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三号》 第1页 《海棠三号》作者:翡冷萃【完结】 文案: 蒋京在海棠三号的暴雨中抓住了他。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昔┃配角:蒋京┃其它: 一句话简介:台风过境 立意:台风过境 第1章 海棠3号 1. 十四区连下十天雷暴,住宅最高被淹到四层,失踪人数极速攀升,报废的车辆数量庞大,财产损失难以预计。 也是海棠三号登陆的第十天,新闻里,在现场播报的记者身后,仍是浓重黑云遍布的天空。 蒋萧打了几个电话,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没找到”、“没见过”、“没听说”,情绪终于浮躁起来,眉头紧皱:“路封掉了,里头电话也不通,还能怎么找?” 天气阴沉,室内温度偏低。 吕文琦在家居服外披了件毛衫,袖口盖住半个手掌。 侄女抱怨的话其实没听进几句,她的双手交握,放在膝头,微微低头,忙着掩饰红透的眼周。 坐姿要保持笔直,才能压制抽泣时的肩膀抖动。 半晌,才轻声说:“那也要找呀,他开车去的,十四区是居民区,旅馆都少,更没有酒店,他……他这几天……” 吕文琦的崩溃没有人看不出来,况且事实她也不是想不明白。 十四区临海,台风上岸如同家常便饭。 只不过今年的海棠三号来的格外凶悍,从被气象台注意,再到带来剧烈雷暴,不过两天时间。 吕文琦的学生夏昔十天前上午进入十四区,下午,十四区就变成了海棠三号的乐园。 交通管制、停水停电,信号塔也被洪水拦腰折断。 夏昔大概率已经属于遇难人口的其中一个。 晚饭后,吕文琦的儿子蒋京进了门。 他跟往常一样穿一身正装,铁灰色压暗纹的西服,里头是同色系的衬衣,面色沉静严肃,看上去像刚从什么会议上下来。 蒋萧向堂哥蒋京讲了找人的最新进度,就是没有进度。 蒋京沉默片刻,迈步走到吕文琦身边。 他将一手轻轻按在吕文琦的肩头,音调沉下来,掩去些生来的冷淡,显得语气里带些安慰:“已经报过警,也跟舅舅那边打过招呼,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我们。” 吕文琦反手握了握蒋京的,将一缕碎发理到耳后,点了点头。 蒋萧在一旁补充:“路远下午也跟着救援队进了十四区,大家都在找他。” 路远是夏昔的男朋友。 吕文琦在医大任职,夏昔是她的学生,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从本科带到博士,这是第八年。 夏昔给人印象性情冷淡,即使长了张漂亮的脸,却在这个年纪,同窗来往都很少,吕文琦莫名与他投缘,时常邀他来家里吃顿便饭。 都说世上的悲欢不能共通,儿子蒋京与侄女蒋萧的态度非常正常,吕文琦没有立场感到不满。 况且,能找的关系,和能派出去的人,都已经用上,除此之外,即便是蒋京,也确实没有更多的方法,能立刻把夏昔从十四区的混乱中找出来。 拖的时间越久,夏昔生还的可能性就越低。 何况已经是第十天。 吕文琦情绪太差,蒋京一直待到父亲蒋兆延回家,才驱车离开。 他父母的住所在十一区的闹市中心,出门以后,蒋京上了高架,往东边走,四十分钟后,进了一片别墅区。 他将车钥匙放在玄关的置物架上,换上拖鞋,挂好西服外套,才好整以暇地上楼。 夏昔还是他出门时的姿势,两脚被铐在床尾,两手用领带绑在身后,面朝下趴在床上。 只不过地板上碎着台灯,枕头扔了满地,还有原本留在夏昔枕边的水和饭菜。 蒋京耐心收拾完夏昔不知道怎么搞出来的场面,跨上床,虚跪在夏昔腰间,帮他解开领带。 绑得太紧,夏昔的两只手腕泛着淤青,还有之前蒋京握出来的指痕。 夏昔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在蒋京推开卧室门以后就闭上了眼睛。 蒋京接着打开他脚上的手铐,打算像先前一样给夏昔翻身,窜起来的夏昔就朝他扑过来,拳头带着风,擦过蒋京的侧脸。 动作没有一分迟疑,已经在脑内演练了千万遍。 可惜下一秒就被蒋京轻而易举地握住,朝后一拽,将他胳膊反扭,把人带到了自己怀里。 “好心给你个建议。”蒋京垂眸,看进夏昔泛着水光的眼,一字一顿道,“下回有机会,要朝门跑,有多远,跑多远。” 夏昔的又一次崩溃来得很快。 他在蒋京怀里发抖,闭上眼睛眼泪流得很凶,蒋京抱着他很久,重新把手铐铐好,到一楼去做两个人的晚饭。 他换了方法,把夏昔弄到痛哭流涕求他什么都肯答应的时候,要求夏昔吃饭,夏昔终于达到了台风过境以来的最大饭量。 第2章 海棠3号不仅没有像预期中那样,在一周之内退去,洪涝救灾持续了半个月的节点,雨势反而再次开始增大。 大半个十四区都被雨水包围,雨滴串连成线,昼夜不停地从天空洒落,夏末的燥热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穿透骨髓的寒气。 随处可见水面上漂浮着尸体,来自人与各种动物。 -- 第2页 从十四区传回来的新闻报道,距离养殖场三公里的江面出现大量死去的饲料猪,被水泡久了,显出可怖的巨人观,一时分不清是人是猪。 吕文琦一个字都不能再多听,到处找不到遥控器,神经质一般,抖着手拔了电视机的插座。 夏昔就在这个时候进了门。 吕文琦用了很久,才注意到一同进门的还有她的儿子蒋京和侄女蒋萧。 她又哭又笑,听蒋萧说夏昔进了十四区没走多远就遇上暴雨,勉强把车开到一片烂尾楼,发动机就因为进水无法启动。 那时候电话已经打不通了,他只好就近在烂尾楼等待救援队。 今天一早,救援队亲手把夏昔交到了蒋京的手上。 夏昔肉眼可见得瘦了很多,身上大写加粗的憔悴两个字,嘴唇干裂,结着深深的血痂,露在外面的手背和脸上都有刮擦的伤痕。 吕文琦摸他的脸和手,把他紧紧抱着,眼泪又落下来。 心里想着幸好,幸好他停车的地方不是平房,幸好他及时弃了车,幸好他坚持了下来。 蒋京沉默地等在不远处的窗边,父亲蒋兆延收到消息回了家,让吕文琦平复情绪,夏昔也需要马上到医院去做全身检查。 “过后还要回医院么?”吕文琦握着夏昔的手,“在家住一阵子吧,空房间很多,你好好休息。” 夏昔沉默半晌,开口说:“要回去见见同学同事” “也是的。”吕文琦眼睛又红了,“大家都担心你。” 这次台风入境,其他区其实没怎么被波及。 因为十四区发展落后,换句话讲,它在治安局眼里臭名昭著,是出了名的贫民区,人口流动极低,基本不存在外区人出差遇难。 夏昔虽然没多少密友,但仍在医大有不低的知名度,半个月来,说整个学校和医院都在为他揪心不算夸张。 吕文琦哭得停不下来,夏昔除了神态疲惫以外,情绪却没显出多大的波动,一贯得有些置身事外的意味。 但他擦了擦吕文琦的眼泪,语气倒还算温柔:“我没事了,倒是您,要好好保重身体。” “路远呢?跟他联系没有?” “还没有,一回来就到这儿了。” 吕文琦接过丈夫拿来的毛巾在脸上敷了敷,情绪控制住一些:“给他打个电话,你不知道……他要急坏了。” 夏昔垂了垂眼,应了声好。 短时间之内大悲大喜,吕文琦被丈夫蒋兆延护着起身,对蒋京说话时还带着鼻音:“儿子,你……” 蒋京道:“我送他。” 吕文琦暂时放下心来,回到卧室休息。 说是蒋京送,但开车的是蒋萧,绕路把蒋京在公司放下,才往医院去。 夏昔做了简单的体检,除了轻微脱水没有其他问题。 蒋萧同他不熟,虽然常在蒋京家同他碰面,但实际上话没说过十句。 夏昔告辞要回学校,她除了发消息知会堂哥与婶婶,也只能放行。 夏昔坐在宿舍的木板床上,刚才出租车上的景象才慢慢浮现在脑海。 从前挡风玻璃看出去,是一望无际的晴空,两边榕树等距后退,榕树下丛生铁兰。 他的脑子慢得可怕。 他用两只手环抱住自己,咬住牙才能勉强止住颤抖时牙齿碰撞的声响,侧身的时候跌到地上,瓷砖冰凉,让他想起十四区的暴雨。 窗外的太阳照在人皮肤上烧得发痛,连一丝风都没有,他却听到唰唰的雨声。 吕文琦害怕自己关心则乱,夏昔回来以后,没有对他过多打扰,夏昔与路远分手的消息,都是从同事那儿听说。 路远相貌端正,业务能力极强,早年也是医大备受追捧的校草,年纪轻轻做到了医大附属医院普外科副主任医师,跟夏昔在一起三年多,从资历上看,是附属医院出了名的老夫少妻,谁都乐得开他俩一句玩笑。 他对夏昔的感情没人看不出来,身边的几个朋友也隐约感觉到,是夏昔不着急结婚,但也都认为最多等到夏昔毕业,佳偶天成,这事算是板上钉钉。 吕文琦打来电话的时候,蒋京刚结结实实挨了夏昔一个耳光。 脸被夏昔打得偏过去,耳畔被夏昔的手表蹭出一道血痕。 铃声停止又响起第二遍,蒋京点了接听,又按到免提,把手机放在夏昔刚扇过他的手里。 “小昔,你跟路医生怎么回事?我听你们院长说,路远这几天也没上班,你们闹别扭了?要不要过来,跟老师聊聊?” 蒋京对自己脸上的伤口满不在意,一言不发地去浴室拧了条毛巾。 刚弯腰,夏昔抬腿又要踹他,碰到就不能是轻的,这回被他握住了脚腕,目光落在夏昔的手机上,吕文琦还在说话。 蒋京慢条斯理地擦他的肚子。 第3章 3. 夏昔请了半个月假,打算开始正常上班上学。 系里老师和医院的领导都跟他再三确认,身体确实休养好了,随之而来的,是与路远分手的阵痛。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夏昔没有专门对谁讲过,他以为分手也一样。 可不算同事话里话外的打听,光是领导变着花样的谈话,就有好几场。 路远的直系领导最先找的夏昔,随后是夏昔的顶头领导。 -- 第3页 还惊动了他的博导吕文琦。 “不合适,就分开了。” 吕文琦面带难色,半晌,斟酌着说:“我想,你被困在十四区那么久,换做任何人,情绪都会受影响,这个不要着急,总会好的,可两个人在一起,磕磕碰碰是难免的,要是小路没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就再好好考虑考虑?”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小路吗?我记得前段时间,还带他陪你回十四区过生日……有一回,你俩都在我这儿吃饭,不知道谁开玩笑,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路远说都看你,你也没否认。” 吕文琦慢慢说:“我以为你挺喜欢他的。” 所有人的谈话内容换汤不换药,认为夏昔脑子出了问题,需要心理医生。 他看着吕文琦摇了摇头,算结束了这个话题。 吕文琦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再开口。 吕文琦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夏昔讲他失联的那段时间,路远是怎么疯了一样找他的。 没说路远跟救援队进十四区以后,对着刚打捞上来穿着和夏昔一样球鞋的尸体腿软得站不住。 也没说最近路远虽然正常上班,但整个人颓唐得大变样。 其他人都说过,吕文琦没说。 吕文琦想让他好好考虑路远,但不想用路远的付出来逼他考虑路远。 海棠3号给十四区带来的影响远不止洪涝,暴雨停歇没多久,十四区爆发了大面积的流行性出血热。 这是唇亡齿寒的事情,周边几个区都在源源不断地派遣医疗队,夏昔没赶上第一批,跟着第二批医疗车到了十四区。 十四区主城区大部分路都被冲坏了,距离临时医院一公里时,车彻底开不进去,只有用沙袋勉强堆出的一条窄窄的通道。 医疗车上的东西也都只能靠人工运进去。 夏昔拎两个大箱子,里头都是消过毒的手术刀手术钳,沉甸甸得拽手。 没走多远,左手一轻,紧接着右手的东西也被来人接了过去。 路远不看他,脚步不停,跟他并排往前走。 情况远比新闻上报道的严重,病区之间间隔很远,尽量不把病患集中,医护人员也分散。 夏昔忙得昼夜不分,有时候感觉睁着眼睡着了,有时候感觉躺了五个小时都没睡着,路远只会比他更忙。 一天晚上,夏昔从最后一个病房出来,偌大的消毒室只有他一个人。 脱掉防护服,洗完澡后,从胳膊开始擦酒精,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一点半,站在屋外的沙袋上向远望,隔壁病区也还亮着灯。本文 由公众号[秋与秋秋]分享 那么多的星星遍布天空,让人有一种天幕很近的错觉。 空气带着凉风,秋天慢慢来了,十四区的气候比别处温暖,但凌晨的温度也高不到哪去。 身后的脚步声一步两步靠近,夏昔不回头,看着远处的星空。 路远越过他又走了几步,停在距离夏昔四五米远的地方,垂在腿边的右手处有一点猩红的光亮。 路远是外科医生,手是他的职业生命,夏昔从前没见他抽过烟。 随着第三批医疗队到达十四区,夏昔接到了院里叫他回去的通知。 大多数第二批过来的医护都收到了通知,这段时间路已经修得七七八八,车能开到病区门口,等他们搬行李。 路远帮忙搬得最多,他把夏昔的留在最后,回到十一区下车的时候,能最快拿到。 交接完工作,在医大后门被蒋京的车拦住的时候,夏昔有种回落现实的下坠的实感。 他上了蒋京的车,跟在蒋京身后上楼,被蒋京推在门板上。 太阳已经落山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夏昔在黑暗中挣扎了几下,被蒋京轻易镇压。 蒋京从他身后靠过来,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回过头接吻,夏昔闻到点很淡的烟草味。 他突然想起路远。 其实夏昔没有跟路远在一起三年那么久,之前都是路远在追他。 夏昔不擅长社交,但很擅长拒绝,他不是会跟人产生不清不楚的感情的人,但他没能很好的拒绝路远。 路远总去夏昔的科室,理由找得很高明,不会轻易使人感到厌烦。 路远总是说,让夏昔再给他一次机会,给他一点时间。 他们在一起差一点不到三个月。 夏昔没对路远说过喜欢,但在这个时候,他想到在十四区的凌晨,路远手里捏了根烟,顶着一双赤红的眼问夏昔爱没爱过他。 夏昔想,爱过吧,他爱过路远。 第4章 4. 蒋京的不满发泄得非常直白,等夏昔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没命了的时候,他追究的问题才到夏昔在十四区不接他电话。 这一次需要集中处理的夏昔四宗罪,分别是出门没有报备、出门以后不回微信、打电话不接、后来索性关机。 蒋京的那个东西大得吓死人,夏昔哭得很惨,他没有这么哭过,从前也没想过会这么哭。 尊严都没有了,只知道认错和道歉,但他在蒋京手里,三番两次落到这种地步,按蒋京说,是夏昔自找的。 蒋京把他放在床上,夏昔拿胳膊和手背胡乱蹭着眼泪,很快被蒋京捏住手腕,按在头顶。 他跟着俯身,撑在夏昔上方,两张脸挨得不算太近,好整以暇地问夏昔,以后接不接电话。 -- 第4页 夏昔还能说什么。他点头点得像要给蒋京磕头,恨不得保证这辈子只接蒋京一个人的电话。 第二天分开之前,蒋京通知夏昔自己要出差,最多一周,然后把夏昔的指纹录入了门锁。 夏昔常帮实在忙不过来的吕文琦去给本科生上课,同门师兄师姐说,学生喜欢他,会打听夏老师什么时候再来代课。 “这不就来了吗。” 夏昔坐在吕文琦的位子上整理ppt,一手撑住下巴,皱着一张脸。 快要考试了,学生还等着他划重点。 医大有期中考试,不光学生愁,老师也愁,代为改卷的夏昔最愁。 过完考试周,蒋京仍在出差,不过他上次给足了夏昔教训,认为没必要以卵击石,夜不归宿的事很少发生。 吕文琦在大二教的那门课最后考完,夏昔带着试卷回了蒋京的住所。 深秋的天气也催人困倦,夏昔醒过来的时候,有一两秒短暂的迷茫,慢慢注意到房间里很暗,似乎天已经黑了,而自己肩头披了件衣服。 是蒋京的味道。 夏昔倏得坐起身,看见蒋京坐在对面,手边亮着一盏台灯,亮度调低,只照亮底下的一沓试卷。 他的头发垂下来,不像往常那样打理得一丝不苟,看着是洗过澡,穿了件烟灰色的圆领羊绒衫,里头套一件衬衣,手里握一支夏昔打了红墨水的钢笔,手指修长,指节漂亮,阅卷的神情专注,少有得露出点书卷气。 夏昔听见他说:“醒了?”,下意识“嗯”了一声,接着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有蒋京翻动试卷的声响。 夏昔差一点忘了,蒋京也曾是医大的学生。 他读书的时候,最初遇上蒋京来代课,班里同学总是以头抢地,大呼带走这条命吧。 然而后来他们被蒋京pua久了,开始自觉地保持高出勤率,作业也写得比别科认真,还评价蒋京有师德,从不水课。 那时候的蒋京专业好,样貌好,家世也好,但跟总是四季如春、好友遍地的路远不同。 他习惯不苟言笑,站在讲台上没人敢起哄,周身似乎总有真空带,脑门上写着闲人勿近。 靠得近了,可能自己都要问自己一句配不配。 后来医大还流传了好一阵子蒋京“弃医从商”的调侃,羡慕人家生来就是有矿要继承的。 可毕竟那时候他正值青春年华,还带着少年心性,换句话说,比现在有人味。 被夏昔拒绝以后,眼睛垂下去,夏昔能感觉到他的难过和受伤。 因为夏昔拒绝告白从来不用年龄比自己小或者大、马上要毕业了没有在一起的必要、学业忙无心恋爱之类的有余地的借口。 他说“抱歉,我不喜欢你”。 如果没有海棠三号席卷十四区,夏昔差一点忘了,从那时候开始,蒋京真是被他拒绝了很多次,很多年。 ===分割线=== 微博版: 蒋京的不满发泄得非常直白,等夏昔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没命了的时候,他追究的问题才到夏昔在十四区不接他电话。 这一次需要集中处理的夏昔四宗罪,分别是出门没有报备、出门以后不回微信、打电话不接、后来索性关机。 蒋京的那个东西大得吓死人,夏昔哭得很惨,他没有这么哭过,从前也没想过会这么哭,被人操到尊严都没有了,只知道认错和道歉,但他在蒋京手里,三番两次落到这种地步,按蒋京说,是夏昔自找的。 蒋京把他放在床上,身体不再只有蒋京一个支撑点,好歹让他能缓口气,就又往深里顶了好几下。 夏昔拿胳膊和手背胡乱蹭着眼泪,很快被蒋京捏住手腕,按在头顶。 他跟着俯下身来,撑在夏昔上方,两张脸挨得不算太近,下面变成似有若无的顶法,好整以暇地问夏昔,以后接不接电话。 夏昔还能说什么。他点头点得像要给蒋京磕头,恨不得保证这辈子只接蒋京一个人的电话。 做完的时候夏昔醒着,不记得蒋京总共射了两次还是三次,只知道全射进他里面,但是忘了怎么睡着的。 蒋京在床上太难应付,像失去理智的野兽,射完不愿意出来,压着夏昔没够得顶。 很容易就顶到又硬起来。 夏昔被他吓到要崩溃。 第二天分开之前,蒋京通知夏昔自己要出差,最多一周,然后把夏昔的指纹录入了门锁。夏昔常帮实在忙不过来的吕文琦去给本科生上课,同门师兄师姐说,学生喜欢他,会打听夏老师什么时候再来代课。 “这不就来了吗。” 夏昔坐在吕文琦的位子上整理ppt,一手撑住下夏昔坐在吕文琦的位子上整理ppt,一手撑住下巴,皱着一张脸。 快要考试了,学生还等着他划重点。 医大有期中考试,不光学生愁,老师也愁,代为改卷的夏昔最愁。 过完考试周,蒋京仍在出差,不过他上次给足了夏昔教训,认为没必要以卵击石,夜不归宿的事很少发生。 吕文琦在大二教的那门课最后考完,夏昔带着卷子回了蒋京的住所。 深秋的天气也催人困倦,夏昔醒过来的时候,有一两秒短暂的迷茫,慢慢注意到房间里很暗,似乎天已经黑了,而自己肩头披了件衣服。 是蒋京的味道。 -- 第5页 夏昔倏得坐起身,看见蒋京坐在对面,手边亮着一盏台灯,亮度调低,只照亮底下的一沓试卷。 他的头发垂下来,不像往常那样打理得一丝不苟,看着是洗过澡,穿了件烟灰色的圆领羊绒衫,里头套一件衬衣,手里握一支夏昔打了红墨水的钢笔,手指修长,指节漂亮,阅卷的神情专注,少有得露出点书卷气。 夏昔听见他说:“醒了?”,下意识“嗯”了一声,接着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有蒋京翻动试卷的声响。 夏昔差一点忘了,蒋京也曾是医大的学生。他读书的时候,最初遇上蒋京来代课,班里同学总是以头抢地,大呼带走这条命吧。 然而后来他们被蒋京pua久了,开始自觉地保持高出勤率,作业也写得比别科认真,还评价蒋京有师德,从不水课。 那时候的蒋京专业好,样貌好,家世也好,但跟总是四季如春、好友遍地的路远不同,他习惯不苟言笑,站在讲台上没人敢起哄,周身似乎总有真空带,脑门上写着闲人勿近,靠得近了,可能自己都要问自己一句配不配。 后来医大还流传了好一阵子蒋京“弃医从商”的调侃,羡慕人家生来就是有矿要继承的。 可毕竟那时候他正值青春年华,还带着少年心性,换句话说,比现在有人味。 被夏昔拒绝以后,眼睛垂下去,夏昔能感觉到他的难过和受伤。 因为夏昔拒绝告白从来不用年龄比自己小或者大、马上要毕业了没有在一起的必要、学业忙无心恋爱之类的有余地的借口。 他说“抱歉,我不喜欢你”。 如果没有海棠3号席卷十四区,夏昔差一点忘了,从那时候开始,蒋京真是被他拒绝了很多次,很多年。 第5章 5. 海棠三号过境以后,十四区的灾后重建搞得如火如荼,新闻上讲的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也成为十四区恶性犯罪事件最低发的一段时期。 夏昔依然定时到十四区做志愿服务,量血压、测血糖、接种疫苗、发放安全套。 忙里偷闲,也帮吕文琦打打杂。 吕文琦早就到了退休年龄,两年前因为心梗住了次院,实在无力再管医院的事,才退下来,挂了个副院长的职。 最近医大为了和她签第二次返校聘书,院领导组了饭局,吕文琦照例带着夏昔一起。 桌上还有路远,起先与夏昔中间隔了四五个人,后来开始互相敬酒,大包间里,二十来个人聚成几个小堆谈话,各说各的。 吕文琦作为这场饭局的中心人物,也早被拉走。 不知什么时候,路远坐到了夏昔身边。 他拆了夏昔的筷子,跟服务员要了杯热水,帮他烫了碗筷,又起身去盛刚上来的山药芙蓉汤。 路远的手很大,手掌宽厚,手指修长,看上去就知道灵巧又有劲儿,是一双优秀的外科医生的手。 单手捏在汤碗碗沿上,跟拿个杯子一样轻松。 很快就有探究的目光看过来,夏昔原样坐着,说了句谢谢。 “今天又去了十四区?”放下碗,路远同他闲聊,“下午看见你还医疗车。” 夏昔“嗯”了声,路远又问:“最近十四区怎么样?新闻上说,新盖了好多学校,看着比之前好……医院也差不多吧?” 夏昔点了点头,说:“比之前好。” 路远笑了一下,把碗向着他推了推,说:“整晚没吃东西,喝点汤。” 饭局结束时,吕文琦有点醉了,院领导安排人送她,吕文琦道:“蒋京顺路来接我,这就到了。” 免不了又是一番对蒋京的称赞,细数他一直以来的优秀,就差把蒋京从小到大跳过的级都按年份排出来。 这些话吕文琦听得多了,已经学会适时屏蔽。 她不忘在人堆里找夏昔,看路远眼巴巴跟着,有心叫路远送夏昔,又怕为难夏昔,犹豫的时间里,蒋京的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他不仅来得快,刹车开门下车的动作也一气呵成。 把吕文琦扶上后座,接着就打开副驾车门,招呼夏昔:“走了。” 蒋京关好副驾车门,再代吕文琦跟院领导与饭局老师们寒暄告别,路远跟过来说:“吕老师有些醉了,我送夏昔,你们也能早点回家。” 他说的在理,不乏有人赞成。 夏昔见众人的目光突然都投到他这边,不明就里,刚降下车窗,便看蒋京也回过头。 他背对众人,夜晚的霓虹灯也在他身后闪烁,阴影下看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又显阴翳,语调倒温和:“夏昔,路大夫说要送你,你走不走?” 夏昔移开视线,这才算是他今晚第一次认真看向路远。 深秋的寒意已经很重了,今天温度低,路远穿了件深色的飞行夹克,配同色系但色调浅一些的卫衣,比平时休闲,也显年轻,恍惚一瞬间,也有大男孩的模样。 那么多人喜欢他,是很正常的。 饭局中途,夏昔去洗手间,在拐弯处听到同事谈论他和路远的事,表面评价夏昔人美心冷,石头心肠捂不热,实际在为路远鸣不平。 像他们这样级别的医院,路远的前途可见得一片光明,配夏昔不算高攀,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 “不用了。”夏昔说。 他转回视线,低头升起车窗,听见蒋京最后客气道:“那我们先走,各位路上小心。” -- 第6页 吕文琦酒量不差,肯喝也爱喝,今天不算过量,在车上缓了缓,开始跟夏昔闲聊。 “李院长说,下个月有一批培训,我打算建议让你去,你注意安排自己时间。” 夏昔说“好”,吕文琦又说:“我在不了多长时间啦,趁我还在,多攒攒底子,过几年,升得不比路远慢。” 她本意不是要提夏昔的前男友,只是要在医院找一个势头猛的做参照,话说出口,才发觉不太对味,赶紧找补:“老师不是那个意思。” 夏昔说:“知道。” 他补了句:“谢谢老师。” 吕文琦忍不住八卦:“我看见小路给你盛汤,他想跟你说话,抓耳挠腮那样儿,谁都看得出来,倒是你,你怎么坐一会就走了。” 蒋京一路沉默开车,过隧道前开了车载音乐,舒缓的琴声在车厢内流淌,吕文琦跟着止住话头,靠在后座养神。 把吕文琦送到家,蒋京没有下车。 夏昔把她扶进门,吕文琦正叫人给夏昔倒杯水,就听他在门外摁喇叭。 “行了,你赶紧走吧。”吕文琦又反过来送夏昔,边评价蒋京,“狗一样的脾气。” 夏昔上了车,吕文琦还在门口念叨蒋京:“没人让你来接我们,自己上赶着当司机,这会儿又不耐烦。” 蒋京倒了两把车,一转方向盘,油门轰一声没了影。 吕文琦掐着点给夏昔发消息,问他到宿舍没有。 夏昔说刚到,吕文琦的电话跟着就来,夏昔没敢接,因为蒋京正在衣柜里翻衣服,动静不小。 夏昔在医院宿舍的东西是蒋京收拾过来的,衣服该叠的叠,该挂的挂,没经夏昔的手。 今天路远穿的那身,是之前路远看夏昔穿过没多久,照着夏昔的买的。 牌子、款式、颜色,都一样,蒋京当然看出来了。 夏昔给吕文琦发完消息就去洗澡,吹完头发出来,蒋京人在床边坐着,看样子已经找到了他那身跟路远一样的衣服,不知道用什么工具搞得稀碎。 卧室里只开壁灯,都能看出他因为生气脸都有些发红。 夏昔没理他,径直上床躺下。 蒋京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把夏昔从卧室折腾到浴缸,最后冲水时,夏昔清醒了一点。 夏昔站不住,只能靠在蒋京身上,他本身个子在男人里不算矮,但蒋京还要比他再高多半颗头,被他拿两条胳膊圈住脖子,低头看向夏昔时的眼神依然很凶。 夏昔的身体还止不住发抖,又感觉困得要死,马上要陷入昏睡,没能对视几秒,又重新靠回蒋京的胸膛。 察觉到蒋京的吻很轻地落在侧脸,夏昔叹了口气,低声说:“照你这样生气,我爱他,你又怎么管?蒋京,抢来的东西永远不会属于你,你到底懂不懂啊?” 第6章 6. 周二上午十点,吕文琦上完早课,侄女蒋萧在办公室等她,带来一份合同,需要她签完以后寄出去。 吕文琦签完字草草扫一眼,有些奇怪:“这合同好像见过。” 蒋萧道:“之前签过,当时说让大哥出差顺便带过去,对方公司昨天才说一直没收到,我问哥,哥说他没送,让我重新打一份。” 说着话,吕文琦带的博士来找她批活动经费,还有实验室老师,问她器材和实验结果的事。 吕文琦一周没来,攒了好多事儿,一边头大,一边叫人赶紧给夏昔打电话。 旁边人乱七八糟地答应,说刚才就打了,夏师兄马上到。 蒋萧会看眼色,拿上合同先走了,在楼下碰上骑自行车朝行政楼来的夏昔。 他斜挎一个水洗蓝的书包,穿了双帆布鞋,距离蒋萧十来米远的时候开始脚刹。 两个人点点头就算打招呼,夏昔低头专注自己座椅的高度,想着怎么才能再调高一些,像给长颈鹿塞了块滑板车。 蒋萧一边不愿相信吕文琦的实验室缺了就运转不开的是这么个人,一边告诉自己见怪不怪,然后喊住他:“夏昔。” 夏昔转回来,蒋萧说:“你身体怎么样?” 夏昔说:“已经没事了。” 他失联那段时间,蒋萧到处联系救援队,夏昔听说过,他又对蒋萧说了句“谢谢”。 这回蒋萧没多说话,冲他摇了摇手里那份合同,算作“再见”。 夏昔马上要去培训,对方医院在十六区,飞机四十多分钟,不算近。 他中途不打算回来,这一走两个多月,临走前要交待的事不少,一进办公室,先被吕文琦抓了壮丁,改两篇论文的摘要。 来找吕文琦的人渐渐都走了,她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喝茶,夏昔在她的位子上改论文。 吕文琦从包里拿出几张卡:“这几张是超市卡,十一区没有这家连锁超市,这回你去十六区正好用掉。这张,是上回人家给的燕窝,你会做饭,拿回去炖了吃。” 夏昔点头,吕文琦顺手把卡装进了他包里。 拉开拉链,吕文琦看见一瓶防狼喷雾,忍笑道:“你买这个干什么?” 夏昔说:“有用。” “培训有路远,你知道吧?” 夏昔眼睛盯着屏幕,标红太多,他微微皱着眉,闻言说:“知道。” “不想住安排的宿舍就去酒店。”吕文琦想不出别的可叮嘱的,最后说,“我跟那边打过招呼,带上身份证就行。” -- 第7页 夏昔又说:“知道。” 吕文琦没再待多久就走了,等夏昔再回神,天竟然已经快黑了,坐得腰酸背痛,眼发干。 他几乎把第一篇论文的摘要重写了一遍,但还远不算完工,还有第二篇没开始看。 夏昔靠在椅背上,头朝后仰,歇了会儿,开始整理吕文琦桌上那一堆发票,又擦了擦桌子电脑和键盘,把吕文琦只泡了一杯茶的一套茶具洗干净收好,把最近一段时间该催的实验和论文初稿整理到便签上,拍照发给吕文琦,最后浇完花,才拎上包锁门走人。 接收他们的十六区医院也是一间医大附属医院,夏昔一群人紧紧跟着带他们认路的副主任,一栋楼里的医护专用电梯有十二部,规模和十一区的不相上下。 夏昔上午在科室轮转,下午上课听讲座,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前一天晚上在急诊还割了个阑尾。 蒋京晚上十点到达十六区,夏昔穿着白大褂到医院门口接人。 不是他想象中大老板出行的架势,蒋京只拉了一个像是出差专用的小行李箱,夏昔到门口的时候,他正在下出租车。 他也没穿西装,穿了件深驼色的长风衣,但可能这人套个麻袋都可以招蜂引蝶,夏昔把他带到自己宿舍,承受了一路的打量。 宿舍简陋又狭小,唯二的优点是单人单间、还算干净。 蒋京在他上下铺的铁架子床上坐下,显得缩手缩脚,没有一处合适。 蒋京问:“不高兴?” 夏昔说:“你过来应该提前说。” “说了你又不让来。” 蒋京没坐几秒钟,就跟在洗手擦手喝水的夏昔身后没话找话:“你看我眼睛好了没有?” 一周前被夏昔拿防狼喷雾喷过,夏昔手下不留情,他眼睛红了好几天。 夏昔带上门要走,蒋京探身,抓着他的手把他拉回身边。 “我还没喝口水。”他握得紧,大拇指在夏昔手背上蹭,“用哪个杯子啊?” 夏昔不说话,他就拿两条胳膊箍着夏昔的腰,躬身把脸埋在夏昔颈间。 没做什么过分的动作,最多把嘴唇似有若无地贴着夏昔的皮肤,闻到属于夏昔的不知名的香气,混着消毒水的味道。 夏昔继续回去值班,一堆人突然开始围着路远热闹,身边的护士叫夏昔:“夏大夫,借你的光,路主任给大家买了奶茶。” 夏昔笑了笑,低头看白天给的病例分析,过了会儿,路远走过来,把一杯花茶放在他桌上:“该下班了。” 夏昔说:“这就走。” 路远重新把奶茶拿起来递给他:“拿着。” 夏昔进宿舍门的时候,灯亮着,但蒋京好像睡着了,一丝不挂地趴在他床上。 手长脚长,那床几乎睡不下他,初冬的天气,只在腰上聊胜于无地搭着点被角,肩胛骨的地方有一大片星星点点的淤青,好几个月没散干净。 为急诊室医生准备的宿舍紧挨住院部,隔音很差,不间断传来救护车、汽车甚至直升机的响声,又好像能听到不远处蒋京的呼吸。 夏昔在喧嚣与寂静的撕扯中靠着门慢慢滑坐下去,久久得把脸埋进膝盖,鸵鸟一样的姿势。 蒋京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像端个盆一样把他抱起来,塞进被窝。 单人床上挤两个大男人不容易,呼吸间全是蒋京身上的热气。 半晌,蒋京的一只手离开夏昔的后腰,捏住了他下巴,低头准备开始一个吻的时候,夏昔侧过脸躲开了。 不过蒋京只停顿了很短的时间,就重新靠过来,力气和身体全方位压制,夏昔无处可藏。 蒋京从他的后颈吻到嘴唇,夜里冒出来的点点胡茬刺着夏昔的皮肤,他哭过以后依然没什么表情,眼睛半睁,睫毛湿着,视线没有焦点。 蒋京拿手摸摸他的眼皮,情.欲使嗓音沙哑:“在想什么?” 他真爱过路远吗? 当路远送奶茶未果后问他“你跟蒋京在一起了?”,夏昔只是想,如果爱过,路远不肯好聚好散,为什么,和对蒋京一样,他觉得麻烦? 第7章 7. 培训结束返回十一区时,已经接近年末。 学校进入考试周,夏昔跟着忙了半个月,终于等到放假。 夏昔不喜欢开灯,房间里那么暗,蒋京都能看到他白得发光。 他俯身吻过去,几乎算是情难自禁,对夏昔说:“夏昔,跟我结婚。” 水流从夏昔头顶浇下来,划过眉眼,夏昔佝偻着侧过身,蒋京感觉到他克制不住的僵硬,也只觉得可爱,追过去,两根手指捏着他的脸亲他。 夏昔突然间开始挣扎,手脚并用地踢打蒋京,蒋京照单全收,问他:“我都走到这一步,你信我会只想跟你睡几觉?” 他咬夏昔的嘴唇,舔他的舌头,光是这样,就爽得头皮发麻。 夏昔推他的肩,又推他的手和脸,蒋京刚松开,夏昔就脱力地几乎算爬到了马桶边,一阵干呕。 他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没有看蒋京难看的脸色,默默走出去漱了口上床躺下。 昏天黑地睡了十多个小时,醒过来时,蒋京趴在他旁边托着脸看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吕老师叫你回家吃饭。” 他把夏昔的手机拿到夏昔面前给他看了眼,告诉夏昔在他睡着的时候对他的手机做的其他事情:“删除了一些人,拉黑了一些人,屏蔽了一些人。” -- 第8页 夏昔又把眼睛闭上,蒋京也闭眼,拱到他怀里,嘴唇跟他侧脸之间的距离不够一张纸的厚度,接着说:“置顶了一些人。” 没过多久,吕文琦打来电话。 夏昔接起,吕文琦说:“还睡呢。” “醒了。”夏昔说,“几点吃饭啊老师。” 吕文琦说:“不着急,六点多开饭。我问过蒋京,他顺路有空,让他去接你。” 她问夏昔:“在医院宿舍吧?”.本.文.由.公.众.号.秋.与.秋.秋.分.享. 夏昔含糊地“嗯”了一声,吕文琦说给他发了两篇文章,叫他抽空看看。 挂了电话,夏昔打开微信,看见被置顶的蒋京。 蒋京说:“你删我有用吗。” 夏昔被他压着喘不上气,踹了两脚才起床成功。 房间里还是昨晚的混乱,蒋京也挺身下了床,若无其事道:“谁制造谁清理,我现在就打扫。” 晚餐布置在庭院里,夏昔下车就开始帮忙,吕文琦跟他站在一起,问他:“放假还是搬回来,住宿舍冷冷清清的,有什么意思。” 夏昔沉默了一会儿,说:“嗯,再说吧。” 吕文琦的表现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夏昔暂时松了口气。 之前蒋京在他培训的宿舍住了五六天,别人不注意,但路远很清楚。 夏昔回来以后,却发现消息没有像他之前答应跟路远试试以及跟路远分手时传的那样快。 蒋家聚餐照例是一大家子,人来人往得热闹,夏昔的烤鸡翅供不应求。 蒋京端了杯果汁从后门出来,站在他身边,目视前方,在炉子下边勾了勾他的手。 夏昔警告地看他一眼,蒋京说:“我出去一会儿。” 夏昔没说话,蒋京又换了个姿势,背对别人,头凑到夏昔跟前说:“果汁给你喝,鸡翅给我留一个。” 吕文琦听到蒋京要走时,他正要开门上车,答应道:“一点小事,很快回来。” 天彻底黑了,蒋京的车驶出大门时,不知道谁打开了环绕庭院的彩灯,这天不是太冷,晚风习习,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蒋萧把一串肉串送到吕文琦嘴边,吕文琦看着蒋京的车,突然说:“你哥的胳膊还没好?” 蒋京的右胳膊最近几个月都不是太利索,没有过于影响生活,但只要留心观察,就会发现很多蛛丝马迹,比方说开车门关车门这样需要一点爆发力气的动作,他都尽量用左手。 蒋萧也注意到了,但没多在意:“上次不是说去医院看过吗,扭伤,要慢慢恢复。” 吕文琦又问蒋萧:“小昔回来那天,是哪个救援队找到的?” 蒋萧一开始没听懂这个大转折的问题,想了想才说:“我没问,当时是堂哥给我打电话,说人找到了。” 蒋萧说:“婶婶,怎么了吗?” 吕文琦站在原地,很久没说话。 蒋京送合同那天,海棠三号登陆十四区。 吕文琦看到新闻以后,第一个打给夏昔,没打通,第二个就打给蒋京。 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蒋京说他来想办法,吕文琦还不放心,蒋京又说他送完合同就回来,让她别着急。 “雨来得太快,可能堂哥挂了电话就发现找人比较要紧。”蒋萧说,“您忘了吗,风刮了半个小时,十四区就彻底没信号了。” 在此之前,吕文琦一直以为蒋京说的找人是打电话派人去找。 海棠三号登陆的第五天,蒋京才回家,当时吕文琦还当他根本没把它当成一回事。 现在想想,他的胳膊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从前蒋京喜欢过夏昔,吕文琦能看出来,也能看出来夏昔对蒋京一点意思都没有。 夏昔大四那年,吕文琦一大家子去十二区的森林公园露营,有她弟弟妹妹两家,还有她老公蒋兆延的弟弟一家,将近二十个人,很热闹。 当时吕文琦带了两个学生,其中一个是夏昔,另一个是她带的研究生,是她同事的女儿,所以关系也比较近。 第二天是夏昔的生日,吕文琦还提前准备了蛋糕。 所有人的兴致都很高,没有睡意,在帐篷外铺了餐布,躺在上面看星星。 看着看着,突然有烟花炸开。 一朵紧跟着一朵,粉色的爱心和红色的玫瑰,越来越多。 一大家子人跟着瞎兴奋,又摸不着头脑,她的另一个学生神秘兮兮地对她说:“现在有两个人不在,您看看是谁。” 吕文琦环视一周,发现是蒋京和夏昔。 学生说:“出发前我就说蛋糕不用您准备吧。” 蒋京在跟夏昔告白。 吕文琦想明白这一茬,心里有点“终于”的感觉,竟还跟着有点忐忑。 最后两个人回是一块回来的,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分明不是在一起了的样子。 其他人压根没注意这茬,蒋萧还问蒋京:“哥,刚才有好大一片烟花,不知道哪家土豪放的,你去哪了,看到没?” 那年蒋京26,吕文琦不知道,那已经是蒋京喜欢夏昔的第四年。 后来蒋京慢慢不再在吕文琦面前表现出对夏昔的多余关注,几个月前,夏昔失踪,蒋京也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看上去找也是照吕文琦的意思。 吕文琦以为他慢慢淡了。 -- 第9页 要不然也不会撮合夏昔和路远。 在她看来,照夏昔那个性格,在这个时候找一个死心塌地喜欢他的就可以了,等两情相悦估计很难,所以说路远看起来也还不错。 如果蒋京自己进了十四区呢? 海棠三号过境以后,夏昔的不对劲越来越多,与路远突然的分手,接连请假,躲避回蒋家,仔细想想,蒋京回家也越来越少了。 上个月,吕文琦逛街买了两个珐琅锅,回家发现买重复了,叫人送到有空自己做点饭的夏昔宿舍,才被告知夏昔已经不住宿舍很久了。 直到今天,夏昔依然在对她隐瞒不住宿舍的事。 海棠三号给十四区带来暴雨的最初几天,从前的同事给她打电话,说好像在二附院看到蒋京和夏昔,有没有自己能帮上的,吕文琦告诉他夏昔失踪了,对方还说那应该是自己眼花,又关心了一遍夏昔的去向。 夏昔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昔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路远问蒋京,“你他妈到底把他怎么了?” 蒋京说:“关你什么事。” “你是不是男人啊?你强奸他?” 蒋京的眼神暗了暗,路远说:“你住他宿舍那几天好险没把他吃了吧?脖子后边儿的印子他妈的是狗咬的?” “谁咬他你管不着,把你自己眼睛管好。”蒋京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窝囊呢,别人的男朋友有那么好看?路远,结了婚都有离的,分手而已,你怎么玩不起呢。” 路远的两个眼通红,又问一遍:“夏昔什么时候回来的?” 路远和夏昔去参加的培训不只有医大附属医院的医生,实际上他们医院只去了四个,五十人的班里有来自大大小小十多个医院的医生。 一天讲座开始之前,坐在路远旁边的一个医生问路远:“那是夏昔?” 他看着坐在第一排的夏昔。 路远说“是”,那医生就说:“我之前还不确定,今天下午看他跟另一个男的走在一起,才想起来,之前他来过我们医院,低血糖晕倒了,差一点就休克,挂了两天水,跟他一起的就今天那个男的。” 他可能意在提醒路远,人家有主了,不用再白费劲。 路远问他什么时候,他说:“八月二十五号,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我过生日呢,科室护士祝我越来越帅,跟新来的小哥哥看齐。” 路远说“不可能啊”。 不可能啊,海棠三号八月二十二日登陆十四区,两小时之内形成了噩梦般的暴雨,夏昔失踪的那段时间,他几乎要把这条新闻倒背如流了。 而夏昔失踪了半个月。 蒋京拿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怎么,比起你雨下了十天才想起来找人,我去早了是吧。” 路远怀着满腔怒火,却没有想到他说这个,脸白了几度,几乎张不开嘴。 “刚开始那几天十四区根本进不去!”路远说,“除了救援队和军队,谁能随便进去?!” “不知道啊,我进去了。” “电线杆砸了他的车,车门变形出不来,我扛完电线杆又砸车门才把他揪出来。” 蒋京看热闹似的看着路远:“看来夏昔好心没跟你说,和你分手就因为你不像个男人,现在我告诉你了,滚吧。” 第8章 8. 路远看了蒋京好半天,想到什么,脸色慢慢回转,问蒋京:“你挺得意的,是吧?” 他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你知不知道,毒品流通最多的是哪个区?” 是十四区,臭名昭著的十四区。 夏昔出生前,他的生父染上了毒瘾,家徒四壁。 夏昔的生母很快就成了他毒资的一部分来源——夏昔的父亲本人只论长相也很不错,贫民区的一间棚户,是他们出卖皮肉的场所,也是夏昔长大的家。 童妓和女人是十四区的另一种流通货币,夏昔七岁那年,他的生母因为感染梅毒卧床不起,一场台风过境,大雨淹了棚户区,也冲走了她的尸体。 没过多久,他又有了后妈。 那女人三十多岁,在赌桌上被丈夫转给夏昔的父亲,继续夏昔生母的责任。 夏昔的父亲带男人回家的时候,她会把夏昔藏在床底下。 夏昔的脸上终年糊着煤灰,吕文琦去帮他打疫苗时,他穿了件洞比布料多的背心,像个野人,但他在写作业,铅笔短得握不住,但是本子很新,维持着刚拿到手的模样,四角尖尖,姓名处一笔一画地写着夏昔。 吕文琦给了他自己的名片,上面有她的私人号码。 他后妈也没能多活几年,她是死在男人身上的,台风天里,暴雨一场接着一场,闲来无事,五六个人吸上头以后一起上她。 夏昔顶着雨跑到五公里远的公用电话亭报警,地址说得很清楚,最后警察告诉他,十四区的路前段时间下雨就冲垮了,去不了。 他后妈当夜死了。 吕文琦是第三天到的,在床底下找到夏昔,他手里还捏着吕文琦给他的名片,吕文琦叫他的名字,他两个眼呆呆的,只会说:“救救我妈妈。” 那样的人命案在十四区屡见不鲜,因为吕文琦掺了一脚,拨冗代为又报了一次警,才被记录在案。 夏昔进了十一区的救助学校,在考上大学之前,倒没有和吕文琦有多少往来。 -- 第10页 她真正帮过的太多,在夏昔身上出的力只能算是举手之劳,再次见到夏昔时,已经没有多少印象。 路远笑了笑,问蒋京:“你觉得,他现在乖乖跟你上床,是因为突然就爱上你了,还是你让他相信,他在你手里,跟他后妈在那些□□犯手里一样,没有挣扎的必要?” 夏昔不敢让吕文琦知道,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弃车。 海棠三号登陆那天没有任何预兆。 夏昔开车驶进十四区的郊区路上,视野中一辆车都没有,本来还在计划返回十一区以后先回医大拿个笔记本再去医院,雨突然下得越来越大,雨刷很快成了摆设。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开,车在撞到什么东西之前停了下来,夏昔知道,大概率是发动机进了水。 电台在循环播放所有驾驶人员下车避险,他就那么坐在车里,连一根手指都没再动过。 他记得冲走他亲妈的那场雨,也记得他后妈死去的那场雨,隔着一个车厢,全世界的雨都向他而来,命运般的雨声渐渐成了白噪音,充满了他的人生。 夏昔不记得他在车里坐了多久,也不太能想得起来电线杆什么时候砸了他的车。 等冰凉的雨水实质性滴落在他脸上,才发现车玻璃碎了,他看见被淋透的蒋京。 那么多雨水从蒋京的头脸上浇下来,眼角侧脸还有伸过来拽夏昔的手上都有擦伤,一身衣服紧紧贴在他身上,整个人像背负了厚重的枷锁。 他那么狼狈,却在看见夏昔睁开眼睛的时候猛然间又有了活力,声嘶力竭地冲夏昔喊“你他妈不要命了”,又求夏昔“抓我手,夏昔,夏昔,求你了”。 夏昔说不出话,在冷冰冰的空气里,在铺天盖地的雨点中,为自己荒唐的求死心而感到羞耻。 他被蒋京拉回了现实,他又武装起了自己。 好像他也在乎一次期末考试,好像他也关心年终奖的多少,好像他也在烦恼很多人的烦恼,开心很多人的开心,好像对他来说,死亡一样是恐惧的,而生存是应该被渴望的。 他醒过来就是在蒋京的卧室里,接着被蒋京不知道是揍还是□□地上了好几天。 他哭的时候,求饶的时候,崩溃的时候,蒋京说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嗯?夏昔,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 在此之前,蒋京对夏昔来说,和任意一个喜欢过他时间或长或短的男同学、男同事没有两样。 等他绑起夏昔的手的时候,夏昔确定,蒋京的确和他们没有两样。 他们对夏昔有一些要求和假想,却不肯接受夏昔没有回应的能力的事实。 放他走那天,蒋京把录像带扔到夏昔的身上,让他去报警:“就说我□□你,还有非法囚禁。” 他看着夏昔的眼睛说:“夏昔,你不去,我去。” 夏昔捏着那卷录像带,明白蒋京的意思。 从前蒋京愿意配合他,他要求蒋京“别被吕老师看出来”,甚至是“我们在吕老师面前最好别说话”,他没在意过那些要求是否伤人,总之蒋京全都同意。 他不喜欢过生日,蒋京在已经点燃没办法停止的烟花下面很认真地对他道歉。 他不喜欢拍照,蒋京坐在台下看他作为毕业生代表讲话,一张照片都没拍,路远当晚发朋友圈,蒋京截图过来,问他“我表现好吧”。 他总是去十四区,蒋京也问过为什么,夏昔不想说,蒋京就不再追究。 不过现在蒋京不愿意了。 夏昔发现,当蒋京不愿意配合他的时候,他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像他不能阻止突然全世界都认为夏昔在跟路远谈恋爱,不能阻止路远突然知道了夏昔在十四区的过往,然后频繁地提起来关心他。 更不能阻止路远来夏昔的科室找别人,也不能怀疑路远没有理由地去了没人愿意去的十四区救灾是因为夏昔、帮别人搬行李的时候顺手搬了夏昔的、在饭局上拆开夏昔没动过的筷子、买和夏昔一样但也并不是全球只有夏昔能穿的衣服、给全科室的人买奶茶顺手给了夏昔一杯。 原来夏昔会的只有最初的拒绝,路远发现了,后来蒋京也发现了,夏昔是最后发现的。 当蒋京声称要告诉所有人,吕文琦的儿子□□了她的学生,夏昔只能求他别这样做。 “为什么这么问啊老师。”夏昔说,“我不明白。” “蒋京去十四区找的你,是不是?” “车坏了我一直在等救援队,等了好几天。” “他把你带到哪儿去了?是他让你跟路远分手?” “是我自己要跟路远分手。”夏昔说了第一句不感到虚心的话,“我感觉他有点烦人。” “夏昔。”吕文琦把他从烧烤炉边拉走,站在院里庭院中心的一棵榕树下,两只手在夏昔肩膀上握了握,“你看着我,别低头。” 她有些忐忑地看着夏昔,有些不肯面对,但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是蒋京死乞白赖地勾搭你,是不是?” 夏昔眨了眨眼,突然间说不出话来了。 “你们年轻人……”吕文琦看着夏昔呆滞的表情,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反正脸色说不上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好像笑了一下,夏昔没看清,吕文琦就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你傻兮兮的!” 当晚蒋京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亲戚们都各回各家,一楼客厅只有吕文琦和夏昔两个人。 -- 第11页 蒋京一进门,吕文琦说:“哎呀,我的小三儿子回来了,吃饭了吗?” 第9章 9. 夏昔与蒋京在一起的事,本来只在吕家和蒋家内部小小流通了一遍。 这么多年了,蒋萧听到以后,和几年前的吕文琦一样,有一种“终于”的感觉。 过去在蒋家的庭院里,蒋京隔着距离沉默看向夏昔的眼神,蒋萧从来不愿意捕捉。 夏昔跟蒋京擦肩而过时,他追逐着夏昔的眼睛,想要一个对视,往往都是落空。 蒋京放在钱包里的那张夏昔穿着学士服的照片,蒋萧在路远的朋友圈里见过。 大半年以前,路远又发朋友圈,照片是两只挨在一起的水杯,其中一个是夏昔的。 那是很早的时候蒋京送给夏昔的,很少有人知道,蒋萧知道,路远不知道。 那天晚上,蒋京喝得很醉。 夏昔优秀,夏昔漂亮,夏昔难以接近,对所有人都一样。 很想与夏昔有关的蒋京就一直都那么势弱,不像她总是高高在上的堂哥。 终于,蒋萧想,终于。 然而夏昔的同学同事们,大多还停留在路远在挽回他的阶段。 路远的人缘一向都是不错的,他乐意吃些小亏,往往使人如沐春风。 普外科的主任娶儿媳妇儿,多数领导都到了,同事们能到的也都去捧场。 典礼结束以后,新娘的捧花扔到了人堆里的夏昔怀里,路远立刻成了那个被起哄的对象。 吕文琦笑着拉过夏昔,在喧闹声里说:“没有想到这一茬,不然我也带上蒋京一起。” 这句话没那么难懂,成年人的风向变得不动声色,热闹没有停歇,婚礼光盘当中是连续不断的欢声笑语。 后来夏昔如常跟着带教老师查房,面对患者,回医大上课,帮吕文琦跑腿打杂,没再被任何人问过路远还有哪里不够好。 路远是医大曾经的知名人物,蒋京却也曾是医大的知名人物,比他晚进学校,比他早毕业拿到证书。 他是附属医院普外科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在医院的前途一片光明,蒋京的妈妈则是附属医院的前院长、实际控股人,医疗体系里多的是姓吕的人,蒋京本人则另寻他路,早早进入父亲的企业,从基层开始向上体验。 相比起蒋京来说,他当然不够好。 当天婚礼结束后,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迎面碰上,路远的神情里隐含着痛苦。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看重什么钱和权的人。” “小昔,之前我没搞清楚你为什么突然说分手,可既然我现在知道了,就不可能让蒋京继续下去。” “蒋京是吕文琦的儿子,他做出这种事,一开始就该有自己家里人跟着丢脸的自觉,这些没必要你来承担,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吕文琦是真的以为你们在一起了吗,你觉得她有那么好糊弄?” 夏昔静了静,只说:“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恋人遭到非法囚禁,路远在十六区培训时已经大致猜到的事情,为什么等了这么久,思来想去,最后选择找夏昔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而不是马上去报警呢? 夏昔是因为舍不得吕文琦老师难过,你呢,路远,你舍不得蒋老板难过吗,舍不得附属医院的吕文琦副院长难过,是吗? 当然是因为报警可能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啦,怎么会有人自寻烦恼呢。 路远的脸色一瞬间难看起来。 他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很用力地握住夏昔的胳膊,低声对夏昔说:“你早就坏掉了,对不对,夏昔,从十四区出来的人,根本没办法正常的爱,是不是……为什么别人对你的好意你都感受不到?你不正常,你知不知道?”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明明是蒋京对你做了那种事,吕文琦跟着视若无睹,你还在为他们说话?跟蒋京那样的人在一起,你也会越来越不正常,你明白吗?” 他问夏昔:“难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开心吗?带你回十四区过生日那天,我跟你求婚,你说再等等……你没说不愿意跟我结婚啊。今天你可以因为吕文琦而随便地跟蒋京在一起,明天你又会因为谁去随便地跟谁在一起?决定跟我分手的时候,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的难过?你根本不懂爱……夏昔,你真的不正常。” 夏昔沉默了片刻,捏着路远的手腕拿开他手的力气不比他小,抬起头看着他眼睛说:“路医生,我不喜欢过生日,更不喜欢在十四区过生日,你找的那个地方,不是我原来的家,我原来的家没有那么好的防盗门和栅栏窗,台风过境就会塌,然后换下一个。” 那些事夏昔本来要忘记的,路远先提起它来让夏昔下坠,然后再用关怀拉扯他,这就是他三年多以来持续不断的对夏昔的爱。 这爱让夏昔在海棠三号的雨声中快速迷失,很轻易就放弃了自己。 而关起门来□□夏昔,再反过来用他的老师来威胁他,是蒋京对夏昔的爱。 这些年来,夏昔有幸见识过一些爱,它们形态各异,目的大致相同,夏昔终于承认,他没有实质性地懂过。 蒋京回家以后,夏昔已经睡了。 他先从身后抱了一会儿,亲夏昔的后颈和肩膀,然后又把夏昔翻过去,四肢缠上来,面对面抱个玩偶一样。 -- 第12页 “你抢人家新娘的捧花干什么?” 夏昔已经睡着了,被他弄得半醒,蒋京捏着他的脸,不依不饶地问了好几遍,他对蒋京说:“你准备好去坐牢吧。” 和路远分开之前,路远说:“我会去报警的,只要你同意,夏昔,你同意吗?” 夏昔说同意,去报吧。 当时路远很愤怒地开车走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又一年的夏天来了,蒋京问夏昔:“我怎么还没收到法院的传票?” 夏昔应该不是能够好好谈话的状态,他揍了蒋京一拳,但是拳头比较软,没有力气,被蒋京握住。 夏昔偏过头,把脸埋进枕头。 第10章 10. 十四区重新迎来台风期,夏昔博士的第一年也马上结束。 吕文琦分给他打杂的事越来越少,把大多数时间都转到了吕文琦在校外的课题组。 暑假开始之前,吕文琦应邀到十六区参加一个研讨会,干脆没回来,等夏昔放假和蒋京一起去十六区找她。 十六区的黄金海岸名声远扬,太阳落山的傍晚,夏昔躺在沙滩椅上,和吕文琦一人拿一杯夏威夷果汁。 如果不听吕文琦说的是什么,看上去是挺悠闲。 “开学以后,你要开始每周交一篇英文文献翻译,两周一篇心得、一篇英文练笔。” “今年也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病例上,你自己过手的,医院的,别的区的,多看,多分析,多总结。” “我记得你四月份写了点东西,最近刚毕业一批,发文章正在淡季,带上你两个师兄的一起改一改,投一投。” 吕文琦三言两语,把夏昔接下来的假期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 夏昔沉默着喝了半杯果汁,吕文琦说:“听见没有?” 夏昔说:“听见了。” 吕文琦说:“骂我杨白劳呢?” 夏昔了无生趣地躺着望天。 蒋京和他爸蒋兆延端着两个大托盘走过来,吕文琦起身换了杯鸡尾酒,蒋京冲平摊着一动不动的夏昔扬了扬下巴,问吕文琦:“怎么了?” “厌学。”吕文琦说,“青春期到了。” 蒋京穿着条印满了浪花和椰林的沙滩裤,戴了副墨镜,打扮很骚包。 他在夏昔身边蹲下,和夏昔说了几句话,夏昔不理他,就拿弄过饮料的手冰夏昔的脖子。 夏昔的大草帽扣在脸上,被冰得躲了一下,帽檐在他侧脸上划了一下,听他吸了口气,蒋京赶紧拿开帽子,捏着他下巴看他的脸。 “红了。”蒋京有些紧张,轻轻地碰了碰,“疼不疼?” 夏昔翻身背对他,蒋京绕过去,又蹲在他面前,问:“真弄疼了?” 夏昔闭着眼睛,蒋京说:“我错了,你打回来。” 他抓夏昔的手打自己,夏昔要抽手,蒋京不让。 虽然吕文琦之前就跟蒋兆延说过他们两个人在谈恋爱的事,但是一则蒋兆延很忙,不常见面,二来夏昔的表现和以前基本差不多——最初吕文琦看夏昔做事很有条理很细心,走到哪带到哪,跟带助理蒋萧一样,后来慢慢感情也越来越好,这么多年,蒋兆延早就习惯了夏昔在的状态,反而对蒋京参与这种场合不太习惯,他不知道,那是因为夏昔不愿意蒋京追着他跑——一时间没能适应,见状说了蒋京一句:“他好好躺着,你弄人家干什么?” 蒋京有些愣,夏昔抓住机会把手抽走,又翻了个身背对蒋京,吕文琦尴尬地挠脖子,拉上蒋兆延走了。 过了会儿,蒋兆延反应过来,也有些尴尬,一边跟吕文琦沿着海岸线散步,一边说:“我怎么看夏昔不怎么待见他啊。” 吕文琦只好实话实说:“确实是这样的。” 她接着第一次透露了一些蒋京当小三的消息,蒋兆延目瞪口呆,不苟言笑的儿子的形象发生大型转变,有些难以承受。 十六区的旅游就是酒店和沙滩,两对人没再专门约碰面,过了两三天,才在晚饭时间偶遇,拼了个桌。 吃到一半,夏昔要去拿沙拉,蒋京把他按回去,说“我去拿”,又问吕文琦和蒋兆延要不要,两个人说要,蒋京说拿不了,自己去。 蒋兆延起身跟他去了,拿了两个先回来,给了吕文琦和夏昔。 吕文琦问夏昔:“我们打算明天晚上的飞机回去,你呢?” 夏昔说:“我跟老师一起。” 过了会儿蒋京也回来了,拿了一盘沙拉,给蒋兆延,还有一杯夏威夷果汁,给夏昔。 吕文琦说:“儿子,我们明天回去,你……” “不用管我们。”蒋京说,“我跟夏昔再待几天。” 蒋兆延低下头,默默地吃沙拉。 第11章 11. 夏昔又在十六区多留了一周,没过到什么好日子,每天发誓要早睡,每天醒来都已经接近中午。 吕文琦给他打过两次电话,都没接到,后来吕文琦就不打了。 准备回十一区的当天更过分,等夏昔睁开眼,几乎要怀疑自己已经误机。 蒋京看上去醒了也没多久,但是洗过澡,头发还没有全干,面对夏昔侧身,支着头看夏昔,乱发当中一双黑漆漆的眼,眼神让夏昔感觉不太对劲。 昨晚的记忆太恐怖,夏昔身体僵硬,缓慢地把被子拉高,在要遮住下巴的时候被蒋京握住手,低下头咬他嘴唇。 -- 第13页 夏昔只动了一下,后腰一阵酸,迟疑时,已经又被蒋京掌控了局面。 “躲什么。” “你不碰我就不躲。” 蒋京用“怎么可能”的语气理所应当道:“胡说八道。” 夏昔闭着眼忍了忍。 蒋京跟他贴着脸,蹭来蹭去,耳鬓厮磨,又去亲他的脖子。 “我……”夏昔轻轻推蒋京肩膀,“蒋京。” 他几乎是告饶的语气:“我真不行了。” 蒋京把脸埋在他肩窝,闻言低低笑一声,抬起头来,凑到夏昔嘴边:“求我啊?那你叫声好听的。” 夏昔又把眼睛闭上了。 蒋京的一只手贴着他脸,慢条斯理地摸他的眉毛和薄薄的眼皮,又摸他的鼻梁和嘴唇。 “夏昔。”过了好半天,蒋京催他,“叫声好听的。” “你不要欺人太甚。” “没有吧。”蒋京说,“你骂我一整晚,说我是狗,是驴,说我不要脸,我说什么了吗,没有,这也叫欺负你?” 夏昔消极抵抗,又朝被子里缩,蒋京把他抱得很紧,偏不让。 他问夏昔:“最后一次机会,要不要。” “蒋京。”夏昔紧紧闭着眼说,“蒋京哥哥。” 蒋京的嘴角动了动,但是声音很平淡:“敷衍我啊。” 夏昔深呼吸几下,睁开眼怒瞪,脸都有些红了,不知道羞还是气。 蒋京松开一只手,但人还在夏昔身上压着:“不逗你了,哥哥带你去吃午饭。” 夏昔忍气吞声地从他身下爬出去。 一直到机场,夏昔都没跟蒋京说过话。 飞机还在滑行时,夏昔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十一区落地以后,精神终于养回来一些,但还是困。 蒋京一只手推两个箱子,另一只手牵着他,夏昔不愿意跟他牵,一直在躲。 在航站楼门口遇上医院的同事,夏昔将近半个月没上班,寒暄几句后各走各路,蒋京说:“你同事刚才看我。” 夏昔没理他,蒋京又说:“早知道穿帅点,让你有面子。” 夏昔忍不住说:“你让我多活两天就好了。” 蒋京笑了一下,捏他的手。 两个人先回蒋京的住处,把出去十几天攒的乱七八糟的事差不多理完,过了几天才回蒋家吃饭。 恰好蒋家又是大聚会,蒋京难免喝了几杯,饭后家常的战线拉得很长,蒋京找了好一会儿,才在西面偏厅的拐弯处找到躲清静的夏昔。 夏昔根本不理他,干脆趴在桌上,埋头做一只鸵鸟。 蒋京只好把他抱起来,换成自己坐椅子,夏昔跨坐在他腿上的姿势。 “放开我。” “不放。”蒋京面上表情淡淡的,眼里带点笑,“生气了?怎么了?” 半晌,夏昔说:“你今天喝酒,好几杯白酒。” 蒋京忍笑道:“哦,怎么了?” 在十六区的最后一晚,蒋京喝了一杯鸡尾酒以后赖着夏昔半夜没消停,到第二天早上还在犯浑。当时夏昔以为他真醉了。 夏昔不肯说话,蒋京就咬他耳朵。 夏昔用力去推,扭来扭去地躲,蒋京的一只手顾着环夏昔的腰,另一只手不太认真地抵挡夏昔,其实主要还是骚扰。 他非要亲夏昔,被夏昔咬了一口也不放,含着夏昔的舌头吮,咂出水声。 夏昔被他逗狠了,又想起十六区那天晚上蒋京有多恶劣,新仇旧恨,手下也不留情,蒋京边笑边躲,死性不改,仍钻空子就亲夏昔一口,就是不松开。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蒋京的头发乱了,衬衣扣子也开了两颗,脸上被胡乱拍巴掌,整个人不是很光彩的样子,但就是眼角眉梢全带着笑,夏昔依然是被蒋京控制着面对面跨坐在蒋京腿上的姿势,眼里还含着薄薄一层泪,听见身后吕文琦的声音:“昔昔,儿子,来吃水果……” 她和蒋兆延手挽手,边说话边从偏厅拐过来,话音没落完,四个人都愣住了。 吕文琦最先反应过来,拉着蒋兆延原样走了,听动静还遣返了跟在后面找过来的蒋萧。 夏昔眼睛一红,这回是真哭了。 那边蒋兆延也沉默了挺长时间。 他给吕文琦剥了颗橘子,想着只看了一秒钟的蒋京那个找打的样子,语气有些一言难尽:“你儿子挺贱的。” “好巧啊。”吕文琦吃着橘子说,“也是你儿子。” 第12章 12. 海棠三号再次登陆十四区之前,各种险情警告和预防工作已经做得非常完善,十一区也跟着进入了长得望不见尽头的秋冬。 上一次在十六区的旅行给人留下的印象良好,天气转冷的时节,吕文琦又想到黄金海岸。十一区的秋冬长又湿冷,能在这个时候去海边晒晒太阳,七大姑八大姨们纷纷响应。 通知到夏昔的时候,他不禁为这一次出行的阵仗瞪圆了眼睛。 凑齐全家人的出行,前后要调整好多人的时间,蒋京为此断断续续出了将近一个月的差。夏昔也忙,在吕文琦手底下读博的要求在业内是出了名得高,他还要兼顾医院,两个人聚少离多。 旅行的前一天,夏昔下课早,提前答应让蒋京来接他。 学府路两边落了厚厚一层黄叶,秋季的天空格外高远,一阵风过,树枝发出唰唰的响声。空气里是很干净,干净到发甜的味道,皮肤沾到微凉的触感,一两片黄叶自等在路沿车边的蒋京身后缓缓飘落。 -- 第14页 他穿一件长到小腿的蓝黑色风衣,衬得眉目颜色愈深,肩背挺括,高大的身型线条流畅,出神等人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不太好接近,倒和他在公司时的模样差不多。 夏昔走出教学楼,一眼就看到他。 蒋京也看见夏昔,迎面走几步,伸手去接夏昔的包,被夏昔身边的同事轻轻揶揄一句:“蒋总花枝招展。” “换过衣服来的。” 蒋京不臊,承认得理所应当,转头去看夏昔的眼神很专注,拿过包又去握他的手:“回家炖了汤,累不累?” 夏昔说不累,两个人就又去了趟超市。 最近家里不太开火,除了一点应急的速冻食品之外不买食材,主要采购日用品。 在收银台排队时,蒋京几乎清空整整两排同个型号的安全套,夏昔默默绕道,走无购物通道去门口等。 蒋京出来时脸上有隐藏的一点笑意,夏昔跟他保持着一臂远的距离,上车前才终于被蒋京拉住:“怎么,不是你让我用?” 想了想,蒋京换了种说辞:“不是你求我用的?” 的? 夏昔没话可说,绕到副驾上车,把遮阳板拉下来,靠在椅背上装睡。 回家吃过晚饭以后,果然没什么消停。 蒋京出差太久,偶尔回来,要么遇上夏昔也要加班工作,要么就是夏昔刚刚加过班,需要休息。仔细算一算,已经有一阵子没做过。 据蒋京说,是十六天。 蒋京用几个小时试了几个不同的味道,最后一个是薄荷清凉,夏昔想踹蒋京,却没力气抬起腿,想叫蒋京滚开,却只被吻出含糊破碎的声音。 第二天只睡到七点,就不得不起床去赶度假的飞机。 在休息室候机的中途,蒋家吕家好多人都在,夏昔坚持不被看出自己恨不得马上昏睡过去的精神状态,捧一杯温水正襟危坐,看着很严肃,并且不欢迎任何人来搭话。 蒋萧只好对蒋京说:“哥,我想起之前有人跟我说,在机场碰见你和夏昔。” 蒋京以为是那天跟夏昔打招呼的那个同 事,“嗯”了声。 蒋萧说:“是医院行政上的一个副主任还是什么,说是远远看见你们俩,没来得及说话。以前不太熟,上次突然跟我聊,问你们是不是提前去度蜜月。” 蒋京因为“蜜月”两个字心情不错,蒋萧也是这个意思,但看夏昔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但不当一回事,默默为蒋京掬一把泪。 蒋兆延问:“是姓侯那个?你们医院行政部副主任。” 蒋萧“噢”一声,说:“是他。” 蒋萧再添一把柴,想到此行的目的,挤眉弄眼说:“前两天碰见他,还问我我哥是不是快结婚了。” 蒋兆延道:“我知道,他以前不是还想把他小女儿介绍给小夏。”他看向吕文琦,“老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蒋萧愣了愣,吕文琦也跟着有点愣住,半响道:“我不记得了。” 蒋兆延肯定道:“就是的,我想起来了,介绍之前还让我问问你,小夏有没有对象,当时你说没有,还把小夏微信推给我,说挺合适。”蒋萧想找个地方给自己的嘴上个拉链,蒋京抓着夏昔的一只手,另只手把桌上的飞行指南拿高了点,挡着脸。 吕文琦说:“想不想喝汤?我刚看那边有红枣银耳汤。” 斗功。 蒋兆延说:“不想喝。” 吕文琦说:“我要喝,你去买。” “我有现金。”蒋京突然又不用飞行指南挡脸了,好心道,“爸,给你。” 蒋兆延一边说“留点现金可能还有用”一边接过钱包,跟吕文琦一起去买汤。 走出一段距离,蒋兆延随手打开蒋京的钱包,吕文琦说:“换了呀。” 钱包夹层里,放了好几年的那张夏昔穿着学士服的单人照被换掉了。 新照片中是两个人的上半身,蒋京的手揽着夏昔的胳膊,看样子还是夏昔用手机拍的,蒋京微微歪头,跟夏昔挨在一起,眉眼带笑看向镜头。 蒋兆延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想明白了蒋京多此一举奉献钱包帮他结账的意思。 吕文琦道:“这小心眼随谁?” 蒋兆延到底也没忍住,笑了笑说:“拍得挺好。” 夏昔睡了一路,下飞机时自以为清醒,但其实全靠蒋京搂着他肩膀往前走。 终于到了酒店,他立刻又睡到床上,让蒋京自己去玩。 蒋京不愿意走,非赖着他,贴着他,亲他的脸,又玩他的手。 “蒋京,蒋京。”夏昔捂着脸说,“滚出去可以吗。” 蒋京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拉开夏昔的手,咬他的手指。 夏昔困得说不出话,蒋京问他“蜜月都度了,什么时候结婚”,他只会“嗯”。 过了会儿,蒋京突然低声说:“上次跟你求婚,你都吐了。” 夏昔有点不敢睡了,眼皮很重,他很努力地睁开眼看蒋京,没看到生气和难过,而且蒋京也没有看他,似乎以为他睡着了没在听,只是在自言自语,他放下心,摸了摸蒋京的脸,继续睡了。 等他醒过来,天完全黑了,蒋京也不在房间里。 蒋萧他们一群人在沙滩上烧烤,不知道为什么,看夏昔时都喜气洋洋的,说蒋京应该是去散步了。 -- 第15页 夏昔没给蒋京打电话,吃了点东西,沿着沙滩夏昔没给将京打电话,吃了点东西,沿看沙滩朝蒋萧给他指的方向慢慢悠悠地走,半路上捡到两个破掉的贝壳,差点忘了要找蒋京。 蒋京坐的地方距离闹区很远,深深的夜色从海岸线延伸而来,十米之外已经看不清有人在那里,浪花一层一层拍上来,又一层一层地退下去,哗啦,哗啦。 他手里拿着手机,远看光线明灭变换,听到脚步声后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夏昔,伸出一只手,夏昔慢慢走过去,被他握住手,挨着他也坐了下来。 蒋京手机屏幕上的新闻标题是“爆发未超过预期,海棠三号登陆后路径大转向”。 主播正说:“。.卫星云图显示,此时的12级风暴海棠三号云系十分庞大,中心对流旺盛,中心风暴眼饱满,这是它走向成熟的标志。但是从前后两天数据对比看,海棠三号算是一天连降4级,风力爆发低于预期。而且按照G「S的预报路径看,登陆十四区算是确定了,预计就在未来3天内,请广大市民朋友们做好防护工作,注意生命财产安全。” 距离海棠三号的上一次登陆过去了二十五个月,夏昔第一次感觉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好像自从蒋京在他身边,时间就一直是过得这么快。 从前他不知道,人感觉到开心快乐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快。最近好像慢慢知道了。 新闻结束了,蒋京熄掉屏幕,拿一条胳膊环着夏昔,让他靠在他肩上,温热的手指在夏昔被海风吹凉的脸上轻抚。 海风也吹得蒋京的衬衣向后鼓起,发出烈烈的响声。 他靠向夏昔,月亮在海面上投下一片光亮,也照在两个人的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吐字又慢,像在说一句已经在心里念过千万遍的话。他说:“夏昔,对不起。” 他说过很多遍爱夏昔,没有说过对不起夏昔。夏昔突然意识到,很多次他在蒋京脸上看到的,刚才在房间里他在蒋京脸上看到的,不是难过和生气。是蒋京的抱歉、后悔、爱与珍惜。 即使现在夏昔想出的任意一种夏昔会幸福的可能,其中都要有蒋京,蒋京还是后悔,为曾经给夏昔带来的黑暗瞬间。 蒋京把夏昔的手握得很紧,在海风声里说,一直以来,他很想对夏昔说,十四区的伤痛可能永远都难以忘怀,但是蒋京可以为他在十一区涂画新的生活,可蒋京不敢说。 他觉得自己没资格。 蒋京一直记得第一次在蒋家见到夏昔,两个人在后门撞上,夏昔捂着头瞪圆眼睛看他,他的胸膛也被撞得生痛,但心跳更快,快得感觉不到痛。 他虽然在海棠三号的暴雨中拉住了夏昔,但他也怀疑过自己把夏昔推得更远。 有那么一些瞬间,他恍惚忘记了初次见面时生动的夏昔,只剩下哭着被他绑在房间的夏昔。他很想好好地爱夏昔,可是有些时候,他害怕自己没资格。 可是夏昔竟然也开始给他回应。 夏昔跟他拍了合照,跟他过了今年的生日,迟钝如夏昔都能明确告诉他“很久没有想起过路远了”。 每一次,“夏昔爱蒋京”的想法浮现脑海,蒋京就感觉自己的血都热了。 他幸福得头晕目眩。 “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蒋京单膝跪在夏昔面前,因为紧张或是别的什么,他的表情很严肃,严肃到甚至有些僵硬,从口袋里掏戒指的动作也显得笨拙。 他一字一句地问:“我爱你,夏昔,跟我结婚好吗?” 等夏昔和蒋京戴着戒指返回烧烤聚会的时候,蒋萧最先发现,她有些失望:明天的惊喜白准备了吧,但随之而来的是兴奋,为蒋京开心,也为夏昔开心 蒋兆延低声叹气,吕文琦挨着他耳朵笑:“我估计,儿子被你金句百出吓到了,再拖一天,不知道你还要想起多少前尘旧事。” 蒋兆延道:“我替他紧张嘛。” 不远处,夏昔被一大群人起哄得脸通红,蒋京站在身侧,紧紧握着他的手,笑容挂在脸上,满面春风,连沙滩上的小贝壳都知道,他是今天的新郎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