肉堆叠。 叶犹清又是后退一步。 少镖头,好些日子不见您!男人十分欣喜,提着东西的手在面前挥舞,撒了一地的鲜血。 叶犹清终于看清那东西了,是个闭着眼睛的猪头,此人原来是个屠户! 她得知此事,如临大赦。 这位是马大看向一旁的叶犹清,庞大身子缩了起来,将猪头藏在了身后。 我提过的叶姑娘。十里懒洋洋道。 马大见过叶姑娘。男人将猪头藏得更深了,显得有些扭捏,叶姑娘,我等虽是粗人,但也听了些流言,您节哀便是。 节什么哀?叶犹清又想起被她忘在脑后的怪异,蹙眉问。 十里眼睛一瞪,正要开口,却见那马大快人快语,粗着嗓子嚷道:姑娘不知?同您说亲的那卫衙内,昨夜在花楼喝多了酒行完了事,光着屁股醉倒在城里,在路上躺了足有一个时辰,才被卫府的下人裹着袍子抬回去! 叶犹清万万没想到,不由瞠目。 还有,据发现他的货郎说,那杂种不知干了什么龌龊事,被人坏了命根! 第53章 风雨前夕 马大。十里叹了口气, 怎么口不择言的,言语粗俗。 马大忙闭上嘴,招呼着二人走进庭院。 在下向来是个粗人,不懂那些文雅词儿, 还请叶姑娘莫见怪。马大嘿嘿笑着, 将二人引到了一棵槐树下,此处摆放着木桌木椅, 看着油乎乎且黏腻。 马大见状, 伸出手想擦干净, 却将手上鲜血涂抹上去,不禁诶呀一声,抓耳挠腮起来。 无妨。叶犹清向来不拘泥这些, 捡起一片落叶将血迹擦净,就款款而坐。 马大见状, 这才少了些拘谨,随手将猪头一丢,伸手道:少镖头,您请。 三人落座, 马大偷偷看了叶犹清一眼,羞赧笑道:本以为富贵人家的姑娘都娇惯,在下生怕薄待了您, 没想到叶姑娘确与寻常的贵人不同。 叶犹清笑了笑。 你方才说卫衙内是真是假?叶犹清问,此事当真来得巧,她还不曾动手,怎么卫衙内便被旁人整了。 下手, 还真够狠的。 我马大可是江湖中有名的老实, 绝不会骗人。此事不是空穴来风, 今早路过御街的许多商贩行人,可全将那场景看在了眼里,吓哭好几个姑娘家。马大说着,将自己壮硕的胸脯拍得邦邦响。 你可知是何人所为?叶犹清听闻是真的,心中升起一阵畅快。 这倒是不曾听人说,不过这位卫衙内在坊间的名声本就不好,仗着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常做那欺男霸女之事,想必仇家众多,兴许是醉醺醺走到街上时,被哪个仇家抽了暗棍。 叶犹清听着,眸光渐深。 直到一旁的十里咳嗽,她才意识到自己今日来此是做何的,于是看向十里。 方才还不曾介绍,这位马大曾是我爹身旁的副手,天生的力大无穷,武艺高强,其兄弟几个都在我家镖局做事,忠心耿耿。我爹去世后,镖局关了门,几人便偷偷跟随我一同来了京城,做了屠户。 往日还时常接济我。十里莞尔。 哪能说接济,老镖头于我等有恩,我等保护少镖头是分内之事。马大摸了摸发顶,颇为不自在。 如今看到少镖头终于我等便也放心了。马大笑得憨厚。 这时忽闻外面一串沉重的脚步声,叶犹清抬眼,便见两个大汉从庭院外而来,身后还跟着个同样臂膀粗壮的姑娘。 马二!马大粗声招呼着,起身将几人拉扯过来,对着叶犹清道,叶姑娘,这几位都是我兄弟姐妹,马二,马三,和马小! 叶犹清闻言,险些忍俊不禁,心道这马家给儿女取名,取得当真是草率。 我等见过叶姑娘。被唤作马二的男人抱拳道,比起其余几人,他生得还算文雅些,方脸方眉,胡须修剪得整齐,身上虽是粗布衣,但十分干净整洁。 马三则呆头呆脑的,一颗头锃光瓦亮,像是个小和尚,跟着马二抱拳。剩下那姑娘看起来最是精明,脸因为粗活而黝黑粗糙,一双眼睛却甚是明亮,手里拿着斩牛刀,对着叶犹清笑了笑。 眼看几人呆呆站着不敢坐下,叶犹清连忙伸出手指向长凳,笑得温和:诸位不必拘谨,我才是客人。 闻言,几人这才落座,马大急急忙忙起身,跑去屋中端了几碗茶,小心翼翼放在叶犹清眼前。 叶犹清感谢地冲他笑了笑,端起茶碗喝下,马大这才喜笑颜开,乐得合不拢嘴。 我寻你们的原因,想必师父已向你们说明了?叶犹清如闲话家常一般开口。 是的,自从镖局不再,我等一身武艺也沦落成空,没有用武之地。原来在南方走了两年散镖,却常被镖局和官兵欺凌,赚来的银两都不能饱腹,最后只得放弃,来到这京城做了屠户,小妹则做了铁匠,卖卖蛮力,方能过活。马二说着,长吁一声。 如此,我便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了。叶犹清笑道,我如今左右需要人手,会武艺最好,最重要的,是值得我信任。 与此同时,我会给你们足够的月银,待往后事态平稳,你们若想要娶妻生子平稳度日,我也会一一应允。 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做出违背我信任之事。最后一句,叶犹清加重了语气,仿佛字字扣在人心上,随后又慢慢和缓。 我知晓镖局的营生也是刀尖舔血,但在我手下亦有同样的风险,故而你们好好考虑,两日后给我答复便可。叶犹清说着,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姑娘放心,早在少镖头告知我等时,我们兄妹几人便想好了去处。实不相瞒,如今在京城的生活于我们也是天昏地暗,赚不到几个银子不说,我等都是成年男子,户税极重,看不到往日出路,倒不如跟着姑娘,换得活命。马二张口道,马大马三跟着点头。 叶姑娘放心,我等往日跟着老镖头之时便是出了名的忠心,如今也不会例外。马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姑娘莫看我是个女子,但我既能抡得起砸铁的锤头,便证明我力气绝不输他们几个。 还请姑娘收留我等!马二粗声道,说着便要起身鞠躬,被叶犹清手疾眼快地扶住了胳膊肘。 不必如此。叶犹清见了却一桩事情,心里松弛了一些,笑意盈盈地拿出个信封,递给马二,这是你们一月的月银,这两日先不用动作,记住信封上的图案,往后有这个图案的,便是我的指示。 马二双手接过,在看见其中银两后,不由睁大了眼,四方的眉毛扬得老高。 多谢姑娘!他颤声道,忙将信封递给一旁的马大,几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像是烫手一般。 叶犹清心里还记挂着卫衙内之事,便也不再多留,在几人的谢意中起身,和十里离开,快步穿行在狭窄的巷子里。 多谢。叶犹清对十里道。 谢什么。十里轻笑一声,拐了个弯,你能收留他们过活,应当是我谢你。这些年我一直愧疚,若不是我这个废人不争气,害死了爹娘,害没了镖局,他们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他们不是你害的,是他害的。叶犹清纠正她。 十里抬眼,五官呈现异域的浓墨重彩,在阳光下呈现一时的恍惚。 是啊,是他害的。十里喃喃道。 遇事多找找别人的原因,心里会好受些。叶犹清笑。 哪里听的歪理。十里伸手在她头顶敲了一下。 一番话语过去,十里方才的颓废神色减淡了许多,变得洒脱而轻松了,于是正色:卫衙内的事,你怎么看? 叶犹清摇了摇头,她想不出会是何人的手笔,不过对她而言是件好事。 除非 与此同时,层层宫墙后,御书房,甘露殿,皇帝坐在宽敞的桌案旁,烦躁地摩挲着眉头,几个宫人内侍站在一侧,大气都不敢出。 殿内空气十分压抑,纸墨的味道更是令人几乎窒息。 长公主可回去了?皇帝张口,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 回陛下,方才哭晕了过去,被御医带走诊治了。长脸内侍皱着眉头,低声回禀。 荒唐!皇帝低声呵斥,将手中书册扔出了桌案,啪一声落地,惊得宫人们纷纷一个战栗,可查出何人所为? 还未,已将头一个发现卫衙内的货郎带去审问了,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叫他闭嘴。 坊间经过的百姓如此之多,叫他闭嘴有何用?皇帝怒斥,浓眉几乎拧成了一团,头顶发冠摇摇晃晃,这小子竟闹出这般丑闻,污我皇家名声! 传宋参政和黄学士,其余人下去。皇帝重重呼吸了几下,命令道。 长脸内侍闻言,急忙招呼众人离去,弓着身子后退,出了大门便小跑起来,他清楚皇帝此时是真的动了怒,于是万万不敢多言。 没过一会儿,两个文臣气喘吁吁跑来,在甘露殿外整理衣袍,抹掉汗水,这才敢进殿。 一早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早就料想皇帝会传唤,便等在了宫门口。 见过陛下。二人低头弯腰道,谨言慎行。 此事,你们如何看!皇帝此时已经平静,看不出他情绪,唯有桌上震颤的茶杯和愈发低沉的压力,能够昭示其怒火。 陛下是指赐婚?黄学士头发黑白掺杂,看着年龄大些,他低声问。 见皇帝颔首,他便继续开口:恕臣直言,卫衙内此事已经在汴京传开,且他失去之事也已经人尽皆知,这种时候若依旧执意赐婚,实在不妥。臣觉得不如先收回成命,往后再寻机会。 皇帝看了他一会儿,没言语,又看向宋参政。 宋参政年纪稍轻,他吸了口气,道:此事不过都是传闻,臣方才问了御医,卫衙内的状况不算严重,若是往后好好调理,还是能够恢复的。若是此时收回成命,才是做实了流言。 皇帝颔首:有理,继续。 臣知晓陛下是忌惮那叶家女子,从上次平反之事便能看出,此女子心机重,如今还有信物在手,若是不早日夺过信物,往后难免会生事端。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34) 可她再如何都是一介女子,就算寻得铁骑,又不能带兵谋反,何必如此忌惮,执意赐婚多少会留下把柄,惹得众人说皇家闲话。黄学士铮铮谏言。 若听黄学士所言,那只有一个办法,派人抢过那小女手中信物。宋参政假笑道。 荒唐!黄学士气歪了胡子,梁国公怎么说也是一朝重臣,若被朝中其他臣子得知,君臣落了嫌隙,你让陛下如何? 你瞧,这个法子行不通,便只能依照前计,只要使得这女子常在皇家眼下,便生不出旁的事端。宋参政依旧笑着,看向一直未言语的皇帝。 如今适龄能够成亲的唯有卫衙内,其余的要么难以掌控,要么早已娶妻。陛下派去寻找那队铁骑的禁军到如今都没有音信,一去不回,可见若是有人夺得铁骑,便是对我齐国河山的威胁。宋参政继续道。 你黄学士正要反驳,却被皇帝打断。 卿言之有理,朕最近总睡不安稳,想必便同此事有关,确实不得耽搁。皇帝说着,扶稳了发冠。 宋参政认为,该如何?皇帝面上浮现一丝笑意,问。 宋参政朝着黄学士看了一眼,笑眯眯开口。 臣认为,当封闭芸芸众口,只说卫衙内是大喜之前喝醉了闹出的糗事。这病,往后再治不迟。 第54章 她醉了 皇帝看了他半晌, 随后身体后仰,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指头上光滑如水的戒指。 殿中一时无声, 黄学士怒而瞪向宋参政, 却被他带着笑意无视。 传令下去,封闭流言, 若有人妄议此事, 皆行惩治。另外, 给朕调查卫衙内出入的场所, 查出到底是何人所为, 注意暗中查探,切莫走漏风声, 损我皇家颜面。皇帝将手放在桌上敲打着, 发出哒哒的声响。 是, 陛下。两个大臣闻言, 皆低头弯腰地告辞退下, 换了个一身甲胄的男子前来。 暗中盯紧叶家,尤其是那叶犹清, 若有异动,立即向朕禀告。皇帝说,顿了顿,又道,传梁国公,和叶家女儿来此。 叶犹清到达甘露殿大门外时,心里滔天的澎湃已经归于平静。 她知晓事情不会如此轻易解决, 但在看到满城风言风语迅速归向沉寂的时候, 也不禁感到一阵被捂嘴的憋闷和怒火。 好一个天子。 门口的宫人朝她行礼, 随后推开大门,叶犹清缓步入殿,绕过两道屏风,便看见了宽敞的雕花红木桌后坐着的皇帝。 梁国公早已到达,此时正立于一旁,眉头紧紧拧着,神情严肃。 臣女见过陛下。叶犹清声音清亮,无喜无怒。 皇帝看着眼前看不出神色的女子,手指点桌的速度愈发快了些,随后长叹一口气:不必拘谨,今日只当是关上门来,说些亲人之言。 来人,赐座。皇帝伸手道。 多谢陛下。叶犹清礼貌道。 今日之事,我方才已同国公详说,此事我定会严查,早日给你和卫衙内一个公道。皇帝一副怜悯的眼神,朝着叶犹清扫过。 叶犹清则用余光看向地上茶杯碎裂的水渍,在心底嗤笑,不愧是九五之尊,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看样子,他是咬定了卫衙内是被奸人所害,绝口不提其他。 而面上,她却比皇帝还要装得自然,凤目一抬,满眼茫然。 皇帝话语顿了顿,这才继续:梁国公向来是最得朕心的近臣,又身有爵位,朕一直有心提拔,正好借着成亲之事,拉近君臣关系,往日更为朝堂效力。今日太后又宴请了你母亲,她身为嗣荣王之女,这几年受了许多苦,身子羸弱,太后还为此请了御医去瞧。朕想着,待你们二人成亲后,便为她封个命妇之位,下半生好好养病。 叶犹清闻言,盈盈笑着看了梁国公一眼,随后起身福身:多谢陛下大恩,臣女无以为报。 她这感谢的话一出,反而噎住了皇帝话语。 皇帝本打算恩威并施,寻常女子听到这种流言,要么会抽搭悲戚,要么会怒而请命,到时下下威压,便能叫她老实成亲。 可叶犹清这副悦而接受的模样,倒好像从没听过流言似的,让皇帝仿佛一拳打在虚空中,空虚又尴尬。 皇帝嘴张了张,最后哈哈一笑。 不过她这般态度,也让皇帝放心了许多,看样子正如黄学士所说,一个女子而已,动动手就能捏在掌心,说一不敢二,何必担忧。 他也就散了再多言的心思,摆了摆手,道:行了,今日政事繁多,还有朝中事务处理,下去吧。 叶犹清闻言,告辞出了殿门,跟在梁国公身后,眼看着前面的梁国公一言不发,大步走出老远,便知他有多愤怒。 不顾流言执意将他的嫡女赐婚给卫衙内,明摆着并不重视他梁国公,还意味着打压,他必然会愤怒。 而叶犹清觉得这种怒火,同她往日可能会受的苦难没什么关系,她不过是个权力场上的棋子。 想到这里,叶犹清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回身去看艳阳天下,红得似火的大殿和宫墙。 皇权,轻易能掌控别人命运的东西。 叶犹清忽然笑了。 姐姐,姐姐!拱门外传出气声,一只白嫩却瘦削的手向她招呼,叶犹清收起方才一瞬的心思,大步走过去,任由那双手将她拉进石狮之后。 黑白分明的双目撞进眼中,少年穿着暗红色的锦衣,头顶绑了个高高的发髻,看着比往日要整洁了许多,俨然一个富贵的小公子。 只是眼神中的戾气犹在。 你不能嫁给那姓卫的,我方才偷偷摸进御医处,京中流言为真,御医们正暗中搜寻各种良方,想着如何救他。少年紧攥着叶犹清的手腕,眼神渐渐阴郁,我有法子能要他活不过今晚。 嘘。叶犹清将手指抵在唇上,阻止了她的话。 这话可不能让人听去。叶犹清淡淡道,伸手在少年头顶拍了拍,我也不需你做什么。 可是姐姐,你是好人,好人不能嫁给那样一个混蛋。少年双目赤红,单薄的胸膛不断上下起伏。 好人有许多,好人反而会受苦。叶犹清莞尔,以后你要努力,做个不会让好人受苦的人。 少年几乎要哭了。 叶犹清在她肩上拍了拍:不许落泪,你是皇子,软弱不能被别人看去。 如今不在燕婕妤那里了?叶犹清问。 少年狠狠咬着牙,直到额上爆出青筋,才将泪水忍回去,哑着嗓子道:燕婕妤昨夜没了,听说父皇拷打出了幕后主使,她便吓得自缢了。 吓得自缢?叶犹清摇了摇头,心下了然,这样狠毒不择手段的人,怎么会听到风声便自缢? 少年咬着唇,也像是明白了什么。 你若想在众多皇子中出头,便得找个靠山。叶犹清眼看着一排宫人朝着这里走来,便加快了语速,还要学会忍,保全自己,可不能动不动就说杀人,以你的聪慧,往后不会籍籍无名。 我们要立在高处,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叶犹清说着,指了指越来越近的宫人。 少年要嘴唇咬出了血,她的手仍然攥着叶犹清的手臂,慢慢后退。 眼睛犹如黑曜石,又似未曾雕琢的璞玉。 姐姐,我还能见到你么?她忽然道。 或许。叶犹清抿唇,笑得温和。 少年紧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转身,沿着宫墙溜走,很快便消失不见。 叶犹清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高高耸立的甘露殿,这才离开。 很快,皇帝又下一道旨意,赐叶犹清同卫衙内伏月初成婚,比之前的伏月中旬又早了半月,于是距离成亲的日子立刻近在咫尺。 至此,全京城都知晓了这门亲事,但皇家有命不得妄言,故而人们只敢在私下谈论,许多人为叶家嫡女抱不平,同一个据说不能人道了的男人成婚,叶家嫡女这还是头一个。 但大部分的人不过是隔岸观火,甚至想着看这全京城最大的笑话。 一时间,京城呈现一种怪诞的现象,茶馆酒楼人满为患,但都不大声说话,靠着眼神交流,热闹而又默然。 而漩涡中心的叶犹清,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同往日一样闭门不出,偶尔出门也是前往金陵斋,小坐片刻便回府。 不止如此,仲夏月末,叶家甚至开始准备嫁妆,购置红木箱,据说堆了一庭院,俨然一副要出嫁的模样。 人们酷爱看大户人家的子女吃瘪,何况叶犹清表现出的这般迟钝,于是等着看好戏的人便更多了。 然叶犹清这边不急,却有人替她急。 秋水殿中,几个宫人围在厢房门口,手里端着碗碟水盆,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怎么了?女声响起,身着华服的周子秋从殿外走来,立在几个宫人身后。 宫人们闻言,急忙回身跪下,攒眉道:娘娘,辞柯姑娘还是什么都吃不下,只将自己闷在屋子里,我们几个担心,又不敢进去看 周子秋担忧之意挂上眉梢,挂满指环的玉指一挥,示意宫人们下去。 春红,碗碟留下。周子秋说着,从春红手中接过托盘,敲了两下,推开房门。 昏暗的房中拉着帘子,显得更为黑暗了,女子穿戴整齐,正坐在榻上,对着眼前的几块糖果子发呆。 辞柯。周子秋缓步上前,将托盘放下,怎么不吃东西。 姑母。辞柯被她的话语吓了一跳,随后身子渐渐放松,摇头不语。 她那边,还没有消息?辞柯轻轻问。 没有。周子秋回答,她转身坐在辞柯床边,正准备嫁妆,应当是,接受了罢。 她要成亲了,她没有来找她。辞柯眼眸低垂,心里不知为何溢满了委屈。 她又有什么资格委屈呢,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念头。 辞柯,你果然还是周子秋长叹一口气,你为她做的,她知道么,敢去动皇帝的人,你可知万一查到你头上,就是我都保不住你? 你胆子太大了。周子秋半是责备道,拿起茶杯放进她手中。 姑母放心,我往后不会再想别的,不过是还有些恍惚。辞柯说着,将茶杯放下,她会想办法断掉这荒唐的念头,不能给其他人带来麻烦。 周子秋看着辞柯,几分泫然,低声道:若不是姑母,你也不会如此。 怎能怪姑母呢。辞柯闻言浅笑,面颊几处两片比她笑容还浅的靥窝。 姑母,我想出去走走。辞柯说着,拉了拉周子秋的衣角,当是祈求。 不许去寻叶犹清,她既然要成婚,你就得断掉才是,否则于你二人皆是不好。周子秋低沉了语气。 不会的。辞柯轻轻说,我只想去金陵斋坐坐。 是夜,因为下月便是伏月,故而如今的天气,已然像是燃灭的炭火一样,憋闷着蒸人了。 叶犹清方才陪着赵卿柔说了会儿话,回到自己屋中,只觉得闷热不已,汗水淌得厉害,只能叫琴心拿来些冬日存在井窖中的冰,放在桌上降温。 她这几日看着闲,实则忙得脚不沾地,于是坐在冰块旁看着一张地图,圈出几个她尚存记忆的地方。 婚期提前虽然令她忙乱了些,但也不至于打破她的计划。 但就是辞柯那边,她总想着向她说几句,但如今她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难以找到机会接近,又生怕自己太过接近辞柯,会被皇帝怀疑。 便只能一拖再拖。 夜渐渐深了,叶犹清将地图牢牢记在脑子里,随后伸到烛火前烧掉,抬头看向窗外夜色。 没有月亮星辰,是个阴天。 最后一片纸张燃尽,叶犹清正欲起身,却听见屋外几声极小的声响,她顿时闪身贴在门边,警惕地看向门缝。 谁?她低声问。 我。十里的声音传来。 叶犹清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拉开房门,却看见一个什么东西被人扔进她怀里,触之滚烫,且柔软。 叶犹清下意识躲闪,任由那东西软软落了地。 她捂着胸脯低头去看,一身藕色衣衫,同躯体的颜色混在一起,显出骨肉均匀,冰肌柔骨,再往上看,双目紧闭着,如诗如画的侧脸在灯火下清晰。 这丫头半夜缠着我睡不了觉,我只能将人给你带来。十里的声音从门外传入,沾着酒气,一手撑着门,探进个头来,放心,府门外盯梢的都被支走了。 她说着说着,对上了叶犹清惊讶的目光,随后二人齐齐低头。 十里沉默了一会儿,道了声好梦,便摇晃着身躯离开。 叶犹清急忙蹲下身,握住女子手臂,将她醉成一滩水似的身体从地上拉起,落在臂弯:辞柯? 叶犹清。只见女子呢喃说着,伸出手摩挲上她肩膀,如同向上攀附的藤蔓,直到额头碰到她颈间。 第55章 祈求拥抱 比屋外闷热的空气还要高温的肌肤让她轻轻战栗, 一股子酒气迎面而来,叶犹清忙反手关紧房门。 你怎么又喝酒?叶犹清攒眉看向窗外,这个十里, 好的不教, 尽教些坏的。 摔疼了么?叶犹清看着女子掌心被地面磕碰出的红晕,叹息道。 疼。辞柯醉意熏熏, 声音如同融化的春水, 好听得紧。 哪里疼?叶犹清问, 说着便去摸一旁柜中药酒, 却见女子伸出食指, 往胸口指了指。 叶犹清动作停顿了。 屋中本就不凉快,如今更是升高了几度, 令人面颊火热。 叶犹清想她是醉得狠了, 于是低头弯腰, 想将她抱起, 然而辞柯却兀自用力, 按着她肩头,摇摇晃晃起身。 叶犹清险些被她按倒, 只得以手撑地,看着她起来。 我去叫琴心煮点醒酒汤,好不好?叶犹清如今对她竟生不出半点脾气,温声道。 不好。辞柯抬眼看她,烛火在她眼中映出波光粼粼的倒影,她忽而双手攀上叶犹清肩膀,上身凑近。 脂粉香气好闻, 却让人头昏脑涨。 她紧紧盯着叶犹清的双眼, 似乎渴望被她拥入怀里, 感受触之的酥麻和安心。 不过几次,却已经习惯了一样,对叶犹清的怀抱,对她的笑,对她温热细嫩的手掌。 好像有瘾似的。 幸好我们是女子。辞柯忽然说,声音飘忽在九天外,轻灵缥缈。 什么?叶犹清问,她身体僵硬了些。 这样我可以顺理成章地接近你。辞柯小声说着,发出一声轻笑,她的脸颊距离叶犹清不过半寸,只需微微往前,就能碰到她的唇。 那唇瓣轻轻一抿,便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未施粉黛却令人心颤。 叶犹清,你不觉得我坏么?辞柯脚下虚浮,顺着叶犹清的身体往下滑,叶犹清急忙将她扶稳。 胡说什么。叶犹清低声道,用力将她推坐在椅子上,待着,我给你煮醒酒汤。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35) 我不要醒酒。辞柯一把拉住她,用的力气很大,叶犹清一个不稳,被她一同拉坐下。 我也没胡说。辞柯轻嗤一声,从桌上摆放冰块的盘子里拿了一块冰,放进嘴里,以压下满目昏眩。 冰块划过她唇瓣,印上点点晶莹的水迹。 叶犹清移开了目光,耐心道:我不觉得你坏。 她只觉得辞柯每次在泥泞中坚韧爬起的模样,她顶着这张小狐狸一样纯洁而魅惑的脸蛋,到处心计的模样,很让人心疼。 辞柯抬起眼,眼中晦暗不明。 她忽然皱起了鼻尖,用手捂着脸颊,低下头去。 怎么了?叶犹清忙问。 辞柯双肩在颤抖,均匀而快速地呼吸着,叶犹清生怕她出什么事,便上手握住她尖尖的下巴,将她脸抬起。 张嘴。叶犹清说着,辞柯眼睛眨了眨,听话地张开。 冰块已经化成了水,她的唇摸上去冰冰凉,叶犹清按着唇,让那颗龋齿露出来。 果然,一月不见,更严重了。 说了少吃些甜的,怎么不听呢。叶犹清摇头,正准备收回手时,眼神却落在了她微张的双唇上,让她想起现代最为好吃的草莓糖。 像是撒着晶莹糖霜的软糖,柔软而有弹性。 眼中晶莹剔透的,应当是因为牙酸而氤氲出的水汽。 叶犹清觉得自己的呼吸反而不均匀了,忙松开手,推开椅子起身,木制的椅子腿划蹭地面的声音很刺耳,登时将她唤醒。 我去要醒酒汤。叶犹清说着,伸手拉开门,很快消失在燥热的夜风中。 辞柯仍坐在原地,看着叶犹清的背影离开,双目渐渐聚神,随后用攥紧的拳头撑住了额角。 那边,叶犹清一路跑到厨房,拉着当值的婆子现熬了一锅醒酒汤,端着汤在门口站了半刻,等到汤都不再滚烫,这才敢推门进入。 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馥郁酒香,却不见辞柯身影,叶犹清心下一沉,忙将碗放下,打算出门去寻。 深更半夜,一个醉酒的女子,莫要出些什么意外才好。 幸而她刚将脚踏出门外,就听见一声呓语从内室传来,她这才松了口气,收回脚,关好了门。 辞柯?她大步绕过屏风,只见女子不知何时爬上了她的床,此时正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被褥里睡着。 辞柯?她放低了声音,轻手轻脚走过去,甚是无奈,把汤喝了再睡,否则明日会头昏。 辞柯肩膀摇了摇,并不理会她。 听话。叶犹清语气沉静,将辞柯挡在脸上的薄被拿开,烛光照亮她面容,辞柯转了个身,这才半睁着眸子,用手遮挡,只露出一只眼睛。 辞柯看着她,忽然伸出了双手。 是个祈求拥抱的姿势。 有些话,要借着酒才能说,有些动作,也唯有借着酒意方能做。 叶犹清。她又唤她名字,声音出奇得软糯。 叶犹清哪里能受得了她这般模样,只觉得一颗心黏答答的,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迎上了她的怀抱,感受着那双温软的藕臂环住脖颈。 叶犹清觉得自己如今只会叹气了,她闭了闭眼睛,一手搂着女子腰肢,一手穿过她膝弯,轻轻用力,便将人打横抱起,走出内室。 你怎么都不会拒绝我呢。辞柯在她耳边说,语气委屈。 辞柯双腿晃着,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踉跄着后退到桌边,抵着木桌才站稳。 叶犹清伸出去的手收回来,不知说什么好。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本来一切都已完美,她像往常那样平平淡淡,无波无澜,但如今被辞柯搅乱了。 她头一次觉得控制不住胸膛里跳动的东西。 你不要嫁给他。辞柯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抽抽搭搭,用手臂挡着眼睛,却挡不住沿着脸颊滚落的,噼里啪啦的泪水。 你会被他们害死的。辞柯呜咽着,我不要你同姑母一般。 女子哭得真心实意,仿佛哽住了一般,不断抽噎,慢慢蹲下去,抱着膝盖。 我什么都没有了,叶犹清。她将脸埋在臂弯,我想要你活着。 叶犹清眼中一阵酸涩,她忙半跪在她面前,轻拍着她肩背:你别怕,我不会死,也不会嫁给什么卫衙内。 辞柯抬起头来,脸蛋红扑扑的:真的? 原来她一直在为了自己婚约之事难过,叶犹清眨了眨眼,挤掉眼中酸涩,温声道:真的。 他配不上你。辞柯不断吸着鼻子,伸手拉住叶犹清的衣袖。 对。叶犹清回答。 那你要如何,皇帝赐婚了。辞柯双手往上,又攥住她衣领,许是方才哭得厉害,如今气息也不见平稳。 你不知道最好。叶犹清摸了摸她发顶,她做的事本就是在赌命,知道的人皆有危险,还不如瞒在鼓里。 别哭了。叶犹清笑得无奈,辞柯在她面前也不知哭过多少回,反而让她记不清她笑着的模样。 而且她明明记得原主的记忆片段里,辞柯即便是被欺负成那般,也只会赤红着双眼忍耐。 但她看到的辞柯,怎么就不一样呢。 叶犹清保持半蹲的姿势,抬手从桌上摸过醒酒汤,塞进辞柯手里,冲她扬了扬下巴。 辞柯收回看着叶犹清的目光,端起比她脸还大的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好了,去歇息。叶犹清抬眼看了看月色,今晚你只能歇在此处了。 辞柯没说话,把碗递还给她,这才起身,将脸上眼泪擦干净,因为酒而混沌的头脑终是清明了些。 哭过的脸颊润泽不少,尤其是一点红唇,比平日要生动许多。 而方才因着醉酒没忍住的哭泣,让她眼下多出几分羞赧的红霞。 叶犹清唤人拿来洗漱的东西时,顺便叫婢女多拿了一床棉被,在床边打了个地铺,这次她打算让辞柯睡床,而她自己又不爱榻这种东西,睡着伸不开腿。 眼看着女子擦完脸,站在床边犹豫了,叶犹清问:嗯? 辞柯轻轻摇了摇头,背过身去,将外衣解下,露出光滑的背脊来,淡粉色的亵衣遮不住臂膀,只能遮住一些其他的肌肤。 叶犹清忽觉不自在,低下头整理已经十分平整的地铺,重复将其卷起,铺好。 外衣落到地上,辞柯没有捡,而是解开发丝,钻进被褥。 白皙的脚踝一闪而过,随后没入绣着花鸟的薄被中。 叶犹清掐了自己一把,忍住飘忽的心思,随后伸手帮辞柯拿起外衣,夏日的衣衫很薄,藕色的绸缎,摸着水一样流泻光滑。 还沾着辞柯的体温,和香气。 自己这是怎么了,叶犹清忍着心里的异样,将外衣叠好,给辞柯放到床脚。 睡吧。她道,随后吹灭了烛火,屋中陷入黑暗。 黑夜很寂静,唯有二人呼吸声交叠,而辞柯的呼吸声几乎轻不可闻,叶犹清闭着眼睛,没一会儿便意识模糊。 恍惚间,好像有人下了地。 辞柯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借着没有月色的天光,跪坐在叶犹清身后狭窄的床铺上,随后慢慢躺倒。 光洁温热的手臂穿过叶犹清腰间,将她紧紧抱住,又将脸颊贴于她背上,呼吸打透了衣裳,酥酥麻麻地喷洒。 叶犹清下意识要动弹,却听见身后女子一声浅浅的,小声的请求。 只一夜,别赶我走。 第56章 那种梦 闻言, 叶犹清刚才抬起的手肘又放了下去,被迫感受着身后令人浑身紧绷的热量。 辞柯正紧紧贴着她,隔着亵衣的薄薄布料, 叶犹清几乎能够感觉到那滑腻的肌肤,和属于辞柯的, 丰韵的柔软和美丽。 太不对劲了, 叶犹清想,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胸膛中活蹦乱跳, 又顺着胸腔往四肢百骸蔓延。 女子和女子的肢体接触,本应再正常不过,她还是头一次被女人碰到时,有这些鲜活的感觉。 就好像所有的感官齐齐失灵, 唯有碰到她的那一处肌肤,占据了整个头脑。 漆黑的夜晚,只有浅淡的天光照亮二人的手臂,在薄被中触碰交缠,叶犹清想着想着,便嗅着这扑鼻的脂粉香,睡着了。 她翻了个身,玉雕般的鼻尖扫过辞柯的脸颊, 在上面留下红晕。 辞柯没有合眼,她在用目光描画叶犹清的轮廓,凤眼紧闭,睫毛排成一条狭长的线,以温柔的角度上扬, 薄薄的眼皮随着眼珠缓缓颤动。 辞柯忽然伸出手去, 极为小心地碰到了叶犹清的唇, 比寻常女子薄了些,显得清冷,又薄情。 多么想 辞柯闭上了眼睛,多么想让这唇瓣亲吻她,亲吻哪里都好。 这种渴望不知从何时起,一日比一日强烈,强烈到她不敢直视,强烈到她距离如此之近时,便忍不住战栗。 她缓缓上前,又恍然泄力,颓唐地平躺在枕边。 辞柯,够了,她暗暗道。 你得到的还不够多么,她是明亮而皎洁的月,自有她的一片天,你有什么资格将她拉下泥泞。 时间慢慢流淌,二人一个呼吸平稳,一个呼吸急促,但都很安静,天上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凉水一样的月光洒下窗棱,铺满了半个房间。 叶犹清睡得熟了,手又开始动作,摸上辞柯的腰背,一用力,便将人抱在怀里。 还拍了拍。 辞柯没有反抗,任由她八爪鱼一般,不带任何杂念地将她搂着,夏季很炎热,她却丝毫不觉得不适。 叶犹清的体温如同丝丝缕缕的风,吹平了一片荒芜。 最后,辞柯窝在她颈间,满意地抿了抿唇,合眼睡去。 叶犹清今夜的梦很奇怪,梦里有个女子,细细密密地吻上她唇,甜丝丝像是草莓糖,让人忍不住吞之入肚。 所触碰到的一切都好似令人上瘾,头脑一下清明,一下恍惚,像是沉溺在深水里,醒不过来。 就这么折腾了许久,叶犹清终于抓到了一抹光亮,这才像是从水里拔出了头,大汗淋漓地睁眼。 她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头顶的房梁,清晨的阳光成丝丝缕缕的线射入房里,将四起的灰尘照出朦胧的雾状。 她这才想起来,昨夜自己是在地上睡的,于是一边擦掉额头汗水,一边慢慢起身。 低头时,发现自己怀里正死死抱着个软枕。 她呼出一口气,将软枕扔回床上。 辞柯已经走了,她抬眼看着已经跃过树梢的太阳,不禁捂脸,自己竟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都怪昨晚那怪异的梦。 一想起梦中景象,便令人面红耳赤。 只愿自己梦里没有动手动脚,吓到辞柯吧。 叶犹清没有马上起身,她还看着地上窗子雕花状的阴影,陷入了思忖,那个梦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虽然两世都没什么感情经验,可也万万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那种梦里,梦到女人。 难不成是,因为辞柯? 啊叶犹清长叹了口气,将双手伸进额间发丝,把遮脸的长发拢到身后,好让头脑清明些。 这时,门被敲响,叶犹清坐在地上,道了声进。 门开了,琴心端着洗漱的盆进来,带来屋外夏日的清新气息。 大姑娘,你怎么琴心看见打地铺的叶犹清,不禁一愣。 地上凉快。叶犹清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随后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昨夜的凉茶,冰冰凉淌过喉咙,浇灭了心中燥热。 前几日让你找人盯着官府的告示牌,可有消息?叶犹清问。 琴心闻言,这才忘却了疑惑,正正经经回答:前几日都不曾,但就在今早,官府贴了告示,说伏月中要处决一名大规模贩卖私盐的罪人。 叶犹清拿着凉茶的手停顿了,心里一直悬着的一根线慢慢松弛。 在大部分朝代,贩卖私盐都是重罪,齐朝也不例外,尤其齐朝虽然看似文化商业发达,实则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富庶人家尚可,贫户却也众多。 在这个基础上,赋税奇高,官盐昂贵,便也催生了许多盐贩,私盐生意做大了,几乎富可敌国。 那盐贩是否姓西门?叶犹清问。 大姑娘怎么知晓?琴心眼睛圆溜溜的,惊诧道。 当初身为老板却太过敬业,为了影视改编而熟读原著的结果,叶犹清暗暗道,却没有回答,起身更衣。 去一趟成衣铺。她道。 这几日她竭力装出出嫁前忙碌准备嫁妆的模样,即便同十里见面都是暗中的,借着挑选缝制盖头的布匹的名头,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条塞进进店东张西望的十里手中。 十里很快离开,叶犹清拿着手中火红的布匹,将碎银放到摆满阵线的柜上。 叶姑娘,眼看着便成亲了,为何亲自来买布匹?掌柜笑问。 原先的布料我不甚喜欢,便想亲手再缝一个。叶犹清自然地回答,提着裙摆走出成衣铺的门,眼尖地看见两个黑色衣角消失在拐角处。 她勾唇,将手里买好的布匹放进跟来的婢女手中,又从她们手里接过个金丝銮木盒,挥手示意她们先回府。 随后自己穿过御街,大摇大摆入了皇城,在皇宫门口停下。 如今京城中她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京城中少有不识得的,守卫都知她是即将同卫衙内成亲的女子,又听她是来拜见太后,便也不拦,反而恭敬请入。 拜见太后为假,想在那场大乱前见见辞柯是真。 她还有话要同辞柯说,奈何昨夜辞柯大醉,说了怕她记不住,又被怪梦缠身,没在辞柯离开前醒来,此事又无法代以口信。 或者这些都是借口。 好在太后正巧在佛堂读经,她扑了个空,也不必假意同人阿谀奉承,离开太后宝殿后,她便身子一闪,溜进了层层叠叠的宫墙。 秋水殿如往常一样矗立在宫殿之间,富贵又凄美,金色飞檐同头顶骄阳交相辉映,分不清哪个更亮堂。 路上宫人纷纷向她低头,叶犹清回以微笑,问:辞柯在何处? 回姑娘,辞柯正同娘娘在消暑阁下棋呢,请随在下来。宫人细语道,说罢转身走向正殿后,叶犹清在后面跟着。 她还没来过正殿之后,原来此处也是小桥流水,假山交叠,绿意森森,墙角种满了石榴树,如今花瓣已经凋落了。 眼前哗哗水声传来,之间层叠假山之上立了个古朴的竹屋,屋顶不知做了何种设计,清水涌泉而出,化成密闭的水帘落入假山下池塘,巡回不断。 靠近后,便是凉意袭来。 她跟着宫人走上假山,来到没有水帘的一扇门前,宫人伸手正要敲门,叶犹清却眼神一凌,上前将她手腕挡在了半空。 视线似乎透过眼前并不厚的木门,射穿入了屋内。 她同门的距离很合礼仪,本应听不到屋中声响,但是这具身体的听力本就强于常人。 她听到了她的名字。 屋中,周子秋正将一碟点缀着水果的冰放在辞柯手边,满目担忧,摸了摸她脑袋:辞柯,你吃不下饭菜,至少吃些水果。 辞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接近叶犹清不过是利用她的身份,辞柯,往日你接近秦望不也是如此,她同秦望与我们,于你而言,都是棋子,本就无异。周子秋说得清晰。 屋中沉默了许久,屋外也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辞柯轻轻回答。 她话音刚落,却听砰的一声,大门被人推开,重重撞在墙壁上,似乎没控制住力道,轴叶发出痛苦的吱呀声,几乎歪斜。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36) 屋中二人身子皆是一颤,辞柯下意识起身,却在看清来人后,呆立在了桌边。 叶犹清眉眼冰冷,一身青衣站在门外,后背是如火骄阳,脸颊却落得阴影,看不清她脸上神色。 叶犹清一向冷静自持,却在听到方才最后一句话后,怒意没来由地冲上头顶,撞得脑袋嗡嗡直响。 叶犹清辞柯连忙绕过桌子,却被她看得生生停了步伐,双手在胸前搅着。 贵妃方才所言,臣女没太听清。叶犹清的声音仿佛天外而来,听着令人心颤。 您说我同谁一样,都是棋子来着?她轻声道。 周子秋凤目看着她,二人对视半晌,眼中皆是没什么情绪,也没人再开口。 最后,叶犹清先动了,她慢步上前,撞开挡着的周子秋,伸手拉扯着辞柯的衣袖,将她肩歪人斜拽到自己面前。 她看了周子秋一眼,随后转身,一路将人拉到屋外,走进假山的阴影下。 辞柯被她拉得踉踉跄跄,却没有反抗,任由她将她拉进假山之后,伸手按在假山上。 你真的这么想?叶犹清微微低头,轻轻问。 辞柯呼吸急促,眼眸闪烁,手不由自主拉住她衣袖,没有说话。 我豁出命救你,我甚至豁出命救周子秋,如今你告诉我,我从头到尾只是你的棋子,和秦望无异?叶犹清声音冷静到颤抖。 辞柯,我今日本是想问你,问你要不要和我走。 第57章 计成 闻言, 辞柯眼眸睁大了。 辞柯忽然摇头,她往上摸到叶犹清的手,双手攥着她手掌, 将之拿下。 张口想解释,但话语却堵在嗓子里, 不知从何开口。 说她喜欢上她了,却无能为力? 扰乱她计划, 扰乱她心绪, 还丢了自己在她面前仅剩的一点矜持。 心里想起周子秋的话, 离她远点吧, 她根本没有杂念,她是无辜的,如此对两人都好。 省得自己整日黯然神伤,省得让她多一个牵扯, 走都走不远。 我以为经过这么多事情后, 我们之间应当有所改变,还是只是, 我的错觉?叶犹清见她不言语,又轻轻问。 辞柯摇头,额前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曳。 对不起。辞柯说, 她好看的头颅低下,只能看见云雾般飞扬的额发,和一角秀丽的鼻尖。 叶犹清方才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炎夏竟不令她燥热,反而从脑子里透出一股子凉意, 她微微后退, 将手垂到身侧。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呢, 她觉得有些好笑。 她又开口,像是要确定似的:那你和我走吗? 辞柯光滑的指甲在身后岩石上摩挲,磨出了一小块缺口,眼神看向哗哗流水的凉屋。 如叶犹清所料,她也并不惊讶,辞柯放不下周子秋。 对不起。辞柯又说,她想去拉叶犹清,却被叶犹清下意识抬手躲开。 无妨。叶犹清看着她,方才的情绪全都不见了,微微勾唇,皇帝防备心强,你们保重吧。 说完,她转身绕过假山,走入烈烈日光下,衣袂和衣衫被暖风吹拂着,在身后纠缠不清,颀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重重宫墙外。 辞柯阖目,身体仿佛忽然失了力气,软下靠着粗糙的岩石,依旧远望着叶犹清离去的地方,即便视线被深宫阻隔,即使火红的墙皮灼烧眉目。 酣睡许久,该醒来了。 日出的时辰愈发靠前,常常鸡还未鸣,就已破晓,汴京越发潮湿多雨,几次大雨倾盆,冲刷掉暑气后,翌日又是天地纠缠的闷热。 万物茁壮的时节,湛蓝高远的天空昭示着伏夏的到来。 京城的街道逐渐展现了喜庆之色,御街左右的槐树挂了红灯笼和祈福的布条,每日都有专人清理街道,古老的青石板如水洗一般锃亮。 长公主为着迎亲之喜,开自家粮仓,于城郊施粥,穷苦人扎堆而去,更显热闹。 国公府嫡女同卫家长子成亲,在京城中是件大事,毕竟是皇帝亲眷,又得太后宠爱,场面自是盛大隆重,极尽皇家豪奢。 而作为主角之一的叶犹清,已经足足三日被迫窝在家中,不得出门了。 眼看着叶犹清一副认认真真准备出嫁的模样,皇帝派出的人也松懈了守卫,只等二人完婚,万事大吉。 吉日的那天,叶犹清很早便醒了,天还未亮,她迷迷糊糊睁眼,便看见赵卿柔正坐在妆奁前,借着一豆灯火,缝补着什么。 叶犹清打了个哈欠,爬起来穿上鞋子,走到她身旁低头看去,原是一套暗红的嫁衣,赵卿柔正在往袖口缝一些金丝。 嫁衣很是精美华贵,用的是上好的蜀锦,在烛火下油光水滑,裙摆层叠铺散,像是盛放的夏花。 袖口和衣襟都被赵卿柔绣上金线,于是除去艳丽外,还多出几分沉稳大气。 您缝了一夜?叶犹清皱眉道,将她手中针线拿走,眼睛如何受得住。 赵卿柔明显比往日红润许多的脸颊露出清浅的笑意,又从她手中将针线夺回来:无妨,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娘除去缝这嫁衣,也做不了什么。 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做最风光的女子。赵卿柔摸了摸叶犹清的脸,轻声道。 皇帝赐婚的意图,赵卿柔全看在眼里,可她除了心疼,也无能为力。 叶犹清莞尔,伸手又点了两盏烛火,让屋中亮堂了些,看着赵卿柔手指灵巧地飞舞。 娘,有件事您须得知晓。叶犹清忽然开口。 什么?赵卿柔抬眼。 无论今日听到什么消息,都是假的,但您须得将它当成真的。叶犹清说着,随后用手沾着茶水,在木桌上画了一个四瓣的,奇形怪状的叶子。 往后画出这个的人,您才能相信。叶犹清又说。 赵卿柔手里的针落了地,随后弯腰去捡,却被叶犹清快一步捡起来。 她继续缝补,却几次下错了针,最后终于放弃,抬眼看着叶犹清。 眼里渐渐涌上泪光。 好。赵卿柔慈爱地笑着,渭然而叹。 娘等着你。 叶犹清握着她的手,直到那冰冷的手变暖,这才起身,叫琴心进门洗漱更衣。 她今日也不算完全平静,一颗心总是吊着,不管怎么说,她这招都是剑走偏锋,成则罢了,不成。 不成,她就真得嫁给那个猪一样的卫衙内。 然左右都得一试,不试如何知晓,叶犹清伸开手臂,任由琴心为她套上中衣。 往后我不在府中,好好照顾我娘。如今府里没了敢欺负她的人,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有什么,往后若是异样,便到金陵斋去。叶犹清用极低的声音说着,琴心将头点得看不清眉眼。 大姑娘,卫家无亲无故的,也没人护着您,您带上我吧琴心一边帮她绾发,一边轻声祈求。 只有你留在我娘身边,我才放心。叶犹清语重心长道,换得琴声一声抽泣。 她万万不敢将话说得太明,不然往后若有万一,知晓的人便也是欺君,还容易露出马脚。 行了,不就是成个亲,又不是死了,哭丧个脸做什么?叶犹清板着脸对琴心说,脑袋上却被赵卿柔扔了个线团。 胡说什么,快敲桌子。赵卿柔责备道。 叶犹清捂着脑袋,在桌上敲了三下。 换上嫁衣,螺子黛将本就纤长的眉毛描绘得乌黑清晰,眼角上了淡淡的胭脂,眼周抹出深色的晕影,显得凤目更为深邃。 红纸沾湿,抿在唇上,再张口时,便是烈火一般明艳的红唇,衬得她眉目冷艳皎然。 琴心确实心灵手巧,头顶绑出一个百花髻,金银珠宝点缀其中,又着深红金丝冠,头上顿时像坠了几斤铁块,脖子酸疼。 古代女子成亲,当真是个体力活,叶犹清扶着脖子,皱着脸想。 等等,还有这个。琴心不知从哪儿摸出几颗珍珠,往她额间粘去,充作花钿。 大姑娘平日里不爱打扮,如今一打扮,比往日还要美上许多。琴心看着眼前的铜镜,呆呆道。 叶犹清看了看自己,也颇为满意,虽然她知道如今再装扮隆重,到时候都是没有用的。 原本黑漆漆的天逐渐亮堂,由半天的鱼肚白,转为半天的红霞,最后红色消失,房中洒满了清晨明黄的阳光。 辰时迎亲的队伍就会到门口,叶犹清听到窗外喧闹声渐起,坐到已经被几个婢女整理干净的床榻上,眼看着房屋被摆上瓜果和喜烛。 唢呐不知何时打破了沉静,热闹彻底占领了这座府邸,孩童叫喊的声音在府中交响,混合着喜气洋洋的敲锣打鼓,仿佛另一个世界。 新郎来啦!有人大声喊道,一阵踢踏的脚步声后,房门被推开,婢女蜂拥而入,搀扶起叶犹清。 头顶的发冠沉得要命,叶犹清皱眉起身,余光看向赵卿柔,看她泪眼涟涟,于是宽慰地笑了笑,然后跟着众人走出内室,走到中堂。 地面不知何时铺了红布,一路蔓延至屋外,一旁的婢女尽数撤去,唯有她一人顺着红布慢步,余光扫过周围的热闹。 外面灯笼到处都是,还有燃尽的炮竹,齐朝的成婚之礼真是喜庆,她心想。 发冠垂下的珠帘有些遮挡视线,她看见赵卿柔被琴心扶到中堂尽头的座位一侧,另一侧坐着一身华服的梁国公,虽是眉头紧蹙,却还是挤出了一丝笑意。 两旁站着些她不认识的外戚,还有许久不见的叶承福和叶澄竹,她低垂双目,向着梁国公和赵卿柔行礼。 梁国公抬手,她便可以转身离去了。 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她竟还有些不舍,叶犹清抿唇,转身走进阳光下,沿着一路的红布喜烛走向府外,婢女们团团跟在她身后,送她出门。 走到国公府大门的时候,她脖子已经十分酸疼。 迎亲的软轿早已停到门口,周围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却都不敢靠近,议论声嗡鸣在耳边。 叶家嫡女出来了,快瞧!有人高喊着。 可惜了,这般绝色。有人砸吧着嘴,摇头惋惜。 叶犹清轻哼一声,视线扫过拥挤的人群,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后,心才放下了一些。 让一让让一让,莫要挡路!几个人高马大的小厮从一驾裹着红绸的马上上跃下,推搡开百姓,又回身,七手八脚将一身着红袍的男子扶下。 那男人满面苍白,似乎忍着什么痛楚,嘴唇也没有血色,比起往日似乎瘦了很大一圈,好似行将就木,病恹恹的。 他在众人搀扶下,走到叶犹清身边,朝她伸过手,用力勾唇笑笑:清清。 叶犹清心里涌上嫌恶,却忍着胃部翻涌,将用衣袖裹着的手放到他手上,上了软轿。 起轿!有人喊道,时间又过了一会儿,应当是等卫衙内挪着步子上了马车,软轿这才动弹,叶犹清撩开帘子,看着府门口赵卿柔和琴心的身影远去,这才松手。 她摘下沉重的发冠,将柳叶簪拔下。 开始了。 敲锣打鼓之声一路追随着她,郊外百姓退避街边,跳着去接扔下的铜板和糖果,京城许久没有这般热闹的婚典,全京城门庭若市,人欢马叫。 卫府就在皇城边,长公主之子成亲,皇帝也成为了座上宾,于卫府大堂落座,听着鼓声越来越近,放下茶杯,跟随鼓点点着手指。 神情严肃。 贵妃周子秋坐于堂下,辞柯沉默寡言站在她身后,目视着一脸阴霾的长公主及其夫君。 这里似乎无人是喜悦的,好好的婚礼,如同丧葬。 而外面却依旧欢天喜地,叶犹清坐在轿子上,因为不曾进食,加上轿子摇晃,有些恶心发晕,她闭上眼睛,开始数数。 数到第一百的时候,软轿忽然停了,锣鼓声也渐熄,议论声迭起。 怎么回事?有人问。 好像是刑部大牢,方才有官兵过来。有人回答,声音带了几分惶恐。 迎亲的队伍停下,软轿也落了地,众人面面相觑,好像无人知道发生了何事。 电光火石间,远处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被这声音带着,四周的百姓也开始抱着头四散逃窜。 谁!有人扯着嗓子喊,回应他的是几声快逃。 快离开御街! 有人劫狱了! 有人逃窜时撞得软轿歪斜,叶犹清皱着眉,撩开帘子走下,暗红的衣衫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红唇瞩目。 清清!卫衙内在几个小厮的搀扶下蹒跚走向叶犹清,正伸着手却瞪圆了双目,随后抛下叶犹清抱头逃窜,奈何却被别人的腿脚绊倒,险些滚进马车下。 看见如此滑稽场景,叶犹清不由轻嗤,随后转身,只见已经空荡许多的御街上,纵马飞身跑来许多布衣之人,个个身手极好。 手中马刀在烈日下寒光凌凌,上面沾着血迹,一路砍碎路边摊位,碎木乱飞。 眼看着几人越来越近,最后贴着叶犹清而过,有人一刀劈在马车轮子上,卫衙内吓得屁滚尿流,爬起来想逃,却被后来的马蹄踢中,翻滚至一边,不省人事了。 痛快的笑声回荡在耳边,随后是大片的禁军,皆手巨长刀,追捕而来,两队人马交战,顿时将叶犹清淹没在了刀光剑影之中。 叶犹清脱下碍事的外衣,几步跑上马车,躲藏其中,又见不知何处飞来几个蒙面大汉,夺过马车,驾马撞开交战人等,颠簸着往城外跑去,叶犹清连忙一把扶住座位,这才没滚到一边去。 保护人质!禁军中有人大声喊道,随后几人跟随马车而来,急速奔驰,帘子忽然被人扯下,两人钻入马车,一个是个双眸明亮的壮实女子,另一个身穿黑衣,一看便知是皇家高手。 女子一副挟持叶犹清的模样,将她一把按在了身后,手里冶铁锤舞得呼呼作响,而那皇家高手眼见不敌,忽然转了战线,竟举着断刃砍向叶犹清。 车厢狭窄,叶犹清下意识抬手,手里柳叶簪划伤了他手腕,堪堪躲过一击。 该死。她暗暗道,果然是皇帝,当真阴毒。 蒙面女子见状,厉喝一声,趁着男人不备,一锤子将他砸晕,踢出车外,随后一把捞过叶犹清,打了个呼哨,钻出马车飞身上马。 叶犹清感受到了车外微风,然而电闪雷鸣之际,不知何处射来暗箭,她只觉得一阵剧痛,险些呻/吟出声,捂住肩膀。 她还未受过这么重的伤,钻心的疼袭来,仿佛无数手掌掐拧着皮肉,热流滚滚。 她眼前一黑。 与此同时,卫府。 大门被撞开,几个禁兵冲入跪地,惹得屋中人齐齐起身,面面相觑。 禀,禀告陛下,有人大胆劫狱,救出了几日前抓来的盐贩,逃出京城,还夺走了卫家迎亲的马车! 什么!长公主上前一步,腿脚一软,被一旁的男人扶住。 皇帝也震惊起身,怒声道:这可是京城!他们好大的胆子!卫衙内可有碍? 衙内不知去向,但是叶家嫡女还在马车上,据说被那些人一并撸去,受了重伤! 角落里咣当一声,辞柯手里的茶杯落了地。 第58章 她的唇 她下意识要出门, 却被一旁坐着的周子秋暗中拉住,控制了动作。 放肆!放肆!皇帝一声比一声高,最后拳头重重砸在桌上, 震得盘中水果四散滚落,红彤彤的果子咕噜噜滚到跪着的禁兵面前,你们就眼睁睁看着贼子逃出京城?殿前司便是如此行事!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37) 禁兵低着脑袋,不敢去抹面上的汗水, 生怕被怒火殃及。 贼人往何处逃了?皇帝呼吸一会儿, 强行震下情绪, 怒声道。 回陛下,往南面逃去了, 都指挥使已亲自带人去捉拿,于各处散发告示, 命各州府一同防备。 不止往南,围绕汴京全面搜寻, 朕料想他们走不远。记住, 除去贼子以外, 务必要将那叶家女子找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有何异样同朕禀告。皇帝一字一句道。 皇兄, 我儿, 我儿长公主泫然跪在皇帝膝旁,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皇帝看了她两眼,伸手扶起, 继续道:寻到卫衙内。 那禁兵急忙领旨退下, 逃一般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 后脚又捧着些东西回来,再次单膝跪地。 何变?皇帝盯着他手里的东西问。 这是方才手下送来的,据说是在喜轿旁寻到,看样子,是那叶家嫡女的。 他说着,将一枚从中间掰断的箭矢呈上,木制的杆子上沾着几片红色,据目睹的禁兵说,叶家嫡女中了暗箭。 辞柯猛地捂着嘴巴,以让自己不要叫出声来,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周子秋的掌心,身子飘摇。 皇帝点了点头,看那神情,却好像放松了些,随即摆手:去吧,通知国公府,说朕一定替他们寻回女儿,让他们稍安勿躁。 禁兵领旨离去,大婚也被迫打断,皇帝宽慰了长公主几句后,便起身离开大堂,不知去了何处。 辞柯终于放开手,后退几步靠在墙上,呼吸急促,眼神空洞。 叶犹清她心里一遍遍念着,好让自己疯狂跳动又坠落的心,平静一些。 这是她的计谋,她不会有事的。 可她怎么会设计让自己受伤呢,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些血是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辞柯慢慢起身,走向被扔在地上的,沾着血迹的断剑,不顾脏污,伸手拿起。 长公主已经被下人扶回房间,其余人跟随安慰,大堂很快便无人,没人看见辞柯赤红的眼睛,和她不顾脏污,将断箭捏在手里的动作。 辞柯周子秋皱着眉头上前,却见眼前的女子忽然丢下断箭,起身跑出大门,跑进屋外热烈的阳光里。 辞柯!周子秋攒眉,见辞柯不理睬,急忙推开一旁上前劝阻的宫人,提着裙摆追上前。 辞柯藕色的衣衫在身后云雾般翻腾摇曳,她步伐极快,很快便跑到卫府门口,抬身便要闯出,却被几个禁兵伸手拦住。 辞柯姑娘,圣上下旨,如今京城内不安全,请诸位待在此处,待京城排查完毕,再行回宫。禁兵抱拳道。 让开!辞柯用尽全身力气,将禁兵推到一旁,抬腿却又被数十人伸臂阻拦。 辞柯姑娘,外面危险。禁兵依旧说。 我让你们滚开!一向温和柔美的辞柯头一次显出几分疯狂神色,她忽然劈手夺下一人手中长刀,双手举着抵在领头之人的脖颈上。 几人被她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住了,竟一时无言,面面相觑,不由挪动脚步,给她留出一道可以通过的缝隙。 辞柯双手在战栗,她扔下刀想走,却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周子秋正气喘吁吁停下,沉重的发冠几分歪斜,姣美的脸颊被太阳晒得发烫,玉指撩开挡脸的云鬓。 姑母辞柯收起了疯狂神色,双手背在身后,攥紧了衣角。 周子秋看了她几眼,转身冲着身后招了招手,便见白脸内侍骑着一匹快马晃晃悠悠前来,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辞柯手中。 辞柯姑娘,牵好了。白面内侍带着几分忧心,细声道。 辞柯愣怔地接过缰绳,看着那匹马冲她喷了个响鼻,然后鼻梁忽然酸胀不已。 她含着薄泪看了周子秋一眼,换得周子秋一个宽慰的微笑,随后拉着缰绳,利落地上马,清脆的驾声后,绝尘而去。 周子秋红唇慢慢垂下,笑意只留眼底,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深宅高墙内,目送辞柯在空荡的街道中远去。 跟上,保护好她。周子秋呢喃道,几个禁兵闻言离开。 她的身影虽华贵,却显出几分寥落,一旁的白脸内侍小声问:娘娘,我们需要等辞柯姑娘回来再回宫么? 周子秋摇摇头:不必了。 午时的大地如同蒸笼,头顶炭火,滋滋烧灼,没一会儿后背便晒得滚烫,辞柯却感觉不到烫人,她纵马在无人的街上奔驰,不过半炷香时间,便看见了眼前零落满地的锣鼓红绸,被遗弃的喜轿,和碎裂的马车。 早上的热闹场景早已不在,喜庆的丝绸飘落一地,红布被马蹄碾碎,诡异又苍凉。 马还未停稳,辞柯便落了地,险些摔倒,跌跌撞撞几步,扶稳在不知被砍了几刀,无数深坑的马车旁。 可见状况多么惨烈,她捂紧心口,手忙脚乱翻找着,想找到一些叶犹清平安无恙的痕迹,却目光一转,看见地上什么东西闪烁着。 她几步上前,将那东西捧在掌心,银光闪烁,血迹斑斑,从中间断成两截。 是叶犹清的柳叶簪。 不,不要她攥紧那冰冷的簪子,方才拼命忍着的眼泪没有知觉般哗哗乱淌。 叶犹清,对不起。她低下头呜咽着,慌张地抽噎,悔意袭来,她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要破碎似的,疼得酸麻。 她做了什么,她拒绝了她,还没有解释。 她如今生死未明,她一定恨死她了。 辞柯脑中一团乱麻,身躯向着一旁软倒,却在落地的前一刻,被一双有力而纤长的手扶住。 辞柯。那声音温和。 与此同时,汴京城郊,散发着腥臭味的庭院内侧,杂乱的小屋里,不同于外面的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快快快,快止血!满脸横肉的大汉将浑身是血的女子放到床榻上,手忙脚乱地撞翻了矮桌,桌上杂物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大哥,你莫要碍手碍脚的!马小把人高马大占了半个屋子的马大推出房门,啪一声关上,屋中便只剩她和昏迷不醒的叶犹清。 她也不见多平静,实在是眼前女子的伤口太重,虽然碍不着性命,却鲜血四溢,如今已经脱下碍事的婚服,可里面的白色中衣也早已染上暗红,触目惊心。 马小狠狠呼出两口气,撸起袖子,伸手将叶犹清中衣也拖下,狰狞的伤口便撞入眼中。 原本细滑柔嫩的背脊上,正被箭矢刺出个血洞,半支箭头还残留在体内,周围的血已经凝固了,但这意味着,要想取出箭,就要重新撕拉伤口。 马小虽然对着铁块能狠下心锤,但看着这么个娇小姐受这样的罪,也不由得软了手,不敢去拔,只得对着门外喊:二哥,可能请大夫? 如今满城搜捕,请大夫,你等着满城皆知吗?门外的马二低声道。 马小发出一声悲鸣,随后颤抖着,一手拿着止血药,一手握住满是血的箭,微微用力,却听到女子一声痛苦的呻/吟,便万万不敢再动了。 这可如何是好。她不知所措起来。 情急之时,却忽听门外多出两个人,简单几句对话后,木门被撞开,一个女子踉跄闯入,跪倒在叶犹清床边。 叶犹清女子衣裙凌乱,头发被风吹得四散纷飞,眼眶和鼻尖一样带着清透的红,俨然刚刚痛哭过。 她不知是欣慰还是慌张,话语说得磕绊,伸手去摸叶犹清的手,却被其冰冷吓得瑟缩。 那双眼睛盯着叶犹清身后干涸的血迹,猛然回头:止血药呢? 后跟来的十里对着马小点了点头,愣住的马小连忙摸出一罐止血药,塞进女子手里。 辞柯伸手去拔罐口的塞子,却因指尖哆嗦几次没能拔下,最后将手狠狠在身上拍打,这才止住颤抖,将止血药倒在干净的棉布上。 叶犹清却在此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呢喃,她正趴在床榻上,肩背裸露,显得比平日里纤弱很多。 一直保护她的叶犹清,也不过是个同她一般大的女子。辞柯咽下怆然,蹲在她唇边。 疼叶犹清声音微弱,昏迷中的嗓音听起来和平日有些不同,她沾着冷汗的手伸出来,辞柯将自己柔软的手掌放进去。 一下就好。辞柯用她最为温柔的声音说。 我陪着你。辞柯忍着即将喷涌而出的眼泪,随后起身,将自己外衣扯下,衣角团成一团,塞进叶犹清口中。 随后低头按着叶犹清双手,抬眼看向十里,十里会意,上前握住箭矢,猝不及防拔出,只听嗤一声,鲜血喷溅,离得近的几乎都落上几滴。 辞柯最是落难,脸颊几片殷红,她却躲都没躲。 与此同时,方才还昏迷着的叶犹清似乎登时被疼痛唤醒,双手推动着挣扎,一旁的马小急忙将沾着止血药的棉布按在伤口上,阻止血液继续流淌。 痛苦的呜咽声响起,叶犹清不知何时吐掉了口中的外衣,转而咬破了舌头,鲜血从她嘴角涌出,辞柯见状,忙去摸回衣团,却不料经过叶犹清嘴边时,被她张口咬住小臂。 辞柯!十里急忙上前,却被辞柯摇头阻止。 她眉头轻轻皱着,好像感觉不到疼,空余的手轻轻拍打叶犹清的后脑,一下一下,缓慢温柔。 叶犹清口中的力道渐渐变小,伤口的血也不再喷涌,而是慢慢凝结,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颤抖的叶犹清终于不动了。 在场之人皆是如释重负,一旁的马小一屁股坐下,这才敢去擦脸颊的汗。 幸亏叶姑娘提前叮嘱过我等,买齐了烈酒伤药,不然当真是两眼一抹黑!马小说着,翻出撕成长条的纱布,给叶犹清包扎伤口。 辞柯接过她手里纱布,轻声道:我来吧。 马小还想说什么,却被十里拍了拍肩膀,于是立刻噤声,跟着十里出了门。 我们去熬些补血的汤药来。十里冲着辞柯眨了眨眼,木门吱呀一声关合。 屋中只剩二人,辞柯慢慢把手臂从叶犹清口中抽出,黛眉蹙着,倒吸了一口冷气,上面赫然印着两排牙印,早已出了血。 她却也不管,而是随便撒了些药,便坐在榻上,小心翼翼将叶犹清上半身扶起,搂在怀中,拖过一旁的水盆,用棉布沾着水,擦拭着叶犹清肩背上的血迹。 白皙的肌肤渐渐露出来,骨感清瘦的脊背就在眼下,叶犹清的脸放在她肩上,依旧冰凉。 辞柯的眼泪这才滚落,她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擦去,依旧有条不紊地给叶犹清擦拭伤口,用烈酒消毒,最后敷上伤药,慢慢用纱布包裹。 她低头看着叶犹清苍白的唇,就这么呆坐了许久,轻轻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自然无人回答她,她伸手擦掉眼泪,往叶犹清肩上披了薄被,然后用手指沾上水,涂抹叶犹清干裂的嘴唇。 怎么办,我没办法离开你。 二人这么呆了许久,叶犹清身上逐渐有了温度,不再像是死人一样冰凉,就是身体重新开始颤抖。 门被敲开,十里走进来,放下一个小碗,伸手搭着叶犹清手腕,松了口气:无妨,只是失血多了,这碗药里有上好的人参,必须让她喝下。 说罢,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辞柯抿唇,拿起汤勺,舀了褐色的药,试了试温度,随后一手翻过叶犹清,让她半躺在她的臂弯,将汤药倒进她口中。 只听几声干咳,口中的汤药全被咳了出来。 辞柯眉梢挂上心疼的神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抬眼看了看门,关得严实。 于是下定决心似的,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随后俯下身,停顿一瞬。 再便贴上那双惨白的唇瓣,清苦的药汁,便顺着二人紧贴的肌肤,渡入她的口中。 叶犹清似乎极为不喜苦味,依旧想要吐出,于是混乱间,清苦的温软的舌尖,碰到了辞柯的唇。 第59章 她的不识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一瞬, 仿佛火种被摩擦生热,瞬间蔓延了全身,烫得骇人, 辞柯急急忙忙将药喂进去,随后捂着唇站起来。 叶犹清软软躺下,伤口碰到床榻,沾着细汗的黛眉微蹙。 辞柯一时忘了呼吸,唇上的触感犹存,她呆呆立着, 然后快速上前,再次将叶犹清抬起,以免按压伤口。 从头到脚都好像被火烧着, 心不止是悸动,简直要跳出嗓子,她又拿起药碗,犹豫了半晌,却不知该如何喂了。 幸而这时门被马小敲响,壮实女子走进来, 笑道:少镖主命我来瞧瞧叶姑娘, 药喂得如何了。 姑娘脸怎么这样红?马小有些惊讶, 伸手接过了辞柯手中的碗。 无妨,有些热。辞柯擦了擦唇上残余的药汁, 生怕被人看出异样,她昏迷着,不肯喝下去。 幸而马小不是个细心之人, 大喇喇一笑, 挥手示意辞柯扶稳叶犹清, 随后坐在叶犹清身边。 此处确实闷热,也不像大户人家有冰降温,只能委屈姑娘扇扇子。她说着一把捏住了叶犹清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 也不用勺,拿着碗便往叶犹清口中倒,眼看着叶犹清要吐,她立刻松手捂住叶犹清的嘴巴,二人挣扎了一会儿,叶犹清便将满口的汤药咽下去了。 手拿开,白皙脸颊上赫然五根手指印。 辞柯看得心疼,不由得攒眉去摸,被马小将手推开:姑娘莫要担忧,想当年我们走镖中了暑气,都是这么灌清暑汤,半炷香的时间能灌两大碗。 说着,她便伸手继续,倒是确如她言,不过三五下,一碗汤药就见了底。 好了,放叶姑娘躺一阵子,她只是失血过多加上怕疼才昏迷,应当明日便会清醒。马小乐呵呵道,对了,少镖主方才说,请姑娘见她。 辞柯担忧地看了叶犹清一会儿,将她脸上粘上的药擦去,这才起身,道了声多谢。 折腾了这许久,屋外骄阳已经偏西,十里穿着粗布麻衣,一副江湖中人的模样,坐在满是腥臭味的庭院里,正用磨石一样坚硬的桌子打磨一把长剑。 院里满是铁器与石头磨蹭的声响,配着杀猪的血腥味,倒是应景。 辞柯走上前,在十里一侧坐下。 小清喝下药了?十里抬头问。 喝下了,如今还睡着。辞柯说。 十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块手帕,皱眉递给辞柯。 辞柯有些茫然,摸了摸脸,摸到几片干涸的血块,这才恍然大悟,原是自己只顾着给叶犹清清理,却忘了自己脸上也被溅上了血迹。 她用手帕磨蹭着脸,顺便掩盖脸颊红润。 往后如何打算?回宫,还是留下。十里一边吹掉宝剑上的灰尘,一边问。 我不知道。辞柯面上浮现一瞬挣扎,她从袖中拿出那断成两截的柳叶簪,摩挲着将上面的血擦干净。 方才看见叶犹清出事之时的后怕再次涌上,她清楚自己有多担心叶犹清。 自从除掉秦望后,皇帝似乎便开始防备姑母,虽说对她的关照犹在,可却像是养个鸟雀一般,给个天下最为豪华的笼子,最好的吃食,看着而已。 但对她的怀疑也显而易见,他不再在秋水殿留宿,就算入殿用膳也是影卫不离身,平日里笑着对她好,但私下态度时常一落千丈,言语冷然训斥。辞柯低头说,所以我很怕,哪一天姑母便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38) 秦望之事一看便知有人背后推动,皇帝怀疑她,再正常不过。十里擦剑的动作慢了些。 我不知我还能做什么,便想陪在她左右,可如今叶犹清辞柯说着说着,没了声音,只有眼睛还盯着面前油腻的石桌。 十里张口似乎想安慰,最后咽下了话语,用一旁的剑鞘点了点辞柯的心口,散落的淡棕色发丝遮挡一半的眉眼。 万事不能两全。随心就好。十里说。 屋里忽然传来几声吃痛后发出的□□,辞柯手里手帕掉落,起身飞快向着小屋跑去,十里也紧随其后。 二人闯入屋中,却见马小手里拿着纱布,哭丧着脸,回身看向二人。 怎么?十里忙问。 少镖头,我可什么都没干。马小举起双手,不过是到了时辰,该换药了。 十里松了口气,看着马小继续将一种黄色的药膏往叶犹清伤口上抹,却见叶犹清又是几声低吟,眉毛皱成一团,汗水滚落。 十里忙伸手阻止:你那整日冶铁的手劲,可别按坏了我徒弟。 马小摸着后脑笑得羞赧,起身将位置让给十里,十里正要上前,却被身后的辞柯一把拉住。 十里姐姐。辞柯心疼地看着叶犹清,眸光些许无奈,你的力道也不比她小。 自己若是不在,就凭叶犹清身旁的这些从未照顾过人的人,她这伤要何时才能好全。 辞柯想着,发出一声低叹,屈身坐下,从十里手中接过药膏,用小指沾着,一点点点到叶犹清已经结痂的伤口上。 方才还痛苦模样的叶犹清不再发出声音,拧紧的眉头也渐渐松开,安安静静地睡了。 十里同马小对视了一眼,拍拍她,马小便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十里则抱着手臂靠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勾起了唇。 眉眼清丽妩媚的女子小心翼翼地照顾叶犹清,每一次触碰都很轻柔,像是对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这画面缓慢进展着,时间仿佛停滞。 她忽然有些恍惚,像是一脚踏错时空,看见了九年之前的她自己。 我去叫马大弄些吃食来,你尽力给小清喂进去,免得一整日肚里没食,醒来又饿晕了。十里说着,看了看辞柯身上血迹斑驳的衣裙,再给你拿件干净衣裳。 辞柯朝她感激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十里送来一碗肉粥和一身布衣,布衣虽然洗过,但上面闻着还是一股血腥味,应当是马小帮着杀猪时穿过的。 辞柯没有嫌弃,囫囵套上,又将头发绾了个发髻,若是不看她容颜,便赫然是个平民姑娘。 她用勺子将粥喂给叶犹清,这回倒是容易,叶犹清早就饿坏了,闻见肉味便下意识吞咽,很快便喂去半碗。 乖,等会儿再吃。辞柯抿着唇,点了点叶犹清的鼻尖,将碗放在一旁。 忽然,门外传来喧嚣之声,似是有人从院外走入,随后响起马大带着几分讨好和谦卑的声音:各位官老爷,我们就是个屠户,不知各位要找何人? 那边是我小妹的闺房,不合适,各位不如喝点茶水?他堆着笑,声音穿过硕大的庭院,落入辞柯耳中。 辞柯心思一凌,连忙起身,利落地将粥碗扔出窗外,落入丛生的杂草里,随后迅速给叶犹清套上中衣和外衣,将自己换下的沾血的衣裳团成一团。 官老爷,别,此处是宰猪的地方,莫要污了您眼睛!马大忙张开双臂,用硕大的身躯挡住禁兵视线,赔笑道,马小则在后面跟着,紧张地攥紧了粗糙的掌心。 滚滚滚!禁兵一脚踢在马大腿上,将他踢了个踉跄,露出他身后的马厩,探头往里看去。 被一阵血腥和臭气熏得收回了头,捂着鼻子啐了一声。 您看,小的都说了,此处是宰猪的地方。马大捂着腿,笑呵呵道。 汴京这般皇城脚下,就该将你们这些粗鄙屠户全赶出去,臭死了。禁兵嫌恶地捂着鼻子,挥挥手,带着手下大踏步出门,却在即将迈出门槛时,听到了一声极为轻微的响动。 他抬手拦住手下,缓缓转身。 马小手心的汗不断涌出,她往声音传来的木屋看了一眼:嗨,这附近野猫成了灾,整日和人抢地盘。 禁兵狐疑地瞪着眼睛,转身往一个看着像是柴屋的小屋走去。 官老爷,官老爷!马大见状,忙不迭上前,往那人手里塞了串铜板,那是我家老三住的地方,他不爱干净,里面腥臭脏污,实在不堪! 禁兵掂量了几下手中铜板,一把将他推走,大步走近那小屋,马大马小实在阻拦不得,脸上的汗都快流成了河。 只听咣当一声,门骤然被踢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但却并不是腥臭味道,而是新鲜的血味。 禁兵警惕地走进,只见屋中狭小,桌椅板凳旁便是床榻,床榻上被褥凌乱。 空无一人。 马小忍不住拉住马大的衣衫,二人对视。 怎么血腥味如此之重?禁兵环视四周,开始拉开被褥翻找,但里面什么都没有,逼仄的小屋也完全没有可藏身的地方。 禁兵看向了眼前不大的窗子,此时正紧闭着,他走上前,伸手要推开,却听身后传来几声嫌恶的叫声,回头看去,却见马小正趴在床底下,从里面拽出个刚宰杀不久的,血淋淋的猪头。 奶奶的,马三这个饭桶又想着吃独食,我说怎么今早卖肉的时候,少了颗头,少卖好几个铜板!马小怒气冲冲道,将猪头抬到禁兵面前,熏得他连连后退。 官老爷,恐怕是它发出的血腥味,昨晚刚宰的,拿回去做猪头肉下酒?马小咧嘴笑着,往禁兵手里塞。 禁兵一把将那猪头打落,整理衣冠,怒气冲冲撞开二人,走到空旷处,干呕几声。 走走走,晦气!他又啐了一口,随后带着手下,逃一样离开了院落。 马大和马小这才敢大口喘气,冲进屋子打开窗,却见外面同样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房屋外横七竖八的破败小巷中,辞柯正背着叶犹清,艰难躲藏。 看来皇帝担忧那罪犯所谓的逃出京城只是个幌子,故而除去沿着京城寻找外,还没放过京城里的搜寻。 辞柯几乎不敢大口呼吸,叶犹清比她身形要高,背着也十分吃力,何况方才将叶犹清拖出窗子时,已然耗费了她大部分的体力。 那些官兵不知有没有离开院落,她也不敢回去,只能缩在幽深小巷中,默默等待。 不过一个贩卖私盐的商贾,怎么搞这么大阵仗,整个殿前司都出动了,挨家挨户搜查,本来今日休沐,全泡了汤。有人满是怨气地说道。 脚步声由远及近。 辞柯停顿,连忙往后走,却见身后的巷口也走过几个官兵,她顿时僵在了原地。 是啊,不过敢在圣上眼皮下夺人,若是不抓回来,让皇家情何以堪。又有人说,我只是不解除去那贼人的画像外,还附带了叶家嫡女的画像。 谁人晓得。 辞柯闭了闭眼睛,让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她将叶犹清放在地上,四处张望,正瞧见旁边是一户人家晾晒的衣衫,其中正好有两个斗笠,便拿下给叶犹清戴上,又将自己的脸也挡得严严实实。 以防这些禁兵有认识自己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陷入了紧张而又混乱的情绪,叶犹清这样大一个人,要怎么才能骗得过那些人的眼。 辞柯,莫慌。辞柯低声念着,回过头,紧紧盯着巷口,等待属于皇家的甲胄一角出现在她面前。 忽然,有人从背后将她口鼻捂住。 笼罩而来的,是淡淡的血的味道,还有叶犹清温柔的声音,气息落在她耳边:别动。 辞柯被蒙在斗笠下的眼睛睁大,眼睛顿时酸胀,泪水险些溢满眼眶。 叶犹清的身体慢慢站起,她便也随着她起身,二人退至墙根。 叶犹清的声音和气息都很是微弱,刚受了这样严重的伤,能这么快醒来,就已经是奇迹。 叶犹清伸手将蒙在脸上的斗笠拿下,扔在一边,眼神有些不聚焦,头脑却正在慢慢恢复清明,她不知自己为何在巷子里,只能记起昏迷时,有人悉心的照顾。 她左右环视,知道前后都有人走来,于是忍着疼,伸出不是受伤的一侧的手臂,抠着墙上凸起的砖块,飞身上了墙头。 她正打算跃下,却垂眼看见了一身布衣,戴着斗笠的女子,身形被宽大的布衣包裹得严严实实,身上的味道很陌生,没有香气,反而是汗水和一些腥味。 情况危急,她没有多想,伸手示意女子上来。 女子没有犹豫,将手递进她掌心,叶犹清猛地一用力,便将人拉上墙头,翻身落下。 落地时,伤口被撕裂开来,她往后踉跄两步,仰头靠在树上,无声□□。 眼前的女子没有说话,却着急上前瞧她伤口,许是因为太近了不习惯,叶犹清下意识将她推离自己。 从没被叶犹清推开过的辞柯一愣。 外面官兵的脚步声走过,叶犹清松了口气,这才低低开口:姑娘,你救了我? 第60章 近在咫尺 身后的伤口一动就钻心得疼, 她一个没病没灾的现代人,上辈子也算是娇生惯养, 这种伤还是头一次,说话几乎气若游丝。 嘴巴里还残留着汤药的苦味,头顶阳光渐渐偏西,应当是事发这日的傍晚。 眼前的女子一言不发,只是摇了摇头,行事十分怪异,但是没有恶意。 听到院中动静,庭院的主人前来查看, 脚步声渐近, 叶犹清来不及多想,低声问:我不能被他们瞧见,你可知道马屠户家在何处? 辞柯指了指三条巷子之外,她如今知道叶犹清是没认出自己,反而觉得轻松了些。 叶犹清忍痛起身, 听到外面没有响动后,这才再次翻过院墙,辞柯这次没有借她的力,而是自己借助凹凸不平的墙壁落地。 叶犹清一路避开寻访的禁兵, 扎进院落内,将里面正焦急踱步的马大和马小吓了个激灵。 叶姑娘!马小轻声惊叹道, 连忙上前将叶犹清和辞柯拉进来,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冲着院中道, 少镖头, 叶姑娘回来了! 十里步伐匆匆走出, 看到二人时同样松了口气,将手里的剑扔到一旁:我方才出街打探消息,谁料回来便知官兵竟然挨户搜查。 你们二人还不知逃到何处了,我险些翻窗沿着后巷去寻。 叶姑娘,你醒了?马大搓着手,乐呵呵说。 显而易见。叶犹清注意力分了一半给身后的伤口,脑中不免混沌,随后在马小的搀扶下落座,随后看向身后,这位 十里这才注意到叶犹清身后一直未曾开口的辞柯,因为她遮着面容,起初还愣了一瞬。 而后看见她身上的布衣才反应过来,正欲开口,却见辞柯轻微地摇了摇头,便将话语堵在了喉咙里。 这位,这位是十里舌头像是打了结,今日便是她照顾你。 一旁的马大想说什么,也被马小在腰上掐了一把,委屈地闭了嘴。 叶犹清眼神落在辞柯身上,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会儿,才浅笑道:多谢。 话音刚落,她身躯猛地一抖,右手扶住了左肩肩头,微微躬身。 几人皆上前一步,最后马小上前将她扶起,往她身后看了看,眼见已有猩红的液体渗出衣裳,急急忙忙将她往屋里带。 姑娘伤口又出血了,得快些止血! 叶犹清被她搀扶进了小屋,解开上衣,后背原本结痂的的伤口正滴滴答答冒着血滴,马小手忙角落找出被藏起来的止血药,用麻布沾着涂上伤口。 嘶叶犹清倒吸一口凉气,手猛地扶住方桌,推得方桌咣当一声砸在墙上,马小上药的力气没轻没重,就算上一回轻了,下一回也能让叶犹清疼得眼冒金星。 眼看着马小还要继续,叶犹清连忙侧身躲过,苦笑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那怎么行,姑娘如何够得到自己身后。马小黑眼一睁,不乐意地上前,叶犹清再次被她按到伤口,忍不住叫出了声。 屋内一时犹如打仗,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许是她的叫声实在痛苦,门外的人忍不住了,大门忽然被推开,被宽大布衣笼罩着的女子迈步走入,轻柔地拿走了马小手里的止血药。 她无声指了指叶犹清,轻轻摇头。 马小这才将手背到身后,笑道:好吧,姑娘来。 她很快出去,屋里只剩下二人,叶犹清这才无力地撑在桌上,仿佛又捡回了一条命,轻轻喘着气。 肌肤被一阵阵凉意触碰,带着清凉感觉的粉末一点点被洒在渗血的伤口处,除去伤口本身的疼外,再无其他感觉。 甚至有种麻酥酥的舒适感,缓解了皮肉之苦。 她感激地道了声谢,无人回应她,若不是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叶犹清几乎要以为屋中只有她自己了。 可否知晓姑娘如何称呼?叶犹清试着打破寂静,问道。 辞柯没说话,若是叶犹清的视线能够穿过厚厚斗笠,便能看见她紧紧咬唇,根根分明的眉毛蹙着,一副挣扎模样。 叶犹清有些尴尬,讪讪摸了摸鼻尖,又道:你是被十里请来的么? 辞柯没有回答,叶犹清便当她默认了,任由她麻利细心地处理好伤口,再次缠上厚厚纱布,穿好中衣。 叶犹清这才回头,看着眼前从头包裹到脚的女子,打量了一会儿。 你不会说话?她试探性地问。 辞柯这次点了点头,她正紧闭着眼睛,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 只要默默照顾她一阵子,看她好了,便走,她想。 她正不知如何面对叶犹清,如今这状况,倒是歪打正着。 叶犹清带了一丝歉意地颔首,披衣起身,屋外正值日落,打开门后便是橙红的阳光,洒落一地。 许是在这里呆久了,杀猪的腥臭味在鼻腔中减淡,倒是能够闻见邻里四溢的菜肴香气,以及马大正端到桌上的一大锅炖菜。 叶姑娘,我们几个都不会做那些个精致的,就会家常菜,姑娘莫要嫌弃。马大憨笑着将碗筷摆在叶犹清面前。 无妨,很不错了。叶犹清宽慰道,接过碗来坐下,吃了一口,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胜在农家菜特有的新鲜。 姑娘请坐。叶犹清伸手指着自己身边的长凳,辞柯这才坐下,却迟迟没有拿筷子。 这斗笠叶犹清轻轻说。 她不爱见人。对面的十里连忙找补,随后拿了个滚圆的馒头,递给辞柯。 辞柯伸手去接时,一侧的衣袖不慎滑下,露出藕白的手臂,以及上面两排深深的牙印,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叶犹清看了个清晰。 她低着头,眼波动了动,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换了个话题,也不曾特意避开身边蒙面的女子。 皇帝那边如何?叶犹清低声问。 城门戒严,家家户户拿着画像搜查,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出城。十里沉下声,好在一部分追兵已经循着那盐贩子往南而去,剩下的人手不多。 按照开始的设想,他们会和盐贩子一同出城,再往相反的方向而去,可叶犹清的伤打乱了计划,他们怕叶犹清死在路上,便不得不先躲回京城,反而比满是官兵的城外安全。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39) 而且不知为什么,你的画像反而贴在盐贩子之上,一个被掳去的名门姑娘才像是逃犯。十里摸着下巴,有些纳闷儿。 叶犹清耸了耸肩。 关于风华坠的事情,叶犹清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心知皇帝多疑,虽只是一队铁骑,却也是当年嗣荣王的铁骑,嗣荣王在边关名号如此响亮,若有人在朝廷之前寻到铁骑,再打着嗣荣王铁骑的名号造反,到时仗着山高皇帝远,难免会有大乱子。 若不是怕引起民众猜疑,这位好皇帝怕是会直接将她打成逃犯,千里追缉呢。 叶犹清摸了摸胸口鼓起的一小块坠子,不禁叹息,这位从未谋面的外祖留给她的东西,也不知是福是祸。 能让皇帝为了抓她下了死手。 身后的伤口隐隐作痛,叶犹清眸光渐沉,他们想安排她的命,她便偏偏不听安排。 小清,你前几日要马二马三在城外散布行刑提前的消息,便是早知晓盐贩子的同伙会去劫狱?你如何得知?十里耐不住疑惑,问出了口。 碰运气罢了。叶犹清一边往嘴里放了些青菜,一边说。 原著盐贩子劫狱这段给男女主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所以她记得清晰,前几日又叫琴心盯着官府通告,盐贩子要被行刑的消息一放出,她便递纸条给了十里,让她派人在城外散布假消息,说官府害怕事久生变,准备今日午时暗中于刑部行刑。 盐贩子同伙本就欲劫法场,听见这消息后便也提前了计划。 本来叶犹清只需一个动乱,好借着名头让马小他们掳走自己,才省得牵连国公府,谁知那些人劫狱劫得刚刚好,正好撞上了成亲的队伍,让这场意外更为真实。 唯一没有料定的便是皇帝竟暗中下了命令,若有变故,就干脆要她的命。 叶姑娘当真英明,他们真的信了。马大拍着碗道。 叶犹清抿了抿唇,忽然放下碗筷,轻声道:其他人如何? 十里叹息:国公府和卫府都乱了套,据说国公府夫人哭晕了过去,至于卫府,卫衙内似乎被马蹄踩中,受了重伤,如今应当还在宫中救治。 想起赵卿柔,叶犹清心里有些发酸,自己虽然已经叮嘱了赵卿柔,可听到自己受伤的消息,赵卿柔难免会落泪。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其他人呢? 京城能为她受伤而落泪的,还有谁呢。 十里下意识看向辞柯,看不见白色斗笠下的神情,只能看见她似乎僵直了身体。 她呢?叶犹清问得清楚了些。 十里干咳一声:呃,我不曾靠近皇宫,故而不知里面是何状况。 叶犹清嗯了一声,用筷子戳了戳碗中的菜,忽而轻笑,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地开口,看着身边女子连手都变得惨白。 她或许不会在意吧。她自言自语道。 第61章 引诱(加更) 啪一声, 女子手中的筷子落了地。 叶犹清这才像是恍然回神,转身看时, 辞柯正捡起筷子,双手轻轻放在桌上,随后站着,冲着十里指了指身后。 她累了,去歇歇吧。十里连忙道。 辞柯冲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斗笠下的白纱蝶翼一般飞舞,很快消失在转角。 十里收回目光, 带着责备道:小清, 辞柯怎么会不在意你? 除去你母亲外,她怕是整个京城最为在意你的人了。十里话语落下,转为叹息。 叶犹清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炖菜,觉得身后的伤口又火辣辣了起来,眼前有些昏眩, 不由扶额,等那阵失血引起的昏眩过去。 脑中忽然出现辞柯醉酒时,在她面前抱着膝盖,哭得惨兮兮的画面。 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想要你活着。她说。 叶犹清身子一栽,亏得一旁的马小伸手将她扶住, 这才没让脸落入菜盆里。 叶姑娘,这失血多了就是容易昏眩, 我扶你进屋歇息。马小说着, 几乎一只手将她拎起来, 叶犹清则混混沉沉的, 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等眩光消失,她已经趴在了小屋的床榻上,闭眼小憩了好一阵。 她长长叹息,却用余光看见门开了,灰色的布鞋和粗布衣角出现在身边,女子半跪下,端来一碗汤药。 多谢。叶犹清轻声道。 辞柯拿起勺子,递到叶犹清嘴边,透过朦胧的面纱看着她喝下。 药甚是苦涩,叶犹清吐了吐舌头。 方才言语未曾顾忌姑娘,抱歉。叶犹清轻轻说,眼睛看着眼前喂药的细白的手,又移开眼神,这衣服不合适你,明日要马小去买件合身的,你若不爱见人,再填个合适的斗笠,这斗笠也太大了,看不清路。 辞柯的动作僵住了,狐狸眼在轻纱下不断眨动。 这几日可能要劳烦姑娘照顾,待伤好些,我们自会离开京城。叶犹清语气温柔也疏离,同她平日没什么两样。 辞柯继续喂她汤药,算是默认。 京城这几日可谓风云变幻,先是有人入京劫狱,后又掳走叶家嫡女,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坊间一时满是议论,说这叶家姑娘命苦,嫁给一个残废和被贼人掳走,无论哪个命运都凄惨至极。 据说皇帝因此气出了病,两个人就这么在他眼下没了,于他而言可是莫大的羞辱,于是在皇帝怒气的压迫下,一连几日,汴京都仿佛被阴云笼罩。 禁军挨家挨户搜查,几次进入宅中翻找,叶犹清不得不躲进地窖,这才逃过追捕。 最后她受不住这般折腾,决定趁着伤口不再剧痛,清晨出城。 这日恰好是个艳阳天,天边还裹着红霞时,几人便整装准备出发,平日里运猪的牛车已经备好,叶犹清正一身男儿衣衫,黑色粗布,头上裹着头巾,若是不看脸,俨然是个清瘦的劳作男子。 十里正往她脸上粘着什么,马小绑紧牛车上的绳子回,回头再看,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不愧是少镖头,这易容术比老镖头还出神入化。她低头端详着。 十里浅色的眼眸也满是满意,拍了拍手,递给叶犹清一面铜镜,里面已经是个骨骼分明的男人脸了,除了鼻梁高挺,凤眼未变外,其余都十分普通。 叶犹清摸着脸上的胡茬,一时有些恍惚。 你同马大马小一起出城,我之后去寻你们。十里说着,将包裹背在身后,其余人都没有画像,只需正常经过便可。 唯一棘手些的便是叶犹清,不过有了易容术,想必也不是什么问题。 马大吆喝一声,便牵着牛挤出大门,穿行在巷子里,几人纷纷跟上,汇入清晨出城的人流中,四周都是些平民百姓,有牵着马的,有推着二轮车的,吵吵嚷嚷。 路边有人身上背着一箩筐,在人流中穿行,贩卖刚出炉的热包子。 眼看着威风凛凛的城门出现在眼前,城楼飞檐高耸入云,漆金大门映衬着朝霞,灿灿晃人眼,叶犹清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 一身白衣的女子依旧蒙着斗笠,离她几步远站着,面容被挡得严严实实,唯有纤细的腰肢能看出其曼妙。 姑娘要回去了?叶犹清张口,朝阳将她凤目打出茶水的颜色,眸光潋滟。 白衣女子身体前倾,后又退回。 叶犹清忽然眉头一皱,捂着肩膀弯腰,女子见状,身形比思绪还快,已然跨步上前。 无妨,就是伤口还未好全,总会隐隐作痛。叶犹清说着,轻轻呼吸,男人的脸说不上好看,但若只盯着那双眼,便让人觉得她冷清又羸弱。 这几日多亏姑娘照顾,才能好得这样快,往后没了姑娘,还不知会如何。叶犹清状似担忧,轻轻叹了口气。 雪白衣袖下的白嫩指尖动了动。 时辰不早了。前面牵着牛车的马小低声道。 叶犹清点了点头,直起腰背,冲着辞柯招手,随后转身走到马小身边,三人一起往城门围堵的看守处走去。 辞柯留在原地,面纱下的鼻尖已经红透了,眼里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打转,随后回身看向被层叠砖瓦遮掩了的皇宫。 周子秋不会有事的。十里走来,停在她身后,遮挡了她的视线,她能放你出来,便是早有准备。 随心便好。十里的话飘忽在耳边。 辞柯又回过头,看向正经过城门的叶犹清。 几个守卫手里捏着画像,放过了几个送菜的周边农户,又迎着牛车走来,伸手招呼着:来来来,下来! 官爷,是小的和家妹,每日都得走一趟的!马大笑呵呵跳下牛背,将脸凑到守卫面前。 这几日不曾见你出城。守卫看样子是熟人,拍了拍马大的肩膀。 这不是生意不景气,宰了一头猪,卖了好几天才卖完,最后都是馊肉!马大一脸忧郁,唉声叹气道。 这年头,馊肉也能卖。守卫说着,招呼他身后的叶犹清上前,这小子怎么如此面生? 马大笑嘻嘻地将马小推到叶犹清身上,摸着头道:我妹夫,刚说的亲! 叶犹清讪笑着,将手搭在比她宽了一倍的马小肩膀上。 她看不见身后不远处,白衣女子捏紧了手掌。 第62章 偷偷 守卫狐疑地看了叶犹清几眼, 又看了看手中画像,嘴巴里啧了几声:几日不见,小妹都成亲了。去吧。 说罢, 拍了拍叶犹清的肩膀, 力气大到险些让她弯了腰。 这小夫郎身板儿太弱,马大你可得给妹夫补补。守卫说着,在叶犹清肩上推了一把,她猛地迈出几步。 自然, 自然!马大堆着笑, 牵牛跟上。 等真正站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中, 叶犹清才呼出一口气,看着清晨起来沾着雾气的花鸟草叶, 心肺中的浊气慢慢被替换了个干净。 身后是高耸的城墙,身前放眼望去, 道路延绵,马蹄踢踏, 风一吹, 黄沙混着草叶飞舞。 前方有个落脚地,我们在那里等少镖头。马小在她耳边说, 然后扶叶犹清一同坐上牛车, 看着马大拍了拍牛屁股, 车便颠颤着沿着一地的轴印而行。 马小说的落脚地是个路边搭起的棚子, 供人用膳歇息, 几个小二忙碌地倒茶,大声吆喝招揽生意。 三人等待期间, 时不时有官兵打马而过, 对着棚中行人举着画像询问, 但都不曾认出叶犹清,看了一眼便喝下几碗茶离开。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叶犹清终于看见了十里的影子,她斗笠遮着眉眼,袍角纷飞,大步而来。 身后无人。 叶犹清垂下眼睛,遮掩了眼底的晦暗。 走罢。十里腿长步快,几下便走到她身旁,将背上的包裹交给马大背着。 哦,好。叶犹清被她打断了思绪,不自然地起身,坐到牛车一侧,看着身侧绿意盎然的树排排向后蠕动,很快转了个弯道,汴京城门便被层层树影挡住。 不知道何时会回来,不知还能否回来,叶犹清轻叹一声。 走一段后,官道分成两个岔路,马大驾车进了泥泞的一处,车子便更是颠簸,车轮时不时陷入泥地,又被老牛顶着胯拉出,发出噗嗤的声音。 小清,此事还得你断定,我们真的不南下去寻裴宁,而是去渭州?十里盘腿坐在车板上,递给叶犹清一个水壶。 叶犹清点了点头,将水壶推开,眼神定在了虚空。 南下是富庶之地,江南商贸繁华,更适合生存,但同样也是朝廷管辖之州府,如今追缉较紧,她一路往南,难免会遇到官兵搜捕。 我昨日去金陵斋,阿狗拿来封信,是裴宁送来的,询问你下一步该如何?十里想起了什么,将一个只写了寥寥数语的信交给叶犹清。 展信,只是对于食肆只言片语的描述,掐头去尾,也只有叶犹清能看懂了。 裴宁此人不愧是后来的富商,脑筋极为灵活,叶犹清只将现代的一些营销方式交于她,她便可以举一反三。 阿狗的江南菜在汴京受欢迎,但在地地道道的江南便不会那么新鲜,叶犹清便要裴宁先从招待下手,从客官进门便开始欢送,寸步不离,又花银子请当地有名的诗人才子到酒楼吟诗作赋,题诗于墙壁上,便引得崇拜者踏破了门槛。 诸如此类下来,她的酒楼运营一月,便渐渐扎稳了江南老字号的脚跟。 叶犹清和十里要来画眉的螺子黛,就着摇摇晃晃的马车,书信几字,封了口。 另一个方向是渭州,同江南简直天壤之别,那边并不曾像江南那般繁华。原本应是属于嗣荣王的封地,但自从嗣荣王去世,此地便落了空。 不过根据派出之人的言语,那里因为曾经被嗣荣王征战时治理过,所以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倒也安乐淳朴,而且山高水远,又不是什么兵家必争的要塞,所以除去每年收缴赋税外,鲜少会被朝廷想起。 叶犹清摸上了脖颈间的风华坠,而且她确实好奇,那队铁骑会不会藏在渭州附近。 继续吧。叶犹清开口,也好暂时避开追兵。 你说去何处,便去罢了。十里手里拿了根木棍,正无聊地在车板上来回摩擦,反正我孑然一身,路上若有危险,也能找回些年轻时走镖的乐子。 少镖头如今便年轻得很。马小拊掌而笑,少镖头说得对,往日走镖当真危险,别说瘴乡恶土,就是崇山峻岭也走得。 叶犹清被她带得忍俊不禁,正说笑间,牛车停在了一处农房门前,马大纵身跃下,将缰绳交到了迎面而来的马二手里。 叶姑娘。马二抬头,分辨出叶犹清的面容后,笑道。 叶犹清冲他点头,下了牛车,便见马三牵着两匹马和一架马车前来,跳跃着踏过泥泞:我等听了姑娘吩咐,从今早便等在这里,迟迟不见身影,还担忧会否被那些狗日的官兵扣了去! 有少镖头呢!马小冲着马三的光头拍了一巴掌。 几兄妹说笑几句,叶犹清将方才写好的信交给马二,低声道:你同马三拿着信往南,去江宁府寻一位叫裴宁的人,把这信交给她后,便留在她那里帮忙。 往后有要事便去渭州寻我,我也会递消息,等这四处张贴画像的风头一过,我会去江宁府寻你们。叶犹清说着,在马二肩上拍了拍。 马二小心翼翼将信收在怀里,抱拳道:谨遵姑娘吩咐。 二哥放心去,此处有我和大哥,定能干好了这票活。马小拍拍胸脯。 叶犹清闻言莞尔,温声道:莫要多耽搁,出发吧。 说着,她没往来时路看,而是抬腿上了马车,马小在车前驾车,十里和马大则飞身上马,朝天上打了个呼哨。 我们天下第一镖局的规矩,哨鸣三声,一路顺风。十里朗声笑道,长腿一夹,打马往前。 看着已然升过群山的火红烈日,叶犹清勾唇,踏实坐在座椅上,隔着纱帘看马二和马三勾肩搭背走上相反的路。 马车自不比快马快,往渭州去,不算休息时间,一路不停也需个三四日,且一路仍有官府管辖,虽不如南边那么严,但她还不能放松警惕。 阳光滚热倒下,晨起的雾气一会儿便散尽了,空气愈发干涸,远远望去,一旁隆起的群山顶上飘飘渺渺,都是暑气。 叶犹清在马车内便已经热得汗流浃背,她探头往外看,只见十里正听马大手舞足蹈说着什么,时不时回应几句,二人都不见炎热,尤其是十里,一身清清爽爽。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40) 她嘀咕着放下纱帘,心想待伤口好后,要愈发勤习武功。 脑子里却飘出个不相干的身影来,叶犹清笑容淡下,脑中顿时凌乱,便从一旁包裹中摸出部兵法,看来打发时间。 打发着打发着,她便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再醒来,车外已是喧闹之声。 她忙撩开纱帘,却见睡前还不见人影的官道群山,此时已被替换成了摩肩擦踵的闹市,不少人马往来,还有些运货商队排成长列,使得本就狭窄破旧的街道更是拥挤了几分。 姑娘醒了?前方驾车的马小听见动静,回头吆喝了一句。 这是何地?叶犹清敏捷地收回脑袋,躲过一筐乱跳的母鸡。 单州,如今午时已过了许久,要么在路边停留一会儿,用个午膳如何?马小昂着嗓子道, 叶犹清察觉胃部紧缩,便欣然颔首,待马车停稳后,扶着车壁跳下。 自从受伤后她身子还未好全,便比往日更贪睡,不曾想眼睛一闭一睁,就已然到了另一个地界。 又或许是那本不知所云的兵法的缘故,叶犹清又想。 店家,五碗烙面!马小对着堂里喊了一嗓子,便招呼着五人在路边板凳落座,眼前上一波客人的碗还没收,桌上满是汤汤水水。 五碗?叶犹清抬眼。 我哥须得吃两份才饱。马小说着,伸手拿过抹布,反客为主似的,将眼前的桌子擦干净。 叶犹清摇头轻笑,趁着面食还未上,转头观察起了周围场景。 此城不大,且多是来往商客,主要做些过路人的买卖,所以看着鱼龙混杂,时不时有些乞丐蹲在路边,被过往的马蹄赶走。 又有些人背着重剑斧头,黑着脸路过,无人敢靠近。 瞧着是众生百态,面上来了,叶犹清夹起一筷子,正欲低头送进嘴里,余光却偶然瞥过一抹白色,她手一抖,筷子落了地,面也溅起汤汁。 怎么?十里抬眼问。 我好像看见个人。叶犹清说着,起身绕过眼前乌泱泱的食客,站定于大街上,放眼望去时,却不见那身影了。 与此同时,被众多招牌人流挡着的街角,戴着斗笠看不见面容的白衣女子被堵在角落处,面前两个破衣烂衫的乞丐,正一个跪地扯着她裙摆,另一个站着伸手相拦。 我何时撞过你们,莫要血口喷人!女子低声呵斥着,被遮盖的眉毛紧蹙。 一个看着清白的丫头,怎么如此黑心,撞了人便想走?我弟兄本就刚残了腿,如今被你这么一撞,怕是几月都好不了!站着的乞丐弓着身子都高出女子一头,将她笼在了阴影里。 她不曾对付过这等无赖,气得樱唇紧闭,抬头看向方才还满是人的食肆,如今已经空无一人,心里更是急切。 滚开!辞柯说着,将手背到身后。 呦,小娘子还有几分脾气,若是不赔钱,你哭都没有用!站着的乞丐伸手去夺她身后包裹,却见伸出的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痕,不由大骇后退。 撞人不说,还敢动手伤人!今日我定要你乖乖交出银子来!乞丐变了面色,用力去拉扯辞柯。 第63章 忍不住了 喂喂喂, 干什么呢!忽闻一声粗喝,只觉得地都抖了三抖,两个乞丐回头, 见一满脸横肉的大汉踏步而来,仿若泰山压顶。 二人急忙停下动作,对视一眼,见势不好便要溜, 被马大一手提起一个,拎在原地。 辞柯看清马大的面容后, 才松了口气, 将捏着花簪的手垂下。 欺负个手无寸铁的姑娘, 信不信我真将你腿打断!马小撸着袖子推搡开人群, 顺手抄起一旁靠在墙上的竹竿, 她虽是女子,但一看便知其有一身蛮力,惹得四周路人都退避三舍。 在单州城里,这等场景屡见不鲜,路人也不怎么关注,匆匆走过便罢。 二位英雄, 我弟兄被这小娘子撞了,我不过是讨个说法罢了, 哪有恶意啊。乞丐自知不敌, 忙陪着笑脸作揖。 笑话,一个没这竹竿重的姑娘, 能将你这男人撞残废了不成!坑蒙拐骗坑到姑奶□□上了!马小右手一转, 便将竹竿挥舞地虎虎生风, 几下摩擦到地面, 溅起滚滚灰尘。 眼看着再近一点便真能打到他腿,乞丐着急忙慌地挣扎躲避,连连道:英雄饶命! 马大见他们服了软,自知不能将事情闹得太大,便狠狠将二人掼到地上,二人打了个滚,爬起来撒丫子便跑。 方才残废那位,比另一个跑得都快,一溜烟便没了影子。 姑娘可有受伤?马小本就是吓唬二人,如今也不理会,回头冲辞柯问。 辞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她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到马小身后,却没看见叶犹清的身影,不由双眸低垂,将失望写在了蒙着斗笠的脸上。 公子和少镖头在马车旁等您。马小说着,转身带路。 辞柯转身牵过因为方才的乱子而躲到一旁吃草的马,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马车和两匹马好好地停在食肆边,叶犹清正挺拔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什么,听闻脚步声后这才放下手中东西,看了辞柯一眼。 姑娘可曾受伤?叶犹清问。 辞柯摇头。 那便好。叶犹清宽慰一笑,将手里油纸包好的饼递给辞柯,赶路半日,应当饿了吧。 随后看向辞柯身后牵着的红鬃马,凤眸微睁。 辞柯见自己慌忙买来的马匹被她看着,心里一慌,连忙指了指叶犹清的伤口,做出个走路的手势,又指向汴京的方向。 她这自创的手语让一旁的十里她们一头雾水,唯有叶犹清奇迹般地看懂了,温声道:你要照顾我,待我伤口好全,再回京城? 辞柯快速点头,硕大的斗笠上下摇曳。 叶犹清嘴角动了动,似是要笑:我以为姑娘还在京城。如此便多谢姑娘,到时我会让马小送你回京,定然保你安全。 若是往日,叶犹清绝不会如此冷淡,也不会只吩咐马大和马小去帮她,而是次次亲自站在她面前。 辞柯牵着自己的红鬃马,拉着马鞍坐了上去,眼睛却一直盯着叶犹清上车,说不清自己的失落感从何而来。 可明明是自己决定了装作别人,不见她的,辞柯轻轻摸了摸马儿棕红的鬃毛,心里弥漫出浅浅淡淡的委屈。 不曾想这种看着她,却不再被她关心保护的失落感,会这样严重。 辞柯,你在做什么。辞柯微微阖目,任由马儿自己溜达,心里的杂乱挥之不去。 前面叶犹清不知为何撕扯了伤口,动作一顿,一旁的马大下意识说了声叶姑娘,被叶犹清看了一眼后,马上噤了声。 这时,辞柯忽觉一道刺目的视线在身后烧灼,于是急急转身,身后依旧是喧闹大街,人人忙碌。 她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第一天的行进十分顺利,一路经过的城池村镇少有张贴画像搜寻的,就算是有,也不过象征性查一查,一看叶犹清是个男子,便挥挥手放行。 叶犹清早在行进前便做好了地图,一路按着地图前行,恰好傍晚进了孟州城,寻客栈住下。 叶犹清的伤口虽已经开始发痒,但长久坐于马车上颠簸,衣衫难免磨蹭掉些血痂,导致小范围的出血,便得辞柯进屋为她上药。 二人对面无言,上完药后,叶犹清却忽然叫住辞柯,想说些什么,却没开口。 多谢。叶犹清道。 辞柯摇了摇头,放下药瓶,转身离开。 叶犹清趴在床上,忽然用力砸了砸床板,换得隔壁马小一声惊天动地的长鼾,她便停了手,将头迈进软枕里,掩盖住短叹。 一夜正常,翌日天还没亮,他们便吃了些早膳,整装上路,路上大多无人之境,偶有运送货物的商队从她们身侧经过,迎着朝阳挥鞭。 好在是夏日,走到何处都有景色看,如今便经过一片延绵草地,绿毯里花丛点缀,芳香之气四溢,泥土青草味沁人心脾。 只是脚下道路本是过往行人踩压而成,路上多有碎石泥块,甚是颠簸,叶犹清又犯了晕车的毛病,只得将脑袋伸出马车外,伸手去够长到半人高的草叶。 手碰到清凉露水,才觉得凉丝丝的,好受了些。 十里今日给叶犹清换了张脸,不再是劳作青年,而是个蓝袍加身,风度翩翩的清俊男子了。 公子又不舒服?马小说着,透过车帘递给叶犹清一个酸橘,闻闻这个,应当会好些。 叶犹清接过橘子,伸手剥了橘子皮,清新又带着刺激的味道便充斥了鼻腔,顿觉方才胃部的翻腾被这气味压制。 谢谢。叶犹清如临大赦,放松地靠向车壁。 莫要谢我,这是今早哑巴姑娘给我的,说是对您有用。马小笑呵呵道,挥鞭驾了一声。 叶犹清闻言,垂眸看着手中的青橘半晌,拿下一瓣放入口中,酸苦的汁水顿时包裹味蕾,她不由得皱了鼻子,刚想吐出,却又咽了下去。 咽下去后,反而奇迹般尝出些甜味。 她就这么沉思着,一会儿酸一会儿甜,不知不觉间,竟将整个青橘都吃了下去。 这时,马车忽得一抖,传来马儿被撕扯缰绳而发出的嘶鸣声,叶犹清急忙稳住身体,掀开帘子去瞧。 怎么了?她警惕道。 马小也余惊未散,张着嘴巴停了一会儿,这才回答:姑娘,地上有个人! 叶犹清被她这话吓得心里一阵跌宕,忙钻出马车,却被马小伸手护住,指着马车前方道:瞧,我方才同姑娘说话,险些没注意压了过去! 她心有余悸,这时后方的十里也驾马快跑几步,停在了那躺着的人身边,低头去看。 是个女子。十里沉声道,她跳下马,半蹲下身,将那人翻了个个儿。 果真是个女子,头发缠乱在肩头,脸只有巴掌大,下巴尖尖如初夏荷叶,面容清丽如三春之桃。 只是如今沾满汗水,更像一朵风中瑟瑟的小白花。 往下看去,她衣袍被撕扯开来,撕扯像是人为,有些地方露出肌肤,上有一些血痕,看不出是什么所致。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里来的女人?马大震惊道,看见女子肌肤后,面红耳赤地转过脑袋。 十里将手指放在女子鼻尖探了探,又摸向她脉搏,抬头看向叶犹清:人活着,伤也只是皮外伤,只是不知为何,脉搏极为不稳。 叶犹清绕开马小,慢慢下了马车,走到躺着的女子身边,女子身上是普通民间会穿的布料,看着不像富贵人家。 叶犹清拉开衣衫袖口,甚至在她衣襟摸了摸,除去沾了些血外,其余空无一物。 连个能证明身份的物件都没有。 怎么办?十里蹙眉道。 叶犹清也着实犯了难,这人不知身份,贸然救下,万一惹来灾祸可如何是好,但是就这么放着不救,良心又难以过去。 先带上她,等到前面村镇寻个大夫放下。最后,叶犹清下了决定。 好。十里说着起身,示意马小上前抬人,随后叮嘱,她来路不明,绝不能同你坐同一辆马车。 可若是放马背上,会不会村镇未到,先将人颠死了?马大抓着头,犯难地说。 几人商讨几句,最后前半程放在马上,后半程委屈叶犹清坐在十里身后,将女子放在马车里,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进了陕州。 因着附近便是函谷关,地势险要,故而此处巡查就比之前的城镇严格许多,进城的车马行人排成长列,逐一筛查,不过再严格也比不过京城,面对羸弱的叶犹清少爷也不过扫了两眼,便放之入内。 倒是车内来路不明的满身是血的女子,被按着头查看了好一阵,这才放过。 进城时天色尚早,一行人一进城便直奔客栈整理行装,进食喂马,叶犹清则躲入房中,洗浴换药完毕,见已是傍晚,便下楼用膳。 这家客栈生意不景气,客人寥寥无几,偌大的门堂显得很是空荡,叶犹清刚站定,便听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一看,白衣女子正拐过台阶,二人对视。 隔着面纱,看不见女子眼神,叶犹清冲她点了点头。 无法被旁人看清神情,辞柯便肆无忌惮地看叶犹清看入了神,最后一级台阶不曾走稳,脚下一空,踉跄倒下。 叶犹清下意识伸手,却也是隔着老远扶住她肩头,等她站稳后,手像是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姑娘小心。叶犹清说罢,便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寻了个空位坐下。 辞柯愣愣站在原地,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把,又气又疼,气的疼的却都是自己,手指暗暗撕扯着衣袖。 她觉得,她就要忍不住了。 辞柯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便又见身后走下个人影,那人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裳,于昏迷中清醒,身姿犹如水草般娇弱飘摇,莲步挪着往叶犹清身边而去。 还不等叶犹清看见她,她便忽然摇曳一跪,双手捏着叶犹清衣袖,眉间万千愁绪,开口便是泫然之声。 奴家多谢公子相救! 第64章 她生气了 叶犹清被她这声音吓了个猝不及防, 手一抖,洒落几滴茶水,随即放下起身, 低头注视了一会儿, 才将人识出来。 女子已经换上普通的衣裙, 发丝被松松凝成一股, 自肩头垂下, 额间散落着一些,随着动作摇曳生姿。 她双目含泪,方才合眼看不清, 如今睁开, 才能瞧得眼角一颗泪痣, 更是弱柳扶风,惹人怜爱。 叶犹清轻咳一声, 用了些力气, 不动声色地将衣袖抽回来,温声道:不过举手之劳, 不足挂齿, 姑娘身上的伤可有碍? 女子收回葱指,蜷着放在心口, 仍是跪着挺身道:是皮外伤, 奴家被主人追打逃出村镇,不知何去何从,一路饥饿炎热, 便中了暑气。 奴家以为, 以为此生到了头, 谁知被公子所救, 公子大恩大德,奴家无以为报。她说着,两滴清泪滚落,如花间簌簌的露水。 主人追打?叶犹清状似惊讶。 女子低头,含屈道:奴家本是农家女,家中清贫,子嗣众多,便因生了副好面皮,被卖给了镇上的富户做奴婢。 可是日子久了,东家对奴家上了心,要收作通房,不肯便会挨打,奴家实在受不住,便趁着出门采买的时候逃了。女子说着,含泪的眼眸抬起,端的是楚楚动人。 原是如此。叶犹清叹息一声,道,你先起身说话。 她伸手要去扶,眼里却撞进一角白衣,她那伸出的手便拐了弯,冲着守在门口的小二招了招手。 上菜。她道。 白衣绕过地上跪着的女子,拉出长凳,坐在了叶犹清对面。 虽看不清她神情,但叶犹清顿觉一阵不自在,便知这哑巴姑娘是在盯着她看的。 起来吧,吃些东西。叶犹清对地上女子道,顺便将碗往她面前推了推。 女子抽泣一声,柔柔起身,纤腰飘摇无力,自己坐下。 多谢公子。她感激道。 三人对坐,气氛一时僵持不下,叶犹清顿时觉得刚黑下来的天反而比白日还热,不由得擦了擦汗。 幸而此时十里精神抖擞地从外面走来,手里拎着一包酸杏子,丢在叶犹清面前。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41) 这个季节哪里都寻不到青橘,你便用杏子代替一番吧。十里说着,撩开衣摆落座,看着一旁的女子一愣。 奴家见过姑娘。女子说着要起身行礼,被十里按住。 换了衣衫,险些没认出。十里笑着,看了叶犹清一眼,心照不宣地岔开了话题,聊起了明日的路线。 她们对外装作是洛阳人,护送叶犹清到渭州寻亲,当面也只以公子代称。 可看今日晚霞,明日应当是个阴雨天,陕州附近多山脉,若是按照原本路线,出城便要走上许久的山路,若是下雨,难免危险。十里轻声劝阻。 叶犹清捏了个杏子搓着:视明日天象定吧,若是有异样,便绕远走。 姑娘家在附近,可知哪条路会远离山地?叶犹清忽然话锋一转,看向一旁不言不语的女子。 女子面上没什么异样,认真思忖了一会儿,柔声道:奴家家在谢州附近的村子,谢州城距离此处也不过十几里地,若是从谢州绕过,也只是多走几步罢了。 叶犹清颔首,笑道:我等外地人不知晓此处地势,便听姑娘的吧,算是还了救命之恩。既然姑娘家就在谢州附近,不如顺路将你送回 女子听了这话,语气便又带了哭腔,一面摇着巴掌大的小脸,一面起身欲跪。 求公子不要送奴家回去,东家找不到奴家定会回村要人,奴家父母畏于权势,绝不会包庇奴家,求求公子女子一眨眼便已是泪眼涟涟,葱指捏着叶犹清衣角,抽噎祈求。 你先起来。叶犹清受不得别人这般跪拜,伸手拉着她手臂,将人扶回长凳上,我又不是你东家,何须动不动便跪。 她语气平淡温和,却很强硬,女子一愣,便不敢开口,兀自抽泣了。 叶犹清对着十里用力使了几个眼色,一旁正笑眯眯看戏的十里这才咳嗽一声,开了口。 既然如此,陕州民风良好,姑娘也可留在此处寻个活计,我们明早便要赶路,到时给你些银子,拿去治伤。 姑娘不知这附近保守,我一介弱女子,哪里能找得到活计呢,便只能去给大户人家做婢女,到时又是入了虎口。女子哭成了一条河,若不是十里拦着,她几乎要低头叩首。 十里向来爽利,不爱看人抽抽搭搭,此时有些烦了:姑娘,我们公子只是一介书生,此次去北方是去寻亲人,实在腾不出多余的空子和金银多带姑娘,何况我等只是萍水相逢搭了把手,也不好相管太多。 女子看着十里浅色的眼瞳和背后背着的长剑,一时畏惧,不敢再开口,只是捂着嘴不敢出声地抽泣。 师父说得有理。叶犹清笑笑,伸手推开桌上茶碗,看着小二将热气腾腾的菜放到桌上。 姑娘想必也饿了许久,先吃些东西吧。叶犹清说着,将一旁竹筒里的筷子拿出,递给对面一直动也不动的哑巴姑娘。 哑巴姑娘还是没动,手垂在桌下,不知在做什么。 叶犹清碰了壁,凤眼眨了眨,将筷子轻轻放在她面前,又给她盛了碗饭,也不动声色地放下。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叶犹清又觉得头晕乏力,草草吃完,便回了房间。 十里也很快离开,楼下唯剩下辞柯和女子二人,辞柯拿着筷子,一粒米一粒米往口中放,身边抽泣声渐止。 还不知姑娘,也是同公子一起的么?女子带着鼻音,柔声道。 辞柯不理睬。 女子轻轻笑了,眼下一点小痣因为刚哭过而愈发鲜艳,拿着帕子将脸上泪痕擦干净:姑娘慢用,奴家先行回房了。 她起身,手腕却被人攥住,动弹不得,回身慢慢坐下。 姑娘这是何意?她言语委屈。 辞柯樱唇紧抿,忽然用力将她手抽出,双手强行将她雪白手掌掰开,女子发出几声痛呼,眼里又含了泪:姑娘 辞柯不管她言语,垂眸端详着她掌心,白纱下的眼眸闪过一丝警惕。 女子猛然抽回手,像是被欺负了一般,鸡蛋样的脸颊涌上红润,咬着苍白的唇道:姑娘,我不曾招惹你,只是见公子人好,想求他救命,你为何对我如此敌意? 辞柯手攥着桌边,将指尖的红润全挤压成了白色。 女子见她不说话,便捏着衣袖擦泪,冲着辞柯点了点头,便拎着裙摆上楼。 辞柯看着她秀美的背影,心头一跳,急忙三步并做两步跟上,上了两层台阶,在转角处猝然停下。 只见女子正跪在叶犹清房门口,裙摆如同花朵一样铺散,衬得她身子更是娇小,淡淡的抽泣回响在空荡的门廊中。 辞柯黛眉蹙着,眼看着门打开,她连忙上前,拦在了女子和门框之间,以至于叶犹清一开门,眼前便横了一块白纱,将她吓得娇躯一震,猝然后退, 伤口顿时疼了起来,叶犹清脸白了白,看清眼前的身形后,这才靠在了门框上,松了口气。 这是叶犹清开口,眼神往下,看到了被拉了一把,软软倒在地上的女子。 眼前的白衣女子见状也是一愣,随后冲叶犹清微不可查地摇头。 叶犹清眼神扫过她,又看了看满脸泪痕的柔弱女子,只见女子正歪倒着,左手护着右臂,面色苍白,眼泪不要钱似的地往下流。 叶犹清放在袖中的手轻轻动了动,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半蹲下身,将手伸向女子,扶着她手肘,微微用力,将人拉起。 无事吧?叶犹清轻声问。 奴家无妨,只是女子看向一旁的辞柯,满面委屈,似乎有口不能言。 辞柯却早已是将手攥成了拳头。 怎么?叶犹清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却忽见眼前羸弱女子点着额头,身子飘摇了一阵,随后朝着她倒下。 叶犹清下意识看了身边的哑巴姑娘一眼,但身子却没有躲,而是伸手将倒下的人拦住,手不经意在她手臂上捏了捏,又迅速移开,转为正常的搀扶。 然而这场景看在辞柯眼里,却像是二人搂抱在了一起一般。 她唰得白了脸色,心里一阵钝痛,僵直不动了。 叶犹清则自然地将女子推开,蹙眉道:时辰不早了,姑娘有伤在身,还是快些歇息得好,来我门前做何? 奴家求求公子了,带上奴家吧,婢女做的奴家都会做,洗衣烧菜针线活,奴家都会,求求公子救救奴家!女子几近哀求。 叶犹清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不过这不耐很短,便被她收回眼底,转为无奈的轻笑。 姑娘当真要跟着,可知这一路山高水长,又是酷暑,难免不好受。 女子闻言,眼睛顿时亮了,一面吸着鼻子一面勾唇:真的,公子答应带着奴家? 叶犹清身子微微往后躲了躲,面上却笑:暂时。 女子欣喜地擦泪,手去拉叶犹清衣袖:多谢公子,公子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奴家单名怜字,公子唤奴家怜儿便好。 叶犹清正欲开口,却见一旁的哑巴姑娘身子动了,叶犹清忙伸手,却被哑巴姑娘推开。 她吃痛,将手缩了回来。 哑巴姑娘看不见脸,但身躯微微颤抖,可见她心情郁结,一双手摸遍全身,摸出用帕子包着的药瓶,塞进叶犹清手里,随后转身跑走。 雪白衣衫像云朵似的,在身后翻腾勾卷。 叶犹清抬腿想追,却被怜儿拉住,慢慢停下,眼神一冷,不过回头看向怜儿时,已然是平静和煦。 奴家还不曾问,公子如何称呼?怜儿捏着衣衫一角,轻声问。 叶犹清嘴张了张,用易容成男子的脸笑得清朗,随便想了个姓脱口而出。 姓周。 第65章 是她 这姓说出口, 叶犹清眉头忽的跳了跳。 女子不疑有他,低头莞尔:多谢周公子。 没什么便回去歇息吧。叶犹清说着,将门关好, 回头对上了一个歪倒在床榻上, 正忍不住笑的目光。 听着外面脚步声远去,叶犹清才皱眉道:笑够了? 十里含笑点头:够了,周公子。 叶犹清面色一红,掩唇走到床前, 将她拉起来:随便想的, 当不得真。 十里抿着红唇又笑了一会儿, 才正色道:你真要带着她?哭哭啼啼,难缠死了。 叶犹清伸出手, 五指在空气中轻轻抓了一下,摇头:这女人不对, 我方才捏了捏她臂膀,看样子纤细柔软,但真捏下去,一手臂的紧实健肉, 哪有半分羸弱的模样。 十里闻言, 直起了腰身, 凝眸道:练过武? 说不准, 常年做活也可能。可若真的练过武,费这么大心机折腾出一身伤骗我们,为的是什么?叶犹清坐下, 开始宽衣解带, 委屈巴巴地自己上药。 怎么, 姑娘不肯给你上药了?十里看她艰难地反手摸自己肩膀, 挑眉道。 叶犹清够了半天没够着,双肩一垮,回头看十里。 十里懒洋洋起身,拿过药瓶,伸手往叶犹清背上糊:忍着疼吧。 叶犹清咬紧了牙关。 会不会是京城来的人?十里问。 我也有此疑虑,但想不通若是京城的人,一怀疑我身份便应当带着人马扑上来了,干嘛费这么大力气,偏要跟着我走。叶犹清忍着疼说。 你家不曾惹过什么江湖人吧?十里问。 叶犹清摇了摇头,梁国公就是个本分文官,不应该惹到什么人,和嗣荣王有关的她也便只知道一个风华坠。 我更倾向于她是京城的人,既然她不带追兵地找上门来了,与其让她回去通风报信,倒不如盯牢了她,让她不能报信。何况就算是赶她走,她若真有武功,跟上我们不是难事。 要么十里反手拉出宝剑,在烛火的照耀下,一道寒光闪过。 叶犹清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将她忽如其来的兴奋压下。 什么都没摸清楚便杀人,不合适。叶犹清毕竟深谙法治社会的教导,待我暗中告诉马大马小,让马小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她一旦有异动,再动手不迟。 十里眼中的光暗了暗,又变成懒洋洋的,哦了一声。 时辰不早了,明日还得上路。十里打着哈欠往门外走。 叶犹清穿好衣衫,看着十里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将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眼睛盯着面前跳跃的烛火,轻轻叹了口气。 在第五次将烛火吹灭又点着之后,叶犹清这才起身出了门。 夜晚的门廊无人且寂静,只挂着几盏灯笼,光线很微弱,她几步走到其中一扇门前,停住了步伐。 门里只有微弱的声响,有人在翻身。 翻身声一直持续,灯火却灭着,可见里面的人有多么辗转反侧。 叶犹清敲门的手停在门外,直到手酸后,才缓缓放下。 她无声叹气,转身,高挑的身影隐没在昏暗中。 清晨的雨淅沥沥下着,浇灭了夏日的火种,带来山野间微凉的风,地上的尘土先被混成了泥,又被冲刷干净,远望去,大地朦朦胧胧,山被染上了更为鲜翠的绿。 潮湿和阴雨令人混混沉沉,叶犹清坐在马车里等待,街上没什么人,唯有檐下的雨啪嗒啪嗒,砸出泥坑。 走了?马大坐在马车前,回头笑呵呵问叶犹清。 走罢。叶犹清往嘴里塞了一颗酸杏,座下马车便开始晃悠前进。 怜儿被安排在了马上,由马小带着她颠簸,远远望去,她似乎极为不适应马背,正楚楚可怜地不断回头。 叶犹清装作没看见。 马车旁,白衣女子驾马前行,身上披了件蓑衣,可露出的衣袖和衣摆还是被泥水粘得脏兮兮的。 像泥里冒出头的花瓣。 一行人绕过山路,从平地而行,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比晴天困难许多,地上偶尔有淤泥,马蹄和车轮常常打滑,雨点周而复始打在车顶的哒哒声,令人昏昏欲睡。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慢慢停下,叶犹清从困倦中惊醒,掀开车帘去瞧,只见马小正拎着怜儿的衣领,将她放下马。 怎么了?叶犹清眯着眼睛问,避开刺目的天光。 公子,她不会骑马,腿被马鞍磨破了。马小跳下马背,低头瞧着,犯了难。 都是奴家不好,耽误公子赶路,大家不必管,奴家没事。怜儿一面摇头说,一面在雨水中冻得瑟瑟发抖,含愁抬眼,一副凄楚模样。 叶犹清定睛瞧她绾起的胫衣下,湿漉漉的小腿内侧确是蹭破了皮,有的地方还渗出血丝。 怎会如此严重?叶犹清神色怜悯。 既不能跨坐,便侧坐吧。叶犹清道。 不曾想她会这般回答,怜儿的神情愣了一瞬,连忙摇头:不,怜儿不会骑马,怜儿只在后面跟着跑便好。 她将过长的裙摆卷在手里,发丝被雨水黏在脸颊上,雨水将她脸颊冲刷得更为细腻白净。 你当真?叶犹清问。 公子已经开恩容奴家留下,奴家自是不敢耽误公子。怜儿说着,便要往马车后去,被叶犹清叫停了步子。 别,我一向心善,如何能看一女子跟着跑?叶犹清笑得温和,拍拍马大的肩膀,马大,你陪她在马车里,正好我早想学学驾马。 公子怜儿急忙道,却被叶犹清打断了话语。 来。叶犹清说着,接替马大坐在了马车车板上,接过马大的斗笠。 几人目光都朝女子看着,怜儿便眼眶通红,低低福身:多谢公子。 等怜儿坐进马车里,叶犹清便在马小的指导下,用马鞭抽了下马屁股,车便继续前进了。 外面比马车内可有意思多了,也不会晕车,叶犹清想。 何况将女子放在视线外面,由着她留记号送信不成? 雨越下越大,羊毛变成针尖,最后成了滚圆的水滴,砸在斗笠上,听得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前水帘哗哗,有些看不清路了。 十里扶着蓑衣斗笠回身,冲着叶犹清大喊:公子,雨太大了,前面有个废了的茶肆,不如先躲躲雨。 叶犹清在雨中冲她招手,表示同意。 土地被雨水浸泡得松软,满是泥泞,脚踩上去便往下陷,再拔/出来便留下一鞋子的泥,十分不爽,叶犹清扶稳头顶斗笠。 回过身,几人正在下马,马小和马大将马和马车牵进茶肆门口的遮阳棚下,怜儿正扶着马车,小心翼翼踏进泥水中。 这里是野外,附近散落着一些村落,远远能看见被雨水冲刷着的片片草屋,还有成块的田地,苍白的天下竖着几个草人,臂膀下落了几只乌鸦,荒废的酒肆落于官道旁,孤零零的。 正在这时,身侧发出一声惊叫,只见怜儿一步没走稳,被泥水害得打了滑,身子正飘摇往地上落去。 叶犹清半伸出手,谁知右侧又传出响动,余光下白衣混着雨水坠落,发出很大的啪嗒声,溅起一地雨水。 说时迟那时快,叶犹清已然转过身,三步并做两步朝着摔倒的哑巴姑娘去了,于是身后又是啪嗒一声,便知怜儿也难逃此劫。 姑娘!叶犹清忙在哑巴姑娘面前蹲下,伸手去扶,却被哑巴姑娘推开,自己挣扎着从泥地里抬起上身。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42) 雨水变大,哑巴姑娘身上的蓑衣落了,身上雪白的绫罗浸了水,委屈地贴在肌肤上,满是泥点。 怎么,摔疼了吗?叶犹清拿下头顶斗笠,放在她头上遮挡雨水。 辞柯忽然又恼怒,又想哭。 叶犹清好久不曾这么关心过她,雨打湿面纱,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叶犹清满是担忧的声音,和她温热的掌心。 好想同以前一样,被这同自己一样温软的女子手掌触碰。 像是下了蛊似的,渴望得要命。 好了,我们先进去好不好?叶犹清看她这般颓然坐着,心里也弥漫着细密的愁绪,不由得放软了声音,不再是低沉的模仿男子的声线,而是独属于自己的,温和的嗓音。 辞柯身子微微一颤,便在叶犹清的搀扶下,站起来了。 她抬眼,同怜儿对视,只见那柔弱女子正被马小拎起来,用着可怜兮兮的眼神瞧着她。 带着排斥。 辞柯没有移开眼神,眼眸渐沉。 叶犹清还没有动,手臂便被人缠住。 眼前的哑巴姑娘忽然伸出双手,将她拉扯着,动弹不得。 叶犹清垂眸看着她手,没有挣脱。 公子怜儿柔声说,被马小拉往棚子下,却扯着叶犹清衣袖,像块膏药似的不肯走。 哑巴姑娘见状,忽然松开她手,转身跑入雨幕中,白衣滚滚。 叶犹清心里焦急,急忙甩开怜儿,大步追上前去,迈过泥泞和田埂,很快,二人跑进一片空旷的天地中。 眼前的哑巴姑娘忽然不管不顾地扯下斗笠,扔进大雨汇聚的水坑里,将面容暴露在湿漉漉的水下,脸颊像是清水豆腐一样白皙。 狐狸眼看着她,抽泣着,用手背擦去忍不住冒出的眼泪。 叶犹清,对不起。 她不是好人,你别碰她 第66章 她的演技 天地之间皆是雨幕, 将女子身体打得透湿而纤细,如同湖水里刚捞出的一般,眼睛被冲刷得睁不开, 粉嫩的唇像是宝石,在雨水中更加鲜明。 叶犹清脚步微顿, 愣愣看着她。 你去瞧她右手,虎口满是茧子,只有常年握剑之人才会如此!辞柯将脸上不知是什么的液体抹去,眼睑发红。 她看叶犹清不动,后心涌上凉意, 放小了声音, 哽咽道:我没有骗你, 我再也不骗你了 她话还没说完, 眼前遮挡视线的水便忽然被一双手抹去, 比她高些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靠近,正用那双滑润柔软, 却被雨水冲刷得冰凉的手在她脸上擦拭着。 辞柯方才气得狠了,如今着了冷雨, 身子抖如筛糠, 叶犹清只觉一颗心也像是淋了雨, 被泡在了深水里。 我知道。叶犹清温声说着。 辞柯吸了吸鼻子,玲珑的鼻尖动了动, 琉璃似的眼睛盯着叶犹清,似乎有些愣怔。 叶犹清低头捡起地上斗笠, 将上面纱巾撩上去, 再将斗笠放在辞柯头上, 给她挡雨。 你知道?辞柯喃喃道, 虽身子发抖,可脸上还是冒出红霞。 你昨日冲我摇头时,我便也摸了她手臂,怎么会看不出来。叶犹清轻声说。 我是说,你知道是我。辞柯睫毛上挂着水滴,眨眼便扑簌簌落下。 叶犹清没说话,当是默认。 辞柯手脚有些慌乱,垂眼后退了两步,脚踩进泥水里,晃了两下才站稳,粉唇翕动着:何时? 很早。叶犹清回答。 辞柯睁圆了眼睛看她,眼白因为血丝而发红,声音因为哭腔而有些哑:你不挑明,原是在瞧我乐子么。 我瞧你乐子做什么?叶犹清诧异。 我骗你,你因此厌恶我。辞柯一时心乱如麻,她右手蜷缩在心口,转身便要跑,被叶犹清眼疾手快捏住长长的衣袖,将她扯了回来。 那女子又在哭了,骨肉均匀的双肩不断耸动。 我没有厌恶你。叶犹清温柔了语气,轻声道。 我只是,很多事想不通,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因为你承认如今对我还是利用而难过,也想不通在秋水殿你为何要骗我,还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装作别人。 我承认我起初是有些赌气,想着你既然不愿意面对我,我便也顺着你意罢了。叶犹清低叹,可后来这气早就消了。 你不恼我了吗?辞柯抬眼,眼睛湿漉漉的。 不。叶犹清摇头,随后勾唇,那你呢。 辞柯摇了摇头颅:对不起。 女子的身子缩着,叶犹清忽然涌出种奇怪的悸动,想将被冷水冲得瑟瑟发抖的她搂进怀里,在她发上揉揉。 她忍住了这种冲动,只保留了最后,在她斗笠上摸了摸:我也是。 辞柯发出哭完后剩余的,淡淡的抽搭,随后去推叶犹清,闷着声音道:快回去,你的伤不能沾水的。 叶犹清顺着她的力气后退,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已然转为偶尔的滴答,方才被遮挡的朦胧的山峦和庄稼地渐渐显出画面,被清洗一新,像是浓墨重彩的画。 那你既然知道,为何又要带着她?辞柯平稳了呼吸开口。 叶犹清耐心地将昨日同十里说的话又解释了一遍,肉眼可见的,辞柯偷偷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辞柯贝齿划过下唇,声音轻不可闻,动心了呢。 啊?叶犹清一愣,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脸。 毕竟那怜儿生得娇媚,又会讨人欢心,招数用尽了。辞柯哼了一声,捏着衣袖。 叶犹清想明白她话,忽然忍俊不禁,忙用咳嗽掩盖笑意,却被辞柯听了出来,不满地瞧她。 她再娇媚,我看过你,也便不觉得了。叶犹清站定身体,老实道,何况她那些招数,你哪一个没用过? 她转头看辞柯,女子正因为她的言语红透了脸颊,那面上干干净净,白里透亮,不施粉黛便足以倾国。 叶犹清脑子一晕,连忙回身,快步往茶肆走去。 此时她忽然庆幸,亏得自己脸上还裹着易容的东西,看不出她本身面色。 临进门前,叶犹清将辞柯面纱重新放下,若怜儿真是皇家的人,就可能见过辞柯,为了以防辞柯被盯上,还是不露出真面目为好。 二人迈入破旧满是虫蛀的门槛,正捧着热茶坐在长凳上的怜儿连忙起身迎来,怯怯瞧着叶犹清:公子怎的去了这么久,连蓑衣斗笠都忘了带? 处理些事情。叶犹清说着,顺理成章将她手里茶杯拿过来,递到辞柯手中,柔声道,冻坏了吧,拿着暖暖。 辞柯接过茶杯,暖意从掌心起始,驱散了令人发抖的寒冷,她蒙在面纱中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双目晶亮。 怜儿则是手中一空,神情僵了僵,便又是垂眸,走到篝火旁又道了一杯热水,递给叶犹清:公子也暖暖。 叶犹清礼貌笑笑,走到篝火旁烤火,木柴有些潮湿,火不太旺,但也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烟的气味弥漫在不大的砖瓦屋中。 公子,姑娘,这是干燥的衣裳,后面有个屋子,快些去换了,免得着凉。马小急急忙忙说着,将两套衣衫塞进叶犹清和辞柯手中。 你先去吧。叶犹清对辞柯说。 辞柯点了点头,挪着步子走进房门,二人之间的气氛肉眼可见得转变了,于是其余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十里盘膝坐在篝火旁,笑意盈盈地往里多加了几块木柴。 几人都更衣完毕,马大煮了些热粥让众人喝下,外面的天便晴了,一缕阳光挣扎出层云,呈柱状射过几乎没有尘埃的空气。 到处都是闪着光的水渍,一道清浅的彩虹挂在天边,如梦似幻。 几人很快将篝火和包裹收拾干净,从棚子下牵出马车和马匹,检查一遍后,便打马朝北出发。 公子。叶犹清正要坐上马车,便听身后传来辞柯柔滑悦耳的声音,随后那干干净净的指甲便出现在叶犹清胸前,将她未曾穿好的衣襟整理平整。 辞柯看了马车上愣住的怜儿一眼,随后纤腰一转,上马去了。 她原来会说话么?怜儿软声问一旁的马小。 自然,姑娘可是从小便跟着公子呢。马小精明,说谎都不打草稿,不过是性子冷,平日里不爱言语。 怜儿哦了一声,余光看向辞柯,看着满是愁绪的细眉微不可查地蹙起。 叶犹清将她们言语听得清楚,却也装作没听见,马鞭一抽,马车便碾开淤泥,朝着彩虹一角行进。 这次路上没再出什么意外,也不曾再下雨,连着两日都是艳阳天,几人便顺顺利利靠近了渭州,越往西北去,地貌便越是复杂,山峦平原交叉而生,常起沙尘。 路边常见乱石巍峨,峭壁连天,偶而能看见一片黄沙,被大风卷着,延绵向不知的远方。 到了这个地界,能够经过的城市便不再那般繁华了,更以农耕为主,又因为远离京都,官府势力也不再强劲,一连几个城镇都看不见画像的影子。 叶犹清便觉得自在了不少,一行人在一个阳光烤人的未时,步入了渭州高耸的城门。 渭州城不小,城外挖了护城渠,城墙虽已风化,却依旧□□,只是如今已没有哨兵立于其上,看着有些荒废了。 城内建设自是比不过其他城池,一切都颇为老旧,房屋被侵蚀得厉害,地面不是青石砖,而是被来往行人踩踏得坚硬厚实的黄土,时不时落着些驴粪鸡屎,又被牛车碾过。 街道狭窄,但弯绕众多,因着西侧便是六盘山,故而地势不平,巷子常往高走,又陡然落下,房屋也高高低低,不过好在天高云淡,山顶又因为夏季而葱绿,所以看着也颇有生机。 路边也有零星铺子,不过多是售卖必需品,鲜少有京城那般的绫罗绸缎以及酒家,这个时辰,街上人并不多。 叶犹清起初觉得人少应当是白日都在田中劳作的原因,可越往城中心走,便越是觉得不对。 公子,你没有觉得,这渭州城,像是没有男人似的?马小蹲在马车上,在叶犹清耳边嘀咕了一句。 马小这话让叶犹清脑子一亮,不由颔首,原来不对的正是这个,放眼望去无论是牵着牛马还是背着箩筐的,几乎全是些劳作的女子。 几人诧异四顾,经过官府门口时,发现本应威严的大门紧闭,像是无人一般。 叶犹清摇头道:先落脚歇息,再去打听为何如此。 路上行人看见叶犹清和马大,均是盯着不放,窃窃私语,怜悯的神情让叶犹清浑身不自在。 活像是进了女儿国的唐僧。 叶犹清连忙掩面,从袖中拿出张地图,递给一旁骑马赶上的十里,十里接过地图看了看,指了指大路旁的一侧小路,带头拐了弯。 小路中更是无人,家家户户门可罗雀,门上的财神版画被风雨折磨得看不清原本图样。 马车在一户不起眼的人家停下,大门是普通的木门,但落了锁,锁上积灰,看着便很久无人住的模样。 到了。十里说着下马,从叶犹清手中接过钥匙,将门锁打开,几人鱼贯涌入。 进门便另有一方天地,院子很大,房屋整体呈四方状,走过堂屋又是方方正正一小院,两棵旱柳拔地而起,越过房檐,在夏风中拂荡。 叶犹清满意地颔首,此地是她当初偷偷派人来查看时,命人买下的,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可能会到达渭州,也不至于没有落脚之地。 哇,还有这等好地方!马小乐呵呵地去摸雕花的木门,又走进屋子里,对着简单但精致的摆设赞不绝口。 大家舟车劳顿,快些歇息吧,厨房地窖应当存了些米面,马大去瞧瞧。叶犹清说着,将房屋的门推开,伸头望了望,顺便将此处房间分了,早点歇脚。 十里推开主房的门,道:公子,你住这间。 说着她走进屋中检查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却在主房旁又推开一小门,长眉微挑:怎么此处还有一间卧房,只是小了些,可能有些局促,不过倒是离着主房近,方便照顾公子。 院中的怜儿闻言,迈着轻柔的步子走上前,低声道:公子,奴家本是奴婢,便让奴家还您恩德,伺候您吧。 因着那日淋了雨,叶犹清的伤口有些发炎,故而这两日有些化脓,她自知不能让这女人靠她太近,正开口拒绝,便见一旁的辞柯绑好缰绳,几步走来。 公子。她软声道,声音有意放得怯然,指尖去捏她衣袖。 我向来不离公子左右,若不住在公子身侧,此处又诡异无人,我,我会怕 第67章 心成千结 话音刚落, 一旁的十里险些笑出了声,忙背过身去,弯着身子装作检查门的合页。 叶犹清则低头看着白里泛红,捏紧衣袖的指尖, 嘴抿了好一会儿, 才控制嘴角颤抖。 好。叶犹清说。 一旁的怜儿眼睫怯怯抬起, 身子微微前倾:公子, 那 无妨,我向来不习惯别人伺候。叶犹清淡淡道, 那边偏房很是宽阔,你同马小住一起。 可是怜儿神情一变,丧目开口,却见辞柯拈着叶犹清衣角, 纤腰晃着将她往主房带去。 公子方才又险些干呕,我替公子揉揉额头,会舒服些。辞柯轻轻说,叶犹清也不推辞,抬腿便和她进了门。 大门关上,院中一片寂静。 怜儿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焦急神色, 待被十里那双浅色的柳叶眼看来时, 便又转为楚楚可怜的模样。 十里凝视了她一会儿, 挥挥手:马小, 带她去。剩下的让马大收拾。 正从马车上往下卸东西的马小撸起袖子,清亮地哎了一声。 怜儿最后瞧了那扇门一眼, 便款款转身, 听话地走了。 门中, 叶犹清插好门闩, 这才回身于堂屋坐下,舒展因为坐车而酸胀的腰肢,一旁的辞柯已然摘下斗笠,露出干净妩媚的眉眼。 她从身上摸出药瓶放下,然后眉头拧了拧,伸手握住叶犹清双肩,将她从椅背上扶正。 你后背还有伤呢,说了几次不能靠坐。辞柯责备道,便伸手去解叶犹清的外衣,解到一半,慢慢停下了。 叶犹清探究地歪头看她,只见女子正咬着一点樱唇,盯着她胸口,不知在想什么。 叶犹清抬手往脖颈上摸了摸,将玲珑剔透的透明坠子拿起,道:你在看这个? 辞柯抬眸。 风华坠。叶犹清低低道,只是我到如今都不知,它是否像传闻中那般神奇。 辞柯继续解开叶犹清的衣衫,因为要扮成男子,所以胸口缠了绑带,肩膀又裹了纱布,只能露出一侧玉肩。 今日有疼么?辞柯低声问,伸手将纱布解开,露出好了一半的伤口,只是边缘发红,因为溃脓有些潮湿。 辞柯眼中划过心疼,忙从一边拿到药瓶,先将脓血擦去,再往上撒药。 擦掉脓血的过程,即便辞柯再小心都会碰到,叶犹清不由得捏紧了椅子,双眸闭合。 辞柯见她疼,便弯下腰去,圆了唇吹气,清清凉凉的风落在伤口上,确是缓解了一些。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43) 若是那日不让你淋雨,这伤口如今也快好了。辞柯呢喃着责备自己。 同你何干,一路出了那么多汗,就算不淋雨也还是会化脓,又不耽误愈合。叶犹清轻笑。 辞柯低低哼了一声,手上也没耽误,很快便换好药,重将纱布包好,看着叶犹清穿好衣裳。 听十里姐姐说,往后你会南下。辞柯试探着问。 嗯,待风头过去,我便离开此处。叶犹清回答。 辞柯面上笑笑,眼底却没什么欢欣:南方富庶,没有皇权家命绊身,定然是比京城好了太多。也省得让他们,觊觎你。 觊觎我什么?叶犹清笑。 家世,信物,还有辞柯眼神躲了躲。 叶犹清莞尔,伸手拉辞柯坐下。 叶犹清辞柯又开口,声音很轻,我想多留几日,我不害怕,我只是想看你平平安安的。 叶犹清心口一热。 这渭州城多是怪异,还有那个怜儿,我总怕她会伤害你。辞柯眼神越过门板,遥遥看向院外。 你原是这般担忧我。叶犹清发现自己看辞柯看入了神,忙玩笑道。 叶犹清以为辞柯会岔开话题,却没想到哪双顾盼生辉的美目忽的移向她脸上,用力点了点头。 叶犹清忽然感到一阵昏眩,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原本沉静的凤眼一时有些闪烁,不知该看哪里,语速也变快了:其实那日我问你和不和我走,本是想带你离开京城,一同去江南。 周子秋若保全你,便会将你许配给别人,她若保全不了你,后果可想而知。 叶犹清凤眼微张,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哪个都不合我意。 她第一次对一件事情产生如此难解的迷茫。 虽然如今不是叶犹清的脸,但辞柯却能能透过易容,看见叶犹清冷冷清清的五官正懵懂地低垂。 辞柯舌尖扫过唇瓣,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你不要再受伤。辞柯五指忽然搭在自己起伏的心口,声音轻柔,带着她独有的妩媚,得知你生死不明的那日,我几乎疯了。 好闻的脂粉香令人恍惚,叶犹清一时无言,等她反应过来,辞柯已然起身开门,不知去做什么。 门外夏日的风卷着细沙吹入,门框像是画轴,裁剪了一半的柳树,被雨水冲刷得斑驳的房檐,檐下一对黑尾燕子建了巢穴,正唧唧喳喳互啄。 叶犹清一直憋在胸口的气息这才长吁排出,她向后软倒在椅背,用力将眼睛闭上,等待心口的撞击慢慢平稳。 一颗心早已是打成了千结。 马大找出米面,又出街买了些蔬菜瓜果回来,做了顿农家宴摆在院中,一行人早就饿了,纷纷在院中用膳。 饭桌上,马大红着脸向叶犹清讲了他的遭遇,街上之人看见他议论纷纷不说,卖菜的好心老妇还偷偷叮嘱他,让他傍晚千万别出门。 等他详细询问时,那老妇就挑着担子溜之大吉。 你还不曾在外面见过男子?叶犹清同十里对视一眼,诧异问。 哪里有男人,年轻女子都不见几个,哦对,偶尔见到几个挑菜的老翁,个个儿弓着背,老得快去西天了。马大一边说,心有余悸地吃了一碗饭,公子,这地方该不会闹鬼吧? 瞎说什么。十里用筷子敲了敲石桌,马大便不敢再言语了。 叶犹清端着碗沉思起来,实在没有头绪,便想着明日亲自出门打探,于是说起了别的话题。 她不肯出来用膳么?叶犹清眼睛看向院内的偏房。 不肯,找借口说头疼不吃东西,我便让马小在里面吃,好好看着她。十里慢悠悠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口中,看她有什么花样。 叶犹清眉头挑了挑,低头吃饭。 大家都累了,所以睡得早,叶犹清亦是天还没黑便躺上了床榻,没一会儿便睡着了,等再睁眼,月亮已挂在了水洗般深蓝空旷的天空,淡云缥缈,应是子时。 睡得太早,反而会醒在奇怪的时间,叶犹清在床上清清醒醒躺了许久,最后认命,翻身坐起,又觉得夏夜酣热黏腻,便想出门吹吹风。 与此同时,小院的另一侧。 一棵旱柳重在院墙角落处,柳树生得不挺拔,反而低低俯下,才又向上伸出院墙,如此便成了个好攀爬的温床。 白衣女子正坐在伸出的枝杈上,背靠着树干,洗过未干的发丝平整垂下,并不被风吹起。 她侧脸被月光打出温润的光泽,明眸半合,鼻尖秀雅,因为刚沐浴过,朱唇像是红樱桃,还沾着些水汽。 白色绫罗顺着树枝垂坠,又被风卷起,同柳条一样婀娜。 她手里正捏着个袖珍弓箭一样的弹弓,捏了把石子,放在手里把玩,眼底藏着不明的愁绪。 当年骠骑大将军征战西夏时,想必曾留守过渭州,辞柯想着,将一颗石子射出去,看着它跃出院墙,发出啪嗒声。 四周寂静,千家万户都已睡下,故而就连风吹柳条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时,忽然传出什么东西扑扇翅膀的声响,紧接着,一只灰鸽便从近处的院前内飞出,扇着翅膀扑向天空。 辞柯眼眸忽然睁开,她直起身子,迅速拉开弹弓,蓄力的石子化为残影弹射上天,准准砸中灰鸽的翅膀,只听哗啦几声,鸽子应声而落,正落在辞柯脚下。 她忙重新绑上面纱,握着弹弓,顺着树干滑到地面,低头将受伤的鸽子捡起。 姑娘!带着悲戚的女子声音传来,只见怜儿正拎着裙摆,跌跌撞撞绕过院墙跑来,不知所措停下。 她看着辞柯手里捏着的鸽子,眼眶顿时红了:你这是做什么? 辞柯冷冷看她一眼,低头检查鸽子,鸽子很普通,腿上也不曾绑什么纸条。 我方才在院里捡了它,它腿受了伤,我瞧它甚是可怜,便给他喂了些水,随后放飞。怜儿用衣袖去抹眼泪,不过一只鸽子,不曾想怎么惹了姑娘。 深更半夜,你不睡么?辞柯忽然开口,她不笑时,狐狸眼睛看着便有些冷然和危险了。 姑娘不是也不曾入眠?怜儿伸手要拿过鸽子,却被辞柯抬手躲开。 既然如此,看来你也同我一般,心里装着什么。辞柯说。 怜儿的下巴微微动了动,忽然不管不顾地伸手去夺,辞柯被她一推搡,后背便撞到了树干,她正巧看见一个身影快步而来,便没有挣扎,任由怜儿的力气将她拉扯得歪斜。 眼看着怜儿将鸽子夺回,忽然一只手出现在她头顶,一边从她手里捏过鸽子,一边握住辞柯的手,将她扶稳。 再然后,仿佛一气呵成似的,辞柯再低头,那怜儿便已经被叶犹清缚着双手,脸朝下按在了地上。 第68章 我怕黑 公子, 公子!怜儿带着哭腔道,姣白的脸蹭上了灰尘,纤细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看着极为可怜。 叶犹清却不为所动, 她单手将怜儿的手腕交叉攥在腰后, 这才抬脸担忧道:你没事吧? 辞柯愣了一瞬,连忙摇头, 正好此时踢踏的脚步声响起,马小耷拉着一半的靴子前来,看见地上的怜儿后, 方才松了口气。 公子,在下疏忽了, 平日轻微响动便能醒来, 今日不知怎的,睡得极沉。马小摸着头顶说,她这是 公子,我什么都没做,求你了, 公子怜儿低声抽泣着, 瘦削的身体不断颤抖, 我不过是担心鸽子,便想从这位姑娘手里抢回来。 叶犹清没说话, 她看她一眼,这才起身,一用力, 将人从地上提起。 雪白的面皮沾着灰, 发丝凌乱, 看着极为凄惨,一边后退,一边抽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犹清看了看正眯着眼睛隔岸观火的辞柯,不由发笑,却忽然黛眉蹙起对怜儿道:无妨,但她自小身子弱,经不起你拉扯,往后当心些。 怜儿闻言张嘴想说什么,又强行将话语吞下,无论再委屈都不敢再开口。 叶犹清不再理会她,将手里提着的鸽子拿起来,借着月色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 好了,大半夜吵闹,当心吵到邻里。 马小,送她回去。叶犹清说着,随后停了一下,伸手拉过怜儿,手细细在她衣衫上摩挲。 怜儿这下才是真红了脸,想要闪躲又胆怯:公子 叶犹清淡淡看她一眼,她便僵住了身子,不敢再动了,眼睁睁看着叶犹清从她衣袖摸到腰身,又摸到衣襟。 她下意识后退,结果叶犹清不知何时捏住了她肩,女子晃悠几下,还是被固定在了原地。 叶犹清修长干净的手指滑进衣襟,不知摸到什么,用力一拉,拽出个缝合的小口袋,口袋扁平,伸手搓一搓,里面是细腻的粉末。 怜儿的脸瞬间变得苍白,眼角泪痣颤抖。 叶犹清拿着这口袋,放在马小手中,马小倒出一些看它随风飞扬,大惊道:曼陀罗粉? 你是谁的人?叶犹清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 怜儿垂下眼,停顿一瞬后忽然跪下,梨花带雨道:奴家不是谁的人,这本是奴家为了逃出东家那里,朝江湖郎中买的药,为了迷晕宅中看守。 那你对马小用,是为何?叶犹清伸手从马小腰间拔下一把匕首,将锋利的刀刃抵在女子柔软的咽喉处,女子顿时便不再出声,唯有眼泪啪嗒啪嗒掉落。 顺着她尖尖的下巴,将叶犹清的手都打湿了。 我没有女子抿着红唇,微微摇头。 刀刃碰到肌肤,又划破肌肤,女子双眼紧闭,害怕地浑身发抖。 叶犹清看着她,将匕首放下,递回给马小。 绳子。叶犹清淡淡道,马小急忙耷拉着鞋跑走,又耷拉着鞋跑回来,将一捆绳子放在叶犹清掌心。 叶犹清一言不发地拽过女子双手,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其捆在一起,打了个牢固的结。 如果你老老实实的,我不会杀你。但你若再做什么动作,我不会手下留情。叶犹清话语里没什么情绪,就像在说今日的天气。 女子怯怯抬眼去看叶犹清,这才敢呼吸。 回去睡觉吧。叶犹清说着松手,看着马小将磕磕绊绊的女子带离,消失在拐角处。 一直捏在手里的鸽子忽然开始扑腾,辞柯伸手将鸽子接过来,双手抱着。 怎么,你还想养着它?叶犹清摇头道。 公子既然能养着怜儿,我为何不能养信鸽。辞柯将乱发抹到身后,精巧的下巴歪了歪。 叶犹清听出其中酸意,不由失笑。 你养什么都行。叶犹清温声说着,都子时了,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辞柯开口,随后跟着叶犹清,白衣荡荡往卧房走。 叶犹清手就垂落在她眼前,指甲方方圆圆,在月光下像是涂了晶粉,手掌修长白皙。 辞柯偷偷摸摸将手伸过去,而那只手却忽然躲开,辞柯抿着唇,心下一沉。 这时,那手转了个弯,捏过辞柯五指,将其包裹在手中,二人的手都温热干燥,叶犹清的要更加烫一些,辞柯连忙抬眼看她的侧脸。 怎么了?叶犹清正回头笑问。 我害怕。辞柯轻声说,随后往她身旁贴了贴,我怕黑。 第69章 公子夫人 软软的身体靠过来, 隔着两层衣衫触碰都能察觉到其光滑,掌心的手小心翼翼地回握,隔着肌肤感受到修长的骨骼。 叶犹清没有放开, 一路牵着人回房, 考虑到她怕黑,便直到辞柯的房门口,这才替她推开门。 五指离开了,搭在门框,在皎洁月光下白莹莹的耀眼,叶犹清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想说什么, 又无法开口。 好梦。她轻轻道。 辞柯进去了,看着烛火亮起, 叶犹清这才合门。 原本困倦的身体因为睡了几个时辰而恢复活力,加上方才捉人的插曲,叶犹清是一丝睡意都没了, 便借着一盏灯火坐在床榻上, 摸出风华坠把玩。 依旧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琉璃坠子, 像是清澈的水滴,叶犹清之前端详久了, 曾发现其中藏着一些小小的气泡样的痕迹。 但是鉴于此时身处古代,这块琉璃的透明度已算是十分高的了。 叶犹清看得眼睛有些发晕, 便捏起一旁的烛火,微微靠近, 眼睛不经意抬起, 却猛地僵直了身躯。 她急忙将放在床榻上的脚拿下来, 将风华坠举得更高些,凑近观望。 被烛火投在墙面上的影子有些斑驳,仔细看去,那半透明的晕影中央,似乎有一层更深的阴影,不知为何组成了一个图案。 图案朦朦胧胧,叶犹清找了几个角度,那图案才稍微清晰了些,似乎是个十字。 她为自己突然的发现而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会儿,思忖了许久,直到蜡油滴到手上,她才吃痛醒来,将烛台放回桌案。 这一路走来地形跌宕,无人踏足的地区多如牛毛,如果铁骑真的还存在,会藏在何处呢? 烛火在侧面为她打上一层柔和的光,落下的发丝之间皆是光影,反而遮挡了眉目。 她一只手放在床榻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这样的敲击声向来能够让她冷静。 其实对于嗣荣王留下的东西,她并无想同旁人抢夺之意,甚至如果可以,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靠近这所谓的铁骑。 上辈子她是个工作狂,赚钱会让她觉得安稳,如今人在异世,她依旧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能做个家财万贯的富商,赚些白花花的银子,改变一下原本的结局,平和富足地过一辈子就不错。 可当初下决定时,她还是没有选择其他那么多远离京城的州府,而是选择了嗣荣王的封地渭州。 叶犹清长叹了口气,将风华坠重新挂回脖颈,吹熄蜡烛,和衣躺下。 这一夜过得不安稳,不止这小院中的几人辗转反侧,就连整个渭州城,也都不安稳。 于是一大早,叶犹清就被哭天抢地的哀嚎声吵醒,她凤目眨了眨,摒弃睡意后,慢慢下床。 门被敲响,叶犹清道了声进,便见整装的十里将门推开,朝她扬了扬下巴:外面好像出事了。 叶犹清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让十里帮忙整理了一下易容,便披上一件月白色的棉麻袍子出门。 你们怎么黑着眼圈,昨夜不曾睡好?十里一边握剑穿过庭院,一边诧异问。 那是自然,昨夜恐怕只有你睡得昏天暗地。叶犹清摇头道,将昨夜发生的事情略略讲了一通。 那女子果然不对。十里说着站到大门后,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可确定让马小看好了她。 放心吧,捆起来了。叶犹清淡淡道。 十里听不出危险,这才拨开门闩,将大门拉开,被门外蜂拥的百姓吓得动作一滞,只见本就狭窄拥挤的小巷此时塞得满满当当,从巷口到巷尾满是翘首观望的人。 站在门前的几人同样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后退几步,露出正跪坐在对面门前,掩面痛哭的妇人,她身侧还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和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不知所措地眼眶噙泪。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上前搀扶妇人,可妇人哭得几乎虚脱,怎么都站不起来。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44) 阿娴,你节哀,别吓着孩子。最后还是一旁一个婆婆颤颤巍巍上前,在她耳边轻声安抚,妇人这才渐渐平息。 娘女孩害怕地瑟瑟发抖,上前跪倒在妇人身旁,被妇人伸手揽进怀中,抚摸头顶。 几人对视一眼,十里走到一个佝偻的老人身边,低声询问:老人家,这是 老人抬起浑浊的双目,盯着十里看了一会儿,又看到她身后的叶犹清,于是叹息摇头:你们原是外地人罢? 没错,我们刚来渭州,实在人生地不熟,所以还请您告知一番。十里柔声道。 老人见她们衣冠楚楚,便也不疑有他,伸出关节粗大的手指着叶犹清:你们快些将这男人藏起来,莫要叫他被匪徒逮去。 叶犹清被猝不及防地一指,凤目眨了眨,有些不明所以。 你们不知,我们渭州一向平安,虽不被官府照拂,但也没什么乡士豪绅欺压,只是周边有些山匪,也就拦拦过路商客,从不欺负本地百姓。老人咳嗽了两声,才继续,但自从一月前开始,便有男子陆续失踪,起初我们没在意,谁知后来便越来越严重。 从隔两日不见一个,到后来一日一个,再到如今,一日便能不见好几个,派出去寻找的青壮年没有一个回来,这不,就算是不出门,这家人的男人半夜也被人拐了。老人看着还在哭泣的妇人,悲哀摇首。 阿娴家是帮人装货的,如今没了男人,怎么养活小娃娃哦。老人长叹。 绑架男人?叶犹清听得脑中十分混乱,忙问:失踪的全是青壮男男子? 是啊。老人回答,听老夫一句劝,虽说你这身板瘦弱,但往后还是小心些,能不出门便留在屋里。 叶犹清不由得拧眉。 箱子里围着的人慢慢散去,众人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回家紧闭门窗,妇人被几个女子扶回了院子休息,小女孩捏着衣摆,可怜兮兮地跟在她身后。 叶犹清便也伸手关上了门。 什么人会专门绑架男子呢?十里的眉头也拧成一团,只觉得此事当真是匪夷所思。 叶犹清摇摇头,她心里只有猜测。 不管怎么说,你和马大小心些。十里说着,摇头走回院子柳树下,不过马大的功夫我还能放心,你的。 她看了叶犹清一眼,摇了摇头。 叶犹清无奈看她背影。 过了一会儿,太阳升过院墙,其余的人也清醒出门,听了此事,皆十分震惊。 辞柯依旧戴着面纱,穿着藕色纱衣,发丝在身后绾成松松的发髻,她在石桌下拉了拉叶犹清的衣摆,满眼担忧。 叶犹清轻轻在她手背拍了拍,摇头道:有十里在,无妨。 这回我同辞柯换换房间,免得一觉醒来发现你被女鬼绑去做了相公。十里喝掉碗中剩下的粥,笑道。 抬眼却被对上辞柯的目光,便不敢再多说了,低头收拾碗筷。 这一天所有人都有些心神不宁,马大和马小缩在屋子里看着怜儿,叶犹清则和辞柯十里坐在院中,默默看太阳东升西落。 快到傍晚之时,敲门声响起,十里敏捷起身,身体化为残影,背靠在了门边。 何人。她低声道。 是我,求求好心人,帮帮我们娘几个听门外传来妇人哀求的声音,十里这才将门打开。 叶犹清也拉着辞柯起身,往门外看去。 只见清晨那个哭泣的妇人正一手拉着少年,一手拉着乖巧的女孩,一看门开便要跪下,亏得十里眼疾手快将她拦住。 你这是做什么?十里轻松将她拉起,疑惑道。 求求各位,让这孩子借住一晚。妇人将含着泪的女孩推到十里面前。 这是为何?十里一手扶住只到她腿的小姑娘,抬眼问。 昨夜我听见了动静,忙赶过去,正好看见个黑衣人扛着我男人,手里还拖着轩儿,那人本是想将我儿子同相公一同掳走,见我赶来,轩儿又清醒着挣扎,这才只带走一人。 我怕,怕今晚他们还会来,我们娘几个都是普通人,抵挡不得,便求各位帮忙照顾我女儿,她还太小,恐会惊了她。妇人泫然泪下,一旁的少年脸色早已惊恐得发白了。 为何不将他送去别处,偏等着匪徒来捉?叶犹清走到她们身边,不解开口。 妇人摇摇头,憔悴的面上满是绝望:小郎君不知,从前发生过几次相同之事,那些人实在神通广大,若被他们盯上,莫说是躲到别人家,就是逃出城去都会被带走。 我们无依无靠,除了坐以待毙,再没有别的招数了。妇人低头哭泣。 娘一旁的女孩抽泣着要去拉妇人的手,被妇人又推向十里。 求求各位好人,给她个地方落脚就行,我若死了没了,过两日便有乡里的婆家来接孩子走,绝不会多麻烦几位。妇人已是泣不成声。 女孩在哭,妇人也在哭,连那少年都在抽噎,院中一时间吵闹不已。 叶犹清听不下去,便朝十里点了点头,十里意会,伸手拉过女孩,将她带入院中。 好。十里低声道。 妇人闻言,这才如释重负,躬着腰身:多谢,多谢几位好心人! 十里将她扶稳,又摸了张帕子递给她,叹息道:放心,同我们在一起,她不会有事的。 她叫眠儿。妇人说完,最后道了几声谢,便告辞离开。 大门关上,女孩不断抹泪,抽抽搭搭被十里带到叶犹清身边,小小的身体坐在石凳上,短腿都碰不到地。 什么山匪,能有这般厉害?叶犹清看着大门开口。 本想找个安静地方避风头,却不料又入了虎狼窝。十里将剑□□擦拭着,无可奈何。 女孩依旧在低低抽泣,但是很安静,似乎生怕吵到她们,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了石桌上的茶点。 一直没说话的辞柯忽然拉住叶犹清的手臂摇了摇,狐狸眼朝那女孩闪去,叶犹清便含笑点头。 于是辞柯伸手将盘子推到女孩面前,声音温柔得像是能拧出水来。 吃吧。她拉起女孩的小手,说。 目睹了她二人动作的女孩抽噎着捏过糖果子,看了一眼叶犹清,胆怯道:多谢公子。 又看向辞柯:多谢公子夫人。 第70章 秘密 辞柯一愣, 一旁的叶犹清则险些将口中刚喝的茶水尽数喷出,急忙伸手捂嘴,这才逼着自己咽回去。 公子夫人?怎么得来这么个奇怪的称呼, 叶犹清手忙脚乱摸出手帕,将嘴角和身上的水渍擦去。 辞柯偷偷去看叶犹清,见她虽是手忙脚乱却不反驳,眼中含了些喜悦, 转身捏女孩的脸蛋,小声道:不可以乱喊。 女孩咬了口糖果子, 急忙点头。 院中不再如白日那般亮堂, 光影逐渐变为柔和的橙黄色, 轻纱一般挂在柳树梢, 整个院落逐渐朦胧。 一道残阳落在远山,却被院墙阻隔,只能看见半天的红色。 叶犹清见女孩时不时便看向门外, 眼里噙着的泪水始终不曾干涸, 心有不忍,便伸手给她倒了杯温茶。 你在担心你娘么?叶犹清问。 女孩点头,六七岁的孩童说话还是奶声奶气的:娘说今夜还会有坏人,昨日带走爹爹, 今日还要带走阿兄。 你害怕么?叶犹清没话找话。 眠儿不怕。女孩摇摇头, 可她还是一直盯着大门,眼里的眼泪攒圆了往下滚,娘说公子身边的人会武功, 待在这里很安全。 叶犹清看了十里一眼, 十里薄唇抿了抿, 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剑收回去。 师父, 我就说你有些招摇。叶犹清无奈道。 现在怎么办,干等着么?十里摸了摸下巴,岔开话题问,她看了看那女孩,怪可怜的。 叶犹清摸着手里的茶杯,看着天色陷入思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们只要在此处,便早晚会被什么匪徒找上门来,我在想,倒不如亲自去会一会,至少摸清他们武功如何。叶犹清慢慢说。 而且我有些怀疑,他们会和叶犹清顿了顿,便见一旁的辞柯忽然起身抱起女孩,呼吸吹拂着面上白纱:外面风大,我带她去屋里坐会儿。 叶犹清感激地冲她笑笑,随后看着女子抱着女孩,缓步走入屋门。 会和什么?十里有些疑惑。 会和当年嗣荣王留下的那队铁骑有关。叶犹清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铁骑?十里闻言,浅色的瞳孔微缩,嘴张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你是说当年嗣荣王手下的人,如今还活着? 叶犹清摇摇头:只是猜测,但是瞧皇帝对我下杀手的模样,应当不曾知道铁骑的下落,那么几百人马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而且当时皇帝曾派出亲信到黄龙山,但是后来一去无回,想必是被灭了口,而黄龙山距离渭州也不过百里。叶犹清视线放在桌上,轻轻道。 渭州是嗣荣王的封地,据说铁骑当年也是在此操练,如果铁骑如今还存在,除去渭州,我真的想不出第二个地方。 十里一脸震惊,她眼珠动了许久,这才开口:所以你当初要来渭州,是为了铁骑? 叶犹清摇头:其实不全是,因为对我来说,铁骑实在是个未知,不值得冒险。 她叹了口气:但如今我真的怀疑,渭州之乱同铁骑有关。如果真是那队铁骑在作恶,我觉得我至少需要做些什么。 十里修长的手指搭在脸颊上,明显在思考叶犹清的话,过了一会儿,点头道:好,今晚我陪你去瞧瞧。但是若有危险不能逞强,走为上策。 自是会的。叶犹清莞尔,多谢师父。 有什么好谢。十里将垂在肩上的发辫扔到身后,柳叶样的眼眸弯着,帮你便是帮我自己。 她的目光渐渐透过叶犹清,像是在看着她身后的虚影。 在汴京的时候,日落方才是热闹的开始,而渭州却截然相反,太阳刚下了山,各家各户便忙慌灭了灯火,关紧大门,陷入了一片死寂。 路上只有几只野狗在争夺白日的垃圾,穿街走巷地追逐吼叫。 叶犹清和十里早早便换上黑衣黑裤,将脸头都蒙了个严实,为了以防被当成男人盯上,叶犹清除去了易容和胸口的绑带,恢复了女子的纤长曲线。 这日月明风高,树影对着苍天挑衅,枝枝蔓蔓纠缠在一起,风声呼呼,端的是个宜于杀人放火的好日子。 叶犹清和十里背靠着墙壁,细细听着动静。 说好了,等会儿你只需跟在我身后,我不出声,你万万不能轻举妄动。十里再次叮嘱。 放心。叶犹清点头。 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十里将耳朵贴在墙上听了一会儿,又皱眉确定。 不要紧。叶犹清动了动胳膊,敷衍道,好着呢。 十里看她一眼,不再开口了,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低声道: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十里脚尖轻点地砖,便悄无声息地跃过了墙头,叶犹清则用手扒着转块,这才跃下。 倒也还算是轻松。 头顶一群鸟飞过,十里人影已经翻过对门的院墙,叶犹清急忙跟上,这院子不大,落地时便见房门开着,门中似有人在交手。 只是这交手太过安静了些,只能听见细微的哼哧声,还有女子捂着嘴的尖叫,叶犹清急忙进门,正遇上拉扯着少年往后退的妇人。 叶犹清一把将其控制住,捂着她嘴道了声:嘘。 妇人含着泪,急忙点头。 叶犹清这才松手,抬眼时,却见十里仰头躲过男人的拳头,她长腿化为旋风一般扫过,那黑衣男人便歪斜了身子,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站稳。 二人的动作皆看不清,尤其是在黑暗下,更是模糊成了一团,由于屋里空间实在狭小,二人武功都很难施展,全成了硬碰硬的对打。 此时寒光闪过,男人不知何时拔出短刀,直直朝着十里面颊而去。 叶犹清刚刚紧张起来,便见十里不知怎么便捏住他手腕撇向一边,与此同时手掌成爪,当即掐住男人咽喉,将他撂翻在地。 这下传来咣当一声,再便是咚一声响,十里手里倒抓着沉甸甸的短刀,将男人打晕了过去。 十里微微有些气喘,将男人扔下,扶着腰身站直,走出门外,冲叶犹清招了招手。 妇人和少年已经吓得发不出声音,叶犹清见十里没有受伤,便迈步越过门槛,半蹲下去,一把撕开了男人面上的遮挡。 那张脸很陌生,左侧有个贯穿半张脸的刀疤,看着甚是骇人,叶犹清没有耽搁时间,不断在他身上摸索着,没发现什么东西,只在卷起的衣袖中发现了几块黑色,有光泽的石头。 她将那石头收到一边,又拉扯开男人外衣,在他满是刀痕的皮肤上寻找,果不其然,在撕开衣袖的时候,发现了一块模糊的刺青。 灯。叶犹清低声说,十里一把抓过桌上的煤油灯点燃,递给她。 灯火照亮了那块黝黑的皮肤,刺青看着有些年头了,已经有些褪色,但还是能够看出,是两条交叉的木棍。 和风华坠中的图案别无二致! 叶犹清愣住了,眼神渐渐幽深。 这是什么?十里在她耳边问。 叶犹清回过神,掏出携带的麻绳将男人绑起来,随后起身:先将他扔出去,回去说。 十里没说话,将男人扛在肩头走了,叶犹清正欲跟上,却看见了抱着少年瘫坐在一旁,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妇人。 她脚步顿了顿,转身走近她们,温声道:他们再有神通,不跑怎么知道跑不掉,既然有亲人在邻城,为何不试试? 妇人脸色煞白,含泪看着她。 如果他们只在夜里抓人,那离下一次入夜还有数个时辰,租个马车快马加鞭,足以到邻城。叶犹清停了话头,没再多管,起身便走。 多谢,多谢姑娘。她听见身后传来略带抽泣的声音。 叶犹清叹了口气,脚步不停,很快回了自己院中,脱下黑衣黑裤,解下面纱,便见十里踏月而来,轻盈落到地面。 扔了?叶犹清问。 扔到城门口了。十里说着在石凳上坐下,这人武功虽不及我,但也不低,尤其力气极大,动作都是致命招,绝无半分花架子。 你方才不对劲,发现什么了?十里抬眼问。 叶犹清将风华坠上的图案描述了一遍,才道:那人手臂上,有一模一样的十字形。 十里双目睁大,映着天光,倒让她时常显得懒散的眼睛恢复了许多光亮。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就是当年那队铁骑?十里语气惊讶,又有些发现什么秘密的兴奋,可铁骑随从嗣荣王,按理应当保护渭州城才对,为何会伤害此处百姓?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45) 叶犹清摇头。 师父,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冒个险。叶犹清缓缓开口。 十里动作一顿。 圆盘样的月亮已经落下了树梢,不知沉没进了哪团云朵,叶犹清和十里这才分开,二人各自回房。 叶犹清方才动作一番,伤口有些麻痒,她一边动着肩膀,一边开门穿过门堂,走进卧房。 一抬头,她双肩猛地一颤,心脏被眼前静静坐在床榻上的女子吓得一阵乒乓。 辞柯?她看清那人后,呼出一口气,反手将烛火点燃,几步走近她,你在这里做何? 辞柯没说话,她只抬眼,火光浮动,她蹙起的眉毛的阴影也在晃动,莫名多了丝委屈。 你去哪了。她轻轻道。 去叶犹清将手背在身后,拽了拽披在身后的长发,小心道,去了对门。 那你往后要去哪呢。辞柯又说,她看着眼前一直都冷冷清清看不透情绪的凤眼。 叶犹清忽然有些说不出口,她动了动嘴唇,上前想拉起辞柯,却不料那女子忽然起身,再然后,温软的手臂便圈着她腰肢,贴进她怀里。 柔软猛然触碰到胸口,触感鲜明,女子的身体一如既往得好闻。 玉指伸开,平平落在叶犹清后背,轻轻捏住她皱起的衣衫。 可不可以带上我,我不想再从别人口中,听到你受伤了。 第71章 只在意你 她的每一分声音都像落在叶犹清心口似的, 让人心里痒得慌,她的味道似乎比往日还迷人,虽说是脂粉香, 可叶犹清从没在另一个女子身上闻到过这样勾人心动的香味。 叶犹清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搭在辞柯肩上,左手抚上她腰肢,顿觉从内到外一阵战栗。 触手的每一寸都像触碰到了云朵, 温温软软,腰肢纤细得好像两只手就能圈进掌心, 让她再也跑不掉。 叶犹清没说话, 将女子抱在臂弯里的感觉很美好, 像是飘在半空, 任由四五月的风吹着。 她手往上移了移,摸到辞柯垂在脑后的发丝,裹着她脖子揉了揉, 便感觉到了女子的回应, 那双手在她背上蹭蹭,脸颊黏着胸口,呼出的热气滚烫。 心口压抑的悸动似乎呼之欲出,叶犹清连忙深吸一口气, 将手松开, 生怕自己失了态。 辞柯,你听我说。叶犹清沉声道,按着辞柯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 你方才听见了? 辞柯摇头:没有, 可我看到你们回来后便商量了许久, 你是不是想故意被他们掳去? 叶犹清哑然, 她本想明早再告诉辞柯,不曾想女子冰雪聪明,倒是问了她一个猝不及防。 嗯。叶犹清只能点头,那人身上的刺青同风华坠中的图案别无二致,他们一定同铁骑有关。 而且除去寻找铁骑本身。叶犹清认真道,如今为祸百姓的是他们,而风华坠在我手中,我至少不能坐视不理,否则以后不知 叶犹清。辞柯忽然道,她双目映着灯火,能够看清里面橙黄却冰冷的倒影,我不在意他们。 我只在意你。她说。 她瞳孔中的倒影忽然模糊,叶犹清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她双眼,像是陷进去了似的。 叶犹清猛然垂眸,嘴巴微微张合,想说什么又乱了心。 叶犹清我知晓我没资格同你说什么。辞柯又说,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晃动的指尖,我只是,真的无法再看你受伤。 我会疯的。她这句话低到几乎飘然而过,没让叶犹清听清。 不。叶犹清摇头,你有资格。 辞柯指尖一顿。 我不知晓怎么说,但,你很重要。叶犹清一边叹气一边说,她用掌心触碰自己脸颊和鼻尖,似乎这样能让自己保持清明。 所以我不会让你冒险。叶犹清说完,便站起身,拉起辞柯。 不早了,回去歇息吧。叶犹清将她拉出房门,在她头顶揉了揉,随后不敢多看似的,将门关上。 烛光越变越窄,最后成了一条缝,消失在辞柯眼中,她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 她转头望向月亮,面纱早已除去,月光照耀着她姣美的脸,似妖似仙,粉唇被她咬得充血,红润欲滴。 我很重要。她低低说,随后忽然低头,将容颜移入黑暗。 呼吸声渐重,不知是喜是悲。 过了几日,天有些阴,云层颇厚,遮挡天光,风依旧很大,吹得旱柳的枝条都快飞到了天上。 不过此处的人们像是习惯了这种天气,在大风中牵着牛马,背着箩筐行走,除去白发苍苍的卖菜老翁,不见几个男人。 于是路中央两个清瘦高挑的身影便有些惹人注目了。 那二人一个黑袍,一个蓝白衣裳,都梳着男子发髻,黑袍那人面容不像中原人,鼻梁刀削般高挺,眉目更为英气些,而蓝白衣裳的凤眼清冷,像个俊俏的白面书生。 二人当街大摇大摆走着,偶尔停下买些瓜果蔬菜。 正付钱时,那卖菜老翁一把抓住叶犹清的手,低声劝告道:二位可是城外来的商客?如今渭州城有歹徒作祟,只绑男子,你们快回去锁好门,可别再露面了! 叶犹清装作一副惊讶面容,询问几声后道谢,拉着十里又走了一条街后,转身回宅子。 进门,十里放下手里提着的瓜果,抓了抓头发:真有用么? 试试吧,不行便多试几次。叶犹清坐下石凳,又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从后厨走来,端着口大锅。 粗声粗气道:少镖头 咳。十里咳嗽了一声,他便变了嗓音,尽量将嗓子挤得纤细:少镖头。 叶犹清看着快要被马大撑爆的衣裙,不敢抬头看脸,生怕笑出声来,憋得胸口有些闷疼。 女子应当没有什么危险,你同马小好好保护辞柯姑娘,盯紧了那个怜儿,莫要让她跑了。十里嘱咐,马大将一边将锅放下,一边认真点头。 公子,少镖头,你们当心些。马大被剃细了的黑眉毛收着,担忧道。 十里点了点头,她如今也不见几分懒怠神色,而是双目清亮。 叶犹清看着她笑,一身武功在乞丐的身体里憋了七八年排不上用武之地,如今才越来越看出那个在辞柯口中意气风发的走镖少女来。 我昨夜进门嗅到了迷香的味道,所以晚上听到动静后便立刻屏息。十里低声叮嘱,然后将一个只有小指大的哨子递给叶犹清,帮她藏在了发髻里,用簪子牢牢固定。 有危险便吹响它,我只要不是相隔太远,就能听见。十里说。 好。叶犹清回答,我们只是瞧瞧他们藏身于何处,若有危险,逃便是了。 辞柯今日还不曾出来么?十里看着房门问。 不曾。叶犹清叹了口气。 你瞧,她多担忧你啊。十里含笑说,换来叶犹清一个瞪视。 昼夜轮转,很快便又入了夜,许是白日风太大吹开了云层,露出一半的月色,正将房屋照得亮堂。 叶犹清只穿着中衣,睁眼躺着,后背的伤口还有些不适,但已经不影响什么。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月光偏西,屋里暗了些。 忽然响起一阵细微的风声,再然后,脚尖轻点地面的声音传来,叶犹清绷紧了身体,静静等待。 一缕白烟从通风口飘入,叶犹清按照十里说的屏息,又过了一会儿,门上的门闩自己哗啦掉落,门开了。 一个明显是男人的七尺身影走到叶犹清旁边,伸手在她胳膊上捏了捏,叹了口气,似乎在不满这人瘦削文弱。 他来回掂量了好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弯腰扛起叶犹清,悄无声息出门。 叶犹清此时被倒扛着,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便见眼前景物颠倒了个个儿,晃悠得令人昏眩,她挤了挤眼睛,这才勉强看清。 身后还跟着一人,肩上扛着的男子手臂纤长,她便松了口气。 被人扛着在屋顶飞奔的体验感十分难受,叶犹清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肺腑都好像搅和在了一块,时而天空盘旋,时而咣当落地,将她折腾得昏昏沉沉,只能尽力记住一些地标。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出了城,四周已不见城镇,她被放上一匹快马在树干中穿梭,大概天微亮之时,终于在一片山林中停下。 如果她没记错,这片起伏的群山便是她当初前往渭州时,经过的那片。 回来了?有人开口问,叶犹清连忙闭上眼睛,任由那人将她重新扛起来。 这个怎么这么瘦,和块排骨似的。看门的人嫌弃地撇了撇嘴。 没办法,大哥说缺人手,要我们再多抓些人。扛着她的男人叹气道,随后走上一条山路。 一路上叶犹清时不时偷偷睁眼,只见这似乎是个山寨,脚下是山坳,走过几个关口才见成片被枯叶遮盖的房屋。 匪徒时不时遇到一些熟人,笑着拉话家常,气氛还甚是融洽。 四周山体上偶尔有些被红砖砌好的洞口,里面的人进进出出,一身乌黑,看着十分疲惫,有个人从叶犹清脸前经过,对被扛来的她视若无睹。 那人用衣袖擦去脸上搀着泥的浑浊汗水,随后又将袖口挽起,叶犹清眼尖,正好瞧见了上面十字形的刺青。 她眼神渐沉。 头顶的光不见了,那人将她扛进了洞穴,洞穴很是幽深,门口有人把守,里面四通八达,有些洞进去后是宽阔的半圆,地上摆着一些脏兮兮的被褥,像是床铺,这个时间点,里面只有一个人缩在角落。 叶犹清被扔在了其中一个床铺上,那人开始在她身上检查摸索,从她腰间解下个钱袋,打开看了看,又贴心地把钱袋放了回去。 倒是比山匪文雅一些,除了人什么都不要,叶犹清腹诽。 叶犹清将风华坠也藏在了发髻中,还没摸清此处的状况,她并不想暴露,以防铁骑是被别人控制着。 那人草草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武器,便起身给她扔了件灰色裋褐,脚步声渐渐远去。 兄弟,兄弟。有人在她耳边小声叫她,叶犹清睁开眼,偏头躲开。 又来新人了。一旁那脸漆黑的男子看着似乎十分兴奋,他一把将叶犹清拖起来。 叶犹清打量了他几眼,看身形和听声音都十分年轻,只是洞里太暗看不清面容,那男子正偷偷划了根火折子,让山洞亮堂起来。 叶犹清这才将他脸看清,仍然黑得出奇,像是蒙了一层煤灰,但是仔细看五官都很是清秀,尤其那双眼睛,微微上挑。 像是拨动了一根弦,熟悉感潮水般涌来。 叶犹清盯着他看了很久,但始终想不起,自己何时见过此人。 那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吓傻了,便急急忙忙摇了摇她肩膀,兄弟莫慌,只要你不跑,他们不会揍你。 这是何处?叶犹清停顿了一会儿,问道。 我不知晓,我在此处待了两年了。男子说着,眼中划过一丝愁绪,不过很快便被呲着白牙的笑意掩盖,外面如今如何? 挺好,天气很好。叶犹清无心同他攀谈,躲开他往洞口走去,那男子连忙起身,却险些摔了个踉跄。 叶犹清才发现他的腿是瘸的。 她正要伸手搀扶,便看男子眼睛忽然睁大,像是害怕什么似的,重新抱着腿缩回了角落,她忙回头,便见另一男人正堵在门口,一身黑衣,面上横贯两道刀疤,魁梧如同恶鬼。 他上下打量着叶犹清,骇人的脸闪过探究。 叶犹清低头藏起面容,慢慢后退。 第72章 天仙女子 抬头。那人道, 他声带似乎受过什么损伤,声音嘶哑难听,令人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 叶犹清心中忐忑不安, 也并未隐藏,而是做出更为惶恐的模样,抬起头接连退却,甚至被身后的褥子绊了一下, 踉跄几步才站稳。 这是何处她颤声问道。 叶犹清本身的声音便不算尖细,而是清冽柔和, 若是有意低沉下去, 便会雌雄莫辩, 配在瘦弱书生的脸上也不觉奇怪。 男人眼中的探究转为了厌烦, 他一向看不起那些瘦鸡一样的书生,于是轻蔑地往前,脚一抬,便将刚刚站稳的叶犹清再次踢倒在地。 大腿像被巨石砸过一样疼, 叶犹清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微微侧身捂住腿。 余光下,她看见男人咧唇嗤笑,随后转身离开了洞口。 她这才放开身体,手撑着潮湿的地面坐起, 大腿像被数百根针扎着似的疼,就算不掀开看,她都知道定会起一片淤青。 看见男人离开了, 方才那个缩在角落里的男子这才半跪着爬过来, 小声宽慰道:兄弟莫怕, 我这儿藏了药。 说着, 他便开始脱衣服翻找,叶犹清忙伸手按住他手臂,摇了摇头。 男子看着她,哦了一声,随后在她身边坐下:你第一天来还不用干活儿,能歇息一日,好好养精蓄锐。来了此地便不用想着逃了,与其被打个半死,倒不如安稳偷生 他是谁?叶犹清打断他的絮絮叨叨问。 男子一愣,指向洞口:你说二王? 二王?叶犹清狐疑道。 那是这山寨的头儿,对了,你可千万不要惹他,他性子阴晴不定,打起人来十分凶恶,像我们被捉来的,见他都像耗子见了猫。 那为何叫二王,这山寨还有别的领头?叶犹清问。 我怎么知晓,只听人们都叫二王,便也跟着叫了,你只需安分些,平日里是见不到他的。男子摇头。 叶犹清微微颔首,沉思了一会儿,便闲聊似的开口:你这腿,是逃跑时打断的? 那不会。男子笑得露出白牙,这腿我年少时便被打断了,一直落下了病根,每月都要狠狠疼一次,这不今日便疼得走不了路,我还是拿攒下来的口粮贿赂看守,这才换得休息。 叶犹清点头,此时大腿针扎般的疼痛缓解了,她便忍疼起身,走到洞口往出瞧,只见外面的通道深邃曲折,不知尽头是什么。 往常被绑来的人要么哭哭啼啼,要么吱哇乱叫着要离开,你这小兄弟看着身板弱,胆量倒是不小。男子瘸着腿,蹒跚到她身边。 他似乎很久没有遇到能谈天的人了,话密得要命。 哭有什么用。叶犹清敷衍似的。 男子愣了愣,忽然笑道:我爹也这样说。 外面没什么人,叶犹清便退回洞穴里,打算从这话多的男子身上多套出些情况,这男子倒是乐观爱笑,在这中地方关了两年,说起话来仍是滔滔不绝。 很快,叶犹清便摸清了这是个什么所在。 在四通八达的洞穴深处,便是几个巨大的地下矿坑,据说如今也只开采了冰山一角,越是往群山深处,开采出的铁矿石越是品质极佳。 我们每日便下井挖矿,再将矿石运送回地面,再往后,便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知晓的了。男子一边说一边摇头。 而一旁默默听完他话语的叶犹清,此时已经陷入震惊。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46) 她想过只绑架男子是为了劳力,也曾短暂思考过什么样的阴谋会需要这么多劳力,如今这个真相倒是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测。 可依旧令人瞠目结舌。 惊讶吧?我头一次瞧见时也极为惊讶,渭州地处偏僻,两旁都是群山,在外人看来就是荒蛮的边陲小城,谁能想到在这无人踏足的群山之下,会有这么多的铁矿存在,且都是上好的玄石。男子说到手舞足蹈,神情兴奋。 往常无人知晓此地有矿石?叶犹清问。 男子摇头:被绑来前从没听人说过,何况此处百姓都以农耕安居乐业,也没人会进山挖矿不是? 那你可知附近有无烧炉打铁的地方?叶犹清摩挲着下巴,又问。 没有,听旁人说他们只管挖矿,出产的矿石全被偷偷卖到了别处。男子回答。 叶犹清伸手在墙壁上轻轻敲打,以平息这种震惊。 当年百战百胜,被皇帝和各路人马寻找的铁骑,如今躲在荒山野岭中做了山贼不说,还做起了矿业生意。 此事若不是明摆在面前,还真是难以想象。 不过好在知道他们不曾做什么杀人越货贩卖人口的买卖,叶犹清这颗心也平稳了一些,只是不知那个所谓的二王到底是不是铁骑的人,也不知七年过去,这些人还会不会听从一个信物的命令。 叶犹清将身体靠在潮湿阴冷的墙壁上,放空大脑歇息。 一旁的男子见她许久不说话,有些忍不住,便又小心翼翼开口搭话:小兄弟,瞧你皮肤白净,应当不是土生土长的渭州人? 洛阳人,来渭州寻亲的。叶犹清回答。 洛阳?男子眼睛亮了些,他忽而坐直,低声问,那你可知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串脚步声打断,男子立马条件反射似的缩回墙角,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脚步声越来越近,叶犹清后背紧贴着墙,防备地看着洞口,过了一会儿,来了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朝洞里看了看,咣当扔下个东西。 借着微弱的光看去,能够看清是把石凿。 新来的,跟过来。那人呵斥道,随后指了指地上散落的灰色裋褐,把衣裳换了! 叶犹清闻言没有抵抗,伸手拿起地上的衣衫,胡乱套在身上,那裋褐闻着一副霉味,叶犹清蹙眉将鼻子堵住。 随后在男子的注视下,起身跟着那人出了洞,沿着通道往里走,一路虽是阴冷,但空气却并不浑浊,不知何处安了通风口,有新鲜的空气在洞内流动。 通道有些复杂,叶犹清不断记着路线,七扭八拐不知走了多远,终于有了下行的台阶,又走了一段路,眼前便豁然开朗。 奇怪的类似血的土腥味充斥进鼻腔,时不时溅起烟尘,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方圆千百平米的大坑,一看便知已被挖掘了许久。 头顶是粗糙的岩石,低沉着压抑,坑里和坑外的墙壁上都立着一些火把,提供基本的照明。 坑中满是攒动的人头,只见数十个男人正汗流浃背地抡着斧头凿子,叮叮当当的声音震耳欲聋。 老齐,来新人了!带着叶犹清的守卫喊了一嗓子,便将叶犹清推上前,地上满是硌脚的碎石,叶犹清滑了几下才站稳。 你便是?那被唤作老齐的光膀子的中年男人一身横肉,胡子垂到胸口,几乎和胸口的毛发混到了一起,由下到上打量着叶犹清。 叶犹清没说话,点了点头。 东西拿好,瞧别人怎么做的。老齐说完,便又推了叶犹清一把,这次直接将她推入了一人高的坑,亏得叶犹清眼疾手快用腿落了地,这才没伤着。 坑底的人们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机械般地挥舞手中器具,有人用肩膀将叶犹清顶到一旁,声音沙哑:莫要碍事。 叶犹清皱眉躲开他,几下钻到角落,装作研究凿子的模样,偷偷四处张望,只见这里的人大多都不像会武的模样,神情呆滞,一看便知因为长期劳作而麻木。 看样子,此处都是被掳来的百姓或是过路人。 呆愣着做什么?头顶传来老齐的声音,随后另一个人被推下深坑,你们二人都是新来的,互相照应点,今日不挖够三车,这一坑的人可全都没饭吃! 看着老齐走远,叶犹清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问:没事吧? 方才被推下来的正是十里,她拿着手中凿子象征性地往地上刨了两下,同样压低声音:没事,这里 是个矿坑,原来渭州城失踪的人便是被绑到此处做了苦力。叶犹清言简意赅。 十里睁大了眼睛,四周环顾一番,才惊讶道:可是铁骑所为? 看守的有铁骑的人,但应当不多,不知剩下的人在何处,也不知是不是有别的人在控制铁骑。叶犹清说着,小声将从男子那里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出。 此处绝不止一个矿坑,我们作为被掳来的人只允许在这里活动,要想打探更多,便得离开这里,亦或是接近那个领头的。叶犹清说着,拎起凿子和锤头,像模像样地往地上砸。 只是她虽有武功底子,可到底没干过重活,没砸几下便险些锤了手。 此时头顶又是一阵喧闹,只见老齐正捏着一个人的耳朵,大步从洞口钻出,厉声怒斥:你个小子整日偷懒,今日那些守卫可要检查,你躲在洞里不干活,想再被他们打断一条腿吗! 还没等叶犹清抬头,方才洞穴中同她讲话的男子便被扔了下来,亏得一旁的十里伸手抓住他手臂,这才没让他滚落。 老齐,你不能轻点!男子站稳后冲着头顶喊,却换来几个叮当落地的凿子。 男子又嘟嘟囔囔骂了几句,这才弯腰捡起凿子,却看清了叶犹清的脸,兴奋道:小兄弟! 叶犹清冲他颔首,指向上面:那人是? 老齐,是最初被捉来的,我来时他便已经在了,不过你别看他凶巴巴一副山贼模样,原来可是个斯文地道的私塾先生。男子笑说。 你是?十里忽然拉住他,迫使男子面朝自己,未曾易容的柳叶状的眼睛细细端详。 男子吓了一跳,颇有些不知所措地去看叶犹清。 叶犹清见男子慌张,于是拍了拍十里的手,十里也没看出什么,这才将手松开。 男子连忙躲到了叶犹清身后:这位兄弟怎么回事,怪骇人的。 你姓什么?十里忽然问,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 姓池,唤我,阿池便可。男子颇有些惶然,躲在叶犹清背后不出来。 叶犹清问询般看向十里,十里摇了摇头,轻声道:看错人了。 新来的人总有看守跟在一旁防止逃跑,所以之后的三天,叶犹清为了降低看守的警惕,装作老老实实干活的模样,不曾有其他动作。 直到第四天,一直守在洞口的看守不见了,叶犹清才准备暗中摸索打探。 只是还不等她开始行动,便听几声锣响,老齐叉腰站在头顶,冲着坑内喊:小九小十,出来! 叶犹清同一旁的十里对视一眼,警惕地爬上深坑,站在老齐面前。 老齐的管理并不很严,叶犹清并没有伤着累着,只是没水沐浴加上整日站在满是灰土的坑里,叶犹清和十里皆是一副逃难出来的模样。 瞧你们这身板儿!老齐吹着胡子怒目道,一早上都没挖出两块来! 叶犹清低着头不说话。 行了,同我来。老齐没好气地转身,将她们带到一守卫身边,守卫身着黑衣,左脸横贯着一道狰狞伤疤,正是十里那晚扔到城墙下的匪徒。 好在他不曾认出她们,只严肃地端详了几眼,点头道:就这两个吧,加上那个断腿的,应当够了。 叶犹清指尖在袖中揉搓了几下,轻声开口:不知您要带我们去何处? 二王要人。守卫冷冷说着,转身走过通道,叶犹清和十里掩饰惊讶,抬腿跟上。 几人默默走过曲折的通道,走到站着两个黑衣人的洞口,只听其中一个拦住他们笑问:这是带他们去哪? 闻言,刀疤守卫神情松弛许多,摇头回答:昨日二王从城里带回个女子,据说长得和天仙似的,迷得二王特意设宴招待,只是那女子胆子太小,偏说二王身边的兄弟面容狰狞看着害怕,可咱兄弟哪个身上脸上没几个刀疤? 这不,二王叫我从这些人中挑几个不丑的,先放身边伺候着。 第73章 她吃醋了 天仙似的女子?叶犹清闻言心下一惊。 应当不会这么巧, 叶犹清宽慰自己,呼出一口气。 既然是二王要人,那便去吧。黑衣人摆摆手道, 后退一步让他们离开。 一连几天在黑暗中活动, 如今总算见了日光, 叶犹清只觉得眼睛针刺一样疼, 很快便被刺激出泪水,她连忙合眼, 只露一条缝。 折腾了半晌, 这才能缓缓张开。 眼前是不小的一片房屋,是就地取材的木寨子, 高高低低隐藏在山坳中,各个房屋由一根极长的栈桥一样的台阶连接着, 一路蔓延到半山腰, 便是最大的木屋。 路上偶尔路过几个人,确实如刀疤守卫所说, 皆是一脸凶相, 个个好奇地看着叶犹清和十里,随后同刀疤守卫打招呼。 守卫并未直接将她们带进木屋中, 而是半路拐进一小房子,里面放着两个洗浴的盆。 将自己打理干净再出来。守卫面无表情地说, 随后关门。 头顶有个天窗可以照进日光, 叶犹清和十里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拿过水盆稍微将脸擦了擦, 因为脸上有易容, 所以不敢真的清洗, 只冲掉些浮灰。 一旁的榻上放着两件衣裳,不同于黑衣人的黑色劲装,依旧是灰色裋褐,她二人沉默着换上,这才打开门。 刀疤守卫手里抱着刀,低头看她们两个,发出满意的啧啧声,随后头一晃,大步往半山腰去。 进去后少乱看乱说,只管低头守着,听见命令不可违抗,二王向来杀人不眨眼,可不像我们几个这般好说话。刀疤守卫状似不经意道,随后立正站直,伸手敲门。 门开了,伸出个人头,看清刀疤守卫的脸后,这才将大门半开,示意叶犹清和十里进去。 叶犹清迈步走入,门便合上了。 过来!那人低声训斥着,将她们领过两扇门,指着屋子中央一张展臂宽的大方桌道,等会儿就在旁边守着伺候,有点眼力见儿,不想死的话千万别出差错。 说罢,人便离开了,屋中只剩下叶犹清和十里两个人,她们微微呼气,抬眼观察四周。 这是个地道的木屋,墙壁都是厚木板,上面刷了防虫蛀的涂料,有些发红,头顶并未遮挡房梁,房梁很高,再往上照不见光,显得屋顶极高。 比起其他房屋,此处明显更为雅致,墙壁上挂着一些不知什么野兽的头,地上也盖着棕黄色的毛皮,两把光滑的木椅摆在桌子旁,桌上放着切好的瓜果。 空气中浮动着山间的草木味,还有兽皮的腥味。 人未到,声先响,只听男人的嘶哑难听的声音从门外传入,虽好像是笑着说的,却还是令人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 来来来,昨晚你便什么都没吃下,今日我特意命人去山下买了菜,应当合你口味! 声音越来越清晰,叶犹清勉强低头。 眼里出现一双大脚,粗布衣摆随着脚步翻卷,第一日见的那个男人大步走入,魁梧的身子似乎令这屋子变低了不少。 你别怕,过来过来。男人伸手招呼着。 过了一会儿,被他招呼的人才慢慢迈过门槛,一双小巧精致的绣花鞋出现在叶犹清眼中,叶犹清忽觉一颗心被拎到了嗓子眼,猛然抬头。 雪白的衣裙云朵般堆叠,衣袂同裙摆交缠在一处,露出的手臂鸡蛋一样白皙滑嫩。 叶犹清暗暗攥紧拳头,忽觉眼前一阵昏眩。 不用看脸她便认得出来,来人不是辞柯又是谁? 叶犹清一时不知是担忧还是生气,几乎想冲上去问清来龙去脉,可理智又压制了身体,只能在原地站着。 她感觉到十里的手紧紧拉着她衣摆,于是重重呼吸几下,这才平息了情绪。 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叶犹清抬眼,穿过男人手臂的缝隙,看见了辞柯的眼睛,许是叶犹清此时的眼神太过严厉,辞柯似乎畏缩了一下,移开眼神。 你瞧,你说那些守卫面容可怖,我便换了几个正常的,这下可以吃东西了罢?二王献宝一般笑着,转身大步走到叶犹清身边,语气凶恶起来,抬头! 叶犹清忍下心里的怒火,慢慢将脸抬起。 这娘们儿一样的白面小子也能派上用场。二王嗤笑,伸手按住叶犹清的肩膀,将她踉跄推到辞柯面前,小娘子你瞧,让他伺候我们用膳,你总不怕了? 辞柯的眼睛扫过叶犹清,随后垂眸,只能让人看见她眼下一团阴影。 她点了点头。 那便好!二王笑得露出一口烟熏的黄牙,松开叶犹清,大步走到方桌前,替辞柯拉开椅子,小娘子请。 辞柯最后看了叶犹清一眼,随后拎着裙摆上前坐下。 来人,上菜!二王喊了一嗓子,猛地看见辞柯,便又放低了声音,你们两个,出去端菜! 叶犹清咬牙点头,随后走出门外,外面已有几个人等着了,手里端着上好的青瓷碗碟。 叶犹清默默拿过碗碟,回屋放在桌上,两个人两三个来回,这才将全部的菜肴拿进屋里,刚热好的菜发出腾腾的热气和香味,令人口中生津。 叶犹清这才想起自己今日还没用膳。 来,小娘子。二王无微不至地伸手盛了一碗粥,放到辞柯面前,既来之则安之,你放心,我这山寨虽不说有城里富贵,但该有的全不少你。 辞柯一言不发,看着粥碗许久都不曾动作。 二王见她不吃,抬头怒目呵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布菜! 叶犹清嘴角动了动,迈步上前,拿过一旁干净的筷子,夹了些素菜到辞柯碗里。 辞柯的手似是有些发抖,最后拿起一旁精致的汤勺,乖巧舀起菜叶,放进口中。 二王看了眼叶犹清,又看了看辞柯,顿时喜笑颜开:来来来,既然小娘子吃得下,你便好好伺候。 叶犹清不出声地轻嗤,继续给辞柯夹菜,一个夹一个吃,很快碗便见了底。 男人伸手抓了根鸡腿,放嘴里撕下一块,一边大嚼特嚼,一边笑眯眯看着辞柯,脸上两道伤疤颇为可怖。 昨日小娘子不肯同我讲话,今日总能说了,你可是那渭州人?二王说着,俯身端详辞柯的面容,摇摇头,渭州这贫瘠之地,哪能养出小娘子这般美如天仙的,让我猜猜,你是从南方而来? 辞柯不言语,他也不尴尬,继续絮絮叨叨:都说这南方水土养人,我倒是不曾去过,往后小娘子若是乐意,我们游山玩水去? 叶犹清觉得一股子怒火蹭蹭往上冒,眼前男人的头忽然变成了一颗西瓜,让人只想抡刀,将里面的汁水都砍出来。 她微不可查地捏了自己一把,让自己冷静。 只要小娘子莫要嫌弃我是个不识字的粗人。二王说着,指向叶犹清,我知道你们这些姑娘都喜欢那种白面书生,可你瞧,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有什么好的,脸再白净,最后还是得给我当牛做马!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47) 你,倒茶!二王粗声道,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十里怕叶犹清忍不住动手,连忙自己上前,垂首将茶壶拿起,给他满上。 二王哼了哼,转脸看着辞柯侧颜,辞柯实在是美,即便如今看着憔悴,也不减风华,反而添了些风中残花般的羸弱。 二王忽然伸出手去,似是想抹去辞柯脸上沾着的粥粒,叶犹清戾气涌上,拿着筷子的手随之伸出,一边去夹桌子另一侧的白切鸡,一边稳稳挡开了二王的手臂。 二王的手冷不丁被撞到一旁,惊讶地看向叶犹清,随后这惊讶转为怒火,正欲摔碗训斥,却强行压了下去。 不长眼的小子。他低声骂道。 辞柯则一愣,看着叶犹清的模样,伸手将脸上的东西擦去。 她忽然开口,怯怯道:这是何处? 二王见她终于说话了,松了口气似的:此处是六盘山的地界,四周百里外荒无人烟。 辞柯眼睛动了动,垂眸令人看不清她眼神,继续害怕似的开口:你是山贼么? 怎么叫山贼!二王不满道,随后将脚放在椅子上靠着,伸手指向自己,我乃这座山寨的王,手底下几百号弟兄,你且放心,同那些拦路的毛人绝无干系! 辞柯将勺子放下,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小声道:可我瞧你们同会拦路掳人,不是山贼是什么。 一见被美人瞧不起,二王便急了,推开椅子起身,大步走到一旁,用力推开一扇窗,露出青山的一角,赫然而怒:瞧见这山了么,底下全是能换银子的宝贝,你且放宽心,山贼那些蝇头小利,我如何能瞧得上眼! 辞柯偷偷看了叶犹清一眼,捏着裙摆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佯装透过窗子去瞧。 山下全是石头,能有什么宝贝。辞柯语气很是失望。 石头自然是宝贝,你们这些娘们儿怎会懂。二王嗔目道,他伸手拉过辞柯,又往另一边指着,我这山寨四周共有四个洞口,里面全是能换银子的玩意儿,足够我们和弟兄们吃一辈子! 四个洞口?叶犹清灵光一闪,捕捉到了这字眼,抬眼透过窗口望去。 如果自己去的那个洞中关的都是掳来的人,那其他三个呢。 若四个洞都在开采,那光是失踪的百姓和过路人,人手可远远不够,这么说,其余铁骑的人,会不会 她暗暗发出一声喟叹。 来。二王又示意辞柯落座,随后自己一手拎着沉重的木椅放在辞柯身边,大刀阔斧坐下,我粗人不会花言巧语,实不相瞒,我活了这四十年,还从未见过能比得上娘子这般美貌的女人。 故而自打看见娘子的第一眼,我便明白,本王能遇见这么美的女子,那是本王一生之幸啊!二王说着,笑眯眯将茶水放到辞柯面前,手撑着下巴,盯着辞柯瞧。 叶犹清几乎能听见自己拳头咯吱作响的声音,手里原本拿着的筷子被啪嗒一声捏断了。 冷静。十里在她身后低低道。 若是此时有人抬头,便能看见她眼中满是血丝,活像是马上要灼烧起来。 自己若是现在杀了这男人,会是什么后果,叶犹清暗暗想。 好在辞柯已经扭头躲开,二王见状,讪讪摸了摸自己坑洼的脸,退回了原地。 来来来,继续吃。二王尽力和善地笑,随后怒而将茶水泼到地上,茶水溅了叶犹清一身。 还愣着干什么。男人嘶哑着声音骂道。 阿池说得没错,果真是阴晴不定,叶犹清黑着脸上前,继续用断了一根的筷子给辞柯夹菜。 她感觉到了辞柯在桌下轻轻拉扯她衣角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她生气。 叶犹清还真的快气炸了,故而并不给她回应。 一旁的男人又看着辞柯笑,一副五迷三道的模样,柔声说:既然小娘子不愿告知姓名,那瞧姑娘生得天仙下凡,往后我叫你仙子姐姐如何? 叶犹清胃里一阵翻腾,顿时怒火喷发,掌心吧嗒一声,捏断了另一根筷子。 她脑中满是自己将这四根筷子插进男人眼睛里的画面,一向平静的心满是戾气。 正巧此时有人敲门,二王一心都在辞柯身上,未发现什么异样,摆了摆手:饭后茶食来了,还不去端。 十里连忙硬拽着浑身僵硬的叶犹清出了这扇门,等旁人看不见她们时,用细如蚊鸣的声音劝说:他没做什么,莫要轻举妄动,万一将人弄死,铁骑却不听你的反而围攻怎么办? 何况有辞柯在是件好事,她三言两语便能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消息。十里继续宽慰。 还没做什么?他那双眼睛都快黏在辞柯身上了。叶犹清放慢脚步,沉声不满道。 门内又传来男人讨好且嘶哑的嗓音:仙子姐姐,我特意叫人买来渭州最好的茶点,还有上好的铁观音,你定要尝尝。 叶犹清忍耐不住了,被十里狠狠按着才没冲回去:为老不尊的东西,辞柯才十七,他不怕折寿吗! 第74章 魂不守舍 嘘十里捂住她嘴。 叶犹清也知道此时不宜做出什么响动, 她忍着怒火叹了口气,将十里的手臂拿开,沉默着往门外走, 走出两道门槛, 接过外面人手里的托盘, 又走回去。 将托盘放在方桌上。 来来来, 快尝尝。二王拿过瓷盘,摆在辞柯面前。 辞柯摇摇头。 我知道你十分不习惯我这山寨, 但只要你开口, 什么外面的山珍海味锦衣玉食,我都能给你送来。二王一边说着, 一边挥手示意十里将茶食撤下去。 但你想离开,恐怕不能。男人这话虽是笑着说的, 但却莫名放慢了语速, 听得人一阵压抑、 辞柯却没什么表情变化,只将碗筷放下, 好像没听见似的。 我这山寨, 来了的人便从未出去过,何况我是真的喜欢你, 只要你乖乖听话,便什么都不用愁。二王继续说, 随后将衣摆撩开起身。 我命人按照山下的模样打理了新的住处, 你若是累了,便回去歇歇?二王道。 辞柯起身, 目光划过男人满是刀疤的脸, 眼神十分沉寂, 不过下一瞬便垂眸, 像是惊慌似的后退。 二王见她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 叶犹清却将她神情转换尽收眼底,不知她想着什么,一时将心提了起来。 仙子姐姐,这边请。男人伸手指向门外,一步步引着辞柯离去,叶犹清想跟上前,却被二王一个眼神制止,只得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叶犹清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想暗中跟上,又见之前的刀疤男人迈步走入,指着狼藉的方桌道:你们两个将此处收拾了,碗盘送到厨房。算你们运气好,二王或许还能用上你们,暂且不用回去地下干活。 收拾干净后,到东边第二个大屋子里去,里面是你们的住处,往后干什么会有人安排。他说完,人便匆匆离开。 叶犹清和十里面面相觑,随后低头收拾起了餐桌。 将东西送到厨房后出门,叶犹清站在栈桥一样的阶梯上四顾,看见半山腰一角立着个瓦房,同旁的木屋截然不同,甚至窗子上挂了藕色的帘子,随风飘摇着。 门口笔直立着两个黑衣守卫。 看来辞柯已是被关起来了,叶犹清抿唇看着,没注意指甲正掐着自己掌心,直到刺痛传来,她这才松手。 门口有守卫,白日绝不能轻举妄动,何况辞柯聪明,不会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十里放好碗盘出来,卷着衣袖低声道。 我知道。叶犹清移开目光,将手上的水擦在衣衫上。 十里看着她,眼神似乎掺着种别样的情绪,试探着道:既然你知道辞柯短时间内不会出事,又为何这般魂不守舍? 我何时魂不守舍?叶犹清说着往刀疤守卫指的房屋走,一个不留神踩空了台阶,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回头,十里正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这还不叫魂不守舍? 叶犹清闭眼叹息,此时山寨内没什么来往的人,她们两个便能多说几句话。 那个男人摆明了便是想强娶辞柯,阴晴不定的一看便不是个君子,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辞柯就算再聪明也难保不会被欺负。叶犹清压低声音说着,转身下台阶。 她很难去描述自己的感觉,看到那男人想碰辞柯的时候,一向引以为傲的沉静便飞到了九霄云外。 可她能怎么同十里说呢,承认自己已经暗中将辞柯划进了自己的领域,不愿别人试图触碰? 身后的十里跟了上来,脚步声踢踏踢踏。 二人沉默着拐下台阶,走近嵌在山坳中的狭长房屋,屋子比一般的要长许多,两端开了两扇门,熏人的复杂气息从中传来。 有饭菜的气味,有淡淡的草药味,还有人几日没洗过的脚臭味,混在一起,迎面将眼睛都熏出了泪。 叶犹清忍不住屏息,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等适应了一些这才走入,只见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要狭窄许多,两旁是通铺,中间是过道,凌乱扔着许多鞋袜。 通铺上还放着没吃完的瓜果,不过虽然凌乱肮脏,但整体条件却比地下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至少铺上扔的是棉被,也没有那般阴冷潮湿。 甚至有两扇用于采光的窗户,不过此时没有开,故而才闷出这般大的气味。 就连十里都有些受不住,一边扇着鼻子,一边上前推开窗户,夏日的风带着草木味卷过,总算令人舒缓了些。 这个时间众人不知都在何处,屋子里空无一人,叶犹清检查了一遍,正欲说些什么,却忽闻几声哼哼,夹杂着砰砰的声响以及谩骂。 怎么回事?十里问。 叶犹清摇摇头,蹑手蹑脚地寻声而去,走出门外,沿着屋子拐了个弯,绕过地上散落的岩石。 那声音就在墙后,叶犹清止住脚步,将后背贴在一侧的墙上,细细听着。 可是二王特意拿来讨美人欢心的东西,如今被你摔了,你叫我如何向二王交代!说话那人似乎气不打一处来,话音刚落,便又抬腿砰砰踹了几脚,听那闷响应是踹在了人身上。 大哥,我真不是有意的,我腿脚不好本就是个废人,被你一推才你饶了我吧!畏畏缩缩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听着是个年轻男人,且十分熟悉。 阿池?叶犹清回头看了十里一眼,同她张了张口型。 这么说全是我的错?那人闻言破口大骂,却不再踹人,四处走了一圈,捡起个手臂粗的木棍,拖行着走向阿池。 听声音便知阿池吓坏了,沿着墙壁窸窸窣窣起身,嗓音颤抖着哀求:大哥,我真错了,别 眼看着那人便要扬起木棍,叶犹清急忙脚尖一动,将一块岩石踢出去,咕噜噜滚到了那人脚边。 何人!那人果然停下了手中动作,厉声朝着这边呵斥着。 叶犹清这才小步走出,见那人神色一变,连忙将手举在头顶,赔笑道:我们是新来的,刚好路过。 新来的?那人身形壮硕,眼睛呈现个倒三角,看着凶恶非常,他放下手里木棍,哪里新来的! 听二王之命,去伺候美人的。叶犹清假笑着,见那人没太防备,于是慢慢接近。 二王对于辞柯的重视应当整个寨子都知晓,故而此人也没多想,只挥手道:那还不快滚,莫在此碍事。 阿池看清了叶犹清的脸,既是松了口气又是提着心,连忙双手合十,在那人看不见的地方祈求,似乎生怕叶犹清丢弃他而去。 叶犹清暗暗皱眉,继续往前:我方才听您说,什么东西摔了? 那人没好气地扬了扬下巴,指向一旁被扔在地上的托盘,盘上放了套雪白的衣裙,最显眼的位置上赫然印着一片脏污。 你小子还能做点什么,一件衣裳都拿不稳,我干脆将你手也废了,彻底当个废人了事!那人说着来气,便一把推倒阿池,举起棍棒便要打,被叶犹清眼疾手快地拦住。 别别别,就算打死他还是没法儿同二王交代不是?叶犹清这辈子没向别人这么赔过笑,脸都僵了。 反正如何都要被惩治,至少让老子出口恶气!那人朝着一旁吐了一口。 不瞒您说,我来此之前家中是做成衣生意的,不如让我瞧瞧,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叶犹清说着,慢慢走向托盘。 那人也担忧受罚,故而也不阻止,只狐疑地盯着叶犹清瞧了瞧,过了会儿才道:看罢。 叶犹清暗暗松气,弯腰捡起衣衫,确是上好的绫罗,摸在手里和水一般,她展开衣裙,只见脏污的那一片是油渍,正好在裙摆处。 她思忖了一会儿,抬脸笑道:可有剪刀一用? 那人砸吧砸吧嘴,将木棍扔到一旁,回屋拿了把剪子,扔给叶犹清。 只见叶犹清低头,三下两下便将那片脏污的布料剪了下来,剪成一朵四瓣叶子的形状,露出里面鹅黄色的内衬。 觉得太单调,她便又剪了两片在一旁。 事毕,她起身拍了拍手,将衣裙递给那人,道:好了,如此只需给那姑娘看,她定会满意的,只要姑娘满意了,二王又怎会怪罪? 那人歪着嘴端详半晌,狐疑问:真的?你叫什么,若我仍挨了罚,便回来把你俩的膀子一同打断。 我叫小九,您放心。叶犹清仍是笑。 那人半信半疑地将衣裙叠好,没再多言语,急匆匆端着托盘走了,看到他身影远去,一旁才传来声响,阿池已经满脸是汗,背靠着墙壁瘫坐下。 叶犹清也收了笑容,揉了揉僵了的脸,大步走到他身边,和十里一同半蹲下来。 能行么?十里担忧道。 放心,她知道的。叶犹清低声道,随后拍了拍阿池的肩膀,没事吧? 阿池摇摇头,抹去脸上的汗水,狭长的眼睛微微闭合,喘/息几声摇头。 随后,他劫后余生的神情便不见了,反而有几分兴奋,睁眼拉着叶犹清的手臂道:多谢! 没事便好。叶犹清摇头起身,伸手将人拉起,回屋歇歇。 阿池一瘸一拐顺着她走向屋门,进屋之前猛地握住叶犹清双手,双目发光。 这副神情忽然更是熟悉,叶犹清想到此处,微微一顿。 若不是你们赶来,我可能连手都废了,这等大恩无以为报,不如往后,我认你做大哥,如何?阿池激动道。 第75章 二更 叶犹清顿了顿, 开口:你多大? 阿池收回手,冥思苦想了许久,才缓缓道:二十四五 足足比我大上七年, 你唤我大哥?叶犹清皱眉道。 她自己虽已活过二十多, 可这具身体可是实打实的芳华之年。 诶呦, 这有什么, 地下的那些人都不知年纪,我还认了不少兄弟呢。阿池挠头道, 随后推二人进门, 一早上不见,你们被带去何处了? 端盘子。叶犹清淡淡道, 在一处新铺的床铺前坐下。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48) 你们这活计比起我来不知好了多少,还是我求老齐喊上你们两个的。阿池拖着一条腿坐在叶犹清对面, 谁知他们见我瘸了腿, 便不让我近前,只让我在外面打杂。 阿池此人看着凄惨, 又是残疾, 但好像没什么事儿能让他难过太久似的,方才怕得哆嗦, 如今便已经喜笑颜开。 叶犹清正无奈,一旁的十里忽的开了口, 她伸手放在阿池的伤腿上, 询问似的抬头。 阿池倒是大大咧咧,将垮裤挽起, 露出骨像十分奇怪的小腿, 指着道:这腿平日里不打紧, 就是这几日雨水多, 便常疼。 十里将修长的五指放在伤腿上,慢慢往下摸索,低声问:何时伤的? 年少时,有六七年了。阿池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低沉了些。 十里自语着重复了一遍六七年,正欲继续询问,便听脚步声传来,方才打人的那男人探入半个身子,声音粗犷:那小子,过来! 阿池一惊,手忙脚乱将垮裤放下,扶着床铺起身:可是那衣裳 衣裳没事,小娘子还挺喜欢。男人满意地砸吧嘴,随后呵斥,动作快点,还有活儿干! 阿池连忙瘸着前去,走之前不忘对着叶犹清道了声大哥保重。 还有你们两个。男人对着十里和叶犹清犹豫了一会儿,点着叶犹清道,你吧,看着机灵些,同我去那小娘子门口看守。 叶犹清闻言,心里一阵窃喜,面上却不敢表现,只是点头跟上。 辞柯的屋中并没有人,房门虚掩着,叶犹清站在门边,一颗心愈发焦急,便装作无意识地套话。 人该不会,逃了吧?叶犹清小声道。 男人嗤笑一声,偏头打量叶犹清几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鸟都飞不走,她一个小娘子能跑到哪儿去?她说睡不着想四处看看,这不二王便带她转悠去了。 叶犹清哦了一声。 辞柯房屋身处半山腰,往下能俯视整个山坳,两座山头间留了缝隙,偶见进进出出的黑衣人,用牛车搬运着什么。 这么看着不算高,可若是离开山坳,往下还有很长一截山路,确是个可攻可守的好地方。 叶犹清偷偷用视线巡视,找准了其中两个洞穴的位置,却并未看见辞柯的身影,背在身后的手不断抠着墙皮,将之生生抠了个洞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吹进山坳的风变得厚重干热,这才看见辞柯的身影,二王同她站在一处,说笑着走近。 辞柯没什么神情,直到看见站在门口的叶犹清,这才停下脚步,一旁的二王以为她不敢上台阶,正欲伸手搀扶,却被辞柯一把甩开。 二王脸色微不可查得一黑,随后换上笑颜,这下累了,肯歇息了吧? 辞柯往叶犹清这边走来,风卷着衣裙翩跹,裙摆上花朵一样的叶子在阳光下十分惹眼。 身后便是连绵的群山,一些鸟雀打她身后飞过,清瘦却姣美的身影像随时会被鸟雀带走,她低下头,走过叶犹清身侧,推门进房。 脂粉味撩过鼻尖,叶犹清微微阖目,品尝这气味。 再睁眼时,二王已经笑呵呵远去,身边那男人身体绷得笔直,如今也才慢慢松懈。 他们似乎都很怕这个二王,叶犹清想。 他们倒是知道叶犹清不能信任,只放她这张不丑的脸在门口安抚人心,一举一动都有身旁的男人盯着,叶犹清也不能做什么。 只能僵直站着,站到了天黑。 山寨没有什么灯火,唯有远处入口点了两支火把,其余的全是一片黑暗,能看见头顶深海一样的天空,云雾像是发白的波涛,冲刷着闪亮的星辰。 正静谧间,忽闻一声桌椅倒地的声响,叶犹清心顿时沉底,连忙转身敲门。 姑娘,姑娘? 门内没有声音,一旁的男人也慌了神,用拳头砸了两下木门,见里面还是没有响动,慌乱便要踹门,却被叶犹清伸手拦住,将他推开。 我进去了?叶犹清贴着门,大声道。 门内没再有拒绝,叶犹清便后退两步,一脚下去,门便咣当一声开了,灯火倾泻而出。 只见辞柯正半坐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腹部,柳腰蜷缩,露出半张泫然侧脸来。 叶犹清一颗心顿时像被攥住一般,三步并做两步跪下,却掀开她挡脸的发丝,只见她愁眉微敛,双眼紧闭,樱唇惨白,俨然是病弱模样。 这,这是怎么了,方才还男人踏步进来,硬是不敢向前,只能站在原地仿徨。 叶犹清急煞回身,怒声斥道:寨中可有大夫,还不快去喊人! 又无人生病,寨中哪有大夫啊男人愁眉苦脸说着,你快去寻二王,要二王来瞧瞧。 他在哪?叶犹清声音都变了,将男人吼得一颤,他正指着山下要开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不知那所在,罢了罢了! 看好她,我去寻!男人惶惶说完,转身跑出门外,往山下而去了。 见他身影离去,叶犹清正要回头瞧她病情,却忽然被双冰冷的手抓住,强迫她低头弯腰。 辞柯哪还有病痛的模样,眼眸亮晶晶的,只是唇还有些白,她拉着叶犹清凑近,急声道:叶犹清,你听我说,白日我让他带我转,摸清了那四个洞穴的位置。 她害怕那人回来,动作没有条理,两下才将藏在袖中的一张帕子塞给叶犹清,上面可见斑斑血迹,叶犹清一把抓过辞柯的手,发现她伤了食指,此时血迹已然干涸。 除此还有第五个洞穴,都画在上面,他拦着不让我瞧,说里面是关押逃兵之地 辞柯,你这是叶犹清看见那葱尖一样的手指破得狰狞,一时不是是气是疼,话都说不出来,此事本就同你无关,你不怕逃不出去吗? 能帮你,我不怕。辞柯软声道。 你不怕我怕。叶犹清气得肺都在抽搐,声音沉得听不清,我让你安全留在渭州,怎么不听呢? 我没有不听,我不是有意的。辞柯见她生气,有些慌了,拉着她衣裳下摆道。 第76章 寻到铁骑 叶犹清还想说什么, 但看着她那双上挑的美目垮着的可怜模样,一时失语。 外面隐约有脚步声,辞柯连忙松开叶犹清, 双手抵着肩膀将她推离。 叶犹清知道她不能说太多话, 沉默着将帕子藏好起身,看向门外。 远处有火把在飞速靠近。 叶犹清转身想走,却忽然顿了顿, 回身半蹲在辞柯面前,撩开她额前发丝,顺势将手放在她脑后, 轻轻揉了揉。 辞柯紧紧盯着她双眼, 下意识朝她掌心贴去。 你不生气了?辞柯小声道。 我没生气。叶犹清口是心非,随后放柔了声音,好似涓涓清水, 温柔却掷地有声。 他若是敢碰你, 我就算出不了这寨子,也会将他手砍下来。 说完,她没看辞柯的神情,将手收回,起身钻出门外, 笔直的身影立在夜空下。紧接着,几处火把越来越近, 二王拽着不知哪儿来的赤脚大夫,急吼吼闯入门中。 叶犹清静心听着里面动静,那大夫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只说是吃坏了肚子, 给开了几包熬煮的草药方, 叮嘱辞柯好好休息。 门内闹哄哄一阵后,总算安静了,二王负手出来,冲另一守卫道:好好看着,有事速来禀告。 说罢,他打着哈欠,往半山另一侧亮着灯火的屋子去了,叶犹清用余光看着他魁梧的身影消失,灯火俱灭。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黑衣守卫来换班,身后跟着有些睡眼惺忪的十里,只听两个守卫低声寒暄了两句,同叶犹清一同站了半日的男人便拉过叶犹清。 回房歇息。男人说罢,推搡着叶犹清走下阶梯,叶犹清讪笑着同他下山,走回满是通铺的卧房。 里面躺着三两人,横七竖八地睡着,男人也很快进入梦乡,叶犹清则在角落佯装躺下,待鼾声四起后,这才慢慢睁眼,正瞧见一个身形瘦长的男子捧着一大碗饭走进,坐在叶犹清脚边,低头扒饭。 叶犹清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然合眼发出几声梦吟,一脚朝着男子踢去,只听咣当一声,男子手里的碗应声落地,里面的饭菜全都洒落一地。 这声音吵醒了两个人,不过他们似乎都习惯了,翻了个身便又打起鼾来。 男子见还没吃几口的饭菜落了地,当即火冒三丈,起身一把捏住叶犹清的衣领,险些将她横着拎起来。 你小子长没长眼睛!他咬着牙呵斥道。 叶犹清装出一副才睡醒的模样,愣怔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地面,忙推开他手,连连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我打小便有梦游的毛病,睡着了总爱犯癔症。 犯癔症,好好一碗饭被你糟蹋了,吃完我还赶着去守夜,如今饿着肚子,你叫我怎么撑一夜!男子骂得口水乱喷,一把将叶犹清推开,低头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一边捡一边发出可惜的重叹。 这个,我真不是故意的。叶犹清哭丧着脸下床,一边帮他捡,一边道,您等会儿要去哪儿守夜,不如我来替您,当是赔了这碗饭? 男子捏着手里的碎瓷片,看了叶犹清一眼,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守洞口可是个要紧的差事,若被二王发现了,非得扒下老子一层皮。 叶犹清眼睛一睁,指了指男子,又指了指自己:咱两个身形相似,这月黑风高的,哪个会发现?我替你守夜,你再去盛一碗饭,我心里也过意得去。 男子捧着饭,打量着叶犹清,看样子便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挣扎中。 最后,他实在抵抗不了肚子的咕噜声,起身拍了拍手,将自己的黑衣脱下,扔给叶犹清,为难道:你可得守好了,交接时别多言语,若是被人发现咱两人都得完蛋。 他脱衣服的时候,叶犹清将人瞧了个遍,并未发现十字形的刺青。 不会,您放心。叶犹清笑呵呵说着,接过他衣裳,又往脸上蒙了黑巾。 第四个洞口。男子挥了挥手示意叶犹清快走,随后低头收拾一地狼藉。 叶犹清老实地哦了一声,转身走出大门,冲着角落而去,掏出辞柯给的帕子,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这才找准位置。 是被隐藏在了一片房屋之后,比起叶犹清曾待过的第一个洞,此处看着更为冷清,门口只有一个守卫,正靠在岩石上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 叶犹清走到他身边,粗声咳嗽,那人便猛然惊醒,迷糊看着叶犹清嘟囔了一句:怎么才来。 随后便将手里的刀塞给叶犹清,自己沿着小路离开了。 见他丝毫没有怀疑,叶犹清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不少,抱着长刀靠在洞口,细细听着里面的声音,可山洞似乎很深,里面太过安静了,只有通风□□换的气流在呼呼作响。 叶犹清又拿出帕子,按照上面标出的第五个洞口远望,洞口似乎隐藏在半山腰,模模糊糊看不清,只能看出似有几个人在巡逻,防备不止严密了一点。 看来混是难以混进去,叶犹清摇头,身子慢慢后退,退入了洞口的阴影中,见无人注意,便抬腿迈入。 同之前的山洞差不多的通道,一路往里没有分叉,走了一段后,地势多了陡坡,深入山下。 一旁开始出现洞穴,里面满是阵阵交响的鼾声,顺着陡坡往下走,是同之前一样的矿井,只不过这个矿井明显更大,深处有不少岔路,叶犹清怕迷路,便没再深入。 身后黑影一闪,叶犹清连忙回身,同一个正拎着裤子的瘦高男人对上了视线,借着远处火把的光,叶犹清能看清瘦高男人的样貌,脸两侧凹陷着,眼窝同样深陷。 男人看了她几眼,随后拐入一个岔路内的洞穴,里面传来阵阵臭味,叶犹清掩着鼻子,没敢进去。 待男人方便完出来,叶犹清才上去搭话。 怎么,迷路了?男人左右瞧瞧,沉声问。 哎。叶犹清将计就计,连忙点头。 要去矿坑检查?男人又问,随后指着一条更为宽阔的岔路,这边。 叶犹清一边道谢,一边跟了上去。 空荡的通道内只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男人先开了口:往常都是蒋胜过来,怎么今日换了个生面孔? 蒋胜?叶犹清以防他在诈人故而编了个名字,所以摇头道,我是新来的,只听命便进来了。 男人点了点头,似乎没再多想,一路将他引到一处巨大的矿道,里面蜿蜒曲折,洞壁很宽,满是被凿出的痕迹,地上散落着许多硌脚的碎石和工具。 新来的,能看懂么?男人倒是温和,一路也没什么脾气,指着矿道道,原本的矿坑产出不多,这是最近新开出的矿道,刚挖了没多远,不过此处山壁紧实,只要莫向两侧开太宽,便不会塌陷。 叶犹清点点头,伸手拿起凿子,按着之前学的方式砍了两块黑色的磁铁矿下来。 好。只是瞧瞧。叶犹清笑道。 男人点头,转身离开矿道,回到火把的笼罩下,他似乎对叶犹清很好奇,拉住叶犹清问:二王如何招揽新人,不会将山寨暴露吗? 叶犹清听他如此问,心弦一动,略有些惊喜涌上,随后摇头:这我也不知,我才刚被带来几日,也便是跑跑腿,打打杂。 男人点头:你是渭州人? 对。叶犹清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 渭州如今如何?男人像是来了兴致,拉着叶犹清问个不停。 同往日叶犹清话锋一转,你多久不曾出门了?怎么连渭州都不曾去? 男人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一月前还出去过,不过是对付几个毛兵,往日也不敢离开这座山,整日忙着折腾这些矿石。 看来,男人并不知道渭州人口失踪之事,叶犹清一阵喜悦,她忽然指着男人右手,道:你衣袖破了。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随手将衣袖折起,叶犹清清晰看见了十字形的刺青。 渭州倒是同往日没什么差别,就是从汴京传来消息说,嗣荣王被平了反。叶犹清装作不经意提了句,眼睁睁看着男人手一用力,将本就划破的衣袖扯出一条大洞。 此话当真?男人的神情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他大手抓住叶犹清的手臂,又问了一遍,此话当真? 反正京中传来的消息,我也是听过往商客所言,不知真假。叶犹清说。 男人闻言,些许平静了些,可手还在肉眼可见地发抖,他长长呼出几口气,拳头砸在掌心。 太好了。他喃喃道,嗣荣王在天有灵,总算平反。 叶犹清看他激动的模样不像作假,但不敢轻易确定,便又道:不过他们说此事有蹊跷,嗣荣王当年谋反是实 她话音未落,便见方才一直温和的男人勃然大怒,忽而伸手抵着她咽喉,将她狠狠推在墙壁上,厉声道:嗣荣王铮铮铁骨为国为民,是整个大齐的忠臣,何人口出恶言,好生可憎!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49) 他正义愤填膺着,忽见被自己扼住的清瘦男子拉下面巾,露出一张清朗平静的脸。 凤目蕴藏着无垠的平静,好似一片静止的汪洋,令他渐渐平息了火气。 给你看个东西。男子温声道。 叶犹清从山洞出来,天还黑着,一颗烁亮的启明星挂在天边,预示着天空即将染上日光的白。 叶犹清又站了一会儿,前来交接的黑衣守卫便揉着眼睛走来,叶犹清也装作打哈欠的样,捂着脸点了点头,便快步返回卧房。 她刚换回灰色的裋褐,便见十里从门外而来,手里端着两碗羊肉角儿,递了一个给叶犹清。 其余人要么还在睡着,要么已经起床出门,她二人便缩在门外,开始狼吞虎咽。 我风餐露宿得习惯了,不曾想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竟也能坚持这般久。十里低声道。 叶犹清一天没吃东西,如今先是塞了几口,这才有力气说话,她摇摇头:就快坚持不住了。 十里轻笑。 辞柯被关得严实,很难接近,这一晚我真是不敢轻举妄动,什么收获都没有,你呢?十里道。 叶犹清咽下口中吃食,又拿过一旁的水壶喝了几口水,才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简短道来。 你说有一部分铁骑被关在地下?十里一愣。 叶犹清点了点头:也不算是关押,但他们并不知晓地上都发生了什么,更不知二王在抢掳百姓。 十里皱眉思忖了一会儿,不敢置信道:简直荒唐。 所以问题的源头应该便是那自称为王的家伙,身为铁骑之人却背叛兄弟,自己当着山大王吃喝玩乐,真是可耻。叶犹清擦了擦嘴,让十里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那毕竟不知倾向二王的有多少人,要想控制他,还需得策划一番。十里担忧道。 叶犹清点头,收起碗筷起身,正看见刀疤守卫绕过屋子走近。 你们两个,过来。他不耐道。 叶犹清端着碗,为难道:我们方才守过夜,怕是 他守夜,你又没守!刀疤守卫颇为不耐烦,夺过她手中碗筷递给十里,便扯着她衣领将她拽往山下。 叶犹清反应过来确是如此,不由哀怨看向十里。 十里抱着手臂,耸了耸肩。 自作孽不可活,叶犹清即便困得眼前发青,却还是得支撑着,随着刀疤守卫走过台阶,走到山坳的出口。 这是何物?叶犹清看着被放进她手中的木盒子,盒子很沉,里面像是装着铁块。 她话音刚落,又有个木箱扔在盒子上,叶犹清微微下蹲再站起,才勉强拿稳。 同你无关,少瞎打听。将这些送到那小娘子房中去,当心别磕了碰了,你可赔不起。刀疤守卫说着,挥挥手。 叶犹清只得道了声是,随后小心翼翼离开,抬腿往半山上爬。 待到拐了个弯,四周无人看着时,她冷下脸色,伸手将盒子掀开。 璀璨的一角映着日光,五光十色的刺眼,叶犹清咬着唇,怒火险些掀翻了头盖骨。 竟是一套成亲的凤冠霞帔。 第77章 抢亲(一) 那男人当真是急迫, 这么紧着要将辞柯留下,生怕辞柯跑了不成?叶犹清捏着盒子的手慢慢用力,几乎能听见木头碎裂的声响。 身后有纷沓的脚步, 叶犹清收起眼神, 用力扣好箱子,大步朝着半山的房屋走去。 干什么的?门口两个黑衣守卫伸手将她拦住,叶犹清低沉着嗓音, 扬了扬手里的木盒:送东西。 守卫打开木箱看了一眼,抬手放她进去。 叶犹清敲门,门中没有动静, 她便轻轻推了推, 大门缓缓打开。昨夜进的匆忙,不曾端详过这房屋,如今再抬头, 发现那个二王应当是费了心思, 置办得清新雅致,一尘不染。 墙上挂了几幅山水图,桌角摆了琉璃花瓶,在日光下华彩纷呈,房屋右侧有一花鸟屏风, 绕过屏风,便是卧房。 叶犹清慢慢走入, 便见坐在榻上的女子身躯一抖,警惕地抬眼。 看清叶犹清的脸后,那警惕变为放松和欣喜, 她急忙起身, 捏着手里的帕子, 踟躇上前。 叶犹清将怀里小山一样的东西搁到桌上,正要开口,便觉得一个熟悉温软的身体撞入她怀里,拦腰将她抱住。 能够感受到她掌心炙热的温度,渗透了衣衫直达心底。 有过上一次拥抱,叶犹清没再犹豫,抬手放在她纤细的背脊上,轻轻拍打着。 别怕。叶犹清柔声道,低头将唇抵着她耳朵,我找到被困的铁骑了,不过只有一部分,人手不多,不知能否对付得了这一整个山寨。 她开始贪恋将女子抱在怀里的感觉,像是抱着绝世珍宝,踏实又不舍得放开。 同样是女人,辞柯的身体便比她更为柔软,柔软到似乎只要一抬手,她便会随风飞去。 辞柯则因为她气息的接近而微微战栗,将眼睛闭起来,侧脸贴在叶犹清胸口,听着里面砰砰的声响。 她忽然有种错觉,觉得这心跳是为她而响。 叶犹清再是不舍,也不敢耽误太多时间,只能握着她肩膀,将她推开,伸手拉过木盒,低声道:这里面是嫁衣,他可同你说了什么? 辞柯眼神闪烁了一番,微微颔首:两日后,成婚。 叶犹清看着她,半晌没有动作,最后忽然转身,被辞柯一把拉住,将她拽了回来。 你去哪?辞柯慌了,死死攥着她手腕,控制她不让她离去。 叶犹清双目如同深井,唯有加重的呼吸能够彰显她的愤怒,沉默一会儿,道:今晚便动作。 不行。辞柯难得强势,抓着叶犹清的手也不曾放开,开口道,你自己方才说了,如今能用的人不多,就不能这么轻举妄动,至少要趁其不备。 黛眉微敛:叶犹清,你不是一向沉静吗?万一失败了,倒时候不止你会死,那些被困的人恐怕也会被灭口! 那你要我看着你嫁给一个老头子?叶犹清带着几分怒意,语速极快道。 辞柯一愣,她松开叶犹清,狐狸眼慢慢看向窗外,眼仁儿被日光照耀得夺目如琉璃。 我嫁不嫁,嫁给谁,于你有什么区别?她声音柔滑缥缈。 叶犹清心口一震,她伸手挡住照在辞柯脸上的日光,也就挡住了她往窗外看的视线,迫使辞柯看回自己。 当然有。叶犹清道,语气如同闹脾气一样,低着头,反正我不能看他接近你。 辞柯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似笑非笑,过会儿那层琉璃上便氤氲起来,显得更为流光溢彩。 他急着两日后成婚,如今已在加快筹备,成婚当晚全寨会摆流水席,定会放松警戒。辞柯快速说,她后退两步,你不能进来太久。 叶犹清看着辞柯因为休息不好而憔悴了许多的脸,细细印在视线里,随后转身,大步绕过屏风,走回外面的日光下。 门口的守卫同她换岗,叶犹清什么都没说,听话地立在了门口,将后背靠着墙壁。 如果这次能平安无事的话,她想,有些事该问一问辞柯。 时间慢慢过去,这日二王来了几趟,皆是喜气洋洋满面红光,身后跟着的守卫不断运来成亲的用具,将小屋装点得火红。 叶犹清只冷眼看着,一言不发,将自己当做个守门的稻草人。 一日很快过去,翌日便是所谓的大婚之日,好在这日二王也算遵循了礼仪,不曾私自同辞柯见面。 白日里能这样守着她,至少会安心些,叶犹清顶着烈日站着,汗水涟涟地想。 脸上的易容不常能换,如今已然有几分瘙痒,叶犹清阖目,暗暗忍耐着。 很快入夜,叶犹清站久了的身子已经有些腿软,终于看见有人循木阶上山,她刚松了一口气,便身子僵硬,站住不动了。 来的人并不是换岗的,而是二王,他身躯魁梧,粗布衣裳紧裹身躯,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便是那刀疤守卫,叶犹清低头侧身,等待他们经过。 然而,几人在走到她面前时,步伐皆停下了。 叶犹清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四里寂静,唯有几声鸦鸣划过头顶,越过远山。 抬头。二王的声音响起,叶犹清闻言直起腰身。 男人藏在高高眉骨下的眼珠对她端详了一会儿,讥笑道:是他,带走吧。 闻言,二王身后的两个黑衣守卫忽然上前,一左一右,紧紧钳制了叶犹清的双手,将她按得俯低在二王面前。 你们叶犹清没有用力挣扎,只抬头厉声道。 嘘。二王将粗大的关节抵在嘴上,若是吵了仙子姐姐,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明日可是大喜之日。二王懒洋洋说着,忽然伸手掐住叶犹清的脸,一个小白脸而已,既然如今已无用,何必留着。 他像是有意似的用力,几乎要掐断叶犹清的下颚骨,打量了一会儿才松开,叶犹清一个踉跄。 说罢,他摆了摆手,叶犹清便被人捂住嘴,拖行下了山。 叶犹清心中暗骂此人心狠又反复无常,然而挣脱不得,只能连连后退,眼睁睁看着二王在门外同辞柯说着什么。 是自己低估了这个二王的杀人不眨眼。 戾气上涌,叶犹清咬牙忍着,任由两人捂着她嘴,将她拖上了一条隐藏在草丛中的小路。 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进入山林后四周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根据基本的方向感,辨别出他们应当是往山坳背后行进。 距离山寨远了,两人便放弃了捂嘴,只疾步穿梭在山林中,绕过一些碎石荆棘,看样子熟门熟路。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月亮从层云中露出一角,两人才停下。 是此处么?左边那人问? 是。刀疤守卫说着左右端详,更加肯定了,瞧,此乃上次我埋的。 叶犹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个凸起的鼓包,上面没长杂草,看样子是新坟。 她后背一凉,抬眼看去,借着稀疏的月光,能看到眼前草地蔓延至山头,满是类似的鼓包,竟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坟地,在惨白的月光下密密麻麻立着。 叶犹清咬紧了牙关。 寒光闪过坟头,嗡嗡声传到耳边,叶犹清知道是身后那人拔出了长刀。 而两人对看着文弱的她没什么防备,那刀疤守卫已经离开几步去挖埋人的坑,只有那个生面孔在她身后举刀,眼看便要横砍在她脖颈。 刀刃带出的风划过脖颈,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没有挣扎的叶犹清忽然转身,稳稳抓住那人砍下的手,用力将他刀刃扭向一侧,在那人还未反应过来出声的一刹那,身体猛地靠近,抬膝撞在他胯间。 只听一声嘶哑的闷哼,那人腿一软便要蹲下,叶犹清夺过长刀,右腿再次飞起,狠狠踢在他脸部,只听咔嚓一声响,歪了的鼻鲜血四溢。 再一脚,那人便歪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正挖坑的刀疤守卫,他见状连忙飞身出坑,拔出随身长刀飞步而来,叶犹清后退几步,提刀抵挡,下意识使出了十里教的剑法,将一把长刀挽出几个剑花,竟让那刀疤守卫一时乱了阵脚。 但叶犹清自知自己打不过此人,放出个假招式后,转身便往坟地中拔腿跑去。 她一颗心紧张得快要飞出口中,自打来到古代,她虽经历得多了,可毕竟没有真刀真枪同人拼杀过,此时汗水几乎要冲刷掉脸上的易容。 眼前坟地又是一片平坦,唯有山坡上立着一颗老树,她咬了咬牙,拼命朝那老树奔跑。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低声的呵斥咒骂,叶犹清正跑到树下,便听身后脚步重重一踏,刀疤守卫双脚离地,飞身冲将而来。 叶犹清心一横,眼疾手快地抬手握住伸出树干的横枝,使出一些轻功,身体顿时顺着横枝翻转,一脚踹在刀疤守卫的后心,随后手中长刀飞掷,又听一声痛喝,只见长刀擦着男人身体而过,划伤了他手臂。 被他躲开了,叶犹清忍不住骂出了声,转身拔腿就跑,眼前全是坟,她只能朝着山坡一侧的荆棘而去,谁料一脚踩空,身体嘭一声砸在满是陈年落叶的地面上,沿着陡峭山坡咕噜噜滚下。 叶犹清急忙伸手去抓藤蔓草叶,然而扯了一手的枯藤,还是没能止住下滑,最后她正要挺身用脚刹车时,又觉得身下坚硬的泥地忽然空了一块,身体猛然下坠。 事态转变太快,泥块草叶和灰尘扑啦啦落在脸上,叶犹清连忙用手臂挡住眼睛,待她终于能够呼吸时,发现自己正仰躺着,背后垫着厚厚的干草。 心脏仍跳得剧烈,但叶犹清没敢出声,只能捂着口鼻挡住呛人的灰尘,慢慢起身。 头顶被她砸出的洞透出一丝光亮,能让她模糊地分辨出自己正处在一个洞里,洞很狭小,她就算躺着,腿也不能伸展,坐起却刚好。 洞壁有着新鲜的泥土痕迹,像是刚挖出不久。 猎户的陷阱?她蹙眉想,但此处是坟地,谁会将陷阱设置在这儿? 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叶犹清生怕刀疤守卫找下来,手摸了一圈,发现右侧竟还有个洞口,里面乌漆嘛黑,不知深浅。 声响越来越近,叶犹清闭眼定了定心神,硬着头皮爬进洞口。 洞很深,像是走不到头似的,又十分狭窄,仅能一人爬行而过,没一会儿叶犹清的膝盖便被磨破了,她皱眉撕下布条裹在膝盖当做垫布,这才继续。 不知爬了多久,一直不曾见光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光线,她心里一喜,随后猝然停下,那光线偏昏黄,并不是月光或天光,而是灯火。 自己莫不是又爬回了寨子?不知外面有什么,须得小心些,她想。 随后轻手轻脚上前,走到光线传来的地方,洞口便宽阔了不少,可以供人弯腰站着。 正在这时,一颗头从洞口探入,二人猝不及防对了个正着,四目相视。 那张脸胡子拉碴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洗,披散在身后,纠结成了一团,若不是深嵌在毛发中的一双眼睛,说这脸是个拖把都不为过。 叶犹清险些叫出声,硬是双手捂着嘴才将叫声吞咽入喉咙,那人更是吓得连连后退,险些摔了个四仰八叉。 叶犹清强行镇定下来,见外面只有他一人,狠心飞身而出,将那人按倒在地,死死捂着他嘴,低声道:这是何处? 那人不断用手拍打着她的手,指了指外面,随后剧烈摇头。 你说此处没有人?叶犹清问。 那人连忙点头。 叶犹清狐疑地抬眼,只见这里并不是一个屋子,而是个洞穴,一旁燃着烛火,凌乱扔着供人歇息的草垛。 而不远处嵌着个铁栅栏,形似监牢,将他们囚禁在里,栅栏外又有个铁门,防备极严。 叶犹清见状,抬手拔下头顶簪子,抵在那人咽喉上,低声道:不许出声。 那人又是连忙点头。 叶犹清这才将手松开,那人歪倒在一边,小声咳嗽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来,上下打量叶犹清。 这是何处?叶犹清又问。 看不出么?那人看着年迈,说话却不是那么苍老,应当四五十岁的年纪,他抬手指了指铁栅栏。 你是何人?叶犹清又问。 那人盘腿起身:犯人。 叶犹清闻言便拿起簪子,那人连忙摆手,边咳嗽边道:小小年纪何必如此气性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50) 叶犹清心里担忧,懒得多说,直接扯过他手臂,拉起衣袖,果不其然,熟悉的十字形又出现在眼前。 那人见她盯着刺青,便不再调笑,反而支起身子,沉了眼神。 你是谁?那人问。 早晨下了场小雨,总算将夏日的炎热压下去一些,白日没出太阳,可山寨却仍旧火热一片,栈桥一样的台阶被铺满了红布,每个木屋都挂了红灯笼,地上零星撒着鞭炮屑。 半山腰的空地上摆着几条长桌,桌上红烛颤颤,还未入夜便燃着。 待天色一暗,山坳中便充斥着柔和的光,寨中人除去轮班的守卫,全聚集在了空地,佳肴珍馐,酒香四溢,推杯换盏地吆喝着。 没一会儿,便东倒西歪醉了几个,被满口胡话地抬了下去。 一身红袍的二王正喝得酒酣耳热,大脸通红,酒顺着他嘴角流下,沿着油腻的脖子渗入衣领,他不断高声朗笑。 弟兄们,今日过后,我们山寨,便有了女主人!他摇摇晃晃说。 传来一片欢呼声,众人齐齐道:恭喜二王! 二王打了个嗝儿,在众人的吹捧中扔下酒壶,摇摇摆摆走到瓦房前,用力将门推开。 再关上后,门内就仿佛隔绝了喧闹,变得安静了。 他乐呵呵地蹒跚入卧房,穿着一身红衣的女子坐在榻上,双手攥紧,不断往窗外看着。 她已经一整日不曾见过叶犹清。 一直不施粉黛的人如今着了颜色,从清水变为美酒,从娇美变得妖冶,她贝齿紧咬着火红的唇,脸色愈发苍白。 她心里不断默念着叶犹清的名字,来抵抗这一切。 高大的男人走来,笑道:仙子姐姐?我们不讲这什么礼节,一同出去喝一杯如何? 辞柯睫毛微颤,冷冷看向他。 门口的守卫呢。她道。 守卫?二王挠了挠头,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咧着嘴笑道,你说那两个白面书生?如今你与我成亲,留着他们不合适,便命人 他摇晃着,笑呵呵地,在脖颈上比出个砍头的手势。 只见眼前女子身子一软,险些顺着床榻滑下。 第78章 疯狂 屋里一片死寂, 她双唇微张,眼神死死盯着地面,似乎强忍去了眼泪, 再抬头时,满目赤红。 你干嘛那般瞧着我?二王话语里还委屈上了,拉过一边的椅子坐在辞柯对面, 往后你常住在山寨,便要习惯。 辞柯仍然抬眼瞪着他, 虽是触目惊心的美貌,却仍掩不住视线中的仇恨同阴狠。 二王被她看得清醒了些,摸了摸后脖颈, 变了脸色:你这是何意,难不成那两个小白脸同你真有什么? 眼前美人忽然嗤笑, 烈火一样的唇勾起, 唇边浮现两片不常见的浅浅靥窝。 她忽然笑得失了衡, 弯腰将脸迈进掌心,双肩耸动。 二王着实愣怔住了, 呆呆起身, 低头看着,伸出的手不知该不该扶。 你又是他话刚出口,便见辞柯慢慢坐好,眼里像是有泪花, 又像是笑出来的, 晶莹剔透, 泪花下藏着的是他看不懂的神色。 有酒么?女子忽然开口, 声音仿佛自天外而来, 尾音像是在人心上打着圈儿, 撩人得紧。 二王回身招招手,便有人递了一坛酒来,他一边拿着一边说:这酒烈,我们还未拜天地 他话没说完,酒坛子便被辞柯夺过,用力拔开塞子,往唇中倒去。 纤细的脖颈昂着,喉咙上下活动,一些漏出的澄澈酒液顺着白玉一样的脖子流下,落进衣领。 二王看直了眼。 辞柯只喝了几口,便松开手,任由酒坛子落下,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酒香很快充斥整间房屋,熏得人飘飘欲仙。 何时拜堂。辞柯又道,她如今看起来同往日沉默的模样完全不同了,眼尾用螺子黛延长,眼睑上了偏红的胭脂,加上红樱桃一样的唇,美艳不可方物。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随,随时。二王连忙道,他看向窗外不怎么澄澈的天空,又瞅了瞅快要燃尽的烛火,不如趁着如今,便早早拜了罢。 辞柯起身,扔下凤冠,只留着头顶一支银色的花簪。 这二王指着凤冠正要说什么,被辞柯打断。 我不喜欢。辞柯说。 无妨,拜了堂你便是我夫人,还管什么狗屁风俗!二王笑呵呵伸手去牵辞柯,又被辞柯侧身躲过,只身迈出了门。 微凉的夜风徐徐拂过脸颊,辞柯望着远处群山,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还没有拜堂,她还会回来。辞柯想。 她从不肯看着她受苦,她一定会回来的,辞柯笔直走过红布,停在空地前,方才还推杯换盏的人们见了她一身红衣,都不由自主消散了声音。 绣着金丝的嫁衣在风中飒沓,一些不曾牢固的发丝被吹到额前,粘在唇上,又飘飘坠落。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不少人是头一次看见辞柯的样貌,如今才知不过一个山外的女人,为何能让二王如此神魂颠倒。 锣鼓敲响,欢呼声萦绕在耳边,辞柯被引着走过红布,沿闪烁灯笼而行,昏黄的红光落在她身上,像披了一层薄纱。 来,这里。二王指着面前硕大的木屋,是第一次用餐那个,如今被装点得喜气洋洋,摆了几个不知是谁的牌位,做成了祠堂。 辞柯忽然嫌恶一笑,迈步进去,山寨的人不能跟进,只能围在门外,吵吵闹闹。 这是我们大王的牌位,原本在这山寨里,他才是当家。二王抹眼泪似的抠了抠眼角,转头面向辞柯,笑眯眯地端详,掩饰不住喜气。 辞柯则看向门外。 这么久过去,还是没有动静,她眼神愈发绝望。 你莫要再这样,大喜的日子,笑一笑。二王说着,伸手捏住辞柯下巴,粗糙的手指碰上她嘴唇。 辞柯看着他,忽然露出笑意。 二王却被这笑骇得汗毛倒竖,连忙松开手,心里嘀咕,自己摸爬滚打一辈子,怎么被个小丫头吓着了。 拜堂怎么拜来着?二王迷迷糊糊道。 你将门关了,我有话同你说。辞柯红唇轻启,素手一指,指向门外。 二王嘿嘿乐了:那好说,美人说什么我都听。 说完,他冲门外挥了挥手,便有人将大门合上。 屋中只剩二人,不知是否是错觉,他看着眼前女子的唇愈发鲜红欲滴,妩媚至极,不由得龌龊了心思,笑道:既然咱不拘礼节,索性这堂也莫要拜了。 说着说着,他上前一步。 辞柯并未退却,而是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虽然个子矮了一截,却像是蔑视一样,让二王有些心悸。 屋中灯火摇摆,又有香烛熏熏,使得人眼前一花,二王便不由分说地扑上前去,伸手想要搂抱美人。 然而迎来的却并非是温香软玉,而是胸口一片冰凉,随后,钻心的刺痛猛然传来,从胸口蔓延到全身,二王粗吼一声,用力推开眼前烨烨红衣,然而视线模糊间,那红衣又欺身而上,胸口再次被刺破,不知什么东西深深贯入。 啊啊啊!二王嘶声叫着,用力挥打,总算将辞柯搡倒在地。 来人,来人!胸口的血滋滋冒着,二王本就醉酒没什么气力,如今胸口无端多出两个血洞,一身武艺全忘却了,只顾着喊人来救。 而门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时竟无人闯进来,眼看女子慢慢从地上爬起,蹒跚到门边,用力插上门闩。 二王彻底慌了神,不断后退,直到后背抵上桌腿,死死捂着伤口,高声咒骂:你,你这毒妇!竟在我的地盘行凶,你 他忍痛摸到桌上牌位,狠狠掷向辞柯,女子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躲都不躲,她流着泪死死看着二王,重又捡起地上满是血的发簪。 灯火一连灭了几盏,她脸上的泪哗哗落着,眼底却是狠毒之意,再次朝着男人的腿刺下,二王的哀嚎声顿时响彻屋中,凄厉难听。 与此同时,大门被人踹开,有人惊慌冲入,拼命拦住辞柯,辞柯也不在意来人会否伤害她,用力撕扯那人,似乎定要将眼前的男人千刀万剐。 辞柯!辞柯!有人在耳边叫着她,辞柯听不太清,依旧无声挣扎,直到那人抬起被她划伤的手臂,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辞柯,对不起,是我,辞柯已经恢复了本来面容的清冷女子声音沙哑,按着她后脑,一遍遍抚摸。 第79章 抢亲 又有几人闯入, 将血流如注的二王围在了人群里,控制他的挣扎,叶犹清用身体挡住辞柯的视线, 好让她冷静。 女子失控后力气很大, 叶犹清只能用尽浑身力气将她抱住, 柔声低唤她名字。 屋内屋外皆是一片乱糟糟, 刀剑相接的声音冲刷耳膜, 夹杂着怒骂同呵斥,吵得人脑袋嗡嗡作响。 怀中的人终于不再挣扎, 僵硬的身体渐渐融化, 整个身体靠在她身上,像是在水中屏息许久终于见了空气,呼吸急促得想要晕厥过去。 叶犹清这才将她放开,握着她手腕让她看清自己的脸。 那张小巧精致的脸上满是泪水, 冲刷掉了一些脂粉, 露出里面的娇嫩肌肤,因为激动而泛红。 叶犹清。她用气声讲, 言语破碎,随后去摸叶犹清的脸。 是我。叶犹清回答。 叶犹清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才对付完门外的守卫们,开门便看见女子满手的血,将她吓得眼前一黑,如今心脏还怦怦乱撞。 叶犹清知道辞柯不像表面那般, 但也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控且狠戾的模样,像是堕落的谪仙, 又像寻仇的妖孽, 令人看着便心惊胆寒。 当然, 更多的却是心疼。 乖,放开。叶犹清尽量柔和了声音,生怕惊了她,随后将手伸入她掌心,将被狠攥着的簪子拿出来,辞柯一开始并不放手,后来才肯。 辞柯还没从方才的剧烈中挣脱,她身子发着抖,跪坐在地,一手的鲜血淋漓,还在沿着指尖滴落。 叶犹清用衣袖将她手上的血擦干,没有看到伤口,松了口气,辞柯则任由她动作,眼神一瞬都不曾离开。 他说你死了。辞柯轻轻道。 叶犹清忽而觉得鼻酸,她原本还以为是那男人对她做了什么,原来是因为自己。 我没死,放心。叶犹清说着,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抹去,抹了一手的水,能起来么? 辞柯点头,努力扶着叶犹清的手臂站起,叶犹清拉着她手回身,顺手挡开不知哪儿飞来的一条凳子腿。 二王已经被几个人齐齐按在地上,粗糙满是疤痕坑洼的脸贴着地面,不断有猩红的血从胸口流出,蹭了满地。 你们是何人,来人,来人啊!他破口大骂着,叶犹清不想听他嘶哑的声音,于是沉着脸挥手,几人便七手八脚缚着他手臂,将男人庞大的身躯拔地而起。 门外仍是刀光剑影一片,身着黑衣的明显劣势,十里正一拳砸倒一个,轻身落地而来。 小清,他们虽人手众多,但其他防守的守卫全部处理了,只剩下这些还在苦苦挣扎。十里稳着气息,伸手揽过辞柯的肩膀。 辞柯十里凤目微垂,也满是心疼之色。 十里姐姐。辞柯已和缓许多,有气无力地轻轻道。 叶犹清面无表情,但若是熟知她的人,便会清楚她越是愤怒便越是冷静。 过来。她淡淡说着,将方才从辞柯手中拿来的花簪在指尖转了转,尖端正抵着二王喉咙,方才还在乱嚷的男人终于噤声,嗔目瞪着叶犹清。 你,你是那小白脸?他看着叶犹清的眼睛,又怒又怕,震惊开口。 对。叶犹清点头,随后将那刀刃摩挲着他脖颈,磨出一道浅浅的血痕,让他们停下。 疼痛感袭来,男人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再挣扎,哆哆嗦嗦道:住,住手! 外面刀剑声渐弱,随着当啷几声,剩余的黑衣人也全被缴了武器,周围终于安静,只余众人呼吸。 好个贼人,混入我山寨,你有何居心!二王厉声咒骂着,胸口的伤口令他龇牙咧嘴的,好不狰狞。 你绑架百姓为你卖命有何居心?叶犹清说着,一刀割开他衣袖,露出手臂上十字形的刺青,你身为铁骑之人,哄骗手下为你卖命,让他们终日不见天日,又有何居心! 我何时!二王说着,嘴唇颤抖起来,匆忙去瞧眼前一片穿着灰布裋褐的男人,脸色顿时蒙上灰青。 只见他们身上脸上满是地下的灰尘,唯有双目灼灼,含着失望与怒气,皆愤愤盯着他。 你们莫要被这诡计多端的东西骗了!二王忽然大吼,我们铁骑蒙嗣荣王之恩,向来同生共死,一心一腹,怎可同胞相杀,信一个外人的胡说八道! 还有你们,我可是你们的头儿,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竟敢这般对我!二王用力挣扎,却被一旁的叶犹清拽着头皮,狠狠压跪在地。 他抬眼,对上了叶犹清似笑非笑的双眼,他声音渐弱,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绪,足以将慌乱的他死死压制。 铁骑忠于百姓,忠于嗣荣王,同你何干?叶犹清轻蔑说着,举起拳头,捏着个晶莹的挂坠,将之暴露在璀璨灯火下。 一时间,四周静默。 人群中的瘦高男人先行跪下,再然后,眼前乌泱泱跪倒一片,到最后,就连那些原本效忠于二王的黑衣人也摇摇晃晃下跪。 叶犹清的声音适时响起,温声道:对了,你方才说,谁是外人? 二王死死盯着那玲珑剔透的坠子,眼神由愤恨变得绝望。 风华坠他张开口。 你们,你们是一伙儿的?他喃喃道,随后冲着辞柯扑去,你这毒妇 他还没挪动几步,胸口便被人飞踢一脚,鲜血从伤口和嘴里一同冒出来,歪斜着倒地。 这一脚还给你。叶犹清说着,抚慰地摸了摸辞柯手背,随后慢慢蹲下,轻声道,你该庆幸你没碰到她。 二王怒而瞪着叶犹清,他忽然忍着剧痛肘击身后控制他的男人,随后身躯一扭挣脱,冲向屋内,用力将摆着牌位的木桌扔到一旁,上面的瓷盘瓜果纷纷碎裂。 他形如疯癫,手指抠得出了血,竟是扯了一块木板下来,露出一个黝黑的小洞,他则拼命将手伸进去。 该死的娘们儿,害我什么都没了!想抢老子的东西,抢老子的女人,门儿都没有!他嘶哑着声音大笑,眼神愤恨得如同淬了毒,不自量力的东西,今日我要你们全给我陪葬! 叶犹清!辞柯闻言恐慌,急着去拉叶犹清手臂,却见女子回头冲她眨了眨眼睛,抿唇莞尔。 几人暗道一声不好,焦急便要上前阻拦,可已然来不及。 只见二王用力掰动了什么,忽听咔嚓一声,屋子忽然剧烈震动,什么东西燃烧的声音传来,门外见状鬼哭狼嚎,众人纷纷后退躲闪,一片混乱。 二王带着痛快的笑闭眼,然而时间缓缓流过,一切又都平息了,唯有风声围着屋子喜悦地盘旋。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51) 他睁开眼,大惊失色,继续用力掰扯机关,却听一阵沙哑的开怀大笑,从门外蹒跚走来个一脸胡子的中年男人,手里捏着一截引线,高兴得手舞足蹈。 二王抵着墙壁站稳,惊诧地看着他。 怎么,几年不见,便不认得了?男人笑着将拖把一样的毛发撩开,露出半张眉骨高耸的脸来,二王一见这样貌,身子便顺墙根滑下,一屁股坐地。 一别经年,你倒是一如往常啊。男人说着凑近,上下端详眼前吓得畏畏缩缩的二王。 大哥,我 男人连忙摆手:大哥?当不起当不起,当年你因意见不和给我下迷魂散,将我囚禁于地下整整四年,岂能让你唤我大哥。 一旁的铁骑人面面相觑,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大王,是大王! 再然后,像是火药爆发,众人乱七八糟高喊起来,纷纷激动不已,声音响彻云霄,叶犹清拉着辞柯可十里退到角落,以防被蜂拥上前的人撞到。 二王自知一切都完了,顿时面如死灰,瘫倒在地,任由人们将他七手八脚拽着,拖行出门,在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先等着我,等会儿再同你叙旧。男人说着,冲被拖出去的二王摆摆手。 待他走后,众人才安静下来,灯火照耀着他们面容,都是些在地下困了许久的面容,只有眼睛是干净的,满含泪水和期待,看着衣衫褴褛的男人。 大王,您有人抽泣开口,被男人抬手制止。 我乃铁骑校尉,并非什么山大王,莫要跟着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乱喊。男人扬着双手道,何况我铁骑一生忠于嗣荣王,如今有后人来此,更不能唤我为王。 众多视线齐齐看向叶犹清,叶犹清顿觉自己像被聚光灯笼着,随后男人手臂一伸,将她拉到中央。 叶犹清刚想开口说此事缓缓再讲,便见男人已然单膝跪地,沙哑的声音在呼呼大风中清晰可闻。 铁骑,恭迎姑娘! 叶犹清再转身,门外便是一片跪倒后的人头,震耳欲聋的呼声四起,惊起山中鸟雀,在淡淡的天光下,排成一字冲入云霄。 铁骑,恭迎姑娘! 铁骑,恭迎姑娘! 半个时辰后,叶犹清才从繁忙的善后中脱身,开门钻进已经撤掉喜烛的房屋内,辞柯正坐在桌前,满是血的婚服已经换下,但妆容还未卸去。 十里正将她喝完的碗收起,看见叶犹清后开口:处理完了? 差不多,之前跟从二王的人已被关押,如今他们正将被关在其他洞穴的人带出来,恐怕要忙到白日。叶犹清说着,拿起桌上茶壶,喝了口水。 方才熬了些压惊的汤药给辞柯,但她一直不言语,我瞧着,得再多熬几包。十里点着下巴,思忖着说,随后端着碗,迈着长腿出了门。 是药三分毒,你少熬些。叶犹清冲着门外喊。 十里早没了影子,叶犹清这才回身,小心翼翼走向辞柯,女子正像雕像一样僵直着,直到叶犹清靠近,她才自动伸出手臂,任由叶犹清弯腰俯身,钻进她臂弯。 辞柯轻轻地,满意地呼出一口气。 第80章 嫂嫂 叶犹清闻着她身上香味, 也觉得这几天的疲累终于减淡了些,于是二人无言沉默了一会儿,叶犹清才开口。 方才你叶犹清想说, 她方才的模样将自己吓了一跳,又觉得不太好听, 于是声音渐小。 吓到你了?辞柯忽然说,她松开手,眼神有些躲闪,我的样子。 怎么会呢。叶犹清忙说。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狠 没有。没等她说完,叶犹清便将她话音打断, 她摇着头,将辞柯牵起,牵到床边, 看着她乖乖坐下。 说实话,虽说当时震惊,可如今想来却只有心口弥漫的酸涩, 就像看着在自己身边温温柔柔的姑娘, 因为被别人欺负而绝望地亮出爪牙。 且还是因为自己。 叶犹清深知自己没拥有过什么炙热的情感,从小到大都孤独惯了,空荡荡的三室一厅,一日三餐做完饭便离开的阿姨,导致她对什么都很平淡。 来到古代后好了一些,有人对她处处牵挂,有人和她同生共死, 她便觉得那些空荡的地方逐渐被填满。 辞柯目不转睛地看着叶犹清, 随后身子挪了挪, 在她肩头小心翼翼靠下。 女子的头颅很轻, 又或是没敢用力靠,一些毛绒的碎发拂在自己脸上,痒酥酥的。 昏暗的灯火笼罩着二人,屋里的时间好似变得缓慢,外面偶尔路过脚步,但已像是远在天边了。 辞柯忽然开了口,她眼睫低垂,烛光在瞳孔中跳动,红唇夺目。 从小我便知晓自己是个灾星命,我拥有的东西最后都会离我而去,娘亲,爹爹,哥哥,看门的阿翁我所有珍爱的,都会一个个死在我的面前。辞柯轻轻说,声音像天边的云雾,缥缈柔滑。 就连唯一的朋友也留不住。 叶犹清闻言心弦一颤,伸手捏住自己的大腿。 我真的不知若再失去你,我会变成什么模样。辞柯说着,微微阖目,我甚至可以看着你离开我这个灾星,去过太平安康的日子,只要知道你平安。 叶犹清,你别怕我辞柯轻轻说。 我怎么会怕你呢。叶犹清绕过她下巴,在她耳朵上摸了摸,然后道,不就是刺他几刀,那人蛇蝎心肠,这是他的报应。 我小时候还杀过猪,一刀下去,血能溅到房顶上。叶犹清说得夸张。 耳边传来女子的破涕为笑。 肩上的脑袋沉了沉,叶犹清知道辞柯累了,便微微侧身,拉过榻上的被子。 十里给你喝了什么,说是镇静,倒像是安眠。叶犹清扶着辞柯后脑,小心护着她慢慢躺下,眼看那双眼眸越来越迷蒙,双手却抓着她衣袖不放。 叶犹清被迫弯着身子,便细细看清了美人眼角渗出的晶莹,还有熟透浆果一样鲜红的嘴唇。 她心里咯噔一下,盯着那红唇入了神,随后不由自主地慢慢低头。 在即将触碰的一刹那,叶犹清停住了,最后伸手替她拉上了被子。 睡吧。她温柔道。 夜凉如水,叶犹清关好房屋的门,迎面撞上了端着碗回来的十里,于是伸手将她拦住:辞柯睡了,不用喝了。 十里可惜地看了看手里的碗,递给叶犹清:熬药不易,你替她喝了吧。 叶犹清闭紧了嘴巴。 她如今困到枕着石头都能睡着,若再喝这一碗汤药下去,怕是会当场不省人事。 十里耸耸肩,进屋将药碗放下,又走了出来,同叶犹清并排站着,看山坳中灯火通明,不断有人被从山洞中带出,还有抬着的,应当是受了伤。 里面有普通的百姓和商客,也有原本的铁骑,无处安置,便露天搭了几个棚子,发放熬得稀烂的肉粥。 整日在地下挖矿,他们也受苦了。叶犹清喃喃道。 十里叹息颔首,侧过脸问:今日见你见得匆忙,还不曾问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犹清将自己被带去后山的事情如实讲来,将十里听得浓眉愈皱愈深,最后喟然长叹:亏得你机灵,也亏那被囚禁的大王想着逃跑挖了条通道,否则我如今看见的便是一具尸体。 谁说不是呢。叶犹清也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后怕。 那人叫我唤他刘老,他开始并不信任我,直到我拿出风华坠,又听说我是赵家后人,听说铁骑大部分人被蒙骗在地下,这才肯同我出洞,赶来营救。叶犹清说。 且若是没他,我还真不知这山下竟埋了大量火药,只需拉动机关便能烧毁山洞,我迟迟不来,便是去随他毁掉机关。 十里闻言,不掩惊愕。 她二人正说着,便见一人从低处跑来,站定在叶犹清面前道,弯腰躬身道:姑娘,刘老请您前去。 叶犹清闻言,便和十里摆摆手,跟着他走下半山,路过满是肉香味的棚子,里面的人不断窃窃私语,有的则感激地冲她点头。 叶犹清一路走到一间灯火通明的房屋内,迎面便看见有人抬着几具尸体走出,尸体被麻布裹着。 叶犹清移开眼神,待尸体远去,这才叩门而入。 里面的男人依旧一头乱发乱须,见了叶犹清连忙起身,被叶犹清扶着落座。 刘老,您身子不好,还是坐下罢。叶犹清说。 刘老乐呵呵落座,外头打量着叶犹清,一时眼眶含泪,开口道:当年随从嗣荣王征战时,便常听他提起,说自己有个乖巧可爱的外孙女,如今七年过去才得一见,当真眉眼同嗣荣王有几分相似。 倒让我想起当年跟随嗣荣王左右,□□定国的热忱来。刘老缓缓摇头,长叹一口气,只可惜良将已逝,如今落得这么个局面。 叶犹清看他是真难过,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您莫叹,如今外祖已被平了反。 此言当真?刘老藏在发须中的眼睛猛地睁大,想喜悦地说些什么,却低头弯腰咳嗽起来,一旁的高瘦男人连忙上前拍打。 那男人名唤丁成,便是叶犹清第一个在地洞中告知身份的人,他担忧地同叶犹清道:姑娘,刘老在哪阴湿的地下关了四年,方才叫赤脚大夫看了,说是多病缠身,难以 无妨无妨。刘老摆摆手,又露出欣喜之色,抬脸继续道,此话当真? 自是不会骗您。叶犹清回答,不仅外祖,还有当年一同征战的周将军,如今都免了罪。 刘老慢慢点头,喜色又不见:又有何用呢,我等当年一心保家卫国,驱赶敌寇,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天家无眼,就是给多少封赏,那可是两条忠臣的命啊 叶犹清看他悲戚,不由低头,心里也愈发不平。 当年我等闻嗣荣王死讯,本想一路打进京城,可当时刚退敌不久,铁骑就算再神也是□□凡胎,死伤过半,只剩我们几百个兄弟,如何敌得过十万百万的禁军?我无法,只好带着弟兄们一路向北而逃。 当时封查严密,我们无处可躲,只能隐匿深山。铁骑是什么,是嗣荣王自己训练起的军队,在被嗣荣王收留之前,我等全是孤儿难民,无家可归,如今太平盛世,一帮没有身份不曾出过军营的兵,更是不知何去何从。 乱世奉之为枭雄,盛世弃置如草芥。叶犹清心里酸涩。 幸好在这山里发现了矿石,知晓能卖些银子,好歹能混口饭吃,便落了脚。却不料后来内里出了叛徒,领着一帮人真做山匪打劫过路商客,我怒斥那小子,却被他毒倒囚禁,在地下过了这许多年。刘老说着,又开始咳嗽。 叶犹清连忙拿过茶水,递给刘老。 姑娘,我自己这身子我知道,活不了多久的,铁骑不能没有主心骨,不然便真的散了。刘老接过茶杯,郑重道,姑娘既是嗣荣王后人,又拿着能够号令铁骑的风华坠,且能够深入山中,救出我和各位被困的弟兄,我相信姑娘定有统帅之才。 叶犹清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点头。 统帅之才不敢当。叶犹清道,但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饿了肚子,也不会再受终年不见天日之苦。 多谢姑娘。刘老颔首道。 叶犹清含笑起身,劝说刘老早些休息,随后对着一旁笔直站着的丁成道:人还没杀完吧? 丁成一愣:不曾。 留几个管事的关着,明日我须得问清这些年,他们将这些挖出的矿石卖到了何处去。叶犹清已经困得头重脚轻,只能尽量清醒地交代,暂时先不要叫那些百姓见天日,有伤的先治伤,无伤的休养。过了今夜,找些还有气力的可信任的弟兄陆续将他们送回渭州城。 是,姑娘。丁成低头抱拳道,方才给姑娘收拾出了房屋,我领您去。 叶犹清同刘老告辞后,摇摇晃晃地转身出门,跟着丁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刚走了一般,被路边冲来的一个黑影吓了一个激灵。 丁成速速伸手阻拦,厉声道:何人? 大哥,这是我拜把子的亲大哥!来人高声叫着,低头钻过丁成伸长的手臂,站定在叶犹清面前,激动道,他们说是你救了那些百姓,杀了那狗屁二王?而且还胡说你是个女子 阿池站在叶犹清面前,看着她放下的长发和粉红的薄唇,脸顿时垮了:你真是个女子? 叶犹清直了直腰身,道:显而易见。 我只闻他们说你抢了二王的亲,还当是要有嫂嫂了呢。阿池半是玩笑半是失望道。 可我都叫习惯了大哥,难不成改为大姐?阿池开始费力地摸头。 叶犹清实在是困倦,懒得同他多言,便温声道:左右一个称呼,你愿意喊我大哥便继续喊着。 说罢,越过他往前。 阿池拖着病腿追上来,赔笑道:成,那我还喊你大哥。不过,你能不能同那些人说说,莫要把我送走? 怎的,你挖矿挖上瘾了?叶犹清低头瞧他拐着的腿。 不是,只不过那些人都有家可回,我,我家远,能不能让我先留几日,待我这腿不疼了再说?阿池费力地追赶着。 叶犹清慢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男子脸上虽脏污,可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好看。 行。叶犹清点头。 多谢大哥!男子叫得响亮,叶犹清微微皱眉,快步离开。 这一夜叶犹清睡得可是昏天黑地,感觉陷入什么深海漩涡,连碎片的梦都不曾有,待睁眼时,已是晌午,炽热的日光透过门缝,正晃着叶犹清眼睛。 她疲惫地挡住双目,又躺了片刻,昨日的记忆一幕幕闪过,这才起身。 打开门,门口放着洗漱的盆子和一叠衣衫,衣衫是男子的黑衣,想来这山坳坳里也没什么女子能穿的东西。 叶犹清将自己清洗了一遍,顿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再套上衣衫,用根绳子将乌发系在身后,便出了门。 太阳虽然很大,但山间依旧岚烟四起,远处的绿意蒙了一层轻纱,反而泛了些淡淡的蓝色,天空一如水洗,清透高远。 满地的棚子收起了一些,大多数人已经被安置在了房屋中,又是饭点,又是满山香气。 叶犹清肚子一阵哀嚎,她是真饿了,便捂着肚子往辞柯所在的半山腰走去,正看见空地没来得及收起的长桌上坐着两个女子,一个正说着什么,另一个在为她盛汤。 叶犹清!辞柯冲她挥了挥手,脸蛋没了脂粉,却因为睡了个好觉而白里透红,明眸善睐,嘴若含丹。 叶犹清几步跑上前坐下,辞柯连忙往她面前放了一碗饭:十里姐姐说你得有整日不曾进食,当心饿坏了。 叶犹清朝她莞尔,接过饭,夹起一筷子菜,低头优雅而快速地吃着,没一会儿,一碗饭就见了底。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52) 她正想说再来一碗,便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已经将脸洗净的男子艰难爬上来,自顾自坐下,讨好道:大哥,肉粥吃不饱,他们说我身体差,又不给我饭吃。 要吃自己盛。叶犹清敷衍道,将面前的饭盆推给他。 忽闻气氛有些不对,她这才抬头,只见辞柯正紧紧攥着手里的碗。 怎么了?叶犹清担忧道。 辞柯却没看向她,而是嗔目瞧着那男子,手里的碗当啷一声落回桌上。 哥哥她不可置信地小声道。 第81章 讨好 此话一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叶犹清起初还没明白,直到转身看见阿池错愕的神情和突然泛红的眼眶, 这才恍然一惊。 她又瞧向十里,只见十里也同是错愕, 随后起身,将阿池从长椅上拉起,仔细端详他几眼。 周鸿?她开口。 阿池之前见到的十里皆是易容后的,如今才是头一次看清她本来面目,不由得更是愕然。 十里他低声细语, 又扭过头,看着辞柯,嘴唇翕动着。 他忽然蹒跚拖着伤腿, 费力走到辞柯面前,盯着她看了许久,颤抖着托起她的脸, 张开嘴却失了语, 半晌说不出什么话。 哥哥?辞柯又一次说,她眼睛圆睁,将手覆盖在阿池满是伤疤的手背上,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将双目眨了眨。 再睁眼,男子还站在她面前不曾消失,辞柯一时不知是哭是笑, 她忙将阿池的手拿开, 低头看着他腿。 我以为你死了, 你怎么辞柯有些语无伦次, 又掺杂着哽咽,她俯身要去查看阿池的腿,被阿池急忙拦下。 辞柯,为何会是你?被绑回山寨的竟然是你?阿池一阵后怕,水雾在那双同辞柯八分相似的眼眸中打转,你如今不该在京城吗? 此事说来话长。一旁的十里忽然开口,她有些担忧地近前,在阿池肩上捏了捏,示意他先坐。 若是细看,会发现他的双腿正在不断打颤。 阿池这才支撑着自己慢慢坐下,叶犹清惊讶不已,又插不上话,如今急忙上前握着辞柯双臂,示意她也落座。 叶犹清。辞柯忽然反手拉住叶犹清,我可是在做梦? 不等叶犹清回答,她便又继续急切道:当时周家男丁全部充军,发配往边塞,两年后便传来消息,说队伍在关外遭遇落石,死伤一半,哥哥便在此队列 她眼眸很快模糊,泪珠顺着脸蛋上的细小绒毛滚落,扭头盯着阿池,细细端详。 哥哥。她颤抖道,像是忽然坚信了这个事实,将手从叶犹清衣袖上拿下,握住了阿池的手。 阿池双手抖如筛糠,看着自己一别数年的姊妹,怜爱地想摸她发顶,又有些胆怯地停在半空。 当年发配边疆的人都被施以黥刑,自是低人一等,在军营中常被殴打欺辱,我已是忍辱吞声,却还是被合力将腿打断。阿池低声道,他艰难地动了动腿,继续开口,往后那次落石,我因走得慢落在后头,不曾被伤,便趁机逃入群山,离开了军队。 但我因着这黥面,不被世人所容,更不敢回去京城,便只能四处流浪,趁着腿不算太疼的日子做做体力活,混个裹腹。直到两年前路过此地,被人掳进地下,便再也未曾出去。 阿池说着,撩开额头遮挡的蓬乱头发,露出颜色已褪去不少的 这么想想,竟已是七年了他怆然道。 对面的辞柯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话,已是泪流满面,用手背将唇掩着,喜狠交织,好不复杂。 大哥!他说完,忽然挪出长椅,顺势对着叶犹清跪下,我竟不知险些被那二王糟蹋的是自己亲妹,当真愚蠢,若不是大哥相救,往后我定会追悔莫及,悔不当初! 如此大恩,我 叶犹清没来得及阻止他跪下,如今连忙伸手将人拖拽起来,安置回长椅,端的是诚惶诚恐:不不不,你从未同辞柯打过照面,何来愚蠢一词,何况在地下还亏有你相帮,不然我们要出来恐怕还得耗费一阵周折。 往后,你还是莫要这般唤我了,直叫我名字便好。叶犹清急着又补充了一句。 为何?阿池,如今已是周鸿,含泪茫然。 叶犹清一时语塞,总不能如实道来,只得先岔开话题,轻声漫语:你与辞柯七年不见,定有千言万语要讲。我看这饭须得等会儿再用,不如先移步房中,叫人倒些茶来,也好平缓些。 周鸿抱拳颔首,用拇指拭去眼角的泪,竟不见几分往日轻佻欢脱的模样了。 将二人送入房中,叶犹清同十里悄悄退出,站在门外,一时相望无言。 此事太过离奇,谁能想到阿池竟会是辞柯的亲兄弟,不过如今细细品味,便能想起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来,叶犹清站在晒人的日头下,不禁唏嘘。 七年不见,他轮廓变了许多,面上又多是脏污,我只觉得熟悉,却也不曾敢想他便是周鸿。十里说着,喟然长叹,当年作为周将军之子,自小便修习武艺,在汴京也算瞩目,性子豪爽上进,本应是个栋梁之材。 叶犹清颔首,重新坐下,食不知味地草草吃饱了肚子。 刚放下碗筷,便见一人从山下前来,低头对叶犹清道:姑娘,刘老请您过去。 叶犹清闻言起身,叮嘱十里照看辞柯,便起身随他去了。 还是昨日那间房屋,内里的空气清透了许多,不再像昨晚一样夹杂着浑浊的血腥味,刘老正坐在一把交椅上,面容已经清理干净,满头纠缠的乱发也已经打理整齐,半黑半白地在头顶绑成发髻。 胡子则剪去一些,看着利落了许多,然而半张脸没有了遮挡,便也能显露其灰白的气色,确是如他所言,不甚康健。 他见了叶犹清,便笑得和善,起身相迎。 姑娘请坐,昨夜可曾歇息得好? 刘老客气。叶犹清在一旁丁成的指引下礼貌落座,睡得甚是踏实。 此次叫姑娘前来,是查到了昨日姑娘说的,这些年矿石的去处。刘老说着,从一旁拿过个脏污斑驳的册子,递给叶犹清,此物是从几个掌管事务的叛徒处取得的,是这些年产量同去向的记录。 叶犹清心下一动,用指尖拈起纸张,小心翻看着。 屋中很安静,几人看着叶犹清原本淡然的神情逐渐流露出几分动荡,不画而黛的细眉不由拢到一处,让看得人莫名有些提心吊胆。 姑娘可是看出什么?刘老也随她皱眉,前倾询问。 铁骑如今能用的人手,约莫有多少?叶犹清没直接回答,只温声道。 除去被关押的叛徒,只余三百五十一人。第一个矿洞关的全是掳来的百姓,其余的皆分散在其余三个洞中,除去蒙骗外倒是不曾亏待,故而少有人受伤。一旁的丁成朗声回答。 怪不得二王要去掳百姓做苦力,以他贱卖的这些矿石的价钱,要养活这山寨,每年需要极高的产量。叶犹清摇头说。 而且根据叶犹清所知,齐朝如今盐铁官营,民间决不允许私自冶铁,一经查出便同之前那盐贩子一样,施以死刑,但因着官营机构臃肿,产量又算不上多,半数以上用作军事,所以民间铁价极高,平民百姓很难买得起铁制工具。 在这样的情况下,便会催生私自冶铁售卖的地方豪绅,价格比官营便宜许多,便可赚个盆满钵满,加上北面朝廷又难以伸手,故而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铁骑这些年卖出去的铁矿,应当便是进了这些豪绅之手。 铁骑虽然训练有素,战法诡谲,但毕竟没有什么商业头脑,何况二王此人虽阴毒,但脑子并非多灵光,便只顾着多多开采,甚至不曾提价。 唯一做得不错的便是保密,这些年的交易都像作战一样迂回灵活,并不曾暴露矿产地处何处。 刘老可否听我一言?叶犹清看着那册子道,她凤眼微抬,与其同这些豪绅做矿石交易,倒不如自己冶铁再行售卖,能够赚得的银子可比如今多得多。 而且也不必追求过高的矿石产出,轮班开采即可,毕竟是铁骑,剩余时间可作操练。叶犹清认真道。 冶铁?刘老闻言有些惊愕,可我等从未尝试过,这 若刘老信任我,便可一试,搭建炉台的银子全由我出,若是真的成功,诸位弟兄便不必如此疲累。叶犹清说得温言细语,但语气却十分确定,似乎胸有成竹,令人下意识想要相信。 刘老思忖了半晌,最后点头道:我等确不如姑娘想得周到,既然姑娘开了口,便听姑娘的便罢。 叶犹清莞尔,再同他寒暄几句后,便起身离开。 女子纤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大门合上,一旁的丁成便弯腰开口,神情有几分担忧:刘老,叶姑娘虽于我们有恩,又是主子的后人,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万一 刘老看他一眼,丁成便噤了声。 姑娘家如何,像你我这般大之时,也不会有她这个胆量,敢只身混入满是匪徒的山寨。刘老摇头,何况她虽年纪小,但心智老成,说得头头是道,你怎如她有学问。 丁成被他臊得红了脸。 若她真的能帮助我等,便证明她确是嗣荣王当年说的合格的后人,能统帅铁骑,那我故去也心安。刘老喃喃道。 丁成垂首听着。 罢了,如今终于见了天日,快扶我出去晒晒太阳。刘老说着欣喜起来,扶着椅背起身,惬意地摇摆出门。 与此同时,骄阳下,叶犹清快步跑回半山,十里还在阴凉处坐着,皱眉吃着一盆去火的凉瓜。 他们还不曾出来?叶犹清忧心地听了听门里动静。 不曾,不过莫要担心,哭声都歇了。十里说着,递了一半凉瓜给叶犹清,吃些吧,去去火。 叶犹清连忙摇头拒绝,在门外踱步。 走着走着,她忽然想起什么,抬腿坐在十里身旁,歪着脑袋悄声询问:周鸿那腿,可还有的治? 十里面露复杂,轻轻道:他的腿不曾全断,后又自己愈合了些,只是因为一直得不到救治,如今早已畸形,反复发病。若是好好将养,虽不能恢复正常,但至少不会再受疼痛折磨。 叶犹清点头,有些不自在地透过门,往虚空里看着:明日我打算回去渭州,马小做过铁匠,我想询问她一些事情。 顺便替周鸿寻个正经的大夫,好好瞧瞧他腿,若是能治好便再好不过。 十里闻言,忽然放下手里啃了半截的凉瓜,打量眼前看起来有些局促的冷清女子,忽然抿开红唇点头,笑得有几分揶揄。 既然是辞柯的兄长,你多讨好几分也是应该的。 第82章 大哥之争 瞎说什么。叶犹清低声反驳, 眼神却不曾看向十里,多少有躲闪之意。 十里不言,看着叶犹清的眼神渐渐散了焦距。 十里,我能不能打听一番, 你当年的事?叶犹清见人还不曾出来, 忽然开口问道。 什么?十里抬眉。 就是, 你同周子秋叶犹清说着扯了扯衣裳, 她觉得此事有些揭人伤疤,但除了十里以外,她又无人可问。 十里看出她的为难, 噗嗤笑了一声,摇头示意无妨。 你问便罢,反正早是过去。十里道。 你同周子秋,是如何在一起的?我是说, 你们如何知道, 你们是叶犹清伸出两根修长的食指, 轻轻对了对。 十里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看得叶犹清一身燥热。 那时我年纪不大,应当比你如今还小些, 第一次亲自领镖, 便是一路长途跋涉到了汴京,当时的东家乃一世代为官的世家,正逢什么宴席,便留我一同吃酒。 那便是我第一次见到周子秋,她往那儿一站, 就是再多莺莺燕燕都入不了人眼了。十里说着, 嘴角不由自主勾起弧度, 不过她虽美艳,却被娇惯出了一身跋扈的性子,看我穿的粗布衣衫,便以为我是下人,要我替她端茶送水。 我当时仗着自己是少镖头,江湖人都敬我一分,性子便也傲得很,将茶水掺了一半的凉瓜汁。 叶犹清不由得咧唇。 后来我走镖之余便留在京中教你学武,总能在御街上遇见周子秋,一见面便会吵个天翻地覆,但周子秋伶牙俐齿,我如何也吵不过。直到有一次被她吵恼了,为了恐吓她,用轻功将她带到树上,然后偷偷躲在一旁看着。 我本想待她服软便救她下来,谁料她气得直哭,竟自己往下爬,自然踩空摔落,我只得上前去接。 这一接没站稳,便双双摔倒了,她压在我身上,不甚十里说着,指尖抚上嘴唇。 叶犹清听入了迷,也听懂了,脸不由得有些烫。 十里似乎在回味当年之事,脸上的神情先是陶醉,最后又化为平淡,低头轻笑。 所以之后,你便能确定了么?叶犹清歪头。 嗯。十里颔首,其实因为都是女子,我起初也思虑良久,毕竟这不为世俗伦理所接纳。 但是人生苦短,既然有心,总要试试吧。十里笑容渐渐凝结,语气也更为低柔。 叶犹清跟着她点头,食指不断在桌上轻敲,思忖着什么,十里也仿佛神游天外,二人都沉默了。 好在半炷香的时间过去,门忽然被打开,红肿着眼睛的辞柯先一步走出,她许久未曾这般喜悦,笑得粲然浓烈,直直冲着叶犹清冲来。 叶犹清急忙起身,女子站定在她面前,眼皮红红的:叶犹清,我有哥哥了! 叶犹清看她高兴,便也忍不住勾唇,看着女子伸着藕臂勾住她脖颈,开心得直蹦。 辞柯何时这样欢脱过,笑容如同三月春光,融化三尺冰雪。 周鸿也从门中走出,同辞柯八分像的双眼也浮着血丝,感激冲着叶犹清一笑。 叶犹清便忍不住将手缠进她微凉的发丝,笑道:好,明日我们一同回渭州,带着你长兄。 他的腿不能耽搁,渭州怎么说也不是个小城,应当有不错的大夫。 后面的周鸿睁大了眼,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似是不解方才还不怎么搭理他的叶犹清,如今怎么如此关切。 多谢大哥。他微微低头道。 叶犹清叹了口气,看来这称呼一时半会儿是改不过来了。 铁骑的行动速度称得上快,已经着手送回百姓,收拾二王留下的烂摊子,分配房屋住所,不过一个白日,整个山寨便打理得井井有条,叛贼也被一一审问处理。 毕竟是铁骑内部的恩怨,叶犹清自知自己还未全部取得铁骑的信任,故而并未插手。 翌日一早,她便被护送下山,坐上车马,悄无声息地回渭州,刘老怕她无人差使送信,便命丁成同她们一起。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53) 短短十天左右,叶犹清却觉得像是过了百日那样漫长,来时她还一心怀疑担忧,回的时候,前路便已然明朗起来。 铁骑的出现于她而言绝对是个意外之喜,更别提那座矿山,不管在什么时候,这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只要打理得当,能够带来的利益是无穷的。 虽说隐患也多,但却让叶犹清的心持续鼓胀,竟隐约有了种期待感。 清晨出发,午时后便进了城,渭州同离去时没什么区别,街道狭窄拥挤,但人来人往劳作的百姓,却满是笑意。 你们听说了吗?城东被掳去的那些男人今早全回来了,说是被蒙着眼睛扔到附近的官道上,自己走回来的!路边有人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人到底去了何处?那其他人呢? 他们说不清楚,只说一直待在个洞穴里,没日没夜地做苦力,送回来时都瘦了一大圈,形销骨立的。其他人,应当不日也能回来。 那可是件好事,我渭州苦难这么久,如今终于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路边听话的人越聚越多,推车路过的老翁也不走了,一同议论纷纷。 其中有个是我表亲,说是被人救了,但出来后便被蒙着眼,什么都没看见。说话的人又道。 那真是遇了贵人。老翁颤颤巍巍叹道。 叶犹清在人群中走着,将这些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同一旁牵马的十里对视,什么都没说,悄无声息地拐进了小路,回到久别重逢的院落前。 院门大敞,院中磨刀霍霍,还有孩童咯咯的笑,叶犹清一进门,便险些被拿着风车跑来的女孩撞上。 她连忙笑着扶了一把,低头看着只到她腿的女孩,有些惊讶。 那叫眠儿的女童见了叶犹清,立马收了笑容,将风车背在身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端详了好一气,这才用小手捂着嘴,细声细气喊了一声公子。 看向辞柯时,嘴一张,却被辞柯蹲下来捂住嘴巴。 如今该喊姐姐了。十里从她们身后钻出来,将马牵着进院,笑着道,别都堵在门口,进院再言语。 公子!又听一声粗呵,提着菜刀的马大摇摆着跑来,身后跟着满手是水的马小,皆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公子派来的那人提前快马到了,说公子后脚就要回来,我们兄妹便忙着买了些鸡鸭猪肉,好好给公子接风洗尘! 这么多日不见公子少镖头和辞柯姑娘的消息,我们整日急得团团转,如今终于得知你们无事,谢天谢地!马小说着,连忙将院中石桌擦净,双手请几人坐下,然后便手忙脚乱地跑回屋中倒茶。 叶犹清看着这热闹气氛,忽觉一阵心安,头顶的烈日晒得人暖融融的,丝丝缕缕往肺腑里渗着热气。 马小匆匆忙忙跑回来,将洗净的茶杯放下,伸手拉过辞柯的手,将她上下看了个遍,这才又松了口气:尤其是辞柯姑娘,都怪我心软,看你整日翘首盼着,便想带你到外面转转,谁知这一扭脸人便没了。 幸好辞柯姑娘同公子在一起,不然我该如何同公子交代呢!她悔恨道。 辞柯见她自责,连忙摇了摇她胳膊,柔声宽慰:是我自己乱跑,于你何干? 二人相视一笑,一旁的叶犹清猛地咳嗽了几声:好了好了,不是你们的错,而且如今此处十分安全,往后我恢复面容,便也不用唤为公子。 对了,还不曾介绍。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开了口。 随后长臂一伸,将坐在一旁有些局促的周鸿拉过半截身子,笑道:这位名为周鸿,是辞柯的亲长兄,往后还需你们多照顾些。这二位是马大马小,都是自己人。 周鸿更是有些手足无措,一双大手互相摩擦,不甚敢直视的模样,只笑着点头:见过二位。 辞柯姑娘的兄长?马大一副惊诧模样,上前便要端详,被马小一把拉到身后,讪讪一笑:见过周公子。 叶犹清知道周鸿久做难民,早已没了往日王公贵族的心性,自然自卑,又得叶犹清的庇佑而惴惴不安,如今不自在是正常的。 大哥,我去帮忙!周鸿坐不稳,便摇晃着起身,想去帮二人下厨,被叶犹清和辞柯一把拦下。 你是辞柯的兄长,便也是我的兄长,在我这里不必拘谨。叶犹清先辞柯一步开口。 辞柯闻言,眼眸忽而扭向她,樱唇微张,眼底不知翻涌着什么情绪。 不不不,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还带我出了山寨,你还是我大哥。周鸿十分惶恐,急急道。 不,你是我大哥。叶犹清还想挣扎。 不,你是我大哥!周鸿抓着她双手,恳切道。 不叶犹清话说一半终于放弃,捂着半张脸失了语。 透过指缝去瞧,辞柯正笑得狡黠,狐狸眸子弯弯地瞧着她,眼底还有一些复杂的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犹清松开手,暂时放弃了这争论。 那我便去帮忙了!周鸿低着头,起身拖着伤腿,跑进了厨房中。 叶犹清回头看了辞柯一会儿,只见辞柯正看着在一旁数蚂蚁的眠儿,神情有几分恍惚,她想开口询问,却几次没能出声。 于是使眼色要正一直看好戏的十里陪着她,自己卷起衣袖,也进了厨房,来到灶台前,从周鸿手里接过了洗菜的水盆。 我来吧。她道。 别别别,这种粗活哪能要你们姑娘来做周鸿一边赔笑,一边重新将水盆抢了回来,放在灶上,洗着里面青翠欲滴的青菜。 叶犹清看着他,慢慢走到他身旁,低声开口:辞柯她,今日为何总是走神?我看了她一路,要么对着天边发呆,要么说话心不在焉。 心里像是藏着什么。叶犹清说。 周鸿洗菜的手微微一顿,他回头看了眼院中坐得端正的辞柯,又将脸扭了回来,看着手里的水盆,高挺的鼻梁从乱发中露出,额角的刺青若隐若现。 许是因为,后日便是辞柯的生辰,也是我爹娘,是周府的忌日。他低低开口。 第83章 纱下的吻 叶犹清一阵哑然, 过了会儿,她伸手拍拍周鸿的肩膀,重新走回了院里, 辞柯已经起身蹲在马小身旁, 同她一起摆弄着杀鱼。 二人有说有笑的, 看着好不欢乐。 夏风卷起沙尘, 同落叶一起扑簌簌扫过裤腿, 院子很热闹, 小女孩嘟嘟囔囔和蚂蚁说着什么, 周鸿和马大在灶台前忙碌,十里双手撑着后脑, 坐着石凳微微摇晃。 饭菜的香气渐渐四溢在院中,炊烟飘入蓝天,渐渐同白云化为一团, 敏锐的耳朵能够听见几条巷外车水马龙的吵闹,还有商贩的吆喝。 叶犹清看着辞柯的背影,忽然觉得一阵靥足。 众人赶路疲累, 黄昏一过便纷纷睡下,小院撒着月色,昏暗宁静,唯有中间的主房还亮着灯火。 马小给那关起来的怜儿送完晚饭,便叩响了叶犹清的门,得了淡淡的请进后, 这才将门推开。 只见女子正坐在桌前,桌上散落着一些纸张, 她已经在用手肘撑着自己, 散出发簪的头发飘落在眼前, 看样子十分困倦。 姑娘。马小小声道,生怕吵了她。 叶犹清抬起头,看见是马小后,凤目便清明些许,她呼出一口气,抽开发簪,用双手将发丝全部拢到脑后,绾成个松松的发髻。 露出温和得恰到好处的五官,偏头示意马小坐下。 姑娘方才说,入夜来找您,是所为何事?马小规规矩矩坐下。 莫紧张,不过是有些事情想询问,我记得往日听你说过,你在做铁匠之前,曾在坑冶作坊做过长工?叶犹清问。 是的。马小连忙点头。 叶犹清闻言,神情轻松了些:那你对其流程可知晓一二? 马小想了想,继续点头:我在那地方待了很久,常为了赚银子做几份活计,便基本摸清了。 姑娘是想自制高炉冶炼?虽然白日里叶犹清已经将山寨中的经历告知她们,但如今听来,马小仍是有些诧异。 叶犹清点了点头。 马小闻言,似是有些为难,她抓了抓头发:可是我虽知晓流程,可制铁起码须得熔炉、炒钢炉和锻炉,我虽懂些门道,但是论起如何制作耐火的砖材之类,我便是一窍不通。 叶犹清笑了:这便不用你担心。 正巧这时,门又被敲响,叶犹清道了声进后,高瘦男子迈入门槛,低头站在叶犹清面前。 叶姑娘。他道。 回去后同刘老说,再次同当初买矿石的豪绅做交易,派人跟着,将他们的工匠带回山寨,讨要建造高炉的法子,待能成功冶炼出铁,再告诉我。叶犹清说。 丁成颇有些惊诧,他看了看四周,俯身道:绑回来? 成功后再送回去。叶犹清轻描淡写地讲,随后将一个鼓囊的荷包放进马小手中,需要的所有银两都管马小要。 马小眼波微动,有些受宠若惊地攥紧荷包。 还有,山寨附近可有河?叶犹清又问。 丁成连忙点头。 那便好,作坊最好寻人迹罕至之处依河而建,便能利用河水鼓风,节省一些人力。叶犹清揉了揉额头。 确是不知齐朝有没有灌钢法的出现,不过就算是有,应当也少有人用,待到真的冶炼成功,再考虑如何提高质量吧,叶犹清想。 这,真的能行么?丁成既有些激动,又有些疑惑。 我不是说过,能不能行试试便知,若是失败也无妨,铁矿还在地下不会减少,若是成功了,那往后所赚得的银两,莫说养活百人的铁骑,便是军队都绰绰有余。叶犹清揉着太阳穴轻轻道。 行了,早点回去歇息吧,可以在渭州歇一日,后日再回去。 不,既然姑娘都吩咐了,那我明日便回山寨,不耽误时间。丁成有几分欣喜,冲着叶犹清点头告辞,转身离去。 姑娘真便这么信任我?马小捧着手里荷包,黑白分明的双目看着叶犹清,小心询问。 叶犹清莞尔,在她手臂轻拍两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若是真有那么重的疑心,岂不是同如今坐着龙椅的那位官家别无二致了。 而且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马小重重点头,随后告辞,月色又被挡在门外,叶犹清揉了揉眼睛,再次拿过一张纸,抓着毛笔,费力地写着什么。 丁成没有食言,第二天便同马小快马加鞭离开了渭州。 第三天下了雨,整个天灰蒙阴沉,水珠滴滴答答从房檐落下,吵得人心烦意乱,院中低洼处积了水,荡开一串串波纹。 雨天没有人出门,院中寂寥冷清,就连那棵旱柳都沾了一身雨水,不再随风摆动,死寂得厉害。 辞柯站在打开的窗前,眼中古井无波,一动不动。 她忽觉得有些凉意,伸手摩挲着臂膀,微微阖目,身体微微颤抖,直到睁开眼,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每到临近生辰的日子,当年的场景都会在她心中徘徊不去,发疯一般拼命上演,让她一遍遍看着禁兵闯入家门,从饭桌上掳走爹爹,五花大绑,抬出庭院。 抑或是腰斩那日,她已是季家的奴仆,在院中搓洗一盆脏衣,忽然闻得一院子刺鼻的血腥味,像是妖魔一样将她包围,久久不散,吓得她躲在角落哭了半日。 当晚便在其他下人的口中,听到了爹爹的死讯。 她的手拼命撕扯着衣袖,企图让自己冷静,今日不知怎的,或许是雨水和阴天催人心悸,又或是哥哥的回来再次让她想起那些往事。 最后,她不得不用力将手砸在砖墙上,看着四根指头的关节都磕破出了血,这才压抑了些悲伤。 隔壁传出脚步声,是叶犹清的,辞柯步子往前挪了挪。 人在压抑不了情绪时,是会想同人说说话的,她突然很渴望叶犹清来敲她的门,或许听到她温和的嗓音,自己会平静些。 墙壁一震,隔壁的门被拉开,辞柯却下意识侧身躲在墙后。 叶犹清的脚步在她门口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再然后是院门打开的声音,叶犹清出门了。 辞柯闭上了眼,她今日没有梳洗,甚至连头发都不曾绑,任由一头乌发裹着肩膀,她快走几步,钻进了被子里,将脸深深埋入黑暗。 这本是她一个人的苦难,她并不想说来坏叶犹清的心情。 睡着了便不会再想了,她低声默念,然后紧紧闭眼。 不知道躺了多久,她确实入了眠,不过却并不如意,因为梦里还是那般场景,甚至比回忆里的更为纷乱复杂。 除去亲人的尸体外,甚至还有她被人撕拽殴打的场面,她想逃脱,却无论怎么挣扎,都会沉入更深的梦魇里。 梦里那些人的脸她已经认不清,将她堵在一个无光的角落,坠入到深渊。 忽然,十分猝不及防的,其中一个人的脸清晰起来,倏地凑近,再然后四周变得亮堂,带着雨后清新的风,将她乱发吹起。 辞柯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叶犹清放大了的五官。 你终于醒了,我方才唤了半天没有动静,差点去喊大夫。叶犹清如释重负,将掌心覆盖在辞柯额头,也不曾发热,为何出了这么多汗? 女子一些墨发被丝丝缕缕黏在脸周,同苍白的肤色对比鲜明,看着像个琉璃娃娃,干净易碎。 没事,就是睡得久了些。辞柯盯着叶犹清看,在叶犹清靠近时合眼,细细闻着她身上的香味。 还有一些清淡的雨水气息,方才梦魇中的惊吓缓解了许多,她不由得去拉叶犹清的衣角,将之捏在手里才安心。 叶犹清看她这副模样,便知她是做了噩梦,心里被拉扯着疼,不过面上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展颜一笑:天色不早了,不能再睡了。 可是我想睡。辞柯摇头说。 叶犹清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掀开被子,将她强行拉起,辞柯抵不过她的力气,被拖着坐直。 她眼周湿润了些,不断摇头:叶犹清,我今日不想动。 叶犹清直勾勾看着她,忽然凑近,轻轻道:要我抱你梳妆? 辞柯愣住了,她起初怀疑自己听错了话,直到看见叶犹清作势伸手,这才从床上踉跄跑下,后退着走向妆奁。 叶犹清定是在玩笑,辞柯想着,转身坐下,手忙脚乱去拿篦子,打理发丝,很快将其收拾在了头顶,插上枚素雅的发簪。 叶犹清没再说话,而是默默站在一旁,看着辞柯自己完成一切。 换衣裳时,辞柯犹豫了,最后还是背对叶犹清,草草将原本的中衣换下,穿了条淡黄色的罗裙,待她系好衣带抬头时,发现叶犹清正背对着她,替她叠好床铺。 女子一举一动慢条斯理,像是根本没在意辞柯的动作,辞柯不知自己心里是庆幸还是悲哀,听她窸窣声停了,叶犹清才看她。 同我来吧。叶犹清说罢,转身走入黄昏的凉风中,雨已经停了,天光不算明亮,但空气清透好闻。 辞柯抚了抚裙摆,快步跟上。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叶犹清看着冷静,实则早出了一手的汗,心里犹如擂鼓,无论如何都不能平静。 抱你梳妆?叶犹清啊叶犹清,你是吃了三斤葵花油吗?叶犹清快步走在前面,闭眼默默谩骂。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54) 今天的院子冷清得有点过分,辞柯狐疑地往各个房屋中看了看,十里他们皆是房门紧闭,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叶犹清替她开了门,辞柯偷偷看了叶犹清一眼,低头走出。 二人躲着雨后的积水,叶犹清一路都走在前面,没有同辞柯说一句话,辞柯便也没开口,只是心底惶惶猜测。 叶犹清是怎么了?她要带自己去哪儿? 该不是要,赶自己回汴京? 越来越纷乱的想法让她忧心忡忡,不过奇妙的是,之前对往事的悲痛却减轻了不少,都被这些忧心赶出了脑子。 叶犹清!辞柯眼看着天越来越黑,她有些怕了,便上前捏住她衣衫,我们去哪里? 同我来便好。叶犹清回头冲她展颜一笑,面容在昏暗的天光下看不太清。 今日又下过雨,街上也没什么人,辞柯小步跟着叶犹清,一路走到城西,此处有一片空地,周围是商铺,如今已经关店,所以几乎无人。 被雨打落的树叶黏在地上,沾着泥水。 叶犹清你!辞柯终于有些气恼,询问的话刚说了半句,便见眼前成片的火花盛开,一时恍惚,竟如同朝阳初升,璀璨如白昼。 她要拉扯叶犹清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一时忘了收回,抬头看着面前一个巨大的烟火架,欢乐喜庆地往天空和四周喷射着焰火。 焰火照亮四周房屋,照亮附近的树木,也照亮叶犹清的脸,她正嫣然笑着,凤目中红光艳艳,薄唇抿开,露出一小节皓齿。 焰火喷出一小节,洒在辞柯脚边,叶犹清急忙上前将她拉到安全的地方,辞柯看着眼前绽放的火焰花朵,只觉得一道滚热的气流从全身冲向头顶,又在眼角呼之欲出。 热烈的火赶走阴霾,此时此刻,她竟再也想不起那些往事的半分了。 辞柯,生辰喜乐。叶犹清温声说,往后你便芳龄十八,才是个大人了。 辞柯眼里含泪,唇却缓缓上翘,她去瞧叶犹清,闷声嗤笑:我早便及笄,早便是成人。 我不管。叶犹清含笑说,她抬头看着天空,多少有些失望,我本想着趁着满天星辰,同你讲一些故去的人会变成星星的故事。 如今这天黑压压一片,哪儿有什么星辰,叶犹清从电视剧里学来的肉麻话都泡了汤。 她又低头看辞柯,火光照耀下的姑娘更是空前美丽,尤其那双眼,比星辰还要闪烁勾人。 樱唇湿漉漉的,光滑润泽。 叶犹清想起十里讲的故事,盯着那嘴唇微微俯身,又觉得被辞柯注视着,心跳得要命,硬是不敢低头,她只得忍着抓耳挠腮的冲动,将自己同她的距离再次拉远,匆匆忙忙在身上翻找什么。 你竟会信那般说辞辞柯正开口,眼前忽然一暗,脸上被蒙了块面纱。 温热的气息凑近,一双柔软的唇隔着薄薄的面纱,触碰到了她微张的嘴。 第84章 关系 一时间, 叶犹清觉得一股热气从脚下往上窜,经过心脏时,明显感觉到了其震颤与悸动。 辞柯似是还没反映过来, 身体不曾动作, 她的嘴唇果然比想象之中还要柔软, 隔着纱布都能尝到清甜。 焰火还未停歇, 璀璨的火光将一大片空地照耀得亮堂堂, 叶犹清不由得合眼, 看着火点透过眼皮跳动, 眼前一片橙黄。 外界的声音好像都听不到了,只有自己仿若擂鼓的心脏。 砰, 砰,砰。 面纱慢慢滑落,露出辞柯的脸,眼眸睁得很大, 一副猝不及防的模样, 然而不仅没有躲避,甚至划过一小片的欣喜与靥足。 这时一块火药迸出烟花架,冲着二人弹跳而来, 叶犹清余光瞥见了,连忙后仰离开辞柯的嘴唇,顺便将辞柯拉到一旁, 那片薄薄的纱巾蝶翼般翩落。 叶犹清,你磨碎的话语在口中呢喃,辞柯眼里忽然潮湿, 此时焰火燃尽, 四周渐渐昏暗, 硝烟的气息铺散开。 你从来都不是什么灾星。叶犹清说着,将手放在她脑后,顺着发丝绒毛轻轻揉捏,惹得辞柯一阵战栗,下巴微微扬起。 灾星不会长得这么好看。叶犹清说,说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渡劫我还能信几分。 辞柯闻言,破涕为笑。 仙人纯洁正直,我这般女子,怎能当得起。辞柯轻轻道。 叶犹清呼出口气,她稍稍弯下腰肢,同辞柯平视:你是哪般女子? 辞柯看了她一会儿,声音柔滑:心思极重,不择手段。 倒是事实,叶犹清笑了。 心机不重的早该死了,你很勇敢。叶犹清认真说,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姑娘。 辞柯嘴巴动了动,忽然低头,将一滴豆大的泪珠甩在地上:那我骗你的事呢,我利用你,一次次假意接近,你忘了? 忘了。叶犹清说得干脆利索,她温柔揽住人的肩膀,轻轻将她推近自己,看着女子将额头抵着自己肩膀,柔软的手则攀岩而上,捏着衣襟颤抖。 我一直觉得你会瞧不起我。辞柯抽泣着。 叶犹清看她哭,心也融化一片,在她背上轻拍:往后莫要一个人憋着,即便再强的人也经不起这么忍耐,想哭便哭,想谈天我也奉陪。 那你能不能一直陪我,辞柯想说,但是住了口。 她知道自己有多依赖叶犹清,但她不想让叶犹清感到负担。 我会一直陪着你。叶犹清道。 辞柯双肩便颤抖得更厉害,又哭又笑的,用手将嘴唇掩住。 一个吻当真能让人清楚自己心中所想,即便是如此浅尝辄止。 叶犹清很想再多品尝一些,想抱着眼前的姑娘,吻去她的眼泪,吻去她的战栗和抽泣,甚至想将她 原来这便是十里说的喜欢。 叶犹清眼神暗了暗,随即嫣然笑着,从袖中摸出一块帕子,放在辞柯手里,看她擦尽眼泪,抱歉道:本想让你生辰开心些,却不想又将你惹哭了。 辞柯吸了吸鼻子,红肿的鼻尖仿佛比往常更俏丽,她含泪摇头,忽然将手伸进叶犹清掌心,待被叶犹清包裹后,便满意地勾唇。 可我觉得好受了许多。她道。 那便最好,同我回去,十里还说给你准备了贺礼。叶犹清喜笑颜开道,她拉着十分顺从的辞柯,大步走回来时的方向,大家都记得你的生辰,大家都很在意你。 那你呢。辞柯小声道。 我最在意。叶犹清回头,辞柯的笑变得羞赧又满意。 二人才走到门口,便听见院中吵吵闹闹,声音大得似要破开木门,同方才的死寂冷清简直天差地别。 辞柯微微瞋目,看着叶犹清将门推开,一片喜气的灯火冷不丁映入眼帘,不大的院子挂满了灯笼,明亮如同白昼,照得院子四周的树木都鹤立鸡群,乌云也薄浅几分。 饭菜的香气引来几条流浪犬,在门外摇着尾巴吠叫呜咽,端着盘子的马大扔了几块骨头过去,它们便呜咽着叼走,互相追赶着离开。 辞柯心中的阴霾早被焰火驱散,如今又被灯火填满,脸上只剩了欢喜。 隔壁的门开了,眼熟的老翁拄着木棍蹒跚走出,朝着院中看看,笑得慈爱:原是你们喧闹,可是有什么喜事? 叶犹清推了辞柯出去,揶揄道:她生辰。 生辰?生辰好!老翁说着挥手示意她们停下,然后转身回院,再出来时,怀里捧了几颗鸡蛋,一股脑儿塞进了辞柯手里。 辞柯有些惶恐地接下,轻言道:这 我们渭州的习俗,这生辰定要吃上一颗,讨个心里红的彩头,莫客气,拿去拿去。老翁说着,将枯槁的手向着辞柯摆了摆。 多谢老人家。辞柯捧着鸡蛋有些手足无措,低头道谢。 渭州果然民风淳朴,叶犹清连忙伸手指向院中,笑道:我们做了晚膳,不如一同来吃一些? 老翁闻言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年纪大,该歇下了,你们小娃娃自己吃。 说着,他眯起浑浊的眼睛,冲着叶犹清道:你这姑娘怎么看着眼熟,院里那小官人呢? 叶犹清眉开眼笑,从容不迫地回答:前几日离开渭州了。 想必是因为山匪绑人的事,莫怕莫怕,如今被绑去的后生陆续送了回来,我们渭州终于再次太平了。 行了,快进去罢,我去歇息。老翁说着,转身颤颤巍巍回屋,将门关上。 多谢!叶犹清扬着嗓子冲门里喊了一句,然后朝辞柯眨了眨眼睛,踏入门中,走过外院。 马大正端着盘子往石桌上搁,见了叶犹清和辞柯,连忙粗声对门内喊:少镖头,姑娘回来了! 闻言,十里的身影出现在阴影中,手里拿着两盏灯笼,快步走到辞柯身前,朗声笑道:辞柯,那焰火如何? 辞柯闻言,将樱唇一抿,状似恼怒:原来你们都知晓,合伙哄骗我呢。 我哪敢哄骗你,还不是小清的主意。十里将自己的责任推卸干净,又把手里的灯笼塞进叶犹清怀里,去,帮师父把这灯笼挂上。 叶犹清无奈接过,走到那棵还没挂灯的旱柳下,抬头研究。 辞柯则一边看着叶犹清,一边将老翁送的鸡蛋放上石桌,此时的桌子已经被大鱼大肉塞得满满当当,放几颗蛋都艰难。 辞柯。男人醇厚的声音打身后响起,辞柯转身,只见周鸿正不知何时走来,举起一个刀削的小鸟,递给辞柯。 如今身无分文,送不起什么好东西,只能送些小玩意儿。周鸿有些面红耳赤,他将辞柯手中的小鸟翻了个面,这是你年幼时常要我刻来给你的,那时我嫌麻烦,总不给你做。 你别嫌 我喜欢。辞柯笑意盈盈地捧着栩栩如生的木鸟,爱不释手地用手指拨弄鸟尾,那尾巴竟能上下摆动。 周鸿见她开心,这才松了口气,也笑了,伸手摸摸辞柯的脑袋,眼角泛红。 辞柯!一旁忽然传来叶犹清的呼唤,辞柯连忙扭头,只见叶犹清正摆弄着灯笼,试图往一处横枝上挂。 辞柯将木鸟揣进怀里,然后拎着裙摆跑向叶犹清,同她一起抬头张望:你挂不上去么? 叶犹清伸长了手,笑道:太高了,我挂不上去。 辞柯狐狸眼闪烁一番,去看十里,又被叶犹清开口唤回了视线。 来,我抱你,你来挂。叶犹清说。 还没等辞柯同意,她便将灯笼给了辞柯,然后半蹲下来,抱住辞柯的腿,再站起身时,辞柯的头便碰到摇曳的柳枝了。 叶犹清!辞柯吓得叫出了声,连忙慌乱地抓住几根无用的柳条,涨红了脸,太高了。 别怕,我护着你。叶犹清偷偷发笑,仰着脖子道。 辞柯见她不放手,便只能硬着头皮举起双手,将灯笼上的钩子扣进枝杈,然后害怕道:挂好了,快放我下去! 叶犹清便手一松,辞柯尖叫一声落地,在即将摔倒前被叶犹清箍住腰肢,上身一歪,踉跄倒在叶犹清身上,双手攀着她肩头。 不知是吓得还是如何,心口咚咚作响。 叶犹清,你怎么!辞柯吓得抬头责怪,却险些溺在女子深海一样的眼眸里,身躯浮沉,话消失在嘴边。 开心么?叶犹清张开红唇,轻轻道。 辞柯点头,偷偷放了些力气,让自己在她怀里靠得更深,直到脸颊碰到她脖颈,这才满意地眯起眼睛,嗯了一声。 你瞧,如今你有家人,比往常还多。叶犹清在她耳边说,抚慰一般轻拍着她纤细柔软的背脊。 我们先过生辰,不想别的,你若想祭拜亲人,午夜我陪你。叶犹清又道。 辞柯鼻尖一酸,心湖好像烧开了水,暖洋洋地蒸腾。 方才因为出乎意料而忽略的吻再次出现在脑海里,只是想着便腿酸脚软,然后便是浓烈的喜悦。 头顶灯笼的光朦胧洒下,她张开双眼,便看见了坐在桌边的十里和周鸿的眼神,她这才晃过神,急忙推开叶犹清,整理衣衫,顺便消去脸上红晕。 叶犹清也转过身,对上了周鸿的眼神,看着周鸿红着脸将视线移开,转而去看桌上的菜肴。 走罢,再不吃,菜都凉了。叶犹清说着,牵过明显身体僵了的辞柯,一同落座。 等到马大最后端来一盆鸡蛋羹,这生辰宴便齐了,辞柯轻轻喊了声眠儿,女孩便摇晃着短腿从角落跑过来,欢笑抱住辞柯。 辞柯将女孩抱到加高的椅子上,五大一小六个人围着餐桌,便开始热热闹闹的一餐。 喏。叶犹清伸手拿起一只剥好的红焖的大虾,放在了辞柯嘴边。 辞柯看了一眼周鸿,垂着眼张口接过。 再抬头,周鸿正用余光小心翼翼看着两人,被发现后连忙移开,慌乱地往口中放了块未剥皮的虾,硬着头皮咀嚼。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装作捡东西,偷偷碰了碰十里,待十里凑过来后,这才胆怯张口。 辞柯同大哥的关系,一向便是如此好么? 第85章 不要碰我 十里看着他的目光顿了顿, 过了一会儿,为难地点头:差不多。 周鸿哦了一声,不敢再看, 低头扒饭。 每年的今晚都本该是个冷寂孤独的日子,辞柯向来一个人度过, 有时即便有周子秋, 但因着忌日之事, 没人会提。 辞柯只能白日吃碗长寿面, 入夜再偷偷烧纸, 祭拜冤魂。 但今夜却不相同, 满院烛火葳蕤,香气四溢,笑语欢声, 十里送给辞柯一柄自己打磨的小刀, 可做项坠用, 辞柯十分爱不释手。 晚饭后马大煮了长寿面, 一根筋道爽滑的面盘踞在碗里, 硬是凑了满碗, 将辞柯撑得走不动道。 叶犹清陪她祭拜完亲人, 众人便回屋睡了, 唯有灯火未熄, 狼藉的杯盘堆叠,能够昭示此前有多么热闹。 辞柯站在窗前,不舍地关窗,心里轻松又欢喜。 她觉得无论往后再过去多少年岁, 她依旧会记得今晚。 一院灯火, 燃尽便是朝阳。 阴天持续了三日, 三日后的一早,满天乌云才散尽,露出明艳火红的太阳来,半个长空都是霞光。 百姓欢喜得紧,今年雨水光照皆充足,定是个丰收之年。 太阳刚出来,叶犹清就被院中的窸窣之声吵醒,她披衣出门,却见十里正单脚从树上一跃而下,驾着轻功稳稳落地。 她抬头看向同样蹲坐在树干上的周鸿:瞧见没?正是如此,其余的技巧全都不变,唯有重心调整至单足,便可立稳。 周鸿紧张地看了足有两人多高的地面,然后看见了正抱臂观望的叶犹清,更是慌张了许多,身体顺着风一歪。 莫要紧张,同你往日没什么差别。十里宽慰道。 可是,自从腿断后,我已有五年不曾动用过武功,只怕周鸿抓着树干,听声音便能听出其哆嗦。 无妨。十里又道。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55) 周鸿这才平心静气,死死盯着地面,忽然纵身跃下,衣袍被风吹开,如同鸟类展翅。 随后单脚落地,瘦高的身体大幅度晃动着,却不曾摔倒,最后放下伤腿站稳,面上被喜色覆盖。 十里,我做到了!大哥,你瞧!他似乎乐得找不着北,若不是腿不允许,怕是会当场蹦起来。 叶犹清同十里对视莞尔。 十里走上前,将他扶到石凳上坐下:除去轻功外,其他功法也是这个道理,你虽有一条腿使不上力,但也不是荒废武学的理由,莫要忘了你可是周家之子,周家可是世代为武将。 周鸿点头。 叶犹清在一旁默默无声地束起宽敞的衣袖,再将长发于身后绾成马尾,随后一把拿过扔在院中地上的剑,剑锋便冲着周鸿刺去。 周鸿吓了一跳,连忙趴在桌上躲过,惊慌地回头看她:大哥,你这是 叶犹清笔直立着,举剑向他,扬眉笑道:来,你我对打,正巧我许久未练,如今闲暇众多,正愁无人作陪。 周鸿还没开口,一旁的十里便喜笑颜开地塞了自己的宝剑给他。 叶犹清见状,剑尖挑起一个剑花,带着凉风擦过周鸿的脸,周鸿见躲不过,连忙起身,反手挡去她下招攻击。 剑锋撞击时,叶犹清能清晰感觉其内劲,便知周鸿的底子绝非平庸,只是这些年荒废了而已,如此便更来了兴致,欺身而上,打得难解难分,院里叮当作响,落叶纷飞。 十里则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时不时出言几句建议,叶犹清心领神会,只觉得越打身体越是轻盈,竟没有流半滴汗水。 直到周鸿叫停,已是快要午时。 叶犹清接回被扔到空中的剑,伸手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周鸿,将他扶到石凳上。 怎么,腿又疼了?十里问道。 周鸿神色有些隐忍,点了点头:不过有着大哥请来的大夫每日扎针诊治着,好了许多,如今半夜已能睡个好觉。 那便好。十里放心了些。 叶犹清也过来坐下,给周鸿和自己各倒了杯茶水。 看你似乎有所长进。十里又对叶犹清说。 往日闲暇,还请师父多教我。叶犹清笑道,将茶水倒入唇中。 十里正说话,却闻大门被敲响,她上前开门,走进来的是一脸热汗的丁成,他满面通红,一看便知赶路过来。 怎么?叶犹清连忙起身。 姑娘莫急,是好事。丁成牵着马大步走来,躬身接过她倒的茶水,笑道,我们按照姑娘说的绑了两个工匠到山中,要他们画出图纸以及流程,随后冒雨采买了材料,寻到了宽旷偏僻的位置,今日天晴,便开始建造高炉了。 刘老怕您等得心急,便要我来通个信。丁成一口饮尽茶水,讪笑道,我可否再倒一杯? 自然。叶犹清将茶壶递给他,多日没底的心也稍稍兜了底,一时眉开眼笑。 不过赚银子的同时,也同刘老说,操练也不能拉下。叶犹清收了笑意,温声叮嘱。 姑娘放心,姑娘不说,我等也自不会耽搁,不过刘老要我问您,姑娘如此放心不下操练之事,是否是知道些什么?丁成压低了声音。 叶犹清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担忧。 那便好了。丁成笑道,若是姑娘没什么别的吩咐,我便急着赶路回去了? 叶犹清伸手拦他,思忖一瞬,开口:待炼出成铁再来找我,有东西给你们。往后售卖也须得按照我的指示行事,万万不能心急,知道么? 刘老说了,我们对此一窍不通,自然全听姑娘安排。丁成低头回答。 那便去吧,辛苦了。叶犹清含笑道。 看着丁成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叶犹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坐下。 三人闲坐了一会儿,一直闷在房屋中的辞柯也出来了,正值午时,马大也开始操刀做饭,不一会儿,面食的香气便蔓延出院,同各家各户的炊烟混在一起。 用膳之前,马大先进屋给怜儿送饭,没过一会儿,只听咣当一声响,马大便急匆匆从门里跑出来,惊诧道:姑,姑娘,那女人像是自杀了! 此言一出,院中人皆齐齐起身,十分震惊。 倒是叶犹清还坐着,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碗筷,转过身子,凤目直视着惊慌失措的马大:莫慌,怎么回事? 马大见她不慌不忙,方才的惊吓才平息了些,他呼出口气,指着门内道:我方才进去便看见人倒在地上,额上全是血,不过人没死,还喘气儿呢。 没死便无妨,给她处理伤口。叶犹清平静说着,食指不断敲击着石桌,过了一会儿,忽然起身。 一旁的辞柯连忙拉住她衣袖:叶犹清 没事的,我去瞧瞧。叶犹清柔声道,你们先吃。 辞柯看了看她,又看向门口,这才放手:你小心。 叶犹清慰藉地拍拍她手,然后缓步走进房中,同外面的艳阳高照对比鲜明,屋里门窗都锁着,潮湿阴黑。 叶犹清拿了一小瓶伤药,打开内室的锁,走进去后,再将门关上。 内室更暗,唯一的窗子在外面被木板钉死,唯有头顶一小块天窗照进光亮,女子就蜷缩倒在那片光亮中,面色惨白,同马大说的一样,额头鲜血淋漓。 她手脚都被捆缚着,打了奇怪的解不开的死结,应当是镖局专用的,根本无法逃脱。 墙上也沾着血迹,想必是她跃起冲撞,这才将额头撞伤。 叶犹清微微皱眉,单膝跪下,伸手将软绵绵的女子拉起来,让她靠在床头,女子尖细的下巴明显比往日更瘦,仿佛一折就碎。 她眼皮有气无力地抬起,开口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多少日了,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惨白的嘴唇蠕动着,她似乎十分悲戚恼怒,但却没有气力大声。 我说过,只要你不伤害我们,我不会杀你。叶犹清说着,拔出伤药的盖子,用指尖点了一些,往她额头抹去。 女子没有动,泪水顺着她眼角滑落,她死死盯着叶犹清:果然是你,我在单城看到你便觉得面熟,果然是你! 你既已报信,便早已认定是我,如今又何须惊讶。叶犹清依旧不为所动,专心给她上药。 女子无声流着泪,身体颤抖羸弱,美而破碎。 你们皇城司的训练应当甚是艰苦,我不过绑着你,何苦如此。叶犹清开口。 你知道?怜儿嗔目。 猜的。叶犹清回答。 怜儿喉咙动了动,像是彻底放弃一样软身垂首:我不曾训练多久,暗卫头一次收女子。 那怪不得。叶犹清挑眉,随后用无名指抬她下巴,将她小脸抬起,继续上药。 我没有伤害你们,可不可以放了我?她低声恳求。 可以,但得等我们离开此处,我要确保他找不到我们。叶犹清收起小瓶,将之放入衣襟,在此之前,你还需委屈着。 怜儿偏过头去,掩饰崩溃。 别怕,我不杀无辜之人。叶犹清面无表情地说,抬起手腕,顺手将她眼下冒出的泪花抹掉,定定看了她几眼,然后起身离去。 刚出门,便见一雪白衣角堆叠在门边,叶犹清猝然停下脚步,不自觉露出笑意,转了个圈蹲在辞柯面前,看她背靠着墙,在地上画出的圆圈。 你蹲在这里做何?叶犹清去摸她发顶,被辞柯偏头躲开,狐狸眼夹杂着恼怒,蹙眉瞧她。 怎么了?叶犹清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 辞柯推开她起身要走,叶犹清连忙去拦,将她衣袖拉住。 辞柯,怎么?叶犹清温柔了声音,拽着她衣袖摇了摇。 给她擦过泪的手,不要碰我。她闷闷不乐道。 第86章 哄我 叶犹清闻言愣了一瞬, 连忙将手背在身后,在衣裙上擦了擦,无奈道:你看见了。 辞柯不说话, 当是默认。 就是, 顺手罢了。叶犹清摸摸头, 随后用另一只手拉住辞柯, 这只手没碰过, 可以吗? 辞柯这回倒是不躲了, 但神情还不算是很欢喜, 抿着唇往院中央走,光影照在轻纱外衣上, 将她腰肢烘托得盈盈一握。 叶犹清知道她在生气,一时有些慌乱,又不知说什么好, 便只能在她身后小步跟着,屏息凝神地看人坐下。 所以她真的是京中的人。辞柯沉着嗓子道, 声音听着比平时低沉许多。 叶犹清点头:对,皇城司来的, 是皇帝派出的亲卫。 你打算如何处置她。辞柯问。 只要她不逃出去便无妨。我们在渭州待不了多久, 估摸着入秋便可离开,到时隐去踪迹便好。叶犹清回答,桌上给叶犹清留了菜肴,她说完, 便伸手捏起筷子。 你倒是好心。辞柯冷言道。 叶犹清动作一滞, 偷偷抬眼看她, 只见那双漂亮的眼睛低垂, 嘴巴不说话时便紧紧抿着, 冷却是不冷,倒是看着气鼓鼓的。 叶犹清摇头叹息,放下筷子:也不全是好心,等我们离开北方再放她出门,到时她不送信便罢,若是送信,反而是替我们引开了追兵。 听了这话,辞柯的神情才缓和。 所以我们很快会离开这里。辞柯轻轻说着,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似是有些低落。 待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南方的搜查平息,应当是入秋。叶犹清回答。 辞柯抬眼去看这个小小的院落,打量着青石砖铺就的地面,院中的旱柳,和方方正正的院墙,残留着生辰那日的灯笼。 这时大门被推开,十里手中拎着一捆刚买的菜走入,用脚合门,大步向着二人而来,将沾着泥土的新鲜的青菜放在地上。 都快半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剩这些?十里看着桌上残留不少的碗盘,责备道。 耽搁了下。叶犹清笑着,抬手要夹,被一旁的辞柯将手打开。 没有很凉叶犹清说着去拉辞柯,却被辞柯灵巧地避开,随后端起已经冷了的菜,冷着脸,快步走向厨房。 叶犹清手举在半空,连个头发丝儿都没拉着。 她颓然垂手,用手中撑着身体,求助一般看向十里。 十里则抱臂站在原地,看看叶犹清又看看在厨房中忙碌热菜的辞柯,双肩微耸,撩袍坐下。 怎么?十里凑近,低声询问。 叶犹清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十里一边听一边摇头,挑眉道:辞柯还肯同你说话,已是万幸了。 可我也没做什么叶犹清垂头进臂弯,食指在绾好的发丝中用力抓了抓,苦恼至极。 怜儿同其他女子不一样,她一开始便是以勾/引的姿态接近你,辞柯与她又互有敌意,看到你对她温柔,以辞柯的脾气,必然是会吃醋的。十里一副老成的模样道,拍了拍叶犹清的肩膀,而且据我所知,这醋意可难消着呢。 叶犹清苦着脸回头看辞柯的背影,只觉得叮叮当当的碗盘声都像是在撒气。 她叶犹清哪辈子都不曾哄过别人,要怎么让辞柯消气,还真是难为她了,叶犹清连连叹息,只觉得自己成了个不断喷气的茶壶。 哦,对了。十里忽然出声,唤回了叶犹清冥思苦想的脑袋,她神情有些严肃,方才我采买之时,听打边关来的商客说,如今北面似乎不太平,边关常有冲突,与西夏通商的商客都往南逃了。 叶犹清心神一凌,拧眉问道:打仗? 不算,只是驻守军队的冲突,但自从八年前齐国大败西夏,两国便已经和平多年,使臣交换,通商往来也颇多,边关理应不会骚乱。十里也一脸不解。 叶犹清低头沉思。 她知道原著后半部分西夏会有战乱,可并不是今年,故而从没多想,如今十里的话才将记忆唤醒。 如果事情已经不再按照原著走向发展呢?毕竟她的到来已经彻底扭乱了许多人物的命运。 不过应当没什么,西夏若真的有异动,朝廷不会坐视不理,早迁大军去了。更何况渭州地处偏僻,距离骚乱之地还远得很。十里宽慰道。 再过一个月,就要南下了罢? 叶犹清一边思忖,一边点头,一个月的时间足以处理好冶铁以及售卖的事情,不过既然如今有些小变故,她便得加快步伐。 还有辞柯的事情,莫要忘了她起初留下只是为了照顾你,如今伤口好了,她可会同你一起去往江宁府?十里问。 闻言,叶犹清心沉了一瞬,随后摇首。 我不知道。她说。 饭菜的香气飘来,辞柯端着热过的菜肴走到二人身前,将菜肴放下,然后转身离开,裙摆在地上转出波浪。 辞柯!叶犹清想叫住她,然而话音刚落,人便没了影子。 叶犹清只得颓唐地捏起筷子,闷声不响地低头吃饭。 前几日一直阴雨连连,城中的铺子大多都关了门,故而叶犹清一直拖着,如今好不容易晴了天,她不敢再耽搁,后半日便拉着十里出了门,在城中逛游着问询。 铁铲?铁匠铺赤着古铜色膀子的男人抹掉头上的汗,打量着叶犹清,在我这里可买不到,姑娘得去陇州。 陇州?距此处可是有两日的路程。叶犹清状似为难,您行行好,再近一些,可还有能买到的地方? 男人摸着后脑勺想了一会儿:倒是也有,是在临城,因着是偷冶偷卖所以没有店面,得姑娘自己去寻。质量比起官营的要好上许多,能用久一些,价格也比官营便宜许多。 多谢。叶犹清道谢,离开时余光一瞥,看见了摆在角落的一口铁锅,于是又道,这个是 这个呀。男人叹了口气,是一位熟客托我从临城买来的,后来又说不用了,这不,便闲置在了此处。 叶犹清勾起唇角。 一炷香的时间后,叶犹清抱着一口死沉的大锅从铁匠铺走出来。 你买它做何?十里不解。 叶犹清颠了颠怀中的锅,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既也要冶铁售卖,便得知晓如今市面上售卖的铁器价钱如何质量如何,这个得送去给马小,让她瞧一瞧。 叶犹清抱着这口铁锅又走了一圈,才在位拾废品的老妪那里又买了口官营的锅,这才满载而归。 归家之前,她还在路边买了两个糖人。 这一趟折腾下来,已是黄昏,二人踩着一地金光,背着晚霞,疲惫地回了小院。 一进门,眠儿正蹲在地上玩着蚂蚁,见着她们后唧唧喳喳跑来,几日相处下来,她已经完全不再怕生,此时正扯着叶犹清的裙摆,要她手里的糖人。 叶犹清莞尔笑着,将小老虎的糖人递给眠儿。 叶姐姐,我想要小狐狸。眠儿捧着小老虎,眼神却依依不舍地瞧向叶犹清手里的狐狸,奶声奶气道。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56) 不行,小狐狸不是给你的,小老虎是给你的。叶犹清摸着眠儿的头,将狐狸糖人藏在身后,眯着眼笑。 她热出了一身的汗,所以并未急着找辞柯,而是回房沐浴更衣,刚将自己洗清爽,便听到踢踏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 叶犹清动作一顿,连忙拿起巾帕将身上擦干,披了件中衣站到门前,发丝还浸湿着,水滴将肩膀处的衣衫打透,慢慢往下洇。 那人在门外徘徊良久,终于肯敲门,谁料手刚碰到木头,叶犹清便将门拉开了。 外面站着辞柯,背对还残余一小片的霞光,面色和晚霞一样红润,贝齿咬着唇肉,眼里带着不满和委屈。 叶犹清讶异地开口,却被辞柯推入门内,女子灵巧的身体钻了进来,回手将门合上。 叶犹清后退几步,连忙将长发拢到身后,伸手碰她手:辞柯? 辞柯则将她甩开,看了眼屋中水汽,又看了眼叶犹清身上已经被水打湿了许多片的单薄的中衣。 白日的事,我同你道歉,往后再也不会了,好不好?叶犹清柔声开口,她抓过一旁桌上的狐狸糖人,递给辞柯,你瞧,我专门买来赔罪的。 辞柯蹙眉看了那糖人一会儿,伸手接过。 她低垂着头,忽然开口:叶犹清,你怎么这样笨。你什么都不曾做,你又没错。 话虽如此,她语气却并不像是恼怒,也并不强硬,反而尾音软糯。 叶犹清便彻底懵懂了,凤目闪烁,只能再去拉辞柯的手,这次辞柯没有躲开,反而顺从地跟着她的动作前进,慢慢钻进她怀里。 女子温热绵软的肌肤贴在心口,透过湿透了的薄薄的布料产生触感,叶犹清伸手将人揽住,在她滑溜的肩上揉了揉。 我只是不开心。辞柯小声说,她吸了吸鼻子,去嗅叶犹清身上刚刚沐浴过的香气。 我只想你能哄哄我,你怎么如何都不懂。她委屈开口。 第87章 南下 对不起啊叶犹清下意识道。 你又说对不起。辞柯无奈地挣扎出来, 恨铁不成钢似的。 叶犹清怀里空了,她也摇头,自知自己想不出什么法子, 便按住她手腕, 弯腰说:那你教我。 教你什么。辞柯蹙眉。 教我如何哄你。叶犹清嘴边漾着笑意,饶有兴味地看着辞柯的脸从头红到尾,最后连耳朵都染了色。 辞柯哭笑不得, 她好看的五官皱了皱:我要你哄我, 却让我来教你?我何曾见过你这么呆的呆子。 呆么?叶犹清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但我觉得挺好的,你教会我, 我便不呆了。 辞柯哪里说得出口,总不能上赶着要她抱, 丢人死了。她黛眉一垮, 转身便要走, 被叶犹清连忙拉回, 一路拉到桌旁。 放开。辞柯恼道。 叶犹清则强忍笑意, 拉出圈椅坐下, 随后手一用力, 辞柯便被她拉扯着坐在她腿上。 这姿势太过羞人, 辞柯下意识想起身,谁料叶犹清一手将她腰肢箍着, 辞柯不仅没起来, 还被叶犹清托起膝弯,往上抱了抱。 这下她腿都腾了空。 叶犹清!辞柯臊得直挣扎, 直到手里被塞入一个雪白的狐狸糖人, 这才住了动作, 媚眼直垂,不去看叶犹清。 但无论她怎么挣扎,她都不能否认,她很喜欢被叶犹清这样抱着,身下身侧都是她,比踩在地上还要踏实。 叶犹清则将额头抵在她肩上,笑得乐不可支。 哄好了吗?叶犹清凤眼弯成月牙,把下巴搁在辞柯肩上,轻轻问。 辞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后泄了力气,靠进叶犹清怀里。 这样挺好的。辞柯说。 什么挺好的? 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辞柯回答,她将糖人放到嘴边,嘎嘣一声,咬掉了狐狸的耳朵,甜丝丝的糖融化在嘴里。 叶犹清捏过她手,咬掉了另一只耳朵。 我一直觉得你不会喜欢我,所以如今只要能靠近你,便不错。辞柯开口,声音柔滑。 叶犹清张了张口,舌尖的糖霜竟尝出些苦味。 她伸手将辞柯的脸扭过来,柔声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辞柯回答。 辞柯,你觉得我那日既然吻了你,还能当做没事人一样么?叶犹清耐着性子道。 可是我们 我喜欢你,辞柯。叶犹清轻轻说,她手慢慢往上,摸到辞柯的脖颈,抹平发丝的绒毛,看到辞柯因为这个动作而战栗,不由得将她抱紧了些。 你觉得我吻过你之后,还会回京城,找个男人成家?叶犹清笑了。 辞柯红着眼尾,后背被叶犹清的手臂撑着,左手捏着她衣襟,垂眸不语。 你想听这句话是不是,想听我喜欢你。叶犹清一语道破辞柯的意图,看着辞柯逐渐变得不自在,将脸扭向一边。 真是我见过最别扭的人。叶犹清无奈,指尖拨了拨她手里的糖人,就和它一样。 谁让你一直不曾开口。辞柯心虚道。 好,我的错。叶犹清说。 眼看着辞柯又抿了红唇,叶犹清连忙抬手:好,我不道歉,这次要我怎么哄你? 眼前的美人眼睛转了转,忽然将剩下的糖人咬了一半在嘴里,然后扶着叶犹清的肩膀,欺身凑近。 那张靡颜腻理的脸忽的放大在眼前,叶犹清刚才平静的心又被她搅得满是波纹,她呼吸一滞,贝齿去咬。 眼看唇瓣便要碰到一起,怀里的美人忽然化成一条滑腻的鲶鱼,呲溜一下从臂弯滑了出去,拎着裙摆开门跑掉。 独留叶犹清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口中咬着一半的糖人,定了半晌,才无奈摇头,将糖人拿下来。 她抬头看向敞开的大门,和已经擦黑的房瓦树影,指尖摸了摸嘴唇,心痒的同时,不由轻笑。 不可否认,自打叶犹清来到古代,唯有在渭州的日子最为闲适自由,每日慢洋洋起床,同十里周鸿练武,用过午饭后出门闲逛,有时是同十里采买,有时同辞柯游玩。 到了傍晚,再踏着满街的饭香,循炊烟回院,邻里亦习惯了她们的存在,时不时互送些瓜果鸡蛋,好不热闹。 渭州城被抓去的男丁已全部被送回,往日笼罩着这座城池上空的阴霾尽数散去,原本的和睦与淳朴重又出现,叶犹清偶尔在街头听些邻里八卦,譬如谁家生了娃娃,哪家娶了媳妇儿,虽听着无聊,却也饶有兴味。 对门那位名为阿娴的妇人已经带着儿子回城,带着一众鸡鸭鱼鹅冲着叶犹清感谢了许久,虽然接走了眠儿,但那小姑娘仍时不时偷跑进院子,让本就热闹的院落更填了几分人气。 刚不过几日的时候马小便带来了好消息,第一批试炼的铁矿成功出了铁,虽品质不算高,质地较脆,但只需稍作调整,便能够赶得上豪绅所做,日常使用不成问题。 叶犹清又将前世所知晓的灌钢法写入荷包,让马小带去,用生熟铁做试验,若能以此炼出一批好钢,便能制作良好的刀斧武器,往日总会有用。 叶犹清虽还未开始运作,但所冶出的铁器一经拉到临城,很快便卖了个精光,比起往日将铁矿售卖给豪绅而言,多赚了不知多少银子。又因为往前冶铁的豪绅没了最大的矿石来源,产量迅速下降,同时给了铁骑一个上好的机缘。 刘老为此大喜,若不是丁成拦着,险些拖着病体亲自来见叶犹清,就算被拦下,也还是一连写了几封信,将感谢倾诉得滔滔不绝。 如此,很快一月过去,盛夏转为晚夏,最后入了秋。 渭城的秋天来得比南面早,好像忽如一夜秋风来,翌日再开窗,原本青翠的树叶便泛了黄。 天空清澈高远,苍山耸立,直入云霄。 入秋之后,便多了些不太平。 先是往来逃跑,经过渭州的商客越来越多,据说边关摩擦已经十分严重,常有西夏的军队深入关内烧杀敲掠,几近挑衅。又闻西夏大军已赶往边关,聚集操练,黑云滚滚,压得边关人人自危。 不过渭州地处偏僻,从西夏到来渭州还需经过群山与城池,而发生摩擦的边关远在东北方向,故而渭州人虽议论纷纷,但没有人太过恐慌,日子仍过得有条不紊。 这日清晨,秋鸟嘶鸣着划过头顶,将叶犹清从梦中惊醒,她掀被起身,如今的早晚已经开始变凉,薄薄的绫罗不能胜任,叶犹清便穿了件厚绸缎的深蓝色衣裙,上身勾勒身体,十分精神。 她开门时,辞柯竟已经在外面了,她衣衫很薄,天鹅一样的脖颈露在外面,在料峭的风里走过,手里端着一碗汤面。 你做的?叶犹清连忙伸手接过,拉她进屋。 对,你尝尝。辞柯将手里的筷子递给她,叶犹清夹了一口放入嘴里,爽滑筋道,鲜香可口。 今日怎么有空。叶犹清靥足地吹着面汤,问。 昨日做了个梦,梦到你饿了,醒来便去下面。辞柯笑答。 叶犹清狐疑地看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忽闻大门被敲响,她连忙几口将剩下的吃进嘴里,然后鼓着脸去开门。 门打开,立在眼前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脸方方正正,浓眉大眼,身上似乎还沾着潮湿的露水,见了叶犹清,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总算寻到姑娘了! 马二?叶犹清一愣,连忙将人拉进院子,他身后还跟了匹红鬃马,踢踏着马蹄钻进门。 辞柯也闻声而来,看见马二后顿了顿,小跑着走到叶犹清身边,牵住她手。 马二冲着辞柯点了点头,随后颇为急切地递给叶犹清一封信:这是裴宁姑娘写的,如今所有铺子都十分红火,一切都如姑娘意料中一般。 那便好。叶犹清闻言展颜,接过信封打开。 不过裴宁姑娘说,还请姑娘尽早离开渭州,离开北方,抓紧南下。就在几日前皇帝忽然撤走大部分于南方的禁军,命他们连夜北上,去往娘子关,我等都猜测说,应当又有战乱发生。马二叹息道。 召集军队?叶犹清双目微嗔,神情严肃了些,果然不出她所料,如今所发生的事情已经脱离了原著。 不过娘子关距离渭州十分遥远,战乱应当一时波及不到,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故而听到消息后,我便急切前来禀告姑娘。 而且因为此事,当初追拿姑娘的人马也全部撤去,如今姑娘再去南方便是安全的。马二又道。 叶犹清面上神情变了又变,过后又问:京城可有异动? 没有,京城还一同往日,如今只有边关吃紧。马二回答。 叶犹清颔首,她抿唇拉过马二,张口唤马大出来,让他照顾一下自己的兄弟。 眼看着马大欢呼雀跃地扯着马二进了厨房,叶犹清面上的笑容这才散去,回头,对上了辞柯同样意味不明的视线。 叶犹清同她对视一会儿,牵着她的手进了屋子,一连写了几张字条,细心折起,放在一旁。 辞柯则默默看着她思考完所有安排,又看着女子抬头,看着一向冷静的叶犹清忽然有些踟躇不前。 怎么了。辞柯轻轻开口,伸手也去摸叶犹清的发顶,然后顺着光滑的脸颊落到下巴。 叶犹清任由她触碰着,突然开口,温声询问:辞柯,你会不会回京城? 第88章 兵临城下 女子凝视着她, 忽然莞尔。 你不想让我回去?辞柯说。 叶犹清微微耸了耸肩。 那我先陪着你。辞柯笑眯眯道,她像只猫咪一样蹭着叶犹清的手臂滑上肩膀,将圆润了些的下巴抵在她锁骨上, 钻进怀里。 叶犹清一直提起的心顿时放下,靥足地将怀中柔软的躯体抱紧。 叶犹清行动很快, 当天晚上便命马大准备了马车和快马, 喂足了粮草,同时给铁骑传递消息, 安排他们在她走后的事宜。 古代传信不易, 消息多有滞后性, 马二前一日才传来消息称皇帝举兵往北,后日街上便已然传开齐国军队已到娘子关, 两方摩擦交战的消息。 城中的气氛已比昨日要凝重许多,毕竟哪个百姓都不愿看到战争,更别提作为接近西夏的地界,危险更多了几分。 傍晚, 叶犹清看着院中已经上了马鞍的马车, 心里一直郁结不下,好似在担忧着什么, 喝了几口凉茶还不能浇灭躁火。 众人都在忙碌着收拾细软, 如今了才有空坐在桌旁,除了周鸿以外, 大家的面色都不是很好。 哥哥, 你怎么那般高兴。辞柯抬眼瞧他。 周鸿搓着手, 嘿嘿一笑:整整七年没离开过这片地界, 如今要走了自然高兴。 辞柯移开目光, 担忧地去拉叶犹清的手, 在她耳边轻道:你怎么了? 叶犹清回过神来,冲她宽慰地摇了摇头:无妨。 去送信的十里还未回来,马大马二便开始烧菜,同平日里一样的烟火气蔓延在院中,门忽然被敲响,周鸿止住叶犹清起身的动作,前去开门。 门外的是对门的妇人,她探着脖子瞧了瞧院中,将怀里半篮子白面馍递给周鸿,脸上满是笑意:白日里听你们要走,这不也无甚给你们的,便蒸了些吃食,路上当做干粮。 眠儿,快同哥哥姐姐道谢,实在感谢各位照顾她这么久。妇人正要弯腰,快步上前的叶犹清连忙将其拉住。 梳着两个圆圆发髻的眠儿从她身后跳出来,扑进了辞柯怀里,像往常一样抱着她腿。 姐姐,往后回来看我。眠儿奶声奶气道。 辞柯笑着去摸她头发。 再寒暄了几句,人便离开了,叶犹清刚准备关门,便听见急促的马蹄声,一匹红鬃马直接踏着巷中的砖而至,直接停在了门口。 一抬头,十里正一脸严肃,长眉蹙着,红唇紧闭,她张口对叶犹清道:同我来。 叶犹清一愣,没有耽搁,长腿一迈,直接跳上马背,拦住要上前的辞柯温声劝慰:无妨,我同去看看。 说罢,十里便夹紧马肚,一声厉喝,奔驰而去。 城中人很少,似乎都闭门不出了,唯一聚集了人群的地方便是城北城门外,人群围成一个圈,一接近此地,便有浓烈的血腥味钻进鼻腔。 叶犹清心知不好,待十里停下后便飞身下马,挤开围堵的人群。 只见地上躺坐着几个百姓,皆身穿布衣,脚掌都磨破了,血迹斑斑透过草鞋,其中两人腿上或肩上皆有伤口,正低喘呻/吟,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叶犹清拉住旁边站着的男子,急声问道。 那男子被她拉了个踉跄,但还是好脾气地苦着脸回答:这些人是原州的,说是有一队人马昨晚攻破城门,深夜闯入原州烧杀抢掠,一夜便占据了城池,杀了不少妇孺男丁,血流成河! 围观的人们时不时转身跑回城中,有的收拾细软带着家人逃离,逃不掉的,便只能紧闭门窗,暗暗祈祷。 快来人,先将他们抬进城中安置!有个中年男人粗声吼道,便同几个人合力抬起伤者,快步跑入城门。 除此之外便没有别人了?叶犹清盯着眼前宽阔的官道和两旁山头,低声问。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57) 这几个还是因为在外地送货,回城晚,这才得以逃脱,那军队占据城池后便将城池封锁,连只鸟都跑不出!男子声音低沉,有种大难临头之感,怆然同叶犹清一起望向远方。 看了没几眼,他担忧道:同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若是能逃还是让家人带着逃吧,他们既然暗中攻下了原州,不日便定是要来占据我渭州,再不逃便没命了! 说罢,他拱了拱手,转身飞奔回城。 叶犹清回头看向十里,二人皆是凌然神色。 走回院子的路上,叶犹清便可见城中之萧条,比起他们刚来时的恐慌更甚,不断有人牵着车马离开,但大部分人走也不知何处,尤其家中有老弱,只能紧闭门窗,躲藏其中。 加上已然傍晚,落日下山,半个天黑云压城,令人恐惧心悸。 叶犹清沉默走在被踏得光滑的路上,身后的城门已被关紧立了堵门的柱子,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们既封锁城池,便证明是暗中行事,想打齐国一个措手不及,今晚应当还是安全的,我们连夜出城也不晚。十里在她身边道。 如今齐国大军都在娘子关,西夏这是声东击西,假意在边关骚扰,实际竟不知何时越过北面群山,往渭州这根线而来了。叶犹清闭着眼,咬牙道。 不知原州的官府有无做抵抗,有无派人向京城传递消息,若是没有,那便糟了,待齐国军队到此,渭州早便被吞了个一干二净。十里同样担忧摇头,将掌心磨得擦擦作响。 而渭州因为嗣荣王的原因,官府一直空虚,并未有州官领命在此,更是荒芜。 沉默了许久,叶犹清忽然开口:我真要独自逃命么? 一旁的十里顿了顿,猛地按住她肩膀,将她拉着转过身子:叶犹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叶犹清摇头,推开十里。 之后她没再开口,而是默然走过熟悉的街道,拧眉思索。 一回到院子,便让十里督促大家收拾,今夜便离开,众人听闻战乱近在咫尺,震惊过后便开始忙乱,将包袱运上马车。 唯有辞柯一直跟在她身后,也不急着动作,最后还是叶犹清拉住她柔声劝说,这才将人劝离。 见无人在意她了,叶犹清这才定了定心神,走进了关着怜儿的房屋,打开门后,见怜儿正半躺在床上,合眼睡觉,听见动静才猛然睁眼。 叶犹清快步走到她身边,擦火点烛,待屋中亮堂了,才半蹲下来。 怜儿狐疑地看着她,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而有些眯缝。 你应当有什么可以直接同皇城司联系的法子。叶犹清淡淡道。 怜儿面色变了变,脸颊惨白了几分,颤声道:你不是说 我不杀你。叶犹清温声将她打断,但西夏的人马很快会攻打渭州,而如今齐国大军远在娘子关,待这消息散布到其他州府,州府上报再去调兵,此处恐怕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怜儿嗔目看着她,呼吸慢慢加快。 叶犹清也没急着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伸手摸出把匕首,将她腿上的绳子割断,怜儿忍不住轻叫一声,慢慢抬眸。 有吗?叶犹清又问。 怜儿看着她,眼神闪躲许久,这才慢慢颔首。 天还未黑透,但院中景物已然十分模糊,像是蒙了层黑纱,连月亮都不见,唯有秋蝉吱吱作响,吵得人心烦。 马车已经完全准备好,绑上了马匹,马儿正低头吃草,众人不在院里。 叶犹清顿了顿,她深呼一口气,敲响了辞柯的门。 门很快打开,不等她开口,辞柯便伸手将她拉入门中,屋里没开灯,黑漆漆一片,叶犹清不慎踩了辞柯一脚,连忙扶稳墙面。 叶犹清,你自打从城门回来,神情便不对了。辞柯轻轻道,她握着叶犹清的手有些凉。 有吗?叶犹清笑。 我看得清楚。辞柯低声道,你是不是想 嘘。叶犹清将手抵在她唇边,将她话语止住。 辞柯一把将她手打开,刚要开口,便觉得一个温热的唇替换下手指,将她要出口的话完全堵在嘴里,强迫她吞咽下去。 辞柯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咛,伸手要推开叶犹清,然而却一下子失了力气,只能顺着叶犹清后退。 叶犹清的动作很温柔,也很生涩,她只能学着品尝那唇瓣,如她所想,同草莓软糖的触感相似,却更令人难舍难分。 两个女子的唇,皆弹软温热。 明明是秋夜,周围却骤然升温,烘得人头脑发昏。 叶犹清心里一团乱麻,此刻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紧紧搂着眼前的姑娘,舔舐她的甜美,听着她喉咙里发出的,细碎的,好听的声音。 那声音令人身子发软,叶犹清只能环绕过辞柯的肩背,才能控制二人站稳。 她在辞柯后脑摩挲着,感受着她从头到脚一瞬的战栗。 叶辞柯断断续续,怎么也叫不出叶犹清的名字,她何时有过这种感觉,羞得满面通红,伸手抵着叶犹清衣襟上,却也不曾真的用力推开。 叶犹清却还不放过她,试探着愈尝愈深,舌尖滑过,引发辞柯又一阵的颤抖。 直到辞柯快要喘不过气,身子慢慢向后仰倒,叶犹清这才离开,眼中有些模糊,用嘴唇接住辞柯落下的一滴滚热的眼泪。 眼前的姑娘满眼水汽氤氲,唇被折磨得鲜红欲滴,她舌尖轻轻扫过破皮的地方,水蛇一样的手臂主动攀上叶犹清的脖颈,将她脖子压下。 嗯她抬头凑过来,红着眼示意。 第89章 分别 叶犹清心跳一滞, 简直被她此举勾去了魂魄,于是不管不顾重新低头,再次攻占城池, 搅得辞柯如同一摊春水,颤颤生姿。 不多时,叶犹清自己也紊乱了呼吸,慢慢推动辞柯来到床边,辞柯身子一软, 坐倒在床上, 床头被褥叠成整齐的方块,正好将她身体撑住。 叶犹清双手撑着被褥,这才抬头, 二人都不断呼吸着, 胸口剧烈起伏。 叶犹清凤目发红, 不知是因为亲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凝视着眼前美人,忽然手一松, 翻躺在她身侧。 二人都没再动作, 空气却仍是燥热, 呼吸声交替响着。 等会, 我送你们离开。叶犹清嗓音带着细细的沙哑。 我不走。辞柯回答。 叶犹清嘴唇动了动, 伸手扣住了辞柯的五指, 柔声道:乖, 听话。 辞柯的声音有些不满, 又带了些哭腔:你为何不能同我一起, 我既已说要同你去南方, 便是要永远陪着你的。 辞柯一手撑着床铺起身,她恼怒看着叶犹清:我知晓你要做什么,我不阻止你,陪着你还不行么? 叶犹清定了定神,忍去眼中酸涩,轻轻摇头。 危险。叶犹清温声道。 我不怕死。辞柯低低道。 我知道你不怕,这话在山寨我便说过了,你不怕我会怕。叶犹清也慢慢起身,将眼神移开,何况我得知道你安全,不然这颗心就乱了。 叶犹清辞柯睫毛微颤,垂下头,你一向心软,这不是好事。 我知道。叶犹清回答,她去拉辞柯的手,但也不止心软,若像往日不知铁骑,我自然早便逃了,但是如今 若这样一走了之,待西夏的人马一来,这里的百姓便全都遭了殃,听逃来的百姓讲,那些人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攻占之处几乎血流成河。叶犹清抬头看着窗外几颗星辰,既然可能阻止,不妨试一试。 何况我心里有数,既然能够偷偷走险路越过边关,应当只是清路的先锋队伍,目的为了占据城池粮草,方便后来的大军驻扎吞并,渭州地势诡谲,城墙又坚固,想守住城池并不难,我已经让怜儿用信鸽送出消息,皇帝定会调兵来此。 而且就算消息到不了皇城司,这边战乱的事四方州府也一定会知晓,只需守住几日,等待援兵即可。叶犹清宽慰道。 辞柯死死盯着她,过了会儿,猛地移开眼神,发出一声笑。 援兵来了之后呢,到时铁骑一出,皇帝必然清楚是你,他万一要赶尽杀绝怎么办?辞柯一字一句地说。 叶犹清眼神闪了闪,不再言语。 气氛陷入僵持,外面的声响便传了进来,马车吱呀呀转了个弯,几匹马用鼻孔发出喷鸣,几人打开门,牵出马车。 马大前来敲辞柯的门,笑呵呵道:二位姑娘,可以出发了! 辞柯起身站到床边,背对着叶犹清:你真的要我走? 叶犹清看着她背影,眼尾愈发柔红,嗯了一声。 好。辞柯说完,拉开门出去,吹入一阵秋日的凉风,将叶犹清一身燥热吹得干干净净,她慢慢站起,走到门外。 她拉住十里,开口说了句什么。 什么,你不走了?周鸿因为震惊而放大了声音,连忙捂嘴,又压低声音道,如今西夏马上要打过来,留在这里是要送命的啊! 叶姑娘马大马二也上前相劝,您三思,若是今日不走,可能明日便走不了了! 叶犹清微微勾唇:放心,我心里有数。 可是 快走吧。叶犹清将周鸿的话打断,笑着拍拍他肩,将人推上马车,叮嘱道,记得路上也得用药。 周鸿探出头来,红着眼眶欲言又止,叶犹清便也随他上了马车:我正巧也要出城,送你们到城门口。 几人见她态度坚决,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上马的上马,驾车的驾车,离开小巷,驶入因为夜晚而变得似乎宽阔不少的街道。 街上时不时跑过匆匆的行人,牵驴骑马,拖家带口,赶往南城门,趁着夜色离开。 大家都不知前路如何,神情一片凝重。 天空沉着,黑压压一片,偶尔看见疏星,也很快被乌云遮挡,马大特意放慢了马车的速度,可还是很快到了门口,叶犹清轻巧地从马车跳下,几人围拢至她身边。 叶姑娘满是胡茬的马大红着眼,不如小的也不走了,留着照顾姑娘。 叶犹清摇头轻笑:不必,你们好好同马二去江宁府帮我打理个落脚地,往后我还需长住呢。 叶犹清没有说自己要留下做什么。 快走,路上少些耽搁,免得夜长梦多,不必担心我,时机到了我会离开的。叶犹清一边说,一边推搡着几人上马。 回头,辞柯站在马车外没有动,叶犹清叹了口气,上前牵住她手,轻轻摩挲,辞柯却一直垂着脑袋,不去看她。 辞柯。马车上的周鸿拉开帘子,皱眉去碰辞柯的肩膀,不解她为何不理会叶犹清。 辞柯这才动了动,眼神却穿过叶犹清肩膀,看向远处。 叶犹清知道她在生气,便忽然低下头,将唇凑近她,作势要吻,辞柯却偏头躲过。 我要回京城,我不管你了。辞柯冷声开口。 柔软的红唇还破着,触碰不到,叶犹清心骤然抽动一瞬,眼神暗了暗,然后松手后退。 好,只要安全便好。叶犹清强颜欢笑,柔声说。 抬头,目睹了一切的周鸿正嗔着双目,喉咙微动。 照顾好她。叶犹清没去管他神情,只是扶着辞柯上马车,替他们放下车帘,冲着驾车的马大挥手。 马大长吁短叹,道了声保重,随后马鞭碰撞空气,发出一声脆响,马车便穿过无人看守的城门,滚滚远去。 马车外旁跟着一匹红鬃马,叶犹清这才发现少了一人,连忙侧身,同方才一直不声不响,被马车挡了个严实的十里对上了视线。 她牵着匹马,抱着修长的双臂靠在马身上,腰肢被革带缠绕,纤细柔韧,长发束起在头顶,于风中飘曳。她嘴里叼了根草,正百无聊赖地瞧着叶犹清。 师父?叶犹清诧异道,她几步上前,你怎么还在此处? 十里懒洋洋看她一眼,吐掉口中草叶,上下打量她,看得叶犹清有些心虚。 时机到了,你会离开?十里一声嗤笑,他们几个信,我会信吗? 叶犹清摸了摸头顶。 走罢,上马,去山寨。十里脚尖轻点,衣袍荡荡落于马背,伸手给叶犹清。 叶犹清摇了摇头,却忽觉肩膀一疼,随后忽然腾空,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到马上,她倒吸一口冷气,扶稳马身。 师父,你已经帮我够多了,此次危险,还是我一人最好。叶犹清开口劝说。 你我二人,实则你帮我最多。十里轻轻道,随后嗤笑一声,江湖中人最讲侠义,何况我做师父的,让徒弟独自冒险,如何说得过去? 说罢,不等叶犹清开口,便扬鞭划破冷风,纵马冲出城门。 二人快马加鞭入了山寨,不过区区一月,此处已然同之前有了万般不同,山坳收拾一新,一路都有人站岗,见了叶犹清后纷纷行礼让行。 今夜似乎无人入眠,道上不断有人经过,虽然不曾点燃烛火,但只闻私语声便可知夜色中的活跃。 姑娘!黑暗中一高瘦身影大步跑来,并行在叶犹清身侧,焦急而快速道:刘老还打算亲自去渭州一趟见您,不曾想您竟自己来了。 你们知晓了?叶犹清拉着十里一起,快步往一处燃着灯火的屋子而去。 从傍晚开始便不断有人经过山下官道,我们有心装作村民问了几句。丁成虽个子高,可要追上叶犹清的步伐还得一路小跑,刘老已经叫我等暂定开采冶炼,全部待命于寨中。 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房屋门口,丁成拉开门,叶犹清迈步而入。 刘老正负手在屋中踱步,听见动静连忙回身,待看清叶犹清的脸后,这才长舒一口气,拍着拳头上前:叶姑娘,白日收到姑娘的消息,还以为姑娘已经离开渭州!快,请坐! 不用了。叶犹清连忙摇头,白日不知西夏人马已攻占至附近,如今知晓了,便打乱了计划。 附近城池对于铁骑至关重要,若此处被西夏占领,便也是断了我等的活路,这几百人口,怕是会活活饿死在山中。刘老道,他眉头拧成线团,沉声叹息。 更何况,渭州是铁骑的老家,我等虽无家人,可却从小生长在渭州,从前我等在嗣荣王的带领下击退西夏,如今便万万不能再容许他们,将渭州抢回去!刘老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他佝偻着背,连连咳嗽:我人虽老矣,但就算搭上这条命,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敌军夺我齐国城池,不能眼睁睁看着几百弟兄死于非命。 一双纤细有力的手臂将他扶起坐下,浑浊的双眼张开,女子正定定看着他,过了会儿,她忽然勾唇。 您放心。她道。 第90章 守城 凌晨, 一切都是安静的,林间不再惊起飞鸟,风也停了, 天空乌云密布, 深不见光。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58) 唯有山坳中星光点点, 几百人排开站了满山, 四角亮着火把, 噼啪作响, 火光时不时扫过众人面庞, 一张张形态各异的脸,横贯着各类伤疤,眼神却皆坚毅勇猛。 丁成挨个儿走过,将他们手中的酒碗倒满, 最后快步走到半山腰, 给立于此处的叶犹清也满上。 叶姑娘。他低头道,然后退下。 诸位弟兄, 你我这些年被蒙骗于鼓里, 替奸贼挖矿,迫害百姓,终日待于地下,饥一顿饱一顿, 若不是叶姑娘来此解救我等于水火, 这般水深火热的日子我们还不知要过多久!刘老沙哑却努力高亢的声音回响在山坳中, 我先代各位, 敬叶姑娘! 说罢, 他扬起脖子, 两口将半碗酒喝了个精光, 将碗底举高。 敬叶姑娘!百人组成的浑厚的声响,将方才安静的山林惊起一片鸟雀。 刘老伸出手,压下铁骑举碗的动作,示意他还不曾说完。 这一月内,叶姑娘出银子令我们日日饱餐,替我们建造冶炼炉,令我等不用再日夜挖矿,此等大恩大德,我铁骑没齿难忘。嗣荣王有姑娘这般聪颖良善的后人,在天上便也能放心。这碗酒谢叶姑娘大恩!刘老继续道,他又命丁成满上,随后双手捧着,仰头喝下。 叶犹清低头同他举碗,也将酒倒入口中,抬手高举。 谢叶姑娘大恩!铁骑说罢,纷纷仰头抬碗,将碗中酒喝了个干净,山坳中很快便满是醇厚酒香,令人热血沸腾。 叶犹清清了清嗓子,四周便安静下来。 她声音没有特意放高,而是如往常一样温和且慢条斯理,但却并不减压迫:如今西夏的军队已然攻占原州,不日便会将矛头对准渭州,你们可曾知晓? 人群中开始发出嗡嗡之声,不断有人转头对望。 而西夏一旦占据周边城镇,抢夺粮草,屠戮百姓,到时我山寨被包围其中,就算不被发现,没了粮草来源,也难逃一死。叶犹清故作叹息,摇头道,更何况据我所知,渭州乃铁骑的老家,西夏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攻占,试图消灭嗣荣王与铁骑当年将之赶出齐国的威风。 人群中的气氛便更是焦躁,骂声和窃窃私语交替传来。 终于有人按讷不住,抱拳高声道:叶姑娘,我们不想死,也不愿让那蛮夷骑在我等头上! 叶犹清望向其他人,所有人纷纷抱拳,声音愤怒嘹亮:我等退敌无数,又躲过禁军追杀,何曾惧怕过,如今怎能活活困死! 当年的手下败将,休想再将渭州夺回去! 叶姑娘 叶犹清微微抬手,待乱七八糟的呼喊声落下,再次陷入安静后,这才开口,放大了声音:我知晓铁骑以骁勇二字为旨,乃齐国不败的神话,此次只要大家愿意听我指令。 她举起手中被丁成倒满的酒,铿锵道:定能击退西夏,守住渭州。 击退西夏,守住渭州!并不齐的呼喊声响起,却声嘶力竭,满腔孤勇,随后众人喊叫着摔碎酒碗,陶碗碎裂的声响接二连三回荡。 最后汇聚成一片,直入长空。 接下来的一日,渭州人人自危,该逃的全逃出城外,逃不掉的只能闭锁在家中听天由命,等待希望的到来。 街上的人寥若晨星,唯有几条流浪犬沿街呜咽,寻找吃食,虽不到深秋,已是萧瑟难耐。 巷中时不时传来孩童的哭声,更添了几分凄凄。 白日很快过去,黑暗笼罩城镇,今夜倒是乌云散了,皎洁的月色普照大地,如同撒了一地的碎银,将草木山河照得透亮。 无人敢出门,甚至炊烟都不敢从烟囱中冒出。 渭城以北,一处必经的道路上,这路两旁是山林,不算高耸,但植被茂密,树叶已开始泛黄,在大风下簌簌落叶。 几个身着便衣的男子骑马路过此地,走到尽头看到城门后,又转身回去。 都统,没有异样。一男子下马弯腰,对着一身淡银色甲胄的男人恭敬道。 男人轻蔑地嗯了一声,抬手示意前进。 他得到的命令便是多攻占几座城池,严密封锁,等待大军到来便有了粮草据点,不至于饥寒赶路,消磨精力。 这一路顺利得出奇,齐国枉称大国,军事驻守竟如此单薄,且兵力羸弱不堪,他不过千人队伍,不费吹灰之力便灭了两座城池,一路至此。 渭州又见面了。男人眯着眼睛看向远处,饶有兴味地挥舞马鞭,踢踏前进。 不多时,队伍便行进至官道,两边山体皆没有月光,看着乌黑一片,男人挥手放慢了脚步,百人围拢至前,将他包围在其中,缓慢前进。 然而,就在行进至中央之时,忽闻箭声呼啸,随后密密麻麻的箭矢自两旁刺射而来,将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 来人,来人!男人急忙高喊着,飞身下马,众人也慌乱上前,两侧很快立起盾牌,将大部分人保护其中。 废物,你们如何探路的!男人气得一脚将方才探路的男子踹倒在地,随后俯身躲过箭矢。 都统,我那人言语因吃痛而断断续续,他佝偻起身子喊,难不成是齐国早知我等来此,派大军来了? 滚!男人将他推到一旁,躲入盾牌下,两边箭矢叮当打于盾上,四散落地。 都统,怎么办!一旁有人来问,要么派一队人马冲上山去,看看何人捣鬼! 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箭。都统咬牙道,传下去,其余人躲于盾牌下,派两队迎箭而上! 那人倒了声是,便转身离去。箭矢虽快,但盔甲与盾牌坚硬,偶尔有人死伤,很快便能补齐空缺,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箭雨便渐渐停歇了。 都统听着声音渐小,躲在盾下啐了一口,刚要起身,便被人一把拉住,拖拽回原位,原是方才那人传令回来,慌里慌张道:都统,他们虽停了箭,但不知从哪儿搞来些巨石,沿着斜坡扔下,盾牌挡不住,不少弟兄受了伤! 妈的,哪里来的匪徒,尽使些歪门邪道!都统气得破口大骂,四周时不时响起惨叫声,被急滚而下的石头砸伤了腿脚,疼得呻/吟阵阵。 休要坐以待毙,快传令下去,两队人掩护,其余人速速离开此地!都统厉声嘶吼。 没过一会儿,几千人的队伍便完全被冲散了架,个个儿埋头狂奔,时不时回以箭矢,可射入山林之中犹如针扔入大海,连水花都没有。 待冲出此地,已然死伤不少,原本的队形乱成一锅粥,直到祭出军旗,这才重新排阵。 既已至此便没有回头路,速速前进,准备攻城!都统厉声大喊,千人的怒吼声顿时穿过云霄,整齐排开,齐齐冲向眼前漆黑高耸的城墙,打破寂静的夜。 人群让出一条道路,攻城锤的大车被十数人推着,缓缓靠近城门,只消两下,铁制的大门便轰然洞开,露出被踏得光可鉴人的青石砖,以及渭州蜿蜒绵长的街道。 停!都统站在城门下,忽然大喊,止住了众人要齐冲而入的脚步。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缓缓抬头,几丈高的城墙如同巨兽一般立在月光下,安逸静谧,唯有鸟雀立在城墙上叽喳。 都统,这旁边男子开口,被都统伸手拍了脑袋。 不对劲,方才已有伏兵,如今怎会无人看守?都统暴躁地骂道,伸手将男子推上前去,带一队人前去瞧瞧。 其余人结阵!他大声喊着,被一字排开的盾牌挡在后面,盾牌后密密伸出箭矢,对准城门以及城墙。 被推出的男子虽恐惧,但军令不可违,他只得呼出一口气,带着几十人慢慢上前,将长刀举在脸上,走入城门。 与此同时,城墙之上,一女子身穿环锁铠,头发高高束起,将清冷精致的眉目完全暴露在外。 她背靠着垛口隐藏自己,偏头看着走入瓮城的人越来越多,待打头的人快要踩入城内之时,她便将手指放入口中,尖利的呼哨声倏地划破夜空。 沉睡的城池顿时被唤醒。 从城墙后冲出铁骑,大力关紧瓮城的门,其中士兵转身想逃却已然来不及,箭雨从城墙落下,一阵惨叫过后,城门骤然关合,发出一声巨响。 眼看着几十弟兄丧命,都统惊吓之余,赤红着眼,嘶声喊:快,起箭! 与此同时,躲藏于垛口旁的铁骑全部起身,箭矢对准城门外的军队,弓满射箭,两方的箭矢如同交汇的阵雨,在月色下齐齐相交,织作一团大网。 继续攻城!都统一边大喊一边挥手,由十几人围着的破城锤便再次向前,一次次冲撞城门,震耳欲聋,眼看着破旧的城门抵不住,已然出现了缝隙。 叶犹清攥紧拳头,低头注视,一旁的丁成急忙上前:叶姑娘,这城门年久失修,恐怕撑不了多久! 叶犹清凝视着城门外巨大的车,点了点头,叫来另外一人说了些什么,很快,便有几个巨大的木桶被抬了过来,浓烈的臭气顿时充斥在月色下。 叶姑娘,这是丁成被熏得直干呕,捂着鼻子问。 这是,满城尽带黄金甲。叶犹清笑眯眯道。 她手一挥,几个鼻子堵着布的男人便抬起装满粪水的木桶,对准城门,猛地倾倒下去。 第91章 想念 腥臭之气顿时铺散开, 城下推车的敌军被淋了个正着,动作纷纷僵持,干呕声此起彼伏。 听着撞门的声音暂歇, 叶犹清便也捂着口鼻, 再次招手, 便又有一木桶被抬了过来, 这次里面是滚烫的沸水, 不等下面敌军反应, 便当头浇下。 这回是更为惨烈的痛吼声, 下面的人有的歪倒在地,有的四散奔逃,没跑几步便栽倒,被烫过的肌肤肉眼可见地冒出密密麻麻的水泡。 粪水和滚水齐下, 能够令敌军烫伤后又被粪水感染,虽不能直接致人死亡, 却是个慢性杀人的法子。 该死!远处的都统见了这场景, 气得夺过身边士卒的弓, 对准城墙上人头,拉满了弓弦。 咻的一声, 箭矢越过耳边, 身旁一个男子被射中右胸,无声倒下, 叶犹清见状双目睁大,看着其他人将之拖下城墙。 她闭上双眼,后又凌然睁开, 捡起男子掉下的弓箭, 从垛口处伸出, 对准下面黑压压的人群。 她的手有些颤抖。 身边偶尔有人倒下,血腥味弥漫至四周,混合着秋日萎靡的草木气息,将叶犹清包裹。 她红唇紧闭,凤目努力在城墙的狂风下睁大,渐渐压下双手的战栗。 她或许该懦弱一些,带着所爱之人离开,便不会看到她那样失望的眼神,恐怕她早对自己失望了罢,在不断横尸的城墙上,叶犹清忽然想。 早知如此,若是可以,自己真想变得更强,能够不再只带她走,而是助她报仇,助她在京城站稳脚跟,夺回一切。 可是如今叶犹清看着城墙下,忽然拉满弓弦,长弓似要折断在她手里。 她曾经信了一些话,觉得人定胜天,但回想一路走来,她也不过是在命运里漂泊,波浪推到何处,她便只能走到何处。 她突然很想念辞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想念。 手中箭矢凌空飞出,射入散开的人群,似乎是射中了,她能够看见有人倒下。 这一场攻城持续了整整一晚,直到天光划破云霄,太阳破山而出,底下蚂蚁一样的敌军才开始变得清晰,随后有秩序地撤退。 只留下一地横尸,在初生的朝阳下静静躺着。 叶犹清手臂酸疼,她没再多看一眼,转身在丁成的跟随下走下城墙,街道冷清,但有不少人隔窗偷偷观望,看着铁骑抬下伤员,抬入尘封已久的嗣荣王府。 好在有城墙的掩护,死者并不多,更多的是伤员,屋中放不下,便均匀摆在王府院中,轮番包扎伤口。 一院子的哼唧呻吟,叶犹清亲自替他们端上肉粥,伤者连连道谢,待看他们都无恙后,叶犹清这才进入房屋,瘫坐在圈椅上,累得只想阖目就睡。 门开了,同样一身疲惫的十里走了进来,她回身合上门,责备地看着叶犹清,将几个包子放在桌上。 叶犹清拿起一个塞进嘴里。 你怎么也跟着打了一晚?身子受得住么?十里说着,将手放在她手臂上摸了摸,肉僵成这样,等会儿睡一觉,醒来有你疼的。 守城本就是心理战,我若不在他们身边待着,士气早便灭了。叶犹清无力道,她有些噎住,伸手摸了碗凉茶灌下去。 这一座孤城,不知援兵多会儿会来。十里惆怅道,我们本就没有太多武器,箭矢也远远不够,若是今夜再不见援兵该如何是好? 叶犹清摇头,随后伸手敲了敲桌沿:箭矢不够无妨,今晚换了战术。 门外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叶犹清喝下最后一口凉茶,同十里开门出去,一路走过庭院来到大门口,便见门外纷纷攘攘站着不少百姓,丁成正红着脸在门口拦着,衣襟插了一把大葱,手里捏了两颗鸡蛋,甚是滑稽。 见叶犹清来了,他这才如释重负地喊道:叶姑娘!这些百姓知晓我等在守城,偏要送这些,我 叶犹清止住他话语,刚要开口,便被一年轻男子拉去,欣喜道:这位姑娘难不成便是嗣荣王的后人? 叶犹清一愣,没再掩饰,微微颔首。 她知道嗣荣王对于渭州的意义何在,拿出其名号,多少能够安抚人心。 闻言,人群中一阵沸腾,不断有人双手合十,对着天边而跪,口中念着感谢上天,一时将长街堵得水泄不通。 姑娘,这是家中自己养的鸡,拿去给弟兄们炖汤喝!那年轻男子一把抓过身旁活蹦乱跳的母鸡,用力塞进叶犹清手里。 其余百姓也纷纷效仿,有送菜和米面的,有送鸡鸭鱼肉,还有赤脚大夫送来自家研制的伤药,算是派了大用场。 叶犹清手里很快便塞不下,丁成见状要拦,被叶犹清含笑制止。 既然是百姓们的一点心意,便收下吧,何况我们是真的缺。叶犹清说着,将手里的东西转交给丁成,被身后赶来的铁骑们运回王府。 各位,我等不愿让西夏占领这座城池,故而在此守城,但铁骑毕竟已沉寂多年,武器箭矢远远不够,还需各位帮助。叶犹清扬声道。 姑娘需要什么,我等义不容辞,跋山涉水也得寻来!年轻男子振臂大喊。 叶犹清冲他微笑:不需跋山涉水,只需将各位家中腌菜的镇石,缸,房梁之类能够伤人的物件送来嗣荣王府,以做退敌之用。 百姓们纷纷对视,很快便转身四散跑去,没一会儿便有青壮男子抱着石头花瓶跑回来,挨个儿放在门口。 不出一个时辰,王府的一个院子便堆满了各种杂物,有人卸了自家房梁,砸碎门口石狮,甚至有人将床劈成几块,倾囊相送。 叶犹清看着眼前越堆越多的杂物,唇角微勾,方才卸去的力气,似乎慢慢充盈了。 这个白日过得很快,养精蓄力,将武器运上城墙,忙忙碌碌便入了夜,城中再次陷入死寂,不过这次的死寂同昨晚不同,在平静的水面下,似乎满城都暗暗沸腾着。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59) 城中老弱躲回屋中,青壮年则自发组成一支队伍,混入铁骑,竟也有小几百人,站在城墙之上黑压压一片,气势丝毫不输城下。 敌军似乎有了增援,比昨夜的人多了不少,不再结阵排开,而是纷纷叫喊着冲到城墙下,搭建云梯,很快便如同密密麻麻的毒蛇一般攀附而上。 叶犹清低头看着,一声令下,巨石和杂物便沿城滚落,与此同时浇下滚水,听取惨叫一片,无数人破布一样从半空栽下,尸体堆积满了,落地已然绵软无声。 这一战同昨夜不同,两方似乎都抱了必死的决心,城中知若被攻下就会惨遭屠戮,城外知若今夜失败,齐国大军很快便会包围此地,增援渭州。 城墙上的人一茬接着一茬,前赴后继,叶犹清一开始还会被眼前的鲜血和尸体感到震惊,然而午夜一过,她却只觉得麻木了。 她不断挥手放箭,亦或是丢下重物,看着城墙下的尸体越积越多,最后小山一般隆起,后来人便踩着小山搭建云梯,一个个皆不要性命。 人海战术最是难抵,很快,便有人攀爬而上,被驻守墙上的铁骑一刀砍下头颅,丢进脚下的尸海。 浓烈的血腥味和铁锈味冲击着鼻腔,叶犹清眼前忽然跃起一人,拔下腰间长刀,挥刀便砍,叶犹清下意识侧身躲开,劈手夺下他长刀,刀刃划破月光,带出一长串的血,溅得满脸都是。 叶犹清愣了一瞬,身体却被头脑更快行动,将他踹过垛口,落下不见了。 小清!十里不知从何而来,一把拉过叶犹清,将她脸上的血抹去。 叶犹清起初有些愣神,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长刀,捏着长刀的虎口不断颤动,险些捏不住刀柄,十里看着她,眼神微动,叹了口气。 你没杀过人,小清。十里轻轻道,下去吧。 十里叶犹清垂眸,身边刀剑乒乓,便知不少人已然爬上城墙,被铁骑一一砍杀。 耳边又有动静,十里正想抬手,叶犹清却已然提刀,直直刺入那人心口,随后飞起一脚,将人踢出一道弧线,远远落进草丛,不见了身影。 十里震惊地看着叶犹清手中的刀,又看了看她,过了片刻,在她肩上拍拍。 别逞强。她轻轻道,随后离开。 叶犹清微微合眼,再睁眼时,眼中已收去所有神情,她冷然立着,将一块石头搬到垛口滚下,砸落一片敌军。 叶姑娘!有人从高处的瞭望塔跳下,沿着城墙跑来,气喘吁吁停在叶犹清面前,惊喜道,叶姑娘,南面官道出现不少火把,还有马蹄声阵阵,应当是大军已到,我们守住了! 叶犹清双目微睁,与此同时,地下敌军似乎也察觉不对,一声令下,箭雨从四面八方射入城中,前赴后继攀爬的人越来越多,已有不少人落入城墙,同铁骑和城民缠斗一片。 眼看着就要抵不住,叶犹清挥刀砍落一人,快速道:开城门,留部分人在上抵抗,其余人马速速出城! 是!那人急声回答,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那姑娘 听我指挥。叶犹清指了指城墙。 那人闻言,转身离开,命令很快传遍队伍,没过一会儿,方才还满是人的城墙上便冷清许多。 叶犹清静静等待一会儿,随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沿着角落一点,忽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鞭炮噼啪作响,火焰和爆裂声很快沿着城墙弥漫开来,远远望去,一城满是火光,正沿着城墙攀爬的敌军听见这动静,纷纷恐慌坠落。 火焰高高窜起,将漆黑的夜空都熏燎出了红光,其余人站在原地不敢再爬。与此同时,随着咯咯咯一阵响动,城门忽然大开。 敌军愣神一瞬,转眼便见一满是钢针的高高的车辇从门中而来,速度极快,在敌军中央推出一条血路,一时惨叫遍野。 不知多少黑衣铁骑跟着车辇打马而出,冲入眼前千万人的队伍,将原本的排列撞得散了架,手中长刀只需伸着,便取了一路人的性命。 城下嘶吼声迭起,城墙上大火熏得人脸颊滚烫,叶犹清丢下长刀,一路冲上瞭望塔,眼看着南面大军如同飞蝗,沿着城池包抄而来。 火光中,可清晰见其齐国的红黄牙旗。 叶犹清推开一旁哨兵,示意其放下绳索,沿着城墙落入混战,随后她抄起一旁长号,浑厚震耳的号声穿过夜幕,震荡着脚下浴血的山河。 夜幕之下,铁骑骑着快马,劈散挡路的大军,一路冲入远方的山林。 叶犹清吹得眼前眩晕,她已经能够听见四周纷杂的马蹄声,以及两军交战的号角,于是快速扔下手中长号,正打算随着哨兵一同跳下城墙,眼前却忽然爬上几人,将她团团包围,举刀便刺。 叶犹清防不胜防,被砍伤了手臂,她起初还没什么感觉,只抬腿将伤她之人踢下垛口,随后弯腰闪躲,左手握住一人手腕,用尽浑身力气折向一旁,待他长刀掉落,松手接住。 待将几人全部斩于城墙下,她眼前已是血红一片,右手的疼痛感这才袭来,她疼得一身冷汗,跌撞靠于垛口,伸手摸索以供下落的钩爪。 一柄华丽的长剑忽然从头顶而来,叶犹清急忙抬手,见那长剑轻巧挑起钩爪,将其扔下城墙。 两军交战的声响似乎已离她远去,唯闻耳边风声呼呼,一些残余的火光将她眼前照亮。 叶犹清忽然笑了,她抿掉唇上不知何时划破的血,背靠垛口起身,轻佻看向眼前人,那人是个年轻男子,身着红边铠甲,头顶铁盔竖着红色樱穗,正皱眉盯着她。 面庞有些眼熟,应是京中何时见过。 叶姑娘。男子先开了口,他反手收剑,呼啦一声将剑扔入剑鞘,姑娘受伤了。 叶犹清冷笑一声,她努力站稳,凤目的眼尾带了些血色,几根乱发黏着脸颊,身板笔直立于火光中,迈步走向阶梯。 镶着宝石的剑柄横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路,同时几个同样穿着铠甲的兵卒将她包围,手里锁链叮当作响。 叶犹清看了那锁链一会儿,抬眼同男子对视,直盯着男子移开目光。 抱歉,叶姑娘,这是圣上的命令。男子喟然道。 第92章 她来了 叶犹清抹去脸上的血:什么命令?捉我回京, 还是趁机无声无息地杀了我? 男子一时语塞,将剑背在身后,低头道:不曾言明, 但我也是奉命行事, 还请姑娘莫要为难。 为难?叶犹清扬了扬下巴, 用眼神指向他身后跟上来的几十禁兵, 忽而轻笑, 我如何为难你。 男子盔下的脸有些涨红, 他眼神躲闪, 随后挥了挥手,他身后的禁兵便蜂拥前来,将叶犹清双手扯到背后, 缠绕锁链, 上了把锁。 锁链太沉,她险些跟随后仰,被禁兵一把捏住肩膀按下去,这才站稳。 锁链冰凉, 触之即寒,在原本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下坠摩挲, 没一会儿就已经有些疼, 手臂方才的伤口还在流血,半个身躯已经麻木。 叶犹清阖目忍着。 报!人声从阶梯传来,一人登上城墙,在男子面前拱手弯腰, 戴将军, 西夏不敌我军, 现已开始撤退, 是否追击? 赶出渭州境界即可,大军连日赶路没有体力,不得酣战,先留在渭州养精蓄锐,不日再攻原州。男子负手厉声道。 是,将军!那人闻言转身,却又被男子叫住。 铁骑不见了?男子问。 对,他们混入敌军,分辨不明,又是黑夜,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是否要 男子陷入沉默,盯着叶犹清看了一会儿,摇头道:罢了,先清理余孽。 那人得令下去,叶犹清也抬起头来,面色失血而苍白,唯有眼眸还清澈,打量男子:看来皇帝不仅要我性命,还想趁机带回铁骑? 男子嘴唇动了动,不曾开口。 好一个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堂堂一国之君,如此举动,就不怕普天臣民笑话?叶犹清沉了嗓音,轻蔑道。 你!身后有禁兵上前推搡,叶犹清险些摔倒,男子伸手去扶,她侧身躲开,自己蹒跚站稳。 住手。男子蹙眉呵斥,叶犹清身后的禁兵这才垂首不动了。 我虽不是为他,但也算守住了他的百姓,你们那位圣上如今便要像七年前那般,将镇守边关的功臣随便塞一个罪名,赐死在百姓眼下?叶犹清声音不大,却说得男子满脸是汗。 姑娘,先同我等回去,您的伤口还需包扎。他低头颤抖道。 镇守边关的嗣荣王后人,因失血过多死于渭州,也不错,还省得你们为我耗费心机安排罪名不是?叶犹清笑道,然后看着男子头越来越低,标题我都给你想好了。 哦对,你们没有,不过想要蒙骗百姓扭曲事实,想必也不费吹灰之力?叶犹清偏头问。 姑娘,您胡言乱语了。男子几乎不敢抬头看她,只挥了挥手,便有几人在身后扼住叶犹清,将她押送至城墙下。 手臂受了伤,又被铁链撕扯,她已经疼得眼前黑白交替,也不能抵抗什么,任由那些人遮挡住她手腕的束缚,在夜色中将她押往荒废已久的官府。 一些大胆的百姓以及方才加入铁骑的青壮站在长街中,见了官兵急忙后退,让出一条路,看着眼前虚弱的女子半身是血,被禁军押送。 火光和月光将她脸颊照亮,那脸上满是汗,还沾染着猩红的血,凤目紧闭,任由几人拖拽。 叶姑娘人群中有人开口,似要冲上前来,却被禁兵拦住,不许接近。 战火声还在耳边回响,马蹄急促轰鸣,应当是西夏在逃跑,齐国大军包围城池,号角声响彻长空。 耳边不断传来孩童的哭声,似乎有人在呼喊,到最后都化为蚊虫的嗡鸣。 再醒来时,浑身疼得令人瘫软,身下坚硬冰凉,后背靠着的东西将她肌肤勒出一条印子,硌得发慌。 她竭力动了动脖颈,听到咔嚓几声脆响,眼前适应了光线,发现自己正坐靠在一个小屋里,屋子满是灰尘,身后的床榻铺了被褥,后背正抵着床沿。 这房屋很陌生,不是那座小院,也不是嗣荣王府,地砖是灰土堆积成的,微弱的光线从窗缝里挤进,只能照亮叶犹清的腿。 她觉得即便是扭动脖颈都疼得发抖,最后只能放弃,仰头躺在床板上,右手臂的伤口已经被包扎了,但仍然不能动作。 锁链还在,不仅手腕,就连脚踝都被绳索绑住,好像她是什么随时能够挣脱锁链的武林高手似的,防范甚严。 叶犹清忽然想笑,自己如今这状况,同之前怜儿没什么差别。 四周安静得要命,这院落像是只有她一个人,但她能够感觉到旁人的气息,应当是守在门口的禁兵。 日出了,她想,然后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腿上的光影已经移到了窗下,门忽然被敲响,随后便被推开,已经换了便服的男子走了进来,秋风将落叶卷入屋中,叶犹清睁开眼,慢慢将头抬起。 叶姑娘。男子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放在桌上。 等会儿我寻个女子来,喂姑娘吃下。男子低声说。 见叶犹清不回应,他有些踟躇,随后自顾自道:西夏已经退回原州,我等养精蓄锐一日,今夜便会进攻,想必一夜便能夺回。 你同我一个罪犯讲什么。叶犹清抬眼将他打断。 姑娘怎会是罪犯男子声音很轻。 不是罪犯,你们关押我又是为何?叶犹清嘴里不饶人,将他说得哑口无言。 过了片刻,他才道了声姑娘保重,随后转身离开,叶犹清轻蔑地瞧着他背影,男子刚走出去,便又有一人进门,这次是个女子。 叶犹清起初没有看她,直到女子翩翩走到桌前拿下粥碗,随后跪坐在她身侧,露出还残留着红痕的鸡蛋清儿一样的手腕。 抬头,果然是怜儿,她圆了红唇,将勺中的粥吹凉,随后放到叶犹清嘴边。 叶犹清盯着她,没有动。 怜儿垂眸将碗放在膝上,尖尖的脸比往日所见红润了一点,她轻声道:你吃些吧,你不知自己伤口多深,流了好些血,若是再用点力,怕是骨头都断了。 你向皇家放出的消息?说在此守城的是我?叶犹清问。 我没有。怜儿急忙摇头,险些洒了手里的粥,那日送信时你盯着我的,除去那只能随我飞的信鸽,我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我一直在城中没有离开,昨夜听说你被关押,这才她捏紧手里的碗,方才出去的戴将军原本便是皇城司的首领,也是寸步不离皇帝的暗卫心腹。 同是,是我的上司。她怯声道。 叶犹清半信半疑,但也没有力气多问,她疲惫地看了眼窗下的阳光,开口:能扶我去那边么? 怜儿连忙点头,她转身放下粥碗,一手扶着叶犹清左手,另一手捏着她衣衫,将她从地上拉起。 女子因为受伤和疲累而身体羸弱,原本挺拔的腰背不再绷直,而是柔软地佝偻着,压了一半在怜儿身上。 怜儿动作顿了顿,最后还是用力拖着她,将她放到窗下,温暖的日光从头顶笼罩,将她发丝打成金黄,肌肤上的绒毛随着微风拂动。 一向冷清坚韧的女子,如今看着却没有力气,像天鹅折了羽翅,靠着墙壁连连喘/息。 怜儿眼里闪过什么,连忙再次拿起粥,一勺勺喂给叶犹清,这次叶犹清没有拒绝,慢慢喝下。 怜儿又要来水盆和巾帕,将叶犹清脸上凝固的血痕和脏污擦掉,露出姣美的眉眼,她却不敢多看。 外面禁兵送来一条素白色的衣衫,示意怜儿换下叶犹清身上因为包扎已经撕破的衣裳。 然而怜儿伸手去解叶犹清的衣带时,却被她扭身躲开。 叶姑娘,你得换下怜儿柔声道。 不用,你出去吧。叶犹清淡淡道。 可是怜儿还想说什么,叶犹清干净的眉头便皱了皱,她当即住口。 最后只得起身开门,最后望了叶犹清一眼,这才后退,木门又被关紧,只留下头顶温热的阳光,和门边一枚落叶。 叶犹清盯着那枚落叶,眼前忽然模糊了些,看不太清叶子的纹理,便伸出被捆绑的手,用力去够。 直到伤口再次撕裂,她这才身子一歪,堪堪摸到落叶,将之握在手中,挪回原位。 她觉得自己像一条离水的鱼,动弹不得,头一次不知前路。 辞柯她低低道,握紧手里的落叶,闭眼忍回泪水。 被关在屋子里的时间过得很慢,叶犹清起初还意识清醒,后来却不知怎的,时常陷入混沌之中,乱七八糟的怪梦萦绕在周围,时不时将她吞噬。 就这样过了三日,原州被夺回,西夏大军退回关外,盘踞在边关,安静等待时机,原本周密的计划被不过百人的队伍拦截,令其暴跳如雷。 守城之战随着渭州城门的开放,被添油加醋传入中原,流言如同大风,很快席卷整个齐国,人人都知渭州出了位女将,凭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从西夏的爪牙下守住渭州,灭了其入侵的威风。 然而流言的本人却并不知晓,叶犹清已经一日没有醒过了,直到黄昏,她才被开门声吵醒,睁开双眼,却看不清来人,只觉得是个曲线极美的身影,带着浅浅的脂粉香,驱散这间屋子的浊气。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60) 叶犹清能够感觉那双温热的手小心翼翼将自己搂抱着坐起,叶犹清没什么力道,软绵绵躺入她怀,将头颅靠在她肩上。 是个梦吧。叶犹清想,梦里便不用拘泥许多了,她渐渐红了眼圈,过了会儿,从记事起便很少哭过的女子,眼角便滑下几滴清泪。 辞柯,我好想你。她将身体缩入绵软的怀中,轻轻道。 第93章 我爱你 叶犹清一动, 手上的铁链便叮当作响,磨出血痕的手腕便暴露在了来人眼下。 来人动作一顿,小心将那铁链拿起, 让其少扯拽叶犹清的伤口, 叶犹清便呼吸了几声,如同烛火将灭时的轻烟, 听不见响动。 辞柯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叶犹清,即便之前也受过伤, 她虽是虚弱,但周身却并无这般衰败羸弱的气息。 她双眸恨意凛然, 死死盯着叶犹清被沉重锁链捆缚的双手, 看着上面残留的血迹,指甲嵌入掌心, 掐出一道道红印。 叶犹清动了, 重新靠回墙壁,眼睫无力地睁开,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珠,在睫毛的阴影下,朦胧地瞧着辞柯。 对不起, 辞柯。她道。 辞柯红唇微颤, 但不等开口,叶犹清便又出声:我知晓你不愿意听这个,但我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她后仰靠着墙壁, 眼泪顺着莹白的脸颊滴滴滚落, 在窗外微光的照射下, 犹如破碎的水晶。 我会死吧。她又道。 不会。辞柯快速将她尾音打断, 她没再动作, 只定定看着叶犹清眼底的晶莹。 叶犹清长长地叹了口气,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你如今已经回到京城了罢,你一定还在怪我。叶犹清喃喃道,她想伸手去摸眼前女子的脸,但手一用力,便被铁链牵扯了伤口,她倒吸一口冷气,阖目忍耐。 辞柯连忙握住她肩,赤红的眼中满是心疼。 从前我真的不知道,在意一人是什么样的。叶犹清意识模糊,她平息了紊乱的呼吸后,忽然道。 直到我发现从某一天开始,我不忍心让你受半点委屈,恨不得将你捧在掌心,整日护着。 或许你并不喜欢如此,但我叶犹清呼出一口气,她凤目睁着看向漆黑的房梁,眼中晕染开迷茫。 这一刻的她忽然像个孩童,流着泪有些手足无措。 你想知道怎么让我回来么?辞柯忽然凑近,在她颈边耳语。 叶犹清眼神一动,随着辞柯再次起身而聚焦,看着她双眼,点了点头。 吻我。辞柯道。 茶色的瞳孔放大一瞬,叶犹清眨了眨眼,将眼中水汽挤掉,面前原本重影的脸庞忽然有了实体,烛火不知何时点燃,将眉眼细细勾画,照出影影绰绰的晕影。 辞柯伸出手,托起叶犹清后脑,将她头扶正。 感受到后颈上温热掌心的揉搓,叶犹清一面震惊着,一面顺从地低头,那清香又飘来,唇瓣已在嘴边。 辞柯头侧向一侧,二人唇齿相碰,同以往不同,此次辞柯甚是主动,她学着叶犹清的模样,舔舐对方干裂的唇瓣,将之润湿。 叶犹清没什么力气,她也没有付诸任何力道,只是随着辞柯而动,感受那灵巧的舌尖的触碰,温柔地将之包容。 身后的铁链互相触碰,叮当作响,叶犹清双手只能放在背后,没一会儿便有些吃力,她身子一颤,向着辞柯跌去。 辞柯则后仰撑地,堪堪接住她。 真的是你?叶犹清眼中清明了不少,她震惊地看着熟悉的上挑的眼尾,此时那里无端沾着些血色,魅惑又悲戚。 原来这次不是幻觉。 辞柯咬过盈润的嘴唇,忽然再次低头,寻找到叶犹清的唇瓣后,轻轻摩挲着。 叶犹清知晓她意思,正碰着惊喜交加,索性也不管不顾,用力撬开她整齐的贝齿,在那汪清池中打捞,将她舌尖束缚。 如同千万条丝麻在肌肤上轻抚游走,辞柯下巴微扬,身子微微摇摆,呼吸逐渐急促。 叶犹清没有亲吻太久,便后退离开,辞柯却忽然向前倾身,牙齿用力,叶犹清吃痛地唔了一声,二人的唇齿间皆弥漫了一股子甜腥的血腥气。 叶犹清惊讶地重新靠在墙壁上时,淡淡的血丝粘在嘴角,她看着辞柯抹掉唇上她的血,同时将衣袖伸过来,在叶犹清嘴角擦拭。 叶犹清没有责怪,而是低着头,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辞柯动作顿了顿,挑眉道。 没想到,你真的会咬人。叶犹清笑得扯了伤口,皱眉温声道。 辞柯看着她,忽然欺身上前,牙齿划过叶犹清耳垂,再一用力,叶犹清便短短吸了口气。 辞柯到底没舍得真咬,她收回牙齿,伸手摸出十里送的小刀,割掉了叶犹清腿上的绳子,握着叶犹清没有受伤的手臂,将她用力拉扯起身。 眼前又是黑白揉混,叶犹清一阵昏眩,等到再睁眼,她已经侧躺在床榻上,脑后垫着软枕。 辞柯你 戴将军是哥哥年少时的好友,曾一同跟着爹爹学武,我让哥哥帮忙求他,放我来照顾你。辞柯快速道,随后从怀里摸出伤药,解开原本的绷带换药。 看到伤口的一刹,辞柯动作顿了顿,她咬着口中软肉,这才继续。 你不是回京城了吗?叶犹清气若游丝道,她视线一直追着辞柯,不肯离开。 辞柯动作停滞,冷眼瞧她:你对我什么都做过了,如今想一走了之? 我岂是那么好招惹的。辞柯低低道,将手中的纱布打了个结,亲都亲了,便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叶犹清无力地笑笑。 但是此次,我似乎真的逃不掉了。叶犹清的笑容很快便消失,她眷恋地看着辞柯,早知如此,我便不哄骗你出来,你也就不会因为我心伤。 谁会因为你心伤,自命不凡。辞柯说着,避开灯火,不让叶犹清看见她眼底一瞬的悲戚。 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想同你出京城,到这远方走一遭,是我往日梦寐以求之事。辞柯有意让声音显得平静。 如果我真的死在这里,你叶犹清试探地开口。 我会拼命杀掉害你的人。辞柯开口,她的嗓音因为强行压抑而显得沙哑,夹杂着浓烈的恨意,那些畜生,全都该死。 叶犹清心跳一停。 辞柯,过来。叶犹清忽然开口。 夜色越来越浓重,月亮也不见了,黑暗像是粘稠的墨汁,吞噬着整个渭州城。 三更刚至,清脆的铜锣声从长街上走过,穿过安静的官府庭院,随着空气的震颤传入叶犹清耳中。 她静静在床上躺着,这是她三日以来,唯一一次头脑清明。 沾着血的手在身后触碰冰冷的墙面,一下下敲击。 敲击到不知多少次,忽闻几声极为暴躁惊恐的犬吠,随后便像按了开关似的,惊叫声哭喊声顿时四起,成百上千人的脚步踏遍长街小巷。 走水了!走水了!嗣荣王府走水了!方才打更的人又敲着铜锣跑了回来,声音经过官府门口,朝着城西远去。 与此同时,院落外也不再安静,似乎有什么人闯入官府,只听禁兵厉声呵斥,随后便是短兵相接的叮当作响,吵闹着唤醒了整座官府宅院。 门忽然被推开又合上,一个纤弱的身影踮着脚尖,飘摇跑入,跌跌撞撞走到叶犹清身前,手忙脚乱地摸到叶犹清手腕,颤抖着用手里的铜钥匙插入锁眼,拧了两次才拧开。 一直缠绕在手腕上的沉重的锁链终于哗啦啦落地,叶犹清身子一轻,忍痛将手收回,在怜儿的搀扶下站稳。 怎么是你?叶犹清忙问。 辞柯姑娘偷了钥匙,要我来的怜儿怯怯答,拉着叶犹清走到门口,细听门外动静。 辞柯?我没叫她如此,她怎么叶犹清急了。 叶犹清话还没说完,门外守卫听见动静不对,连忙开门,三个壮汉眼看着叶犹清出现在门口,凶神恶煞地伸手捉拿,叶犹清抬手想格挡,却见身旁娇娇弱弱的怜儿一跃而起,左右两掌便将两人拍倒在地。 叶犹清几乎没看清她动作,只能看见蝶翼一样的裙摆撩过秋风,再低头时,怜儿正用膝盖抵着剩下那人胸口,手起拳落,便将一七尺壮汉打得不省人事。 即便是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刻,叶犹清都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而震惊。 她很难将眼前身手高强的女子同原来梨花带雨的怜儿相提并论。 怜儿拉着裙摆站起,抓过叶犹清,快步跑向拱门,门外正刀光剑影一片狼藉,花盆碎片和泥土落了满地,卷着落叶迷人眼。 辞柯姑娘说守卫太多,从外面带你出去难上之难。怜儿说着,拉着叶犹清躲过刀剑,一脚将挡路的禁兵踢出半丈之远。 叶犹清从缠斗的人群中看见了马大马小他们的身影,不由得鼻梁酸胀,却没再多看,趁乱转身冲出敞开的大门。 顿时,通天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半个城池,周围抱着水桶水盆的百姓来来往往,有的脸都被熏成了黑色,撒丫子往城西的嗣荣王府跑去。 叶姑娘!身后有人高喊,随后禁兵蜂拥而上,叶犹清伤口又疼又麻,只得任由怜儿拽着,朝相反的方向逃。 她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但很明显,她早已体力不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戴将军飞身而来,衣袍甩破微风,落在她面前,将她的路挡了个严实。 叶姑娘!城内满是禁军,你逃不掉的!男子不知为何也红了眼眶,堵在路口不动,军令不可违,我若是放姑娘离开,莫说是我,便是京中二老也会受牵连,我实在不敢哪! 叶犹清抓住怜儿的手臂才能站稳,伤口撕裂了,血顺着掌心流下,滴答落地。 皇帝应当早就暗中下令,要你杀了我吧?你为何不动手?叶犹清压抑着喘息,挺直腰身,轻轻道。 戴将军哑口无言,大掌攥成拳头。 你不忍心,觉得我不该死。叶犹清又道,语气并不带疑问。 叶姑娘戴将军左右为难地张口,却被叶犹清打断。 你让开,我绝不牵连你。她轻轻道。 男子手掌越发紧攥,脚步却微微后退,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忽然从禁军中跃出一人,落地有些歪斜,却没有摔倒,直直扑向戴将军,二人扭打着滚到路边。 大哥,快!那人咬牙喊道。 周鸿?叶犹清一惊,随后手被另一只柔软的五指握住,拉着她迈开脚步,在因为灭火而湿滑的石头路上奔跑。 女子长发被风吹拂着,不断扫过鼻尖,留下温存的触感。 身后的禁军不知被谁拦住,只追来寥寥几个,滚滚浓烟从大火上方冒出,飘入长空,同乌云融为一体。 临近嗣荣王府,周边灭火的百姓和兵卒吵吵嚷嚷,秋日的冷风变得滚烫,烘烤得人脸皲裂起皮。 辞柯停下脚步,眼前长街尽头的城门不知何时被关紧,骑着马的禁兵立在门口,身后的城墙在夜色下膨胀许多,恍如巨兽,遮挡了城外所有风景。 无路可逃。 叶犹清却笑了,她抬手伸进辞柯的发丝,同她额头相抵。 叶犹清,不要辞柯抓紧她的手臂,低声祈求着,不肯松开。 戴将军不知何时挣脱开周鸿,如今带着人马飞奔向这边,叶犹清见状,轻轻放开辞柯,转身跑进嗣荣王府。 大殿正轰轰烈烈燃烧着,不断有碎木和燃烧的杂物从火中崩落,劈啪作响。 她面对着大殿,停下了脚步。 别辞柯还在拉着她不肯松手,好看的狐狸眼因为哭泣而像泛着红光的宝石,长发飘散在风里。 叶犹清摇头,用力将她五指拿开,全部攥在掌心。 人们已经跑进院落,戴将军捂着口鼻,一面咳嗽一面惊恐地望着眼前笔直立在烟火中的女子,女子衣裳破碎,露出一半纤细的手臂,一身凌乱,满腔柔情。 她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姑娘,怜爱地在她发顶摸了摸。 周鸿。叶犹清忽然对着一旁像个鸡仔一样被禁兵提在手里的周鸿道,然后一手按着辞柯的肩膀,用力将她推向前。 周鸿大叫一声,踹开身边禁兵,上前接住辞柯,辞柯无声地挣扎着推搡他,要转身回到叶犹清身边,却被周鸿拼尽全力抱在怀里。 叶犹清!辞柯终于喊出声来,声音尖利而绝望。 一旁的戴将军听了,连忙一拍脑门,急切地挥手:愣着干什么,快将她拉回来! 话音刚落,却早已来不及,只见台阶上一身血迹和脏污的女子慢慢后退,随后纵身一跃,向后落入滚滚大火。 在四面响起的百姓的尖叫和哭嚎声中,那女子弯着眼睛,在被火苗吞噬的最后一刻,略过眼前冲来的禁兵,直直看入辞柯的眼底。 我爱你。她用口型说。 第94章 两年 忽闻轰隆巨响, 已经被烧得焦黑的门框与房梁猛然坍塌,火星和烟尘交汇着涌向人群,逼得人们连连后退。 辞柯眼睁睁看着叶犹清消失, 如同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 燃烧的木头险些砸中她额头,她却也不躲, 亏得周鸿拼命将她护住。 叶犹清她恍若自语, 双目微嗔, 火光刺痛眼球,火辣辣得疼。 眼泪像是被火烤干了,周围的一切变得静默,一个接一个的禁兵拎着水桶将她挤开, 纤细的身躯被撞到人群之后。 来人, 快灭火, 快!戴将军的喊声从浓雾中传来,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而至, 通天的火光在一盆盆清水的浇灌下, 终于变矮,最后化成浓烟,从废墟上升腾。 一地的水流淌到了门外, 蜿蜒流入长街, 围观和帮忙的百姓被驱散至远处, 到处弥漫着焦糊的气味。 就连一旁的树都被火燎去一半的树冠, 凄惨立于晨起的微光下。 一直被周鸿按在墙上, 沉默不言的辞柯, 此时终于用力将周鸿推开, 跌跌撞撞走上前去,浑水浸湿了布靴。 辞柯。周鸿见她这般失魂落魄,心疼地跟上前。 来人,将这房梁移走!几个禁兵擦着汗水,合力抬起将门堵得严严实实的焦木,扔到一旁,门口终于空旷了不少,露出焦黑的大洞。 辞柯抬腿便往里闯,被周鸿拦住的同时,也被戴将军一把拉了回来,半是担忧半是叱责:火势炽烈,房屋随时有坍塌的风险,你不要命了! 辞柯手一转,狠狠将他推了出去,高大的男子也险些没承住她的力道,被人扶着才站稳。 对上辞柯目光的戴将军,倏地出了一背凉汗。 那双眼睛在不自主地流泪,泪光下却悲恨交织,看着她,戴将军哑口无言。 一旁忽然嘈杂,原是几个套着盔甲的禁兵抬着什么出来,那东西被麻布裹得严严实实,难闻的焦糊味随之蔓延,院中的人皆捂住口鼻,不忍多看。 辞柯一顿,已经不顾阻拦冲上前去,一把将麻布撩开,眼前的尸体触目惊心,浑身上下看不出一处完好的皮肤,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能看见烧黑的骨头。 她用力按住嘴巴,眼角通红,泪如泉涌,活像泣血。 辞柯,别看了!周鸿拉着她手腕,眼含泪光,几近哀求,咱们不看了,好不好?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61) 辞柯双肩颤抖得剧烈,手几乎捏不住麻布,只能死死捂着口鼻,才能控制自己不要出声。 满院子的人看着此情此景,不敢言语,也无人敢上前将她拉走,纷纷面面相觑,目睹女子伏在抬尸体的门板上,无声颤栗。 最后戴将军实在看不下,这才命人强行搬走尸体,几人合力才将辞柯双手掰开,尸体刚刚离去,方才还站着的女子便无声滑进污水,溅起一串污泥。 一缕朝阳挤破云层,丝丝缕缕照亮了渭州城,似乎一夜之间天仙挥毫,城里城外,漫山遍野,红黄皆是秋色。 今日晴光大好,轰轰烈烈的一场火烧尽,城中流言纷纷,奈何军队仍在,无人敢多说半个字。 但满城百姓,无人有喜色,甚至紧闭门窗,不愿同军队打一个照面。 官府中,破败荒凉的小院里,周鸿在门外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屋中,最后实在忍耐不得,凑在门缝边道:好小妹,大叶姑娘虽然那个,但是你还有我,还有姑母,你可万万不能做什么傻事! 戴将军已将叶姑娘的尸体埋了,我方才想多看两眼认一认,他也不许,不过坟就在城外,你若想去,我带你去祭拜。 门内没有一点声音,好像没人似的。 周鸿生怕她悲伤过度做点什么,便绞尽脑汁地同她讲话,挠着头强颜欢笑:昨日闯入官府救人的马家兄妹,听说被抓了一个,不过今早戴将军便将人放了,赶出了渭州,你不必担心,戴家这小子虽不敢违抗皇命,但好在算有点良心,我与他同窗多年,我知晓。 辞柯?周鸿拍拍门。 而门内似乎遮挡了一切声音,穿着脏污衣衫的女子合衣躺在叶犹清躺过的榻上,长发散乱,靠近眼下那一部分犹如水洗,被眼泪浸湿。 方才脸上溅到的泥水已经冲刷干净了,那张小脸白白净净,双手放于小腹,眼神穿透屋顶,看入虚空里。 她有些冷,便翻了个身,用双手抱紧自己,想象叶犹清在她身后,想象自己正靠着她温热的怀抱。 不存在的手抚过她脸颊,她不由自主昂起脖颈,又一滴眼泪从眼角渗出,滑入软枕。 叶犹清,你何时能回来。她梦呓一般自语,想象那双手帮她擦去眼泪,抬脸迎合时,却只碰到窗口透入的微风。 她想起昨夜的场景。 双手被缚的叶犹清唤她接近,在她耳边轻语,内容远比呼吸的挑逗更为令人震颤。 太危险了。辞柯一手抓着床沿,又惊又怕,连连摇头。 确实。叶犹清叹息,但这是唯一的机会,当初守城太紧张,我没有时间多做规划,只能囫囵想了这个法子。 我本想同铁骑一起逃脱,但守城当日每件事都难以预料,就如同现在,我没有逃掉。 若我早早被杀也就罢了,若是我像现在一样被关押,便值得一试。叶犹清轻轻说。 辞柯眼圈红了,她低下头,有些慌乱地张唇呼吸。 以什么为号?辞柯抬睫问。 大火。叶犹清温声说,十里同铁骑一旦准备好,就会纵火点燃嗣荣王府,消息虽送不进来,可走水我却能听见。 渭州刚被进攻,之后的一段时间都会有禁兵看守,防卫森严,插翅难逃,除了假死骗过皇帝以外,我只能等死。 可是从城外挖地道到嗣荣王府,须得多少日?辞柯担忧道。 嗣荣王府并不大,且位于城西,背靠山林。莫要忘了,铁骑便是靠挖洞吃饭的。叶犹清不忘微笑,算算我被关押的这些日子,应当快了。 辞柯看着她凑近吻掉落到下巴上的泪珠,吸了吸鼻子。 别哭。叶犹清湿润的唇滑过下巴,幸好你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去哪儿寻你。 知晓就好。辞柯恨恨道,她在叶犹清衣服上蹭掉眼泪,直起腰来,低低道,那之后呢,我还能不能见到你。 叶犹清一愣,闭上眼:再怎么样这也是个拼命的法子,若我还活着,就一定会去找你。 你找不到我。辞柯赌气。 我会找到你的。叶犹清柔声道。 门外忽然传来周鸿的拍门声,辞柯忽然惊醒,她喘息着抬头,发现自己还维持着环抱自己的姿势。 床榻上空落落的,只有她一个人冰冷的气息。 闭嘴。她对着门外开口,周鸿这才噤了声。 辞柯无力地扯平软枕,将脑袋落上去,忽然发现枕头下好像藏着什么,她连忙伸手去摸,却摸出一片周边干黄的落叶来。 中间一点不曾枯黄的地方光滑得像琉璃,一看便知被人小心翼翼抚摸过。 辞柯拿着落叶起身,又看见靠近床的中部的墙壁上似乎有些划痕,她手忙脚乱擦干眼裂,凑近去看,只见质地较软的砖石上,用指甲刻画出歪歪扭扭的痕迹。 惊起归鸿不成字,辞柯落叶最知秋。 辞柯盯着这字迹看了半晌,忽而低下头去,将脸埋进膝盖里。 过了不知多久,门终于打开,周鸿揣着手蹲在门口,见状连忙起身,一瘸一拐上前,低头去瞧辞柯的面容。 她鼻尖和眼眶都红红的,但眼里已经没有泪,也没什么情绪,犹如浓瘴下的山林,看不见尽头。 辞柯,你没事吧?周鸿小心翼翼问道,他看了看拱门外禁兵的一角盔甲,压低声音,方才戴子瑜要人看着我们,说姑母在他来之前曾请求他,若是一路见到你,便将你带回京城。 你若不想回去,哥哥便带你逃走,如何?周鸿心疼道。 辞柯摇头。 她开口,眼神逐渐狠厉:我要回京城。 西夏的阴谋暂时被打破,齐国越过原州,在边关安了驻军,西夏自知不敌,撤军重回娘子关,两国关系空前紧张,常常交手。 齐国大军很快撤离渭州,往东而去,渭州重回安宁,却又不再那么安宁,叶家姑娘的事情随着百姓的添油加醋,很快传遍大江南北,四海之人皆为此扼腕。 在传说之中,叶家姑娘乃巾帼英雄,身为女子,却带领消失了七年的铁骑横空出世,苦战一天两夜,击溃敌军奸计,全城百姓无一伤亡。 只可惜天妒英才,战后起了一场大火,叶家姑娘葬身火海,渭州百姓为其修了祠堂,每年祭拜。 边关战争一直延续,关外血雨腥风,齐军节节后退,不断拱手让地,竟被让去了几座城池的江山。 与此同时,汴京依旧歌舞升平,软红十丈,纸醉金迷,而南方时移世易,富商迭出。 不知不觉的,战乱便已两年。 第95章 回京 时值冬日, 汴京下了一层薄雪,称不上银装素裹,只往屋顶上盖了点白头纱, 御街左右枯干的树杈也落了几片白,冷风一吹,雪又如雾般散开。 空中时不时飘着些银粒子, 打在人脸上生疼。 这样的天气少有人在街上走, 只有几辆马车孤零零碾过薄雪,留下一顺的车辙, 在当街拐了个弯儿,停在一旁崭新的牌匾下。 烫金的周府二字,清晰地印在上面,反射着天光, 熠熠生辉。 周少卿, 这有了乔迁之喜,还不请几位同僚进去坐坐?另一辆马车掀开了加厚的车帘, 捧着手炉笑道。 改日,改日!周鸿跃下马车,冷得跺了跺脚,冲几人挥手。 我看你就是拦着我等与令妹相见!那年岁不大的青年男子揶揄道。 周鸿嘿嘿一笑, 双手驱赶:这说的什么话!家中没什么好酒好菜,明日我们去金陵斋,好好款待各位。 那些人知晓他不会同意, 便来回说笑了几句,告辞离开。 雪似乎下得大了, 地面有了积雪, 周鸿呼出一口白气, 将手揣在袖笼中,示意一旁的守卫开门。 辞柯这两年愈发不说话,有时坐在院中一整日都不动,周鸿看得心疼,便换了原来的老宅子,想着让她新鲜新鲜,也好忘却旧宅那些往事。 新的府邸虽然小了些,但五脏俱全,对于他们兄妹二人也足够了。 主人下朝了。一旁一个梳着双髻的婢女撑起一把伞,挡住头顶的雪花,碎步跟着周鸿穿过门廊,往庭院走去,这几日比往年冷得厉害,得穿多点。 是,今早险些没冻掉我鼻子。周鸿将手放在嘴边暖和着,大步流星穿过假山,原本的瘸腿已经不影响走路,只是若仔细看,还能看出一长一短的痕迹。 姑娘呢?周鸿问。 婢女眼神躲闪,低声回答道:一早便起了,正在花园的亭子里拨弄琵琶,我们几个劝了,但姑娘不听,我等也不敢多言。 周鸿啧了一声,伸手拿过婢女手里的伞,独自往花园走去。 冬日的花园没什么旁的颜色,湖水结了冰,冻得梆硬,湖边亭子坐着个女子,裹着雪白的毛皮斗篷,黝黑的发丝盘在身后,眉眼暴露无遗。 她垂眸时面若白桃,眼若琉璃,可抬眼看向周鸿时,那双上挑的眼眸却令人有些心悸。 周鸿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走到她身旁,伸手去拿她怀中冷得冰手的琵琶,所幸辞柯没拒绝,松手任由他拿去。 回来了。辞柯开口。 今日可真冷,圣上看见辞柯一瞬变了的眼神后,他连忙改口,皇帝也嫌文德殿炉火不旺,故而还早下了会儿。 辞柯没什么表情,只勾了勾嘴角。 小妹,外面冷,我们先回屋暖暖?周鸿小心翼翼征求意见。 辞柯嗯了一声,起身抖掉被风吹进亭子的雪,慢步走出亭子,沿着干净的小径走出花园,周鸿替她打着伞。 她还没有消息么?辞柯忽然开口,冻得通红的纤细五指抓着斗篷的边,将身体挡住。 周鸿叹了口气,犹豫了下,才道:辞柯,两年了,你 你有没有找到裴宁?辞柯将他话语打断。 裴宁在江宁府名声很大,又似乎与当地官府有联系,故而并不难寻。周鸿低头,但,但裴宁也说这两年从未见过叶姑娘,只同你一样,收到过几封信。 我说等她来寻我,最后还是我忍不住。辞柯低声自讽,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远处的大门,喃喃道,而且就算是信,她也有两月不曾写过。 她将手摸向胸口,那里藏着几张薄薄的纸,每页都被读过上百遍。 辞柯,你也说了,那信的笔迹周鸿不禁抓耳挠腮,又看不下自家妹妹日日悲戚,只得硬着头皮道,那笔迹根本不是叶姑娘的。 她信中写她受了伤,不能提笔。辞柯一字一句道。 可这么久了,她还没有露过面,几封信能说明什么,又不是她的笔迹,内容又一直含糊其辞!周鸿忍不住提高了嗓音,说不定她早已 她让我等她!辞柯忽然扭头,双肩微颤,涂了口脂的唇比腊梅还艳丽,每封信她都讲,若不是她写的,她为何会要我等着? 周鸿被她忽然凌厉的言语震得后退一步,双手举在身前,强行压下情感,慢慢道:辞柯,你婚龄早过,几次有人提亲,那些男人隔天便会出意外,不是滚下马摔断了腿,便是作奸犯科被官府捉去,就连皇帝亲自赐婚都不得幸免。 我知晓都是你做的,但如今京中已经传开,说你什么天煞孤星克夫之命,你这般坏自己名声,若是叶姑娘回来尚可,若她回不来,哥哥万一有一日没了,谁来保护你?周鸿苦口婆心地劝。 我不需要别人保护,我只要她。辞柯声音并不平静,语速极快道,她让我等两年我就等,让我等三年我也等。 就算等到垂垂老矣,白头枯坐,我还等。说罢,她推开周鸿替她遮挡的伞,转身走向大门。 周鸿往自己嘴上给了一巴掌,忙追上前:辞柯!你去哪儿? 进宫。辞柯冷冷道。 你别又去寻宫里那皇子!如今传言已经沸沸扬扬,万一你不是同姑母一般了!周鸿拦住马上关合的门,将声音含在嗓子里喊。 见辞柯不理不顾,周鸿只得放弃,扬着手里的伞:好歹撑把伞! 雪不知何时已如飘絮一样大,绵绵翩翩落在人肩上,眼前的女子背影蹀躞,孤零零裹着毛皮斗篷,很快消失在了风雪里。 这年的天气也不知怎的,小雪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直到冬末,雪才渐渐停下,积雪还在,只午时阳光照射时才能化去一些。 地面的水被人们踏过,混成泥泞,滋养一整个冬日被冻瓷了的土地。 而在南方,则是寒梅初满,一树香雪,落花混着雨雪落入河水,漂浮着远去。 淮水涛涛,翠华四起,烟笼寒沙,悠悠长河两旁酒家纷纭,琵琶小调传入耳中,令人不饮自醉。 各家少女等不及春日,已经将春日的衣裙穿了出来,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却还不忘在河边赏梅,唧唧喳喳说笑不停。 人群中,一个身形颀长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她穿着冬装,肩上还搭了厚厚的斗篷,却不显臃肿,可见本人有多瘦削。 不过好在身姿灵活,走在摩肩擦踵的路上,竟一分也没碰到旁人。 她走到一处挂着黄旗帜的酒家门口,抬头看了看,这才迈步进去,店里点了暖炉,热乎乎的,弥漫着烧酒的味道。 客官里面请!小二帮忙接过她的斗篷,弯腰将她请到楼上,此处沿河,能够俯瞰滚滚淮水,一些商船沿河而下,景观极美。 女子在窗边坐下,低低咳嗽了两声,露出苍白的脸来。 凤目晶莹,浅看犹如寒冰,脸上的肉少了些,下颚清晰如石墨勾勒出的,除了眼睛,其余的有些普通。 一杯温酒,多谢。她轻声道,冲那小二笑了笑。 酒上来,她等的人也来了,扭着腰肢走到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端的是风韵袅袅,指甲涂了红蔻,蹙眉看她。 叶姑娘?裴宁犹豫着问。 叶犹清将食指放在唇边,在桌上写了几个字,裴宁烟波流转,抿开鲜红的唇笑道:原是陈姑娘,失礼了。 陈姑娘这些年,去了何处,怎么看着清瘦了许多?裴宁低声问,打量着叶犹清脸上的易容。 之前在北方,今年南下,近日才来的江宁府。叶犹清温声答。 北方如今乱军四起,齐军又没有风骨,节节败退,人们可恨不得全逃到南面来呢。只是许多地方不收难民,也不知防着什么,加上今年冬天冷,据说冻死了不少百姓。 裴宁泠泠一笑,将脸凑近,对了,一月前还有人来寻你,说什么主子姓周,可我那时没你消息,便什么都没讲。 叶犹清捏着酒杯的左手紧了紧,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裴宁忙上前拍打她背,眉眼间流露几分担忧:这是怎么,身子看着这样差。 无妨,就是旧伤,如今快好了。叶犹清摆手轻笑。 如今我被人盯着,说不了几句。叶犹清没有四处看,而是盯着酒杯说。 裴宁便也忍住了目光,在她后背拍了拍,又回到座位:你需要什么?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62) 银两。叶犹清说着,用左手蘸水在桌上写下一个数,裴宁目光稍显惊讶,不过很快便平定下来。 好,我回去便准备,这些年没有你的消息,银子我全叫马二存在钱庄中。裴宁低声道。 多谢。叶犹清道。 这本就是你的。裴宁说,只是你要这么多银子,是为何事? 叶犹清摇了摇头:如今我被盯得紧,这笔银两不能从我这里出,便只能找你。至于用来做什么,你还是不知晓为好。 裴宁似懂非懂地颔首。 那你下一步如何?裴宁问。 叶犹清抿了口酒,方才如玄冰的眼底忽然化出春水来:去汴京。 汴京?裴宁险些叫出声,她拉着叶犹清一直垂在下面的右手,却见眼前女子双肩一颤,连忙将手收回去,汴京于你而言太危险了! 放心,皇帝如今就算知道我是谁,也不敢动我。叶犹清道,何况我是以陈姑娘的身份被请去的。 再者。我若再不见她,我怕她便真的不要我了。叶犹清看向窗外滚滚长河,和远方黛色的远山,轻轻说。 第96章 见到她 关于叶犹清的事情, 裴宁多少也听过一些,如今便也没再多问。 何时出发?裴宁问。 明日。叶犹清回答,银两自有人会来取。 好,姑娘保重, 那我先离开?裴宁见叶犹清一直往窗外看, 便自知不该多留, 推开椅子起身。 叶犹清冲她笑了笑,然后看着裴宁的身影走出门廊,沿着河边的石板路袅袅而行,很快消失在胭脂色的片片梅花后。 把已经凉了的酒喝掉,叶犹清便起身, 从一旁小二手里接过斗篷裹好, 缓步走下阶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江宁府不愧是南方最为繁华的地界之一,到处是小桥流水和赏景的年轻男女, 桥边耄耋提了一篮子梅花编的花环叫卖, 来往的女子身上馥郁芬芳。 叶犹清离开河边,走回闹市,进了一高楼客栈之中, 客栈装潢雅致,大堂摆了梅花枝子, 香气扑鼻。 她沿台阶而上,走进一敞开的门中, 迎面伸出一双手, 将她肩上斗篷拿去, 挂于墙上。 怎么样?十里低声问。 虽是两年过去, 十里却没什么变化, 若一定要说,便是晒得黑了些,配着她高低有度的鼻梁眉骨,似乎更有精气神。 一切顺利。叶犹清说着走到火炉旁,自那日后她便总有些怕冷,故而只要是冬日,她都得点个手炉带着。 十里点点头,对着门外哼了一声:皇宫来的人可真难缠,明里暗里都跟在屁股后面,甩都甩不掉。 甩他做什么,让他跟着。叶犹清正笑言,便听脚步声靠近,门被敲响。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叶犹清耸耸肩,转身开门。 门外是个身着劲装的男子,他看见叶犹清,显得有些焦急,拱手道:陈姑娘,汴京催得急,您看您一路在周边转悠,游山玩水的,也没什么要紧事,不如就快些启程? 求姑娘莫要难为我等,我等不过是听命办事,身为商贾,皇帝亲自派人相邀已是莫大恩惠,还请姑娘不要再拖延。男子眼观鼻鼻观心,半是恳求,半是威胁。 莫要着急。叶犹清温声笑道,她捧着手炉,配上那双眼,还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模样,你们瞧见了,我身子弱,受不得赶路,若不是你们心急如焚,我如今还正在养病呢。 若不是圣上要求厚待,又怕你死在半路上,早将你绑回去了。男子腹诽。 叶犹清猜出他在想什么,却也微笑不语。 男子长长叹了口气,认命般俯下身子,深深鞠了一躬,言辞恳切:算是小的求姑娘了,我们寻着姑娘已一月有余,再不将人带回去,我们可是都要被责罚的。 请姑娘快些启程。他又弯低了些。 叶犹清看了他一会儿,才漫不经心道:罢了,瞧你们不易,再说汴京也快回春,启程便启程罢。 那男子闻言喜形于色,捂着胸口道:多谢姑娘,今日便准备车马,明早来接您! 说完,他便如释重负地低头退下,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影。 叶犹清淡淡看了他一样,转身关门。 你也确是拖了一月有余,我本以为几日他们便会忍不住来硬的,却不料他们竟坚持了这么久。十里耸肩。 叶犹清点头,神情满意:证明皇帝这次是铁了心需要那批精铁,那便好办了。 可我们这么孤身一人去京城,你不怕他下黑手么?十里有些担忧。 如今边关节节败退,除非那老东西得了失心疯。叶犹清莞尔,何况我如今可是想好好替皇家效力的。 汴京的冬末不像南方那般万物复苏,不过也有了些喜迎春日的气氛,虽然嫩芽还没冒,街上的行人却是变多了。 边塞的血流成河似乎同热闹的汴京没什么关系,一面人间炼狱,一面盛世天堂。 尤其是御街,这一日因着休沐,又阳光甚好,故而似乎格外热闹,太阳晒久了,地里甚至冒出些热气来。 人群中,一男一女正并肩走着,女子穿了件胭脂红的衣裙,衣襟同衣袖边坠着白色绒毛,给火热的红色增添几分沉稳。 她不再同从前那样不施粉黛,而是铅华着面,眉如远山,朱唇点绛,配着那双眼角涂红的眼睛,端的是娇媚出彩。 路上经过的男子都时不时瞧上一眼,被她身边的周鸿一一瞪了回去。 辞柯却像没看见似的,大步往前走,倒是周鸿时不时掏银子买些小玩意儿,捧到辞柯面前逗她开心。 你瞧这荷包,比往年做得精致多了。周鸿笑嘻嘻将一白色荷包挂在辞柯腰间,却没换得辞柯一丝笑意。 辞柯,今日我特意带你出来透气,你就给点面子。周鸿苦着脸道。 辞柯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勉强笑了下。 金陵斋外锣鼓喧天,说是今日请到了全京城最美的舞姬,人群乌泱泱地往店里走,在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如今的金陵斋也比往年扩大了许多,因着吞并了周边的店铺,在大堂设了台子,几乎每日都有卖艺之人吹拉弹唱,台下摆满圆形桌椅,头顶围着一圈栏杆,栏杆内是雅室,既可隔绝外界,又能纵观整个大堂。 周鸿叫人留了个好位置,就在台子之下,菜肴已经上齐,鸡鸭鱼肉一应俱全,喷香扑鼻。 台上吹埙的老翁一曲终了,被人搀扶下去,重又上了几个抱着琵琶的女人,围着台子四边演奏,空灵的乐声涓涓绕梁。 辞柯,你尝尝这个,是此处的新菜。周鸿将一个盘子换到她面前。 诶,这不是周少卿吗!一嘹亮的嗓门儿从一旁响起,一个男子起身坐到周鸿身旁,将手里的酒杯端给他,笑呵呵道,怎么今日肯将辞柯姑娘带出来了? 杜兄。周鸿冷不丁被叫,笑着拿过酒杯,碰杯后一饮而尽。 见过周姑娘。男子对着辞柯笑道,换来辞柯微不可查的点头,他吞了吞口水,移开目光。 哥哥,屋里有些闷,我去透透气。辞柯起身,快步离开。 周姑娘注意拥挤!男子冲她背影道。 都说周家姑娘命途多舛,又是个天煞孤星,人还不近人情,京中都在传言,说不知哪家男人能忍受了这些。 不过即便如此,上赶着去提亲的人也不在少数,还不是因为她有着常人难及的美貌,姓杜的男子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显,反而和周鸿谈起天来。 周少卿可曾听说,昨日京城来了个女商人,还是被圣上专门请来的。男子压低声音道。 经商的?周鸿有些诧异,虽说齐国在商业上算是繁盛,但除去官商一家的商贾外,其他商人虽拥有财富,却也并不受人尊敬,何况是在京城。 圣上请一个商人做何。周鸿问。 我也是听同僚讲的,不许外传,只知道那女子做的是铁器生意,在北面和江南西路一带都有她的作坊,经过她手售卖的全是精铁,比如今官营的那些坚硬了不知多少。 如今战乱两年,能做武器的精铁本就奇缺,她手里的还比官营好,据说制出的长刀削铁如泥,我寻思圣上请她来京城,应当就是为了这个。男子悄悄说。 周鸿听了,手有几分颤抖:那你可知那女子来历? 那女子姓陈,祖上就在江南西路,家里一开始就是经商的,就是后来家里出了变故,父母双亡,只留她一个人,后来不知怎的就做起了这档子生意,年纪轻轻的,竟凭着这路子富甲一方,当真是女中豪杰。男子说着说着,眼神愈发艳羡。 姓陈。周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可齐国不是不许私自开矿冶铁么?既抓住她不惩治,为何又请到京城来?周鸿失了兴致,蔫蔫地问。 这我如何得知,反正据旁人说,是因为圣上需要她手下的精铁。 男子话刚说一半,忽闻门口一阵吵闹,连台上正翩跹的舞姬都停了动作,扭头往吵闹处看去。 只见几人正醉醺醺站了一圈,将什么人围在中间,唾沫星子乱喷,叽叽歪歪嚷着什么。 人群纷纷站起观望,将角落一个桌子撞得歪斜,桌边淡蓝色衣衫的女子险些被桌子卡进墙缝里,亏得一旁高挑的蒙面女子伸手掰开圆桌,才将她解救出来。 没事吧?十里皱眉问。 叶犹清摇了摇头,从容地将撒了一桌的茶水擦干,用余光朝那人群看去。 被几个男人围在中央的是个姑娘,一身红衣艳艳,将她眉眼衬得华美绝伦,她正冷眼瞧着眼前的男人们,笔直地立着。 叶犹清强行控制住手掌的颤抖,这才没将筷子上的菜弄掉。 周姑娘,你差点成了寡妇,还穿得如此艳丽,这世间怎有你这般恬不知耻的女人!领头最是喝醉了的男人摇晃着身躯,身后将一旁的桌布撕下,菜肴汤汁溅了一地。 你说什么,我为何听不懂?辞柯抬眸看他,眼中不禁没有丝毫惧怕,反而满是轻蔑。 她这般眼神将男人看得更是暴跳如雷,竟扬手朝辞柯抡拳,眼看着那拳头就要落在辞柯身上,叶犹清目光一凛,抓起面前肥硕的猪肘子,左手手腕一抖,肘子便带着汤汁朝男人飞去。 嘭一声,重重打中他后脖颈,力道之大,使得人脚步一个虚浮,扶着身旁人的肩膀才站稳,拳头也堪堪擦过辞柯的面颊,打进了空气里。 男人摸了摸脑后残留的油,不禁气急败坏,回头大呵:哪个不长眼的! 宾客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干什么呢!忽闻一声怒吼,周鸿推开挡路的人群挤到辞柯身边,将她牢牢护在身后,怒目瞪着面前男人。 呦,这不是周少卿吗?区区一个可有可无的六品官,也敢同我叫嚣?那男人又醉又恼,绕过周鸿指着辞柯,你这毒女,我长兄刚同你求亲没几日便从马上摔断了腿,如今还躺在榻上起不来,旁人说你天煞孤星他还不信,活该你做一辈子老姑娘! 萧玉呈你莫要太过分!周鸿气红了眼睛,上前按着他肩膀,将人按得身子后仰。 我说的可还有假?谁不知道你这个妹妹就是个妖魅,你克伤我长兄,若我长兄保不住这条腿,我定将这妖女双腿都打断! 只听咚一声,周鸿一拳头打在男人脸上,登时鼻血喷出,淋淋洒洒落了一衣襟。 一旁众人愣住,随后场面更是混乱起来,几人蜂拥而上围堵周鸿,乱糟糟打起架,撞得四周的桌椅晃晃悠悠,不断有瓷器落地,更添几分吵闹。 那姓萧的男人从混战中脱身逼近辞柯,正要抓她衣领,却见女子似笑非笑看着他,低低开口:你所言不错,我确是妖魅,专克接近我的男人。 男人大力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哥哥那日不听劝,偏要抬手碰我,这不,回去路上便摔断了腿?女子面带笑意,眼中却寒光尽现,配着妖冶红唇看去,一时竟真如妖魅。 男人嘴唇动了动,被她盯着后背发凉。 你,你!男人有些怕了,又耐不住心头火气,反手抓起把椅子,转身往周鸿头上砸去。 哥哥。辞柯双目微瞪,上前要挡,却见又一条巨大的羊腿从后方飞来,带着疾风糊了男人一脸,这一下没砸中,反而落在他自己脚上。 男人哀嚎一声,弯腰抱着脚连连蹦跳,辞柯则眸光闪烁,急急朝着羊腿来的方向看去。 叶犹清还没来得及起身,便又听一阵脚步,几个身着黑衣的人冲进屋中,大力将同周鸿缠斗的男人拉开,纷纷按进满地油污。 好好的日子,何人在此闹事!一声年轻男子的厉呵响起,随后一个锦衣男子大步走入,只见他周身朗朗,气度不凡,背对叶犹清站定在辞柯身边,周围立刻鸦雀无声。 宋,宋衙内方才带头闹事的男人见状不敢言语,呆立在了一旁。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个姑娘,成何体统!都想被我押去见官吗!男子虽然年轻,然言语威严,掷地有声,尤其是那萧姓男子,立马绷紧身体,酒也醒了,头都不敢抬。 还不快滚。男子看了辞柯一眼,负手不耐道。 没过一会儿,闹事的几人全跑了个精光。 店中小二早就习惯了这类场景,拎着扫把抹布过来收拾,一边收拾一边赔笑,安排其余宾客落座,换上新的菜肴。 叶犹清见辞柯的目光被引开,方才站起的身子又慢慢坐下,蹙眉盯着远处二人。 周姑娘,没事吧?男子关切地低头端详,随后递给辞柯一个干净的手帕,楼下吵闹,我在上面留了雅阁,周少卿,一同上去罢。 周鸿有武功在身,没吃多少亏,就是衣裳乱了些,他呼出口气,点头应了。 那便走罢。男子温和道,伸手扶了一把辞柯。 辞柯不仅没躲,还接过了他手里的手帕,轻轻道了声谢谢。 远处的叶犹清手里的茶杯,忽然便满是裂纹。 第97章 相见 眼看着方才清理干净的圆桌又洒了水, 十里只得招手唤来小二清理,顺便问道:你可知方才那男子是何人? 那小二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便抬头, 冲着正上楼的男子背影看了一眼, 摇头道:小的也不知, 此人很少见到,只知道是什么权贵。 不过这京中权贵比比皆是, 我劝二位姑娘还是离着远些, 王公将相可不是我们平民百姓能接近的。小二说罢, 便收回抹布, 低头走了。 没一会儿, 大堂中便再次沸沸扬扬, 仿佛方才的事情不过是个小插曲。 叶犹清看着台子上的舞姬再次扬开双臂, 和歌而舞,忽然起身,被身旁的十里扯着衣袖拉回去:你干什么? 叶犹清目光凝视着楼上雅阁, 低声道:我要瞧瞧那是何人。 说罢,她身体灵巧地一扭,从十里身边钻了过去,一路绕开桌椅和嬉笑的人群,走到雕花的木阶上, 谁料刚踏上一步便被人伸手拦住。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63) 我们主人在楼上, 还请姑娘停步。黑衣守卫目视着前方道。 叶犹清再动一下, 几个黑衣人全横在路中间,腰间佩刀若隐若现。 小清。一旁的十里怕叶犹清忍不住动手, 急忙上前揽过她肩膀, 将人连拖带拽地带出了了门外。 你自己说的不要惹是生非, 自己却忘了?十里极为无奈,再忍忍。 叶犹清看了方才那场景,一颗心酸涩沉底,如今即便站在街上都觉得气短胸闷,她呼出几口浊气,闷闷不乐地转身走上长街。 十里回头看了一眼,转身亦步亦趋。 辞柯对你情根深种,如何会变心呢,此事定是误会,你收着点脾气。十里轻轻道。 叶犹清嗯了一声,但心里却依然吊着,辞柯对那男子的亲近有目共睹,她虽知道自己不应瞎想,可还是一颗心哪里控制得住。 不过更为冲击她心肺的却是看到她的那一刻,两年的朝思暮想终于有了个头,若不是怕人盯着,她恨不得立马起身穿过人群将她抱住。 似乎只有将人满满填进怀抱,才能够填满这些年的想念。 叶犹清呼出口气,阖目感受着冬末温和的太阳。 所以明日去么?十里问。 去。 翌日也是个艳阳天,因着冬去春来,皇家设宴宴请群臣,给叶犹清也递来了帖子,此等宴席通常只局限于皇宫贵族,叶犹清作为平民能被邀请,这已是巨大的荣耀。 叶犹清知道皇帝打的是什么算盘,便也没有拒绝,理所应当地接了帖子,坐上了皇帝特派的马车。 她保留了作为平民该有的朴素,只身着一条白色的厚衣裙,腰间缠了棕色布条,显得淡雅又精神,发丝绾了一个飞云髻,垂下几粒宝玉。 而一旁的十里同样易着容,丫头的服饰她怎么穿怎么别扭,叶犹清最后作罢,许她穿得一身劲装,活像个雇来的侍卫。 马车没一会儿便穿过御街,停在了宣德门外,叶犹清从车上走下,抬眸四看。 时光荏苒,转眼两年一晃而过,但这皇宫却一如离开之前,没什么区别,宫门大敞,权贵不断行入宫门,满眼环翠叮当,金银夺目。 宫门里,绵延弯折的大红宫墙被新漆过,艳得像血,在苍白的天空下傲立。 叶犹清再见此景,顿觉恍如隔世。 有宫人前来引路,叶犹清点头之后便跟上,四周一些人见她面生,又穿得朴素,时不时投来疑惑地目光,在她身后窃窃私语。 叶犹清懒得理会,只不动声色地搜索着辞柯的身影。 然而随着宴请的大殿越来越近,她还是没寻到辞柯的身影,不禁有些挫败,在宫人的指引中落座,不过虽是没看见辞柯,却看见了往日的一些熟人,比如正坐在她斜对面的季家。 不过季安安并不在其中,而是坐在一年轻男子的旁边,应当是新婚燕尔。 叶犹清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忽闻身边有人脆声道:这位姑娘,能够借您一旁的软垫一用? 叶犹清因着熟悉的声线心跳一滞,抬眼看去,正看见依旧梳着两个发髻的琴心,她虽还是一样的矮,但五官长开许多,原本瘦削的脸也圆润了。 哦叶犹清愣了一瞬,拿起身旁椅子上的软垫递给她。 多谢姑娘。琴心笑眯眯道,我家夫人身子一向不好,椅子又凉,瞧着姑娘身边有个软垫便来相借。 无妨。叶犹清回答。 琴心没有认出叶犹清,弯腰后快步离去,叶犹清视线随着她移动,看到了厅堂另一端的梁国公一家,梁国公倒是一如往常,严肃落座,而他身边的赵卿柔则鬓角生了白发,看着比初见时还要憔悴。 叶犹清鼻子一酸,连忙低头,她自知自己出事的消息传到京城,定会引起赵卿柔担忧。 不过好在她如今衣着并不寒酸,想必日子过得并不差。 也让叶犹清心里的内疚减去些许。 又过了一会儿,厅堂中空闲的桌椅都被填满,皇帝只赐午宴,并不曾露面,很快厅堂之中觥筹交错之声便嗡嗡响起。 叶犹清还是没有找到辞柯的身影,她有些心焦,拉过一旁的十里,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你可莫要乱跑。十里抱着手臂,蹙眉叮嘱。 我知晓,难得在宫里无人盯梢,我就当透透气。叶犹清说完,便起身绕过人群,走出大殿。 门外的空气着实清透许多,却也料峭得很,叶犹清裹紧衣衫,沿着大殿外走廊缓步而行,行至大殿背后,却忽闻言语声。 她听出这声音是昨日那个男子的,不愿与他照面,于是连忙隐匿气息,侧身躲在了柱子后面。 这连年战乱,不知多少难民无家可归,能活着逃往京城的不过数千人,却也是这般麻烦。男子叹息道,辞柯,此事还需多谢你,不然我还真不能这么快便安置好难民。 不过一个想法罢了,算不得什么。辞柯柔滑的声音响起,叶犹清忍不住偏过头去,看着她容颜出了神。 天光将她肌肤照得暖白,眉眼被粉黛勾勒了一层,媚眼低垂,唇如含樱,比原来更为倾国倾城。 加上她如今似乎喜欢红衣,看着妩媚成熟了许多。 直到辞柯似乎察觉什么投来目光,叶犹清才下意识收回身体,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 她错过了辞柯盯着虚空处,一瞬失望的眼神。 快回去吧,莫要被旁人看见。那男子说着,往辞柯手里塞了个什么,随后虚揽她肩,将人推远。 叶犹清看了这场景,心头怒火顿燃,不禁握紧了拳头,因着实在气不过,转身跟上男子,一路行至花园。 男子似乎察觉了她的跟踪,走进假山下便不见了踪影,下一瞬便从天而降,似要将叶犹清按倒。 叶犹清却也不慌,脚尖一转便离开原地,待男子落下后,抬手扔出方才随意抓的沙土,同时脚下使出个扫腿,那男子武功不低,双腿骤然腾空躲过。 何人在此放肆!男子闭着眼睛低声道,与此同时,周边守卫闻声而来。 叶犹清则看着眼前的面容愣住了,随后在心里骂了一句,推开他,闪身消失在冬日的枯枝后。 原来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身体拔高许多后的六皇子。 之前看见的是背影,方才又只顾着看辞柯,没往他脸上瞧。当真是个大乌龙,叶犹清一边逃回宴席,一边连连叹息。 那边厢尴尬又心焦,这边厢则只有一腔郁结,在湖边枯黄的草地上逛着,一旁柳树摆动着没有绿意的枝条,到处都是萧瑟。 辞柯不愿去听人们吵闹,索性坐在树下,捏着什么东西发呆。 那东西有些破,是个碎裂过的柳叶簪,后又用银片重新包裹断口,柳叶掉了几片,安不回去。 除去几封信,连个物件都不曾留。辞柯低落自语,抱膝俯身,看着地面的枯草,你再不回来,我便真要变心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出现在她身后,一把将柳叶簪夺过。 辞柯冷不丁被拿走东西,连忙爬起要拿回来,却被来人转圈躲闪,笑嘻嘻拿着簪子把玩。 周姑娘放着那么多金银珠宝不用,怎么偏偏喜欢个破玩意儿?来人正是那日醉酒欺侮人的萧姓男子,此时正捏着簪子,轻佻地看着辞柯。 辞柯不管他言语,只盯着他手中的发簪。 还给我。她道。 周姑娘莫急,宴席终了,圣上准许我等斗诗玩乐,如今人们正往此处来,大庭广众之下,我不找你麻烦。男子同身旁的同伴露出讥笑。 我说还给我!辞柯气得嗓音颤抖,劈手要夺,又被男子躲开,高高举起。 我等见姑娘独自坐着,好心来同你游戏,周姑娘既然这么在意此物,不如就将此物当做筹码如何?男子自鸣得意地笑,从脖上取下一成色极佳的玉佩,丢给辞柯道,你我各拿一物,我若赢了,你这破簪子便归我,我若输了,这玉佩归你。 辞柯被夺去叶犹清的东西,恨得眼圈通红,连嗓音都变了:谁要同你比试! 男子和同伴对视一眼,双手拿着簪子,笑闹着作势要掰,辞柯连忙阻止。 换一个东西,我同你比,把簪子给我辞柯几乎在请求。 男子见一向不近人情的辞柯放软了态度,心里舒坦得要命,装作听不到似的将簪子递给同伴,如今人们都来了,有诸位作证,周姑娘莫怕。 果然在二人言语期间,已围拢来不少年轻男女,窃窃私语地瞧着。 人人都知晓周家姑娘同萧家的恩怨,而萧玉呈乃当今皇后的外亲,故而无人多言,也只是看起了好戏。 几个侍从拿过弓箭和箭靶摆好,萧玉呈扔了把弓到辞柯脚下,洋洋自得道:方才说了,我不欺负你,我们虽比射箭,但你可求人帮忙,若是你那瘸子哥哥在也能由他代劳。 莫要传出去,说我仗着会骑射,欺负女子。他嗤笑道,拉开弓,箭划出虚影,稳稳扎进靶心。 辞柯嘴唇翕动,盯着男子后脑,深湖一样的眼眸闪过晦暗,攥紧了拳头。 男子的同伴见她不动,作势要掰断发簪,辞柯这才慢慢弯腰,将沉重的弓拿起,将箭搭在手上,缓缓拉弦。 她眼神不变,然而拉弓到一半,手却开始抖动,气愤使得眼前一片模糊。 萧立呈特意拿来了一石五的弓,寻常女子根本拉不开。 她忍着泪水,咬紧牙关去扯弓弦,弓身这才渐渐弯曲,与此同时,手指也被撕扯得剧痛,右手臂抖如筛糠,一旁众人看了纷纷倒吸一口气。 辞柯闭眼,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去拉,然而就在此时,忽然有人从身后前来,呈现半环抱的姿势,将她双手握住。 放松。女子温声说。 第98章 老脸一红 清淡的草药味笼罩了全身, 温热的手代替她握弓,长弓慢慢舒展,辞柯瞪大双目, 远处的箭靶晃出虚影。 长时间的想念和压抑, 令她光是听见她的声音,便趋于崩溃。 叶犹清能够感觉到怀中躯体的颤抖, 辞柯没有扭头,似乎生怕自己认错了人, 只面对寒风站立, 眼泪一颗颗掉落, 连成珠串。 经年累月, 辞柯身上的味道依旧没有变, 清淡馥郁, 若不是如今场合不允许,叶犹清真想将她转过来,在那昼思夜想的唇上亲吻。 听她念她名字时好听的声音。 叶犹清的右手并不适合拉弓, 但她还是尽量勾着弓弦,头脸稍稍朝着手指偏去, 满弓则放, 箭在半空画出一道白线,准确地扎进了箭靶。 围观人群传出几声欢呼, 而一旁的男子则扔下弓箭,走过来质问: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重要么,既然可以请人帮忙, 我帮她便是。叶犹清说着将手松开, 略略后退一步, 离开辞柯身体。 凉风很快再次浸入周身, 辞柯仓皇转身,泪水几乎将脸颊的胭脂冲掉了,露出做底的白嫩的肌肤来。 她看着叶犹清的脸,眼泪如何都止不住,迟迟不肯移开目光。 一旁的萧玉呈倒是没注意辞柯的态度,只觉得她是因为被抢了发簪气哭了,便上下打量了叶犹清一番,又看了看还在晃动的箭靶。 你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从未在京城见过你?他怀疑道,看着弱不禁风,射箭却有几分本事。 小门小户,不值得一提。叶犹清将右手背在身后,上前摊开手掌,做人言而有信,簪子拿来。 萧玉呈盯着她手掌,忽然笑出声:我只说比试,又没说只比一场,我那玉佩可是上好的玩意儿,区区射个箭便给你们,未免也太吃亏了。 不愧同你那哥哥一般,做惯了出尔反尔,猥琐至极的龌龊事。辞柯已强行压下心底的澎湃,红着眼睑,转身讽刺道。 萧玉呈变了脸色,当即上前,恶狠狠道:你这妖女! 辞柯没有躲,甚至眼睛都不眨,看着比她高些的女子横跨一步,挡在她身前。 那你说,还要比试什么?叶犹清道。 男子被她截了胡,只得压下火气,踢了枯草一脚,回身走回去:再加一局,谁抢到这簪子,谁便胜出。 说着,他手一挥,将手里的银簪扔上头顶,银簪在日光下旋转,最后落于柳树树梢,挂在唯一一片转绿的枝条上。 好。叶犹清颔首,诸位做个见证,只此最后一局,若萧衙内还不服输 口出狂言。萧玉呈嗤笑道,眼前的女子看着虽会骑射,力气也不小,但他自负武功甚高,压根儿没将她放在眼里。 说罢,他忽然纵身一跃,手掌扒上一根伸出的横枝,腿脚于树干上踩了两下,便如同灵活的猴子一样攀附而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随着男子同伴鼓掌叫好,叶犹清却不慌不忙,慢步朝着树干走去。 辞柯则一直凝视她背影,攥紧衣衫,哪儿都不看。 在男子上到最高的横枝时,叶犹清这才动了脚步,双手藏于袖笼,只凭双脚便稳稳跃上枝头,绕树而行,身姿飘逸,没一会儿便于男子平行,二人同时朝着发簪伸手。 萧玉呈见状况岌岌可危,眼珠一转,竟一拳朝着叶犹清胸口抡来,叶犹清听见风声,薄唇紧抿,后背贴着枝条旋转,躲开他拳头的同时,从另一个方向抓起簪子。 树下正慌忙跑来的辞柯终于停下脚步,仰头望着。 萧玉呈见状怒骂一声,劈手要夺,却见叶犹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一掌拍在他肩上,将他按着往下滑落。 只闻树下一阵惊叫,萧玉呈被伸出的尖利树枝挂在了树上,叶犹清松手下落的同时,扯住了他的垮裤。 哗啦一声后,人群中传出阵阵尖叫,各家未出阁的姑娘连忙蒙着双眼,脸蛋通红,不敢多看,男人们则同样涨红着脸,吃吃憋笑。 叶犹清云淡风轻地落地,背对萧玉呈那双不断挣扎的大白腿,嫌恶地将撕碎的布条扔到一旁,快步走到辞柯面前。 她一走近,辞柯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啪嗒。 叶犹清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心怜,几乎将手捏出咯吱声,这才忍住替她擦泪的冲动,左手拿着簪子,轻轻插在她发间。 一旁周鸿正挤开人群跑来,叶犹清不敢多留,只轻轻道:拿回来了,别哭。 她不敢多看辞柯的脸,连忙趁乱转身离去。 刚绕过湖水走回宫墙内,便被躲在一旁的十里一把拉过,听她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方才还说病弱,如今便射箭轻功全摊在脸上,你莫不是生怕皇帝不怀疑你,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叶犹清听她责备,等她说完,叹了口气。 我看不得她受委屈。叶犹清低声道。 十里哑然,伸着手指在她脑门上狠狠推了一把。 她原本洒脱不羁的性子,跟着叶犹清越久,便越是瞻前顾后了起来,整日操心这个操心那个。 脚步声传来,十里后退一步低头,装成随从模样。 绕过宫墙的是皇帝身边那长脸内侍,两年不见,他反而胖了许多,弯腰笑眯眯冲叶犹清道:陈姑娘原在这里,让在下一路好找,圣上要见您呢。 叶犹清低头:民女不过一介草民,您不必多礼。 姑娘这是什么话,能被圣上亲自相邀便是圣上的客,我等下人必要遵循礼节。长脸内侍赔笑道,这边请。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64) 叶犹清抚平衣袖,随他走过重重宫墙,走过宏伟气派的宣德殿,停在作为书房的甘露殿前,对称的飞檐向两旁高高伸出,白玉台阶反射日光,有些刺眼。 叶犹清低眉顺眼地走了进去,停在一处宽阔的桌案前,纸墨的味道充斥殿中。 民女见过陛下。叶犹清福身道。 不必多礼。熟悉的低沉浑厚的男人声音响起,叶犹清自知作为平民不能同他对视,便一直低着头。 抬起头来。皇帝开口。 叶犹清这才照做,余光看去,中年男人浓眉黑目,比两年前还要丰满,红色长袍裹身,衣带有要崩开的趋势。 脑满肠肥,叶犹清心里滑过一句。 皇帝打量她半晌,这才道:年纪轻轻却颇有建树,不错。只是听说你体弱多病,这才耽误了一月有余,可方才端茶的宫人闲聊却说,你去帮那周家姑娘出头,可有此事? 是有,陛下。叶犹清不慌不忙地回答。 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子,武功却不错。皇帝直起腰身,将手撑在桌上,凝视着她,大殿中安静得闷人。 谢陛下夸奖,正因年少时落下了毛病,这才寻人学了些皮毛,以做强身健体之用,不过武功不能医病,只能令民女少得些风寒。叶犹清装作被夸奖的模样,谦谦一笑。 那不碍事,宫中御医颇多,如今便能替你诊治。皇帝说罢,将手拍了拍,便有个提着药箱的白发老翁走进,用帕子垫着叶犹清的手,把起脉来。 叶犹清知道眼前这个皇帝疑心有多重,便也不多言,任由他瞧看。 回陛下,这位姑娘患的乃是肺子里的毛病,应当落下了病根,急不得,得开几副方子慢慢调养。老翁弯腰道。 皇帝点点头,示意他下去。 陛下不必担忧,今年这病已好去大半。叶犹清嫣然笑道。 皇帝嗯了一声:不愧短短几年便腰缠万贯,倒是个奇女子。 叶犹清表现得滴水不露,再加她身份做得真,皇帝就是再多疑,此时也稍微放下些心,于是话锋一转:你可知以你如今所做的买卖,私营铁器,便是砍你十次头都算是轻的? 民女知道。叶犹清知道拐弯抹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过陛下既然不曾杀我,便是有意留我一命,臣女敢独自来京城,就是愿为陛下效微薄之力。 只要陛下开口,民女便立即命人赶制战乱所需的精铁,尽数送到边关。 皇帝之所以不敢强取豪夺,只是因为如今战事吃紧,而矿冶之地大部分都在难民纷乱,乱军四起的北方,朝廷不敢动用大量人手北上夺取矿业。 而叶犹清利用上辈子熟知的灌钢法,所制作出的钢材品质和效率要比如今这个时代强上许多,在整个中原赫赫有名。 起初叶犹清并不想暴露于众人眼下,但皇帝的人步步紧逼,再加上如今连年战争,百姓满是怨言,朝廷也被削弱不少,时机正好,她若要动作就必须随时知晓朝廷举动,便索性露出些蛛丝马迹,等皇城司的人马找到自己,混入京城。 皇帝哼哼笑了两下,忽然道:你可知天子眼中容不得沙子? 叶犹清听出他威慑之意,依旧心平气和地笑着,轻轻道:陛下既不曾绑我进京,便是有意开恩,只要民女能保命,自是要好好为陛下效力的。 叶犹清看着皇帝的嘴巴动了动,最后归于平静。 不错,朕已命人留你在京中居住,往后的事再行商议。皇帝说罢,摆手示意她退下。 看着叶犹清离去,一旁的长脸内侍连忙上前,低声问:陛下,这 区区一个商人,就是狡猾了些,料她也做不出什么。皇帝冷冷抓过茶杯,盯紧了她,待到战乱结束,再做处置。 叶犹清从殿内走出,一直等在一旁的十里大步走来:不曾有意外吧? 叶犹清摇头,刚想开口,便见一眼熟的宫人等候在拱门外。 周姑娘请您前去秋水殿,说要答谢姑娘相救之恩。宫人道。 秋水殿也是一如往常,只是因为还不曾冒出春芽,故而看着比原来还萧条了些许,红色宫墙配着枯枝,对比鲜明。 走到门口,十里停下了脚步,低头道:你进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叶犹清去拉她手臂。 我不去了。十里将她手拿下,把她往门里推了推,却忽然顿住。 叶犹清转身,只见辞柯正立在宫门下,朝她这边望着,脚步踟蹰不前。 身后的十里朝她推了一掌,叶犹清踉跄几步,再抬头,自己便已经站在辞柯面前了,周围寂静无声,唯有风飒沓而过。 辞周姑娘。叶犹清言语混乱道,手不由自主藏到背后。 辞柯看着那双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凤目,几欲忍不住扑进她怀里,最后才移开目光,低声道:多谢姑娘相助。 无妨。叶犹清忙道,她贪婪地看着辞柯的脸,辞柯却没有再看她。 方才看姑娘的手,似乎有伤。辞柯忽然道,她注视着叶犹清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心揪紧了。 叶犹清朝自己衣袖看了看,伸手撩开,露出掌心,那里有一块已经淡去了些的方形伤疤,原本好看的修长五指有些怪异,仔细看去,指尖在无意识颤抖。 辞柯短短吸了口气,捂住嘴才忍下声音,纤细的肩背微缩,眼眶很快被眼泪填满。 被,被重物砸过,伤了骨头筋脉,不过快好了。叶犹清看她伤心,慌乱又难过,却也不知怎么安慰,只能口不择言。 虽不能用重力,但其他的动作不影响。她道。 这话说完,她自己耳朵一红。 第99章 抱错人了 辞柯眼睛眨巴了几下, 似乎似懂非懂,眼泪顺着脸颊落进掌心。 脸颊也肉眼可见露出些绯色。 宫门内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人在慌乱说着什么, 辞柯最后看了叶犹清一眼, 拎起裙摆,转身跑了进去。 叶犹清回头同十里对视, 在她手臂上拉了一把,大步跟上。 只见几个宫人正围在寝殿门口, 见辞柯来了, 纷纷左右让出一条路, 看着辞柯跑进殿中。 宽阔的厅堂酒香浓郁, 门厅原本紧闭着, 气味飘散不出, 混着不知哪儿点的檀香烟熏缭绕,更令人头昏脑胀。 辞柯姑娘。守在周子秋身边的宫人春红看见辞柯回来,终于松了口气,往后推了推, 看着辞柯跑到周子秋身边,将她手里正流了一地酒的玉酒壶夺走。 姑母, 饮酒伤身。辞柯柔声劝着, 熟练地拿出手帕替周子秋擦掉酒渍, 将她软成一滩的上身揽进怀里。 周子秋脸上涂了脂粉,却也遮不住眼下乌青, 美则美矣,却疲惫又憔悴, 一身华服穿得凌乱, 本应盘好的发丝散了一半。 她似乎极为不想让别人碰她, 就算身边是辞柯,都被她挣扎着推了好几下。 叶犹清感受到身后十里的僵硬,她安慰地回手捏住她掌心。 春红,贵妃身子金贵,还不快将门关上。辞柯出言命令,春红连忙起身跑到门边,责备道,都不许再看了,院中的活都做完了么? 在她呵斥下,几个宫人连忙福身离开,却有两人在离开前,又往屋里看了一眼。 叶犹清用余光注意到了二人的不对劲,面上却是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直到大门咣当一声关合,将寒风遮挡在外。 快,快帮我!辞柯这才开口,费力地拦住不断下滑的周子秋的身体。 叶犹清推了十里一把,十里踉跄上前,在周子秋面前半跪,犹豫了一会儿,才用双手去捧她身体,从辞柯怀里将人接过。 十里姐姐,帮我将姑母抱进去,可以么?辞柯轻轻道。 奇迹般的是,方才还不适挣扎的周子秋,一碰到十里的身体,便忽然乖巧了甚多,玉白的指尖垂在地面,呓语了几句。 十里点了点头,浅色的眼睛目视周子秋醉酒而无意识的脸,然后移开目光,将人打横抱起。 身形高挑的十里将周子秋抱着似乎毫不费力,尤其女人身上珠翠叮当,锦衣华帔,看着便不轻。 内室乱得不成样子,看样子像是被人摔砸过,地上满是碎掉的瓷片,剪成片状的锦被,木床上也一片凌乱,春红垂着视线,上前飞快整理好床铺。 十里这才单膝抵在床边,将女人的身体放了上去。 谁料后背刚接触床面,周子秋便忽然侧身扒着床沿,痛苦地呕吐起来,叶犹清连忙转身拿了个水杯,再转回来,便见十里一动不动任她吐着,待周子秋终于不动了,才轻柔地将人翻转回去,拿过帕子替她擦干净污秽。 叶犹清步子停了停。 那动作太正常且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嫌恶和疏离。 水。十里忽然开口,叶犹清这才走上前,将茶杯递进她手里,看着十里喂周子秋喝下。 她这是怎么了?十里没抬头,只问。 春红看了眼辞柯,这才低头回答:昨夜圣上来过,今早贵妃便砸了所有器具,还不许我们接近。 圣上每来一次,贵妃都会这般的。春红眼里溢满了心疼,尤其是最近。 隔着老远,叶犹清都听见了十里拳头的咯咯声。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春红忙去开门,过了会儿踢踏着脚步跑回来,急急忙忙道:辞柯姑娘,朱内侍说,圣上正往秋水殿来! 辞柯连忙看向叶犹清,叶犹清二话不说抬脚走出内室,身后的十里最后看了周子秋一眼,一面跟着叶犹清,一面将沾了脏污的外衣脱下拿在手中。 开门前,叶犹清忽然转身,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辞柯连忙后退,同她对视。 我不能多留,今晚周府见。叶犹清快速说完,拉开门,走入料峭的风里。 叶犹清出了宫,回到了皇帝命人安排的宅院中,宅院不大,同在渭州的四方院子相差无几,不过好在该有的都不缺,叶犹清很快便安置了自己。 还趁着黄昏出街溜达了一圈,装出个头一回进京,对所有都充满好奇的模样,直到天擦黑,才拎着买来的一筐东西回到住所内。 她能够察觉到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几丈开外,便知那老皇帝对她还是多有防备。 回屋后,她又等了许久,等到月上柳梢,寒霜降下,这才熄灭灯火,装作睡了的模样。 自打从宫里回来,十里的情绪便一直不佳,叶犹清便没带她,正好让她在屋里守着,有事也好照应。 天亮前须得回来。十里合衣躺在她榻上,将一条腿抵着另一条腿的膝盖晃动,开口道。 知道了。叶犹清回答,心里却隐隐有些紧张。 因为辞柯。 她灵巧地从后窗翻出去,无人注意她的身影,她在巷子里穿梭了一会儿,很快便寻到了周府的位置,脚尖点过墙面,轻松翻了进去。 月光皎洁,今夜的月亮似乎比往日的大,像个通透发光的银盘,坠在深海一样的天空中,奶白色的光影笼罩着地面,虽是冬日,却焕发一丝生机。 月为衬,花园中有一高耸的假山,假山比院墙还要高,山上建了个小亭子,飞檐弯弯伸出,在月亮上拦出一片黑色剪影。 顶上站着的是个人影,看不见的那侧被月光笼罩,令她周身都散发着银光,衣袍被风吹起,旖旎在身后,似梦似幻。 那身影站得远,所以看着也纤弱,看着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人吹走似的,叶犹清的心揪成一团,几步爬到假山上,急声叫道:辞柯! 却不曾想话音刚落,那身影便受了惊,陡然滑下,叶犹清连忙疾步上前,几下踩上亭顶,眼疾手快地拦住那人腰肢,用力拉回自己怀里。 待平稳将人抱住,她这才呼出口气,感受到心口后怕的咚咚之声。 而怀里的人则一动不动,似乎点穴了似的,僵硬地站着。 叶犹清?假山下忽然传来不敢置信的声音,叶犹清急忙低头,却看辞柯穿着白日里的红色衣裙,风将她裙摆吹成招展的花瓣,仰着脑袋震惊地望向自己。 她急忙收回目光,去看怀中的女子,眼珠黑白分明,五官比寻常女子英气许多,雌雄莫辩,只是因为披散着头发,倒也说不出得漂亮。 姐,姐姐女子惊喜而又恐慌地开口。 叶犹清脑子一抖,连忙将手松开,然而女子被她抱着还没来得及站稳,这下是真踩了个空,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人便消失在了眼前。 六皇子!辞柯顿时捂住嘴,疾步赶去。 叶犹清听着脚下传来哗啦几声,随后是一声闷响,砸出几只愤怒的麻雀,扑闪着翅膀飞走,便用力闭眼抿唇,随后转身跃下高亭。 辞柯正将人从枯草从里扯出来,六皇子发丝里挂了几片草叶,摇摇摆摆站稳,捂着胸口镇定下来。 叶犹清讪讪停下脚步:可有大碍? 没。六皇子摆了摆手,一双手不知往哪儿放,于是伸手拿掉了头上的叶子,无妨。 叶犹清侧头去看辞柯,却看不出她表情。 你怎么在周府?我还以为 我有事寻辞柯帮忙,天色太晚不好回宫便于此处住一晚,不曾想六皇子低声解释着,却愈发欣喜,却不曾想见到了姐姐,辞柯说这两年一直没有姐姐音讯,姐姐何时回的京城? 叶犹清入夜后已经卸掉了易容,如今露出的是她原本的面目,凤目闪了闪,嫣然道:前两日,却是以旁的身份。 六皇子目光灼灼:我便知晓,世间怎会有第二个女子有姐姐这般经世之才。 叶犹清正要开口,却闻几声清咳,将她没说出的话语堵了回去。 房中还熬着草药,我先去了。辞柯闷闷道,转身绕出假山,往黑压压的房屋走。 辞柯!叶犹清连忙转身,急着拍了拍六皇子的肩,明日再聊。 说罢,将有些不明就里的六皇子甩在身后,大步追上辞柯。 辞柯亦迈开步子走着,樱唇合得严实,双手紧握在身前,裙摆在脚边缠绕涤荡,走到卧房门口,开门走进去。 叶犹清身子一闪,在她关门前挤过门缝。 烛火亮起,净雅的房屋一览无遗,周鸿是费了心思的,墙壁挂了字画,角落青瓷器中插着干花,中间的方桌上放了几包草药,其中一些分门别类散落着。 辞柯走到桌边,快速地继续称量草药,手却有些发抖,几次拿错。 辞柯,我方才以为那是你,这才叶犹清连忙柔声解释,却听辞柯吸了吸鼻子,用衣袖擦去什么。 叶犹清便再也忍不住,走上前伸开双臂,从背后将那成熟了许多的妖娆身躯圈在怀里,将脸埋在她肩头,眼中一阵酸涩。 辞柯停住了动作,叶犹清的手掌顿时落了几滴凉丝丝的水。 第100章 我只嫁你 辞柯忽然挣扎出手臂, 摸到叶犹清右手,拿在手里轻轻抚摸,被叶犹清拉着转过身来。 不疼了。叶犹清柔声安慰,却见辞柯慢慢拿起她手, 放在了自己唇边, 温热的唇瓣碰到肌肤, 酥痒同时, 也觉得方才被冷风吹过的手迅速恢复温度。 辞柯缓缓而不断地亲吻着, 最后抬头, 垫脚将脸贴在叶犹清脸上, 撞进她怀里, 感受着她环绕的手臂。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65) 漫长时间的等待, 终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好想你。辞柯低语道,两年半, 我每晚都看着月亮, 盼着若你同样抬头望月, 便是与你相见了。 可是那有何用,我还是见不到你辞柯嗓音细细密密地发颤, 气息迟迟吞吐。 我每日都在说,你再不来我便不想你了, 让你往后见到我变了心,自己哭去。 那你变心了么?叶犹清偷偷用指尖点掉眼角的水渍, 心弦还提了提。 辞柯一双媚眼忽而抬起,端的是爱恨交加,最后低头:明知故问。 叶犹清抿开笑意, 忽然揽着辞柯腰背, 将她往上抛起, 辞柯吓了一跳,忙攥紧叶犹清肩上布料,将叶犹清衣衫扯得歪歪斜斜。 落地后,她在叶犹清肩上推了一下,却没舍得用力,呼吸急促道:你这是做什么,方才乱抱旁人,我还不曾怪你呢! 叶犹清无奈道:谁知晓六皇子会在周府,站得远又看不清,何况她披散着头发,除了高挑过你,身形同你确有几分相似。 往日在后宫里,她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我也曾将她认作你呢。叶犹清解释。 辞柯本来也没生什么气,只是借此机会难为一下叶犹清让她苦等两年之事罢了,便哦了一声。 两人太久未见,如今各有满腔的话要说,然而太多言语堵在嘴里,反而不知道该说哪句。 辞柯感受着叶犹清的触碰,只觉得原本整日焦灼的心终于如春风化雨,清冽安静下来,一时贪恋她怀抱,靥足地合眼。 她闭上眼时,少了几分妩媚,朱唇一点,乖巧闭着。 我瞧你瘦了许多,除去手上的伤,还有什么?辞柯忽然想起什么,睁眼松手,在叶犹清身上乱摸。 叶犹清被她一触碰,连忙躲闪开,摇头:没什么了。这些也都是那日火中留下的,我摔进火海,正逢房梁落下,躲闪不及被砸了手掌。当时火势太大,即便是屏息也吸入了不少浓烟,落下病根,不过也就是常咳嗽,无甚大碍。 辞柯眼圈又红了。 这还叫无甚大碍么?辞柯又气又急,拉着她衣袖,你找大夫看过没有? 自然看了,不然你闻我身上,如今满是药草味,都是叫那些汤药给泡的。叶犹清将自己衣袖铺在辞柯脸上,被辞柯用手拍开。 所以是十里姐姐将你带走的么?辞柯又问。 叶犹清颔首,轻描淡写地整理好衣袖:是的,我体力不支,进去没一会儿便不省人事,一连昏睡三日才醒,同铁骑一同藏身于无人之境,待到大军撤去,才偷偷回到山寨养病。 故而你送来的信都是旁人代笔辞柯喃喃道。 身子如今真的不碍事么?辞柯担忧得紧,不由再次确定。 叶犹清见她秀眉一直不曾舒展,有意逗她开心,忽然弯腰将她双腿搂着,再直起身子时,便将人托举着抱了起来。 辞柯双腿盘在叶犹清腰侧,觉得这姿势有些羞人,脸色红了红,揪着叶犹清衣襟的细嫩五指微微用力。 干什么。她红唇微张。 让你瞧瞧,真的不碍事。叶犹清说着往前走,将人放在方桌空旷的一侧,凤目潋滟,只是看着清瘦罢了。 辞柯贪婪地看着叶犹清的眉眼,连女子伸出手放在左右两侧,将她禁锢在了桌上都不知道。 你怎么成了陈姑娘呢?辞柯见她确实有气力,心放下了些,问道。 此事可就说来话长。叶犹清凝神道,我之所以两年多才来寻你,也是因为不想再重蹈覆辙,这天下是皇帝的,既然他一次次逼我,我躲又能躲得了几时。 我若想保护好身边的人,便须得让天下有我一席之地。 叶犹清慢慢将这两年的遭遇和盘托出,包括运货时遭官兵追了两座城才逃脱的糗事,不过真的危险的便一带而过了,即便这般都让辞柯几次险些落泪。 对不起。待她说完后,辞柯开口。 对不起什么。叶犹清黛眉轻顶。 辞柯没开口,伸手将叶犹清方才被她拉扯乱的衣襟整理好,往一旁的椅子看了看,不自在道:我们不坐下说么? 不,我觉得这般不错。叶犹清久久不见辞柯,如今看见她脸红便心里痒痒,于是略是强势地摇头。 辞柯看了看叶犹清靠近的身体,虽然脸红心跳,但心里的喜悦也在不断鼓胀,便不再异议,嘴边露出浅浅的靥窝。 不能光问我,你呢?叶犹清认真了神情,这两年,你 我辞柯移开眼神,我便无趣得多,除了每日等你,便只想帮着姑母,杀了他。 最后一句话,辞柯用了气声,却让叶犹清心一跳。 你做什么了?叶犹清站直身体,低声问。 我能做什么?辞柯却忽然笑了,笑意很快消失,他害我至亲,又害你受苦,我自做梦都想他死。 但他是皇帝,我碰不得。 所以你才同六皇子越走越近?叶犹清速速问。 辞柯方才的缱绻神情已然消失,此时那双明眸似着星光,低头望着自己膝盖:如今皇帝虽正值壮年,但据姑母说,他身体却不知为何每况愈下,宫中表面和谐,暗里却洪流四起,各党派早便明争暗夺。 自你走后,六皇子便常去看望姑母,想必也是有意攀附。再加她虽无生母撑腰,但文武双全,又学会了审时度势,慢慢接手了不少政事,姑母与我便暗中相助于她。 叶犹清闻言,一边深思,一边点头。 可我记得,皇帝膝下原本便是立过太子的。叶犹清攒眉。 是啊。辞柯叹了口气,身子坐得软了些,面露难色,太子党羽众多,六皇子虽参与夺嫡,但到底年龄小,朝中拥护者也少,经过姑母的联系得了些老臣相助,可面对太子还是十分危险。 尤其皇帝心思重,对每个人都不曾放权,谁也不知往后到底会如何。辞柯喟然道。 叶犹清消化了朝中局势,此时见辞柯低落,便伸手揽过她后背,轻轻拍了拍:莫怕,如今我回来了,一切有我呢。 辞柯感受着那只手带给自己的安稳,心渐渐安静:而且我最担心的竟还不是这个。 身为女子,就逃不掉婚嫁之事么辞柯疲惫地叹息,紧紧捏住叶犹清腰上的布料,似乎这般会觉得安全。 叶犹清想起自己这两日听到的关于辞柯的传言,薄唇紧抿,知晓她为了等她回来,耗费了多少心力摆脱那些婚事。 他们甚至于逼迫我,似乎除了成亲之外,身为女子再没有别的事可做了。辞柯嗤笑,短短呼出口气,故而那些威逼利诱之人,我只能用些阴毒的法子。 将他们双腿摔断,将他们的恶行公之于众?叶犹清摸了摸她头发,这算什么阴毒。 你放心,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就算你做不得,我也会替你。叶犹清说得认真,她慢慢往前一步,分开辞柯双膝,身体挨着桌沿,更将人圈得狭窄。 辞柯身子微微后仰,丰润的肩头露出一些,红色衣裙下的脖颈滑得像玉,她眼尾还沾着方才哭泣的潮湿,用足以令人沉溺的神情望着叶犹清。 太久的思念让火苗憋闷着,触之既燃。 辞柯一边反手撑着自己,一面说话已成了气声,如同缥缈在荡起的烟尘里:我甚至想过,若真有一日躲不掉,就和他们同归于尽。 叶犹清听不得她这般言语,伸手将她唇瓣堵住,蹙眉:辞柯。 辞柯偏头挣脱,柔荑舒展开,摸上叶犹清的脸,一遍遍描画她精致的眉眼:我不管,你是女子也好什么也罢,我只想嫁给你。 在摇曳的灯火下,辞柯眼中竟藏着影影绰绰的疯狂:就算世俗不容,我宁愿死。 叶犹清心弦一颤,她伸手抵着女子后背,不再让她后退,随后叹了口气,爱怜地摸她后脑,指尖滑到她耳后,在滚烫的肌肤上轻拍。 随后用最能安抚人心的温柔语气,认真道:没有那一天,就算有,我踏平皇城也要将你抢回来。 辞柯呼吸错乱了几拍,叶犹清情不自禁欺身往上,将她唇含住,辞柯坐不稳往后倒去,叶犹清就伸着手臂给她借力。 叶犹清想用时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去形容辞柯的身体,怀抱着云朵也不过如此。 两年不曾亲吻,二人皆十分生涩,即使这般都很快乱了呼吸,心跳交缠在一处,乱作一团,辞柯的衣袖难以自制地扫过桌面,原本整齐的草药散落在地。 叶辞柯低声呢喃,被亲吻的愉快让她脑中空白,若不是叶犹清身体挡着,早顺着桌沿滑下去了。 叶犹清同样气喘,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然而理智要她抑制着,一时乱了阵脚。 正巧这时敲门声响起,叶犹清登时离开桌沿,伸手拉住冷不丁滑落的辞柯,将她扶稳在怀里。 长长呼出一口气,叶犹清抹平衣衫,蹙眉道:何人? 门外传来了六皇子关切又小心翼翼的声音:那个,辞柯在哭么?可有大碍? 第101章 赐婚 叶犹清回头看了辞柯一眼, 辞柯正气息不匀地扶着桌沿,湿润的眸子往门上看了一眼,红着脸扶正歪了的衣领。 没事吧?叶犹清耳语一般问,得到辞柯无声的摇头后, 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去开门。 门被打开, 六皇子正猫着腰趴在门缝上, 听见动静后连忙起身, 负手咳嗽一声。 她已然擦干了头发, 如今高竖在头顶, 身上也换下中衣, 穿了件圆领襴衫, 外罩了件毛皮裘衣, 看着比方才壮实了些许,便也更像个年轻男子了。 姐姐六皇子往屋里看了一眼, 顿觉气氛不对, 后退一步,我是不是打搅了什么? 她方才想寻辞柯, 结果到了门口便听见声音有些不对,辞柯似乎在抽泣,她顿时忧心,等了会儿不见停, 反而更剧烈几分, 这才抬手敲门。 她知道辞柯心里愁思颇多,却一直不知为何,便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然而看着屋里二人的眼神,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方才敲门似乎敲得不是时候。 无妨, 只是许久不见,聊了聊近况。叶犹清嘴上笑着,眼里却不带什么笑意,看得六皇子出了一背的冷汗。 外面冷,进来说话。叶犹清一边说,一边伸手将人拉进屋中。 六皇子点头,缓步进门,指着地上草药:辞柯,这 辞柯连忙嗯了一声,上前蹲下身子整理,重新将草药分门别类放好。 真不打搅?六皇子低低问道,然后撩起衣摆,济济而坐,却不料后面的辞柯忽然将椅子往后拖了一把。 六皇子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吸一口凉气。 叶犹清险些笑出声,最后将笑意硬生生转为咳嗽,抬眼责备道:周鸿给你放置的什么家具,一坐便滑。 说罢,才忍着笑将手伸给六皇子,将云里雾里的她拉起来。 六皇子知晓辞柯睚眦必报的脾气,便知晓自己确是打搅了什么,但又不明所以,这下坐都不敢坐了,漆黑如墨的眼眸左右乱瞟。 叶犹清见她摔了一跤,心里的火儿也下去了,神情温和起来,拉过另一把椅子坐下:无妨,我方才听你说寻辞柯有事,我可否共听? 自然。六皇子脑袋点得庄重,看见叶犹清似乎难耐欣喜,手忙脚乱。 一旁的辞柯坐下重新整理草药,眼神却时不时看过来。 当日我听说姐姐命丧渭州,正练剑的手险些划伤自己,悲痛一月有余,后来同辞柯相熟,见她总盼着邮差前来,才猜到姐姐没死。六皇子被叶犹清看着有些局促,轻轻道。 六皇子变化甚大,若不是看着那双眼睛,叶犹清还真难以认出,身体强健不少不说,似乎性子也不再同以往那般沉闷,唯一不变的是眼底藏着的那股子倔强狠厉。 叶犹清对这个敢于女扮男装混于朝堂,且一路坚毅的姑娘颇有几分好感,看她这般变化,心里也有几分欣慰,不由莞尔。 看你个子长高许多,险些没认出。叶犹清温声道,头轻轻偏向一侧,这两年如何? 幸闻姐姐教导,我只愿待我夺下这江山,便能放出母亲,便能令百姓不再受苦,便能令在意之人好好活着。六皇子压低声音,一时悲喜不辨。 叶犹清听得心潮涌动,将她肩膀拍了拍。 一旁的辞柯忽然开口:六皇子可是来商讨边关之事? 正欣喜盯着叶犹清的六皇子终于被拉回了思绪,睫毛眨了眨,看向辞柯,点了点头。 今早父皇寻了太子、几位朝臣与我,说是商讨换帅之事,如今边关节节败退,不仅朝中官员,就是百姓怨言也颇深,直道齐国泱泱大军,对阵区区一个西夏竟不断后撤割地,定是将帅无能。六皇子谈起正事,眉间便严肃许多,正襟危坐起来。 故而命我们各荐一位可领兵之人去往边关,代替如今将帅之位,我有些事拿捏不准,因着往日的一些主意都是辞柯相助,便想来同辞柯商议。 叶犹清看向辞柯,倒也不曾惊讶,反而是辞柯垂着眸子,有些不自在。 一些女儿家胡乱之语罢了。辞柯躲避着叶犹清的目光。 你如何看呢。叶犹清转去问六皇子。 我拿捏不准父皇心思,此事看似寻求意见,可上朝时却不言语,偏偏单独寻我同太子,要么是考察我二人,要么便是还有其他心思。 六皇子凝眉:以我对父皇的了解,极有可能是为了试探我二人可有野心,若有人为了方便夺嫡,大可以提议自身心腹。 叶犹清颔首,又看向辞柯。 辞柯垂目,声音柔滑:朝中还有其他皇子,却次次只寻你们二人,无非暗示继位人选就在你二人之中,如今宫中风吹草动都会乱作一团,其余人等自会开始站队。在他眼里换帅之事实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要你们鹬蚌相争,暂时不去觊觎他的皇位。 六皇子皱眉听着:可边关若是再这么下去,莫说皇位,就是齐国都要完了。 如今人选有哪些?叶犹清问。 我私以为最能胜任的便是严柱国,虽年岁已大,但仍身体强健,年轻时便时常征战沙场,同当年嗣荣王一样,皆曾是一国栋梁。 这名字于叶犹清有些耳熟,应当是当年为嗣荣王平反时,曾出言相助过的老臣。 叶犹清摇头。 你同辞柯说得都不错,所以提议之人既不能令皇帝疑心,须得让他满意,又不能太过平庸无为。 六皇子忧心叹息。 叶犹清看着辞柯一会儿,忽然灵光乍现,抬手对六皇子勾了勾食指。 我倒是有个人选。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66) 仨人言语完毕,天空已泛起淡白色,早起的下人已经拿着扫把穿梭在庭院里,打扫地上的尘土落叶。 叶犹清同二人告别,悄无声息离开辞柯的屋子,翻墙回去皇帝为她准备的庭院,庭院如走时一样寂静,盯梢之人不知她曾离开过。 叶犹清像只猫一样轻巧跳下窗子,迎面踩了个柔软的东西,吓得转身贴在墙壁上,待看清那柔软之物后,这才抚胸长舒。 师父?她蹙眉弯腰,将地上横着的女子拉扯起一半,放在臂弯撑着,在她脸上拍了拍。 空气中酒味浓厚,十里半眯缝着眼,看见叶犹清后,烦躁地将她推开,摇晃起身,腿却一软,险些撞在桌椅上。 叶犹清急忙拉着她手臂,将她拉回来。 你不是将酒戒了,怎么又喝?叶犹清轻轻踢开地上的酒壶,将高挑的人扶到床上。 十里长臂撑着头顶的床柱,坐稳身体,转身看着叶犹清。 叶犹清也很少看见十里流泪,但此时她却泪流满面,水不断从那双风流的柳叶眼中汩汩冒出,无力地倒在叶犹清身上。 师父叶犹清被她这副模样看得心一酸。 小清,我以为我能断了,可我没有。十里说得压抑,叹息绵长,酒喝下去,又什么都想起来。 她太苦了。十里说着,手无意识捏得叶犹清生疼,这些年,该如何忍受。 那个狗东西,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我无能为力。 叶犹清在她背上拍打,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小清,我十里说着忽然松手离开,颀长的身躯忽然滑下床沿,双膝跪地,吓得叶犹清连忙起身拉扯她,奈何十里的功夫她比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人挪动分毫。 叶犹清急了,手忙脚乱蹲下身同她对视:十里!你这是为何? 小清,我知道你在谋划什么,看在我也算跟着你这么久的份上,往后若有机会,你能否救救她。十里瞳色清浅,此时仰着头,倒有几分琉璃破碎之意。 我爹娘教我膝下有黄金,于是这一生没求过人。十里竭力稳住身形,一侧唇角讽刺勾起,可我以往不曾想她会这般痛苦。 我求你,帮帮她。十里双手放于膝上,合眼道。 叶犹清看着十里浓密睫毛下滑落的水滴,停顿一会儿,点头:好。 十里身子一软,将额头抵在叶犹清肩上,无力地叹息,说了声多谢。 再过后,人便又不省人事,叶犹清僵在原地,直到蹲得腿麻,这才将她身子推开,费力抱回床榻。 十里可比辞柯重多了,叶犹清揉着肩膀心道,然后给她盖好被子,随后拉过一旁的包袱,用十里教她的法子易容,慢慢将那张清丽的脸遮盖。 她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再出门时便是面容普通的陈姑娘了,走出大门,冲着虚空冷冷道:出来罢。 风吹过几缕,之前在江宁府同她对话的黑衣男子从一旁的街角走出,停在她面前,讪讪道:陈姑娘有何吩咐。 叶犹清打怀里掏出一封未封口的信,放进男子手里:按着信封上所写的地址,寻个邮差送去。圣上吩咐我运送精铁,这封信便是通知。 男子闻言,忙将信捧好,看着叶犹清要走,又急急道:姑娘,你还未封 反正你们会拆开查看的,封了不是白费力气?叶犹清冲他笑,随后转身进门,反手将门关合,将喧闹拦于门外。 与此同时,宫里下了朝,官员三三两两出宫,只留下几人往甘露殿而去。 包括六皇子在内,等待于宽阔的红木桌案前,一旁的内侍纷纷上茶,茶香缭绕伴着炉香,晨起的阳光被阻拦在满是雕花的木窗外,殿里炉火旺盛,闷热异常。 另一身着蟒袍的壮实男子坐于桌案一侧,手指沿着茶杯打圈儿,时不时抬起视线,在六皇子身上打转。 而六皇子却装作没瞧见,眼观鼻鼻观心,殿中人各有心思,百转千回。 长脸内侍的通报声嘹亮传来,几人急急起身,看着皇帝负手走入殿中,和善地抬手示意坐下。 几位乃朕的心腹至亲,不必拘束,当是聊聊天。皇帝笑着,慢慢落座,看他动作确实无力了很多。 六皇子垂下眼睫,知晓贵妃所言不假。 昨日要你们思忖之事,可有结果?皇帝抿了口热茶,低声问,见殿中人皆无声音,便将眼神放于六皇子身上,亦儿,你说。 六皇子被点,顿觉一旁太子眼神刺来,无视他开口:回父皇,儿臣回去深思熟虑,曾想过推荐严柱国。 哦?皇帝闻言,粗眉微挑,身体微微后靠。 但,严柱国毕竟年岁已高,理应安享晚年,倒不如派戴子瑜戴将军前去,临阵换帅本就是一步险棋,戴将军虽年轻,但多年带领皇城司守护皇城安危,两年前又曾临危受命领军退敌,有勇有谋又一向忠心耿耿,不妨一试。 闻言,皇帝似乎有些惊讶,看着六皇子颔首,面上神情不变,但脸部皮肉似乎放松了些。 亦儿说得有理。琦儿,你觉得呢?皇帝又看向一旁的太子。 太子谦谦一笑,躬身道:儿臣所想也是戴将军,戴将军一向守护皇城,忠于父皇,派他前去不会出错。 皇帝似乎十分满意,因为病痛而苍白的脸也露出几分血色:既然你们都力荐戴子瑜,朕会考虑。 如此此事便先放着,今日还有一事,亦儿,你今年十八了罢?皇帝目露慈爱,却看得六皇子一阵不适。 她颔首:是,父皇,下月刚好十八。 齐朝男儿十五便可婚娶,尤其是一国皇子,这年龄也早该婚配。皇帝道,你瞧琦儿,十七岁便娶了正妻。 可看上哪家女子,若家世相配,朕来赐婚。 六皇子心弦一颤,随后道:儿臣只愿为父皇分忧,未曾想过此事。 父皇。一旁的太子忽然插入一句,朗笑起身,目光不怀好意地扫过六皇子,儿臣倒是听说,六弟近年同那周家女子交往密切,时常独处,想必 第102章 拒婚 皇兄!六皇子提高了嗓音, 将他话语打断,心中抽紧,只能堪堪挤出一抹笑来。 皇兄此言差矣, 这话说出去, 显得我坏人姑娘名声似的。六皇子收回目光, 低头看着脚下,父皇明鉴, 儿臣不过是同周少卿比武相识, 觉得他虽有腿疾却身法利落, 有几分敬佩,这才同他走得近了些, 至于周姑娘, 也不过点头之交。 可听人说,今早皇弟出的还是周府的门。太子道。 昨夜是寻周兄比试,只因一时入迷错过了宫门关合的时辰, 这才留宿于周府。六皇子一边说, 一边扭头同太子对视,不曾想皇兄这般注意于我,若不是皇兄提起, 我都不记得今早自己是从何而来。 太子干笑了两声。 一旁一直不曾言语的黄学士终于开口, 蹙眉道:陛下, 六殿下毕竟是皇室子嗣,赐婚一事还需细细考量。 那是自然, 真正赐婚还需父皇做主, 儿臣也不过瞧他们走得近便提议一两句, 为父皇分忧, 太子笑得和善, 何况儿臣有些想法,不知合适与否。 讲。一直没开口的皇帝抬了抬手臂。 得了允许,太子才继续道:当年骠骑大将军之事,多少有些亏待他们周家,六弟是皇子,若真的赐婚,那周家姑娘便是正妻之位,对于周家来说也是极大恩惠,算是慰藉周将军一腔忠勇。 父皇六皇子闻言起身,却被皇帝手一抬,消去了后面的话音,憋闷地涨红了脸。 皇帝眼神扫过下面众人,黄学士和宋参政从头到尾皆不敢吱声,如今也低头装作不在,太子面色平静,嘴角甚至噙着笑意。 朕觉得琦儿所言有理,朕确实对周家多有亏欠,不过赐婚之事关乎皇家颜面,不得马虎。 天色不早了,诸位退下吧。皇帝挥挥手。 六皇子虽心焦,但一旁的长脸内侍已上前来请,她不得不后退着离开甘露殿,立于寒风之中,蹙眉看着太子洋洋得意地负手走下台阶。 这可如何是好。她心里仿徨,甩袂快步跃下,一个黑衣侍卫跟于她身后,低声问:殿下,去何处? 许久不探望贵妃娘娘,去秋水殿。六皇子急声道。 而甘露殿中,因门开而卷入殿内的冷气吹到桌案,皇帝脸色发白,忽而扶着圈椅弯腰咳嗽,直咳嗽地方才苍白的脸重新染上红色,但并不是健康的红润。 诶呦,陛下,还不端热水来!一旁的长脸内侍急急忙忙扶住皇帝,对周边宫人呵斥着。 陛下,要不要唤太医?长脸内侍担忧道。 皇帝又剧烈磕了几声,摇了摇头,无力且愠怒:唤他们有何用,一群酒囊饭袋,到如今了,却连个病因都商讨不出来! 长脸内侍不敢多言,只能苦着脸接过茶水递给皇帝,却被皇帝一把掷到地上,摔得粉碎。 再将朕的寝宫细查一遍,一寸都不得放过,要太医院加急商讨,若三日后再没有法子治好朕,就统统砍了脑袋!皇帝咬牙道,慢慢坐直身体,靠在椅背上缓神。 是,陛下。长脸内侍示意一旁的宫人传话,随后谄笑道,也许是近日天气换得快,陛下不如先回寝宫歇息? 皇帝慢慢呼吸着,声音粗重,过了许久,这才开口:你觉得太子所言是否有理? 内侍脸一僵,连忙低头:此等大事在下岂敢多言,陛下说是便是。 皇帝嗤笑一声,浓眉下的眼睛有些浑浊,看着凌乱的桌案思忖,随后道:这个周家女子,朕记得有些特殊。 是特殊些,不过如今背后无权无势,除去贵妃娘娘外,也就有个兄长周少卿于朝中任职,当年周少卿被寻回,陛下您因其父直接授官太常少卿。 太常少卿,区区一个五品官,实际不过个虚衔。 皇帝的神情似乎有些满意,抬首道:传周少卿。 那内侍还没出门,他又出声补充道:将那周姑娘也一同带来罢。 辞柯本来还因昨夜之事难得愉悦,然而听了周鸿急急的传信,一颗心便一直吊着,跟随周鸿进了宫。 周鸿同样一脸不解与仿徨,跟着领他们入宫的内侍身后,不断去看辞柯。 辞柯同他对望,暗暗攥紧了衣角。 二人进入甘露殿时,外面的天已经阴了,显得天空低矮,几欲压碎远处连绵的城墙。 皇帝休整了许久,已经遮掩了病色,正襟危坐于桌案后,眼神如鹰,看着骇人,却又露出笑意。 臣女参见陛下。辞柯微微福身,眼睫低垂,只看着脚面绣花鞋里露出的一片薄绒。 皇帝的眼神不断打量着她,忽然道:不愧是秋儿的内亲,如今倒是出落得貌美,有几分秋儿方进宫的模样。 他这话本意拉近君臣距离,却不知辞柯听后脸色一白,更是厌恶。 一旁的周鸿连忙拱手赔笑:臣惶恐,不知陛下亲自叫微臣来,所为何事? 不是政事,不必拘谨。皇帝懒洋洋后仰,将手放于膝上,方才朕同几个皇子谈家常,忽而想到亦儿竟还不曾婚配,听闻亦儿常去周家,便想着问问周少卿的意见。 周鸿瞠目看向皇帝,又连忙低头。 六殿下赏识微臣,常与微臣切磋是微臣荣幸,微臣不敢有什么意见。虽刚被寒风吹过,但话音刚毕,周鸿就已然满头细密的薄汗。 皇帝发出几声干笑:周少卿不必拘谨,朕便直说了,如今周家是你当家,长兄为父,这赐婚之事还须得过问你的意见。 辞柯的心猛然下落。 周鸿万万没想到竟是说亲,薄汗很快便攒成汗珠,沿着脸滚落。 他虽不曾知晓叶犹清回京,但却知道辞柯苦守两年多就是在等叶犹清,如何敢答应。 陛下,臣身份低微,官位更是上不得台面,如何敢同皇家结亲,折煞微臣了!周鸿连忙道。 他用余光看见辞柯被她自己掐白了的手心,连忙身子侧了侧,尽量挡住皇帝的视线。 皇帝则笑着打量二人反应,摇头道:如今周将军乃为国捐躯,若是周将军健在,以他官居一品的能耐如何算得低微,应正相配才是,何况朕赐婚正是以慰周将军在天之灵,不必心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不仅是皇帝,也是亦儿的父亲,若周少卿没有异议,朕便亲自书一道圣旨,赐婚于二人如何?皇帝道。 若是旁人周鸿大可拒绝,但皇帝亲自说亲,若是拒绝,便是当面拂了皇帝的面子,若皇帝一怒,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知晓辞柯脾气,若是真逼她,她怕是连寻死的事都做得出。 大殿安静,门外风声呼啸,如同怪物嘶鸣,更令人焦灼。 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臣女不愿嫁。 一旁围观的宫人顿时屏息,无人敢去看皇帝神情,谁都不曾想到这位周家姑娘竟会这般大胆,敢公然打皇帝的脸。 皇帝面上拂过几分怒色,手抵在脸上,直直看向辞柯。 朕问的是你兄长。皇帝说。 回陛下,即便兄长应下,臣女也是不愿的。辞柯美目低垂,旁人只能看见精巧高挺的鼻梁,以及她额间落下的几缕碎发。 一旁的周鸿忙去扯辞柯的衣袖,阻止她再言语,抬头道:陛下,舍妹不懂事,您 皇帝扬手将他话音打断,抚衣站起,他身躯硕大,这般走近时,颇有几分压制。 怎么,是我皇家配不得?皇帝放轻了语气,听着却更令人心惊肉跳。 这话一出,众人便知道皇帝被拂了面子真的恼了,殿中一时憋闷如牢笼。 是臣女配不得。辞柯回答。 那朕说你配得。皇帝停于辞柯三步开外,负手盯着她。 辞柯下巴在颤抖,身子却还是笔直不动,傲然立着。 皇帝目视着她,脸部皮肉绷得紧实,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开口:朕还没见过你这般大胆的女子,竟敢公然同朕叫板。 周鸿在一旁汗如雨下,直到看见皇帝同辞柯擦身而过,宫人们连忙拿着裘衣跟上,乌压压涌过辞柯身边。 对天子不敬,今日便在殿外跪着罢! 皇帝声音冷然,身躯开门远去,风声更大,呼呼掀起桌上纸张,周鸿气得扯过辞柯:周辞柯你不要命了! 万一陛下追究如何!周鸿第一次冲辞柯发怒,将自己的拳头拍得啪啪响。 左右不过一条命,罚便罚了。辞柯嗤声道。 周鸿又气又怕,眼前发晕,手忽然扬起,举在半空却始终没有落下,最后狠狠拍打自己衣袖,眼看着辞柯大步走出门外,屈膝跪在冰冷的石砖上。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67) 这日正赶着天气不好,明明已入春,却比冬日里还冷,大风呼呼刮了一会儿,竟刮出几片细小的雪花,打在肌肤上如同针扎。 午时过去,雪不见停,反而更大了,而地面又留不住雪,落地化成水,将女子单薄的衣衫浸湿,流入膝盖处。 叶犹清听到消息时,人还在屋里安坐,被六皇子站在远处射的箭惊回了神,箭矢扎着一张纸没入木柜,她用了好些力才拔开。 看到内容后,她狠狠将纸张撕成碎片,扔入取暖的炉火,抬手将睡得迷糊的十里拉出被窝。 要我帮你,你先帮我把暗中的人引开。她敛眉道。 即便如此,待她赶到之时已是黄昏,地上有了积雪,一踩一个脚印,叶犹清蒙面扮作六皇子的侍卫,被她偷偷带进了宫。 这应当是汴京最后的一场雪,雪如同碎棉花一样扑簌簌往下落,人走在雪地里没一会儿就僵了,路上没什么宫人,叶犹清虽六皇子快跑着来到甘露殿外时,迎面被一双温软的手拉住。 周子秋身上披着厚重的裘衣,脸颊苍白,看上去病恹恹的,却用红唇遮盖了这种病态,她没说话,扯着叶犹清绕过甘露殿外的宫墙。 甘露殿赫然出现在眼前,殿下高高的台阶前跪着个人,身上被披了厚重的白绒裘衣,几乎和雪融为一体。 大雪不断下着,似要将她淹没,她身前的甘露殿也已经银装素裹,更显高大,也衬得她更显渺小。 她身边正跳脚着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男子,男子激烈地同她说着什么,辞柯却仍然一动不动,远远望去像一座冰雕。 我早同甘露殿的宫人打好了招呼,没人禀告皇帝,就算有事我也会替她担下,可她不知为何就是不听,已然跪了几个时辰,再这么待下去怕是会出事。周子秋焦急地扯着叶犹清。 我劝不走她,还需姑娘帮忙。周子秋说话时白气缥缈。 叶犹清没多说,点了点头便抬腿跑向辞柯,将挡路的周鸿拉到一边,顺势将自己的灰色裘衣解下披在辞柯肩头。 你周鸿愣在了原地。 叶犹清没空理会他人,只拿过辞柯已经冰块一样的手放在掌心暖着,低头哈气,见不能将其暖热,便将那双手放进衣襟里。 胸口一片冰凉,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女子从呆愣中被她唤醒,僵硬地转头看她,本就冻得发红的鼻尖和眼眶更红了,睫毛和发梢都结了冰晶,玲珑剔透。 她动弹地艰难,叶犹清便急急忙忙帮她拍落身上的雪,弯腰将人从地上提起,她的膝盖已经没法动弹,歪斜着倒进叶犹清怀里,叶犹清不得不低下头替她揉搓着膝盖,小声道:疼么? 辞柯点头,小声地吸起了鼻子。 为何跪这么久?叶犹清一边将她双腿放怀里暖着,一边柔声问。 这事扩大传出去,人们便都知我不愿嫁于皇家,再赐婚便是丢皇家的面子。辞柯言语破碎,身躯抖如筛糠。 叶犹清点头,看着辞柯身子揉搓得柔软下来,这才弯腰将人抱起,顺便拎过裘衣盖在她身上,大步越过宫墙后的周子秋和六皇子,将人往秋水殿带去。 第103章 信任 鹅毛纷飞, 就连宫人都进房屋躲避,路上空空荡荡,红白辉映, 脚下的雪绵软,踩上去咯吱咯吱, 留下一排脚印。 周鸿不能进后宫, 停在了宫墙外,而叶犹清在六皇子的带领下一路疾走, 很快进了大殿,身上未曾抖落的雪化成了水, 将二人衣衫沾湿。 辞柯发丝上的冰晶已然没了,几滴水顺着脸颊滑落, 叶犹清一路走进内室,将人放在榻上。 春红, 快去端姜汤。紧随其后的周子秋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亲自拿了条动物毛皮的绒被,递给叶犹清。 叶犹清伸手脱去辞柯外面的湿衣, 用绒被将人裹起来, 只露出巴掌大的脸, 惨白中带着冻出的红晕。 待姜汤喂下后,人终于不再发抖, 叶犹清脑门上已经溢出了汗水,这才松了口气,接过一旁春红递来的帕子, 在额前擦了擦。 怎么样?叶犹清问。 辞柯无力地笑了笑, 身子一歪, 靠在叶犹清肩上, 怀里的躯体慢慢回温,又变得烫人。 身后看着的六皇子和周子秋也同样松懈了神经,六皇子颓然坐在椅子上,抿紧了唇。 叶犹清见辞柯短时间内不能恢复,便回头去问六皇子:我来得急,到底发生了什么? 六皇子将身上湿了的裘衣拿给春红,接过递来的手炉,这才低声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说完后,叶犹清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更幽深了些。 皇帝这般急着给你婚配,为的是以你的婚事来调节君臣矛盾,却并不在意辞柯家世,可见他虽看似重用你,但心里并不曾想传位于你。一旁的周子秋开口,扶着春红的手慢慢坐下。 六皇子也看出了皇帝的态度,眼神微沉。 周子秋斜瞥叶犹清一眼,又慢慢开口:不过辞柯,你若静下心来想想,嫁给亦儿也并非完全不可取。 不。辞柯忽然道,她竭力立起身子,姑母,辞柯不愿嫁给任何人。 眼看着她激动,叶犹清伸手放在她肩上,劝阻了她接下来的话。 可就算皇帝他放过你,你有想过往后吗?如今姑母还在,尚且能照顾你一二,往后如果姑母不在了,你便只有周鸿一个亲人,他若再出什么意外,你怎么活?周子秋面色淡然,言语却毫不留情。 我可以照顾自己。辞柯媚眼圆睁,随后眼圈一热,姑母你 假设罢了。周子秋摇头,亦儿的身份特殊,婚事本就艰难,倒不如你二人互相照料,我也好安心一些。 一旁的六皇子看了叶犹清一眼。 叶犹清忽然起身,对着一旁的春红道:帮我照顾一下她。 春红连忙跑到床边扶稳辞柯,叶犹清则起身,平静地理好衣裳,直视着周子秋:贵妃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周子秋坐于椅子上,下颚抬起看她,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周子秋也起身,华美服饰下的身躯有些弱不禁风,腰身那里空空荡荡。 我需要知道辞柯往后的日子会是安稳的。周子秋开门见山。 她会的。叶犹清没有退让。 倒是周子秋先移开双目,哂然笑道:姑娘拿什么保证? 她不能嫁给任何人,我会同她成亲。叶犹清自然地说,凤目澄澈认真。 一旁的六皇子险些从椅子上滑落。 屋中一片寂静,最后辞柯忽然咳嗽起来,低头捂着唇,眼中喜色闪过,同时震惊瞧向叶犹清的背影。 周子秋不曾想她这般坦白,一时愣住,睫毛眨动:同一个女子成亲?你保护得了她? 叶犹清走到辞柯身边,在她背上拍了拍,目光柔和:我拼了命都会保护她。 周子秋死死盯着叶犹清,忽然红了眼眶,转身看向地上熏炉里旺盛的火焰。 叶姑娘,我听说了你如今的身份,而如今朝中局势如此诡谲,你就是再厉害,再富甲一方,也不过是商贾,何况皇帝如今只是利用你,待战事完毕,你觉得他会留下你这么个祸患么?周子秋低低道。 既然我敢回来,便证明我不只是个商人而已。叶犹清回答。 周子秋掩不住眸中震撼,再次望向叶犹清。 叶犹清则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周子秋面前,原本古井般幽深的凤眸终于有了波动,变得波光漾漾。 有人求我帮你。叶犹清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答应了她。 且就算那人不开口,我也会保护一切辞柯想守护的。 周子秋红唇忽然抿紧,她双手握在身前,忽然乱了气息,慌忙后退,被身后的六皇子扶住。 周子秋唇翕动几次才发出声音,轻轻道:你安抚下辞柯吧,她冻坏了。 说罢,她双肩平稳,大步走出内室,六皇子看向叶犹清,得到她眼神后,也随周子秋而去,很快,屋里只剩两人。 叶犹清走回床边,辞柯已然拿下身上绒被,正要起身,被叶犹清按住。 她看着叶犹清坐下,开口道:你方才所言是真? 叶犹清笑着点头。 辞柯眼神稍稍下落,放在叶犹清的手上:其实只要能每日睁眼看到你,我怎么都愿意,如果这里的事情有朝一日得以解决,我同你去南方好不好? 天气马上暖了,到时我们同去看烟花三月,你不曾到过的地方,我陪你去看。叶犹清说,话锋一转,但我还是会同你成亲,真正的成亲。 辞柯呼吸重了些,将被冻得粗糙的手放进叶犹清温软的掌心,要她拉住,似乎这样能感觉到安全。 他们不会容许两个女子成亲的,这是大逆不道。辞柯眼中晶莹。 那我便大逆不道,我就要我喜爱之人,与世人没有半点关系。叶犹清说。 辞柯闻言,身子往前挪了挪,拉着叶犹清腰间的衣带,双肩微耸。 还发冷么?叶犹清耐心地低头,在她还沾着水汽的发丝上揉了揉,冻了这么久,还是喝些汤药吧。 有些头昏,但我不想喝汤药。辞柯掩去嗓音的沙哑,声音柔滑道,她拉过叶犹清,我想你抱着我。 叶犹清微微张开双臂,放到她肩上:你相信我吗? 辞柯点头。 那就不必想太多,皇帝若再提起此事,你也无需同他作对,任凭事态发展便是。叶犹清抚摸着她后背,一切有我。 好。辞柯毫不犹豫,她知晓自己有多信任叶犹清,似乎随着时间越久,这种全身心的信任便越浓厚,浓厚到她有时会恐惧,恐惧哪天叶犹清不在了,自己便是万劫不复。 你不会离开我罢?辞柯忽然说。 叶犹清将她松开,似乎在思索,随后颔首:可能。 辞柯双眸倏地睁大,忽然用力甩开叶犹清的手,眼看着眼圈便红了,叶犹清连忙上前将她手腕抓住,哭笑不得道:我还没说完。 你听见外面风声了么?叶犹清正色道。 辞柯有些气恼,轻轻点头。 你等风停雨静的那一天,或许我会。叶犹清笑言。 她话音刚落,肩上挨了一记轻锤,抬眼看去,眉目明艳的女子又气又羞,拉起绒被蒙在了头上。 叶犹清笑得手发软,将绒被扯下来,二人笑闹了一气,辞柯额头冒出了汗,也不见冷了,叶犹清这才停下,抿唇看着辞柯从发丝上拿下那些脱落的绒毛。 辞柯笑着时灵动许多,媚眼弯成月牙,手拉着叶犹清,有几分少女的娇意,但她欺身过来时,那神情又勾人得紧。 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辞柯呢,叶犹清也不知道,甚至于,她不知晓自己到底何时动了心。 明明辞柯于她而言是个再麻烦不过的人。 也许是自己做事一向周全,唯有面对她时,周全成了疯癫。 情不知所起,枝枝蔓蔓囫囵成了一团。 辞柯忽然跪在床上,扶着叶犹清的肩膀起身,将自己还沾着水汽的唇凑近叶犹清,脂粉香气将二人一同包裹,还掺杂了些门外雪的清冽气息。 辞柯的身上太热,叶犹清喉咙有些干,头脑中其他事情都忘却得差不多了。 我有东西给你看。辞柯言语似水。 先喝汤药。叶犹清无奈。 辞柯贝齿划过嘴唇,轻轻摇头,耳垂上光洁的玉坠随着她的动作摇摆,有了叶犹清的保证,她言语似乎大胆了不少:你不看,我便不喝了。 叶犹清还想说什么,辞柯忽然在她耳垂上吻了吻,叶犹清耳朵登时红得和炉火似的,闭眼叹息。 周辞柯。叶犹清硬了语气,伸手将她推开,起身理好被弄乱的衣裳,顺便用手给耳朵降温,若是明日病了怎么办? 辞柯半个身子陷在绒被里,抬眼看着叶犹清离开,神情似乎受了屈,屈膝将手伸进绒被,没了笑意,狐狸眼耷拉着,黛眉微蹙。 叶犹清左手扶额,修长的五指滑过脸颊,抹去无奈,俯身上前撑在她身侧,柔声道:怎么? 对她装可怜的行为见怪不怪,见她不回答,叶犹清便一手扯开绒被,露出被裹在里面的玉足,此时正泛着红,红中透着淡淡的紫色。 我就知道,总得冻伤点什么。叶犹清伸手过去,半路被辞柯截下,拉着叶犹清的手摇了摇。 我准备了几个月,你先看看好不好?辞柯轻轻说。 第104章 求你 不知她为何这般执拗, 叶犹清只得点头:正巧,我也有东西给你。 辞柯嘴边漾开笑意,将手递进叶犹清手心。 二人重新裹上新的裘衣出门, 门外正坐着的周子秋和六皇子起身走向她们。 如何?周子秋道。 叶犹清一边接过裘衣披上,一边道:没什么大碍,我们在此多留也不方便, 既然暖和过来, 就先行送她回府了。 周子秋放心地点头,又对辞柯安抚:有今日这么一出,想必明日那些闲话便传开了, 这般有损皇家颜面之事皇帝不会再做,你只管放心便好。 辞柯冲她笑笑,伸手拉过她手掌, 又收敛了笑意:姑母, 你的身子真的不要紧?还是叫太医诊治罢, 总不能一直拖着。 早看过了,就是风寒, 你如今需担心自己,担心我做什么。周子秋端详着辞柯的脸,涂了丹蔻的五指怜爱地在她脸颊摸了摸。 辞柯冁然, 随后收回目光,顾自低头。 风雪大,照顾好她。周子秋对一旁的叶犹清说, 随后示意春红将门打开,夹杂着雪粒子的风席卷全身, 冻得人瑟瑟发抖。 叶犹清同周子秋告别后, 拉起辞柯走进了阴沉又洁白的天地间, 借助周子秋的令牌出了宫门,行于长街之上。 因着怕引人注目,叶犹清没有乘坐马车。 这天气少有人外出,地面只有零星的脚印,有勤劳的人家扫出一条越过御街的道路,才让行走不那么艰难。 脚疼吗?叶犹清低头问。 我又不是瓷片儿做的。辞柯笑道,她拉过叶犹清的手,抬头往房屋顶上看去,你我是第一次一同看雪罢? 叶犹清点头。 往常这些风景都是我一个人看的,亦或是根本没有心情去看,下雪了反而会担忧,担忧今日的活儿应当更难做。辞柯语气轻松,抖落肩上的雪。 二人经过一个府门,门前已然积了厚厚一层雪,房檐上有冰溜挂下,遮挡了牌匾上的字。 这是我第一次为奴的季家。辞柯像是说别人的事似的。 叶犹清皱眉去看,她想起初见辞柯的场景,又想象年幼的她日日艰辛受人欺凌的场面,一时心情复杂,停了脚步。 辞柯被她扯着回头,看见女子半仰着头看向牌匾,那双深潭似的凤眼倒映天光,涌动着什么。 叶犹清。辞柯忽然开口,伸手将她抬起的头转回来,温声道,想什么呢? 想我若是早些看向你,你是不是便不用受那么多苦。叶犹清说。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68) 如今这般,我已是十分幸运了。辞柯轻轻道,温柔拉过叶犹清,往周府走去。 二人进了府门,周鸿听见动静,急忙从院中跑出来,先瞧辞柯没事,随后扭身看见叶犹清,顿住脚步,又是放心又是惊讶道: 大叶姑娘何时回来的?方才看见,我还以为是冻花了眼。 回来没几日。叶犹清说着,将食指放到唇上,切记不要透露。 周鸿见她回来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忙点头,拉过辞柯往屋中走:冻坏了罢,我命人煮了汤药,热着放在屋里呢。叶姑娘你也喝一点,为了辞柯跑这一趟,想必也吹了不少风。 屋子已经被烧热,里面暖融融的,叶犹清脱掉裘衣递给一旁的婢女,看着周鸿对她欲言又止,最后唤走婢女,摸头道:你们许久不见定有许多事要做,放心,我命人不来打扰,若有需要言语便是。 说罢,他看了眼辞柯,摇头将门关上,踏步离去。 叶犹清被他的动作逗乐了,眼看着屋子安静下来,回头揶揄:怎么,你兄长已全然接受了? 辞柯面色微红:我不曾提过此事,想必是罢。 那你呢,你爹娘,会同意么辞柯慢慢收了笑意,心思忐忑道。 他们不同意,你便不同我在一起了?叶犹清有意挑眉,换得辞柯一个愠怒的眼神,不过忐忑总算淡了。 叶犹清将桌上药碗拿起来,用瓷勺舀起一勺放到辞柯嘴边,辞柯攒眉喝下,抬眸道:不过是冷了点,早便没事了,我自己来。 叶犹清双手一闪,轻松躲掉了她的手。 我来喂你,这药是不是便没那么苦了。叶犹清状似认真道。 辞柯一声轻笑,伸手夺过药碗几口喝了个干净,道:该苦还是苦的。 叶犹清看着手里又被塞回来的碗,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放在一旁,正色道:好了,你要给我看什么? 听了这话,辞柯面上的神情变了变,弯腰蹲在床边,从床下扯出个防潮的漆木箱子,箱子紧紧扣着,里面的东西似乎很受宝贝。 当辞柯打开一角时,叶犹清便知道里面是何物了,大红的颜色闪过,全打开时像团明艳的火,令整个房屋增色几分。 叶犹清双目微睁,抬腿向前走去,伸手抚过油光水滑的布料,偶尔碰到几粒粗糙,是缝在上面的水玉粒子,这嫁衣的精巧秀美,是她往日从没见过的。 这是你亲手缝的?叶犹清愕然问。 辞柯点头,眼神带着希冀看向手里的衣裙,平放在床榻上,竟有相似的两个。 还有你的。辞柯说着,将箱底放着的另一件也拿出来,同之前的差别无几,不过并非华帔而是窄袖,显得更利落些。 喜欢吗?辞柯侧目看叶犹清的眼神,叶犹清软了眼神,觉得眼中渗出些水汽来。 喜欢。她说着,拉过辞柯的手端详,怪不得准备几月,手伤了许多次吧? 辞柯的五指修长滑嫩,细细看,能看见微小的白色疤痕。 缝些衣裳而已。辞柯淡淡道,她又想起了叶犹清的手,面露心疼。 她忽然按着叶犹清的肩膀将她转了个圈,待她背对床榻了,这才在她身后道:你闭着眼睛,我不叫你,你不能回头。 叶犹清不知她还要做些什么,却只能答应,将眼睛闭上,外面风声渐停,天色不再阴沉,白雪反射天光,屋里比方才更亮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叶犹清能够闻见愈发扩散的脂粉香,香气有些醉人。 不知过了多久,辞柯再次出声,叶犹清转身看向她时,顿时呼吸一滞,连着心也慢了几拍。 裙摆像层层叠叠的花铺散落地,水玉耀眼清透,中和了略微沉闷的正红,大袖缀满金丝,光亮地排成云鹤的形状。 叶犹清不是没见过辞柯穿嫁衣,只是再没有比她身上这件更为合适的了,盈盈一握的腰肢坠着金粒,随她动作摇摆晃动。 叶犹清一时有些失声,喉咙动了动才发出声音:嫁衣不是成亲之日才穿的么? 我想穿给你看。辞柯说,她的脸色在嫁衣的衬托下红润不少,沾着些喜气,起身走到叶犹清身边,将一根沾了红胭脂的笔递给叶犹清。 辞柯的美此刻是惊心动魄的,叶犹清心越跳越快,她只得有意不去看辞柯的模样,接过笔打量。 齐国的风俗,成亲之日要在女子额前点一枚红痣,讨个喜上眉梢的彩头。辞柯说着,将脸凑过来。 叶犹清平息内心澎湃,抬手在她眉心一点,鲜红欲滴的色彩便附着上去,辞柯双眸亮亮的,叶犹清没忍住,笔尖下滑,在她眼角也点了一颗。 上扬的眼尾多了一点红,更似妖孽。 很美。叶犹清说着放下笔。 你能不能卸去易容?辞柯看着叶犹清总觉得有些空洞,便小声道,叶犹清也没有拒绝,在一旁给辞柯准备的热水中洗下脸上的遮盖。 属于她自己的面容更为秀丽,叶犹清刚用帕子擦去脸上水渍,辞柯便抢先握着她手,将她慢慢往床边拉去。 女子踢掉鞋袜,双腿很快蜷缩到床上,双肩微微挪动,大袖顺着衣衫滑落,堆叠在身下。 辞柯。叶犹清言语间多了几分忍耐,觉得声音都不是她自己的了,听着很陌生,她将辞柯的手抓住,轻轻道,你干什么? 叶犹清,我真的很害怕。辞柯忽然说,她将叶犹清拉上床。 周边的香气愈发令人头昏脑涨,叶犹清无奈:我在呢,怕什么。 我相信你,但我们面对的毕竟是皇帝,成则罢,败便再无回身的余地辞柯语气低柔悦耳,又带着几分怯然,我受不住离开你的感觉了。 叶犹清明白她的担心,一时语塞。 但这次,我至少要留下些什么,我不想要遗憾。辞柯的声音如袅袅轻烟,拂过叶犹清心口,丝丝缕缕撩拨。 辞柯忽然抽掉叶犹清头上的发簪,漆黑如夜的娟秀发丝便顺着肩头洒下,将叶犹清五官衬得更为清冷绝伦,辞柯用手将她眉心的褶皱揉平。 谁能受得住辞柯这般动作,叶犹清低头,尽量声音平稳道:辞柯,你知道 毕竟辞柯是古人,叶犹清生怕她以为所谓成亲就是搂着睡一觉。 却见那女子解开衣衫,羊脂玉般的肩头像是抹了油,触之即滑,很快便在天光下泛着玉一样的润泽。 一股热流从心口涌上天灵盖,叶犹清失神一瞬,便见女子媚眼如丝柔柔偎来,在她脖颈上落下一吻:叶犹清,求你。 第105章 一夜 被她吻过的地方滚烫, 不仅残留她唇的温度,还有叶犹清自己的,不断烧灼那吻印, 叶犹清如何还能再忍,一手抽掉她发簪,任由长发水般倾泻,另一手摸上她脖颈,将她身体扶正。 对视令二人面色皆落了几片嫣红,尤其是辞柯, 她方才将自己的渴望剖开, 明明白白展示在了叶犹清面前,此时难耐羞赧。 这样的神情落在叶犹清眼中却说不出得可爱,叶犹清不禁欺身上去,将那片最为殷红的唇覆盖,轻抚吸吮, 凉丝丝的甜意回荡在舌尖。 辞柯也艰难回应,羞涩却尽量坦诚, 欲进欲退的姿态反而令人心痒。 叶犹清慢慢加重了亲吻的力气,她身体略微前倾,没一会儿辞柯便承受不住,向后仰躺下去, 二人墨发交缠纠结, 铺散在床榻上。 叶犹清伸手将自己撑住,放缓了动作, 辞柯则呼吸紊乱, 脖颈微微扬起, 天鹅一般呈现在叶犹清面前, 叶犹清凤目闪烁,忽然离开她唇,往她咽喉吻去。 一声低低的吟唤响起,辞柯不曾想其他地方被触碰,一时浑身汗毛倒竖,又连忙将嘴巴闭上,眼角湿润地去看叶犹清,伸手要将她推开。 奈何那力气小得比春风还不如,也不知是因为亲吻软了力道,还是根本没想用力。 憋着总是不好的。叶犹清从她光滑的脖颈上抬头,轻轻笑道。 辞柯责备地看她,又抬眼看了看被天光映着通透的门:万一被人听见。 这附近没人,你不信我?叶犹清一边说着,一边细细密密亲吻她下颚,换来女子又一阵战栗。 叶犹清再次吻她喉咙处,不出所料地听到了那好听的嗓音,听得她心潮涌动。 叶犹清辞柯嗓音愈发低哑,然而柔和不减,葱指沿着叶犹清手臂一点点往上,触碰到她领口,不知怎么动作,叶犹清的衣带便开了。 叶犹清连忙一把抓住辞柯的手腕,心跳顿时如擂鼓一般。 辞柯被她捏着腕子,呼吸了几下,这才声音细碎道:你若不愿,便算了。 说罢,她卸了力气往下躺去,双肩被红色华服衬得水灵夺目,眼尾的红点不知何时被泪水晕开,妖娆夺目。 叶犹清摇了摇头,手指微微一扯,外衣便滑下床沿,委坠于地。 我怎会不愿呢。叶犹清说着,展开长臂伸入她后背,用力将人抬起一些。 叶犹清的肩上还残留着曾经的剑伤,除此之外,在渭州被砍过的刀痕也在,虽用了祛疤的药,但在暗暗的天光下还是呈现浅淡的莹白。 女子的身材并不如辞柯那样丰韵,而是颀长悦目,这般看着便让辞柯红透了耳朵,她用力仰起头,指尖抚过那些疤痕。 自从叶犹清靠近她开始,自己便奇迹般的不再受过什么伤了,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叶犹清将她保护得很好。 辞柯不禁又在想,如果自己从未遇见过叶犹清,如今的情形会是如何,她或许在对付秦望时便已经死了,像是撼树的蚂蚁,在这个故事里不值得一提。 一个处心积虑的,被人厌恶的,恶毒的女子。 看着辞柯眼神逐渐放空,叶犹清不满她的走神,于是手上微微动作,水样的绸缎委坠,辞柯便打了个寒颤,被门缝里隐约透过的凉风冷回了思绪。 好看的眸子微微睁大,她即便再主动却也还未经人事,忙拉起被褥遮挡,被叶犹清攥住双手,反剪在身后。 想什么呢?叶犹清声音也粘上一层什么,显得魅惑了许多,她比起辞柯来大方了不止一星半点。 没想什么辞柯喃喃道,躲避叶犹清的目光,身子动也不敢动了。 该不会吻我时,在想旁的姑娘罢。叶犹清长眉轻撇,做出几分委屈神态。 辞柯连忙摇头。 叶犹清伸手拉下帘帐,挡住门缝透过的寒风,四周一下便只剩燥热了,还有不断涌向天灵盖的热流,她看着辞柯慢慢将床上的外衣拉起,不禁笑出了声。 我怎么记得往日在金陵斋的时候,你当着我面换衣却比我还坦然,怎么如今倒遮掩起来?叶犹清一把将她外衣夺走,坏心思地扔在一边。 辞柯责备地看她,红唇翕动着,最后出声:说得轻巧,那时同如今岂能相比? 有何不同。叶犹清偏生剪着她的手还不动作,只看她从脸颊开始,都沾染上红色。 自然不同。辞柯偏头向一旁的墙壁,将耳朵留给叶犹清,何况演出坦然容易得很。 叶犹清险些笑出声来,她低头用鼻尖轻打她鼻尖,道:那你如今还能演么? 怎么不能。辞柯脸色虽维持原样,身躯却不再僵硬,双手忽然覆盖叶犹清肩头,将她向后推倒。 床有点小,叶犹清脑袋险些撞上床柱,亏得她头急急向一侧歪去,这才留得一命,无奈地被辞柯压在身下。 辞柯的唇瓣附着在她嘴角,慢慢往唇瓣吻去,周围的温度似乎愈发滚烫,叶犹清心底的悸动越来越猛烈。 甜蜜的清香包裹着全身,叶犹清抬手,温柔而慢慢地抚摸辞柯的长发,辞柯忽然身子一颤。 辞柯再想挣扎,叶犹清却已然同她五指相扣,同时深吻她唇,辞柯呼吸越发急促,一双手紧紧握着叶犹清的掌心,到有些窒息时,发出破碎的呜咽。 辞柯的五指从她掌心滑落,同身下被褥打架,将蚕丝折磨得皱皱巴巴。 叶犹清听她声音听得心软,这才放过了她已经尝出血味的唇,看着慢慢喘过气来的辞柯,伸手将她眼角的泪痕抹去,有些哭笑不得。 辞柯将脸扭向一旁,埋进被褥,露出的脖颈线条柔和而微颤。 我还什么都不曾做,你怎么便哭了?叶犹清将被褥拉开,露出她的脸,轻轻吻了吻。 我哪里哭了,你别血口喷人。辞柯说着伸手触碰脸颊,随后一愣,连忙将泪水抹去。 叶犹清则将脸埋在她肩头,隐去笑意。 你身上越发烫人。叶犹清察觉温度不对,伸手拉过被褥将她包裹,然后用脸蹭过她额头,叹了口气,瞧,还是风寒了。 辞柯刚想说没有,却打了个喷嚏。 抬眼,叶犹清正挑眉看着她,看得辞柯一阵窘迫。 你早便感觉到了是不是?那还不先喝药,偏要任性。叶犹清嘴上责怪,抬腿要下床,被辞柯拦住。 方才喝了药,明日便好了。经过方才后,辞柯的声音似乎更绵软了些,她如今抬着眼,好像满眼都是叶犹清一般。 叶犹清被她这眼神看得舒服,便同她一起钻进被褥,将她柔软光滑的身躯揽在臂弯。 心爱的女子就在身侧,她自然恨不得同辞柯愿意的一般,今晚便私自将这个亲成了,但辞柯刚刚冻过一日,如今又开始发热,她只能强行闭上眼睛,让心底的渴望慢慢降温。 辞柯几乎没什么遮盖,这般被叶犹清抱住,不禁僵直了身躯,好在叶犹清没有再乱动,她这才尽量忘却不自在,餍足地舔了舔方才被咬破的嘴唇。 我若是不风寒便好,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辞柯小声嘟囔。 那还不是你不听话?叶犹清说。 在雪地里我便察觉到了,几副汤药也止不住风寒,倒不如 倒不如先心急地将我据为己有?叶犹清替她说。 辞柯眼珠转了转,红唇微勾,默认了她言语。 头疼吗?叶犹清长臂伸出,在她额头摸了摸,摸到些细汗,辞柯将身体缩了缩,点了点头。 再怎么样不能坏了身子,你莫要忧心,往后我们日子还长。叶犹清叹了口气,忽然感受到了什么,连忙钻出被子,用被褥将辞柯裹起来,自己披了外衣,再次将她搂着。 你不冷么。辞柯秀眉蹙起。 冷是冷了些,但好受多了。叶犹清目光往下示意,辞柯方才恢复的脸色又印上红霞。 好在如此还是躺在叶犹清怀里,虽感受不到她的躯体,可隔着被褥,仍然能够听闻她心跳,安逸沉稳。 如今心里可安定一些?叶犹清问。 辞柯背对叶犹清莞尔,点点头,方才的心潮和难受的感觉褪下,如今回想起自己的举动,只剩窘迫和心满交织,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爱极了这种被叶犹清控制躯体的感觉。 好像她真的是她的了。 因着风寒导致的困意慢慢席卷脑海,夹杂着跪了大半日的疲累,正巧天色也昏暗下来,风雪停歇,静谧祥和,辞柯意识有些模糊。 你方才问我想什么,我只是在想从前,若我不曾遇见你会如何。辞柯慢慢道。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69) 叶犹清嗯了一声。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辞柯说,从前你待我不好,如今想来,好像已经十分久远。 叶犹清环抱着她的手臂僵了一瞬,凤目清明,看着她根根分明的乌黑发丝,嗓音有些生涩。 从前的我待你不好那些,你也忘了么。叶犹清状似不经意道,那你的喜欢,竟是打从前便开始吗? 辞柯意识模糊:我不知道,喜欢你便是了。 叶犹清凝了目光,心里滑过一瞬的凉意,像是之前被她有意忽略的疙瘩又顶破遮掩,冒了出来。 辞柯已经睡着了,从她身体平稳的起伏便能看出来,而叶犹清则一动不动想着什么,最后天光转为夜色,屋里漆黑一片。 第106章 安慰 叶犹清知晓自己不能待太晚, 就算十里想办法引开盯梢的人,可若时间太久, 那些人早晚会起疑心,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衣衫,越过辞柯下床。 她半蹲在辞柯身前,用手量她温度,依然有些发热,但好在睡得安稳。 我不能出来太久, 我得走了。叶犹清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道, 辞柯熟睡后神情乖巧,樱唇闭得紧紧的,眼睫随着呼吸闪动。 叶犹清有些不舍,低头在辞柯平放在枕边的掌心上吻了下, 喃喃道:我爱你。 你爱的是我吗。 她说完, 辞柯的眉毛似乎动了动,叶犹清立即屏息,四周安静下来, 只剩门外雪压断残枝的动静。 见辞柯没醒,叶犹清最后看了辞柯一眼,开门走进一片皎洁中。 即使这般,她回到宅子时也有些晚,门外的守卫早就蠢蠢欲动,亏得十里一直借口她风寒了不能见人, 这才挡住疑心。 这一夜叶犹清睡得并不安稳, 半个晚上辗转反侧, 入睡后则一个梦接着一个梦轮番上阵, 将她头脑折腾得昏昏沉沉的。 自从她意识到自己喜欢辞柯的这两年,除去思念外,心里偶尔会冒出另一个想法。 其实在这里时间久了,她早已完全习惯,几乎很少想起前世,仿佛她一直便是国公府的嫡女。但每当回想同辞柯的相遇时,就会有个微小的念头冒出来,告诉她或许辞柯喜欢的只是叶犹清而已。 人越是珍惜,便越是会胡思乱想。 叶犹清一向不是个小心翼翼的人,甚至不曾爱过什么人,也就不曾体会过什么叫做患得患失,但当她听到辞柯的话时,心里的念头就像魔障一样萦绕不去了。 一向条理清晰的头脑,竟开始一遍遍回忆刚来齐朝时辞柯的态度,寻找辞柯动心的蛛丝马迹。 清晨的日光因为皑皑白雪而更为刺眼,积雪压断了树杈,哗啦啦落地,叶犹清这才猛然张目,侧过身子咳嗽了一声。 她翻身起来,地上的暖炉已经灭了,屋子里冷清得很,她只得披着外衣下地重新添了些炭火。 一旁睡在榻上的十里也清醒过来,坐起身,拿着蒲扇往暖炉里扇了扇风。 昨日看你神情萎靡不曾问你,辞柯没事吧?十里说着穿上外衣。 无妨,就是风寒发热,不知如今好些不曾,还有脚上的冻伤,得记得涂药才好。叶犹清叹了口气,将散落的青丝绾在脑后。 放心,她会照顾自己的。十里出言宽慰。 这场大雪的确是汴京今年最后的一场雪,太阳出来后便开始消融,融化的春水到处流淌,滋润着树根草叶,几日后,不少树梢已然泛上绿意,远远望去一片绿烟。 如今叶犹清碍于自己的身份,几乎闭门不出,每日除了吃睡便是屋里坐着思忖,思忖久了,偶尔还会发呆,看得十里满腹狐疑,但每每出言询问,叶犹清却闭口不言。 京城依旧暗潮涌动,而叶犹清却像没什么关系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待到盯梢的守卫都被磨没了性子。 这日天晴,太阳明艳艳照着,将原本料峭的风晒暖了,吹拂在脸上时便有了几分春风拂面的滋味,叶犹清坐在院中石凳上晒太阳,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纸张翻看,有些纸张磨损发黄,看样子并不新。 十里见叶犹清又开始伤春悲秋了,于一旁沉默喝茶。 其实叶犹清只是表面平静,将手里纸张翻看一遍之后,便起身沿着小院的四角踱步,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十里被她晃得眼晕,伸手将她拖回石凳才停下。 小清,你可是在忧心那件事?但如今时机未到,是你说的我们只需等着便好,往日瞧你最是安稳,怎么这几日总魂不守舍的?十里将手里的茶杯放进她手里。 有么?叶犹清笑笑,接过茶杯暖手,不过是无趣而已。 十里嗯了一声,眼里满是不信。 十里见叶犹清闭口不言,就也没再挑明,话锋一转:对了,方才信差送来了那边的消息,说一批精铁已然备好,不日便能运往边关。 说着,将一封信递给叶犹清,里面只有寥寥数字。 叶犹清低头读了,嘴角微勾,满意颔首。 过会儿将这消息告诉皇帝吧。叶犹清将信递还给十里。 十里正收起信点头,忽然警惕地转过头去,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又是何人。十里嘀咕着起身,将后背靠着墙壁,伸手抽掉门闩,将大门拉开,门外之人闪身而入。 叶犹清速速起身,正防备着,忽闻一声熟悉的姐姐,这才睁大眸子,快步迎上前。 你怎么来了?叶犹清一边说一边示意十里重新关门,讶异地看着被鹤氅遮挡了大半张脸的六皇子。 六皇子脸上血色寥寥,蓝色鹤氅将她衬得清隽俊逸,但也遮盖不住憔悴,叶犹清忙伸手请她坐下,看向门外。 放心,我瞧着无人盯着才敢进来的。六皇子接过十里倒的茶水喝了一口,其实我早就想见姐姐,奈何次次有人守着,根本不敢露面。 叶犹清点头轻笑,正好她需要知晓宫中消息,六皇子来得算是极巧。 如今宫中如何?叶犹清没有耽误时间,开门见山问。 六皇子闻言也正色,将手放于膝盖上,低低开口:那日提议后,父皇已经派了戴将军带着几队亲兵前往边关,如今也该要赶到了,希望戴将军前去后,边关局势能有所变化。 两年多的时间,其实西夏早已是强弩之末,西夏的优势在于军队精壮训练有素,整体比起中原勇猛许多,但弱势也极为明显,便是粮草远远不及齐国那般丰富,虽然胜多败少,但很难持久。叶犹清说。 故而对于战事我并非很担心,更担心的是朝中争夺。叶犹清敛眉认真道,皇帝身体如何? 六皇子一愣:父皇对外隐瞒了病情,但据贵妃娘娘说,他如今身体愈发羸弱,一遇风便会风寒许久,连民间的名医都被秘密请去看诊,却仍不见好。 六皇子提及皇帝病情时,不仅不带担忧之色,反而眉宇间流露了几分狠然和畅快。 这般很好,叶犹清想,不被情感牵绊才是成大事的前提,六皇子此人行事够狠,爱憎分明,心里虽有良善但并不过分,是个做皇帝的好料子。 更难的是,她身为女儿身,从小到大乔装改扮,坚韧之力可想而知。 但是六皇子面上呈现几分怒色和挫败,从当日说亲之事我猜测,父皇心里还是倾向于太子,太子上有皇后撑腰,下有朝中拥护,无论说什么,他才是父皇眼中继位的不二人选。 六皇子手背青筋显露,忧心忡忡。 以你的身份,一般情况下想要继位自然困难,但若兵出奇招,也并非没有可能。叶犹清看她苦恼,忽然开口。 六皇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猛然抬起。 姐姐,贵妃说,或许你会有提议的。六皇子说着起身,又被叶犹清伸手虚按两下,这才慢慢坐回。 我确实有一法子,你倒是可以一试。叶犹清启唇道,皇帝的态度太过模棱两可,可能是在你二人间权衡,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如今你们二人只看重用程度几乎无差,不止你这边忧心,太子也会将你当成劲敌。 这种关键时刻,若有一方沉不住心,做点什么事出来,多半便是输了。 你是说六皇子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半是惊愕,半是欣喜道。 叶犹清不置可否地招手将她耳朵唤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直起腰道:左右没什么损失,你不妨试一试。 六皇子连忙点头,最近太子在朝上对她的针对愈发频繁,想必眼看着皇帝身体越来越差,有些坐不住了。 朝堂上的事讲述完毕,六皇子有些急着离去,起身告辞,却被叶犹清叫住。 你除去这些外,就没有别的事?叶犹清试探着问。 六皇子一愣,看向旁边的十里,又将目光移回叶犹清身上,摸了摸头发。 还有何事?她小心道。 叶犹清的眼神肉眼可见得失望,凤目垂下,又勉强勾唇:没有,我怕你忘了些什么,既然没有便无妨。 朝中若有什么大的变故,记得派人告知我。她又补充,然后将之前看的那叠纸张折好递给六皇子,还有这个,帮我交给辞柯。 六皇子冲她盈盈笑着,告辞转身,叶犹清脸上的笑容很快淡下,心里浮上失落。 眼看着大门关上,叶犹清叹了口气,原本清逸的腰背懒懒弯着,走回石凳上坐下,却忽然又听门轴吱呀,六皇子又将身躯挤了进来。 方才出门才想起,还真忘却了件事。六皇子窘迫地笑笑,从衣襟处取出个皱皱巴巴的信封,递给叶犹清,这是几日前辞柯要我交予姐姐的,但我一直寻不到机会,就将之抛在了脑后。 看见那个被认认真真封口的精致信封,叶犹清方才跌落的心忽然一个鱼跃,溅起小片的涟漪。 哦。她板着脸接过,指尖摩擦一下,里面挺厚一叠。 看着六皇子真的离去,叶犹清这才急急忙忙把信封撕开,取出里面沾着清香的宣纸,却换来一旁作壁上观的十里一句:瞧你急得像个小媳妇儿。 叶犹清不理会她,只顾着看辞柯的信,然而一连几张,都没有字,只有些线条利落的画,上面两个小人一高一矮,虽不算栩栩如生,但颇有神韵。 第一张画,高些的女子将矮些的女子挡在身后,手里举着块石头,蔑视地上被砸晕的男人。 第二张画,矮些的女子落水,高些的女子正伸手拉拽。 第三张画,高些的女子顶着天光,向跌倒的矮些的女子递去手掌。 第四张画,高些的女子一头草叶,帮矮些的女子抓蛇。 一直到最后一张,叶犹清才后知后觉红了眼眶,了然的暖意从心底弥漫开来。 第107章 造反 一张一张, 一笔一划,全是辞柯所记得的点点滴滴,是她动情的点滴。 是叶犹清来到此处后的点滴。 几日前那些芥蒂随着这些线条, 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余下只有满满的爱恋, 让人心潮澎湃,不由自主地又哭又笑。 她惊讶于辞柯的聪慧敏感, 又沉迷于辞柯的温柔劝慰。 叶犹清微微阖目,缓缓呼出口长气,用拇指将最后一页画上的水渍抹掉,小心翼翼折起, 放进腰间的荷包中。 辞柯说了什么?十里见她竟然落泪,好奇地问。 安慰我呢。叶犹清轻轻回答, 唇角不由自主荡开笑意。 辞柯喜欢的从来都是她,真是再好不过。 叶犹清这边心情愉悦,日子安稳,每日愈发不紧不慢, 而其他人却截然相反, 随着皇帝病状加重,朝中上下再也相瞒不过,就连民间都传开流言, 说这齐国的天终于要变了。 平民百姓大多不甚在意, 只盼着新帝贤明,而朝中则是人人自危,尤其曾鼎力相助过太子的一方最是心惊胆战, 只因宫中忽然变了风向。 据传, 皇帝打算立下遗诏, 废太子而立六皇子为储君,且私下常同六皇子宋亦商讨国事。 皇帝虽严令宫中不得议论,然而众议成林,即便明面上无人讨论,暗地里却还是很快席卷三宫六院,在此种情况下,有人便按讷不住了。 六皇子几次察觉有人暗中窥探,于是做事愈发小心翼翼,除去面圣和学习外,大多时间便窝在书房,身边暗卫成群,不给太子任何可趁之机。 随着皇帝露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意味着病情越来越重,于是终于有人忍耐不住,率先有了动作。 庚子年,庚辰月,正值寒食节。 这日汴京已然到处是新绿之色,被小雨冲刷了几次的地面青草茵茵,门外碧空朗朗,莺飞燕舞,时有落花遍地,烟柳成群。 民间这日通常要祭祖踏青,虽然如今内忧外患形势紧张,但这日仍有许多百姓漫步郊外,插柳祈愿,远望去人群成簇,三两散落在湖边。 第一批精铁所制作的武器早已运到边关,大大鼓舞了士气,加上新帅作战有方,西夏官民疲累,齐国终于连着夺回两座城池,皇帝大喜,虽不许叶犹清出城,但也并不那般日日盯梢防备。 叶犹清也便有了机会出门闲逛。 草地上不少莺莺燕燕席地而坐,云鬓如雾,说笑谈天,一旁零散站着些学堂出来的少年男女摆开笔墨,斗诗作画,好不热闹。 叶犹清则在湖边独自漫步,一面赏景,一面顾自思忖,直到遥遥看见一个淡绿罗裙的女子婀娜而来,这才止住脚步,垂手望着。 辞柯一开始并未看见叶犹清,她正眉眼含笑听一旁隆着肚子的季安安说着什么,罗裙同青草融为一体,好像草地就是裙摆,靓丽旖旎。 她们身后跟了四五个婢女,寸步不离服侍,除此之外还有一身着朴素的男子,面容普通,但身形颀长,应当是季安安的夫婿。 看季安安如今满面春风的模样,看样子虽嫁了个清寒之家,但好在日子过得不错。 随着二人越来越近,叶犹清已经能听见她们话语。 总在屋里闷着做什么,好不容易天气暖和了,该多出来走动才是。季安安拈弄着手里一枝柳条,嫣然道。 辞柯没说话,伸手扶她一把,迈过一道小沟。 你都几个月身孕了,也不当心着点。辞柯轻轻道。 季安安笑笑,面色红润:他本是不许我出门的,不过正是寒食,这才同我一起踏青。 不过也就这几日了。季安安面色凝重了些,推了推辞柯,再过几日便不能出来了,还是好好待在府中为妙。 为何?辞柯问。 你不知晓么?季安安拉过辞柯,在她耳边道,听我官人讲,因着边关连年战乱,不少难民无家可归,忍耐不得连起□□,据说参与人数愈发得多。 是么?季安安回头冲那男子说道,男子颔首。 辞柯秀眉微敛,伸手拂去被风吹乱的发丝,没有言语。 季安安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吓着了,继续道:如今大军都在边关,京中禁兵本就不多,虽说是派人前去镇压,但我还是生怕他们会攻入汴京。 我还正有身孕,到时候不知又是什么光景季安安说着打了个哆嗦,只希望圣上能早日平息此事。 辞柯也是忧心忡忡的模样,点了点头。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70) 一颗石子咕噜咕噜滚到辞柯脚下,辞柯朝石子滚来的方向看去,脚步一顿,只见湖边正站着个长身玉立的女子,看背影清逸出尘,洁白氅衣被风吹得鼓起,衣袂同乌黑长发纠缠。 她直了眼神,忍不住往前走,却被身后的季安安拉住:辞柯,湖边危险,我们还是去瞧他们秋千罢。 辞柯被她拉着,三步一回头地走入疏散的人群中。 叶犹清无奈转过头,只能缓步跟上。 草地边有林立的杨柳,柳条袅袅随风起,树上彩绳系着秋千,随风晃荡,几个豆蔻少女坐于秋千上,欢笑时远时近。 秋千也是寒食的风俗之一,颇受女儿家喜欢,众多姑娘围在秋千四周,艳羡地看着。 可惜我不能上去,辞柯,你去。季安安按讷不住兴奋,将辞柯往前推了一步。 我只看看便好。辞柯一边偷偷转身看叶犹清,一边笑着拒绝。 去罢,难得热闹。季安安眨着圆眼睛央求辞柯,我来推你。 正巧面前的秋千空了,辞柯只得半推半就地坐了上去,季安安刚要上前,却被她一旁的夫婿拦住,皱眉道:你如今有身子,不得用力,要婢女去推便是。 季安安则不乐意,嘟囔着说着什么,二人僵持间,一个女声响起。 我来吧。叶犹清说着从人群中走出,站定在辞柯身后,辞柯心弦猛颤,正要回头,却被叶犹清摸了摸头顶,将她脑袋按了回去。 周姑娘,我推你如何?叶犹清含笑问。 辞柯握紧了手里麻绳,道了声好。 一旁的季安安有些不解:这位姑娘是 我姓陈,曾受邀入宫,在宫中见过周姑娘。叶犹清回答,伸手抓住麻绳的同时,也半握住了辞柯的手。 辞柯手掌动了动,叶犹清温热的气息就在身后,双手张开,一缕发丝垂于辞柯耳边,痒痒的。 你轻点推。辞柯低声说,不由自主便软了嗓音,像是撒娇。 叶犹清忍不住嘴角上扬,嗯了一声,慢慢用力将女子推出去,又接回怀里,秋千的绳子慢慢挤过柳条,和柳枝一同荡悠。 辞柯微微阖目,屏蔽了周围的吵闹声,唇边挂笑,好像世上只剩了二人。 一旁的季安安同她夫婿对视一眼,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寻常,又说不出哪里不寻常。 只可惜好事不长,辞柯正荡向高处,忽闻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围观的人齐齐回头看,只见方才还安逸祥和的人群像是被扔进了炮仗,沸沸扬扬炸开了锅,尖叫声顿起,纷纷往城内跑去。 怎么回事?季安安尖声叫着,被她夫婿扶住肩膀,拉扯着返回城内,其余人皆是如此,时不时传来哭叫,人挤人成了一团,摔倒在地。 辞柯!季安安的声音越来越远,她有意前来带走辞柯,但抵不过她夫婿力气,很快便被拉扯进人群,消失不见。 辞柯察觉不对的同时,下意识去喊叶犹清的名字,不过叶字刚出口,便被她吞入腹中,叶犹清连忙接回秋千。 辞柯则未等落地便跃下,尖叫一声的同时,踉跄着被叶犹清扶进臂弯。 她受了惊吓,一时呼吸急促,不由自主捏着叶犹清衣袖,环顾四周。 又是几声敲锣的巨响,一队马匹围绕城郊跑动,将人群驱赶入城,到处都有人受了惊跌地不起,被官兵强行拉扯推搡。 逃跑的人们奔走相告,时不时传出造反、乱党、太子等字眼,听得人们更为恐慌,拼了命地抱头鼠窜,又被官兵驱赶回城池。 封锁城门,谁都不许外出!马上的人粗声喊着,叶犹清身边不断有人跑过,有人一头撞进二人缝隙,险些将她和辞柯冲散。 辞柯紧闭着唇不出声,唯有眼神能看出她此刻慌乱,直到叶犹清推开冲撞的人,再次回到辞柯身边,将她手拉住,顺着人流往城中移动。 拉紧我。叶犹清一面说着,一面用左手接过辞柯手掌,右手则环过她腰肢,以防二人再被分开。 叶犹清也不曾想过今日会有此事,惊吓之余知晓发生了什么,眼神愈发沉下去,不过也有庆幸,幸亏今日她想着见见辞柯出了城,不然若辞柯一个人被留在城外,后果不堪设想。 高挑女子一路被冲撞得歪斜,但脚步却轻盈稳健,几次将险些摔倒的辞柯拉回。 辞柯起初害怕,但因着叶犹清在身边,很快便安下心来,一言不发,终于随她踏入了城门,只见官兵围成一道人墙,于长街之上将众人拦截,一一排查。 有人高喊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却没人理会,不断有人被放回城中,也不断有人高声喊着冤枉,被官兵拖行下去细查。 几个官兵在人群中穿梭,拿着画像不断抓人搜身,终于行到二人身边,强行将辞柯扯到一旁,端详她面容后,马上轻了力道,恭敬把人放出人墙。 她同我一起的!辞柯趔趄站稳,急声喊道,然而那些人仿佛没听到一般,呵斥着拽过叶犹清,见她衣着讲究又面生,伸手便往她脸上的易容摸去。 叶犹清面色沉下,正偏头躲开,便听人墙外传来痛呼声。 只见辞柯低头死死咬住了禁兵手腕,禁兵吃痛松手,辞柯这才奋力将他推到一边,冲将而来,背对叶犹清撞进她怀里,张着双臂将叶犹清护在身后。 她可是圣上的客人,你们这般对待,当心圣上怪罪!她唇角残留丝丝血迹,厉声道。 第108章 感激 被她咬了的禁兵皱巴着脸护住胳膊, 手腕上平白多出两排牙印,隐隐渗出血珠,可见辞柯使了多大的力气。 周姑娘, 我等也是奉圣上之命, 纠察其余乱党, 还请周姑娘莫要耽误!那禁兵咬牙坚持。 叶犹清没有防备,一时不曾开口, 下意识扶稳辞柯,听她言语掷地有声:陈姑娘一个柔弱女子,和乱党有什么相干?圣上亲自请回京城的贵客启容你们这般不敬? 辞柯横眉竖目时,还颇有几分冷厉之意, 几个禁兵不由对视一眼,有些为难。 辞柯不管他们反应,反手摸到叶犹清五指攥紧, 一把推开挡路的禁兵, 大步挤出人墙, 离开人群, 有人伸手想拦,却被一旁的同伴拉回, 摇头表示放过她们。 周姑娘说得有理, 乱党就算里应外合, 也不会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另一禁兵说着,转身继续搜查他人了。 而辞柯则一路拽着叶犹清疾走,直到走过几条街道, 回到宽阔的御街之上, 这才停下脚步, 弯腰喘气。 叶犹清也随她停下, 回头四望,街上沿路都有官兵搜查,时不时有快马疾驰而过,扬起阵阵尘土。 叶犹清将辞柯拉到路边,伸手擦掉她嘴角血迹,辞柯朝地面啐了几口,黛眉拧成一团。 怎么?叶犹清低头关切。 咸的。辞柯一脸嫌恶,用衣袖擦嘴,叶犹清顿时忍俊不禁。 又一匹快马擦身而过,叶犹清连忙拽过辞柯,二人后背紧贴墙面,夺过飞起的烟尘。 你方才听到他们说的了么?辞柯看着远去的马匹,正色道,怎么会这么突然? 听到了。叶犹清回答,她对此也始料未及,虽主意是她出的,但也没想过那位太子竟这么大手笔,竟敢当着他老爹的面造反。 如此看来,皇帝似乎早有防备,并未让他得逞。 太子失败对于叶犹清来言其实是件好事,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相当于不费一兵一卒便除掉个心头大患。 街上吵吵闹闹乱成一锅粥,叶犹清怕再有危险,便一路将辞柯送至周府门口,正遇见急匆匆披衣出门的周鸿,三人险些撞成一团。 周鸿看见辞柯,这才如释重负,腰背一软靠在门框上,抚胸长叹,对着叶犹清道了几声多谢。 幸而姑娘在她身侧,方才听见此事,险些将我吓丢了魂。周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皇帝急召群臣入宫,我还得前去。 你可知事情始末?叶犹清问。 周鸿挠头:我也不甚了解,只听方才通报的人讲,太子偷偷除去四周暗卫,打算趁着皇帝昏睡之际下手,不曾想皇帝竟早有准备,还有人藏在更暗处反将一军,将太子带去的人杀得片甲不留。 如今太子已然被押入大牢审问,弑君之罪,可想而知。周鸿露出个古怪的神情。 叶犹清点点头,伸手将辞柯推入门槛,辞柯则反手拉她衣衫,好不容易见到叶犹清,她颇有些依依不舍。 叶犹清看着她,温声道:再安心等我几日,就快了。 外面危险,非常时期皇帝疑心最重,我也不能消失太久。叶犹清耐心说着。 辞柯松开手:我晓得,两年都等了,还怕这几日么。 叶犹清莞尔:你的画我看了,我的信你读了吗? 几十封信,像个火药包似的。辞柯言语嫌弃,眼眸却弯弯,我每日读一封,能撑许久呢。 叶犹清忍不住笑意,趁着没人忽然低头,在辞柯脸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一旁的周鸿诶呦一声,面红耳赤地背过身去:注意些礼节。 辞柯伸手推他一把,将周鸿推得踉跄。 身后又有官兵列队跑过长街,叶犹清后退离开,最后看了辞柯一眼,转身隐没于四通八达的巷子里。 这一夜汴京就没安静过,不断有人跑过御街,亦或马蹄踢踏,官兵挨家挨户搜查,凡是可疑之人全拉去刑部询问,满城人心惶惶。 谋反之事甚至牵连许多朝臣,同太子过于亲密之人皆被拉入牢狱拷问,轻者贬谪,重者直接打入天牢。 而太子从犯翌日正午便被当众行腰斩之刑,取下首级挂于城门示众,一连几日京城都充斥着血的腥臭味,街上百姓寥寥,直至半月后下了一场春雨,血腥味才消散。 而主犯太子,因着皇家身份,平日里又受皇帝喜爱,被于东宫秘密赐死,死后以皇家礼葬,太子死后,这件事才慢慢平息。 然而所有人都知晓,表面风平浪静,实则风雨暗藏。 唯一顺利之事便是边关战况,齐军一鼓作气奋起反击,一连夺回大半被夺去的城池,西夏则节节败退,这消息传入京城,不少人欢欣鼓舞。 但同时又有危患,因为连年战乱,北方难民早已叫苦连天,无地可种无粮可吃,光是饥荒和瘟疫便死了大片百姓,加上朝廷对此收容不力,各地平民奋起反抗,自发起义,竟也成了支不小的队伍。 起初朝廷并不当做一回事,因为一般而言百姓起义并不足挂齿,然而此次乱军活像背后有人操纵一般,进可攻退可守,作战极为灵活,一连被攻下几座城池,步步逼近。 直到乱军一路往南靠近京城,朝廷这才意识到危险,派禁军前去镇压,奈何京中兵力不足,只能紧急调各地厢军往北,于京城以北阻拦拖延,等待边关大军班师回朝,再行镇压。 这边兵戈抢攘,那边也动荡不安,每每上朝,皇帝虽依旧威严,但身躯却肉眼可见地瘦削下去,然而皇帝对外封锁病情,无人知晓他身体到底如何,还能撑多久。 但随着春意更浓,草木葳蕤,宫中又传来消息,说是圣上寻得名医,病情已然回暖。 与此同时,太后寿辰再次临近,宫里逐渐蔓延喜色,冲淡了一直以来笼罩于京城上的阴霾,眼看着宫中如往年一般发出帖子相邀各臣子入宫,人们便也更为相信皇帝身体渐好,民心渐定。 四方天空澄霁,不知何处飘落的花瓣被吹过宫墙,翩跹着越过郁郁葱葱的枝头,飘进被打开的轩窗里,窗前站着的女人伸出手掌,花瓣落进掌心。 女人有些过于羸弱了,这种病态已经无法用铅华遮掩,即便唇再涂得鲜红,都能透过口脂看出其苍白。 女人身着深紫华服,衬得沉稳庄严许多,肩上两条霞帔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即便最近才命人赶制的衣裳,也已经大出一圈,显得衣裳下空荡荡的。 一旁的春红手里端着热茶,担忧地看着她:娘娘身子不行,过几日的太后寿宴还是告病为好。 周子秋没说话,她只看着掌心落花,片刻将手一侧,任由那花瓣不见。 皇帝身体是真的见好?周子秋问。 春红低头回答:奴婢路过太医院时偷听,应当是真的。 娘娘,不如放弃吧,你的身子不能再撑了。春红泪眼盈盈。 周子秋抿唇,烈焰一样的红唇极为耀眼,凤目微阖,笑得讥讽:如今放弃,当是晚了点。 她收回眼神,往昏暗的屋里走去,一步步迈得平静,门被敲响,门外有人道:娘娘,陈姑娘求见。 进。周子秋说。 叶犹清肩头落了几片花瓣,她缓步走入室内,看着周子秋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许久不见,姑娘愣着干什么?周子秋笑道,春红,给姑娘上茶。 不必麻烦。叶犹清开口,她走到周子秋身边,身后的门关上,屋内又变得昏暗,只有窗外一竖光落地,照亮半空烟尘。 周子秋于一旁圈椅坐下,轻笑道:姑娘怎么进宫了? 还不是贵妃避着不见辞柯,也不见六皇子,二人担忧得紧,将消息传到我这里,我不得不借着求见皇帝的功夫,偷偷来这一趟。叶犹清说着,身形在原地未动,只有目光灼灼。 周子秋只是笑:我有什么好见的。 她将目光往门外放了放,叶犹清便道:她正巧不在京中。 周子秋眉毛挑了挑,状似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贵妃不见辞柯,是因为身体吧,不想让她们瞧见,不想让她们担忧?叶犹清开门见山道,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见了周子秋如今的模样,都会知道她到底遭受着什么。 残躯一副,看了也改变不了。周子秋说,她凤目勾着,抬眼看向叶犹清,叶姑娘说好的,你会保护辞柯。 叶犹清嗯了一声。 何时打算的?叶犹清问,利用自己毒杀他。 周子秋认认真真回想,才道:记不清了,但这是我仅剩的法子。 她说着,鼻尖染了一层薄红,于病态下显出几分喜悦和畅快:叶姑娘不必劝我。 我没想劝你,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没有对错之分。叶犹清目视着她道,不过可以停手了。 早就停了,他已经许久不进秋水殿。周子秋说。 其实我很感激叶姑娘。她忽然道,慢慢起身,走到叶犹清面前,打量她容貌,知晓有你在,我才能不必担忧辞柯,也不必担忧她。 我死后,愿她能活得更自在,如当年一样。 如当年一样,于满城飞花下朗声大笑,策马扬鞭。 第109章 事变 你自己知道不能的。叶犹清叹气。 周子秋莞尔。 我有一事一直疑惑, 不知能否开口。 但问无妨。 当年被追杀至山林之中,你为何要抛下十里,独自入宫呢。叶犹清一直记得十里所言, 如今便问了出来。 周子秋神情有些恍惚, 似在翻捡脑中记忆, 过了会儿才张口:我记得那日小十睡得沉,有人于山间喊话, 说十里之罪殃及家人,朝廷已派人前去缉拿二老,但若我及时止损回宫,此罪便既往不咎。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71) 当时我信了。周子秋垂目, 眼中头一次显现悔恨之色,许久后才听闻小十死讯,又千方百计打听到她爹娘也已故去。 因我一人使她家破人亡, 我还有什么脸面求她原谅呢。周子秋像是自语, 一瞬放下了浑身力气, 颓然扶着桌案。 叶犹清看着眼前清瘦的身躯, 鼻子一酸,低头才掩盖了泛红的眼眶。果然人一瘦看着就衰老了了很多, 若十里看见现在的周子秋, 不知会是什么想法。 叶犹清咽下喉咙奇怪的憋闷感, 柔声说:但她一直没有怪你,她说她只怪自己。 周子秋低着头没有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待不了太久, 须得告辞了。叶犹清呼出口浊气, 拂去肩上落花, 转身要离去, 又忽然想起什么,猝然停下脚步,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望娘娘能留自己一命,万万不要赴死。 我的命还有什么意义吗。周子秋遥遥道,她是真的累了。 就算不为了十里,也当为了辞柯,往后总会好的。叶犹清最后说。 周子秋不再接话,只最后道:别告诉她们。 叶犹清没有开口,开门走到飞花似雪的晴空下。 几日一晃而过,太后寿宴如期而至,与此同时,边关捷报传来,称西夏终于抵挡不住,已然狼狈撤军,这消息抵达京城后,一直被阴霾笼罩的京城忽然雨过天晴,无论百姓官员都喜气洋洋,将心放进了肚子里。 与此同时,造反的乱军也被拦于百里外,只等大军增援,彻底剿灭乱贼。 在双重喜事的推动下,寿宴当日依旧同往年一样,张灯结彩,鼓乐齐鸣,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热闹的程度达到顶峰。 朝中重臣携带家眷,一早便乘马车进宫为太后祈福,皇宫再次塞满了人,只是皇帝身子刚好不宜见风,一直未曾露面。 辞柯这日自从清晨起来便一直心悸,却不知是何原因,直到入宫后被人群拥簇,分散了注意,这才好受些许。 午宴后,周鸿见她依旧心慌,便带她到御花园,置身于满园春色,不时有彩蝶翩跹,能叫人静下心。 叶姑娘身为外人,并不在受邀之列,所以今日没来。周鸿也实在不知道辞柯是怎么了,只能出言劝慰。 辞柯颔首,捏过一柄绣着青山的团扇,在胸前扇着,企图拂去些燥热。 她自然知道自己并未担忧叶犹清。 哥哥,今日可看见六皇子了?辞柯绕过几个频频冲她回首的年轻男子,往无人处走。 周鸿摇摇头:方才用膳时我还特意多看了几圈,其余皇子公主都在,却不曾见她身影,许是有其他事在忙。 辞柯越走,步伐越是沉重,最后身子一拐,往后宫而行,男子不得入后宫,周鸿只能在外面等着,看着辞柯独自一人消失在宫墙后。 自从很久以前,周子秋就一直避而不见她,像铁了心似的,辞柯黛眉攒起,裙摆在身后摇曳,大步走过成排的宫人,停在秋水殿的门口。 奇怪的是,这日门口没有人看守,大门也敞开条缝。 辞柯心跳一滞,来不及想许多,推开门走了进去,前院无人,她加快了步伐,快步走过青绿的盆栽,越过长廊入内,印入眼底的却是一群禁兵的背影。 里面的人早已听到她的动静,此时纷纷回头,露出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周子秋的一角衣衫。 辞柯心道不好,自知已经不能离开,于是停下脚步,平稳呼吸,站定在长廊内。 姑母。辞柯绷紧了心弦,面上却云淡风轻的,缓步走过禁兵,走到周子秋面前。 周子秋看见她的刹那神色一凛,不过很快便伸手将她拉过,冁然道:你不在外面同人赏春,来秋水殿做何? 辞柯也抿唇:春色瞧着无聊,便来看看姑母。 见二人说起了话,领着禁军的长脸内侍张口笑道:贵妃娘娘,您二位往后再聊不迟,圣上病情刚有好转,醒来就想见您,如今正在福宁殿等着呢,可别叫圣上等太久。 是了,不过许久不曾见辞柯,多说了几句。周子秋款款道,将手掌一摊,请。 不敢不敢。长脸内侍讪笑着,侧身让出一条道,以供周子秋通过,周子秋也没再说什么,穿过众人走向大门。 走过门廊时,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堪堪扶着门柱才站稳。 辞柯向前一步,忍着没有出声,眼看周子秋拉起裙摆,在春红的搀扶下,带着身后浩荡禁兵,往福宁殿的方向不见了。 辞柯这才神色骤变,大步追出门槛,不顾一切撒腿跑向出宫的方向,路上宫人熙熙攘攘,她不得不奔跑着绕开,直到跑出宫墙,这才被守着的周鸿拽住手臂。 辞柯?你这是做何?周鸿看她跑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模样,疑惑问道。 辞柯来不及解释,反手握住他,压低声音急切道:快,姑母有危险,去找六皇子! 什么周鸿闻言大吃一惊,话还没完全出口,眼前的辞柯就已经钻出人群,跑向六皇子居住的寝殿。 二人敲开寝殿的门,一身子佝偻的老翁探头出来,瞧见辞柯面容后,咧开缺牙的嘴道:辞柯姑娘,是来寻六皇子的? 刘阿翁,殿下呢?辞柯稳住呼吸,速速道。 殿下今日不在宫里,一早便听圣上之命出宫,说是处理乱军之事,恐怕一时回不了宫。姑娘要找她,须得明日。老翁颤颤巍巍道。 明日辞柯脚步一软,目光发直地去看周鸿,怎么办,姑母她 周鸿也一时乱了阵脚,只能先安慰面色煞白的辞柯:你先莫急,兴许姑母只是被叫去问话,没有危险呢。 辞柯摇头,无力靠在墙壁上:平日里相邀为何会跟着那么多禁军,那分明是绑去的! 叶犹清!辞柯猛然起身,一把拉过周鸿,去找她,她定有办法! 不等周鸿反应过来,辞柯就已然拎起裙摆,大步往宫门处跑。 她双腿已经如同灌了铅一样,胸口也闷疼一片,却万万不敢停下,只在脑中不断念叨着会没事的来安慰自己。 周鸿腿脚不好,但好歹会些轻功,在辞柯的要求下先一步往前没了影子,但即便如此,辞柯也还是奔跑着,春日的天并不热,但没一会儿她便大汗淋漓。 强烈的哭泣的冲动回荡在脑海里,她却竭力忍着,无暇细想发生了什么。 姑母不能有事,一定有法子能帮她。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却好像过了几年那样漫长,辞柯终于看见高耸的宫墙和城门,以及宫墙上成排的旗子,旗子下都是禁兵,严守着这座皇城。 已经无力的腿脚一软,同时眼前蒙上一层黑雾,她趔趄跌倒,幸亏被一旁的周鸿拉着衣衫扯起来,这才没狼狈落地。 哥哥辞柯话说了半句,却被周鸿打断,那张清俊的脸上夹杂着绝望。 我有急事出城,求你们通融一番!周鸿声音已经打颤了,浓眉拧成了结。 守门的守卫身着甲胄,拦于宫门前,厉声道:圣上有命,太后寿宴封锁城门,明日之前,任何人都不许踏出一步!即便是诸位殿下都不得离开! 辞柯张开嘴巴呼吸着,她不得不弯下腰,来平息心脏的跳动。 往日寿宴也不见如此防守,可见今日是特殊的。 她还能如何,不能出城,宫中举目无亲,没有人能帮周子秋,也没有人能够帮她。 犹如砍去四肢的困兽,被围在牢笼里。 辞柯周鸿也头脑空白,回首去看,又是一惊,急忙将辞柯挡在身后,原是长脸内侍的头正拐过弯,眼看着往宫门而来。 辞柯越过周鸿的手臂看见他,心底一阵凉意淌过的同时,也忽然冷静了。 她反手拉住周鸿,往一侧远离守卫的道路跑去,此处为了迎客,巨大的瓷盆里种了两棵矮松,她不顾周鸿反对,硬是将人按在了瓷盆后。 多半是怕出什么差错,来捉我的。辞柯低声道,眼底平静一览无遗。 辞柯!周鸿咬牙道,又被辞柯打断。 我们被皇帝骗了,我们以为他不知晓这一切。辞柯嗤笑道。 哥哥,如果你能出去,就去找叶犹清,我相信她有法子。辞柯语速很快,但如果来不及了,也帮我转告她 没关系,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辞柯笑笑,随后后退,保重。 说罢,女子便转过身,背影灼灼,殷红的裙摆和风翻卷在一起,笔直迎着越来越近的内侍和禁兵走去。 第110章 仇报 那些人确是来寻辞柯的, 很快便将人带走,并未发现周鸿的身影,只是这一去一定是凶多吉少。 宫里宫外依旧是一片祥和, 远远传来乐鼓声, 宫中的角力游戏照旧,年轻男女的欢呼声震天响。 周鸿半蹲在树荫后,看着辞柯的背影握紧了拳头,远处宫门依旧紧闭,几名禁兵威风凛凛立于宫墙下, 长刀森然。 他呼出口气, 慢慢站起了身。 叶犹清这日并无事情可做, 就趁着风光正好坐于院中树下,合眼晒太阳,十里已从城外回来,此时拿着柄长剑, 在院中舞得虎虎生风。 忽然叮当一声,长剑脱手落了地, 十里也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自己右手。 我手里的剑还不曾掉过。她嘀咕着, 脚尖顺着剑柄一挑,长剑便打着转飞起来, 又落回掌心。 叶犹清睁开眼瞧她:是不是累了, 这几日你一直在外奔波,昨晚才刚回来, 坐下歇歇吧。 十里依旧纳闷儿, 但也没拒绝, 把剑插回剑鞘, 抬头看天:已经申时了。那些奢靡的达官贵人,竟然真的有心情吃喝享乐。 叶犹清看她还在踱步,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桌上抓了个果子,远远扔给她,十里稳稳接住。 我这几日也有些焦灼。叶犹清叹息道,她穿着一身黑白劲装,连易容都没有,因着这几日皇帝那边焦头烂额,根本没工夫搭理她。 门被敲响,叶犹清立刻起身,神情戒备,但又听那敲门之人声音低沉地咳嗽两声,她这才放松表情,将门打开。 外面是风尘仆仆的六皇子,绣着银丝的黑袍被拍了两下,荡出大片灰尘,她看着有些萎靡,应当是累坏了,接过十里递的茶水痛饮一阵。 叶犹清重新关上门,问:怎么回事? 六皇子摇头,用衣袖擦去嘴边水渍:今早父皇忽然派我前去洛阳,说是处理急事,等我快马赶到却发现哪有什么事情处理,才觉得此举蹊跷,连忙再快马赶回来,生怕有什么变故。 叶犹清闻言,心弦一跳,伸手将六皇子从石凳上拉起:快些回宫。 她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人倒地,三人齐齐受惊,看向门闩。 叶犹清屏息上前,轻轻将门打开,起初没看见人影,待低头后,才看见一人跌倒在门前,应当受了伤,石砖上沾了些猩红的血迹。 周鸿?叶犹清险些惊叫出声,她连忙蹲下身,用力将人拉拽起来。 十里和六皇子同样惊骇,帮着叶犹清把人拖进门内,以防被路过百姓瞧见,幸而这小院位置隐蔽,且这个时辰街上人丁寥寥。 周鸿小腹好像被利器划伤了,清俊的面容拥挤成一团,睁眼看见叶犹清,这才长舒一口气,拉过她道:辞柯,姑母,被皇帝绑去了,皇帝还封锁了宫门,不许进出。 辞柯要我来找你。周鸿脸都白了,但意识还算清醒,看他身上血迹和伤口撕裂的程度,应当是硬生生从宫里杀出来的,一路逃跑至此,竟没被禁兵追上。 子秋一旁的十里手里的剑又落了地,她猛然起身,被叶犹清死死拉住。 稍安勿躁!叶犹清咬牙道,此事当真来得突然,皇帝竟然先她一步动了手,看样子是早察觉了周子秋的动作,但却一直没有吭声。 但是如今乱军还在百里外养精蓄锐,不曾冲破厢军的包围,就算提前行动,等乱军赶到京城,人也早就没了。 人不能不救,何况辞柯也在。 六皇子。叶犹清将手伸向一旁的女子,六皇子将她手掌接住,认真看着她。 这件事必须得求你帮忙。叶犹清面色也没有几分血色,却努力稳定心神,毕竟成败在此一举,这举必须成。 六皇子嗯了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轻轻道:姐姐说的,我一定照做。 你是皇子,应当可以入宫,你先速速回去求见皇帝,尽量拖延时间,一个时辰后,无论事情如何,都记得派人于宫门口接应,放我的人进去。叶犹清尽量一字一句说。 六皇子连连点头,又看向一旁绷得像弓弦一样的十里:姐姐,不如叫十里姐姐同我一起,扮作暗卫,若实在不能轻易拖延时间,她总能帮上些什么。 叶犹清点头,将左手边的十里推给六皇子:快去。 二人也不敢耽搁,门一开一关,院里就只剩叶犹清和周鸿,叶犹清知道周鸿一定会引人找过来,于是用力撕下一根布条,将他腰腹的伤口死死缠住,扶他起来,将一间氅衣递给他。 周鸿已经缓和了些,虽然摇摇晃晃,但却能站得稳。 你现在去金陵斋,找那里的掌柜阿狗,他会照顾你。叶犹清说着,拉他出了门,绕出到大街上,混入赶在黄昏前出摊的百姓中。 叶姑娘呢?周鸿沉声问。 我自有别的事。叶犹清一面说着,一面挥手作别,秀美清逸的身影很快隐没入人群。 风雨前总是宁静,宫外百姓忙碌过着一日,宫内半日悠闲,文武百官三两成群,说笑着走向设宴的大殿,虽天还艳阳和煦,却早有灯笼红烛立于道路两边,乐声洋洋盈耳,充斥着三宫六院。 而福宁殿里却好像摒弃了乐声,安静寂然,进门便是浓重的药味,闻得人头昏脑涨,墙角虽点了宜神的香炉却也还是遮盖不住。 厅堂以内的内室更是,仿佛常年不曾通气,地方够大却也显不出宽敞。 皇帝的卧床于正前方,上面遮着纱帘,看不清里面,床柱皆以金漆绘画,雍容华贵,两旁立着两排宫人,皆低头不语。 周子秋笔直于床前立着,视线瞧着纱帘。 爱妃,来。皇帝的声音传出,随后宫人上前将纱帘卷起,露出里面的场景,皇帝身着寝衣,正慢慢坐起,一旁的宫人低头替他穿靴。 周子秋没说话,走上前,看着皇帝瘦削了许多的粗糙手掌伸出,将她五指抓住,轻轻摩挲。 周子秋手一抖,肠胃如往常那样忽然拼命翻涌。 皇帝忽然用力,将她拉扯过来:瞧你的神情,十年有余,你看见我还是这副模样? 怎么不装了?皇帝愤恨望着她,忽然起身,从冷宫出来后,我以为你学乖了,我这般偏爱你,哪怕是贵妃之位都说封便封,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臣妾从未不满意。周子秋冷声道。 从未不满意?皇帝嗤笑一声,将她手丢开,抬臂抚摸她脸蛋,周子秋下意识侧身,随即下颚一疼,被皇帝捏着下巴拧了回来,避之不及,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72) 皇帝胡须颤抖,眼中戾气愈发凝重:当年那等忤逆天理之事我从来没怪你,周家出事,我不顾百官反对保你,你联合外人设计于我给周家平反,我也不是没有瞧出来,我从来没向你怪罪。后宫莺燕这么多,哪个不是天香国色,唯有你有这份殊荣,你却将这一切扔到地上践踏! 难不成你还想着那个女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皇帝咬牙启齿道,随后狠狠松手,周子秋纤腰一晃,差点摔倒。 皇帝看着她,忽然抬腿,踹倒了一旁半人高的青瓷花瓶,一声巨响,里面的水连着碎瓷片洒了一地,溅湿了周子秋的裙摆。 周子秋闭上眼,等飞起的水珠从脸上落下。 想我堂堂天子,面对的全是国事,竟然最后被一个后宫女人算计成了这般,周子秋,你真是好大的威风!皇帝嗤骂着,我对你千防万防,是万万不曾想到,你竟然用你的命来毒害于我! 他那张多了许多皱褶的脸上又是气又是笑,一时状若疯癫,忽然将手一挥:带进来。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殷红裙摆的女子被几名禁兵押解进门,后膝一顶,跪倒在地。 周子秋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回头看去,又被皇帝掐着脖颈掰回视线。 你们周家,真是出忠勇啊。我本想放你们一马的,现在看来可以一个不留了。皇帝说着,大手一挥,那些人便又将辞柯拖了出去。 周子秋说不出话来,凤眸很快粘上几分血红。 周子秋却忽然大声开口:陛下明明是被自己所害! 皇帝闻言,抬眼看她,示意禁兵停下。 我们周家世代尽忠,你却亲小人,嫉忠臣,不辨忠奸任人唯亲,只可怜地盯着自己的宝座,乱杀无辜,这就是你自己种下的果!周子秋平静道。 她话没说完,被被扼住脖颈,反手抵在墙壁上,断了话音。 好大的胆子!皇帝呵斥道,然后用力一挥,周子秋便顺着墙倒下,一路带翻两把圈椅。 周子秋翻倒在地,额角磕出了血,此时却跪坐着,忽然发出几声干笑:陛下这便忍不住了,臣妾还不曾说完呢。 盯着瞠目喘息的皇帝的目光,她摇摇晃晃地优雅站起,竟是哈哈大笑起来:你就是虐待个兔子,那兔子若是恨你,也能趁着半夜将你啃去头骨,吸尽骨血。你害我全家,杀我亲眷,毁我爱人,还想让我俯首称臣?做梦去罢! 疯子!皇帝怒斥着,示意禁兵将她抓起来,押到他面前,疯子,毒妇! 来人!皇帝怒不可遏地挥舞着衣袖,不是下毒么,我要你自己毒死自己! 一个宫人吓得一路小跑,低头端来个木盒子,一旁的禁兵将盒子打开,拿出个丸药来。 绿萼果。想我查遍了皇宫都不曾找出毒药,若不是有人提出,我还不知后宫竟有如此毒物,你将之粉末涂在身上殿中,一次次让我吸去,我竟半点没有察觉!皇帝既是悔恨又愤慨,周子秋,你若是想死,朕成全你! 给她塞进去,朕倒要看看她死了还会不会嘴硬! 眼看一旁的禁兵掰开周子秋的嘴巴便要往里塞,周子秋却猛然咬住他手指,满口血腥地将他推开。 陛下!周子秋抬眼,瘦削白皙的脸颊有泪光闪过,臣妾死前有最后一个请求。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平淡,又带了几分缱绻。 皇帝胸口猛烈起伏,看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一时放松了警惕,道:讲。 陛下不是恨我么?周子秋喃喃道,这颗药,陛下喂我吃下吧。 你以为朕那么蠢,还会靠近你?皇帝嗤笑,随后挥手,旁边禁兵不管不顾,将药塞进周子秋口中,将她嘴捂着。 没过一会儿,女人便开始口吐白沫,身子软倒,滑落在地。 这时,门外有人急急跑进来通报:陛下,六皇子说是要见贵妃,不听劝,闯进来啦! 皇帝还不等开口,便见一人一连推开许多宫人,大步进门,风吹歪了衣领,抱拳道:父皇,儿臣 皇帝见周子秋不再动弹,也如脱力一般摇晃,没去管突然愣住的六皇子,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美人,蹒跚向前。 六皇子身后的侍卫也同样身躯摇晃,被六皇子伸手拉住。 众人屏息,看着皇帝半蹲在女人身边,那女人双目紧闭,红唇胜火,面如白雪,身躯还在颤抖。 秋儿皇帝目光空洞,低低开口,去碰女人发丝。 就在一刹那,已经倒下的女人忽然动了,六皇子忙捂紧嘴巴,看着周子秋抽出头顶发簪,用尽浑身力气,扎进了皇帝胸口。 顿时,血沫四溅。 第111章 好久不见 这动作来得太快, 即便是一旁贴身保护的禁军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皇帝赤红双目,狠狠将周子秋推开。 寝衣单薄, 发簪是特意被磨尖的,轻轻松松便没入胸口,皇帝喉咙发出几声残破的喊叫,被身后禁兵扶住。 快!保护陛下!领头禁兵大喊, 冲上前挟制周子秋, 女子已经周身无力了, 瘫软着被按在地上, 目光渐渐涣散。 她慢慢挪动身体, 看向六皇子身侧扮作侍卫的十里。 二人目光交织的一刹那, 十里才从窒息中挣脱,目眦尽裂般上前,无人看清她做了什么,擒住周子秋的两人便齐齐折了脖子, 然后用力将周子秋从地上拉起, 将手伸入她口中,抠出并未被吞下去, 但融化了一部分的药丸扔掉。 寝殿纷乱成了一团, 禁兵暗卫蜂拥而入,保护皇帝撤离,一旁的六皇子知晓如今已没有回头之地,索性咬牙挡在门口,两脚踹倒扑上来的暗卫, 硬生生将众人堵在了屋中。 随后一声呼哨, 便有黑衣侍卫从门外涌入, 将本来就混乱的场面折腾得更如一锅粥,敌我不分,混战成一团。 来人!来人!禁兵嘶哑喊道,然而似乎有人拦在了福宁殿之外,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短兵相接的乒乓声,殿里的人跑不出去,殿外的人一时也进不来。 皇帝被保护在角落,近身保护的暗卫将止血的药倒在他伤口上,又摸出人参塞进他口中含着,将他气血吊住,这么折腾一气,皇帝才从半昏厥中挣脱,喘着短气道:先将那乱贼杀了! 此话一出,几人全部涌向十里,十里怒意上了头,于狭小的角落中飞身旋转,抽出腰间匕首,刹那间血珠四落,将靠近者全部封喉。 同时抡起一旁沉重的木椅,暂时扫清眼前障碍,同时挡掉不知那里飞掷而来的短刀。 六皇子也索性甩开了膀子加入混战,她身手虽不及十里,但禁兵面对她仍留几分情面,倒也一时将人清了个七七八八。 本就不大的殿内,一会儿便填满了尸体。 十里趁着空隙,弯腰躲进倒下的桌案之后,火急火燎地将手指伸入周子秋咽喉,已经闭上眼睛的女人忽然翻转过身子,伏在十里手臂上大口呕吐,胃里本就空荡了,吐出的几乎都是水。 到最后成了干呕,夹杂着她的抽泣。 怀里的人瘦得能摸出骨头,十里将她脸抬起来,手忙脚乱用衣袖替她擦去污秽。 周子秋则身躯颤抖,捂着愈发喘不上气的胸口,却还是大笑起来,眼泪和汗水混在一块,笑声痛快支离破碎。 她眼里已经看不清东西了,面前似乎出现了火光,还有一地猩红的血,但过往的十几年里,再比不上今日的畅快。 她忽然将手伸向前,摸到了十里高挺的鼻梁。 你终于肯见我了。她道。 子秋,再忍一会儿好不好。十里身体僵直着,不断揉搓周子秋的脸,没意识到眼泪正哗哗地浸湿衣襟。 周子秋努力睁了睁眼睛,最后还是放弃了,手软软垂下,落进十里手掌。 我好累,小十。她呓语般开口。 许我睡一会儿吧。 不断有碎裂的木屑和飞起的短刀落在身边,十里却好像看不见似的,一直紧紧盯着周子秋枯瘦的面容,直到六皇子抵不住众人,大声叫喊,十里这才大梦初醒,将周子秋放在地上。 六皇子飞踢一脚,摆脱了缠着她的暗卫,退回十里身边:我来保护她,你去! 话音刚落,十里的身体就化为了残影,手里短刀好似一张大网般密不透风,让旁人近不得她半分。 殿中暗卫见她武功高强,于是群起攻之,奈何十里好像豁出命了似的,被砍伤也觉察不到疼,反手封喉,鲜血溅了满墙满地。 十里一心只盯着被簇拥在角落的皇帝,打斗缝隙将刀剑扔出,然而被簇拥的暗卫一一挡下。 外面的声音愈发杂乱,挡在福宁殿外的人似乎抵挡不住了,大批禁兵涌进福宁殿,冲入门内,涌向十里的同时,把皇帝护送出门。 几人便完全被困在了殿中,十里将身边最后一个人杀掉,然后用力将尸体推出去,随后关门,拖过桌案挡在门前。 外面禁兵在撞击,六皇子也冲过来,同仅剩的几名侍卫一起死死抵住,皆已是汗流浃背。 叶犹清能赶到么?十里一身凌乱和血迹,哑声问。 六皇子连连摇头,汗水流进眼中,她只得用力挤掉,随后用后背顶着。 不知道,两个时辰,如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闭着眼说,外面吵闹声越发震耳,此次于她们所有人而言都是困兽之斗。 抱歉,你本能继位的,却将你牵扯进来。十里不断喘息,闷声道。 六皇子发出一声嗤笑,黝黑的眼睛透过结实的墙壁往外看:即便太子死了,这位置也不一定便是我的,何况姐姐于我有恩,贵妃平日里对我也极好,怎能见死不救。 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值了。六皇子沉声道。 撞击一下比一下沉重,头顶瓦片也传来哗哗声,应当是有人在奔跑。 眼看着快抵不住,又忽闻锣鼓声,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头顶的脚步声骤然消失,反倒另一个方向纷杂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几个内侍敲锣呐喊。 又走水?十里一惊,同六皇子对视。 又? 十里点点头,此时身后的撞击感减少了一些,着火之地似乎就是福宁殿,听声音似乎是隔着个过堂的后殿。 也许又是小清的法子。十里猜测,一面看向地上失去直觉的周子秋,低声祈祷,求求她,快一点。 皇宫从未如此混乱过,到处都是禁兵在奔跑,有的举着长刀弓箭包围福宁宫,有的则拎起木桶,从殿门口的太平缸里舀起清水,绕进后殿灭火。 然而这火似乎是从殿内烧出来的,发现得晚,待能被外面的人看到之时,大火已经熏黑了门外的槐树。 滚滚浓烟从福宁殿升起,黑烟遮天蔽日,原本于大庆殿参加寿宴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看见此景,皆恐慌不已,然而禁兵已然围拢大庆殿,不许任何人外出。 此处远离福宁殿,故而皇帝也被送到此处,遮着一盏屏风,几个太医围在四周止血包扎,众人则立在大堂,惊慌同时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长脸内侍跑掉了一只鞋,此时正苦着脸语无伦次地安抚众人:请诸位待在殿中,万万不要出门,方才宫中来了刺客伤了圣上,福宁殿不知为何也走水了,火势太旺,但禁兵已赶去灭火,只要诸位安心等待,绝不会有危险。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话音刚落,便忽闻号角声吹响,有个身着甲胄的禁兵闯入跪下,气喘吁吁道:陛下,有,有乱贼闯进了宫门,人数众多,正往宫中赶来。 此话一出,殿内便彻底像是炸开了锅,此处大多是文官老臣,听见这话都吓白了脸,女眷的哭声和众人吵闹声顿时充斥大殿。 肃静!屏风后的皇帝忽然出声,随身暗卫抄起花瓶砸碎,这才止住殿内喧杂,人们纷纷让到大殿两侧,时不时传来低声的哭泣。 扎入胸口的发簪并不长,没有伤到心脏,故而皇帝此时只是疼晕过几次,意识尚且清醒。 他被搀扶着坐起,盯着那报信的禁兵,低声道:宫门守卫干什么吃的! 那禁兵颤颤巍巍道:回陛下,殿前司已派出大半禁兵前去阻拦,剩余禁兵及皇城司众人则包围大庆殿,保护陛下! 来者何人?有多少?皇帝压抑住喘息,粗声问。 不知是何人,不过一二百,但是武功高强,又有六皇子的人从宫内里应外合,这才没有防住。那禁兵道。 逆子,全是逆子!不管是谁,都给朕格杀勿论!皇帝怒声道,却被牵扯了伤口,弯腰忍耐。 那禁兵闻言,连忙应下,转身冲出殿门。 殿内一片焦灼,群臣缩在角落,女捐们簇拥在一起,时不时传出几声抽泣。 殿外则横尸遍地,一帮布衣之人手拿长刀,骑马蜂拥穿过皇宫,手起刀落,硬是砍出了一条血路,宫内禁兵竟抵挡不住,连连后撤。 加上一旁火势渐大,蔓延到了其他宫殿,更是扰乱军心,千人的禁兵几乎没有了队伍,只能苦苦抵挡。 殿门又被敲开,浑身是血的禁兵冲进殿中,对着皇帝颤声道:陛,陛下,方才宫外快马传来消息,说是乱军突破了厢军的包围,此时正往汴京涌来,马上就要包围皇城了! 殿中再次蔓延起哭叫声,皇帝的面色也由愤怒变为惨白,手上的血管暴起,慢慢起身。 为何会变成如此? 何人?他喃喃道。 话音刚落,大殿的门忽然被撞开,几人强冲而入,引发一串哭叫,只见几个黑影同暗卫交汇,与此同时一人缓缓走进,一身染血的黑白衣袍,腰身纤细而有力,手里拎着把滴血长剑。 看见她的一刹那,皇帝先是愣神,随后瞠目结舌,猛然后退。 殿中也有人认出了她面容,尤其是靠近皇帝而立的国公府几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赵卿柔腿脚发软,被一旁的琴心扶住。 叶犹清发丝散了几缕,她却毫不在意,拖行着长剑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勾唇笑了。 陛下,好久不见。 第112章 结束 殿内先是寂静, 人们的目光全落在叶犹清身上,后又看向面色铁青的梁国公,不断窃窃私语:这不是当年被掳走,又传说身亡的叶家嫡女吗? 那这是 叶犹清已然走到皇帝面前, 一旁暗卫还在同黑影缠斗, 她几乎畅通无阻, 有人朝她扑来, 叶犹清则翻动手腕,剑尖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划过那人腹部。 鲜血溅在布靴上,白色衣角又添了几朵红花。 皇帝嗔目喘息, 呼吸急促而剧烈, 眼睁睁看着叶犹清接近,除了惊愕外, 眼中也掺杂了恐惧。 你 叶犹清伸手将长剑抵在他咽喉, 面容清冷坚毅, 且仍挂着笑:看来陛下记得我,我还以为您贵人多忘事, 被您害死的人您全都忘了呢。 冰冷的剑贴着皮肤, 皇帝不由后仰,怒目看着居高临下的叶犹清:你没死? 对。叶犹清放大了声音, 让殿中之人听得清清楚楚, 当年渭州被攻,我本能逃走,却为了全城百姓留下守城, 带着我外祖留下的铁骑苦苦守了两天一夜, 好不容易等来援军, 谁知等来的还有一纸杀令。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73) 我们堂堂齐国万里江山, 能容下奸诈小人却容不下功臣,嗣荣王周将军一生战功赫赫,只因民众爱戴,兵权在手,就被你一个个赶尽杀绝,你看不见边关血雨腥风,看不见难民流离失所,只顾着屁股底下几寸皇位 大胆!住口!皇帝憋红了脸,愤怒地咆哮。 如今文武百官在场,你倒让他们仔细回想,我说的可有虚假?多少前朝忠臣被你祸害至死,下放至不毛之地,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你容不下忠臣,这朝廷也容不下昏君! 皇帝闻言艴然起身,然而叶犹清手腕下压,他便不能动了。 军队已兵临城下,不消一个时辰便能涌入汴京,而你边关大军还有几日才能班师回朝,如今你的命在我手里,让他们停下,不然我便让你也尝尝什么是剔骨之刑。叶犹清动了动手臂,便有鲜血从皇帝脖颈流下。 堂下不断有人窃窃私语,但无人敢上前开口,只蜷缩至两旁,瑟瑟发抖。 你这反贼好生冠冕堂皇!皇帝已然疲软无力了,撑着身体的手不断发抖。 怎么能是反贼呢。叶犹清眯眼笑,我还曾借你上千件精铁,助你攻下西夏,说来也算功臣。 皇帝大吃一惊,汗将他胡子黏糊成了一团:那铁贩竟是你? 叶犹清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回头看了眼外面的刀光剑影,殿内暗卫皆已被清理殆尽,几名铁骑之人守在门口,阻拦禁军。 乱军也是你所为?皇帝目光终于绝望,你这奸贼,你 叶犹清忽然嗤笑一声:奸贼?如果能活下去,谁愿意拿命造反,你瞧瞧那些所谓乱军,平日不过是一帮忙于农耕的平民百姓。 是你一步步将他们逼得无米可炊,无家可归,兔子急了还咬人,将人不当人,终会被反噬的。 别把人逼得太狠。叶犹清说,声音轻柔缥缈,听着却一时犹如鬼魅。 皇帝看着她,忽然跌倒在地,双腿岔坐大笑,状似疯癫。 你杀了朕吧,就算禁兵都死光朕都不会投降,既然左右不过一死,朕也会让那逆子几人陪葬! 叶犹清收起笑容,居高临下瞧他,黛眉微挑:啧啧,做了十几年皇帝的人,怎么还是这般天真。 还没等皇帝反应过来,她便手起剑落,将皇帝头发连同发冠一起割下,反手抛给守在她身后的丁成:去和他们说,皇帝已死,投降者活,抵抗者死。 丁成道了声是,随后快步跑出大殿,其余人一拥而上,将已孤立无援,面如死灰的皇帝捆绑起来。 外面号角和呼喊声响起,禁兵一听皇帝没了,又看见唯有皇帝能戴的玉冠,顿时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叶犹清看见皇帝被制服,于是急忙转身穿过大殿,路过梁国公几人面前时,听见琴心一声呼喊,原是赵卿柔晕倒了。 她脚步停了停,转身看向面色青灰,看着也快要厥过去的梁国公,以及不知是喜是忧,满脸泪痕的琴心。 她看着他们没有多言,视线又扫向四周,语气威严道:诸位大臣同理,若你们安心待在此处不做乱,此事便与你们无关,反之,下场便同他别无二致。 叶犹清伸手指向被五花大绑的皇帝。 她说完,殿内鸦雀无声,叶犹清便放下手,没再多言,转身越过门槛,跑入门外已经发红的天光下。 快要黄昏了,夕阳熔金坠在山头,血色的云霞灿烂夺目。 到处是抱头逃窜的宫人,时不时撞在一起,叶犹清连连躲闪,和他们逆向而行,她已派人先一步去福宁宫解救十里她们,只是不知情况如何了。 黑烟滚滚的福宁宫出现在眼前,后殿火势已然渐熄,禁兵逃得不知去向,大门敞开,叶犹清飞身跃入,老远看见殿外地上坐躺着两人,坐着的是十里,躺在地上的则是周子秋。 周子秋的模样可以说是狼狈,头发凌乱不成形,衣衫撕破了许多,尤其是面色惨白,看不出丁点血色。 叶犹清急忙拉了身边的人,急声道:快去抓个太医来! 待那人匆忙离去,她这才三步并做两步蹲下,一手放在十里肩上,一手去摸周子秋的鼻息,顿时心口如同过了凉水,一阵激寒。 十里的眼神有些发直,正不断将手放在周子秋胸口按压,随后给她渡气,这曾是叶犹清教给她救人的法子,如今再次派上了用场。 一旁的六皇子从大门回来,看见叶犹清后冲将而来,将她双手握住,半是喜色半是忧:姐姐,你终于来了! 见叶犹清看着周子秋,她神色凝重了些许:贵妃被迫吞了些绿萼果的丸药,想必是引发毒性了,但好在及时吐出,不知能不能救得回。 叶犹清低头去看,心痛的同时忽然想起什么,蹙眉问:辞柯呢? 我方才正在找,殿里殿外寻了个遍,也问了宫人,就是不见身影!六皇子被这么一提醒,更加焦急,我们来时就不见辞柯了,贵妃又不省人事 叶犹清眼前一黑,强行镇定,转身环顾四周,看见了远处未灭的火星。 六皇子也看向后殿,低声道:我还没寻后殿,这火不是你放的? 叶犹清喃喃道了声天啊,来不及再说什么,身躯顿时化为残影,飞奔向后殿。 辞柯绝不能有事,她好不容易除去敌人,她们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了,如果辞柯此时发生什么,她该如何存活。 叶犹清一脚踹开焦黑的大门,噼里啪啦的灰土掉在她头上,露出还存在一些火星的屋内。 里面已经烧得干干净净,只剩残存的砖木,头顶房梁早没了,露出明艳艳的天。 只是气息还十分呛人,叶犹清用衣袖捂着鼻子,首先冲入左侧房屋,那里被烧的少一些,但是空荡无人。 身后的六皇子也赶上来,同她一起寻找,但地上太过杂乱,所有的东西都被烧得焦黑,看不清本来面目,叶犹清一举一动便更为小心翼翼,生怕看见属于辞柯的什么。 终于寻到最小的一间屋子,这屋子有窗,但有窗的一侧已经烧塌了,叶犹清眼尖地瞧见一枚蒙上烟灰的东西,好像是个变了形的花簪。 她几步上前拿起烫手的银簪,随后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没有站稳,亏得身后的六皇子将她扶住。 这是辞柯的六皇子颤声道,将她手里花簪接过,然后左右环视,企图寻找其余属于辞柯的痕迹。 姐姐,你冷静下来,辞柯那么聪明,一定会保全自己。六皇子已经带了哭腔,她用力掐着叶犹清肩膀,让已经无意识流泪的女子保持冷静。 六皇子还没见过叶犹清这般,她不敢想如果叶犹清真的看见辞柯,会发生什么。 墙角有一大堆坍塌的杂物,六皇子上前将之一一翻开,露出被遮盖的角落。 没有人。 六皇子终于松了口气,然而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叶犹清的身影不见了,她喊了几声,急忙追出门外。 后殿的后面还有一块地界,但十分隐蔽,造了园林景观以做观赏之用,平日里根本无人来此,叶犹清老远看见地上有水渍,心脏跳得愈发猛烈,低头在各种角落搜寻。 走到最为偏远的一处假山边上时,她终于看见什么,缓缓停下,只见拥挤的假山洞里露出衣摆的一角,脏兮兮水淋淋的。 叶犹清捂着胸口慢慢上前,用手拉住那一侧衣角,里面的人先是一惊,随后便要扑腾,被叶犹清捏着腿硬生生拽了出来。 看见那人脸的一刹那,叶犹清好像脱力似的,半跪坐倒。 辞柯一身灰土泥水,脸颊也蹭了几道黑,遮着阳光才看清叶犹清面容,然后不再挣扎,伸手去摸叶犹清的脸,摸到一串水迹。 辞柯一愣,欺身上前将她脖颈揽住放在胸口,轻拍她后脑,柔声道:你怎么哭了? 第113章 新生 叶犹清发出一声半哭半笑的动静, 夹杂着叹息,去闻辞柯身上被烟味遮盖了大部分的香气。 这感觉如同劫后余生,后怕同欣慰交织。 我怕你被叶犹清又是一声长叹, 方才看见火焰的那一刻, 从前的梦突然出现在眼前, 她害怕就算她做了这么多, 却还是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幸好, 幸好, 叶犹清抬头,用手抹去辞柯脸颊粘的灰, 忽然霸道:往后不许再穿红色了。 辞柯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 我没事,你别怕。辞柯看她眼泪仍止不住,便软了声音哄着, 带着伤痕的手抚去湿润。 叶犹清等待心中悸动平稳,随后扶着假山站立,伸手将辞柯拉起, 辞柯如今好像是在泥水里泡过一样,身上没一处是干燥的,叶犹清便解下外衣披在她肩头。 我不冷辞柯说着要拒绝,然而叶犹清出奇得执拗, 强行用外衣将她裹住。 辞柯眸光闪着,低头发出声轻笑,任由叶犹清摆弄。 火是你放的?叶犹清愠怒地问。 辞柯眼睛转了转, 点头。 我险些吓晕过去, 你竟还笑得出来!叶犹清忍不住责备, 你不怕吗? 辞柯随叶犹清绕过后殿,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不怕。 我想着你总会来的,就一点都不怕了。 女子柔软的手安安静静窝在她掌心,顺从地跟着,加上她这话,叶犹清方才还有的一丝火气瞬间像被丝丝缕缕的春水浇灭。 叶犹清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哼了一声。 辞柯收了笑容,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赶上她,问:姑母呢? 叶犹清心神一紧。 殿前无人,周子秋已被御医带走,十里将刀架在御医头上命其救治,御医吓得惶惶不安,全程发抖地催吐诊脉。 叶犹清和辞柯赶到时,正逢御医大汗淋漓地走出,而周子秋安安静静躺在榻上,一旁的十里犹如脱力一般背靠床沿席地而坐。 姑母辞柯松开叶犹清的手几步上前,含泪去碰周子秋的鼻尖,在感受到细微但均匀的呼吸后,这才长舒一口气,半跪着将额头放在周子秋掌心。 叶犹清看着小跑去熬药的御医背影,又回头望向十里,开口问:如何? 十里语气很是疲惫低沉,她用指尖抹去下巴沾着的泪渍,道:幸而只吞下些微的药,没有危险,但她长期吸入绿萼花粉,伤了肺腑,不知能否调理完好。 而且自从方才陷入昏迷,就再也未曾醒来一次。十里偏过头去看周子秋的面容,目光悲怜,我不知她 十里剩下的话被咽回喉咙,浅色的羽睫合拢,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 叶犹清看着十里凌乱的衣衫和零碎的伤口,也随她红了眼眶,随后半蹲下身,在她肩上拍拍:活着便好,她应当是真的累了,想多睡一会儿。 叶犹清用手帮她擦泪,道:你要去隔壁歇一会儿吗,还是守着她。 我想守着。十里抬眼和叶犹清对视。 一旁的辞柯正哭得伤心,叶犹清在她头顶揉了揉,随后命人在门口看守,自己则离开了此处,虽然一切像是拉下帷幕,但毕竟是领兵反叛,还有不少事需要解决。 六皇子正捏着佩刀从远处走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卫,天已经擦黑了,原本用于寿宴的灯笼终于发出光辉,将绿叶红墙照亮,今夜必不能安静,到处都有吵嚷之声。 贵妃和辞柯如何?六皇子问。 叶犹清简单将情况讲了,随后叮嘱:你作为皇子,先声称皇帝已殁,平息宫中混乱,以免节外生枝。 六皇子闻言颔首,二人一同朝外走去,她有些担忧:姐姐不同我一起? 我还有其他事。叶犹清语气放慢,敛去眼中杀意。 六皇子没说什么,待走出后宫宫门,须得分道扬镳时,她这才拉住叶犹清衣袖,漆黑如夜的眸子看着她,随后低下。 姐姐,你真的愿意 看她吞吞吐吐,叶犹清便知晓了她意图,于是转身面对她,眼前的姑娘年岁虽小,但身躯挺拔雌雄莫辩,已然褪去往日张扬的稚嫩,转为内敛的锋芒。 你当初为何要去争储君之位?叶犹清问。 灯笼的火焰倒映在她眼底,璨璨夺目,六皇子低声回答:为了反抗,救出娘亲。 叶犹清颔首:还有呢? 六皇子一愣,又道:让世间少些不公,少些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瞧,比我的觉悟高多了。叶犹清玩笑似的挑眉,在她背上拍拍,去吧。 六皇子被她拍得半侧过身,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在叶犹清的笑容下垂眸,转身大步离开,衣角很快隐没在黑夜里。 叶犹清则去往另一个方向,进了座不大的厢房,厢房亮着烛火,里面血腥气浓重,还混杂着朽木味,十分难闻。 叶姑娘,他又晕过去了。看守的铁骑人抱拳道。 地上躺着的正是皇帝,他此时再也看不出一国之君的威风,华贵的衣袍被扒下,头发散乱地披在身周,活像个乞丐,胸口的伤口被撕裂,还在汩汩渗血。 叶犹清挥挥手,就有人提着桶水走近,哗啦浇了他一身,皇帝顿时如同噩梦惊醒,猛然睁眼,哑着嗓子喘息。 他看见叶犹清的身影后,身躯一抖,随后挣扎着要爬动,然而被人按住腿脚,动弹不得。 他的眼里有恐惧。 你要做什么?皇帝惊恐地看向她。 总是问些无聊的问题。叶犹清转了转脖子,本来貌美的女子居高临下瞧人的时候,竟让人后背发凉,仿佛几座大山压着心肺。 皇帝还要挣扎,然而却听咔嚓一声,伴随痛苦的呻/吟,皇帝便瘫软在地,只剩颤抖了。 你不能,朕可是天子他用牙缝挤出声音。 叶犹清嗤笑,俯身半蹲,将他丑陋的脑袋拽起来:方才那脚是替我还的。 又是咔嚓一声,这下皇帝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嘴里溢出血。 这是替那些被你迫害的臣民。叶犹清说罢,松开手起身后退,身后铁骑便走上前,抓着他头发将脸抬起,一个黑色的药丸被囫囵塞进嘴里,灌水强迫他吃下。 这个和你喂给周子秋的是同样的。叶犹清脸上没什么表情,尝尝滋味如何。 药丸入口,皇帝的身体便开始扭曲,他用力想将药丸抠出来,然而无济于事,很快呼吸便开始急促,最后像是剧烈拉动的风箱,吸入的空气却不过肺腑,憋得一张脸发红而鼓胀。 皇帝眼珠充血,死死盯着叶犹清,拼命用手摩挲着脖颈,最后翻起了白眼,场面说不出得窒息。 叶犹清冷冷瞧着他,像是瞧着一团垃圾,直到人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她才转身出门。 月亮不知何时越过宫墙,洒下牛乳似的皎洁,宫中还时不时有哭声响起,尤其三宫六院,哭得左右应和,热热闹闹。 叶犹清呼吸着风吹来的空气,替换去体内浊气,抬眼去看一轮明月。 终于结束了。 六皇子出面后,禁军头领放出命令,使得一众禁兵不再反抗,乖乖收起武器回到各自值守,参与寿宴的王公贵族及大臣依旧被困在大庆殿,以防再有人作乱,宫中到处残留着作战的痕迹,偶尔可见尸体,一些宫人正瑟瑟发抖地清洗收拾。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74) 天光彻底不见之时,乱军兵临城下,包围了城池,城中百姓恐惧万分,哭天抢地,然而整整一夜,乱军都只是驻扎在城外,不曾进城。 翌日一早,迎着璀璨朝阳,一夜未睡的满朝文武被迫上朝,眼瞅着六皇子沉痛宣布先帝驾崩,一切从简,祭天接诰,是为新帝,改年号为泓兴。 然而乱军还在城外守着,无人敢说一个不字,于是当天新帝登基的消息就传入寻常百姓家,又传向整个齐国。 好在这位新帝年纪虽小,但出手干净利落,很快掏出国库前往北方赈灾,重建战乱摧毁的城池,愿意回归家乡的难民及妇孺老弱均分田地,无家可归的难民则收编入齐国大军,同班师回朝的军队一起驻扎在了洛阳。 与此同时大力改革原有的农商制度,对普通百姓减少赋税,减轻民负,减少宫中和官员奢靡之风,清理作乱的乡绅富豪等等,一系列举措下来,举国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很快,也便不再有人妄议此事,短短一月,宫里宫外就都恢复了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乱军都不曾入城,宫里的争斗也没有暴露在寻常人眼里,所以反叛当日的恐慌很快被百姓忘在脑后,但叶犹清的名字则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对此极为震惊,敢领着百人闯入皇宫,推举齐国一夜之间改朝换代的人竟是当年的叶家嫡女。 在众人眼中,当年常被嘲笑的纤弱女子竟能做出如此惊天大事,怎能不叫人津津乐道。 且重点是反叛后,叶家嫡女不仅什么动作都没有,反而将帝位拱手让给了六皇子宋亦,有人猜测叶犹清身为女子难以为帝,故而扶六皇子作为傀儡。更有心思灵活的,给叶犹清和六皇子之间编出个感人至深的缠绵故事来,偷偷在民众间广为流传。 这日天气难得很好,不冷不热,又透着初夏的明媚,叶犹清从街头走到了街尾,从路边买了朵撒着露水的白芍花。 正掏出铜板时,眼前忽然蒙上两只手,将她视线遮挡,嗓音刻意压低:猜我是何人? 叶犹清不禁露出笑意,将花放在口中叼着,双手去握那人手腕,状似辨认,最后忽然向下,在女子腰下柔软处拍了一掌,惹得女子攥起拳头推她肩膀。 叶犹清咯咯笑着回头,去看辞柯那张生气的脸,吐出口中花朵道:怎么? 大庭广众下,半点礼仪都没有。辞柯被她没分寸的举动惹红了耳朵,媚眼瞪她。 又不是什么大事,那我让你打回来。叶犹清抿唇笑着,又被辞柯推搡。 辞柯对她无奈,夺过她手里的花转身走上长街,蹙眉埋怨:往日你才不会如此呢,怎么现在越发厚面皮起来! 第114章 见我娘 叶犹清手里空了, 便负手往前跳了几下,和辞柯并肩而行。 还不是你死活不愿我说出实情。叶犹清假装惆怅道。 辞柯听她又说此事,玲珑的鼻尖皱成一团。 你看, 我一提起坦白你就不说话。叶犹清说。 辞柯用指尖折磨着手里洁白的花瓣, 声音低了些:没有, 你好歹也是堂堂国公的女儿,国公夫人好容易盼你回来, 一定希望你往后都安安稳稳的,你却将我带回去,多不是道理。 那你是不愿同我在一起喽?叶犹清一副恼了的模样,又把她手里的白芍抢回来,你若不想和我在一起, 便不许收我的花。 不是!辞柯闻言急了,伸手扯着叶犹清衣袖,拉她停步。 你别气, 我想和你成亲,做梦都想。辞柯说着左右摇她衣袖,带着叶犹清也晃荡起来,但我怕他们不同意。 你是怕我爹?如今我也不住在府中, 他管不得我,至于我娘,她性子最是温软, 大不了我求她几日,怎么也不能阻止我们。叶犹清收了玩笑之意,耐心同她讲, 何况我不需你出面, 我娘就算怪也是怪我。 这事总不能一直拖着罢, 我总偷偷摸摸将你藏着,算什么道理。叶犹清看着辞柯头顶步摇,轻轻说。 此时一队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从身后经过,叶犹清伸手将辞柯拉得往前了些,躲开吹笛吹得忘我的乐师。 辞柯也就趁着无人看见,顺势滑进叶犹清怀里,手臂松垮地扣着叶犹清的腰,下巴在她肩下蹭了蹭,随后仰头。 那双媚眼睁着,看得人半点火气都没有。 再给我些时间,好不好?辞柯低低道。 叶犹清被她这几下蹭得魂飞天外,好在这种招式使多了,多少有些免疫,只咳嗽了一声,就稳住了险些上扬的嘴角。 她左手扶着身后石桥的栏杆,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叹息着嗯了一声。 等队伍走了,她便捏着辞柯的后脖领子,将她拉远,辞柯后退几步,神情有几分不明所以。 好,时间自然多的是。叶犹清冲她笑笑,然后独自走入人头攒动的人流中,留下辞柯站在原地,以为自己终于将叶犹清磨没了耐心,后悔地跺了跺脚,急忙拎着裙摆赶上。 这一路叶犹清都憋着没主动和辞柯说话,一旁的辞柯则捏着衣袖,快步跟上她脚步,时不时找几句干巴巴的话题。 二人就这么奇奇怪怪走完了御街,绕进一条清幽的宽巷内,巷中石板被踩得光滑,路边种了几棵不知名的树,树上开着成团的白色小花,飘着清淡的气味。 叶犹清停在一户普通的门前,伸手将院门敲了敲,里面传来粗声的来了,然后踢踏的脚步响起,门便被拉开。 叶姑娘!里面的女子一身布衣,手里拎着扫把,一看便知是在扫地上的落花,她笑眯眯让开路,辞柯姑娘,快进来! 这女子正是马小,叶犹清忧心寻常的婢女照顾不好周子秋,便将随乱军一起来的马小留在了京中,都是自己人,多少安心一些。 姑母如何了?辞柯几日没见周子秋,如今正担忧着,一边进门一边问。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暖和,身体也不再总着凉,脸色也好了点,但身子还是脆弱,尤其是那怪毛病马小在后面关门,顿了顿才继续,不见恢复。 辞柯闻言神色凝重,轻车熟路地走过方方正正的小院,来到房屋门前,却没敢入内,只弯着指头轻叩门扉。 门从里面打开,露出十里略显疲惫的脸,她看了眼辞柯,回头柔声道:我出去下,一会儿便好。 说完好一会儿,她才迈出门槛,同叶犹清碰了碰手掌,心力交瘁地笑笑。 不过虽然累,她眼中却是轻松的。 你们怎么来了?十里揽过辞柯的肩膀,将一步三回头的她推到阳光下,不说一声,我好备些东西。 备什么?如此见外。叶犹清莞尔道,她还是那般? 十里面色有些复杂,揉着额头回答:还是记不起来什么,但夜里不再梦魇,不过许是因为这几日我都陪着她,于是放松了不少。 叶犹清颔首,那夜过后,周子秋不过半日便醒了,只是醒来便盯着房梁一直愣神,谁唤她都不出声,若有人碰她,便会吓得尖叫后退。 直到十里出恭回来才将她制住,细细询问后发现,周子秋竟然将往日的事都忘了大半,她记得自己是何人,也记得十里是谁,甚至记得如今是齐朝第几年,唯独将经历的事情忘了个干净,若要她想,便会头疼得泪眼盈盈。 十里着急地唤来太医,但怎么查都查不出头绪,只说或是因为受了强烈刺激引发的症状,须得好好将养着,往后或许能记起来。 周子秋看见不记得的人便会紧张,就算看见辞柯也是如此,最后实在无奈,十里只能将她带出宫,单独陪她住。 快要正午的暖融融的阳光烘晒着院落,花香飘进院中,十里挠挠头,道:今日阳光不错,正巧她安稳了很多,不如带出来透透气? 辞柯连忙点头。 马小闻言,便从偏房搬来张木桌放在院里,又把周子秋平日爱躺的摇椅摆好,十里则回屋劝说周子秋,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后,才半哄半强迫地将人带到了外面。 女人闷得苍白的肌肤接触阳光后有些刺眼,她没了当初皇宫中的一身华丽,只穿了件牙白的绛绡罗裙,腰肢空空荡荡,发丝用根绸带松垮系在身后,脸色倒确实红润很多,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美艳。 她同叶犹清对视后,本能地往后退,去牵十里的手。 叶犹清生怕吓着她,连忙移开目光去看天。 莫怕,这位是我徒弟小清,她不是坏人。十里哄劝着,语气温和,任由周子秋攥着她手,将周子秋引到摇椅旁。 周子秋虽然忘却了大部分的事情,但骨子里那份矜贵还在,凤眼低垂,朝叶犹清点了点头,直着腰身坐下,才慢慢靠进柔软的摇椅中。 风吹起她额间发丝,周子秋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十里,似乎这样能令她安稳,十里也不觉得累,拎了个小凳屈腿坐下,一手放给周子秋去握,一手扶着摇椅的边缘晃动。 这场景自然和谐,看久了,和后面青苔斑驳的墙融为一体,好似幅细细描绘的丹青。 叶犹清和辞柯都没有出声,安静瞧着日光弹指而过,树影前移。 直到一只喜鹊飞过头顶,扑闪翅膀的动静惊扰了周子秋,女人马上起身,脱口而出:小十 十里也不慌乱,伸着手供周子秋去扶,待她站起了,才将人搂过,轻拍着后背安抚。 现在的女人有多依赖十里,从她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十里的手便能看出来,这是身体本能的接纳和依赖,无关记忆,也无关理智。 十里冲叶犹清和辞柯抱歉地笑笑:她现在极易受惊,时辰差不多了,我先送她进屋。 无妨,辞柯一直忧心这才来看望,既然恢复得不错,我们便也安心了。叶犹清起身,你陪她吧,我们先告辞了。 看着十里牵着人进门后,叶犹清和辞柯才离开了小院,重新汇入人流。 周子秋如今状况不错,你还在忧虑什么?叶犹清见辞柯一路没说话,开口问。 我没有忧虑,只是心疼姑母。辞柯喟然道,她迈过一块残缺的石砖。 但我觉得于她而言,这未尝不是种解脱。叶犹清一半真心,一半宽慰,她若还同往常一样愁思满心,身子哪能恢复得这么快。 辞柯嗯了一声,却仍然想着什么,二人都没有再开口,并肩行到周府门口,两旁守卫上前将门打开。 叶犹清这才想起来自己在生气,于是收了笑容,木着脸道:进去吧。 辞柯见她态度冷淡,眼睛耷拉下去,转过身,又转回来,将手摸进她掌心:阿犹 叶犹清啧了一声,低头道:说了不许这么叫我。 辞柯便换了种语调,可怜兮兮似的:叶犹清,你也说了都不许恼的,怎的自己反而食言。 我没有恼。叶犹清狡辩,我连话都不曾说几句。 辞柯咬着下唇,难过地推她:那你走罢。 叶犹清哦了一声,结果刚转过身,就听身后一声轻呼,她无奈地回身,伸手把险些在台阶上崴了脚的辞柯扶稳。 辞柯含屈地挣开她手。 好了。叶犹清向前一步,你这招次次都用,也不换个新鲜的。 好用便是。辞柯一边说,一边等着叶犹清服软,双手撑着她手臂将她举下台阶。 好了,回去吧,我没有生气,你要我等我就等着,待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再去同我娘说,如何?叶犹清不再逗她,用手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捏了捏。 叶犹清忙着去打理事情,很快便离开了,辞柯却没有进门,而是目送叶犹清远去,狐狸眼凝了眼神,冲旁边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往眼前看的守卫道:你们,去帮我寻个人。 叶犹清忙活了半日,直到夜深了,月亮升上高空后,这才踩着一地的白霜走出皇宫,她没有直接回住所,而是拎着两盒子宫里带出来的糕点,往周府走去。 她记得辞柯爱吃甜食,便想给她带去些,路上觉得东西不够,就又找店家包了一坛子果子酒,大包小包拎着去寻辞柯。 周府很安静,周鸿在书房挑灯夜读,叶犹清绕过书房,悄无声息地来到辞柯房门口,屋里亮着昏暗的烛火,橙黄色的光从打开的窗缝隙透出来。 窗子是卧房的,叶犹清忽起玩心,想给她个惊喜,便不曾走门,而打算翻窗而入。 为了防止吃食洒了,她便把其中一个食盒挂在了脖子上,另一个拎在手里,买来的酒壶则用牙咬着,轻巧地迈上窗台。 然而刚把一条腿伸进去,眼前卧房的门便忽然开了,和辞柯站在一处的竟是赵卿柔,二人看见叶犹清,皆齐齐倒吸了口冷气。 叶犹清叼着挂着一身东西,来不及躲避,猝不及防地以这样一副姿态,被撞了个正着。 第115章 她们好怪 赵卿柔起初还以为是什么歹人, 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借烛火看清叶犹清的脸,这才惊声道:清清? 叶犹清万万没想到能在此处撞见赵卿柔, 情急之下往后退, 然而一条腿还在窗户上绊着,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都摔出了窗子。 酒坛撞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辞柯急忙起身趴在窗框往下看:叶犹清! 诶呦!赵卿柔捂着胸口叫了一声, 连忙走出屋子绕到窗后,而辞柯则直接从窗上翻了出去,把手忙脚乱的叶犹清扶起来。 怎么样, 摔疼了?辞柯一边问, 一边拍掉她身上尘土, 还有沾染的酒渍, 语气甚是责备,你有门不走,好好的翻什么窗子? 赵卿柔也匆匆跑来, 见叶犹清无事,这才平缓了心神, 拉过叶犹清瞧着:你怎的乱闯人家周姑娘闺房?纵使都是女子, 也不能这么胡来! 叶犹清听着她怪罪, 顶着张酡红的脸,把脖子上缠着的食盒取下来, 连同手里的塞给辞柯。 深更半夜的,谁知道您会在此处。 你说什么?赵卿柔黛眉一敛。 没什么, 我这是同她玩闹呢。叶犹清连忙找补, 挽着赵卿柔的手臂将她往屋里带, 同时回过头,朝着辞柯瞪了瞪眼睛。 辞柯樱唇一顶,朝她耸了耸肩。 赵卿柔自从一月前便一直在与叶犹清置气,虽然辞柯早已暗中给赵卿柔透了口风,赵卿柔知晓叶犹清并未真的死于大火,但她仍然怪叶犹清竟偷偷做出假死反叛一系列胆大包天之事,害的她提心吊胆,所以这几日说话都不怎么温柔。 来,您慢点。叶犹清扶着赵卿柔迈过门槛,又扶她坐下,琴心,去给我娘端杯茶来。 一旁的琴心点点头,转身走了。 辞柯则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拿出食盒里的糕点,虽然是摔乱了,但好在个个完好,重新摆起来还有几分精美。 我娘怎么在这里?叶犹清一边帮辞柯,一边低声问。 我白日去茶楼喝茶,正巧遇上了夫人,夫人邀我坐下聊了一会儿,聊到兴起便来周府做客,我正请夫人入房瞧我的绣品,谁知进门便看见个猴子趴在窗子上。辞柯看了叶犹清一眼,道。 平日不见你多爱喝茶,平白去什么茶楼。叶犹清又嘀咕。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75) 琴心正端着茶盘走进,辞柯没理叶犹清,而是从琴心手里端过茶盏,微笑着放在赵卿柔面前:夫人,当心烫。 赵卿柔颇为喜欢辞柯,笑眯眯接过,在她手上拍了拍。 辞柯。叶犹清忽然拉过她,指了指身上被酒渍污了的衣裳,道,帮我寻件我能穿的外衣吧,这衣服湿了,穿着难受。 清儿,周姑娘也是地道的贵族之女,你使唤人家周姑娘像什么样子?赵卿柔闻言连忙放下茶杯,开口阻止。 辞柯则将手放在赵卿柔双肩宽慰她:无妨,这也算不得使唤。 说罢,她便转身回到屋里,过了会儿,拿了件颜色和叶犹清身上的差不多的褙子挂在臂弯,朝着叶犹清身上指了指。 叶犹清便抬手将脏污的外衣解下递给琴心,披上干净的后,辞柯则自然地拉她到面前,指尖灵活地卷起衣带,给她系好。 二人动作行云流水,虽然合乎礼节但总觉暧昧,看得一旁的赵卿柔垂了目光,仿若沉思。 娘,您尝尝这糕点,可是圣上平日里吃的玩意儿,普通人可吃不到。赵卿柔思虑之时,叶犹清已经换好衣裳,坐下捏起块绯红色的糖糕递给她。 赵卿柔看了眼叶犹清,伸手接过,正吃着,便见叶犹清又递给辞柯一块,一边喂她还一边叮嘱:莫要用右边的牙嚼,当心疼。 赵卿柔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琴心,琴心则尴尬地笑笑,垂首不语。 几人各怀心思地坐着,没一会儿竟将两盘糕点都吃完了,赵卿柔忙将手上碎屑拍掉,道:年岁大了,不能吃这么多甜的。 随后一面起身,一面转向辞柯:周姑娘,今日多有叨扰,如今时辰不早,我先回府了。 不叨扰,能请夫人来做客是我的福分。辞柯连忙起身相送,我叫人护送夫人。 叶犹清见赵卿柔要走,便收拾东西,要同她一起出门,却被赵卿柔抬手按回了原地。 我有琴心,不用你陪着,何况你不是寻周姑娘有事吗,我走了,你们有什么话尽情说罢。赵卿柔在叶犹清肩上拍了拍。 赵卿柔眼神有几分怪异,柔软的五指抚平她衣衫上的皱褶,随后转身走入夜色,一旁的琴心对着叶犹清和辞柯行了一礼,也碎步离去。 待二人身影彻底不见了,叶犹清才犹犹豫豫地关上门。 什么偶遇,我看你就是有意去找我娘。叶犹清一眼便看出辞柯那些心思,用手拍了拍心口,长舒一口气,还害我在我娘面前出丑。 谁要你趁夜色爬别人窗子,活该。辞柯朝她吐了吐舌头,背着手回到桌前收拾餐盘。 床都能爬,窗子怎么爬不得。叶犹清抿唇笑,走到她身后,沿着辞柯手臂将她食指分别包在掌心,将之从桌上凌乱处拿下来,你又不是往日的奴婢了,怎么凡事都还亲自做。 往日奴婢做惯了,若有人伺候,反而不舒服,倒不如亲力亲为。辞柯一边说,一边偏过头看叶犹清的鼻尖,你心疼我? 叶犹清点头。 那你来。辞柯说得轻快,拿起瓷盘塞进叶犹清手里,自己转了个圈挣脱出去,笑得漾出细小的靥窝。 叶犹清捧着盘子苦笑不得,最后只得认命,将杂物收进食盒里,拿过抹布将桌子擦净,然后送出去。 辞柯的外衣穿在叶犹清身上不甚合身,有点短,但是神情认真温和,侧脸的绒毛在烛火下融化成一圈淡淡的光晕。 辞柯看她看入了神,直到叶犹清走回她面前,将一手的水弹在她脸上才幡然清醒,于是将脸凑到叶犹清身上,胡乱蹭干。 二人追追闹闹玩了会儿,才跑进屋中,疲惫坐下。 不闹了,我今日累极了。叶犹清说着躺进辞柯怀里,靠在她肩上闭眼,宋亦上任后要面对的东西太多,我不得不帮她一把,本来想此事结束后就去南方打理生意,这么一来又得在京城待上一月。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原本的皇帝太过小心,拼了命地集权在手,有点权势的人皆被打压,导致朝廷内外几乎没什么大的势力,大大减轻了宋亦的障碍。 你那铁矿生意不做了吗?辞柯低头便能碰到叶犹清的脸,于是抿唇在她鼻尖啄了下。 做还是要做的。叶犹清伸了个懒腰,不过既然宋亦是皇帝,往后便不能再像往日那样偷着牟利了,何况宋亦打算治理私盐私铁,往后得先卖给朝廷,再由朝廷贩卖,这才才能控制价格。 不过挺好,也叫别人少对我猜忌些,宋亦继位后,偷偷编排我的折子垒得和山似的。叶犹清伸懒腰的手拉着辞柯脖颈,将她的脸拉近,我才没什么其他心思呢,我向来胸无大志,只想同所爱之人白头偕老。 辞柯正被她逗得莞尔,忽闻叶犹清低低说:我们成亲吧,我想你。 从辞柯的角度瞧,叶犹清双目似星,一眨不眨看着她,其中炙热令她有些坐立不安。 我就在这呢,想什么。辞柯解开叶犹清双臂,轻轻道。 叶犹清没说话,仍然这么看着她,过一会人,辞柯面上便浮现酡红,伸手捂住叶犹清眼睛。 与此同时,御街上,赵卿柔正同琴心缓步溜达,她们身后是周府派来护送的守卫,遥遥跟在几步外。 初夏的风不冷不热,吹在人身上煞是舒爽,街上没几个人,安安静静的,只有月色陪伴。 时间过得真快,又快要盛夏了,我时常回想着,似乎不久前清儿还是个扎着双髻的小丫头,谁知这么快就长成了大姑娘。 且还顶天立地的,和寻常姑娘都不一样。赵卿柔一半感慨一半担忧,好像从两年前开始,她就再也不找我哭鼻子了。 琴心耐心听完,宽慰道:这不是好事么,大姑娘现下这样才好,如今这京中上下谁敢看轻夫人和姑娘,听说皇帝还打算授大姑娘爵位呢。就是国公都不敢太过斥责于她,见都见不得她几面。 赵卿柔掩唇而笑。 她很快又收了笑意,有些忧虑地开口:不过我总觉得,周姑娘和清儿之间有些怪,但又说不出何处不对。 赵卿柔犹豫了一会儿:周姑娘往日曾在国公府上待过一段时间,那时你常同她们一起,可察觉过什么? 琴心挠了挠头,神情有些懵懂,仔细想了许久,才为难地回答:奴婢那会儿不太喜欢周姑娘,总觉得周姑娘好像有意在大姑娘面前表现,像是图谋什么。 赵卿柔偏了偏头,随后摇首:周姑娘心思虽多,然眼神澄澈,不似坏人。我是说其他的,你可曾瞧见她们相处? 琴心又费劲地思考,才勉强开口。 倒是见过一次,奴婢半夜去关窗户,无意中瞧见大姑娘同辞柯姑娘睡在一张榻上,模模糊糊好像紧抱着她。 第116章 求亲 赵卿柔猛然被口水呛到, 用帕子掩着嘴唇咳嗽起来。 琴心吓了一跳,连忙在她背上轻拍:夫人的病不是调理好了么,难不成吹了夜风, 又发作了? 赵卿柔急急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扶着琴心平息了好一会儿,面色上的红润才消去。 赵卿柔的神色千变万化,又问, 往日我曾听过个传言, 说从前宫里那位贵妃, 也就是周姑娘的姑母, 曾同一女子私奔不是? 我还曾请那女子到府上教习清儿呢。赵卿柔抚着心口道。 是啊。琴心不明所以道, 刚要说什么,却忽然睁大眼睛, 夫人莫不是说, 咱们姑娘和那周 嘘赵卿柔将指头放在嘴边, 阻止了她言语,自己却软了步子, 面上又是焦急又是无奈,这孩子,怎么从来都不叫我省心呢, 历朝历代何时有两个女子成亲的先例,往后她们如何自处? 夫人先别急, 毕竟我们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应当有分寸的。琴心怕赵卿柔郁结, 出言宽慰, 您若是实在担忧, 明日唤大姑娘前来问个清楚便是,万一没有什么,不是平白忧愁。 赵卿柔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点头应下,带着满心的思虑回了国公府。 翌日一早赵卿柔便睁开了眼,昨夜辗转反侧,也没睡得几个时辰,几乎是睁眼到了天明,待窗外光影渐渐清晰之时,便起身洗漱梳妆。 昨夜的思绪一直在她脑中徘徊,实在挥散不去,她年少也算饱读诗书,类似的风流韵事也听过不少,虽不对这女子和女子之事有什么别的看法,但毕竟放在自家女儿身上,便生怕她吃了亏。 琴心替她绾了个京城贵妇常梳的发髻,又将深海一样透蓝的耳坠戴上,这两年有着叶犹清留下的产业的加持,再加上赵卿柔拿回了正妻本该有的待遇,她的日子比起从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夫人,您还想着呢?琴心看她频频走神,小心地问。 是啊,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想。赵卿柔忧心忡忡道,不是说今早去叫清儿来,你请了么? 回妇人,一早就派人去了,但大姑娘府上看门的守卫说姑娘先一步出了门,说是有什么大事要做,具体去了哪儿却不清楚。琴心回答。 真是不省心。赵卿柔长叹一口气,把白玉梳篦拍在桌上。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琴心前去开门,敲门的是个婢女,低头道:琴心姑娘,周家的姑娘前来拜见了。 琴心有些诧异,转身去看赵卿柔的眼色,收到回应后,才冲那婢女点头:请她进来罢。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后,辞柯出现在了门口,琴心在门外守着,低头请她进门。 辞柯今日穿得很简洁,好像特意斟酌过,衣裳是不惹眼的月牙白,用的乃是上好的蜀锦,既不失礼节,也不显得太过张扬,发上只插了几枚羊脂玉的发簪,芙蓉秀面,香腮胜雪,清丽可人。 她双手在身前捏着,指尖触碰之地泛着红晕。 辞柯姑娘。赵卿柔起身,握着她手将她拉进屋中,轻言笑语,怎么一大早的便来了,用过早膳了么。 辞柯摇头,红唇抿开:已经用过了,来是因为昨日瞧夫人爱吃糕点,便亲自做了些带来,您放心,我只掺了一点蔗糖,算不得甜食。 她说完,身后的婢女便端了个食盒上前,拿到桌上摆好,清新的茶香和花香便弥漫了整间屋子,两盘糕点都不过小指大,颜色清新,模样端正。 赵卿柔有些惊讶,随即道谢:多谢周姑娘费心了,正巧要用早膳,姑娘虽然吃过了,也留下同我饮杯茶吧? 辞柯自然是欣然应下,礼貌落座,看着琴心端来些清粥小菜,同两盘糕点摆在一起,赏心悦目。 赵卿柔安安静静喝粥,目光冷不丁落在辞柯身上,瞧见她手仍攥得紧,虽然神情不变,但多少暴露了些紧张之意。 她无声放下碗筷,接过琴心递来的帕子擦嘴:周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讲,但说无妨。 辞柯同她对视一眼,随后下定决心似的从椅子上滑落,眼看着就要跪下,吓得赵卿柔和琴心一把将她扶住,没让她膝盖落地。 辞柯却抬起头来,攒颦摇头,示意二人放手。 这赵卿柔见她铁了心要跪,最后实在无法,只得松开,看着辞柯双膝落地,裙摆如水流般四散。 周姑娘,你这是做何?赵卿柔无力坐下。 有件事不能瞒着夫人。叶犹清虽然做事有主意,但毕竟我们同为女子,这些不能只叫她一人来做。您是她母亲,对女儿往后的日子总要忧心的,我思来想去,此事只有由我开口,或才能令夫人稍放下心。 赵卿柔看着眼前跪得笔直的女子,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叹气。 你说罢。她道。 辞柯心里的忐忑遮盖不住,但却昂着脖子,嗓音清晰:昨日我并非碰巧遇到夫人,而是打听到夫人在那间茶馆,故意赶去的,为的便是稍作试探,我想着若是您能自己瞧出一二做个准备,往后也不会太过惊讶。 此事是我算计您,不敢求您原谅。辞柯涨红了脸,低头说。 她往常做事总思忖计算,试图以心计谋成,从未这般坦坦荡荡将所有心思公之于众。 见赵卿柔没有说话,她便垂首继续:我与叶犹清之间,并非单纯的金兰之交,而是 她闭上眼睛,和盘托出:我早便对她动了旁的心思,但深知自己配不上她,也猜不出她心意,就一直不敢坦白,直到渭州一行她主动对我表白心迹,我几乎欣喜若狂,对她用情更深。 夫人,或许此事难以理解,但我真的钟情于她。我自知平凡之躯,不能为叶犹清做什么,唯有一颗痴心苍天可见,往后岁岁年年定不离不弃陪她左右,护她怜她,绝无半分虚假。 辞柯语气柔和坚定,一口气说完,樱唇翕动,不敢抬首。 赵卿柔看着她发顶,神色动了几番,最后放弃般泄力,视线移到一旁。 我若不同意呢,你知晓我管不动清儿,你要让她来逼我么?赵卿柔摇头道。 自然不会,所以我来了。辞柯低低道,她双手放于膝上,我无意为难于夫人,只是想同您表明心迹,让您知道我并非一心缩于叶犹清的羽翼下,若您不愿意,我只会继续求您。 是我先倾心于她,要打要罚,悉听尊便。辞柯压抑着语气,轻声说。 赵卿柔眼眶红了,她沉默了会儿,才开口:这是你们两个的事,我罚你做什么?清儿她喜欢你,罚你,让清儿来寻我麻烦吗。 辞柯还想解释,却忽闻赵卿柔一声叹息,妇人光滑温软的手伸到眼前。 辞柯将手交到她手里,被牵引着慢慢起身,她有几分讶异,抬眼看向赵卿柔。 您 不管如何,做母亲的只愿孩子能平安喜乐,世俗礼教虽然重要,可若她不愿意,就勉强不得。赵卿柔眼中盈盈,在辞柯手上拍了拍,清儿逃离出京,历经这么多事,我这个做娘的什么都帮不了,还不如你一直陪她身边来得有用,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辞柯闻言,眼中亮了几分:您是说您同意了? 赵卿柔叹息,将辞柯额间的乱发抹到后面,道:我不同意也得有用才行。我瞧得出你是个好孩子。罢了,坐下用茶吧。只可惜清儿那丫头不在,大清早的,也不知野哪儿去了。 辞柯因为惊喜而红了眼圈,湿气在眼眶打转,坐下接过琴心递来的茶盏。 谢谢您。她抿了口茶,眼泪落进茶杯,荡出圈圈涟漪。 叶犹清对一早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所知,她正饶有兴味地关闭金陵斋的大门,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原本在一楼大堂搭建的台子和桌椅已经撤去,如今换成几株桃粉色的假花树,拥簇在四周,黑暗处不曾打灯,乍一看如同入了昊昊花林,轻烟树影。 地上用石子堆砌出道路,两旁砌了三两水塘,里面浮着成片花灯,如梦似幻地闪烁。 叶犹清正立于房梁上,房梁足有两三丈还高,背贴梁柱,探头往下看。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76) 阿狗!她朗声道,便见脚下渐渐飘起烟雾,阿狗带着人躲在花树后拼命挥动蒲扇,将烟雾吹向中央,没过一会儿便云雾滚滚,仿若仙境。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叶犹清把一卷红绸递到同样站在房梁上的十里手里,看着十里牢牢绑好。 昨日才见了面,今早便急急喊我来,你不知子秋离不开人么。十里一面叨叨,一面用力扥了扥红绸,确保稳妥。 她就在雅阁坐着,有什么好担心的,何况你得试着离开她一时半刻,往后总不能一直贴在她身边吧。叶犹清一面说,一面挥手示意阿狗去请人。 看着阿狗跑出门,叶犹清手心出了一层薄汗,稍作平复。 我说你前些日子弄那么多硫磺面粉之类是为什么,原是做这烟雾,莫说还有几分逼真。十里看着脚下云海,但我不解,旁人求亲都去人家下聘,你费这么多力气是为何?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浪漫,我希望辞柯往后回想旧事时,能多些令她欢欣的记忆,求亲自然是其一。叶犹清一本正经道,女子大都喜欢这个。 看十里一脸不解的模样,叶犹清抬眉看她:你不知晓?那你往日都送周子秋什么? 剑。十里摸摸鼻子,还有刀斧之类 叶犹清眼角跳了跳,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声。 半晌,她点了点头,伸手拍她肩膀,喟然长叹。 这时大门打开,外面跑进个伙计,对着叶犹清挥手,叶犹清心神一跳,立刻同十里一起,屏息藏匿身形。 你那里看得到,一瞧见辞柯走到位置,便出声提醒我。叶犹清开口叮嘱,十里颔首。 辞柯已经回到自己府中,听阿狗说叶犹清有急事寻她,还以为有出了什么乱子,便赶着出门,一路小跑至金陵斋门外,推门进去。 谁知进门便落了满眼的黑,身后大门骤然合上,窗子蒙了黑布,里面昏暗至极,起初辞柯并未适应光线,吓得捂唇止步。 叶犹清?她惊恐地唤道,然而无人回应,周围悄然寂静,只有不知道哪儿来的风声呼呼。 她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就在此时,眼前一块巨大的黑幕倏地向两边扯开,淡淡的火光顿时弥漫到眼周,似水一样潺潺流动,在身上跳跃。 辞柯吓了一跳,她捂着咚咚直跳的心口端详眼前景象,大雾弥漫,河灯辉然,花林深远。 叶犹清?她颤声道,见还是无人回应,才壮着胆子迈步走上卵石,裙摆在光滑的卵石上拖曳。 眼看着人快走到中央,十里用力咳嗽一声,叶犹清便一手挽着红绸,顺红绸跃然奋袂而下,长衣长袖被气流卷得猎猎,眨眼间落到半空。 谁料这时辞柯不知被哪颗石头绊了了个趔趄,重心不稳地朝前迈了几步,正停在叶犹清脚下,叶犹清心下一惊,生怕撞到辞柯,急忙于半空翻转腰身。 随着辞柯惊恐的尖叫,叶犹清不慎踩在水池边缘,忽然肩歪人斜,稳妥地一头扎进了水池。 顿时哗啦一声响动,水花四溅,浸湿了辞柯半身。 四周埋伏的人皆是一阵愣怔,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仍源源不断输送着烟雾,烟饼漫出的呛人的烟雾险些将叶犹清彻底埋进去。 叶?叶犹清?辞柯惊吓之余认出了水里的人,随后急了,手忙脚乱迈进水里,伸手一边拉扯叶犹清,一面挥手散开呛人的烟,摔伤了没? 结果手忙脚乱没拉起叶犹清,自己也摔进水里,浑身湿了个透。 叶犹清又被水呛又被烟熏,咳嗽着向远处呵斥:还不停下! 闻言,暗处的人赶忙收了扇子,灭掉烟饼,叶犹清这才勉强喘过口气,烫着脸抹去水,连连摆手。 水算是彻底将二人浇了个湿透,河灯还在一旁闪着,勉强照亮脸颊,二人皆是狼狈,发丝黏在脸上,衣衫紧裹,曲线隐隐绰绰。 辞柯看她没事,如释重负,蹙眉推她胸口:叶犹清,你这是做什么,险些将我吓没了魂! 叶犹清穿着皓白锦衣,被水打湿后更显神清骨秀,舒眉展眼地低头,笑得双肩直颤。 笑得辞柯都恼了,她才摇头开口:往后还是少琢磨些惊喜罢,免得次次都是惊吓。 你这何处是喜,唯有惊罢了!辞柯被叶犹清控制了手,攒眉道。 我的错。叶犹清认错认得顺理成章,一面摇头,一面将手伸进水里摩挲,最后摸出个羊脂白玉的指环,指环一段包金,金上刻字,分别是二人姓名的最后一字。 她湿淋淋地将指环给辞柯套上:还好没摔碎,不然便白做了。 辞柯看着指环,眼眸微抬,讶异道:你这是 求亲。叶犹清轻轻道,周辞柯,天地与烛火为证,你可愿与我夜夜共枕眠,朝暮不相离? 水珠从玉白的脸颊划过,留下熠熠的痕迹,将辞柯唇瓣沾湿,又于下巴下晶莹。 辞柯眼底润了,她窝在水塘中,身下冰冷,身上滚热,几乎将身体分成了两截。 真的?曼妙的腰身微倾,辞柯忍不住靠近了些,在闪烁的火光下竭力看清叶犹清的神色。 柔和而缱绻的神色。 真的,你愿意吗?叶犹清又问了一遍。 怎么会不愿。辞柯一面说,一面笑得粲然,泪水不断从眼眶滑出,一时分不清是哪里的水了,她将手放在叶犹清肩上,身体猛然靠在她胸口。 叶犹清顺势将她揽住,水波涟涟,二人于水中相拥,湿哒哒的人抱着绵软舒服,叶犹清满心餍足,正低头要说话,辞柯却冷不丁抬头,于昏暗中寻到她嘴唇,将她的话堵在口中。 第117章 大婚 柔软的唇瓣沾着凉丝丝的水滴, 叶犹清莞尔,却忽闻窸窣声,有人低低喊道:着了, 着了! 辞柯吓了一跳,连忙离开叶犹清,往黑暗处看去,原是方才熄灭了一半的烟饼引燃了假的树木,差点酿出火灾, 几个店里杂役正手忙脚乱扑火,将身影暴露得严严实实。 有人一脚踩灭火焰, 红着脸冲叶犹清讪笑:叶姑娘,小事,你们继续, 继续。 辞柯才想起是有人埋伏在四周的, 那方才的举动岂不是被别人看了个干净,她急忙踉跄起身, 跳出水池:叶犹清你 话刚说了一半,便闻头顶风声响起, 有人一跃而下, 落在辞柯身边。 辞柯定睛认出十里,又羞又恼, 捡起地上红绸扔在叶犹清身上,叶犹清手忙脚乱接住, 还是糊了一脸。 叶犹清扔掉红绸, 带着水花跨出水池, 正想解外衣, 才想起自己衣裳也是湿的, 情急之下转身,不顾十里的躲避将她衣裳扒了下来,扭头给辞柯披上。 叶犹清!十里没夺回来,气极反笑,你满眼唯有辞柯是不是,简直忘恩负义! 那是自然。叶犹清理不直气也壮,笑眯眯擦去辞柯脸上的水,换得辞柯一个冷哼和瞪视。 油嘴滑舌。 叶犹清的动作极为迅捷,这边刚求了亲,那边就已经请宋亦下圣旨了,不出半日,宫里的圣旨就传到了叶周两家,赐叶犹清和辞柯,择良辰吉日大婚。 此举可是在京城掀起了滔天风浪,谁都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在齐国看见两女子成亲,还是圣上亲自下旨,一夜之间满城无论权贵还是平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据说周府安安稳稳谢了天子之恩,而叶府的梁国公却当场气得晕了过去,由其夫人代其接旨,叩谢隆恩。 此时压力转到了宋亦那边,翌日无数大臣上奏反对此事,称这婚事违反伦理纲常,绝不能让两女人成亲,然而新帝下旨那日忽染风寒,避而不见任何人,当天上奏的折子全堆在书房,硬是一页都没看。 不过除去这些恪守礼教之人外,倒也不是人人反对,尤其是京城一日日挂满华灯红绸之后,便有不少人开始感叹这排场之盛大,暗言当年长公主出嫁也不过如此,当初感慨周家姑娘一生苦难,最后还要同个女子成亲的人也纷纷转了口风。 成亲之日终于临近,京城气氛已至顶点,无数人瞧着,疑惑这千年为此一桩的婚事最后会是怎么个场面。 自辞柯应下婚事后,叶犹清就很少同辞柯见面了,一是多少遵守些旧俗,二是她亲自忙于大婚的筹备,时间甚少,而随着日子越来越近,辞柯也愈发心焦,时而半夜惊醒,辗转整夜。 她已将缝制的嫁衣派人送到了叶犹清那边,其余都是周鸿在操办,轮不上她做什么,唯有等待,就更是煎熬。 终于到了成亲那日,一早便有婢女婆子来到房中替她梳妆打扮,金红的嫁衣上身本就沉甸,头顶还插满了金玉宝石,步摇两侧垂坠,时不时触碰脸颊,动也不敢乱动。 辞柯一直紧绷着身子,时不时将目光投向窗外,一旁的婢女柔声宽慰:姑娘莫急,如今才刚至卯时,叶姑娘还要多半个时辰才来呢。 我才不曾急呢。辞柯低低道,扭回头,将手上的指环捏紧了。 门被敲响,身量壮实的女子风风火火走进来,将一把铜钥匙放在妆奁旁,摸头笑道:周姑娘,是少镖头命我来的,东西已经给你放在院里了。 什么东西?辞柯将眼睛眨了眨,往窗外看去,只见几个男人正一个个放下肩上的扁担,扁担上挑着十几个樟木箱,皆涂了红漆,于日光下流光溢彩。 都是嫁妆,少镖头说,这都是你姑母之前为你准备的,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马小笑道。 辞柯忽要起身,被一旁的婢女按住:姑娘莫要动弹,妆面还没好。 姑母何时我竟从不知晓。辞柯喃喃道,鼻梁顿觉酸涩。 少镖头也不清楚,只是收拾子秋姑娘物件时,在秋水宫的库房里找到的,应当准备很久了,里面的东西有些年头,不过都还完好,也个个都是上品。马小放轻了声音。 辞柯愣了许久才点头,浅笑道谢。 姑娘没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不妨碍姑娘梳妆。马小笑得露出白牙,转身离去。 辞柯又是感动又是惆怅,心情彷如随风起伏,五味杂陈,走神间,一旁梳妆的婢女终于停了手。 铜镜磨得光滑,映出里面的容貌,胭脂水粉让容颜更添了几分颜色,娇媚以外更是美艳绝伦,大红嫁衣上金丝熠熠,霞帔平整。 姑娘真是极美,恐怕整个汴京城都寻不出第二个胜过姑娘的女子了。婢女嫣然道。 辞柯看着镜中的自己,紧张之外,一颗心也被喜悦填充得鼓胀起来。 她还不来么?辞柯又往窗外瞧。 婢女掩着嘴笑出了声,揶揄道:快了,还未见过姑娘这样心急的新娘子呢。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贴了红布的门被外面的婢女推开,穿一身深蓝长袍的周鸿走了进来,他长身朗朗,笑着冲辞柯伸手。 辞柯莞尔起身,将手搭在他掌心,被他引着走出房门,外面铺了红布,一路蔓延至正门。 辞柯未着盖头,故而走得平稳,但往日短短的路忽然像是延长了几倍,怎么走都走不到头似的,过了极为漫长的时间才终于看见大门,门外敲锣奏乐的乐师已经就位,喜气洋洋的锣鼓声充斥在天地间。 辞柯不由勾起唇角,踏出宅门的一刻,炮竹噼里啪啦响起,无数包着油纸的糖果洒向围观百姓,孩童欢叫抢夺,喜庆热闹。 早已梳妆完毕的叶犹清本来坐在马车里,将车下人群的窃窃私语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周家姑娘也真是命途多舛,年少为奴,好不容易平了反恢复身份,如今又要嫁给个女人,这辈子岂还有幸福可言?一灰布麻衣的男人插着手摇头。 旁边妇人瞪他一眼,张口反驳:可我昨日才听人说,她们二人似是真心相爱,何况人家又不比你们男人差,钱财身份都不缺,幸不幸福岂能这么快下结论。 男人还想反驳,却忽然间轿帘掀开,身穿红衣的女子走出马车,女子身上的衣裳同是金红相间,俊秀气派,袖口扎了深红云锦,少去几分累赘。 她头上的东西没有辞柯那么多,头顶戴着璀璨的宝石冠,发丝固定在脑后,姣美不失飒爽,唇红得热烈,凤眼弯弯,一跃而下,将手伸向辞柯。 辞柯目不转睛盯着她,任由叶犹清靠近,炮竹依然噼啪,红纸碎屑被扔到二人身边,翩跹坠落,叶犹清伸手从辞柯头上摘下一片红纸,用唯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方才忽然想,坐软轿多少有些普通,如何能表现出你我二人亲近呢? 你想如何?辞柯含笑问。 叶犹清忽然拉住她五指,然后冲着一旁的接亲车队招手,一个牵马的小厮指了指自己,听话地扯着缰绳,把一匹胸前挂着绸花的高头大马牵过来。 叶犹清脚尖一点,忽然翻身上马,裙摆招摇成扇,然后左手一用力,辞柯便控制不了身体,被她拉扯着跨上马背,坐在叶犹清身前,人群中顿时一阵蜂鸣。 哪有人成亲是骑马成的!辞柯四下环视,回头嗔怪道。 我想要那些人瞧瞧,你我就是相爱,堵住他们的嘴。叶犹清一边温声道,一边将下巴放在辞柯肩头。 辞柯又好气又好笑,但只能顺着她:那你怎么还不走? 我不擅骑马呀。叶犹清笑眯眯地把缰绳塞进辞柯手里。 新娘子翻了个白眼。 齐国首对成亲的女子就这么大摇大摆骑着马,带着足足十里的队伍,敲锣打鼓地走过了整个京城,街道上水泄不通,无数人追着围观,感叹嫁妆之多,场景之盛,一路糖果铜板不要钱似的撒,整个京城都喜气起来。 叶犹清不曾回叶府,而是将人接到了一处新宅,这里是新帝赐予的,美其名曰新婚之礼,地处最为中心的长安坊内,占地几十亩,山水画楼一应俱全,此时已经装点一新,花园摆了流水席供人吃酒,正堂又设宴款待来客,受邀之人尽在此处。 余下便是拜天地,周子秋虽想不起什么,但已然不怕人了,便充作高堂,和赵卿柔一同落座,瞧二人三拜礼成。 至于梁国公,他宁死不来,叶犹清也根本没去管他。 二人总得有一个招待客人,辞柯便先一步入了房内,叶犹清则去了大堂,来者多是亲朋,还有些相帮过周子秋的老臣和同周鸿要好的官员,竟也热热闹闹凑了几桌,酒酣耳热。 叶犹清招呼完人后便同亲人坐在了一起,她极少喝酒,几杯下来多少有些头昏眼花,赵卿柔按住她,将她手中酒杯夺去。 十里在一旁端着酒壶笑:怪不得你只喝果子酒,原来自己酒量这么差。 叶犹清瞪她一眼,忙喝了几口水,试图让眼前的昏眩少些。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随后众人忽然齐齐起身,叶犹清不明所以地抬头,便看见一颀长的身影大步走来,虚虚按手命众人坐下。 今日没有君臣之别,不必多礼。宋亦笑得清风拂面,随后屏退侍卫,朝着叶犹清走来,叶犹清身边的人连忙让座,给宋亦让出个位置来。 叶犹清笑了笑,看着她坐下,宋亦身着便服,但两月的皇帝身份已让她周身多了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端的已经是个合格的皇帝了。 姐姐,敬你。宋亦拿过一杯酒,碰了碰叶犹清的杯子。 叶犹清摇头:我如今唤你陛下,你就不能再叫我姐姐,既已称帝,便与以往不同了,这点必须遵守。哪怕叫我名字也好。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77) 宋亦看了她一会儿,低头笑:好,犹清。你同辞柯终修正果,我敬你。 说罢,她仰头将酒饮尽,叶犹清亦然。 我之前听你说,成亲后就会离开京城,那岂不是近在眼前?宋亦问。 叶犹清颔首:京城不适合我,也不适合辞柯,我想同她去江宁府,还是江南山水更自在些。 宋亦嗯了一声,拈着酒杯轻笑:十里他们也同你一起吧?那往后京城岂不是剩我孤家寡人一个,真是凄然。 你是皇帝,天下都是子民,说什么孤家寡人。叶犹清拍拍她肩,往后若有需要派人寻我,我都在的。 宋亦笑笑,抬眼看她:那我祝你一路顺风。 宋亦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匆匆回宫处理公文去了,叶犹清也喝够了酒,起身绕开众人,回到被院墙重重掩映的正房。 两旁挂着灯笼,洒下温和的光晕,叶犹清走过正堂,绕过屏风进入卧房,一眼便看见个插着红色珠花的婆子正同辞柯讲着什么,而辞柯一张脸红得和那珠花相差无几,看见叶犹清来了,急忙冲婆子摆手。 叶姑娘。婆子见是叶犹清来了,低头行了一礼,又对辞柯道,周姑娘都听明白了?若是不解,在下再讲一遍。 不必了。辞柯急忙说,她似乎不敢去看叶犹清,媚眼微垂,明白了。 叶犹清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那婆子:听什么呢? 婆子闻言,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伸手拉过叶犹清,笑道:在下险些忘了,十里姑娘还命我也教教您。 看那婆子兴致勃勃又要开口,辞柯急忙起身,一把将她抓过,把叶犹清拦在身后,攒眉道:不必教她,她知晓的。 知晓?婆子有些诧异,如何知晓? 叶犹清虽不解,但见这婆子颇为缠人,便开口道:不必麻烦了,可怎么是十里要你来?可是有什么说法? 婆子一愣,抚着珠花笑得扭捏:叶姑娘不知,这种事一般都是母亲准备,但十里姑娘说新娘家没有女长辈,只能她来操办了,于是便请我来教习一二,姑娘放心,在下做这行已经十几年了,新人听此事都会羞赧,听听就好了。 叶犹清醉意未消,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转头去看辞柯。 辞柯则不看她,伸手去推婆子,将她推出房门,低低道:好了,多谢婆婆,您到门口,有人会给您赏钱。 婆子一听赏钱两眼放光,同二人行了礼后,便扭着腰离开了,临走前还将一小木盒塞进辞柯手里,冲她眨了眨眼。 辞柯已经恨不得钻进地缝去。 屋里终于只剩两人,夏日的炎热初见端倪,叶犹清伸手脱下外面氅衣,挂在椅背上,又伸手靠近辞柯,惹得辞柯后退一步。 被那双眼睛看着时,叶犹清有些纳闷,柔声道:你头上的东西戴了一日了,还有这衣裳,不重么? 辞柯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伸手拆头上头面,顿觉脖子酸疼,难受地扭了扭。 叶犹清上前帮忙,把贵重的首饰放在一旁,随后把辞柯盘起的发丝解开,一手帮她打理头发,一手给她捏脖子和肩背。 辞柯终于舒服了,她闻着叶犹清身上难得会有的脂粉味道,满意地眯起了眼睛,然后蹭着蹭着就蹭进了叶犹清怀里,餍足地靠着。 终于等到这一日了。辞柯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压下叶犹清的下巴,身姿歪斜柔媚,抿唇而喜。 我也是。叶犹清心里说不出地欢欣,她搂着辞柯,伸手去拿一旁的交杯酒,目光却停在了方才婆子给的小木盒上。 她有些疑惑,就转动锁扣将其打开了,里面是几张画着图画的纸。 辞柯连忙阻止,不过已然来不及,叶犹清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个明白,黛眉紧皱,方才的酒顿时醒了大半。 第118章 鸳鸯交颈 好一个十里, 真当自己是辞柯长辈了不成,竟连此物都准备了个完全。 那些图画可谓活色生香,光是看着就令人面红耳赤,一旁的辞柯连忙将她手里的画夺去塞回盒子里, 眼疾手快地把盒子扣上。 叶犹清!辞柯低眉责备着, 然后转而拿起交杯酒,塞了一个进叶犹清手里, 你怎么偷看。 怎么是偷看呢, 我光明正大的。叶犹清看着辞柯羞赧的神情, 慢慢将手绕过她臂弯,醇香的酒放在嘴边一饮而尽。 辞柯一日欣喜与疲累交加,傍晚听那婆子言语后才想起成亲后意味着什么,此时下意识看向一旁铺着锦被的床铺,床上洒满核桃之类, 两边红烛摇曳,火光憧憧, 说不出得旖旎。 愣神间,身体已被叶犹清带至床边,叶犹清抬手扫去被褥上杂物, 随后解开她华服上的云扣, 把沉重的外衣脱下, 同她的放在一处。 今日累了吧, 梳妆骑马, 还有那么多繁琐礼节。叶犹清一面动作,一面轻轻道。 她的手似乎有些发抖, 被辞柯滑入掌心握住。 你的手, 行么。辞柯红着脸问, 给你拿去的草药可有记得常敷,会好得快一些。 不是说做别的不碍事吗。叶犹清动了动右手五指,如今疗养得当,几乎察觉不出疼痛了。 辞柯抿唇笑了笑,不再言语,默默抬手替叶犹清也散开头发,周围寂静无声,婢女和婆子已经退出这所院落之外,给新人空间。 辞柯愈发忐忑,把发冠放在一旁,将朱笔塞进叶犹清手里,随后微微前倾,阖目仰头。 那动作虽雅然,但看在叶犹清眼中则像垫脚讨赏,可爱灵动,叶犹清举笔像上次一样在她眉心点了一点,然后蜻蜓点水地吻住红印。 辞柯摸着额头睁眼,眼中火光粼粼,神情说不出得娇美。 我饿了。辞柯忽然说,她腿一屈坐于床上,带了几分任性姿态,笑眯眯说。 叶犹清看了眼卧房门外:我叫人备了饭食,在桌上。 辞柯摇头,声音柔滑:折腾一日腿酸得很,我想在这里吃。 叶犹清对她一向有耐心,又看出辞柯是在撒娇,反而更忍不住笑意,只能竭力控制嘴角,半蹲下捏她小腿。 乖,都是些汤菜,不好拿进来。她温声道。 辞柯抿了抿唇,低头要下地,却忽然被叶犹清按住腿脚,披散着长发的女子神情平和,一面转身将人背起,辞柯的身体就冷不丁腾了空。 辞柯愣怔间,听叶犹清开口:这回不酸了吧? 辞柯吐了吐舌头。 叶犹清便这么走出卧房,正厅确实如她所言摆好了饭食,如今还算温热,叶犹清将人放下,看着辞柯拿着碗筷悠哉地填肚子。 樱唇几张几合,一碗饭就没了影,叶犹清便知道辞柯是真的饿了,不禁有几分心疼,捏起帕子将她嘴边饭粒擦掉。 我好了。辞柯小声说,拿起茶杯漱过口,然后本本分分将手放在膝上。 叶犹清起身凑近,做出要扶她的姿势,低头时,二人鼻尖马上要碰在一起,互相嗅到对方身上的馥郁气息。 叶犹清嘴巴张了张,随后试探着去寻她红唇,那樱唇上涂着的口脂已然掉了一半,斑驳地露出原本的唇肉。 辞柯的身体绷紧了,手放在膝上攥成一团,不敢乱动,她能听见叶犹清的心跳声,随后便传来温软的触碰感,嘴唇的触感分外灵敏,就像万千根掌管心脉的弦被波动,酥麻传到四肢百骸。 她们并非头一次亲吻,但或许是气氛旖旎,今日的感觉同往日都不一样,温柔的舌尖好像唤起了什么,让人心跳猛烈,犹如烈火焚身。 二人的呼吸逐渐加快,叶犹清恋恋不舍地抬起头,让二人之间有空间涌动空气。 一些晶莹残留在辞柯嘴边上,辞柯没有擦,她抬眼看向叶犹清,换得叶犹清一顿。眼前的女子太有本事达到不扮而媚了,只是一个抬眼,就让人失了分寸。 二人回到卧房,叶犹清忽然脚尖一转将门关紧。 如此一来屋中更为封闭,不知是什么的香气混作一团,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催人昏沉,叶犹清揽着辞柯的腰,看她一步步倒退,最后靠在了矮柜上。 身后就是那木盒,叶犹清看了眼它,问:上面的你都懂了? 辞柯点点头,又摇头:有些看不懂。 叶犹清莞尔,微微俯身蹭过辞柯嘴角,声音如羽毛轻抚:我看懂了。 辞柯的神情多少有一些茫然,叶犹清很少看见她这种表情,心里登时软得很,于是在她嘴上亲了亲:我教你? 辞柯惴惴不安又有些期待,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被女子擒住腰肢,温柔又不容逃离的吻将她包裹,辞柯很快软了脚步,由叶犹清带着往床榻去,不知不觉地坐下,又仰躺。 锦被如同云絮滑过肌肤,辞柯享受着叶犹清的吻,四肢绵软无力,无意识地曲臂卷起锦被,让一点凉意为自己降温。 二人的发丝缠乱,很快分不清谁是谁。 再分开时,辞柯忽然感到一阵微风,她朝自己身上看去,白皙的脸蛋顿时酡红,快和锦被一个色了。 她匆忙想拉过被褥遮挡,然而叶犹清将她双手按住,她动弹不得。叶犹清因为热,只穿了件雪白的中衣,睫毛长长,目光深的似能引人深陷。 辞柯动了动喉咙,似乎要将忐忑吞下去,叶犹清却忽然拿起一旁软枕垫在她脑后,声音有些奇怪:如果疼就告诉我。 辞柯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随后叶犹清用左手将她双手握着,控制在了头顶,再然后,愈发烫人的吻落在额头。 犹如绵绵细雨洒落山间,一寸一寸温柔地触碰地面,一切都在这样的雨丝的抚慰下颤抖,但温柔的触碰不仅未曾浇灭山火,反而引着火苗愈发旺盛,星火燎原。 辞柯起初还碍于羞涩,咬着嘴唇不肯出声,最后实在忍受不住,终于开始发出细碎的呜咽。 叶犹清,叶犹清她挣扎着要放下手臂,换来女子俯身的深吻,将她的呜咽堵在口中。 才开始呢。叶犹清既无奈又怜爱道,然后吻过她眼角。 辞柯难受地将头转向一旁,无意识地动弹,叶犹清看她如此,只得将手放开,让那双皙白的手臂绕过自己脖颈,辞柯的身体微弓,更为靠近叶犹清,似乎这样能够令自己安心。 叶犹清便接着她的拥抱,低头看她。 把蜡烛灭了。辞柯满脸通红,眼里闪烁着灯火的光辉,断断续续道。 灭了可就看不见我了。叶犹清轻声细语地说,然后在她手臂上印下一吻。 辞柯闻言有些犹豫,最后妥协:只灭一盏。 叶犹清勾唇,手一挥,摇曳的烛光就少了一半,一半柔黄灯火,一面淡淡的黑暗,将床榻照得隐秘。 疼吗?叶犹清忽然问,辞柯才意识到她换了位置,于是闭紧嘴巴摇头,双眼却一直看着,手捏紧叶犹清后背的衣衫。 随后她忽然发出半声抽泣,又戛然而止,嘴巴再不能紧闭了,张嘴剧烈呼吸着,泪花从眼角展开。 犹如姣美纯洁的花朵绽放,如玉的脸颊粘上嫣红,辞柯顿觉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混沌起来,什么东西在脑中炸裂,她企图翻滚,却毫无力气,只能沉溺于叶犹清的臂弯,在她怀里挣扎呜咽。 说是挣扎,但落到外在,也不过攥着女子衣衫,来回摇摆而已。 叶犹清的心化成一滩滚烫的水,她很少会有失控的感觉,而此时却觉得几乎不能控制自己身体,想翻过辞柯看她神情,又想看她更为热烈。 辞柯。她俯身道,用唇吻掉她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无需忍着,无人会听见,除了我。 在我面前,你想如何都可以。叶犹清颤声安抚,然后听着怀里的抽泣越来越剧烈,最后掺杂了哭声。 你,你过来辞柯下意识在流泪,她眼神已然被眼泪冲击得涣散,拉着叶犹清衣襟,在她耳边道,你唤我娘子好不好。 娘子。叶犹清眼神闪烁,一面说,一面吻过她小巧的耳垂,欢喜么? 辞柯忽然仰头,剧烈颤抖几下,才开口:欢喜。 她怎能不欢喜,这可是做梦都会笑的日子。 心里的愉悦和脑中的愉悦交织,辞柯几乎要昏死过去,她已经不能注意到自己如今是什么羞人的模样,只想要更靠近叶犹清一点,要她紧紧抱着。 那你也是我的娘子了。辞柯边哭边笑,她的手从叶犹清发丝中穿过,拉下了床帘,昏暗的烛光透过薄纱照进床榻里。 脑中忽然一阵空白,辞柯身子软下去,眼泪和头发睫毛混在一起,将妆容都冲了个干净,她躺在云朵一样的棉絮中,昏眩地起伏。 瞧你哭的。叶犹清也红了眼眶,一面平稳呼吸,一面拿过手帕,慢慢将辞柯脸上的水渍擦净,露出净白的肌肤。 女子的身形极好,丰瘦有致,躺在大红的被褥里,就像白玉雕琢成的。 叶犹清坐起,爱怜地整理辞柯的乱发,轻轻道:继续么,还是累了? 辞柯恢复了呼吸,她含泪从眼下看着叶犹清,忽然撑着床沿起身,墨发将身体包裹,只露出一角莹莹香肩。 叶犹清还愣神间,辞柯就欺身而来,这般靠在她身上,涂了丹蔻的修长五指同她相扣。 香气馥郁,叶犹清方才灭了的心火再次被点燃,辞柯轻轻吻她,又被叶犹清抓住肩膀,扭转至背对,辞柯便是坐在她膝上了。 你是我的。辞柯双肩无意识地摇曳,她双目殷红,同叶犹清相扣的手放在身前,引女子将她从后面抱住。 女子的手柔软又不失力气,像世上最好的绸缎,又像春风,将她身躯包裹。 没人能受得了这样的主动,叶犹清又乱了心神,目光越过辞柯肩膀,月色透过窗棂如霜洒落,树影颤颤,归燕安眠。很快,床榻中又响起了压抑的哭泣和祈求。 端的是鸳鸯交颈琴瑟和,朱衣浸泪,爱语融融。 第119章 大结局 这一夜既短暂又漫长, 京城的夏日夜晚如往常一样静谧,随后朝霞破晓,红日划破深蓝的长空, 将远处的山脉和云彩染成一色。 辛勤的小贩开始拖着车马出门, 有妇人挎着篮子早起采买新鲜的蔬菜, 清扫街道的役夫挥舞着扫把从街头走到街尾, 生活有条不紊地继续。 叶府里格外安静,昨夜的热闹已然散去,桌椅和杯盘狼藉已经被早起的婢女收拾干净, 残留的红绸于夏风中飘扬,灯笼安安静静挂在树梢, 里面的蜡烛早已化成烛泪。 花影阑干, 虫鸣阵阵,馥郁的香气传入红窗春楼内,桌上的蜡烛早已烧尽, 雕刻精致的床被纱帘掩着,纱帘内伸出一只藕白细腻的皓腕, 软软垂搭。 虫鸣更响,那腕子动了动,慢慢收进了帘内,两个女子的身体互相交叠,躺在柔软的锦被下,露出光洁的肩膀,旖旎生香。 辞柯眼中恢复清明, 昨夜的回忆历历在目, 她偷偷拉起被子, 往里看了看, 白皙的脸印上红霞。 叶犹清还在睡梦中,睡颜安稳清丽,云鬓慵慵,她背对辞柯侧躺着,白皙藕臂放在胸前,缓缓起伏。 辞柯借着晨光摸到上衣,强无声息裹上,遮挡住身上那些令她羞赧的痕迹,不动还好,这般一动,身上的酸痛就明显得很了,尤其是腰肢,活像是灌了铅似的。 辞柯只好再次躺下,偷偷将手放在女子腰间,脸颊贴着光滑的背脊,不由勾唇。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78) 叶犹清也醒了,她眨了眨眼,翻过身来,自然地在辞柯额头上亲了亲:身子可有不适。 她刚睡醒的声音带着种说不出的慵懒之意,听得辞柯心弦直乱,随后隐藏在被褥里的双手抚上辞柯的腰,轻轻帮她按着。 辞柯摇头,轻轻道:昨夜 昨夜不错。叶犹清笑道,你美极了。 辞柯咳嗽了一声,上前将脸埋进她颈窝,颇有些不自在:眼睛都肿了,哪里还有美一说。 你也不轻着些,我今日如何见人呢辞柯半是撒娇半是责备。 我不知道有多温柔。叶犹清有些无奈,她伸手环住辞柯纤细柔润的身体,在她滑溜溜的背上拍着,怎么,不舒服么? 辞柯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她窝在叶犹清怀里,哼哼了一会儿,才微不可查道:舒服极了。 叶犹清听她这样说,眉眼不由自主弯弯,竟不知要如何疼爱她才满意,便低头又吻她几下,吻得辞柯媚眼如丝,伸手阻挠起叶犹清来。 叶犹清。辞柯说着,我累极了。 叶犹清住了嘴,笑着拥着她又躺了会儿,被褥里暖融融的,两个人谁也不愿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辞柯才又开口:你之前说成亲后便去江宁府,是真的吗? 如若你愿意的话。叶犹清温声道。 只要同你一起,去何处我都愿意。辞柯摆弄着叶犹清一缕头发,满意地闭上眼睛,安逸地躺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睡去。 没有什么比如今的状况更令人感到喜悦,不必忧虑,心爱的人就在身旁,前路明朗而有人相伴,是人间最大的幸事。 轰动整个汴京和周边城镇的婚事终于结束了,人们有的艳羡,有的怀疑,不过不管怎么样,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婚事终将成为话本子上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成婚三日后,叶犹清就辞别了母亲,同辞柯等人一起踏上了去往江南的路,她本想带着赵卿柔一起,但赵卿柔自小生活在京城已然习惯,便拒绝了叶犹清,留在了汴京。 用她的话说,鸟儿大了总要飞的,没有她的束缚,才能飞得更为高远。 离开当日她们并未引人注目,而是坐着扮为商队的马车出了城门,汴京城高大巍峨的城墙渐渐被被葱郁树木掩映,最后彻底抛在了翡翠一样的群山之后。 身后有快马跑来,拦住叶犹清的马车,从马上落下一人,对着叶犹清低头,将一个金黄的牌子呈上。 叶姑娘,这是圣上命我送来,务必亲自交予姑娘的。那人目不斜视道。 叶犹清同辞柯对视一眼,双手接过牌子,细细端详,身躯一颤。 这是叶犹清呢喃道。 此乃圣上御赐的金牌,见之如见圣,圣上说,这是唯一能为叶姑娘做的了。那人低声道。 辞柯拉住叶犹清的手,叶犹清盯着那金牌看了一会儿,才收入袖中,轻轻开口:麻烦替我回禀陛下,多谢。 那人点头,随后打马离去,马蹄掀起滚滚灰尘,绕进一片绿意中不见了身影。 驾车的马小回头问:姑娘,走么? 叶犹清嗯了一声,同辞柯坐回马车,掀起车帘回头望,看着景物越来越远,又被新的花草树木替代。最后她放下帘子,冷不丁被辞柯凑过来啄了一口。 那姑娘笑得狡黠又可爱,惹得叶犹清不由展颜,心中一瞬的惆怅也消散殆尽。 只要有她在,此去年岁漫漫,定会日日欢颜。 一月后。 盛夏在南方的展示最是热烈,天地好似熔炉,阳光不遗余力地蒸烤大地,街上的花啊草啊被晒蔫了叶子,软趴趴垂着,等待不知何时才能吹来的风。 淮水近日不再波涛汹涌,而是平静流淌,对面乐伎的琵琶声,伴着吴侬软语的小调,隐约越过河传来。 这样炎热的日子,街道上的人并不多,全都挤在了酒市店家里躲避太阳。 淮水边店铺林立,酒家乐坊居多,大多安静,偶尔传出一两声说书讲史,也是温文雅致,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最为中心的一处铺子,红门大开,牌匾崭新气派,进门处摆了缤纷的繁花,看着招摇惹眼,不甚文雅。 里面乐声混杂轻快,还有锣鼓,路过的人时不时驻足观望,从大门往里看,议论此处何时多出一家奇奇怪怪的铺子来。 而里面更是装潢大胆,木制的桌椅都被漆成朱红之色,围在大堂边上,环绕着一处半人高的台子,台子铺了红布,周围鲜花装点,台子后以一圈木柜相隔,柜后摆放着各类乐器,此时正有乐师在调试,奏出断断续续的乐曲。 这里地方十分宽阔,桌椅反而放得偏僻,中间留出空地来,不知为了何用,大堂一侧同样设了长长一排木柜,木柜内放满酒壶酒杯,柜子旁摆放高脚凳子,凳子间间隔两人之宽,供人坐饮。 店内凡是能摆的地方都摆了烛台,只等傍晚来临,此处便会灯火通明。 一身着深蓝锦衣的清冷女子正坐在高脚凳上,喝掉手里的果子酒,神情满意。 小清,此处真的入夜才能开门么?十里迈着长腿,手里拎着个扫把,扔到一边,坐在叶犹清身旁。 她有些欲言又止,回头又看这怪异的装潢,才道:你确定这个什么酒馆会有人买账? 或许呢。叶犹清笑眯眯道,这里入夜便有有名的舞姬领舞,何况江宁府比汴京还要民风开放几分,入夜本就有夜市,这里闲逛之人不会少。 我还要裴宁帮我花银子雇些人来冒充客人,此处一热闹,自然会吸引那些商人和百姓。叶犹清懒洋洋地说。 十里点点头,她还真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酒馆,算是开了眼。 这些日子多谢你寻名医为子秋看诊,她身体已恢复了,虽然记忆还没完全想起,但也不再怕人。十里认真道。 她如今也是我的姑母了,如此不是应该的。叶犹清抿嘴笑,眼中划过一丝揶揄,不过我不知是该唤她姑母,还是师母为好? 十里难得红了耳朵,过了会儿才道:休得瞎说,我如今只是照顾她,同她 只是照顾?叶犹清挑眉。 十里浅色的眸子闪烁两下,最后低头轻笑:她记忆只剩从前的,所以如今一直拿我当爱人一般对待,时间久了,我自己都有些恍惚。但我怕她若是有一日恢复记忆,还会不会 她很爱你。叶犹清说,她将手放在十里肩上,我知晓你其实一直没有放弃她,只是藏匿起了心思。 如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你们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叶犹清说完跳下高脚凳,莞尔道,辞柯约我黄昏时在渡口相见,如今时辰不早,我还得回去换一身好看衣裙呢。 看着叶犹清轻快地离开,十里方才拧着的眉心慢慢舒展,随后撩起额前被阳光打成金色的头发,懒懒靠在柜台上,望着门外的阳光。 黄昏令一切都柔和起来,淮河上洒满碎金,随水波荡漾,两旁房屋都染上橙红,炊烟袅袅入云,饭菜的香气充斥着各处。 身着藕粉罗裙的女子坐在渡口的石凳上,和风将她裙摆和衣袖吹起,云雾一样飘荡,她绾了一侧的云髻,显得成熟几分,步摇上的金穗垂到耳后,叮叮咚咚,摇曳生姿。 她身侧还有个红衣女人,年岁比她大些,正是被带出来吹风的周子秋,她没画妆容,但皮肤细腻莹白,嘴唇丰润,眉不描而黑,凤眼低垂,挽着辞柯手臂,将头靠在她肩上,正闭眼休息。 若是仔细看,能看出她眼角细微的纹路,但并不妨碍她的美丽。 姑母,你瞧这黄昏,多美啊。 辞柯慢慢摇晃身体哄她,又用手在她身上轻拍,眼前碧水浩浩,岚烟缭绕,有渔民划船归家,吆喝着婉转的歌谣。 和平富庶的江南,就连山水都是温柔的。 就在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脚步声停在身后,惊醒了周子秋,周子秋扭头一瞧,粲然笑了,抛下辞柯起身,扑进了十里怀中。 小十,你怎么才来接我?周子秋仰头道,神情是少女家的娇俏,放在她成熟的面容上,非但不违和,还填了几分纯洁灵动。 跟在十里身后的叶犹清朝着辞柯眨了眨眼,二人相视又垂眸,一同移开目光。 十里面色有些红,她拉过周子秋的手,轻声安抚:今日帮小清打理店面,寻你寻晚了些,有辞柯陪着你呢。 小清,我先带她回去,你们慢慢聊。今日辛苦辞柯了。十里说罢,抱歉地冲叶犹清笑笑,然后转身出渡口,周子秋则寸步不离拉着她,远远看去,二人像是黏在了一起。 等她们走远,叶犹清才开口:为何约我到此处,神神秘秘的。 辞柯抬着下巴笑靥如花,伸手勾着叶犹清腰带,将她往水边拉去,随后冲停靠的船只招手,脆声道:崔伯伯! 她话音刚落,一艘乌篷船就松开绳子,朝她晃晃悠悠划来,床上立着一老翁,对辞柯笑:丫头呦,你须得要自己撑船麽?当心掉了河里,难捞的呀! 您放心吧。辞柯拉着叶犹清道,待船靠了岸,一把将叶犹清推了上去。 叶犹清还没明白,便见辞柯已经抡起了桨,同岸上的老翁告别了。 叶犹清连忙扶着船帮,随水波摇摆:辞柯,你该不会想划回汴京去? 辞柯白了她一眼:你等会儿便知晓了,待着别动。 叶犹清闭嘴。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二人已经在河上飘着了,眼看着渡口越来越远,叶犹清彻底放弃了上岸,一屁股坐进乌棚内,却被一阵香气勾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里面撑了张竹桌,狭小的桌上摆满了热乎的菜肴,看那手艺,应当是辞柯亲手做的。 这时辞柯放下桨,也走进里面,同叶犹清对坐,将碗筷递给叶犹清。 千辛万苦叫我上船,便是用个晚膳?叶犹清哭笑不得,却也没有法子,接过碗筷夹了一口,青菜脆生生的,碰到牙齿就化为了汁水。 同我单独用膳,你不乐意么?辞柯抬眼道。 乐意,当然乐意。叶犹清笑得露出牙齿。 慢慢的,身侧的河水不再有金色的点缀,天空昏暗下来,天地都蒙上一层淡淡的暗蓝色,静谧安详,水声哗哗回荡,两旁闹市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叶犹清吃完饭,就被辞柯拉到了船头,同她一起坐在一叶轻舟上,随水越过两旁人间盛景。 雁声远过淮水,明月东升,河影绰绰,辞柯将头靠着叶犹清肩膀,不由自主地笑。 你乐什么?叶犹清去挑她下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她很喜欢亲吻辞柯,那甜丝丝的樱唇总带着香气,弹弹软软的怎么也吻不够。 辞柯也回吻她,风除去白日的燥热,却除不去二人身上的热气。 待呼吸乱了后,二人才分开,依偎着看眼前浩浩不知通向哪儿的长河。 我喜欢极了这种感觉,就好像世上只剩你我似的。辞柯软软地说,这段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日子,叶犹清,有时候我想,不知上辈子做了多少善事,今生才能遇见这般美好。 叶犹清看着她闪烁的星眸,开口道:或许你什么善事都没做,你我相遇,只是因为我在等你。 辞柯闻言,嘴边化开细细密密的笑意:那下辈子呢,你会等我么? 下辈子啊叶犹清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等辞柯嘴巴撇下去才忍俊不禁开口,若我是星星,我就守着星河等你,若我是鸟雀,我就吹着山风等你。 下辈子你不做人了?辞柯攒眉。 做人的话,那我就在这儿等你。叶犹清低头说。 辞柯红了脸,嘴巴合不拢,只能伸手捏着脸颊,重新靠回叶犹清肩上。 水冲击岸边,发出哗哗声响,两个女子的话语声隐隐绰绰传来,又很快被风吹散。 辞柯。 嗯? 你不觉得四周安静许多。 好像是 我们再飘下去,就要飘进太平洋了。 远处的乐伎还在咿呀唱曲,歌声飘过淮河两岸,一轮淡月,天色如水。 曲里说道:你说花好月圆人长久,千山尽过,此情悠悠。 正文完 第120章 时空交错(if番外) 叶犹清一直认为最好的幸福就是细水长流, 太阳东升西落,树叶枯而再生,风从寒到暖, 日子慢慢悠悠地过。 她和辞柯买下一栋民宅, 宅子并不在闹市中, 但离着中心不过一条巷子的距离, 出而繁华,退而清净,院子比不得京城的大,但被辞柯装点得满是生活气息,树木花草拥拥簇簇,还养了一条黄狗。 宅里只有两位婢女,还请了位手艺不错的婆子负责饭食。 叶犹清几乎将生意全交给了裴宁和其他人, 自己只拿些主意, 偶尔开个会,赚来的银子偶尔拿去赈济灾民,慢慢在市井中也成为了小有名气的好心员外。 她也实现了向辞柯保证过的话, 和她一起周游齐国,一路游山玩水, 见了不少奇人异事,荒漠大雪长河高山, 几乎看了个遍。 至于十里和周子秋并未和她们住在一起, 但却常常相聚, 周子秋的状况大有改善, 神情也让叶犹清愈发熟悉, 重新变得沉稳成熟, 对此叶犹清猜测她已然恢复了一些记忆, 但周子秋不言不语,她也没再多问。 反正瞧她黏着十里的模样,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 又是两年的时间过去,冬去春来,秋意瑟瑟,但南方的气温还维持着夏日的炎热,唯有天空湛蓝高远了一些。 花朵簇拥的庭院里摆了张足以容纳两个人的躺椅,是叶犹清特意寻木匠定做的,好让她和辞柯能够躺在一处,躺椅上铺了软绵绵的毯子,她二人正摇晃着借日光小憩。 叶犹清脸上爬了只蚊子,她动了动睫毛,一巴掌拍在脸颊上,随后睁开眼,扫落脸上的尸体。 辞柯听见动静却没睁眼,而是哼哼着往叶犹清身上贴了贴,叶犹清便轻车熟路地搂她肩膀,随后捏了片草叶伸进她鼻孔。 辞柯打了个喷嚏,不得不睁开眼睛,惺忪的双眼微微眯着。 太阳都快落山了,再睡下去,等会儿入夜又要睡不着。叶犹清说着,把辞柯拉起来,将毯子裹在她身周。 辞柯打了个哈欠,将毯子推开:又不冷,我险些出汗了呢。 那便出吧,正好等会儿还要沐浴。叶犹清耸了耸肩,又给她裹上,换来辞柯一个瞪视。 我可说好了,你休想和我一起。辞柯伸着食指抵在叶犹清脑门儿上,将她脑袋推得往后仰去,随后身子一转,大步进门。 叶犹清偏偏头,跟在她身后:睡觉都在一张床上,为何沐浴却不能? 谁知晓你什么花花肠子。辞柯咬着嘴唇,将毯子扔在一边,坐在铜镜前整理睡乱了的发髻。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79) 还不是十里偏心,那可是雪山沉香木做的浴桶,听说用它沐浴便能满身生香。叶犹清拉了把椅子坐下,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衫,一边勾唇道。 哪有那般神奇。辞柯解下发钗放在一旁,又气又笑地转身看叶犹清。 叶犹清正靠在椅背上,天气不冷,她就只穿了件淡蓝色的衣裙,领口被她自己整理过后反而更乱了,露出若隐若现的莹白,看得辞柯呼吸有些乱。 叶犹清的身体和辞柯自己的不一样,一个丰润柔媚,另一个玉骨冰肌,尤其添上若有若无的伤疤后,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叶犹清看出了辞柯一瞬间的面红,于是将手勾在衣领上扯了扯,这下辞柯彻底不敢看了。 叶犹清便一面忍不住笑,一面整个身体靠进椅子里,长腿交叠,伸出手臂:有点累了,扶我一下。 辞柯嘟囔了一句什么,握住她掌心用力,将人歪歪斜斜拉起,谁料眼前女子并不好好站,而是倚在辞柯肩头,双手搂住她腰,脑袋靠进她颈窝,哼哼唧唧起来。 你这又是做什么?辞柯彻底没了脾气,低头问。 说了我累了,莫要忘了昨日我才从扬州回来,疲累得很。叶犹清叹息道,凤目眨了眨,挤出疲惫模样,语气带了几分失落,谁料你不仅不照顾我,还凶我。 辞柯一看便知道叶犹清是装的,但也免不了有些心疼,于是软了语气,将手放她背脊摸了摸:说话讲良心,我何时凶你了? 方才啊。叶犹清理直气壮,然后又松了几分力道,压得辞柯后退了一步,只是这么个小小愿望都满足不了我,许是我离家几日,你又有了别的心上人罢。 辞柯闻言急了:你胡说什么呢? 说罢就要推叶犹清离开,奈何叶犹清挂在她身上哼哼唧唧,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辞柯摆脱不得,只得没好气道:好好好,我答应还不行么? 如今相处久了她才发现,叶犹清虽然平日里看着冷清温柔的,实则却是个厚脸皮,歪心思多不说,还总有法子让她妥协。 听见辞柯同意了,叶犹清这才背着手起身,衣裳仍然散乱着,歪斜地靠着桌案笑,气得辞柯一把将她衣襟拉好,转身去唤婢女烧水。 用过晚膳后,那所谓的雪山沉香木的浴桶就已经摆在了房里,蒸蒸热气熏得人脸通红,确实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异香,巾帕叠好放在一旁,几瓣花落在水面,遮挡了水底风光。 叶犹清正懒洋洋躺在里面,墨发放在一侧,黑色的发丝和白皙的脸颊对比鲜明,让她一瞬间似乎有些不实。 一起么?叶犹清将手搭在浴桶边,双肩沾着花瓣俯身,仰头笑对辞柯。 辞柯脸红了红:自己洗去。 她说着就要离开,便听见叶犹清声音又放软了些,像是潺潺春水,带着丝滑的尾音:唉,我们成亲多年,却连共浴都不曾 这二者有何相干? 自然有啊,旁人成亲向来如胶似漆,你却连叶犹清委委屈屈道,然后又叹了口气。 辞柯的脚步犹豫了,过了半晌,才慢慢伸手解开衣带,犹豫着抬腿。 水温正合适,碰到脚尖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辞柯穿着中衣躺进去,等花瓣淹没身体后,这才彻底将衣衫搭在浴桶边。 她转过头,叶犹清正抿唇冲她笑,笑得辞柯脸更红了,想伸手打她,谁料碰到那光滑柔软的肌肤后,又连忙将手收回来。 也不知何处看见的这些花样。辞柯责备道,然后忍着被触碰的酥麻感,看着叶犹清靠近。 水汽下的皮肤和花瓣似的好看,嘴唇因为热而红得明艳,睫毛沾了水汽,茶色的眼眸在雾气中不太清晰,却如清澈的深潭一样让人沉迷。 吻我。叶犹清淡淡开口,辞柯便像着了魔一样不由自主上前,贴着叶犹清的唇瓣,和着水雾吻在一起。 慢慢的,热水反而比不得她们自己身体那样滚烫,暮色降临,屋中响起了细碎的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辞柯终于没了力气,浅浅呼吸着,身躯裹在巨大的棉毯中,被叶犹清抱回了床榻。 叶犹清的状况也不算太好,呼吸急促,脸色酡红,手有些发软,但还是安稳地将辞柯放下帮她擦干,这才拉紧身上方才裹的中衣。 你先将身子擦了,入夜会凉些,当心风寒。辞柯努力撑起身体,用帕子替叶犹清擦去脸上残留的水渍。 叶犹清拿过她手里的巾帕抹干头发,一面含笑将她按回去,翻身同她躺在了一起,在她嘴角吻了吻。 对了,你腰上的荷包磨损了,我昨晚缝了个新的给你,方才忘记拿出来。辞柯迷迷糊糊地说。 你累了,明早再看吧。叶犹清轻轻说。 二人这一夜睡得很安稳,翌日一早鸡鸣后很久,叶犹清才悠悠转醒,身侧的辞柯还在酣睡,她便蹑手蹑脚起身,披衣出了门。 晨光熹微,草叶花朵都沾着清透的露水,风一吹,簌簌洒落,婢女正拿着扫把清扫门庭,看见叶犹清后,低头道:姑娘今日有事么? 没有,辞柯喜欢吃街口的馄饨,我去给她买些。叶犹清笑眯眯道,将外衣裹紧,迈过门槛。 外面早市已然车水马龙了,叶犹清散步在青石板路上,往馄饨摊子走,身旁人群熙攘,嘈杂吵闹,她穿梭在人堆里,却忽然听见一声呼喊,声音有些熟悉,像是在叫她名字。 叶犹清!那声音好像就在耳边,但叶犹清左右扭头,四周全是百姓,并没有他人。 叶犹清蹙眉停下,那声音却还在耳边回荡,似乎非要将她叫醒似的。 不好,辞柯叶犹清瞳孔一瞬缩小,正要转身,却眼前一黑,歪斜着倒下,膝盖和手肘都落了地,但她半分疼痛都没感觉到。 她一遍遍在脑中喊着不要,但眼前却慢慢昏暗,最后一片漆黑,清晨湛蓝的天空狂卷成巨大的漩涡,将阳光吞噬。 她猛地坐起身。 叶犹清!旁边有人抓着她手,松了口气似的直摇晃,你若是再不醒来,我就得打120了! 你说你怎么回事,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之前就昏迷过一次,怎么还不重视呢?那人还在喋喋不休,还往她手里塞了一杯水,然而叶犹清没有接住,玻璃水杯啪一声落地,摔了个粉碎。 叶犹清没有听她讲话,她只呆呆地盯着眼前的景象,身下的床蓬松柔软,对面的墙壁挂了一张山间公路的油画,是一位国外画家的亲笔,右侧的落地窗被阳光打得通透,斑驳的影子落在被子上。 她这是,回来了。 第121章 时空交错(二) 喂!身旁那人忽然摇晃她几下, 叶犹清这才如同大梦初醒似的,扭头看向身边的女人。 女人穿着灰色风衣和牛仔裤,及肩的卷发, 画了淡淡的眼妆, 显得十分干练。 女人名叫纪含,是她曾经的助理,从大学毕业就跟着她做事,时间久了也算是叶犹清为数不多的身边人。 不过之前再亲近, 她也从来不和叶犹清这样说话, 多半还是客客气气的,现在则活像变了个人一样, 开始没好气地收拾起了地上的玻璃渣。 一边收拾还一边数落:我叫你别和她们通宵, 你就是不听, 要不是我看你不回消息一大早赶来看看,尸体凉了都没人知道。 怎么样,还头晕吗, 正好今天请了假,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纪含麻利地拖干地上的水, 又放了拖把回来,担忧地看着仍然不发一言的叶犹清。 叶犹清已经经历过一次, 自然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并非做梦,脑子里一瞬间划过无数的想法,她为什么会这样突然地回来?辞柯在哪?看纪含的样子这绝对不是她离开的那一年, 那么这些年活在这个世界的又是谁? 叶犹清忽然掀开被子, 赤着脚跑到梳妆台旁弯下身, 镜子里呈现女人的面容, 黑色过肩直发, 没有化妆,脸有些发红,应该是前一天喝了酒的缘故,身上穿着碎花裙的睡衣,花花绿绿的颜色让叶犹清手指颤了颤。 我手机呢?叶犹清转身对纪含说,纪含正狐疑地看着她,从床脚一堆衣服中扒拉出套着凯蒂猫手机壳的手机递给叶犹清。 手机没有设置密码,打开后,明晃晃显示的时间证明了她的想法,这竟然已经是五年之后。 一旁的纪含看着叶犹清眉头不断拧紧,小心翼翼开口:你该不会又犯病了?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叶犹清扒掉碍眼的粉嫩手机壳扔到一旁,强行镇定下来,抬眼问:犯什么病? 五年前的病啊,你可别说你忘了,昏倒在公司大楼外,再醒来先是胡言乱语说什么要回家,然后又说失忆,检查脑子也没有问题,叔叔阿姨连精神科的医生都给你找来了。 说不定。叶犹清说,我脑袋有点疼,你帮我回忆回忆。 纪含从头到脚打量了叶犹清一遍:然后失忆虽然没治好,但脑子还是正常的,就是人起初有些古怪,说话做事都像个古人。 你不会真的又忘了吧?纪含蹬着高跟鞋几步上前,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被叶犹清伸手按了下来。 没忘,就是有些头疼。叶犹清低声说,然后无力地坐下。 她原本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灵魂进入了原主的体内,现在才知道原来并非如此,而是灵魂交换,那么如果自己回来了,而现在在辞柯身边的就是 叶犹清捏紧了手里的手机,然后用力拍在床上,吓了纪含一跳。 纪含小心翼翼地看着叶犹清,总觉得这一刻的叶犹清和从前很是相似,没有失忆的叶犹清虽然脾气温和很少发火,但总是冷冷淡淡的,工作之外也不爱和人交流,导致人们虽然不怕她,但也不太敢和她接近。 而且纪含因为工作经常和她接触,却没怎么发现她有朋友,一直独来独往,父母也常年不在身边。 你是不是,想起来了?纪含试探着问。 叶犹清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说了句:差不多吧。 值得庆幸的是原主的脑子还算聪明,知道说自己是失忆,不然自己醒来看见的可能就是精神病院了,叶犹清叹了口气。 辞柯还在等她。叶犹清的头真的疼了起来,她伸手放在纪含手上,轻声说:能帮我倒杯水吗,谢谢。 纪含一愣,连忙哦了一声,很快就又端来杯清水,看着叶犹清一口气喝掉。 我现在脑子有些乱,记不清昨天发生了什么。叶犹清握着水杯问。 看她神色真的不好,纪含就和她一起坐下:昨天你和人去喝酒,给我发消息说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然后就睡到现在,下午两点,躺在床上脸色青紫,怎么叫都叫不醒。 只有喝酒吗?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叶犹清拉着她手问。 纪含有些为难:别的我也不知道,我还问过和你喝酒的人,只是普通的聚会,凌晨一点就散了,你独自打车回家。 叔叔阿姨都忙,托付我照顾你,你要是真有三长两短我怎么和他们交代,真的不用去医院?纪含再次确定。 叶犹清摇头,她如今情绪低落,思绪都有些游离:他们还在国外没有回来? 你生病那年他们回国了半个月,想把你带走,但你见了他们就害怕,一直不乐意。纪含叹了口气,不过能想起来是好事,你失忆后就像换了个人,哪哪儿都不一样,就连性格都少女了很多。我一直以为你和电视里演的一样,穿越了呢,就是不敢多说。 叶犹清听见前面半句嗤笑一声,然后起身:说不定就是呢。 纪含瞪大眼睛愣在了原地。 叶犹清并没有再多做解释,她迅速环视四周,落地窗下的毯子上散落着些书籍,一旁的小沙发上则扔着内衣,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并没有什么异样。 既然能够时空交错两次,那一定有迹可循,一定有什么共同点是能够触发的,只是她没有发现。叶犹清一面忍着头疼,一面拼命回忆五年前那次她都做了什么,但是想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纪含,五年前那个项目最后完成了吗?叶犹清捂着太阳穴问。 完成了,播出还上星了呢。纪含磕磕绊绊回答,只是你生病后,你父母就换了人打理公司。 纪含说着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叶犹清,里面的人物正说着什么,直到画面停留在一个身穿白衣的姑娘身上,叶犹清心弦一颤,连忙将画面暂停。 她是谁?叶犹清急急地问。 纪含看了一眼,有些不解:是个演员,借这个角色还火了一阵子,不过后来就没什么资源了,好像叫辞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叶犹清就已经冲出了房门。 一个小时后。 叶犹清随便找了件淡蓝色衬衣,套了件西装领的风衣,脚踩靴子,笔直修长的双腿交叠,坐在公司整洁明亮的一楼,面前茶几放了杯热气腾腾的水。 从她身边路过的很多人都偷偷转头看她,有还认识她的会上前问一声好,叶犹清无意识点头,焦急等待约的人到来。 过了不知多久,玻璃门自动打开了,一个身穿粉色连衣裙的女人走进,女人戴着口罩,波浪长发染成亚麻色,柔顺地被风吹起,她身材凹凸有致,裸/露双腿,脚上是双白色高跟鞋。 视线移到那双鞋上,叶犹清睫毛动了动,随后起身,看着女人近前将口罩摘下。 眉毛画得根根分明,睫毛卷翘浓密,略微上扬的眼睛,口红是温柔的豆沙色,容颜娇艳动人,她对着叶犹清和纪含点了点头,轻声说:叶总,纪姐。 我已经不是叶总了。叶犹清嗓子有些干,随后朝对面的沙发伸手,请坐。 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局促地坐下,叶犹清方才还猛烈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看向纪含。 纪含会意,微笑道:好久不见,你别紧张,今天找你只是随便聊聊,这两年怎么样? 旁边有人端来热水,女人腼腆地道谢,然后说:这两年没什么戏演,只能接一些小角色。 女人看向叶犹清,然后脸有些红,低下头喝了口水:不知道叶总找我有什么事。 一些私人原因,主要是之前看过你演的角色,就想见见你,抱歉打扰了。叶犹清意识到自己目不转睛盯着对方有些失礼,于是低头笑笑,还不知你名姓? 姓辞,您叫我辞柯就好。女人脸色依旧有些红,那部剧已经很久了,竟然还能被您看见。五年前就听说过叶总,没想到真人这么年轻,还好看。 姓辞叶犹清的心已经落到了谷底,却还是礼貌微笑,零散地聊了几句,女人就有事要离开。 叶犹清起身送她,女人脚上的高跟鞋坐久有些歪斜,猛地向前几步,甜甜的香水味涌进鼻腔。 真的不是她,叶犹清闭眼,一瞬间有些昏眩。 这日的风格外的大,虽天气还算温和,但却像有妖怪张着血盆大口往人间吹气一般,大风呼呼作响,还青的叶子不断被卷到地面上,拍打纸糊的窗。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80) 怎么是你?惊讶的叫声从屋中传来,女子将辞柯推开,震惊地看着她,背抵床柱看向四周。 一旁的十里连忙扶稳辞柯,皱眉看着方才醒来的女子:小清!你怎么了? 你是女子盯着十里看了一会儿,才一副费解的模样开口:十里师父? 十里被她这副反应彻底惹懵了,她低头看了眼辞柯,一脸不明所以。 这是哪?女子说着便绕过她们跑到门口,一副受了惊的模样,在看到门外陌生的院落时,又转过身,这是什么地方? 十里上前要拉她回来,被辞柯拦臂阻拦。 辞柯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眼前容貌熟悉,但又处处陌生的叶犹清,渐渐红了眼睛:江宁府。 我为什么会在江宁府?女子急得跺脚,辞柯红着眼上前,又被她嫌恶推开。 我怎么和你在一起?京城呢?秦 他早就死了。辞柯忽然说,她垂手看着女子,眼中方才一瞬巨大的悲怆和风云平息,化为深不可见的潭水。 女子愣怔着,后背撞上了门框。 现在是什么时候。女子惊恐张口。 辞柯长长呼出口气,闭眼回答:大齐一百二十一年。 第122章 时空交错(三) 四周一瞬间安静, 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十里看向自家徒弟:小清,你不过是晕倒, 也未曾受什么伤,怎么连日子都记不得? 女子嘴巴张了张, 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却忽闻辞柯道:十里姐姐, 我想和她待一会儿,你先去找姑母吧, 可能须得麻烦你们在此处住几日。 十里盯着辞柯看了半晌,无论如何也看不透她心里想着什么,只能确认:真的不需寻大夫来瞧瞧她? 辞柯摇头, 笑了笑:她这毛病, 是瞧不得的。 十里还想询问徒弟, 但是看见辞柯神情, 只得住了口, 慢慢往门外挪步:我回去收整包袱, 等会儿便和子秋搬来看着你俩,小清如今这副模样, 我怎么看都不对劲。 又叮嘱两句, 她这才匆匆离开, 只留下辞柯和叶犹清两人。 女子看着辞柯, 胸口起伏:你还没回答, 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辞柯伸手揉了揉被撞痛的手腕, 轻轻道:有何必要回答你。 女子气愤又无助, 不由涨红了脸, 随后忽然转身朝门外跑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花丛后,一旁的婢女想上前追,被辞柯开口阻拦。 让她去吧。辞柯冷冷道,她会回来的。 说完,她回身关上门,跌撞地拉了把椅子坐下,用手撑住下颚,微微张唇,大口呼吸。 原来她的害怕是真的,叶犹清消失了。 她该怎么办? 时间慢慢过去,天已经黑了,屋内还是没有点灯,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昏暗,辞柯一直坐在原地,头脑难以抑制地空白。 门外传来窸窣声,过了许久,门才被敲响。 辞柯看向大门,起身拉开,一身狼狈的女子站在门外,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外衣也没穿,双眼通红,脸颊被眼泪打得斑驳,她抹了把脸,瞪眼看着辞柯。 这具身体在床上躺了很久,身上一分银两都没有。 辞柯没说话,回房点灯坐下,并不理会一直打量她的人,与此同时,一声咕噜噜的响动打破了屋内沉闷的寂静。 辞柯没去看瞬间红了脸的女子,开口唤婢女进来:莺莺,去煮碗面。 热腾腾的面端上桌,女子也顾不得面子,厚着脸皮坐下,低头吃了起来,还时不时打量辞柯,不知为什么,她如今有些怕这个自己曾经无比厌恶和欺负过的女人。 说吧。辞柯看她吃完,便开了口。 说什么。女子问。 你不用同我装傻,我知道你过去五年发生了何事。辞柯淡淡道,她语气空洞,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不想说也无妨,我有的是法子控制你。不知若你这具身体断了气,她是不是就能回来? 女子身躯一抖,立刻起身,大声道:我可是叶家嫡女,你 这里是江宁府,不是京城。辞柯没有动,她只是语气幽幽地说着,你对她一无所知,如果我说你疯了,你就是疯了。 辞柯抬眼看她,看得女子浑身生寒。 仅仅是五年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女子不由后退,虚了气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辞柯摇头,她伸手将烛台拿到女子面前,重重放下,低声道:你先告诉我,她是谁?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辞柯心里最后一丝希望慢慢消寂的过程,她本以为叶犹清如今会藏在齐国的某一个角落,亦或是西夏的角落,最绝望也不过是西南远海,努力一些,总能游去的。 但女子口中所诉的地方,她根本闻所未闻,甚至于那些词语,简直如天方夜谭,怎么都听不懂。 她竟然正距离着无数个朝代,中间相隔着永远不能逾越的时光。 辞柯起初还以为女子在胡言乱语,但一旦细想,便知道女子口中那个庞大的世界,只凭她的脑子是无论如何都编不出来的。 火光熠熠下,辞柯的脸庞逐渐褪色,变得苍白。 但她不能在面前的叶犹清眼前表现脆弱,只能生生忍住崩溃,低声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何会突然回来? 女子有些烦躁地揉着脑袋:我也不知道,只是前一天喝了酒,只记得一开始睡不着,便下床待了会儿,然后就突然头晕,倒在床上了。 对了。女子想起什么,我娘她的病 很好。她照顾得很好,母亲的病早就痊愈了。辞柯的头脑越来越乱,她撑着起身,打开门,你先休息吧,不用想逃跑,你走不掉的。 女子没注意她话语中的母亲二字,她看着闪烁的烛火,像是消磨了气焰似的,偎进了身后的圈椅。 她忽的叫住辞柯,抬眼:你方才说,秦望死了? 门外传来动静,是十里带着周子秋回来了,二人正往此处走来。辞柯勾了勾唇,猛地扭过头盯着女子,看得她往后一缩。 对。辞柯抿唇笑,我杀的。 女子眼睛猛地瞪大,随后她身下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人倏地立起,不敢置信地嗔目看向辞柯。 辞柯则一字一句地冷声道:他做假冤枉我满门害我全家,我不仅要杀他,还恨自己没能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你说什么女子喃喃道。 辞柯已经十分疲累了,正巧十里进门,她便拉住十里手臂,轻轻道:十里姐姐,当年的事,帮我讲给她。 当初她怕她因痴恋秦望而透露此事,故而一直不敢开口,只能任由她误会,如今终于能说清。 但她宁愿永远都说不清。 十里虽是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伸手摸了摸辞柯额头:你脸色很差,回去睡觉吧,此处有我。 她如今头脑不清醒,切记让她留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 辞柯说完,拒绝了周子秋的安慰,转身走向厢房,一路只觉浑浑噩噩,脚下的石子路全变成了云朵,飘忽不定,翻身倒在床上。 这一定是个梦。 她要快些睡着,明早睁眼,就能看见叶犹清了。 这一夜极为漫长,辞柯的梦也很漫长,梦里她只是坐在一望无际的虚空里,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时,眼前突然出现光亮,她睁开眼,汗流浃背地坐起,几乎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便飞速下床,顶着一身凌乱跑出门,在清秋的风和随处打人的落叶中跑到正房门前。 门开了,门内出现的是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叶犹清,她看见辞柯,干涩满是血丝的眼睛动了动。 我真的不知道,你和秦望他 原来我真的会害死我娘,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还害她死得那样惨。若不是那个人代替我,她就 这里与我而言已经十分陌生了。 那个人,是不是远比我好上千倍万倍? 辞柯没太理解她这一长串乱七八糟的话,她的心思只停留在她说话的口吻和语气上,双手软软垂下,眼前忽然一阵昏眩,好似天地搅和成了一团浆糊。 是啊,她是千倍万倍的好,可她回不来了。 她回不来了。辞柯低下头说,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你,这是,哭了?纪含偷偷推开门,看着蜷缩在床脚的人影,小心翼翼地端来杯咖啡,放在她脚边。 叶犹清偏过头去,红着眼睛擦掉渗出的眼泪。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无助过,这次摆在她面前的不是平常那些总归能解决的事情,而是她如何都控制不了的,是天,是命运,是时空。 她就像被扔进沙漠里的鱼,半点办法都没有。 你失忆的时候倒是常哭,一哭就和汪洋大海似的,但,如今这副模样再红眼可就有些奇怪了。纪含实在不知道怎么安稳,只能蹲在一边,你就看在我连着请了几天假,连年假都用光了的份上,先吃点东西呗? 叶犹清昨晚对着电脑查了半夜,又对着窗子思考了半夜,什么都没有吃,觉也没有睡。 叶犹清拿起咖啡喝了一点,看向眼前逐渐被朝阳照亮的落地窗,喃喃道:我如果从这里跳下去再醒来,会怎么样? 会死。纪含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垮了眉毛,我说叶总,你家可是十五楼,不仅会死,而且还会死得很难看。 叶犹清叹了口气,暂时放弃了窗户,吸了吸鼻子起身:吃早饭吧。 身子不能垮,一定还有她没想出来的办法。 昨天见过那个演员后,她就听纪含说了这几年那位原主的事,一开始光是在病床上哭,见到什么都吓得尖叫,医生护士教了她很久,时间久了才好些,五年过去,也就慢慢融入了。 公司当然是不能再打理,所以这五年几乎就玩玩乐乐在吃老本,好在叶犹清存款够多,老本也能吃个够。 纪含亲自出门买了早饭,叶犹清坐在餐桌边,刚没滋没味地喝了两口粥,就看见纪含划拉着手机皱眉:昨天那个小演员,给我发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叶犹清放下勺子,伸手从她手里拿来手机,微信上是一堆乱码,就像不懂事的小孩乱摁出来的一样。 说话间,又是连着发来两串乱码。 我刚才想起还没怎么感谢她,就发了个消息,没想到 纪含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叶犹清的眼睛睁大了,她立刻跳下椅子:你知道她家在哪儿吗? 纪含一愣:这倒是不知道,我们只加了个微信,不过我有个编剧朋友好像和她挺熟,不然我问问她? 快快快,谢谢了。叶犹清一边着急地穿鞋,一面套上昨天的风衣,拉着纪含就夺门而出。 纪含做事倒是靠谱,没一会儿就磨着人要到了地址,地址在城东的一处名为海川天苑的小区内,一路有些堵车,急得叶犹清险些下车跑去。 四十分钟后她们赶到了地方,叶犹清伸手拍门,高声道:辞小姐? 门内脚步声慌乱,在门锁上捣鼓了半天,这才将门打开,身着白色真丝睡衣的女人抱着自己满眼恐惧,然而再看到叶犹清的那一刻,眼泪猛然夺眶而出。 第123章 时空交错(四) 叶, 叶犹清?她自语似的说,面前的女人只有面容一样,她一时不敢相认。 而叶犹清则在脑中喊了几声谢天谢地, 上前一步迈进门槛, 将人搂在了怀里, 在她被抓得凌乱的卷发上轻轻拍打。 没事了, 我来了。她低声说, 宽大的风衣因为拥抱的姿势,将两人包在了一块。 叶犹清, 真的是你?辞柯方才的惊恐因为叶犹清而瞬间外溢, 声音有些颤抖,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偌大的陌生世界里, 只有眼前的女人能给她以安稳。 两个人的心情皆是复杂悲喜交加,后面的纪含则连连后退, 差点被高跟鞋崴了脚,低声嘀咕:不过一个晚上, 你们已经这么熟了? 叶犹清这才意识到还有人看着, 于是吸了吸鼻子, 快速用手指抹掉眼泪,推着辞柯进门,纪含连忙跟进来,把门关上。 怎么回事啊?纪含看着正被叶犹清扶着坐下的辞小姐, 还维持着方才脸上的惊诧。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等会儿再和你细讲。叶犹清看着辞柯, 从昨天一直吊到今天的心可算是落了地, 纪含, 你帮我照顾她一下, 我去倒杯水。 叶犹清正要起身,奈何辞柯一直攥着她外套,纪含见状,连忙摆手:算了,还是我去吧,你们聊。 这个房子不算大,两室一厅,屋中有些拥挤杂乱,堆叠着女人的衣服和各种东西,尤其是身下的沙发,放着不少衣物,一看就知道是个单身女青年的住所。 但是采光不错,暖暖的阳光从客厅干净的窗户洒进来,照在人身上,慢慢平息两人的情绪。 叶犹清抓过茶几上的抽纸递给辞柯,然后又将她抱住,慢慢摇晃,生怕再眨个眼人就不在了。 这便是她说的地方,你的家?辞柯呼出口气,轻轻问,然后看着叶犹清身上奇怪的衣服,你如此打扮,我险些没认出来。 她?你已经都知道了吗?叶犹清有些讶异,手搭在她肩膀上,直起腰道。 从前我就怀疑过你不对劲,你不让我喊你阿犹,口味截然不同,性子也截然不同,但未曾细想,只同别人一样以为你是受了刺激,洗心革面了。辞柯说话时一直紧贴着叶犹清,尤其是后来你以为我睡着了同我讲的话,我虽云里雾里,可到底能猜出一二。 就是你送我画那次?叶犹清问,唤来辞柯的点头。 叶犹清长叹一口气,头稍微偏了偏:我知晓你最聪明了。 纪含找到了茶包,于是端了两杯茶水过来,然后自己识趣地躲进了卫生间,辞柯大口喝了茶,心情才彻底平静,将叶犹清离开后的所有事情快速地讲了一遍。 包括那边的叶犹清所讲的话。 叶犹清认真听着,她对另一个世界的叶犹清的反感一直来源于她对辞柯的态度,但听了辞柯转述的她的话后,心里涌上一些感慨。 她知道原本的结局,应该也是看过了那本书吧,或者是那部电视剧,叶犹清猜想。 辞柯说完了,叶犹清也简单说了两句,然后伸手拉她起来,轻声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万一辞小姐的朋友亲人找来,我们不好交代。 我先给你找几件衣服换了。叶犹清拉着辞柯往卧室走,同时对着卫生间喊:纪含,可能还得麻烦你送我们回去。 知道了叶总。纪含闷闷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81) 有叶犹清在,辞柯很快收去了对未知世界的担忧,转而生出满心好奇,小心地随叶犹清绕了一圈找到次卧改成的衣帽间,看着叶犹清在里面一众花花绿绿的裙子里挑出件黄色长裙。 辞柯接过长裙,满脸拒绝:这衣裳怎么比你身上的还要奇怪? 这位辞小姐看来极为爱好裙子,除去长裙外,只有打底裤了。叶犹清知道辞柯一个古人,再开放也一时改变不了穿衣习惯,只能勉强劝说,这里大街上的姑娘都是这么穿的,你忍一忍,何况还有外套呢。 说着叶犹清便拽下一件白色休闲西装,回头塞给一脸不情愿的辞柯。 等她别别扭扭换好后,两人才走出去,纪含已经拿着车钥匙站在门口等待了,看见叶犹清,担忧地问:我们就这么将人带走,万一家人找不到她着急怎么办? 叶犹清冲她挥了挥手里的手机:她手机在这里,有人问就说和朋友出门了。 临走前,她又想起什么,从桌上找出个口罩给辞柯套上,多少也是个公众人物,还是别被人认出来的好。 下楼的一路上,虽然辞柯并没有出声,但她时不时就贴在叶犹清身上的举动表明了她的紧张,尤其是电梯下降的时候,辞柯差点就叫出了声。 一旁的纪含则低着头,硬是不敢多看多想。 别怕,这是电梯,帮助我们爬楼用的。叶犹清则用很小的声音细心讲解,声音像春风拂过,惹得纪含频频侧目。 我还没见你这样和人说过话。纪含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辞小姐真是有魅力。 那你现在看见了。叶犹清脸有些红,面无表情地说。 几人下到停车场,找到了纪含的车,叶犹清拉开车门,等辞柯东张西望地小心坐进去后,就弯腰坐在她旁边,给人系上了安全带。 车子启动的一刹那,辞柯忍不住睁大眼睛看向叶犹清,又看向窗外,发出小声的赞叹。 叶犹清看着辞柯好奇的模样,心情颇为明媚,弯着凤目握住她手,在她耳边轻言:这里新鲜的还有许多,你若想看,我一一带你看。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上了马路,油绿整齐的绿化带在宽阔的道路两旁飞驰,时不时有车嗖一声经过她们身侧,惹得辞柯身子一颤一颤的。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虽然害怕,可还是透过车窗,夹杂着一半欣喜张望着。 叶犹清你瞧,那是何物?辞柯忍不住指着远处的跨江大桥,小声问。 就是桥,等会我们便开上去了。叶犹清说,一路上辞柯看见的新鲜事物,她都很耐心地替她讲解了个遍。 对了,刚才忘了介绍,这位是纪含,是我的朋友。叶犹清指着正开车的纪含说,纪含不自在地回头笑了笑。 她虽然好奇身后这位不同的辞小姐的身份,但长期的习惯让她忍着并不过问。 辞柯和她说了声好,然后开口:多谢纪姑娘,只是不知你方才口中的叶总,是 纪含干笑了几声,把短发撩到耳后:她从前是我领导,我叫习惯了,时常会冒出几句。 辞柯点了点头,在叶犹清的笑容里靠在她肩上,放眼望向窗外一扫而过的景色。 很快到了地方,叶犹清带着辞柯下车,和纪含告别,然后坐电梯上了楼,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辞柯这回没再害怕。 一进门,叶犹清终于松了口气,把风衣挂在衣帽架上,伸手拿下辞柯的外套,和自己的放在一起。 辞柯像个好奇宝宝,又开始到处张望,感叹道:这是你的住所,可真大。 她并不太敢乱走,只是站在原地,直到叶犹清拉住她手,这才随着她走动,时不时摸起个摆件端详,眼睛一眨一眨的。 这黑匣子是何物?辞柯指着挂在墙上的电视问。 叶犹清随手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打开,里面忽然传出的画面和人影吓得辞柯连连后退,叶犹清用手臂拦住她腰肢,抿唇道:这叫电视,用来看戏的。 里面正播放着电视剧,辞柯见里面的人半天没有走出来,这才大着胆子上前摸了摸。 真神奇。她喃喃道,原来这才是你的地方。 是不是真的比齐朝好多了?辞柯的语气有些小心,狐狸眼被光照耀得清澈透明,看向叶犹清。 叶犹清听出了她话里的担忧,于是摇摇头,拿着她的手在掌心把玩:这里是不错,但我回来却并没觉得快乐,直到看见你。 只要没有你的地方,都算不得好。叶犹清说。 辞柯眼中的担忧散去了,笑意盈盈看着叶犹清,张开双臂搂她脖子,软声道:抱我一会儿,我到如今都心有余悸呢。 叶犹清顺势如了她的愿,两个女人相拥着摇晃,叶犹清想低头吻她,却被辞柯躲开了。 这身子又不是我的,你不许摸。辞柯转了个圈,像泥鳅一样滑出去。 叶犹清一愣,哑然失笑,然后指了指自己:那这具身体才是我的,你快多摸几下。 辞柯脸一红,作势伸手上前,这回换叶犹清急急忙忙躲闪。 算了算了,昨天出了一身的汗,今早又急着去找你,还没洗澡呢。叶犹清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发,拉辞柯坐在沙发上,你先等我一会儿,可以看会儿电视,到处逛逛,但千万别进厨房,我怕你伤到自己。 她又从冰箱拿出零食放在辞柯面前,叮嘱完毕,这才脱下淡蓝色的衬衣,走进了浴室。 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辞柯坐着无聊,便起身溜达,绕进了卧室,卧室有面墙上挂着一些照片,是叶犹清以前的,并没有被摘下来。 上面有胖乎乎的婴儿,有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有一脸冷漠穿着校服的学生,还有长大后的模样,衬衣牛仔裤,孑然一身侧坐在山顶,身后是连绵的雪山。 这些都是叶犹清,但无一例外只有她自己,辞柯慢慢蹙起了眉,伸手去碰照片上孤单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抽了一下。 外面传来响动,是叶犹清洗完出来了,辞柯几步出门,步伐慢慢停滞。 身材窈窕的女人正穿着一件修身的吊带裙,露出骨感平滑的肩膀和修长细腻的两条长腿,赤脚踩在地毯上擦头发,裙子的衣领很低,低到能看见晶莹的水珠顺着滑腻的肌肤,流进一小片洁白里。 随手擦了几下后她就扔下毛巾,将发丝抹到脑后,抬起头来,冲着呆呆的辞柯勾了勾手指。 辞柯就不受控制地走过去了,清新的浴液气息从女人身上飘出来,闻着像是花香,直到叶犹清在她面前拍了拍手,辞柯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叶犹清笑问。 辞柯无意识地舔了舔唇,扭过头去:原来几年后你会是如此。 原本的身体三十左右,褪去了青涩,显得成熟而美艳逼人,像是拥有了更加强大的吸引力,看得辞柯脸红心跳。 第124章 时空交错(终) 叶犹清低头瞧她, 然后忽然弯腰,将刚洗完澡水嫩嫩的脸凑到她面前,饶有兴味地看着辞柯的脸色愈发红润。 辞柯往后仰了仰, 最后逃跑似的一溜烟躲进了卧室里。 留下叶犹清一个人背着手忍俊不禁, 笑了一会儿, 才找出吹风机,慢慢悠悠地吹干头发,溜达进卧室。 她回来也一直没有收拾,所以里面有些凌乱, 辞柯没地方坐,此时正盘膝坐在床边的绒毯上, 拿着个木制的相框端详。 相框有些旧了, 里面梳着学生头的女孩笑得阳光灿烂, 和一男一女两个大人站在一颗榕树下。 叶犹清走近她, 盘腿坐在她身旁,顺手抓了个靠枕放在二人背后,好坐得舒服些。 那位叶犹清倒是良心, 将她原本的东西和布局都保留着,除了衣柜里那些少女裙外, 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和破坏,叶犹清有些欣慰。 这是我父母,应该是八九岁的时候照的。叶犹清说。 那之后辞柯面露心疼,叶犹清一愣, 忽的笑出了声。 别担心, 他们好着呢, 只不过人在国外。叶犹清怕辞柯听不懂, 又补充, 就是在大海的另一边。 辞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方才看那些画里只有你自己,还以为 因为他们不常回来,所以也没有和他们合影的机会。叶犹清回头看了看那些画,从记事开始他们就不在身边,我就和祖父祖母一起生活,高中的时候他们相继去世了,往后我就一个人。 就是学堂,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叶犹清说。 辞柯眉头皱了皱,放下那相框,满眼怜爱地看着叶犹清。 那他们为何不回来。 叶犹清轻描淡写地继续说:在做生意,很大很大的生意,他们两个人就是在国外认识的,回国生下我后,因为没办法照顾我,就让我留在这里。 其实我还有弟弟妹妹,我从来没有提起过,是他们后来生意稳定时才生下的,其实于我而言,他们才更是一家人。 后来老人家去世,他们回来一次想带我走,但我不愿意。叶犹清向后靠了靠,枕着靠垫拉住辞柯的手。 你几乎没怎么和他们见面?辞柯放柔了声音,左手主动伸手到叶犹清肩后揽着她,在她手臂上轻轻拍着。 叶犹清摇头:屈指可数,我一个人生活惯了,再加上读书的时候有点孤僻,所以朋友也很少,所以 叶犹清指了指一旁的照片墙;其实小时候我是恨他们的,恨他们生了我却不管不顾。恨他们连祖母祖母生病了都赶不回来。 不过长大就不会了。叶犹清笑笑。 两个人越靠越紧,最后干脆相互依偎起来,辞柯一直用手搂着她。 辞柯心疼于在一起这么久,她才是头一次能够替她分担真正的过去。 我们还可以回去么?你的父母怎么办?辞柯眼中有些迷茫地开口,如果可以回去,你会 叶犹清一顿,她回来时满脑子想着辞柯,还不曾想过自己会不会犹豫。 过了一会儿,叶犹清开口:其实,我在那里过得远比在这里快乐许多,有了从前遥不可及的爱人、家人、朋友,拥有了不曾想过的踏实。 但这里叶犹清低下头笑,不管我和她换多少次灵魂,他们也应当不会知道吧。 而且如果她不愿意走,辞柯说不定会留下来陪她,那是辞柯好不容易找回的家,她不忍心让辞柯面对这种选择。 辞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不断轻拍叶犹清,像是哄孩子一般。 叶犹清弯了弯眼角。 你方才说你孤僻,可我并不觉得你孤僻啊。辞柯看叶犹清眼神不对,于是岔开话题。 后来就好了很多,尤其是在那边的时候。叶犹清说着,便觉得辞柯忽然挺身,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声音还挺响,啵的一声。 叶犹清莞尔:不是你说不是你的身体,不许亲么? 辞柯没理她。 这时,放在外面的手机忽然响起了铃声,叶犹清按下要起身的辞柯,自己耷拉着拖鞋走出去,又将手机拿回来,点了外放,放在辞柯嘴边。 里面的声音传出来,辞柯吓得后退,叶犹清连忙将她拉住,示意她没事。 柯柯,今天下午三点的采访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在哪?对面说话的应该是经纪人,嗓门很大。 叶犹清指了指自己的嘴,做出口型,辞柯咽了咽口水,强行冷静下来:我,我身体不舒服,今天就推掉吧。 啊?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了,用不用我去看看? 不不,不用,我就是有些发热,现在在朋友家,有她照顾,不用担心。辞柯跟着叶犹清的低声提醒说道。 对面出声安慰了几句,就将电话挂了,辞柯这才缓过神来,抚着胸口呼出口气:方才这个东西就响个不停,当真骇人。 别怕,这是联系用的,不管离多远都可以聊天。叶犹清一边解释,一边用辞柯的脸面容解锁,页面还停留在和纪含的聊天界面上,叶犹清上划替她关掉后,忽然发现后台还开着一个小说APP。 叶犹清指尖顿了顿,将APP点开,出现的是个结尾,几行字里有熟悉的人名。 这不是我的名字么辞柯扒着叶犹清肩膀看见,十分惊讶。 昨日的记忆涌进脑海,叶犹清回想起来:我昨天见过你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和她提起了她主演的剧 看来这个演员应该是无聊中想起了这件事,就翻出原著来读,应该是看了一晚上,直接看到了结尾。 从前拍戏的时候,她应该只盯着剧本了,并没有看过原著。叶犹清想,然后放下手机。 辞柯听不懂她说的,接过手机把玩。 而叶犹清则陷入了沉思,她开始思考五年前的记忆,在晕倒之前,她好像同样一晚没睡,逼着自己看完了这本名为《娇宠》的小说。 不会这么巧合,她回来辞柯就跟着回来了,一定是因为特殊的人触发了某种特殊的条件,这才能达成这样的时空交错。 如果特殊的条件是指这本小说,那原主也一定读过它,这才能重新和自己交换身体。 想到这里,叶犹清的心忽然怦怦跳个不停,她想起自己昨天醒来的时候,在落地窗旁看到的一堆凌乱的书,于是下一秒她就跳起来,几步跑过去。 那些书和杂志还在地毯上堆着,叶犹清一眼就看见了那本颜色显眼的《娇宠》,被背面朝上扔在角落里,书已经很久了,书页都有些泛黄,一看就知道是她五年前曾经看过的那本。 看被折了一角,无法抚平的封面可以推断,这本书原来应该是被压在了什么底下,偶然间才被拽出来。 辞柯见叶犹清盯着一本书发呆,于是走过来蹲下,轻轻问:你发现了什么? 叶犹清转过头,唇角微勾。 我或许,知道我们回去的办法了。她说。 几个小时后,躲过中午炎热的太阳,叶犹清拉着辞柯走出了家门,叫了辆出租车开到江边,这里对面建筑林立,在秋日清透的晴光下耸峙,身后是人潮汹涌的步行街,不少人在这里合影留念,热闹非凡。 辞柯又害怕又新奇,一路紧攥着叶犹清的手左看右看,清洁车的喇叭都能将她吓一个激灵。 辛苦这辞小姐了,因为我们丢了采访。不过我已经和纪含说好,等我们走后,多给她介绍些资源,当做补偿。叶犹清也不管辞柯听不听得懂,自顾自地说。 口罩戴好。叶犹清眼看着几个人朝她脸上瞟,无奈地帮她把口罩拉严,当心被人认出来。 即便是这样,还是有路人频频回首,实在是因为两人走在一起太过亮眼,辞柯还穿着那件黄色连衣裙,柔光水滑的卷发被秋风吹到身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气的眼睛,性感又甜美。而一旁的叶犹清换了黑色裹身牛仔裤加马丁靴,内里穿了件棉质吊带,外面套着浅黄色的衬衣,迎风招摆。 柔顺的黑发吹乱后更显得她冷清飒然,辞柯不乐意地往她身上贴了贴,阻挡了路过的男人看向她的目光。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82) 二人牵着手在热闹的江边行走,一路上叶犹清挨个儿向她介绍那些新鲜东西,时间过得很快,天渐渐黑了,各种建筑都点起了灯,七彩的光明散落这座城市,如撒群星。 她们已经走到江水的拐弯处,这里视野最是宽阔,江水自群星中来,到群星中去,对面的建筑不断变换着身上的光辉,流光溢彩,灯火辉煌。 人开始吵吵闹闹地蜂拥上前,将两人挤到了江边的护栏旁,叶犹清伸手抱住有些慌张的辞柯,把她护在自己身边:别怕,这里今晚有灯光秀,很震撼的。 和你放给我的烟花一样么?辞柯在她耳边问。 比烟花还好看,可惜了,如果我们能多留一段时间,我能把这灯光秀变成给你一个人的。 知道你厉害了。辞柯横了她一眼。 叶犹清笑得眼睛弯弯,将下巴放在辞柯肩上,从后面把她腰肢搂紧,阻挡了吹来的江风,隔着口罩亲了亲她,辞柯便又转头顶回来,两人一来二去折腾了几次,直到身边的几个女孩频频侧目,辞柯才红着脸扭回去。 那几个女孩看着像是大学的模样,红着脸嘀嘀咕咕,终于有个胆子大的蹭过来开口:小姐姐,这位是你女朋友吗? 对啊。叶犹清大方地笑答,惹来几个女孩一阵压低的尖叫。 辞柯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笑得羞涩,偷偷拽了叶犹清一把。 这时,数不清的光束忽然从最高的塔顶迸发,直直射入江水,随后音乐响起,伴随着整个江畔的叫喊声,夜空一瞬间被照得五光十色。 辞柯缩在叶犹清身前,感觉不到一点害怕,只余满心欢喜和澎湃,她仰头看着没有星星却比星辰还明亮的夜空,在无边的光彩中欢欣。 如果时空交错是种错误,那她第一次觉得错误会这样美好。 辞柯展颜笑了起来,她忽然张开双手,试图去够头顶遥远的,七彩的光束。 辞柯曾以为自己会永远在无边的汪洋中沉浮,但是她出现了,在她靠近她的那一刻,这世界就有了岸。 就像她以为从没有这样璀璨的灯火。 灯光划破夜空,散作河星,照亮众生的面孔,最后隐没在远方。 和爱一样,炙热,永存。 第125章 酸甜往事(子秋番外) 周子秋觉得, 自己的一生唯有前十九年才是欢欣的,尤其是遇见十里的那一年,是她往后孤寂余生中, 屡屡回想的慰藉。 那是大齐一百零六年, 出征将士屡立奇功,尤嗣荣王和骠骑大将军战功最为显赫, 西夏节节败退, 边关局势稍平, 久陷于水火的百姓终得喘息。 而汴京这年的花开得最盛, 若是远望,无数雕栏画栋都隐没于一片粉白雾中,天仙下凡都得赞它一句仙境。 因着兄长不在京城,嫂嫂又恰好生了病,而老人年迈, 便轮到周子秋出面,为齐参政的母亲贺寿。 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非空穴来风,即便今日懒着没怎么梳妆, 当周子秋扶着春红的手落地之时, 还是惹来了频频侧目, 有年轻少年盯着她忘了礼节,被一旁的长辈打了后脑勺。 周子秋笑得落落大方, 回身接下才六七岁的辞柯,女孩儿生得唇红齿白, 除去眉眼外, 都和周子秋有几分相似, 端的是个美人胚子。 辞柯因为不常出门, 有些畏生, 此时一直贴在周子秋腿上,像个挂件似的,周子秋却不抱她:辞柯,你长大了,就得自己走。 寿宴的流程大多无甚区别,周子秋也没看见眼熟的女伴,颇觉无聊,几次险些被琴声催眠过去,直到辞柯失手打破了茶杯,她才悠悠转醒。 再帮我们拿个茶杯,倒杯茶来。周子秋整了整睡歪斜了的发髻,冲一个正走到她身侧的婢女样的少女说,那少女目测比她还高,穿着平民布衣,手长脚长的,走路都没有声音。 少女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听到了么?周子秋声音高了些,凤目一抬,语气显出几分骄纵之意。 那少女忽然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儿,端回来杯清透的茶,轻轻放在她桌上,周子秋正好有些渴,拿起来喝了一口。 噗。她转头全喷了出来。 你站住,你给我倒的什么!那东西酸咸难喝,周子秋有几分恼了,撑着桌子起身拉住少女,这才看清了她面容。 并不像是中原人,飞眉入鬓,鼻骨挺翘,眼窝深邃一些,浅色的瞳仁映出太阳的光辉,让人想起山野里的动物,桀骜不驯。 同样浅色的头发弯卷着从额角散下两缕,皮肤呈现久经风霜的健康肤色,透着淡淡的粉红。 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比周子秋小很多。 喝不出来么?少女垂着眼睛看她,将自己的手臂拿回来,看来姑娘不仅眼神不好,连舌头都欠佳。 方才还被她面容惊讶住的周子秋听了这挑衅的话语,一时怒从心起,刚想回击些什么,就看少女拍拍衣服,从容地坐于她旁边的席位前。 训斥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周子秋顿觉像是噎住了一样,有气无从撒。 事后周子秋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找人询问了少女的身份,这才知晓她是齐参政请来的客人。 这是周子秋第一次见到十里。 周子秋第二次看见十里,是在汴京最为热闹的御街上,这次她偷偷溜出府游玩,一个婢女都没带。 即便换了平民的衣裙,还是掩盖不住她的容貌,像正值好时节的夏花,在灿烂阳光下绽放。 长街上有捏面人的老翁,手下的面人栩栩如生,精巧得很,周子秋站在人堆里看了好一会儿,选中了最漂亮的一个,谁知正要掏银子,对面便伸去一只修长的手,将铜板放进老翁手里,准确地抽走了周子秋心仪的面人。 周子秋抬眼一看,眼前的人不是那个少女又是谁,上次残余的火气便噌地死灰复燃,周子秋转身挤出人群,一把扯得十里转了个圈。 这面人是我选中的,你若想要,自己再挑一支!周子秋伸手夺过面人,把铜板拍到十里掌心。 十里起初还有些惊讶,待看清周子秋的面容后,手一转,就将面人抢了回去。 姑娘这么说实在霸道,这面人插在那里,谁先买的便是谁的,自己掏银子掏得慢,怎能怪到我头上?十里黛眉挑了挑,将铜板又塞回周子秋手里。 周子秋眼看面人又被夺去,犯了小姐脾气,劈手又抢了回来:我已然同那阿翁说好,我只要这个,是你不听人说话,有错在先! 十里嘴巴张了张,没再同她多说,左手虚影一闪,周子秋还什么都没看见呢,那面人就又回了十里掌心。 你! 周子秋气得红了眼睛,然而话还没说出来,十里就语气懒散地打断她:这位姑娘,我一个江湖中人,同您府上下人不同,由不得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若真想要就得遵守我江湖的规矩,自己来夺,有本事拿到才是你的。 她话音刚落,周子秋的手就到了她眼前,十里却毫不在意,身子微微一仰,左手松开,那糖人就垂直落下,躲过周子秋后稳稳落进她右手的掌心。 周子秋不信这邪,扑上去又抢了几回,却连面人的棍子都没摸着,最后一下冲得猛了,脚下磕绊,竟朝着十里摔去,十里则轻轻一躲,京城第一美人便踉跄了好几步,幸好有棵树挡着,这才没摔着如花似玉的脸。 周子秋又恼又丢了面子,若不是心里那口气撑着,怕是会当街哭出来,但如今她只是背靠槐树,愤怒地瞪着眼前的少女。 那双凤目真是好看,但十里却好像丝毫不动容,得意地晃晃手中面人,大摇大摆从周子秋面前走了过去。 周子秋从小锦衣玉食,因为她的身份,无人会对她说一句重话,尤其是她的兄长,对她事事顺从宠爱,从小到大连句重话都不曾有过。 所以她此生从没有这样讨厌一个人。 生活总是不如意的,在此之后,她几乎次次出门都能碰到十里,而又几乎次次都能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就在周子秋以为她要永远这样讨厌她的时候,她们的关系却忽然来了一次转折。 她不记得转折是在第几次碰面,只记得那天晴光正好,隔壁的姑娘约她去挑选最新的胭脂,她便带着春红出门,行至一处遮天蔽日的老槐树下,抬眼就看见了正躺在树杈上的十里。 周子秋从鼻子哼了一声,惹来十里低头,看她一眼道:真是冤家路窄,我不过出门躲个清静,就又能遇见周大小姐。 你以为我愿意碰见你似的!周子秋反唇相讥,平白坏了本姑娘心情。 十里闻言,长腿一翻,顿时从树上落下,树枝被她带动得摇晃,叶片上残留的水滴雨点一样噼里啪啦地撒,落了周子秋一身。 周子秋急忙向后躲避,却还是躲不过,眼看兄长送给她的桃红色罗裙被弄上了泥点,她便又难掩愤怒:十里! 十里没料到会弄脏她衣裙,愣了愣,本想上前看看,却被周子秋推开。 你怎么这样坏?每次遇见你,从没有好事情!周子秋一时气急攻心,说话也就失了分寸,她们说得对,你们这种人果然没有教养。 十里闻言,蹙了眉毛:何种人没有教养?周大小姐一开始以貌取人就是有教养了吗? 什么人会教出你这样的无赖,你心里清楚,何需我再重复。周子秋忍着眼泪转身,却忽然觉得衣襟一紧,脚尖猛然腾空,不由惊声尖叫起来。 眼前再平稳的时候,她已然站在了一丈多高的树杈上,树杈摇摇晃晃,吓得她花容失色,腿都软了,只得紧紧抱住树干。 而十里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树下,面有愠色地抱臂站着。 你做什么!周子秋这回真的忍不住眼泪,吸着鼻子叫喊,春红,还不快喊人来! 底下被吓傻了的婢女闻言,连忙提着裙摆埋头跑走,很快不见了身影。 我们习武之人从不欺负弱小,却也受不得别人的欺辱,周姑娘今日若是道歉,我往后自会离你远远的,你若执意耍你的大小姐脾气,就等着你的婢女来救你吧。十里怒声说。 周子秋本就怕高,加上树干潮湿,滑溜溜的如何都抱不住,她害怕急了,但又放不下面子,紧紧闭着嘴巴,不肯开口。 既然如此,那再会了。十里看她不出声,于是放下手臂,转身往街角走去。 眼看着十里越走越远,周子秋又生气又害怕,便想喊她回来,奈何脚下忽然一滑,人便尖叫着往下落。 十里并没走出几步,她忽闻风声,暗道了一声不好,身体顿时化为残影,闪向那抹红色的身躯。 尖叫戛然而止,十里发出一声闷哼,时间太短她来不及接住周子秋,生生被周子秋压在了身下,后背磕到一颗石子,疼得她霎时冒出冷汗。 周子秋却是愣住了,她趴在十里胸前,少女虽然高挑,但身形还很单薄,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她的骨头。 并没有那些女伴们议论的走镖之人身上的汗臭味,反而有种少女的,奶味的甜香。 过了不知道多久,十里才有力气伸手拍拍她,周子秋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起身滚到一边,也管不得裙子脏不脏了,伸手去扶十里。 少女额头上满是疼出来的汗水,身子软塌塌的,一手撑着地面,一手去摸被石头磕到的后背,那是靠近腰窝的地方。 你怎么样?周子秋慌了,她伸手去摸十里的背脊,十里却下意识将她手推开。 对不起周子秋擦着眼泪,低声道,梨花带雨的模样饶是十里都心软了几分,盯着她的面容愣了一会儿。 你能起来么?我们去医馆。见十里不说话,周子秋以为自己害了人,害怕又焦急,眼泪一刻不停地往出冒。 这时,眼前一直同她针锋相对的少女,竟忽然伸出手,用指尖擦掉了她眼角的泪。 周子秋怔住了。 第126章 酸甜往事(子秋番外) 在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 十里却连忙收回手,道了一声无妨,跌跌撞撞起身, 舒展腰肢,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只留下尚在抽泣中的周子秋, 茫然地站在原地。 在周子秋的记忆里,自那日以后,十里便再也没和她争吵过, 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再见过她,听人说,十里作为少镖头,又领着手下到江湖走镖去了。 周子秋的生活恢复平静, 每日便是带着辞柯玩耍读书, 日长如水,那个走镖的被她渐渐遗忘。 再看见十里, 已经是两个月之后,夏日炎炎, 唯有夜晚才能感受几分凉意, 硕大的庭院烧了艾草驱蚊,周子秋带着辞柯躺在花间的席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 辞柯, 姑母手臂酸了。周子秋扇到一半, 开始佯装疲累,一旁的辞柯就伸着短手, 从她手里抓过巨大的蒲扇, 费力地对着她摇。 周子秋一点也不内疚, 反而平躺下来,心安理得地享受小娃娃的服侍。 不过这惬意很快被打断,一个小厮快步走来,惶恐道:姑娘,门外躺了个受伤的乞丐,您看 乞丐?周子秋张目,你们带着银子给他抬去医馆便是。 可那人伤得挺重,晕倒前说了声姑娘的名字,我等唯恐真是姑娘的熟人,便来问问。 周子秋闻言,只得命婢女看着辞柯,自己跟着小厮走出大门,低头看去,果然有个人躺在台阶上,衣衫破烂,沾染着斑驳血迹。 周子秋察觉到了熟悉感,连忙拿来小厮手里的灯笼,走近一照,登时吸了口凉气,这人不是十里又是谁? 快,将她抬进厢房,你去请大夫。周子秋急急拉过一旁的小厮,又唤来守卫,将十里抬进了周府。 好在大夫来得快,及时给十里止了血,周子秋在一旁看着,当瘦削身躯上狰狞的伤口映入眼帘时,周子秋慌忙背过了身。 她这时才意识到,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少女,过的却是刀上舔血的日子。 十里没有昏迷多久,翌日一早就清醒了过来,原来她此次替人运送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沿路都有杀手围追堵截,临近京城被人埋伏,她带着东西和手下走散了,缠斗中还被砍伤,却还是撑着一口气进京,倒在了周府的门前。 我在京城没什么相熟之人,灵机一动才想到了你。十里从脏衣里掏出个用布包裹的小匣子,递给周子秋,周姑娘能否帮我转交此物? 周子秋接过那个沾着血的匣子,莫名堵了气:原本还叫我周大小姐,如今有事便成周姑娘了。救你一命你还没道谢呢,如今除非你求我,否则我才不再帮你。 十里只着了中衣,受伤的地方露出厚厚的纱布,她闻言看了周子秋一会儿,终于开了口:求你。 没想到她竟这么快服软,周子秋心里忽然涌上点后悔来,她闷闷不乐地拿过那匣子,转身出了门。 自那日开始,她们的关系似乎变得有些微妙,周子秋说不出那种微妙,只是既疏离,又没那么疏离。 她留下了十里,允许她住在周家的客房中养伤。 从此每日都能看见十里在庭院运功,周子秋偶尔还想找她几句茬,奈何十里并不再和她争锋相对,有时候就算听了挑衅的话,却也只是静静看着她,直看到周子秋落荒而逃。 太奇怪了,周子秋想,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好奇还是什么,竟开始有意无意观察起十里来。 她发现十里的生活极为规律,雷打不动地清晨起床运功,伤口好些了便开始练剑,砍得地上树叶散乱,又很有礼节地亲自扫干净,这才回屋。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83) 她还发现十里极爱喝酒,傍晚时分必会拎着两壶米酒回房,微醺后又披月舞剑,身姿潇洒轻盈,剑气如霜,犹如谪仙起舞。 她还发现辞柯好像很喜欢十里,常坐在一边看她舞剑,待结束了,十里会让辞柯坐在她肩膀上,在花园里溜达一圈。 十里很会做一些小玩意儿,一块木头就能削出精致的,打磨光滑的宝剑,这些日子以来,辞柯房中被堆得满满当当的,周子秋也觉得喜欢,悄悄从辞柯手里抢走个木雕的兔子。 十里还 终于在一日,周子秋发现了自己的异样。 那日十里并没有出现在院子里,周子秋忍了半日才找借口去她房中,却发现十里早就出了门,她只得闷着股火气回房,看什么都不顺眼,连辞柯都躲得她远远的。 从白日等到深夜,虽然周子秋绝不会承认自己在等十里,但她还是在听到婢女的通传后,大步出了门,险些和十里撞了个满怀。 周姑娘?十里一身清爽,发丝高高竖着,俊秀干净,她将剑往后背了背,把手里的油纸包拿稳。 你去何处了?周子秋挑着眉毛,抱臂问。 十里一愣,浅色的眼眸映出灯火:国公府大夫人听说我武功高,又是个女子,便请我去做她大姑娘的教习师父。 不管何人请你去,你如今借住我府中,总该同主人提上一句,像你这般说走就走,真是无礼!周子秋忍不住心中火气,说话犹如放鞭炮似的,听得十里不由后退半步。 此事是我思虑不周。十里蹙眉道,她看了看手中的纸包。 那你要离开了?周子秋问。 十里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多有叨扰,多谢周姑娘。这是我带回来的荔枝,是新鲜采摘,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的,你 她将手中的纸包递给周子秋,周子秋却并没有接,反而挥手推开。 十里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她收回手,笑了一声:也是,你是高门贵女,这等凡物想必府中便有许多。 知晓便好,既然要走,那便走罢。周子秋移开了目光,红唇抿成一条缝,转身回屋,和荔枝一个色的裙摆扫过十里的衣角。 周姑娘。十里忽然开口,叫停了周子秋。 她犹豫着,慢慢道,你若是不愿我离开,便 谁不愿你离开了!你不过我顺手救的外人,救你是本姑娘心善,是去是留同我有何相干!周子秋猛地转过身,没好气地道。 话退口而出,周子秋便又后悔了,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只能绷着身子立着,维持她从小到大的骨气和尊严。 十里的神情变了又变,张嘴想还口,又将话憋了回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但是没走两步,十里便忍不下这口气,又扭转了回来,却见凤目桃腮的女子还在原地生气,红唇紧抿,眼角晕染着浅淡的嫣红。 十里原本想说的话再次堵在了喉咙里,她将眼神移到一旁平复心情,这才慢慢开口。 你莫要耍脾气,我再问你一遍,周子秋,你想不想我走? 周子秋没说话。 十里便走近她,少女年纪虽小,但因着常年练武的原因,眼神却是坚毅沉着的。 我听得四面八方,有人在暗中看我,我听得一清二楚,但若是我会错了意,那我同你道歉。 最后一遍,你想我走,还是想我留?十里问。 周子秋倔强地挺直了腰背立在十里面前,眼神却始终不能落在她身上,渐渐的,她越发自己同自己过不去,最后眼睛真的红了。 就在十里快要放弃的时候,周子秋终于发出一声极低的声音:你能不能不走? 她琴棋书画皆通,她是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女,她这辈子都不曾对人服过软,于是她便又讨厌起了十里,讨厌她硬是弯了她的腰肢。 但这讨厌只存在了一瞬,因为下一瞬她就被十里抱住,背着的剑打到了她的手臂,少女的香味又一次钻进她鼻腔。 周子秋下意识伸出手,却没有用力,只是又羞又恼:你干什么! 好在十里只是蜻蜓点水地搂了搂,很快便将她放开,也好在如今是夜晚,看不太清她脸上一瞬升起的红云。 十里将纸包塞进她怀里,很快逃跑了,甚至慌不择路走错了方向,干脆从院墙上跳了出去,身影很快淹没在月色中。 周子秋知道,从这一夜开始,她们的关系才彻底天翻地覆。 十里不再反驳她的任何话,甚至到了事事顺从的地步,她也更加抵挡不住十里的吸引,虽然她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接受十里送的小玩意儿,犹豫半天后,又偷偷摸摸地回礼。 忍不住在十里练剑时看她身影,忍不住在十里出门时等她回来,忍不住靠近她,忍不住收敛了大小姐脾气,变得像书上的怀春少女,每一步都有违伦理,却不管不顾。 很长很长时间过去,周子秋永远记得那年夏末的午后,及其平凡,暖风拂面,蝶翼纷飞,阳光穿过薄烟一样的云层洒进院落,将树影照得斑驳。 她睡在躺椅上小憩,细碎的光斑落于她眼皮,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她没有睁眼,感觉有人拿着团扇替她挡住了那些光斑,眼前再次阴凉。 她一直闭着眼,那人便一直替她挡着,过了很久很久,纹丝不动。 最后还是周子秋忍不住,将眼睛睁开,天光有些刺目,眼前的人影开始很是模糊,最后才慢慢清晰。 发丝微蜷的少女安安静静坐在她身旁,手臂正稳稳伸着,替她遮住太阳,那双眼睛在太阳下呈现泛金的色泽,灿烂夺目。 周子秋同她对视,心跳的同时,眼里也洇开迷茫。 昨日有媒人见嫂嫂,向我提亲了。周子秋说,她躺着直视十里。 十里闻言,眼中黯淡几分:你如何回应? 我没有回应。周子秋轻轻说,躺椅左右摇动,她额间的发丝时不时被阳光打成金色。 十里看着周子秋,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十里带她去的是一片花海,周子秋不知道夏末竟还有如此野蛮生长的小花,高傲地伸向天空,在无边绿浪中长出朵朵彩云。 周子秋在茂密的花丛里艰难跋涉,最后站立不稳,只能看着十里伸过来的掌心,将手放了进去。 少女的手柔软干涩,有练武特有的茧子,虽然粗糙,却无比令人心动,周子秋的注意力全在手上,待再抬眼时,已然看不见来时的路了。 她有些惶然,却听少女开口,指向山峦起伏的远方:这个方向一直纵马,穿过山林浅湖,便是我家。 我娘曾说,往后我碰见喜爱的人,定要带回去让她见见, 周子秋的心跳忽然猛烈起来。 你才这么小,却想这些。周子秋干巴巴道。 所以往后,你可愿同我回去看看?十里没有接她的话,反而自顾自地说,言语认真且明媚。 方才猛烈的心跳忽然停了一拍,周子秋感觉脸颊被太阳晒得发烫,与此同时,又有说不清的悸动将她包围。 她知道自己是欢喜的,那一瞬间的欢喜胜过以往的每一次喜悦,让她一时犹在云端,忍不住将十里的手牵得更紧。 好。周子秋有意将话藏在风中,等着十里把脸凑过来询问。 我可不是这般轻易答应,得待我长兄从边关回来,我才能离开京城。周子秋扬着下巴道,随后牵着十里跑向更远的花丛。 十里则也松了口气,眼眉弯弯,随她动作。 一望无际的长空下,再普通不过的一对姑娘牵手奔跑,和花融为一体,裙摆和风鼓胀,她们没有多余的思虑,满心都是纯洁的快乐。 碧落苍苍,绿海茫茫,见证着她们勇敢的相爱。 至少在这一刻,她们彼此心悦。无关未来。 第127章 往后余生(终) 周子秋猛然睁开眼, 四周昏暗安静,唯有心跳声如擂鼓,顺着骨骼传进耳朵。 最近总是梦见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好像将那些往事重新经历了一遍, 梦里的言语动作都那般鲜活。 她躺了很久, 心跳方才平稳, 与此同时,破晓的天光透过纱帘, 照出房中陈设的轮廓, 她再也睡不着, 便目视着地上的光影, 看那光影逐渐发橙发亮。 昨夜十里跟着叶犹清出城采买, 一夜未归,如今天气已经有些凉了, 虽然身上盖着棉被,却还是能感觉到孤寂的冷。 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挂着寒霜的高挑身影蹑手蹑脚走进, 在堂屋窸窸窣窣脱掉冰冷的外衣,这才走进卧房。 十里本想趁着周子秋还没醒躺在她身侧, 结果刚偷偷摸摸靠近床榻,便和那双凤目对上了视线。 十里沉默了一会儿, 把偷拽被子的手放下,讪讪道:你醒了? 周子秋嗯了一声,她将手从被窝里伸出,带着热气伸向十里。 我手凉。十里把手背到了身后, 可周子秋还是不依不饶地举着, 指尖柔软滑腻, 眼角的疲惫显示出她昨夜并不安稳的睡眠。 十里只得妥协,拉住她手指,周子秋忽然借力坐起,顺势抱住十里的腰,把脸贴在她腹部。 自从失忆后周子秋一向如此黏人,十里已经习惯了,于是屈膝坐下,拉过被褥将她围住,以防她着了凉。 害怕了?十里柔声问。 她总是做一些噩梦,有时吓到在梦中哭叫,醒来等十里询问时,又说不记得。 周子秋顿了顿,然后点头。 你得记着梦里的全是假的,往后再做梦,就在梦里告诉自己。十里拍着她后背。 周子秋眼神划过一道怪异的情绪,但她垂着睫毛,十里看不见。 对了,小清说今日淮河畔有冬日庙会,很是热闹,她说你连着几日不曾出门了,不如趁着机会,出去走走?十里说。 我不周子秋话说了一半,又改了口风,好。 她想起为了陪她,十里也很久不曾出门了。 果然,听到她回复后的十里似乎愉悦了不少,笑着将她按回床上:那你再歇会儿,我去叫春红烧热水。 看着十里拿起方才脱掉的外衣快步离去,周子秋眸光柔软几分。 叶犹清说得不错,这庙会确是热闹,沿着淮河畔蜿蜒,摩肩擦踵得看不到尽头,四人挤在人堆里,都觉察不到初冬的凉风了。 好在十里一路都牵着她的手,所以纵使人多,她也并没觉得不适。 叶犹清和辞柯两个走在她们前面,辞柯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动不动就溜达没了身影,最后又被叶犹清从拥挤的人群里找出来。 再回到周子秋身边时,叶犹清怀里便多出一捧杂七杂八的东西。 辞柯,你怎的还买了个花盆!叶犹清低头看着,哭笑不得。 昨日被撞碎了一个,自然要补上。辞柯回答得认真。 不同于两个年轻人的活力,周子秋对周围琳琅满目的物件没什么兴趣,但别人快乐也是件乐事,于是脸上也带了笑意。 十里看看她,将手牵得更牢了些。 行至一块人稍散的空地时,她们四人被一个眯缝着眼的老道拦住了去路,那老道见她们四个姑娘,顿时来了精神,堵在面前好一阵舌灿莲花。 说得神乎其神,不过是算命而已。叶犹清挥手就要将人挡开,却听那老道急急忙忙道:非也非也,这算命亦有道行,我乃峨眉山道观里正经修行的道家弟子,比起那些坑蒙拐骗的,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叶犹清见驱他不开,索性起了玩心,从袖中掏出碎银来,于老道面前晃了晃。 那你说说我同这位姑娘往后关系如何?你若算得出来,这银子便给你。 老道看着碎银眼睛都亮了,他收起熏黑的牙齿,故作高深地查看了一番面相和掌纹,便胸有成竹地开口:二位天庭开阔,五官匀正,都是有福之人。但看手相,这位姑娘命有大灾,却能得有缘之人相渡,此劫一过,往后便皆是坦途。 若老道看得不错,你便是这位姑娘的有缘人,有缘之人往后命运相连,切不可分。 叶犹清和辞柯对视一眼,二人皆有些惊讶,不过不管这老道骗人也好真有乾坤也罢,最后那句话听得叶犹清舒心,便将碎银扔进他手里。 老道喜笑颜开地捏着银子,又转向周子秋:这二位姑娘 十里见周子秋似乎提起了兴趣,于是也拿出碎银,示意老道说。 老道更是欣喜,张口便道:你并非中原人,命途和上一位姑娘相似,皆经历过劫难,如今已然自渡。不过 不过什么?说。十里抱起了手臂,唬得老道一愣。 不过,姑娘命中似乎有一负累,若抛之即得安稳,可若 他话没说完,一旁的叶犹清就一把将他嘴巴捂住,把剩下的话堵回了他喉咙:臭道士,你胡说八道什么! 一旁的辞柯则连忙去看周子秋,只见周子秋脸颊血色一瞬尽褪,凤目微睁,嘴唇翕动。 子秋十里连忙开口,然而周子秋不知何时已经将手从她掌心抽了出去,此时忽然转身,跑进了拥挤的人流里。 姑母!辞柯着急地叫了一声,和十里一起匆匆追进人群,几人的衣角很快被淹没,看不到了。 叶犹清走了两步又扭转回去,对着那吓得僵住的老道忿忿骂了一句老骗子,随后劈手从他手里夺回碎银,转身追逐。 周子秋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跑,只因那人的话似乎将她不肯面对的心思全拉扯了出来,明明白白摊开在众目睽睽下。 最近连续多日的噩梦已经让她每日都惶惶然,如今竟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慌不择路,闷头乱撞,待清醒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渡口处,脚下水漫过台阶,江水不断冲刷地面,发出哗哗的声响。 她不断喘息着,慢慢蹲下,任由江水打湿裙摆,浸透布靴,冰凉的水接触皮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身后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辞柯猛然跪倒在她身边,伸手将她圈在怀里搂着。 辞柯好像吓坏了,话语带了哭腔:姑母 周子秋将手放在辞柯臂弯,轻轻搓了搓,示意她自己没事,她能够感觉到十里就站在不远处的身后,默默凝望着。 十里总爱这么盯着她,十几年了都未曾变过。 过了不知多久,辞柯被人拉起,应该是叶犹清哄着她远去了,身侧的气息换了一种,无比熟悉。 子秋。十里低声说,她陪她蹲下,静静听着江潮起落,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周子秋放在水中的五指停止了动作,水很凉,她的手几乎要冻得失去知觉。 十里把手掌伸进水里,捞起周子秋的手捧在掌心,换到另一只手捂着。 原来你早就知晓。周子秋笑了笑,蹲累了她便坐下,无视身下的潮湿,你们费尽心思瞒着我,不同我讲那几年发生的事,可苍天不公,我还是一点点地记了起来。 我本以为我会永远解脱,但我没有死。我本以为我永远不会想起那肮脏的生活,但它们又一次出现在我脑海里,我 周子秋发出一声嗤笑,闭上眼睛:我心里乱极了。 恋耽美 大佬穿进虐文后免费阅读-by七千折戏(84) 十里黛眉紧蹙,她伸出手将周子秋额前的乱发拨开。 小清和我说,你之所以会忘却,是因为情绪过激,一时无法承受,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十里看着眼前憔悴的女人,眼下冒出泪花,那你如今想起来,便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如今可以承受。 你已经成功报了仇,他们用了十几年都不曾打倒你,如今便更不能了。十里言语有些激动,她忽而半跪在周子秋面前,将她沾了泪痕的脸抬起。 我没有资格说这些,因为你比我勇敢千倍万倍。十里放缓了语气,而我却什么都没能帮你 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因为落泪,周子秋鼻尖和眼眶都染上了红色,那双眼睛像明镜一般,印出十里的倒影。 不是的。周子秋说,若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家破人亡。 是我害的你。周子秋双肩颤抖,闭眼将泪水眨落。 所以我不敢说我记得,小十。周子秋吸了吸鼻子,随后抬眼,我害怕。 在不记得的这几年,她像年轻的自己一样,满心满眼地喜欢那个花海里的少女。 所以我骗了你。周子秋说。 我怕你只是为了照顾一个生病的我,我怕我好了你就会走。 美人在萧瑟秋风中落泪,风越来越大,吹起水花,吹散还没沾到地面的泪珠。 十里张口想说话,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微微俯身,吻上了那双殷红的嘴唇,唇上有泪水的咸,混着江面特有的清冽味道。 周子秋没有拒绝也没有闪躲,她甚至伸手环住了十里的脖子,将自己更多地埋进她的怀抱,不再是梦中少女的怀抱,而是成年女人的,温热的怀抱。 我不会走。十五岁时我敢爱你,如今更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挠我们,我为何会放弃? 别听那老骗子的谎话。 往后我都会牵着你走,再也不会放开了。十里眼中掺杂血丝,我们回家? 周子秋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进她脖颈,一动不动,十里知晓她意思,便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大步走上岸。 她们的小院落满了枯叶,十里衣袂飞扬,衣摆荡起一片叶浪,闪身进门,隔绝了屋外的寒风。 周子秋失忆后的这些年,她只敢在她身侧守着,并不曾真的靠近她,担忧惹她害怕。 周子秋后退躺入床榻,拉过十里的衣襟,温柔地吻过她嘴角和脸颊,外面寒风猎猎,屋里却温暖如春。 她再不是年轻模样,却不减半分美艳,藕臂细腻如玉,搂住十里。 小十她轻轻喊她名字,向她要来亲吻。 十里一手拉下帘子,另一手解开发丝,炙热地看着周子秋,她们不是当初的少女,而是一对相爱十数年的爱人,像熟悉自己一样熟悉彼此。 纱帐之中,这些年的伤痛和想念被彻底留在脑后。 小十周子秋的话语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最后完全消失,只剩下呼吸。 头脑中那些个诡谲恐怖的梦在这一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的世界只剩一片喜悦,她没有空闲再去回忆,也不想再去回忆。 十里说得不错,再没什么能将她打败了。 海浪一样的愉悦将她裹挟,窗外的风声都令人脸红,眼泪从眼角落下,流进乌黑的墨发。 周子秋紧紧搂着十里的腰肢,翻身在她身上,在欢愉中用手抚摸那张姣美的脸。 我想你。她用口型说。 她真的很想她,在从前的碧玉年华,在无助的沉浮之日,在那些一心寻仇的漆黑岁月。 在不知多久的往后余生。 全书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