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妖》 第1页 《非妖》作者：吕二【完结】 简介: 世人常谈：“人妖殊途。” 但当恰恰爱上的时候，又哪里管得了他什么人妖殊途，我只愿陪你厮守，护你一生。 晨光熹微，你即便是化作一堆白骨，我也要抱了那白骨作伴。 日落西山，你定要守着约定来寻我，如果不然，我便一头撞死在你的灵堂，陪你下了黄泉。 笔者独爱研磨文字，叙事以文。 虽资质愚钝，仍愿用三两文墨，写与诸位这段清淡故事，聊以与诸君破乏解闷。 第1章 【楔子】 山林湿冷，月华初露。唯有树叶繁茂的尽头有一处灯火通明的小屋。 屋子外收拾的很干净，墙下摆着一行整齐的木头凳子，前面有一口枯井。 即便扔下一颗石子也听不到回声，屋檐渐渐被黑夜笼罩，周遭显得尤为寂静。 屋内亮着烛火，忽闪忽闪的，照亮了一席地。 “别熄灯。”月牙白床铺上的人拉住了欲下床熄灭残烛的人，露出个浅笑来，声音微弱道：“让我看着你。” “清明……”男子声音显得微微沙哑，他身形稍微有些颤抖，但也勉强挤出个笑来，“好，听你的。” 顾清明拉住他的手，重新枕回那人的臂膀，轻声道：“越衡，还要多久，我会不会等不及了……” “不会的。”方越衡立刻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搂着稀世珍宝一般，害怕别人夺去，似乎在用乞求的语气道：“清明，再陪我一会儿。” “怎么办……”顾清明在那人的怀中一动也不动，“我怕我就要回去了。” “再陪我一会儿……”方越衡依旧不松手，下巴抵在那人的头顶上，闭上眼睛，将那逐渐僵硬的人死死抱住，生怕刹那间他再次消失不见。 顾清明抬了抬眼，眼底竟是一片湿润，他觉得周身彻骨的冷，不由得抓紧了对方的衣衫，额头抵在他的胸口，跟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许多话。 像是快过年了，要方越衡多回家几趟看看，他的爹娘肯定在盼着他回去。 又说路上风大雪疾，一定要多穿几件冬衣，还要把那件白色的披风带上。 最重要的是，年后记得回来看看他，他要街头李婆婆那家的花糕，里面嵌了枣的那种，最甜腻也最好吃。 方越衡一一应允，伸手摸着他的发丝，等怀中人的气息越来越弱，说话也渐渐没了声响，他才低头看向那人—— 双眼慢慢合上，白皙的手指却还紧紧拽着自己胸前的衣裳。 方越衡没有动弹，眼睁睁看着那张秀气的面容瞬间老去，枯槁的手指慢慢滑落到床铺，就连血肉都化作了一堆灰尘。 周遭一片寂静。 顷刻间，方越衡怀中只剩一堆骇人的白骨。 他再次闭眼，伸手将那堆枯骨紧紧揽在怀里，又抬头蹭了蹭那人的颅骨，口中喃喃道：“清明，你说了明晚还要来陪我。不然，我便一头撞死在你的灵堂前。” “下了黄泉去陪你。” 【一】 小雨淅淅，方越衡先一步下了马车，撑开一把油纸伞。 “慢点。”方越衡扶着顾清明下马车，这几日这人像是病了一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整天苍白着一张脸要他抱。 “知道了……” 顾清明脚步虚浮，伸手搂住方越衡的脖子，方越衡见他不撒手，便把伞递给他，自己一把将他抱起来，笑着道：“你看你，跟个姑娘似的，腿脚软软的没力气。” “我要是个姑娘还好了呢……”顾清明一手撑着淡黄色纸面的油伞，把脑袋缩进了方越衡的怀里。 他自然不敢告诉方越衡是因为秋日到了，他没有随着大众一同迁徙，留在这里十分不适应，不少灵气都被散去，所以才虚弱无力。再过段时间，他很可能连房门都不敢出了。 “那你倒是做个姑娘啊。”方越衡一边温柔的笑他，一边快步走进房门，冷气瞬时被关在外面，顾清明觉得周围暖和不少，几下挣脱方越衡的怀抱，要上床抱着暖炉睡觉。 方越衡看着那秀气的少年翻滚进被窝，又伸手从床头拿了自己的一件黑袄抱在怀里，不由得笑道：“你睡觉抱着我的衣裳做什么。” “因为你不抱我，我只好抱着你的衣服……”顾清明很是不开心，往墙角处一缩，跟方越衡闹起了脾气。 “清明……”方越衡放低声音叫他，自己也慢慢移到床边，揉着那人倾泻的发丝，“这也快过年了，我也该回家一趟，这回我想带着你一起回去。” “啊？”听到这话的顾清明心里一惊，慌神地从床上坐起，“越衡，你，你要回家吗。” “是啊，都两年没回家过年了。”方越衡没发现顾清明藏在眼底的慌乱，给他拢拢蹭乱的衣裳，“但是我要带着我的清明一起回去。” “带着我？”顾清明听到这话心里不禁叫苦，他蹙紧秀气的眉头，伸出霜白的手指拉了拉方越衡的衣袖，“越衡，可不可以不回去……” “怎么了？”方越衡也皱眉，但他把心底的疑惑压住，依旧好脾气的探了探顾清明的额头，“过年回趟家不好吗，我也可以让你见见我的爹娘。” “可是，可是我不喜欢跟太多人打交道。”顾清明语气软糯，他扑到方越衡怀里，蹭着他的下巴，“越衡，我们还留在这过年好不好，去年也是在这里过的，不也热热闹闹吗，今年我保证不把人家的花灯丢到河里，你就许了我这一次好不好……” -- 第2页 方越衡看着他这个模样，只好揉揉他的脸颊，“今年我娘给我寄了信，必须要回去。放心，清明，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的，你不用担心。” “越衡……”顾清明知道今年一定逃不过了，只好苦着脸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在担心什么。”方越衡半晌也没明白过来，他叹口气把顾清明重新塞回被窝，“前年和去年也是这样，你死活拖着我不愿意让我回去，我都依你了，可是这都第三年了，清明，你为什么不肯跟我回趟家呢。” “我……”顾清明瞬间哑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把头埋进被子里，心中轻叹，我也想跟你回去啊，只是这冰天雪地，旅途劳累，你让我一只快没灵气的燕子怎么还能幻出人形啊。 “乖，清明。”方越衡也脱掉靴子掀开被罩，“我带你回家，让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你，带你见我爹我娘，让你真正成为方家的人，好不好。” “呃……”顾清明在方越衡怀里默不作声，他心里犹如敲响乱鼓，耳边却是方越衡一句句甜到腻死人的情话。 他几不可闻的叹口气，自从和方越衡在一起，他就再也没有跟着燕群迁徙。 如果没有方越衡日日夜夜哄他睡觉，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拥吻，他可能会熬不过这寒冷刺骨的冬天。 一到秋日他就开始困乏，接着是脸色都苍白，每天要裹得很厚才敢出门，方越衡只当他是身体不好，所以更加悉心的照顾他。 但他是一只百年灵燕，有灵气护体才能化出人形，而这灵气也来源自于春日的滋润和夏日的温热，还有燕群的气息。 现在燕群没了，连最后一点点灵气也快被他消磨殆尽，他不知自己能不能撑着跟方越衡回到方家，甚至即便是回到方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维持住人形。 若是当着方越衡的面变成一只燕子，恐怕连那人都会指着自己说是妖怪。 顾清明抱着方越衡，把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前，脑子里想起方越衡前年参加考试，以笔试第三名的成绩夺得探花，下派到徐州当判官。 他听到这个消息便飞奔着来了徐州，寻了方越衡的住所，以路遇山贼，颠沛流离为由，乞求方越衡收留。 方越衡见他一个人清秀可怜，又不像是会说谎的骗子，便给他安排了一处小屋，让他暂时住着。 闲下空来，还会带着他在这周围转转，顾清明满心欢喜，只要是跟着方越衡，不管去哪儿都好。 他一颗沉甸甸的心，装的都是方越衡，那个早年秋迁，他不慎跌入泥地，将他救起的少年。 那年深秋，顾清明还是方家屋檐下燕巢里的一只灵燕。 燕子是春来秋去的物种，但是顾清明这只燕子很不巧错过了同家族一起迁徙的时候，等到他迷迷糊糊的睡醒，眼前已经大雨滂沱，周围也冷冷清清，他惊慌失措地扑腾几下，却失足掉下了燕巢。 冰凉的雨水拍打在他的翅膀上，顾清明听见头顶传来沉闷的雷声。 他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这浑浊的泥土地里，即便他是一只灵燕，也躲不过这场天劫。 他甚至想化出人形，这样好歹会有人看见他，把他救走。 可是他修为不够，只能以燕子的形态居于世，于是他连这点幻想都破灭了。 然而就在他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拾起，带进了安静温暖的房内。 顾清明那时连眼睛都睁不开，看起来就像只刚出生的小燕子，所以他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救回来，悉心照料，清理伤口。 他只知道那人很温柔，回来时会看他有没有将准备的食物吃完，也会检查他身上的伤口有没有愈合，甚至晚上那人在昏沉的灯光下读书时，顾清明都能感受到他的温柔。但是他也知道，那人严厉起来也很可怕。 那时顾清明正卧在鸟笼里休憩，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那人的呵斥，接着又听到侍女的抽泣声，他不知道怎么了，想探头张望，却发觉眼前一片模糊，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好把头埋在翅膀下，耳边依旧是那人清冽严肃的嗓音。 他现在看不见，等再过一段时间，他完全恢复好了，就可以看清那人的模样了。 晚上那人回来时，出乎意料的没有读书，反而坐在他旁边，断断续续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侍女偷了钱还死不承认，最后被人找出又跪在那里求饶。他平日里最看不得这样偷鸡摸狗的小人，便把她教训了几句。 谁知侍女哭的梨花带雨，他也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便把人打发了。 顾清明听了，轻轻啄了啄他的手指表示安慰。 那人笑笑，说道：“你这小东西还真能听懂我说什么啊。” 顾清明气哼哼的，自己好歹也是一只百年的灵燕，人类的话也是能听懂的，只是暂时化不出人形罢了。 刚想背过身去不理他，却听到那人声线温柔道：“记住了，我叫方越衡。” 顾清明瞬间把这个名字记住了留在心里。他又跳着转过身去，扑哧着翅膀，凭着感觉飞上了方越衡的肩头，吱吱吱乱叫了一通。 方越衡轻笑，“病好了这么吵，明天把你丢出去。” 顾清明不服气的又叫了一通。 那人用洁白的掌心摸了摸他的头，“要不给你取个名字吧。” -- 第3页 顾清明心里一滞，是啊，他都活了一百多年，竟然连名字都没有。 “叫什么好呢，要不叫吱吱吧，谁让你这么喜欢乱叫。”方越衡故意开玩笑道。 顾清明气得差点摔下他的肩膀，谁知那人又赶紧把他捧在手心，“跟你闹着玩呢，好歹是方家的一只鸟儿，总该有个好听的名字吧。” 方越衡支着头想了想，“看你眼睛都睁不开，等眼睛睁开了一定很漂亮……要不就叫你清明好不好啊。” 好像，也可以？顾清明蹭了蹭他的脸颊表示认同，方越衡轻柔的笑笑，把他放回鸟笼，又开始静悄悄翻阅书籍。 烛火摇曳，灯影残存。这样的日子过了不知多久，方越衡那人却越来越忙，好像是在准备什么考试的样子，每天读书读到很晚，有时候连房都不回一趟，直接在书房就睡过去了。 顾清明后面才了解到，方越衡要准备科考，很快就要进京了。他慌乱失措，生怕哪天他一觉醒来，那人就再也不回来了。 可担心的事情终究发生，在某天顾清明闭着眼睛，照常等待那人来梳理他的羽毛时，来的却是一个声音明媚的侍女。 那侍女自言自语道：“唉，小东西，少爷进京了，不知多久才能回来，看你这么可怜，我照顾你吧。” 顾清明一听到这话，整个身子都垮掉了。方越衡还是走了，连句话都没给他留下，就离去了。 他心里难受极了，把头埋到翅膀里，不管是给他喝的还是吃的，都不愿意把头露出来。 他连那人一面还没见到啊。 第2章 等再后来，他的伤彻底好了，春天也到了，万物复苏，一片生机。 他想着方越衡，脑子里都是那人温柔的声音。待到他发觉自己周身灵气又盛，又听闻方越衡考取探花，夜里他便第一次化作人形，连自己的模样都顾不得看一下，就奔向京城见他。 可他到了京城，也是人生地不熟，差点被一些起了歹心的坏人拐走。 的确，燕子这般有灵气的物种，即便是化作人形，也是秀气俊雅，益显清丽。 顾清明不敢久留，又四处打听到今年的探花郎被圣上指派到徐州任职判官，他便重新化作一只灵燕，奔向徐州，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方越衡待他很好，问他姓甚名谁时，顾清明连忙答道自己叫清明，其实是留了个私心，盼望他能想起之前他救的那只燕子来。 但那人只是点点头，笑着说了一句：“大儿九龄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很合适你。” 又问到他的姓氏，顾清明犯了愁，当时他给自己取名字的时候，可没说自己的姓氏啊。于是便胡诌了一个在京城客栈听到的「顾」姓。 方越衡笑着跟他说道：“我叫方越衡，记住了。” 顾清明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雨天。他细细端详着那人脸，长得可真好看啊，瘦削的下巴，深邃的眼眸，处理事情总是淡淡的口气，没了早些年的稚嫩。 他算了算，今年方越衡有二十三岁了，已经做了徐州的判官，他也替这人高兴，时常回忆着，仿佛看着他读书时的日子还在昨天。 平日里方越衡在书房办公，他不去打扰，夜里却偷偷摸摸扒着窗户，透过窗纸看他，那人在昏黄烛火下翻看着书籍，偶尔会喝杯淡茶，看的顾清明心里欢喜，只盼着这样的日子越久越好。 可是后面不知有谁在方越衡耳边说，顾清明怎么留在府里赖着不走了，该不是来混吃混喝的乞丐吧。 方越衡也奇怪，按道理来说这么多天了，顾清明的家人也该找来了，只是不仅没消息，就连那人也不紧不慢的，天天寻他欢心，连家都不想回。 这天夜里，大雪纷飞。方越衡披着一件狐裘大氅来到了顾清明的房间，想问问他接下来是何打算。 刚叩响门，就听里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连茶杯都摔下地，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方越衡心下疑惑，又轻轻叩了叩门，“清明，你在里面吗？” 里面没有人回答，方越衡看门也没有锁好，干脆自己推门进去，谁知刚推开，就看见顾清明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月牙白的袍子，用手拢着松垮的领口，面色绯红站在桌前，桌上还有被打翻的一壶茶水。 “怎么了这是？”方越衡抬脚进门，伸手扶了一把顾清明。 “呃……”顾清明晕晕乎乎的，站都站不稳，刚刚在床上口渴至极，本想下床倒杯茶，却失手打坏了茶杯，这下看见方越衡进门更是不自在。 方越衡伸手探他的额头，一片滚烫。不由得道：“你这是发热了，快回床上躺下，我替你叫郎中过来看看。” “越衡……”顾清明一听他要离开，在迷糊之间也急急忙忙拽住他，“不要走……” 方越衡蹙紧眉头，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给你叫郎中，你应该是感染了风寒，先回床上躺着。” “不……”顾清明怕又回到那年，自己被他丢在鸟笼里，暗无天日的等待将他折磨够了，他好不容易聚起一点灵气找到他，又怎么能放手。 方越衡正欲转身，却被顾清明拉住，方越衡心里一怔，再看向那人，眉梢眼角都带了情意，低着头的样子惹人怜爱。他心下竟也像火烧一般的。 顾清明性子柔弱，即便是第二日早上醒来也绝口不提昨晚发生的事。倒是方越衡不愿做小人，搅乱了一池春水又怎能不对人家的清白负责。 -- 第4页 当晚便又去顾清明房中，拉着他的手捂在心口，说自己会照顾他一辈子，也会对他负责。 顾清明立刻欢喜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只是他幻人形十分辛苦，白天陪着方越衡在书房，替他倒茶磨墨，拿各种公文。 到了晚上，两人又会躲在被子里喁喁私语很久。方越衡很忙，白日里偶尔才能跟他搭一两句话，但即便是这样，顾清明也觉着十分快乐。 但是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更没有聚集灵气的时间，只能趁着方越衡出府，才能化回燕身休息一会儿。 只是那人回来就立刻寻找自己的踪迹，生怕自己丢了找不到。顾清明尽管累，却很爱这种感觉。 他喜欢被方越衡宠在手心里。于是他每日每夜都要打着灯笼站在门前等好久，等到那人风尘仆仆的赶过来，拥他入怀。 但每年的深秋和冬天实在不好熬，燕群迁徙，稠绵细雨，冰天雪地。 他一到这些日子，就变得格外懒散，躺在床上整日不肯下床，连吃饭都搁在了铺上。 方越衡惯着他，容不得别人说他半点娇气，只当是他身体不好，需要卧床休养。 但是后来也找来了郎中给他调养，但那郎中却说顾公子身体很好，可能是春困秋乏的缘故，开了几味调理的药便走了。 顾清明觉得好笑，每次方越衡端着药碗一勺勺给他喂药时，他都强忍笑意。 给人调养身体的药何时能用到燕子身上了？这喝着能有作用才出鬼了。 但最让顾清明头痛的不是这些，而是过年。方越衡过年的时候总该是要回家里的，可是顾清明不行，他在徐州已经住了很久，这里蕴涵着他的灵气，一旦离开，灵气很可能就不复存在。到时候就算他有通天本事，也逃不过变回燕子的命。 所以他才苦苦请求方越衡过年留下来陪他，理由总是自己的身体不好，而且也不擅长和外人打交道，不喜出门。 方越衡惯他惯成毛病了，而且这两年确实公事繁忙，实在抽不出身回去，于是便推脱了，留在徐州陪了顾清明两回。 只是这次，娘思念儿子心切，给他千里寄了一封信，让他回去过年，他也有两年没见爹娘了，很想回去看看。 最重要的是，他要把顾清明带回去，给爹娘介绍。 “我算算看，再过五天我们就启程。”方越衡抱着顾清明，轻吻他的额头，半开玩笑道：“这几日你把徐州好好转转，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赶紧做完，不然等回了家，可就没这些东西了。” “越衡，我路上会很累的，走不动……”顾清明还在绞着手指挣扎。 “走不动我背你，抱你。”方越衡伸开双臂，看着怀中人低垂的双目，不由得抬起他的下巴，“我是不是把你宠坏了，嗯？什么事都推推搡搡，连回趟家都能推三年。” “不是不是，越衡，你别生气……”顾清明慌忙想解释，就连眼底都带了无措。 “我没生气。”方越衡叹口气，亲了亲他发红的眼角，现在他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样子，也像极了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动物。 “我还以为你生气了。”顾清明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露出了胳膊，方越衡怕他冷着了，又扯过被子替他盖上。 “我不是生气，只是奇怪。清明，你跟我在一起都三年了，怎么就不愿意回去一趟见见我的爹娘呢？” 方越衡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还是说，其实你根本就不信任我，觉得我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吗？” “不是的，越衡，我愿意跟你回去，现在就走好不好，真的。”顾清明急急忙忙解释，甚至还坐起来要去穿鞋，一副慌张的模样。 “也不用那么急啊。”方越衡从后面搂住他，把人滑下来的衣裳撩上去，“我不是说了吗，五天后走，清明这几天就准备准备，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回家吗……”顾清明道：“越衡，你真的愿意带我回家？” “是真的啊。”方越衡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我怎么不愿意，我要带你回去见我爹娘，跟他们说清楚我已有心上人，要把你八抬大轿娶回家。” “越衡……”顾清明听了心里无比欢愉，曾经的喜欢终于发了芽，结了果，他也顾不得什么灵气不灵气了，抱住方越衡轻声道：“我喜欢你，越衡。” “我也最喜欢我的清明。”方越衡不由得道：“清明，这几日我忙公事，可能没太多时间陪你，你在家里好好待着，我晚上一定回来好不好。” “好。”顾清明忙不迭的点点头，刚好，他可以趁方越衡走的时候多聚集一些灵气，不至于在路上就露出马脚。 第3章 晨光熹微，雾气迷蒙。顾清明一觉醒来，方越衡已经离开，那人昨夜几乎把自己折腾到昏迷，像块膏药似的黏在自己身上，怎么也不肯下去。 顾清明偶尔醒过来，被捏着脸亲两口就又晕过去，现在腰酸背痛，骨头都快要碎掉了。 顾清明懒得不行，大冬天的更是惧寒，他缩回被窝里，想要再睡个回笼觉。 可是身上被搞得黏黏腻腻，十分不舒服。他只好爬起来，打了个哈欠，刚起床他周身还散着灵气，顾清明试着收了一些，今天的灵气集的还不错，可能是这几日睡得比较多，总算能把路上的那段时间晃过去。 -- 第5页 抬眼间，他看到不远处的水盆，想着先洗洗手，可是他又犯懒，便抬起如玉的手指使了点小法术，那盆里的一股水忽的就拐上了空中，转眼又倾泻在他的指间。 顾清明的十指刚刚沾上水，门外猛然传来一声水盆掉落的声音，好像黑夜中一道响亮的雷声。 顾清明惊恐的抬起头看向门外，一个人影登时跑远了。他一挥手将那股水撤回盆内，赤着脚奔下床—— 「哗啦」一声，门被他拽开，顾清明眼神惊恐，向四周来回张望。 可是这附近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他低头，顿时浑身冰凉，捏着门框的指尖发颤，那地上倒扣着一盆热水，热气腾腾的在他眼前缭绕，那水已经顺着地缝流入旁边的雪地里，把一片雪都融化了。 他被别人看到了。 今夜方越衡回来的很晚，顾清明忐忑不安地躲在被中，他心里糟如乱麻。 他不知道是谁看见他施了法术，更不知道那人是否告诉了方越衡，更重要的是，万一方越衡知道后以为他是妖怪，那该怎么办？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顾清明紧紧闭上眼睛，把头蒙在被子里，害怕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大堆质问的话语，堵的他半句话都说不出，他更害怕方越衡连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把他赶出房门，让他在凄神寒骨的冬夜里独自度过。 他不行，他要方越衡温暖的怀抱，要他抱着自己入眠。 他不是妖，他明明是一只百年灵燕，怎么能是妖呢。 “蒙得这么紧，不闷吗。”被子外传来一声轻笑。 瞬间自己头顶上的被子便被人掀开，顾清明蜷缩成一团，也不敢抬头，只是一个劲的往墙角躲。 “怎么了。”方越衡好笑的问问，“今天又是玩哪出？” “越，越衡……”顾清明小心翼翼叫着。 “嗯？怎么了。”方越衡坐在床榻上，“我说某人今天怎么没提着个灯笼在外面等我，原来是躲在这里。” 说罢，还往顾清明的脑袋上拍了拍，“是不是外面太冷了不愿意出去了？” 看方越衡跟平常无异，顾清明这才眨眨眼睛，心中舒口气，伸手要他抱，方越衡也把他抱到自己的怀里，说道：“今天府里有点事，我就多忙了一会儿，现在才回来陪你。” 顾清明摇摇头，在他的唇上轻吻一下，“越衡，我们快些走好不好。” “快些走？”方越衡疑惑地扬扬眉，伸手揉了揉他乌黑的头发，“怎么了，为什么要快点走。” “因为，因为我也想早点见越衡的爹娘。” 方越衡听了哭笑不得，“你啊，之前死活不愿意回去，现在又火急火燎的要回去，怎么回事。” 怀中的人咬了咬下唇，其实是因为今早他施法术被人看到，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他又何尝不想多留几日。 再留下去，万一那个人向方越衡道出实情，他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不行不行，我就是想回去，越衡，你答应我好不好。”顾清明环抱着方越衡撒娇，把方越衡看的心中荡漾，抱住那人狠狠亲了一顿，才道：“好，不过等我忙完手上这点事，最多三天，好不好，三天之后我们就坐马车回去。” “嗯……”顾清明不知不觉间，又被那人脱了衣裳，登时也顾不得什么妖不妖的事了，跟着方越衡一同滚入红尘帐中，又是一夜荒唐。 有了那次的教训，顾清明再也不敢随随便便施法术，每次恢复燕身之前，都会小心翼翼观察周围有没有其他动静，等确定后才会化作一团灵气。 这天他正在房间里百无聊赖的玩着几只瓷瓶，忽然听到外面嘈杂吵闹的人声。 顾清明心下疑惑，裹了件厚厚的披风想要出去看看，谁知刚刚拐过墙角，就看见庭院里围着一堆人。 方越衡也站在那里，只是手背在身后，面色凝重，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盯着前方。 “什么时候死的。” 顾清明听到方越衡嘴里说出这几个字，讶然地迈不动脚步，虽然他有灵气护体，不怕这样血腥的场面，只是府中莫名死了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禀告大人，今日清晨就发现他的尸体了。”一旁管家的声音颤颤巍巍，就连腿肚子也止不住的抖动，估计是没见过死人。 “让仵作来验尸，你们几个不要动这里的东西。”方越衡扬声安排道：“还有，不要惊动府中其他人，等出结果立刻报官。” 刚一回头，恰巧看见顾清明扶着墙角的一棵柱子站着，脸色惨白，正直勾勾地盯着这。 “清明。”方越衡看见他后立刻上前，摸了摸他冰凉的手指，轻声道：“天气这么冷，你不好好在房间里待着，出来做什么。” “那个人，那个人怎么死了。”顾清明抓住方越衡的手腕，探头问道。 “今天一大早发现的，死相很恐怖。”方越衡叹口气，把他的身子转过去，“别看了，你不怕吗。” 顾清明摇摇头。 “你胆子这么大吗。”方越衡有些疑惑地皱皱眉，“还是别看了，会不舒服。” “他怎么死的。”顾清明跟着方越衡回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道。 “胸口被人掏了个大洞，血流了一地。”方越衡解释，“等仵作验完尸，就去报官。” “那，那我们还回去吗？” -- 第6页 “要回啊。”方越衡安抚他，“这件事交给官府处理就好，你不要担心，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走。” 顾清明点点头，突然不知为何浑身一颤，他感觉周遭的灵气迅速减弱，而慌乱的神情正好入了方越衡的眼—— “怎么了，清明，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顾清明凝神，手掌重新聚起灵气。 又回来了？ 顾清明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刚刚灵气一瞬间消散，又一瞬间回到自己掌心，是怎么回事？难道说灵气是会暂时休眠的吗。 “今天可能事情有点多，你就自己好好在房间里待着，有什么事叫云袖给我传话。”方越衡伸手抱了抱他，“还有，外面很冷，你又不能受寒，记得多穿点衣服。” “你也要多穿点，别只顾着叮嘱我。”顾清明帮方越衡整理好衣领，又握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蹭了两下。 “乖。”方越衡笑道：“那我就先走了，记得晚上多吃些，你看起来怎么越来越瘦了，吃的还没有麻雀多。” 居然拿他跟麻雀比，他好歹也是一只灵鸟，更何况化作了人形，怎么就吃的没有麻雀多了？ 顾清明将他推出房门，口中哼哼唧唧道：“看哪天我吃胖了，你还养不养得起我。” 听了这话的方越衡不禁笑出声，靠着门框饶有兴趣地说了一句：“你先吃，我看你能不能把家里吃空。” 三天很快就到，方越衡没有带太多东西，就带了些日常换洗的衣服，给顾清明准备了柔软且舒适的垫子，抱着他上马车。 这几日阴雨连绵，顾清明又是极不喜欢雨水的，所以方越衡特意给他准备了一件披衣，还拿了一把油纸伞，马车上颠簸，方越衡怕他不习惯，先是准备了垫子，后来又把他抱在自己腿上，宠得就差给他一口一口喂饭了。 其实也喂过，就是他生病那几日。 “估计得等到晚上才能到，清明就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午饭的点我叫你好不好。”方越衡抱着顾清明也不嫌腿麻，撩开帘子对着驾马的车夫道：“老李，慢一些。” “是，少爷。”驾马的老李依言慢下来。这次回家，方越衡只带了几个服侍的人，还都是之前从方府带出去的，这些人习惯了叫他少爷，一瞬间还改不过来口。 “你家里的人都好吗，我去了万一他们不接待我……”顾清明犹豫道。 “我先不跟我娘说，等过了年后再说，这之前就说你是我官场上的同僚。”方越衡知道他的担心，“清明，你放心好吗，我爹是读书人，我娘是大家闺秀，不会那么不通事理的，我跟他们好好讲讲，他们看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是读书人才让他担心啊。你们家就你这么一个独苗，不娶亲<a href=https://www.po18e.vip/tuijian/shengziwen/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生子</a>，跟我在一起本来就是忤逆不孝了，再让你去说话，只怕…… 顾清明正想着，耳朵处突然传来危险的气息，他一抬头，发现方越衡正坏笑着看他。 “干啥……” “等下你就知道了。” “你……” 顾清明讲不过他，只好束手就擒…… 第4章 【四】 两人中途停靠，在一家客栈里吃了些饭菜，顾清明吵着想买花糕，方越衡无奈，让他在马车上安心等自己，又跑了好几条街才给他买上。老李看着直笑，少爷对顾公子可真好，以前从未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花糕买到手，顾清明也不要方越衡抱了，一个人坐在马车角落啃花糕，那模样让方越衡忍俊不禁，把人的脸捧在手里狠狠亲了两口，自己也沾了花糕的香气才松手。 暮色深了，马车一路颠簸，顾清明偶尔还能睡会儿，但大多数时间都被马车晃醒，他维持着那一点灵力早就不够了，必须得休息。 方越衡心疼他，但是也没办法，只能看着他在自己怀里一会儿醒一会儿睡，还揉着半惺忪的眼睛问他：“越衡，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快了。”方越衡摸摸他的脸，又亲了一口，其实他心里想见爹娘想极了，只是他又舍不得他的清明，就想着哪一天能把他带回来，这样一家也团圆了。 马蹄声声点地，夜色渐浓，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鞭炮声，方越衡心下欢喜。 他们到家了。 老李勒马，掀开轿帘说道：“少爷，到家了。” 方越衡率先下车，伸手要抱顾清明，那人搂着自己的脖子，一副疲倦至极的模样。 门口守着的小厮看到方越衡的面容，不由得高兴大喊道：“少爷回来了！夫人，老爷，少爷回来了！” “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做什么。”方越衡笑笑，顾清明这时候也清醒过来，挣开方越衡的怀抱，抬头一看，头顶上有一块大大的门匾——方府。 不知是夜色渐深，还是雪大寒冷的缘故，顾清明偷偷在背后伸出五指，想要凝起一点灵气，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他震惊了。 他无法让自己正散在周身的灵气凝聚。 顾清明慌乱地看看这宅子的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仿佛一道巨大的屏障堵在他的面前，他伸手想要再试一次，却被方越衡擒住了手指。 “跟我进去吧，清明。”那人笑意正浓。 不，不行。 顾清明惊慌失措，他刚刚感受到了，这府中有妖气，他的灵气一旦被妖气发现，定会日日吞噬，最后肯定会变回燕身。 -- 第7页 说不定，妖气的正主发现自己，还会把自己捉住，夺了他的灵息。 灵息是他的魂，如果连这个都没了，他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越衡，我不进，我要去外面……” “怎么了？”方越衡蹙紧眉头，没有搞懂为什么顾清明会突然变卦。 “我想去外面住，你陪我去外面好不好。”顾清明拉着他的手恳求道。 “清明。”声音不大，却足以听出方越衡已经有些生气，“你怎么回事，现在不要闹。” “我……”顾清明想要辩解，却忽然传来一声颤抖的呼唤—— “衡儿！”老夫人被侍女扶着正过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她一把拉住方越衡的手，眼底几乎要落下老泪来，“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娘好想你。” “娘，我也想您。”方越衡想着要给老夫人介绍顾清明，刚准备把身旁的人拉过来，却扑了个空。方越衡疑惑的转头，发现顾清明还站在府外，没有进来。 “清明，进来。”方越衡首次一板一眼的叫他名字。 顾清明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踏进去，老夫人就首先开口：“哎呦，这是谁家的公子啊，长得怎么这么俊俏，来来来，快进来，让我好好瞧瞧。” 方越衡伸手把顾清明拉进来，跟老夫人介绍道：“娘，这是清明，是我官场上的同僚。” “长得怎么这么好看啊，可比我这儿子俊多了。”老夫人疼爱地拍拍他冰凉的手。 顾清明无心回答老夫人的话，他只能报以一个僵硬的微笑。 因为他感觉自己踏进这个宅内的一瞬间，就仿佛被施了法一样的困住了，浑身都使不上劲。 “清明，介绍一下你自己啊。”方越衡小声提醒。 “啊，伯母您好，我是顾清明，家在徐州。”顾清明连忙开口。 “徐州好，徐州好。”老夫人连说了两声，又攥紧顾清明的手指，“我儿子也在那里，你们之间一定要互相照应。” “娘，您都把人家吓坏了，人家是来过年的。”方越衡不满意道：“三年不见了，您也不说心疼您的儿子。” “哎呦，都疼，都疼。”老夫人笑道：“走走走，快进去，你爹还在正堂等着你呢。” 众人欢笑，方越衡跟在他娘身后，顾清明想去牵他的手，却被那人冷淡的眸子瞪了回去，讪讪收回了手。 他知道，越衡一定是生他气了。 可是这也不能怪他，这宅子里面确实有异。他虽不是妖，却也并非人，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起。 何况现在是冰天雪地的寒冬，所有燕子都迁往了南方，只留他一人在这北方度过。 如果不是有方越衡，他才不会留在这里，他也想念那温润如水的南方小调。 方老爷显得很平稳，见着了方越衡也只是点点头，说了一句「回来了」——不像老夫人，给方越衡收拾这收拾那，就差把整个方府都惊起了。 饭桌上，老爷子不言不语的饮酒，老夫人倒是频繁给方越衡夹菜，母子俩亲亲热热聊着天，方越衡也多饮了几杯，不时的让身边服侍的丫鬟填酒。 “衡儿，明天就准备吃年夜饭了，你有没有想吃的，我让伙房都给做上。” “做一道莲心薄荷汤，一道扬花泛汤糁饼。”方越衡笑着道，“对了，娘，今晚再让丫鬟送两盒玫瑰酥来。” 旁边的顾清明听了心里到底有些高兴，刚刚方越衡说的这两道菜都是他爱吃的，果然方越衡生气归生气，心底还是想着他的。 吃完晚饭后，老夫人简单给方越衡交代了几句，又给顾清明找了间卧房，就让丫鬟扶着回房了。 老爷子跟方越衡说了几句官场上的事，便也离去了。眼下也只剩了顾清明和正板着脸的方越衡。 顾清明厚着脸皮过去蹭方越衡，谁知那人对着自己的脸吹了一口气，口中道：“快回去睡觉。” “我要跟你睡……”顾清明假装委屈道。 “今天一整天你没一刻钟是听话的，还想要我陪你？”方越衡眯了眯眼睛，“还以为你刚刚在饭桌上有所愧疚，没想到还是这幅耍赖模样，我看一会儿丫鬟送过来的玫瑰酥你也不要吃了。” “越衡，我错了，你原谅我……”顾清明立刻表明自己的认错态度，他抓着方越衡的衣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越衡……” “云袖，去伙房那边拿两盒玫瑰酥来。”方越衡最看不得顾清明撒娇，只好叹口气认输，吩咐道。 “晚上好好收拾你。”方越衡咬着他的耳根道。 顾清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 “少爷，玫瑰酥拿来了。”云袖的动作也快，低眉顺眼道。 方越衡抬抬下巴，示意给顾清明送过去。 云袖便走到顾清明那里，顾清明刚想伸手接，却不曾想，那玫瑰酥一下掉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怎么回事，连几块糕点都拿不稳。”方越衡蹙眉道。 云袖连忙退到一边赔不是，顾清明摇摇头，倒是可惜了那几块好点心，他拉着方越衡道：“算了，明天再做吧，我好困，回去睡觉吧。” 方越衡倒也没多说什么，和顾清明一同去了卧房。 夜里冷风灌着还是很冷的，何况刚刚还下过一场雪，湿冷的气息简直要钻进骨髓。 -- 第8页 就几步路方越衡也舍不得顾清明冻着，把自己的披衣接下来给顾清明披着，拉着他快步走进卧房。 卧房很小，但是十分干净。暖炉也烧的很热，顾清明握着方越衡的手，吹了一口气，笑嘻嘻道：“我给你吹暖和好不好。” “嗯。”方越衡看着顾清明正低头攥着他的手，用樱红的小嘴轻轻吹气，那笔挺的鼻梁上是黑亮的眸子，长长的眼帘盖下来，扑棱着发颤。 “别吹了，有这时间，不如做点别的。”方越衡把手抽回来，一把将人搂在怀里，抬起那人的下巴道：“下午这么不听话，现在卖乖有什么用。” “我哪是卖乖，我明明是心疼你。”顾清明手滑到他的腰侧，故意一下下婆娑着。 “心疼我？站在门外耍脾气，不肯进来也是心疼我？”方越衡<a href=https://www.po18e.vip/Tags_Nan/QingSong.html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轻松</a>把人撂到床上，自己也俯身上去，“你现在乖点我们就不说今天的事。” 顾清明闻言立刻攀上他的脖颈，贴着他的侧脸蹭了几下，又靠近他的耳垂，轻轻吹气，用撒娇的口气道：“我可乖了。” “乖不死你。” 窗外枝头上压着厚厚的雪，就连玻璃上都刷了一层冰霜，偶尔有一只乌黑的乌鸦飞过，在窗前啄了一会儿，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屋内香气缭绕，地上扔着几件揉皱的破损衣裳。顾清明脑子里一片混浊，他慢吞吞睁开眼睛，才发现方越衡早就醒了，正盯着他。 第5章 “越衡……”顾清明伸手要他抱。 方越衡宠溺地亲亲他的手掌，才把他拉到怀里，“今天准备吃年夜饭，家里可能会来一些亲戚朋友，你不爱热闹就不出去了，等我回来叫你。” “你要去哪儿？” “我肯定要帮我爹娘接待客人啊。”方越衡起身准备收拾，下床替顾清明找几件厚衣裳。 从带来的行李里翻出一件淡蓝色的棉服，绣着复杂桃叶花纹的雪白滚边，腰侧那里还用银线勾出了一只燕形。 这是上回他陪着顾清明逛夜市挑选冬日的棉服，那人非看上了这一件，跟他一顿撒泼打滚要来的。 方越衡其实也觉着这件衣服好看，尤其是配上顾清明如羊脂玉般的皮肤，更显得格外白皙。 “穿这个好不好。”方越衡把衣裳递给他，“别披头散发的，记得用木簪挽起来。” “那样不舒服……”顾清明摇摇头，他就喜欢披散着头发。 “听话。”方越衡摸了摸他的脸，“你一天待在房里我就不管你。” 顾清明咬咬唇，刚一动弹，腰又疼得要命，脸色一阵发白。 “怎么了。”方越衡见他脸色不对劲，连忙问道。 “腰疼……” “来，我给你揉揉。”方越衡伸手抚摸他的腰际，轻轻捏弄着。 “嗯……”顾清明窝在他的怀里，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今天想跟你一起出去。” “好。”方越衡看他渐渐舒缓过来，又吻了吻他的侧脸，“现在赶紧收拾收拾，我先去正堂，在那里等你。” 方越衡说罢便匆匆洗了一下，赶去正堂。 顾清明伸了个懒腰，又回被窝躺了一会儿，他昨天神灵有些涣散，话都说不出来，方越衡以为他只是有点累。 但顾清明知道这绝不是好兆头，神灵涣散是他身体虚弱的表现，只能回到燕身休息。然而他伸出五指正要聚集灵气时，忽然一阵疾风吹进来，把门都刮开了。 顾清明心里一惊，连忙下床查看，手刚抓上门框，他就感到仿佛有一道屏障在挡着他一般，堵着他出不去。 这跟昨天进府的感觉一模一样。顾清明冷汗直冒，难道说府里的妖气已经盛到这种地步，连房间都沾染了吗。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昨晚还给方越衡结了灵气，现在他的灵气同时护着他跟方越衡两个人，很可能是这个原因，所以挡不住府中的妖气。 可是这府中的妖气又从何而来？他昨晚也看了方母和方父，两位老人家格外精神，丝毫没有被妖气沾染的气息。 “我当是哪来的小妖，原来是一只燕子。”门外有一把低沉的好嗓音，戏谑的声响传进顾清明的耳朵。 顾清明猛抬头，才发现自己周身已被灵障束缚，门口处隐隐约约现出黑色衣袂，一只白色靴子踩在门槛上，轻轻踏进来，这才看清了来者的容貌—— 倾泻着乌黑的长发，细锐的亮眸藏在眼帘之下，英挺的剑眉一挑，看的顾清明心惊胆战，这害怕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周身围绕着一团妖气在慢慢吞噬着自己纯净的灵气。 “燕子不南渡，留在这冰天雪地的北方做什么。”那人笑靥迎着，一挥手，顾清明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是什么人。”顾清明的灵息乃是集结了春日的雨水，夏日的灿阳而形成，虽纯净，但也十分脆弱，何况顾清明现在独自留在北方，连燕群都没有，更难集结灵气。 现在他一旦被妖气所染指，很可能就会被迫变回燕身，就连方越衡他也见不到了。 “夜尘。”那人嘴中轻吐出两个字。 “原来方府的妖气就是你。”顾清明站起身，手指攥成拳。 “我是妖，你不也是妖？”夜尘轻启嘴唇，“一只燕妖，留在方家少爷身边，不是为了吸干他的魂魄又是为了什么？” -- 第9页 “胡说八道！”顾清明怒目，“我与你不同，你不过是只成了精的乌鸦，我的灵息岂能跟你混为一谈！” 夜尘眉毛一挑，这只燕子眼神倒不错，能看出他的真身，可惜修为尚浅，灵气现在又不太够，对付绰绰有余。 “清明！”夜尘正准备出手，房间转角处突然传来喊声。 是方越衡的声音。 夜尘不爽地咂了一下舌，又看到顾清明周身的灵气盛了起来，回头就看到方越衡的身影匆匆赶来。思索了半秒便挥袖化作了只乌鸦，干瘪着嗓子叫了两声就飞走了。 顾清明跌坐在地上，捂着心口，煞白着一张脸。 “清明？”方越衡踏进来，却看见披头散发，连衣服都没有换的顾清明坐在地上，眼神木木地看着前方。 “怎么了，地上这么凉，你坐在地上干什么。”方越衡连忙过去把人扶起，一摸他的手指，却是比外面的冰霜还要冷。 “我让你换衣裳，你怎么回事。”方越衡语气中不免带了一些责怪之意，他拦腰抱起顾清明，将他放在床上，“进去暖暖。” “越衡，我们走好不好，我不要待在这里……”顾清明抓住方越衡的衣襟，眼底快要被逼出泪水来。 “怎么了，你到底怎么回事。”方越衡看他脸色，实在是害怕得不行，便也不能责怪他，“一天还没待住就要回去，你要我怎么跟爹娘接待？” “我感觉自己病了，身体受不住。”顾清明摇摇头解释。 “病了我就去给你找郎中。”方越衡给他把冰凉的手捂热，“清明，你到底怎么想的，我把我们的事情告诉我爹娘，才能名正言顺让你跟我在一起啊。” “可是……” “把衣服换了，跟我出去。”方越衡把地上弄乱的衣裳捡起来，“刚刚我娘还在问你去哪儿了，我说你坐了一天马车，可能受了点风寒，在房间里休息。” “那，那你娘会不会觉得我很懒啊……”顾清明听到这话终于转移了注意力，低头轻轻问道。 “你再躺下去她可能就来找你了。”方越衡故意笑他。 “那不行，我得赶紧给你娘留下一个好印象，越衡，你快帮我把衣服拿来，我现在就去正堂。”顾清明匆匆忙忙要挣脱方越衡的怀抱，准备下床穿鞋。 “不着急不着急。”方越衡蹲下身子，给那人先穿上白袜，又穿上一双黑色的长靴，“我娘说今天要来很多客人呢，让我带着你先上街买点东西，我这是特意回来叫你，谁知道你就坐在地上一个人发呆。” “呃……” “说到这。”方越衡给他穿好鞋，又从床边拿起那件淡蓝色棉服，“你刚刚坐在地上干什么。” “我，我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顾清明低头扯谎，他怎么敢告诉方越衡刚刚是他和府中的妖见面，差点被撞散了周身的灵气，才会跌坐在地上。 “摔了一跤？”方越衡显然不信这个解释，但是他也不多问，把棉服递给顾清明，“下次小心一点，摔伤了怎么办。” “嗯……”顾清明点点头。 等顾清明把衣裳换好，方越衡扶着他出了门，今天外面还有些阳光，不太冷。 但是顾清明极其畏寒，方越衡就又给他披了件披风，把帽子戴上，只露出洁白的面容，长发未束，软软的贴在胸襟处，方越衡笑道：“看不到你样子的人，指不定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呢。” “你就会开我玩笑。”顾清明噘着嘴道。 “好好好，不逗你。”方越衡刚想叫老李备好马车，顾清明拉住他的手阻止道：“别叫马车了，我们走过去吧。” “身体行吗？”方越衡疑惑问道：“你早上不是还说你累的很，现在就又能跑又能跳了？” 顾清明好像也发现自己前后说话不符，连忙说几句话给搪塞过去了。方越衡也不管他，几个侍女路过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少爷……” “你们几个去哪儿。”方越衡顺便问道。 “回少爷，我们按老爷的吩咐，准备去打扫厅堂。” “已经有客人来了吗。”方越衡问道。 “是……” “去吧。”方越衡点点头，又对顾清明说道：“我们得快点，要不赶不上年夜饭了。” 街头上热闹是热闹，就是行人之间都是贴着身走，顾清明不喜欢这般拥挤的感觉，被方越衡牵着手护在身后，他说道：“越衡，我们要去买什么。” “买点红枣啊，栗子什么的。”方越衡怕周围的人把他撞了，一路上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再给你买点小玩意。” “给我？”顾清明奇怪地问道。 “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我买给你。”方越衡点了点他的鼻尖。 顾清明心底欢喜，恰好抬眼看见了那边在卖些小银饰，便拉着方越衡去了那边。 这边琳琅满目的都是头簪，花捆，手镯等物品，方越衡站在一旁看着顾清明挑着，自己背着手笑着看他。 “要这个。”顾清明挑了个用银丝编起来的手圈，上面还系了两个小铃铛。 方越衡点点头，给付了银子，看着顾清明拿着那小铃铛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便笑道：“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好好走路，别摔着了。” 顾清明也不戴到手上，只是拿在手里晃着玩，那铃铛响着还挺悦耳。 -- 第10页 两人越走越远，殊不知转弯处一双墨色的眼睛正在紧紧盯着他们，那人的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意，很快就又隐到了人群中。 顾清明，你本能躲过这一场劫，但你偏要卷这趟浑水，那就怪不得我了。 燕群南飞，留你这么一只孤燕在北方，你却又对方越衡爱得痴迷，我只能利用你，让他痛不欲生。 只要你死，方越衡必定心死。 夜尘阴暗的眸子沉了沉，方越衡他们家欠我的，只能让他们唯一的儿子偿还。 第6章 【六】 年夜饭十分丰盛，窗外传来忽远忽近的炮竹声，还有孩童的欢呼，显得格外热闹喜庆。 老爷子人脉广，请来的都是城里有名的贵客。有行走天南地北的商人，有在官场上叱咤风云，现在致仕还乡的老官，也有平时交好的亲戚朋友。方越衡把顾清明安排坐好，自己跟着父亲去给宾客敬酒。 顾清明百无聊赖，后面看见老李在门口哄一群孩童在放烟花，不禁也跟着出去观望。 “顾公子出来了。”老李穿着一身新衣裳，脸上也沾了过年的喜气，看到顾清明一个人出来便叫道：“顾公子也喜欢这些哄孩子的小玩意吗。” “看着倒是很漂亮。”顾清明眼底像是蓄了一池潭水般明亮，他莞尔一笑，“老李也给我几根放着玩玩罢。”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过来，睁着大大的眼睛，脸蛋冻得红红的也不肯进屋，她把手上未放完的烟火递给顾清明，“哥哥，你拿这个吧！” “谢谢。”顾清明笑着摸了摸那小女孩的头，接过她手上递来的烟火，“老李，给我擦点火石吧。” “好嘞。”老李拿着火石过来，刚有一点火星那烟花就着了，像是夜空中的寒星一般散发着光亮，顾清明呼了一口哈气，拿着那烟火逗小孩。 几个孩童围着他笑个不停，嘴里还喊道：“过年啦过年啦！” “清明？”头顶传来熟悉的呼唤。 顾清明抬头，才发觉方越衡正用手拨着自己头上残存的雪花，“快进来，准备吃饭了。” “越衡哥哥，越衡哥哥。”一个戴着虎头帽子的小男孩脸上被画的花花绿绿的，正哭着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正偷笑的小孩。 “辰辰怎么了，脸怎么被画成这样。”方越衡一把将那个叫做辰辰的小孩抱起来，板着脸对后面那群恶作剧的孩童道。 “辰辰捉迷藏输了，这是惩罚！”莲儿摇头晃脑道。 “越衡哥哥！”辰辰哇得一声哭得更凶了。 “你们这几个小东西，再不要闹了。”方越衡叹口气，把辰辰放下，“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顾清明笑眯眯的凑近，“越衡哥哥，我也这样叫你好不好啊。” 方越衡听了笑笑，拧了一把他的脸，悄悄在他耳边道：“床上叫去。” 说罢，留下连脖颈都染了一层薄红的顾清明，朝着正堂大大方方走去。 本想调戏那人，没想到却反被将了一军。 顾清明哼哼唧唧地也一溜小跑往正堂去，刚踏进门槛，浑身犹如被浇了一盆带冰碴的冷水，一动也动不得。 昨天那个人，此时正笑着坐在圆桌前，跟着方老爷一桌人交谈，眉眼中全然不见昨日的阴狠神情。 “清明，过来。”方越衡看着顾清明迟迟不肯进屋，便叫道。 可是顾清明只觉连腿都迈不动，他浑身冰凉，周遭的灵气正在迅速减弱，腿也在不停的发颤，一定是那人施了什么法术，自己才会这般难熬。 他强撑着走到方越衡身边坐下，眼睛却紧紧盯着坐在他正对面的夜尘。 夜尘轻呷了一口酒，正用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热闹的厅堂当然听不见。 可是顾清明的耳朵里却一清二楚，他甚至觉得这声音不是敲在桌面上，是敲在自己的心脏上。 “能请来夜尘到寒舍来过年，实在是我们的福气。”老夫人笑道。 “夫人言过了。”夜尘拱手笑笑，“我一个人无依无靠，每年过年来方家，是方家待我不薄才对。” “哪里的话，如果不是你每年年前帮我们驱魔赶妖，哪能换来这一年的风调雨顺，阖家欢乐啊。” 老夫人怜爱地给他夹菜，“多吃点，专门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菜。” 夜尘含笑答谢。 坐在对面的顾清明看不懂了，便拉了拉正在跟旁人敬酒的方越衡浅声道：“越衡，那个穿黑色袍子的是什么人物啊。” “一个道士。”方越衡放下酒杯，“这事说来话长，他是我爹好几年前找来的道士，那些年我娘大病缠身，请遍了天下名医都治不好，把我们家人急得要死，后来我爹找到了这个道士，他说是家里有妖气，又是做法又是还魂，结果我娘竟然真的好了。” “这么神？”顾清明表面装得讶然，可心里却直打鼓。这妖气明明来自于夜尘本身，他怎么可能给自己驱魔，这不是违背天理吗。 “我爹一开始也是没办法，那时候家里急得都乱成了一锅粥，有什么办法就赶紧用上，只是没想到这个方法倒真成了。” 方越衡低声讲道：“所以他才成了我们家的大恩人，每年过年都会请回来感谢。” “可你爹不是读书人吗，怎么也会信这些？” “人老了，对于一些鬼怪邪神都是半信半疑的。”方越衡拍拍他的手，“那人过几天估计就走了，你不用管他。” -- 第11页 “你也……你也信这些吗？” 顾清明眼里还是有些许的担忧，虽然方越衡不知道他的担忧从何而来，但还是笑笑道：“我是不信这些，但他能把我娘的病治好，自然是十分感谢了。” “嗯。”顾清明心里的愁意少了些。 “不过……”方越衡替他倒了杯酒，轻声笑道：“你是哪来的小妖精，把我给迷住了。” 顾清明手中的酒杯一颤，险些把酒水洒掉，他抬起颤颤的眸子，看着已经继续跟其他人谈笑的方越衡，心中不知涌上了什么滋味。 好在年夜饭吃的平静，倒是有些人讲着自己这些年在江湖上的奇遇，偶尔听了也让人不禁打寒颤。 不过令人最深刻的，是夜尘讲的故事。 老爷子和老夫人多饮了几杯，被人扶下去休息，客人们也都爱找乐子，这个说完那个说，轮到夜尘，他轻轻一笑：“在下孤陋寡闻，没听过什么江湖传奇。” “夜尘道长会法术，见过的大风大浪可比我们这些人多多了，这样讲不就是谦虚了吗。”一个伶牙俐齿的男子讲道。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对啊，夜尘道长别藏着掖着，跟我们说说呗。” 众人欢乐至极。夜尘又饮了一口酒，笑道：“那我便也说一个故事。” 顾清明屏息，可手底却不自觉的给方越衡结了一道灵障，他怕等一会儿万一这人使出什么手段，伤害了方越衡就真的完了。 “你们知道乌鸦肉可以做什么吗。”夜尘缓缓开口。 以这样一句话开场，众人还真是一头雾水，倒是上座的老者摸了一把白的发亮的胡须道：“可以入药。” “是的。”夜尘浅笑，“我记得几十年前，就在山的那头，住了一户读书人家。那家人的小儿子得了很严重的疾病，每日咳血，看遍民间名医都无法根治，反而越来越严重，那户人家没办法，只能带着他们的小儿子回去等死。” “可后来，不知从哪听了乌鸦肉是专门治这个病的，那孩子的爹一寻思，便死马当活马医，要找乌鸦肉当引。” “可是乌鸦虽多，能治病的却少，那传言是刚孕育幼鸦的母鸦肉，涩苦无毒，将其内脏掏出，再取栝蒌瓤一枚及少许白矾，放入母鸦肚中，缝扎煮熟，每日饮下才可治病。” “于是那家老爷便派家丁去抓，那些家丁便捉回了几十只母鸦，甚至连刚出巢的小乌鸦都不放过。 等最后那家老爷终于做好了药引的当天，无数只乌鸦在他家屋顶上盘旋，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叫声。” 众人唏嘘。夜尘又道：“可就在那老爷正准备给自己的小儿子喝药时，家里的侍女也泪眼婆娑的跑来告诉他，小少爷已经受不住，生生咳死了。” “那碗药也跟着那些死去的母鸦一起丢了。” 满座皆倒吸一口凉气，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夜尘又倒了一杯酒，“我也是瞎听瞎说，大家就当乐呵乐呵。” 突然有人开口笑道：“夜尘道长，你刚刚说你是几十年前听的这个故事，你又是活了多少岁啊？” “所以我才说这是我瞎听来的。”夜尘嘴角勾起一抹笑，“就当是博君一笑了。” 堂客们又都热闹起来，厅堂再次欢声笑语，而对面的顾清明却如坐针毡，他心里何尝不明白，这是夜尘借题发挥，说的分明是自己的故事，但是这故事跟方家又有什么关系。 夜尘看着顾清明笑而不语，转瞬忽又拿起酒杯对方越衡道：“方少爷，我敬你一杯，新年快乐。” 方越衡也不推辞，重新满上一杯酒，起身欲和夜尘碰杯，却被顾清明死死拉住衣袖，不肯让他起来。 “怎么了？”方越衡看顾清明脸色不好，便对夜尘歉意地点点头，重新坐下问道：“是不是喝得有点多？” “我想回房了，越衡……”顾清明迅速看了一眼夜尘，又低头道。 “我送你回去。”方越衡见大家吃的都差不多，便说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一会儿就回来。 夜风吹过，方越衡扶着顾清明，这回他不止手指冰凉，就连手腕也是跟一池寒潭无异，按道理来说，酒是暖身子的，他家清明怎么就越喝越冷了？ 第7章 “我抱你。”方越衡见他越走越慢，“对不起，今天一直在陪宾客喝酒，冷落了你。” “越衡……”顾清明把脸藏在他的怀里，他不能跟方越衡分开，他的灵气护着两个人，分开会减少灵气的作用。 “马上就到了。”方越衡说着，已经来到了房间门口，用臂膀把门撞开，又把顾清明轻轻放到床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好像有点烫。”方越衡说道，“下回可不敢让你再这样喝酒了。” 顾清明心知自己根本没喝多少，是这府中的妖气在吞噬他的灵气，才让他身体这般虚弱的。 “来，我叫丫鬟准备洗澡水，给你解解乏。”方越衡出门吩咐了一句，半盏茶功夫后，两个家丁便抬着大木桶进来，几个丫鬟往里面填热水，撒花瓣，不一会儿房间里面就热气腾腾了。 方越衡见好了便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几个丫鬟行了礼打算退下，方越衡又叫道：“云袖，你跟我爹说一声，放烟火的时候我可能会晚点到。” 叫云袖的丫鬟应了一声，便把门扣上出去了。 -- 第12页 房间里雾气迷蒙，顾清明一沾热水，浑身都放松了，头靠着木桶边缘几乎昏昏欲睡。 方越衡见他手上还系着那两个小铃铛，不由得笑道：“你还真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啊。” “嗯，你送的就喜欢……”顾清明泡在水里舒服无比，尤其方越衡还在给他揉捏肩膀，那感觉更想让人睡觉了。 “不准睡。”方越衡晃晃他，“一会儿我出去了你溺过去了怎么办。” “你，你要去哪儿。”听到这句话，顾清明瞬间醒过来，拉住方越衡不肯松开。 “一会儿还要放烟火，我看你困得不行，就先扶你回来了。” “等我回来再让他们换桶水，你重新泡，我现在出去怕你一个人溺过去。”方越衡顾虑道：“等我一个时辰，马上回来。” 顾清明抬起如葱白般瘦削的指尖摸了摸他的衣领，轻声说了一句：“快点回来。” 说罢，便扯了被子翻身睡过去。 风雪交加，冰霜浮现。顾清明再次睁眼是被冻醒的。他全身上下只着了一件白色袍子，跟周围的雪色几乎融为一体，嗓子异常干涩，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不仅发痒而且像是被刀割一样的疼。 “越衡……”顾清明不知自己怎么会来这样一个地方，他拢紧了自己的衣裳，开口喊方越衡的名字，“越衡……” 周围显得极其空荡，声音传的很远，顾清明赤着一双脚在雪地里颤悠悠的走着，一遍遍喊方越衡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越衡，你在哪儿。”顾清明冻得手都发抖，一张小脸煞白，他想集结灵气给自己一点温暖，却维持不了多久就又冷了下来，“越衡，越衡。” 忽然，一阵疾风刮过，顾清明嘴角发麻，霜都结在了他的眼睫毛上，再走几步，他可能就要跌下去了。 越衡，你在哪，为什么不来接我…… “你这只燕子也是够执迷不悟的。”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怎么就能被方越衡迷成这个样子？” 顾清明熟悉这个声音，他蓦地睁眼抬头看，眼前正是穿着一身黑袍的夜尘。 “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么！”顾清明咬牙，“让我回去！” “别急。”夜尘依旧摆着一张笑脸，“你们燕子不是畏寒吗，怎么冷成这样也不见得你有事情？” “呃……” “果然燕子和我们这样的乌鸦就是不一样，高贵的不得了，连一点点冬天的严寒都不能忍受。” “你什么意思。”顾清明嘴上说着，手底却正在暗暗运灵气，他不敢保证夜尘不对他出手，只能先给自己结一道灵障，挡一时是一时。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在这里冻你三天，你还能不能活。”夜尘此刻轻松的语气跟他脸上阴狠的表情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 “你放我出去！我要去见越衡！”顾清明听到这话，仿佛心口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夜尘嗤之以鼻，一挥手便有浊气直冲顾清明的前胸，将他一掌拍向地上。 “咳……”顾清明受到重创，嘴角涌出一道鲜血，他虽有灵气，但是却跟那些妖物不一样，只能集结灵气护人魂魄，使人延年益寿飞黄腾达。 这也是这些年方越衡官路平坦的原因，顾清明一直用灵气护着他，一天都没有落下过。 可妖物不一样，他们可以练就奇能异功，以妖气害人，寄身人家，吸人魂魄，甚至还能对付他这种灵物。 “说了别急。”夜尘抖了抖衣裳上的雪花，看了眼地上的顾清明，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圆圈，“你不是想见方越衡吗，我让你见。” 那被夜尘划住的地方，凭空多了像镜面一般的屏障，上面隐隐约约浮现出慌乱着急的人来，在厅堂之中，楼廊之间来来回回穿梭。 顾清明心里一惊，这不正是方府的景象吗，可这明明是过年，为什么人人的脸上都带了慌急神色。 影像再变化，又到了一间房中。屋内围了许多人，还有几个丫鬟在低声抽泣，床边的背影顾清明再熟悉不过，他颤着牙齿道：“越衡？” 夜尘轻笑一声，影像又拉近了一些。 床上卧着的是老夫人，脸色惨白，头上敷着热毛巾，方越衡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口中一遍遍呼唤道：“娘，我已经去传郎中了，您再坚持一下……” “夫人怎么了！”顾清明急切道，想要站起身来，夜尘却将画面一抹，瞬间看不到了。 “好了，只能让你看这么多了。”夜尘似乎没有再留下的意思，转身欲走，却被顾清明扯住衣角。 “你放我回去！我要见越衡！” “放你回去？”夜尘扯回自己的衣袍，冷笑一声：“放你回去我的计划不就没用了吗。” “你的计划……”顾清明手脚冰凉，寒风吹过，激起了他一层鸡皮疙瘩。 “方家欠我的，我要从方越衡身上夺回来。”夜尘眼底闪过一丝阴狠，转而又对顾清明笑道：“不过你要是奇怪我为什么不杀你，我倒可以告诉你。” “我自己动手多没意思。” “我要让方越衡亲手杀了你，那样才能消除我心头之恨。” 顾清明听闻这句话，心肝都一颤，他手指滑到雪地里，麻得他没有知觉，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那句「我要让方越衡亲手杀了你」。 -- 第13页 “你这只燕子太蠢了，人妖殊途，你不明白吗。”夜尘看向他，“要怪就怪方越衡喜欢你，我要用你，让他心死。” “我不是妖！”顾清明握紧已麻木通红的手，掷地有声说道：“我从来没有害过人，越衡他知道的……” “他知道什么？”夜尘冰冷的声音传来，“他要是知道你其实不是人，是一只燕子，恐怕会立刻找道士除了你吧。” “你胡说！” “我胡说什么。”夜尘继续冷笑，“不过是真是假，马上就见分晓了。” “顾清明，你就好好做一颗棋子吧。” 那已枯掉的树如同被冰碴水灌顶，枝丫发颤。顾清明被丢在这雪地里，冻得嘴唇都发紫，他抱紧了自己的身体，躲在树下，就假装方越衡抱着他在那温暖的被窝里。 这里太冷了。他不敢变回燕身，他怕自己一回去，就再也回不到人的模样了。 他后悔来这了，他就该耍脾气撒娇，求着方越衡跟他一起留在徐州过年，那里的冬天比这里暖和，有又漂亮又厚实的棉服，也有灯火通明的家舍。 晚上方越衡陪着他在门口放鞭炮，他捂着耳朵躲进方越衡怀里，方越衡捂住他的手，怕鞭炮吵着他。 “越衡……”顾清明抱着膝盖，抽搭了一下鼻子，抬手想要擦脸上的雪水时，却没有听到熟悉的那串铃铛声。 第8章 【八】 “我的铃铛呢……”顾清明心里一下紧张起来，他拉开自己的衣袖，腕处却根本没有那用银丝交错缠起的手环，“为什么不见了……” 顾清明猛的站起身，然而又因为蹲的太久，腿早就血流不通而重重跌回雪地里，冰凉的霜雪刺进他的衣袍里，冻得他打了个大大的冷颤，“我的铃铛……” 他跪在地上拼命扒开雪地，想要从中找出方越衡送给他的那只带有铃铛的手环。 一定在这附近，他不可能取下来的，一定是刚刚丢在哪里了。 顾清明双手发颤，脚底冷的没有知觉，但他依旧拼命从雪地里翻找着他的铃铛，那是此刻他能留住方越衡唯一的东西了，他不能没有。如果没有那个，他不仅会冻死，就连心也会跟着一起被冻死。 双手挖得已经由红变紫，指甲缝里似乎都冒出滴滴鲜血，染上了洁白的雪花，殷红的血色看的人发怵。顾清明不管不顾，还是麻木地寻找他的铃铛。 忽然，指尖触到一个圆形的小东西，继而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顾清明心里一喜——是他的铃铛！ 他欣喜地扒开雪花，仿佛抓住了最后的一丝希望，然而在他看到了那一刻，他又被狠狠戳伤了一回。 那不是他的铃铛，只是不知道是谁丢下的一串珠子。 寒风再次刮过，雪地里静悄悄的跪着一个人，那人似乎已经冻得木讷了，脸颊处忽地滑下一滴泪来，转而重重跌进雪里。 越衡，你来接我好不好。 我想你…… 我想回家…… 方府这些天已经失了年味。老夫人在吃年夜饭那一天后忽然病倒，来势汹汹，很有多年前的那阵架势。 方越衡这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眼窝青黑，胡茬杂乱，就连身上的衣物也已经三天没有换过了。 不仅是因为方母病倒，还有他的清明，已经消失三天了。 那晚他放完烟火，回去准备哄哄那人时，却没想到床铺上干干净净，没有半个人影。 他原先以为顾清明又在跟他玩闹，在房中安静等片刻不去找他，自己过一会儿都出来了，谁知他等到全府上下都快休息，顾清明都没回来。 他开始着急了，把家丁喊起来，全府上下都在打着灯笼找人。然而，查无所获。 方越衡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嗓子都快喊哑了，那人都没有出来。 他第一次有了无助失措的感觉，他的清明竟就那样凭空蒸发般的消失了，方越衡不信，带着家丁冒着风雪出府去外面寻找。 结果把方府附近大大小小的地方翻遍了，也没找到他的清明。 方越衡看着这天越来越冷，清明那么怕冷，又根本离不开他，一个人待在外面得多让人心疼，方越衡想到这，心就被狠狠揪了一下。 “清明！你快出来！”方越衡几乎要疯掉了，雪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急，割在人的脸上生疼，他吓唬道：“你再不出来我就一个人回徐州了！” 家丁们从来没有见过少爷这般心急的模样，根本不敢有丝毫懈怠，都在拼命的寻找那位顾姓的公子。 “少爷！”身后传来云袖颤抖的声音。“您不要再找了！” “给我找。”方越衡已经找了四个时辰，他连回头看一眼云袖的时间都没有，依旧提着灯笼在四处奔走，脸上满是慌乱神色。 “少爷！”云袖跟着他，但方越衡根本不停止步伐，云袖只好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少爷！您不要再找了！顾公子他根本就不是人！” 方越衡耳边犹如响起炸雷，他怔在哪里，过了片刻才转过身来，怒吼道：“你瞎说什么！” “真的！少爷！”云袖朝地上磕了一个头，泪眼婆娑道：“顾公子他是妖怪，奴婢亲眼看到的！” “你亲眼看到什么了？”方越衡咬牙切齿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如果你敢污蔑清明，我一样把你撵出方府！” -- 第14页 “就在前几日还在徐州的时候，那天清晨您离开的早……奴婢按照平常习惯给顾公子送热水，可是……” “可是什么！”方越衡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念头，他双眼血红，捏着云袖的下巴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奴婢看到顾公子在房间施法术。然后，然后屋内盆里的水忽然就飘起来了！”云袖哽咽道，她又磕了一个头，“少爷，千真万确，我没有骗你，顾公子他真的是妖！” “一派胡言！”方越衡怒吼着刚想发话，谁知老李提着灯笼气喘吁吁赶过来，脸上也尽是慌忙神色。 “少爷！不好了，夫人，夫人病倒了！” “您快回去看看吧！” 一盏红灯笼被丢在地上，里面的烛火沾了雪花，瞬间就灭了。 方老爷已经派人去找了夜尘，说是只有他有办法救夫人的命。 夜尘赶来已经是第二天，府中死气沉沉。他随着家丁的指引来到老夫人房间。 房间里站着方老爷还有方越衡，几个丫鬟还在忙着给老夫人擦洗，喂药。 可是那药一吃进去，老夫人就吐了出来，吐出来之后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看的方老爷心里难受，他看夜尘已经赶来，便道：“道长，你来了，快看看我夫人她到底是怎么了。” 夜尘表面不动声色，坐过去给老夫人把了一会儿脉，站起来环顾四周，看着方老爷的眼睛道：“老爷，你们府中妖气又盛了。” 几个丫鬟吓得立刻打掉了药碗，发出刺耳的响声，在地上碎成好几片。 “胡说什么，府里怎么会有妖气！”方越衡一听，心下震惊，昨晚云袖才告诉他清明不是人，今天夜尘道长又说府里有妖气，怎么能这么巧？ “道长，你一定要帮我们这个忙，这府中的妖气不是已经没有了吗，怎么又出现了？”方老爷焦急道。 “祸源不在这，现在我也无法。”夜尘摇摇头，“让老夫人醒过来不难，只是这个病，一定要除了祸源才可行。” “道长，请你明说，祸源在哪儿。” 夜尘露出高深莫测的一笑，“在下也不得知，可能过几天就会出现了，方老爷，这几天先不要轻举妄动，我给您开几味药，您给夫人服下，最起码能醒过来。” “多谢道长了。”方老爷连忙感谢，又跟方越衡道：“衡儿，你快去跟道长拿药。” 方越衡紧跟着夜尘出去，路上寒风骤起，夜尘的头发也随着风飞扬。 方越衡看着前面行走的人，突然有了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他停住脚步说道：“道长，请留步。” 夜尘听到这句话也停住了前进的步伐，“方少爷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信这府中有妖气。”方越衡的声音渐渐提高，“之前我娘都还好好的，怎么一过年就病倒了，一定是有其他的缘由……” “方少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夜尘转身道：“我看你周身亦有妖气横行，尽快斩断，方可保命。” “胡说八道。”方越衡紧紧握拳，声音颤抖道：“我身上怎么可能有妖气，我看你这个道士根本就是骗子！” “我已经说了，信不信由你。”夜尘不再多言，孤身向前走，“但是你娘的病等不得，尽快捉出祸源，才能药到病除。” 方越衡留在原地怔了怔，突然脸色苍白地往府外跑，他跑得很急促，就连卷起的衣袂沾了许多的灰尘。 明明是寒风凛冽，他的额头却不断滴下大颗汗珠，但也顾不得去擦抹，只能慌慌张张的跑出府外，方越衡喘得很厉害，他双手扶膝，从胸腔迸发出一声吼叫—— “清明！”方越衡急得已没了沉稳，“你快出来！清明！” “回来啊，清明……”方越衡痛苦地捂住双目，“你快回来，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怎么可能是妖。 你明明是我的清明啊。 方越衡浑浑噩噩地回了厅房，几个小厮上来扶住他，他手慢慢抬起挥了挥，“去，把云袖给我叫来。” 云袖来时，方越衡看起来已经疲惫至极，整整三天他都没睡过一个好觉，脑子里是他卧病的娘，以及眉清目秀的少年来来回回重叠，他看见云袖便道：“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 云袖颤着身子一跪，涂了胭脂的脸吓得发白，头上的簪子晃得乱响，“少爷，奴婢可以把事情经过完完整整解释给您……” “不是。”方越衡挥挥手，只觉耳中嗡嗡嘈嘈吵的自己头昏脑涨，“我不想听事情经过……” “少爷……”云袖抬头，心中慢慢爬上了一丝恐惧。 “方家家规，污蔑主子，其罪当割舌。”方越衡从桌上蓦地从桌上丢下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子，“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找人帮你。” “少爷！”云袖听到这句话，连跪都跪不住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眶中滚落，她抱住方越衡的腿，“少爷，求您饶了奴婢……” “清明是妖吗。”方越衡低头看她。 云袖打了个寒颤，她只觉此刻的方越衡无比可怕，连忙恐惧的摇摇头，“不是，不是，顾公子不是妖……是奴婢看错了。” “你能明白就行。”方越衡起身，扯过自己的衣角，“明日你就离开方府，府中不需要造谣的人。” -- 第15页 说罢，方越衡便慢慢走出门外，留下瘫坐在地上的云袖。 他扶着门框，抬头看向院中，仿佛那里还站着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皮肤白皙，笑容满面，偶尔还会贴着他的耳朵说几句腻人的话。 方越衡伸出手指，仿佛抬手就可以触碰到他最心爱的那个人一般。 清明，没有人再能说你是妖。 你快回来吧，我带你回徐州。 第9章 【九】 “药给老夫人按时服下了吗。”夜尘在房中问道。 “按时服下了。”方老爷连忙道：“可是，道长，为什么我夫人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还是没有找出祸源。”夜尘摇摇头，“再等等看吧，如果老夫人今夜还不能转醒，那在下也无能无力。” “什么，道长，请您务必救救我夫人啊！” “什么祸源，纯属是乱扯，这府中哪来的妖气。”方越衡开口道：“爹，我们还是找郎中来看，一个不行就找两个，两个不行就找十个，把我娘看好了为止。” 夜尘轻笑一声，踱步到方越衡面前，“方少爷这么笃定，想必也是同道中人？” “我只是不信这世间有妖魔鬼怪，没有道长那么大本事，还能看出府中有妖气。” “衡儿！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方老爷脸色不善地拉过方越衡，“夜尘道长多年前就曾治好过你娘的一次病，现在这病跟之前的病一模一样，道长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爹，我知道您是担心娘。”方越衡脸色并不好，“可是治病不找郎中，反而相信一个道士，这算哪门子的事。” “没事的，方老爷。”夜尘出来打圆场，“方少爷不相信在下也无妨，只看老夫人服下我的药是否能转醒，那时一切就见分晓了。” 方越衡直直盯着夜尘，“简直是胡言乱语，我现在就去找郎中来治我娘。” 夜尘看着方越衡的背影，发出不屑的笑声。 可笑，你娘的病乃是被我的幻术缠身，普通的郎中又怎么可能治好。 方越衡，你也只配和顾清明一样，当我局中的一步棋罢了。 入夜微凉，霜寒露重。 这是等待顾清明的第四晚，方越衡抱着他的那件淡蓝色棉服，在灯下久久摩挲着，那银色的勾线有点起毛，方越衡想着他家清明除了在小零嘴上面跟他闹，其他方面还真的没有怎么要求过他。 他在书房办公时，那人就格外乖的坐在那里帮他研墨。他披星戴月回来时，那人就站在卧房门前，提着灯笼等他。就连他送他的一些小玩意，他都能玩的爱不释手。 “清明……”方越衡按了按疼痛的眉骨，“你到底去哪儿了。” “少爷！少爷！”老李的声音突然传来，接着门就被狠狠撞开，方越衡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即刻站起身—— “怎么了，是不是清明……” “是！少爷！”老李欣喜着说：“找到顾公子了！” “快带我去！”方越衡跟着老李跑出门外，他胸中仿佛在疯长枝蔓，就像顾清明一样，缠住他的身心，他不求别的，只求那人能平安回来，剩余的什么话他都不想问，他要带着清明立刻回徐州。 “少爷，您千万别冲动，顾公子可能有点……”老李跟在他身后，颤颤巍巍地提醒。 “他怎么了。”方越衡只觉耳边有风呼啸。 “顾公子他受了冻寒……” 方越衡听了这话，连呼吸都滞住了，腿仿佛灌了重重铅水一般，沉的抬不起来。 清明，他到底怎么了。 方府的大门打开，方越衡脸色苍白望着门外，在门开的那一瞬，他却连嘴唇都震地颤抖。他的清明，是被四个家丁合力抬着进来的。 那人的嘴唇冻得发紫，手指渗出丝丝血迹，全身上下没有一件暖和衣服，只盖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衣袍，头发散乱在他的脸颊上，那双眼睛仿佛失了灵气，半睁着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方越衡惊得全身都在颤抖，他狂奔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抱起顾清明，但就连他也因那人周身的寒气打了个寒颤。 “铃铛……我的铃铛……”顾清明张开发紫的唇瓣低低呻吟，眼底饱含清泪，偶尔滑出几滴挂在脸侧，迟迟没有落下。 方越衡握住他冰凉的手，几乎连他也要泣下，他哽咽着看着怀中的人，不知道这人到底受了多少苦，他只能一句一句说道：“清明，别怕，我们回徐州……” “我要我的铃铛，越衡……你帮我找我的铃铛……”顾清明似乎听不见方越衡的话，就连面前的人都认不清，还在那低低哀求着，颤着染血的手指叫他。 那带着哭腔的每一个字就好像扎在方越衡心上，一下下割出鲜血来，他仿佛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方越衡忍住眼底的泪水，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脸也贴上他已无血色的脸颊，死死抱住他的身体，用已经发麻的声音道：“好，我给你买，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买……” “少爷！”身后忽然传来丫鬟尖锐的声音，“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方越衡抬头，眼底泛着潮湿的雾气，他抱起已经再次昏过去的顾清明，“我马上去。” 说罢，便抱着那人回了卧房。 不让别人动手，他亲自给那人换衣服，擦身子，又将人裹在被子中，一遍遍在他耳边呼唤：“清明，我是越衡……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 第16页 顾清明模模糊糊睁眼，他刚刚觉得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接着出现了大片的殷红，他的灵气早已消失殆尽，但又好像是谁在他的耳边不停的叫他的名字，他费力的看向那人，“越衡……” “你醒了……”方越衡泪中带着欣喜，他抓起顾清明的手，贴在唇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你娘，她好了吗？”顾清明可能还处于晕眩状态，才问出这样一句话。可是这句话对于方越衡来说，却犹如冰水灌顶。 他……怎么会知道娘病的事情。 “少爷！”门外又传来丫鬟的喊声，如同催命符一般扰得他不得安生，“老爷让你过去。” “我马上过去。”方越衡捧起顾清明的脸，“清明，你醒了吗。” “越衡……”顾清明这回才算彻底的清醒，他抬眼看着方越衡，心中的委屈早就决堤。 他在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呆了三天三夜，人也就冻得没有知觉，要不是心中的一份执念撑着他，他很可能已经被冻死。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燕身的脆弱，什么一百年的灵息，都是骗人的，还不如将他丢在那个雨天，别让方越衡捡了他，更别让自己寻着他。他还能回到那温暖如春的南方。 他可是一只灵燕啊，到头来，却被北方的冬天杀得片甲不留。 “清明……”方越衡抵着他的额头，口中充满悔意与歉意，他颤着声音讲道：“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少爷！”第三声传令到达，这回门直接被撞开，一个家丁闯进来跪下，“少爷！老爷让您即刻过去！” “呃……”方越衡没有说话，他总觉得自己一开口，就会跌入无尽的深渊。 他只想抱着自己的清明，即便只能给他暂时的温暖也好，他就想这样抱着他不松手。 他甚至不想关心这几天顾清明到底去了哪里，如今这人还能回到自己身边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失去这人的这几天让他痛苦不堪，他不想再体验一次，那对于他即使深渊。 “夜尘道长说，祸源已经回府，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作法，收了祸源！”家丁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声音颤抖道。 一阵短暂的沉默，忽然方越衡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滚！” 震得连茶杯几乎都要碎裂，那家丁吓得立刻跑出门外，一边跑还一边喊：“老爷！老爷！” “清明。”方越衡重新抵上顾清明的额头，用充满血色的眸子望着他，似乎在哀求道：“你……有没有什么事情告诉我。” 顾清明刚刚醒来，就听到方越衡的怒吼，吓得脸色发白，又听到什么妖什么祸源，登时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接着就当着方越衡的面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襟，哭着喊道：“越衡，我不是，我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方越衡也不管那人在说什么，拼命地替他擦着嘴角的鲜血，把人再次紧紧抱在怀里，“别说了好不好，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越衡，越衡……”顾清明第一次在他怀里这般哭喊出声，仿佛要把这几日受的委屈都哭喊个够，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争先恐后的涌出，片刻就把方越衡胸前的衣服染透。 方越衡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句话也不说，但另一只手却死死抱住他，一刻也不肯松开。 “都过去了，不怕，不怕，我在……” 方越衡闭着眼睛，毛躁的下巴蹭着他的头顶。即便是片刻的温存，他也要留住，他要抱着他的清明，只要怀中的人开口，他就信。 说他是被蒙蔽了双眼也好，说他忤逆不孝也好，他就是要护着这个人。 他的清明，不可能是妖。 突然，门再次被用力撞开，脚步声乱，一大群人涌进来，手上拿着锋刀利斧，却面露恐惧之色。 夜尘走在最前面，身着一件黑袍，长发披散在肩膀上，他轻笑一声：“原来在这。” 第10章 【十】 一日前…… “娘，我是衡儿，您快醒醒……”方越衡跪坐在床前，握着老夫人的手，“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说……” 老夫人依旧昏迷不醒，府中上上下下急得冒烟，夜尘完全不着急，偶尔化出真身坐落在窗口处，看着方府急急忙忙的样子，心中觉得甚是可笑，也甚是舒坦。 他施的法术自然不会让老夫人醒来，他就想看着方越衡一家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样他才能高兴。 方老爷与老夫人乃是结发夫妻，此刻更是守在老夫人身边，片刻不离。 今晚他终于忍不住，看着自己夫人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就连呼吸也逐渐减弱，他实在是不能再等了。 急忙找人传来夜尘道长，想问出府里的妖气到底来源何方，夜尘看着方老爷慌乱的脸色，只是摇摇头，轻笑道：“方老爷，我实话实说，您可别告诉方少爷。” “衡儿？”方老爷不解，只是皱着眉头听夜尘说下去。 “我给夫人诊断的时候，总感觉这府中多了一抹妖气，但是在这之前我却从未感觉到过。”夜尘高深莫测比划了一下手指，“这方府最近可来过「贵客」？” “夜尘道长的意思是……是这府里来的客人？”方老爷大吃一惊，连脸色都变得青紫，他怎么敢相信他请来的宾客其中会有妖孽，“可是现在正逢过年，府里的客人那么多……” -- 第17页 “的确是来的客人，但是是哪位需要好好查一下。”夜尘抬了抬手，“当然，这几天方府的妖气已经减弱，那位「贵客」可能已经不在方府，方老爷只需要查一查有哪些客人已经离开，自然就会知晓。” 方老爷目光霎时冷若冰霜，脑子蓦地白光乍现，这几日他请来的客人都被安排在偏房休息，年还没过完，客人也不会走，只是…… 方老爷声音一沉，对着旁边的小厮道：“你去把少爷给我叫过来。” 夜尘满意地看向事情的发展，继而拱手道：“那我就先离开了，方老爷若有其他的事情再唤我来即刻。” 方老爷叹口气，“麻烦你了，夜尘道长，还请你再去看看我的夫人。” 夜尘漆黑的眸子下隐藏着狡黠的光亮，他点点头迈步门外，抬眼靠谱这方府的府景还不错，一池的寒潭周围摆着不会凋零的假花，早晨每棵残树都有侍女打扫，整理得尽量好看。 正巧迎面走来眼窝凹陷的方越衡，他加快脚步走向方老爷的房间，路过夜尘时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就进了房门。 夜尘无所谓的笑笑，他知道方越衡对自己的态度一向差，但是他不需要方越衡的信任，他只要方老爷和他的亲儿子之间的信任破裂就好，至于剩下的那都不是他要管的事情。 想到这，夜尘蓦然化作了一支乌鸦，干瘪着嗓子叫了两声，飞向屋顶静观其变。 屋内气压低沉，方越衡刚进屋子，门就被砰得一声换上，他揉了揉疼痛的眉骨，向里面走去，方老爷坐在桌子前，脸色铁青，将茶杯捏到指尖都泛白。 “爹，您找我有什么事？”方越衡恭顺地站在那里问道。 “衡儿，我问你。”方老爷沉重开口，呼吸都是急促的，“你过年时带回来的那位公子是什么人。” “您是说清明吗？”方越衡提到顾清明，心里又狠狠地一痛，“他是我官场上的同友。” “真的吗，他家在哪里，是哪一年入京考试的，在徐州又是什么职位，你都清清楚楚地跟我说明白。” 方越衡心里一惊，显然没想到他爹会问这些问题，他只知道他的清明是徐州人。 可是什么官场上的同友都是用来暂时骗过爹娘的，现下怎么会突然被戳破？ “他……他跟我同一年……” “不准说谎。”方老爷拿出方家顶梁柱的威严，“我要你原原本本把他的来历跟我说清楚！” “爹！”方越衡感到事情可能已经被他爹看穿，突然跪下认真道，“爹，其实清明是我救得一位公子，他在徐州遇到混乱，逃到了我任职判官的住处，我不忍心看他颠沛流离，这才收留了他……” “你说他来历不明？”方老爷面目严酷冷峻。 “清明并非来历不明，只是他家里人都去世了，只留他一个人……” “混账东西！”方老爷打断方越衡的话，气得连茶杯都摔到地上，发出破碎的刺耳声，他颤抖着手指指着方越衡道：“你可知……你可知就是他害了你娘！” 方越衡震惊抬起头，“什么……” “夜尘道长说家中的客人来了妖孽，起初我还不信，结果一查，果然是你带来的这位好公子！”方老爷气极。 “爹！您在胡说什么，清明他不是妖孽，您不要听那个道士瞎说！”方越衡激动得站起来。 方老爷却又立刻扬言道：“你给我跪下！” “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你也敢带进家里来，你这不是害了你娘吗！” “不是的，爹！”方越衡急忙辩解，口不择言道：“您怎么能听那道士的一面之词，他凭什么说清明是妖，毫无证据的事您也信吗！” “你……”方老爷听方越衡竟然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话，气得捂住胸口，险些也呕出一口血来，“你是当我这个爹不中用了，你来做一家之主是吗！” “不是，爹……”方越衡急忙拉过他爹的衣袖，“我只是太心急了，我想向您解释清楚，清明他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三年前被我救了，无家可归我才收留了他，如果他真的是妖孽，我怎么会安然无恙度过三年呢？” 方老爷面色雪白，他说道：“衡儿，你为什么这么帮他说话，难不成……” “爹，我其实……”方越衡一咬牙，干脆将事情和盘托出，“我其实喜欢清明，他跟着我在徐州呆了三年，一直没跟您和娘说，此次回来过年，我就是想把他介绍给你们……” “胡闹！方越衡，你给我跪下！”方老爷倒退几步，“你敢把刚刚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吗！” “爹……” “你居然敢说自己喜欢了一个男子，你是不是要气死我……”说罢，方老爷竟然像是真的要呕出鲜血一般捂住胸口，重重咳嗽了几声。 “爹，是我不好，我做了错事，但一切都与清明无关，是我强迫他的，您要怪就怪我，不要迁怒到他身上，他只是喜欢我，其他的都不怪他！”方越衡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衡儿，你怎么就被妖物蒙蔽了双眼！”方老爷不准方越衡再说下去，他一拍檀木桌，“你把他给我找来！我要亲自问个清楚！” 方越衡直挺的跪在地上，他心口有如刀割，颤着声音回答方老爷，“爹，清明他……他不在府里。” -- 第18页 “什么！”方老爷听到这话，猛然想起夜尘说的那句「妖孽近日不在府中，所以妖气才淡了」的话，他身形颤抖，指着方越衡道：“你娘病入膏肓，你还敢在这里跟我谈儿女私情，方越衡，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爹，是我的错，请您不要怪罪清明。”方越衡连退几步，跪下重新向方老爷磕头，“为了娘的病我一刻没有休息过，那是我的亲娘，我怎么能看着他受苦，爹，我现在就出去找郎中，把城中所有的郎中都找过来给我娘看病。” 说罢，方越衡竟然真的要起身往门外冲去，方老爷一把将他拉回，“衡儿，你听好，不是我不认，即便是我认了那位顾公子，他也是妖孽！” “爹……” 方越衡还要说什么时，门外突然传来丫鬟尖锐的叫声，“老爷！老爷！夫人又吐血了！您快去看看啊！” 方越衡心里一惊，连忙掺着方老爷匆忙向门外赶去，屋顶上的夜尘正在梳理羽毛，刚刚听着屋下一片争吵声，他舒心无比，就连天上的云看着也柔和极了。 忽然看到方越衡和他爹赶着去侧房，默默化出人身，挑了挑眉，嘴角抽动了几下，也跟着去了侧房。 外面冷风吹得人头疼欲裂，方越衡一路上走的心惊胆战，他心底只想自己的娘能好起来，还有他能再见到清明。 他记得从小他娘最疼他，只要他把自己和清明的事情好好说给他娘，他相信他娘一定会同意，也不会阻拦他与清明的事情。 如果真的与他爹一样，不同意他跟顾清明在一起，那他就带着清明立刻回徐州，一刻也不耽误。 但是此刻，他的清明，到底去了哪里。 远处天光泛泛，周围的寒气侵入体内，方越衡心底有个声音在一直盘旋在里面，你快回来，清明，你不是最怕冷的吗，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能跑去哪里，万一受了风寒，你让我怎么办，我在为你彻夜担心。 我是做错了什么吗，你一声不响的离开，我真的想让你回来。 你不会是他们口中说的妖孽。 你明明是我的清明啊。 第11章 【十一】 突然，门再次被用力撞开，脚步声乱，一大群人涌进来，手上拿着锋刀利斧。 夜尘走在最前面，身着一件黑袍，长发披散在肩膀上，显得他格外潇洒自如，他轻笑一声：“原来在这。” “呃……”顾清明看见夜尘的瞬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指顿时陷入了无尽的寒冷，他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被冻了三天，早已溃不成军。 “你这个道士做什么，信不信我将你赶出去。”方越衡沉着声音说道。 “我只不过是领了方老爷的话来铲除祸源，方少爷一句话就要把我赶出方府，眼里可还有你爹？”夜尘也不生气，迎着一张笑脸道。 “我和我爹的处理又何曾需要过问你。”方越衡拿出方家少爷的严凛道。 夜尘脸色变了变，抬头看顾清明，他正躲在方越衡之后没有半个声响。 “衡儿。”此时门外一声老态<a href=https://www.po18e.vip/Tags_Nan/Dragon.html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龙</a>钟的声音传来。“你给我出来。” “爹。”方越衡听见方老爷的声音，依旧没有退步，“清明现在刚回来，情绪还不是很稳定……” “就是因为他刚回来，夜尘道长才会带我们来。”方老爷的声音无不透露着怒意，“他刚刚回来，府里的妖气又盛了，这难道是巧合？” 听到方老爷这句话的顾清明心里猛然一惊，他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看向夜尘，忽的明白为什么夜尘会把他掳走，又明白了方越衡的娘为什么会久病不起。 这一切都是夜尘搞得鬼。他就是想让方家所有人怀疑他，认为他是妖孽，才给方府带来了不幸。 但这一切都没有缘由，夜尘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清明与他根本不认识，何苦来害他？ “越衡……” “呃……”方越衡只觉耳朵被吵得疼痛，他能感受到身后顾清明的慌乱，他也绝对不能表现出一丝对清明的怀疑，整个方府只有他能保护他。 方越衡的喉咙干涩，开口对方老爷道：“爹，清明的事我可以跟您解释清楚，他绝对不会是……” 忽然，门外又传来下人的急切的喊声—— “老爷！外面……外面有人死了！”一个小厮忽然踉踉跄跄地跑进房门。 “就是前几天的常贵，他被人杀了，胸前被掏了个大洞，实在太吓人了……” “什么！”方老爷立刻道：“把他的尸体抬进来！” 方越衡心中猛的一击。 常贵被人杀了……死状是胸前被掏了个大洞，这简直就和之前在徐州的家丁的死状一模一样。 方越衡背后僵硬，他忽然又想到那日人死后，顾清明也是在那看尸体，竟然连半分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实在是不像他，难道这两件事中还有其他的联系吗…… “越衡……”微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冰凉的手掌拉住了自己背在身后微颤的手指。 紧紧的扣住。 方越衡知道，这是他的清明害怕了，所以才会拉住他的手指，希望能得到一丝安慰。于是他反手抓住顾清明的手掌，捏得更紧。 放心吧，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老爷……”湿恶的尸体被抬进来，所有拿着刀斧的人都别过脸去，害怕的神色一览无遗。 -- 第19页 “夜尘道长，这是……” “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这是被妖物杀的。”夜尘看了看那人的伤口，十分怜悯道：“也是可怜他了，本来是无关的人，谁知竟然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这才被灭口。” “夜尘道长，请你……”方老爷又准备开口问个清楚，谁知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她猛然跪下，哭喊道—— “阿贵！” “云袖？”方越衡脸色一变。 云袖明明已经被他赶出方府，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云袖趴在常贵已经僵硬的身体上哭得崩溃，就连气都喘不过来，几欲昏厥过去。 “阿贵，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告诉你……你快醒醒，我要跟你一起走……你快醒过来啊……” “云袖，你起来好好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老爷看着这个一直跟在方越衡身边的侍女，不禁开口严厉问道。 “老爷，我……” “把话说清楚。” “爹。”方越衡这时忽然开口，“云袖昨日因乱嚼舌根，已经被我赶出方府，她说的话毫无可信度。” “乱嚼舌根？”方老爷摸了一把胡须，扭过头去问道：“云袖，你刚刚说常贵跟你走是怎么回事，不准说一句不实之言。” “老爷……我……我不敢说……”云袖抹了一把眼泪，脸上的泪痕尤为明显。 “怎么不敢说！难道你还怕谁不成？”方老爷一拍旁边的木桌，“常贵都死了，你难道要让他死不瞑目吗！” “不是的……老爷……”云袖连忙摇摇头，她手指颤抖道：“其实……我跟常贵是情投意合，但是我们俩一直不敢说，怕被老爷夫人责罚，昨晚是因为我告诉常贵我要离开方府了，他不愿意我走，说我走他也走，我们俩约好今天清晨在城门口见面，可是阿贵迟迟不来，我就回来了。结果……结果却听到了阿贵已经死了！” 说罢，又开始大声嚎哭起来。 方老爷皱紧眉头，一旁的夜尘眼底泛起一丝光亮，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云袖，刚刚方少爷说因你乱嚼舌根才把你逐出方府，你是说了什么错话？” 云袖的身形猛的一颤，头上的流珠都晃得乱响，在厅房里显得尤为刺耳。 “衡儿，你说你把云袖赶出方府，她在背后说了谁的闲话？”方老爷见云袖一直迟迟不肯开口，便转而问方越衡。 “她……”方越衡此时正把顾清明挡在身后，不肯让任何人伤害他。 “快说！”方老爷似乎抓住了什么话柄，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不可。 “方家家规，污蔑主子，其罪当割舌。”方越衡讲道：“我只是不想让她受苦，才干脆将她逐出去。” 夜尘冷笑一声，“方少爷还真是会避重就轻，方老爷明明问你说了谁的闲话，您却把家规搬了出来。” “我家的事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插嘴。”方越衡冷言冷语讽刺，“爹，这个道士把家里的气氛搞得一团糟，让他出去。” “衡儿，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当了几年徐州判官，架子越来越大了吗？” “孩儿不敢。”方越衡低头，“孩儿只是看不惯一个外人对家里的事指手画脚。” “你……”方老爷捋了捋胸口，把胸腔的怒火压下去，转头对云袖道：“云袖，你说。” “老爷，我……”云袖猛得打了个寒颤，“我，我实话实说，其实是因为我看到了顾公子……” “云袖！”方越衡再也忍不住了，他怒喝制止。 但云袖也已完全顾不得了，她抖着声线讲道：“我看到顾公子他不是人！是妖！” 顾清明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身子一软，跌到了床下，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日清晨，我照常给顾公子打水，但是就在门口，我却看见顾公子在房间里施法术……”云袖哭哭啼啼道：“千真万确啊！老爷！云袖一句谎话都不敢说！就在昨天我告诉了阿贵这件事，要跟他一块离开方府，结果阿贵今天早晨就死了……老爷！一定是他！就是他怕阿贵告诉别人！才害死他的！” “不是！不是我……”顾清明耳边犹如响起一声炸雷，他终于知道那日在门前将热水失手倒掉的人到底是谁，原来云袖早就发现自己不是人…… “爹，云袖她看错了。”方越衡急忙扶起顾清明，撑着他虚弱的身体，“清明他……” 这时夜尘忽然眼一斜，手底运足功力，一掌拍向顾清明—— 空气骤然冷到极致，顾清明躲闪不及，直直重了夜尘那一掌，又倒回地上，本来就因为受寒而冻得脸色惨白，现下嘴角溢出一行鲜血，看得方越衡心惊肉跳。 “你做什么！”方越衡扭头对夜尘怒吼道。“来人，给我把这个道士拿下！” “谁敢！”方老爷开口，“方越衡，你给我过来，你再敢靠近这个杀人凶手一步，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越衡……”顾清明紧紧抓着方越衡的衣袖，怕他听了他爹的话，立刻弃他不顾，“越衡，我没有，我没有杀人，那个人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方越衡握紧他的手，“有我在，不要怕。” “真是愧对祖宗！”方老爷气得要找棍棒，“我今天就把你打死，当我没有这个儿子！” -- 第20页 “方老爷，消消气。”夜尘此刻开口，他看着在方越衡背后瑟瑟发抖的顾清明，不由得笑道：“方少爷，您这么信任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公子，不如由我来问你几个问题。” “不必。”方越衡拒绝的十分了当，“不管从你这张嘴里说出什么话，我都不会动摇半分。” 第12章 【十二】 房间陷入寂静，直到夜尘的忽然开口—— “不必。”方越衡拒绝的十分了当，“不管从你这张嘴里说出什么话，我都不会动摇半分。” “你还记得在徐州死掉的那个人吗？”夜尘没有在意方越衡的冷淡，“他一样是胸前被掏了个洞，死状和这个家丁一模一样，如果不是那个妖孽要食人魂魄，你家的那个家丁怎么会死不瞑目？” “呃……” “还有云袖她前面刚告诉常贵，结果常贵今早就死了，如果这不是你身后那位公子做贼心虚，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一派胡言。”方越衡眼里带着狠意，“我看你这个招摇撞骗的道士是活腻了，胆敢在方府散布谣言。” “方少爷，我可没说谎。”夜尘弹了弹自己的衣袖，上面的那点灰尘落在地上，“你不如好好问问你身后这位公子，你娘病的那几天他去了哪里？” “我不需要问。” “衡儿。”方老爷此时开口了，“你不问我问，顾公子，我夫人生病这几天，整个方府上下的客人都没走，为何只有你一人消失了三天？” “我……我是被……”顾清明脆弱的声音响起，他刚想解释自己就是被面前这个人强行带走的，却看见一团黑气从夜尘的手里升起。 那是只有他才能看见的妖气。 顾清明心里一慌。 难道只要他说出是夜尘将他带走，老夫人立刻就会被妖气所吞噬，再也救不回来了吗？ “我……我只是出去了一趟。”顾清明咬咬牙，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可笑，方府上上下下全部都在为我夫人的事情焦头烂额，你倒一个人一声不响的就往外跑，是不是把我这个当家做主的也太不放在眼里了？”方老爷眯起眼睛看他。 “不是的！我……” “爹，清明他受了严重的风寒，现在实在不适合逼问。”方越衡这时抓住顾清明寒冷的手指尖，“我不相信他们说他是妖，他这几天去哪里了我一定会问清楚，请您给我时间。” “放着妖孽在府中不管？”方老爷气极，“你让他说清楚他到底在哪，否则我就要让夜尘道长亲自捉妖。” “不行，爹。”方越衡下意识一拦，“清明现在身体很弱，等他休息好了再来问可以吗。” “方越衡，我看你是被这妖孽迷昏了头！”方老爷怒着一挥手，“给我拿棍子来，我要打死这个不孝子！” “不行，方老爷，您不要打他！”顾清明听到这句话，哑着嗓子喊道：“我真的没有杀人，老夫人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的……” 房间内混乱无度，家丁们迟迟不敢上前，夜尘心思一起，便又想了个主意。 “这样吧，我看您始终不相信，不如方少爷您亲自开问吧。”夜尘对方越衡笑道：“您既然这么有自信，干脆就问问您身后这位公子，他到底是不是妖。” “你敢问吗？”夜尘说出这四个字时，方越衡身子明显抖了一下。 “为何不敢？清明他本来就不是妖。”方越衡攥着顾清明的手，脸上带着几日的疲惫，就连眼底也是急切的渴望。 他回头问道：“清明，你是我的清明对吗，你不是妖对不对。” 顾清明怔住了，他没想到方越衡真的会开口，他嗓子里疼得像有刀在割，连句完整的话都难以说出。 “是吗，清明，告诉他们你不是妖。”方越衡脸色雪白，他的话也越来越急促，像是求着顾清明说出「我不是妖」这几个字一般。 可越是如此，顾清明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的手指被方越衡攥得很疼，就连方越衡的样子他也觉得陌生。 可能是在那个冰天雪地里呆久了，他被冻得有些痴傻，连他最爱的方越衡都认不得了。 “清明……”方越衡几乎是在哀求了，“你说你不是妖好不好，你告诉他们……” 顾清明觉得一股铁锈般的味道直冲上喉咙，在胸腔内憋得难受，他挣开方越衡的手，用霜白的指尖捂口，重重地咳嗽起来—— 一小滩血出现在手掌。 他几乎是失措了。他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抓住方越衡的手臂，“越衡，其实我是……” 突然方越衡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眼底泛着血丝，对着他摇摇头，“不要说……” 一句「不要说」，夹杂了方越衡多少心酸。 顾清明差点想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一场。 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受苦，他与方越衡待在徐州时，连争执都没有过，即便他会闹脾气，可方越衡总是依他，把他宠到没有边际。 如今他灵力受损，灵息也可能消失，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方越衡知道，自己是一只燕子。 他只是太喜欢方越衡了，才会拼了命地化出人身留在他身边。 他一点坏事也没有做过，最多会跟那人使小性子，他真的是一只好的灵燕啊。 -- 第21页 “清明，我明天就带你回家。” 方越衡当着所有人的面对顾清明轻声说道：“回徐州……” “给我把大少爷绑起来！”方老爷怒着一声令下，“关到柴房，不准他出来！” 方越衡眼神一扫，几个本来准备上来捉人的小厮立刻吓得退缩了。 “爹，我想跟您好好解释。”方越衡将顾清明护在身后，“清明他是我在徐州认识的人，他没有任何坏心眼，三年来是他帮我，我才能平步青云。您口口声声说是他害了娘，可您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脸色发白，手脚冰凉，这明显是被冻的，他如果真是害人凶手，又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方老爷沉默不语。 “娘的病一定要治，但是是找郎中，绝对不是找道士！”方越衡狠狠看了一眼夜尘。 “方少爷，我看您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夜尘脸色骤变，手底运功，忽然扑向顾清明！ 只见一道巨大的屏障将两人笼罩起来，夜尘施法像是掐住了顾清明的脖颈，他的脸色由青变紫，不断挣扎，口中微弱道：“越衡，越衡救我……” 方越衡看着顾清明的身体逐渐升高，拼命想冲入屏障，却又狠狠弹了回来，摔到地上—— “清明！” 方老爷使眼色，家丁立刻将方越衡架起，使他无法挣脱，正无法阻止正在施法的夜尘。 “你放开他！”方越衡赤红着双眼喊道：“清明！” 夜尘充耳不闻，依旧死死扣住顾清明，使他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而顾清明只觉自己周围的灵气越来越弱，仿佛在被妖气不断吞噬，他伸出有气无力的手指想要聚集自己的灵气，可感觉自己被散了三魂七魄，连半点能力都不复存在了。 “方少爷，你不是不相信他是妖吗？”夜尘眼底闪现狠意，伸出骨节分明的洁白五指，“我现在就让你看看！这妖物的真身到底是什么！” 说罢，便用右手聚起一股强大的力量，直直劈向脸色发白的顾清明的胸口—— 不要伤害他，那是我的清明。 “不！”方越衡痛苦大喊，力气大到挣脱了所有人，他扑向顾清明，依旧被屏障挡住，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方越衡绝望地跌落在地上，他眼底泛起浊泪，他从未哭过，只是这次看见他的清明被人这般折磨，他却根本救不了他。 他恨自己的无能，连他的清明都保护不了。 顾清明的胸口剧痛，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流下大滴汗珠，五脏六腑像是被撕碎一般。 等等，他的灵气为什么快没了。 难道他真的要被吸干灵气，恢复自己的真身吗。 不行，越衡没见过他的真身，肯定会被吓到的，他不要，他要当人，他要留在方越衡身边，他那么喜欢方越衡，怎么能就这样白白死去呢？ 顾清明已经睁不开眼睛，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雨天，潮湿，冷僻。他无助地跌落在泥土里，连翅膀都打不开。 他当时后悔自己不该留在北方，就应该和燕群一起迁徙，那温柔如水的南方小调，才是他该呆的地方。 这北方太凄冷，太古刹，他快待不住了。 可是那天，却有一双温柔的手把他带回了家，替他疗伤，喂他食物，他一直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没想到却被这人救了回来。 就连自己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你睁开眼睛一定很漂亮，不如就叫清明吧。” ——“我叫方越衡，记住了。” “越衡……”几滴泪像是断了线似地从顾清明眼角滑落。 怎么会记不住啊，我睁开眼只能看见你一个人了。 顾清明最后在心里说着，越衡，我当燕子的这一世什么也没做过，可最高兴的就是遇上了你。 死而无憾了吧。 巨大的声响从方府的宅子中传出，一道光线晃亮了所有人的眼睛，夜尘卷起衣袖，从空中跌落的已经不是方越衡——而是一只蜷缩着，已经失去生命的燕子。 它静悄悄的跌落在地板上，再也无声息。 房间里也没有了顾清明。 第13章 【十三】 它静悄悄的跌落在地板上，再也无声息。 房间里也没有了顾清明。 方越衡像跌进绝望的谷底一般，他目光空洞，看向那只有一只蜷缩的燕子的地方。 忽然一声清脆的声响发出，一小串铃铛被丢到地上，夜尘看了看，嘴里清楚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破铃铛。” 方越衡身子重重一摇，五指紧握，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在脑子里，头疼欲裂。 是清明…… ——“你睁开眼睛一定很漂亮，不如就叫清明吧。” ——“我叫方越衡，记住了。” 清明是那个落魄的雨天，他捡回来的那只快死去的燕子。 那年深秋，顾清明还是方家屋檐下燕巢里的一只灵燕。 他亲自把那只燕子带回来，给它疗伤，给它擦药，还替他取了个名字——清明。 方越衡忽然明白一切为什么那么巧合，他刚到徐州不久，就传来家中燕子飞走的消息，他只以为是那只燕子伤好了，就自己飞走了，结果没想到他却化出了人形，远赴徐州来找自己。 他一路上人生地不熟，是受了多少坎坷才来到自己身边，又是怕他拒绝，只好编出一个家里人都已经不在了的理由，祈求能留在自己身边。 -- 第22页 方越衡脸色发白，他跪倒在地上，连方老爷叫他都听不见。 他眼前只有他曾经的那个人，那个叫顾清明的眉清目秀的少年。 ——“越衡越衡，我想吃桂花糕。” ——“不要，我们就留在徐州过年好不好，以前我们在徐州也挺好的，越衡，我保证这次不把人家的花灯扔下水了好不好？” ——“我看你做公事很累，不敢打扰你，就提着灯笼在门口等你，这样你一回来就可以看见我了。” ——“好漂亮的铃铛，你送的我就喜欢。” 顾清明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出现在方越衡脑海里，他忽然想到那串铃铛。 铃铛呢，清明的铃铛。 方越衡脑子里不断回现着当时他把浑身冰冷的顾清明抱回房中的情景—— “铃铛……我的铃铛……”顾清明张开发紫的唇瓣低低呻吟，眼底饱含清泪，偶尔滑出几滴挂在脸侧，迟迟没有落下。 方越衡握住他冰凉的手，几乎连他也要泣下，他哽咽着看着怀中的人，不知道这人到底受了多少苦，他只能一句一句说道：“清明，别怕，我们回徐州……” “我要我的铃铛，越衡……你帮我找我的铃铛……”顾清明似乎听不见方越衡的话，就连面前的人都认不清，还在那低低哀求着，颤着染血的手指叫他。 那带着哭腔的每一个字就好像扎在方越衡心上，一下下割出鲜血来，他仿佛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方越衡忍住眼底的泪水，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脸也贴上他已无血色的脸颊，死死抱住他的身体，用已经发麻的声音道：“好，我给你买，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买……” 一幕幕往事像是刀扎在他的身上，方越衡捂住脸，浑浊的泪从指缝流出，他根本顾不得夜尘和其他人，双手捧起那只燕子，又用手捡起地上的铃铛，口中痛苦地唤道：“清明，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清明……” “你不是说你想要铃铛吗，我给你找回来了，你快醒过来好不好，以后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买，只要你醒过来……” 夜尘刚刚破了顾清明的灵息，使他每一处骨头都断裂，每一寸皮肤都消失，最终不得不恢复成一只燕子。 可即便恢复成了燕子，他也活不成了。 “越衡，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方老爷过去把方越衡拉起来，手指都在打哆嗦，“你还看不清楚吗，这个顾清明是妖啊！” “他不是妖。”方越衡痴痴地抱着那只燕子，那只燕子就如顾清明一样，小巧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只是那时他的清明还能跟他拌嘴，而现在这只燕子却连呼吸都没有了。 “他是我的清明，我的清明……” 方老爷看见他这个已经二十七岁的儿子突然失声痛哭起来，撕心裂肺般的感觉将他狠狠一震，方越衡哭着抱着那只燕子，口中只念着，“清明……” 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是那只燕子，是我取名的那只燕子。 夜尘看着方越衡痛苦的模样只是冷哼一声，挥了挥衣袖刚准备抽身离开，方老爷却一把拉住了夜尘，“夜尘道长，你刚刚说祸源已经找到，那我夫人的病……” “你夫人的病？”夜尘笑了一声，像是听了什么可笑的事一般，“你夫人的病与我何干？” 方老爷像是被什么沉重的力道打击了一般，他身影猛的一颤，“夜尘道长，你……你是什么意思。” “方老爷，你忘记了吗，我也有法力。”夜尘抬手一掌拍向方老爷的胸前，那人立刻飞出三尺远，夜尘收手，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妖呢？” “你……你……”方老爷没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家丁们见状，纷纷挥着刀斧上前，夜尘冷笑一声，道：“凡人真是不自量力。” 修长的手一挥，一道强力便直冲向那些人的胸口，眼底闪过一丝狠意，“方老爷，我劝你别想了，你家夫人也活不过今晚了。” “什么！”一旁的方越衡听了也不禁瞪大双眼，他怀中还抱着顾清明的真身，身子微微发抖着，“你说我娘……” “方老爷，你不记得数年前你残害生灵的事了吗？”夜尘忽而扭头，声音清冷，却透露出一种不可磨灭的狠意。 像是有什么回忆在方老爷脑海里炸开，就连方越衡也想起，几日前在厅堂上，夜尘的那番话—— “我记得几十年前，就在山的那头，住了一户读书人家。那家人的小儿子得了很严重的疾病，每日咳血，看遍民间名医都无法根治，反而越来越严重，那户人家没办法，只能带着他们的小儿子回去等死。” “可后来，不知从哪听了乌鸦肉是专门治这个病的，那孩子的爹一寻思，便死马当活马医，要找乌鸦肉当引。” “可是乌鸦虽多，能治病的却少，那传言是刚孕育幼鸦的母鸦肉，涩苦无毒，将其内脏掏出，再取栝蒌瓤一枚及少许白矾，放入母鸦肚中，缝扎煮熟，每日饮下才可治病。” “于是那家老爷便派家丁去抓，那些家丁便捉回了几十只母鸦，甚至连刚出巢的小乌鸦都不放过。 等最后那家老爷终于做好了药引的当天，无数只乌鸦在他家屋顶上盘旋，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叫声。” “可就在那老爷正准备给自己的小儿子喝药时，家里的侍女也泪眼婆娑的跑来告诉他，小少爷已经受不住，生生咳死了。” -- 第23页 想到这，方越衡背后一凉，像是冷汗从后背冒出了一般，他终于明白为什顾清明当时在桌前一直有奇怪举动，更明白了当自己和夜尘敬酒时，顾清明死死拉住自己衣袖不让自己起来。 仅仅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夜尘是妖。 “你为什么，最后一刻都在为我想……”方越衡看着那只燕子，将它轻轻放在地上。 “清明，等处理好一切，我再来找你。” 夜尘看方老爷半天连话都说不出，嘴角不停溢出鲜红的血珠，他突然感觉心里无比的爽快。 方越衡有娘，他也有娘，只是他阿娘为什么要被别人抓走去治病？当时他阿娘连真身都来不及化出，就被人抓住当做了药引。 他那一夜过得很难受，风雨交加的天气。他还在等自己的阿娘回来，没有阿娘的陪伴就连鸟的巢穴也没了温度，冷得就像是寒冬腊月。 他把翅膀叠在一起，祈求得到一丝丝的温暖，他心里一直想着，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不，也许过一会儿，他的阿娘就回来了。 他就又能回到他阿娘的怀抱里，睡个安稳觉。 只是这样漫长的等待过了很多天，他都没有见到他的阿娘。 夜尘那时候慌乱地险些跌出鸟窝，他睁着滴溜溜的眼睛向外看时，却看到一片肃杀的景象。 无数黑色羽毛沾了灰尘掉落在地上，就连树枝上的叶子也全部掉光，像是提前进入了寒冬，夜尘扑扇着翅膀飞出鸟窝，干瘪着嗓子叫了几声。 没有任何一只乌鸦回应他。 他飞往高处，刚感受到寒风的气息，就又重重跌落在地上。 他还太小，不足以掌控自己的翅膀，可是他跌在地上的瞬间，却看到了他最绝望，也是毕生最痛恨的一幕—— 无数只乌鸦被丢弃在不远处，他们身上大多都已经覆盖着层层白雪，也有几滴鲜红的血干涸在雪地里，混着泥土的气味。 十分刺鼻…… 那是夜尘第一次幻化出人形，他连自己怎么化出的都不知道，只是跌跌撞撞向那里跑去。 “阿娘！”痛彻心扉的喊声响起。 他失去了自己的亲娘。 以后没有人在疼他，没有人再保护他了。 第14章 【十四】 今晚的方府尤为寂静。 夜尘已经抽身离开，最终老夫人死在了病榻上，方越衡一夜之间失去最爱的两个人，心如死了般的痛。 方越衡后悔了，他在塌上都睡得不安稳，每闭眼，他就怀念那个视他如生命的人。以前伸手就能揽到怀里，现在伸手却只能抓到一团什么都不是的空气。 他为什么要把清明带回来，他还记得在临走前，顾清明一直跟他说不想走，想跟他一直待在徐州过日子。 待在徐州多好，娘也不会走，清明更不会走，寒冬腊月，春风十里，那人都会陪他，白天再忙再累，晚上也会有一个人站在门口，提着大红灯笼等他，穿着一身青蓝色的袄子，露出笑容看着他，说道：“今天累不累。” 方越衡将燕子的尸体放入了一只木盒中，娘去世了，清明也不在了，他为娘守完孝后，想快快回徐州，带着他的清明，回到那个只有他们两呆的地方。 哪怕是带着一只燕子回去。 烛火忽闪，方越衡趴在桌前，眼窝青黑，他已经好几夜都睡不了觉了。每当他躺下，他就会想起顾清明被夜尘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 他受不了…… 他宁愿花更多一点的时间，来跟他说说话，就像当初那人还是一只燕子的时候。 “清明，今天把我娘下葬了。”方越衡抚摸着木盒，眼底带了无尽温柔轻轻地说道：“等为娘守完孝，我就带你回徐州了，你开心吗。”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才一直不肯回答我的话。” 方越衡将木盒抱进怀里，一如他当初抱紧那个人一样。他的清明身材瘦削，抱在怀里，一只手就可以揽过来。 有时候使小性子，在他做公事时，非钻进他的怀里闹腾，方越衡便把他抱到腿上，在他耳边轻声说话，说得他从耳根红到脖颈，最后听不下去便推开他迅速跑到门外。 那时候方越衡就清净了，笑着看门外魂不守舍的人，扬声道：“回房等我。” 还有下雨天，顾清明最不喜欢下雨天了，昏暗潮湿，每当这时，他便懒懒地赖在床上，怎么叫也叫不醒，偶尔半睁着眼睛醒过来，被方越衡抱着亲几下，就又沉沉地睡过去。 方越衡宠他，听不得任何人说他半点不好，权当是他的清明身体不好，白天他去做公事，就交代下人照顾他，晚上回来便把人抱着怀里，没有一刻是放下的。 但现在他知道他的清明为什么不喜欢雨天了，只因为他是一只燕子，他也知道为什么在晚秋和入冬之时，顾清明连家门都不愿意出去。 因为太冷了，燕子是春来秋去的物种，这么冰天雪地的天气，他为了自己强行留下来，灵力已经大大受损，再出门恐怕会坚持不住。 方越衡想到这，眼前又有了些许的模糊，他其实多想告诉顾清明，这一切都没关系，哪怕你是妖，也真的没关系。 因为我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啊。 一阵冷风吹过，吹开的虚掩着的门，方越衡隐约觉着有些冷了，他抱着木盒去关门，却蓦地看见门前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 -- 第24页 极快…… 他无心管太多，只是关上门，继续抱着装有那只燕子的木盒回到床上，开始慢慢整理顾清明的东西。 这只铃铛是他送给清明的。 那天刚好上街采购年货，他拉着顾清明冰凉圆润的指尖，跟他一路上说着城中有什么好玩的。 顾清明前面还在认真听，只是再后来就听得有些疲乏，找了个小酒馆说要去吃东西，方越衡拿他没办法，只好跟着他往前走。 城中还是有许多好玩的地方的，小贩在这里来回吆喝，顾清明在找酒馆的路上看见了一处卖桂花糕的小摊，便吵着跟方越衡要买这个—— “买这个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方越衡摸了摸他的侧脸，笑着说道。 “什么事。”顾清明从身后悄悄拉住他的衣袖，看着他道。 “晚上乖一点。”方越衡贴近他的耳根，轻轻说道：“还要叫我相公。” 顾清明立刻红着脸推开他，嘴里嘟囔道：“不吃了不吃了……” “这就不吃了啊，那我可买给云袖和他们了，你别眼馋。”方越衡作势要掏出银子付钱。 顾清明心里道：我才没那么没骨气。 冷哼一声便向前走去。 方越衡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手里提着两盒香气迷人的桂花糕追上去，递到顾清明手里。“我开玩笑呢，怎么就生气了？” “谁稀罕你的东西，拿给别人吃吧。”顾清明垂下眼帘，赌气似地讲道。 “你呀，真是个醋坛子。”方越衡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我刚刚说错了还不行吗，清明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顾清明抿唇看他，接过他手上的桂花糕，“那就……原谅你吧。” “谢谢我的清明。”方越衡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这人宠着也没什么不好，即便是惯坏了，他方越衡也认了，“对了，一会儿把你的头发找根发带系起来，不然披散着不成样子。” “可是我喜欢披散着头发，这样比较舒服。”顾清明正在把一小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嘴角都沾染了桂花糕的香气，看得方越衡忍不住帮他蹭了蹭。 “不行，不成体统。”方越衡柔声说道：“一会儿我再给你去买条发带，你戴上吧。” “嗯……好吧。”顾清明把手中的桂花糕已经吃完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头上戴着的帽子被风吹下，一头乌黑的长发飘至胸前，衬得他肌肤更是白胜雪。 “你说你还不把头发束起来，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好看呢。”方越衡笑着说了一句。 “我才不是姑娘呢。”顾清明心里悄悄道，我是你家的一只燕子。 “前面有卖其他小玩意的，你要不要去看看？”方越衡拍着他的肩膀温柔讲道：“然后我再去裁缝店给你新买几件衣裳，毕竟过年了。” “嗯，那我要去买烟花，晚上可以放着玩。”顾清明前几日看见路口有几个小孩在雪地里放烟花，感觉挺有趣的，以前他还是一只燕子的时候，方府过年也会放烟花，只是方越衡从来不出来放着玩，只是看着自己弟弟妹妹在那瞎闹。 他看方越衡一直窝在房间里读书，过年吃年夜饭的时候才会见客人。 但那人表情又冷得不行，可能是准备科考太累了，所以吃完饭又回去挑灯夜读。 有一回应该是学累了，所以出来陪着他的弟弟妹妹玩耍，那时候也是大雪天，方越衡背着手站在雪地里，眉目好像是被雕刻出来一般明朗，顾清明当时还看不见，只知道那人出去了，留他一人在昏暗的房间里。 他扑腾着翅膀也想飞出去，可惜他灵气还很弱，不足以支撑自己，顾清明就想着等自己能化成人形的那一天，一定要见到他。 方越衡。顾清明在心里无数次念着这个名字，我想亲眼见到你的模样，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想能够亲眼见你。 不知年过了多久，门外人声鼎沸，顾清明待在方越衡的房间里快睡着，那木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 “清明，我回来了。”每一天回来，跟他的小燕子打招呼，已经成了方越衡必做的事，“今年过年还挺好玩的，没以前那么枯燥。” 顾清明「吱吱吱」叫了几声。 方越衡听见后笑了，问道：“是不是把你丢在房间里你不开心啊，我给你带了水和食物回来，快点吃吧。” 顾清明现在对那些食物都没胃口，张开纯黑的翅膀，试着飞上方越衡的肩头站稳，又满足的蹭蹭他的脖颈坐在他肩头。 “今天才发现小孩子也蛮有趣的。”方越衡支着下巴说道：“那群小孩一到过年就玩得可疯了。” 顾清明没有答话，有些困倦地趴在他肩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方越衡喜欢一个人说话，因为有好多心事他无法告诉别人，现在捡了一只小燕子，自然会把心事都告诉它。 “我爹这几天给我张罗亲事……” 顾清明本来都快睡过去了，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险些从方越衡肩膀上摔下去。 一通吱吱吱的乱叫。 “不过我是不会答应的。”方越衡摸了摸顾清明小小的脑袋，“还没进京考试呢，想这些做什么。” 顾清明一颗心总算沉下来，他刚刚都快吓死了，他还没化出人形呢，方越衡就要娶亲了，那他可怎么办。 -- 第25页 如果他再跟方越衡说自己喜欢他的时候，岂不是已经没有机会了吗。 那不行，他那么喜欢方越衡，不能让别人抢走他。 顾清明趴在方越衡的肩头又突然有些失落，万一他化成人形，长得非常难看，方越衡不喜欢他怎么办啊。 正在脑海中来来回回想着，突然方越衡轻轻将他抱起，放在柔软的垫子上，“等我上京考完试，回来再看你啊。” 第15章 【十五】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 好歹来这尘世间陪你走上一遭，也是值得的。 “少爷，少爷，徐州那边来信件催您回去了。”老李拿着一张薄薄的信纸，从拐角处的小厅堂穿过来。 “是徐州的？”方越衡伸出霜白的手指，抖开信件，才看清信纸最下面写着的来信人是他的官场上的同友。 “少爷，您什么时候回去？”老李用袖口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看着信件的意思，是让我尽快回去。”方越衡将信纸放到桌子上，“但是也要等我为我娘守完孝才行。” “少爷，您……没事吧。”老李看着方越衡过于平淡的表情，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少爷您看开一点。” “嗯，我知道。”方越衡挥挥手，“你出去罢，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儿。”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他娘的死是命中注定，那清明呢？他还那么年轻，就活该搭上这一条性命吗？ 方越衡自从接二连三遭受打击，已经有些精神不济，就连他爹找他，他也时常放空。脑海里都是他娘和顾清明的影子。 一个是从小百般疼爱他的人，一个是视他如生命的人。 可是现在，这两个人竟都不在了。 方越衡这几天一直在收拾顾清明的东西，他前前后后想带很多回徐州，可最终也只带了那串银色的铃铛和那件淡蓝色的棉服，那件棉服上面绣着复杂桃叶花纹的雪白滚边，腰侧那里还用银线勾出了一只燕形。 方越衡每每看到这里，都觉得仿佛是他的清明马上要从那件衣服上落下来了。 他的确是太思念那人了。 他也一直在派人寻找夜尘，即便不能让清明回来，也要替他讨个公道。 夜尘设计陷害顾清明，让他误成为众矢之的，又当众劈断了顾清明的灵骨，方越衡怎么能不恨他，他恨不得让夜尘一命赔一命。 也不难猜到这几天顾清明去了哪里，只能是被夜尘抓去了不知名的地方，回也回不来。 而且还受了那么大的冬寒的原因，也只是夜尘想让顾清明在众人面前毫无反手之力。 一手好算盘，方越衡毫无察觉。 晚间的最后一抹残阳被山顶吞噬，方府渐渐被黑暗笼罩，方越衡坐在屋子里，把木盒放在床头，开始做公事。这样他就会觉得，他的清明还在注视着自己。 夜里风雪交加，方越衡也没有停笔的打算，年已经过去，很多事情要抓紧办，不能再耽搁。 烛火快要燃烧干净，夜也已经深了，方越衡在半梦半醒中，方府听到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他一个激灵醒过来，旁边的油灯恰巧灭了，屋里陷入一片黑暗，但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依旧十分明显。 方越衡披上一件长袍，把头发束好，这才轻踩着脚步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阵疾风吹了进来，整个门豁然打开，寒风灌进骨子里，方越衡险些被这冷风冻得头晕眼花，他急急忙忙想要关上门，又一道身影闪过门缝。 和上次一样，极快，看不清楚。 方越衡一言不发地盯看着前方，忽然心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一般，急急忙忙冲回床铺上，打开那放在床上的檀木盒一看—— 里面只剩下几根纯黑的羽毛，更没了燕子的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不见了…… 方越衡大惊，脸色变了变，身体晃着发抖，几乎快要站不稳。 他扶着床框，看见窗外的昏暗天空裂开一道白亮的闪光，接着耳边炸起一声响雷，方越衡冲出门外，沙哑的嗓子眼里像是冒了火一般，他张了张嘴，胸口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要喊出—— “清明！” 天空中又沉闷地打响一个雷。 方越衡扶着膝盖，大片的雪花都飘在他的头发上，顷刻间便染白了他的发丝，他双眼底泛起一丝浊泪，“清明！你去哪儿了！” 分开的这些日子，我心如刀割，你再不回来，我就真的一个人回徐州了。 方越衡心里其实还存着一点妄想，他总觉得顾清明既然是一只燕子，总会有办法重回灵体，最后也许还化成人形变成他的清明。 可这也许是时间的问题，但是不论多久，他都愿意等下去。 “清明！你走了是吗！”方越衡一步步走向门外，踏在洁白的雪花上，留下一串脚印，他颤抖着声线，一遍遍对着空气喊道：“明天春天你会回来吗，徐州没有那么冷了，你肯定会回来的对吗。” “春天我在徐州等你，你回来了还是我的清明。”方越衡低着头，心里也有着隐隐约约的不安。 他怕自己这些话说出来，就好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但是他没办法，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念想，再怎么样他都不想放开手。 “明天春天……你回来好不好……”方越衡蓦地坐在雪地里，冰凉的雪水浸湿了他的鞋底，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一般，就定定地坐在那里，轻声念着，“清明，清明……” -- 第26页 ? 这样的日子过去数月，方越衡也到了该回徐州的时候，方老爷亲自送他，但是方越衡拒绝了。 他和他爹，自从那件事后便生疏不少，更何况娘也跟着去世，方越衡心里的百般苦更不知道向谁说，只能一个人闷在心里。 老李在方府门口驾着马车，等待方越衡收拾好东西上车就可以走了。 “少爷，顾公子的东西我都已经搬上车了，您不用担心。”老李跟方越衡讲道。 其实老李也非常喜欢顾清明，感觉这位顾公子就像他的孩子一样调皮活泼。 所以以前在徐州的时候，他就很照顾顾清明，现在回一趟家发生这么多的事，老李心里也堵得慌。 但他也不能跟方越衡说，他家少爷现在越来越少提到顾清明这个人的名字。 即便提到他，脸上的表情也只是微微变一下，转而又恢复了平静。 “嗯，我知道了。”方越衡回答着，现在天气已经逐渐转暖，方越衡除去了棉服，换上了稍薄的开衫。 窗外一树的鼓了花苞的梨花，正争相恐后地往窗内挤，生怕错过什么好戏似的积极。 “少爷，这趟回徐州还要不要带点桂花糕回去啊？”老李顺嘴问了句，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不该的，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顾公子人都已经走了好久了，哪还需要什么桂花糕。 “买吧。”方越衡淡淡说了一句，转而上了马车，“就去街头那一家，做得最好吃。” 清明也最喜欢。 老李暗暗道自己的不中用，连忙跟老爷的家丁通报了声，说大少爷回徐州了，便立刻驾起马车，飞速的往城外赶去。 马蹄飞扬，只留下一地的尘土。 马车上跟往常一样还准备着两个软垫，上面绣着几株桃花，方越衡看着那软垫，忽然想起那个人来。 他其实这些日子已经好久没想他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想。 他怕自己一想那人，就会忍不住彻夜买醉，最后醉倒在床榻上，抱着木盒喃喃私语。那样的日子太过难堪，即便是清明在，也绝对不会允许他有那样的表现。 “少爷，是我下车去买，还是您亲自去买？”老李的声音从马车帘后面传来。 方越衡想了想，才吩咐道：“我去买吧。” “再往前走一处便是了，少爷，我把马车停在门右边，一会儿过来接您。”老李讲道。 “好。”方越衡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待老李停了之后，先行一步下了马车，街上这时还挺热闹，毕竟开春了，不像前几日那么冷，小孩也都出来瞎折腾。 方越衡走进那家店铺，跟掌柜的开口道：“掌柜的，买上两盒桂花糕。” 忽然一阵悦耳的鸟叫声传来—— 方越衡心里一惊，连忙回头看，才发现一个戴着虎头帽的小男孩，手里提着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正吱吱叫的小燕子。 方越衡呆呆地看着，就连掌柜的叫声都没听见，他正准备过去看看，却突然被耳边的声音叫得清醒过来。 “公子，公子，您的桂花糕？” 两盒还有些热气的桂花糕放在自己手心里，方越衡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向掌柜的道了个歉，把银子给了，才向着前面那个小孩走过去。 “小孩，这只燕子是你的吗？”方越衡蹲下身子，露出和善的笑脸问道。 “是啊，我叔叔给我捉的！”那小孩骄傲的把头仰起，露出一口白牙道。 “可是燕子是益鸟，不应该把它关在笼子里。”方越衡摸了摸他的头发，很耐心的解释。 “嗯……是吗，我不知道……”那戴着虎头帽子的小男孩不好意思低头，“我就看着好玩……” “我这里有两盒桂花糕给你，你把燕子给我，我替你放生了吧。” “桂花糕……”小孩摇头晃脑的想了一想，才把装燕子的竹笼交到方越衡手上，红着脸道：“那给你了，一定要放生啊。” “好。”方越衡温柔地笑着。 第16章 【十六】 “少爷，哪来的燕子啊？”老李看见了方越衡手上提着个小笼子，觉得方越衡什么时候开始有这闲情雅致，不由得问道。 “刚刚用两盒桂花糕换的。”方越衡看着那用藤竹编起来的鸟笼，里面的那只小燕子还在吱吱乱叫，像极了他曾经捡回来的那只。 “少爷买回来玩的吗？”老李一边给那匹马顺毛一边笑着说道：“这燕子倒是很漂亮。” “不是。”方越衡轻轻摇了摇头，眼底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他伸出圆润的指尖，扣开了那个鸟笼，里面的燕子似乎察觉到了面前这人想要将它放出去的意思，它又吱吱叫了两声，啄了啄自己的羽毛，飞向了天空。 方越衡抬头看着那燕子高飞，心里却想着一件事—— 燕子啊燕子，你要帮我把清明带回来啊。 “少爷？”老李此时又提着两盒桂花糕出来，他刚刚看少爷没买成，便又进去帮他买了两盒，递到他手上，“我们出发吧。” “老李，是不是春天已经到了？”方越衡上了马车，又撩开帘子问道。 “是啊少爷。”老李连忙回答。 “那……清明也该回来了吧。” “是的，少爷。”老李露出微笑，他一直很喜欢顾清明，“顾公子就快回来了。” -- 第27页 方越衡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颗沉重的石头像是刚刚落下，他温柔地点点头。 他的清明一定会回来的。 ? 夜色微凉，枝丫处落下薄薄的霜雪，夜尘坐在树下，手里拿着一壶温酒，他神色迷茫地看着前方。 为什么，他明明给自己的阿娘报了仇，心里还是这么疼呢。 老夫人去世了，顾清明被他劈断了灵息，就连方越衡也远走了徐州，他明明达成了最初想要让方府家破人亡的愿望，可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受呢。 一阵冷风吹过，吹得夜尘竟有些清醒。 “夜尘，你违背天命，可知错？”天空中沉闷的声响传来。 夜尘打了个寒颤，他即刻站起身，看向天空，夜间的天空乌云密布，好像下一刻就会下起瓢泼大雨般。 “哪里的人装神弄鬼？”夜尘冷笑一声，将手里的酒壶抛开，“没本事的人通常躲在暗处，你要是真想和我说话，就站出来。” 忽然间，天空中一道白光闪出，晃得夜尘睁不开眼，等他定神了，才发现一个穿着白衣的老者站在他的面前—— “你是谁。”夜尘一袭黑衣，与对面这位老者的白衣倒是形成了鲜明对比，他蹙了蹙刀锋般的眉毛，嘴角挑起一抹笑意，“不会是哪里的臭道士吧。” “在下青鹤。”老者摸了摸稍长的胡须，手上拿着一把长剑，对着夜尘道：“你可知你违背了天命？” “什么天命，我不信命。”夜尘已经看出了这人，不，是这仙的真身，是一只修炼成仙的仙鹤罢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为了报自己的私仇，杀害了一只百年灵燕，还敢说你没有错？”青鹤道长将长剑亮出。 “为什么是我有错，错的人难道不是他们方家？”夜尘捏紧了拳头，青筋都爆出，“如果不是他们方家，我娘……我娘她怎么会死！” “执迷不悟。”青鹤道长话还没说完，夜尘便靠掌风将一棵残树上还未落完的树叶直直的向青鹤道长甩去，那树叶像是一根根银针，混着巨大无穷的力量，足以摧毁一棵参天大树。 青鹤道长退开一步，以剑为抵御的物事，堪堪过了攻击，手中银柄的剑突然急速的抖动起来，像是有了灵性般的发出光芒，又朝着夜尘飞去。 夜尘急忙闪身，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剑身直直插进夜尘宽大的衣袍，「刺啦」一声，墨黑色的衣袍被撕开—— 那剑没有刺到目标人物，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再次转个弯，朝着夜尘的面相刺来。 这剑的威力很大，他都可以感觉到十分的震慑，即便用内力逼开也会遭到不小的反馈。 但夜尘本身是一只妖物，手中的妖气不是很大，更何况对面是已经入了仙道的道士，他更没把握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多想了，那剑就快要刺入他的心窝！但青鹤道长没有要杀死他的意思，手指一比划，做了一个收剑的手势，嘴里念道：“收……” 那剑似乎有点灵性，听了青鹤道长的话立刻停住，但此刻只要夜尘身子往前一点点，剑就会直接刺进他的胸膛，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扬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贫道只是替天地间所有的灵物来选择。”青鹤道长的剑依旧停在夜尘的胸膛前，“你为了报仇，便杀了方越衡心爱的人，与当初方老爷杀鸦救子又有什么区别？” “是方家欠我这一条命，如果不是方家先让我阿娘……” “你怎么就知道是方家杀害了你娘？”青鹤道长眸光一闪，“你可知当年是你娘自愿的？” 夜尘身子一震，继而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个道士的话，谁知道你为方家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贫道只是保护世间灵物的，而你却因个人恩怨祸及了其他灵物。”青鹤道长叹口气将剑收回。 “在你还未出生时，方家的老夫人曾救助过一只乌鸦，就是你的母亲。”青鹤道长缓缓开口，“你的母亲乃是为了报恩才自愿做了药引，而你却将你母亲的心善当做害人的挡箭牌，甚至残害了其他生灵，你这样做，和你所认为的方家老爷的做法又有什么区别？” “呃……”夜尘似乎是被打击到了，他身形一抖，猛然跪下，捂着疼痛的头道：“不可能的，不是的，我的阿娘怎么会丢下我……” “世间万物都有灵性，飞禽走兽全部有自己的念想，顾清明只是方家的一只百年灵燕，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为什么要害他。” “报仇才是我唯一想做的事……” “哪有仇？”青鹤道长摇摇头，“明明都是善良的灵物，而你却误以为是仇罢了。” “我不信！我要我的阿娘亲口来跟我说……”夜尘眼底泛出浊泪，他很久没有哭过了，除了他娘死去的那一晚，他就真的再未流过一滴眼泪。 “那我便让你看看。”青鹤道长手一挥，时光倒流，仿佛回到了那个雪夜。 夜尘置身于雪夜里，看见了在树上巢穴中瑟瑟发抖的自己。 又一个画面翻转，来到了门庭若市的方府门前，他看见他年轻的阿娘站在那里，跟脸色苍白的老夫人道：“夫人，您既然救过我一命，那现在我也应该报答您。” “我愿意做药引帮助你……” “阿娘！”夜尘伸手去抓，可是却碰不到任何东西，画面转瞬即逝，仿佛不存在了一般。 -- 第28页 “为什么……”夜尘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阿娘，我好想你……你回来吧……” 又是一个雨夜。 方越衡在屋内批阅公事，他还住在顾清明当时住的那间房里，就是最初他的清明住的那间。 “清明，给我茶。”方越衡应该是批累了，抬手向旁边，霎时间又微微愣了愣，苦笑了一下。 那人已经不在了，自己在瞎想些什么。 方越衡自己起身去倒茶，看着那热气腾腾的茶水，忽然想到了那夜第一次在顾清明房中留宿。 那时候两人刚刚表露心意，正是情意难以控制之时，可后半夜顾清明忽然发起烧来。跟方越衡说着胡话，还一直说自己口渴要喝茶。 方越衡急忙披上衣服下床给他沏茶，可茶水放到后半夜都已经凉透了，哪还有什么热意。 方越衡怕他闹肚子，便走到他床边轻声安慰道：“清明，茶壶里的茶水凉透了，我去隔壁房间给你取些来，你在这乖乖等我。” “唔……我不要你走……”顾清明瘦弱无力的手指抓住方越衡胸前的衣衫，“你要去哪儿，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 “我去给你倒茶啊，你不是想喝茶吗。”方越衡摸摸他的额头，依旧是滚烫得吓人。 “你又要留我一个了……越衡，你怎么能又走……我好不容易追到这里……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你这傻瓜，说什么胡话呢，我什么时候就又走了？”方越衡亲亲他的嘴角，“我马上回来了，乖。” 说罢，便又替顾清明掖了掖被角，把人严严实实地捂起来，生怕他再受冻，自己冒雨出去，到隔壁房里拿新鲜的茶叶。 那时候恰好是老李守夜，看见自家少爷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外衫就跑出来，赶紧跑上前去，“哎呦！少爷，您怎么就这样出来了，万一得了风寒可怎么办！” “没事，老李，我就去旁边……”话还没说完，就重重打了个喷嚏。 “少爷，您别冻坏了，您还是快回去吧，有什么事你喊我一声，我替您做就行了。”老李心疼他家少爷，想接过他手上的茶壶，却被方越衡避开。 他抬头一看，只见方越衡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清明的事我来就好，老李你快回去歇着吧。” 说完就继续冒雨向前面跑去。 第17章 “清明，坐起来喝茶。”方越衡体贴地把他抱起来，对他说道：“明天如果还烧得厉害，我就找郎中给你看病。” “那你会陪我吗……”顾清明嗫喏道，还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陪你啊，我办完公务，一回来就陪你好不好？”方越衡替他捋了捋额角的头发，用另一只手拿着茶碗轻轻贴向他的唇角，“多喝点热茶好。” “那万一我特别严重，你也还是要去办公务吗……”顾清明低头，一双黑亮的眸子里泛着湿意。 “那你不想让我去吗？” “也不是不想。”顾清明推开茶杯，红着脸把被子蒙在自己身上，“我，我就是想让你多陪陪我。” “我今晚陪你啊，一直陪你好不好。”方越衡拉下床帘，薄薄的衣物相互贴着，顾清明钻进方越衡温暖的怀抱。 方越衡低低笑了一声。 顾清明低垂着眼帘，眉毛稍稍挑起，嗫喏问道：“你笑什么。” “我就是在想，我捡回来的小东西怎么能这么粘人？”方越衡抬起他的下巴，眼底带着一抹笑意，“今天一晚就把我粘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你胡说。”顾清明嘟着嘴转过身去，不想理会方越衡戏谑的话语。 “我开玩笑呢。”方越衡一把搂住他，眼睛里全是对顾清明才有的温柔，他抚着顾清明的发丝，将他堪堪转过身来，笑着说道：“不生气了好不好？” “呃……”月光倾泻，照亮了床铺，顾清明柔顺的发丝披散在肩膀上，方越衡替他撩了撩。 方越衡贴着顾清明耳朵道：“我喜欢你粘着我……” “嗯……”顾清明也不知自己回答了个什么，被人抱起来的那一瞬间就迷迷糊糊，情不自禁搂住对方的脖颈，方越衡无声轻叹，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房间里的寂静大约只持续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一瞬间月光洒地，就连桌椅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光亮，褶褶生辉。 然而到了第二日，顾清明的烧却更严重了。 方越衡懊恼于昨晚的举措，他早上交代老李跟公事那边推脱一天，整日陪在顾清明旁边，看着郎中给他把脉—— “怎么样了，有什么大问题吗？”方越衡焦急地问道。 郎中蹙眉，这位顾公子的心脉也太奇怪，和寻常人的还不太相似。 但他也不敢跟方越衡明说，便道：“只是受了风寒，可能会引起身体短暂的不适，我开几味药，你给这位公子服下即可。” “还需要做点其他的吗？”方越衡见郎中起身，忍不住还是多问了一句。 “嗯……顾公子可能就是太累了，或者是不适应徐州的水土，这才感染上风寒。” “不适应水土？”方越衡看了看床上的顾清明，抬步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问道：“你不是徐州人吗，怎么还不适应这里的水土了？” 方越衡的指尖冰凉，蹭上去很舒服，顾清明便多贴了一会儿，才半睁着眼睛柔声讲道：“唔……我也不知道，都怪你……” -- 第29页 “怎么又成怪我了。”方越衡苦笑，无奈摇摇头后，又伸手给他把被子盖好，才跟着郎中去抓了些药，交代老李去给煎上。 顾清明那几日一直待着床上，外面霜寒露重，他窝在被子里，方越衡办公务闲下来时，便去房间里看看他，跟他说几句话，就又赶紧回书房继续。 府中的侍女看见了都感叹一句，少爷真是好久没这么上心了。 ? 明明快到春天了，今晚门外忽然下起小雪来，方越衡听见风吹过窗纸的声音，这才从回忆中醒过来。 他微微叹一口气，和清明这三年的光阴过得是如此之快，连一点点时间都抓不住，他其实很怀念那些在徐州，自己抱着他一遍遍说着那句意犹未尽的「我喜欢你」的日子。 方越衡眼帘微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滑过了眼底，他拢了拢自己的衣袍，静静看向床铺上的那只木盒。 每当他抱紧顾清明，在他耳边说着一些甜腻话语，顾清明也会伸手回抱他，莹白的肤色在月光下发亮，他唇齿轻动—— “越衡，我也喜欢你。” 方越衡揉了揉眼睛，把外衫脱去，准备上床睡下了。 其实他多希望顾清明回来，哪怕是抱着自己哭诉心中的委屈，把那几天所经历的一切磨难和苦楚都告诉他，他一定还像之前那样疼爱他，甚至比之前还要好。 顾清明唯一做错的，就是没有提前告诉方越衡，他是自己捡回来的那只燕子。 昨夜下了雪，今天树枝上都沾了些许晶莹的雪花。不过屋子里很暖和，炭火填的很足，老李正拧着毛巾，不知道为何，少爷昨晚还好好的，可一大早上醒来便开始发热，他小心翼翼地把盆中的水又换了一次，才从桌上端来床边。 “少爷，您今天多注意会儿吧。”老李把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轻声讲道。 床上的人模模糊糊喊了一句，“清明……” 老李心口一酸，叹气道：“少爷，顾公子还没回来呢，就快了，快了。” “明明都快到春天了，他怎么还不回来……”方越衡低声呢喃道：“都怪这场雪，清明怕被冻着，是不是就不想回来了……” “不是的，少爷，您放宽心，就快了。” “嗯，老李，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在这睡会儿。”方越衡翻转了个身子，被子里被冻得发凉的手指还抱着那个木盒。 府中人不多，方越衡也喜静，况且他生得也不是什么大病，躺一天就好了。 屋外春风料峭，一个穿着纯白衣服的身影忽然晃到门前，他悄悄绕过老树，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下意识捂了捂胸口，止住里面一颗跳动不停的心脏，才准备继续向里走。 到了转角处，刚好可以看见那棵百年老树下的屋子，那树已经被薄薄的盖住了一层，压的枝条摇摇欲坠，顾清明躲在这里，只是想来看看方越衡。 他听见方越衡病了，简直是心急火燎。 顾清明抬起眼眸，墨绿色的眸子泛着点点水光，现下他不过是一缕魂魄，谁也看不见，前几月还在方府时，他常常在夜间偷偷溜进屋子里去看方越衡。 看着那人手里抱着檀木盒，皱着眉头睡都睡不安稳，他的心都仿佛被揪到了一起。 但也有几次他险些被发现。 他真的是太想方越衡了，可他现在只是一缕魂魄，只能在夜间维持一丁点的灵力出现在他面前，而白天他只能躲在阴暗处聚集灵力，等到几百年之后再次化出燕身。 顾清明知道，这样很苦。可是他没有办法，他想回到方越衡的身边，就必须经历这样的轮回。 只是今天，他听到老李和侍女交谈，说是少爷病了，病得还不轻，他便是一刻也不能再等，他要过去看看那人，好歹……要知道他身体如何了。 冷风朔朔，顾清明颤抖着步伐来到门前，他不用推门即可穿门而过。 因为重新修炼燕身的原因，顾清明的脸色比以前更为苍白，就连之前被方越衡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也被折腾得不成样子。 说是没关系，一切可以重来，但是他可以重来，那方越衡呢？ 方越衡只不过是肉体凡胎，而他是百年灵燕，待到一百年过去，方越衡老得不成样子，而他还是青葱少年的模样，这件事他不是没想过。 但是他不在乎，他也可以幻成老年人的模样，陪着方越衡安详度过晚年，待他死后下葬，他便重新变回一只燕子，等着方越衡转世投胎，再与他续缘。 可这一切，都得等他能重新有了灵息之后。 顾清明微微叹口气，穿墙而过。屋内的摆设一如往常，墙面上挂着一幅山水墨画，桌上摆着顾清明曾经最爱喝的一种茶水，就连床上，躺的都是顾清明最爱的那个人。 他一步步，慢慢走过去。 就连本身浅淡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就快碰到了，就快碰到他的越衡了。顾清明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他现在就想扑倒方越衡怀里大哭一场，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他，自己那些日子受了多少委屈，他再也不要回方府了，他就想留在徐州，这辈子呆在这里和方越衡厮守。 床上的人正闭着眼睛熟睡，脸颊微红，应该是发热导致的。 顾清明低头看向他的眉眼，还是那样的熟悉，那双曾经抱着他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叉在胸前，看起来十分安静。 -- 第30页 顾清明慢慢蹲在他身边，靠着床铺坐下了。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一起一伏的呼吸声，再也没了其他声响。 第18章 【十八】 “越衡……”顾清明的手指慢慢攀上床铺，嗓音轻虚而温柔。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依旧背对着顾清明。 顾清明胆子又大了些，他实在是太思念这人了，就连他睡着时也想着过来同他一起合衣睡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后，顾清明便爬上了床铺，看着侧身的方越衡。 熟悉的眉眼，清爽的味道，都来自于他最爱的方越衡，顾清明微微颤抖着手指，缓缓将自己的手搭上那人的肩膀。 他近乎有些看痴了，就连方越衡微启的睫毛都没发现，只是用细长的手指，一遍遍描绘那人的眉目，顾清明此刻的心思现在任谁看了都会了然于胸，他舍不得离开方越衡，他想再多陪那人一会儿。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攥住了自己，吓得顾清明惊呼一声，险些跌到床下。 方越衡抓着他的手指，垂眼看他，可能是发热的缘故，他的脸上染得一片绯红，额角甚至覆着细密晶莹的汗珠。双眼中带着不可思议与至极的欣喜，一双黑眼珠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清明……”方越衡试着叫了一声。 顾清明低头躲闪方越衡的眼睛，紧咬着唇瓣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可方越衡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一把将他紧紧拽进怀里，用快要发狂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清明！真的是你吗，不是我在做梦吧，你真的……” “越衡……”顾清明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他想要拍拍方越衡示意他先放了自己，谁知忽然感觉到肩头轻薄的衣衫处浸润了湿意—— “清明，我不是烧糊涂了吧，真的是你回来了吗。”方越衡紧紧搂着他，头埋于他的颈窝，他看到这人的第一眼，竟控制不住的落泪了。 “我……”顾清明眼底也是一片湿润，被这人环抱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那种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的日子，他有多久没体验过了？ 决堤的思念终于忍不住，完完全全将理智冲垮，顾清明在方越衡怀中情绪瞬间爆发了，他原本只是偷偷抹眼泪。 可是后面那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流不完，直到方越衡感觉到怀中的人哭得快喘不过气，才终于捧起他的脸说道：“清明……这快半年的时间，我想你想得就快发疯了，你知道吗，我日日睡不好一个觉，我就在想你，不停的想你，想你什么时候能够重新回到我身边……” 方越衡一边拍着顾清明的后背，让他能够平静一下，一边重复着诉说心里的思念。 “越衡，你娘不是我杀的，我什么都没做过，真的……”顾清明哭到最后，才讲出这样的一句话。 方越衡听着愣了愣，转而立刻吻上顾清明的眼睫，低声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发誓，清明。” “那个夜尘道士，他才是杀了你娘的人，不是我，越衡，你相信我……”顾清明依旧在喋喋不休地哭讲着。 方越衡只好一遍遍安慰他，哪怕娘死的这个旧伤疤被提起来，他也要保持镇定，保持着没被伤到的表情。 因为他已经失去一个最重要的人了，现在怀中抱着的这个，绝对不能再失去。 “越衡，那几天我好冷，被冻得脸都发白了，我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可是你也不来接我……” “是我的错，对不起。”方越衡继续搂紧他，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头发，就像是以前那样，只要顾清明生气或者受委屈，方越衡都会这样给他一种被保护的感觉。 “但是，清明。”方越衡抚摸着那人的头发，将手放在他的腰侧，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一只燕子呢？” “即便我知道你不是人，那又有什么关系。”方越衡抬起他的脸，看向他漆黑的眸子，“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不管你是人，是妖，还是仙，你都是我的清明。” “呃……”顾清明抬起雾气蒙蒙的眼睛，嗓音是哭哑的，“可是我怕。” “你怕什么呢？”方越衡抬手放下一层白纱罗帐，把顾清明揽入怀里躺下，又问道：“你怕我知道你不是人，会加害于你吗？” 顾清明连忙摇摇头。 “那你怕什么。”方越衡抚上他的脸颊，“告诉我好不好？” “我怕……怕你不接受我是燕子……”顾清明低头，慢慢讲出这样一句话，但他又赶忙续道：“越衡，我是一只好燕子，我从来没有用灵力害人，即便是有用过灵力做法，那也只是为了保护你……” 方越衡突然意识到，跟顾清明相处这三年来，他连一次大病也没生过，就连官场上也是处处得到提拔，不是他家这只灵燕做的事又能是谁做的？ “我的清明。”方越衡抬起顾清明的下巴，蜻蜓点水般的温柔吻上去。 “谢谢你……” 谢谢你还能回来。 顾清明刚刚眼眶哭得发红，现在好些了，便抱着方越衡说些贴己话。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方越衡却忽然觉得怀里的身子越来越轻，就连他说话，怀中的人也只是偶尔才回答一下。 “清明，清明？”方越衡焦急地拍拍他的脸，想让他醒过来，可是顾清明却只是微睁着眼，露出个微微的笑容说道：“越衡，我的灵息不够了……” -- 第31页 “什么灵息，清明……”方越衡猛然怔住，眼看着顾清明逐渐变的半透明—— “越衡，我只是去休息了，等我……”顾清明低低在他耳边说了句。 “什么……”方越衡抬头，抓着他的手指低声说道：“什么叫你去休息了，你……你还要走去哪里？” “我……”最后一句话还没完，顾清明的身体变呈全透明状，一缕魂魄顷刻间散在了空中。 “清明！”方越衡伸手去抓，却没有抓到任何东西，徒留肩膀和胸前温存的湿意，他愣了愣，从枕边拿起那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热意填满了房间，可方越衡只觉得周身冰凉，他怀抱着木盒，竟以为自己是烧糊涂了，才能看到顾清明的人。 难道刚刚的一切都是那可笑的幻觉吗。 方越衡抱着木盒，霎时间，一颗浑浊的泪砸到了檀木上，晕开了一片晶莹的水光。 他起身下床，赤着脚向前走，打开屋门，门外的已经洒下阳光，明明一切是刚刚好的温度，方越衡却突然泣不成声。 清明，刚刚不是梦，是你对吗。 恍惚间，方越衡从指缝中看到地上落了一只黑色的羽毛，那静悄悄地放在那，么纯正的颜色，他几乎是欣喜若狂地捡起来，然后冲向门外，对着空气大喊道：“清明！我等你回家！” 等你回家，我们在一起一辈子。 又过了近半个月，自从那日顾清明出现后，再无声响，而方越衡也回到了仕途正轨，他彻夜忙碌，偶尔才能回家一趟，交代点事情后又匆匆赶往官府。 其实也有原因，他喜欢的那个人不在了，他回家还有什么意义。 方越衡摇摇头，苦笑一下，若是顾清明在，别说一天回一趟家，就是一天回十趟家，他都愿意。 春回大地，万物都有了生机。一群候鸟也从南方迁回来，而庭院里的桃花也开了不少。 方越衡偶尔站在庭院里看向天空，一旦有燕群飞过，他就紧张地连手心都出汗。 他时常想着，如果自己等待下一刻，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就会蓦地出现在地面上，张开双臂向他奔跑过来，那该是多么欢喜的一件事情。 可惜燕子月月来，月月走，没有一时一刻是留在自己的家中的。 方越衡困惑极了，难道是家里没有足够的位置可供他的清明住下吗。 于是他叫上老李和几个家丁，亲手给燕子修建鸟窝，希望他们能在这里住下。 只是人搭的鸟窝，到底没有燕子自己搭的好，而且像燕子这般高贵的物种，自然也不屑于嗟来之食，宁愿自己来来回回，叼着泥土和枝条修建出一个简陋的家，也不愿意住方越衡搭起来的鸟窝。 方越衡无法，最后也只好期盼着燕子能在他家搭个鸟窝，这样他也好寄燕思人，谁知那燕子好像非不想顺着方越衡的心意似的，偏偏在他府的隔壁搭了个小鸟窝住下，每日吱吱的一顿乱叫着，唤醒春天的惬意，也时刻挠动着方越衡的心。 “老李，到底行不行，清明怎么还没回来。”方越衡看着自家马夫还在屋檐上修着燕窝，不由得叹口气问道：“是不是，方法出了问题？” “少爷，能有什么问题啊。”老李不明所以，站在木梯上问道：“您不是想让顾公子快点回来吗？” “是啊，但是我觉得是不是清明在这里受过伤，所以害怕了就不敢来了？” “哪会啊，少爷，这里可是顾公子的家。”老李笑笑。 “家吗……”方越衡抬头痴痴地看着天空。 “那他怎么还不回来。” 第19章 【十九】 转眼间到了三月，方越衡因为公事很久没回过府中，一直是老李帮忙打理府中要务。 “方大人，您是不是得注意休息啊。”一旁待着的小厮问道。 “都已经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啊。” “不用了，我再看一会儿。”方越衡低头看着卷轴，此刻已经入夜，他明天还要赶着去处理点事，实在没有闲暇时光。 “那您还需要什么其它物事吗？”小厮问道。 “你去帮我倒杯茶吧。”方越衡吩咐道。 “是。”小厮低眉顺眼的出去了，最近这几日总是在下春雨，搞得人也实在是疲乏，方越衡忙公事，已经好几夜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忽然，门外响起乱物碰撞的声音，方越衡听了本想不管，只是那声音逐渐变大，窗纸上似乎还有一个人的剪影。 方越衡心里疑惑，把卷轴放下，提着一盏红色灯笼出去看看，刚打开门，蓦地有一个白色身影撞进自己怀里。方越衡一惊，手中的纸灯笼也滚落，在地上转了两圈后才停下。 “清明？”方越衡欣喜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想你了。”顾清明抱着方越衡的腰身轻声道：“春天来了，燕群回来了，所以我的灵息也变得浑厚，也可以维持久一点的人形。” 方越衡捧起他的脸，“这话的意思是，你还会再走对吗？” 顾清明沉默一会儿，才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方越衡亲了亲顾清明的额心，神色温柔道：“没关系，我会等你，多久我都等。” “越衡，我只能留一晚。”顾清明抱着他，哀苦道：“明天我就又走了，可能……可能又是好几个月不见。” -- 第32页 “那我让所有燕子都住到这府中来，你是不是就能多留一会儿？” 方越衡听到和顾清明又是几个月不能相见，心里的思念决堤，不由得焦急问道。 “让燕群住我们家来？”顾清明听了这话，刚刚的那一点哀伤立刻飞走了，好笑道：“燕群哪能那么听你的话，它们都是想住在哪就住在哪的，这个要讲缘分。” “我让老李把府中前前后后都安上了燕巢，可是没有一只燕子回来住，就连你……”方越衡揉着顾清明倾泻的发丝，手指慢慢缠绕，缓缓开口：“就连你这只小燕子都不回家来住。” “我……”顾清明低头用手绞着袖口，“越衡，我只能呆一晚，这一晚还是我好不容易……” “我知道。”方越衡一把将他拦腰抱起，吻上他的嘴角，充满歉意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怪我自己，能留在你身边的时间太少。” “越衡……”顾清明摇摇头，“你还能相信我，我就真的已经别无所求了。” “我不相信你又要相信谁。”顾清明将他放在床榻上，抚摸着他的脸讲道：“你是我的宝贝清明。” “那，那我之前骗你，你也不生气吗……” “你哪骗我了。”方越衡嘴角带着一抹笑，拢着顾清明单薄的衣裳，“是我笨，发现不了清明其实是一只灵燕，你应该生气才对。” 顾清明听到这话，心底忽的涌上一抹酸意，他眼底泛着潮湿的水光，叫了一声方越衡的名字。 “我在。”方越衡执起他的手，从指尖一寸寸吻到冰凉的手腕，才抬头道：“清明，这一世我才是别无所求。” “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其他我都无所求。” 顾清明听到这句话，蓦地湿了眼眶，他环抱住方越衡的脖颈，“越衡，我把以前的事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在被窝里偷偷讲给我听。”方越衡刮了一下顾清明因长时间站在外面，而被冻得发凉的鼻尖，“乖，清明，进被子里躺在，我先去拿盆水来给你擦擦脸。” “你要出去吗。”就在方越衡起身的瞬间，顾清明匆匆拽住他宽松的衣袖，“我不想让你出去。” “我去给你拿盆水来擦擦脸吧，看看你这一脸灰，跑到哪去玩了？”方越衡低下头笑着道。 “那我跟你一起去。”顾清明作势要下床，却被方越衡一把按回柔软的床铺上。 “不行，我要你在这里躺着，我马上就回来了。”方越衡看了看他身上单薄的衣衫，不由得道：“就算是春天你也穿的太薄了，晚上还这么冷，冻得得风寒了可怎么办？” “真是让我有操不完的心。” “好……”顾清明只好听话地躺回被子，侧身间忽然看见旁边放着一个檀木盒子。 “那里面……”方越衡眼底闪过一丝隐忍，他低头亲了亲顾清明的眼角，“回来告诉你。” 天色完全暗下来，空中阴沉沉的，明天似乎又有一场小雨，小厮已经泡好热茶，正准备进房时，方越衡刚好扣开房门。 “方大人，茶水来了。”小厮提着茶水刚想走进房间，就被方越衡堵在了门外。 “茶水给我吧，你不用进去了。”方越衡吩咐道。 “好的。”小厮毕恭毕敬道。 “行了，下去休息吧，明天早上不用来叫人。”方越衡挥挥衣袖赶走了小厮，自己又跑去隔壁房间打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进门。 刚开门，就听见床上一阵翻腾，方越衡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才开口道：“清明，我回来了。” “越衡啊，我感觉自己发热了，你过来抱抱我好不好。”顾清明嗫喏着说道。 “发热了？”方越衡心里一惊，连忙起身过去看，只见顾清明把头捂在被子里不出来，方越衡心里正疑惑，刚想掀开被子，顾清明却突然扑到他的怀里，咬着他的耳朵道：“我骗你呢。” “居然敢骗我。”方越衡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但还是不放心的贴上手去，“我试试看，是不是真的发热了。” “没有发热，真的。”顾清明抱着他。 “我试了试好像也没有，下次不许这个样子，我会担心的。”方越衡用手捏了捏他的耳朵道，“你几个月才能回来一趟，知道你病了我得多心急。” “嗯……” “我给你洗一下脸。”方越衡把旁边的那盆清水拿过来，毛巾轻轻蘸了点，捂在手心，温声说道：“不烫，过来吧。” 顾清明听话的乖乖凑过去。 方越衡抬起手指，先把他额前的发丝缕了上去，却看见眉毛那处有一道小小的疤痕，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不小心撞到的。”顾清明低头心虚回答，“没事，已经快好了。” “下次小心一些。”方越衡也没多想，只是看着那道伤疤也快好了，便用清水轻轻擦洗了一下。 “嗯……” “脸上的土怎么这么多，跑到哪里去玩了？” “树林里，燕巢里，山洞里，就到处选择容易聚集灵息的地方……”顾清明一边感受着毛巾传来的热度，一边轻微蹭着方越衡的手指。 “别闹。”方越衡把毛巾重新蘸水，想了想又问道：“那你难道不能来家里聚集灵气吗。” “家里肯定不行啊。”顾清明洁白的手指搭在床沿，他半眯着眼睛，享受方越衡对他的安抚，“一是燕群不在这里，二是府中人太多，万一我突然变成燕身，会吓着别人的。” -- 第33页 “那我把你藏起来可以吗。”方越衡低垂着眉眼，他是真的想让顾清明留下来，“白天你呆在屋子里，晚上我就回来陪你不好吗，还可以向从前那样……” “呃……”顾清明抚上方越衡的手指，“府中没有足够的树荫，花丛，更没有燕群，而且这里背着阳光，我待不住的。” “那你以前为什么可以待在这里……” “因为之前我聚集够了灵气，就连冬天也可以抗过去，可是那个道士把我的灵息打散，我也不能随时化成人身，所以一切还是小心为好啊。” “那我让燕群住在这里，把府中每一处都种上花草，栽上树木，然后把府门重修，让它向着阳光，你就能留下了对吗？”方越衡捧着他的脸急切问道。 “越衡。”顾清明心里像是打翻了苦汁，从心底向四处蔓延，“我……我不行的。”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还不行……”方越衡重重叹口气，才重新开口道：“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我不该这样催促你……” “没有的事，越衡，你不要……”顾清明连忙抓住方越衡的手掌，将身体贴近他，“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你刚刚不是问那个木盒吗。”方越衡指指床沿上的檀木盒子，把顾清明更紧地搂在怀里，“那个里面只装着我送你的那个小铃铛。” “之前你……就是你还在里面……”方越衡似乎不知道怎么描述，只是用下巴抵着他的头顶，一下下轻抚他的后背，“后来你就消失了，只剩那个铃铛。” “你不在的时候，我晚上就抱着那个木盒睡觉，假装你还在陪着我。”方越衡想起这事，手臂略略僵硬，“只是那木盒没有你暖和，也没有你好看，只是一个冰凉的物事，连我想对你说的话都说不了。” 第20章 【二十】 “那个铃铛我不要了，就让它陪着你好吗。”顾清明连忙说道：“越衡，我尽量聚集很多很多灵气，每晚都来陪你好吗？” “那样你会不会太辛苦了。”方越衡把毛巾拧干，铺在旁边的木凳上，“如果每晚都来陪我的话，会不会……” “可是我想你。”顾清明抬头，用十分可怜的表情望着他，“越衡，我一天不见你，我都觉得自己没有好好过日子。” “我也想你，我这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想让我陪你多久都可以。”方越衡神色带有一些焦急，他怕顾清明伤心，安抚道：“你不是说了吗，只要你聚集灵力就能来见我的，别难过好吗，清明，总会有办法的。” “嗯……”顾清明好像依旧情绪低落，他抱着方越衡的腰际，“越衡，我困了，你抱我睡觉好不好。” “好。”方越衡低头亲了亲他发红的眼角，“我去把桌案上的东西收拾一下，熄了烛火过来陪你。” 顾清明点点头，翻身进了柔软的被窝里，方越衡快步走去把桌上的卷轴收起来，又用掌风熄灭了烛火，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刚躺下，顾清明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困不困，不困的话我们说会儿话。”方越衡的唇瓣贴着他的额头说道：“我好几个月没跟你说话了。” “嗯，我也要跟你说好多好多的话。”顾清明靠着方越衡的胸口，“越衡，你知道那个雨天我被你带回去，我是怎么想的吗？” “嗯？”方越衡反应过来，顾清明说的是他几年前把还是燕子的他给救了的事，蹭了蹭他的额头，说道：“不知道啊，我就以为你是只普通的燕子，没想太多。” “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没想到就那样被你捡回去，还一直照顾我……我当时就想着，化成人身的第一眼就要看见你。” 小小的声音从方越衡的胸口传来，“可是后来，我的伤还没好呢，你就进京去考试了……我当时就感觉自己天都快塌下来了，都还没看见你呢……” “不伤心啊，你这不是见到我了吗。”方越衡抬起他的下巴，亲了亲他冰凉的鼻尖，“还这么听话，这么乖，我不疼都不行。” “可我进京的时候受了很多苦啊。”顾清明又朝他怀里蹭了蹭，轻如蚊喃道：“那时候我谁都不认识，到处问你的名字，可他们都不理我，于是我就一个人在京城里打转，还遇到了几个坏人要把我拐跑……” 听到这，就连方越衡心里都打了个冷颤，他不敢想象顾清明被别人拐跑是什么后果，连忙更紧的抱住他，“不怕不怕，是我不好，走得太早了……” “我又没怪你。”顾清明好笑地摸了摸他温热的脖颈，“后来我在揭榜那天刚好路过，一眼在上面看见了你的名字，又听说你被皇上派往徐州任职，我才匆匆忙忙赶过来的。” 方越衡想起顾清明第一次出现在府中，是被老李带进来的，他当时正在书房办公，听到老李捡回来一个少年，便出门看看，当他看到顾清明那清秀的眉目时，心里隐隐触动了一下，把手中的卷轴背到身后，问道：“老李，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这位公子路上遇到匪徒，才逃到我们这里的。”老李说道：“您看……” “先把他带去偏房吧，我手中还有点卷轴要看。”方越衡挥了挥手，继续说道：“给他些饭吃，看着挺瘦的。” 顾清明当时只是低着头拽着自己的衣角，还没敢抬头看方越衡，只听他说自己太瘦了。 -- 第34页 瘦了不好吗……不都说瘦着抱起来才舒服吗…… 顾清明觉得方越衡不喜欢自己。因为他只是下午匆匆来看了他一眼，问了一下他的名字，就再也没找过他。 所以顾清明总是想方设法在他面前混眼缘。有一回他在花丛里捉蝴蝶，忽然看见对面的方越衡正和两个小厮走过来，低声嘱咐什么，他连忙把自己的衣裳扯好，踏着青地向方越衡身边跑。 “少爷，您看那边……”旁边的小厮提醒道。 方越衡抬起清冷的眸子来看向顾清明，结果那人竟因为他突然瞧自己，而吓得绊了一跤，摔得灰头土脸。 “你去把他扶起来。”方越衡吩咐身边的人，小厮立刻跑上前去，伸手拉着顾清明的胳膊，“顾公子，快起来吧。” “啊……我的腿……”顾清明脸色发白，皱着眉头一副十分疼痛的模样，方越衡看了也只好抬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少爷，他好像腿扭了。”小厮刚想掀开他的衣服看看，却被方越衡按住了手，“大庭广众下不合适，带他回房。” “好的。”小厮刚想抱起顾清明，方越衡拦住他，自己把手上的卷轴扔给小厮，一把抱起顾清明，“我来吧……” 顾清明的身子很轻，春衫轻薄，此刻窝在方越衡的怀里，满脸通红，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他抓紧方越衡的袖子，心里想着，总算能跟他靠得近一些了。 把顾清明抱回房，轻轻放到床上，方越衡低垂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口问道：“我能看看你的腿伤吗？” “嗯……可以……”顾清明别过脸去，脸颊上一直是一片绯红。 “失礼了。”方越衡掀开他腿腕处的轻衫，看到本白皙的小腿那里有些发红，但应该没伤及骨头，因为还能动弹，他摸了摸，只听顾清明「嘶」地一声。 “很痛吗，不好意思，我找郎中给你看看，在我府中摔伤了也有我的过失。”方越衡起身，刚想出去，却被顾清明一把拽住了。 “别走……”柔软而带有微微祈求意味的声音响起，方越衡愣住了，转头看向顾清明，问道：“怎么了，我只是出门去帮你找个郎中。” “我……”顾清明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只是嗫喏着，“我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方越衡竟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顾清明只觉得头顶有着重量压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摸着他，他竟然还探头蹭了几下。 “方少爷，其实我……”顾清明想说点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小厮的喊声，“少爷，林大人让您即刻过去一趟。” 方越衡刚刚还怔了一下，听见小厮清晰的话语传进耳朵，便咳嗽了几声，对着顾清明道：“你好好休息，我晚点过来看你。” 顾清明由此便得到了方越衡每天晚上过来看他的时间，看着方越衡手向后背着，脸上淡然问着郎中一些需要保护的措施，顾清明心里幸福极了，想着就算方越衡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他，这些时间也够他回忆了，也够他珍惜了。 “我明晚再来。”方越衡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马上就准备回去了，顾清明虽然不舍得让他回去，但是只能微微点点头，说道：“麻烦方少爷了。” “没事，我应该做的。”方越衡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玩意，“这个拿着给你玩吧，今天在上街时看见的。” “这个……”顾清明结果方越衡手中的东西，才看清是一个木头雕刻的小木马，“这个是给我的？” “嗯，顺手带回来的，你要是不要丢了就是。”方越衡看着他墨绿的，泛着水光的眸子。 “我不丢，我会一直留着的。”顾清明连忙讲道。 “你玩吧，我去书房了，有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想要的就跟老李说一声，让他给你准备就是了。” “我……”顾清明咬咬下唇，“难道……难道我不可以跟你说吗？” 方越衡听到这句话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站过去帮他把轻薄的床帘放下来，“嗯，跟我说也行，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就不用打扰老李了。” “那你万一在忙怎么办啊……” “过来说就是了，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方越衡十分无奈。 “好……”顾清明点点头，心里有些高兴。 此后，只要顾清明一有什么事，便跑去找方越衡，甚至有几次是要方越衡陪他去看花灯，府中的小厮们都以为顾清明会被少爷赶出府。 因为他实在太能闹腾了，谁知道方越衡不仅没把他赶出府，还一直迁就他，就连花灯会都陪他去了，实在是不可思议。 小厮们平日里都觉得少爷不怎么好说话，更是不敢乱开玩笑，也只有顾清明这样「不怕死」的才敢凑过去。 但是有一回，方越衡也是真的生气了。那天方越衡在书房办公事，顾清明兴致勃勃的跑过去说要帮他研墨，方越衡正在办一件很急的事情，本不想让他插手，谁知道顾清明看他累，想给他端杯茶解渴，却不曾想在送茶时绊了一跤，把茶水尽数泼到了那宣纸上。 “顾清明？”方越衡阴着一张脸，一板一眼的叫他名字。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顾清明连忙道歉，一张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担惊受怕，害怕下一秒方越衡就生气，将他赶出府中，再也不让他回来。 -- 第35页 “出去吧，我自己处理。”方越衡压下心里的火，跟顾清明说道。 第21章 【二十一】 “方少爷，您生气了吗……”顾清明低下头，正不安的绞着衣袖。 “没有。你在这待着会添乱，先回房吧。”方越衡眼眉上挑，勾起薄薄的唇角。 “呃……”顾清明心底一阵泛苦，他有些内疚也有些难过，明明是想帮他的，没想到却成了帮倒忙。 顾清明一步一步，慢慢挪向门口，回头看着方越衡正用帕子轻轻擦拭着宣纸，心里更不好受了。 但也没办法，只好轻轻叹口气，抬起腿打算踏出房门时，方越衡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 “背着手我也看到了。” 顾清明仓皇转过头来。 “去找老李给你擦药，烫伤现在没感觉，等一会儿就疼了。”方越衡把茶杯摆在一边，看着顾清明背着后面的手指被热茶烫得通红。 “好。”顾清明心里欢喜得只能说出这样一个单字，他刚刚把手不小心烫到，只想着方越衡的宣纸，现在推门时，才感到钻心的疼痛。 可方越衡哪句安慰的话却像是世上最好的药，他的伤口都不疼了。 出去后顾清明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门外，好久才回过神来，露出一抹傻笑，赶紧跑着去找老李上药了。 “老李，你说方少爷喜欢什么啊……”顾清明看我老李正低头给自己专心抹草药，不由得问道。 “顾公子说的是少爷吗。”老李从药盒中拿出一卷纱布，笑眯眯道：“少爷他在吃穿上面都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觉得用得惯就行。” “只是他做事情非常认真，一旦遇到什么棘手的，三天三夜忙着处理也是常态。” “天啊……他这么辛苦吗。”顾清明纤细白皙的手指被老李用纱布慢慢包好，最后在手腕处打了个小结，才道：“顾公子，这几天不要碰重物，等到伤口长好了再说，每天晚上也要换一次药。” “我知道了，谢谢你，老李。”顾清明抬起明亮的眸子说道。 “顾公子也别怪少爷对你凶，他以前办公事的时候没人敢去惹他，生怕会被他教训。”老李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絮絮叨叨道：“少爷这些年心里只放着公事，从来没见过他干别的……” “可是……方少爷他好像没对我很凶……”顾清明轻轻歪着头疑惑道。 “是吗，少爷他怎么对你说的？”老李拍拍额头，笑问道。 顾清明来了兴致，把眉头一皱，骨节分明的手捏成拳头，学着方越衡的模样阴着脸道：“顾清明，你出去，你留在这只会添乱。” 老李一下笑出来，边笑还边摆手道：“顾公子，你演得可真像。” “那这样不算凶吧？”顾清明眼底露出一点期待。 老李勾起唇角，摸了摸下巴才沉声道：“不算……” “真的吗……” “真的啊，顾公子，方少爷已经对你很好了。”老李把药盒收起来，缓声道：“少爷以前还说哭过一个小丫头呢。” 顾清明听到这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啊，老李你跟我讲讲吧。” “这都好几年的事了，那时候少爷还在方府，没上京呢。家里遭了贼，最后查出来是老夫人的贴身侍女偷的东西，少爷便把她叫到门口说了一顿。” “那个侍女之前死不承认，但是少爷一来，那锋利的眼神一扫她，她就不敢说谎了。” “呃……”顾清明听着这件事，越听觉得越熟悉，再一细想，这不就是自己还是燕子那会儿，方越衡教训一个偷钱的丫鬟的事吗。 “但是方少爷对顾公子真的很好啊。”老李看了眼顾清明的面色，笑着摸摸他的头，“以前要是有人打扰少爷办公，他准生气，不过没对顾公子生气就是了。” 顾清明点点头，不安分地又想跑去书房，跟方越衡道歉。 可是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一颗躁动的心，不再去打扰方越衡。 但忍了几刻钟，就把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伸手把墨蓝色的青衫披到身上，用一根红色发带将头发简简单单束起，偷偷摸摸又溜去了假山后的书房。 正是春日，外面假山上流着溪水，倾泻下来养着一池的锦鲤，在水中欢快的游着，池里的青石可见底，偶尔有更小的鱼崽窜过去，不细看根本看不见。 顾清明一个人静静立在静悄悄的房门里，兀自透着破损的窗纸看着里面的方越衡，心跳在春意明媚的微风中一点一点平稳下来，他咬了咬下唇，才轻轻扣响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明朗的「请进」才推门进去—— “嗯？你怎么又来了？”方越衡抬头扫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看卷轴。 “我……” “手包好了？”方越衡淡淡瞟了一眼他的手指。 “嗯，没事了。”顾清明嗫喏讲道，手指却不自觉地向背后缩着，一副紧张模样。 “嗯。”方越衡低垂眼眸，也没再开口。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响声。 顾清明一个人尴尬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低着头不安地偷眼看方越衡。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我，我想问问你晚上有没有时间……”顾清明开口小声讲道：“我想跟你一起吃饭……” -- 第36页 “跟我一起？”方越衡扬扬眉，一副奇怪的模样。 “是，是……”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伙房做了，然后晚上端到你那里去。”方越衡拿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温茶。 “你晚上会来吗？”顾清明听到这句话，还是不确定方越衡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好再问了一遍。 方越衡不傻，他总觉得顾清明最近有些过于粘着自己了，于是他收起卷轴，起身走向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口气是冷冷的，“你最近是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吗？” “啊……没，没有啊。”顾清明瞬间脸红了一大半，就连颈间也染上一层薄红，他慌忙地退开一步，心虚的低下头讲道：“我，我就是觉得一个人无聊，想找你……” 刚说完这句话，顾清明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自己贪玩清闲惯了，怎么能拉着方越衡这么忙的人陪他一起，这不是故意讨人厌么？ “一个人无聊？”方越衡蹙眉想了想，把腰间的一块玉佩摘下来送到他的手上，那块玉佩冰凉，碰上顾清明温热的手指，他还微微愣了愣。“这个给你。” “这是？”顾清明接过，但是显然没明白方越衡是什么意思，他拿着那块玉佩在手间翻转了一会儿，“为什么给我这个。” “送你的，你不喜欢丢了就是。”方越衡还是那样的话。 “呃……”顾清明讪讪转身，他真的是很佩服方越衡，一看就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对待这种事情的人，只知道送东西，不管别人喜不喜欢就都一股脑塞过来。 “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忙。”方越衡拍了拍他的肩膀，末了又补了句，“晚上过去跟你一起吃饭。” 一到夜里，萧萧的夜风吹着方越衡的脸，他感受到轻微的瑟缩，夜幕挂在昏暗的空中，方越衡站在树下，看着前面那灯火通明的小屋，脚下竟然有些迈不动步。 他觉得自己对顾清明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一开始他真的当顾清明就是一个落魄的公子，不小心闯到他家，他好心收留就行了。 没想到最近顾清明的表现越来越逾越，跑到他书房捣乱，还拉着自己看花灯，现在又让自己陪着他吃饭。 实在是捉摸不透。 方越衡叹一口气，说实话，他……好像不怎么会哄人，那天那人跌在青地上，整个小腿都肿得不成样子，怕他伤心，就送了个小玩意。 今天午后，顾清明又来找他，想着自己之前说话好像对他有一些凶，便又把自己腰间的玉佩送给他。 总之，他方少爷哄人的方式就是——送东西。 正想着，那被风吹得颤颤巍巍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方越衡心里一惊，也没地方躲，直接被顾清明看见了。 “方少爷，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来。”顾清明紧张地搓手，“是不是不愿意进来和我一起吃饭……” “不是。”方越衡稳了稳声线，这才抬眼看顾清明，那人依旧是穿着墨蓝色的衣衫，脸色有些发白，应该是晚上穿得太单薄了，被风吹成那样的。 但那双眼睛实在生的好看，墨绿色的水眸，好像府里的一池碧潭，在晚风的吹动下，泛起波澜。 方越衡深吸一口气，说道：“没有，外面风大，快进去吧。” 两人一起走进屋子，桌面已经摆放着满满一桌的菜，顾清明正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坐下。方越衡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好笑道：“你不是主人吗，怎么还不坐下？” “啊，那，那请坐。”顾清明给他拉开座椅。 方越衡忽然抓住顾清明的手臂，将他一把按到座位上，“哪有我先坐的道理，你坐吧。” “那，我们吃饭吧。”顾清明又给他递上一双筷子，方越衡接过点点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果然是他吩咐伙房做的那些。 第22章 莲心薄荷汤和扬花泛汤糁饼是顾清明爱吃的，方越衡下午就通知了伙房做这两道菜，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其实是因为那天晚上他准备回房时，路过伙房，正巧看见顾清明偷偷溜进后厨，当时他还在好奇有什么事情，结果却看见顾清明躲在那里吃晚上剩下的糁饼。 当时方越衡倒没说什么，只是第二天嘱咐老李，让他偶尔给那人做这几道菜。 “你不是爱吃这些吗，先吃吧。”方越衡先开口道。 “您先吃吧……”顾清明还有些不好意思，揉揉自己乌黑的长发。 “那天在厨房偷吃不挺自觉的吗，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推推搡搡起来？” 方越衡故意捡了那天的偷吃说事，顾清明当即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你……你看到了吗？” “不仅看到了，还看见了全过程。”方越衡支着脸，淡淡说了一句。 “呃……”顾清明顿时没了声响，他怎么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会被方越衡看见，而且这人看见了也不说，非挑着现在来排挤他。 “快吃吧。”方越衡帮他盛了一碗汤，用青花的瓷碗盛着推到他面前。 “嗯……谢谢。”顾清明低着头接过，先喝了一口鲜嫩的汤，入喉刚好可以润润干涸的嗓子，十分舒服。 方越衡让侍女都下去，劳累了一天的他是该好好吃顿饭了，看着低垂眼眸的顾清明，忽然想起自己这几年来，似乎都是一个人吃饭，今天好不容易能有个人陪自己吃饭了，也是件高兴的事。 -- 第37页 一顿饭吃得沉默，顾清明还没想好捡句什么话开口，就听方越衡先说道—— “今晚怎么想着跟我一起吃饭，有什么事情吗？” 顾清明不知为何忽地手一抖，碗筷「砰」地一声响，就把方越衡给他盛的那碗汤倾在了未受伤的手背上，直烫得白皙的手腕处都红了。 方越衡刚听到声音，便迅速拿起旁边已经凉透的冷茶往他手上泼，清凉的茶水沾上火辣辣的疼处，霎时便将那火急火燎的疼痛消除了大半部分。 “你今天是不是跟热水犯冲？”方越衡起身正准备去拿草药给他敷，却被顾清明一把拉住。 “没事的，过一会儿就好了……”顾清明显得局促不安，“你快吃饭吧，不然饭菜该凉了。” “你觉得你手都烫到了我还能吃的下去？”方越衡把自己的衣袖扯回来，去了里房找膏药。 饭桌前留着顾清明一个人在那里发愣，说实话，刚刚热烫沾上来时。 他险些疼叫出来，但是又不能显得自己无礼，只好忍着，没想到方越衡刚刚那一句“你觉得你手都烫到了我还能吃的下去？”——让他给微微怔住了。 他看着方越衡提过来一个小药盒，里面装着一些药，还是嗫喏说道：“其实……其实真的没关系的，等一会儿就好了。” “手拿过来。”方越衡没有理会他刚刚那句话，顾清明只好乖乖把手伸了过去，方越衡轻轻拿过他烫伤的手，一边用药抹着一边沉稳说道：“不就问你一句话吗，你抖什么。” “我……” “忍着点，这药抹了可能有点疼。” “嗯。”顾清明低头看方越衡认真的模样，心里想到，真好，这人能为他上心一回，他今天被烫了两次也值得了。 正神游间，眼前的忽地被手指挡住了，方越衡用修长的手指在他眼前轻轻地晃着，问道：“想什么呢。” 墨黑的头发随意披下，顾清明低头，心里却默默说了一句，方越衡，我喜欢你。 顾清明漆黑的眼瞳仿佛有着细碎流光的星星，正定定地看着他，动也不动。 方越衡忽地有些挪不开眼，待他清醒过来，才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几天不要提重物，每晚都要换药，等伤好了再说。” “嗯。”顾清明轻轻嗯了一声。 “吃饭吧。”方越衡又拿起筷子来，正准备夹菜，却看见顾清明别扭的拿着自己的碗筷，他才想起，这人的另一只手也被烫伤了。 “我喂你吧。”方越衡顺手夹了一块鱼肉给他，也没有什么可尴尬的，就是不太会喂人吃东西，筷尖险些把顾清明戳到。 “方少爷，我自己来吧，我还是可以拿筷子勉强夹东西的。”顾清明觉得这样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便红着脸讲道。 “那你就自己来吧。”方越衡也不勉强，倒是用自己的手指给他擦了擦嘴角，“沾到饭粒了。” “唔……”顾清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他忽然有些痴怔了，“方少爷，我其实……” 顾清明正打算说出自己的心事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顾公子，我来帮你换药了。” 是老李…… “啊，抱歉少爷，我不知道您还在跟顾公子吃饭，我晚点过来……”老李看见方越衡连忙准备退出去，却听见方越衡说道：“不用了老李，我刚刚给他上过药了。” “啊……”老李这才看见顾清明的两只手都缠上了纱布，“顾公子左手也烫伤了吗？” “没事的，就一点点小伤……”顾清明解释道。 “老李，你帮我去书房拿点东西过来。”方越衡起身，淡着一张脸跟老李悄悄说了几句话，没让顾清明听见。 “好的，少爷。”老李走的时候悄悄瞟了一下顾清明，让顾清明还有些奇怪。 屋内又变成两个人，方越衡转过身去，看着顾清明琉璃般地眸子讲道：“你喜欢什么东西，我送你。” “啊？”顾清明没反应过来。 “你来我府中住了几天，从腿伤到手，是我这个主人的过失，总该送点什么东西补偿你吧。” “没事的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那你要什么。”方越衡眯着眼，瞧着顾清明颇为慌乱的神色，“顺便跟我说一下，你今天跟我吃饭是有什么事？” “呃……”顾清明又低着头，忽然右鬓传来轻柔的触感，抬头一看，发现方越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过来，用右手抚着他的发鬓，那感觉就像用好几百根羽毛挠着他的心一样。 “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顾清明轻轻点点头。 “说罢……” 顾清明漠然抬头，眼睛中仿佛有漫天星空，他站起身靠近方越衡，像是犹豫了好久，才轻轻贴近他，嘴唇碰了碰他耳垂。 方越衡感觉耳边像是炸了一声响雷，他感觉顾清明慢慢移过来，滚烫的唇瓣贴上他，那根弦崩得紧直。 就在一念之间，方越衡猛然抓住顾清明的手臂，将他向后一扯，两人分开几十寸的距离，才打消了他心中那绮梦般的念想。 “你……” “对不起。”顾清明突然被方越衡扯开，以为他很讨厌自己与他的触碰，低垂着眼睛要道歉。 方越衡像是在犹豫，他退了一步，才伸手揉了揉顾清明的头，“你今晚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 第38页 “不是这个，我其实还有……” “你家是哪里的，周岁多少，现在还有亲人吗。”方越衡开口问道。 “啊……”顾清明听他问这个，一下紧张起来，手指缠着自己的衣袖轻声说道：“我是徐州人……没有亲人。” “那……”方越衡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知自己为何也突然开始紧张起来，吞了吞口水，才咳嗽着正声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比如吃的，穿的，用的，玩的这些，有什么想要的我都可以送你。” “我没什么想要的。”顾清明沮丧地低着头，他心里正难过，因为方越衡竟然觉得自己是为了这些东西才接近他，可是自己只是喜欢方越衡，没有半点其他的意思…… “那你过来。”方越衡忽地用手抬起他的脸稳住他，顾清明被吓了一跳，想要用手推开，但方越衡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把人吻得更深。 过了一会儿，轻柔的吻就变成了粗重的试探，顾清明感觉自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他将手抵在方越衡的胸口，想要躲开，却被方越衡紧紧扣住后脑，吻得更加深了。 “少爷。”门外忽然传来老李的声音。 “唔……” “别动。”方越衡又重重咬了一下他的唇，口中不自觉的说了一句：“乖……” 顾清明听到这句话，连脖颈都红透了，方越衡把他按回座位上，拍了拍衣袖，刚好老李也进门，手中正拿着几件厚衣服。 “少爷，拿来了。”老李把手中的衣裳递给方越衡。 方越衡点点头，顺手放在一旁的空桌子上，“晚上还是有点冷，这里有几件厚衣服你先穿着，改天带你到裁缝铺量尺寸再重新做。” “嗯好，谢谢。”顾清明还没回过神来，只是呆呆看着方越衡，睫毛颤颤巍巍的，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第23章 【二十三】 “先回去了，饭菜不用收，一会儿下人来弄就可以了。”方越衡嘱咐道。 “嗯。”顾清明立刻低下头，不敢看方越衡的眼睛。 “我回去了，早些休息。”方越衡见他有些不适应，便轻咳了几声，和老李一起出去了。 “好……” 方越衡便和老李一起走出了房门，刚出房门，他顿时就觉得自己刚刚的举措有些失礼。 虽然是顾清明亲自己在先，但是他确实不该在毫无顾忌的情况下就回吻了回去。 但是……顾清明被亲吻的时候，确实很好看。 “老李，以后晚上我来帮他上药吧，你就不用来了。”方越衡将衣袖轻轻拍了拍，说道。 “少爷，您那么忙，还要来帮顾公子上药？”老李顺嘴问道。 “嗯……老李，问你点事儿。”方越衡突然站住，看着老李。 “少爷您说。”老李也停住脚步，站在方越衡面前，看着方越衡略微躲闪的眼神，问道：“等等，少爷，我可以猜猜吗？” “嗯？”方越衡这时候倒有些好笑了，老李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所以说话跟他不会有明显上下级的感觉，“那你猜猜看。” “少爷是不是为了顾公子？” “呃……”方越衡微微一愣，才续道：“嗯，是他。” “少爷，您不会是……”老李面色一沉，凝重问道：“您不会是喜欢上顾公子了吧。” 方越衡听到这句话登时说不出话来，他连忙摆摆手正色道：“老李，你这个玩笑开得可就有点过了。” “不是吗？”老李略略吃惊。 方越衡一双黑亮的瞳仁明湛湛地看着他，说道：“不是……” “那少爷是为了……” “他没有家人了，看看能不能在府中给他找个活干，以后就让他留在这里吧。” “是，少爷。” “好了，那就明天再来吧。”方越衡点点头，和老李趁着夜色回去了。 ? 方越衡在屋子里坐着，因为还开着窗，吹进来徐徐清风，两株垂柳顺着窗户飘进来，缠绕着窗户，方越衡抬眼望去，仿佛那里站着个人影，正朝着他露出最柔和的笑容。 “清明……” 方越衡竟那样叫出了他的名字，待他反应过来，他才知道自己把这人叫的这般亲切。 方越衡，你在想什么，他是男的。 方越衡懊恼地揉了揉后脑，重新坐回书桌前，一钩新月在夜幕上银亮亮地挂着，照得人白皙，一碗清茶放在桌上，里面明晃晃照出一个人。 “怎么又是……” 方越衡即刻站起身来，对着那杯茶狠狠晃了晃头，里面的人影才消失不见。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顾清明的屋内里面来了两个侍女收拾已用完的晚饭，顾清明坐在床边上，摸着自己的嘴唇，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有些模模糊糊。 刚刚方越衡是亲他了吗，顾清明对这件事还是不敢相信，他以为方越衡会生气，甚至会说他一些难听的话，可谁知他竟然会主动吻自己…… 感觉是真的不可思议。 顾清明拿起枕边放着的那几件衣裳，他见过方越衡穿过，就几次，用黑丝勾出的线，厚厚的翻绒在领口处，顾清明拿着在脸边蹭了蹭。 “是他的味道……”顾清明不由自主的说出，然后露出温柔的笑。 虽然有点奇怪，但他很想抱着这件衣裳睡觉，顾清明心里连这件衣裳穿都不舍得穿，只想抱着它沉沉地睡过去。 -- 第39页 这一夜，两人都怀着别样的心思。 第二天方越衡赶着去处理公事，当顾清明伸着懒腰出门时，老李才告诉他，少爷今天下午可能会晚点回来。 顾清明很沮丧的「哦」了一声。 他不知道这样等方越衡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也可能是两三天，也可能是两三月，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赖在方越衡这里多久不走。 所以他在心底暗暗对自己说，在他赶自己走之前，一定要把心里的话告诉他。 “顾公子，方少爷让我给你带句话。”老李笑眯眯道。 “有话带给我？” “少爷让我给你在府中找点事做。”老李领着他去了书房，“他跟我说你亲人也没有了，就留在方府吧。” “方少爷他让我留下？”顾清明脸上带着惊喜，他拉着老李的衣袖问道：“真的吗，这真的是方少爷的原话吗？” “是啊，我觉得你可以留下给少爷研磨墨什么的，你想不想做？” “当然……谢谢你，老李。”顾清明跑到书桌前，看着满桌的文案，还有一些凌乱的卷轴，他亦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了，一是他怕碰乱了方越衡的东西惹他不高兴，二是他心里太过兴奋，确实不知该怎么做了。 方越衡，我是真的喜欢你。 从那个雨天到现在，我都一直只喜欢你一个人。 ? 方府周围倒是没有那么冷清，月华洒在树枝上。灯火通明的小屋的窗户上，隐隐约约映出两个人。 院子里收拾得格外干净。连片落叶都看不见，高高低低的屋檐渐渐被黑夜笼罩，周遭显得比较寂静。 屋内亮着幽暗烛火，照亮了床铺上互相依偎的两个人。 “原来是这样。”床铺上的人笑道：“我说你当时怎么一直在找我，原来是早就喜欢上我了，想刻意接近我啊。” “嗯……算是吧，可是某人偏偏不领情意。”顾清明在床上把头一扭，故意蹙眉道。 “清明……”男子声音显得微微沙哑，他贴着顾清明的耳朵，在他耳边低笑着，“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明说？” 顾清明枕着那人的臂膀，用手指在他脸上轻轻画了个圈，讲道：“不敢啊，怕你不喜欢我了……” “不会的。”方越衡知道顾清明爱他就像爱自己的生命一般，他对这人的爱也如同自己的性命，两人都是以命来爱对方，更加不舍得分离。 “其实啊，那晚我亲你时，我就觉得自己很坏。” “坏？”顾清明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坏啊？” “因为那晚我还不清楚自己已经喜欢上你了，就贸然轻薄了你，第二天早上也没跟你说负责任的话，实在不是什么君子行径。” 方越衡叹口气，把人重新搂回怀中，像是搂着稀世珍宝一般，害怕别人从他这里抢走。 “其实……说不对，好像也是我找不对。”顾清明低着头嗫喏道：“不过，越衡，你后面也负责了啊。” “后面？” “是啊。”顾清明在方越衡怀里安安静静的，就像一只初生的小燕子，“就是那天晚上我发热，然后你过来找我，把我给……之后第二天早上，你不会是说以后会对我负责的吗？” 听到这话，方越衡也才想起三年前的那件事，那晚之后，顾清明性子柔弱。 即便是第二日早上醒来也绝口不提昨晚发生的事，生怕会让对方以为自己迫不及待想做点什么。他就觉得两个人这样相处就可以了。 倒是方越衡不愿做小人，把人家给欺负了又怎能不对人家的清白负责。 便当晚又去顾清明房中，先说了一些体贴的话，以后才拉着他的手对他开门见山轻声道：“愿不愿意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顾清明当时险些哭出来，他欢喜得抱住方越衡，说自己愿意。 “还叫方少爷吗？”方越衡摸着他的头发，笑道：“叫越衡……” “越衡……”顾清明咬着下唇，半天才红着脸叫出这个名字。 当时感觉真好，顾清明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方越衡握着他的手，捂在心口的那份温柔。 然而，两人正说着话，怀里的人忽然就没了声响，方越衡还在兴致勃勃说着以前的事，但发现没人回应时，才连忙低头看。 怀中人的气息越来越弱，说话也渐渐没了声响，他才低头看向那人—— 双眼慢慢合上，白皙的手指却还紧紧拽着自己胸前的衣裳。 方越衡没有动弹，眼睁睁看着那张秀气的面容瞬间老去，枯槁的手指慢慢滑落到床铺，就连血肉都化作了一堆灰尘。 “清明？”方越衡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切。 “清明！”待方越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已经晚了，顾清明已经消失了！ 就仿佛刚刚这个床铺上没有那个人一般。 只有犹存温度的床铺上，还存在着顾清明的气息。 方越衡抬了抬眼，眼底竟是一片湿润，他觉得周身彻骨的冷，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抓紧了旁边的那只木盒，抱在他的胸口，跟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还未说完的话。 像是他要快点回来，不然这几天忙，方越衡很可能就见不着他，他又该消失了。 又说他买了街头李婆婆那家的花糕，里面嵌了枣的那种，最甜腻也最好吃，是顾清明最喜欢吃的。 -- 第40页 如果他下次不快点回来，就被他一个人吃完了。还有一些心里话今晚没讲完，要等着下次他回来再讲。 方越衡嘴角轻动，“清明，等你下一次回来，还要多久？” 第24章 【二十四】 山上风雪交加，两个人影蓦地从山后飞出，一人穿着一袭黑衣，衣摆处用了金线勾勒，头发高高束起，剑眉星目，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旁边是一位白须老者，穿着青色的斗篷，里面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但是样子却是笑吟吟的。 “臭道士，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夜尘真身是乌鸦，自然不会畏惧这冬天的寒冷，即便是他手脚冻得冰凉，他也有真气护体，不会受到伤害。 “带你来看看万物的灵息。”青鹤道长笑着说，他把手中的拂尘收起，以指为界，化出了一大屏的像梦境一般的世界。 世间万物仿佛都被吹进了这个梦中，从天空中自由自在翱翔的鸟，再到地上肆意奔跑的生灵，以及水底生长的鱼虾，都总有着晶莹的魂魄。 夜尘定定看着，他忽然也看到了自己，即便是一只乌鸦，他也跟着世间生灵待着一处，共沉沦着。旁边的青鹤道长手一挥，又出现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一处世外桃源，落英缤纷，溪水从山顶湍湍流下，化作了一道瀑布，进入河水中，与其融为一体。 溪水旁的杨柳长得笔直，垂下来的柳条似乎能拂过人的面颊，令人舒适安逸夜尘看在眼里，忽然有些不懂青鹤道长带他来这的意思。 “夜尘，你看那边。”青鹤道长好心的为他指明一条通道，夜尘抬头望去，那里突然窜出来几道透明的灵息，把人吓了一跳。 “这是……” “这里是所有已死去的生灵重新孕育灵息的地方。”青鹤道长摸了摸长到胸襟的胡须，启唇悄然道：“顾清明在这，你的阿娘也在这。” “我的……阿娘？”夜尘眼神微变，看着青鹤道长说道：“真的吗，我的阿娘在哪？” “你的阿娘在这里孕育新的灵息。”青鹤道长一挥手，万千灵息忽地涌上天际，在湛蓝的天空中盘旋，“世间所有有灵息的物种都不会真正的死亡，他们死后只会找个地方重新孕育灵息，然后等着重新化为物种，修为再好一些的，也可以化为人身。” “我一直觉得乌鸦也是世间有灵性的物种之一，只是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把你善良美好的一面藏起来了罢了。” 青鹤道长将灵息散去，“只要你愿意做些事情补偿，你的阿娘也会很快回来的。” “补偿……怎么补偿？” “现在尘世间已经到了春天，所有秋迁春回的鸟都会往回走，顾清明也不例外，只是他的灵魂困在了徐州，所以一直没办法回到这里孕育灵息，我要你把他的灵魂带到这里来。” 青鹤道长微微笑道：“当然了，对你来说可能是一个比较难办的问题。” “为什么？”夜尘心中也隐隐有了想要做这件事的感觉，更何况还可以救他的阿娘，何乐而不为？ “因为顾清明的灵魂执念太深，所以很难带出徐州，你要征得他的同意才可以。” 青鹤道长将衣袖扯下一小块，手间迅速施法，那块布便变成了一个灰色的锦囊，“而且他的魂魄被方越衡装在了一个木盒中，你把木盒一起放入这个锦囊中，带到这落雪山找我即可。” 夜尘半信半疑接过锦囊，他暗黑色的眼眸沉了沉，问道：“若是顾清明不愿意跟我来该怎么办？” “所以你要征得他的同意才可以啊，孩子。”青鹤道长带他出了虚境，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可以看出顾清明太爱方越衡，不一定会跟你走，但是他在那里留的越久，魂魄也就越弱，最后很可能连魂魄都不能聚集在一起，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呃……”夜尘低着头。 “既然做错了事情就要将功赎罪，我信你一定可以把他带回来。”青鹤道长温着声音道：“你有你阿娘，顾清明有方越衡，你们本来就是同一类灵物，都有自己的执念。” “去吧，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 三年前…… “老李，今天少爷还不回来吗。”顾清明穿着轻薄的墨绿衣衫，坐在府门的台阶处，撑着脸问道：“这都太阳下山了，怎么还不见他人影。” “顾公子，少爷他可能在忙，你别着急，他晚饭之前一定会赶回来的。” “可是都这么久了……”顾清明正低落地自己嘀嘀咕咕，眼睛向上一抬，忽然看见了远处行来的马车，立刻欢腾地蹦起来。 但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形象不太好，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紧张地迎上前去—— “停下。”马车里的方越衡撩开车帘，看见也快到府门了，干脆下车走过去。 “方少爷……”马车下有人软软弱弱叫了一声。 方越衡抬起头，才看清楚原来是顾清明，他今天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衣衫。 本来就白皙的他被衬托得更像一枝青竹，朔风常凛冽，秋气不离披。 方越衡心里像是被几根羽毛挠了千百下一般，便低头先看了看他的手指，轻声问道：“手怎么样了，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好一点了。”顾清明纤长的手指上还缠着纱布，他看见方越衡定定看着他，还是有些紧张。 -- 第41页 “没吃饭吗？”方越衡抬头看向老李，那话虽然像是在问顾清明，但是更像是在责怪老李的过失。 “少爷，顾公子说他想等您回来一起吃饭……”老李解释道，同时向顾清明投去目光。 “嗯，我想等你来着……”顾清明向前走了一步，跟方越衡说道。 “等我做什么，万一我今晚不回来，你就一直在府门口那坐着？”方越衡淡淡看了他一眼。 “呃……”顾清明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会他说，还以为自己这样好歹能得到他一些好感，真是弄巧成拙了。 方越衡也不是故意对他这样，只是觉得顾清明太安顺，总想着法说说他。 就好想像在那人心中故意留下什么痕迹似的。 “进去吧，又没说你什么，看你苦着一张脸。”方越衡先行一步。 顾清明连忙跟上，他不明白昨晚还对他温柔似水的人，今天傍晚怎么就对他如此严肃。 “对了，少爷，今天是花灯节，晚上要不要出去看看？”老李在旁边跟着他少爷道：“云袖她们都说想出去看看，少爷应该不会拦着吧……” “当然不会。”方越衡刚进府，就看见几个丫鬟在那处的凉亭中扎灯笼，说说笑笑的模样倒也给春园中添了几分色彩。 “清明！清明！”几个小丫鬟看见顾清明进来，便团团围上去，“你看我这个花灯怎么扎成这样了，怎么弄都不像是个灯笼的样子……” “清明帮忙看看我的，我这个也不好看……” “红色的纸才好看，黄色的纸到晚上一点火就太暗了，看不出来。” 方越衡看顾清明颇受丫鬟的欢迎，不由得挑挑眉，问老李道：“他什么时候跟府里的人这么要好了？” “少爷是说顾公子吗？”老李笑吟吟的，“顾公子手可巧了，会做花灯，凝雪和小秋他们都说要让顾公子帮忙给他们做呢。” “以前没顾清明的时候，她们不是也能搞到花灯吗，怎么今年……” 方越衡看着顾清明笑着给他们讲怎么挑线折纸时，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股酸意，“怎么今年都跟那人学去了？” “小姑娘就喜欢找新鲜东西玩玩，少爷不用管他们，估计花灯节过了这个劲就下去了。” “顾清明会做花灯？”方越衡问道。 “是啊。”老李讲着，又抬头看看天，已经不早了，便道：“少爷，进去晚饭吧。” “嗯，把顾清明叫上。”方越衡准备先去书房收拾点东西，“他在台阶那里等我这么久，不把他带过来有点说不过去。” 顾清明一边帮那些小姑娘弄花灯，一边偷眼看着方越衡，等到那人进了书房，他才叹口气继续绕着手上的铁线。 前几天他在房间里无事，便做花灯玩，正巧快到花灯节了，谁知道他一个还没做完，就刚好有个丫鬟进来送茶给看到了，非要顾清明教她，顾清明自然没推脱，结果后面越来越多的人学着做，他就开始忙起来了。 “顾公子，顾公子。”老李出了书房过来跟顾清明道：“少爷说晚上想跟你一起吃饭。” “啊？”顾清明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好……好的，我马上过去。” “对了，少爷就是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他下午说的那些话没有其他的意思，顾公子也不要太在意。”老李善意提醒道。 “我知道。”顾清明点点头。 “那快去吧，对了，给少爷也做一个花灯吧。”老李嘴角勾起笑容，“少爷就是那样的人，明明想要什么东西，但就是不说，他晚上也会去花灯节的，顾公子也给他做一个吧。” “啊……我其实……”顾清明张了张嘴，想说其实自己第一个花灯就是给方越衡做的，只是那天被别人恰好看到了。 第25章 【二十五】 “手好些了吗？”方越衡看见他进来，手向后背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嗯，好多了。”顾清明讲道，同时心底犹豫到底该不该现在就把花灯拿出来给他。 “过来吃饭吧，做了你喜欢的鱼汤。”方越衡淡淡道，顺便替他盛了小半碗汤。 “方少爷，我有东西要送给你。”顾清明抬起明亮的眼眸讲道：“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送的我都会喜欢。”方越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能把这句话说的这么顺嘴，连他自己听了都吓一跳。 “你说什么……” “咳咳……我说你送的我都会喜欢。”方越衡咳嗽了几声，喉结滚了滚又道：“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是我做的一只花灯。”顾清明把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一只小巧玲珑的花灯露出来，鲜艳大红色的纸张，用竹条编成灯笼的形状，上面似乎还用毛笔写了几个字。“你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拿过来给我瞧瞧。”方越衡放下碗筷，对着顾清明说道：“对了，你刚刚说这个是你做的，我记得你手被烫伤了，再去用手勒竹条一类的尖刺材料，万一又受伤了怎么办？” “没有没有，我已经很小心了，没有再受伤。”顾清明把手上的梦灯笼交给方越衡，胸中酸胀得厉害，他眨眨眼睛，心里想着倘若今日不提起，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勇气跟方越衡说这些。 毕竟方越衡是方家大少爷，又是徐州的判官，怎么会在乎他这点东西，最多当做什么好玩的好用的一笑而过就罢了。 -- 第42页 顾清明忐忑不安地看着方越衡把那灯笼在手上把玩了一圈，听着他说道：“做的挺好的，怪不得府里那群小丫头缠着你。” “没有，我就是瞎帮忙……” “过来先吃点饭，晚上也带你出去玩。”方越衡将花灯顺手放在一旁，拍了拍旁边的座位道：“你以前看花灯节一般都看什么？” 顾清明老实的摇摇头，说道：“我其实没看过。” “你还是徐州人吗，徐州每年一次的花灯节你都没看过？”方越衡好笑地看着他。 顾清明顿时语塞，他当然不是徐州人，他是方府的一只燕子，哪懂这人间千奇百怪的东西，但也决计不能在方越衡面前露出一点破绽。 “我，我当然是徐州人啊。” “那你怎么连徐州的花灯节都没看过？” “我以前不喜欢过这些节日，没意思……” “不喜欢过这些这种节日，却会做花灯？”方越衡瞟了他一眼，“你要是说你以前是专门卖这个的我就信。” “我……”顾清明不知作何解释，心里对方越衡的喜欢已经变成了陈旧的回忆，他想想那些模糊的影子，却还是觉得有些欢喜，即便这人说话不会那么体贴人…… 一碗袅袅冒着热气，用润口的汤汁熬好，细长顺滑的面条端到顾清明面前，上面盖了些鲜绿的蔬菜叶和大颗的红枣，方越衡换了个话题说道：“你应该多吃些，太瘦了。” “瘦了有什么不好，瘦了抱起来比较舒服。”顾清明小声地顶回去。 “是吗，那让我抱一下。”方越衡说着便伸手去揽他，顾清明还没反应过来方越衡这句话，就被那人硬扯进了怀里，发红的耳垂刚好贴在那人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有力的响声，顾清明竟有些缓不过神来，就听头顶有声音传来道：“还好吧，也不怎么难受。” “腰比较细。”方越衡说着，便往顾清明的腰际抚了一下，隔着薄薄的衣衫，也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顾清明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动，只是脸颊红得发热。 “好吧，确实瘦一点抱着舒服。”方越衡抬手放过他，看着顾清明犹在失神的状态，便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说道：“就抱你一下，用得着愣这么久吗。” 顾清明摇摇头，静静坐了了片刻。见方越衡不明所以的模样，忽然仰起头去，嘴唇在他白皙的下巴处轻轻碰了一下。 仿佛搅动了一池春水一般，方越衡双目清湛，倒没被顾清明这举动给吓一跳。 反而捏住了他的下巴，调笑说道：“大儿九龄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说的就是你吧。” 顾清明微微一愣，才想起这句话是方越衡第一眼看见他时，对自己说的话，面上不由得再次浮起一层薄红，方越衡指了指他面前的都快凉掉的饭菜，又回到那个话题讲道：“不过太瘦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把饭吃完吧。” 顾清明闭了闭眼睛，拿起那碗细长的白面开始吃，方越衡倒是很快就吃饱了，看着他把桌上的菜一扫而光，颔首微笑道：“才发现你挺听话的。” 夜间凉风袭来，天空中星点稀疏。 顾清明多穿了几件衣服，拿着灯笼蹦蹦跳跳的去找方越衡看花灯，方越衡一直在门口等他，几个丫鬟路过了便捂着嘴偷笑跑过去。 “方少爷，不好意思，来的有些晚……”顾清明看见方越衡早早在那等着，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歉道。 “没事，我也刚到不久。”方越衡手上拿着顾清明给他做的花灯，“今天晚上不用叫我方少爷了，叫名字就可以，不然在大街上听起来怪怪的。” “那，那我叫你越衡吗……” “可以啊。”方越衡笑笑，“我也会叫你清明的。” 夜晚的城内果然是万人空巷，只因今日恰赶上花灯节。从方府出门去就流淌一街的人潮，少爷公子们都换上最展最新的衣服，还有些胆子大的小姑娘，你推我搡着要红着脸上去给递纸条。 方越衡怕顾清明走丢，便一直拉着他的衣袖，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刚到街口便被来往的行人来来回回挤着，人人仰头向前看着，仿佛前头有什么好景致，喧嚣却又热闹。 “等等……”顾清明险些没抓住方越衡的衣袖，几个人擦肩而过，把他本就受伤的手挤得有些疼痛，“越衡？” “嗯？”方越衡回头看他一副慌张的模样，不由得顺手牵起了他的手指道：“别怕走丢，跟着我就好。” “嗯。”顾清明点点头，连忙抓住了方越衡的手指，方越衡的手掌很大，可以将他的手指完全包裹在一起，顾清明低头想道，如果能这样走一辈子，也是值得的。 一旁的货摊上摆着许多小巧的物事，再往前走还有卖面具的，方糖的，手镯的，当然，这个节日少不了卖花灯的，从方越衡的穿着打扮来看，小贩们就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一直朝他吆喝着来买点什么。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方越衡回头问顾清明。 “啊，我没有。”顾清明摇摇头，看向旁边的琳琅满目的小摊，这些东西以前他做燕子的时候还没怎么见过，现下见了还是比较好奇的。 “真的没有吗，那些什么糖葫芦啊，方糖啊，还有糕点什么的，你有喜欢吃的吗？”方越衡拉着他走向前面卖吃的地方。 -- 第43页 “那，那我要糖葫芦好了。”顾清明摇摇他的手臂说着。 方越衡点点头，拿了几个铜钱给前面那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子，说道：“给哥哥拿两个糖葫芦。” “好的。”小孩子也是看今天人多，所以才跟着爹娘出来卖糖葫芦的，看见有生意自然高兴，连忙挑了最大的两个递给方越衡，方越衡谢过后，把两支糖葫芦都交到顾清明的手上。 “你不吃吗？”顾清明奇怪地问道。 “太甜了，我不喜欢吃。”方越衡又重新牵起他的手，“再往前看看吧，前面还有卖花灯的。” “你还要买其他的花灯吗？” “嗯？不买啊。”方越衡笑笑，“都有你送给我的了，还买其他的做什么，我买回去给府中的丫鬟小厮们玩玩就行了。” 顾清明点点头，心中抑制不住的欢喜。 “猜灯谜了！猜灯谜了！先到先得啊！”忽然，前面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顾清明和方越衡寻声看去，那前面已经围得水泄不通，顾清明不由得问道：“越衡，前面在做什么。” “当然是在猜灯谜啊，每年花灯节都会有这个活动，赢的人还能有小奖品，你想不想去看看？”方越衡温柔说道。 “可是我不会……” “没事，有我呢。”方越衡依旧拉着他的手指，穿过人声鼎沸的人群，侧身走到最前面，这才看清是一位老者和一个不大的小公子在那里吆喝。 “来来来，各位看官，我说这第一个灯谜，你们可要猜好了，猜好了才有奖，不然啊，没奖！” 白须飘飘的老者笑说道，旁边的小公子清了清嗓子，才念了第一个灯谜—— “看官们，这第一个灯谜是此花自古无人栽，没到隆冬他会开.。无根无叶真奇怪。春风一吹回天外，这是第一关，最为简单，猜出来的人才能进下一关，大家可努力啊。” 第26章 【二十六】 “清明猜一个。”方越衡拉着顾清明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我猜吗。”一抹红霞染上顾清明白皙的脖颈，就连眉梢都带了情意，口中嗫喏道：“我猜不到。” “这么简单都猜不到，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方越衡轻轻勾起嘴角，“是雪花，你去跟那人说，你就过关了。” “不要，你去说吧。”顾清明其实很胆小，不愿意跟人打交道，一是怕自己什么都不懂闹出笑话，二是怕自己像上回一样，刚到京城就被人骗了。 “我想要那个奖品，清明给不给我？”方越衡捏了捏他的掌心，“你去说了，然后一直过关就可以得奖品了。” “唔……你想要吗？”顾清明抬起眼帘来看他，一双清湛澄明的眸子，看得方越衡心里有些失衡。 “嗯，我想要，清明能帮我要来吗？”方越衡顺手在他腰上推了一把，“去吧，告诉那个人你就可以过关了。” 顾清明微微点点头，朝前迈了一步，贴着前面那少年的耳朵轻声说了答案，少年听了立刻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猜对了，等在这边等待。” 顾清明有些紧张地朝方越衡望去，方越衡冲他点点头示意，让他不要害怕，自己一会儿也过去。 “现在已经有五位公子猜对了，还有其他人要猜吗？”少年摇着手中的鼓锤，那鼓锤用红绸缎包着，看着也十分有节日的气氛。 顾清明顺着声音朝那边看去，听他讲了一会儿，又自然的在人群中寻找方越衡。可是就在刚刚他移开目光的瞬间，那里站着的人竟然不见了。 他心下惊慌失措，顿时乱了手脚，连忙四处找方越衡，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阴雨连绵的雨天，他还是一只燕子，从温暖的燕巢中掉落，摔到湿润的土壤上，虽然没受太大的伤，可是心里的无助却是没有人能懂的。 现在方越衡不见了，顾清明心底的那份无助又涌上来，就在他启唇要叫方越衡的名字时，腰侧忽然被人拉了一把，耳边传来滚烫的气息，“我在你后面看着你。” “越衡？”顾清明惊喜叫了一声，刚想转头，又被方越衡拦住了腰。 “你答题就好，我在后面看着你。”沉稳的声音传进耳朵，顾清明轻轻「嗯」了一声。 那皮肤莹白的少年见没人再答，便跟众人说道：“刚刚那道灯谜的答案是「雪花」，这五位公子都答对了，今晚灯谜的胜者也会从他们之中产生。” 众人开始鼓掌，场面霎时热闹非凡，街头那边还有敲锣打鼓的，顾清明听了不禁想向后退几步，方越衡扶住他问道：“怎么了？” “越衡，我不适合应付这样的场面，还是你来吧。”顾清明绞了绞衣裳的袖摆，低头跟方越衡说道。 方越衡笑了笑，“就是小游戏，你就当随便玩玩就是了，你天天蒙在府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都不想看看这些新奇的小玩意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 “别可是了，你帮我赢了那红盒中的礼物，我就带你去放花灯。”方越衡悄悄在他耳边讲道：“就放你给我做的花灯。” “呃……”顾清明听了也只好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快去吧，不怕啊。”方越衡在他身后站着，“我就在这看着你，有什么不会的我可以提醒你。” “嗯。”顾清明不喜欢束发，一头乌黑的长发倾泻于背部，皮肤莹白，眼神澄明，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哪家俊俏的小公子，方越衡在背后看着他，目光温柔，就像看自己的心上人一样。 -- 第44页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对顾清明是什么想法，只觉得这人很可爱，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却好像又什么都懂，总是缠着他跟他在一起，而自己竟然也不觉得烦，反而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方越衡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最近有些魔怔了，连顾清明这样的小公子也喜欢，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 “各位公子，请听第二个灯谜。”那位少年胸有成竹道：“这个灯谜稍微有些难，答案是两个。只要猜对一个，就算过关。” “越衡……”顾清明下意识又叫方越衡，同时纤细的手指向后伸去，方越衡连忙紧紧握在手里，攥得紧紧的。 “我在……” 顾清明登时安心不少，拉着方越衡的手指听那少年继续讲道：“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光。各位看官也可以猜猜看啊。” “什么白蛇，什么乌龙……”顾清明脸色微变，他最不喜欢蛇了，以前他还是燕子的时候，跟一只蛇精闹过不愉快，那只蛇精差点要了他的命，导致他现在看见蛇或者听见蛇这个字就害怕。 “几位公子，有知道答案的吗？”少年旁边的那位老者笑吟吟道。 “我猜啊，是圣旨。”一位虎背熊腰的老大汉先开口，说到「圣旨」两个字时，他还作了作揖。 “不对。”少年轻笑。“再猜，说了是两个答案了，自然「白蛇」是一个答案。「乌龙」是另一个答案。” 正当人群中说的沸沸扬扬时，顾清明身后方越衡上前一步，对着还在纠结的顾清明小声说道：“清明，你猜出来了吗？” “没有，我其实……没有听懂。”顾清明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方越衡勾起嘴角笑道：“你呀，怎么就一点常识都没有。” “越衡，你知道答案了吗？”顾清明看到方越衡笑他，一副答案已经了然于胸的样子，立刻抓住他的衣袖说道：“你知道了就快告诉我吧。” “到底是我去帮你赢奖品，还是你帮我赢奖品啊？”方越衡露出一丝苦笑，又抬起手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尖，贴着他的耳朵说道：“第一个答案是豆油灯，第二个答案秤杆。灯芯似蛇，油作江海，杆似乌龙，星作火光。” “越衡，你好聪明啊。”顾清明露出惊叹的表情，就连刚刚自己怕蛇都给忘记了。 “是你太笨。”方越衡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快去吧，告诉那人你就过关了。” 顾清明吐了吐舌头，连忙一蹦一跳地跑过去，告诉那头顶扎着红绳的少年灯谜的答案，果然少年听了露出赞许的目光，然后向众人宣布道：“已经有一位公子猜到了，其他的人还要继续猜。” “到底是什么啊……居然有人猜到了。” “该不会是女子的发簪吧……” “快猜快猜……” 众人议论纷纷，少年塞给了顾清明一张小纸条，神秘一笑道：“这位公子，这道谜题用墨笔写在了纸上，你要是猜出来了，过来告诉我即刻，这是最后一道灯谜了，猜对了奖品就是你的。” “谢谢。”顾清明把纸条小心收好，快步回到了方越衡旁边，脸上都带了春风得意的笑容。 方越衡见他走回来，便问道：“怎么了，拿到下一道灯谜了吗？” “麻烦了，不过我还没看……”顾清明说着便打开了纸条，只见上面用俊秀的小楷写着——谜面不着一字。 “唔……谜面不着一字，这是什么意思啊？”顾清明皱了皱眉头，把纸条拿给方越衡看。 方越衡看到，转了转深邃的眼珠，不答话，只是笑着看顾清明，说道：“你自己想想看。” “谜面不着一字……就是说没有灯谜了，那这个根本没有答案嘛。”顾清明支着下巴，苦恼说道。 “小笨蛋，我真是都佩服你了。”方越衡无奈摇摇头，“人家都把谜底告诉你了，你竟然还是看不出来。” “什么什么？”顾清明大吃一惊，连忙把那张纸条翻来覆去的看，可是上面除了哪句话，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不是啊，越衡，这上面根本什么都没写啊，你骗我……” 方越衡见他还是没发现，只好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抛砖引玉的问道：“你拿到的是什么东西？” “纸啊。”顾清明吞了吞口水，犹豫说道。 “它还能叫什么？”方越衡一脸忧愁，他忽然觉得让顾清明去帮自己赢奖品就是个错误决定，这根本就是自己在猜灯谜。 “还能叫什么……叫纸条，白纸，宣纸。”顾清明摇摇头，哀求道：“越衡，我真的猜不到了。你就告诉我吧。” “我不告诉你，你自己猜。”方越衡继续提示，“答案是一味中草药的名字，你猜猜看。” “中草药……我哪吃过那种东西啊。”顾清明心里叫苦，他明明是一只燕子，为什么要去吃中草药啊？ “你看，灯谜是「谜面不着一字」——就是说纸上没有这个灯谜。”方越衡拿过纸条，给他一一指点道：“如果说纸上没有灯谜，那这是什么？” “是，是白纸。”顾清明小心翼翼回答。 “对啊，就是白纸啊。”方越衡无奈拍了拍他冰凉的脸颊，“行了，你去告诉……” “等等，越衡，为什么答案是白纸，我没懂。”顾清明急急忙忙说着。 -- 第45页 第27章 【二十七】 “呃……”方越衡一脸不可思议，但他最终还是哭笑不得道：“有一味中草药，叫做白芷。” “啊，原来是这样！”顾清明恍然大悟，继而又笑道：“越衡，你好聪明啊。” “是你太笨。”方越衡摇摇头无奈道。 “我才不笨呢……”顾清明低着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我要是笨，还能从千里之外的京城到这里来寻你吗。 “去跟他说，我看看奖品是什么好东西。”方越衡伸了个懒腰，柔着声音对顾清明道：“看能不能把这些天养你的本赚回来。” 顾清明连忙跑过去，跟着那继续发谜题的少年说道：“我猜到了答案了。” “这么快？那四位公子连第二道灯谜还没猜出来呢。”少年露出略微吃惊的表情，听顾清明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个答案，露出欣喜的表情，“公子猜对了，请去我爹那里等候吧。” 接着那位少年又向众人宣布，“第三道灯谜这位公子已经猜出来了。” 众人脸色微微变化，接着就炸开了锅—— “这么快，我连第二个都还没猜出来呢……” “就是啊，第二个谜底到底是什么。” “喂，你们该不会透题了吧？” 那少年轻声咳嗽了几声，摆摆手使众人安静下来，温和着声音说道：“我们自然不可能透灯谜，这位公子跟我们也不认识，花灯节本来就图个热闹，透题就没有意思了。” 一旁的看着也点点头，笑说道：“这位小公子着实聪明，猜到了老朽出的灯谜，现在我就把奖品送给他。” 说着便从那檀木桌上拿起一个深红色的木盒，木盒上面用几颗晶莹的珠子点缀，盒身上刻着复杂花纹，里面装了不知道什么宝贵东西。 老者拿着深红色的木盒，递交给顾清明，顾清明连忙弯腰谢过。 老者又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对着众人说道：“现在谜底还没有公布，大家可以继续猜，但是奖品已经被这位小公子赢走了。” “如果还能有猜出来的，我爹也会写毛笔字送人。”少年脸上沾满了笑意，顾清明没有再理会身后那群人的议论纷纷，径直跑到方越衡年前，跟他讲道：“越衡，我拿到了。” “现在要打开看看吗？”方越衡抬手给他理了理耳边掉落的发丝，“还是说你想等一会儿再看？” “等，等一会儿吧，再说了，这个奖品是你赢的，不是我……”顾清明垂下眼帘，小声跟方越衡讲道。 “你送我一个花灯，我送你一个彩头，不是很好？” “嗯。”顾清明心底犹如化开一池清潭，里面落了好几颗小石子，掀起一丝丝的波澜，他犹犹豫豫讲道：“我送你花灯，不是为了让你给我什么东西……” “那是因为什么？”方越衡问道。 “因为……” 因为我喜欢你。顾清明在心底小声地说着，但是他不敢真的告诉方越衡，只是摇了摇头，才跟方越衡讲道：“没什么……” “今晚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方越衡拍拍他的脸颊，柔声劝道：“别想太多了，我们去前面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 前面的景象更加热闹，有舞龙舞狮子，更有一些人在表演杂技，看得顾清明目瞪口呆，仿佛见了什么新奇的好玩意，方越衡一路提着花灯，另一只手抓着顾清明凉透的手指，想将他捂热似的攥得紧紧的。 “越衡，你看，前面有卖面具的。”顾清明指着前面琳琅满目的小玩意，他跟方越衡走了一路，刚开始的胆怯还有害羞都不见了，现下活泼得不得了，一直拉着方越衡到处跑，这下看见了面具，便兴冲冲地说道：“我想买一个，我想要那个。” “买买买。”方越衡自然不会拒绝，立刻带着他去了前面的小铺子，跟他说道：“来吧，你自己挑一个喜欢的。” 这面具做得精致，大多都是动物什么的，用水墨涂上颜料，但是却没有那种奇怪的味道，反而有一种香气袭人的气味。 小贩还有些妖魔鬼怪的压在箱底没有拿出来，顾清明也不会喜欢，他左看右看，拿起一个黑白的面具，看了看觉得这个最像自己的真身，便跟方越衡说道：“我想要这个。” “好，那你给我也挑一个。”方越衡看着顾清明戴着面具的模样，也忍不住笑出声，“这面具真适合你。” “给你挑这个。”顾清明没听到他那句话，拿起一个兔子模样的面具给他戴到脸上。 “喂喂喂，这应该是姑娘戴的吧。”方越衡无可奈何地摘下来。 “不管，你戴这个比较好看。”顾清明笑眯眯的样子让方越衡无法拒绝，只好掏了几枚铜钱把面具买下来拿在手里，顾清明跟在他旁边一个人在那里傻乐。 “你再笑我可就不带你玩了。”方越衡看他的模样，不给他点教训可不行，便硬着口气说道。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是看你长得好看才送你这个的。” “我有你好看吗？”方越衡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目光带着柔光，“色若春晓，清雅出尘。” “唔……”顾清明霎时红了脸。“你上次不是还说什么大儿九龄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吗……” “那是说你的名字。”方越衡笑道，走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灼热的脸颊。 -- 第46页 “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顾清明连忙往前走，方越衡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加快步伐追赶了上去。 两人玩了不过几个时辰，天色就完全暗下来了，偶尔有小姑娘提着灯笼走过，里面灯芯忽闪忽闪的，让人挪不开眼睛，方越衡一直牵着顾清明的手没有松开，两人走过水波凌凌的池塘，看着里面的鱼儿游得正欢，不由得驻足观望—— “越衡，我们也养几条鱼好不好啊，你看它们长得多漂亮。”顾清明坐在湿润的草地上，轻轻握着方越衡的手，在他掌心挠了三下。 “你想养的话也可以，不过我没时间喂养他们，最后可能就交给老李了。”方越衡对他说道：“不过你能有时间喂养他们那也行。” “那你答应啦？” “嗯，准了。”方越衡捏捏顾清明白皙的脸颊，劲一大竟然掐出了一小道红痕。 “好疼啊……”顾清明挣脱道，揉着自己的侧脸皱着眉头，“你轻一点……” 这句话在方越衡心里莫名促动了一下，他想不知为什么总是生出绮念来，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尴尬，方越衡轻轻咳嗽了两声，又说道：“放完花灯我们就早些回去吧，不然太晚了明天你也起不来。” “在这里放吗？”顾清明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晚风徐徐，天上渐渐漫出一片的乌云来，弥漫了半边天穹。 “我怎么觉着快下雨了，还是先去避雨吧，万一一会儿下雨了该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方越衡看了看手中的花灯，那是顾清明做了好几天才做好的，似乎也有点不舍得放了，他便继续拿着说道：“那算了吧，这东西你做了好些天，就这么把它放了也怪可惜的，我拿回府里，留到明年好不好？” “明年放啊，那也好。”顾清明听见他要留着自己的花灯便高兴的点了点头。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方越衡继续开口讲道：“我要你明年陪我一起放这个花灯。” 顾清明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早就被方越衡给击垮了，他点点头轻声道：“嗯，一定陪你。” 两人又安静走了片刻，正准备找个能吃点零嘴的地方游玩，天空蓦地开始下起细雨，绵绸不断，还真的如顾清明所说，要下雨了。 “你看你呀，说下雨就下雨……”方越衡正准备取笑他，却看见顾清明露出害怕的神色，对着这雨哪躲也不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瞬间让方越衡有些疑惑。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把身上的衣裳连忙脱下来罩在两人头上，对着顾清明道：“怎么了，是害怕被淋湿吗？” 躲在宽厚衣裳下的顾清明摇了摇头，一副畏寒的样子缩进方越衡的臂膀下。 他的确是知道就快下雨了，因为他是一只燕子，对于这种天气的突然变卦还是很敏感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下起小雨来，而且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我，我怕打雷……”顾清明嗫喏说道。 其实这也不能说他撒谎，他的确是怕打雷，但是他更怕下雨，这种阴绵晦暗的天气，对于他来说还最难受的了。 “没关系，前面有一家客栈，我们去那里看看有没有空房。”方越衡安慰他道，末了又补了句，“别怕，啊，我在呢。” 顾清明不答话，只是躲在方越衡的衣裳下，一副想要快点儿回去的模样。 方越衡看着他这个样子也不怎么放心，只好加紧步伐，到最前面去找能够暂时住一晚的客栈。 第28章 【二十八】 两人淋得湿透，刚进客栈就有小二迎上前来，匆忙说道：“二位客官，外面雨大，快进来快进来。” 方越衡把顾清明挡在身后，用未湿的衣袍罩住了他的肩膀，向前一步跟店家的小二说道：“请问这里还有空房吗？” “还有好几间呢。”柜台那里的掌柜的正在油灯下噼里啪啦的拨动算盘，看见方越衡有要住店的意思立刻摊开账本，用挺细的狼毫沾了沾半干的墨水，眯着眼睛说道：“二楼还有两间房，一楼还有四间房，客官您是要住楼上还是楼下呢？” “住楼上吧，安静些。”方越衡从袖袋中拿出碎银子，看着掌柜的在账本上圈出两个房间，冲小二使了使眼色—— “还不快去楼上给两位公子收拾出两间客房来？” “等等，掌柜的。”方越衡扬手叫住抬腿欲走的小二，转头瞟了一眼顾清明瑟瑟发抖的模样，继续说道：“要一间房就够了，要宽敞点儿的，打扫干净，我出两间房的价钱。” 掌柜的忙不迟疑的点点头，“哎呦，搞错了搞错了，一间房也成，快上去给这位公子收拾房间。” 说罢，还挤了挤眼睛，示意他懂了方越衡的意思。 方越衡没有理会他，只是因为他刚刚听见顾清明害怕打雷，所以不放心他一个人住一间房。 而且雨这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完，别到时候人走了都不知道，干脆就住一间，还方便点。 “清明，跟我睡一间房，可以吗？”方越衡拉着顾清明的手，低声细语问道：“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叫掌柜的准备两间……” “不用……”顾清明咬着红润的下唇，轻轻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害怕，想跟你睡一起。” 果然他没猜错。 -- 第47页 方越衡揉了揉他半湿的头发，在手指上绕了两圈，才说道：“别怕，我在呢，一晚上都陪着你。” “嗯……” 方越衡见顾清明乖巧点点头，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跟掌柜的说道：“掌柜的，帮我准备一盆热水来，外面雨天给淋湿了，还是要擦一擦。” “好嘞，客官，您先歇着，一会儿就给您送上去。”掌柜的继续拨拉着算盘，旁边的油灯已经快要烧干。 方越衡想了想，开口道：“掌柜的，麻烦再准备一床厚一些的被子，我怕晚上太凉，家弟身体不好，易感风寒。” “知道了客官，现在就给您收拾去。”掌柜的抬头看，刚好小二已经收拾好下楼来，他便又催促着小二再去多准备一床厚实的棉被。 “走吧，清明，上去看看。”方越衡扶着顾清明的肩膀向上走，楼梯应该是陈年老旧的。 所以踩起来「咯吱咯吱」响，不过听在耳朵里，却又有一种别样的舒适感，顾清明被方越衡紧紧抓着，心里无比安心，只是他有些困，想上去睡了。 燕子就是这样的物种，一到阴雨连绵的天气就躲在燕巢里，缩着自己的翅膀，等天气彻底转晴了，才抖落一身雨水，舒适地张开翅膀向天空飞去。 客房很别致，洁白的墙上挂着几幅泼墨画，右手边是一张干干净净的小床，躺下两个大男人应该也不算太拥挤，靠窗的位置还添了一张檀木桌子，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可能是留给文人墨客书写一纸传奇的。 方越衡四处转了转。还算比较满意，又看见小二抱着一床被子进来，连忙给他让开道，小二气喘吁吁将棉被放在床铺上，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客官，这已经是我们客栈最厚的棉被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方越衡说完，又拿出一些碎银子随手递给小二，小二看到银子后连忙欣喜地谢过，走的时候还帮他们插上了门栓。 屋子内只剩方越衡和顾清明两人，顾清明把肩膀上的衣裳拿下来递给方越衡，说道：“唔，好了，谢谢你。” “你衣服都湿了，我还在想你一会儿穿什么。”方越衡叹口气，虽说自己的衣裳也是半干不干，但他好歹身体健康，直接盖着被子睡一晚也没事。 但顾清明就不行了，那副孱弱的模样，绝对不能湿着衣服就睡过去，一定会着凉的。 “应该没事，一会儿送到楼下，让小二帮忙弄干就可以了吧。”顾清明踌躇地说道。 “也行，你先过来，我帮你把头发擦干。”方越衡让顾清明坐到床上背对他，他拿着干毛巾，扳着顾清明的肩膀，开始给他一下下擦着乌黑的柔发。 “为什么怕打雷，有什么原因吗？”方越衡的声音从后面柔柔传来。 “唔……”顾清明微微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紧张地低下头。 生怕方越衡发现他一点不对劲，“打雷的时候好吵，我感觉很难受，而且下雨也不舒服，只要是坏天气我都不喜欢……” “你这小东西事还挺多的。”方越衡顺手捏了捏他白皙圆润的侧脸，笑说道：“那你遇见坏天气都怎么办呀？” “躺在被子里睡觉，睡一会儿就好了。” “好，那你去睡吧，他们把热水送上来之后我给你擦擦脸，不然你容易得风寒。” 顾清明点点头，其实他是很想化回燕身去休息的，只是他不能当着方越衡的面这么做。 不然还不得把人吓死啊，只好乖乖钻进被窝里，看见方越衡忙前忙后的样子，心底不由得涌上一股欢喜。 他希望这雨再下久一点，这样方越衡能陪他在这个小屋子里呆一辈子，那样该多好。 方越衡拿起湿润的帕子，贴在顾清明的额头，从上到下慢慢擦拭着，顾清明微微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帘处扑棱，再加上他皮肤白皙，更显得他秀气清丽了。 “擦干净了就睡吧，明早我们早些走，我把你送回去。”方越衡搬了张凳子坐在他旁边，拍着他的手柔声说道。 “你……你不睡吗？”顾清明看方越衡没有上床睡觉的意思，不禁睁开眼疑惑问道。 “我在这边看着你就行了。”方越衡低垂着眼睛，里面盛满了笑意，“哪能毁你清誉。” “其实，我没关系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多冷啊，还是上来睡觉吧。”顾清明掀开厚实被子的一角。 方越衡摇摇头，顺手拿起旁边的朱红木盒，岔开话题讲道：“你睡觉前不想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吗？” 看到这个，顾清明蓦地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在前面猜灯谜的地方赢回来的奖品吗，他连忙起身，目光紧盯着方越衡细声说道：“想看想看，你快打开吧。” “那我看看你帮我赢回来了什么东西。”方越衡用修长的手指挑开木盒上的小扣，向后轻轻一拉，木盒的盖子便弹起来，顾清明连忙低头朝里面看，才发现是一只用木头做的小娃娃。 “唔……这是什么呀，样子好看是好看，可是好像没什么用。”顾清明把那咧开嘴笑的木头娃娃拿在手里问道：“越衡，这是做什么的啊？” 方越衡看着顾清明微微蹙眉的表情，顿时觉得这人怎么就连皱眉头也这么好看，简直不像是尘世般的人物一般，他拿过那木头娃娃，说道：“这个啊，是把它轻轻扭开，里面还能有其他东西。” -- 第48页 说着，方越衡已经把那木头娃娃扭开，里面竟然还有个比它小的娃娃，顾清明登时来了兴致，连忙拿过方越衡手上的木头娃娃继续扭开，不一会儿便摆满了一排。 “好有趣啊，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顾清明看着它们说道：“越衡，可不可以……” “可以，都给你了。”方越衡知道顾清明什么意思，连他话都还没说完就准了，顾清明立刻把一堆小木头揽在怀里，说是要抱着玩一整天。 方越衡对于他只能笑着无奈摇摇头，然后自己起身去了桌子那里坐下，倒了杯热茶来喝，顾清明送他的那只红花灯被他放在了角落里，也有些淋湿了，方越衡想着先在那放一晚上，等明早雨水干了，再把它拿回去。 “清明，你今天玩得开不开心啊？”方越衡看着茶水冒出热腾腾的水汽，觉得现在给顾清明端过去还有些烫，需要再等等。 “嗯。”顾清明将半边脸埋在被子里，嗫喏着说道：“跟你在一起就很开心。” “花灯节本来就是个热闹的节日，只是昨天天公不作美给下雨了，不然我还能带你去好多好玩的地方。” “下回吧。”顾清明表面上装得波澜不惊，其实心里早就开始欢呼雀跃了。 “下回也行，到时候不管你想去哪里先跟老李说，我安排好时间再带你去。” 方越衡端着茶水走到顾清明的身旁，小心翼翼把热茶递给他，说道：“快喝吧，喝完睡觉，热热的可以暖身子。” “嗯，好。”顾清明接过茶杯，慢慢将温茶灌入喉咙，果然又蹦又跳笑了一整天，嗓子早就有些沙哑了，现在送上来一杯热茶刚刚好。 第29章 一觉睡到天明。 顾清明被方越衡晃醒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他只知道那人匆忙穿戴好衣衫，跟他说了句自己有点要事来处理，他就在客栈待着等老李过来接他就好。 但顾清明模模糊糊记得方越衡走的时候，亲了亲他的额头，可能是那种触觉太温热了，顾清明有些恍惚，条件反射抱住那人的脖颈，将自己柔软的唇贴了上去。 “继续睡吧，晚上回府中的时候再找你。” “嗯……”顾清明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松手后又滚回了温暖的被窝。 方越衡摸了摸他的头发，出了客栈直奔判官府。 一天的时光过得很快，晚上竟淋淋沥沥地下起小雨。一轮模糊的圆月升起来了，像一盏悠悠的明灯，高悬在暗黑色的天幕上。 “哎呦，少爷！您怎么直接出来了，万一冻得得了风寒可怎么办。” 小厮打着油纸伞正准备去接方越衡时，却看见方越衡自己冒雨从判官府走出来，连忙迎上前去。 “雨还不是很大，能走回去就走回去吧。”方越衡将挡在头顶的手放下来。 春雨如冬天清晨的白雾，无声地飘落在周围的新鲜草木、枯枝败叶上。 小厮将油纸伞尽量向方越衡那边倾斜，防止淋到他家少爷。 “你这样自己不也淋到雨了吗。”方越衡发现了便无奈道：“把雨伞往那边放些。” 小厮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没事的少爷，您身子比我这个粗人金贵多了。” “顾公子在府里吗？”方越衡续道：“今天是老李把他送回去的么？” “嗯，是的少爷。”小厮回答道，但好像又有点抱怨地说：“不过少爷，这顾公子在我们府中住了这么些天了，吃的穿的全用我们的，也不见家人来找他，不会是哪里的乞丐来骗吃骗喝的吧。” “不许胡说。”方越衡立刻制止，对着小厮说道：“清明他也没有家人了，总不能将他丢出府吧。” “少爷，您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在骗人呢。” “清明他不会骗人。”方越衡摇摇头，对小厮的话心里稍微有些不高兴，“以后别这样说，在我面前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是，少爷。”小厮吐了吐舌头，赶紧带着自家少爷回府了。 雨依旧默默下着，凄楚之外再笼上一层凄迷，方越衡也不是没想过顾清明的出身问题，只是这几天他对顾清明的感觉也慢慢变得奇怪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面对他。 在书房待了很久，方越衡看着油灯由光亮到昏暗，也没把自己心里的这点事情琢磨透，他叹口气，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看着床头放着的那个精致花灯，脑海里都是顾清明清秀的侧脸。 他是该过去看看了。 方越衡这样心想着，便拿起一件狐裘大氅，轻轻扣开房门，准备绕到后院去顾清明的房间。 他想问清楚，顾清明到底对于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不管是对的也好，错的也罢，就在今天晚上将所有都解决吧。 方越衡来到了顾清明的房间，犹豫了一会儿，才轻轻叩响门，忽然里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接着发出的是茶杯破碎的刺耳声。 方越衡心里一阵疑惑，再次改用手掌轻轻拍了拍门面，“清明，你在做什么呢……” 里面没有人回答，方越衡看这门是虚掩着的，便自作主张推门进去，谁知刚推开，就看见顾清明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月牙白的袍子，用修长皙白的手指拢着松松垮垮的领口，面色绯红站在桌前，桌上还有被打翻的一壶茶水，地上是刚刚被碰掉的茶杯。 -- 第49页 “怎么了这是？”方越衡抬脚进门，伸手扶了一把顾清明。“你要干什么？” “呃……”顾清明晕晕乎乎的，站都站不稳，他今天回来的时候也被雨淋了，结果到晚上就开始发烧，老李因为出去做事情就没有发现，他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 但刚刚在床上口渴至极，就连嗓子也似乎在冒烟般的疼痛，他本想下床倒杯茶，却因为眼前朦朦胧胧而失手打坏了茶杯。 又听见有人敲门，顾清明急忙抓起自己床榻上的衣裳，把自己半裹起来，这下看见方越衡进门更是不自在。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方越衡解下披衣放在桌子上，伸手探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急忙说道：“你这是发热了，快回床上躺下，我现在替你找个郎中过来看看。” “越衡……”顾清明一听他要离开，在迷糊之间也急急忙忙拽住他，“不要走……” 方越衡蹙紧眉头，看他抓着自己的衣袖不肯松开，便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给你叫郎中，今天下雨了，你应该是感染了风寒，我找郎中来给你抓药看病。” “不……”顾清明怕又回到那年，自己被他丢在鸟笼里，暗无天日的等待他已经受够了，也已经折磨够了，他好不容易才来到徐州找到他。 万一又要被他丢在这里，他可怎么办，好不容易聚起一点灵气化出人形，又怎么能轻易放手。 方越衡正欲转身，却被顾清明拉住，方越衡心里一怔，“清明，你……” “越衡，以前的话我不敢说，可是我现在想告诉你……”顾清明抓着他的衣袖，眼底竟然有些湿润，他红着眼眶抵在方越衡的胸口，说道：“越衡，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是徐州有名的判官，肯定看不上我这样的小人物的，但是没办法，我真的喜欢你……” “清明？”方越衡捧起顾清明的红润的脸，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有什么话说得说不得都不知道了？” 顾清明摇摇头，“不是的，越衡，我就是喜欢你。” “你当真？”方越衡低垂着眼眸，“不是开玩笑？不会道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后悔吧？” “不会……我给你做花灯，陪你吃饭，跟你看雨，和你一起睡觉……都是因为我只喜欢你，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没感觉，但是我就是想把这些心里话告诉你，我怕如果再不说，以后就没办法说了……” 方越衡看向那人，眉梢眼角都带了脆弱，低着头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 他心下竟也像火烧一般的，抱着那人纤细的腰肢，问道：“清明，其实在那天，你第一次来我书房，给我研磨墨的时候，我对你就移不开眼睛了。” “唔……你说什么……” “我说。”方越衡现在嘴里每说出的一个字，都是从他的心坎说出来哦，“我也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真的吗。”顾清明听到这句话，就连原本迷蒙的脑海也瞬时清醒了，他紧张却又无措的问道：“你……不是在骗我吗？” “不是。”方越衡抚过他的发鬓，“如果你想跟我在一起，我一定会对你千般好，万般好，不让你受一点委屈，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承担，你就在府中开开心心待着，以后……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府中的人要是敢说你的半点不好，全部都撵出去。” “嗯。”顾清明抬起头轻吻上去，“我不要做那样的人，你能让我在府中待着就好，不管干什么活都可以，我都能做的。” “不准。”方越衡这二字说的十分有分量。“谁敢让你干活，也都撵出去。” 他是府中的大人，自然没人敢违背他的话。 顾清明心里有着小小的雀跃，他被方越衡抱起来，两人耳鬓厮磨一夜。第二日早上醒来，顾清明腰酸背痛，伸手一摸旁边，早已没了人影。 方越衡呢？ 顾清明心里一惊，刚想下床看看，却被旁边服饰的丫鬟们给吓了一跳。 “顾公子，您醒了。”一旁的云袖低眉顺眼道，头上的簪子叮铃响，“我们来伺候您穿衣。” 说着，就要为顾清明换衣裳。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这是干什么？”顾清明躲开这几个丫鬟，往墙角缩了一下，“那个，你们少爷去哪了？” “是少爷让我们来服侍您的。”云袖将一件淡蓝色的云衫放在旁边，“少爷在书房。说先不要打扰您，等您醒来再服侍您洗漱。” “我去找他。”顾清明听到这句话，急急忙忙下床，连鞋都顾不得穿，就奔去了前面的小院，穿过梨花满天的晚亭，又绕过山泉潺潺的假山，顾清明才来到了方越衡的书房门前。 “越衡，越衡。”顾清明一下推开房门走进去。正好方越衡在桌上写东西，看见顾清明光裸的脚丫先是皱了皱眉头，起身问道：“怎么了，鞋都不穿，好不容易热度减下去了，又着凉了怎么办？” 说罢，便走过去把人拦腰抱起，将顾清明放在柔软的椅子上。 顾清明还沉浸在方越衡的温柔里无法自拔，他嗫喏开口：“越衡，你今晚怎么那么快就走了？” 第30章 【三十】 “我还以为你走了。”顾清明低头嗫喏道。 “我还能走去哪，不就在府里吗。”方越衡哭笑不得，顺手还用手摸了摸他的发梢，“你怎么就直接起来了，不多睡会？” -- 第50页 “看不到你，不想睡了。”顾清明抓着方越衡的衣袖，低着头脸红道。 方越衡勾起嘴角笑了笑，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看起来不怎么发烧了，挺好。” “嗯，已经好了。”顾清明轻轻点头。 “刚好，我有点话跟你说。”方越衡蹲下，握着顾清明柔弱的手指，“昨天说的太匆忙了，没有好好说清楚，现在我跟我的清明好好说一下。” 听到「我的清明」这四个字，顾清明就连脖颈都染上一层晚霞的薄红。 方越衡神色坚定道：“清明，以后你便留在这里，我会一辈子照顾你，不让别人欺负，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昨天是我太鲁莽，不应该提前那样……对你，现在你告诉我，你愿意吗？” 顾清明听到方越衡这一番掏心话语，眼眶微微发湿，他似乎有些哽咽，半天也没说出口一句话。 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能听到方越衡的倾诉，无论之前寻他寻得有多辛苦都是值得的。 就连被扔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一路追过来的劳累疲倦，都是值得的。 方越衡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回答的话语，以为顾清明不愿意，连忙抬起头看他，却看见那人脸上挂着两行清冷的泪，正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怎么哭了？”方越衡急急捧起顾清明的脸颊，用食指替他擦去眼泪，“是昨天被我欺负了，觉得不高兴吗？” “不是……”顾清明摇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方越衡问道。 “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顾清明用哽咽的声音说道：“越衡，你是认真的吗，不是开玩笑或者在骗我吗？” “当然不是。”方越衡拉过他的手，“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喜欢我的清明。” “嗯。”顾清明连忙点点头，重新抱上方越衡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相信你。” 一座四面环合的小院，里面浓情意意，方越衡执了顾清明的手，跟他说着一辈子的话语。 说实话，等方越衡忆起这天，他抚上木制的门面，曾经的记忆翻涌而上。 斑驳的锁依旧挂在门环上，落满了灰尘。里面石桌上依旧摆着顾清明送的那副茶具。青瓷白杯，刻着云底蓝边的花纹。 一朵海棠花的花瓣悄然无息的落在自己的肩头。 “别动。”似是清明的声音响在耳边，他笑着握着自己的手，讲道：“你看，你肩膀上落了一朵花。” 方越衡回头。 可如今，那个帮他拂去海棠花的人却又消失了数日。 正值夏季海棠花开得绚丽的时候。 落在石桌上，石凳上，甚至茶杯里，漾出涟漪。 连草丛中的蝴蝶的成双成对，记忆里的一切真实却模糊。 “越衡，越衡，陪我去河边玩吧，上次老李说要带我去钓鱼，结果没了着落，我想让你带我去。” 记忆中的时光总是好的。 那时方越衡笑着抚摸上他的脸，沉默了一会，用半开玩笑的话语说道：“现在想起我了？当时干什么去了？” 而后不过两年时光，在冬季的某个大雪的夜晚，那人竟然在自己面前死去了。 毫无生机，一点也不像他的清明，他的清明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笑容，也拥有最清俊的容貌，可是却在那个雪天死去，一句话都没给他留下。 方越衡在这小院中，和那已经干枯了的海棠树喝到酩酊大醉。 “少爷，少爷，别喝了，您都喝到天黑了。”老李看天色已晚，连忙过来叫方越衡回房休息。 “老李，今天……清明回来了吗？”方越衡睁着朦胧的双眼问道：“他跟我说今天要回来的，结果……” “没关系的少爷，顾公子马上就回来了，您别心急，他一定不会失约的。”老李安慰着，架起方越衡要带他回房。 方越衡手上还抱着酒壶，跟着老李回到房间。 门外站着一人，从太阳未落站到天色发黑。终于小院里没声音了，他才探出头来，手上捏了一个咒，用灵气将自己护好。 顾清明这几日一直在方越衡府中的树上聚集灵气，所以好久没出来了，他身体虚弱，不多留一会儿实在不行。 如今他又踏进了这里，只是因为他答应了方越衡今晚会回来陪他，他不能失约。 顾清明做好准备，刚要踏入院子时，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呦，小燕子，别来无恙啊。” 顾清明惊异回头，才发现身后站着的人竟然是夜尘！ “你……”顾清明不由自主颤抖着身子，他对夜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害怕，不仅是因为夜尘将他的灵息破坏，更是因为他害怕夜尘会对方越衡做出不好的举措。 “别怕，我是来带你走的。”夜尘从袖口中拿出一个锦囊，顾清明的脸瞬间白了，他不动声色用手给自己结了一道屏障，说道：“夜尘，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为什么我都已经离开了你还要来找我……” “不是，我是奉青鹤道长……”夜尘想要好好解释自己的到来，顾清明却连听都不想听，瞬间化作了一只黑色的燕子飞上了方府的屋檐，又一跃而下。 夜尘心里一惊，连忙卷身化出真身，追着顾清明而去，顾清明见夜尘在追自己，更加害怕了，他好不容易才能勉强化出人形，万一再被夜尘打破灵息，自己就前功尽弃了。 -- 第51页 “啊……”顾清明因为在不停的想解决办法，没看清前面的东西，直直撞在方越衡的门前，疼得他跌坐在地上，被迫化出了人形，夜尘看这情形，也已经落在地上，他刚欲伸手扶起顾清明，却看见那扇门突然打开了—— “清明？”方越衡在房间里面听见声音，自然以为是顾清明站在门外敲门，便迅速过来开门，没想到却看见顾清明跌坐在地上，满脸害怕。 “越，越衡……”顾清明被他急急忙忙拉起来护在身后，夜尘不爽地「啧」了一声，方越衡一出来就更麻烦了，这人恨不得自己死掉才好。 果然，方越衡看到夜尘那一刹那，酒就醒了，他拧起眉头，就连手上都爆起青筋。 顾清明害怕地躲在他的身后，小声叫着他的名字，方越衡怒吼道：“你这个道士还敢来这里，简直是活腻了，你把清明害死，就没有一点悔过之心吗！” “方少爷，你还别说，我真的是因为有了悔过之心，才来找顾清明的。”夜尘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小燕子，跟我走吧，我保证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我不跟你走。”顾清明在方越衡身后小声讲道，同时抓紧了方越衡肩膀处的衣服，缩在一旁。 “喂，你不跟我走你可就……” 夜尘话还没说完，方越衡一拳都挥到了他的脸上，夜尘现在是人身，自然能感受到疼痛，他还没怎么反应，方越衡已经喊来家丁，对着夜尘冷冷道：“你真当我没有办法对付你？你敢害清明一下，我定要让你十倍偿还。” 说着，那听到少爷传话的家丁一拥而上，把夜尘的手脚都绑起来，夜尘是一只乌鸦，捏个咒语化作真身便可轻易逃脱。 可他偏不，就在下人把他绑起来后，他才说道：“方越衡，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我都说了我是来找小燕子的，谁找你了？” “清明的事就是我的事……”方越衡摆出脸色。 “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你的清明就快死了你居然还想着绑我。”夜尘站起身来，十分玩味地看着方越衡，顺便说了句：“顾清明，你再在这留下去，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一派胡言，清明怎么还会死，我非要把你这个妖孽送到山上的道馆不可，让真正的道士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少爷，要把他送到哪里去？”老李抓着夜尘没有松手。 “现在就扔出去。”方越衡不留一丝情面，“你们去请山上的道士收了他。” “收我之前，你倒不如先问问你的清明，看他怎么说。”夜尘趁家丁不注意，偷偷解着自己背后的绳索。 “你什么意思。”方越衡眯着眼睛问道。 “你要是再把顾清明强留在你这里，他的灵息会越来越弱，最后可是会魂飞魄散的。”夜尘摇摇头，“我这次来找他，也只是奉了青鹤道长的意思，带他回落雪山，重新养育灵息？” 方越衡半信半疑转头，问顾清明道：“清明，这个道士说的是真的吗？” 顾清明刚刚一直没有说话，这回方越衡来问自己，眼神躲躲闪闪，“我……” “小燕子，你自己跟他说，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骗人。”夜尘已经解开绳索，同时眼睛一斜，用掌风拍倒了家丁。 第31章 【三十一】 “天地万物都有灵息，顾清明若是在这里多待一天，灵息便弱一天，他回不到万物生长的根源，怎么还能再次化作人身？” 夜尘讲道：“方越衡，你若是真想让你的清明回来，就让他跟我走，不然到时候你怕是要抱着一堆白骨度日。” 方越衡心中一颤，他连忙继续问道：“清明，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在这待久了，总有一天会重新化出人身，再也不会变回去了吗？” “越衡，我其实……我其实骗了你。”顾清明见事情已经败露，没有办法只好坦白讲道：“我其实真的已经没有灵力了，可是我太想见你，执念太深才留在了这里，可是只要我多在这里留一天，灵气也会越来越少，到最后……” “到最后会怎么样？”方越衡声音颤抖着问下去。 顾清明咬着下唇，最后才开口道：“到最后……我就可能魂飞魄散了。” 方越衡听到这句话似乎陷入绝望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顾清明每一次出现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少，每一次出现都有跟自己讲不完的话，仿佛害怕下一刻就消失一样。 而且之前顾清明白天还能出现，最近这几次也只有晚上才能见到。 即便是晚上见面，那人也总是不睡觉，一直跟自己说他有多想自己，有多想见自己。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方越衡回首轻轻抓住顾清明的衣襟，面目带着绝望，“就连这一点点希望，到最后也是残忍的结束吗。” “不是的，越衡，你听我说……”顾清明见方越衡隐忍着情绪更不好受，他抓住那人冰凉的手指，“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的，我可以陪你好久，多久都行。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回去了，我就一直待在这里好不好，越衡，真的……” “顾清明，你疯了么。”夜尘此时开口，他说道：“你要是留在这就真的完了，你的灵息只会越来越弱，最后想要再活过来都困难！” “不用你管。”顾清明摇摇头，钻进方越衡怀里，哽咽道：“越衡，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你不要赶我走，我白天走，夜里来，一直陪你，你不要赶我走，我不走……” -- 第52页 “夜尘。”方越衡抬起暗色的眼睛，“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恨我们家吗，为什么又来帮我们。”方越衡望着夜尘。 一丝惊愕闪过夜尘的脸，他有些无奈耸耸肩道：“好吧，我承认是我的不对，之前的事可能……是我误会了。” “一句误会就能解清关系吗？”方越衡怒吼道：“夜尘道长，我不管你误会了什么，你都不该让清明和我娘背负这个惩罚，他们俩什么都没做错，你为了自己的私心，将他人害至绝境，是君子所为吗？” 夜尘怔了怔。 “越衡。”顾清明拉了拉他的衣袖。 方越衡气到脑子都隐隐作痛，他的清明不能回来，他失去了自己的亲娘，他又该怪谁，他又该怨谁，他茫然到见到一个「罪魁祸首」就忘记了自己的分寸，只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怜悯之心。 “总之也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们。”夜尘垂目，“不过我只想再来提醒一句，顾清明他坚持不了多久，希望你们好好想想，明日我再来一趟，如果顾清明愿意跟我走就立刻离开，如果不愿意，那我也只能回去复命。” 说罢，夜尘一卷身，化作了一只乌鸦飞上了天际。 周遭顿时一片寂静。 方越衡揉了揉疼痛的眉骨，才继续说道：“老李，你带着他们下去吧，今夜的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越衡，你生气了吗？”顾清明在方越衡怀中小心翼翼抬起头问他。 “没有。”方越衡爱怜地抚上他的脸。“我不会对你生气，你进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 两人进了房屋，方越衡便将顾清明抱到床上，朝后拂开顾清明柔软的发丝，抱着在他耳边说道：“是我不好。” 等了半晌，方越衡才听到耳边传回一声低低的「嗯」。 “如果你想跟着夜尘走，我等你就是了……” “嗯……” 方越衡俯首下去，将冰凉的嘴唇贴上顾清明的额头。顾清明缓缓闭上眼睛，细碎的吻从眉心落到嘴唇。 两人已经分离得太久，根本再腾不出来时间做其他的事，只想好好抱着，把未说完的话说清楚，不要留有遗憾。 “清明，明天早上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要走还是留，可以吗？”方越衡抱着顾清明讲道：“如果你想走，不论多久我都在这里等你，等到我老了死了，你就不用再来寻我了，找个比我还爱你的人，继续对你好。” 顾清明听了方越衡这句话，瞬间惊慌失措，堵住他的唇口讲道：“不要。越衡，我不要找别人，我只喜欢你。” “我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方越衡安抚他，“我只是怕我等不及你那么久，就提前老去，到时候清明还是个俊秀的小公子，而我都看的不成样子了，那该怎么办。” “不会的。”顾清明眼眶发红，他愈发紧的抱住方越衡。 “笨蛋，哪有什么会不会的，我只是告诉你，我一定会一直等你罢了。”方越衡的手掌抚过顾清明纤细的腰身，“但如果你不走，要留在这里，我就带你离开这，找一处悠闲的地方，作画吟诗，下棋赏花，等到……你万一魂飞魄散的那一天，我也陪你一起走。” “越衡，为什么你每一句话都说要陪我一起走，我不想这个样子，我想你好好活着，我们俩才过了四年，还有一辈子要过……”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这不是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吗。”方越衡替他拉过被子盖好，温声说道：“你这小燕子，我都没怪你骗我这么久，怎么还埋怨我起来了。” “我们就这样抱着说会儿话，等明天早上就清楚了。”方越衡也躺下，揽过顾清明的腰身说道：“对了，清明，我告诉你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事？”顾清明脸上的泪痕还在，他伸手悄悄抹掉，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问道。 “我今天一个人在院子喝酒，我就突然想到以前你跟我告白的时候了。”方越衡似乎在回忆甜蜜往事，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你说你喜欢我，说我对你多好，有多想让我陪在你身边，还说要给我做花灯，做饭，陪我睡觉……” “那时候你还真是满腔热情，我挡都挡不住啊。”方越衡调笑着轻轻刮了一下顾清明的鼻尖，“那时候的你也比现在可爱，说上一两句话就脸红。平常连跟我大声说话都不敢。” “怎么突然说起那时候的事了。”顾清明还有些不好意思，蓦地一下拥进方越衡怀里，“不许再说了，说点别的。” “那说点什么？我觉得那时候清明非常可爱秀气，想不喜欢都不行啊。”方越衡反手拥住他。 “那时候越衡也对我特别好，我也非常喜欢。”顾清明傻傻地笑了两声。 “那是我应该的啊，因为我太喜欢你了，舍不得你让别人欺负。” 方越衡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在黑暗中轻轻挑起顾清明的一根头发，缠绕在指尖悄声说道：“我还想起来那时候清明怕打雷，一到雨天就抱着衣服抱着被褥来到书房找我，赤着脚站在我面前，嗫喏着说要跟我一起睡。” “那是因为我是一只燕子啊。”顾清明不服气地撅起嘴，伸手捏了捏方越衡的脸颊。 “燕子最讨厌雨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怕打雷是天生，这不能怪我。” -- 第53页 “小傻瓜，我怎么会怪你，我当时欣喜还来不及。” “为什么？”顾清明好奇地问道。 “佳人在怀，想睡着都难。”方越衡对着他的脸轻轻吹了一口气。 “难道清明没发现吗，每到雨天的时候，我书房的门都是虚掩着，就是在等你来啊。” 顾清明这么一想，还真是。自己每回抱着被褥去书房找方越衡时，那人都能恰好起身来开门，就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会来一样，他不由得轻轻砸了方越衡的胸口说道：“你真是……” “所以我以前总觉得你好骗，结果最后却被你给骗了，真是啊……” “我才不好骗呢。”顾清明气鼓鼓道。 “是是是，我家清明一点都不好骗。”方越衡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对了，清明想不想吃桂花糕，我去给你端来尝尝。” 顾清明一听有吃的，整个人都欢腾起来，刚刚的伤心也一扫而光，他抱着方越衡说道：“要吃！” 方越衡宠溺的笑笑，掀开被子朝，穿了靴子向桌子那边走。 桌上面一直摆着顾清明爱吃的小甜点，方越衡这么多天的也不曾忘记，就怕哪天顾清明回来了想吃，府里没有及时准备好，就又要耽误许多时间。他和顾清明，真的是一点都耽误不起。 第32章 【三十二】 “好香啊。”顾清明抿了抿嘴角，接过桂花糕，“好久没有尝到了，真的好怀念。” “你想吃的话我日日叫伙房做给你吃。”方越衡摸了摸顾清明的脑袋，轻声讲道：“清明，还有几个时辰就天亮了，你要抱着我睡一会儿还是要说一会儿话？” “要抱着说话。”顾清明小心翼翼啃了一口桂花糕，张开双臂向方越衡要抱，方越衡顺从的将他抱进怀里，抚摸他洁白的后颈，说道：“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粘着人不松手。” “以前我也是这样，怎么没见你嫌弃过我。”顾清明红着脸撇撇嘴道。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嫌弃你。”方越衡轻轻刮了一下顾清明的鼻尖，“来，躺进被窝里，别冻着了。” “可是我还想吃桂花糕……”顾清明用手指绞着衣裳的衣摆说道。 “我给你都端过来，你就进被窝躺着就好了。”方越衡将一小碟桂花糕都拿过来，放在顾清明的床头。 之前他跟顾清明一起睡觉时，总是怕那人从床上跌下来，所以一直让他睡里面，现在人回来了也不例外，只准顾清明睡在靠墙的位置，剩下地方一概不准。 忽然，风从破了窗纸吹进来，还砸进来几滴细细的雨滴，方越衡正在抚摸顾清明的头发，还没注意到，只是正在一个接一个吃桂花糕的人感觉到了。 “越衡，我好像听见外面下雨了，这房间里的湿气都好重……”顾清明微微露出一抹担忧，“我不想下雨，太冷了，太潮了，我会死的。” “瞎说什么。”方越衡面带责备之意，轻轻拍了一下顾清明的脑袋，“以后不准把「死」这个字挂在嘴边，不然我要生气了。” “可是，我感觉真的很冷啊，不信你摸摸，我的手好凉。” 顾清明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方越衡一碰，才发现他的手真的是比寒冬腊月的冰块还要冷，他连忙捂住那人的手指，说道：“没事，我抱着你，一会儿就热了。” “那你进来跟我一起睡觉。”顾清明掀开被子，却露出一张略微苍白的脸，他嗫喏道：“越衡，你抱抱我，我好冷。” 方越衡赶紧脱掉鞋袜进了被窝，伸手将人一把揽进怀里，用温热的唇瓣贴着他的额头，轻声讲道：“来，手放进我的衣服里，一会就暖热了。” 顾清明听话的往他怀里蹭了蹭，仰着头用自己的唇瓣碰到方越衡的下巴，“越衡，你每天晚上都这样抱着我好不好，这样的话，再大的风雨我都不怕了。” “好啊，只要我的清明愿意，你想让我抱多久都可以。”方越衡柔声安慰道：“当然，我希望是一辈子。” 外面传来阵阵风的呼啸声，顾清明缩在方越衡怀里，竟然也不怕这样糟糕的天气了，他总觉得在这样的雨天里，方越衡的怀抱总是最温暖的地方，就像是他的家一样，能给他十足的安全感。 “越衡啊……”顾清明用非常小的声音，贴在他的胸口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骗你，我怕我一说自己留在这，最后灵息会逐渐消失，你就会赶我走了。” “夜尘说的那个青鹤道长之前找过我，他说他能帮助我将破碎的灵息重新聚拢，但是要跟他去落雪山，因为那里是有灵气的万物生长的地方。” 顾清明一字一句讲道：“我本来是想去的，这样我就能重新回来找你……” “那为什么没去呢？”方越衡抚着他的后背，轻轻问道。 “因为他跟我说，聚集灵息不知道要多久的时间，可能要三十年，四十年，甚至一百年。”顾清明抬起湿漉漉的眼眸，“越衡，我等不了那么久，我怕那时自己满怀期待的回来，你已经娶了别人，说你不要我了，看见我如同看见豺狼虎豹一般，让家丁把我赶走，我一个人留在外面，你就……” “你这脑袋里怎么这么能胡想。”方越衡无奈摇摇头，“你说说，我等了你大概也有一年了，这一年里，我碰过别人吗，我整天在府里不是办公就是搭燕巢，邻居都以为我魔怔了。” -- 第54页 “可是……就算没有这样，我也怕等我回来那天，你已经不在了，那我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听了方越衡告白似的话，顾清明并没有好转，眼眶发红道：“到时候我还不是一样要变回一只燕子，春去秋来，我就在两地来回徘徊，连个家都没有……” “别哭别哭，你一哭我就心疼。”方越衡止住顾清明如断线的眼泪，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擦拭，像是下了决心道：“那就不走了，明天夜尘来了也不走了，跟他说你要留在这，你在这留多久我就照顾你多久，哪怕只有一天，我都会比之前对你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真的吗，那我就不走了。”顾清明欣喜地抱住他，“我陪你……” “不走了，我会想你的。”方越衡吻上顾清明的鼻尖，“我带你去一个以前没去过的地方，我们就在那里待着，住我们自己的屋子，好不好？” “好。”顾清明略带沙哑的嗓音传进方越衡的耳朵，“我听你的。” “那清明，你能待多久。”方越衡低垂眼眸，“这样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嗯……我也不知道，可能还能待好几天……” “几天？”方越衡心脏似乎有些沉重，但他不敢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他怕顾清明会难过，他只是把人紧紧搂紧怀里，说道：“好，快睡吧，明天早上我们再说其他的。” “嗯。”顾清明听话地躺进方越衡怀里，闭上眼睛。 一夜平稳安和。 等到清晨的第一缕光线从破了的窗户透进来，方越衡已经半醒了，他先是迷蒙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把胳膊从顾清明头下抽出来，吻了吻那人的额头，方越衡下了床。 他慢步走向门外，刚打开门，忽然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闪到他的面前。 接着响起的是夜尘那熟悉的声音，“顾清明呢？” 方越衡先缓缓关上门，示意夜尘去前面的莲花塘说话，又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床上还在睡梦中的人，对夜尘说道：“去前面说。” 小院中的一处莲花池，水中的莲花开得正好，粉中透白，在清湛的池塘中迎风摇曳，亭子边开着不知名的花朵，暗黄色的花蕊散发着幽香。 “昨天清明已经跟我说了。”方越衡率先坐下，抬起黑色的眼眸对夜尘讲道：“他跟我说，你不必劝他了，他想要留下。” “他是这么说的？”夜尘不信地看方越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就是清明自己的意思。”方越衡顺手将台子上清晨才落下的露珠拂去，“让我照顾他也没什么不好，从前那三年也是我照顾的。” “方越衡，我希望你能再劝劝顾清明，他……” “将一切搞到这个局面的人不是你吗，你为什么要现在来做好人。”方越衡似乎累了，他揉揉疼痛的眉心，“夜尘，我已经不想再管之前的事，清明想留下就留下吧，你去跟你那个什么青鹤道长说，清明他不愿意走，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可是顾清明再待下去就真的活不了了。”夜尘站起身来，“方越衡，我之前的确是做过对不起顾清明的事，但我是一只乌鸦，自然懂得生灵是怎么轮回的。 如果顾清明执意留在这，不去修复他破损的灵息，这段日子能过去，可是之后他就真的只有灰飞烟灭这个结局了，你愿意看到吗？” 方越衡听了这话捏紧拳头，沉声道：“我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但是如果让我一辈子再也看不到清明，那还不如这样，我们还能在一起哪怕几天时间……” “方越衡，你为什么这么自私？”夜尘摇摇头，“你是方家少爷，朝廷命官，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到头来居然要顾清明用性命陪你，你怎么不为他考虑？” “呃……” “你好好想想，你是更想让顾清明活着，还是要让他陪你过这几天。”夜尘一挥衣袖，“我明日再来，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正确的答复。” 转眼间，莲花塘只剩方越衡一个人。他听着莲花塘的水池中涓涓流过的水声，竟然有一瞬间的失落。 他明明已经和顾清明在一起了，为什么依旧是心神不宁？ “越衡！”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逐渐加深，“越衡！” “清明？”方越衡站起身来，才看见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他连忙收拾衣衫，快步走过去。 顾清明向他奔过来，蓦地撞到他的怀里，皱着眉头埋怨道：“越衡。你怎么那么早就走了，我一觉醒来找不见你，吓死了……” “对不起啊，房间里太闷了，我就出来走走。”方越衡替他拉好凌乱的外衫，又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说道：“看你，衣裳都还没穿好呢，就跑出来了。” 第33章 【三十三】 “清明，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方越衡抚着顾清明柔顺的头发。 “什么事？” “我向你保证，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方越衡脑海里回想起夜尘的话语，他的确想让顾清明陪自己。 可是时间真的太短，他觉得不够用，他只好硬下心来道：“我昨晚也在想，你还是跟着夜尘去找青鹤道长修复灵息罢。” “什么？越衡，你在说什么，你……你不要我了吗？”顾清明的脸一下变得惨白，他不敢相信这是从方越衡嘴里说出来的话，明明昨晚还抱着他恳求他留下来的人，现在却要将他亲手送走。 -- 第55页 “不是的，我不是不要你了。”方越衡急急忙忙抓住顾清明的手指，额头抵着额头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其他人都入不了我的眼。” “那你为什么还……”顾清明怔怔地看着他。 “清明，我喜欢你，所以我想让你活下来。”方越衡把人紧紧抱进怀里，“如果你现在是在用你的命来陪我，那我宁可不要这样的陪伴，我要你一世的平安快乐。”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颈侧，顾清明颤抖着身子被他抱着，喉咙中不知为何好像堵住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清明，清明。”方越衡见怀中的人久久不答话，只好轻轻捧起他的脸，那人的脸上还挂着昨天的水痕。 “但是，越衡，没有你我哪来的幸福快乐。”顾清明心里发苦，从舌尖蔓延到心口，就连说出的话都泛着苦涩的味道。 “我等你。”方越衡闭着眼睛，微风吹过两人的身旁，卷起满地落花，“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守着这个院子，等你回来。” “那么些日子都等过来了，不差这几天。”方越衡握住顾清明的手腕，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你说好不好。” “你当真是想让我走吗？”顾清明眼眶中已经蓄了些泪水，他舍不得方越衡，两人不过耳鬓厮磨短短几个时辰，就又要面临分别。 顾清明一想到又是好几年见不到方越衡，他的心就统统跌到了谷底，摔碎了，捡起来也再也拼不好了。 “我只是不想你拿性命陪我。”方越衡改握了他的手心，拉着他到一处莲花池旁安安静静坐下。 “可是越衡……”顾清明咬了咬下唇，“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还有一件事？”方越衡把心里话说出口，总算能够舒坦，此刻即便是顾清明跟他讲天大的事，他也能够面对。 “我可能会忘记你的。”顾清明露出苦笑，“你以为世事那么容易就成了吗，灵息一旦重修，之前保存的记忆也会被全部抹去，等我回来了，我可能就忘记你了。” 方越衡听了心里狠狠一揪，他露出惊吓的表情道：“为，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人啊，人死了入土为安，而我则是去重新孕育我的灵息。” 顾清明抬起霜白的手指，一寸一寸抚摸上方越衡的脸颊，声音极小道：“我也许会忘了你的样子，你的眉目，你的鼻梁，甚至你对我的好，我都会通通忘记，重新做一只燕子，再一次化成人，你愿意吗？” “等等，清明……”方越衡猛得抓住他的手腕，神色哀戚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顾清明抽回手指，他坐在莲花池旁边，用手指点了点池面，一只红白色的锦鲤便游到他的跟前，顾清明看似在逗鱼玩，实际上喉咙里普通哽咽道：“我不想走。” “你可以不忘记我吗？”方越衡把人抱回怀里，像是抱着自己的稀世珍宝一般，生怕别人抢夺走，他道：“清明，就算你走了，也不要忘记我。” “你要记得这里还有一个方越衡在等你，他在家里烧好了热茶，给你买了桂花糕，等你回家。” 方越衡低垂眼眸，声音有些沙哑着说道：“你可千万别忘了。” “好。”顾清明不知为何，眼角突然落了一滴泪，他笑着说道：“那我明天就跟夜尘那只乌鸦走。” “好。”方越衡干涩的嗓子眼里，竟然也只能发出这么一个单音节的词。 “我一定快快回来，你不准喜欢上别的人。” “不会的，我只喜欢你。” “那我要是变了副模样，丑了，不好看了，你也不许嫌弃我和笑话我。”顾清明回手抱住他。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清明。”方越衡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越衡……”顾清明头抵着他的胸口说道：“我要是在那里待不住，偷偷跑回来，你记得接我。” “还能偷偷跑回来啊。”方越衡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好，你如果偷跑回来，我就去接你。”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莲花池的旁边聊了许久，聊到日光洒在一池的水面上，老李才来扯着嗓门喊道：“顾公子，少爷，该吃饭了！” “要吃饭了。”方越衡站起身来，顺手把顾清明也拉起来，十指相扣，方越衡笑着道：“这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嗯……”顾清明点点头，脸上红了大半，他也攥紧方越衡的手指，说道：“我知道你这句话是什么的意思的。” “奇怪，你怎么知道的？”方越衡牵着他向屋里走去，“我以前跟你讲过吗？” “以前在方府的时候，你跟我讲过啊。”顾清明回忆起自己还是一只燕子的时候，方越衡每晚都会来跟他说心里话，有一回就提到了有小姑娘在花灯节的时候，给他偷偷塞字条，上面就写了这么一句话。 “那时候你还跟我说，你不相信这句话呢，因为你说哪有那么多天长地久海枯石烂，都是骗人的。” 顾清明贴着他的身子，“现在你怎么开始信这句话了？” “那是因为以前没有遇见你。”方越衡也想起来，他抬起手指蹭了一下顾清明的耳垂，“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等一个人的意义有多么重要。” “清明，我这辈子都只喜欢你一个人。” -- 第56页 温暖的小院里，两人一同吃着午饭，仿佛提前到了人生中最闲暇的时光。 顾清明那时候是极为喜欢这样的时光的，他依稀记得以前在徐州时，不管多忙，方越衡至少会回来陪他吃一顿饭。 那时候他还显得很拘谨，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后来方越衡总是笑他，笑他不管有什么事都爱藏在心里，万一自己真的不主动亲他那一回，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说了？ 顾清明心里悄悄的说，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等你喜欢上我的那一天。 微风拂过，吹开了一池的清香，香气顺势被送入屋内，沁人心脾。 方越衡正坐在床铺前，找了个蒲扇给顾清明扇风，有一下没一下的，感觉很惬意。 膝盖上放着一本书，方越衡闲着无事总会翻阅几页，偶尔看着顾清明在床头不知在捣鼓什么好玩的东西，便欺身凑过去，和他一起瞎闹。 他们也知道，是这样的时间不多，才会倍感珍惜。 ? “道长，我回来了。”冰冷的山洞里传来一把低沉的好嗓音。 青鹤道长正在给一只受伤的小狐狸疗伤，看见夜尘一身黑袍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就知道他没把顾清明带回来，却也不怎么意外，只是摸了摸胡须说道：“是那只小燕子不肯走，还是方家少爷不肯放人？” “他们两半斤八两，反正就是不愿意分开。”夜尘坐下，顺手摸了一把那小狐狸毛茸茸的耳朵，那小狐狸也是乖巧，竟然迈开优雅的步子，安顺地趴在夜尘腿上了，青鹤道长看了笑道：“没看出来啊，这小狐狸还挺喜欢你的。” “它要是知道我是一只乌鸦，应该会吃了我才对吧。”夜尘抚摸着小狐狸的大尾巴，换了个话题继续说道：“我跟方越衡说好了，明日我再过去一趟，看顾清明跟不跟我走。” “那小燕子走不走，其实不是我们说了算的。”青鹤道长把狐狸抱起来，给它顺了顺毛，“就看方越衡能不能劝动他了，不然他们两到最后不能在一起事小，顾清明真丢了性命可就事大了啊。” 夜尘听了默不作声，半晌后才开口道：“这事怪我。” “算了算了，你现在能愿意去帮顾清明，就说明你本性不坏。” 青鹤道长把手一松，那小狐狸直直奔下他的怀抱，往山洞外面跑去。 “对了，你娘的魂魄已经结得差不多了，估计过段时间她就能重新以灵物的状态存在了。” “真的吗？”夜尘猛得站起身来，眼中带着欣喜，“我可以，我可以见到我娘了吗？” “是啊，不过还要再等一段时间。”青鹤道长温和地笑笑，“夜尘，你明日再去的时候记得把当时方越衡的那个木盒带过来。” “木盒？”夜尘疑惑地皱眉。 “就是那个保存顾清明真身的盒子。”青鹤道长勾起嘴角笑道：“以后可有大用处。” 第34章 【三十四】 山林湿冷，薄雾笼罩着清晨。天空中偶尔有几只鸟飞过，随即划过了天际。 床榻上的顾清明睁开清湛的眸子，他昨晚其实并没有睡好。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今日便要离开了。 跟着夜尘去那没有感情的落雪山，重新孕育自己的灵息。 “清明，今日想不想同我一起去山上看看？”方越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顾清明连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睡觉。 方越衡轻轻推开门进来，不禁露出温柔的笑，“怎么还在睡觉，不是让你换衣服了吗？” 顾清明不情愿地冷哼一声，然后翻身，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不说话。 方越衡无奈摇摇头，轻步走过去，伸出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勾他的头发，“清明的头发真好看，不过就是太长了，该修一修了。” “我一修你就逼着我束起来了。”顾清明打个哈欠坐起身，揉着眼睛说道：“我不想用发带束起来，看着好难受，披散着一点儿也不碍事。” “那样不合礼数……”方越衡刚想说点什么，却看见顾清明蹙紧眉毛，抿着嘴角的模样像是生气了，连忙哄道：“好好好，不束不束，我给你用剪子修一下总可以吧。” “真的吗？”顾清明露出疑惑的表情。 “真的，我还没给我家的清明修过头发，今天帮你修了之后，我们上山去玩一会儿好不好？”方越衡摸摸他的面颊，又低头亲了亲他的眼角。 “好，那我换一身衣裳。”顾清明连忙掀开被子，赤着脚跳下床，跑去在方越衡的柜子里一顿翻找，最后拿出来一件淡蓝色的薄衫，上面用银线细细勾勒出一只燕子，正好在腰处，衣摆有翻花，衬着顾清明洁白胜雪的肌肤刚刚好。他拿着给方越衡看，问道：“越衡，这件衣服好不好看啊？” 方越衡看着他温柔的笑，“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胡说，你都还没见我穿上呢。”顾清明把衣服抱着，微红着脸低头说道。 “那你换了给我看看，我出门让老李打一盆热水来，刚好给你洗洗头发，方便一会儿修。”方越衡颔首示意顾清明，见顾清明点点头，他便出去找了老李。 老李正在后院找几个小厮砍柴，方越衡徐步走过去，老李抬头看见是方越衡，便迅速过去喊了一声：“少爷……” “老李，你去打盆热水送到清明的房间里，我想给他洗头发。”方越衡轻咳一声，说出口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 -- 第57页 “少爷要给顾公子洗头发啊，那我得去找点木槿叶过来。”老李笑呵呵道。 “木槿叶？不是用皂角就可以了么。”方越衡疑惑的皱皱眉头。 “不一样，木槿叶的味道很香，顾公子应该会比较喜欢。”老李跟方越衡讲道：“之前还在徐州的时候，我还替顾公子去摘过木槿叶洗头。” “嗯？我怎么不知道？”方越衡心下奇怪，自己竟然还不知道顾清明有这个习惯。 “以前少爷太忙了，顾公子自然不会常去打扰少爷，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老李叹一口气，“少爷这些日子清闲下来了，多陪陪顾公子罢。” “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他在干什么？”方越衡想起自己之前常常忙于公事，早出晚归，虽然每天必定陪顾清明吃一顿饭，但陪他的时间还是太少了。 可那人总是很温软的笑着说道：“不用了，你快去忙吧，我自己也有别的事。” 他忙的到底是什么事？ 方越衡回过神听老李继续说道：“顾公子见不到少爷还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来闹我吗，我跟他下了几回棋，又带着他去抓鱼，可是顾公子总是心不在焉，不到一会儿思绪就跑了，我看肯定是想少爷呢。” “真的？”方越衡屏住呼吸。 “是啊。一听到府里的人说你回来了，连蹦带跳就跑去找你了。”老李面带微笑，“其实我不觉得顾公子来找我会很麻烦，相反我倒是挺喜欢顾公子这样直爽的性格，跟少爷小时候的沉默寡言相比，这孩子简直太活泼了。” “我有沉默寡言吗，老李。”方越衡揉了揉眉心，“还不是因为天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哪还有时间去干点孩童时代该做的事情啊。” “少爷小时候也挺可爱的啊。”老李想起以前那个还不到他膝盖的小孩，每每做错什么事情。 不找爹娘，第一个跑到他面前掉眼泪。老李把他哄完，又给了他几个大红枣，说老夫人和老爷不会真的责罚他的，他才擦干眼泪，皱着眉头啜泣：“真的吗，可我把我爹收藏很久的花瓶给打碎了，真的没问题吗？” “这……”老李也伤脑筋。 但是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春风带走夏日的百花，秋风带走冬日的霜雪，方越衡长大了，越来越冷淡，说什么话总是平平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一丝丝的波澜。 也越来越少找他谈心，说话。老李一阵不能接受，后来才觉得是小少爷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不必什么事都来问他这个下人。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准备吧，辛苦你了。”方越衡挥挥衣袖，然后笑着说道：“前些日子麻烦你照顾清明了，他一定也很喜欢你。” “顾公子开心就好，少爷在我眼里跟顾公子一样，都像我的孩子一样。”老李重重点头，眼神意外慈祥，“少爷，我先去准备皂角一类的了，一会儿送到顾公子房间去。” “嗯，去吧。” 方越衡交代完，刚想回屋，蓦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细软的声音—— “越衡……” 顾清明穿着那身淡蓝色的衣服，脸颊微红，无尽的眼底里似乎隐藏着星辰大海，他头发披散，贴着细致如美瓷的肌肤，一双无措的手正捏住衣摆，犹豫了半天才启唇小心翼翼问道：“好看吗？” 方越衡的嘴角勾起弧度，他慢步走过去，眼眸深邃，他望着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温柔说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什么意思啊……”顾清明听不懂方越衡这些诗句，还以为他在嘲笑他，当即红了脸，却被方越衡一把拉进怀里，敲了一下他洁白的脑门说道：“就是说我的清明清丽出尘，仿若谪仙。” “呃……”顾清明贴在他的胸膛，一抹红霞染上耳根，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声嗫喏道：“哪有……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看啊。” “我说好看就好看。”方越衡捧起他的脸，轻轻啄了一下，“我家清明可是一只灵燕，燕子的身形多漂亮啊，能不好看吗。” “唔……不是洗头吗，我准备好了，快点去。”顾清明听不得他这些羞人话语，连忙推了他进屋。 “别急别急，老李还没把热水送过来，再等一会儿。”方越衡哭笑不得地被他推进屋。“那我帮你先梳梳头发好不好？” “嗯。”顾清明点点头，在镜子前面坐下，方越衡拿起旁边的木梳，轻柔的抚过他的头发。 “对了，清明，你以前做燕子的时候。会变成人形出去玩吗？”方越衡看没有什么事，便找了些话题来开口。 “嗯……会啊，但是我第一次化出人形就去找你了，还没来得及好好玩。”顾清明在铜镜里看着方越衡低垂的眼眸，清俊的面容，笑说道：“不过我以前常常听别人……不对，是别的燕子，它们说人可好玩了。” “怎么个好玩法？”方越衡好奇问道。 “就是它们说，人啊总是要求好多东西，要钱啊要仕途啊。还有一些人为了这些连家人朋友都可以舍弃，我当时听了还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它们都当做笑话讲。” 顾清明回忆起过往的时光，眼神中也带了一些怀念，“但是也有一些，他们夫妻和睦，家庭安康，还有儿孙绕膝，十分幸福。” “清明想要哪一个？”方越衡低头，将木梳拿在手上，贴着顾清明的耳垂轻轻问道。 -- 第58页 “我……我可能什么都没有吧。”顾清明无奈地摇摇头，用很低落的口气道：“遇见你之前我还没有什么愿望，可是遇见你之后我就希望你能仕途平坦，安康幸福。” “那你知道我想要哪个吗？”方越衡放下木梳，执了他柔软的手说道：“方越衡可以不要仕途，可以不要富贵，我只求夫妻和睦，家庭安康。” “呃……”顾清明听了心里微微一颤，他扭头抱住方越衡，本来早上强忍住的分别之意又重新涌上心头，“越衡，那我不走了，我留下来陪你……” “又说什么傻话。”方越衡擦了擦他发红的眼角，安慰道：“等你回来一样的，好事多磨，我等的起。” “那好，那你要记得今天的这句话。”顾清明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流出眼眶。 “记得，记得，我一直记得。”方越衡俯下身抱着他，“不准哭，今天你要是哭了我马上赶你走。” 第35章 【三十五】 “好，我不哭。”顾清明忍住眼泪，他重新转过身去，方越衡用温柔地手法梳着他的头发。 “清明，这梳子，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方越衡看着镜子中清秀的人，不管是今天离开，还是明天离开，他满心里装的都只剩欢喜了。 “你要跟我举案齐眉吗？”顾清明哽咽道。 “对，等你回来。”方越衡正低着头在他耳边说着，门那里突然响了几声。 “少爷，我给顾公子送热水来了。”老李让两个小厮提着一个大木桶进来，里面的水正在热腾腾地冒气，升起的雾气迷了方越衡的眼睛，几个小丫鬟也提着篮子进来，往里面撒花瓣，放皂角。 “好了，你们出去吧。”方越衡说道。 待老李和那两几个人退出去，方越衡抱着顾清明。伸手他的衣服，脱完之后又把人抱到桶里去。 顾清明一沾热水，原本酸痛僵硬的肌肉立刻就都放松了，他的头靠着木桶边缘，偷眼看方越衡。 方越衡忽然看见他手腕上竟然系着自己之前送他的铃铛，惊讶地问道：“这铃铛，被你找回来了？” “嗯，回来了。”顾清明用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串铃铛。 铃铛应声作响，发出一串悦耳的声音，“这东西我当时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后来发现它在你的木盒里，就把它拿出来戴上了。”顾清明伸手握住木桶边沿的方越衡的手指，温软着声音继续道：“以后不在了，也好留个念想，让我忘不了你。” “瞎说什么，怎么会不在了呢。”方越衡给他揉捏肩膀，让他全身心都放松下来，“等以后你回来了，我给你送其他的小玩意儿，你想要什么都行。” “那我还要这个铃铛，真好看。”顾清明微微闭眼，把铃铛放在水里，叮铃声混着水声冒出来，方越衡低垂着眼帘，说道：“清明，把头稍微抬起来一下，我给你洗头发。” “好。”顾清明被他抚摸着两鬓，已经全然放松下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方越衡放进水里，轻轻弄了皂角，混着带有香气的花瓣水，抚弄着。 方越衡再次舀了水，缓缓倒在他的发间，鬓边的手指又慢慢动起来，修长的手指贴着头皮滑动，将湿漉漉的头发全部放进水底。 “清明，擦一下身子。”方越衡从旁边拿起一条干毛巾，在水中蘸了蘸，从顾清明细长白玉的脖颈处擦拭着，“一会儿和我上山看看吧。” “上山吗，好啊。”顾清明听了这话来了些许的兴致。 “我们一起上山玩一玩。”方越衡给顾清明按摩发间，“感觉好久没有帮你沐浴了，上回这么做，还是过年的时候。” “嗯，在你家的时候。”顾清明想起那时候的事情，那天他就是洗完澡，被方越衡抱到床上，说让他先睡一会儿，结果等他醒来，他就被夜尘给丢到风雪交加的雪山，再无方越衡的音信。 方越衡心里一惊，不禁懊恼自己提这件事做什么，连忙侧身看看顾清明的脸，顾清明的脸上湿漉漉的，应该是被水气蒸热的，就连眼眶那里也有些发红。 “对不起啊清明，我嘴笨，不该提这件事的。”方越衡连忙轻轻吻上顾清明的脸颊，捏着他的耳垂轻轻摩挲，“不说了不说了，我给你好好洗头发。” “没事的，越衡。”顾清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看的方越衡竟然有些心跳加快，“我们应该往好的方面想，你看如果不是那件事，你也不可能知道我其实是你三年前救过的那只燕子，对不对？” “如果要换你离开，那这件事我宁愿永远都不知道的。”方越衡慢慢回道：“其实清明，你不该在意那么多，当初就应该把事情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抱了你三年，爱了你三年，这件事又怎么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半点感情。” “我怕你以为我是妖怪，就会赶我出去，再也不喜欢我，也再也不对我好了。”顾清明低着头，看着清湛的水面，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 “那你看现在，我知道了，不一样喜欢你对你好吗？”方越衡轻柔掰过他的脸，看着他如漫天星辰般闪耀的眼眸，“我家清明是一只灵燕，甚至还是我以前救过的那只，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你现在知道了，自然会说这句话，要是突然间知道，还不得吓死……”顾清明嗫喏道。 -- 第59页 “不会……其实我早就有所察觉了。”方越衡用自己鼻尖蹭了蹭他发热的脸颊，“你冬天几乎迈不出房门，一到雨天就昏昏欲睡，等到了春天比谁都活泼好动，怎么会有这么怪的人呢。” “那时候我还挺奇怪，每天让老李找各种郎中给你看病，结果都说你身体没问题。”方越衡轻轻一笑。 “当时我端着药汤，手忙脚乱要给你喂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心里偷笑我？” 听到这件事，顾清明倒是想起几年前自己经常在雪天不敢出家门，在雨天也必须躲在被子里蒙着，方越衡着急，以为他生了什么病，找了各种各样的郎中给他看病的事，他不禁也露出一抹笑容，“对啊，我当时觉得特别好笑，你端着调养身子的药汁给我喝，那药汁苦得不行，但是看你一脸认真的模样，我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全喝了。但是我自己清楚，调养人身体的药汁，对燕子哪可能有用呢。” “让你不告诉我，你知道我为了你这个习惯改了多少吗？”方越衡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 “四季里我最担心你的就在冬天，那时候我刚好赶上急事，无法抽身出去，结果下午就收到老李送过来的消息，说你病了，发着热说着胡话。 当时把我急得，心急火燎就往回赶，谁知我一回去你就好了，但是这件事把我吓得再也不敢整日出去公务了。” “因为北方的冬天太冷了，我是春来秋去的，一直待在这里肯定会生病啊。”顾清明不情愿的撇撇嘴。 “而且下雨的时候，天气又闷热又潮湿，我受不了，如果不躲在房间里，也会消磨我的灵气的。” “我又没怪你，只是说你应该早些告诉我。”方越衡已经帮他洗干净了头发，最后再舀了一瓢热水给他冲干净，将放在竹凳上的衣服轻轻抖开，让顾清明站起身来，把他用轻纱的衣服卷起来，抱到床上去。 “好冷好冷……”顾清明扯过一床被子盖在身上，光滑的手臂露在外面，方越衡替他用毛巾擦干，又放了进去。 “我给你把头发擦干，你先抱着被子啊。”方越衡起身重新去拧了一条干毛巾过来。 动作轻柔地给顾清明擦头发，“昨晚你睡得不好，一直贴在我发抖，我哄了好久才缓过来。” “唔……是吗，我没印象了。”顾清明困惑地抬头，“可能是我要离开你太害怕了。” “呃……”方越衡听了些揪心，他的清明这些年一直跟在他身边，几乎没离开过，仅这一次，不知道要离开多久。 他缓缓放下毛巾，隔着被子将他完全抱进怀里，轻声安慰道：“不怕啊，马上就过去了，大不了想想办法，我去那个地方陪你。” “那……还是算了吧。”顾清明伸出手攥紧他，“你在这里等我。” “清明说什么就是什么。”方越衡贴着他的耳畔，呼进去一口热气。 “快走吧，不是要去山上玩吗，再不去就来不及了。”顾清明觉得耳垂酥麻，连忙推开方越衡，红着脸将衣服穿好。 “好，我也去换一身衣服，你刚刚把我弄得浑身是水，出去风一吹会得风寒的。”方越衡摸了摸他未干的头发，“不过我得给你找一件披风，把头盖住。” “好。”顾清明窸窸窣窣地把衣裳穿好，几步跳下床，跟在方越衡身后。 “我记得有一件白色的披风，上面绣了几只白鹤的那件。” 方越衡在柜子里翻找，衣服层层叠叠，终于在最底下找到那件衣服，他拿出来递给顾清明，说道：“之前让丫鬟洗过了，你放心穿。” “嗯……”顾清明几下系好披风，又把披风背后的帽子也戴上，粉雕玉琢的脸染上一层薄红，他看方越衡正在解腰带，不禁伸手说道：“我来帮你。” 方越衡挑挑眉，转而笑道：“好，你来。” 顾清明之前帮过方越衡穿衣，但总是搞错，方越衡每次就由着他弄，等他弄好了出门找小厮再弄一次。 看着顾清明专注而认真的模样，方越衡笑说道：“这回可别系错了啊。” “不会的！”顾清明笃定地回答，同时手底用力，将方越衡的腰带解开，拿出一件蓝色的长衣给他穿上，看了看好像还觉得不够，又拿出一件暗蓝色的披风给他系好，勾起嘴角笑道：“这样刚刚好，我们俩一人一件。” “好啊，跟我的清明穿一样的。”方越衡把人搂到怀里，抬起他的下巴，轻柔的吻上去。 触碰到一瞬间的感觉真好，方越衡心想，还能吻到这人，他已经觉得是上天的恩赐了。 第36章 【三十六】 顾清明还是走了。 两人从山上下来已经近黄昏，夜尘正在府门口等他。 方越衡看了夜尘的那一刻，牵着顾清明的手指紧了紧，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顾清明在害怕。 但是他不能让这个人有任何担心的感觉，只是轻柔地说道：“没关系的，清明，我陪着你一起过去。” 顾清明原本抿着唇角，脸色发白，等听到方越衡这句话，才勉强稳了稳站在原地的脚步，说道：“嗯……” 夕阳的光辉穿透云层，倾斜在被微风吹起的柳树上，透出金黄的色彩。 方越衡拉着顾清明的手指，一步步缓慢向前走着，他心底真的希望这段路能变得很长，他能牵着顾清明一直走下去。 -- 第60页 “呦，小燕子。我们该走了。”夜尘依旧是那一身纯黑的衣裳，底边绣着金丝翻滚的线，他披散着头发，全身上下只有脸白皙到极致。 “多久才能回来。”顾清明知道问这话无意义，可他还是抬起眸子看着夜尘说道：“你上回告诉我，不会太久的。” “是不会太久，就看那个臭老头了。”夜尘将肩膀处几乎看不见的灰尘用手指轻轻拂开，“不过你让你的这位方大少爷别太担心，以后还会见面的。” “嗯，是啊，清明，以后还会见面的。”方越衡也安抚他，“到时候你平平安安的回来。我们俩就可以在一起一辈子了。” “那你要等我。”顾清明抬起脸，眼眶里已经集满了泪水，他其实不想这么懦弱的，他也不想哭，可是听到要跟方越衡分开的那一瞬间，他真的忍不住。 这一别，不知要经历多少个春夏秋冬。 “等你，一辈子等你。”方越衡低垂着眼帘，两人搂抱在怀里，“昨晚都说好了，现在不可以不听话。” “我没有不听话。”顾清明在他的怀里闷闷说道，湿滑的水珠将方越衡的衣襟打湿一片，他摸了摸顾清明倾泻的头发，“我知道你乖，听话，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夜尘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表面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但是心底却有一丝的悔意划过。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他做错了，才酿成了这幅局面，现在他已经尽自己所有的能力，来挽救这份过错，只希望还为时不晚…… 等等，万一两人再抱下去，顾清明不走了怎么办？ 想到这，夜尘连忙上前，洋装着出一副不屑的模样，“再不走就晚了，走了走了，小燕子，跟我走吧。” “夜尘。”方越衡冰冷的脸忽然化开一抹托付的神色，“麻烦你照顾他了。” “呃……”夜尘抓着顾清明的胳膊松了劲。 等等，他刚刚没有听错吧？方越衡这个最讨厌他的人，竟然跟他说了「麻烦」两个字？ “那个，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小燕子的。”夜尘耸了耸肩膀，假装不在乎小声嘀咕道：“那臭老头说了，顾清明什么时候好了，我娘什么时候好，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嗯，那我就放心了。”方越衡伸手替顾清明理了理衣襟，又把他的眼泪擦点，轻声安慰道：“好啦，不哭了，走吧。” 顾清明微微点头，看着方越衡，一步一回头，神色暗淡嗯慢慢跟着夜尘向前走去。 也许再往前走，他和方越衡就再也不能见面。也许这一别，两人就永远的分别。 也许……还有许多也许，顾清明不敢想，他狠狠擦了擦发红的眼角，趁夜尘不注意，飞快的转身向方越衡奔跑回去。 蓦地，重重的身子撞进方越衡的怀里，方越衡还没到反应过来，唇瓣上就覆盖了一层柔软的东西—— 顾清明抬起头用唇轻轻蹭着方越衡，很浅的亲吻着，他不由得张开双臂，紧紧抱住顾清明，替他搂紧衣服。 “清明，明年见。”方越衡郑重地许下这个诺言，面带微笑看着他的顾清明。 “好。”顾清明环抱住他。他刚刚冲过来，只是想再抱方越衡最后一次。能感受到方越衡怀中的温度，他就觉得少一次遗憾。 方越衡的怀抱温暖而又宽广，顾清明在冬天最喜欢赖在他的怀里，连一步路都不想走。 一是因为他不喜欢冬天，会被冻着，二是因为方越衡对他太好，他也就百般娇气了。 现下两人抱在一起，远处的夜尘看着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打扰，干脆解散灵力化作了一只乌鸦，落在柳树的枝头小憩。 罢了，就再给他们俩多一点的时间吧。 ? 待真的看不见顾清明的背影之后，方越衡才慢慢挪进了府中，等进门的那一刻，他才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台阶上，心中久久都不能平复。 他也不想看着顾清明走，他也想把那人留在自己的身边，跟他白头到老。 只是如果这件事要拿顾清明的性命做赌注，那他宁可不要，或者让这段时间太晚一些。 他希望上天还给他一个平平安安的顾清明，而不是一个每日每夜让他担惊受怕的无辜少年。 “少爷少爷！”老李的声音从门后面传来。 方越衡一言不发，看着老李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强忍着自己心底的悲伤，皱着眉头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跑这么急。” “少爷，判官府那边出事了。”老李神色慌张道。 “判官府怎么了？” “就是上回在我们府中死掉的那个人，就是胸口被掏了个大洞的那个。”老李描述的时候，豆大的汗珠都从额头上滚落下来，“那个小厮其实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表弟，现在他的兄长死在我们府中，官府迟迟未受理，便到我们这里来闹了。” “在哪呢。”方越衡揉着太阳穴，起身蹙眉道：“带我去看看。” 穿过幽静的小路，来到叮咚的泉水旁，方越衡顺眼瞟到了那里栽着的几朵新鲜玫瑰，不由得问道：“这花是哪来的。” “这花……”老李仿佛也是刚刚才看到的样子，挠了挠头疑惑说道：“不知道啊，少爷，我也是第一次瞧见这花，怪了，明明昨天还没有……” -- 第61页 “找人把它给铲掉。”方越衡低头，用深邃的眼光看着那娇艳欲滴的花朵，仿佛有一种什么魔力般，吸引人移不开目光。 方越衡又看了会儿，末了补了句，“清明不喜欢玫瑰，把这里全部换成桃花。” “是，少爷。”老李赶忙答应，又迎着他家的少爷继续往前走。 等两人到了后院，方越衡才停下脚步，看着后院的草坪中的确坐了一个穿着粗布衫的少年。 “是他？”方越衡挑了挑眉。 “是，少爷。”老李在他身后低头说道：“这些小公子已经待在一下午了，说是要等您回来给一个交代……” “我去看看。”方越衡将双手背在身后，迈开脚步朝那人走去。 那个少年一直是背对着他的，方越衡看着他身形瘦削，身上的衣裳也是又破又旧，心里不禁起了几分怜悯之意，他站在他身后说道：“你是谁？” 少年听见背后忽然传来声音，明显被吓了一跳，他连忙转过头，露出苍白而又弱小的表情，“我……” “慢慢说。”方越衡看他年纪不大，也像是贫穷人家出生的孩子，不由得放慢了口气。 “我……我叫双瞳，我想找我的兄长。”那名唤作双瞳的少年抬起怯生生的眸子看着方越衡表情，心里没由来的害怕。 “虽然这对你来说很残忍，我也不想告诉你。但是，你的兄长已经死了，很抱歉。”方越衡掀开衣摆，把他扶起来。 这时候，方越衡才看清这个少年的样子——苍白的皮肤没有一点血色，就连手指也是枯弱无力，他嘴唇干裂，唯有眼角的一颗小痣十分明显。他紧张的抽回手，声音哽咽道：“我想找我的兄长……” “老李。”方越衡见这个少年还是那句话，以为他是来要银子的，把银子给了应该就好打发了。于是他吩咐道：“去房间里拿二十两银子给他……” “我，我不要银子！”双瞳一听方越衡这句话，连忙阻止道：“我不是来要钱的，我只是想找出杀害我兄长的凶手……” “呃……”方越衡眯起眼睛看他，其实他很想说，你的兄长是被夜尘杀的，一只妖，就算你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 “我，我……”双瞳看方越衡一直盯着他，不由得更加害怕了，绞紧了自己的衣裳下摆，这个胆小的动作，让方越衡脑海里一闪，莫名想起以前顾清明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也是这么害怕无助。 “你什么你啊……”方越衡无奈道：“虽然你的兄长是在我府中死去的，但是和我府中的人毫无干系，官府也没有判，我方越衡行得正坐得端，不是我做的自然不会承认，你还是赶快拿了银子走吧。” 听了这话的少年，面色微微涨红，半天才开口道：“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我的兄长，我要替他讨回公道。” “老李，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说话，还是你来吧。”方越衡摆摆手，发现与他交谈并没有什么作用，便干脆放弃了。 第37章 “不行，你告诉我……”双瞳急急抓住方越衡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开。那双眸子里充满焦急与不安。 “你还有没有其他家人了？”方越衡说道。 双瞳听见这句话微微愣了愣，才咬着嘴唇摇摇头说道：“没有了……” “就你一个人？”方越衡把自己的衣袖慢慢扯回来，想了想才说道：“老李，你先找个偏房让他住下，给他换一身干净衣服，等处理好了再说。” “是，少爷。”老李应声回答，刚想将少年带走，双瞳却不肯离开，启开苍白无血色的嘴唇小声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方越衡挑了挑眉，说道：“方越衡……” “嗯……我一会儿……可以来找你么？”双瞳小心翼翼说道，似乎很怕方越衡拒绝。 “找我做什么？”可能是因为顾清明刚刚才离开，所以方越衡的心情有些烦躁，但是他又不能对着一个脏兮兮的少年发火，只是态度有些差。 “我其实想找我兄长，我就他一个亲人了。”双瞳抽噎了一下，才抬起手指抹了抹泪，他的手指沾了些灰，现在蹭到脸上都有些脏了，方越衡看着竟然忆起了当初顾清明的样子—— 这般灰头土脸到自己的府中，然后「死皮赖脸」跟着他不肯走，最后抱着他亲着他的嘴角说着「喜欢」——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方越衡在心里封存最久的回忆。 “你先收拾好了再跟我说吧。”方越衡不去想这件事，只是跟他这样说了一句，便离开了。 他想去顾清明房间把东西大概收拾一下。 “走吧，小公子。”老李看着双瞳一直盯着方越衡的背影。 忍不住提醒他道：“少爷他的脾气不太好，对人比较苛刻，刚刚的话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当做没听到就是了。” “嗯。”双瞳嘴上这么回答着，可是却摇了摇头，“其实我觉得还挺好。” “我带你去偏房，走吧。”老李说着，便把人引入了偏房。 方越衡垂着手，慢慢踱步走到了顾清明的房间，他深吸一口气，栽在门前的桃树发出淡淡的幽香。 以前他曾在这样子的桃树下陪着顾清明喝酒，那时候顾清明不胜酒力，喝了一半后便醉的不行。 方越衡在官场上喝得比较多，所以自然不会因为顾清明这区区几杯酒就醉了，也就是陪着顾清明瞎闹。 -- 第62页 他记得那时候顾清明喝醉了，总喜欢往他身上靠，扒拉着他的衣裳，把脸颊往他脖颈处蹭，然后再用手缠着他，说一些不清不楚的话。 方越衡总是无奈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说道：“你看你，酒量不行还总是硬撑，喝醉了吧。” “谁说我酒量不行，你试试……”顾清明觉得酒香在自己的鼻尖缠绕，让他微微有些出神，便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抓住方越衡的头发，痴痴笑着看他，说道：“越衡，你长得真好看。” “把你嘴甜的。”方越衡吻了他一下，“你叫我点好听的，我就带你回房间。” “好听的……”顾清明半睁着迷离的眼睛看他，薄薄的唇间吐出酒气，“那叫……叫越衡……” “换一个。”方越衡把他抱坐在腿上，嗅着他颈间淡淡的香气，好意提醒道：“你想想，我喜欢你叫什么……” 顾清明躺在方越衡的怀里迷迷糊糊地想着，他不记得他对方越衡有什么特定的称呼，只记得以前叫过他方少爷，后来就变成了越衡……还有的话，难道是在方越衡的爹娘家？ 那个时候自己叫他什么来着？ “还想不起来吗？”方越衡幽幽叹一口气，把人又搂紧了一点儿。 伸手摸他倾泻的黑发，才开口道：“要是我提醒你的话，可就不只是带你回房间这么简单了啊……” “唔……”顾清明感觉酒精上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贴着方越衡的耳垂，轻声道：“我，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方越衡调笑。 “我想起来我应该叫你什么了。”顾清明红着说道。 “那叫吧。”方越衡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呷了一口说道。 “唔……相公。”顾清明涨红了脸，口齿不清说道。 “乖不死你。”方越衡把人狠狠揉了一下，才起身把他抱进屋。 顾清明乖的时候，能让方越衡想把他搂到怀里，再也不松开，吃饭睡觉都抱着，就好像世间最宝贵的。 但是顾清明也有不乖的时候，那时候方越衡就会摆脸色，如果顾清明撒几下娇，他可能就说他几句，但是如果顾清明还是不听话，那方越衡才可能真的生气。 当然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方越衡还没真的跟顾清明生气过。 想到这，方越衡不由得勾起嘴角轻轻笑了笑，走进房间轻轻关上门。 他感觉顾清明那温暖的气息还在房间里，方越衡轻轻叹一口气，坐在床榻上，然后抱着被子躺下，他有些想念顾清明了。 想念那人在自己身边胡闹的日子。 方越衡慢慢闭上眼睛，他今天不用出去，只想先抱着顾清明的被子好好睡一觉。 天渐渐暗下来，远处的霞光似火，像一团团火红的烈云，微风轻轻拂过水面，里面的荷花摇曳，老李已经吩咐灶房做好了饭，现在准备叫方越衡出来吃饭。 “少爷？”老李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吃饭了……” 方越衡已经沉睡过去，听见门外的声响只是皱皱眉头，并没有起来的意思，门外的老李半天等不到他家少爷出来，只好大着胆子推门进去—— “少爷，吃饭了。” 方越衡听见是老李的声音，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然后慢慢掀开被子走出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道：“先让他们吃吧。” “知道了，少爷。”老李看着方越衡一脸疲倦的模样，知道他又在想顾清明了，便说道：“放心吧，少爷，顾公子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我知道。”方越衡走出房门，将门轻轻关好，“我在这里等他就好了。” “是啊，少爷，顾公子那么舍不得您，一定会快些回来的，您就放心吧。”老李的肩膀上搁着一条粗毛巾，他偶尔流汗了会用毛巾擦擦。 “对了少爷，那位双瞳公子，好像有点吃不下饭的样子。” 老李想到今天来到方府的那位小公子。眼底不禁带了些担忧的神色，“他好像身体不太好，吃了饭就都吐出来了。” “嗯？他怎么了？”方越衡蹙紧眉头，“吃不下去饭，给他找郎中看过了吗？” “还没有。因为少爷一直没有开口，所以我也不敢……” “病不能拖着。”方越衡沉着声音说道：“我看他瘦成那个样子，应该是营养不良，你去找个郎中给他把脉，好歹他兄长是在我府中出事，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是的。少爷。”老李连忙说道，紧跟着方越衡身后，“不过少爷，那位双瞳公子好像想找您，他从傍晚开始就一直在房间里等您了。” “等我？”方越衡扬了扬眉，奇怪问道：“他等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过去看看，可能有什么……” 方越衡刚想说，忽然眼前刮起一阵疾风，接着沙尘卷到眼前，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自己的面前，方越衡揉了揉眼睛，睁开看着面前的人—— 夜尘正拿着一把白色的纸扇，坐在了回廊的落脚处，笑着看方越衡因为他扬起的灰尘而睁不开眼的模样。 “夜尘？”方越衡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小燕子说放心不下你，非让我回来看看。”夜尘将纸扇一把收起，撑着下巴吹了声口哨，看起来跟街上吆喝卖东西的小贩没什么区别，还真亏他是只高傲的乌鸦，“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他说自己走之前感觉你有些发烧，让我回来瞧瞧。” -- 第63页 夜尘上前一步，“你怎么样，没死吧？” “托你的福，还可以。”方越衡也来了兴致，淡淡跟他贫嘴，想了想又问道：“清明在那里还好吗？” “顾清明才刚到，青鹤道长把他就带走了。我连见都没见着。”夜尘不知从哪找来的果子，用袖子擦了擦便直接吃了。 “那青鹤道长有没有说，清明要多久才可以回来？”方越衡听到这里便有些着急，上前一步问道。 “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吧，我也不知道。”夜尘耸耸肩，“哦对了，小燕子说这个东西要交给你。” 说罢，夜尘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色的小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说这个一定要交到你的手上才行。” 方越衡定睛一看，正是过年时自己买给顾清明的那只铃铛，现下他从自己的手腕上取下来交给自己，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方越衡稳着自己的呼吸接过。 第38章 【三十八】 “这是清明给我的么，他……不要了？” “方少爷，你想什么呢。”夜尘白了他一眼，“顾清明的意思肯定是想让你留个念想，不想让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孤单吧。” “你帮我告诉他，我在这里很好。”方越衡声音微微有些变化，但是依旧很平稳，“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照顾自己，回来的时候能稍微胖一些，不要再那么瘦了。” “让我转达吗，可以啊。”夜尘点点头，把自己的袍子理了理，“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青鹤那老头还等着我回去答话呢。” “多谢。”方越衡叹一口气，才说道。 夜尘微微愣了一下，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只是表情带了几丝人情味。“不用谢，再怎么说……这件事也怪我。” 方越衡对他点点头，便和老李走去了前院。 夜尘看着方越衡的背影，久久站立，过了一会儿不由开口自言自语笑道：“小燕子，你真是好福气呀。” 前院的桃花落了一地，几个侍女正拿着扫把打扰，方越衡看见了便说：“不用扫了，这样留着也挺好看的。” “少爷，这个花粉味道太大了，府中有好几个人都过敏了。”一个穿着淡蓝色罗衫的侍女回答道。 “过敏？”方越衡奇怪的皱皱眉头，转身问老李道：“最近府中有人对这个花粉味道过敏吗？” “是的，少爷。”老李低着头回答道：“有几个小厮觉得花粉呛鼻，我之前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后来才发现那几个人身上都起了红斑，便找了郎中给他们看，郎中说是院里的桃花过敏所致。” “怎么没告诉我？”方越衡走到院子中央，弯下身子捡起一朵桃花，那桃花在指尖随着微风摇曳，果然有一阵很浓烈的香气传到鼻尖。 “少爷前几日在担心顾公子的事，所以我敢去打扰少爷，就擅自找了郎中……请少爷责罚。”老李跟在方越衡身后说道。 “这倒没事。”方越衡摆摆手，将花瓣重新丢回地上，“人病了找郎中是应该的，只是我比较奇怪，这桃花在我们府中都种了三年了，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过敏，怎么现在好端端的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个……我不知道。”老李为难地说道：“我也挺奇怪的，那几个小厮都是在府中呆了很久的人，从来没有对什么花花草草过敏，前段时间突然传出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呃……”方越衡低头沉思了片刻。 那侍女看少爷一直不说话，便小心翼翼问道：“少爷，那这些桃花还要扫掉吗……” “扫吧。”方越衡点点头，又跟老李说道：“等一会儿带我去看看那几个过敏的人。” “是的，少爷。”老李继续引着方越衡向前走，他问道：“少爷，现在是去正堂吃饭，还是去双瞳公子一块吃饭？” “他还在等我？”方越衡奇怪的扬扬眉。 “是的……” “说到底他兄长也是在我们府中死的。”方越衡眸子一沉，转过转角，来到了流水的假山，“你给他点银子，吃完晚饭就让他走吧，如果他不愿意走或者没地方去，就给他在府中找个活干，不要太累的，随便干点就行了。” “少爷，我觉得……” “你觉得怎么了？”方越衡停下脚步。 “少爷，我斗胆说一句，我觉得这跟之前顾公子有些像……”老李皱着眉头慢慢开口，“少爷，您可不能……” “你想什么呢。”方越衡淡淡的口气传来，“我可能把清明跟其他人放在同一个位置吗？” “那这位双瞳公子……” “老李，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么。我说了会等清明就一定会等他，你这样的担心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方越衡慢慢走去偏房，“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如果清明在，听了也不会开心。” “是，少爷，我知道了。”老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连忙跟着回答道：“那现在……” “我们去正堂。”方越衡看着远处的太阳将最后一抹光辉从山头落下，开口讲道：“如果那个小公子要跟过来，你就让他过来吧。” “是的……” “对了，你去找郎中来看看刚刚府中过敏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方越衡又想到了这件事，剑眉拧在一起，“我总觉得不太对……” -- 第64页 话还没说完，眼神一扫，就看见栽在院子角落的好几朵玫瑰，方越衡看了不禁有些奇怪，“我上次不是说了吗，把这个玫瑰拔掉，清明不喜欢这个味道。” “玫瑰？”老李的表情看起来也很茫然，直到看到方越衡手指指着的地方，才发觉那里竟然有好几朵玫瑰。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玫瑰，我记得明明已经拔干净了……” 方越衡看着老李几步迈过去，用手攥着衣摆防止被玫瑰的刺扎到，又连根将那些玫瑰拔起来，有一丝不安涌上心头。 他怎么会突然有些不放心？ 还是说，只是因为清明走了他才会这样？ 方越衡揉了揉疼痛的眉骨，他今晚是该好好睡一个觉了。 ? 夜晚还是比较凉的。 夜尘是从落雪山上下来的，凭借风力来到了方越衡的门府前，他脚底生风，一下便登到了树顶。 从怀中拿出了一壶好酒，夜尘拧开酒盖，看着天边那轮弯着的黄月，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今天他去看了他娘，但是他娘还没有醒过来，顾清明被青鹤道长带走，也不能陪他玩，实在没什么意思。他只好来到了方越衡的府门这，可是他来到了，却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只好拿了一壶好酒，坐在树上闷声喝酒。 他其实想知道，以前不也是自己一个人吗，怎么那时候能过，现在就不能过了？夜尘支着下巴，拎着酒壶盖子。 “今天晚上太无聊了。” 夜尘躺倒在树上，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 忽然，方府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夜尘耳朵极为灵敏，一下就听见了。 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小少年从府中钻出来，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去哪里。 “这人谁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夜尘小心琢磨了一句，他悄悄翻下树打算慢慢跟在他的身后。 那少年看起来很紧张，手上还攥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脚底生风，能有的多快就走的多块。 夜尘看他也不嫌累，干脆化作了一只乌鸦，干瘪着嗓子在天空中叫了几声，才慢悠悠追上去。 月光随着少年的脚步移动，终于来到了一座破庙般的老旧房子处，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夜尘咕咕叫了几声，这小公子这么晚，一个人来这也不害怕。 双瞳小心翼翼看着周围，发现四周并没有人跟着他，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用白皙修长的手指将包裹打开。 里面是一些吃剩的剩饭还有吃剩的骨头。 夜尘站在屋顶，一阵黑烟升起，后面便冒出了夜尘的真身，他看着那布袋里的有些奇怪，皱了皱眉看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只见那少年也不着急，只是坐在了一个杂草丛生的角落，默默等待了一会儿。 夜尘看着，忽然那庙中传来几声柔弱的猫叫。 小猫崽子？ 夜尘勾起嘴角，这大晚上的来这里抓小猫崽子？这小公子倒是挺有闲心。 双瞳面露柔和的笑容，看着小猫出来连忙向旁边挪开了些地方，给他们让位置。 那小猫似乎也是通灵性的，冲着双瞳「喵呜」叫了一声，又开回摆了摆自己的尾巴，蹭了蹭他的衣摆。 “快吃吧，我偷偷给你带出来的。”双瞳把剩饭捧到它面前。 这只小猫虽然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是那双纯黑的眸子看起来相当漂亮，夜尘撇撇嘴。 原来是来这里救助小猫啊，那倒没什么，只不过他为什么不挑早上来，非要大晚上来不可？ “小猫，我告诉你啊……”双瞳看着那猫满足的舔舔爪子，开始吃布袋中的饭，便也撑着脸看着它说道：“我以后就要待在方府了，可能不能常常出来看你了。” 那小猫抬起头来，似乎有些明白的模样。 “之前我兄长死的时候，一直是你在陪我，你放心好了，就算我现在在方府，我也一定不会把你给忘记的。” “喵呜……” 夜尘依旧站在房顶上，他可以通过灵息看所有生物，他能看出这只小猫崽子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花猫，没有任何灵性，即便想要修有灵性，不等个百八十年上不可能的。 这人类可当真是在跟动物说话了。 “小猫，你知道吗，方家的大少爷收留了我。”双瞳摸着那只小猫柔顺的毛继续说道：“虽然他看起来很严肃很凶的模样，不过能收留我，我就真的很高兴了。” “早知道我好几天都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今天你的这顿饭也要感谢他呢。”双瞳继续开头慢慢说道。 “不过……我就是挺想我兄长的。”双瞳抬头看着天上的弯月，觉得那月亮看起来异常清冷。 第39章 【三十九】 夜尘无聊地低头看他，最后躺在屋顶的瓦片上，又开始闷头喝酒。 酒入喉咙，还是有一种辛辣的味道冲进大脑，夜尘一点点品着，又觉得这孤凄的夜晚，一个人待在似乎是有那么点孤独。 不如去找找乐子。 他把那壶酒里最后一点的酒水倒干净，从细瓦间偷偷向屋顶下面看去，那小少年还坐在墙角，抚摸着那只脏兮兮的小猫，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它说话。 不如跟这个小少年玩一玩好了。 夜尘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伸手将酒壶轻轻投了下去。 -- 第65页 那酒壶在屋顶翻滚了几圈，顺着倾斜的房顶滚落，双瞳本来看着月亮在发呆，谁知道突然从天空中落下一个重物，砸在了他的身边，把他给吓了一大跳，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什么东西啊……”双瞳睁着害怕的双眼，手指小心翼翼揪着自己的衣摆，才看向草丛里那棕色的葫芦酒瓶。 他慢慢走过去，用手指戳了戳，“还好是酒壶，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 双瞳自言自语道，这大晚上一个人留在这个破庙其实还挺吓人的，要不是之前他一直住在这里，这么清冷的夜晚还真不敢一个人过来。 “喂，小东西。”屋顶上忽然传来声音。 那是一把低沉的好嗓音，好像在冬天的酒水里放了冰块一般迷人好听。 但即便是这般，双瞳还是心里惊了一下，连着倒退好几步。 那只小花猫好像看到了双瞳的惶恐和仓皇，「喵呜」叫了一声，瑟瑟发抖躲在双瞳身后，连送过来的剩余食物都不吃了。 “谁，谁啊？”双瞳试着叫了一声。 “在屋顶上。”夜尘懒洋洋地站起身子，那模样像极了一个风流不羁的公子，他挑了挑眉毛，用手支着下巴，继续开口道：“小东西，帮我把那个酒壶捡起来。” “啊……”双瞳这才看清夜尘的模样，他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纯黑的袍子，微微敞开领口，露出洁白的锁骨，双瞳看着他调笑的眸子，里面好像蕴涵了天空的最亮的星辰，不由得暗暗吞了吞口水，“好，好的。” 双瞳低下身子，在草丛里翻找，拿起那个已经沾上了一些灰尘的酒壶，举过头顶问他道：“是这个吗？” “嗯，就是那个酒壶，把它拿上来。”夜尘看这小少年还挺听话的，心中的那点逗弄的心思不禁又起来了，说道：“小东西，你一个人大半夜来这就不害怕吗？不怕被什么妖魔鬼怪撞见给吃了？” “你胡说，这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的。”双瞳蹙紧秀气的眉毛，捏着洁白的手指说道：“肯定，肯定没有的……” 夜尘看他认真的模样一下笑出声，这小少年还真的挺逗的，那认真的样子十足像街头那个说书骗人的老者。 “对了，我……我要怎么上去啊？”双瞳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有什么木梯一类的东西可以让自己借助着攀爬上去。 “嗯……”夜尘抿着嘴角，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地面，一阵细风吹过，那小少年就被这股风给送了上来，屋下的猫立刻钻进了破庙中，再也不敢出来。 “喂，这……我怎么会飘起来啊……”双瞳惶恐地看着周围，差点以为自己中了邪，不小心就会给摔下去。 夜尘又翻过手掌，那股风力便把双瞳稳稳送到了屋顶，脚底碰到砖瓦的那一瞬间，双瞳惊讶地四周看看，来回转圈道：“我，我是怎么来到这上面的？” 夜尘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小东西，你不是说你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妖魔鬼怪吗？” “你……”双瞳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你，你是妖怪！” 说罢，双瞳便吓得四处躲藏，嘴里小声念着：“不要吃我……我不好吃的……” 谁知道他忘记了自己还在屋顶上，没想到夜晚的露那么重，脚底一滑，便低呼着要摔下屋顶。 夜尘眉毛一皱，伸手将他拽进怀里后拦腰抱住，说道：“怎么着，还想寻死啊。” “啊啊啊，你放开我，我……”双瞳苦着一张脸，他快被吓哭了，被一只妖怪抱在怀里，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吃掉了一样可怕。 “你不会要哭了吧？”夜尘捏住他的鼻子，冷清说道：“不许哭，我最烦别人哭了，你再哭我就把你丢下去。” “呃……”双瞳立刻不敢吭声，被夜尘抱在怀里，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酒壶给我。”夜尘说道。 双瞳连忙双手将酒壶递给夜尘。 夜尘微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小少年真够胆小的，果然比较好玩。 “你叫什么名字？”夜尘感觉到怀中的人瑟瑟发抖，他权当作是冷风吹的，不是因为怕他。于是把人更紧的抱进怀里，低声笑问道。 “我，我叫双瞳……”双瞳在他怀里缩着，低垂着颤抖的眼帘讲道。 “双瞳，二瞳？”夜尘奇怪地问道：“怎么会取这个一个名字。” “我不叫二瞳，叫双瞳……”双瞳争辩道，争辩的时候他还会把手指挥起来，那样子倒是挺可爱。 “双瞳就双瞳。”夜尘把人放开，使了点小法术将酒壶里又装满了好酒，“我叫夜尘。” “那，那你是妖吗？”双瞳坐在他的身边，发现夜尘还挺好，也没有伤害他，只是周身散发着寒冷的气息，不好接近，就连说话也冷冰冰的。 “是啊。”夜尘坦然承认。 “这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吗，那你不是神仙吗，你的真身是什么啊？”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夜尘的思绪被他打断，他不由得拿起旁边的酒壶，淡然喝了一口才说道：“你这个小东西，不是怕妖怪吗，现在怎么这么多问题。” “我……”双瞳挠挠自己的后脑。 “还有啊，我不是神仙，妖就是妖，别把我跟青鹤那老头相比，烦死他了。”夜尘微微蹙眉，看得双瞳心里一紧。 就算他此刻害怕，但是夜尘皱眉的样子确实很好看，头发墨黑，披在肩膀上衬着他的脖颈和面颊白皙，长而弯的睫毛在他狭长的眼睛上，形成了一种错落的好看，只是眼里的那点狡黠光线实在是有点煞风景。 -- 第66页 “看我干什么？”夜尘挑眉。 双瞳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他，连忙低下头，可是面颊上不由得浮上一层薄红。 “不过你大晚上来这做什么？”夜尘看他不答话，便换了个话题，当然他没说自己看见他从方府出来，这样不就成了自己跟踪人家，实在是有点不像是自己的风格。 “我，我来找猫。”双瞳老实的回答。 “找猫，你是不是脑子不太行？”夜尘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说道：“今天遇见的是我，明天遇见的是哪个妖魔鬼怪你知道吗？” “可是那个猫一直陪我，如果它没有东西吃会很可怜啊……”双瞳眼眶发红，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你管它干什么，那还有其他的猫啊狗啊，你都给它们送吃的，你管的过来吗？”夜尘淡淡瞟了他一眼。 “可是我之前一个人待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人陪我，只有这只小猫一直在我身边，我不想丢弃他……”双瞳小声说道。 “你之前呆在这？没有家人吗？” “我家人都已经去世了，就剩我一个人了……”双瞳轻轻抽了一下鼻子。 “那你住在哪？” “我之前一直躲在这个庙里，后面是想去找我的兄长，因为我听说他在方府做下人，可是去找到方府的时候，才知道我的兄长已经不在了……” 夜尘听了心里也没太多的感觉，说实话，他已经看惯了这样的生离死别，不管是亲人还有朋友，亦或是爱人之间的。 至今说起能在他心中掀起一丝波澜的，除了方越衡和顾清明，好像还真的没谁了。 “然后呢。”夜尘顺着继续问道。 “方府是徐州判官方越衡的府宅，你知道吗。”双瞳抬起眼睛看他，“那家的少爷其实挺好的，他把我留在方府里，说给我找个轻松的活干，让我以后不至于流浪。” “你现在住在方府？方越衡心还挺大的嘛。”夜尘冷冷露出一个笑容。 “什么意思啊。”双瞳有些胆怯。 “没什么，就是你离他远点儿，那人特别不好相处。” “我觉得其实还好……”双瞳抱紧了自己的膝盖，“不过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说了我不是人，我是妖。”夜尘毫不避讳地讨论到这个话题，他周身灵息异盛，有些强大的能力。 “那你的真身是什么啊？”双瞳虽然害怕，但是对于这个还是稍微有些好奇心的，他扭头看着夜尘飘逸的头发说道。 “真身啊，你想知道吗？”夜尘微微一笑，“你见了说不定会害怕的。” “嗯……难道是野狼之类的吗，那就算了吧……”双瞳连忙摆摆手。 “胆小鬼。”夜尘冷哼一声，又抬头看了看今晚清冷的月亮。 第40章 “小东西，什么时候回去啊？”夜尘看了看他，手上又重新提起酒壶，把酒盖拧好，丢进他的怀里。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放我走我就走……”双瞳连忙接过酒壶，低着头小声讲道。 “我又没抓你，你想走就走啊。”夜尘微微愣了一下，才露出好看的笑容说道。 “你不会吃了我，或者把我抓去练法术吗？”双瞳抬起头，眼底那双眸子稍微有些胆怯，但是却意外的澄清透明。 “呃……”夜尘看着这个小东西，心底忽然升起几丝温柔，他以前跟人相处时，总觉人心狡黠，害人利己。 所以他从来不相信什么真心，可是看着这个小少年，夜尘心里竟然隐隐有了些触动。 他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会吓坏了他，又或者惊扰了他心中的那片净土。 “那你想被我吃了吗？” “不想，不想……”双瞳连忙摇头，抓着酒壶的指尖泛白，好像是因为太紧张了，连说话的语调都开始发抖。 “不会吃你的，你过来。”夜尘对他勾勾手指。 “过去干什么……”双瞳抱着膝盖，仓皇问道。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夜尘不耐烦地拉过他，随后蹭上他的唇瓣。 见状，一阵惶恐的感觉由心底冒出，连忙用双手抵住夜尘的胸口，想要推开他，可是夜尘的力气很大。 最后他只能发出只言片语。忽然，一股清凉的气息被人渡了过来。 双瞳瞪大眼睛，只觉胸腔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净化了一般，格外清湛舒适。 夜尘将这一口气渡完，随后把人松开了，笑着说道：“教你练法。” “你给我弄了什么东西……咳咳……” “你不是想练法术吗。” “谁说我想了……明明是你……” “小东西，你真是不识好歹。”这点功夫夜尘已经恢复了他冷冰冰的性格，“好心给你渡一口气，现在居然还在怪我。” “你给我渡妖气干什么……”双瞳捏紧小小的拳头，低声问道。 “谁跟你渡妖气了……”夜尘一听这句话，忽然想把面前的人掐死。 他给他渡的明明是自己的灵息。怎么就成妖气了？有见过这么清湛的妖气么？ “那这是……”双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很疑惑地问道，他那个表情好像确实是搞不懂的模样，夜尘觉得对面这人的脑子可能也不太好。 “没什么。”夜尘烦躁的摆摆自己的衣袖，又在房顶上坐下。 -- 第67页 他其实刚刚抱着这个小少年的时候，就感觉怀中的人身上的气息不太对。 有一种很浓烈，很刺鼻的香味。但是又不是普通女子胭脂俗粉的味道，而是一种莫名的妖物气息，夜尘皱了皱眉头。 他刚刚给双瞳渡气不是一时兴起，只是因为他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再探到他的口腔中，才知这人的心脾肺都染上了一些妖气。 所以他下意识把自己的灵息给他渡过去了一些，好让他体内的气息干净一点。 “小东西，你一直住在方府吗？”夜尘问道。 “不是……” “我是大前天才到的方府，之前一直住在这个破庙里……” “大前天？”夜尘挑挑眉，他能感觉到，双瞳身上的妖气不重，应该是最近才沾染上，刚刚他又说自己是最近才到方府——那就是说明他是在方府染上的气息？ 顺着这个思绪想下去，夜尘也有些疑惑了。不对啊，如果双瞳真的是在方府染上的妖气，那按照道理来说，方越衡身上的妖气应该更重才对。 可是他看方越衡那个状态，除了因为顾清明离开了所以有些精神不济，其余的方面都还好，对待公事还是那副雷厉风行的态度，没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妖气。 难道说不是方府有妖气，这小东西身上的妖气是从别处沾染到的？ 夜尘正在细细思索着，旁边的双瞳忽然开口小声问道：“那个，我可以回去了吗？” “嗯？”夜尘微微睁眼，看着双瞳周身穿的比较单薄，如果再在这待下去，会感染风寒也说不定，便挥了挥手说道：“回去吧，想回就回，问我做什么。” “嗯……”双瞳虽然嘴上这么答，但是身子却依旧不动。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夜尘看他还在，不禁好笑问道：“你不是说你要走吗，怎么还留在这？” “我……我下不去。”双瞳潮红着脸，看着高高的房顶，一阵晕眩，他想慢慢从旁边滑下去，奈何下面连个草堆都没有。 “过来。”夜尘对他说道。 双瞳老老实实过去。夜尘一把抱起他，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屋顶，便借着风力跃下屋顶，怀中的双瞳紧张地用手指抓着夜尘的衣襟，那力道快把夜尘的衣服扯下来了。 等两人平稳落了地，夜尘也没松开双瞳，只是说道：“你很怕高？” 怀中的双瞳还在放空，过了一会儿意识到夜尘在问他话，才连忙点点头，回答道：“嗯，我以前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过，从此就怕了。” “好吧，下次不带你去那么高的地方了。”夜尘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还，还要去哪里？”双瞳一听这话的意思是以后还要继续跟他见面，急急忙忙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额头泌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明晚见了，小东西。”夜尘轻轻拍拍他的脸颊，“还在这里见面，我觉得你真的挺好玩的。” “我明天不会来这里了。”双瞳涨红了脸，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亲密的拍脸。 “你不来也得来。” “为什么……” “因为我给你渡了妖气啊，如果你不来很快就要死了。”夜尘脸不红心不跳的骗他。 “什么……你，你为什么要害我。”双瞳眼中蒙起一层薄泪，他咬着下唇，脸色发白。“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好人……” “什么好人，我才不是好人。”夜尘不屑说道：“况且我本来也就不是人。” “可是我不想死啊……”双瞳说着说着，眼中便浮起一层薄泪。 他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少年，一直在他家人的庇护下长大，现在遇见夜尘这样的，肯定是连怎么被吃掉的都不知道。 “我没想让你死。”夜尘微微蹙眉，“我看起来也没那么坏吧，只是我一个人太无聊了，想让你陪陪我。” “怎么，怎么陪啊……”双瞳眼角发红，他抽噎了一下鼻子，才把眼角那滴眼泪给擦去，说道：“我明晚来找你，你就不会让我死了吗？” 口气格外认真。 夜尘点点头，笑说道：“对，只要你天天来跟我聊天，我就不会让你死。” “每天都要？可是我白天还要在方府干活，来不及……” “我可以去方府找你。”夜尘将眼睛眯起来，“反正我最近看方越衡也不太爽，正好去找他问个清楚。” “问什么啊？”双瞳看夜尘似乎跟方越衡认识，不由得试探性问道。 “怎么了？”夜尘抱着胳膊，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喜欢方家那个大少爷？” 双瞳脸一红，连忙摆手道：“没有，你可别胡说。” “那你脸红什么？” “我脸红……”双瞳一听，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回答，只好一咬牙说道：“我脸红是因为你亲我！” 夜尘微微怔住了，他看着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双瞳，不由得低头问道：“真的？” “唔……你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我不喜欢方少爷。”双瞳说着，就要抱着酒壶离开。 夜尘立刻扬手拽住他的手腕，袖子被扯开。露出半截洁白如玉的手腕。 “你，你又干什么？”双瞳向后挣了挣。 “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方府的那个少爷？”夜尘问道。 “啊？”双瞳莫名其妙，他回答道：“你这是什么问题，我听不懂……” -- 第68页 “快说。”夜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对着一个小少年如此执拗，甚至还扯着他的手腕不松开。 “我，我都不喜欢……”双瞳低声道。 第41章 “为什么。”夜尘抓着他手臂的力道逐渐增大，疼得双瞳皱了皱眉。 “因为方少爷总是又冰又冷，看不见他笑的模样，而你最坏了，给我渡了一口妖气。”双瞳可怜巴巴说道。 “我又没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方越衡，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夜尘将他松开，“就为了刚刚那事？” “嗯……”双瞳连忙退后几步，他其实是想避开这个男人的，毕竟这个男人实在是喜怒无常，更何况还是一只妖，万一不高兴了把自己吃了都说不定。 “我跟方越衡又不一样，不准怕我。”夜尘不知道哪来的气，冰着一张脸讲出这样的话。 “可是你比他更凶……” “我哪里凶？” “你现在的模样就很凶……” 夜尘张了张嘴，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其实他现在真的很想找片湖水照一照，自己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凶吗？ 好歹自己化成人的模样时，也能看的过去吧。 “但是……”双瞳似乎怕夜尘生气，又赶紧悄悄补了句，“你长得很好看。” 听到这话的夜尘微微怔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很好看，皮肤白皙，神色淡然，永远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好像有什么事都无法惊动他一样。 但终究只不过是一副皮囊，等他没了灵息。再变成一只乌鸦时，又有谁记得他的这幅模样？ 于是夜尘冷哼一声，“我随便化出来的模样你也信？” “啊？这是你随便化出来的模样吗……”双瞳略微惊讶，有些不可思议地挠挠自己的头发，“那你真实的模样好看吗。” “我真实的模样就是一只妖，你不怕吗。”夜尘眯了眯眼，“你不是最怕妖怪了吗。” “是……”这话说的也没错，双瞳揪着自己的衣裳，没了下文。 “你跟方越衡那大少爷说一声，就说明天晚上要出来见我，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折腾顾清明去。”夜尘转过身去威胁道。 “顾清明……顾清明又是谁？”双瞳歪着头若有所思的问道，他思考时总是不由自主的用手拉着衣服下摆，那模样倒是有一种可爱的感觉。 夜尘微微一笑，“你去问问方越衡就知道了，顾清明可是他的心肝宝贝儿。” 双瞳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夜尘却已经不在理会，一个轻功点地，就已经飞上了树梢，清冷却又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 “喂，小东西，明晚还是这个时间点，如果你不来的话，你体内的妖气可就没人帮你解了。” “等等！夜尘！”双瞳已经记下了这个名字，不由自主的喊出来，记得额头都冒汗了。 “干什么。”夜尘还没走，在树叶的阴影中站着，那身形仿佛谪仙下凡，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凡人，一脸蔑视的神态。 “我……我明晚来你就会帮我解了妖气吗。”双瞳看着他，瘦弱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在微微颤抖。其实他还是很怕死的。 “看我心情。”夜尘气定神闲。 “你怎么这样……”双瞳急得跺脚。 “有什么不可以的。”夜尘用手肘支着树干，微风将他的头发吹起，月光落在他的肩膀上，衬得他的皮肤异常白皙，“对了，小东西，我提醒你一句，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少接触陌生人。” “什么意思。”双瞳不由得闻了闻自己的衣裳，虽然他之前待在庙里是脏兮兮的，但是他去了方府之后每日都会按时沐浴，应该没有什么很臭的气味才对啊…… “不是说你身上的味道。”夜尘皱起眉头，将手指轻轻扣在树干上，“总之你不要轻易接触陌生人。” “到底为什么……”双瞳还没说完，夜尘就乘着风，变成了一阵轻烟。 双瞳眼睁睁看着人不见，又闭起眼睛狠狠摇了摇头，才发现那人是真的不见了。 原来世界上是真的有妖怪啊。 双瞳害怕的耸耸肩，赶紧回到刚刚那个杂草丛生的角落里，把布兜大概收拾了一下，又看见了旁边的酒壶，想了想还是拿起来一起放进了布兜里，赶紧走了。 ? 清晨，湿漉漉的水汽还挂在菏叶上，几个侍女便从房间里出来，伸了个懒腰开始打扫院子。 方越衡早就在偏房用餐，他今天要去一趟判官府，几位同僚给他安排了些事情，他需要去处理一下。 桌子上摆着零零碎碎的小糕点，桂花糕玫瑰糕之类的，还有一壶热茶。 这都是以前顾清明还在时，家里的配置，现在顾清明走了，方越衡也不许别人收拾，全部都要给顾清明收拾好，等着他回来再用。 “方少爷。”双瞳敲了敲门，才小心翼翼进门，低垂着双目说道：“您找我？” “嗯。”方越衡见双瞳来了，便把茶水放下，轻声说道：“过来吃点东西吧，大早上的应该也饿了。” “不用了不用了，少爷，我跟着他们吃就好了……”双瞳连忙摆摆手。 “坐下吃吧。”方越衡说一不二，他起身离开了座位又讲道：“以后你在方府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老李说，我基本不在，而且也很忙，你几乎见不到我，所以直接跟老李汇报就好了。” -- 第69页 “是……”双瞳看着方越衡来到他身边，赶紧把头低下，抿着嘴唇说道。 “对了，我听别人说，你昨天晚上跑出去了？”方越衡拿过老李手上的披风，似乎漫不经心问道。 双瞳一惊，他私自跑出去这事方越衡怎么会知道，有些心虚的他下意识不承认道：“没有，我没有出去……” “你出去了也没事，只是要注意安全。”方越衡没有生气，只是脸上过于平淡了，“方府已经死了一个人，我不希望再出一条人命。既然我把你留在方府，你就好好在这待着，尽量不外出。” “是，少爷。”双瞳只好回答，可是心底却在暗暗叫苦，这可怎么办，他今天晚上还要出去见那个妖怪，如果出不去那自己岂不是就要死掉了吗。 这样想着，双瞳背后又开始冒冷汗，他刚想跟方越衡说今晚能不能出去，他有点事情，方越衡却已经跨出了偏房，准备离开。 “等等……方少爷……”双瞳刚想叫住他，腿还没往前迈几步，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夜尘……” 夜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抓起双瞳的手臂，又捂着他的嘴躲到了圆柱后面。 双瞳慌乱不已，想要挣脱奈何夜尘的力气实在太大，不一会儿就被他拖去了假山那边。 假山那边泉水叮咚作响，是个放松的好去处，等两人到了这个没人出现的地方，夜尘才不慌不忙地把他松开，看他大口大口喘气。 “你……你干什么。”双瞳抚着自己的胸口，刻意想要躲藏夜尘，可是夜尘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把人拦到假山旁说道：“我今天来就是提醒你一句，别忘了我们两个人晚上的约定。” 今天夜尘一改常态，穿了件纯白色的衣裳。他的皮肤本来就比女子还要白皙，现下穿着白衣，更显得他皮肤如一块上好的古玉。夜尘捏住双瞳的手腕，讲道：“怎么了，方越衡那少爷有没有欺负你？” “他怎么会欺负我啊，他都不认识我……”双瞳几下把他挣开，其实他不喜欢别人靠自己这么近，会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觉。 “没有最好。”夜尘冷哼一声，又开始细细打量他。“不过你也太瘦了吧，回去多吃点，怪不得抱起来没感觉。” “现在不是说我瘦的时候……”双瞳揉揉自己的手腕，“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就不怕方府的人发现你是妖，把你给打出去？” “呵，方越衡才不敢动我。”夜尘露出轻蔑的笑容，“我来就提醒你一下，晚上的事情。走了……” 说罢，也不给双瞳回答的时间，直接卷了风挥袖离开了，双瞳站在原地莫名其妙。 还有这样的妖怪吗？！ 其实夜尘没有走，而且去了方府外面的马车那边，正巧方越衡正打算上马车去判官府，夜尘适时赶来，方越衡看见了便挑挑眉跟老李说道：“等一下，老李。” “是，少爷。”老李恭敬讲道。 “夜尘，是不是清明有什么事情？”方越衡下了马车，靠近夜尘说道，也看见了他今天换了一身白衣服，不禁嘲讽道：“你还穿白衣，不怕弄脏？” 夜尘听了也不恼怒，反而笑眯眯说道：“我来这里可不是跟你生气来的，是小燕子让我给你带一封信，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来吗？” 方越衡眼前登时一亮，说道：“什么信，快给我看看。” “你不是不稀罕我来吗？”夜尘阴阳怪气说道。 “麻烦你了。”方越衡沉着脸说道。 “这才对。”夜尘从怀中掏出信件丢给方越衡，“你有什么话快点给我讲，我听了好带回去，可不想为你俩的事情来一遍又一遍。” 方越衡置若罔闻，他看着这封洁白如玉的信纸，低着头将它放在心口处。 第42章 【四十二】 “方大少爷，你们方府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夜尘看着方越衡并不打算站在看那把手上的信件看完，便同他说了说自己昨晚发现的问题。“你们府中新来的那个小东西似乎不太对劲。” “你是说双瞳么？”方越衡皱着眉毛说道：“你怎么会认识他，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能跟他有什么关系，只是碰巧遇见他罢了。”夜尘耸耸肩，“你不要疑神疑鬼的，我还能再害你不成？” “呃……”方越衡盯着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告诉你，那小东西身上有妖气。”夜尘微微勾起嘴角，他的眸子暗沉，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东西。 “双瞳难道是妖？” “不是。”夜尘有时候倒是很佩服方越衡异想天开的能力，他看着方越衡凝重的表情说道：“双瞳不是妖，是有妖寄于妖气在他的身上。” 听了这话的方越衡先是微微惊了一下，混乱的思绪经过他的脑海，他似乎记得之前他带着顾清明回方府时，顾清明一直留在府门口扭扭捏捏不想进去，因为这事方越衡还跟他生气了。 后来才知道是当时他感觉到了妖气，但是自己当时还是强行将他带了进去—— 这事方越衡其实一直在后悔，早知道他就不该带着顾清明回去，这样那人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离开他。 思绪还在被扯远，夜尘忽然又开口道—— “那小东西单纯的很，没发现自己身上其实已经有了妖气，我只是帮他渡了一口气，净化了他体内的妖气，但是没有完全压下去。” -- 第70页 夜尘的头发被微风吹动，轻轻拂过脸颊，“你最好调查一下，双瞳最近见过什么人，或者是他之前去过什么地方，有些地方很可能染上了妖气，如果你不及时处理的话，你们方府也会成为妖气寄存的好去处。” “这妖气没有来自于我们方府？那也就是说方府暂时是安全的？”方越衡问道。 “我觉得没有来自于你们方府，毕竟你身上我感受不到任何的妖气。”夜尘轻轻蹙眉，“或许也可能是我搞错了，我已经好久没和妖道打过交道了——毕竟这么久我一直和青鹤那老头在一起……” 方越衡听着夜尘的话，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道：“好，我知道了，这回麻烦你了，我先去一趟判官府，等晚上回来了再跟你说。” 一个小厮掀起车帘，方越衡踩着登车的台阶走上去，车帘放下来的瞬间，又透过间隙说道：“清明还要继续麻烦你了。” “小燕子挺好玩的，我可不是为了你。”夜尘笑眯眯道，眼神依旧是狡黠的。 “呃……”方越衡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你问问青鹤道长我能不能去看他，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 “顾清明在青鹤那老头那不会受委屈的，你放心好了。”夜尘撇撇嘴，“赶紧把信看完了，然后我好带话回去。” “晚上我会亲笔写信，还需要你带过去。”方越衡的模样一本正经。 “那我帮你了这样一件事，你是不是也该答应我一件事？”夜尘忽然登上马车，贴近方越衡冰冷的脸笑说道：“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方越衡不为所动，即便是夜尘的脸离他这么近，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虽然夜尘长得的确很好看，眼神中还带着一些妖气，再说好听点，甚至比顾清明还要好看一些。 顾清明的模样是清秀的，睫毛忽闪，皮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而且生起气来眼睛里就像含了一潭清水。 夜尘不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如果不是方越衡知道他是妖，以为他是谪仙也说不定。 这人终日穿着件黑色丝绸衣裳，衣摆处翻滚着金色花纹，眼神中带着玩世不恭的意味，偶尔就算露出点笑容，那也是嘲讽的笑。 “什么事，你说吧。”方越衡抱起手臂看他，面色一如平常冷静平淡。 “我要双瞳晚上来找我，你要把他给我放出来。”夜尘毫不避讳地谈到这个小东西。 自从昨晚见过这个人，夜尘就对他产生了那么一点好奇的心理，总觉得他跟普通的人不太一样。 明明胆小又懦弱，但是夜尘却对双瞳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冰冷的心底似乎有那么一点高兴——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跟自己说话的人。 “双瞳？”方越衡疑惑的问道，转瞬又仿佛理解了什么，不动声色的勾起嘴角，“怎么，你跟他很熟吗？” “比他跟你熟。”夜尘知道方越衡是故意的，干脆直接说道：“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吧。” “我不答应又如何？”方越衡修长的十指交叉，气定神闲看着夜尘。 “你不答应，我掳也要把他从方府掳走。”夜尘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 “那你还来问我干什么？”方越衡说道，同时手一挥，将马车的车帘放下来，自顾自说道：“老李，去判官府。” 马蹄点踏石面，那马长鸣一声，夜尘险些从马车上摔下去，他连忙拽起自己的衣服，转身飞下马车，待他站稳的瞬间，方越衡已经扬尘而去。 夜尘不可思议看着马车的背影，登时在心底把方越衡这个人骂了一千遍。 大少爷了不起啊，他还是一只妖呢，他家顾清明也是一只妖，怎么还瞧不起妖来了？ 暖风吹过，湖畔掀起一层涟漪，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坐在湖畔边上，抱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眼底含笑，对着湖面发呆。偶尔又皱紧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困惑的事情，看着十分忧愁。 “清明，想什么呢？”一位沧桑老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顾清明连忙抬起头看向那里，才发现青鹤道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他赶紧起身，低声说道：“青鹤道长，您找我？” 青鹤道长捋了一把胡须，说道：“看你对着湖面发愁，我就有些好奇，想着过来看一看你。” “青鹤道长看出我在为什么事情烦忧了吗？”顾清明抬起头来，用清澈的目光看着青鹤道长。 “可是为思念之人，所爱之人？”青鹤道长笑吟吟说道。 “嗯。”顾清明微微红了脸，可是即便是害羞，眉间的那份愁苦也无法隐藏，他有些忐忑不安问道：“青鹤道长，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 “清明，修炼灵息一事，切不可操之过急，要循序渐进才能彻底好的完全。” 青鹤道长把拂尘背在身后，坐在顾清明身边，看着那面湖水波澜不惊，似乎已经猜到了顾清明想问什么。 “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越衡都没有见过我，我觉得对他实在是有些太残忍。”顾清明声音低沉，似乎在掩饰着自己的悲伤，“对我来说，也很残忍。” “别伤心，孩子。”青鹤道长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如果方越衡是真的喜欢你，又何必在乎这一两天的相伴，他想换来的难道不是更长久的陪伴？” -- 第71页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顾清明有些犹豫。 “放心了，清明。”青鹤道长将手中的拂尘朝着湖面一挥，顺势一条鱼便跳了出来，可奇怪的是那条鱼即便是上了岸竟然也没有丝毫的窒息感觉，就好像还在水里一般，在空中不停游动。 青鹤道长捉住那条鱼，将它的肚皮翻过来，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这只鱼妖的身体没问题，青鹤道长才将它重新放回水里。 那鱼在青鹤道长苍老粗糙的手指间轻轻摆动了几下，才欢快地又摇着尾巴游走了。 “清明，你看见了吗？”青鹤道长忽然开口。 “看见……看见什么？”顾清明不解。 “看见那只鱼妖啊。”青鹤道长指了指清澈的水底。 “刚刚那个也是妖？”顾清明有些惊讶道。 “是啊，你知道他在这里呆了多久了吗。”青鹤道长无奈笑笑，摇头自己回答道：“他都已经呆了两百多年了。” 一句两百多年，吓得顾清明顿时浑身冰冷，他慢慢看向水底，果然那只鱼还静悄悄地待在那里，似乎没有化出过人形。 “青鹤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清明有些不知所措。 “我只是想告诉你，凡事都有命数。”青鹤道长站起身，面色沉重道：“如果老天想让你和方越衡在一起，都不用管你是否把灵息重新孕育，明天走都可以，但如果老天不想让你和他在一起，那你要在这里等多久，贫道也不知道了……” 顾清明向后踉跄一步，他脸色发白，刺骨的冰凉从手指一直蔓延到心底。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能懂青鹤道长是什么意思。顾清明是一只灵燕，有着自己的灵息，不老不死，永生不灭，除非被毁了灵息，才会彻底消失。但是方越衡只肉体凡胎，会生老病死，会有爱恨离别。 第43章 【四十三】 方越衡等他几年，甚至十几年还好说。但是要让方越衡等几十年，是不是太过于强求了？ 顾清明咬着发白的嘴唇，想着方越衡可能等他等到白发苍苍，身边还没个人陪他，就感觉到心里一阵苦楚。 他何不是在「变相强迫」方越衡一个人孤独到老？ “青鹤道长，我想……”顾清明刚准备开口，将自己心里的事情说出口，他的手指攥得死紧，好像是在说一件很难的事情。 “喂，臭道士！”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顾清明还没将话完全说出，就被打断了，夜尘匆匆赶过来，他看了一眼顾清明，说道：“小燕子，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顾清明低头失落道。 青鹤道长淡淡看了他一眼，将拂尘放置胳膊处，说道：“让你下山办个事，是不是又偷跑哪去喝酒了？” “臭道士，你怎么知道？”夜尘也不嫌地上脏，直接躺下休息，嘴里还叼着一根稻草，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形象，一点也没有冰冷的样子了。“话说顾清明，我刚刚去见了你家方大少爷，他说他在清明节想见你。” “越衡他要来这里吗？”顾清明抬起清湛的眸子问道。 “虽然我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在清明节见你，但是他确实要过来这里。”夜尘闭上暗沉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落出阴影，顺便开口道：“青鹤老头，你让方越衡来呗。” “青鹤道长……”顾清明听到方越衡要来，刚刚心里的那个感觉也蓦地被压下去，他很想见方越衡，两人将近两个月，只靠着信件来述说自己的相思之情，现在听到夜尘说到他想来连自己，顿时抬头望着青鹤道长，眼里带着一些祈求的意味。 “来吧。”青鹤道长笑着点点头，“但是你不能下山，让他来，不然你的灵息会受损的。” “嗯。”顾清明欣喜着点点头。 “不过方越衡为什么要清明节来，难道就因为顾清明的名字里面有「清明」两个字吗？”夜尘忽然睁开眼睛，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他说道：“难道是想和小燕子去踏青？” “不是。”顾清明摇摇头，他最懂方越衡了，怎么可能不会知道方越衡心里在想什么。 去年方越衡的母亲去世了，同时也跟他爹发生了冲突，自然不会从徐州回去，只会待在这里。 但是他从小跟他娘最亲，这个日子他不想一个人过，他会很无助也很失落，所以他要找人陪。 这个陪的人，只能是顾清明。 方越衡虽然看起来很严肃，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但是心底柔软的地方却是隐藏最深的，他很少表现出自己的软弱的一面，即便是面对着顾清明。 自从和顾清明在一起，方越衡身上便多了一份家的责任，他不能轻易表现出手足无措的模样，那不仅会让顾清明替他担心，还会让他自己寄托于自己的失落。 所以最爱的母亲去世，他也只能咬着牙挺下来，连顾清明走，他也只能轻声安慰，让顾清明在他怀里哭，而自己的悲伤却早就隐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顾清明，你在想什么？”夜尘看着顾清明皱着眉头思索的模样不禁问道，青鹤道长刚刚已经走了，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还坐在草地上说话。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越衡。”顾清明摇摇头，也坐在他身边，眉梢嘴角都带了一股忧愁，看得夜尘都微微有些动容了。 -- 第72页 他一把揽过顾清明的肩膀，勉强笑着逗他，“你想他干什么啊，他好着呢，不如你跟我玩玩吧。” 顾清明没挣脱，只是抱着膝盖，脸上还是充满了担忧之色。 夜尘看顾清明不理他，也没了逗弄的兴致，便松了手重新躺回草地上，叹口气道：“唉，你们这些人真的好没意思，都没什么人陪我玩，还不如那个小东西有趣……” “你在说什么。”顾清明眼角微微发红，他低头看着夜尘闭眼的容颜，觉得这人其实也挺好看的。 当然，在他心里方越衡长得最好看。 “我在说方越衡府里的一个小东西。”夜尘支着头说道，忽然心底升起一股玩弄的心思，他假意叹息道：“清明啊，你是不知道，你走后方越衡就茶不思饭不想，整天窝在书房里，连出来都不出来……” “真的吗？”顾清明连忙紧张问道：“他不好好饭，身体可怎么办啊……” “但是最近这几日他就好了。感觉人也精神了不少。”夜尘笑嘻嘻说道。 “嗯？”顾清明看着夜尘的笑脸，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怎……怎么了？” “他府中来了个小东西，年纪嘛，跟你差不多大。”夜尘依旧勾着嘴角笑着说道：“长得很瘦，皮肤特别白，一看就是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公子。” “呃……”顾清明的额头上滴下来一滴薄汗。 “但是说话特别胆怯，而且胆子特别小，连跟方越衡说句话都不敢。”夜尘看顾清明的表情变了，决定将逗弄进行到底，“你知道他怎么来的吗？” 还不待顾清明回话，夜尘又自言自语道：“他是方越衡捡回来的，现在待在方府做打杂的……” 夜尘忽然觉得面上一阵急风吹过，顾清明已经站了起来，脸色发白，他眼里满是不敢相信，半天才说道：“你骗人……” “我骗人做什么。”夜尘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继续说道：“那小东西叫双瞳，跟你比起来就是胆子小了点，手脚笨了些，样子没你出众，不过你是灵燕，这倒可以理解……” “那也不行，越衡他怎么能随随便便把人捡回家……”顾清明急得眼眶更红了。 夜尘嗤笑一声，“你都是他捡回去的，再捡一个又怎么样？”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顾清明气的直跺脚，“我现在就要下山，让越衡把他送走。” “人家无父无母的，你要把他送到哪儿去？”夜尘一听这小燕子竟然当真了，不紧赶快收起戏耍的心思，“你放心，方越衡连话都没跟他说话，不会出什么事的。再说了，就方越衡对你的那痴迷劲，送他十个双瞳那样的他也不要。” “双……双瞳？”顾清明疑惑抬起头，“你连他的名字都知道了？” “咳咳……”夜尘拍着胸襟咳嗽几声，“我是知道了啊，我今早才去过方府，那小东西刚好在吃饭……” 随意扯了个谎。 “真的吗，越衡他真的不理那个人吗……”顾清明还是有些担心，但是刚刚焦急的模样已经渐渐平稳下来。 “你在想什么，你们家方越衡的心思你还不懂吗。”夜尘说道。 顾清明微微摇头，哑着声音说道：“其实……我不是不信他，只是感觉自己对不起他，如果他真的想再找别人，只要他来跟我说，我绝对不拦着。” “毕竟我要在这待多久都还是一个未知数，我不想让越衡跟我一样，永远都重复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中，守着虚无的日子，盼着等不回来的人。” 顾清明揉了揉眼睛，重新说道：“如果……如果他真的有……” “傻子。”夜尘被他搞得也有些心酸，开始懊悔自己刚刚的举动，“方越衡那么喜欢你，不可能和别人在一起的。” “你就安心在这里等着就行了。”夜尘拍拍他的肩膀，“一定可以回去的。” “嗯。”顾清明抽动了一下嘴角，勉强笑道：“谢谢你，夜尘，如果不是你每日跟我讲越衡的事，还替我和他来回送书信，我都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不要说这话。”夜尘转过身去，“你们俩的事其实都怪我，我只是在……赎罪罢了。” “怎么能说是赎罪呢，我们是朋友啊。”顾清明连忙跑到夜尘面前说道：“你看我在这谁都不认识，青鹤道长又忙，只有你天天来找我聊天，才能让我不至于那么孤独……” “顾清明。”夜尘听了这话微微一笑，“我好像知道方越衡为什么喜欢你了。” “啊？”顾清明被他没由来的一句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用手揪着自己的衣角问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不想知道吗？” “嗯……那为什么啊。” “因为你傻。”夜尘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顶，又补了句，“但是却又善良很。” “我才不傻，越衡从来不说我傻，只有你……”顾清明皱着眉头看夜尘。 “那他是舍不得说你。”夜尘笑起来，手揽过顾清明的肩膀，“不过，你和那个小东西还真有几分相似。” “你是说刚刚那个双瞳吗？”顾清明看着夜尘道。 “嗯，但是他比起你来，还是你聪明点。”夜尘评价道：“他太笨了，明明怕的要死，却连个救命都不会喊，跟你比起来少了些灵气，多了些傻气，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 第73页 “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第44章 【四十四】 “因为我见过他。”夜尘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大概就是这么个评价吧。” “你什么时候对人也感兴趣了？”顾清明问道：“你不是说你最讨厌和人类相处么。” “那小东西挺有趣的，我还挺喜欢的。”夜尘说着，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就是胆子小。” “那他呢，他喜欢你吗？”顾清明意有所指说道。 “他应该怕我吧，反正那天晚上连看我都不怎么敢看。”夜尘疑惑说道：“总有种快被我吓哭的感觉，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顾清明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底，他拍了拍夜尘的肩膀，认真说道：“你……还是别出去吓人了，万一控制不好自己的灵力，把真身给别人看了，那他搞不好就真的被吓坏了。” “少来吧，我今晚还要去找他。”夜尘把衣袖理了理，“你和青鹤那老头实在是太无聊了，没有人能陪我，还不如那个小东西有趣。” “那你去的时候，能不能跟我说说越衡最近怎么样啊，如果他要来的话，具体是什么时候来，你都告诉我行吗。”顾清明一听他今晚还要去方府，顿时抓住夜尘修长白皙的手指说道。 “可以啊，但是我帮你做这么一件事，你总得给我点什么好处吧？”夜尘笑眯眯的样子，让顾清明莫名打了个寒颤。 “干……干什么。”顾清明退后一步。 “喂，你别想太多了，我是想让方越衡以后多把双瞳放出来陪我玩，你想到哪里去了。”夜尘十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就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脸上都没什么血色。要不是长得还挺好看的，真不知道方越衡为什么喜欢你。” “你……”顾清明顿时被他羞红了脸，作势要打他，夜尘赶紧窜到他身后继续说道：“别别别，别生气啊小燕子，我现在就帮你去问问，晚上回来告诉你。” “你走吧。”顾清明冷哼一声。 “晚上聊。”说着夜尘便化出了真身，张开漆黑的翅膀向树顶飞去。 顾清明看着夜尘的背影，忽然觉得他跟夜尘其实差不了多少。 明明都是天空中的飞物，夜尘就只能被人类嫌弃，视为不吉祥的鸟。 而他却能挨家挨户搭巢筑窝，甚至还能得到一个「带来福气」的赞美。 顾清明叹一口气，他其实觉得这世间万物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夜尘其实也有一颗善良的心，他希望能改变这些观念，让夜尘也能有自己的家。 ? 灯火未歇，照亮了一席地面，方越衡披着一件薄衫，坐在书桌前，拿着一只毛笔写信。 他这几个月来，跟顾清明的交流只能是在这一张薄薄的信纸上，诸多思念只能随着夜尘的帮忙寄过去，他能感受到顾清明拿到他的信的那一刻有多喜悦。 所以他便每次都写好几张纸，跟他说家里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个小厮在院子里帮丫鬟放纸鸢，结果纸鸢挂在树上，最后拿也拿不下来了，出了个丑。 方越衡随着他们胡闹，因为他总觉得这些日子没了顾清明，府里也不如以前有热闹了。 所以他也就不管，偶尔还能陪着他们一起瞎闹。但是到了夜深人静，就一个人待在房中，抱着顾清明曾经的衣物或者东西睡下，第二天早上还跟没什么事的样子，重复昨天发生的事。 “清明，马上要到清明节了，我带着你最喜欢的玫瑰酥和桂花饼去看你好不好？” 方越衡神色温柔地说出这句话，同时把已经写好的信件好好折起来，放进了信封，等着夜尘来取。 夜尘一般是很晚才来，把信拿了就走，连个招呼也不跟方越衡打。 一来二去这也就成了两人默许的事情。傍晚方越衡将信写好，放在书桌上用砚台压着，而夜尘就趁夜里来拿。 等到第二天早上方越衡起来时，看见信件不在，便知道被夜尘拿走，已经带给顾清明了。 但今夜，夜尘来的就有些早了。 门被「呼啦」一声推开，接着便有微风卷入，方越衡抬头，看见夜尘站在门口处，手上拿着一个没见过的黑色饭盒，把早上的纯白色衣裳换成了墨色的长袍，头发披散在后背，脸上没什么笑意。“方大少爷，写完了吗？” “写完了。”方越衡点点头，站起身顺手拿了杯热茶，语气很平稳道：“麻烦你了，坐下喝杯茶吧。” “别了，我还有点事情。”夜尘大步踏进去，将饭盒搁在桌子上，对着方越衡说道：“我问过青鹤那老头了，他说清明节那天你可以去，不过不能把顾清明带走，只能你去落雪山找他。” “真的吗。”方越衡的眉毛舒展开，他心里按捺不住的有些激动，刚刚面对夜尘的那份平稳已经被他给丢了，“青鹤道长真的让我去见他？” “我还能骗你不成？”夜尘挑挑眉，“信我拿走了，清明节那天你在落雪山下等我就好，我会把你接进去。” “嗯。”方越衡点点头，“清明他有没有很想我？” “这些腻歪的话你还是跟他说去吧，我听得耳朵疼。”夜尘拿起桌上的食盒，又把那封信小心翼翼放进袖中，笑嘻嘻道：“对了，大少爷，建议你想好措词，怎么跟顾清明解释你府中多了个小公子的事吧。” -- 第74页 “你什么意思。”方越衡看着夜尘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又干了什么好事，“你少跟清明瞎说。” “我又没瞎说，你府中还不就是多了个小公子吗，长得白白净净的，胆子还小的很……” “清明不会听你这些鬼话的。”方越衡看着夜尘心灾乐祸的模样，“他很相信我。” “相信就相信吧，反正我要走了。”夜尘也不怎么在乎，“对了，我发现你府中的那个小东西夜里在厨房偷吃东西，是不是你没给他吃饱吧？” “双瞳？”方越衡皱皱眉头，“我没怎么见过他，这几日一直在忙，但是如果是吃饭的问题，那是老李在安排。” “你家下人还不是听你的。”夜尘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几天见。” 说罢，夜尘便提着食盒从未关好的门出去。 方越衡看着他，心里不禁升起一丝疑惑。 这只乌鸦什么时候也开始这么关心别人起来了？ 夜色正凉，一轮瘦月挂在天际，双瞳正小心翼翼，偷偷摸摸溜到伙房，准备找点东西吃。 他今晚没有吃饭，因为他不喜欢跟大伙一块吃饭。一是不熟，二是他怕受欺负。所以他就谎称自己不太饿，就提前回房休息了。 谁知道还不到夜里，他就饿得不行了，只好一个人抱着饭碗来到伙房，准备吃点剩菜剩饭。 大锅里还有剩下的稀粥，也有些鱼肉汤什么的，双瞳打量了一会儿四周，才悄悄掀开锅，打算从里面舀一些东西出来吃。 即便是剩饭对双瞳这般饿了好久的人也有香味，他连忙想把鱼汤端出来，谁知道伙房的门口突然传出声音，“喂，小东西，你干什么呢。” 双瞳听到这个声音，吓得手一抖，顿时整碗鱼汤都洒在地上，流了一地。瓷碗摔了个碎，甚至他还不小心将那些残汁泼到了自己新换的鞋子上。 “啊……”双瞳虽然没有被烫到，但是灼热感还是有的，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连忙抬头看门口，发现是那天他遇见的那个妖怪。 “夜，夜尘……”双瞳惊了一下，连忙把碗藏在身后，他怕夜尘说出去，那自己不就成了偷东西吃的贼了？ “藏什么藏啊，我都看见了。”夜尘向前走一步，说道：“刚刚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在这里偷吃东西，没想到我再来，你连锅盖还没掀开。怎么，在做思想斗争到底吃不吃啊？” “你……你怎么又来了。”双瞳显得很胆怯，他嗫喏道：“我只是有点饿。” “我来还不是因为我在原地方没等到你。”夜尘的眼神冷冷的一扫，他把食盒「砰」得放在灶台上，“我看你胆子也不小嘛，是真的不怕死？” “我……我忘了。”双瞳心虚道。 “我看你不是忘了，你是还不够怕我。”夜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看见双瞳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事情，就莫名有些心烦，就想让这人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我怕你。”双瞳脱口而出，却又胆小地向后退一步，又补了一句，“我怕你……” 夜尘看他这副模样，刚刚的那股烦躁也就没那么多了，只是看着地上被摔碎的碗碟，换了个话题说道：“你还没吃饭吧。” “嗯。”双瞳很老实回答。 “饿吗。”夜尘问道。 “饿。”双瞳点点头。 夜尘咳嗽了一声，将灶台上的食盒拿起来递给他，“给你的，快吃。” 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双瞳稍稍疑惑了一下，还不太敢接，只是嗫喏问道：“这是给我的？” 第45章 【四十五】 “当然是给你的。”夜尘寻了张凳子坐下，但是又因为他太高，而且衣袍很长，就拖到了地上，就显得他的模样有些可笑。 “给我的……”双瞳皱了皱眉，有些忐忑的去拿那个食盒，看着夜尘依旧冷冷盯着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些胆怯，他慢慢掀开盖子，食物的香气就传了出来。 最上层放着几只碎香饼，旁边用瓷碗盛着一碗紫米粥，还放了几颗红枣，双瞳看着这些东西，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在夜尘的注视下，他还是继续把下一层的食盒打开，下面是两碗汤，一份是鲫鱼羹，一份是羊肉卧蛋粉汤。 说实话，双瞳即便是没有经历家破人亡，他也绝对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的。 家里一般都是吃一些粗茶淡饭，最多在过年的时候能摆上一盘鱼，一碟肉菜就不错了。 所以当他看见夜尘给他带来的这些菜时，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觉得闻起来就很香。 但是最后，他还是退到一边，小声说道：“那个……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的。” “给你吃你就吃。”夜尘看他的表情变化，觉得稍微有些奇怪，但还是说道：“怎么了，这些菜不喜欢吗？” “不，不是。”双瞳连忙摆摆手，嗫喏道：“我只是觉得……这些菜很贵，我吃了不一定还得起的……” “谁让你还了？”夜尘挑眉，站起身来说道：“哪有吃饭还要还的道理？” “可是……”双瞳显得十分犹豫，“你这样给我送过来，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平白无故受你的恩惠，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给你你就拿着。”夜尘替他把食盒里的菜都摆出来，刚想找个桌子放下，却发现这个灶房连个桌子都没有，只好顺手放到了灶台上。“你与其在这里吃这些剩菜，为什么不干脆吃我带给你的？” -- 第75页 “呃……”双瞳对着手指，最终咬着嘴唇摇摇头。 夜尘捏着汤匙，心里有些不高兴。说实话，如果他不是看见刚刚双瞳可怜兮兮地蹲坐在这里，手上拿着碗筷，准备偷偷溜进厨房寻摸点吃的。 他才不会大半夜去找人做这些食物呢。现在看着双瞳还不领情的模样，夜尘心底升起一丝无名火来，他本来也就不是温柔体贴的人，现下还被这小东西一个劲的拒绝，自然不会自在。 「咚」地一声，汤匙被夜尘丢进汤里。 双瞳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意识到是夜尘生气了，他连忙向后退一步，谁知刚好踩到了摔在地上的碎片，脚底一滑，直直朝着后面摔过去。 “啊！”双瞳跌倒的瞬间，夜尘还没发现，就在他想伸手去拉时，双瞳已经跌在了地上，又因为他双手向后撑着地面，所以地上的碎瓷片一下就将他的手掌割破了—— “啊……好痛……”双瞳惊呼着，刚想抬起手，夜尘就急忙抓住他瘦弱的手腕，急切问道：“你怎么回事，把手都割破了。” 我这不是被你吓到，才摔倒了么。 双瞳心里不服气的嘟嘟囔囔道，但是他不敢说出来，他怕夜尘又生气，再给他渡一口妖气，那他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赶紧给我起来。”夜尘将他一把拽起，查看他的伤口，那被瓷片划破的地方正滴滴答答流下血迹，伤口还挺大，不然血也不会顺着手腕流到手肘。 “你轻点，很疼……”双瞳被那人毫不温柔扯着，嘴上虽然不敢发火，但还是小心翼翼提醒道。 “你现在知道疼了？刚刚为什么不看着点？”夜尘一边说道，一边从他的袖口处撕下来一块长布，“我现在给你把扎进去的瓷片取出来，可能有些疼，你忍着。” “我……我自己来吧。”双瞳想抽回自己的胳膊，却被夜尘捏住了怎么也动弹不得，“我回房自己弄就好了，不麻烦你……” “你安静。”夜尘让他坐在刚刚那个板凳上，自己半蹲下，嘴上虽然严肃得不得了，但是手底却十分轻柔。 他慢慢用布清理着伤口周围的残渣，看见双瞳忍不住皱起眉头，眼眶都微微有些发红，不由得道：“马上就好了，如果不把这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你的伤口会烂的。” “嗯……”双瞳很怕疼，但是他更怕夜尘，所以夜尘不让他动的时候，他就一动也不敢动。老实地将自己的手伸给他。 夜尘将尚在流血的伤口清理干净，又吹了几下，抬头看双瞳苍白的脸，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用那块布在他手上缠了几圈，最后打了个结，说道：“粗略包扎几下，你回去记得按时上药。” “好……”双瞳将自己的手缩回去，其实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夜尘对他的手掌吹了几口气后，他就觉得自己的手好像没那么疼了，但是有一股清风拂过手掌的感觉。 他想看看自己的伤口，夜尘却已经替他包扎好了，脸色冷淡的起身说道：“你有这么怕我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可是，你昨天才说过，如果我今天不去找你，我就会死的。”双瞳的话语软糯，但是其中夹杂了一丝悲意，“那难道不是吃了我的意思吗……” “你觉得如果我想吃你的话，会给你来送饭吗？”夜尘恨得咬牙切齿，他发现这个小东西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会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吧。 “喂，小东西，你成年了没有？”夜尘开口问道。 “嗯，我成年了。”双瞳虽然不明白夜尘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但是还是很认真回答道：“刚刚成年两个月。” “那我怎么还感觉你跟个小孩似的？真的是什么都不懂么？”夜尘伸手想拍拍他的脸，却被他躲了一下，夜尘有些不高兴的啧了一声。 “我不是小孩了。”双瞳站起身来比夜尘足足低了一个头，但是他还是努力直起身子说道：“你别把我当小孩。” “行啊，你把这些东西都给我吃了，我就不把你当作小孩。”夜尘说着便又把那一碗紫米粥端到他的面前，“把这个喝了。” “那个，我喝了的话，你会不会让我帮你做点什么其他的事啊，比如给你干活什么的，我不能白白要你的东西啊。” 夜尘听他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觉得这小东西看着话少，没想到干起来事总是婆婆妈妈，不由得说道：“你快把这些东西吃了，哪来那么多话。”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凶啊……”双瞳嗫喏着往灶台那边躲，“我，我跟你又不熟，你为什么总是来招惹我……” “谁招惹你了？”夜尘听到这句话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就好像他夜尘非贴着他双瞳不可了。 笑话，他虽然是一只妖，但是好歹也是有灵气的，能追着他们凡人跑？ “本来就是啊……从昨晚，到今天早上，还有你现在给我送吃的。” 双瞳一点点盘算，夜尘的思绪也被扰乱了不少，又听他继续疑惑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跟我待在一起？” “谁喜欢你了，把话说清楚。”夜尘第一次觉得脸上滚烫，他脚步都有些乱了，态度也无法保持最初的那般冷冰冰，干脆把那些饭菜重新放回食盒，提着就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爱吃不吃，好心当作驴肝肺。” “我不是这个意思……”双瞳急急忙忙叫住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拉住他的衣袖。 -- 第76页 “那你是什么意思？”夜尘转头问道。 “我只是想说……我是人，你是妖啊。”双瞳挠了挠自己的头，竟然不知道怎么跟夜尘开这个口。 “这有什么关系？”夜尘蹙眉问道。 “有关系啊。”双瞳急急忙忙道：“你是妖，你不能喜欢我的，我怎么能和一个妖怪在一起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双瞳明显看见夜尘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他连忙闭嘴，心里暗道不好，怎么就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你别自作多情。”夜尘冷冷开口说道：“我不喜欢你。” 背后的手却攥得死紧，夜尘将食盒重新放回灶台上，说道：“你不过就是个凡人，哪里的资格说这些。” 双瞳讪讪安静。 夜尘心底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他觉得刚刚双瞳那句话好像把他心底什么东西给戳到了，所以他便找了句话来讽刺他。 现下讽刺了还不够，还觉得没有彻底，便继续说道：“今早我还说呢，为什么方越衡一出来身后就跟着个人，原来是你。” “你是不是喜欢方越衡？” “我不喜欢少爷。”双瞳否认道：“我跟他身份地位差距那么大，想想也不可能……” 夜尘一听，不知为何更加恼怒了，但是他还是表现得很平静，但是语气却不由自主加重道：“也就是说，你跟他身份地位差距不大，你就会喜欢他了？” “不……” “那你就去告诉他好了，反正我是个妖。”夜尘眯着眼睛说道：“让他找个道士来把我收了。” 第46章 【四十六】 “不，不行！我不想让道士把你收了。”双瞳脱口而出。 “怎么了，你不是讨厌我么。”夜尘此刻心情也不怎么好，就这样看着双瞳慌乱的眼神。 “我不讨厌你。”双瞳的手背在身后，已经泌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我只是……有点怕你。” 双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子也有些微微发抖。夜尘怔了一下，意识到是不是自己给这小东西的压力太大了，所以他对自己的那份害怕一直没有变过。 “别怕我。”夜尘缓了缓口气。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太凶了，尤其是对双瞳。 凡人跟他相处的时候，他总是以一种不屑的姿态对待，他不觉得人比他高一等，反而他觉得人要经历生老病死实在是太可怜。 他是一只妖，那需要经历这些事情，弹指间一百年过去，他还是这副模样，而凡间的人类都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 “我……”双瞳缩了缩自己的脖颈，依旧是有点害怕的模样。 “嗯，我会对你温柔一些的，你别怕我。”夜尘生硬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凡人之间的「温柔」「体贴」「心疼」这些词是怎么体现的，他总觉得这些词语在他身上这辈子都不会出现。 没想到现在为了个爱哭的小东西，竟然强行装着很懂的模样，把他自己都惊到了。 “那你，那你不要再给我渡妖气了……”双瞳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有些难受，眼眶也开始发红。 眼底好像蓄了一潭清水一般，时刻就要流出来了。“我还没把我哥哥的死因找出来，也没有什么知心的朋友，不想这么快就死……” 一顿话说的异常诚恳。 “我从来没有想让你死。”夜尘叹了口气，决定不再骗他，他伸手过去说道：“手给我……” “干什么。”双瞳还有些心有余悸。 “你给我就行了。”夜尘说道。 双瞳只好乖乖把手伸过去，夜尘忽地一扯，就把他带进了怀里，双瞳「唔」的一声撞上了他的胸膛，温热的怀抱将他覆盖。夜尘的手掌放在他头顶上，说道：“小东西，我没有给你渡妖气。” “我只是将自己的灵息渡给你了。”夜尘用唇迅速碰了一下他的头顶，又接着说：“我上回第一次见你，感觉到你胸腔内有莫名的妖气，我怕你发生意外，便用自己的灵息帮你净化了妖气。” “而且那个说不来，你就会死也是骗你的。”夜尘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头顶，“我在骗你，是因为我想见你。” 双瞳的身子蓦地僵硬了一下，他颤着声音说道：“你，你在骗我？” “嗯。”夜尘见事到如此，也干脆都说了，“方越衡府里有一股新的妖气，但是我却没有找到根源，后来却在你的身上发现了，我怀疑妖气寄存在你的身上。” “啊！”双瞳吓得抱紧了夜尘，他微微发抖，用着哭腔道：“不要，不要，我不要被寄存……” “你先听我说，别害怕。”夜尘有些无奈，果然这人的胆子还是太小，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怕的不行。 他把双瞳的下巴抬起来，看见他脸颊上竟然已经沾了些泪痕，便轻声说道：“能不能先不要哭，我最不喜欢看见别人哭。” 双瞳想擦自己的眼泪，奈何越擦越多，顺着白皙的脸颊往下淌，就跟不花银子似的。 夜尘只好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坐下，用一只手先轻抚他的后背，又在他耳边一遍遍说道：“不哭了行不行，我又没凶你，乖一点……” 他什么时候也会这般生硬的安慰人了。 夜尘很是无可奈何。 “可是，可是我怕……”双瞳蓦地将脸埋进付衡的脖颈处，低低的呜咽道：“为什么我身上有妖怪，夜尘……” -- 第77页 这人在自己怀里一声声叫着自己名字的感觉虽然挺不错的，但是哭成这样，夜尘心里怎么说也感觉不太对劲，总觉得一抽一抽的疼。 “别哭。”夜尘扶起他的脸，看着他哭得眼圈都红肿了，便用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眶附近，“你看你的眼睛，哭得这么难看。” “可是我不想有妖，夜尘，你帮帮我……” “我也是妖，你怎么就不怕我？”夜尘手指卷起了他面颊上的一颗泪珠，“还让我帮你，就不怕我害你？” “你……你不是喜欢我吗。”双瞳抽噎道：“我也可以喜欢你，你帮我……” “呃……”夜尘觉得怀中的人哭得太厉害，可能连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别哭，好好说话。” 双瞳只好慢慢止住抽泣，抱着夜尘的脖子，平静下来。 “把那食盒里的饭吃了好不好？”夜尘难得温柔一次，“你看你什么饭都没吃，就在这里哭得跟什么似的，能行吗。” “可是我没胃口了……” “那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让妖寄存在我身上，夜尘你帮帮我。”双瞳虽然止住了哭泣，但是这件事还没过去。 “会帮你的，但是你刚刚说的话不要忘记。”夜尘用手轻轻揽着他的腰，“你说你喜欢我，对不对？” 双瞳因为刚刚哭过，所以现在即便是脸红也看不出来，他只是抱着夜尘的脖颈，咬着嘴唇说道：“嗯……” “喜欢我是不是该听我的话？”夜尘拿了袖子帮他擦脸上的眼泪，“小东西，我没对谁这么温柔过，你是第一个人。你每次都说我凶你，那是你没看见我对别人的样子，我对你已经很好了。” “真的吗。”双瞳看着夜尘的眼睛，脸颊微微红了。 “是啊，要不然我一直找你，你以为什么。”夜尘帮他抚弄着头发，“多说几遍你喜欢我好不好？” “那你喜欢我吗。”双瞳咬着下唇问道：“可是你是妖啊，我是人，这怎么可以……” “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夜尘捉着他的纤细的手腕，“人和妖有什么关系，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可是我没喜欢过别人，我怕不行……”双瞳嗫喏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夜尘讨论到这个话题了。 “你跟着我就好。”夜尘靠近他的脸，轻声说道：“让我亲一亲你。” “啊，等等……”双瞳还没怎么反应，夜尘的唇瓣就蹭到了他的鼻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眼睑处。双瞳紧张地感觉到夜尘的吻一路向下，最后落到了发凉的嘴唇上。 “就试一试，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不继续了。”夜尘小声安慰他道。 他真的是很久没对别人这么温柔了。 除了上回跟顾清明说话。 双瞳只好依旧僵硬着手指搂抱着夜尘的脖颈，夜尘也不勉强他，只是轻轻蹭蹭他的嘴唇，偶尔用湿滑的舌尖舔过，激得双瞳微微战栗，夜尘抱着他，和他交换了这个唇碰唇的吻。 即便之前已经亲过他，夜尘也觉得这个吻如同两人第一次接吻一般。 生疏却又熟悉。 “还好吗？”等这一吻结束，夜尘松开双瞳，又吻了吻他的侧脸，说道：“你喜欢吗。” “还，还好。”双瞳只是低着头回答。 “那你要跟我在一起吗。”夜尘抬起他的下巴温柔说道：“虽然我脾气不好，但是我保证一定会对你很温柔。” “啊，我……”双瞳不敢看夜尘的眼睛，他捏着自己的衣角，最后才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夜尘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合着他轻言细语跟这人说了这么些好话，最后就换来一句「不知道」？ “再说一次。”夜尘捏紧了他的腰，“就说你喜欢我。” “不是人妖殊途吗……啊！”双瞳嘴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夜尘狠狠掐了一下腰，给掐了回去，他只好可怜兮兮说道：“嗯，我喜欢你。” “再说一次。” “我喜欢你。” “再说一次。” …… 夜尘也不知道自己要求那人说了多少遍喜欢，只知道最后那人已经红着脸拼命摇头，说是不想再说了。 夜尘也觉得自己逼得他这么紧也不太好，便就此作罢。干脆和他说起了方府的妖怪的事。 一边给双瞳盛鲫鱼羹，夜尘一边说道：“你身上的妖气站在不确定到底是在方府染上的还是在外面染上的。” “按道理说，如果是在方府染上的话，那方越衡身上的妖气应该更重才对，但是他几乎没有。所以我排除了这种可能。” “于是我又去查看了你以前住过的那个破庙，那里面如果有妖气一定会立刻被我发现，可是……” 夜尘将羹汤递到双瞳手上，“可是那个妖气并不在你的破庙中。” “所以我就很奇怪，为什么你既不是在方府染上的妖气，还是在其他地方沾染上的。” “我记得我以前没去过什么特别怪的地方啊……”双瞳支着头回忆道：“以前我一直在家里待着，后来家父家母相继去世，就连哥哥也离开了我。我就把房子卖掉，给父母安葬后独自一人活着，才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 第47章 【四十七】 “所以我才有些奇怪。”夜尘将鲫鱼羹递给他，“其实我跟方越衡认识，我与人的关系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 第78页 “方少爷和你认识啊……”双瞳暗暗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和他不认识，万一被他发现你偷偷溜进来，说不定他会找人把你收了的。” “你担心我？”夜尘笑笑。 “唔。”双瞳一下噎住了，他手捧着鲫鱼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好小声说道：“我只是担心你被别人发现。” “那就是担心我，把后面几个字去掉。”夜尘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小东西，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不好，反正你也没有亲人了，我带你回落雪山……” “山上？”双瞳微微吃惊道：“那个，你住在山上吗？”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夜尘看着他抱着鲫鱼羹还是没有吃，便用汤匙替他挖了一勺，送到他嘴边，说道：“乖，张嘴。” 双瞳有些不好意思，原本白到几近透明的脸颊两侧，现在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我喂你一口，你们人类不都是喜欢这样互相喂的吗，你不喜欢吗？”夜尘皱皱眉头。 他其实在夜里，路过村庄人家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家家户户在吃晚饭。 路过灯火通明的小屋子的时候，一些已经成亲的夫妻就会这样互相喂饭，你一口我一口，不知道有多好吃，反正夜尘是没经历过，只是觉得那样略微有些矫情了。 现下跟双瞳这般喂饭，他居然也不觉得矫情了，反而觉得自己做的挺理所当然，毕竟双瞳刚刚才说过自己喜欢他，他对这人好点也是应该的。 “我还是自己来吧。”双瞳小心翼翼接过夜尘手上的汤匙，他虽然确实对夜尘起了点小心思，但是对于夜尘突如其来的示好还是无法习惯。 “过几日是清明节，那时候我再来看你。”夜尘摸了摸他的头发。 双瞳却暗暗松了口气。 自己好像可以不用那么心惊胆战几天…… “你看起来很高兴？”夜尘挑了挑眉，蹲下身来也比坐在板凳上的他低不了多少。 “没有，没有……”双瞳急忙否认。 “把东西吃完，下次来让我大概了解一下你。”夜尘说着，便抬起他的手，又好好检查了一下伤口，“这几天不要碰水，也不要提重东西，下次我来的时候再看看。” 说罢，夜尘起身刚刚想走，双瞳忽然叫住了他的名字，“夜尘……” “嗯，怎么了。”夜尘转过身，模样淡然，“还有什么事？” “那个，你在方府中调查妖气来源小心点儿……”双瞳边说，边将头深深埋下去，“别让那些妖怪伤了你。” 夜尘微微一愣，他以为双瞳会说什么害怕之类的话，但是没想到居然是在关心他，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好，我等清明节过了就来看你。” 这次说完，夜尘是真的捏了个口诀飞走了，双瞳还不敢转身，他怕看见夜尘的真身被他吓到。 他有时候想，像夜尘长得那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是妖呢，应该是天上的神仙才对，衣裳不染半点尘埃，每日披散着头发，像极了以前画像上那些喝酒吟诗的神仙。 可是夜尘居然是一只妖，他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妖，就稀里糊涂的跟他在一起了。 双瞳暗暗叹口气，将酥饼放在口中嚼了又嚼，他不知道夜尘从哪里搞来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以前就算是过年也没有吃到过，他小心翼翼的将剩下半块酥饼放入食盒中。准备明天再去一趟破庙，把这些东西带给那只脏兮兮的小花猫吃。 他还想着那只小花猫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自己在最困难最可怜的时候，只有那只小花猫陪他。 那时候没有任何人帮助他，他每日每夜待在破庙里，狂风从破旧的窗户吹进来，在半夜就能把他冻醒，还枕着一个有怪味的枕头，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后来从破庙的角落里钻出来一只猫，起初将双瞳吓了一跳，可是那猫好像也不怕生，过去蹭了蹭双瞳，可怜的「喵呜」叫了两声。 那一刻，双瞳的心就被软化了，他抱起那只小猫，紧紧抱在怀里，夜里一人一猫就蜷缩在一起，没有人能来打扰，还能互相取暖。 所以双瞳有了新的住所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这只猫。他知道把猫接回方府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很想继续和它玩耍。就算看一看也好，他想知道这只花猫的安好。 夜色渐渐浓厚起来，方府中清香飘荡，大多数都来自于院中种的好几颗桃树，夹杂着微风，松开一阵怡人的香气。 但是其中似乎还混合着一种缠绵的浓烈香味。 忽然，院子角落的一株红得滴血的玫瑰轻轻颤抖了几下。 花瓣转瞬掉落，狂风卷起，里面化出一个貌美的女子。一身大红的衣衫，眉梢稍稍挑起，一双暗黑的女子似乎有摄人心魂的魔力，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她摇曳着步伐，轻轻走向侧堂。 乌黑如泉的长发披散在背部，稍高的发髻用一只簪子松松簪起，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脸颊，露出一个笑容。 是一只花妖。 她慢慢走向方越衡的房间，透过暗黄的窗纸向里面看去，方越衡正在塌上休息，现在夜已入深，院子四周不会有人，月光洒在这只花妖的身上，她刚想轻轻推开门—— 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扳住了她的肩膀。 “你是谁。”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第79页 花妖大惊失色，立刻反手一掌，同时躲开那人的手。夜尘眉头一皱，以掌风挡住了花妖的攻击，她身上的气味很重，是一种浓烈的玫瑰气息。 夜尘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味道，干净纯洁的灵息应该像顾清明那样一尘不染，再不济的也应该像他一样，能很好的收拢自己的灵力。 但是这只花妖却不断的释放自己的灵力，方府迫不及待全部生灵都知道她在这里一样。 关键是她的花香味还这么浓烈。夜尘就更不喜欢了。 “我是方府里的一株花草啊。”那女子这才看清了夜尘容貌。 冰冷的眼神，高挺的鼻梁，散发着不让人轻易接近的气息，夜尘很高，低头之间有一种俯视别对方的感觉。 花妖笑吟吟的，迈着轻快的步伐靠近夜尘，刚想抬起雪白的手指抚上他的侧脸，夜尘细长凛冽的双目一扫，就伸手紧紧攥住了花妖背后正在偷偷施法的手指。 “如果你想对我使用媚术的话，我劝你此刻就放弃。”夜尘早就发现了花妖的手脚，将她冰凉的手腕攥得死紧，语言如同腊月的冰窖般寒冷，“你来方府的目的是什么。” 花妖转瞬变了脸色，她摆出一张泫然欲泣的表情，“哥哥啊，你拧痛我了……” 夜尘的眉毛蹙紧，他太阳穴「突突」的跳了几下，立刻放开她的手腕，冷冷说道：“媚术这种东西用错了人不会有什么好的效果。” 花妖被夜尘冷漠讽刺了一顿，也不觉得怎么样，依旧笑嘻嘻的摸了摸自己红肿的手腕。 说道：“哎呀，人家只是想夜里出来转转，不过这位哥哥能看到我，该不会也是妖吧？” 一番话说的相当动人。 夜尘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说实话，他今晚来到方府就是为了一探究竟。他一开始见到双瞳的时候，就觉得他身上有一股香气。 今日早上见到方越衡，虽然没感觉到他身上有妖气的出现，但是也感觉到方越衡跟平常不太一样。 所以他今晚便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悄悄化出了真身。潜伏在方府的屋顶，时刻等待着方府的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变化。 结果在半夜，就有一只花妖从玫瑰里钻出来，飘出来的香气正是他在双瞳身上闻到的气味。 再看这只花妖扭摆着身段，打算去方越衡房中，便知此事已经有些不对劲了，所以他立刻化出人身，出现在了花妖的面前。 现下听到这只花妖也看出自己是妖的身份，夜尘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退后一步讲道：“我的确是妖，不过跟你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花妖笑道：“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妖，还是说你比我高妖一等？” “因为我不会吸食人的精气，来提高自己妖的道行。” 花妖听他戳破自己的心思，脸色倒没什么变化，只是勾起唇角换了个话题，笑着说：“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柳青儿。” 夜尘十分不喜欢这样的妖精，即便他也是妖，但是他不喜欢搔首弄姿的妖精，更何况还是一只要吸食人的精气的花妖。 “我劝你不要在这里做无谓的事情。”夜尘启唇说道：“方越衡不是你能动的，趁早离开方府。” “你说不能动就不能动啊？”柳青儿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笑着的，但是面部表情却染上了一层杀意。“我偏要试试看。” 第48章 “你想试试看不会有好的结果。”夜尘冷笑一声，“不用这仿佛其他的生灵来抓你，我亲自就能将你收拾干净。” “你的口气还不小呢……”柳青儿摆出笑脸，还没等到说完，立刻凭借掌力飞起，与夜尘拉开数十米的距离。 “那我就和你交手看看，到底是谁比较厉害。” 夜尘手底微微散发出灵力，准备将花妖的灵力控制住，却不曾想这只花妖总是对他露出笑吟吟的表情，让他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难道是幻术？ 夜尘心中暗道不好。他刚刚想要逃脱，忽然周围的环境变了，原本香气撩人的院子转瞬被纷飞的大雪淹没，沉重的雪花挂在枝头，夜尘只觉周身彻骨的冷意。 这是那只花妖施下的幻术。 夜尘倒退一步，他自己也会这法术，他曾经对顾清明使过。 幻术实际就是对人意志力的考验，取决于这个人能否抵得住施幻者言语的激将。 而现在他自己身处于幻术中，不断平静下来，告诉自己这周围的寒冷与风雪只是幻境。 “你有本事出来。”夜尘镇定开口，四处打量周围景象，“使用幻象……” 话还没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夜尘」！ 夜尘心下一紧，连忙回头看——双瞳正穿着很单薄的衣衫，蹲坐在树底下，抱着膝盖可怜兮兮看着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夜尘，我好冷，你抱抱我……” “呃……”夜尘微微一怔，他看着双瞳脸色被冻得发白，身体缩在那里皱皱巴巴得像一团破布，不由得想迈开脚步朝他走去，但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这是幻术！那不是真的！ “夜尘……”双瞳暗沉的眼睛里似乎要涌出泪水来，他张开双手，嗫喏着声音说道：“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为什么不抱我，我好冷……” 夜尘心里蓦地有些难受。他看着双瞳那可怜的模样，手指早就握成了拳头。 -- 第80页 他该怎么办。那人一定是假的，是那只花妖为了诱惑他，才会幻化出这样一个人像。 可是花妖怎么会知道他跟双瞳的事情，还刚好化出了双瞳的身影…… 难道其实这是真的？ 一阵阴风吹过，将满地的雪花吹得飞扬起来，像是漫天飞舞的流萤，夜尘就站在离那棵树的不远处，定定看着树下的人。 “不对……”夜尘转瞬就把自己的刚刚的那个念头打消，“是假的，双瞳不会在这里……” “夜尘……”双瞳的声音已经带了些哭腔。 夜尘听了不自主地迈出第一步，树底下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看向周围，还是没有发现那只花妖的身影，只有冬雪落在那人的肩头，看得夜尘忍不住想伸手替他拂去。 “冷……” 当那人的声音再次传过来，夜尘再也忍不住。他管不了到底是真是假，双瞳现在就蹲坐在那里跟他说冷，他怎么能不过去抱抱他。 于是夜尘直直向那人走过去，树底下一片寒凉，他蹲下身子将他搂抱在怀里，柔声说道：“我来了啊，不哭……” “你为什么站在那里不过来，你让我等好久……”双瞳被他抱住的一瞬间立刻抽噎起来，苍白的一张脸没什么血色，就连手指也凉得发抖。 “不哭，不哭，我不喜欢看别人……”夜尘刚想说「别人」，却又立刻换了一句说道：“我不喜欢看你哭。” “呃……”双瞳靠在他怀里，手慢慢抱住他的后背。 “你的脸好冷，手也好凉……”夜尘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他的脸，又轻轻吻了一下说道，“我给你暖一下手好不好……” “夜尘哥哥。”双忽然瞳软软地叫着。 夜尘脑海中的好像有一根弦被挣断了，他伸出手指慢慢摩挲着双瞳的嘴唇，说道：“再叫一遍。” “夜尘哥哥，抱我。” “你怎么这么乖……”夜尘用另一只手摸着他的脸颊，轻声叹道。 双瞳依旧抱着他，夜尘闭上眼睛，把下巴放在他的头顶，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忽然，夜尘背后蓦地传来一丝凉意。 “呃……”夜尘猛得推开双瞳，向后退几步，但是还是忍不住从喉咙中咳出一口鲜红的血。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树底下传来，伴随着狂风卷过。夜尘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妖气腐蚀，隐隐发黑，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强行将自己的穴道控制住，让血不再往上涌。 “哎呀，夜尘哥哥，没想到你心底居然有这样的一个小公子，我不看还真的不知道呢。”柳青儿已然化成了最初的样子。 她刚刚使出幻术，潜入夜尘的心底看看他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没想到看见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便将计就计化成了他的模样，没想到夜尘还真的就上钩了。 果然这么好看的人都有喜欢的人了。 柳青儿假意叹了口气，使了个小法术，将这一切的幻境收起，笑着说道：“夜尘哥哥，你说你还不告诉我你的名字，这下我自己知道了，你开不开心啊？” 夜尘蹙紧眉头，胸口隐隐作痛，如果不是他刚刚疏忽大意让这只花妖得手，他怎么现在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刚刚花妖使出了什么法术，控制住了他的灵力，让他现在无法用自己的灵力还手，而且还有一种自己被禁锢的感觉。 “双瞳？是叫这个名字吗？”柳青儿的袖口中涌出万千藤枝，顺势缠住了正在修复自己的夜尘，说道，“我还以为是个姑娘呢，没想到夜尘哥哥竟然喜欢的是小公子，好可惜，我都没机会了……” 夜尘周身被藤蔓围绕起来，他额头上落下一滴汗珠。说实话，他现在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柳青儿控制住了他的灵力，将他困在这遮天蔽日的藤枝中，他除非殊死一搏，也许还能出去…… “夜尘哥哥啊，不然你让我进方家大少爷的房间，我就放过你？” 柳青儿咯咯笑起来，手上却丝毫不松力，这万千藤枝依旧笼罩着夜尘，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牢笼，让夜尘无法挣破。 进方越衡房间不过也就是这个套路，但是夜尘想知道，这只花妖为什么要来找方越衡？难道是方越衡以前还惹过其他的桃花债，现在找上门来了吗？ 夜尘感觉自己的灵息越来越弱，似乎在慢慢被吞噬。他感觉胸腔内有一股浊气来回翻涌，如果再不从这里冲出去，那他可就真的被这只花妖收走了…… 想他一只活了快一千年的乌鸦，竟然抵不住一朵修炼百年的花妖？ 夜尘心中恼怒，但他也毫无办法，这回是他疏忽大意，中了这花妖的计谋，眼下只能强行突破再冲出去了…… 柳青儿看被围起来的夜尘没什么动静，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的平稳。 于是将手上的灵息大概松了松，谁知从那黑暗的藤蔓中破出一道白光—— 柳青儿大惊失色，再想使出法力却已经来不及，只见夜尘化作了一只黑色的乌鸦，眼眸暗沉，嗓子沙哑叫了一声，从白光的来源处飞了出去。 所有藤蔓顿时垮掉，碎成一节节的，柳青儿看着夜尘飞走的方向狠狠跺了一下脚。 天空尽头白得发亮，已经快到清晨了。 柳青儿冷哼一声，看着这已经发白的天空，便重新钻进了玫瑰花中。 -- 第81页 方府又重新回到了平静，除了满地的藤蔓，仿佛没有人来过。 ? 双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刚刚喝了一杯热水，打算睡过去。 这夜里还挺冷的，还好老李给他送过来了比较厚的棉被，让他不至于发冷。他刚想熄灭烛火，去床上躺着休息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是谁啊……”双瞳不明所以，只是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正准备去开门，可是门那边的人仿佛等不及了一般，直直将自己的门给撞开了—— “夜……夜尘？”一个黑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冲进来的时候将双瞳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才看清这个人正是夜尘。 他赶忙把人扶起来，焦急问道：“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这样……” 一摸夜尘的脸颊，汗津津的。 “为什么……” “扶我到床上去。”即便是受伤了，夜尘对双瞳说话依旧是一副命令的口气，他张开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说道：“倒杯热水来。” “好，好。”双瞳连忙按照他的吩咐做，从桌子上拿起茶杯给他倒了杯热水，又用杯子贴着他的唇喂下去。看着夜尘脸色惨白，双瞳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也莫名抖起来。 夜尘看他又开始害怕，不由得道：“你手抖什么，你这样让我怎么喝水。” “对，对不起……”双瞳低头说道，同时赶紧把正抬不起手臂的夜尘扶向床边。 第49章 【四十九】 “双瞳，院子里有妖，你明日去跟方越衡说，让他请青鹤道长过来……”夜尘侧身躺在床上，看着在他旁边有些局促的双瞳。 “有妖，那，那你是被妖给伤了吗？”双瞳连忙坐在他旁边，把夜尘刚刚的嘱咐都给忘了。“我给你检查一下，你别动……” “手还坏着呢，就给我检查。”夜尘抓住他被包扎好的手指，用稍微有些虚弱的声音讲道。 “我没事，你让我看看……”双瞳要将他的身子翻过来，查看他的伤势，夜尘眯着眼睛看他，眼底意外澄澈。 忽然，大片床幔被扯下，双瞳惊呼一声，整个人突然被夜尘压在了身下，耳侧撑着的是夜尘的胳膊，“你，你干什么……” “你想看我的伤口，但是我不想给你看。”夜尘脸色有点白，但神色依旧很清冷。 “可是……” “别说话，你听我说。”夜尘摸了摸他的鬓发，温声讲道：“我刚刚跟那只妖交过手了，她是只花妖，法术不低，我中了她的计才会受伤。” “花妖，是方府院子里的吗……”双瞳无措盯着夜尘的双眼。 “是。”夜尘微微点头，“我之前留在方府中完全没有发现这只花妖的踪迹，但是自从你来了以后，我才逐渐感受到他的气息……当然，我不是在怀疑你什么，我很喜欢你，所以我相信你。” 听到前半句话的双瞳本来有些心悸，但是后半句话却让他有些脸红。 “夜尘啊……” “你身上有那只花妖的气息，你应该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触了她，才染上的。”夜尘将手臂撑在他的耳侧，“要我帮你再清净一下你体内的妖气吗？” 双瞳一听自己身上还有妖气，不免有些担忧，现下听见夜尘要帮自己再清除一下妖气，立刻点点头，说道：“要……” 冰凉的唇瓣贴上来，双瞳瞪大了双眼，含糊回应着夜尘的这个吻，夜尘偶尔抬头间撞上那人发红的双眼，便更加用力的吻他，同时将清澈的气息渡入到他的口中。 “唔，夜尘……”双瞳只觉心肺有一瞬的清凉，接着就有一股气息从喉咙中入侵至自己的心脾。 夜尘将这一口气渡完，额头上泌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又轻轻蹭了蹭双瞳的嘴唇，说道：“别怕，我渡给你的不是妖气，是我的灵息。” “灵息……我其实一直不懂这到底是什么……”双瞳弱弱说道。 “傻。”夜尘勉强撑着上半身，摸了摸他温热的脸颊，笑着说道：“灵息是我的命，是我体内最纯洁的东西，每只妖都会有，只是看他要怎么用了。” “那你这不是把你的命给我吗，我不要……” 夜尘按住他的嘴唇，“别说话，你听我讲。” “你体内的妖气如果不净化干净，那只妖就会越来越猖狂，甚至最后会在你的身上寄存，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 夜尘的眼神愈发温柔，可能是受伤的原因，他也有些不堪重负，“用我的灵息帮你净化只是暂时之举，剩下的还要找青鹤道长帮忙，你明天就去告诉方越衡……” 正跟双瞳说着话，忽然，夜尘觉得自己的灵力有些溃散，他心里一惊，后背那里猛然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暗道一声不好，难道是自己的伤口开始发生变化了吗。 “你怎么了，夜尘。”双瞳看他表情变了，不由得有些揪心道：“是不是你受伤的地方发痛，你让我看看吧，我很担心……” “你看了会害怕的，而且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化出真身把你吓到。”夜尘慢慢开口说道：“我还不想让你看见我的样子。” “为什么，我不害怕的……”双瞳在他身下嗫喏道：“真的，你这样受伤我却不能帮你，我心里会感到很难受。” “别难受了。”夜尘似乎有些支撑不住，想要在他身边躺下，“我想睡觉，你让我抱一会儿。” -- 第82页 “夜尘，你这样不行，你让我看看……”双瞳看他的模样越来越不对劲，干脆起身想要将他翻过身来。 没想到夜尘平日里看起来小小的没什么力气，但是执拗起来力气还是挺大的，他趁夜尘不注意，立刻起身翻过，扣着夜尘的一只手将他压在身下。 这个姿势夜尘都被吓到了，他的脸颊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发出细微的声音道：“小东西，你干什么。” “我，我想看看你的伤口。”双瞳的动作虽然利索，但是说话还是比较怕夜尘，他刚想掀开夜尘后背的衣裳，却被他猛然抓住了手指。 “别看，你会害怕。” “没事的。”双瞳从床底下拿出一只小药箱，这个是方越衡给他的，说是有什么小伤口可以擦一擦。 夜尘埋在双瞳的枕头中，感受着他专属的气息，竟然也有些不想移开了，他嗅着那清新的味道，隐约觉得双瞳是那么清秀干净的一个孩子，他不应该把这么多妖的事情告诉他。 后背的衣服被解开，双瞳的呼吸一窒——夜尘的整个后背都染上了一层血迹，肩膀下方还发黑，像是笼罩着一团浊气，双瞳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摸过那片血肉模糊的地方，夜尘闷哼一声，才说道：“别看了，很可怕的。” 夜尘其实知道自己伤到了何种程度，不然他也不会不想让双瞳看见。 头顶好久没有话传出来，夜尘有些奇怪，刚想转过头去一看究竟，忽然觉得腰际似乎有些凉意，湿润的水珠滴在滚烫的皮肤上。夜尘赶紧回头，才看见双瞳在那里偷偷抹眼泪。 “你，你为什么要哭。”夜尘最看不得双瞳哭，每次他一哭，这人就手足无措，连身上的伤也顾不得了，只想把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于是他赶忙起身，将人搂抱进怀里，说道：“别哭了，你每天怎么这么多眼泪。” “不疼吗……”双瞳眼角发红，他看着夜尘抬起手给他擦眼泪，冰凉的掌心沾上了几滴泪珠，他哽道：“我不是都说了吗，让你小心，你为什么不注意保护自己，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那只花妖化成了你的样子迷惑我，我才被她伤了的，我也是大意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夜尘看着双瞳在他怀里哭个不停，也有些心疼，不禁把真话给说出来了，听的双瞳一愣。 “夜尘，你是说那只花妖化成了我的样子，你才中了计的吗……” “嗯。”夜尘吻着他寒凉的鼻尖，“不许再哭了，你每次哭我都凶你，你还不长记性吗。” “我不哭。”双瞳怕夜尘发火，只好赶紧将自己眼眶中的眼泪擦干净。 “不哭就好。”夜尘想了想，在他耳边又重新轻轻说道：“你只能在一个时候哭。” “唔，一个时候？”双瞳不明所以。 “等我们俩洞房花烛的时候，你那时候哭我就不管你了。” 夜尘是想要活跃气氛，所以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讲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双瞳的耳畔，他一下就红了脸，就连雪白的脖颈，也染上了一层不属于他的粉红。 “你……你好坏啊。”双瞳不知怎么说他，只好挑了一句话来骂他。 夜尘蓦地笑出来，他揉了揉双瞳的头发。“你啊，你怎么连骂人都这么可爱。” “唔……我才不可爱。” “我说可爱就可爱。”夜尘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你放心，这点小伤没事的，我会自己修复。” “你要保护好自己，明天去找方越衡，让他把青鹤道长叫来，收了府中的那只花妖。” “那你呢。”双瞳急切地问道。 “我可能要睡一觉，但不会太久。”夜尘抱着他，忽然唇上传来湿热甜腻的触感，夜尘微微愣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双瞳在亲他。 他索性伸出右手按住双瞳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干净的气息在唇齿间交缠，夜尘陷入双瞳柔软的唇舌，有些飘散，他低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要亲我。” “你不是要睡觉吗，我怕你睡着了就再也亲不了我了，我才想多亲亲你……”双瞳低着头讲道。 “傻。”夜尘被他逗乐了，“我又不是不醒了，我只是因为这些天太累了，所以我才想睡一觉，当然也有因为受伤的原因，需要好好调整。” “但是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影响。”夜尘重新拍了拍他的头，继续说道：“过几天是清明节，不止是方府，就连山间的很多妖物都会醒过来，他们会趁着这个机会接受大地的孕育，同时也可以稳固自己的灵息，所以我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将自己的灵息……” 话还没说完，夜尘眼皮就有些打架，快要睁不开的样子。 当妖就是这点不好，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他能将自己的灵力散发出去，也能将它收回。 但是当灵力受到损伤时，难免会不能控制。甚至，还可能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 第50章 “夜尘，夜尘，你怎么了？”双瞳看着夜尘似乎有些困倦的模样，连忙问道。 “我没事，就是……好像那只花妖对我不止使用了幻术，还有点别的什么。”夜尘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轻轻抚着双瞳的头发，说道：“不喜欢叫你双瞳，换个名字叫好不好？” “那也不能叫我小东西啊……”双瞳撇撇嘴，嗫喏讲道：“你每次都这么叫我，其实我真的不小了……” -- 第83页 “那不叫小东西叫什么。”夜尘抱着他的腰，替他理了理那褶皱的衣服，笑着说道：“叫二瞳？叫瞳瞳？你选一个吧。” “这都什么名字啊……”双瞳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睫毛发颤，最后才说道：“二瞳听起来太傻了，还是叫瞳瞳吧……” “瞳瞳。”夜尘看他选好了便蹭着他的额头轻轻唤道：“答应一声。” “唔……”双瞳缩在他的怀里。 “瞳瞳最乖了。”夜尘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学来这些腻死人的话来的，反正顺嘴就直接说出来了，他贴着双瞳的耳朵说道：“我叫你瞳瞳，那你叫我夫君好不好……” “这个，这个不行……”双瞳听见夜尘这么说，立刻被吓得有些退缩，他伸手推着夜尘，“你是妖，我是人，我们怎么能……” “你不是喜欢我么，管是什么妖还是什么人呢？”夜尘皱皱眉头，他最不喜欢听双瞳说这样的话。 况且方越衡是人，顾清明也是妖，怎么就没见着方越衡嫌弃顾清明呢，倒是双瞳在这里避他唯恐不及。 “即便这个没关系，那也不能现在就叫吧。”双瞳挠了挠自己后脑。 “我们还没有婚书，也没有拜堂，也没有那个……洞房花烛，是不能乱叫的吧。” 一听双瞳担心的是这个，夜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脸上那冷冰冰的表情也已经不见了，他捧着双瞳的脸狠狠亲了两下，说道：“我以前觉得人类都很蠢，一点也不喜欢和他们相处，直到跟你在一起，才觉得很好。” “你想要洞房花烛吗。”夜尘顺手将床帐轻轻放下，看着双瞳胆怯的双眼，温柔说道：“我教你……” 白色的床帐顺着窗户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扬起，夜尘先是吻了吻双瞳的眼角，说道：“我的阿爹和阿娘都去世了，现在是孑然一身，如果你愿意陪着我，那我以后就多了个家人，我会照顾你，保护你，一辈子对你好，你觉得可以吗？” “这个……这个是成亲的时候说的话吗？”双瞳有些脸红，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抱着夜尘的脖颈问道：“那我该说点什么。” “你就回答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就可以了。”夜尘眼里只有双瞳的剪影。 “如果我答应了，你以后不会凶我了吗？”双瞳犹豫开口，“也不会吓我或者伤害我，或者是给我渡妖气了吗？” “你……”夜尘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顿时积极性被打消了大半，“你这个傻子，我什么时候真的伤害过你，也只是摆出来的表情严肃了点罢了。” “那我也没有家人了，只有我自己。”双瞳用手抚着自己的嘴唇想了想，才启唇疑惑道：“我同意了的话，就算数了吗？” “嗯，你同意了就算数。” “那……”双瞳的眼神里带着闪躲，“你会保护我？” “你怎么听不懂我说话啊。”夜尘幽幽叹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有些操之过急，双瞳还什么都不明白。 但是他确实是喜欢上这个小东西了，又笨又可爱，说话还傻里傻气的，胆子小的很，让人不由得就生出一种保护欲，“我答应你，会一辈子保护你，绝对不伤害你，好不好？” “嗯……”双瞳在他怀里微微点点头。 “那你愿意跟我永远在一起吗。”夜尘握着他柔软的手指说道：“我知道你是人，我是妖，但是我就是喜欢上你了，人妖殊途没有关系，那些在我眼里都不算什么的。” 看双瞳还在做犹豫之态，夜尘便低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再悄悄告诉你一件事，你们方府的大少爷喜欢的人其实也是一只妖。” “什么？”双瞳露出讶然的表情。 “对啊，他喜欢的是落雪山上的一只灵燕，只是因为很多原因，最近无法相见。”夜尘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明白了吗，不管是人还是妖，只要真心相爱，这些都不是问题的。” “我也喜欢你啊。”双瞳连忙说道。 夜尘微微一愣，才哭笑不得道：“我知道……” “那，那我就这样答应你，感觉好没诚意的样子。”双瞳原本白皙的脸颊发红，他扑到夜尘怀里，“那个，今晚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先看看的伤要不要紧，行吗？” “伤不要紧。”夜尘把他的下巴抬起来，“你最要紧。” 双瞳的脸更红了，像是天边染上色彩的一层彩霞。 “洞房花烛的事情，你懂多少？”夜尘笑着看他，同时将身后的被褥铺开。 “我，我完全不懂。”双瞳看着夜尘，眼睛纯净的像是满天星辰，一尘不染。 “不懂没关系。”夜尘吻上他的脖颈，“我慢慢教你。”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两人之间，滚烫的温度入皮肤，双瞳慌了手脚，他不明所以讲道：“夜尘，这样好痒。” “等一下。”夜尘的呼吸变的急促，他又重新吻上双瞳的嘴唇，“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我不知道，我以为洞房花烛就是两个人一起睡觉。”双瞳低下头，有些紧张的碰了碰夜尘的衣裳。 “你害怕吗？”夜尘低头。 “嗯……我不知道。”这句话确实是双瞳的心里话，他连自己怕不怕都不知道。 “瞳瞳。”夜尘温柔地叫他的名字，“抱着我……” “嗯。”双瞳听话地将手放在他的腰上。 -- 第84页 “你要是怕，我们今晚就睡觉就好了。”夜尘摸了摸他的头发，“等我慢慢告诉你，这些事是怎么样的，我们再继续好不好？” “唔……这样也可以吗？”双瞳问道。 “嗯。”夜尘吻了吻他的额头，“现在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 清晨的一缕光线洒在池塘上，昨夜的梦境被揉碎了搁浅在床铺，方越衡早早就起来，打开房门的瞬间，看见院子中央有一堆藤蔓树枝，稍微疑惑了一下。 昨夜是刮风了吗，这里怎么会这么乱？ “少爷早上好。”几个侍女路过，看见方越衡出来，立刻行礼说道。 “嗯，昨夜有刮风吗？”方越衡看着她们手上拿着餐盘，便知她们是去偏房的。 “回少爷，没有。”一个戴着簪子的侍女说着。 “你们俩收拾完了把这里打扫一下吧。”方越衡说道。 “是，少爷。” 方越衡挑了挑眉，看了看天边，今天的空气倒是挺清新的，就是这院子里的的杂草杂树让人看着有些不太舒服。 他看了看四周，正准备去正堂看看情况，忽然偏房的拐角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方少爷……”双瞳快步跑过来。 “双瞳？”方越衡有些疑惑，这一大早的，双瞳来找自己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吗？” 双瞳一路小跑，现在有些喘不过来气，他抚了抚自己胸口，才赶忙跟方越衡说道：“方少爷，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情，如果是府里的事你跟老李说就行……” “不是的。”双瞳着急抓住他的手臂，旁边的侍女都有些意外，“是夜尘，他出事了。” “夜尘？”方越衡显然没有预料到，他问道：“夜尘怎么了，他不是在落雪山好好待着吗？” 双瞳赶忙摇摇头，他心虚地看了看四周，深怕那只花妖发现自己在跟方越衡告密，就跳出来把自己给灭口。 但是双瞳转念一想，夜尘又说过会保护他，所以他此刻不能害怕。 今天一大早醒来时，夜尘已然进入了昏迷状态，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怎么叫，夜尘都醒不过来，着急的他只好赶紧跑过来找方越衡，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 “夜尘受伤了，方少爷，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双瞳迫切开口。 “你把事情好好说清楚，这样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我不明白。” 方越衡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又看他唇色发白，似乎有些害怕之色，便说道：“你不用害怕，告诉我就行，有什么事我来帮你。” “谢谢方少爷。”双瞳连忙讲道：“对了，那个，少爷，我们能去别的地方讲吗，这里不行……” 双瞳躲闪着目光。方越衡看了心里隐隐有底，便说道：“可以，就去书房吧。” 说罢，方越衡便带着双瞳去了书房，只留下几个下人在这里守着。 两人走过石阶，才来到了书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方越衡率先踏了进去，双瞳紧跟在他身后。 第51章 【五十一】 “你说吧，这里不会有别人听见。”方越衡背着手转身看他，眸子清湛异常。 “方少爷，夜尘跟我说府里有妖。”双瞳的神色变得焦急起来，他很想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方越衡。 但是他又担心方越衡觉得他说谎，所以只好开门见山将事情说给他。 方越衡蹙紧了眉头，他虽然记得夜尘跟他说过这回事，但是他不知道进展如何，现在双瞳又过来跟他说，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打起警惕。“你仔细说一下，夜尘都跟你说什么了，府里哪来的妖。” “昨晚……昨晚夜尘受了重伤，今早就昏迷不醒了，他跟我说让你赶紧去找青鹤道长，只有他才有办法。” 双瞳手脚无措，“院子里有一只花妖，她想吸食人的精气，前几日，府中不是有几个小厮脸上长红斑吗，其实就是她搞得鬼……” “你说前几日的那几个过敏的小厮，实际上是被她吸食了精气才变成这个样子？” 方越衡不免开始紧张起来，他之前的确有些奇怪，这些小厮都是在府中呆了很久的人，怎么会说过敏就过敏，还是对府中的花草过敏，现下看来是早有原因，只是他没有发现。 “那夜尘现在在哪里。” “啊，夜尘他在……他在我房间里。”双瞳脸部微红，他还偷眼看了看方越衡的表情，生怕他的表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毕竟夜尘也是妖，现下还在他的房中，那岂不是说自己也跟妖在一起了。虽然被方越衡知道没什么，但是双瞳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去看看。”方越衡脸上依旧平静，他快步走出书房，身后跟着小步跑着的双瞳。 这副场景让夜尘不禁想到了从前他和顾清明还没在一起时，他也是对那人这样冷淡的态度，让他跟在自己的身后一直追，脚步也不慢下来，结果现在在一起后，首先放不开的，搁不下的还是自己了。 方越衡轻轻叹了一口气，放慢脚步，看着身后追上来的小人，温声说道：“我慢点走，你快些跟上来。” “嗯。”双瞳连忙点头，他之前其实一直觉得他家少爷是个好人，只是对待别人有些冷淡。 但是说实话对他还不错，不管是吃的穿的还是用的，都跟普通下人无异，也没有刻意区别对待他的意思。 -- 第85页 而且也听夜尘说，方越衡有一个很喜欢的人，还是一只灵燕。 对于双瞳来说，这件事真的是有些不可思议了，毕竟他一直觉得他家少爷属于那种和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白头到老的类型，没想到居然也会喜欢男的…… “我看看夜尘，如果他醒不过来，那我只能亲自去请青鹤道长了。”方越衡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在心底又悄悄说了一句，还可以去看看清明。 “那我可以跟着你去吗，少爷。”双瞳连忙问道。 “你跟着我去？”方越衡疑惑的扬扬眉，“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很担心夜尘。”双瞳把实话说出来，他其实是真的担心夜尘，那人一大早醒来的时候，就怎么也叫不醒了，手指冰凉，脸色发白，背部的伤口却奇迹般愈合了。 双瞳当时吓得只知道叫夜尘名字，可是怎么叫都是无用功，他又想起夜尘跟他说让他去找方越衡说明情况，于是他只好赶紧来找方越衡了。 “你们两个怎么样我管不了，但是夜尘他是什么样的你应该知道。”方越衡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他是妖。”双瞳点点头。 “嗯。”方越衡也没再多说什么，很快来到了偏房，推门进去只觉室内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检侧，让人觉得意外<a href=https://www.po18e.vip/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温馨</a>，他看了看双瞳，又看了看床边被扯坏的床帐，心里不禁暗暗道夜尘真是个祸害，连双瞳也不放过。 “那个，少爷，夜尘他在床上躺着……”双瞳小心翼翼指引着方越衡过去。 “他没死吧。”方越衡靠近床边，看见夜尘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面白皙，只是稍微显得有些苍白，方越衡刚想掀开被子，却被双瞳按住了手指。 “我帮他换了衣服，还是不看了吧……”双瞳的脸已经红得彻底，其实不是换了衣服，是夜尘只穿了一件亵衣，就这么给方越衡看了感觉是不太好。 “嗯。”方越衡答应了，手上也放下来，他看着这人在床上没了平日里的嚣张，心里竟然觉得有些不太顺，第一次见夜尘也有这样的时候。 “他是跟花妖交过手就这样了吗。”方越衡问道。 “嗯，他今早就醒不过来了。”双瞳点点头，“他还告诉我，院子里的花妖是一株玫瑰花，只有晚上才会出来，白天没有出来过，所以要请来青鹤道长一定要在今晚天黑之前，不然花妖肯定会伤害别人的。” “玫瑰花……”方越衡脑海里隐约闪过一丝不对，他记得顾清明最不喜欢玫瑰花，所以当顾清明住进方府的时候，他就下令方府不能种一株玫瑰。 前几日他跟老李在走廊来回说话时，就看见庭院下面莫名其妙多出来了几株玫瑰，难道是那个时候的事…… “双瞳，你立刻告诉老李。让他把方府所有的玫瑰都给拔了。”方越衡的态度意外严谨，他眸色一变，说道：“我现在就去落雪山找青鹤道长。” “方少爷，我也要去。”双瞳说道。 “你可以跟着，但是不能添乱。”方越衡急匆匆的走出双瞳的房间。 这件事怕还是跟顾清明扯不开关系，毕竟清明最不喜欢玫瑰，结果好巧不巧，在顾清明离开的这段时间，府中别的不多，偏偏就多了玫瑰，这怕是有心人有意为之。 方越衡眉头皱得死紧，这是第二次，他不能再大意，让别人伤害了顾清明。上次夜尘这件事他已经原谅，但是相同的事他绝不能让他发生第二次。 方府的气氛变得死气沉沉，花妖的事情只有方越衡和双瞳知道，连老李都没有告诉。 不是方越衡不相信别人，是因为他觉得这事越少人知道就越好，万一花妖发现了端倪，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现在只能趁着白天，花妖还没化出的时候赶紧解决，然后再去把青鹤道长请来。 ? 落雪山上依旧平和。 顾清明总觉得最近有什么事放在心里显得很沉重，而夜尘又刚好没什么时间陪自己玩，他只好一个人无聊地坐在河边跟鱼儿说话。 “思月，你说越衡他什么时候能来看我，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是真的很无趣啊。” 顾清明支着脸，眼神望着清澈的河底，那里面的石头上还长了青绿色的苔痕。 河水中的鱼儿听了顾清明的话，化出了人形，是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小姑娘，她游到岸边，但依旧待在水里，说道：“小清明，你找我吗。” “对啊，因为我一个人就在这里待着，说实话有些无聊了。”顾清明也躺倒在地上，看着湛蓝色的天空，说道：“你在这呆了这么久，你不觉得孤单吗。” “嗯……说无聊无聊，说不无聊其实也不无聊吧。”思月笑了笑，她的脸上还有些细细的水珠，衬得她红润的皮肤十分好看。 “你有喜欢的人吗，我觉得这样日思夜想，再怎么样也会觉得孤单。”顾清明闭上了眼睛。 “有啊，但是他又不喜欢我，所以我觉得无所谓啦。”一番话说的风轻云淡，顾清明翻了个身，用手撑着自己的脸讶然问道：“啊？他不喜欢你吗。” “嗯。”思月的模样看起来倒没有多伤心，反而笑得格外开心，“他已经成亲啦，跟他的妻子相处很好，我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 “可是……”顾清明皱皱眉头，“你不难过吗，你明明也喜欢他，却不能和他在一起。” -- 第86页 “呃……”思月歪着头想了想，“之前的确是有过很小的难过，但是我喜欢他啊，看见他开心我就开心，所以这份难过也跟着就不见了。” “是吗……”顾清明似乎不能理解，他叹了口气，“如果让我知道越衡喜欢上别人，我是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小清明，你别伤心啊。”思月看他低着头，一副失落的模样，连忙游过去安慰他，“你喜欢的人肯定只喜欢你的，别多想了，只有我是单相思啦。” “你喜欢的也是人吗。”顾清明嘴角抿了抿。 “嗯，是人。”思月轻声说道：“其实啊，在他遇见那个姑娘前，是我先认识他的，然后他跟我说他喜欢我，想要跟我永远在一起。” “呃……” “我问他不管怎么样都会喜欢我吗。”思月勉强笑了笑，“他说是的。” “那然后呢。”顾清明心底隐隐约约闪过不好的念头。 “然后我告诉他我其实不是人，是一只鱼妖。” “他就被吓坏了，就说人和妖怎么能在一起。还找来道士把我的灵息打碎，那时候不只是我灵息没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第52章 【五十二】 “什么？”顾清明脸色一白，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思月，“为，为什么……”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思月淡淡一笑，“人妖殊途，他不会喜欢我的。” “可是你刚刚还说，他先喜欢上你……” “傻清明。”思月叹了口气，游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今天喜欢你，明天还喜欢你呢，人心都会变的。” “今天一个样，明天一个样，连我都分不清他当时到底对我是什么样的感觉了。”思月说着，又潜入了水底，“等我来到落雪山，其实我还是没有死心，总觉得他还忘不掉我，傻傻等着他回心转意的消息……结果人家早就成亲了，连记不记得我都是另一回事了。” “思月……”顾清明听了这些话感觉脑子里面嗡嗡响，他开口就是嘶哑的声调，不知挑些什么话来安慰这个小鱼妖。 “小清明，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啊。”思月又从水底钻出来，出来时还扬起来一大片水花，她咯咯笑着说道：“我早就不伤心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在落雪山待着也很好啊。” “青鹤道长说我在这里待了几百年，不是因为我灵息没有修复，其实是我不想出去啊。”思月的声音传入顾清明的耳朵，“反正……出去了也只是伤心，我为什么还要出去呢。” “思月，是你没有遇见那个真心待你好的人。”顾清明忽然开口，他眼神坚定说道：“等你以后有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你就可以出去了。” 思月微微愣了一愣，转而才笑道：“傻清明，这句话其实是对你自己说的吧。” 这回轮到顾清明怔住了。 思月继续说道：“你也怕你的方少爷不喜欢你了，娶了别人对不对？” “不是的……”顾清明慌乱着摆手说道：“越衡他只喜欢我一个人，他跟我说过的，我相信他……” “那如果他真娶了别人，那你会怎么办呢？”思月勾起嘴角，摇头晃脑的问道。 “我……”顾清明抬起的手指慢慢放下来，他也开始犹豫了。 他有时候真讨厌自己的不坚定和胆怯，方越衡明明白白告诉他很多次的事情，可是他就是会担心，会失落，“我不能自己瞎想，除非越衡亲自来告诉我……” 一阵鸟声蓦地穿透树林，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清明……” 这声「清明」像是一根弦，在顾清明的心中拉断了，他呆坐在那里，有些不敢回头，怕看到的不是心中所想的，那带来的失望足够他红了眼眶。 “清明？”那人的声音又传来，这回还带了一点疑惑。 “小清明，他是谁啊？”思月也看到了那人，只是有些不敢确定。 顾清明微微转过头，那人的眉目才出现在自己模糊的眼睛里，方越衡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衣，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那温柔眼神，是顾清明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几个月不见，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没什么被折腾的力气了，只能这样呆呆看着方越衡，听他一遍遍连自己的名字。 可是，他身后跟着的那位公子是谁？ 顾清明想要前进的步伐顿了顿，他还看见方越衡身后跟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穿着淡色的布衫，长发披散在肩上，躲在方越衡身后，似乎有些害怕这周遭事物的模样。 他心里一紧，整个人也显得有些局促了。 “清明，过来啊。”方越衡疑惑顾清明为什么要站在那里，其实他看见这人时也想的不得了。 虽然是短短几个月，可是相见的那一刹那他心里还是有些酸楚，他怕顾清明在这里受苦，有什么照顾不好自己的地方，他比那人心里都难受。 顾清明还是站在那里不动弹，方越衡干脆自己走过去，将那人一把搂进怀里，温热的感觉填充了胸口，顾清明感受到了久违而熟悉的拥抱，他险些呜咽出声。 “你怎么了，怎么不过来？”方越衡亲着他的额头，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问道：“几个月不见了，你都不想我吗。” -- 第87页 “想。”顾清明在他怀里小声说着。 听到这句话的方越衡心都要被软化了，他紧紧箍住顾清明，说道：“我也想你。” “少爷，少爷……” 这时，身后的双瞳看两人在那里说话，似乎忘了夜尘还在昏迷的事情，不免有些着急，赶紧上前说道：“那个，我们还要去找青鹤道长。” “嗯，我知道。”方越衡点点头，为了安抚顾清明，他又亲了亲他湿润的嘴唇说道：“清明，我还有点儿事……” 刚想说自己要去找青鹤道长，却看见顾清明眼眶红红的，咬着下嘴唇不说话，方越衡顿时慌了，他赶紧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哭起来了？” “你走吧，我不跟你了……”顾清明揉了揉眼睛，忽地把方越衡一把推开。 “啊？为什么……”方越衡被推开的莫名其妙，他看着顾清明脸颊上沾了一串眼泪，就觉得心疼，又贴上去说道：“干吗把我推开啊。” “你去找别人吧，别来找我，我才不喜欢你……”顾清明抽噎讲道。 “乖啊，不哭了，你突然哭什么……”方越衡现在心里还想着赶紧去找青鹤道长的事，他不是不告诉顾清明，是害怕顾清明知道后又要担心他。 而且府里的花妖很可能是冲着他去的，如果告诉他，万一他出了事那自己就真的会不行的。 “清明，你听话啊，告诉我青鹤道长在哪，我要去找他……” 顾清明一听方越衡来这的目的居然也不是看自己，而且找青鹤道长，甚至还带来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心里更加苦楚，觉得舌尖都苦得发麻，他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珠，说道：“你去找吧，我不喜欢你了，我要去找别人……” “清明，你怎么了……”方越衡上前一步抓住他瘦弱的手腕，说道：“我是真的有急事，今天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等你好了我再把你接回府里，好好对你行不行？” 等他回府了看他娶了别人吗。 顾清明咬着嘴唇，挣开了方越衡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道：“青鹤道长在前面的道观里，你去吧。” “嗯，清明，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马上回来接你。”方越衡没有发现顾清明的不对劲，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现下已经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如果他告诉顾清明方府出了花妖，以顾清明的性格一定会回去一看究竟，他不能让顾清明，更不能让他再次受到伤害，所以只能先瞒着他，然后自己去找青鹤道长。 “双瞳，跟我来。”方越衡对着身后的人说道，便迅速朝前走去。 双瞳路过顾清明的时候，还胆怯的点了点头。 顾清明心里难受，看着方越衡的背影，突然记起这是第二次他将自己丢下，第一次是入京那次，没想到这么快便迎来了第二次。 实在是可笑。 他的一片痴情最后只能换来那人一次又一次的离开。 “喂，小清明。”思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水下露出脑袋来，睁着圆溜溜的黑色眼眸说道：“刚刚那个，是你喜欢的人吗？” “嗯。”顾清明看见了思月，便蹲下身子坐回水边，失落说道。 “他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人不能进落雪山的吗？”思月疑惑说道。 “可能……可能是青鹤道长让他来的吧。”顾清明现在没心情想这些，满脑子都是刚刚方越衡带走的那个清秀少年。 “你伤心啦？”思月试探着问道：“你为什么伤心啊。” “没有伤心。” “你骗人，你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觉得你很难过。”思月用皙白的手指扒着河岸，“小清明，你给我讲讲吧，也许我能给你分担呢。” 顾清明看了看思月的侧脸，忽然觉得她身上发生的事，其实明明也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他舍不得方越衡有什么用，最后那人还不是选了别人，哪怕刚刚抱着自己说想念，也都…… “小清明，你不会在想刚刚跟在那位公子身后的人吧？”思月看他一直不说话，便自己猜测道。 “我……我没有。”顾清明低下头。 “你真傻啊。”思月蓦地笑出声来，“你不会是觉得刚刚那位公子喜欢他身后的人吧？” “呃……” “那位公子看你的眼神都是恋恋不舍的，怎么会喜欢那个人啊。”思月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看他是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才对。” “真的吗？你是说越衡他没有要娶别人的意思？”顾清明连忙抬起头。 “娶别人……”思月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捧腹大笑道：“小清明，你联想的能力还真强啊，为什么我喜欢的人娶了别人，你的那个什么越衡也要娶别人啊？” “我没有联想，我只是觉得越衡他……” “放心吧小清明。” 第53章 【五十三】 “你看刚刚那位公子急着安慰你的模样，还有看你的眼神，我肯定确定他是喜欢你的。”思月笑着说道。 “那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公子是怎么回事……就连上回夜尘也跟我说，方府新来了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就连落难的情况都跟我当时差不多，我怕越衡……” “哪有那么多可是啊，你就放宽心好不好？” “那越衡刚刚也不跟我说找青鹤道长做什么，他很少瞒着我事情的。”顾清明又叹了一口气，“思月，你说我现在去青鹤道长那里找他，他会不会生气啊？” -- 第88页 “看他平时对你怎么样了吧，如果他对你是真的好的话，不管你做什么事他都应该不会生气……”思月用手摸着下巴说道。 “其实越衡他性格不是很好，对人很严厉的，做事也是不拖泥带水的那种，可是对我他真的已经够温柔了。” 顾清明低下头，小声说道：“以前不管我做了什么错事，他都不生气，即便是很严重的时候，他也从未跟我大声说过话。” “那他对你是真的挺好的啊，而且你就算去了也是担心他才去，他怎么可能生气呢。”思月潜入水底，“去吧，小清明，有什么好消息回来再告诉我啊。” “我再想想吧，越衡说不定是真的不想让我知道，看他的表情应该是一件急事。”顾清明抬头望向方越衡离开的地方。 “那你就等等吧，估计过一会儿青鹤道长他们就一起出来了。”思月安慰他道。 ? 山顶的道观就在前面，双瞳跟在方越衡身后，心里还不断担心着躺在床上昏迷的夜尘。 “少爷，刚刚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么？”双瞳想起刚刚被方越衡抱着的那位公子，便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嗯。”方越衡点点头，并不否认这件事，“他叫顾清明。” “原来他就是顾清明啊……”双瞳挠了挠头，“他长得真好看。” “我也觉得。”方越衡喜欢听别人夸顾清明，因为他确实觉得他家清明长得很好看，眼眸含水，皮肤白皙，就连说话也是温柔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那个，是夜尘告诉我的，他说你有一个非常喜欢的人。”双瞳红了脸。 “夜尘一天到晚不教你点好，尽教这些了。” “他对我挺好的。”双瞳小声为夜尘抱不平。 方越衡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有时候也觉得双瞳跟顾清明很像，都是这样，话都悄悄说。连句大声话都不说，顶嘴的时候也爱低头。 两人正向前走着，忽然前面刮起了一阵莫名的风，方越衡忍不住眯起眼睛。顺手用手指帮双瞳挡住风，等两人再次睁眼时，笑吟吟的声音传来—— “方公子，你来找贫道是何事？” 方越衡心里一惊喜，这是青鹤道长的声音。 他连忙睁眼，看到青鹤道长正站在他的面前，捋着一把银白色的长须，手上拿着拂尘，说道：“你后面这位是？” “这……是我府中的人，叫双瞳。”方越衡做了简单的介绍，但他此刻来找青鹤道长可不是叙旧，而且说明情况，希望他能够出手相救。 “青鹤道长，我来此是有一事相求。”方越衡作揖道：“府中这几日出了点状况，原本从未存活在府里的玫瑰，竟然生了妖孽，还祸害了我府上的好几个下人，我怕再拖延下去，就连整个方府都会受到波及。” “妖孽……”青鹤道长皱起眉头，示意他继续说。 “听我府中的下人说，昨夜夜尘已经跟那妖怪交过手，是一株成了精的玫瑰花，法术高强，夜尘说只有您才能帮忙。” 方越衡接着说道：“青鹤道长，麻烦您能将方府的妖孽铲除，我一定重谢。” 说罢，方越衡又深深作了一揖。青鹤道长连忙扶了一把他，说道：“你刚刚说夜尘已经跟他交过手了，那夜尘现在在哪里你可知？” “夜尘他……”方越衡犹豫着要开口，身后的双瞳却抢先说道：“夜尘他中了那个妖的奸计，现在昏迷不醒……” 青鹤道长还没开口，就听双瞳捏着衣角，脸部表情十分紧张，只见他接着说道：“道长，我知道你，你一定有很大的本事，夜尘现在昏迷不醒，我真的希望他快点醒过来……” 青鹤道长看着双瞳着急的模样，竟然不由得笑出来，说道：“你就是夜尘那个朝思暮想的小公子？” “什，什么？”双瞳蓦地抬起头。 “没什么啊，只是看你们这一对对的，我这把老骨头也高兴啊。”青鹤道长说道，又跟着方越衡讲：“贫道现在就跟你一同去方府，先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是花妖在作祟，那问题应该不大，将其收了就好。” “麻烦青鹤道长了。”方越衡立刻要引着青鹤道长下山，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关切说道：“对了，道长，我刚刚遇见清明了，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多久能回来？” “你说顾清明吗。”青鹤道长笑笑，“方公子放心好了，顾清明待在这里很好，灵息也修复到一定程度，只要不出意外，我相信你们两很快就能再次相见的。” “多谢道长。”方越衡听到「很快就能再次相见」那句话简直喜出望外，他这些日子有多想顾清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日每夜的寄托终于要回来了。 方越衡想到，刚刚自己对顾清明是不是有些太冷淡了，因为自己着急找青鹤道长，就冷落了他，没有多说几句话，没有问他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他。 只是把那人的眼泪匆匆擦了擦，连句温柔的话都没讲过，顾清明会不会生他的气？ “青鹤道长，等收完妖，我可以再回来一趟看看清明吗。”一边向下走着，方越衡一边慢慢开口问道。 “你不打算带着他一起回去吗？”青鹤道长反而开口问道。 “带……带他回去？”方越衡愣住了。 -- 第89页 “嗯，对啊。”青鹤道长将月牙白的袖袍拢了拢，“我记得夜尘跟我说过，这几日快到了清明节，你们想见一面，既然今天来了，何不带他一起走呢？” “可是，您不是说必须来这里见他吗……” “来都来了，我不能让你白跑一趟吧。”青鹤道长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说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不让顾清明的灵力溃散，明日将他再送回来即可。” 方越衡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没想到再见到顾清明，能抱着他说说话，甚至是陪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竟然能来的如此轻易。 轻易的他都快要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了，他连忙说道：“那我现在就带清明一起下山。” “别慌啊，方少爷。”青鹤道长叫住他，“带他下山之前不得先把妖收了吗？” “是是是，我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方越衡赶紧说道，谁知双瞳在前面先走着，他刚想跨过一个石头，却前脚绊后脚给就要摔倒，方越衡眼疾手快，一把拉起他—— “没事吧？”方越衡将双瞳拽起的瞬间，也险些踩着石头滑下去，他站稳后才问双瞳是否好着。 “啊，我没事。”双瞳倒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刚刚只是被绊了一跤，他也不至于就摔到不能走路。 “小心一点儿。”方越衡嘱咐道。 “是，少爷。”双瞳低垂着眼帘。 远处树后的人忽然捏紧了手指，顾清明看着前面走着的两个人，心底不知为什么又泛上那股醋意。 他不该生气的。思月都告诉他，方越衡只喜欢他了。可是看到眼前方越衡这副关心别人的场景，顾清明心里还是微微有些难受，他不是说自己爱胡乱吃醋，只是这样的分别带给他的不安太多了，他极度缺乏安全感。 所以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也许只是一件小事，可是在他眼里会不断放大，最后结成一个不小的疤痕。 可是刚刚那个问题好像也不太对，他喜不喜欢方越衡怎么会让别人告诉他，他自己心里也应该明白的啊。 顾清明捂了捂自己的心口，他想在心里问问自己，是不是还敢肯定的说方越衡喜欢着他，而且永远都只喜欢他一个人，也只对他好。 以前他敢，可是现在他却犹豫了。 “方公子，先去跟顾清明说一声吧。”正准备下山的青鹤道长忽然停了脚步。 “现在吗，我怕他见到我就想跟我一起回去，万一那个妖伤害了他就不好了……” “可是你让那只小燕子躲在树后偷偷看你是不是也不太对？”青鹤道长早就看见树后的那缕淡淡的薄衫。“这件事太阳下山之前可以解决，你跟顾清明说一声即可。” “清明他在前面那棵书的后面？”方越衡犹豫着向前走，他已经跟青鹤道长还有双瞳走到半山腰，但是他记得顾清明刚刚分明在河边，现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第54章 【五十四】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方越衡还是犹豫向那边走过去。 那人确实在树下偷偷坐着，方越衡过去看的时候，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却看见那人竟然在偷偷抹眼泪。 “清明，你怎么了？”方越衡蹲在他身边，着急地问道：“你怎么哭了？” “越衡……”顾清明一把抱住他，在他怀中抽噎起来，染湿了他胸襟前的衣衫，“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了，一定要告诉我，别让我这样傻傻等着……” “你在胡说什么啊。”方越衡扶起他的脸颊，眼中带着些不敢相信，“你怎么会说出这样不信任我的话呢，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你现在却说我不喜欢你了。” “那你跟我说，那个跟在你身后的人是谁。”顾清明擦着脏兮兮的脸，虽然眼神中带了犹豫，但是眸底依旧清湛，他哑着声音说道：“他……他是不是喜欢你。” “你……”方越衡微微有些怔住了，他不知道顾清明怎么会想到这里，他到底是要说这个小东西傻还是单纯，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方越衡无奈说了一句，“你这个傻子。” 顾清明错愕抬起头。 “傻里傻气的，不要也罢。”方越衡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鬓。 “你真的不要我了？”顾清明以为方越衡会抱着他安慰，亦或是就算不安慰，也会握着他的手好好解释，可是现在却说出一句「不要也罢」。 顾清明眼眶中当即蓄满了泪，他颤抖着手指推开方越衡，嘴里不停说道：“你走，你走，我不想在看见你了，你这个骗子……” 谁知却被方越衡抓住手指，在嘴边温柔亲了一下，“你这个傻子，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顾清明呆住了，只听方越衡继续说道：“那个人叫双瞳，他的兄长是在我们府中死去的，所以我才收留了他，你忘记了吗？” 记忆刹那重现，顾清明想起之前在方府的确是死过人，那个人如果他没记错，是夜尘为了嫁祸给他，才给杀死的。 “呃……” “而且啊，清明。”方越衡缓缓说道：“你说的这个小公子，他喜欢的是夜尘，不是我。” “什么……” “人家都跟夜尘在一起了，你还没发现啊。”越衡念道。 “他喜欢的是夜尘？”顾清明连忙转头看向后方，这才看到了双瞳那双胆怯的眼睛。 -- 第90页 他似乎想到前几日夜尘是跟他说过这么一个胆小的公子。 现下再仔细想想，当时夜尘说到双瞳时的眼神，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的喜欢。 是他太笨，没有发现。 “清明，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接你好不好？”方越衡见顾清明一直不答话，便捏了捏他的脸说道。 “对不起。”顾清明低下头道歉，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对方越衡说了很过分的话。 “等我回来再收拾你。”方越衡见他老实道歉，便也顺着台阶说道：“清明，我知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害怕，但是也请你相信我好吗，我永远都只喜欢你一个人，别人我都是看不上的，只有你我才喜欢。” “所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让我走好吗。” 方越衡一番话说得很诚恳，顾清明听得越来越觉得自己有负罪感。他只好微微点点头，说了一句，“嗯……” 他其实不是不相信方越衡，只是不相信他自己。 他有时候觉得方越衡这样好的人怎么会喜欢上他，他可能只是模样生得好看些，性子温顺些，其他的方面还真的比不上普通人家的小姐。 可是放学时竟然愿意这般对他付出，他就真的很想付出一颗真心去回报，让方越衡也感受到他炽热的感情。 可是他怕这个感情最后变成一种束缚，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方越衡紧紧困在其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他不想那样。 方越衡好不容易安抚了顾清明，和青鹤道长还有双瞳一起回到了方府。 此时天边的太阳还未完全下山，在天际线处染成了一道深红色的线条。 方越衡看了看府门口，刚想跨进去，青鹤道长却忽然拽紧了他的衣袖，沉声说道：“方公子，先别进去。” “别进去？”方越衡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如果青鹤道长觉得不对的事情，那必然是出现了什么大事故。 见青鹤道长这样眉头紧锁的模样，方越衡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同时把双瞳拦在身后，悄声说道：“先别去……” “方公子，你这府中的妖气似乎不小。”青鹤道长抬头看了看门上的那块匾额，又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说道：“你确定只是一只花妖吗？” “呃……”方越衡转头看向双瞳。 双瞳顿时有些慌乱，他连忙点点头，说道：“是……是啊，是夜尘跟我说的，他已经跟那只花妖交过手了，说对方的妖气不是很重才对。” “方公子，你先不要进去，待我查看了这周围的环境，再做定夺。”青鹤道长面色凝重。 “好的，青鹤道长。”方越衡看了与平常无异府门口，竟然背后有些微微的寒意。 他不知道怎么了，看到这个地方就好像当初回家一样，顾清明拉着他的衣袖跟他说出去住客栈。 但是方越衡当时还很生气，觉得顾清明在跟他闹脾气，但是如今想来，那只是顾清明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但是他当时却忽略了。 才造成了这样不可挽回的局面。 其实也不能全怪夜尘，两人最后的分别其实还来自于浅薄的信任与无助。 忽然，方府门被一阵疾风吹开，青鹤道长心里暗道不好，正准备摆动拂尘，让这场疾风停下来时，面前的方越衡却仿佛突然魔怔了一般，直直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空洞无神。 “少爷？”双瞳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家少爷，也在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方越衡好像根本听不见一样，木讷的看向前面，青鹤道长顿时觉得大事不好。 方越衡这是跌入了那只花妖的梦境了。 ? 山林湿冷，月华初露。唯有树叶繁茂的尽头有一处灯火通明的小屋。 屋子外收拾的很干净，墙下摆着一行整齐的木头凳子，前面有一口枯井。 即便扔下一颗石子也听不到回声，屋檐渐渐被黑夜笼罩，周遭显得尤为寂静。 屋内亮着烛火，忽闪忽闪的，照亮了一席地。 “别熄灯。”月牙白床铺上的人拉住了欲下床熄灭残烛的人，露出个浅笑来，声音微弱道：“让我看着你。” “清明……”男子声音显得微微沙哑，他身形稍微有些颤抖，但也勉强挤出个笑来，“好，听你的。” 顾清明拉住他的手，重新枕回那人的臂膀，轻声道：“越衡，还要多久，我会不会等不及了……” “不会的。”方越衡立刻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搂着稀世珍宝一般，害怕别人夺去，似乎在用乞求的语气道：“清明，再陪我一会儿。” “怎么办……”顾清明在那人的怀中一动也不动，“我怕我就要回去了。” “再陪我一会儿……”方越衡依旧不松手，下巴抵在那人的头顶上，闭上眼睛，将那逐渐僵硬的人死死抱住，生怕刹那间他再次消失不见。 顾清明抬了抬眼，眼底竟是一片湿润，他觉得周身彻骨的冷，不由得抓紧了对方的衣衫，额头抵在他的胸口，跟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许多话。 像是快过年了，要方越衡多回家几趟看看，他的爹娘肯定在盼着他回去。 又说路上风大雪疾，一定要多穿几件冬衣，还要把那件白色的披风带上。 最重要的是，年后记得回来看看他，他要街头李婆婆那家的花糕，里面嵌了枣的那种，最甜腻也最好吃。 -- 第91页 方越衡一一应允，伸手摸着他的发丝，等怀中人的气息越来越弱，说话也渐渐没了声响，他才低头看向那人—— 双眼慢慢合上，白皙的手指却还紧紧拽着自己胸前的衣裳。 方越衡没有动弹，眼睁睁看着那张秀气的面容瞬间老去，枯槁的手指慢慢滑落到床铺，就连血肉都化作了一堆灰尘。 周遭一片寂静。 顷刻间，方越衡怀中只剩一堆骇人的白骨。 他再次闭眼，伸手将那堆枯骨紧紧揽在怀里，又抬头蹭了蹭那人的颅骨，口中喃喃道：“清明，你说了明晚还要来陪我。不然，我便一头撞死在你的灵堂前。” “下了黄泉去陪你。” 第二晚顾清明果然来了，只是显得很疲惫，他倒在方越衡怀里，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方越衡抱着他亲吻他的额头，问道：“清明，你总算来了，我以为你今晚……” “说话要算话啊……”顾清明虚弱说了一句。方越衡觉得头脑昏沉沉的，好像在看着顾清明慢慢睡在自己怀里，他自己其实也有些昏昏欲睡。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为什么清明在自己的怀里会变成一堆白骨？ 方越衡也有些不确定了。 第55章 【五十五】 是夜，方府依旧有细微的动静。 一匹良驹扬蹄长鸣，深林中两个人影飞速闪过，顾清明披着一件白色斗篷坐在前面，身后是思月驾马，“小清明，坐稳了。” “嗯……”顾清明把自己身上斗篷拢得紧了些，感觉身后的人一直没怎么说话，又问道：“思月，你说我这样过去，越衡他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的。”思月在他身后飞快的驾马，“你放心好了。” “我只是有点担心越衡，想知道他到底在瞒我什么事情……”顾清明缩了缩自己的脑袋。 “没关系，我们马上就去了。”思月好不容易化出了人身，此刻就想快点把顾清明送到方府见方越衡。 “希望他不要生气……”顾清明露出担忧的表情。 “放心好了，不会的，我看你家的那位方公子很喜欢你的。”思月安慰他。 转眼就到了方府门前，思月跳下马匹，伸手将顾清明扶下来，“小清明，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去吧。” “好……”顾清明看着久别的方府，心中升起了别样的情绪。他总觉得这里的方府似乎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你不先叫方越衡出来吗？”思月担心的看着顾清明，“你一个人……” “没事的，我自己来就好。”顾清明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笑说道：“思月，等我回去再找你玩。” “嗯！”思月点了点头。重新登上马匹，她还需要回落雪山这个地方，她要继续稳固自己的灵息。 只希望明早顾清明能快点回来。 突然，顾清明听见方府传来剧烈的声音。他连忙起身躲到一处门口的石狮子之后，只见几片树叶抖落，道路蜿蜒向前，一个姿势十分妖娆的女人迅速走出—— 我怎么没见过她……顾清明心里想着。 顾清明又看向她的身后，是一位穿着黑色斗篷的老者，那老者身着黑色短衣，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把折扇，跟在女子的后面，似乎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女子听了点点头。 因为距离太远，顾清明又躲在石狮子之后，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又忽然想起方府的下人其实很多，这两个该不会也是下人之一吧。 “等等，柳青儿，我们要先把方越衡给彻底迷幻住，才能走出去。”穿斗篷的老者琢磨了一会儿对女子说道。 “方越衡已经晕倒了，再次迷昏他没有任何意义。”柳青儿压低声音。 “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出现差错，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俩的计划失败。”老者将折扇打开，言语中带着悲愤。“如果不是他，我的女儿，我的云袖也不会死。” “当年是你的女儿有问题，也不能全怪方越衡。”柳青儿看了老者一眼。 “你这话说得好没良心啊，我明明是为了帮你……” “别说话，小心被人听去了。”柳青儿做了个手势，又手底用力，一脚踩上石头便飞上了树顶。 老者无法，只得跟上她也飞上树顶。 看着两人随后便迅速离开了，顾清明这才犹豫地探出头来，他不知道刚刚老者和女子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方越衡被迷惑住了？但是方越衡不是回到方府处理事情的吗，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 剑刺入胸口，柳青儿撕心裂肺的声音听了让人不禁寒颤，但这方法果然奏效，剑抽回的那一刹那，其余人面如死灰。 顿时一动不动，方越衡等人也不敢继续，过了几秒，柳青儿突然周身冒血，像是有千千万万根银针扎着她，不出半会儿，便应声倒下。 烟雾散开时，活着的只有他们几个了。 “死了……太可怕了，这到底是什么招数。”双瞳被吓到，不禁摇头道。 “估计是柳青儿找了什么奇怪的蛊下给了自己，才会有这样的反应。”青鹤道长把短刃收回，忽然想起方越衡还在后面，赶忙奔过去看。 刚刚他趁机将柳青儿的一个分身杀死，这样起码能减轻她的灵力。 双瞳正在给方越衡包扎伤口，青鹤道长看了不禁直皱眉，现在夜已经深了，不仅方越衡中了柳青儿的幻象，就连他自己也深陷其中，不知如何才能回到最初的地方。 -- 第92页 双瞳看懂了青鹤道长的意思，说道：“青鹤道长，你放心，少爷他没有事情的。” 青鹤道长抬头看看双瞳，又看了看方越衡沉睡的脸，问道：“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只是觉得方少爷跟夜尘的症状太像，也是这样昏迷不醒。”双瞳捉住方越衡的手，试探了一下温度，才说道：“手也是出奇的凉。” “这个没关系，只要方少爷还有呼吸，一切都不是问题。”青鹤道长蹲下身子再次说道：“这位双瞳公子，我需要告诉你。现在我们都中了花妖的幻术能不能走出去就看我们自己了。” “幻……幻术？”双瞳似乎有些害怕，看着早已陷入昏迷的方越衡，不由得又开始觉得自己也是个多余的角色。 那夜尘也是因为中了幻术才昏过去的吗，至今还未清醒的原因，难道是因为方越衡和夜尘正在做梦，所以才醒不过来吗。 方府终于恢复了寂静。 ? 清风吹过，夜凉如水。方越衡刚刚昏昏欲睡，再睁眼，才发觉自己被顾清明紧紧的抱着躺坐在马上，他伸手摸了摸那个人的头发，又拽了拽那人的衣领。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关系的声音传来，“醒了么……” “嗯。”顾清明点点头。 “回去再说。”顾清明把人扶上马，自己又坐在他身后，顾清明刚刚已经驾马回方府看看有没有意外发生，现在只剩他们两人在这荒郊野外。 “清明，你怎么来了……”方越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道，他看顾清明有些眼花，所以他现在也不确定目前这个人到底是谁，那双清湛的眸子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东西，是他在落雪山那里，在清明的眼中从未见过的东西。 傲气，不屑。 方越衡心里隐隐有了什么主意。 “你还好吗。”没跑几步路，顾清明便开口问道。 “还可以。”方越衡不知道要捏了哪句谎话来搪塞他，只好胡说道。 “忘了？你还能记清楚什么。”顾清明一扯缰绳，“什么都不跟我说，这就是为我好吗？” “你这不是来了么……” “如果不是我刚好上楼找你，却发现你不在，又只好一路追踪过来，我能知道你在这儿。”顾清明驾马的速度很快，“方越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又在怀疑他，方越衡听了心里也有些不满，刚想回嘴。顾清明就突然勒马，那马长鸣一声，方越衡差点跌下去。 “清明，你怎么……” 忽然，马背上的人脸上的泪水开始大颗的向下掉。 “清明，怎么了？”方越衡开始着急。 顾清明不答话。 方越衡只好一把将他抱过来，捏住他的下巴，看了半晌才狠狠地吻下去。 温热的鼻息扑在脸颊，明明不是第一次接吻，顾清明不知为何心中犹如擂鼓，一声一声的穿透心房，他微微颤着手揽上了方越衡的后背。 方越衡先是一怔，继而更用力的抱紧顾清明，那人身上薄薄的斗篷被他一扯，便丢到了地上，方越衡顺势带他滚下马，同时也小心翼翼护住他。 那马嘶鸣几下，马蹄点点，竟自己找了个角落卧下了。 方越衡扯着斗篷包住顾清明，散逸的发丝在草地上，顾清明的眼睛里像是含着秋日潭水，亦或是三月桃花，褶褶生辉。 他贴近那人的耳朵，轻轻舔了一下才道：“你知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了。” “你万一出事了，我该怎么办。”方越衡抱着他，“以后别再说不喜欢我了，行吗。” “嗯……”顾清明被这个吻亲糊涂了，不知不觉竟然伸手抱上了那人的脖子，“好……” “你怎么知道的我来这里了。”方越衡扯了嘴角苦笑道。 “你不是喜欢我么。”顾清明双目灼灼，面带微笑。 以前他总是对方越衡避之不及，然而又发现，其实总是事事与他扯上关系。 这几个月的光阴过得是如此之快，一点点留恋都抓不住，就被自己匆匆卸了然后逃脱。 可方越衡却一直不肯松手，哪怕是自己推他，赶他，他都不肯离开，抱着自己一遍遍说着那句意犹未尽的「我喜欢你」。 顾清明眼帘微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划过了眼底的那颗痣，微微闪动着莹光。 他伸手抱紧了方越衡，长发拖在草丛中，斗篷被两人压在身下，微弱的月光从云中透出一道线，照亮了顾清明莹白的肤色，他唇齿轻动—— “越衡，我喜欢你。” “有多喜欢？”方越衡帮他捋了捋额边的鬓发，顺嘴说道：“清明，说起喜欢。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要跟你说。” “你说是什么事。”顾清明睁着明亮眸子看着方越衡。 “就是之前我们两个人去花灯会的时候。” 第56章 【五十六】 “花灯节吗？”顾清明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被方越衡看在眼底，但是他不动声色的保留，继续温柔说道：“嗯，对啊，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啊，当然记得，跟你在一起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顾清明连忙说道。 “那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在那个街头，猜灯谜的最后一个谜底是什么吗？”方越衡摸了摸他的脸颊，说道：“我记得你当时很傻，所以……” -- 第93页 “唔，可以给一点提示吗？”顾清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道：“我可能……” “你不可能不记得。”方越衡肯定的说，同时用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越衡，你握我握的好紧，这样很疼啊……”顾清明用一种可怜兮兮的声音说道。 “你到底是幻想，还是我的清明？”方越衡没有松手，反而抓的越来越紧，他刚刚其实就发现了，顾清明绝对不会忘记跟他相处的每一件事，只有这样莫名出现的幻境才会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 “我，我是你的清明啊，越衡，你不记得我了吗？”顾清明虽然装着很镇定的模样，实际上内心早就开始慌乱了，他又想抬起头去亲吻方越衡，这次却被方越衡躲开了。 方越衡目光已经变得冰冷，他问道：“你是那只花妖幻化出来的幻境对不对？你根本不是我的清明。” 顾清明见方越衡已经猜到，原本可怜的面目立刻变成了讥笑的模样，他手底使力一个翻身推开方越衡，同时笑道：“哎呀，被发现了。” “你是那只花妖的一个分身对么？”方越衡冷冷说道，“清明他不会来到这里，我根本没告诉他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哦，是吗？”树后忽然传出一个明媚的女声，方越衡的手指越握越紧，他抬头看向后方，却发现那里不仅仅站着那只花妖，还有一位披着斗篷的老者。 柳青儿的长发用木色的发簪挽起，眼底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而眼前的「顾清明」也在她的法力下变成了一缕青烟飞去了，方越衡心里一惊，才知道这是他们给自己下出来的环境，幸好他问了一句，不然真的会中他们的奸计。 “你为什么要祸害方府的人，方府到底与你们有什过节。”方越衡沉声问道。还是说你们这些妖只会为非作歹，一点的善心都没有吗？” “善心？”一直未开口的老者此刻却忽然说话了，他的声音沙哑，但是有着不容小觑的力量，他说道：“你们方府害我的女儿时，有没有考虑过哪怕一点点的善心？” “你的女儿……”方越衡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他确实是不知道面前的这位老者的出现是为什么，更不知道他的女儿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方越衡，你还记得云袖吗？”老者缓缓开口，同时用手指着方越衡质问道：“你可知，当你为了你心爱的人悲痛欲绝的时候，我的女儿已经因为你们的事情，投湖自尽了！” 这句话如同一声响彻天际的雷炸到方越衡耳侧，他不知道云袖为什么会投湖自尽，他只知道是顾清明是妖的事情被云袖发现，最后云袖当着方府所有的人面说出来，的确震撼了所有人，同时也激怒了方越衡，但是方越衡从来没有想过云袖会投河自尽。 当时他一门心思想要赶回徐州，根本没有记得其他的事情。 至于云袖的去向他就更不得知了，只当做他是留在了自己家做吓人。 可是如今这位老者告诉自己，云袖已经投河自尽了，他还是有些吃惊。 但是我为什么这位老者会知道，云袖又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女儿，其中的原因还需要深究才行。 方越衡细细想了一会儿，才拂袖说道：“这位老先生，你既然能跟这只花妖在一起，说明你也是妖吧，云袖是方府的下人不假，但是云袖是人，不可能是妖魔鬼怪。” “方越衡，你居然还在推脱，我的女儿因为受不了自己心中的障碍，而且她从未见过妖魔鬼怪，你又如此对她，她才选择了投湖自尽，你们方府才是最终的凶手。” “那你呢。”方越衡冷冷问道：“如果云袖真的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会不管不问，当年她进我们方府做下人，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她还有亲人，更何况是父母至亲。” “方越衡，你失去母亲的感觉你还记得么？”老者此刻说的话句句诛心，“我失去女儿的感觉，何不跟你失去亲人的感觉一样！” ? “青鹤道长，这里依旧是那只花妖布下的幻境吗。”双瞳紧张的看着周围，此刻这里只剩了他和青鹤道长。 之前他与青鹤道长还有方越衡在这里，没想到方越衡竟然中了花妖的奸计，现在人不见了，自己和青鹤道长也陷入了花妖的另一个幻境，并且不断的干扰他们的视线和想法。 “我记得这只花妖的能力不应该有这么强才对，我想除了她自己，应该还有别人在帮助她，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青鹤道长摸了摸自己长长的白色胡须，说道：“能破幻境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被施幻境的人本身并不相信幻境，那才能让梦境彻底破灭。” “是什么意思……” “放弃自己所爱之人，放弃自己所想之人。”青鹤道长长长叹了一口气，“就是看方越衡能不能过这一关了，只要他能狠下心来将那人从自己心里割除，梦境自然也就破灭了，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只怕他不能好好的……” 青鹤道长正说着，却发现眼前的人忽然消失了，他心里一惊，四处寻找双瞳，眼前却出现了一片大雾。 双瞳也进入他自己的幻境了。 眼前的大雾不止弥漫了青鹤道长一个人，当双瞳再次睁眼时，却发现自己在不同刚才的地方，他疑惑地向前走，同时偷偷从地面上捡起一根树枝，握在手里，怕有什么妖魔鬼怪出现，好随时能够还手。 -- 第94页 他该不会是也入了那只花妖的幻境了吧。 双瞳的内心忐忑不安。他快步向前走着，忽然远处的浓雾逐渐淡薄起来，渐渐也看清了面前的东西—— 是一间破庙。 双瞳越看越熟悉，这不就是自己之前还没有住进方府的时候，独自待着的破庙么？ 那之前的那只猫还在吗？ 双瞳一想到这件事，也来不及再多想其他的。只想赶快赶进去看看怎么样了。 不是他喜欢这个破地方，是这里是之前唯一给过他温暖和家的感觉的地方，所以他很喜欢，也不舍得将它放弃。 破庙依旧很落魄，顾清明刚刚踏进去的时候，只觉鼻尖一阵尘土的气息，他掩住自己的口鼻，慢慢走进去想要找找当初和他在一起的那只小花猫。 双瞳试图发出猫叫的声音来引着那只脏兮兮的小猫咪出来，但是就在他正打算开口喵喵叫两声的时候，里面的尽头忽然传出男人沉重的咳嗽声—— “咳咳咳……” 双瞳听到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才接着向前颤颤巍巍的走着。 其实他很怕鬼，虽然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魔鬼怪，但是当他看见夜尘的那一刻，他就觉得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不可能了，夜尘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个当时对他不屑一顾的夜尘。 双瞳还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遇见夜尘的时候，夜尘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小东西，什么时候回去啊？”夜尘看了看他，手上又重新提起酒壶，把酒盖拧好，丢进他的怀里。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放我走我就走……”双瞳连忙接过酒壶，低着头小声讲道。 “我又没抓你，你想走就走啊。”夜尘微微愣了一下，才露出好看的笑容说道。 “那你想被我吃了吗？” “不想，不想……”双瞳连忙摇头，抓着酒壶的指尖泛白，好像是因为太紧张了，连说话的语调都开始发抖。 “不会吃你的，你过来。”夜尘对他勾勾手指。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夜尘不耐烦地拉过他。 夜尘将这一口气渡完，才安抚似地拍拍他的脑袋，把人松开，末了还舔了舔他湿亮温热的嘴唇，笑着说道：“教你练法。” “你给我弄了什么东西……咳咳……”双瞳被他松开，立刻开始大口喘气，一边涨红着脸一边问道：“你干吗要亲我……” 夜尘没想到这小东西虽然看起来胆小，但是说出的话倒是很大胆，就连他自己也不由得有些脸红。夜尘微微红着脸，也轻声咳了几声后才说道：“你不是想练法术吗。” “小东西，你真是不识好歹。”这点功夫夜尘已经恢复了他冷冰冰的性格，脸上那点薄红早就被他遮盖下去，只剩一张白到渗人的面皮，“好心给你渡一口气，现在居然还在怪我。” “谁跟你渡妖气了……”夜尘一听这句话，忽然想把面前的人掐死。 第57章 没有渡过妖气，那夜尘给自己渡的是什么？ 双瞳有些记不得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感觉—— 那就是夜尘不会害他，因为他潜意识里已经把夜尘当做了那个对他最好的人。 “咳咳咳……”沉重的咳嗽声再一次传入双瞳的耳朵里，他迈着不太平稳的脚步向前走着，说他不害怕是假的，他其实只是一个刚刚到了成年的小孩，能接受夜尘是妖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但是现在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掉落进花妖的陷阱，他其实很害怕的。 “那个……前面有人吗？”双瞳装着胆子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只听到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收拾自己的衣裳的声音。 双瞳继续向前走着，忽然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从他脚边窜过，吓了他一大跳。 “猫？”双瞳疑惑的看着地面，他刚刚似乎看到那只小花猫窜过去，虽说吓了他一跳，但是他还是能感觉到是因为这里太黑太暗了，所以那只小猫才会迅速躲避开。 但是那只猫应该很熟悉他才对，看见他也不至于会躲开啊。 双瞳带着这个疑问继续向前走着，刚到转角处他就被迎面而来的灰尘呛住了，而且迷得他睁不开眼睛。 “咳咳……有人吗？”双瞳掩住自己的口鼻小心翼翼问道，那角落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没有了，双瞳掩饰不住心里的奇怪，他总感觉那里坐着一个人，至于是谁他心里总隐隐有个念头，但是他不敢说出来。 忽然，天空中响起一道惊雷，吓得双瞳打了个哆嗦，他回头一看，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开始下起淋淋沥沥的小雨。 潮湿的空气中涌动的不知名的情绪，双瞳吞了口口水，继续迈着细碎的步伐向前走着。 这也许是花妖给他设下的魔障，但是他一个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自然不可能凭空走出去，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试探着。 “瞳瞳？”角落里终于又传来虚弱的声响。 听到这声瞳瞳，双瞳心里一惊，这个名字是只有夜尘叫过。那难道那里坐着的是夜尘么。 “夜……夜尘？”双瞳试探性叫了一声。 “瞳瞳……”角落里依旧是有气无力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受了重伤一般，但是这低沉的声音，双瞳已经可以确定是夜尘。 -- 第95页 可是就在他要走过去的时候他却有些犹豫了，这个人真的是夜尘吗，夜尘不是好好在他房间里躺着昏睡，怎么会突然来到这个地方？还是说这根本就是花妖的奸计，设计他，让他掉入有夜尘存在的陷阱？ “瞳瞳……”可是那个声音听起来又是那么无助，双瞳一直觉得夜尘是一个冷冰冰的人，甚少用这样的声音跟他说话。 即便是那天受伤了，夜尘也是用无所谓的口气跟他说没事，还叫他不准哭，因为夜尘最讨厌看他哭了。 “夜尘……”想到这双瞳连忙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汗珠，他此刻灰头土脸的样子被夜尘看到了免不了又一顿说。 即便是不说，也肯定要用衣袖重重擦拭着他的脸，一边擦拭一边还要说自己太傻。 可就在双瞳边想着边走到那里的时候，却看见那里斜卧着奄奄一息的夜尘。 双瞳心里莫名咯噔一声，他连忙快步走过去，口中也叫着夜尘的名字，“夜尘？你，你怎么了……” 夜尘勉强睁开困惑的双眼，这才看清眼前是焦急而慌乱的双瞳，原来他刚刚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双瞳是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咳咳……”夜尘没有忍住自己的咳嗽声，便咳边道：“瞳瞳，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 “这里，这里是以前我住的小庙，你忘记了吗。”双瞳扶住夜尘肩膀的那一瞬间，却觉得手底湿润，他又轻轻碰了一下夜尘的肩膀，却看见夜尘忍不住发出一声丝痛的声音。 “怎么了，你是不是又受伤了……”双瞳急切问道，同时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想要给夜尘检查一下，刚把手抽回来，鼻尖却嗅到了特殊的气味—— 那带铁锈气味的鲜血味，蓦地萦绕在他的周围，双瞳这才明白刚刚为什么会感觉触手冰凉，原来是因为他摸到了尚未干涸的血迹。 “别怕……”夜尘似乎感觉到双瞳怔住了，他立刻伸出自己莹白的手指，把双瞳的隐隐发颤的手指握住，说道：“我只是受了伤，但是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你真的是夜尘么，你不骗我……”双瞳可能是之前被花妖吓怕了，所以他总觉得此刻的夜尘是柳青儿幻化出来的。 “不骗你。”夜尘摸着他的手指说道：“你看我的手这么暖和，怎么可能是花妖呢，花妖天性体寒，手指都是冰凉的，所以我不可能是花妖的，你别怕。”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受了伤。”双瞳感觉到夜尘身上的确传来丝丝暖意，便也没那么害怕了，只是从袖口中摸索，不知道在拿什么东西。 “我今天下午醒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我旁边，我心里第一次感觉到那么害怕，以为你出了事，想要赶紧出去寻找。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还是遇见了那只花妖，我原本就受了很重的伤了，所以根本应付不了她，最后便逃到了这里……” 听着夜尘絮絮叨叨地说着，双瞳不知道为何心里忽地有些心疼。 他这些天接触下来的夜尘，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冷漠至极的人，就算对他说一句喜欢，那也是用极其冰冷的口气对他讲。到现在这般虚弱的无力的口气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 双瞳从袖口中拿出药粉，又咬着牙扯下一块衣布，口中说道：“我今早出来的时候一直带着这小瓶药粉，就怕遇见你再出事，现在又能用了，不过方少爷说这小瓶药粉洒在伤口上可能有些疼，你忍着些。” “嗯。”夜尘看着双瞳小心翼翼撕开他肩膀处破损的衣裳，然后将粉末状的药粉倒了上去。 说实话，药粉触及溃烂的伤口的那一瞬间，夜尘的确是感觉到生生的疼痛了。 他今天早上醒来，发现身旁空无一人，连忙出去寻找双瞳的踪迹，结果又被柳青儿伤了肩膀。 他本来是想回落雪山找青鹤道长，谁知落雪山实在太远，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来到了这个破庙，起码可以短暂的调养自己的身体，好歹恢复一些法力再做定夺。 是夜，夜尘本来以为这样的小伤口很快就能调整好，可不知道花妖在他身上下了什么毒素，伤口竟然那般火辣辣的疼痛，直到夜半他都没有调整好，只能待在这里大口喘气。 之前听到破庙进来人，他心里第一次感觉到慌张，心想万一是花妖出现，那他可能没有敌手的机会，就要命丧于此了。 但是当他听到双瞳的声音时，他整个人变得激动欣喜，可态度一贯冷漠的他又不允许自己做出那样的表情，只能一遍遍叫着双瞳的名字，希望他能发现自己在这里。 他的瞳瞳，两个人明明相识不久，却有了在一起一辈子的念头。 “痛么。”双瞳看着夜尘微微发愣的表情，手底给他上药的动作也慢了起来，他不禁问道：“我弄痛你了要跟我说，我会轻一些。” “不痛。”夜尘缓缓摇头，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抚摸上双瞳此刻灰扑扑的脸颊，不由得轻笑道：“你呀，又把自己弄得一身灰。” “我是太着急了……”双瞳拿起布料给他小心包扎着，过了一会儿用有些可怜的口气说道：“夜尘，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你说我是不是也中了那个花妖的计了？” “我让你找青鹤那老头，你去了吗。”夜尘把自己半垂在空中的手臂放下来，他慢慢缩回墙角，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把双瞳抱进怀里，问道：“如果你真的去找了，我觉得问题不大……” -- 第96页 “其实我去找了青鹤道长，但是我们刚刚今天下午刚刚进府里的时候，府里就被花妖控制住了。” 双瞳低下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青鹤道长说他以为只是一只普通的玫瑰花妖，谁知道竟然有这么强大的妖气。 而且方少爷也不见了，只剩我和青鹤道长，可就在刚刚，我和青鹤道长也走散了，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说青鹤道长已经来了，却跟你走散了么？”夜尘蹙紧眉头问道。 “嗯。”双瞳点点头。 这下轮到夜尘心慌，他一直觉得青鹤道长的道行在多数生灵之上。 毕竟也是一个修炼了那么久的老人家了，怎么说也不可能会怕一只花妖。 可就双瞳的描述看来，青鹤道长也似乎是遇见了难题，不然不会这么久还未出现。 夜尘又想了想，还是说可能是那只花妖身后有其他人当做后盾，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第58章 【五十八】 “瞳瞳，你先别害怕。”夜尘抱紧了他，说道：“青鹤道长会有自己的办法的，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安静等着就好。” “可是你的伤……”双瞳还是很担心夜尘的伤口，他不免开口担心问道。 夜尘摇摇头，把他抱的更紧，“我没什么关系，现在我比较担心你，你既没有中那花妖的幻术，但是别人肯定会中。所以为了不让你收到伤害，先留在我身边可以吗。” “嗯，我留在你身边……”双瞳将头靠在夜尘未受伤的肩膀上，他慢慢闭上眼睛，鼻尖飘散着夜尘干净的气味。 短暂的沉默。 “夜尘。”双瞳软软的声音传进夜尘的耳朵。 “嗯，怎么了。”夜尘替他将倾泻在背后的长发用一根墨色的发带束起，看着他洁白如玉的侧脸，说道：“有什么事情你就问吧。” “你……到底是什么妖啊。”双瞳看着夜尘眸色深沉的眼珠，嗫喏说道：“你上次不想告诉我，怕被我吓着，但其实不管你跟我说什么我都不会害怕的。” “你是真的想知道？”夜尘挑挑眉问他。 “嗯。”双瞳点点头，“你跟我讲，我不会害怕的。” “提示你一下。”夜尘微微一笑，露出好看的表情，“天上飞的。” “天上……那就是鸟吗？”双瞳问道。 “嗯，你猜猜看。” “这个也太难猜了吧，你都不给我分个类。”双瞳挠了挠自己的后脑，试探性地猜道：“会不会是喜鹊？” 夜尘差点笑出声来，他怎么会是喜鹊，虽然以前还是乌鸦的时候跟几只喜鹊有过交集。 那时候他灵力还不够，而且他的阿娘也还在身边，日子过的很舒心。 所以夜尘也会试着去交一些朋友，他自己的巢穴旁边住着喜鹊的巢穴，其中有一只喜鹊叫青卓，见夜尘生的好看，便常常来找他玩耍。 那时候夜尘也是无聊的很，便陪着青卓玩闹。不过到底青卓是个姑娘家，所以夜尘也不会有什么逾越之举。 但是青卓的心思他也还是懂的，夜尘虽说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看透别人的心思还是很简单，更不用说青卓每次见他都会露出害羞的表情。 他还记得有一回是在傍晚，青卓和他在溪水边下棋，那时候他也是只能偶尔化出人形，不能停留过长时间，所以偶尔就会有些犯困。 青卓见他迷迷瞪瞪的，便趁他不注意走了一步好棋。夜尘一下就输了，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门路来。只好笑着说道：“输了输了，这局输给你了。” “你不再看看了？”青卓露出温柔的笑。 “不看了，打算回去了。”夜尘将棋盘中的棋子收回盒子中，刚想抬起手站起身来，青卓温热的手指却蓦地握上了他的手指—— “呃……”夜尘有些疑惑，刚刚才想抽回手指，却被青卓握得更紧。“青卓，你……” “夜尘，我喜欢……”青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一直抓着夜尘的手指，对方指尖温热，自己所已经从温暖逐渐变得凉透，她肯定是因为太紧张了。 “你不要想太多了。”夜尘在青卓说出那句话之前，率先打断了她的话。 其实青卓知道夜尘是一个不太温柔的人，好话也不会说，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的那种类型。更何况从前夜尘也从未说过他对于自己有过哪怕一点的喜欢。 “回去吧。”夜尘看青卓没有说话，便叹口气过去说道：“明天开始别见面了。” 不喜欢就不见面，这也确实是夜尘一贯的风格。 后来夜尘就真的很久没有见过青卓，以后听说青卓离开了徐州，去了另一个地方。他其实也没有多伤心，只是觉得少了个朋友。 以前喜鹊的回忆到此为止，夜尘又重新看向双瞳。他对于双瞳确实有不一样的感觉，跟青卓是完全不同的，看见双瞳那胆小可怜的模样，他就莫名生出一种保护欲，想要将这个小东西好好的保护在怀里。 “唔，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还不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妖啊……”双瞳看着夜尘的一副沉思的模样也不禁开口继续问道。 “总之不是什么益鸟就对了。”夜尘微微侧头。 “不是益鸟……”双瞳吞了吞口水，脸色又稍稍带了些胆怯的神色，他之前想过夜尘可能是野狼或者海鱼之类的比较凶狠的动物，但是他没想到夜尘的真身是一只鸟——还长得这么好看。 -- 第97页 双瞳总觉得夜尘的眸子里似乎带着什么魔力，能把他吸引过去，那是普通人没有的魅力。 换句话说，也可能是夜尘的确长的不像是凡人，眼神高傲冷淡，言谈举止之间都带着不可一世的态度。 “我真的猜不出来了。”想了半天，双瞳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你就告诉我吧。” “就是你们人类不喜欢的鸟类——乌鸦。”夜尘躺倒在墙壁上，风轻云淡说了一句，“我的真身是乌鸦，怎么样，你害怕吗。” “乌鸦？”双瞳愣住了，还没做请假，夜尘就扭过头去，“我知道说了你也不会喜欢，但是我确实是一只妖，还能幻化出人形，而且我也并不反感自己是一只妖。只是顾清明那样的笨蛋才会想要变成人。” “顾清明……”双瞳忽地惊呼一声，“你是说方少爷喜欢的人吗。” “对啊，他之前对方越衡千瞒万瞒自己是一只妖的事情，但我觉得这倒没有什么好瞒的。”夜尘淡淡说道：“是什么就是什么样，能不能喜欢全凭对方一句话，只要对方不喜欢，再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嗯，这倒是真的。”双瞳若有所思说了一句，过会儿又看见夜尘撑着笑脸看他，顿时红着脸摆手说道：“我，我瞎说的，你这么看着我干吗。” “不干什么。”夜尘将他冰凉的手指握住，柔声说道：“就是想问问你，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妖了，你不害怕吗？” “呃……” “还是说你知道了之后，就不想再跟我在一起了？”夜尘继续问道。 “不是，不是。”双瞳连忙否认。 “你看你之前那么怕我，我怎么舍得为难你。”夜尘勾起嘴角，笑着跟他说道。 “我只是随口问问，没有……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双瞳低下自己的头，“你看我就是一个<a href=https://www.po18e.vip/Tags_Nan/GuEr.html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孤儿</a>，好不容易来到了方府，方少爷能愿意收留我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况且我长得也不好看，你还喜欢我，我就……” “你好看啊。”夜尘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看你又瘦又小，皮肤还这么白，看着就很干净。” “干净？”双瞳疑惑的皱眉。 “嗯……对啊，以前看见凡间的人，都觉得他们莫名带了一种污浊之气，所以我不是那么的喜欢，直到看见你，我才感觉到世间还有不一样的人，很干净很透彻。”夜尘眉目温柔。 “你这样说……”双瞳脸上蓦地浮上一层薄红，他把自己的手从夜尘的手指中抽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了。 “别害怕啊，我就跟你随便说说我的感受。”夜尘又躺回墙壁上，“还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诉你。” “什么？” “我以前其实特别坏的。”外面遗漏的星光洒在有些杂草的地面上，照着夜尘的脸像是映射了星辉，“你知道方越衡跟我不仅仅是认识的关系吗。” “方少爷……”双瞳老实坐在他身边，问道：“方少爷怎么了。” “方越衡喜欢的人，就是顾清明，其实是被我害的。”夜尘闭上眼睛，回想起半年前的事，那时候顾清明被他亲手捏断了灵息，害得方越衡家破人亡，而结果他竟然只是在报复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仇恨。 这件事已经成了夜尘此生中最后悔的事情。 感受到身边的人震惊，夜尘继续讲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双瞳按捺住心里的惊异，默默点点头，他以为夜尘会有什么难言之隐，便继续说道：“嗯，你说吧。” “以前我和我阿娘还在一起的时候，是我过的最快乐的时候，那时候总觉得亲人是最重要的。 但是有一天我阿娘被人抓去当做药引——就因为有一个道士说乌鸦裹药能治病，所以我阿娘就自此离去。” 双瞳呼吸一窒。 “那个抓她走的人就是方越衡他爹。”夜尘继续说道，但是眼底已经没了什么感情，“可就算拿我阿娘做了药引，方越衡他爹也没有把人救回来。我当时不懂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失去亲人的痛苦是别人都无法感同身受的，我痛彻心扉，窒息想要<a href=https://www.po18e.vip/tuijian/fuchou/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复仇</a>。” “顾清明也因此成为了我复仇的一步棋子。”夜尘低沉的声音继续传来，“其中的过程我已经不想再复述，我伤害了顾清明，才让他失去了灵息。这一切我不知道怎么弥补，但是我已经尽自己的能力帮助顾清明去重新化出人形。这才有了落雪山的事情，也有了青鹤道长的出现。” 第59章 【五十九】 “呃……”原本的事情渐渐被梳理开，双瞳点了点头，也没说太多的话。 夜尘定定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说这些事不是为了让你讨厌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过去真的不是一个多好的妖。” “那你现在呢。”双瞳小声问道。 “现在就很随性了。”夜尘偏过头，“能帮方越衡他们一把的就帮忙，因为方越衡见不到顾清明，所以我会帮忙送送信件什么的，毕竟平时也没有什么很忙的事。” “嗯……” “还可以遇见你，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夜尘微微一笑，“而且我也说过，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外面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残叶。破庙内一片安静，再也没什么人说话，只是温暖的感觉留在其中。 ? 明明是安静的夜晚，所有人都该早早的睡去，方府内却是一片潇败落寞的景象。 -- 第98页 所有人都像是不会再醒来一般，任凭外面风吹草动，都不能影响屋内人的睡意。 忽然，天空中乍开一道惨白的光亮，接着就是一阵狂风，方府院子里的桃树被吹得左摇右晃，万千桃花落到地上，竟然也是一片极美的景致。 几根如玉般洁白搭在树干处，一处衣袂卷起，染上了几朵花瓣，顾清明清湛的眸子从树后露出来。他刚刚四处寻找着方越衡，但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这一片桃林。 顾清明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这里已经被人下了障术，果然方越衡是有瞒着他的事情，顾清明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他其实知道，不管方越衡瞒他什么，他都知道肯定是在保护自己。他不能让自己任何不相信方越衡的想法。 “这里有什么有这么重的花香气味……”一股玫瑰花香的气味窜入顾清明的鼻尖，他用衣袖掩住自己的口鼻，紧紧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他一直不喜欢玫瑰花的气味。不仅仅是因为玫瑰花的气味太过强烈，而且因为他以前还是一只燕子的时候，就曾经吸入了玫瑰花的灵气而过于虚弱。 他是一只灵燕，不需要其他的灵气来巩固自己的灵力。所以一旦吸入了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就会感到十分疲倦。 方越衡也知道顾清明不喜欢玫瑰花的气息，便从不在方府的院子中养玫瑰。 但是此刻顾清明莫名闻到了玫瑰花香，这不会是方越衡种的，那会是谁？ 顾清明正在胡思乱想期间，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心里一惊，连忙向树后躲去，同时将自己的衣摆收起来，害怕有人发现他的行踪。 他虽然已经在落雪山稳定了部分灵力，但是还是不能轻举妄动。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么他也是担当不起的。 远处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顾清明周围的花香味也越来越浓烈，他闻着这特别的花香，眉头皱得更紧。同时准备好随时幻化出燕身躲藏来者的攻击。 “柳青儿，你把事情办好了吗。”一位低沉老者的声音传来。 顾清明听见了只是悄悄将自己隐藏于树后，继续顺着前方两人的声音听着。 清冷的女声传来，“方越衡已经进入幻境，现在还陷在其中不曾出来过。”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其实只要方越衡死就可以了，我们不需要伤害方府那么多人。” 顾清明听到要让方越衡死，整个脸色都变得惨白。他屏息凝神，用手指轻轻给自己结了一道屏障，柔和的光线散发的顾清明的周围，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听着那两个人的谈话。 他其实能感觉到这两人身上的妖气，如果他没猜错，那个长相甜美，说话迅速的女人应该是一只玫瑰花妖，她身上带着浓烈的花香味，就连身上好像都落了几片花瓣，顾清明看到这样的情况，基本已经确定了她就是方府的玫瑰花妖。只是为什么这只花妖会在这里出现，甚至还想要取方越衡的性命？ “方越衡要付出和我女儿一样的代价。”老者的语气中带着不可忽视的决然。 顾清明手指微微颤抖，他咬着牙刚想出去，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青鹤道长的声音。 “两只妖孽还在为非作歹，现在还想害人，实在是罪孽深重。” “是谁！”老者听到这个声音，蓦地抬头看向四周。他心里暗想，这是不可能的，这周围他都已经做好了结界。 按理来说是不可能有外人入内的，除非是有法力高强的人来到了此处…… 天空中落下一位穿着纯白的直襟长袍的长须老人，衣摆处翻滚着雪花图案，腰间挂了一块墨色的玉佩，青鹤道长手指上搭着拂尘，眼中带着对下面两人的严肃。 “灵力好盛……”柳青儿退后一步，对着旁边的老者小声说道。 “这个人的真身是什么，怎么会有如此大的灵力？”老者将斗篷紧紧合在自己的身上，同时和柳青儿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一只花妖，一个……却是人类。”青鹤道长已经平稳落在地上，他扫视了一眼四周，说道：“人类怎么会跟花妖混在一起，还说是因为你的灵力太弱，灵物之间无法互相感应么。” “哎呦，这位老人家，您难道是方越衡请来的帮手么。”柳青儿笑吟吟的向前迈一步，她摇晃着细腰，手指弯成兰花指，眉目带着笑意说道：“您看啊，我们不都是妖，所以相互之间应该互相照应是不是，正所谓物以类聚……” 青鹤道长早就位列仙班了，哪能跟你们相提并论…… 顾清明在树后面听了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他当时第一次见青鹤道长时，也觉得他不像是妖，更像是仙家。 后面夜尘才告诉他，青鹤道长早已经修炼成仙，现在只是来到凡间管理众多生灵。 本来仙鹤就跟普通的灵物不一样，天生自带着仙家的灵气，所以修道成仙也是很容易的。而青鹤道长又已经是修炼很久的人物，自然不可小觑。 “妖的确是妖，但是妖也分好坏。若是一心只做善事，不为非作歹，我自然会帮忙。” 青鹤道长将步子迈的很慢，他将拂尘背到身后，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若是像你们这样，随意拿其他人的性命开玩笑，甚至玩弄于股掌之间，那凭什么要求我帮助你们？” 一句反问说的柳青儿哑口无言，她怔了怔，之后才继续勾了嘴角笑说道：“哎呀，道长，您真是开玩笑了，我们哪敢随便害人啊，我们道行这么浅，连半点本事都没有呢。” -- 第99页 这番话说的楚楚动人，再配上柳青儿的表情，可以说是把惊讶和害怕完全展露了出来，青鹤道长听了也只是回了个笑容，说道：“你们没本事，是怎么把方府布下结界的？又是如何将方府的一群人骗入幻境中，就连贫道都中了你们的计……” “什么结界，这里明明没有结界啊。”柳青儿还在装糊涂，可是手底却悄然翻动着，似乎又要施出法术—— 青鹤道长立刻退远一步，同时将拂尘挡在身前，说道：“结界本由心生，你是一只花妖，更懂得如何施展幻术，刚刚你们不就是在方越衡面前幻出了顾清明的样子，才使得方越衡跟着你们离开，现下估计已经被你们藏起来了吧。” 越衡不在方府…… 听到这句话顾清明霎时脸色变得惨白，他完全还傻傻的以为方越衡在方府内等他，谁知道方越衡早就被花妖带走了，他还想着能跟方越衡在一起，可现在方越衡竟然已经离他那么远。 “道长啊，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什么时候把方大公子藏起来了呢——” 柳青儿这句话还没说完，人就瞬时移到了青鹤道长的面前，还带来一股浓烈的玫瑰花香气味。 青鹤道长似乎早就猜到柳青儿会来这么一出，所以他早已准备好给这花妖一点教训。 只见弹指间，青鹤道长已打出一记掌风，那掌风似乎蕴涵着巨大的力道，直直冲着柳青儿击来，柳青儿表情一慌，侧身躲过，谁知青鹤道长趁她躲过的瞬间，又将拂尘扬起，重重击打在她的背后。 那拂尘的力道强大，但是却不足以致命，柳青儿惊呼一声，跌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方少爷被你们带去哪里了。”青鹤道长重新看向柳青儿身后的老者，神色异常清冷。 “这位道长，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事，我们做我们的事，你何苦来干涉我们？”老者看着青鹤道长说道：“况且我本是人，凭你的能力只能管得了妖界范围内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我。” “但凡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我都必须要管。”青鹤道长知道他是人，自然不可能用法力对付他，只是以手指化出了一道屏障，又点了点地面，将尚在疼痛的柳青儿罩在里面，继续说道：“你与妖为伍，你说这件事我管得了还是管不了？” 第60章 【六十】 “你只管妖是否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其中的缘由你明白吗？”披着斗篷的老人沉声说道：“方越衡他害死了我的女儿云袖，难道他不该偿命？” “你女儿投河自尽的原因尚不清楚，又怎么能怪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躲在树后的顾清明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一句句话，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他不知道云袖什么时候投河自尽的。 准确来说，自从他从徐州的方府离开，他就记得云袖对他一直表现的很胆怯。 还记得那天清晨他刚起来懒得不行，大冬天的更是惧寒，顾清明缩回被窝里，想要再睡个回笼觉。 可是身上被方越衡搞得黏黏腻腻，十分不舒服。主要是因为那晚方越衡抱着他又亲又咬，所以他不得不从被窝里爬出来清洗一番。 刚起床他周身还散着灵气，顾清明当时试着收了一些，那天的灵气集的还不错，可能是那几日睡得比较多，当时好歹不会再路上露出破绽。 抬眼间，他看到不远处的水盆，想着先洗洗手，可是他又犯懒，便抬起如玉的手指使了点小法术，那盆里的一股水忽的就拐上了空中，转眼又倾泻在他的指间。 当时顾清明的十指刚刚沾上水，门外猛然传来一声水盆掉落的声音，好像黑夜中一道响亮的雷声。 顾清明惊恐的抬起头看向门外，一个人影登时跑远了。他一挥手将那股水撤回盆内，赤着脚奔下床—— 「哗啦」一声，门被他拽开，顾清明眼神惊恐，向四周来回张望。 可是这附近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他低头，顿时浑身冰凉，捏着门框的指尖发颤，那地上倒扣着一盆热水，热气腾腾的在他眼前缭绕，那水已经顺着地缝流入旁边的雪地里，把一片雪都融化了。 如果他记得不错，那时门外给他打来热水的人应该就是云袖。云袖看见了他施法术的模样，才会一口咬定他是妖。 顾清明指尖变得冰凉，她发现自己是妖这件事不能怪云袖，只能说自己过于大意了。 但是他自被夜尘破掉灵息，回到徐州的方府，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云袖。 他跟方越衡一样，以为云袖只是留在了方老爷那里，谁知道竟然从青鹤道长的口中得知，云袖已经投湖自尽。 但是云袖为什么要怕他，仅仅是因为他是妖吗。可是顾清明自从来到方府，从来没有对方府任何一个下人不好过，并且他直接也算是方府的一个闲人，又哪来的本事对别人苛刻。 即便是方越衡后来喜欢他也宠他，顾清明也从未伤害过他人，更不用说云袖这样长时间跟随在方越衡身边的人，顾清明更不会恃宠而骄。 想到这，顾清明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如果云袖真的是因为他和方越衡的事情自杀，那岂不是他和越衡就都成了杀害别人女儿的罪人？ “凭什么说方越衡是不相干的人？方府家大业大，夫人少爷就该锦衣玉食，而我们女儿难道就不是人么。” -- 第100页 披着斗篷的老者捏紧了拳头，“我女儿的死绝对不是偶然，一定是方越衡将她害死的……” “越衡他什么都没做过！”顾清明听到他在冤枉方越衡，再也忍不住了，即刻站出来说道，就连青鹤道长也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顾清明怎么会来到这里。 “清明，你什么时候……”青鹤道长刚想转头问顾清明，身后的花妖却看时机正好，脸上的表情一边，抬手用内力将这透明的灵障打破，霎时整个天空发亮。 青鹤道长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刚想将灵障重新聚拢，却发现那只花妖已经冲出，同时被掀起的袖口中疯长出巨大的藤蔓—— 那藤蔓像是蕴藏了什么妖气一般，一层层的铺天盖地袭来，顾清明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藤蔓扯住了衣裳，他吓得连忙要逃脱，可是他一旦挣扎，那藤蔓便缠得更紧。 青鹤道长刚想去救他，谁知那藤蔓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将青鹤道长的脚踝一下缠住，他手上的拂尘也被锋利得藤蔓尖给扯开，又给丢弃在一旁。 “青鹤道长……”顾清明已经被这藤蔓扯的喘不过气来，他伸出五指想要聚集一点灵气，好歹能退散这些疯狂的藤蔓。 可是这些藤蔓丝毫不给顾清明机会，将人缠得越来越紧，就差生吞活剥了般。 “老头子，看你还敢不敢跟我作对。”柳青儿轻蔑地笑了一声，重新悠着口气打量青鹤道长，说道：“你看你多管闲事，最后却把自己送到了我的手上，为了这样不相干的人，值得么？” 青鹤道长被万千藤蔓缠住，却有些不紧不慢，他知道这只花妖不会，也不可能杀了自己，因为凭她的修为，杀了青鹤道长还不太够。 但柳青儿只知道这是唯一一个机会，如果不把青鹤道长困住，那么很可能她就再也无法将青鹤道长抓住了。 于是她紧接着就默念了一段口诀，同时身后那披着斗篷的老人也开始退后，从袖口中抽出那苍老的手指，就在瞬间他的手指燃起一道火光。 暗黄色的符纸夹在了他的两指之间，青鹤道长心里一震，他没想到这个凡人还会人间的小法术。柳青儿冷漠的冷哼一声，又反手一掌劈向了顾清明—— 顾清明感受到一记掌风向自己飞来，连忙侧身躲开，那记掌风险险的劈到一旁的树干上，顾清明正打算长吁一口气，那位老者却已经拿着符纸闪到了他的面前。 青鹤道长看他作势的模样，才忽然明白这人的目的不是在自己，而是在顾清明的身上！ “你就是方越衡的心上人啊。”披着斗篷的老者念道，手底的符纸正在飞速的旋转，在两人之间形成数道火光。 “你要做什么……”顾清明也有了不好的念头，他看见这符纸心底就没由来的害怕，以前夜尘就曾经用幻术对待他，现在这个老头重新这样做，无疑是让他噩梦重现。 “清明，不要中了他的计！”青鹤道长正在解着柳青儿的束缚，一时无法挣脱去帮助顾清明。可是这个老头明显是想控制顾清明的灵魄，让顾清明为自己所用。 顾清明的灵息才刚刚恢复完整，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被人控制的。 顾清明脸上出现了慌乱的神色，他极力想要挣脱这缠绕自己的藤蔓。 可是藤蔓越缠越紧，仿佛他下一刻再挣脱，那藤蔓就要将他缠到窒息。 这花妖的妖气好厉害，青鹤道长不能眼睁睁看着顾清明的灵息被别人控制，那之前的一切就是前功尽弃。 天空中的暗沉的浓雾在涌动，此刻显出了不同平时的寂静，所有的力量都藏在这片寂静之下。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夜尘已经赶来。 但老者充耳不闻，依旧死死扣住顾清明，使他在藤蔓中动弹不得。 而顾清明只觉自己周围的灵气越来越弱，仿佛在被妖气不断吞噬，他伸出有气无力的手指想要聚集自己的灵气，可感觉自己被散了三魂七魄，就连半点能力都不复存在了。 灵力正在一点点被吞噬，自己最后也许只能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了。 顾清明悲哀想着，他看着夜尘身后似乎还跟着双瞳，眼里藏不住的是不忍。他到底是没有见到方越衡。 老者右手聚起一股强大的力量，直直劈向脸色发白的顾清明的胸口—— 顾清明的胸口剧痛，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流下大滴汗珠，五脏六腑像是被撕碎一般。 青鹤道长猛然发出一掌，刹那间万千的藤蔓被他劈断，柳青儿还没意识过来，就已经被这灵力冲垮，她来不及撤手，顿时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 顾清明已经意识不到什么东西。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雨天，潮湿，冷僻。他无助地跌落在泥土里，连翅膀都打不开。 他当时后悔自己不该留在北方，就应该和燕群一起迁徙，那温柔如水的南方小调，才是他该呆的地方。 这北方不属于他，只有方越衡才是他的，才能伸手保护他，带他回家。 ——“你睁开眼睛一定很漂亮，不如就叫清明吧。” ——“我叫方越衡，记住了。” “越衡……”泪水从顾清明眼角滑落。 怎么会记不住啊，我睁开眼只能看见你一个人了。 -- 第101页 顾清明看着青鹤道长向自己奔来，就连夜尘额头也满满都是冷汗，他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只能神态不清醒的看着这周围的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藤蔓中被救出来的，更不知道那只花妖和老者怎么样了，只隐隐约约听到夜尘在自己的身边不断叫自己的名字。 “顾清明！醒醒！”夜尘焦急的声音一次次传入他的耳朵中。 “夜尘……”顾清明看着他，眼底却泛起薄泪。 若你此刻是越衡，该多好。 第61章 【六十一】 他依稀记得那些和方越衡在一起的日子。 那些日子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感谢一切。是四年前那个清冷的雨天，将他带到了方越衡的身边。 他陷入泥土的那一刻，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他连翅膀都张不开。是方越衡小心翼翼将他拾起，带他回了方府。 给了他一个最温暖的家。 顾清明在落雪山不止一次想过。要是那个时候待在徐州，跟方越衡撒娇说不想回去，亦或是跟他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只想留在徐州，那这一切是不是会发生什么其他的变化？ 不，也许会更加难受。那样他只会越来越离不开方越衡。现在这样，他好歹还能存个念想，将人放在心中。 耳边一遍遍传来夜尘和青鹤道长的声音，顾清明的眼神迷茫，他看着黯淡无光的天空。 夜空中的连一颗星星都没有。他一直记得徐州的星星是最亮的，因为这里属于北方最暖和的地方，哪怕是冬天，雪水化开，叮叮咚咚的从假山上流下来，发出悦耳的声音。 那时候如果阳光还挺温暖的，方越衡便会把顾清明从床褥中扯起来，低声哄几句，说要不要去外面晒晒太阳。 顾清明一般都是微微摇摇头，他可不想在大冬天离开温热的被窝，他会被肃杀的冬风冻坏的，于是顾清明便贴着方越衡的胸膛，嗫喏道：“不问，外面太冷了，不想出去。” “不冷啊，我刚刚出去打了水，外面的温度刚刚好，阳光也很温暖，一点儿风都没有。” 方越衡抬起手指探了探他的额头，想试试看他有没有发烧。 毕竟昨晚的时候，他感觉到顾清明将被子踢开了，冬天的夜里凉得彻底，他赶紧给顾清明盖好。 然而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方越衡才发现一切都是没用，顾清明的被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感觉自己发热了……”顾清明嘟嘟囔囔着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谁让你这个小傻子昨晚不好好盖被子，能不发热吗。”方越衡用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刚刚用手试了试你额头的温度，我感觉没太大问题，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叫郎中来给你看看，这样总行了吧。” “呃……” “好了，快点穿好衣服，我们去外面看看。”方越衡把他强行拖出被子外面，又捡起地上的衣裳。 拿起来看了看，觉得好像也不能再穿了，便道：“我去偏房给你找几件衣服，你在这等我，不要去别的地方。” “好。”顾清明无聊便答应着了，听见方越衡吱呀一声关上房门的声音，他又立刻回到了床上，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刚枕上枕头，顾清明忽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硌了一下。 “什么东西啊……”顾清明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抬起侧脸，小声嘀咕道。 他把手指伸进枕头下细细摸索了一番，恍惚间好像触碰到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顾清明疑惑的看了看，盒身上面翻刻着云纹，盒里面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用指尖轻轻将盒盖翘起来，看见里面像是玉膏一样的固体。 “呃……”顾清明正呆呆的看着这个东西，他总觉得这东西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而且抹到手上凉嗖嗖的感觉，让他莫名熟悉。 正想着，房间的那扇门又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方越衡手上拿着顾清明的衣裳，是一件月牙白色的棉衣，上面绣着一枝淡绿色的竹子，倒颇有「万枝朝露学潇湘，杳霭孤亭白石凉」的感觉。 “越衡？”顾清明试着叫了一声。 “嗯。”方越衡拿着衣服走到顾清明的床边，看着他手上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现下被他紧紧攥到手里，方越衡低垂着眼帘看他，“你在干什么呢。” “啊，我在枕头里看见了一个小盒子，里面好像装了什么药膏，摸上去凉嗖嗖的。”顾清明嗫喏道。 “你再想想？”方越衡笑了，把衣服放在一旁，重新坐回他身边，揽过他的肩膀悄悄在他耳边说道。 “呃……”顾清明困惑的摇摇头。 “用来止痛的。”方越衡一把搂抱住他，在他耳边低沉着声音讲道，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顾清明的耳侧。 顿时惹红了他大半的脸颊，他还有些疑惑不懂，方越衡便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说道：“疼不疼？” “不疼。”顾清明老实的回答道。 “为什么不疼啊？”方越衡似乎有意逗他，便顺着他的话继续讲道。 “因为你捏的不用力啊。”顾清明笑嘻嘻趴在他的身上。 “难道不是因为抹了药就不痛了？”方越衡若有所思的按了一把他的腰侧，弄得顾清明立刻红着脸哎呦了一声，“痛痛痛……你别按这里啊。” -- 第102页 “你不是不痛吗。”方越衡这下手上的劲也松了，一下下给顾清明按摩，又面带好笑的表情问道：“你想想看，昨晚我用什么给你……” 忽然，一只皙白的手指捂住了方越衡的嘴，顾清明脸霎时红了大半，他明显已经想起来这块散发着香甜气味的药膏是做什么的了，怪不得他觉得这么熟悉，原来是因为那东西曾经被自己抹过…… “你干什么啊，我要被你捂得喘不过来气了。”方越衡笑着抓过他的手指，放在嘴边亲了两下，才继续说道：“那个药用着很好，昨晚做完后在你睡着时我就给你擦上了，今天看着你也不疼，以后可以多从别家那里买一些……” “你说这些干什么啊，我不用了不用了……”顾清明最不喜欢方越衡这样子跟他开玩笑。 因为他脸皮太薄了，搞得他总是很不好意思，所以一旦方越衡跟他这样子闹，他就恨不得把被子掀开赶紧钻进去。 “跟你开玩笑呢，乖，别在里面闷坏了。”方越衡摸了摸他的头发，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 “好了，你快别躺在这里了，等晚点我带你出去，现在先换上衣裳行不行？” “那你出去。”顾清明把自己的半张脸捂在被窝里。 “那我出去，你快点换好衣服啊。”方越衡点了点头，又说道：“对了，如果你今天表现好的话，我晚上带你去看一个好东西。” “好东西？”顾清明一听这话，即刻来了精神，坐起了身子说道：“你要给我看什么东西啊。” “你听话才带你看。”方越衡抬着深沉的眸子，笑着对顾清明说道。 顾清明冷哼一声，心里想的却是，我明明一直都很听话。 ? 是夜…… 今晚下了一场雪，雪花飘落在窗台处，印上了一层层洁白的绸布似的雪。 顾清明在门口站着，他披了一件淡蓝色的斗篷，手上提着一个大红色的红灯笼，上面用水彩画出了几只飞舞的灵燕——这是顾清明撒泼打滚找方越衡求来的。 毕竟方越衡实在是有些太宠顾清明了，不管他做什么，都会无条件的同意。 所以这只灯笼对他来说更是不足挂齿的一件小事，能给顾清明他自然要给。 这天晚上顾清明就在门口等着方越衡，方越衡今天在判官府办事，所以可能要晚些回来，于是他便在自己的门前提着红灯笼等他。 以前雪下的大的时候，地上的雪花都可以映出光亮，连灯笼都不用打。 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天气总是阴沉的不行，所以他便提着灯笼在这里等方越衡。 天空中的雪花飘飘洒洒的，顾清明抬头看着天空，总觉得周身有些寒冷。 可能是他最近灵气聚集的不够，所以才会有畏寒的感觉。顾清明缩了缩自己的肩膀，又伸了伸脑袋，往门外看。 方越衡以前总是坐着马车来到方府门前，即便是不赶去正堂，他一定会来到顾清明住的这个偏房看一看，只是今日的顾清明在原地等了很久都没有看见方越衡的马车赶过来。 “好困，越衡，你什么时候回来……”顾清明慢慢靠在柱子上，从圆滑的柱子上面滑到雪地上，那个红色的大灯笼滚到一旁，转了几个圈，最后停在了台阶下。 方越衡紧赶慢赶，才从判官府赶回自己的府中，他还来不及让别人扶着他下马车，就急急忙忙跳下马车，进了府宅就开始叫顾清明的名字。 一声声清明叫的十分焦急，他今天回来晚了，他怕顾清明等他太久会生气。 而且他也说了，如果顾清明他今天听话，那他便会带着他去看什么好东西。如果他此刻说话不算数，会不会让顾清明对他不高兴吧。 方越衡这般想着，又赶紧去了偏殿。刚刚跟老李踏进屋子，就看见顾清明一个人躺倒在门前的石椅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方越衡不知怎么回事，连忙奔过去，看着地上滚落的红灯笼，还以为除了什么差错，连忙用手拍醒顾清明，在他耳边一遍遍叫道：“清明，清明？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第62章 【六十二】 顾清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逐渐看清楚方越衡在自己的眼前，神色焦急地看着自己。 刚刚好像是太冷了，他便靠着墙柱给滑到冰凉的地板上了。 现在方越衡看见了一定感觉到很担心，顾清明赶紧支起身子来说道：“我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冷了。” “以后不要在这外面等我了，你看你这么怕冷，万一冻坏了该怎么办？” 方越衡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来盖在顾清明身上，把他抱在怀里说道：“我本来想着今晚带你出来看雪的，结果你还给冻坏了……” “看雪？”顾清明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裳，疑惑的问道。 “对啊，这样的雪天总是很漂亮，所以想带着你一起看。”方越衡亲了亲他的眼角，说道：“你要不要去？” “要去要去！”顾清明连忙抓住方越衡的手欢喜说道：“你要是带我去，我就回去换一件很厚实的衣服。” “可是我想带你上山玩啊，就是在夜间，那时候的雪特别漂亮，我可以带着你一起去。”方越衡回忆到小时候，温柔说道：“以前我还没来京城科考的时候，经常陪着家里的小孩子玩耍，一来二去他们就喜欢让我陪着他们打雪仗，或者玩堆雪人。 -- 第103页 那时候我也无聊，就带着他们一起去山上玩。那时候才会发现，一到了晚上，山上的雪景就特别好看，所以我今天从判官府赶回来，就想带着你去看看……” “那带我去吧，越衡，你不是最疼我了吗，我每天一个人待在家里真的好无聊啊，你又不来陪我，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意思。每天在家里盼望的事就是等你回来，如果你再不带我出去，我就要闷死在家里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方越衡把顾清明一把抱起来，说道：“走吧，我抱你去。” “抱我上山吗？”顾清明连忙抱住他的脖子，害怕自己给摔下去。 “可以啊，不过你得给我一点奖励。”方越衡笑着看他。 “什么奖励啊？”顾清明呆呆问道。 “嗯……抱你走一步，你就亲我一下。”方越衡低垂着眼帘看他，脸上带着坏笑，但是声线却是意外的温柔，“你看我现在带着你走了两步，你就欠我两下。”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顾清明小声嘟囔道。 “我不讲理吗，我觉得我对你一直都是挺讲理的。”方越衡主动吻上他的嘴唇，之后才笑着说道：“你看，我都不让你废力，自己就在亲你了。” “你明明是在占我便宜……”顾清明微微闭眼，将自己的手搭在方越衡的脖颈处，长长的睫毛落在他的眼睑下。 “没有呀，我摸着良心，绝对没有占你便宜。” 虽然知道方越衡在跟他开玩笑，但是顾清明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他把自己的脸埋在方越衡的胸膛处，忽然想到方越衡在对他告白之时，也是这样一个不太好的天气。 那是他和方越衡第一次过花灯节，结果遇上了大雨—— 当时两人准备找个能吃点零嘴的地方游玩，天空蓦地开始下起细雨，绵绸不断，还真的如顾清明所说，要下雨了。 “你看你呀，说下雨就下雨……”方越衡正准备取笑他，却看见顾清明露出害怕的神色，对着这雨哪躲也不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瞬间让方越衡有些疑惑。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把身上的衣裳连忙脱下来罩在两人头上，对着顾清明道：“怎么了，是害怕被淋湿吗？” 躲在宽厚衣裳下的顾清明摇了摇头，一副畏寒的样子缩进方越衡的臂膀下。 他的确是知道就快下雨了，因为他是一只燕子，对于这种天气的突然变卦还是很敏感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下起小雨来，而且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我，我怕打雷……”顾清明嗫喏说道。 其实这也不能说他撒谎，他的确是怕打雷，但是他更怕下雨，这种阴绵晦暗的天气，对于他来说还最难受的了。 “没关系，前面有一家客栈，我们去那里看看有没有空房。”方越衡安慰他道，末了又补了句，“别怕，啊，我在呢。” 顾清明不答话，只是躲在方越衡的衣裳下，一副想要快点儿回去的模样。 方越衡看着他这个样子也不怎么放心，只好加紧步伐，到最前面去找能够暂时住一晚的客栈。 两人淋得湿透，刚进客栈就有小二迎上前来，匆忙说道：“二位客官，外面雨大，快进来快进来。” 方越衡把顾清明挡在身后，用未湿的衣袍罩住了他的肩膀，向前一步跟店家的小二说道：“请问这里还有空房吗？” “还有好几间呢。”柜台那里的掌柜的正在油灯下噼里啪啦的拨动算盘，看见方越衡有要住店的意思立刻摊开账本，用挺细的狼毫沾了沾半干的墨水，眯着眼睛说道：“二楼还有两间房，一楼还有四间房，客官您是要住楼上还是楼下呢？” “住楼上吧，安静些。”方越衡从袖袋中拿出碎银子，看着掌柜的在账本上圈出两个房间，冲小二使了使眼色—— “还不快去楼上给两位公子收拾出两间客房来？” “等等，掌柜的。”方越衡扬手叫住抬腿欲走的小二，转头瞟了一眼顾清明瑟瑟发抖的模样，继续说道：“要一间房就够了，要宽敞点儿的，打扫干净，我出两间房的价钱。” 掌柜的忙不迟疑的点点头，“哎呦，搞错了搞错了，一间房也成，快上去给这位公子收拾房间。” 说罢，还挤了挤眼睛，示意他懂了方越衡的意思。 方越衡没有理会他，只是因为他刚刚听见顾清明害怕打雷，所以不放心他一个人住一间房。 而且雨这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完，别到时候人走了都不知道，干脆就住一间，还方便点。 “清明，跟我睡一间房，可以吗？”方越衡拉着顾清明的手，低声细语问道：“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叫掌柜的准备两间……” “不用……”顾清明咬着红润的下唇，轻轻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害怕，想跟你睡一起。” 果然他没猜错。 方越衡揉了揉他半湿的头发，在手指上绕了两圈，才说道：“别怕，我在呢，一晚上都陪着你。” “嗯……” 方越衡见顾清明乖巧点点头，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跟掌柜的说道：“掌柜的，帮我准备一盆热水来，外面雨天给淋湿了，还是要擦一擦。” “好嘞，客官，您先歇着，一会儿就给您送上去。”掌柜的继续拨拉着算盘，旁边的油灯已经快要烧干。 -- 第104页 方越衡想了想，开口道：“掌柜的，麻烦再准备一床厚一些的被子，我怕晚上太凉，家弟身体不好，易感风寒。” “知道了客官，现在就给您收拾去。”掌柜的抬头看，刚好小二已经收拾好下楼来，他便又催促着小二再去多准备一床厚实的棉被。 “走吧，清明，上去看看。”方越衡扶着顾清明的肩膀向上走，楼梯应该是陈年老旧的。 所以踩起来「咯吱咯吱」响，不过听在耳朵里，却又有一种别样的舒适感，顾清明被方越衡紧紧抓着，心里无比安心，只是他有些困，想上去睡了。 燕子就是这样的物种，一到阴雨连绵的天气就躲在燕巢里，缩着自己的翅膀，等天气彻底转晴了，才抖落一身雨水，舒适地张开翅膀向天空飞去。 客房很别致，洁白的墙上挂着几幅泼墨画，右手边是一张干干净净的小床，躺下两个大男人应该也不算太拥挤，靠窗的位置还添了一张檀木桌子，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可能是留给文人墨客书写一纸传奇的。 方越衡四处转了转。还算比较满意，又看见小二抱着一床被子进来，连忙给他让开道，小二气喘吁吁将棉被放在床铺上，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客官，这已经是我们客栈最厚的棉被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方越衡说完，又拿出一些碎银子随手递给小二，小二看到银子后连忙欣喜地谢过，走的时候还帮他们插上了门栓。 屋子内只剩方越衡和顾清明两人，顾清明把肩膀上的衣裳拿下来递给方越衡，说道：“唔，好了，谢谢你。” “你衣服都湿了，我还在想你一会儿穿什么。”方越衡叹口气，虽说自己的衣裳也是半干不干，但他好歹身体健康，直接盖着被子睡一晚也没事。 但顾清明就不行了，那副孱弱的模样，绝对不能湿着衣服就睡过去，一定会着凉的。 “应该没事，一会儿送到楼下，让小二帮忙弄干就可以了吧。”顾清明踌躇地说道。 “也行，你先过来，我帮你把头发擦干。”方越衡让顾清明坐到床上背对他，他拿着干毛巾，扳着顾清明的肩膀，开始给他一下下擦着乌黑的柔发。 “为什么怕打雷，有什么原因吗？”方越衡的声音从后面柔柔传来。 第63章 【六十三】 “唔……”顾清明微微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紧张地低下头。 生怕方越衡发现他一点不对劲，“打雷的时候好吵，我感觉很难受，而且下雨也不舒服，只要是坏天气我都不喜欢……” “你这小东西事还挺多的。”方越衡顺手捏了捏他白皙圆润的侧脸，笑说道：“那你遇见坏天气都怎么办呀？” “躺在被子里睡觉，睡一会儿就好了。” “好，那你去睡吧，他们把热水送上来之后我给你擦擦脸，不然你容易得风寒。” 顾清明点点头，其实他是很想化回燕身去休息的，只是他不能当着方越衡的面这么做。 不然还不得把人吓死啊，只好乖乖钻进被窝里，看见方越衡忙前忙后的样子，心底不由得涌上一股欢喜。 他希望这雨再下久一点，这样方越衡能陪他在这个小屋子里呆一辈子，那样该多好。 方越衡拿起湿润的帕子，贴在顾清明的额头，从上到下慢慢擦拭着，顾清明微微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帘处扑棱，再加上他皮肤白皙，更显得他秀气清丽了。 “擦干净了就睡吧，明早我们早些走，我把你送回去。”方越衡搬了张凳子坐在他旁边，拍着他的手柔声说道。 “你……你不睡吗？”顾清明看方越衡没有上床睡觉的意思，不禁睁开眼疑惑问道。 “我在这边看着你就行了。”方越衡低垂着眼睛，里面盛满了笑意，“哪能毁你清誉。” 顾清明想到这里，忽然觉得他和方越衡已经过了许久的年头。不像是三年，倒像是三十年。 方越衡对他倒也是真的好。 刚刚入了冬日，方越衡还是执意让顾清明穿上一件厚实的棉袄，才把他放出家门。 顾清明将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像极了秀气的小公子，方越衡刚刚踏出房门，踩着吱吱呀呀的雪花，柔软的雪飘落在两人的肩膀处。顾清明拉着方越衡的手指，说道：“现在山上会不会很冷啊。” “不会，一般下雪的时候不冷，下完雪了才比较冷。”方越衡将顾清明的披风给他系好，刚出府门，月光还算是比较清冷，顾清明抬头看向夜空，他问道：“越衡，我们是去哪个山上啊。” “可能要多走一会儿路，但是离方府不远。”方越衡捂热顾清明冰凉的手指，两人从小路上山，路上的雪还未被行人踩过，洁白一片。 忽然，树上发出一声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清明听到先是吓了一小跳，拉着方越衡小声问道：“越衡，那个声音是什么啊。” “可能是树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吧……”方越衡刚刚也听见了那声声响，把顾清明护在身后，抵着他的耳朵问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怎么觉得应该是小动物什么的，不会死了吧……”顾清明这样说着，还胆小地迈着步子向前看。 “应该不会吧……”方越衡也拉着他向前看，走过层层积雪，树枝上还压着挺厚的一层雪花，但是明显有一处没有雪水。方越衡低垂眼眸，跟顾清明说道：“我先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 第105页 “嗯。”顾清明老实答应。 方越衡把自己衣摆撩起来，绕过石堆，探眼向前看着——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雪里砸下一个小窝，好像陷进去了，仔细一听里面似乎还有微弱的鸟叫声。 “清明，这里好像有一只小麻雀。”方越衡用手指往里面拨拉了两下，一只深灰色的小麻雀挣扎着扇动翅膀，正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着。 “麻雀？”顾清明听了连忙过来看，方越衡已经捡起那只小麻雀，将它用衣袖拢着，那只小麻雀身上还沾着细碎的小雪花，正缩在一起，紧紧靠在方越衡的手里。 “嗯，可能被冻着了。”方越衡将麻雀包在衣袖里，尽量用暖和的感觉温暖它，“要不要我们先把这个小东西送回府里，然后在陪你去山上看星星啊？” “嗯嗯，那当然了。”顾清明看见这只可怜的小麻雀，就好像看见了当初在雨天里孤独无助的自己，紧紧缩着自己瘦小的身体，等待着有人来帮助他。最后就那样等来了方越衡，还能跟他厮守一辈子，想想就觉得十分幸福。 于是两人赶紧将小麻雀放进衣袖中，又往方府中赶，本来计划的是一起去看星星，现在却变成了两人一同照顾一只快要冻死的小麻雀。 顾清明看着方越衡略微有些慌张的神色，才知他一直对待这样可怜的小东西都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就好像当初把自己从雨天给救回了方府一样。 现下想起来了就忍不住想问问：“越衡，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养一些小东西？” “小东西？”方越衡一边照顾着手上的小麻雀一边疑惑的扬扬眉问道：“怎么了啊。” “没什么啊，就像问问……”顾清明假装心不在焉说道：“那个，你以前有养过类似的小东西吗。” “如果说是小燕子的话，我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养过一只。不过那个是我捡来的，后面就拖给云袖还是老李照料了，说起来现在也不知道那只小燕子怎么样了。” 方越衡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过也许是我记错了也说不定，因为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你记不清了吗……”顾清明略微有些失望的问道。 他以为方越衡好歹会记得那只小燕子当时天天在他耳边吵吵闹闹的，还会陪他说话聊天，即便说的不是人类的语言，但是也不失为聊天解闷的小动物。 之前听方府的下人说，少爷在读书的时候就想在家里养一只小仓鼠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 总之可以打发无聊的光阴，后来顾清明来了，方越衡就不说要养其他的东西了。每天在屋内读书也不闲闷的慌。 顾清明这样一想倒也是真的，他当时确实记得方越衡一心只想着科举考试，很少和家里其他人交流。 他虽然那个时候一直住在方府里，但是他却记得自己连方老妇人和方老爷的几面都没见过。只是天天跟方越衡在一起。 “真不记得了，要不你提醒我一下？”方越衡笑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不过……养你一个就够麻烦了，还要让我养别的东西，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谁说的！”听到这句话，顾清明当机立断的把方越衡推开，整个人脸都红透了，像是熟了的虾子。 刚好前面也快到方府了，顾清明几步跨上台阶，对着方越衡做了个鬼脸说道：“搞得我吃的很多一样，明明就不能吃多少东西嘛。” “我记得我怎么说来着。”方越衡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麻雀捧回屋子，找了处柔软的床垫放下，继续说道：“我估计你吃的还没有这麻雀多，我看你什么时候能吃胖点。” “瘦点不好吗。”顾清明赖皮似的撒娇扑到方越衡的身上，“你看我瘦瘦的，抱起来不舒服吗。” “舒服是舒服，但是太瘦了对你的身体不好啊。”方越衡趁着这个机会又开始教育顾清明，把自己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说道：“太瘦了也容易生病，我之前一直觉得你冬天不喜欢出门，而且特别怕冷，就是因为太瘦了。” “你没听郎中说过吗，太瘦的人也抵御不了寒冷。我之前一直不跟你说，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能把你照顾好，结果你今天还在门口给晕倒了。” 方越衡想起来这事不禁皱起眉头，捏着顾清明的手指说道：“以后不可以让我这么担心，你听到了吗？” “嗯。”顾清明只好乖巧点头，他其实还是有点想问方越衡还记不记得那只小燕子的事情。 虽然把它给「不小心」丢在家里，但是顾清明想知道方越衡来徐州这么久有没有想他，或者是想把自己接到徐州来一起，他一个人待在方府，那黑暗而暗无天日的日子顾清明已经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你要不要给这只小麻雀找点吃的？”方越衡连睡觉的地方都给那只小麻雀铺好了，毕竟这只麻雀只是冻到了，现在屋子里这么暖和，还有丝丝的香气，吹得人身上也热气腾腾的，一点也不觉得这北方肃杀。 “这么晚了哪里还有吃的，而且我也不知道它要吃点什么，不如先把水放到这里吧。” 顾清明从桌子上拿起还未冷却的温水，找了个小碟子倒进去，又端到那只小麻雀的面前，说道：“不过这只那麻雀也是够可怜的，为什么这个大雪天只有它一个人，而且还不小心跌进了雪地里，看着都很心疼……” -- 第106页 顾清明心底也很善良，毕竟他也是一只灵燕。所以对待天地万物的生灵都是平等的，更何况他本身也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的人，更加心疼这只孤苦无依的小麻雀。于是他对方越衡说道：“明天我们给这只小麻雀搭个窝好不好啊？” 第64章 【六十四】 “好啊好啊，刚好让老李教教我。”顾清明高兴地说道，他甚少去做这些小东西，他还以为方越衡会觉得无聊，不过现在看来方越衡也挺愿意陪着他做这些小事的。 月色微凉，纷纷的雪花从空中扬起，最后落在沾满雾气的玻璃上，顾清明和方越衡躺在温暖的被褥中，他感觉自己被方越衡紧紧抱在怀里，丝毫不被这寒冷的气息所侵扰。 这样的冬天有方越衡他就觉得是最温馨的。 ? 房间内气氛紧张，夜尘守在床边，看着青鹤道长施法救人，空气仿佛凝固了。 木门被人悄悄推开，双瞳端着几杯热茶进来，看见桌前坐着的方越衡，表情有些呆愣。 “方少爷，先喝杯茶吧。”双瞳将茶水端给方越衡，又抬眼看了看夜尘站着的地方，低垂着双眸说道。 方越衡疲倦的摆摆手，用一只手捂着半边脸，开口犹豫问道：“青鹤道长，清明还有多久才能醒过来……” “看这情况暂时是醒不过来。”夜尘垂头看着床铺上的顾清明—— 脸色苍白，原本总是带着一张笑意的表情也没了踪迹，现下只有汗津津的一张脸，没有半点生气。 “顾公子他还好吗……”双瞳知道顾清明是夜尘很重要的朋友，所以他也有些担心的问道。 “你放心，先去外面等吧。”夜尘拍了拍他的额头，轻声说道：“我一会儿去外面找你。” “嗯好。”双瞳知道自己再在这里带下去就会有些碍事了，所以他也听了夜尘的话，跟方越衡说了一声便到外面去了。 花妖今晚已经被青鹤道长收了，灵障自然也就瓦解，方府的所有人也从沉睡中醒来，只是那个披着斗篷的老头趁乱逃跑了。方越衡也被夜尘施法救起。 只是方越衡一睁开眼，喊的就是顾清明的名字。 不知道方越衡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醒来时有些混沌，等完全清醒过来，才抓着夜尘的衣袖说道：“清明呢，清明是不是来了？我觉得他来找我了，刚刚我听到他在喊我的名字……” 夜尘听了这些话的那一刻，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轻咳了一声，才恢复了冰冷的态度，对着方越衡说道：“顾清明他因为受了花妖的法术，此刻还是昏迷不醒，青鹤道长已经在尽力……” 话还没说完，方越衡就连身上破烂的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冲去了侧堂—— 天上挂着一轮黄澄澄的弯月，像尖刀一样，割在人的心上一定疼得要命。 方越衡跌跌撞撞跑去侧堂，每走一步都觉得心里慌乱不已，一颗心像是要早跳出胸膛。 他在这回廊上走着的过程中，都能想到顾清明有多想自己在他身边。 如果他受伤了，一定会抓着他的手臂喊疼。他家的清明那么怕疼，那时候泪水恐怕早已把白皙的脸蹭得脏兮兮，方越衡还得一边安慰他一边给他上药。 只是这次，不知道清明他到底是受伤还是因为别的…… “方越衡！”夜尘看着方越衡直接就跌下床往外冲，根本来不及拦住他，更何况夜尘自己也受了伤，现下把方越衡拦住也需要用点小法术。 他看了看四周，连个能施法术的小物件都没有，眉头一皱，真是觉得事赶事。每当夜尘想做什么事的时候，总是不顺心。 不说为自己阿娘报仇的事，不仅搞错了还害了别人。现在好不容易喜欢上双瞳，他的兄长又是被自己亲手杀死的。 夜尘觉得自己是不是命里犯了哪颗星，所以才让自己这一生都过的不舒坦。 这样想着，方越衡急急忙忙跑着添乱的样子更让他烦躁，顺手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对着他的小腿那里不轻不重的砸了过去—— “啊……”方越衡感觉小腿外侧传来钻心的疼痛，他膝盖一软，顺势跌倒在地上。 夜尘立刻化风追上去，一把捞起方越衡，说道：“叫你不要走，你还走，非要让我使出点法力你才不添乱么？” “我去找清明，你别拦着我。”方越衡虽然腿疼，但是意识却异常的清醒，他推开夜尘，摇摇晃晃地要继续往前走。 夜尘一把拽住他，在他耳边说道：“冷静一点，青鹤道长正在里面给顾清明疗伤，你现在过去了不仅半点作用都没有，而且还会打扰青鹤道长作法，你想看着你的顾清明就那样被妖怪缠身，最后连恢复的机会都没有，灵息再一次被破坏掉吗。” “难道第一次不是怪你吗！”方越衡听到顾清明有危险，便什么也顾不了了，他挣开夜尘的手指，红着眼睛质问道：“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害了清明！到底是谁不给他机会？你让我们两个分别，现却又要来到这里充当什么烂好人。夜尘，我以前还试图原谅过你，现在简直就是我做错了……” “你没做错什么，如果你现在直接冲进去不就是做错了吗。”夜尘语气也很强行，“我承认以前对顾清明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不对，但是我也在尽力弥补了，这次顾清明受伤，更是差点被人打散才刚刚修复好的灵息。 -- 第107页 你知道那个灵息聚集有多困难吗，方越衡，我之前的确是对不起顾清明，但是现在我我绝对不会害他。” 这番话听到了方越衡的耳朵里，他听了后只是愣了两下，半晌才跌坐回地上—— 他喃喃自语道：“其实，还是怪我，这次才会让我的清明身陷危险之中……我应该早点告诉他的，告诉他我在府里等他，这样他就不用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找我，更不会受到伤害……” “少爷，您怎么坐在地上。”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着急的呼喊，夜尘觉得这个声音耳熟，连忙抬起头看，才发现是双瞳看见了方越衡跌坐在地上。 所以赶紧跑过来将他家的少爷扶起来，边扶还边说道：“少爷，虽然是春天，放下晚上地上还是很凉，您还是不要坐在地上了……” “瞳瞳？”夜尘叫了一声。 双瞳抬头看着夜尘，微微低下头，又对着方越衡讲道：“少爷，我扶您回房间……” “不用了。”方越衡想也没有想就拒绝，他也不看夜尘，只是缓声说道：“夜尘也受伤了，你去给他上点药，我在清明屋外等着，一有了什么声响我就赶紧进去。” “是。”双瞳低垂着头讲道。 清明，你一定要醒过来。 方越衡看着那扇门在心底默默说道。 三更天…… 方府依旧是漆黑一片。青鹤道长让夜尘进来帮忙，方越衡才跟着进来了，只是他连顾清明看一眼都没看上，就被青鹤道长赶去了茶桌前等着。 的确，他也什么法力都没有，去了也仅仅只是帮倒忙。没什么用处。 房间内灵光骤然亮起，像是一道光线从屋外射进来，方越衡捂住自己的眼睛，他好久没见到光亮了，现在还有些不适应。 “越衡……”床铺那边传来虚弱的呼喊声。 “清明！”哪怕是再小的声音，方越衡也听得一清二楚，他连忙站起身，却因为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而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可是他也来不及顾太多，赶紧朝着床铺那边走去。 “清明，清明？”因为青鹤道长和夜尘还在施法术，所以方越衡也不能靠的太近，只能在旁边看着顾清明在睡梦中喃喃自语，不断摇晃着头叫了自己的名字。 清明他特别想自己。 上回方越衡去落雪山的时候，顾清明一直跟方越衡说自己想他了，能不能走了，或者他还要等多久。 “清明，等你好了，我们就不管其他事了，我把你接回来，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方越衡像是感觉不到身旁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只是温柔着自己的目光，跟尚在昏迷状态的顾清明说道：“我把你接回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哪怕是星星月亮，我也会给你摘回来。” “呃……”夜尘微微咳嗽了一声。 他抬眸看向青鹤道长，那老头就像是没有听见方越衡的真心话一样，只是专注施法术，用自己的内力，填补顾清明心脏脾肺里的寒气。 方越衡其实在刚刚就已经决定了。这次等顾清明醒来，不管是什么结果，他都要把顾清明留下。 哪怕跟他待一天也好，他都要这个人留在他身边。把它一个人放在落雪山，那真的是太孤单也太残忍了。 他自己都无法忍受这个相思之苦，更何况是顾清明，那个人那么不舍得他，他怎么能再次把他丢下呢。 自顾清明走后，好几个月以来的心思，此刻总算在方越衡心中尘埃落定，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床铺上脸色并不红润的人，心里默默念着，清明，你一定要快点醒过来，我们还有好多东西没看过，好多地方都没去过呢。 等你醒过来，无论春夏秋冬，无论风霜雨雪，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带着你。 寸步不离…… 第65章 【六十五】 “拿来一扇凉风顿起，好像秋天就生于手中。”——这是顾清明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那时候正值闷热的初秋，方越衡在书房里看卷轴，等过了最闷热的午后，才会从书房里出来。 偶尔很久都没有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顾清明便有些想他，从老李那里夺过方越衡的凉扇，蹦蹦跳跳就去了书房，说是要给方越衡扇风。 “你干吗啊。”方越衡无奈放下手中的卷轴，把顾清明捣乱的手止住，这才开口一字一句说道：“我在看东西呢，等我看完了再陪你，行不行？” “我是来给你扇扇子的，不是来捣乱的。”顾清明委屈的扁起自己的嘴，手上拿着的竹扇也掉落在了地上。 “可是我现在正在看书啊，一点也不热的。”方越衡地身捡起地上的竹扇，重新塞回顾清明的手中。 说道：“而且你看你自己都热得额头上冒汗了，我怎么还能让你给我扇扇子，在这里就更坐不住了啊。” “我没事的，我一天到晚都是瞎玩，哪有你忙啊……”顾清明摇摇自己的头，转了转眼珠子又说道：“越衡，不然你晚上在院子里搭个凉席继续看？现在太热了，看了也不舒服的嘛……” “你再吵，我就让老李看着你把古书抄十遍。”方越衡将身子直起来，正色说道。 顾清明立刻不敢再说话了。他可不想把那又沉闷又枯燥的古书抄那么多遍呢。 -- 第108页 上回他记不清楚自己是犯了什么错，总之方越衡罚他抄书，害好几天手都疼得受不了。 虽然方越衡后面有「假装」心疼他的哄他两句，但是他再也不想抄书了。 而且方越衡哄他的时候，还美曰其名说是让他多增长点古书常识，可是那些古字他连看都看不懂，怎么增长常识啊！ “去那里坐着吧。”方越衡指了指书桌旁边的小椅子。 顾清明放下手中的竹扇，听话的过去坐着。方越衡看他百般正经的模样。 心里总觉着有些好笑，便放下手中卷轴，站起身子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不如这样吧，我考你一句诗，如果你能答出来，我今天就不罚你抄书了。” 顾清明听了忍不住小声自言自语说道：“本来我也就不应该被罚抄啊……” “咳咳，我说第一句啊，盛夏不销雪，终年无尽风。”方越衡说了诗的第一句后，适时的停下来，然后跟顾清明说道：“你说第二句是什么？” “你这样突然莫名其妙来一句，我哪会知道啊。”顾清明嘟着嘴说道，但是又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坐在那里苦思冥想着。 方越衡走到桌边，拿起书桌上还未冷掉的茶水倒了一杯，漆黑的眼眸中藏着温柔。 他过去坐在顾清明身边，面带笑意说道：“先说好，我记得上回你被罚抄诗抄过这一句，可别跟我说你没学过。” “本来就没学过。”顾清明连忙顺着他的台阶往下走。“越衡，你这么好，就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吧。” “你笑个什么劲。”方越衡摸了摸他的脸颊。 “我觉得你会告诉我。”顾清明扑到他的怀里，笑着蹭了蹭他的衣襟。 “嗯，那得用什么换一下。”方越衡低垂着眼眸。 “用什么啊？” “亲一下。” “唔……”顾清明倒是挺爽快，抱着方越衡的脖颈就将自己冰凉的嘴唇轻轻蹭了上去，方越衡搂紧他的腰身，伸出手抚了一下他的发顶，说道：“乖不死你。” 闷热的午后，两人坐在一起拥吻，方越衡极喜欢顾清明这样被子里抱在怀里的感觉，很可爱也很喜欢。 “告诉我下一句。”等这缠绵的一吻结束，顾清明才抬起头来，用微红的脸看着方越衡说道。 “好吧好吧，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方越衡语气相当平和，他抱着顾清明讲道：“下一句是引秋风手里，藏月入怀中。” “两句都告诉你了，是不是该跟我说说其中的意思是什么啊？”方越衡问道。 “嗯……”顾清明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忽然清澈的目光一扫，看到了书桌上的那把凉扇，便由此开口道：“我觉得……可能是拿来一扇凉风顿起，好像秋天就生于手里，扇面上画的月儿而已藏入怀中的意思吧……” 看着方越衡皱起眉头，顾清明顿时以为自己说错了，连忙跳下方越衡的怀抱，说道：“哎呀，我不说了，每次说都是错的……” “没有错。”方越衡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人，莫名生出一种虚无的感觉。 眼前一切都像是幻化出的虚像，即使现在可以伸手触摸得到，到下一刻就会消失无踪一般。方越衡轻轻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讲道：“说的很好。” “我突然发现我家清明原来也有作诗写诗的天赋呢。” “你瞎说……”顾清明扭过头不好意思讲道。 “别不承认啊，真的挺好的。”方越衡笑眯眯说道。 午后，竹荫清幽的檐下摆了一张书桌，方越衡正坐在桌前执笔写东西，一阵风扫过，窗外竹影摇曳，窸窣的响声传入顾清明的耳朵里。 他在旁边替方越衡扇风。 这样的午后很温暖。 ? “还是没醒？”方越衡从判官府回来，连正堂都没去看，就赶紧提起衣摆去顾清明的房间看看。 他面容已经有些疲倦，好几天没有睡好已经让他有些体力不支，再加上他日夜担心顾清明的安危，现下更是眼窝发黑，脸色苍白。 “没有。”青鹤道长摇摇头，他摸了摸自己胡须，“顾清明的灵息其实已经巩固的很完整了，但是受到花妖的幻术，加之心里长久以来的忐忑不安，现在昏迷不醒其实是一种正常的现象。” “可是以前就算清明他受了伤，也不会昏迷这么久，这都四天了，整整四天他都没有醒过来。” 方越衡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痛苦说道：“我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清明就那样躺在床铺上，我却什么都做不了，青鹤道长，你真的不能帮帮我吗……” “方公子，四天是等，四个月也是等，你都等了那么久了，还缺这几天吗？” “可是清明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方越衡看向顾清明的那间屋子，“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他一个人回去，那样对他实在太过残忍，他只是想待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却不住地赶他走……” “青鹤老头！”两人正说着话，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沉稳的男声。 青鹤道长似乎听惯了夜尘这样称呼他，也不觉得生气，反而将手上的拂尘搭在月牙白色的衣袖处，说道：“夜尘，你的伤好了么？” “好的差不多了，估计过几天就能回落雪山陪你这老头下下棋。”夜尘微微笑着跟青鹤道长打哈哈，身后跟着步履缓慢的双瞳。 -- 第109页 “双瞳小公子近来可好？”青鹤道长看着双瞳顺口问道。 “嗯……”双瞳先是看了方越衡一眼，这才回答青鹤道长的话，他扶过方越衡的手臂，小心翼翼说道：“少爷，我扶您去休息吧。” “我去看看清明，你先回房去吧。”方越衡摇摇头说道，这些日子老李不在府中，一直是双瞳在照顾他，所以两个人的关系也很不错，以至于夜尘看了也微微有些醋意。 但到底双瞳还是方府的下人，他也不能怎么办。只能看着双瞳安安分分做着自己的事情，晚上再把他带出来好好跟他说说。 “那我帮您打点水来。”双瞳低眉顺眼说道，他刚想转身走，却被夜尘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说道：“你回房间去吧，我帮你。” “不用了，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双瞳不喜欢夜尘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拉拉扯扯。 而且还说一些关心他的话，虽然他心里听了很高兴，但是表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半点，那样会被别人看笑话的。 双瞳只是贫困人家的孩子，从小也比较自卑。又因为生得很秀气而好看，免不了被同龄的小孩子欺负。 所以他一直不敢和其他人接触。即便是在失去父母和兄长之后，他也只是自己待在一间破庙中，终日和流浪猫为伴，寸步不离。 “好了，你不用忙前忙后的，去照顾夜尘吧。”方越衡自然知道夜尘心里打的是什么心思，他摆摆手跟双瞳讲道：“夜尘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不用过来照顾我，你去找他就好，我这边只想先陪一下清明。” “可是少爷……”双瞳还想说些什么。 “没事，我准了。”方越衡对青鹤道长表示感谢后就进了房门，他将门仔细关好。 房间里静悄悄的，顾清明还在床上躺着昏迷，方越衡慢慢从旁边踱步走向床沿，每走一步都感觉心里苦楚，连舌尖也涌上酸楚的感觉。 其实不管有多少日你能醒来，我都会等你。 只是我不想等这么久，久到你一醒来，都不记得我是谁了。 第66章 【六十六】 方越衡慢慢走到床边，他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可能是因为最近实在太操劳，加之顾清明迟迟未醒，他日夜担心，自然休息不好。 看着床铺上正躺着昏睡的顾清明，方越衡静静坐在他的床边。 顾清明睡着的模样很安静，周身都充满着温润的气息。就像以前的模样，方越衡最喜欢的样子。 “到夏天了，清明。”方越衡启唇轻轻说了一句，“你该回来了。” 房间里依旧静悄悄的。 方越衡将自己的长靴脱去，轻轻掀开盖着顾清明的薄被，把他搂抱进怀里，顾清明的体温还可以，没有像冬天一样浑身冰凉。方越衡浅浅吻着他的额头，跟他说着以前的许多事情。 像什么一起在花灯节看花灯，一起在月光下写字，都是方越衡很久以前的回忆，他嗫喏着跟顾清明说着，边说还边握着顾清明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 “清明，我们俩在徐州李婆婆那里买花糕那件事你还记得吗。”方越衡轻声笑了一下，“那次你跟我说你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我还笑你，说怎么可能没见过，应该家家户户都会有这样的小花糕吧，后来才知道不是没见过，是因为你是一只燕子，人间的东西你自然不知道啊。” “不过你倒是也很嘴馋。”方越衡刮了一下他的鼻尖，续说道：“那次吃了花糕，就好像尝到了什么甜头，天天找我要我给你买。” 顾清明贴着墙壁放着的手指轻微的动了一下。 方越衡继续絮絮叨叨说着，还没有发现顾清明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眼神中带着对顾清明无比的眷恋，他喜欢顾清明，也欠顾清明很多。 顾清明的陪伴是他一直欠着的，即便是现在他连句话都跟他说不了，但是方越衡还是愿意这样陪着他，那怕他的清明一直醒不过来。 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均匀，方越衡也快进入睡梦中，忽然门外传来慢悠悠的敲门声，惊起了险些睡过去的方越衡。 他揉了揉眼睛，直起身子坐起来，又给顾清明掖了掖被角，才穿上靴子慢慢的晃出去。 “少爷，该吃晚饭了。”双瞳看到方越衡来开门，连忙将手上的饭盘递到他的跟前，今天应该是让伙房做了扬花清汤和酥饼，方越衡看着汤面上飘着淡淡的葱花，现下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不知为何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也可能仅仅是因为这两道菜都是顾清明爱吃的，所以即便是方越衡心血来潮想要做，那也是和顾清明在一起吃才会比较舒服和欢喜。现在那人在床铺上昏迷不醒，方越衡哪来的胃口继续吃饭。 现在对于方越衡来说，不管是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 “你们去吃吧，我晚点过去。”方越衡抬起手摸了摸双瞳的头，就好像兄长在对自己小好几岁的家人说话一样。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夜尘，你不用特意过来在我面前表示什么，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方府的下人过，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走。可以看得出来，夜尘是真的很喜欢你。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 “可是……”双瞳听方越衡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慢慢低下头，“可是我的命是少爷救回来的，您这些天心里难受，我都看在眼里，我实在是不能让您一个人在这里伤心，那样……” -- 第110页 “你不给我添乱我就高兴了。”方越衡苦笑道：“你看你刚刚说的那些话，让夜尘听见了岂不是醋坛子都打翻了……” “他才不会听到呢，他早就在偏房躺下睡着了……”双瞳嘀嘀咕咕说道。 “好了好了，你去找他吧。”方越衡看着双瞳微微有些脸红，觉得这个样子像极了当初顾清明喜欢他的时候的模样。只是夜尘比起他来，可能稍微有些冰冷，或者是更加不解人意。 第一次喜欢人都是这样盲目的，方越衡也一样。当初他喜欢上顾清明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是被顾清明的鬼灵精怪给吸引的，后来却又被顾清明喜欢自己喜欢的不顾一切而吸引。 那时候方越衡才明白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概念，他之前寒窗苦读十几年，只是为了能够考取功名，让自己爹娘放下心来。 所以他一直不明白喜欢是什么概念，也从未喜欢过别人。 当然以前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父母要求着跟那家的小姐见面，但多数时间都是方越衡摆着一张脸，连杯茶都不肯给那家的小姐倒。 不是他不愿意，而且倒了之后还让人家觉得自己方府跟对他有意思一样。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方越衡也就懒得去了，而方老爷和方夫人也看出来了他们的儿子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于是也就不强求，只希望他们的儿子能够成功考取功名。 后来方越衡也就真的考上了京，还被皇帝指派到徐州做判官。方越衡的功名考取之后，也就完成了一件大事。 但是那时候他却忽然间没有了人生的方向，因为他十几年来一直是以考上功名来要求自己，现在真的做到了，反而觉得一切都不是那么的真实。 让他觉得有些虚无缥缈了。之后他便一直在办公，想用工作填满自己虚幻的光阴。 他不是不想去找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只是觉得那样太草率，起码也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或者是有缘的。 结果他就遇到了顾清明。那个小笨蛋一脸土的出现在方府门前的那一刻，他就觉得整个天空都开阔了，眼前也好像被什么东西忽然照亮了。 他不懂那种心思是什么一起，只知道把这件事压在心里，装作一副冷淡的模样对他。 可是在顾清明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之下，方越衡也突破了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的确是喜欢上了顾清明。这件事他不得不承认。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偶尔间的相见居然可以让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好像面前这个人是他很久之前就见过。就喜欢过的一个人。 但是现在他确实知道了，顾清明的确是他喜欢很久的一个人。不，是一只可爱的小燕子。就是他从雨天救回来的那只燕子。 那些苦读诗书的日子，他不跟任何人说话，哪怕是爹娘，他也只是每天去问个安，多数时候都是待在房间里看着枯燥无味的书籍。 那时候那只小燕子确实陪了他很久，什么话都会跟他说，什么有趣或者烦躁的事情都会告诉他。这也是方越衡最放松的一个时候。 如果说是喜欢，那不应该是顾清明先喜欢上他。应该是他先喜欢上顾清明的。 喜欢的不得了。 ? 微风轻轻吹过柳枝，抚在细长的枝条上，双瞳关了房间的门，叹了口气才重新打起精神来。他准备去找夜尘，今晚夜尘说他想和他一起睡觉。 虽然说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是双瞳也不管那么多了，毕竟夜尘现在是一个病人，他也不好太过于要求人家。 只好走进房间，轻声叫了一句，“夜尘，你在哪啊？” 忽然，房间里的烛火倏然熄灭，双瞳心里一惊，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总觉得耳边传来阵阵风的呼啸，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夜尘？”双瞳颤着嗓子再次叫了一声。 他现在陷入黑暗里，只想一步步向后退，就在他倒退的时候，突然自己被人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接着是耳边传来酥麻的感觉，“瞳瞳，你去哪儿了？” “夜尘吗……”双瞳听见这个声音才逐渐放心下来，他缩了缩自己的肩膀，说道：“我刚刚去找方少爷了。” “你怎么总是找他，我不喜欢你除了我还太关注别人。”夜尘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是有些不高兴的，他一寸寸吻过双瞳的脖颈，细声说道：“瞳瞳，我在房间里等了你好久都不见你回来，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实在是无聊的紧，你都没有想过我吗……” “想过啊……想过。”双瞳连忙说道，他想从夜尘的怀中挣扎出来，却没想到夜尘抱的很紧，将他搂抱的快要呼吸不过来，“我刚刚在想你有没有吃晚饭，要不要我去伙房给你拿点过来？” 夜尘听到双瞳这么说，确实自己没有吃晚饭，光想着等人了，现在人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确实有些饿了。 .“饿了，就把你给我吃吧。”夜尘信口开河道。 “我不能吃的。”双瞳一听这话害怕的立刻缩起来摆手说道：“你你你……你上次才说过不会吃我，你怎么能骗人呢……” “我什么时候骗人了？”夜尘挑挑眉说道：“我只是说暂时不吃你，什么时候说过永远不吃了？” 这句话说的振振有词，听得双瞳顿时有些着急了，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夜尘，向房间那头边跑边说道—— -- 第111页 第67章 “骗子骗子！夜尘你是个大骗子！”双瞳捂着自己发红的耳朵大声说道。 夜尘听了只觉得好笑，他慢慢走过去，发现双瞳已经躲在自己的床铺上瑟瑟发抖。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一阵阵淹没院子里的花海，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就好像双瞳软糯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偏偏又能够让人沉醉其中，怎么也拔不出来。 花香顺着细雨，沾在正蒙着水汽的玻璃上，房间里却是闷热异常，夜尘口干舌燥，其实他很想和双瞳做那一步，但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 他又觉得双瞳其实还小，自己这么强硬着来了万一第二天他不理自己该怎么办。 可是双瞳也说过他喜欢自己，夜尘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才慢慢踱步到床边。“瞳瞳，房间里太热了，我把窗户打开一点好不好？” 被窝里的双瞳听到这句话，没有吱声，只是缩了缩自己的肩膀。 夜尘看着那一团被子缩在一起，心里不由得苦笑，自己去了窗边，将湿漉漉的窗户打开。 窗户被推开的那一瞬间，阵阵幽香涌到了夜尘的鼻尖，他其实是比较喜欢雨天的。 总觉得下雨之后，万物都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被雨水冲刷过的大地，让夜尘觉得这世间无比的干净与清爽。 “瞳瞳……”夜尘将窗户留了一条小缝，他其实还是害怕有雨水落进来吹到双瞳的身上，那样子容易得风寒。“你在干什么呢，这样子不热吗。” 双瞳依旧把自己捂得很紧，不肯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他心里有些忐忑，因为他总是分不清夜尘说的话那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 以前夜尘骗他说他是妖，结果他就真的是一只妖，还是一只嚣张跋扈的乌鸦。 可是后来夜尘又说自己不会伤害他，但每次又用这件事来胁迫他，害得本来就胆子小的他更不知道怎么办。 “安心好不好，我不会伤害你的。”夜尘将被角扯了扯，小声说道：“前几天我跟方越衡说，我可不可以把你带走，他都同意了，你还怕什么？” “什么？”听到这句话的双瞳直接从床上跳起来，他睁着有些闪烁的墨瞳说道：“你去找方少爷了？” “对啊。”夜尘低头笑眯眯说着，说实话，夜尘不冰着一张脸的时候，笑起来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 可是他常年就是冷着一张脸，只有看到双瞳的时候才会偶尔笑一笑。 不过最近倒是常见到他心情很好的模样，可能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夜尘从被褥上将双瞳纤细的手腕捉起，轻轻用指尖挠着他的手心，启唇说道：“不过你再一口一个方少爷，一口一个方少爷，我可就生气了啊。” “为……为什么要生气啊。”双瞳低着头，长长的眼帘投下一层阴影，“我也是方府的下人……” “现在不是了。”夜尘忽然伸手两人搂抱进怀里，意识被平静的感觉慢慢冲淡，听着窗外落下的雨声，夜尘只觉得这一切无比的宁静，他自从与双瞳相识，本来平凡且枯燥的生活里就多了那样的一抹色彩，只属于双瞳的浓墨重彩。 “瞳瞳，我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不管去哪里，我都会一直照顾你，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你愿意吗。” “呃……”双瞳似乎没想到夜尘会突然说这样的话，他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怎么思考，嘴唇就被贴上了温柔的一吻，接着是夜尘俯身，轻柔按着他的肩膀，说道：“别怕……” 夜尘的声音像是什么让人入迷的药物一般，让双瞳有些浑浑噩噩，他也不由自主地搂抱住夜尘的脖颈…… 夜尘微微侧头，那模样好像是在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人一样，沙哑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带着一丝慵懒和温润，“你是我的。” “今天是，明天是，一个月是，一辈子都是。” 屋外春风骤起，渐渐变得冷嗖嗖，不少行人披着蓑衣或者戴着斗笠向家中赶去，冷空气钻进空荡荡的袖子里。让人不免打了个寒颤。 方府偏房的门直到夜半才悄然开启，夜尘披上衣服慢慢走到井边，拿起一只小木桶到井水中打上了一桶水，这水今天被太阳晒过，即便是下了雨，还是温温的，一点也不不冰人。 夜尘打了个哈欠，把桶提回去，又顺手从窗户那边挂东西的地方拿了块干毛巾。 说起来，双瞳还没有醒，现在还在睡眠中，现下他应该比较疲惫，还是自己帮他擦洗一下好了。 这样想着，夜尘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双瞳不仅人可爱，就连说话也可爱的要命，脸上泛红却还是将自己的脖颈抱着的模样让夜尘忍不住一直亲吻他。 今夜，夜尘第一次实现了他想要做的事情。 ? 清晨，湿漉漉的水汽在空中沉浮着，只要出去转一圈，脸上就会沾上一层潮湿的雾气。 方越衡还没醒，而府里的其他下人已经开始出门打扫庭院。 院子里作业风吹雨打，落了一地粉中透白的花瓣，也有些飘散在水池中，今天打扫起来应该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几个侍女将自己的头发挽起来，头上的簪子摇摇晃晃的，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她们聚在一起，又让几个小厮找来几只扫帚，“唔……这里是哪里啊。” -- 第112页 光线从窗户的细缝里透过，照在了顾清明的脸上，他半眯着眼睛，混沌的意识还没有清醒。刚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自己的手正在被人紧紧握着。 “越衡？”顾清明用干涸的声音轻轻叫了一句，他记忆中自己不是在屋外吗，怎么会在房间里还跟方越衡躺在一起。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顾清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艰难的坐起身，静静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从落雪山赶回了方府，结果发现方府有一只花妖。 还抓走了方越衡。当时他惊慌失措，只想着快点赶到方越衡的身边，谁知道自己最后还是中了花妖的计谋，不仅差点被妖吸走了好不容易聚集好的灵气，还就要见不到方越衡了。 这样想着，顾清明用另一只没有被方越衡握着的手轻轻向四周点了点，忽然间，巨大的灵息在周围蔓延开来，顾清明用手指轻轻一拢，那碎片似的灵气就全部涌入自己的掌心。 他的灵息还在？而且比以前更强大了吗？ 顾清明心里惊喜不已，脸上都带着红润的光泽，他正准备伸出食指用点小法术好证明自己确实没事了，谁知身后忽然传来方越衡低沉的声音—— “早啊，清明。”方越衡似乎也还在梦中，只觉得身边人好像是坐了起来，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半睁开模糊的双眼，跟顾清明说了句早。 顾清明还沉浸在灵力恢复的喜悦之中，刚想转过身子告诉方越衡，却看见那人瞠目结舌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奇怪，“越衡，你……怎么了吗？” “清明，你醒了！”方越衡刚刚那一刻的身子是僵硬的，他没想到昨晚他还抱着昏睡的人，今天就好好的坐在他的身边，甚至还能再一次听他温柔的叫着自己的名字。 简直不敢想。方越衡话都说不完整了，只是磕磕巴巴的说道：“清明，你……什么时候醒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感觉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你知道你昏迷了多少天吗，我简直快被你着急死了……” “越衡，我没事啊，我不是好好的吗……”顾清明被方越衡这副着急的态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只好过去重新握着方越衡的手说道：“我很好啊，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倒是你，为什么一脸疲倦……” 话还没说完，顾清明就被方越衡紧紧拥在了怀里，他怔了怔，试着叫了一句，“越衡……” “还好，还好。”方越衡似乎在喃喃自语，他抚摸着顾清明的发鬓，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宝贝，他刚刚还在梦中，以为顾清明醒了是自己在做梦，现下确定是真的，不由得将他抱紧，说道：“你没事就好，我这几天一直活在心惊胆战中，如果你真的出事了，那我该怎么办。我真的没办法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没事的，越衡，就是从落雪山偷偷跑出来，你不会生我的气吧。”顾清明小心翼翼问道。 “不生气，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留在那个地方，我就应该无论如何都把你留在我的身边的。” 方越衡低垂着眼帘，“以后也不要回去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我觉得我不用回去了。”顾清明小声嘀咕道。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我的灵息已经重新聚集好了啊。”顾清明得意道：“不信你看，我可以施个小法术，让屋外的雨停下来。” 说着，顾清明真的抬手一挥，屋外由毛毛细雨变成了万里无云。 阳光洒在桃花上，那温暖的感觉，让方越衡这才意识到，清明是真的好了。 “以后都不会离开了。”顾清明蹭了蹭他的下巴。 “好。”方越衡抱着顾清明，亲吻他的额头，“寸步不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