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欢喜》 第1页 《常欢喜》作者:弥檀【完结+番外】 简介: 乱世易至,盛世难立。大梁第一剑客百刃生重活一世,为的就是<a href=https://www.po18e.vip/tuijian/fuchou/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复仇</a>,结果亲徒弟跟皇帝的儿子跑了?梁王:不是本人。二十年前狄靖大败,卧薪尝胆十几年布置下重重陷阱意图使用封建迷信挑起事端,结果皇帝的儿子跑去做道士了?祁渊:呵呵。假道士祁渊带真吃货沈颜欢共建和谐江湖开创大梁盛世!<a href=https://www.po18e.vip/Tags_Nan/QingSong.html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轻松</a>小甜饼!感谢你的喜欢。 第1章 ?云阳有客(1) “抓刺客!!” “在这边!追!” 巍峨宫墙内火光一片,举着火把身穿重甲的卫兵的步子踏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沈烟捂着被乱箭射中的肩膀穿梭在屋檐瓦上,原本束在身后的长发不知道被什么地方打出来的利器打散了,此时正如泼墨般挡在他脸侧,遮住了半边由于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的面容,溅在脸上的血迹映着一双乌黑澄澈的眸子。 这本应属于意气风发的少年面容上却一丝锐气也无,饶是在重重机关和逐渐逼近的追兵面前他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 这回要糟…… 万重宫阙搭的是金黄琉璃瓦,乍一看去只觉奢靡恢宏,可凭借极佳的听觉,他每踏出一步都在触动着暗处的机关,整座皇宫在他眼中宛如一座机甲城,看似漏洞百出却又牢不可破。 殿内歌舞升平,舞女水袖轻摇荡起台上燃起的熏香,烟雾缭绕的大殿内觥筹交错,鸣钟击缶,渲染出大梁盛世的安逸之态。 一弯新月摇摇欲坠的挂在梧桐树梢上,殿内宴会的喧哗声传出来,惊起了歇在树杈上的一只青雀。 箭伤在右肩上,虽然他很快就把箭拔了出来,但那箭矢刺入的极深,血晕染了他大半个肩膀,手里的剑已经握不住了,「临烟」当的一声挡下直向他面门射过来的银色飞刀。 “啧。”他脚下一滑,眼看就要从屋顶跌落。 算了算了,反正也逃不掉了,死在这里还能被史书记上一笔,不亏。 他沈烟好吃好喝的活了十八年,仔细算算除了没有娶亲之外似乎一切头太过平静顺遂。 所以才会脑子一抽听了他师父的谗言上赶着来刺杀皇上,不过就算这么死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值的遗憾的。 沈烟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心里想的是。卧槽,好疼! 身体摔在冰冷的石板上,骨头估计碎的没几块好的了。得,这回要死透了。想到这,他终于放弃了挣扎,将自己堕入黑暗中。 “咦?” 来人在他身前站定,长身玉立着淡青色云纹道袍,乌发黑眸沐着月华平添一分仙气,在这人间最世俗之地硬是画出一方清净。 “唔……” 谁把窗户打开了?阳光刺眼的简直要让人瞎掉。沈烟动了动,疼痛立刻从四肢百骸传来,冷汗浸透了他的单薄的衣衫…… 单薄的衣衫? 沈烟倏地睁开眼睛,什么玩意我不是应该已经名垂史册了吗? 门口传来走动的声音,一个端着铜盆的大娘刚一跨进屋里来,立刻吓得丢了手里的盆,里面的水洒了一地,她极其浮夸的捂着嘴大叫道:“醒了!醒了醒了!祁先生!他醒了!” 沈烟茫然的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怎么感觉她好像在喊的不是醒了醒了,而是生了生了呢? 他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显然被很好的处理过了,衣衫也被换了一套干净的。他皱了皱眉,随即又抬眼看了看他所处的环境——一处普通的农家。 墙上挂着几头大蒜和红艳艳的小辣椒,侧耳细听还能听见院子里的鸡鸣,木桌子上有一些经年的豁口,但擦拭的十分干净。 “来来来,快来看看!”大娘去而复返,身后还带来了一个什么人的样子。 但这个大娘的长相真得太路人了,沈烟感觉自己从小到大得见了不下于十五个长成这样的人。 所以她走进来的时候,沈烟都不能确定她和刚刚进来的那个是不是同一个人。不过大娘那标志性的嗓门很快就为她自证了身份。 “祁先生,您夫人醒了,诶哟,那个,嘿嘿,你们慢聊啊!”大娘说着,一边捂着嘴笑了两声一边为他们细心地合上了屋门。 沈烟:等等大娘!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我听不懂的话?! 但可惜的是,大娘没有听到他内心的呼唤,走的不带走一粒尘埃。 沈烟这才终于把目光放到屋子里的另一个人身上。 那人摘了斗笠,冲他风轻云淡的笑了笑。 “媳妇儿,你醒了?” 长得还挺好看,然而并没有我好看,这是第一想法。 等等这个人刚刚叫我什么?这是第二想法。 沈烟艰难的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你叫我什么?” “媳妇儿啊,你为什么这么问?”那个人疑惑的问,他双眉蹙起,小心的把手从他背后绕过去避开他的伤口扶他起来半靠在床上。 虽然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别扭,但这样说话确实方便了很多,所以沈烟只是稍微僵硬了一下但也没有说别的什么,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不是……这位阁下,恕我直言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其实叫沈烟来着并不叫媳妇儿。” 男人终于正视他的双眼,盯了一会儿,眼中带上了一抹哀愁。 -- 第2页 沈烟:“??” 男人道:“我当然知道你叫沈烟,可烟字易逝,所以你我大婚那日起,你就叫做沈颜欢了啊!媳妇儿,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我是祁渊啊颜颜!” 等等!对!就在这里停! “什么大婚?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哦对了,是不是其实我还没有醒过来?好了回见阁下,我要接着睡了,告辞。” 说完他立刻闭上了眼准备安然入睡,眼前这一切肯定都是在做梦。 说不定他其实已经死了,这些都是他死前的幻觉,对没错,是这样。 男人极快的用斗笠捂着嘴放松了一下因为憋笑而有些抽搐的嘴角,然后又是一脸深情的抚上他的脸庞,还长长的哀怨的叹了一口气。 “颜颜,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看新建的梯田,谁能想到你平常那么好的一身武艺,竟然会栽进了水坑里伤成这样……” 栽进水坑?? 沈烟暴跳而起,指着自己的肩对他吼到:“我就知道你他娘的在骗我!谁栽进水坑里会有这样的伤口啊?” 然后又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拉扯到了伤口又呲牙咧嘴的乖乖躺回原处。卧槽,好疼! “颜颜你怎么能这样说?” 说着那人站起身来,从屋子的角落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根半尺长小指粗的锈迹斑斑的铜针来,铜针尖上还沾着血迹,“喏,就是它扎伤了你,唉,谁又能想到水坑里会有这种东西,定是那些工人在维修水车的时候遗漏的,可怜我的颜颜……” 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那我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沈烟难以接受的问道。 “坑底有很多碎石,我的颜颜受苦了。” “停!”沈烟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回事,没记错的话自己应该是在行刺过程中失手,就算没死也是得被关进天牢。 虽然这个人说的话一点都不可信,但周围的一切却又不得不让他相信,难道自己真的是……失忆了? 祁渊见他想的入神,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一会疑惑不解一会又像吃了苍蝇一样一言难尽,忍不住低笑了一声,真的信了啊。 “现在是什么年号?”已经开始有点接受自己真的改名叫沈颜欢的人弱弱的问了一句。 祁渊憋着笑:“是公元元年。” 他这回可没有骗他,只不过这个年号是今天早晨突发奇想的那个谁刚改的罢了。 沈颜欢垮下脸来,卧槽居然真的跟他记得的不一样!他是在庆元十四年前去行刺大梁当朝皇帝的,这肯定不会错,因为他早就已经想好了自己死后史书的上百种写法了。 “祁道长。”房门被人在外面扣了扣,“云阳县令请您过去一趟,似乎出了不得了的事情。” 祁渊回了句“知道了,就来。”转头语调十二万分温柔的询问躺在床上的沈颜欢“能站起来吗?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你的伤需要多活动才能化开淤血。” 沈颜欢闻言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虽然还是有点疼,但动还是能动的,虽然这个人说话的语调很恶心,可他说的又确实是有道理的。 “你竟然是个道士么?”沈颜欢没有拒绝他的搀扶,像个<a href=https://www.po18e.vip/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僵尸</a>一样一点点的直起身子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是啊,我修仙的。”祁渊说着拿起了进门后被他随手扔在一旁的长竹竿给他看。 那竹干长而直,一看就是上好的竹子,顶端系着方形白布,上书「妙手神算」四个大字。 可惜竹子是好竹子,那白布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一看就是拼接起来的,上面俩字也歪歪扭扭,完全破坏了美感,这东西让祁渊拿在手里,真的是全凭他自身气质硬是让人看出了点仙风道骨的意味来。 “恕我直言,妙手神算何解?”沈颜欢自诩学识过人,可以从没听过这个词儿,向来只听说过「妙手回春」和「铁口神算」而已。 “哦,这个啊,因为布料不够,所以问济世堂的谢老伯借了一半凑合一下。” 那还真是凑合哦! 沈颜欢道:“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你看我也不记得你了对吧,不如我们好聚好散,你修你的仙我练我的剑,山长水远自此一别后会无期?” 祁渊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才没有把笑压回肚里,面上一副大惊失色的慌张表情,“颜颜,你想要离开我吗?如果你是,你是这样想的,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你开心我是怎样都可以的。可是,你自打三年前行刺梁王失败,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就要被抓回去吃牢饭了啊!” 什么玩意?!沈颜欢差点晕厥,「三年前」,「行刺失败」,「牢饭」…… “所以说,是梁王让你监视我?”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怎么能说是监视呢,梁王倡导「普天之下人人平等」宣扬的是「个人隐私」权,再说了是我向梁王讨了你来当媳妇儿的!” 这话槽点无数但有被他说得太过义正言辞,沈颜欢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 结果他「那,那,那」了半天就问出了一句“你很有权有势吗?” 祁渊这回是真的笑出了声,他说“当然,全大梁最有权有势的道士就是我了。” 第2章 ?云阳有客(2) 车马备好,两人也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出发了。沈颜欢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腰间,最后只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屋子里除他之外唯一的一个活物。 -- 第3页 “那个……我的佩剑呢?”且先不管他失去了三年的记忆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但他这剑可是从来不离身的,没道理就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改变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 祁渊道:“今天一早张婶儿借去了。” 沈颜欢惊诧道:“没想到这大婶儿竟然如此识货?我那剑可是祖传的宝剑,据说淬过最高温的烈火,可凿极寒之地的冰魄。” 祁渊诡异的沉默了一下,斟酌道:“那倒没有,不过张婶儿说家里的刀太钝,看你这剑快些,想要给你杀只鸡来补补身子,哦,不过你不要担心,她说了晚些时候会还来。” 沈颜欢倒抽一口冷气:“我那剑可是杀过人的!” “这事儿我可事先提醒过了,不过张婶儿说了「杀什么不是杀,杀人杀鸡又有什么不同」这样的话。” 沈颜欢不免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畏,这张婶儿当真称得上当世英豪,女中豪杰。 师父早就与他说过,这大梁民风开放,行为处事方式都与别国大不相同,特别自梁元帝继位以来,大肆改革,着手推行宪政,兴修水利,甚至亲自指导工匠建造一些奇妙的器具,民间众人都可以学习观摩,所以大梁国力日渐鼎盛,可以当得起「盛世」之称。 “如果你现在一定想要一把剑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把你可以先凑合用着。” 祁渊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口袋,沈颜欢拖拉着脚步挪到他身边,并没有瞧出这口袋里像是有剑的样子。祁渊看他过来,也并不遮掩,大大方方的揪起口袋往; 手中一倒,落入他掌心的东西看起来沉甸甸的,那是一个差不多有他拇指长短的铜块。 这铜块莫非另有玄机?沈颜欢紧张的看着他动作,祁渊笑了笑简单粗暴的像是拔开塞子一样用力分开铜块两端,不消片刻,那方小小的铜块俨然长至三尺,祁渊食指和拇指稍一用力,铜制的金属外壳脱落,露出里面泛着寒芒的利器。 那剑,应该可以叫做剑的东西极细极长,尖端像针一样。 “这么神奇吗?”沈颜欢指着这个东西,且不说机关精巧,这样的利器伤人怕是到后来连伤口都难以寻找。 祁渊把外壳扣好递到他手上,“这东西,那个人说叫做「击剑」,诶,小心点。” 从来没听说过的东西……沈颜欢抵着下巴思索着,手不自觉的按上了铜柄上的一个小突起。 「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从剑的顶端飞快的射出,祁渊拍桌借力一跃而起,“啧啧,可怕。”他重新站回地上用手虚虚的擦着额上其实并不存在的冷汗。 沈颜欢:“??”什么玩意儿? 沈颜欢:“这么危险的东西你给我?我现在可根本不记得你也不相信你说的话,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跑路?” 祁渊冲他挑了挑眉,随意的摸了根小竹竿拿在手里,“朋友,过两招?” 沈颜欢提气,右手刚一使力,那种钻到骨子里去疼就又翻了出来。 “呃……”曹! 算了算了,他收回前言还不行吗?! 祁渊不再逗他,替他把剑牢牢地佩在腰间,笑道:“我们走吧,已经耽搁很久了。” 二人出了门,云阳县令派来的马车已经候在门口了,祁渊托着重度伤残的沈颜欢上了马车,转身又去跟张婶儿交代着什么,因为距离有点远,沈颜欢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内容。 但看这马车内部陈设奢华,软垫香炉吃食一应俱全,能让一县之长如此毕恭毕敬,看来那人确实称得上是有权有势。 “四殿下,这剑千真万确是景川剑宗十八年前输给百刃生的那把「临烟」。”张婶儿一改刚才的大嗓门,脸上还是一派的淳朴厚道。 祁渊背对着马车,所以表情就自然了很多,“那这么说,他确实是百刃生的亲传弟子沈烟了。”张婶儿道的确如此。 十八年前百刃生孤身一人打上景川剑宗,就是为了这把剑,当年他对景川剑宗留下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这把剑很配我徒儿,所以我要拿走它」。 十八年前沈烟才刚刚出生,没有人会想到百刃生口中的徒儿会是他,也没人会想到这个少年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自己攀上青坞山,拜入百刃生门下。 “四殿下,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他很危险!” 张婶儿那张圆圆的脸上笑容未减,好像只是在与他闲话家常,但语气却是十万分的担忧。 祁渊轻笑了一声,摇着头道:“他?他一点都不危险。” “可是他想要刺杀梁王!”张婶儿道,她不明白四殿下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四殿下向来聪慧,怎么可能这般没有防备心。 祁渊这回是真的低头笑了出来,“他只是觉得好玩儿罢了。” 是的,只是觉得这是一件有趣的事罢了。时机也懒得挑,只是碰巧闲了下来就准备动手,正好碰上狄靖族使团进献岁贡,梁王设宴宴请群臣的日子,否则怎么会撞上这么多的守卫。就连逃跑也懒得跑,被抓了,会死,那就死了吧。 就是这么随意的一个人,要不是正巧他被那个人强行叫来参加宫宴,沈烟可能就会像他自己预想的一样。 虽然可能不会被那个人杀掉,但坐大牢是免不了的,然后史书留名。 但谁又事先会知道他选在了这个时候,自己又在这个时候回到了宫里。 -- 第4页 眼神交汇也就仅仅一秒,白刃出鞘,在慌乱嘈杂的人群中,他看见那样一双眼睛,清澈的带着慵懒和一丝漫不经心,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他在乎的,哪怕是生死。 那时候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来着。哦对了,想的是这个孩子真是嚣张,夜里行刺还非要穿着一身白衣,放在夜色里真是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后来他又想,不是少年人张狂,而是他根本就不在乎,被人发现也好,行刺失败也好,就像是一场没什么特别寓意的游戏,失败了,什么结果都接受。 所以他才会赶在所有人之前走到他身边把他救起,然后问那个人把他讨要了来,可能他也只是觉得好玩儿罢了。 “那你可得把他看好了,朕这把老骨头最近有些疏松,经不起你们这些小朋友们玩杂耍了。”头上没有一根白发的梁王如此说道。 祁渊表面上说着「是是是」,心里恨不得亲自上手拆开他那骨头看看这人整天都在折腾什么。 “秋娘,你先去歇着吧,我保证不会有事的。”祁渊一边说着,一边把张婶儿往屋里推。 张婶儿嘴里「可是可是」的还想说些什么,被他「彭」的一声关在门后了。 等到祁渊终于上了马车的时候,沈颜欢已经磕了满满一小撮瓜子堆在自己面前,看上去像是一个在偷偷屯粮的小仓鼠。 祁渊:“噗……” 沈颜欢听见动静,立刻警惕地抬起头来,“我警告你,你打我可以,但是你要抢我的东西吃,我就打飞你的狗头!”想了想又补充道:“现在打我也不可以,除非我伤好了,否则都不能还手,太不公平了!” 祁渊赶紧摆手表示怕了怕了,不敢不敢。 马车一路疾驰,向着云阳而去。 云阳县衙内,矮矮胖胖的县令急的脑门上直冒汗,这派去请人的马车走了多时了,这人怎么还没请来? 师爷在一旁给他打着扇子,一边安慰道:“大人莫急,大人莫急!哎呀,四,祁道长肯定是有要事耽搁了,您坐下歇着,这人总会来的!” 嗨呀!!这事不得不急呀!胖县令哪有心思听他的话,单是想想后院摆放的那几具形容可怖的尸体和被呈上来的诡异的证词他就快要晕厥了,哪儿还坐得住! “来……来了,来了!大人……祁道长来了!”衙役一路小跑儿到胖县令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吼了这么一句。 “快快快,快随我前去迎接!”胖县令一刻也等不得了,领着袍子就往外跑,师爷没法儿,也只能跟着他跑。 这几人跑到县衙门前,马车正正好好的停下,赶车的衙役面无表情的放下车架,自觉自发地走到一边儿去了,那叫一个生无可恋。 县令等人摸不着头脑,却见此时马车门帘被撩开,走下来的正是他们苦等的祁渊,这县令正待去扶。 没想到祁渊下来之后又转身向马车上伸出手。随后,另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就搭在了他手上。 沈颜欢真的是有苦难言,他也不想啊,可是要他自己下去他做不到啊! 师爷顿悟了什么,立刻拉着胖县令和刚刚赶车的那个衙役站到一边儿去了。 胖县令还没琢磨明白怎么回事儿,又看见车上下来另一个人,这少年眉清目秀还带着些病中的倦容,让人就很想上手去抱一抱,可惜他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友善,满脸都写着「离我远点」、「不要跟我讲话」。 但有的人,就非不顺着他的意思来,祁渊把他从马车上扶下来,满目深情的问道:“身上还疼着?要不要我背你?” 第3章 ?云阳有客(3) 沈颜欢汗毛倒竖,急忙表示不了不了,不敢劳动您老,要不是因为有别人看着,他甚至还想蹦两下表示自己真的很好! 祁渊对此深表遗憾。 胖县令不得不舔着个脸上前来打断了他们,胖县令许卯擦着汗道:“祁道长,这位是?” 祁渊冲他抱了抱拳,道:“内子抱恙,带他出来舒活舒活筋骨,给许大人添麻烦了。” 这哪能接啊!胖县令忙说不敢不敢,师爷见状立刻上前来请他们到县衙内说话。胖县令附和着,不时还忍不住的偷瞄两眼站在他身边的沈颜欢。 祁渊挑着眉,清了清嗓道:“许大人,如果您一直盯着我媳妇儿看,我就会觉得不舒服,我不舒服的时候就不会想动,不想动就要回去休息了,到时候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沈颜欢没有说话,他是真的不想说话,他还能说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说了吧。 上哪去请哪门子的高明!许卯急的满脸通红,他向来只听说这位四殿下多么多么的和蔼可亲多么多么的平易近人乐善好施,哪听说过他这么会刁难人? “不敢不敢,祁道长请跟下官移步后院,那信中提到的尸体都放那儿了!” 下官?沈颜欢转了转眼珠没说话,提步跟在他身后。 许卯见状,有些为难的站在原地。既然四殿下亲口说了这位是他的夫人,那跟着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吧万一如果要是这尸体的惨状吓到了这位小公子,这位殿下别再又撂挑子不干了吧? 祁渊对沈颜欢道:“颜颜,我去后院看个尸体,你在这里等我。” 沈颜欢道:“可以啊,你尽管去,我在这制造几具尸体,等下麻烦你再来这边看上一看。” -- 第5页 空气突然寂静,许卯巨大的汗滴「啪嗒」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到还是师爷机灵些,他绕到许卯身前挡住他,弯腰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这边请,这边请。” 县衙后院被整理出了很大一片空地来摆放尸体,大抵是因为这些尸体样貌被毁的实在惨不忍睹,仵作验完尸后用厚重的白布给盖得严严实实。 祁渊走到一具放在石阶上的尸体前蹲下身来,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根小竹竿挑开白布的一角。 “呃……”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祁渊内心还是一阵恶心。 看他这表情实在太过精彩,沈颜欢凑到他身边想要看看到底是有多惨,刚俯下身就被捂住了眼睛。 “别看……” 许卯和师爷早就躲的远远地,一个劲的伸着头看他们这边的情况。 “啧。”沈颜欢直起身子,说实话,弯腰这个动作对他来说确实有点难度。他取下腰间的剑握在没有受伤的左手上,然后将剑尖抵在地上。 剑气带起一阵狂风,就连祁渊也不得不暗道一声厉害。 狂风卷起,地上的白布顷刻间就被吹开,露出一地艳红色的尸体来。 没错,艳红色的,臃肿的还瞪着双眼的尸体。 只听许卯「嗷」的一声惨叫,就这么轰轰烈烈的晕了过去,师爷脸色发白但好歹还强撑着。他们云阳县就在王城边上,从没见过这样的惨事。 沈颜欢:“……”至于吗? 祁渊捏着鼻子用竹竿翻看了其中几具,没有外伤,而且这样的惨状肯定是中毒没跑的。 嗯?他从沈颜欢手里拿过剑,小心翼翼的划开面前这具尸体的领口,里面的皮肤,居然是正常人的肤色。 鞋子是湿的,除了丢失的那几个,其余人无一例外全都是如此。鞋底有遗留湿软的夹杂着杂草的泥土。 祁渊看的差不多了,把手里的小竹竿一丢拉着沈颜欢就往前院走,这个地方真的一会儿也不让人愿意多待。 衙役们七手八脚的抬着许卯坐在县衙大堂上,师爷趁着他还没清醒过来,赶紧吩咐着下人给他们二人上了热茶。 “师爷,这样的天气,为什么不把尸体放在阴冷的屋子里呢,这样摆放尸体难道不是会腐化的更快吗?” 祁渊用指尖试了试杯壁的温度,发现温度刚好,这才递给沈颜欢。 师爷一拍手,“嗨呀!不瞒您说,这些尸体第一天送来的时候其实和正常的死人没有两样……” 因为数量太多,所以当天夜里,衙役们就特意让城北义庄收拾了一片空地来放置,谁能料想到,第二天就出了事。 第一天运来的七具尸体中,除了其中一个因为搬运时的疏忽半个身子卡在了门外所以没有变化,其他的统统都软成了一滩烂泥一样的东西。 沈颜欢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顿时一阵恶寒。 义庄的人生怕出了什么岔子,急忙赶来县衙求救,等县衙的人赶到时,除了那个没被放进屋里的尸体外,其余的都已经融化的不成样子。 当天晌午刚过,又有九具尸体被送来,这回义庄说什么也不肯再接,只得带回了县衙。 衙役在摆放好第五具尸体的时候发现,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些尸体开始变红,但却没再融化了,所以就一直摆在那里。 沈颜欢歪着个脑袋听了半天,还是有一件事没弄明白,“那他们为什么要叫你来?你是道士吧?” “就是因为是道士!”许卯不知道是被热醒的还是被吵醒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听了几句。“夫人有所不知啊!” 沈颜欢:玛德不要叫老子夫人! “这件事还是我来说吧。”眼看他手里的白瓷杯命途多舛,祁渊赶紧抢在他捏碎之前揽过话来。 在这些尸体出现之前,这云阳县出了一件怪事。 有晚归的樵夫在城外曾看见过一个红衣赤足的少女在河边游荡,虽然赤足但她白净的双足却不染纤尘,她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一边走着,身上发出银铃清脆的声响。 这位渔夫好奇地上前询问,这少女对他的问题却并不作答,只是笑着指一指他来时的路上,对他讲「明日巳时,伐木此道」,说完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樵夫回到家跟媳妇儿一说,那妇人直说他昏了头定是在路上睡着做了个不着边际的梦。 但樵夫肯定自己绝不是在做梦,第二天巳时他真的去了昨天经过的那条路上伐木。 一直到了巳时的尾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连樵夫自己都在想难道昨天果真是一场梦? 就在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经过此地,那马儿突然疯了一样向山林中冲去,樵夫见状,赶忙用斧头砍断了车轴。 那马车中的贵人感激樵夫救命之恩,赠与他大量金银。 樵夫回了家把这事和乡里邻居一说,不少人就动了心思,去那河边寻这少女,当然不少人都寻到了,也有一小部分没能见着的。 但凡见到的人,按着少女的话去做后,果真遇上了好的机缘,有的得到了财,有的得到了权。 “那这么说,这少女还能是神仙不成?”沈颜欢问道。 当然他也知道,要是这少女是个神仙这么简单,那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祁渊笑笑,接着讲到。 就在大家都以为结上了福运的时候,厄运却突然降临了。 -- 第6页 最先是樵夫家,差不多是在半月前,樵夫傍晚归家,向屋里呼喊了几声,没人应,他推开屋门,看见妇人趴在桌上,上前一看已经没了呼吸,只是那模样平静的就像睡着了一样,屋里也不见有人进出过的样子。 他以为是妇人平日过于劳累,神伤了一阵就匆匆把她葬了。 谁料不出几日,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这些见过少女的人家里都会有人死去。 而且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短时间内也没有出现中毒的症状,但是人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死掉了。于是恐惧开始蔓延,那些没有见到少女的人开始暗自庆幸。 “而我们刚刚在后院看到的那些,就是这些人家中死去的人。”祁渊道。 那少女听上去确实挺玄乎的,可是真的会和鬼神之说挂上钩么? 沈颜欢待了这一会儿,感觉体力有点跟不上,眼前一阵一阵的发白。 祁渊不动声色的把手放在他身后扶了他一把,然后对许卯道:“许大人,晚些时候请把仵作查看的结果送到济世堂去,我们就先告辞了。” 这,这就回去了?许卯也没什么办法,只得恭恭敬敬的把人送出县衙,又吩咐人去抄一份仵作那边的结果。 “师爷,你说这四殿下靠谱吗?我怎么看着……”许卯心里很没底,人来是来了,就看了这么几眼能看出东西来吗? 师爷没有回话,他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仔细地瞧着,怎么总感觉那个小公子,他好像从哪里见过? “我背你吧。”祁渊在他面前蹲下来,大有他不上来就蹲在这里不起来的架势。 沈颜欢在羞耻心和腰酸背痛肩膀溢血之间犹豫了一会果断的抛弃了前者,羞耻心是什么,还是让自己舒服点比较重要。 “所以为什么不要马车啊?”背着他的人身形并不算十分高大,这人叫别人背着还挑挑拣拣,一会说骨头隔得疼,一会又叫着说要掉下去了。 祁渊背着他在街上慢慢地走着,一只手托着他的腿往上掂了掂,另一只手很随意的摘下路旁绕树而上的藤蔓中生出的一朵小花放进他搭在自己身前的手里。 “坐马车就不会遇见一朵花,也会错过该遇见的人。” “什么意思?”沈颜欢道。 祁渊并不作答,只是轻声笑道:“来了……” 沈颜欢抬眼望去,小巷里没有什么行人经过,只青石板路的尽头站着一人。 人影身形欣长,明眸皓腕肤若凝脂,赤足着红衣,面上的红纱随风而动,更显得他整个人如谜似幻,腰间携一支白玉长萧,纤细干净的食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萧身,他站在枯树下,生生让枯木绽成了花。 “这就是那个红衣少女?你早知道我们会遇见她?”沈颜欢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到。 祁渊还没开口,那边的红衣人却笑道:“我不是少女,我是在等你们。” 他揭下面上红纱,露出一张柔和却有些棱角的面容来。 曹!男的? “在下红萧,此番前来无意惊扰二位,只是有事相求!” 祁渊像是早就猜到会遇见他一样点了点头,三人挑了间茶馆坐下说话。 仅凭这短短的一段路程,沈颜欢也能看出此人轻功绝佳,看来那些人口中所说的赤足前行却不染纤尘确有其事。 桌上很快摆上了热茶,伙计领了赏钱乐呵呵的退了出去还细心地替他们关上房门。 红萧眼睁睁的看着祁渊面不改色的把桌子上原有的杏仁榛子都堆到沈颜欢面前,偏偏这人还就一直很严肃的看着他,一副有什么事你快说我真的非常诚心诚意的想要听上一听的表情。 “呃……” 第4章 ?云阳有客(4) “所以你特意等我们出现是有什么事?”祁渊扣了扣桌子唤回他的神,红萧意识到自己失态,抱歉的报以一笑,“这位小公子天真可爱,让我想起了我妹妹。” 天、真、可、爱! 照例在面前堆小山的沈颜欢「咔吱」一声捏碎了手里的果壳,十分凶残。 “喔!厉害!”祁渊特别给面子的称赞了一句,然后认真的对红萧说道,“忘了介绍,这是我家媳妇儿。” 红萧:“……” 红萧:“我们还是来说一说我妹妹……” 红萧之所以会找上他们也是同云阳县发生的惨案有关,人们口中那位河岸边的红衣少女正是他的胞妹红玲。 “阿玲确实顽皮了一些,在有些事上很固执,但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这件事必有隐情!” 沈颜欢:你刚刚还说她天真可爱! 祁渊道:“那你妹妹现在人在哪里?” 红萧抿了抿唇,摇头叹道:“不知道,她已经失踪半月有余了,我也是从旁人口中得知那女子的样貌才断定是她。” “而且你们大概也知道了,虽然死去的人鞋底沾着湿润的泥土,可是屋子里却完全没有看到脚印吧。” 他伸手解下腰间的玉萧,把缠绕在一端的流苏解下来拆开,扯出一段细长的丝线,“这就是她使用的银丝红锁,把一个人吊起来绰绰有余。我手里的这一节,是从那个河边捡到的。” “你应该知道,把这个给我看只会增加我对你妹妹的怀疑。就算我信了你的话也没有用,只要你妹妹一日不出现,案件一直不查明,那么所有人都会一直认为是她做了这件事。” -- 第7页 红萧道:“我明白的,我会尽快找到她,还请四……” “咳咳咳!!”祁渊好像被没有水的杯子呛到了,感觉肺都要被咳出来,沈颜欢心惊胆战的给他添上茶,看着他仰头灌了下去。 不,不烫吗? 祁渊好像终于顺过了气儿,“忘了介绍,在下祁渊。”红萧一脸莫名其妙,他知道啊…… “所以你称呼我为祁、道、长、就行了。”他咬牙切齿到,曹真的烫! 红萧:“哦……” 回去的路上,照例是祁渊背着他慢慢走。 沈颜欢还拿着那朵已经有些枯萎的小花来回把玩,这种藤蔓开出的小花是青坞山没有的,青坞山上终日严寒,除了松柏很少有其他的植物能活下来。 小时候他受不了青坞冬日的天寒地冻,手脚被冻得裂开疼的他直哭,老头就把他寒冬腊月里扔进后山结了冰的水池里,那时候他在水池边的夹缝里也曾见过这样一朵小小的,看上去脆弱无比的花,它盛开在青坞最冷的地方,以至于沈颜欢现在回想起来,甚至在想那是不是自己被冻傻了出现的幻觉。 “喜欢它?”祁渊问。 沈颜欢道:“只是从未见过罢了。”他悄悄把手里小花插进祁渊的发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个人在后面闷声笑了起来。 他不说,祁渊也就不问,只是感觉这一路显得格外漫长,等到祁渊推开柴门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院子里的大黄狗叫了几声,等到看清了来人后又乖乖的趴回干草堆上。 屋子里很快亮起温暖的烛光,张婶儿披了外衣从屋里迎出来,大黄狗警觉地立起半个身子,得到了半个窝窝。 看见祁渊背着的人后,张婶儿想要扶他下来,没想到却被祁渊推拒了,他径直背着沈颜欢走进他之前待过的那个小屋里让他在床边坐下,张婶儿没有跟过来,后厨那边传来生火的声音,想来是去替他们准备食物了。 “我去给你把剑取来。” “祁渊……” 他原本说完正转身准备出去,但没想到却被叫住了。祁渊脚下一顿,脸上却还是带着像白天一样的温柔笑意,“怎么了?” “你在骗我对吧。”沈颜欢道。 “怎么又这么问?” 沈颜欢垂眸,“如果有一个人跟你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就算受了再重的伤,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也绝不会忘。” “是吗……”祁渊拍了拍他的脑袋,“晚风生寒,外衣等屋里暖了再脱。” 门关上了,沈颜欢晃了晃头,什么东西从头上落下来掉进他掌心,是那朵快要风干的花。 晚饭很快热好,那么大一盆鸡汤摆在桌子正中间,香气溢满了整个屋子,沈颜欢期待的搓了搓手手。 但是一想到这只鸡大概就是用「临烟」杀的,他的内心就难免有些微妙……但是好吃啊! “祁道长,我有话想问!”沈颜欢吐出嘴里最后一块鸡骨头,说实话,有点撑的。 “讲……” “你为什么要帮着县令查案?乖乖修仙不好吗?” 祁渊道:“这个原因,就不太方便讲了。” 沈颜欢「哦」了一声,“是我不能知道的事么?” 收拾东西的张婶儿手一抖,有点紧张的看了一眼她家四殿下。 “那倒不是……”祁渊道,“只是这件事无论讲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十分麻烦,所以是字面上的不方便而已,如果你想听的话我也可以讲给你。” 沈颜欢摊着两个油乎乎的小爪子,因为没有找到可以擦手的东西,“很麻烦?” “很麻烦。” “那我不想知道了。” 张婶儿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迭的给他递上一块干净的布巾,沈颜欢小声道了谢,在张婶儿离开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 一个人怎么会长的完全没有一点特色?她的脸平常到像是特意为了让人忘记她才弄成这幅样子。 而且张婶儿的态度也很奇怪,她好像一直在防备着他什么,可是又不得不对他表现出热情的一面。 真是一群奇怪的人,沈颜欢想。 礼貌的拒绝了祁渊的一起睡服务后,沈颜欢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被子是新晒过的,松松软软的把他裹起来,让人不自觉地就缩成小小一团。 这一天过的实在是太诡异了,先是莫名其妙的被告知自己失忆了,当然他敢肯定祁渊在骗他,可是祁渊为什么要骗他? 他们根本就从没见过面吧。然后是参与进了一件更莫名其妙的案子中,这案子好像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然后最莫名其妙的是他居然还跟着祁渊回到了这里。 沈颜欢偏过头,从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院子里模糊的景象,对面的屋子吹息了烛火,夜晚就是拥有这样的力量,能让人把诸多疑虑抛之脑后。他闭上眼睛,本以为自己一定难以入睡,没想到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一夜无梦……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沈颜欢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有人在戳他的脸,他缩了缩把脸埋进被子里。 等一下! 沈颜欢睁开眼,为什么会有人在他房间里! “呀!你醒啦!” 这人长得跟祁渊有些相像,但他身上更多添了几分文人墨客的书卷气,头上还沾着清晨林间田野中特有的水汽,看起来像是赶了很长时间的路才来到这里。他背着一个硕大的画匣子,冲沈颜欢很友好的笑了笑。 -- 第8页 “三哥,你在意识到闯进了别人房间之后能不能第一时间想到先出去而不是弄醒别人?”祁渊大概也是刚被吵醒,心情并不算好。 祁墨有点委屈“可这本来就是我的屋子……”鸠占鹊巢还妄想把主人赶出去简直岂有此理。 “所以呢,这次不惜动用老爷子的「鸣金」也要把我叫回来是为了什么?” 见沈颜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祁墨在画匣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个油纸包着的糖葫芦来递给他。 “你能不能不要像逗小孩子一样……” 祁渊的话戛然而止,两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沈颜欢。只见他把那串红彤彤的果子放在面前轻轻嗅了嗅,然后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可能是被酸到了,他眉头皱了一下,但眼神却亮了起来。 祁墨把身后的匣子往桌上一扔,从里面倒出各种小吃零嘴儿,一股脑的抱起来递到沈颜欢面前,有松子糖、杏花糕、芝麻饼,也不知道他这匣子究竟是画匣子还是杂货铺。 祁墨一脸慈母般的笑容,“来,这些都给你,尽管吃,不够哥哥这里还有!” 沈颜欢茫然的转头去看祁渊,可惜那边的人也没好到哪去,他双手按在沈颜欢肩膀上,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颜颜,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我这就去买!” 等等别把他说的这么可怜好不好,又不是八辈子没吃过东西!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没见过这个……”沈颜欢试图为自己辩解。 但那两人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 最后要不是他大吼一声把两人轰出去,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让他下了这个床。 祁渊和祁墨并排坐在门口的木栏上。今天天气不错,非常值得聊一聊。 “这次确实是发现了点东西才叫你回来的,也许一直以来,我们都找错方向了。”祁渊意有所指的朝皇宫所处的地方瞥了一眼。 祁墨严肃道:“你的是说老爷子交代的那事?” 第5章 ?云阳有客(5) 祁渊疑惑,不然还能有什么事劳动他不远万里跑到狄靖去? 祁墨冷静的冲弟弟呲牙笑,“其实我这次去狄靖是为了找这个!”他又在画匣子里捣鼓了半天,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来。 “阿澜心情总是不好的样子,我猜他是想家了,所以给他带回来这个……”祁墨打开封的严严实实的瓶塞,一股清香散发出来,“狄靖地处大漠边缘,常年风沙,这是他们那里特有的精油,治疗风沙干裂的伤痕有奇效!” …… 祁墨感觉背后传来阵阵凉意,在这样炎热的夏天竟然感觉还有点舒服。他回过头,正好看见祁渊抬起的手。 “嗯?你想要拿过去看看吗?”他十分大方的递给弟弟,然后嘱托道:“千万不要洒出来了,这东西有时候沾到皮肤上再接触太阳就会变成鲜艳的红色,他们狄靖的姑娘都用来染指甲,还挺好看的。” 闻言原本想要把哥哥摁倒在地揍一顿的祁渊手一转到真的接过了那个小瓶子。 是巧合吗?在狄靖使团到来的同时出了那样的事,再看着手里的东西,很难不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祁墨纵使心再大也注意到了弟弟表情的凝重。 狄靖,是狄靖。 二十年前狄靖进犯大梁,年轻的梁王率兵亲征死守国门,双方僵持不下,两军对峙有三年之久。 突然有一天,王成挂起遮天蔽日的白幡,传言国主战死,梁国的覆灭已经无法挽回,元皇后心中大恸,很快也随国君去了,只留下两个尚且年幼的皇子。 恐惧笼罩在大梁的每一个百姓心头,一国之君战死沙场,皇子年幼,朝中可用之人大多都随国主去了边疆,一时之间朝中竟无可主持朝政之人。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臣遥望狼烟四起高台,浑浊的眼里留下两行泪来。 ——要不,降吧? 这句话总得有一个人说出来,降吧,还能换回大梁百姓的一条命在。看着这些流离失所的可怜人,要不,降吧? 可怜那老臣老眼昏花,就着一盏烛火颤巍巍的写下了降书,正对着城门叩首,高呼老臣不忠要以死殉国的时候,又有八百里加急战报传来。 那在棺里躺了五天的梁王,又活了? 还一局夺回下野十三道关口,一路向着王城打回来了? 老臣拿着战报,激动地手直抖,这回眼也不花了,腰也挺直了,面色红润的对着城下的狄靖将领就是一顿臭骂。 王城百姓都惊呆了,这位大臣可是出了名的老古板,满口忠义礼教,那见过他这幅泼妇骂街的样子。 顿时那叫一个群情激奋,一个个上了头一样跟着他一起骂,自古以来第一场口水战就这样轰轰烈烈的上演。 怒极了的狄靖将领攻了三月有余,硬是没能攻破这座只能由文臣来守的城门。 三月后,他们终于等来了救援。 梁王意气风发的骑着他那匹黑鬃骏马踏入了城门。守城的老臣们涕泗横流的跪倒在他身前山呼万岁。 然后这位帝王翻身从马背上蹦下来,真的是蹦下来,蹲在了他们面前,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脸,问道:“那个……你们都是谁啊?” 后来的事,史书上是这样记载的。 【梁武帝,遇刺于帐中。得神灵庇佑,五日后还魂天地间。开灵智,晓兵法,向西南而行,直取王城,收复失地,改施新政,重商贸,轻徭役,十年开太平盛世。】 -- 第9页 而梁武帝本人是这么说的“我们新世纪的好男儿就是这么牛……厉害。虽然忘得差不多了,但《孙子兵法》好歹也是学校普及读物了吧。” 这一战,狄靖败的心不甘情不愿,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马上就要赢了的,大梁的气数已尽,千里江山尽在掌握,梁王怎么会突然起死回生? 当事人梁王回应:“可能是你们命不大好呗,正赶上我路过篮球场被砸穿了啊。” 也是因为这场战争耗去了狄靖太多国力,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大梁也因此得以休养生息。 直到,三年前。 皇太后七十大寿,狄靖以贺寿为名带了厚礼前来拜贺。那场宴席可以算得上宾主尽欢,可在他们离去后,二皇子却大病一场,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却是: “汝等何人?此乃何地?” 众御医皆束手无策,梁王听闻,亲自前来探病,询问了几句话后,病症已了然于心。他屏退了众人,对着自己这个便宜儿子探究的摆弄了一会儿。 “喔,反穿越!” 怪事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接连发生的。 起初是在偏远的小城里,后来逐渐蔓延到了王城,举国上下皆是一片骇然。 梁王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深知此时绝不能惊动太多人。 然而彼时大儿子正刚接手国事,二儿子刚穿过来,三儿子成天粘着个画师叫不来人,四儿子为了躲清闲跑去昆仑玉虚宫修仙了。这份差事该交给谁就成了心头大患! 最后梁王决定采用抓阄的方式来指派任务,最后这项工作就落在了点比较背的祁渊身上,梁王还算有点良心,指使祁墨去给他帮忙。 这一查,就查到了如今。 “果然同狄靖有关?”祁墨问道。 祁渊略一点头,就听见前院传来车马驻足和张婶儿跟什么人交谈的声音,很快交谈声停了下来,张婶儿拔高的嗓音昭示着她正带着什么人朝这边走来。祁墨突然站起来,紧紧的望着柴门的方向。 恰巧此时沈颜欢推开房门,一阵像极了桂花的香气萦萦绕绕的传来,紧接着柴门就被一只白净干瘦的手推开了,苏澜穿一袭淡青色长衫,眉眼弯弯泛起柔光。 如同皎月般的眸子望过来,淡笑着施了一礼,只是他的身子太过瘦弱了,唇色也近苍白。 祁墨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扔下弟弟跑到他身边道:“阿澜!你怎么出来了!” “三殿下,皇后娘娘早就接到了你抵达王城的消息,托我前来问问你怎么还不去见她,娘娘很想你。” 苏澜对他这副样子已经习惯了,跟往常一样看了看他的身形,狄靖在沙漠边上,他这次一去倒是晒黑了点,其他的没什么变化,苏澜这颗心才放了下来,最初得知他一个人跑去狄靖的时候,自己每天夜里都难以入眠,直到收到了他第一封报平安的信,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狄靖,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祁墨死皮赖脸的贴在人家身上问“那阿澜呢,阿澜有没有想我?” 苏澜轻笑道:“自然也是想的。” 一旁的祁渊已经没眼看了,他冲沈颜欢伸了伸手“颜颜快过来让我抱抱!” 沈颜欢:“滚……” 于是祁渊只能抱着他那颗碎成八瓣的水晶琉璃心去廊下垂泪了。 “阿澜肯定又没有好好吃饭,我这次给你带了很多吃食,刚刚分了弟媳一点,剩下的你拿回去,要记得吃!”祁墨拉着人家的手,语气神态活像一个老妈子。 弟媳?苏澜的目光转向沈颜欢,没记错的话,这该是三日前行刺梁王的那个小刺客吧? 不过他向来不会过问与自己无关的事,所以只是向他点了点头,便把归来迟的三皇子殿下带去见他娘了。 一步三回头却又不想从人家身边离开的祁墨:“四弟等我!我跟母后唠完就回来帮你!!” 祁渊:你还是别回来了! 被祁墨这一番折腾,沈颜欢的起床气算是散尽了,回到屋里摸了个还有点温热的包子啃着,一边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祁渊看。 “颜颜,我们今日去河边……怎么了?”祁渊道。 沈颜欢敲了敲桌子,“三殿下?母后?” 祁渊脸上淌下豆大的汗水,这种时候,按照母后的话本中写的自己应该大喊“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是“你一定要听我解释!”呢? 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道:“申请一个月缓刑。” 沈颜欢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皮薄馅厚汤汁鲜美,特别特别好吃!所以心情也变好了,他抹了把手道:“准了……” 两人敲定了行程就没再耽搁,沈颜欢已经可以自己走动了,虽然还是使不上大力但最基本的生活完全可以自理,祁渊对在此深表遗憾。 不过,他恢复的速度确实太快了。祁渊想。这种伤一般人都要躺上十天半个月,有武功的人要短一些,那也至少要七八天才能好转,像沈颜欢这样的。 无非两种情况,一是他天赋异禀骨骼异于常人,这一点已经被给他治伤的御医否定了。 那就只剩一种,就是他从小就经常承受跌打骨伤,以至于身体修复机能已经适应了这样的修复速度。想到这里,他脸色一沉。 “祁渊?”沈颜欢疑惑道,这人怎么自己在那变脸?? -- 第10页 “没事,我们走吧。”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又带上了平日的笑容。 今天在济世堂坐诊的是老大夫的孙女,他们说明了来意,对方很快就把衙役送来的东西交给他们。 第6章 ?云阳有客(6) 谢灵瞧着四下无人,偷偷凑到他们身边低声道:“祁道长,我阿爷不让我乱说话,但我还是想说呀!能不留痕迹下毒杀人的方法是有的!” “大夫!抓副药!”柜上有人高喊道。 谢灵回道:“来啦来啦!”她转身时看似不小心蹭到了祁渊的衣袖。 待他们走出济世堂,祁渊摊开手心,里面是一截熏香。 毒气若是通过熏香渗入人体内,确实在口腔内不会发现什么,但祁渊之前一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是因为这法子太过像江湖人的手段,可凶手却又对云阳县十分熟悉,他知道目标最渴望的是什么。 而且也知道什么时候只有要杀的对象一个人待在家里。每户人家只有一人死亡正说明了这一点。 如果是采用熏香的话,那这毒是从哪里来的?跟红铃和红萧又有什么关系? 祁渊今天出门没拿着他那特制的竹竿,也没想着要给自己算以上一卦,结果就是没走几步就迎面撞过来一个醉醺醺的人。 沈颜欢抽了抽鼻子,手中剑已出鞘,一点寒芒正对上那人眉心,但凡他要前进一步,立刻就会刺穿他的脑壳。 这味道真难闻……他又抽了抽鼻子。 不料那人却偏偏就要上前,眼见他眉心已经见了红,沈颜欢赶紧后退了两步。他毕竟没想过真的杀掉他。 那人却抚掌大笑道:“好剑!好剑!哈哈哈!”说罢又仰面灌了一大口酒,摇晃着身子远去了。 沈颜欢:……神经病? 云阳县里的人原本都习惯在这条河取水,出了这事后,大家便都不敢来了,宁愿选择去更远一点的另一条河里取水。 河里的水极清,因为是北边望峰上融化的雪水汇集而成,所以还带着点凉意,水并不深,岸边生着几棵垂柳,此时正值初夏,地上一片盎然绿意,若果不是出了这种事,现在应该有许多人前来赏景才是。 赏景的人该是有的,祁渊心有所感的一回头,正对上沈颜欢那双乌黑的眸子。 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树上,柳叶拂过他的发丝便不愿意出来,细碎的阳光扫过他的脸烤的有点痒,他像是没有想到祁渊会突然回头一样,想要抹把脸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停了一会儿,突然向祁渊伸出两条胳膊来。 他走到树下,正把初夏的日光接了个满怀。 “怎么了?”声音从头顶传来,沈颜欢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困了……” 祁渊:你好像才刚醒没有多久……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被树干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些细小的刻痕,细小杂乱,深浅不一,如果不是此刻他靠的极近根本不会发觉。他单手揽住怀里的人,腾出一只手来摩挲着粗糙的树皮。 这样的痕迹看上去像是细线勒出来的。 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趋平稳,祁渊好笑道:“颜颜,你在青坞也这么能睡吗?” 沈颜欢不满的动了动身子,嘴里含含糊糊的说“才不是……老头都不让睡……会有人,打过来……” 祁渊拍拍他靠在肩上的脑袋,“知道了,你安心睡吧,不会有人打过来了。” 他把沈颜欢靠着树放下,把外衫垫在他头低下好让他睡得舒服些。然后挽起衣袖,绑起裤腿走进河里仔细寻找着什么。 河岸浅滩上这些泥草看上去和尸体脚底下的是同一种,但这里并没有脚印,也许是河水冲去了,也许是……他们就从未来过这里。 嗯? 祁渊弯下腰拨开被水冲上来的一层薄薄的淤泥,把下面的东西捏在手里。 这是……木屑?这东西太轻,要不是被这一层淤泥压住,怕是早就被冲得一干二净。不过这到是一条重要线索,这木屑定是粘在什么人身上被带过来的。 沈颜欢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不得不说祁渊选的这个地方很好,太阳的光不会刺到他的双眼,身上又会被晒得暖洋洋的。 他是被颠醒的。 其实按照祁渊的本意是要先去一趟县衙把他的发现告知许卯,但又转念一想好像告诉他也没有什么用,而且沈颜欢睡得正熟,于是他脚步一转,改道往麟化斋而去。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沈颜欢醒后,歪着头问他:“你现在是不是要告诉我,现在又是三年后了?” 他们正走在一座偌大的庭院里,院中山水花鸟交相争艳,更有潺潺溪水穿庭而过,檐下回廊摆放着罕见的盆景,院中花草也被修剪得整齐美观。 天边一缕红霞从檐角雕刻的瑞兽口中飞出,隔着屋檐望去后面隐隐还有亭台楼阁被一面石墙隔开,那便是另一方天地。 这当然不是他住过的那间农家。 祁渊笑道:“当然不是,祁墨回来了,我们就得把屋子还给他,颜颜,这是我们家。” 家? 沈颜欢还记得衡州的沈家老宅,他小时候常见的也是高墙围起的一座府邸,那时候的沈家在衡州也是出了名的富户。 但院子还是比这个小多了,后来他爹死后,他和他娘就被关进了一个更小的院子里。 -- 第11页 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沈颜欢闭了闭眼。 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老管家连忙披了外衣迎了出来。 “殿下……” 趁老管家行礼的功夫,沈颜欢从祁渊背上下来,好奇的四处打量着。 青坞山上没有这么多好看的花。 “颜颜,这里平日只有几个下人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有一点……”他认真道“不要一声不响的就离开。” “殿下……” “赵伯,这边来。”祁渊从房间里出来,老管家正等在廊下,他关好房门,示意老管家跟他走。 皇子府的花园里有清泉击石的声响,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殿下,您临行前托我查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老管家道,“三年前,在那件事之前接触过二殿下的狄靖人确实有一个。” 祁渊眸光一动,说道:“谁?” 老管家面色有些为难,但还是如实回答了他“此人正是当今宫廷御用画师,三殿下的师傅,苏澜。” 老管家是祁渊出宫立府时,皇后娘娘从宫里给他指派来照顾他的,可以说是从小看着祁渊和祁墨长起来的,好不容易祁墨有了真心喜欢的人,却又出了这档子事,老管家是真心为他难过。 祁渊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反倒松了口气。这样看来,说不定三哥的猜测是对的,二哥的事也许真的只是个意外? 他拍了拍老管家的肩,“没事赵伯,不要担心。” 就在他们言语间,夜色已经赶走了最后一抹霞光,祁渊看了看天色,对赵伯说道:“我去宫里一趟,要是屋里的人问起……” 他想了想,突然笑了一下,“照实说便是。” 很多时候沈颜欢只是懒得想,不代表他不知道,这样的隐瞒毫无意义。祁渊说罢,拒绝了赵伯为他备的马,只是一人往那座巍峨的宫墙走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沈颜欢吹息了桌上的蜡烛,没有披外衣便走了出去。祁渊只说不要离开这座府邸,但在这里面他是可以随便做些什么的。 他抱着临烟翻上屋顶,托着下巴静静地注视着繁华的王城。 以前每次遇到想不通的事情,老头就会把他赶到屋顶上仰望星空。 青坞山太高了,除却天空中那几颗星子根本没有别的东西可看,他只能抬起头,因为山下总是一片黑暗。 老头老爱拉着他讲宿命轮回,别的同门师兄弟早早就被他赶下山去历练了,却独独把他留了下来,所以他听到老头说要找人刺杀梁王的时候才上赶着要来。 那时候老头看他的眼神十分怪异。 那时候老头说什么来着……对了,他说“命该如此。”不知道什么意思,老头总是神神叨叨的,比祁渊还像个道士。 老头送他下山的那天,简直比嫁女儿还要恐怖,一路送到山脚下就算了,那种「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水」的眼神现在想起来还是毛骨悚然。 老头好像瞒着他很多事,但他有他的道理,既然他觉得应该隐瞒,那就不必问了。就像祁渊一样…… 祁渊…… 祁渊确实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才会在深更半夜跑进宫里来的。 他先是去了宫廷画师任职的墨阁,神奇的发现他那平日把自己长在这的皇兄居然奇迹般的不在这里。 墨阁的各位画师甚少出去走动,祁渊也不常出现在宫中,所以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什么特别的关注,到是苏澜瞧见了他,放下了手中的画笔告诉他祁墨去了皇后娘娘宫中,现在还没有回来。 大梁王宫的采月殿是个僻静清闲的地方,每到夏天,极其怕热的皇后傅月盈就会从皇后的寝宫搬到这边来纳凉。祁渊就是在这找到祁墨的。 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天天蹲在墨阁喊也喊不来,一个早早的跑去昆仑找也找不到,这下倒好,两个全被抓住了! “四弟!!”祁墨像看救星一样向他伸出沾满了墨汁的手,眼里饱含着热泪。 祁渊谨慎的后退了一步。 第7章 ?云阳有客·(7) “小渊来啦!快来看看,这是阿墨给母后新画的梨园美景!” 大梁国母,皇后娘娘傅月盈献宝一样拎起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展示给小儿子看,那纸上的女子们个个描朱点翠,莺莺燕燕看的人眼花缭乱。 这哪里是美景……全是美人…… “前几日狄靖使团来访带了他们的戏班子,过几日就要在宫中献艺,正好阿墨小渊你们都在,到时候一起来看看吧。” 上次狄靖来访二皇子就出了事,这次若是放任不管恐怕是不可能的。 既然母后都这么说了,那想必也是父皇的意思,祁渊答应着,却又想起自己的揣测。 傅月盈没看到小儿子突然变化的脸色,只是拉着他们兄弟俩家长里短的问了好久,孩子总不在自己身边,丈夫又要忙于国事,在这宫墙里连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傅月盈闷啊。 所以这话一出口便停不下来,直说的两人昏昏欲睡才被放出了采月殿。 “终于逃出来了!”祁墨先是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嗯!大自然的气息!感慨完才想起自己的弟弟。 “怎么这么晚来找我?出什么事了?”祁墨问道。 祁渊并没有把赵伯的话告诉他,苏澜不可能会是伤害二哥的人,没必要说出来给他们徒增嫌隙。 -- 第12页 祁渊道:“确实有件事想问,但你离我远点,你手上的墨蹭到我身上了。” 祁墨:哦! 待到祁墨退开两步,他才接着说道:“你在狄靖有没有见过从大梁到那去的江湖人?你认真想想,这很重要!” 听他话里语气确实严肃,祁墨也收了玩闹的心思,皱着眉仔细思索起来。 他去往狄靖,当然不只是想要看看阿澜的故乡这样简单的理由。 二哥的事以及这些年来屡屡发生的怪事,不止自己和祁渊,老爷子也有想法。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地方,那就是狄靖。所以他在狄靖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从大梁去到狄靖的人大多都是商旅,鲜少会有江湖人前去,但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想到了一个人。”因为那个人实在是……让人见之难忘。 “我是在出关的时候看见的,那个人怎么看都是一个酒鬼,浑身的酒糟气,但却拿着一柄断剑,他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满是阴郁,但他确实武功不错,干的也都是些行侠仗义的好事。”所以他才没多留意这个人,难不成这跟他们在调查的事有什么关系不成? 祁渊眉头深锁,“青坞的「醉行歌」夜斩,不瞒你说,我今天见着他了。”若真是如他所想,那沈颜欢怎么会看上去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 祁墨大惊失色道:“什么?怎么还和青坞扯上了关系?”而且他家里那个小可爱好像就是青坞的吧? 祁渊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青坞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我还不知道,但肯定与我家的那个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祁墨轻笑一声也就着他的话说道:“狄靖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我大概已经知道了,但肯定也与我家的那个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不过这么说来,你是早知道青坞与这件事有关才把他留下的?”这个他只得是谁不言而喻。 祁渊也没藏着掖着的“我确实知道青坞有点问题,但要说为什么留下他……”他指了指上面,表情神秘莫测,“天意吧……” 不想说就不说呗,祁墨翻了个白眼,这回到装的像个道士了。 “红衣少女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今天回来老爷子还问起。” 祁渊高深一笑:“在等一个人,大概很快便会有结果了。” 祁渊从宫里出来,沿着王城中宽阔的街道往回走着。即便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但还是有很多商铺灯火通明,不少小贩沿街叫卖,这是大梁王城特有的景致。 当年母后执意要把他的府邸建在这条繁华的街道旁,也是怕他真的追寻仙道去了,让他多沾沾人间的烟火气儿。 他回到屋里,却没看到沈颜欢的身影,放在门上的手一顿,接着转身走出院子想要出去找,老管家赶紧拉住他笑着指了指屋顶上。 老管家是个普通的老人家,没有上房揭瓦的本事,他本是劝了好几遍夜里风凉想让这孩子赶紧回屋去,他看上去年纪还小,万一冻坏了身子落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但沈颜欢却不肯下来。 老管家没有办法,只好给他拿来一坛酒和一件薄披风。 这会他倒是接过来了,还认真的道了谢。 还挺有礼貌……老管家想。 祁渊没有来的松了口气,让老管家先去休息,自己也上了屋顶。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沈颜欢好像有些醉了,小脸红红的抱着他的剑托着腮双眼朦胧的看着远处,嘴里还嘀咕着一些什么。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怎么我就没钱。” 祁渊没忍住笑出了声。 “为什么想要有钱?” 沈颜欢屈尊抬了抬眼皮瞧了他一眼,随之把手里的剑抱得更紧了,以一种近乎眷恋的姿态蜷缩着。 “有钱了就可以把老头从山上弄下来搬进一个大宅子,说不定他就不会那么整天想着找死了。” 这句话说的满含深情,浓浓的悲伤几乎要溢出他的胸膛,祁渊斟酌了一下,正准备口头上安慰他两句,却又听他接着说道:“而且有钱就可以买很多东西吃,而且想打谁就打谁,打完银票往他脸上一扔,爽啊!” “总之,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沈颜欢笃定道。 “虽然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比如拿钱砸人什么的,听起来确实很爽。“但是给我当小媳妇儿也可以这样啊,毕竟我十分有权有势。” “天哪祁渊!”沈颜欢难以置信道“你已经膨胀到冒烟了吗?” 他原本是酒劲没过,但话一出口自己便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哪里来的烟?鳞化斋的屋子修的极高,修缮时说是为了方便祁渊夜观星象,实则是为了能全面的观察王城附近的异动。 从沈颜欢面前的方向望去,一股浓呛的黑烟自祁渊身后升起,他站起身来向那边望去,火光从零星的几点开始愈演愈烈,不消片刻便接天而起,直把半边天色熏得通红。 祁渊迅速和他对视一眼,那边是……云阳县! “走!” 两人步法极快,一路踏着屋脊直奔城外而去。 沈颜欢是知道祁渊会武功的,但没想到他竟然跟得上自己,甚至还在有意无意的顾及他而放慢步调。 倒不是他自吹,但百刃生最注重的就是轻功和剑术,剑术是让他用来打人的,轻功是用来逃命的。 -- 第13页 所以虽然沈颜欢的剑术在江湖上小有名号,但在这二者中,其实他的轻功要更精于剑术的。 想要找机会打一架! “情况不太好。” 祁渊的声音伴着敲打铜锣示警的声音传来,他们此时距离失火的地方已经很近了,沈颜欢本想再往前,但却被祁渊拦下了。 衙役很快就赶到了,来来往往一刻不敢懈怠的救火,也辛亏梁王在全大梁推行了走水应急措施的推广宣传,几乎家家户户都备有存满水的大缸和方便提拿的小木桶。 火势很快就小了下来,许卯竟也亲自提着水到处跑来跑去的救火,一张肉肉的圆脸被火熏得又黑又红。 “许大人。”他们两人从天而降,吓得许卯浑身的肉一颤。待看清来者是谁后,许卯的小眼睛一抿,差一点就哭了。 “哎呀四……祁道长!你可算是来了!这,这……”他在那「这」了半天,急的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祁渊伸出一根手指按着他的脑门示意他冷静下来。 “许大人,你听我问你几句话。” 许卯忙不迭的点头,顺手把手里的同交给了同样有着黑红色脸蛋的师爷。 “出事的可是出现命案的村子?” 许卯狠狠一拍大腿,点头如捣蒜,这大火烧的可不就是那车门村! “你们来时,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许卯一愣,他们刚接到消息便立刻赶来,确实没听到什么动静啊。 “这……没有什么动静啊。” 祁渊死盯着他的眼睛,“你可要好好想想,确实「没有一点声音」?” 许卯仔细想了想,确定得回道:“确实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么大的火,却没有一点声音,那只能说明这座村子里的人,在失火之前就已经全部死掉了。是谁杀了他们?这场大火……究竟想要掩盖什么?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村子里有没有木匠?” “这村子里确实没有木匠!平日里村中有人想要打副桌椅,都是樵夫帮忙,哦,就是头一个遇见那红衣少女的那个。” 许卯见他皱着眉不说话,壮着胆子问道:“祁道长……您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祁渊颔首道:“明日县衙说吧,我确实有了些眉目。” 许卯连声应着,看祁渊似乎没有什么事要说了,小心翼翼的告退接着收拾残局去了。 “没想到这许大人看起来傻傻的,竟然是个难得的好官啊。”沈颜欢看着许卯穿梭在废墟中的圆滚滚的身影说到。 第8章 ?云阳有客(8) “许大人少年及第,可是庆元九年的状元郎,当年也是名噪一时的风流才子。前些年永乐地动,许大人身为那里的父母官。 无论救人还是施粥都亲力亲为,那时候伤了腿骨,不能多走动,所以才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也正是在那时候,看了太多的尸骨残骸,才会变得如此胆小。祁渊的目光也随着投向那个四处乱跑的小胖子。 “所以说颜颜,如果你每天吃完就睡除了躺着就是背着,那你可能也会变成许大人那副样子。” 沈颜欢:祁渊怼了他一顿,神清气爽,又接着他刚刚的思路想下去。 有人急于掩盖什么,他被逼急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查到了点什么,但却不知道具体,所以只好毁掉全部。 但他查到了些什么的消息只告诉了祁墨一个人,他去见过祁墨这件事连沈颜欢都不知道,这肯定与青坞无关,那么所有的可能就都指向了一个人——苏澜。 但是指向性这么明显,很容易就会察觉是误导了。 “明日就去县衙?不等红萧了?”沈颜欢问道。 祁渊摇了摇头,按着发胀的额角“等不到了,狗急跳墙,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而此时,红萧却被拦在了酒楼门下。 “你让开,我有要事在身不便奉陪!”红萧气急,眸光带水瞪着对面那人。 那人摇晃着手里的酒壶,整个人醉醺醺的带着些痴态,身后背着一把断剑,身子一斜挡住他的去路,颇具几分泼皮气,嘴里却吐出一大串的好话来。 “诶呦我的好弟弟,你就拿出你那软剑来跟哥哥我比试比试,你要是赢了去哪儿我都不拦你,诶你别走啊,你要我的命都行真的,你就跟我打一场,只要用了真本事,输了我也不纠缠你!诶诶诶,你别走!” 夜斩拦着大门口,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群众围了上来,对着他们二人指指点点。 红萧一咬牙,双指一击腰间玉萧,一柄软剑应声而出被他握在手里。 夜斩眼中精光一闪,摩拳擦掌拔出背后长剑,正待迎击,只听耳边风声渐起,夜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张狂。却不想下一秒就不见了红萧的身影。 红萧身段柔软,略一压下身子便从他臂下滑过。加上沈颜欢亲口承认的轻功,夜斩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红色的残影,以及远远传来的一句“拜拜了您内!” “嘁!”围观群众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纷纷表示无趣,两三作伴很快就散了。 夜斩懊恼的把剑收回,又叫他给跑了!不过他转念一想,「软红」跑了不是还有「临烟」吗! 他又开心起来,仰头灌了一口酒往王城主道上哼着不成曲的调儿溜达过去了。 -- 第14页 祁渊他们到县衙的时候,许卯正顶着两个乌黑的眼眶坐在大堂上。 看来是一夜未眠,身上还穿着昨天晚上那件沾满了灰的官府,看起来十分落魄。 “祁道长……唉!”许卯长叹一口气,“全死了,全死了!没一个救得回来!” 仵作早已师爷坐在一旁的桌案上奋笔疾书的记录着死亡的人数和名录,经此一难,整个村子的人没留下一个活口,连三岁的小儿都没能逃开,不说之前的事如何,这回肯定是歹人下的毒手! 许卯道:“不知祁道长有什么线索?” 祁渊略一点头,拿出祁墨当时给他看的那个小瓷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祁墨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它。沈颜欢看着他在怀里摸索了半天,又掏出一炷香…… 这个人每天都随身带着些什么东西? “手借我用一下。” 祁渊把瓷瓶里的东西倒在手心化开涂抹在沈颜欢手的反正两面,这东西清清凉凉的,仔细嗅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然后他很快又让衙役取来了火点燃手里的香放在了他手里,自己很快退到风口上游。 从廊下吹来的风荡开烟雾的一瞬间,沈颜欢明显感觉到那股若隐若现香气浓郁了起来。许卯挠着圆圆的脸蛋儿摸不着头脑,这是干啥呢? 等到手里的香烧过半,祁渊才终于掐灭了它带着大家排着队走到屋子外面晒太阳,然后所有人都变成了深浅不一的艳红色,只有没接触到烟雾的祁渊和拿着香的沈颜欢看起来还正常一些。 许卯这回就算吓的变了脸色也看不出来了,“这,这是何物?!那红色尸体可是由此而来?” “多半如此,大概那人也是没想到我恰好得到了这东西,要不然这可就真的成了一桩诡谈。”祁渊道,他扣了扣桌子唤回许卯的神来,“但这条线索你们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你们最好不要再涉及了。” “我们来说说另一件事。”祁渊道。红着脸的衙役们拿着扇子纸张把屋子里的烟雾都散出去了,几人再度回到堂里。 “起初我们看到这幅情形都认为他们是被毒死的,所以在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之后,我排除了颜色带来的误导重新看了仵作呈上来的结果……” “捂死的?”沈颜欢难得插了句嘴,那张纸他也看过了,头部淤血,面部肿胀,尸斑仔细看呈暗紫色,明显的窒息而死的状态但却没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那就只可能是被捂死的。 “颜颜果真聪明盖世。”祁渊从善如流的称赞道。 许卯认真的考虑了他说的话,的确他们一开始就把案子往鬼神之说上扯,调查之后再看这尸体样子,总也脱不开先入为主的中毒二字。 “那在义庄融化的尸体怎么解释?” “化尸粉,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叫清扫亦庄的人把扫帚拿来,上面应该还留着一些。”祁渊道,“至于是谁做的……人应该是抓不到了,肯定在义庄管事把第二批尸体送来县衙的时候就跑了。” 许卯立刻吩咐衙役去义庄把东西取来,转过来又正色道:“那这在尸体上动手脚的和杀人的是同一人所为?” 既然没有妖魔鬼怪,那许大人的胆子就大了起来,一边抢过师爷手里的纸笔一条一条的记下祁渊说的每一个细节,一边依依不饶的追问着。 祁渊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他终于放开手干了,也不恼他这副逼的口气。 “不是,这个人想做的只是毁尸灭迹,灭的是他们不小心伴着迷烟送进屋里来的这一抹「红色」。” “真正动手杀人的是……” “祁道长!!”惊呼声从县衙正门外传入,噎的祁渊口中的话一顿。 这声音是……张婶儿?“我去看看。”阻止了许卯叫人前去查看的动作,沈颜欢上前道。 祁渊略一点头,接着刚才的话说道:“若我没猜错的话,是樵夫。” 见他这副样子,许卯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继续和他进行刚才的谈话。 沈颜欢推开县衙大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的果然是张婶儿,她看起来是一路跑过来的,头发颠簸的有些散乱,微微喘着粗气。 “张婶儿,出什么事了?”沈颜欢上前扶了她一把,一见是他,张婶儿面色有些不太自然。但事有轻重缓急,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重要。 张婶儿一拍大腿:“嗨呀!有两个人在麟化斋门口打起来了!那条路上来来往往行人众多,他们骑的马儿受了惊掀翻的铺子摊子弄了一地,你们快回去看看吧!” 沈颜欢:“……” 沈颜欢:有病吗大白天的! “那我过去看一下吧,麻烦您等会再告诉他一声吧。”沈颜欢说完,翻身跃上了墙头,一路踏着砖沿屋脊往王城中最繁华的那条街道上赶去,远远地把张婶儿的大嗓门甩在身后。 “祁道长!!你夫人说他先回去了!!” 听不见听不见!这次的和他刚醒来的时候见过的才是同一个张婶儿吧! 他独自一人赶路速度极快,不消片刻就看见了麟化斋高高的楼阁,再靠近一点,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挡住了视线,那人群中不是还爆发出鼓掌和叫好声,有眼力见的小贩早早推了板车过来售卖凉茶和瓜果,生意看起来相当不错。 沈颜欢: 说好的惊扰了行人呢? -- 第15页 “小阿颜!” 听到这声呼喊,沈颜欢下意识的抬头望去,从前在青坞的时候,老头就喜欢天天在他后面叫他「小阿烟」活像一个怪老头。 然而百刃生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坐在麟化斋最高的绪枫阁屋顶上冲他疯狂挥手的是祁墨,而他身边坐的那位不是苏澜又是谁。沈颜欢漠然的转回了脸。 那边祁墨却不依不饶“小阿颜!这里有御厨做的芙蓉酥!还有西北新供来的蜜瓜!” …… 可恶!身体他自己动起来了啊! 下一秒,沈颜欢就已经出现在了那两人身边。 祁墨大方的给他腾出一片空地来让他坐下。不得不说这个地方视野是真的好,那下方被人群围在中心的两人的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清楚楚。 红衣服的那个手持软剑,身手极其灵活,一套步法更是精妙,变幻莫测虚无缥缈,很容易迷惑对方,而与他缠斗在一起的另一人出招却干脆利落直来直去,到正好破了他这迷障,二人相争不相上下。 沈颜欢看出,那红衣人正是红萧。他在时候到这里来,难道是为了她妹妹的事?那又为何会与人打起来? 第9章 ?云阳有客·(9) 正在他疑惑间,下面两人身形一晃换了位置,另一个人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 这不是那个……神经病吗?沈颜欢一边吃着瓜一边想。 “看你回来的方向,小渊到县衙去了啊,怪不得找不到人。喔!他喝酒了,这一剑漂亮!不愧是「醉行歌」!”祁墨看的津津有味目不斜视。 “是这样……可是让他们这样打下去没关系吗?”沈颜欢问道,所以他回来难道不是为了制止这两人吗,为什么现在却变成和他们一起围观了。 祁墨摆摆手道:“没关系!打坏的东西都已经付过钱了,受了伤的人也都送去济世堂了,下面这些看热闹的人中有很多暗卫混在里面保证他们的安全。” 听他这么说,沈颜欢也就安心的坐在这边吃瓜了。苏澜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祁墨身边,这时却突然向着沈颜欢这边靠近了一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糜花?”那不是狄靖才有的东西吗?怎么会……苏澜眸光一闪,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沈颜欢无辜的举起右手放在面前,“这个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东西?难道…… 祁墨心虚的讪笑着挡在他们两人中间,强行打断了这两个人的思绪。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这东西是他弄回来的,沈颜欢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苏澜不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他的身份,要是放任这两人肆无忌惮的猜想下去可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这边祁墨还没想好要开口说点什么好,那边原本打的正酣的二人的动作却突然慢了下来。 沈颜欢目光紧盯着那道红色的身影,突然眉头一皱提起剑便向那边快速赶去。祁墨跟苏澜对视一眼,俯下身将苏澜背起来追了上去。 夜斩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急忙控制着手中的断剑向一侧偏去。 但到底是剑势已出而又事发突然没那么容易收的住,所以锐利的断面仍是在红萧手臂上擦出长长的一道伤痕,血接着就涌了出来,顺着白玉般的手臂淌下来尤为触目惊心。 围观的百姓皆忍不住发出「嘶」的抽气声。 红萧吃痛,软红脱手而出。他心里一惊,正待伸手去接,却听讲「叮」的一声脆响,软剑被另一把利刃击中,失去了冲力伴随着利刃直直插入地上的势头而落在地上,险些丢了性命的的看热闹的人们顿时乱作一团,不敢再多待下去,只有少数几个胆子特别大的一边跑一边向后张望,便看见随着那柄宝剑而来的是一个叼着糕点的白衣少年。 夜斩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临烟」!自己当时真是被酒糊了眼,怎么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否则早就能与「临烟」交手了! 沈颜欢居高临下的站在麟化斋正门口的矮墙上,把最后一口芙蓉酥咽下去,矜持的抹了把嘴。 “你受伤了?” 闻言,夜斩也不得不暂时收了心思,紧张地去瞧对面的人。 说到底还是自己冲动,不管不顾的就要拉着人家打,现在搞出事了就得负起责任来,“实在抱歉,我……那个,就是,看见「软红」一时没忍住,真对不住真对不住……”说着就要去拉开红萧的手查看他的伤势。 红萧一掌拍开他,极其不雅的翻了个白眼,“神经病……” 夜斩:……不是?? 沈颜欢倒是不能再赞同的点了点头。他从矮墙上跳下来对红萧道:“我扶你进去休息一下,是不是有你妹妹的消息了?”红萧没有拒绝他的搀扶,他现在身上确实没多少力气了。 夜斩道:“那我呢??” 沈颜欢十分为难的皱着眉看了他一会,犹豫了很久才不情不愿的开口道:“那你也进来吧……” 至于这么嫌弃吗?老子可是你师兄!夜斩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句,前面那两人连头也没回,他只好灰溜溜的跟上,再慢一步就要被关在门外了。 祁墨同苏澜安排好人手收拾完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街道进到麟化斋里的时候,正撞见夜斩一把拉开沈颜欢的衣襟,白色的长衫滑下,露出半个圆润的肩头。 -- 第16页 我的妈!夭寿啦祁渊!你媳妇儿衣服被人扒了!祁墨赶紧上前给他把衣襟拉好,然后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把他拉在身后,一脸警惕的瞧着那个传说中的醉行歌夜斩。 夜斩:“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我在总感觉你误会了什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颜欢一把拨开他,重新解开衣襟露出缠着纱布的右肩来。 纱布一层层的被揭开,那被箭射伤的狰狞伤口在上品良药的滋补下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但还是不难看出当时的险境。伤口呈星状,六棱。 老管家很快拿来了伤药,又叮嘱沈颜欢披好衣服免受风寒。沈颜欢谢过后他慈祥的笑了笑,很快便又退了出去。 红萧把衣袖系到肩上,上臂上深入骨骸中的断箭在光滑的胳膊上显得十分扎眼。 他谢绝了别人的帮助,取过托盘上老管家同伤药一起拿来的匕首在烛火上一烤,狠狠地刺进皮肉生生将那断箭剥了出来把伤药细细撒上去,药沫沾上皮肤发出「兹兹」灼烧的声响,他看都不看一眼,径自扯过白布草草的包扎了一下。整个过程极快,他也仅是微微蹙了蹙眉而已。 “你,刚刚就带着他接下了我数十招?”夜斩捻起那枚还带着他温热体温的箭尖,同样的六棱星箭。 可惜根本没有人理他,红萧向沈颜欢道了谢,然后正色道:“我找到红铃了,她在宫里。”沈颜欢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祁墨,得到一个表示自己十分无辜的眼神。 却原来,红萧自那日和他们分别后,先他们一步去了据说有红衣少女出现的河边,自然也发现了树上的银丝红锁的痕迹,这使他更加确定人们口中的红衣少女就是红铃,就在他准备继续在河边寻找其他线索的时候,附近的树林里却发出了细碎的声响,听上去像是有什么人在林中小心翼翼的移动,红萧没有迟疑,立刻追了上去。 那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一路与他且战且退,将他往某个方向引去。 等到红萧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皇宫城墙上了,那人就光明正大的站在他面前不远的屋檐上,身穿黑色夜行衣戴着面罩和斗笠,唯一露出的一双狭长的眼睛似乎在问,“你跟还是不跟?” 当然要跟! 虽然知道对方引他到这里来绝对不会按什么好心,但如果就这样让他跑了总感觉很亏! 那人低笑了一声一声,似乎在嘲笑他不自量力自投罗网。 两人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在皇宫内追逐起来,就像在逗他玩一样,红萧与那人之间永远隔着一段同样长的距离。 “这不能吧,我大梁皇宫可是经过精密的建造,你们缠斗了这么久竟然没有触发一个机关?”祁墨奇道。 这一点确实奇怪,沈颜欢感同身受,除非这个人对皇宫十分熟悉,熟悉到每一处机关都了如指掌的地步,否则就会像他一样差一点名垂青史。 红萧道:“确实没有触发,但这个人很快就不见了。” “不见了?” 确实是不见了,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二人行至一处偏殿,远远地传来宫中侍女和宫人说话的声音,那人身形一顿,竟是迎着那些人跑过去了,红萧没敢太上前,毕竟是擅闯皇城。 一旦被捉住别说是救他妹妹了,估计自己也难全身而退。诚然,他手臂上的伤就是在离开皇宫时不慎触发了机关弄成这样的。 那人也知道他不敢跟,回头跟他打了个招呼,大摇大摆的钻进人群里去,很快就不见了。 “莫非,他装成了宫人或侍女的样子?”苏澜问道。 红萧摇了摇头,“我知道他,他装成了红铃的样子,就跟在那些宫女身后,跟他们穿着同样的宫服,向着我笑,可那些人没有一个人发现有什么不对,甚至还有小宫女转过头来跟他聊天。” 众人皆是悚然。 “所以我想,不管他是不是红铃,红铃都一定在皇宫里呆了有一段时间了。” 的确如此,听起来红铃应该是在宫里以宫女的身份活动有一段时间了。 祁墨道:“这件事好办,其实说来也巧,五日后狄靖使团要在宫里搭台子唱戏,到时候四弟势必要到宫里去的,正好借机调查此事。” 红萧道这样也好。该说的事都说完后,大家也就该散了。 “恩?小阿颜你不去休息吗?”祁墨这次出宫本是被皇后娘娘委托来采买一些小玩意儿,顺便带着苏澜出来逛逛。 但经他们这么一闹,东西是买不成了,只能另挑日子。不过这样也好,又多了一个带阿澜出来玩的借口。 沈颜欢眼里露着寒光,面上却带着一抹甜甜的笑,他的手意有所指的按上右肩,“我啊,有笔账要跟祁渊算一算呢!” 祁墨打了个冷战,在心里为自己的弟弟默哀,然后又指着夜斩问道:“他为什么还在这儿?” 夜斩摊了摊手:“不好意思,重新介绍一下,在下青坞夜斩,授师命来这儿做点事儿,具体什么事儿那就不能讲了。” 沈颜欢惊道:“什么?!你是我师兄?” 夜斩惊道:“什么,你才知道我是你师兄?” 第10章 ?云阳有客·(10)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要是不是老头让我跟了你三天两夜,一路引着你避开阵法陷阱,帮你提前驱赶丛林野兽,你以为这青坞山是你这个七岁的小娃娃自己就能爬上去的? -- 第17页 还不提我上树下地给你找东西吃,你人不大吃的倒是挺多啊?老头还不让我露面,你现在到不认我了,真是好狠的心!”夜斩泫然欲泣状。 沈颜欢: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天赋异禀,丛林猛兽都避着他走,饿了就有果子吃,渴了不远处就会遇见清泉,原来是暗中有人相助。 不过老头是怎么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来青坞的? “那我怎么在青坞从没见过你?”沈颜欢问道。 夜斩道:“那你问老头子去啊,他不让我在你十七岁之前见你,藏着掖着过了十年,十年啊!自从他把临烟给了你,我天天都想着跟你打一架,可是他藏得太好了,我一直没能找得到。” 沈颜欢不禁汗颜,这还真是要感谢师父他老人家了。 “然后好不容易熬到你十七岁了,就在我准备去找你的时候,你就跑这来了?” 沈颜欢:那你还真是持之以恒啊。 “来来来!”夜斩拿出那柄断剑用衣袖擦拭了一下,“正好有此机会,让我与「临烟」一较高下!” 沈颜欢诡异的沉默了一会,突然猛的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要跟祁渊讲!先走一步!”说着他足下生风,不一会就跑没了影。 “呵呵呵。”有幸在一旁听见了青坞秘闻的祁墨干笑着摸出一块蜜瓜塞进嘴里假装无辜群众,夜斩也没有理会他,沈颜欢跑了,比剑的愿望又落空了,他蔫蔫的绕出门去探望被他误伤的红萧。 然后就被赶了出来,这是后话了。 一屋子的人到最后就剩下了他们俩,苏澜笑笑,对祁墨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宫里去了。” 他转身欲走,祁墨却突然从后面拉住他,“阿澜,今天开心吗?” 手上传来炙热的温度,苏澜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瑟缩了一下,但却又像扑火的飞蛾固执地把那点温度握在手里,他的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但很快又扬起唇角“嗯,很开心。大家都是很有趣的人。” 这回祁墨才稍稍松了口气,如释负重的冲他露出一个呲着牙的傻笑,“那太好了,因为阿澜总是不开心,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总是不开心吗……苏澜摸摸他的脑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祁墨这回倒是很会顺杆爬,就着他的手蹭过去把脸埋进他的肩膀,嗅着他身上轻轻浅浅的桂花香气。 苏澜被他的头发蹭的脖子有点痒,正要推开他的时候,却听讲祁墨闷闷的声音伴着颤动从肩窝传来。 祁墨说:“阿澜,好好的活下去好不好。” 苏澜那双手终究是不忍心推开他,转了个弯放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道:“好,我都听你的。” 那边沈颜欢跑是跑了,但从麟化斋出来后,他却有点茫然。 大梁王城的繁华不必多言,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留在了这儿啊……” “哎,抱歉!” 他正出神,一时没留意迎面撞上来的人。那女子也是走得急,这么一撞没能稳住脚步,沈颜欢赶忙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让她跌到地上。 “是我该说抱歉,没有留意到你,没受伤吧?”他弯腰拾起女子掉落在地上的金步摇递过去。 那女子穿一袭水粉色罗裙,盈盈细腰不堪一握,杏眸含春柳叶细眉,不施粉黛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态。她撑一把素色油纸伞,掩唇轻笑,“是奴家失礼了,多谢这位小公子。” 她摊开手掌,沈颜欢将金步摇放入她手中时无意间触碰到了她的指尖,吓得他赶紧收回手,那女子笑得更加欢快了,又施一礼,翩然而去。 沈颜欢动了动刚刚触碰到她的那根手指,奇怪。看她的形容仪态,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但她的手,却比男人家还要粗粝。奇怪…… 他也没多想一心只记挂着云阳县的案子,可没等他走出几步,眼前的景象就模糊起来,酥软无力感从脚下蔓延至全身。 他暗道一声不好,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往一条暗巷里走,要是在大街上倒下去,岂不是正中了敌人的诡计? 是谁给他下了毒,刚才的女子吗?不,这种感觉像是一种慢性发作的毒,难道是在麟化斋?还是说……自己吃下的芙蓉酥? 他跌跌撞撞的走进人烟稀少的的巷子里,四散的杂物不时被他的脚步踢倒发出巨大的响声,几只脏兮兮的野猫被这声响惊动,炸起毛低吼着看他身后。 沈颜欢尝试着友好的冲它们笑笑,然而这些警觉的小家伙们并不领情,「喵」的叫了一声就跑开了。 沈颜欢叹了口气,这里够远了……恶心的眩晕感又覆上来,这次他没再撑着,放任自己的身子向后仰倒。 果然不出意料的被什么人抓住了,一股熟悉的清香随着微凉的晚风散入他的脑海。 “你倒是聪明,没人看见你突然倒在街上就不能拿这件事做文章了,还得另想办法,真是麻烦。” 声音也很熟悉。沈颜欢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可那眼皮却有千斤重,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只是看见一双苍白瘦削骨骼分明的手。 “苏……” 药效终于战胜了神智,怀里的人安静了下来,黑衣人一把把他扛在肩上打了个呼哨,黑色的骏马从巷外疾驰而来,有行人好奇的向这边探头,但也只是看见黑影一闪,马儿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 第18页 祁渊回到麟化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了。他昨日与许卯一并带人去了车门镇,那场大火来得突然,想必那樵夫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他得到的那些钱财肯定是来不及带走的。 一行人在大火过后的废墟里蹲了半宿,终于把鬼鬼祟祟的摸进自己家里的樵夫抓了个正着。 他们一出现在樵夫面前,那人就被吓的没了魂,他们还什么都没问就直说自己是受人指使,一边磕头一边倒豆子一样把自己藏着掖着的那些破事全都倒了出来,到弄的祁渊和许卯两相无言。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一个贪字。说白了是见不得别人好。 红衣少女的故事,多半是真的,剩下的那部分当然是人们的臆想。 一切的开始正是如樵夫所言,夜半归家偶遇少女,得到了钱财,后来的人听说了这件事,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樵夫的妻子见财起意,认为自己的邻居都是因为自己才得到了好处,这原本都应该是自己的东西,于是撺掇着樵夫上门讨要,结果当然是被拒之门外。 这樵夫听信了他妻子的话,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企图将红衣少女据为己有。 于是生了歹意,趁着邻居家中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叩响大门,他的妻子便在门口点燃迷香,等到屋里的人倒下,樵夫就拿起被子将他们捂死在家中,再拿出他特意从河边踩了泥土的鞋子给他们穿上,造成一副他们都是因为遇见了河边的什么东西才会变成这副样子的景象。久而久之,人们自然是不敢再去河边寻什么红衣少女。 但樵夫从此以后同样也再也没见过她。 那樵夫跪在地上把头磕的砰砰直响,大声哭喊道:“大人明鉴啊!小人都是听信了那妖妇的谗言一时鬼迷了心窍!大人饶命啊!” 许卯气的一跺脚,什么鬼迷心窍!明明就是财迷了心窍!自古财字多害人,这么多条人命的罪孽怎么可能轻饶。 祁渊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先等一下再发作,自己有话要问。 祁渊道:“那你妻子……你口中的妖妇现在何处?” 樵夫面露菜色,自从事情闹大了之后,那女人让他假装把她葬了然后去报案以掩人耳目,自那之后就再也没了踪影。 祁渊也知道问不出那女人什么来了,摆了摆手让许卯把人带走审讯,自己先回了麟化斋,白日里听张婶儿所言应该是红萧得到了什么消息来寻自己了。 老管家接过他手上的外袍,好奇的向他身后张望了一眼。 “赵伯?怎么了?”身后有什么吗?祁渊也向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发现。 赵伯躬身道:“没什么……只是怎么没见小公子?” 沈颜欢?祁渊难得皱起眉,他昨日不是先回到了麟化斋吗,“他不在?”难道偷偷跑了? 还没等老管家回话,院子里就传来夜斩大声嚷嚷的声音。 “师弟!快来跟我打一场!就打一场!” 夜斩老早就支着耳朵听着声儿,就等沈颜欢一回来就抓住他看他再躲。结果走到门前却傻了眼。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们的镇山之宝呢?”夜斩也向他身后望去,倒是和老管家迷之同步。 祁渊:“你们的镇山之宝,我应该知道吗?” 第11章 ?云阳有客·(终) 沈颜欢在黑暗中动了动手脚,长时间固定的姿势让他难免手脚僵硬,稍微动一下就钻心的疼,肩上的伤因为剧烈的拉扯隐隐有开裂的趋势。 “不好意思,药下的有点猛,让你睡了三天。”没想到身边居然还有其他人在,那人将自己很好的隐藏在黑暗中,要不是他点燃了一盏烛火,沈颜欢还真不能确定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哦,还好不是三年。”沈颜欢道。 那人显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什么三年?” ……不告诉你。 见他不答话,那人也不多做纠缠,反倒兴致勃勃的同他聊起天来,从城北茶馆丢了三只盘子道城南包子铺的伙计擀包子皮不洗手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滔滔不绝,活像憋了十年没有说过话。 “什么?!”沈颜欢大惊失色,“我以后再也不吃他们家包子了。” “你这孩子真有意思,要不是祁渊早了一步我都想把你留在我们这边了。”那人似是无奈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杀掉你?” “那你就杀嘛。”沈颜欢不甚在意,懒洋洋的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又躺了回去,地板很硬。 但并不冰冷,虽然看不清楚但仅凭触感来判断定是铺着上好的暖玉。 此人非富即贵。 即便是富贵人家也不会这么奢靡的用暖玉来铺地板,大概是为了给什么大病中的人调养身体才弄出这样的做派,但自己跟前这个人一点也不像重病之人,脑子有病还说得过去。 “你别不理我啊,跟我说说话啊!” 还话唠。沈颜欢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 “对了,你信想不想知道你失踪的这几天,祁渊在做什么?” 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引起他兴趣的话题,那人显得有些兴奋,一直掐着模仿苏澜的嗓音也不自觉的变了调调。 兄弟你暴露了知道吗。 他到也没傻的去提醒那人,维持着一个面对着他的侧躺的姿势从善如流的问道:“他在做什么?” -- 第19页 就知道你对这个兴趣!那人故作神秘的哼哼了好久才幽幽道:“摆摊算卦。” 沈颜欢:……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那人凑近他,想要聊天的欲望十分强烈。 沈颜欢:“我有点饿。” 祁渊并不只是在摆摊算卦,他还帮人代笔,顺便替那些不识字的人读一读书信。 好不容易送走了前来给远游他乡的儿子写信的老妇人,一转眼便看见红萧抱着手站在一旁不甚赞同的看着他,他身边的夜斩更是怒上眉梢。 红萧道:“四殿下,恕我直言,小公子现在生死未卜,我们当真不去寻他?” 夜斩唾了一口,“不是他家的孩子不知道着急,你不去就不去,拦着我做什么?” 祁渊不胜其烦的掏了掏耳朵道:“我急啊,急的肝脏都要裂了要不要挖出来给你看看啊?但现在光着急有用吗?你知道去哪找吗?” 夜斩被他噎的在那「我我我」了半天,狠狠一甩手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我可不像沈小烟那么傻,看不出你把他留在身边是别有用心。” 说着,他掏出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浓烈的酒香四散开来,红萧默默的远离了他一点。 “他可比你聪明多了。”祁渊摇了摇头,略带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之前一直持伞立在祁渊的小摊子前等候的女子听着他们拌嘴,忍不住掩唇轻笑了一声,见几人把目光投向她,也不忸怩,盈盈施了一礼落落大方的坐下来,一边从袖中拿出几张薄纸,一边似是无意的问道:“这位道长可是在寻什么人?不知能否说与我听,小女子兰曳虽身无长物但在这街上就属我见的人多,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兰曳?莫不是春意盈楼的…… 祁渊拱手道:“多谢姑娘好意,不知道姑娘可曾见过这位少年?” 说着在她面前展开一幅画,画上的人不是沈颜欢又是谁,着眉眼神态都与本人无二,可见作画之人画工精湛。 夜斩惊了,这谁画的,什么时候画的,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隔着重重宫墙的墨阁里,祁墨冷不丁的手一抖打了个喷嚏,笔尖上的墨滴在纸上,把好好地墨鲤弄成了个小乌龟。 “谁在背后说我?”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覆上他额头,祁墨赶紧扔下笔,“阿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梁王亲点了墨阁的几位画师去准备在狄靖献礼时的记录,这会儿苏澜还穿着复杂的宫服,一看就是刚进屋,他试了试祁墨头上的温度,发现并没有发烧,这才收拾起自己来。 “刚回,在门口就听见你在咳,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就是在想四弟要小阿颜的画像做什么,一时出神,没什么打紧的。” 苏澜却皱起眉来,平白无故的要画像这种事确实有些莫名其妙,“我不知为何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而且他不好的预感通常都很准,莫非是沈颜欢出事了? 知道苏澜向来心思重,祁墨赶紧拉他坐下,“别担心,四弟既然不说就是有把握处理好。” 苏澜咬着下唇微微点头,但一看就是没能放开,祁墨只好问起今天他父皇交代了些什么以此来转移他的注意。 兰曳笑道:“当不起谢字,举手之劳罢了。” 说完倒是真的认真拿起画像看了看,只一眼就惊讶道:“诶呀,是这位小公子!” 夜斩与红萧对视一眼,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没想到线索还真的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祁渊眸光一闪,面上却不显,不紧不慢地问道:“兰曳姑娘可还记得是何时在哪里见过他?” 兰曳绞了绞手中的帕子,仔细思索了片刻,然后道:“三日前傍晚在拾武街上,不会错的。想必道长已经知晓,奴家正是春意盈楼的姑娘,楼里有规矩,像我们这些女子外出酉时必须回去,昨日走得远了些,时间有些来不及,走得匆忙正撞上了这位小公子,小公子长相俊俏,奴家记得十分清楚,当时奴家头上的金步摇掉了,还是小公子给奴家捡起来的。” 祁渊又问道:“那你可知他之后去了哪儿?” 兰曳连忙点头道:“知道的,他往拾武街的暗巷去了,奴家本来已经走出去了几步远,但见天色有些不好,小公子又孤身一人,本想把手中的伞给他,却不想正看到小公子走进了暗巷,那暗巷看着着实恐怖,奴家不敢上前,所以再往后的事,奴家也不知道了。” 的确,那天夜里零星下了场小雨,雨水洗刷掉了盛夏的热气带来了一丝属于初秋的凉意。 “那还在等什么?赶紧去找找看吧!”夜斩说走就走,却被红萧手中的软剑挑起衣领揪了回来。 “人家兰曳姑娘帮了这么大个忙,正事没做你就想走?” 兰曳笑道:“这是哪里的话,不是什么正事,只是这几封信还请道长帮我读一读,说来惭愧,奴家在春意盈楼这等风雅之地谋营生,却是个不识字的。” 祁渊结果那几张薄薄的信纸扫了两眼,斟酌的问她:“兰曳姑娘,这上面写的可都是些伤心话。如果……要不还是别听了,有些事,永远不知道可能会好受一点,那写信的人想必也是知道你看不懂才会把这些话写在纸上,而不是亲口告诉你。” 紧盯着那几张纸,兰曳脸上笑意不减,眉眼弯弯顾盼生姿,眸中像是含着一池春水。她淡淡道:“烦请道长念出来吧,我想听。” -- 第20页 见她坚持,祁渊也不好再拒绝,只得念到: 【兰曳亲启,自京中一别,四年有余,午夜梦回时常见伊身影立于门前,眉眼如初似当年月下相见。 可叹小生难违父母之命,已取周家大小姐为妻,山长水远书信不达,伊不必多加挂念。 此生必已辜负于卿,愿卿早日觅得良缘。你我二人缘尽于此。】 听他说完,兰曳眸中的一池春水泛起波澜,终是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她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起身向祁渊拜谢道:“奴家……知晓了!多谢道长,这信还请道长帮奴家扔了吧,既然人都不会回来了,留下它也没有用!”说罢,转身离去。 等到兰曳走远了,夜斩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骗她?” 那上面写的分明全是刺眼的谩骂挖苦,说兰曳出身贫贱高攀他们富贵人家,说兰曳阴魂不散寄去的书信看得他心烦,梦中看见她希望她能像死了一样不要再出现了。 如今那男人已经取了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的千金,跟兰曳自然没什么好话说。 祁渊懒得理会这个没有感情的剑客,自顾自的收起摊子往拾武街上去,丝毫不理会夜斩在他身后的鬼叫。 红萧被他吵的心烦,忍不住点了他哑穴,谁知他嘴是出不了声了却拦在他面前手舞足蹈,身上酒气熏人。红萧一忍再忍,终是一掌击中他后颈,把晕过去的人扔在地上不再管他。 第12章 ?春意盈楼(1) 王城今日好不热闹,数条街道上整齐的布置着众多卫兵来维持秩序,各种奢华耀眼的车架从不同的方向涌入宫城,这么大的排场可算是给足了狄靖的面子,这排场堪比当年梁王的登基大典。这一路上锣鼓喧天的,热闹的简直像是要过年。 城里的百姓们早早的趴在窗边和门口向外瞧着就等着看一眼这些大人物都长了一副什么富贵样,要不是卫兵们拦着,这些大人们的车架真不好说能不能顺利入宫。 祁渊他们混在众大人的车架中间低调得很,只有邻近的几位大人隔着两架马车之间窄小的缝隙向他问了礼。 扮作侍从模样的红萧同祁渊一道进宫,他挑起车帘的一角向外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手上捧着的都是这些达官显贵们从各地搜集来的奇珍异宝,琳琅满目争奇斗艳,简直要闪瞎了眼,红萧咋舌,悻悻的收回了目光。 “你真的确定他会出现在宫宴上?”红萧问道。 自那日他们去了拾武街的暗巷,祁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只让他今日一起进宫参加宫宴,顺便来观赏狄靖带来的戏班子献艺,别的什么都没有多说。 祁渊答道:“这人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挑起事端引起骚动,还有比这场盛大的宫宴更引人瞩目的场合吗?” 他那天发现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马蹄印子上沾了些金粉,正赶上阴天,空气潮湿金粉嵌进泥土里散发出松墨香气。 这松墨可是连普通官员都难以得到的好东西,今日百官入朝参宴,可不正是好机会。 红萧点头称是。 马车缓缓驶进宫门,很快就有宫人牵了马将他们二人迎进来。 祁渊下了马车,递给笑眯眯的老太监一只拇指大的金龟,“顺公公近来胃口可好?宫中事务繁杂,还得多靠公公给父皇分忧啊。” 老太监接了金龟塞进怀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诶哟,四殿下这可折煞老奴了,这本就是老奴分内之事,殿下不常在宫里待着,凡事都有老奴看着,您放一百个心!” 祁渊笑道:“前几日三皇兄托我从宫外给苏先生带了点小玩意,我这边要先去向父皇母后请安,劳烦公公带我这侍卫去墨阁寻苏先生可好?” “当然当然,四殿下放心,交给老奴了。” 祁渊转身交给红萧一个小木盒,低声道:“这里面是一封信,你交给苏澜他一看便知,到时候画师们要侍候在宫宴现场作画,宫女侍卫们都在他们那边,你就跟在他身边伺机寻一寻你妹妹,看到她也别声张,盯紧了便是。” 红萧点头表示记下,跟着老太监往墨阁去了。祁渊整了整衣襟,由另一个一直侍候在顺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引着往宫宴正殿走。 这一路上遇见的朝中大臣不少,到鲜少有人认出他这个皇子来。 他今日穿一身青碧色长衫以玉冠简单束发,在一众繁琐鲜亮的官服中显得十分出尘打眼,可手中却把玩着刚从路边的树上折下来的一段树枝,脸上带着一抹若有所思的神秘微笑。 没走几步便到了正殿,小太监躬身告退,祁渊也给了赏,这孩子看着面生,应该是刚进宫来的,谢赏的时候还唯唯诺诺的。 殿上梁王还没到,皇后倒是已经坐在殿上了,正拉着大皇子也正是当朝太子祁疏的手说着话。 祁墨坐在他们下首,仔细的研究着面前桌案上的金杯,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已故的元皇后所出,祁渊和祁墨则是现在的皇后傅月盈的亲子,傅月盈虽贵为皇后娘娘又是安国侯长女身上却并没有那些骄奢习气,对元皇后的两个儿子也十分亲善,生怕亏待了他们,原本这两个孩子就是幼年丧母,其实也算是丧父,若是自己再不好好带他们岂不是太可怜了些。 “母后金安,大皇兄,三皇兄。”祁渊依次拜见了母亲和兄长,太子温声问了问他的近况,祁渊认真答道:“托大皇兄的福,最近好得很。” -- 第21页 太子无奈扶额笑道:“既然如此那也多帮皇兄理一理朝中事务吧,你们这三个就知道把正事丢给我,自己倒是逍遥快活去了。” 傅月盈道:“疏儿你从小学习治国之道,墨儿和小渊的心思不在这边你也知道,瑜儿又……你平日劳累些,帮你父皇辅佐朝政时多学学,这样也好过先朝皇子争储手足相残……”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正殿里顿时安静下来。 傅月盈也收住了话头,同他们一并向正殿门口望去。祁疏冲祁渊摆出一个苦笑,祁渊拍拍他的肩表示爱莫能助,很快就没义气的走到祁墨左侧属于他的位子上坐下。 他们正对面的是后宫仅有的两位妃子淑妃和惠妃,这两位是当年梁王扫平狄靖之乱后册封的定南将军之女和宋太傅的亲孙女,这两位可都是一等一的佳人。 只可惜郎无情妾无意,到时她们两个平日里一起赏花谈天乐得自在,个中玄妙,不足为外人道也。 “你昨日递进宫里来的条子我已经交给老爷子了,怎么回事,小阿颜失踪了?”祁墨侧过身来低声问道。 与此同时,大殿里奏起钟鼓乐声,巧妙的掩盖了他们的对话,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这点小动作。 祁渊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二皇兄怎么还没来?” “听说是染了风寒,这会儿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宫里的人传话说等会便到,说来也怪,我昨日也莫名的觉得鼻子痒。”祁墨端起茶杯靠在唇边,以此来掩盖说话的动作。 “我刚才就想问了,你到底在躲什么人?” 祁墨心虚的看了一眼右手上方,讪笑道:“昨日大皇兄让我帮他理政,我推脱说嗓子发了炎症,可别叫他看出来了。” 祁渊:……大皇兄也太可怜了吧。 有人在屋外扣了扣门,黑衣人轻咳一声,取过一条黑色的布带缠在沈颜欢眼前,悉悉索索的摸出一颗药丸来捏开他的嘴塞了进去。 “把这颗糖豆吃下去就不可以说话了哦。等下可能会有点痛,不过你应该可以忍受的吧!” 沈颜欢在黑布带下翻了个白眼,可惜的是对方并不能看见。 这东西的一入口他就尝出来了,这和他那日吃的芙蓉酥的味道一模一样……还怪好吃的。 很快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上来,他感觉到眼前倏然变得明亮,光线透过黑布照射进来然他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他隐约听见那个人在他耳边轻笑。 紧接着,一柄熟悉的利刃就沿着他曾经受伤的伤口处慢慢的向下探去。 沈颜欢冷汗顿时就沁了出来,这漫长的过程最是折磨人,倒不如给他个痛快! 但他的嗓子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紧咬着牙来缓解痛楚,在完全去之前,他听见那人披上衣服,慢悠悠的说道:“走吧,我们去见祁渊。” 大殿里歌舞升平,狄靖的使者几次想要站起身来说些什么,都被身边的大臣劝下来了,现在二皇子还没到不是说话的时候,万一二皇子又出了什么事那他们可就脱不开嫌疑了。 梁王也微不可察的皱起眉,低声问身边的皇后:“怎么回事,瑜儿怎么还没来?难道又出事了?” 皇后示意他稍安勿躁,吩咐身边侍候的宫女赶紧到二皇子殿里去催一催。那宫女还未走出大殿,门口通传的太监便高声道:“二皇子到——” 殿里的几个人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渊微微一笑,食指摩挲着装满了据说是狄靖美酒的金盏遥遥的向狄靖使者一举杯,也不管对方作何反应,自顾自的一饮而尽。 狄靖使者只好起身举杯饮酒,待坐下后悄悄问身边的大臣,“这四皇子什么意思?莫非他看出什么来了?” “不能啊……”大臣也有点懵,“我们不是还没动手吗?他能看出什么来?难道这位四皇子还真像传说中那么神,已经修成大道能够未卜先知?” 言语间,二皇子祁瑜已经来到殿上,带着苍白病容,瘦弱的小身板一派弱柳扶风之姿态。 皇后虽然知道她这便宜二儿子的壳子里面大抵是换了个人,跟她丈夫梁王祁有此理的情况差不多,但还是对他嘘寒问暖了好半天。 祁瑜确实像宫人们说的,嗓子烧坏了说不话来,对着皇后也只认真的听着,不时点头应和着。 至此,该来的人总算都到齐了,献舞的伶人们强行加了半天的戏着实累得不轻,就盼着这些贵人们赶紧办正事,让他们这些小人们下去歇着。 乐声渐歇酒过一轮,狄靖使者见时机差不多了,举着酒杯离开座位,在大殿中央对着梁王一拜,朗声道:“我狄靖素闻大梁百姓曲艺高超,今日奉国主之命带了我们的戏班子前来献艺,雕虫小技只为博众大人一笑!把东西抬上来!” 很快宫人们就抬着七八个大箱子走进大殿,其中一个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又液体滴滴答答的落下来,伴随着宫人们行进的脚步落了一路。 祁渊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那东西,是血! 第13章 ?春意盈楼(2) 在座的各位权贵哪见过这阵仗,刚刚安静下来的殿里顿时炸开了锅,三三两两的耳语声愈演愈烈逐渐变成高声的喧哗。 狄靖使者哈哈一笑,又是一叩首道:“各位大人不要惊慌!那箱子里装的是一头新猎来的幼鹿,我狄靖重牧猎靠天吃饭,但凡要事都是要祭天神的!” -- 第22页 <a href=https://www.po18e.vip/Tags_Nan/Dragon.html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龙</a>椅上的梁王重重咳了一声,大臣们见状知道是自己失态,慌忙互相举杯掩饰起自己的尴尬。 梁王道:“那就请使者开始吧。” 狄靖使者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把手一挥,立刻有六个身穿狄靖羽裳的年轻人从被摆放在大殿中央的箱子里钻了出来,他们随着身后鼓手沉重有力的击打声起舞,身体轻易地就折叠成各种复杂的姿势,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晃动着身子。 狄靖不愧是崇尚力量的国家,这样原始的方式的确很有冲击力,不少权贵见惯了柔美的大梁乐曲,蓦一见到这种场面立刻就被摄住了心神。 祁渊的注意一直在最中央的那个箱子上,血液还在断断续续的渗出来,配合着舞者妖异的舞姿更是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苏澜他们所在的位置刚刚好能把大殿中央的景象尽收眼底,他笔下动作一刻未停,只把这场盛景如实的描绘在宣纸上,只是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多的停留在那只未打开的箱子上眉头越皱越深,笔尖点了朱砂,在画中金色大殿的地板上落下斑驳的红痕。 所以说文化差异确实是一件挺麻烦的事儿,众人在那津津有味的看了半天也才约莫着看出讲的是这么一个故事。 在很久以前,山里的人每三年都要选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作为山神的新娘送到深山的神井里去,这一年选中的姑娘,有着湛晴天空一般的眼眸,朝霞般红润的脸颊,她的肌肤如云朵一般柔软白嫩,声音好比空谷清泉,她娇艳的红唇像是吻过世间最美的鲜花…… 送亲队伍里的青年爱上了她,他不想把这个美丽的姑娘投入井里。 于是在一个寂静的夜里,青年举起镰刀,砍杀了同行的送亲队伍中的其他人,趁着夜色带着姑娘离开了。 他们确实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舞者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然而好景不长,鼓声激烈起来,咚咚咚的鼓点敲的人心惶惶。 山神的怒火最终还是烧到了他们身上,姑娘被夺去了青春的面容,她的容颜变得苍老可怖,男人一开始还悉心安慰她,到后来终于厌倦了她这张脸,在一个雷声大作的日子里把她杀死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里,很快便找了新欢。 乐曲声在这时突然变得凄厉起来,在座众人不由的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跌坐在中央哭泣着死去的女子突然又发出啜泣声,随着声音越来越高,最终变成扭曲了调子的笑声,她找到了男人的所在,剥下了新欢的皮负在自己脸上,声声追问着“我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男人落荒而逃,但女子的魂魄却如影随形,男人每找一个新的姑娘,她就会把姑娘身上最美的地方砍下来,捧到男人面前问他“好不好看?” 虽然舞者只是以一种意会的形式表演出来,但众人还是忍不住反胃恶心,二皇子早就吓得面无血色到是皇后娘娘坐在大殿上嗑着瓜子看的十分得趣。 表演接近尾声,正是到了女子的魂魄举起长刀刺入男人的心肺将他献祭给山神的部分。这祭品按照狄靖使者的意思,就用那箱子里装的幼鹿便是。 箱子被打开的一瞬间,那女舞者捂着嘴尖叫着跌坐在地上,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只一味的尖叫着向后爬去。 但其他人的状况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人计较她的失礼。满座宾客纷纷离席,却又犹豫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祁渊手中的杯子啪的碎在地上,他掀开桌案径自走到大殿中央伸手封住沈颜欢周身穴道止住流个不停的血,然后才颤着手去试探他的鼻息。 还好,气息虽然微弱,但好在他还活着。 祁渊想要把他抱起来,但临烟就像一把长钉,死死地把他的身体钉在箱子底上,只要一用力就会把伤口拉扯的更大。 “冷静点!”祁墨按住他的肩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千万别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那样不是正中了敌人的奸计。 祁渊深吸了一口气,有眼力见的宫人早就一路小跑去请太医,他站起身来,手一扬,那节细小不起眼的树枝就直直的插入狄靖使者面前的桌案里。 他冷笑道:“我是不知道,你们狄靖用来祭天神的,竟然是我大梁的百姓?” 狄靖使者和他身边的大臣随从早在箱子打开的一瞬间就吓傻了,此刻更是连忙跪倒,砰砰的对着梁王磕了好几个响头:“这……这,我等真的不知啊!昨日装进箱子的确实是新猎来的幼鹿,猎场的管事和审查的赵大人皆可以做证!我等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啊!” 梁王按了按跳个不停的眼皮道:“今日发生这种事,诸位爱卿先散了吧!在外面切莫多言,这关系到狄靖和我大梁两国的未来,想必各位都很清楚。” 那些大人们早巴不得赶紧离开,嘴上忙不迭的答应着,接二连三的退了出去,不消片刻便走了个干净,唯独苏澜留了下来。 皇后也嘱咐着宫女扶着面无血色的祁瑜先回他自己宫里,淑妃和惠妃见状也不敢留在这里添乱,向梁王告了个罪也回后宫去了。 热闹的大殿里就剩下了他们这了了几人,狄靖使者跪在殿上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梁王怪罪下来。 天知道他们心里多惶恐,他们原本是想做什么,但没想在这档口就动手,这到底是谁干的,箱子装的又是什么人? -- 第23页 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滴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小水洼,殿上的人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祁渊半跪在木箱前握着沈颜欢的手给他输送内力,眸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祁墨跟苏澜对视一眼,两人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叩见陛下!”张太医腿脚不太灵便,但在接到消息后还是一路小跑着来到大殿。 太医的到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梁王免了张太医的跪礼,让他赶紧上前查看沈颜欢伤势如何。 “太医在这殿上有诸多不便,不如先把人带去离这最近的东宫吧。”太子上前道。 皇后也说此言有理,这么长的剑刺穿肩骨,单是看着就觉得疼,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忍得了。 祁渊也没做无谓的推辞,谢过兄长后闭了闭眼,干脆利落的把临烟从他身上拔下来丢到一边。沈颜欢闷哼一声,手指不自觉的蜷起,似乎挣扎着想要醒来。 祁墨不太放心自家弟弟,他向来冷静自持,这回可算是乱了阵脚,便同苏澜一道跟着太子等人到东宫去了。 “此事……使者大人有什么看法?”等到看不见他们几人离去的身影,梁王才抿了口茶幽幽的问道。跪在地上的狄靖使者一个激灵,他早就等着梁王开口了。 狄靖使者再叩首道:“陛下明鉴!我们此行是为同大梁交好来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事已至此有些话我们也不必再隐瞒于陛下,不错,我们正是狄靖太子一派,太子殿下在对待大梁一事上向来主和,与主战的贤王一派素有嫌隙,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去狄靖探查一番!此事绝不是我们太子一派所为!” 这就有把屎盆子往贤王头上扣的意思了。 皇后见梁王的杯子都空了半天了他还在那喝的有模有样,忍不住亲自动手给他添上。 梁王恍然惊醒,伸手摸了摸龙椅上精致的镂空雕刻,半晌道:“朕知道了,现代使者大人去驿馆休息,此事朕自然会查清真相,只是在查清之前,还请使者大人就待在驿馆不要四处走动,否则难免有心人再做文章。” 狄靖使者虽然憋屈,但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如今太子一派和贤王一派的竞争愈演愈烈,狄靖王精神大不如从前拿不出主意,这两派之间迟早要生出事端,大梁这一方是太子竭力想要拿到手的,可不能让这事毁在他们手上。 于是点头称是,乖乖的跟着侍卫退下了。 殿上空余一片狼藉,梁王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了一身的骨头去,歪歪扭扭的瘫坐在龙椅上。 “愁啊,你说大家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喝个小酒吃点小菜听着小曲儿不好吗,做什么整天搞这些幺蛾子。” 皇后在一边给他剥栗子吃,“要是大家都像你这么想那可不是天下太平了么,盛世难立,你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大抵是命该如此,你啊,就受着吧!” “好呗,去看看儿媳妇儿怎么回事吧。”梁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也拉着皇后的小手找儿子们去了。 第14章 ?春意盈楼(3) 沈颜欢在祁渊拔剑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不过身上还没多少力气,嗓子上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疼吗?”祁渊也没跟他哥客气,直接把人放在了东宫寝殿的床上。 沈颜欢眨着乌溜溜的一双眼睛瞧他,张了张嘴:“……”(不怎么疼,但是很饿。) 他这几天里根本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又加上留了这么多血,气血不足是当然的,他脸色煞白,连带着眼神也委委屈屈的。 祁渊理所当然的理解错了,只听他沉声道:“是我连累你了。” 沈颜欢翻了个白眼,认真的盯着他的双眼试图把自己真的很饿这个意念传达给他。 可惜对方信号没接上,他只好拿过祁渊的放在自己肚子上,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腹中的空虚。 却没想到祁渊还是不理解,反倒以为他吃下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急忙让太医过来给他看。 沈颜欢:张太医捋着花白的胡子给他掐了脉,用剪刀剪开他被血粘在伤口上的衣服取来清水冲洗了一下,妥帖的上好了伤药,又掰开他的嘴看了看他的嗓子。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起身给祁渊行了个礼,直言道:“他体内的只是普通迷药,只需要服用清水等药效下去就可以了,喉中之物下官并没有见过,但仔细看来已经隐隐有消退之势,想来也无甚大碍,只是这肩上的伤……” “肩上的伤如何?”祁渊问道。沈颜欢眨眨眼,怎么感觉他比自己还急? 张太医躬身道:“恕下官直言,这样重的伤势在平常人身上绝对非死即残,可我观这位小公子骨骼恢复速度异于常人,应该是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这新伤下面还有旧痕,应该是不久前刚伤过同样的地方,这样看来即使恢复的再好使用起来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灵活了,而且每逢雨雪这般阴冷天气会引起酸麻的疼痛。” 祁渊下意识的看向躺在床上的人,作为一个剑客,右肩不灵便这该是多大的打击啊。熟料沈颜欢也正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饿!! 祁渊:“?” 张太医开了几副温和的方子,留下伤药便告退了。太子瞅瞅自己的小弟,再瞅瞅跟苏画师窝在角落里嘀嘀咕咕的三弟。 -- 第24页 顿觉十分凄凉,恨不得跟着张太医一起出去溜达几圈晒晒太阳,去去身上沾染的恋爱的酸臭味。 苏澜在跟祁墨说的,其实是红萧的事,在殿里乱作一团的时候,苏澜看见红萧追着一个小宫女出去了,只是当时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所以苏澜也没能顾得上他。 好在祁疏很快就被梁王和皇后解救了出来,见他二人前来,祁疏立刻告辞去御书房处理前些日子堆积下来的政务了。 相比起这边的粉红色气息,还是枯燥的政务给他造成的伤害要小一些,那边好歹是物理攻击,这边可是名副其实的心理伤害。 傅月盈一进屋就直奔床边而来,她手上拿着一个从大殿里顺手摸过来的果子,这果子长得圆润,红彤彤的的还特别水灵,所以她就拿在了手上。 “诶呀孩子……”傅月盈心疼的摸摸沈颜欢的脸,趁机偷偷捏了一把。 沈颜欢:……就欺负我说不出话来! “多大了呀?”傅月盈靠着床边坐下,把果子放进他手心。 皇后娘娘的形象瞬间在他心里达到了一个无人可以匹敌的高度!槽!再生父母! 祁渊道:“十七了……” “还真的是个孩子呢,你从哪儿来?”傅月盈又问道。 祁渊道:“青坞山……” “那为什么要刺杀皇帝呢?” 祁渊道:“师命难违。” 沈颜欢、傅月盈:“……” 傅月盈:“那个,其实,小渊……我没有在跟你说话。” 祁渊:“那他也说不了话啊。” 梁王在一边实在听不下去出言打断道:“你们怎么看,那些人为什么要把毫无关联的人牵扯进来?” 早在一边不知道在和苏澜合计什么的祁墨这时候也插过话来,“其实并不算毫无关联吧,先且不说青坞之主百刃生为何针对父王,单是他的亲徒弟在皇城中出了这种事就给了他足够的理由对父王动手吧。 更何况小阿颜还试图刺杀过父王,这种时候要说他受伤与皇族完全没有关系百刃生不见得会相信。” 沈颜欢无辜的眨巴眨巴眼,是这样吗?其实他对自己的命倒看的不是那么重要,毕竟他早在十五岁那年就应该死去了,剩下的这些日子,多一天都是向老天借来的,要是什么时候老天要他还回去,他没有任何怨言。 可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老头看上去对一切事情的走向都了如指掌,甚至像是已经经历过一次,对这些事完全没有新鲜感,只看着这些人一步步走上他铺设好的路,然而大梁皇室似乎是个意外。他第一次见到老头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就是在提到梁王的时候。 “三皇兄说得有理,而且我觉得他并不是临时起意,毕竟这么清楚的知道他肩上的伤口所在的,左右不过这么几个人。” 梁王道:“你的意思是,不止在宫里,你们身边也有他们的人?” 那可不太妙,祁渊在调查的事本就没几个人知道,他在外多年,跟宫里也没有太多的交集。 所以自己才会把这个差事交给他,当然也不排除抓阄的影响,毕竟天意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但这件事已经被对方知道了,那祁渊他们就随时处于危险之中。 苏澜攥紧了拳,指甲狠狠掐进肉里。 “这回怕也是冲着我来的,只不过原本骗他玩想利用他查一查青坞之事的话被他们听了去,倒是拿他下手,害他受伤是我的错。”祁渊道。 “但他们千算万算,只算漏了一点……”祁渊趁他不注意把他手里的果子拿走,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这是个傻的。” 沈颜欢:你才傻的,你全家都是傻的,杀千刀的祁渊把果子还给我。 不过说来也怪,他竟然确实没有怀疑过是梁王等人下的手,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刺杀过他的人,要是梁王动手再合理不过。 当晚祁渊说什么也要带他回麟化斋,现在这情况看起来宫外比这宫里安全多了。梁王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他们好好休息。 云阳的案子许卯已经递上来了,表面上看起来是解决了,但那女人一日没抓到,这件事就一日不算完。 马车里沈颜欢恢复了点力气,但他还是出不了声,只能趴在祁渊耳边呼呼的吹气。 偏偏祁渊还就装作没听见,气得他双颊泛红,倒是比之前看起来有了几分好气色。 逗了他片刻,祁渊终于收了手,把果子还他,又摸出油纸包好的几块点心,这原本就是准备给他吃的,他早料到沈颜欢会在宫宴上出现,这小家伙这么喜欢吃甜食。 所以他下意识的就给他留出来了一份,只是没想到变故来的如此突然,他都把这事给忘了。 马车停在麟化斋门口时,沈颜欢已经撑不住又睡着了,老管家提着灯在门口等着他们,宫里发生的事早就有人传到了麟化斋来,老管家急得很却又没有办法,只能在门口守着盼望着他们能早些回来。 却看见祁渊抱着几日不见的小公子从马车上下来,脸色阴沉的似能挤出墨来。 老管家上前欲开口询问,祁渊先拦下了他,沈颜欢睡的不太安稳,肩膀一动就疼,梦里也不时的哼哼着。祁渊脚步一转,没有去他先前住的屋子,直接把他放在主屋的床上。 “赵伯,你找几个人盯一盯张家宅子那边。” -- 第25页 老管家暗自心惊,连忙问到:“张家宅子?是那边的人出了什么问题?”那可都是殿下亲自挑选的身边人,要是这些人里出了问题…… 祁渊道:“倒不见得是我们的人……算了,你只管叫人盯着吧。” 老管家「哎哎」的领命下去了。祁渊叹了口气走回屋里,床上的人把自己在被子里缩成小小一团,嘴里还断断续续的念叨着什么,祁渊凑近了一点才看出他的口型在说的是“再也不吃城南的包子了……他居然……不洗手啊……” 沈颜欢自己也没想到,他这一躺,就躺了半月有余。这期间竟然神奇的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狄靖皇室派人前来索要他们的使者,祁渊本觉得这样放他们走不妥,但递上去的折子都被梁王压了下来,最终还是放了人。 再一件就是老管家送来了红萧留下的书信,说是红铃已经找到了。 但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不便前来相见。祁渊对此没说什么,但也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东西。 这样算起来,相比之前忙碌的日子,在秋天到来之际他们居然难得的闲了下来。 看着窗外树上偶尔掉落的几片还带着没有褪尽绿意的叶子,沈颜欢恍惚的想,自己已经离开青坞那么久了。 第15章 ?春意盈楼(4) 蝉鸣渐歇的时候,沈颜欢终于能说话了,他大体上能理解那个黑衣人的感受,虽然他平日里也不是什么话多的人,但长时间憋着说不出话来确实不好受,特别想找个人狠狠地说上他几个时辰。 然而他又不能拉着老管家说个不停,视线转到祁渊身上,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只想揍他。 “在看什么?”祁渊坐在桌案旁,提笔写着什么。沈颜欢眯了眯眼,才看清那些都是用各种不同的笔迹写的信和家书。 半月前祁渊就以不安全为由把他的东西搬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他原本也没什么东西,只一把贴身带着的剑还是后来祁墨给他送来的。 他那会儿神智不太清,错过了反抗的最佳时机,以至于到现在就迷迷糊糊的被他糊弄过去了。 沈颜欢撑起身子走下床,养了这么久他自己是觉得已经没事了,但祁渊还是天天把他扣在床上躺着,沈颜欢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当一个真真正正的废物了。他知道祁渊是在自责,所以也没想着违他的意。 “为什么要写这个?祁渊笑了下,“因为要养家糊口啊,单给人算卦挣不了几个钱,现在迷信的人越来越少了,傻子不多了钱也不好骗啊。” 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他说骗了是吧?绝对说了吧! “我看你也是待不住了,怎么样,肩膀还疼着么?”祁渊搁下笔,今天倒是个不错的天气。 “早就不疼了,现在叫师兄来打一架感觉也没什么问题。”沈颜欢道。 祁渊无奈:“可拉倒吧我的小祖宗,要是废了你这拿剑的右臂百刃生还不得亲自杀上门来……” 顿了顿,他又说道:“那便陪我去街上看看吧。” 这正合他意,沈颜欢欣然同意,二人稍作收拾,没有知会管家便去了街上。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等祁墨来的时候,只见到了空空的一座屋子。 他泪眼朦胧的拉着老管家的手哭诉:“弟弟大了就是叛逆,他是不是讨厌我这个哥哥了?为什么我每次来找他,他都恰好不在呢?” 老管家和蔼的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道:“他是和小公子一起出去的。” 祁墨抽了抽鼻子心道果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哥,亏他还一直想着帮他查沈颜欢究竟是怎么中的毒。 两人其实也去什么特别的地方,祁渊带着他到了平日里摆摊算卦的地方,把那写着「妙手神算」的竹竿往门前一插,优哉游哉的踱步进了里屋。 这间小屋原来属于一个卖字画的书生,后来那书生高中科举住进了御赐的宅子,这间小屋就空了下来,正逢那会儿祁渊回京。 于是便把它买了下来,平日里没事就在这坐一坐算算卦抄抄书信,借机观察皇城中的动静。 没过多久就有客人上门,这老妇人佝偻着腰背,眼睛都已经快要看不见了,还硬撑着个破木拐杖扣了扣门。 沈颜欢扔下了手里的小布袋赶紧上去扶她,他这个小布袋是老管家在他躺着养伤的时候托他老婆子特意给他缝的。 因为他喜欢甜食,祁渊又怕他牙疼不许他多吃,所以老管家就按着祁渊规定的量给他放点甜点和糖块在袋子里,一天就只许他吃这么多。 老妇人受宠若惊般连连道谢,从怀里摸出两块硬糖来塞他手里,“好孩子好孩子,老婆子我身份下贱,祁道长的朋友想必也是位贵人,万万当不起啊,当不起当不起。” 沈颜欢速度极快的把糖藏起来,没与老人争辩只把她扶到祁渊面前的桌子前坐下。祁渊低笑一声,只当没看见他的小动作。 “祁道长啊,虎子来信了吗?”老妇人虽然看不清,但目光还是忍不住在祁渊面前那一叠信纸中探寻着。 祁渊笑道:“阿婆莫急,我这不是一拿到信就来了么。”说着从那一叠信纸中挑挑拣拣了半天拿出其中一张来,“您眼神儿不好,我念给您听。” 老妇人喜极而泣,连声应着,忍不住又向他靠近了一点,就好像这样能听到什么好消息一样。 -- 第26页 那便祁渊声调和缓的开始逐字逐句的念信上的话来,沈颜欢坐在一边托着腮,那些信其实都是他自己写的吧,那那个叫虎子的人莫非…… 信写的并不长,就算祁渊有意放慢了语调也很快就念完了,老妇人欣喜地接过来细细的看了半天方才妥帖的折好收进怀里,又是好一番千恩万谢。 “祁道长……您给老婆子我算上一卦吧!看看老婆子我还能不能活到虎子回来那天。”老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 祁渊应下,有模有样的问了老妇人和虎子的生辰八字,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她的面相,笃定的说道:“阿婆这面相是个有福气的,只是虎子此行是做大事去的,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你得好好养着身子等着他,总归是能见到的。” “那就好呀!老婆子我就先回去了,家里的老母鸡今早刚下了一窝新鲜的蛋,过了晌午我给您送到府上去!” 祁渊哭笑不得,忙说不用不用,他捻起老妇人放在桌上的一个铜板,“算卦一次一个铜板,这不是付过了么,不必麻烦了。” 老妇人走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他们的目的大同小异,有的是来取信更多的还要让祁渊代写一封回信,沈颜欢看着那叠信纸越来越少,而另一叠新写好的却越来越多,最后在祁渊手边只剩下了最后一张没有人来领的。 祁渊看了一眼上面的署名,淡淡道:“阿英的奶奶去了啊……” “那个……”沈颜欢忍不住出声。 “都死了……” 果然…… 但是这么多人死去,总得有个原因吧? 祁渊看他又陷入自己的思索中,忍不住笑道:“算了,我讲给你听吧。” 这件事得从去年春天说起,那会儿狄靖太子一派还没有崛起,贤王把持朝政,对待大梁的态度也没有现在这么隐晦,他们在大梁西北边陲装作悍匪不断骚扰百姓,当地生活苦不堪言,可梁王却不能派兵前去镇压,一旦军队出动必然会引起战火,这正是贤王所想。 在梁王犹豫不定之际,兵部尚书献上一计,让军队扮作普通百姓混进漠北城镇里同狄靖人斗。 但这样可行是可行,却不能由熟悉漠北的将军们带领,这些将军都与狄靖人交战过,他们去了必然会暴露,所以梁王需要在百姓中寻找熟悉漠北的向导。 最先揭了皇榜的,就是虎子他们这群人。他们曾经在漠北一带行商,对那里再熟悉不过了,这些都是有血性的男儿,怀着一腔的热血去的,从此再也没能回来。 “他们是为了大梁去的,所以我们理应为他们照顾好家人。” 沈颜欢沉默了很久。自从他上山起,老头就一直不停不停的给他灌输一个思想:梁王残暴,大梁皇族没一个好东西。 可是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也没看出梁王残暴在哪里,倒是皇族中人都十分随和,半分没有他印象中皇室该有的架子。 一个残暴的统治者是不可能赢得民心的,但那日梁王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此事不宜外传,在座那么多大臣权贵竟真的没有一个人走漏风声。百姓们也愿意拥护他,这些跟老头说的不一样。 “既然生为皇族,身后便是大梁成千上万的百姓,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很多人的身家性命,很多事不能按照我们自己的意思来做。” 祁渊道:“你以为我不想直接杀了那些人么。” 看他眼神有些茫然,祁渊也知道自己说多了,他笑了笑摇头叹道:“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说着,没留意到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 “不过有件事挺值得注意一下的。”听他这么说,沈颜欢也凑到他身边看他单独挑出来的那几封回信。 这上面都是祁渊本人的字迹,下笔苍劲有力干脆利索,看起来很舒服。 沈颜欢瞥了一眼,疑惑道:“死了未过门的媳妇儿?” 其实只是意外的死了个人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老人家也只是给远在他乡的儿子简要的一提,说好了等他回来再给他相一个好姑娘。 可她死的方式却是被烈油泼到了脸上,整张脸都掉了下来。 这听起来有些耳熟,所以祁渊在写的时候特意打听了一下这件事。也是因为姑娘的死状太过骇人,老人们记得很清楚也愿意说给他听。 这是一位春意盈楼的姑娘。 春意盈楼是大梁最负盛名的风雅之地,佳人善舞,琴音缭绕,珍馐美酒数不胜数,不怪千金难求一席。 可以说大梁王城最美的女子都在春意盈楼,但这里的姑娘哪是寻常青楼楚馆可以比的上的,楼里端茶倒水的小婢也是有绝佳的技艺傍身。 但凡是合了眼缘的,那管你是富贵王侯还是贫贱书生,只要姑娘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但要是有人强取豪夺,自然有打手武夫动手。 第16章 ?春意盈楼(5) 在这楼里,比姑娘更有名的是老板娘黎樱自制的佳酿。 春意盈楼的生意,不求钱财不问权贵,凡事单凭一个「情」字。 人们都道这春意盈楼背后肯定有惹不起的大人物支持,否则定然无法这么长久的存在下去。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春意盈楼,幕后的掌权者其实是当朝太子祁疏。 “老板娘雷霆手段,从来没听说楼里的姑娘会叫人欺负了去,所以大家伙都觉得这姑娘可能真的是命中有此劫难,真的只是意外吧。” -- 第27页 那些老人是这么说的。 但祁渊有自己的考量,特别是听到整张脸都掉下来的时候。 真这么巧?狄靖使者前脚刚走,他们所演的事就如实的发生在了天子脚下? “你觉得这事儿与之前云阳的案子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沈颜欢问道。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眼看着外面日头越来越烈,二人方才记起还没有用午饭。祁渊给屋子落了锁,挑着庇荫的地方带着他往拾武街上去了。 “我们去哪?”沈颜欢不解的问,这人向来想起一出是一出,思维跳跃的他有些跟不上。 祁渊勾起唇角:“既然线索都摆在面前了,哪有不去的道理。我们去春意盈楼。” 这两人倒是去吃好吃的了,可怜祁墨刚一回宫就被他父皇叫了去。 梁王在屋里对着一方国玺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被他急忙传过来的儿子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 皇后本不想打扰他,但又心疼儿子在外面叫太阳一直晒着,还是忍不住出声唤了他两声。 梁王回过神来:“墨儿来了啊,快进来。” 祁墨这才回了声「是」跨进殿里。今天父皇找他来,大概是和苏澜的事有关。 前些日子狄靖太子亲自修书一封前来要人,言语间提起苏澜这个人,有意无意的把他和贤王一派牵扯到一起,先不说贤王究竟是不是这些事的幕后主使,他和太子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希望大梁最后能查到苏澜身上,要是能顺带着往对方身上泼点脏水那是再好不过了。 苏澜是狄靖人,他到大梁来的目的当然也并不单纯。他既不属于太子一派也不听命于贤王,他是狄靖国主安插进大梁皇族的一颗棋子。 苏澜大概能猜到祁墨其实对这些事都是清楚的,但祁墨不说,他自己也没有提起的道理,只想着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迟早有瞒不住的那天,真到了那时候,祁墨会做出什么选择他都接受。 墨阁的书画是可以送到外面去的。梁王注重提高国民文化修养,有什么文人雅士公认的好的东西,他都会在全国举行巡展,好让百姓们也好好欣赏一番。 至于能看出什么门道来,那就是他管不了的事了,总不能像他们那个时候的人一样,一人写一封观后感吧。 所以苏澜那点无关痛痒的消息,就是这样递出去的。之所以说是无关痛痒,是因为他也只是随便挑了点皇室中鸡毛蒜皮的小事渲染一番,要不是为了保全他在世上最后一位血亲,他差不多早就一死了之,总好过这样屈辱的活着。 墨阁的书画要带出宫去都得经祁墨的手,他正是借着巡展引子知道他所做的事的,他先前老往狄靖跑,就是为了查清前因后果,他总觉得苏澜这种一心求死的态度很不对劲。 而且他眼里的挣扎不似作伪,墨阁这种地方,想要得到有用的东西简直轻而易举,但他偏偏就挑着些没用的说,他心里应该也是不愿意这么做的。 “父皇怎么这么匆忙叫儿臣前来?发生了什么事?” 梁王挠了挠下巴,“有个事我想着问问你的意见。”祁墨听着他语气软得很就知道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了。 果不其然,梁王跟皇后交换了一下眼神,试探着说道:“我和你妈,咳你母后想先把苏澜关押起来,到时候没了挡箭牌,那些人再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必然会露出马脚,过些日子老太后就礼佛回来了,我们得把宫里的脏东西揪出来。” “只是我们也都怕委屈了那孩子……”皇后接着他的话往后说到,“他向来想的多,我们也是希望你能……”皇后没再说下去。 祁墨道:“知道了,儿臣会好好跟他说的,何况他现在在外面也是众矢之的,倒不如暂且关起来安全些。” 梁王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最好了。” 祁墨从殿里退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去墨阁,他饶了点远路跑到他父皇单独僻出来的小厨房去,这里原是梁王心血来潮给傅月盈开小灶露上一手的地方,后来不知怎么被那两位娘娘知道了,她们便也时常出入,自己整出些新花样。 小厨房里没几个宫人,负责日常打扫的宫婢见了他也没多惊讶,只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就准备退下把小厨房留给他。祁墨叫住她问道:“墨阁的苏先生今日都用了些什么?” “回三殿下的话,今日给苏先生送了叉烧鹿脯,樱桃肉山药,冬笋玉兰片另莲叶羹,收拾的时候见只莲叶羹用了小半碗。”宫婢答道。 祁墨叹了口气,让宫婢下去了。苏澜心思重,也就是在他面前为了让他放宽心才吃的稍微多一点,什么时候他要是能像四弟家的小阿颜一样能吃就好了。 他就这木桶里的水洗了把手,点火烧了两个清淡的小菜又煮了两碗面一并放在食盒里带去了墨阁。 “把当时的东西都收起来锁到库里去吧……嗯?三殿下怎么来了?” 祁墨到的时候正巧苏澜在跟手下的小画师们吩咐着什么,他本没想着打扰。 但苏澜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停下了手上的事示意小画师们按照他说的去做就行了。 小画师们一个个都捧着一大堆画卷排着队的往外走,这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孩子,那画卷立起来都要跟他们一样高了,看不见前面的人所以免不得磕了碰了,但是碍于祁墨皇子的身份就只能忍着先到了外面再说。 -- 第28页 祁墨看他们有趣儿,装作严肃地盯着他们,搞得这些小画师们一个个挺直了背僵硬的向前移动活像是接受检阅的士兵。 苏澜无奈的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你别逗他们了,小孩子看不出好歹,你这样在他们心里留下恶名怎么办?” 见祁墨不再盯着他们,小画师们到了墨阁外面便呼啦一下散开撒丫子跑了,祁墨在他们后面看着傻乐。 乐了好一会儿才转过来拉着苏澜坐下把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刚刚说什么呢?” “是在说那日宫宴上做的画,这些孩子心到是实,看见什么画什么,这些话可不能流传出去,所以我让他们都锁进库里去了。”苏澜道。 祁墨点点头,确实该这么做,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阿澜你今天怎么又不好好吃饭?” 苏澜垂着眼没去看他,低声道:“吃不下。” 目光触及桌上摆的碗碟,他心里一动,这些东西哪会是宫里头准备的,再说现在早就过了用膳的时间,这些东西怕是祁墨听说了他中午没吃什么东西特意做来给他的。 他笑笑,“看见你就吃的下了。” 看见祁墨松了口气的样子,苏澜端起碗来吃了几口,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祁墨其实是特别喜欢吃一些口味重的东西的。 但是他口味偏淡,祁墨知道他要是不看着自己的话自己是不会好好吃饭的。 所以只要没什么特别的事都会过来和他一起吃,到现在已经很少看他吃什么辛辣的东西了,甚至怕他吃不惯宫里的东西去跟厨娘学了手艺……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阿澜?”祁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神情抬头向他看去。祁墨心里装着时,也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 “怎么了?抱歉,我刚刚没有听到你的话。” 祁墨斟酌着语句,“是这样,现在有人故意把大家的视线引向你……父皇的意思是让你先去牢里待上几日……” 苏澜拿碗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碗里的汤汁洒出来沾到他手上烫红了手背他也没察觉,“啊……对,应该的,毕竟我是,我是狄靖人,我,我去收拾一下……” “阿澜!”祁墨拉住他,心疼的吹了吹他手上的一片红痕“阿澜你听我说,没有人在怀疑你,但你现在在外面确实很危险,父皇安排好了,你就先在牢里避一避,等宫里的奸细被揪出来我就去接你好不好?” 苏澜有些慌,眼眶忍不住泛红,他摇着头缩回手退开了好几步“不,不是的三殿下!其实我……” 祁墨没有给他逃开的机会,如果今天不说清楚,那他只会把自己往壳子里越缩越深。 他手上用了点力气,苏澜身子本就瘦弱,哪里能跟他抗衡,这一拉就让他按在了怀里,他试着挣扎了一下,但都是徒劳的。 他从来没像现在一样惧怕过祁墨的怀抱,他害怕等下祁墨说出的话会把他打入地狱,万劫不复。 第17章 ?春意盈楼(6) 过了很久,等人终于平静下来了,祁墨才开口,“再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阿澜的事了。”苏澜的身子僵了僵。 “所以有些事你并不是一定要讲出来,我相信你的,我们都相信你的。” 陈年旧事翻上心头,苏澜仿佛看见自己的母亲下身满是鲜血的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满目的不甘和屈辱,混着污物的血蜿蜒而下,沾上了跪在堂下的他的衣袖,这身衣服是母亲刚洗过的,上面还带着皂角的清香。 他极力把小妹妹护在身后,不让她看见眼前的惨状。但她还是被发现了…… 怀里的人发出一声小动物般的呜咽,由于那个称呼太过陌生,祁墨反映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收紧了手臂。 从来,他都是恭敬疏离的喊他三殿下的。 缓了好一会儿,怀里的身子动了动拉开了一点距离,苏澜抬手拭去眼角一点湿痕。 “阿澜?”祁墨不确定他情绪有没有稳定一些,但这次苏澜十分坚持,所以他只好放开了手。 “是臣失礼了,三殿下。”苏澜道,“但这件事,你知道和我说给你听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所以请听我说完好吗?” “我是狄靖王派来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母亲是狄靖王身边的一个侍妾,我亲眼看着她被……施凌虐致死。”祁墨按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 “我妹妹还在他手里,我不能看着她变的和我母亲一样的下场。” “但是我怎么可能不恨他?我从来没有做过真正能危害到大梁的事……三殿下,你是我唯一不想欺骗的人。” 难怪了,心里老是装着这些事,怎么可能吃得下饭。祁墨拍拍他的背安抚着,“嗯,我知道你不会做的。” 其实这些事,祁墨大体上都是知道的,但自己在狄靖打听到的只言片语哪里有听他亲口讲出来的冲击大。 就算心里早有准备,他还是很难压抑自己内心的怒火,借自己弟弟的话来讲,狄靖王室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事情就是这样。我……去收拾一下。”苏澜说完就离开了,身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祁墨静默良久,走到墨阁外面的院子里长舒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只要他愿意拨开那些陈旧的伤疤给他看,那他就绝对可以医好他。 -- 第29页 “阿墨……” “母后?你怎么来了?” 傅月盈不知道在院子里待了多久,她脚下的小石头都被她踢了个干净。大梁皇后此时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裹,不顾形象的活动了一下腰身。 “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现在天气转凉,牢里阴湿晚上不好熬,我从宫里取了床暖和的被子你给他带着,这东西不方便叫下人们来送,左右我也没什么事所以就跑过来了。大牢那边你父皇已经安排好了,缺什么只管跟那边的管事说。”傅月盈道。 这也是个好孩子啊……让好好的孩子因为他们这一代作下的孽受苦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失职。 “我的亲娘!”祁墨简直想要把她举高高,他之前还在愁要是夜里冷了怎么办。 他这些日子都住在墨阁,但皇子府其实都是建在宫外的,去那边取显然不现实,墨阁的东西少了很快就会引起他们身边那些怀着小心思的人的注意,皇后此举可真是解了他燃眉之急。 傅月盈伸手去戳他的脸:“我不是你亲娘谁是你亲娘?东西你拿着我就先走了,省的那孩子看到我紧张。” “母后……娘,我……” 傅月盈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从小就喜欢黏在苏澜身边,他的心思傅月盈也看得出来。 “你和小渊都有自己的心思,不用老是记挂着我和你父皇,朝上的事再不济还有你大皇兄呢,我们总是希望你们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至少在我们还护得住你们的时候。” “好了,我走了,勿念。”傅月盈摆摆手,便又沿着来时的小路溜达回去了。 带苏澜去牢里的人天黑的时候才来,祁墨到底是催着他多吃些东西才让他走,走之前还再三叮嘱狱卒仔细照顾着点,又把皇后送来的被子连带着他打包的一些东西翻看了好几遍才交到梁王派来跟着的顺公公手里。 饶是苏澜心思在中也忍不住轻笑,仔细想来,祁墨当时出发去狄靖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忙来忙去的帮他打点,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阿澜你在那里一定得好好吃饭,要不然身子受不住的,缺什么就托人告诉我,父皇都打点好了,谁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把他脑壳打飞。” 来接人的顺公公都受不了的转过头去,苏澜却只就着他伸出来求抱抱的手给了他一个一触即分的拥抱。 祁墨安静下来,目光深邃而又认真的看着他“等着我,我很快就会接你出来的。” “嗯。”苏澜点点头,不好再让这么多人等着。 春意盈楼跟它的名字一样,放眼望去满目春意盎然,入耳皆是琴瑟钟鼓之声,往来宾客多是文人雅士,佳人在侧美酒入喉,珠玉宝石撒着金粉铺成的大圆台子上有九层纱幔,层层叠叠的掩映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淙淙铮铮的醉人箜篌声正是这纱幔后的少女所弹奏的。 他们二人坐在二楼的雅间里,祁渊给他斟上了小半杯酒让他尝,沈颜欢接过来嗅了嗅,果真浓香扑鼻,只是轻轻地闻一闻就要沉醉其中了。 “这可是老板娘亲手酿造的,全大梁千金难求。只是这酒太烈,你尝尝就算了。” 沈颜欢抬起来的手迟疑了一下,又把酒杯端平,伸出小舌头来舔了一下。 祁渊:“噗……” 果然是好酒,沈颜欢并不懂酒有什么好喝的,但这佳酿一入口辛辣感就刺激的他缩了缩舌头,等这股刺激稍褪,醇香便充满了他的口腔。 “好辣!”沈颜欢当真不再多尝,摸过桌上晶莹剔透的玻璃珠一样的葡萄放了一颗在嘴里。祁渊哈哈一笑,自顾自仰头喝下一杯。 “祁道长。”门外身影晃动,祁渊应了一声,门外的人这才推开门走进来,对着他们福了福身子。 这位就是春意盈楼明面上的老板娘黎樱了。祁疏既然把春意盈楼交给她打理,就证明她绝对是个有能力的人。 黎樱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了,和皇后差不多的年纪,她一双眉眼生的极好,哪怕是染了年月的风霜也抵不过其中的万千风情,单凭这面纱下露出的半张脸,沈颜欢就敢肯定地说老板娘年轻的时候绝对是名噪一方的美人。 黎樱笑道:“祁道长可是有好些日子不见,今回怎么想起来到这春意盈楼来了?” 她身后的几位姑娘上前来收拾了桌子上的瓜果换上香气四溢的菜肴。 “老板娘别来无恙,前些日子不在王城中,这一回来就带着媳妇儿来楼里尝尝老板娘的手艺。” 沈颜欢额角不自觉的跳了跳,但祁渊放在桌子下面的一只手按了按他,示意他不要多说话,秉着看他到底在搞什么把戏的态度,他只好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黎樱讶异的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人,随即疑惑道:“祁道长这次回来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祁渊不甚在意的给沈颜欢碗里夹各种看上去绿油油十分健康的菜叶,一边回答到:“能有什么大事,回来参加宫宴罢了。” 见他们两人一副不愿被他人打扰的样子,黎樱微微一笑便带着几个姑娘退下了。 沈颜欢眉头皱的比山高,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面前一片苍翠的碗问祁渊:“你觉得我会吃?” 祁渊无奈,把两人的碗掉了个个儿,他自己的碗里倒是荤素搭配十分得当,看上去也赏心悦目很多,不至于让人看了就想要去田野上自由自在的奔跑。 -- 第30页 “吃吧。”说着把沈颜欢的那只碗推远了些,若有所思的盯着看了一会儿。 “那些菜有问题?”看上去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芹菜小白菜叶相映成趣儿,绿的喜人。 祁渊点头道:“兔肉和这些菜一起吃虽不致死,但吃下去会不好受。”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菜是老板娘亲自送来的,但又是十分常见的东西,那老板娘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警告,还是……威胁? 没想到他们一出现在这里就被针对了,看来这春意盈楼里头问题不小。 楼下的箜篌声渐歇,纱幔被两个小丫头一层一层的撩起来,坐在后面的女子起身双手垫在额前对看台下面鼓掌的宾客们跪倒行了个大礼。 沈颜欢向下望去,这个女子他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跪倒在地上的女子却迟迟没有站起来,替她撩着纱幔的两个小丫头好奇的对视一眼上前走去,其中一个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肩,没想到刚一碰上她的衣角,跪在地上的身体就歪倒在地。 “啊——” 惊叫声惊动了醉眼朦胧的看客们,有好事的想要上前去看,还没等他靠近看台,就不到从哪里走出来二十多个打手模样的下人把看台围住,丝毫不给他们靠近的机会。 第18章 ?春意盈楼(7) 另一个小丫头很快就把黎樱叫了来,打手们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黎樱往台子上看了一眼,神色微变。 但她很快就稳住了神情,命人把纱幔放下来,自己拎着裙角走到台子上高声笑道:“雅儿姑娘弹奏时间过久,体力不支,这边的小丫头是新来的,年纪尚小没见过世面扰了客人们雅兴我在这里代她陪个罪,今日客人们的酒水钱全算在我身上!大家喝得尽兴!” 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佼佼者,见这情形便知道老板娘是要把这事压下来。 众人也乐得卖她个面子,春意盈楼的一场酒宴有人就算倾家荡产也尝不上一口,今天有免费吃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雅儿姑娘?那不是,那不是兰曳姑娘吗?”沈颜欢拉着祁渊的袖子靠着二楼为了让客人们能欣赏到看台上表演而内开的窗边往下看。 祁渊先前还特意提起过他那天撞见的这位姑娘,沈颜欢对她难得的印象深刻。 从他们这个角度很清楚的可以看到老板娘是为了挡住身后的东西才站到台上去的。 洒扫的下人有条不紊的擦拭着台子边缘大片的血迹,沉稳的就像在打扫平时不小心打翻的酒杯一样。纱幔后面人影晃动,看起来是有人把什么东西抬走了。 祁渊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反拉住他往外走,“去看看吧。” 黎樱见他们下来,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人带他们一同到后院去。 兰曳面无血色的躺在柴房里临时搭起来的木板床上,冷汗浸透了她身上穿的纱裙把她曼妙的身姿勾勒出来,但现在没有人会去关注这个了。 她的喉咙被一块刀片切近脖子里,双眼忍不住翻白,身子像濒死的鱼一样止不住的抽搐着。 她伸出手死死的按着自己的喉咙,嘴里呜呜的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被深深切断,只有血液从她的嘴里涌出来,再透过木板淌在地上。 沈颜欢喉间一紧,觉得吞咽都有些费力。怎么会这样?那双能弹出动人乐曲的手因为痛苦的抓挠也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柴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另一个穿着盛装的女子拉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大夫闯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拎着药箱的跑得气喘吁吁地小姑娘。 老大夫见着祁渊也是一惊,但此时已经顾不上行礼,他对着祁渊略一点头,结果小姑娘手上的药箱半跪在木板前。 他虽然上了年纪,但下手极稳,刀子在点燃的烛火上烤了烤,又让那小姑娘把一块干净的布折好塞在兰曳嘴里,免得她咬伤自己。做完这一切,老大夫让小姑娘退后,把其他人都赶出了柴房。 那盛装女子张口想要留下来,但还是被老板娘半拖半拽的弄到了外面。 黎樱怒道:“雅儿!你在添什么乱?我还没问你,今日原本不应该是你在台上献唱吗?为什么却是兰曳去了?” 叫做雅儿的女子哭的嗓子都哑了,但还是不难听出她的声音确实柔美,唱起小曲儿必然美妙。 雅儿不敢不回答老板娘的话,她抽了抽鼻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姨娘!都是雅儿的错!雅儿今天早些时候喝了隔夜的冷茶,身子有些不适,但眼看上台的时候就要到了,正巧碰见兰曳姐姐从楼上端了糕点下来,兰曳姐姐见我实在是挨不住了所以就替我上了台!姨娘,都是雅儿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黎樱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叫人把跪在地上哭个不停的雅儿拉起来先带到她休息的地方去,省的在这里哭的别人心烦。 沈颜欢靠近祁渊在他耳边低声道:“要是今天兰曳姑娘没有替她上台,那……这个姑娘是不是就再也不能唱歌了?” 祁渊点点头,岂止是不能再唱歌了,要不是那两个小丫头好奇心重上前去看了,这样的失血量,怕是连命都没了。 “祁道长,小公子。”跟着老大夫一起来的小姑娘正是他孙女儿谢灵,她刚才就一直站在两人身边,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她又没穿着平日里那件白色医袍,祁渊一时竟没能认出她来。 -- 第31页 祁渊道:“谢老大夫居然放心这么晚带你出来了?” 谢灵一双大眼睛灵动的眨了眨,笑道:“最近天气转凉,受风寒的人格外多。济世堂里一时抽不出人手,爷爷也是没办法,要不然他才不带我来呢!” “不过祁道长,我刚刚凑过去看的时候,那位姐姐脖子上插的刀片可真是正正好好切入喉咙,要说是不小心弄的,骗骗普通人还行,但是绝对骗不过我们医家的。” 谢灵道,而后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而且最奇怪的是,那雅儿姐姐是偷跑出去找了爷爷来的,我们这一路上也没见有其他人春意盈楼的人出来,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他们就一点不着急吗?” 一般人要是碰上这种事一时情急忘了求医也情有可原,但老板娘平息楼里客人的动乱时显得十分游刃有余,处理事情的手段也值得称赞绝对不是一时慌了手脚的人。 祁渊拍了拍她小脑瓜:“你好好跟着你爷爷学医术,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哎,听到了没有?” 小姑娘很敷衍的摆了摆手,嘴里嚷嚷着「知道了知道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老板娘身上瞟。一看就知道她没往心里去。 掺和进这里面可不是什么好事。祁渊摇摇头,再看旁边的沈颜欢也是一脸的兴致勃勃。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但是对于祁渊来说,沈颜欢能对什么感兴趣其实是一件好事。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孩子对什么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总感觉他那天说不定就对活着失去了兴趣。 “先前我还奇怪,为什么弹个箜篌还要遮遮掩掩的,现在想想可能兰曳姑娘是为了让大家都以为她就是雅儿,那么很有可能她最后跪下行礼的动作也是一丝不苟的按着雅儿平日里的习惯来的,这样看来说不定是有人提前安排好了这一切,只等着雅儿姑娘自己撞上去。”见他感兴趣,祁渊只好仔细解释给他听。 “可是为什么?”沈颜欢不解,“雅儿姑娘只是一个普通的卖艺姑娘吧,身份也说不上尊贵,平日在这春意盈楼里也不应该招惹上什么人,而且她不舒服的时候也有人愿意帮她,怎么说也应该是个与人为善的姑娘吧。”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而且我们到这里来的初衷,其实是那个脸……”他看见谢灵满脸好奇的往他们这边瞧,连忙止住了话头。 “什么什么!小哥哥你跟我说说呗!”谢灵跑到他身边,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的就抓着他胳膊摇啊摇的。 祁渊怕他肩膀痛,赶紧站到她们中间把两人分开。 谢灵惊了:“不是吧祁道长!我连你媳妇儿小手都没摸!” 祁渊:沈颜欢:……不是,你误会了! 祁渊:“只有我能摸。” 沈颜欢:“??”朋友你清醒一点。 谢灵最终还是得偿所愿,缠着两人把事情事无巨细的打听了一个遍。“你们是觉得这些事都跟春意盈楼有关?” 祁渊反问道:“无关吗?” 好吧有关,确实有关,而且看起来是有很大的关系。 夜色已至,白天还挂着大太阳的天到了晚上突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柴房里的灯一直亮着,透过窗纸隐隐能看见老大夫忙碌的身影。 几个人在这里干等着也没什么用,老板娘叫人给他们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稍作休息。 “疼吗?”祁渊关上了向外开的那扇窗户,但仍旧没法隔绝那股子潮湿的气息,正赶上初秋的第一场雨,暑气早就退了个干净只剩阴冷。 沈颜欢伸手揉了揉右肩,疼倒是不疼就是又涨又痒的有点难受倒也不是不能忍,于是答道:“还好吧……” 他的目光时不时的向此时正在弹奏琵琶的几位姑娘那边飘去,谢灵这小姑娘更是直接拖了个小板凳放在窗前自己跪在上面晃荡着两个小腿儿看的津津有味。 祁渊不解,“你们俩看什么呢?” “嗯嗯真厉害。”谢灵点着头,虽然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但是恭维就对了。 祁渊:“那边的姑娘这么好看吗?比我好看吗?” 沈颜欢忍不住伸过手来掐他的脸,想看看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被掐的人也没躲,只把他拉到暖炉旁边坐着。 “右边第二个姑娘,她右手上缠着纱布,在用左手弹奏。”沉默了一会儿,沈颜欢道。 那个姑娘虽然看起来比其他人吃力一些,但手下动作却完全跟得上,一点都没有打乱乐曲的节奏。 “你……” “老头曾经教给过我一套左手剑法,很奇怪对吧?就好像他知道我一定会伤到右手没法正常的用剑一样。” 祁渊很少听到他自己提起他师父百刃生,但在他的生命里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摆脱百刃生的影响。 “我想试试……”沈颜欢说着轻笑了一下,“左手剑听起来挺帅的。” 第19章 ?春意盈楼(8) 祁渊沉默良久,谢灵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直到现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便强忍着一颗八卦之心把自己的头按在窗户上。 咦? 老板娘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很快将什么人迎了进来。外面的雨下的大了些,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人们说话的声音被压下去了一些。 有两个端着餐点的丫头从他们门前走过,其中一个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听说官老爷都来了。” -- 第32页 另一个压低了声音:“还不是下午……都见血了,听说这位官老爷腿脚不大好,又赶上下雨这才来得晚了些。” “这么严重?不,不会死人吧?”先前开口的那个姑娘听起来胆子小些。 她的同伴凶她:“你小点声,别惊扰了客人!凡是不是有老板娘在呢吗……呃?” 刚说着别惊扰客人,这丫头一侧身就看见谢灵端着一张小脸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差点连手里的盘子都端不稳。 谢灵嘿嘿笑道:“别害怕别害怕,你们聊你们的,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两个丫头冲她弯了弯腰,脚底抹油般的跑了。谢灵十分失望。 腿脚不大好么……沈颜欢从心底升起一股微妙的预感。显然祁渊和他想到了一块去,脸上神情颇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果然不消片刻,过道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们原本就没有上锁的门被嘭的一声推开了,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以一个灵活的角度一个提溜滚到了祁渊身后,半晌从他身后露出一张惊惧交加的圆脸来,眼里的恐惧都快溢出来了。 “祁道长!!救命啊祁道长!!” “呃……”果真是许卯。 师爷随后也赶了回来,拽着许茂连声陪着不是。 沈颜欢同情的拍拍许卯肉乎乎的肩,发现软软的拍起来还很有弹性忍不住就多拍了两下“胆子这么小还老是赶上这种事真是辛苦你了。” 许卯被他拍的一愣一愣的,咋回事儿啊,他是在安慰我吗?还是在嘲讽我这点事都做不好啊? 祁渊哪还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他忍着笑躬身跟许卯行礼,借机摸了把他的小胖脸,“许大人怎么来了?这回与云阳没什么关系吧?” 许卯:怎么感觉刚刚好像被双重调戏了? 但他还是很快正色起来,拱了拱手道:“前阵子御史大人告老,原来王城的宋大人顶了他的空,嘿嘿正赶上上次那个案子皇上觉得办得好,就给我小小升了个官,这不就挪了两步到王城来了嘛!” “祁道长也觉得这事蹊跷吧!”许卯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坐下,“就说前些日子死去的那个姑娘,现场虽然没看见什么能证明是他杀的线索,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把头伸进滚烫的油锅里? 就算是想要自杀那这种死法也太难受了,何况这姑娘虽然在几年前死了未婚的夫婿,但邻里街坊都说她性格开朗,平日里把自己的生活也都打点很好,没道理隔了这么多年想要殉情而去。” 沈颜欢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不小心呢?” 许卯忙道:“不会的,这位姑娘家里并不富裕,平常做饭时也都是小锅子,脚下踩的地方也没什么起伏。 如果是不小心栽进去了,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一般都是伸手去挡或者赶紧想办法逃开,但这姑娘除了脸上被伤的极重外,身上其他地方一处伤痕也没有。” 顿了顿,许卯喝了口茶压压惊,又接着说道:“就像是特意为了毁掉她的脸一样。她的死因是烈油从鼻腔和口中灌入。” “她的脸有什么特别的吗?”沈颜欢疑惑,怎么会有人单单为了毁掉别人的一张脸就害了她的性命去。 祁渊难得见他对什么事这么感兴趣,也就没有插话,由着他问。 许卯抓了抓头发,整个脸摆成了一个大大的愁字,“没什么特别的啊,就是两个鼻子一个眼,特别好看算不算?” 沈颜欢感觉自己好象出现了幻听,都两个鼻子一个眼了还不特别吗? “哦哦哦错了错了!一个鼻子两个眼!我这会脑子都不清醒了!” 许卯揉揉眼睛,长时间紧绷的精神摧垮了他的意志,乍一到了这么温暖的环境里困意就泛了上来,不过这间屋子里是不是太热了一点? “脸特别好看,声音特别好听……是不是还有一个,手特别巧呢?”沈颜欢突然道,他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外跑。 屋里的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这么一跑,瞌睡的也不敢犯困了,看热闹的也收回了心思,几人面面相觑,倒是一致决定一起跟他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雨下的很大,除了许卯来的时候师爷给他撑了把伞,其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可以遮雨的工具,在皇子面前许卯哪敢自己打个伞,他从师爷手里把东西接过来想要递给祁渊,可对方只是拦住一个小丫头问了沈颜欢往哪去了就快步离开,许卯哪跟得上他? 最后他把伞撑开给了跟在他们身后的谢灵。小姑娘一乐,嘿嘿说了声“谢谢啦!”也不客气,撑着伞就冲进了雨中。 “大人,您要不还是在这等着吧,这么大的雨您的腿……”师爷见他也想要跟上去连忙出声阻止到。 许卯摇了摇头,掀起袍子披在头上就跑了出去。 祁渊赶到后院的时候,沈颜欢已经跟什么人打了起来,凌厉的剑气破开雨幕,飞旋的雨花阻碍了视线。 但这并不妨碍沈颜欢出剑,他仔细听着对方踏在水上的脚步,反手对着右后方劈下一剑,那人堪堪躲过这一击某很快又再次攻了过来,祁渊折过院中一节树枝欲上前帮他。沈颜欢转身喝到:“快去看看兰曳姑娘!” 对方眼见事情败露,不想再与他多纠缠,一心只想甩开他。 他就像早就知道了什么一样只朝着沈颜欢右侧攻击,沈颜欢虽然右肩不像从前那么灵活,但到底是有上佳的底子在,一时间两人竟然难分高下。 -- 第33页 那人也好像没料到他能恢复得这么快接下他这么多招,嘴里发出「啧」的一声,出剑的速度更快了几分,沈颜欢手中的临烟与对方的剑刃相接,发出嘶鸣着的震颤,眼看他的手就要握不住,临烟脱手而出的一刹那,沈颜欢一咬牙,转而以左手接剑,不依不饶的又缠了上去。 那人显然没想到他左手同样能使剑,一时躲闪不及,被他割去了半片衣袖露出一节细白的小臂。 祁渊大步跨入柴房,入眼是一片狼藉,烛台杂物滚落一地,还有许多一看就是打斗留下的痕迹。 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掉在地上,看样子是沈颜欢来时打落的。 兰曳还没醒过来,谢老大夫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打的昏了过去,昏过去前死死的护住了兰曳。 济世堂是行医世家,极具名望,看来那人也是不想生出别的事端,才没有贸然对谢老大夫出手。 他先把谢老大夫扶到一旁的角落里坐下,重新点燃了烛火试了一下兰曳的脉。 还好…… 想来是沈颜欢来的及时,那人还没来得及动手。 老板娘怕把这样的兰曳弄到客房里去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所以把她放在这个平时没什么人会来的地方,反倒给心怀不轨的人提供了便利。 他正想着出门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就看见谢灵扶着沈颜欢从外面进来了,许茂在外面吩咐衙役们赶紧去追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怎么?”祁渊立刻迎上去把人接过来。沈颜欢深吸了口气摇头道:“没事儿,刚刚那人不知道动了什么,西墙到了,叫他给跑了,这就是不小心被砸了一下。他们没事吧?” “爷爷没事,只是暂时晕过去了。”谢灵从被打翻的药箱里翻了翻摸出一个小瓶子放在谢老大夫鼻子底下晃了晃,这倒是有奇效,老爷子悠悠转醒,眼神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嘶!”沈颜欢倒抽一口冷气,裤管被挽到膝上,膝盖那里已经高高的肿起来了,青紫色的淤血晕开在腿上,看起来比实际上要严重多了。 祁渊伸手给他捂了捂,好不容易才把他冰凉的皮肤沾上点正常的温度才开始帮他揉开淤血。 沈颜欢低下头,正对上祁渊看着他的目光,他想了想现在应该作何反应,于是冲他笑了笑说:“我没事……” 祁渊皱眉,手下用力在他膝上按了一下,沈颜欢吃痛,猛地向后瑟缩了一下。“痛就说痛,怎么整天就知道没事没事的?” 其实也没有很痛……但沈颜欢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因为祁渊现在看上去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 谢老大夫干咳了两声,站起来去查看兰曳的情况。也许是受了刚才的事情的影响,这次他没再把他们都赶出去。 “这里不能再待了……”祁渊道,“把兰曳姑娘带到麟化斋去吧。” 第20章 ?春意盈楼(9) 虽然兰曳的状况不太适合移动,但是谢老大夫也知道呆在这里只会更危险,于是点点头,要跟他们同去。 许卯很快帮他们找来了马车,说自己会尽力去找线索,让他们先照料好兰曳姑娘。祁渊环视四周,问道:“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不见老板娘?” 许卯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先前听雅儿姑娘说,老板娘今天下午淋了雨,身子不太舒服,这会儿应该已经歇下了。” 祁渊点点头,只嘱咐他在雅儿姑娘身边多安排点人手,今天这一闹那人肯定知道搞错了对象,说不定还会再对雅儿姑娘下毒手。许卯连连称是,立即就叫人去办了。 马车上,谢灵跟他爷爷一左一右扶着兰曳的身子,这姑娘还是忍不住往沈颜欢身边凑近了一点问道:“小哥哥,你怎么知道今晚会有人对这个姐姐下手啊?”谢老大夫冲她吹胡子瞪眼,直骂她不知礼数,但谢灵只当作没有听见。 “说到这个……”沈颜欢一脸生无可恋的被祁渊按在座位上抱着个小暖炉熏烤自己的肩膀,“祁渊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第一次撞见兰曳姑娘的时候撞掉了她的金步摇?” 祁渊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兰曳自己也提起过。 “那次我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你看。”他指了指兰曳锤在身侧的手,那双手不仅粗糙,还带着许多冻伤和烧伤,兰曳是春意盈楼的琴师,这样的情况最不可能出现在她的手上。 “而且雅儿姑娘说她是碰见了端着糕点的兰曳姑娘,端糕点这样的事本应该是楼里的小丫头们做的吧,这是不是也就说明,兰曳姑娘现在已经不能弹奏了呢? 那如果……本来应该被毁去双手的人却又再次登台弹奏,而且弹出的乐曲还是一样的好听,那你说那个毁去她双手的人能甘心吗?” 众人皆是一怔,也就是说其实受害者不只是那个躺在官府后院的姑娘和雅儿,其实兰曳本来也是那人的目标之一,只不过她没有死,所以被忽略了。 “就是你说的,特别好看的脸,特别好听的声音和特别巧的手吗……” 正是如此。沈颜欢点头。 “那也就是说!”谢灵突然道,“还会有别的受害者出现?!” 也就谢灵因为拿了许茂给她的伞还稍微好点,他们都被淋得惨兮兮的,几人到了麟化斋,祁渊让老管家给祖孙俩安排住处,找来了干爽的衣服给他们换上,又叫人去煮了几碗姜汤来驱驱寒气。 -- 第34页 屋里早早的备好了热水,祁渊邪魅一笑,不顾沈颜欢的反抗直接给他剥了外衣丢进木桶里泡着。 之前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倒没觉得,这会儿泡在热水里沈颜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悄悄瞥了一眼祁渊,对方眉头紧锁,就在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突然碰了一下他的伤口。 沈颜欢:“?” “你说,疼不疼?” 沈颜欢基本是想到没想就开口道:“不……呃,有点疼。” 祁渊没再折腾他,从柜子里翻出张太医给的伤药帮他敷上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 沈颜欢:“?” 什么毛病这是。 “祁渊,我有件事记不太清了,但还是要跟你说一下,我小时候有一次睡不着,老头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那情节像极了宫宴上发生的事。” 烛影摇动,来收拾的下人很快把已经冷掉的水拿了出去,沈颜欢换上干爽的衣服从屏风后面绕出来,舒服的简直想要打呵欠,果然是在往成为废物的方向上一条路走到黑。 祁渊却没想就放他去睡觉,硬是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问道:“你在青坞的时候,百刃生虐待你吗?” ……沈颜欢像看傻子一样把手放在他悬在自己面前的头上试了试,也不烧啊怎么说胡话呢? 何止是没有虐待,百刃生对他简直不能再好了,要不是巨大的年龄差摆在面前,沈颜欢都要以为他是在养童养媳了。 除了不允许他见夜斩,不能私自下山之外真的是有求必应,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摆到他面前,可怜青坞的其他师兄弟们都只能拿到他挑剩下的,百刃生所传授他的剑法可谓是穷尽毕生所学,所以他在青坞众门徒眼里,是是百刃生实至名归的亲徒弟。 “那你的体质怎么会变成这样的?”祁渊看他脸色就是到事实定然与他所想的不同。 沈颜欢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他好像很怕我会死掉,所以他一直想尽方法改造我的体质,让我能尽量挨过重伤。”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目光里满是悔恨和痛苦,所以沈颜欢不忍心拒绝。 青坞山上的秘密,看来就出自百刃生。沈颜欢说他师父曾经跟他讲过这宫宴上发生的事,又教给他左手剑法,结合他对大梁皇族莫名其妙的敌意,一个想法缓缓浮上心头。 “我有一个大胆想法。”祁渊道。 “你师父看起来对什么事都很了解,说不定他其实是……” “神仙?” 祁渊:沈颜欢:“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你继续说。” 祁渊无奈,又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他说不定其实已经经历过这一切了,也就是所谓的……重生……”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他怎么会在沈颜欢出生前就知道「临烟」将来一定会在沈颜欢手中? “这么说的话有一件事我就想得通了……”沈颜欢道,“我娘生前跟我说过,我出生时有人曾经告诉她,如果有一天沈家容不下你的孩子了,你就让他上青坞山去。那个人就是我师父吧。” 其实他小时候还有个云游道士给他批命,说他活不过十五岁。 而他在青坞时曾听到他师父跟某个人说起过同样的话。这个就不用跟祁渊讲了。 但要真是这样的话,在百刃生经历过一遍的世界里他真的死了。也就是说……那个道士居然不是江湖骗子?!哇他见过真的半仙儿啊! 可惜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忘了那半仙儿长什么样子,不然的话真的可以拿出来跟面前这个假道士比较比较了。 那现在他能安安稳稳的活到十七岁,其实都是因为老头在努力的改变他的命运吧。 祁渊摸了一把他头顶柔顺的发丝,这小家伙心里藏着事还以为他看不出来。 就看他这么不惜命的态度,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了吧,是不是其实早该死去了? 百刃生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简直就像在偿还什么一样,沈颜欢上一世的死,大概与他脱不开干系。 “你想问的就是这个?”沈颜欢懒懒的又打了个呵欠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我能睡觉了吗?” 祁渊笑笑,不再闹他。 一夜无梦。第二日沈颜欢难得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对着一颗海棠树把临烟舞的都出现了残影。 谢灵这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顶着一头的树叶杂草在旁边搬了个小板凳鼓掌叫好,时不时的还对他的动作点评一二。 沈颜欢也不因为她年纪小就轻视她,每一句话都认真的听着,并随着自己的考量来改变自己的剑势。 祁渊从窗子里向外看去,他所练的,正是左手剑。 海棠树叶被风打落,哗哗的在空中悠悠的打着转儿,沈颜欢顺势收剑,额头上已是出了薄薄一层汗。 “唔祁道长!”谢灵冲他挥挥手。 “怎么都在院子里?醒了就去叫赵伯给你们找点东西吃。”祁渊道。 谁知那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走过来推着他往大门外面走。 祁渊:?? “大事不妙啦祁道长!”谢灵朝她爷爷住的屋子那边瞧了瞧,确定他不会听到接下来的话才接着说道:“昨天春意盈楼里那事不知道被哪个多嘴的人传了出去,又加上先前那个姑娘的事,现在闹得整个王城里都知道了,今儿一大早我本想着去济世堂里拿点东西,就看见春意盈楼前面聚集了好大一群人,都在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35页 祁渊心道这肯定是那些人的阴谋,“怎么回事?就算是好奇心重一些的人,只要把实情告诉他们不就好了?” 谢灵急忙道:“老板娘一直在叫人跟大家解释,但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宫里那位抢走了山神的新娘。 所以山神震怒要报复他,但皇宫有真龙之气加护,山神进不去,只能把怒气转移到王城中的百姓身上。”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打听八卦的手段一流,这才过了多久就把事情打听的这么详细。 原本以为他们那伙人只是像平常一样的宣扬封建迷信来动摇民心。 没想到这回竟直接动到了老爷子头上,看来这事不能拖太久,时间越长怀疑的人就会越多,到时候大梁皇族失了民心必然寸步难行。 那这个所谓的山神的新娘,指的只能是春翘宫里的傅月盈了。 思及此,祁渊心下一沉。母后心性单纯,老爷子要是知道他们敢拿母后做文章怕不是一激动就要不管不顾的狄靖动手了。 “是个女人。”沈颜欢琢磨着什么,点点头道。 祁渊疑惑“什么是个女人?” 第21章 ?春意盈楼(10) 沈颜欢道:“就是那天夜晚里与我交手的那个人,绝对是个女人,而且她身上有一种味道,跟我今天早上去后厨,咳,那不重要,就像后厨的油烟味混着什么高等的熏香味儿。” “我刚才想了想,那种熏香像极了春意盈楼的暖炉里添的香料的味道……嗯?怎么了?”沈颜欢一回头,那两人都一本正经的盯着他看,看的他心里有点发憷。 “哇,没想到啊我们颜颜其实也没那么笨嘛。”这是祁渊。 “哇,小哥哥你去后厨找东西吃居然不带我!”这是谢灵。 跟这两个人完全没法交流!沈颜欢翻了个白眼,颠儿颠儿的拿着他的小袋子跑去找老管家领他今天份的零食了。 祁渊和谢灵站在原地没有走,祁渊不说话,谢灵就笑呵呵站在他边上看着他,呵,看谁先忍不住说话咯。 “红铃?” 谢灵咯咯笑着冲他抱了抱拳,“景川剑宗,红月堂弟子红铃,请多指教咯!” 祁渊笑道:“我倒是忘了,传闻中的银丝红锁,正是医家用来诊脉的物件。” 红铃也没想着遮掩什么,她从自己头上摸索了半天拔下好几根金针,黑色的发丝被她毫不客气的拽下来,露出她蓬松的齐耳的短发。 她给人的感觉顿时就变了,谢灵虽然活泼,但谢老大夫家教甚严,她身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世家小姐乖巧的性子在的。 但红铃则完全不同,她像是田野山间迎风而生的山红花,热烈而不羁。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这里了,萧哥哥带走的是谁?” 红铃说着,伸手把官家小姐穿的长裙的袖子挽起来系在肩上,又长长的裙摆打了好几个结,看着终于不那么啰嗦了才稍稍满意了一点,她长舒了一口气,“可憋死我了!” “这么跟你说吧,我早在你从昆仑回来之前就在这里了,萧哥哥带走的那个才是真的谢灵。” 红铃在被红月堂老堂主带回景川之前,只是一个一点都不普通的小乞丐。 那会她年纪小,但是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当年在云阳县城隍街上,哪个小混混没被她打过? 但所幸坏人有,好人也不少,靠着车前村的村民接济才让她磕磕绊绊的活了下去。 “所以说啊,你们当时调查的红衣少女其实就是我啊!那些人早些年给过我饭吃,所以我就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算是报答吧。”红铃摊摊手,景川剑宗颇具名望,这点小事他们都不会放在眼里。 “但是有个女人……”红铃皱着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还挺厉害的,她想抓我来着,但是奇怪我明明看到了,但却记不起她长什么模样了呢。” “不过……”她下巴冲谢老大夫那边扬了扬“你不觉得谢灵跟我长的太像了吗?总感觉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啊。” 她跟谢灵也是打小相识,小时候红铃整日里灰头土脸的,谢灵到是被打扮的白白净净,那会儿还看不出来什么,但经她这么一说,祁渊也觉得两人像的过分了。 “我小时候生了病,是谢灵把我背到了她们家医馆治好的,我们就是从那时起经常在一起玩,谢老大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天夜里,我被那女人追着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济世堂,谢灵帮我躲藏,结果被错当成我抓了去,等我第二天从地窖里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我怕谢老爷子年纪大了担心过度会出事,又怕那人知道抓错了人会对谢灵下手。 所以就以谢灵的身份一直待在济世堂顺便打听她的消息,没敢来见萧哥哥,这不就等到你们就来了。” 谢老大夫那屋里发出了点儿声响,红铃一个哆嗦,赶紧把袖子和裙摆放下来,满脸都写着不乐意,“祁道长快快快帮我把头套带上啊啊啊谢老爷子要出来了啊啊啊!” 祁渊:但老爷子似乎只是在屋里舒活了一下筋骨,一直到红铃重新把自己装成谢灵的样子他才慢悠悠的捧着一盏茶从屋里出来,瞥了他们一眼之后又慢悠悠的踱步去了兰曳所在的房间。 祁渊、红铃:…… -- 第36页 “你们在做什么啊?我可以吃饭了吗?”沈颜欢从正厅里探出半个头来瞅他们,满眼的热切,当然这热切是对着桌子上的汤包流露出来的。 祁渊答了声「就来了」,就见红铃揶揄的冲他挤眉弄眼,“诶,你准备拿他怎么样啊这个小可爱。” 作为「临烟」的现主人,沈颜欢是合格的,至少与「临烟」同属景川的红铃是这么认为的,她相信红月也会认同。 祁渊做沉思状“你问的是之前还是现在?” 红铃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道:“有什么区别?说来听听。” 只见祁渊脸上露出了一个让人不忍直视的微笑。 “先前我只是想利用他查清楚青坞与这些事的关系,后来我知道他被百刃生保护得很好,对这些事都一无所知后,我想把他干干净净的摘出去。” “但我失败了,你应该也知道宫宴上发生了什么事吧。” 红铃点点头。 祁渊做娇羞状的举起双手捂住脸“现在我只想把他娶回家!” 红铃:呕! “祁渊!我好饿!吃饭!”前厅传来沈颜欢无力的哀嚎,祁渊唇角荡漾着娇俏少女一样的笑容,快步到他的小媳妇儿身边去了。 红铃难以置信的低声感叹“妈耶真的假的?” 有种正在被什么人注视着的感觉从背后传来,她向后望去,却只看见谢老爷子正端着他的茶杯又从兰曳的屋子里晃出来,溜达到他自己房里去了。 应该……是幻觉吧? 几人用完了早饭,祁渊本想着赶早去官府看看尸体,没成想老管家带了消息来说先前在春意盈楼前面闹事的那群人被许茂带人疏散了,这一会儿不知道又是哪里来的人在麟化斋门口扎堆。 祁渊奇道:“他们在这儿做什么?”说着还拿过一边的手帕给沈颜欢擦拭指尖上的油渍,当老妈子当上了瘾。 沈颜欢似是习以为常,没管他的动作“正常吧,按理说听见这么怪力乱神的事第一反应都是寻个道士来吧,我怎么记得有人说全大梁最有权有势的道士就是他来着?” 祁渊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这段日子没什么需要他出面的事,搞得他倒是把自己的人设给忘了,小竹竿从他袖口里滑出了半寸,他在手里拿捏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计。 只是这事儿得把祁墨拉下水同他们一起干。心里有了主意,他便叫老管家先把门前的人们打发了,对沈颜欢道:“过了晌午跟我进宫里一趟怎么样?祁墨私藏了很多好吃的东西,但时候你尽管带走,他不敢多说什么的。” 沈颜欢心动,但还是面露难色“这样不好吧,怎么说我也是刺杀过梁王的人,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祁渊道:“那有什么关系,太子的床你都睡过了。” 你说得好有道理哦! 那边红铃听他们要进宫去,知道自己肯定是不能跟着,连忙问道:“那我呢那我呢?”沈颜欢不知道他就是红铃,还想这姑娘怎么掺和的这么起兴。 “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祁渊诡秘一笑,示意她附耳过来。 在她耳边耳语两句,红铃顿时笑弯了一双眼睛,满口答应着说没问题,这事她拿手啊。 当下三人便分成两路,各自做各自的准备去了。谢老大夫从正厅门口晃过去,对着他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祁渊、沈颜欢、红铃:昨日他们是从铺子里直接去了春意盈楼的,祁渊那些宝贝家当还锁在铺子里,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他还是执意要去取了来。 他们走的隐蔽,刻意避着人,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怎么的竟然真的没被在麟化斋外面蹲点的百姓给逮到。 “你拿这些做什么?”沈颜欢帮他守着门,看他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单把那些信纸挑出来拿在手里。 祁渊道:“烧了……” “烧了?”怎么,花了这么多时间写好的,为什么要烧掉。 “人若身死,神识进入轮回。天地间必存三分灵气,我们修仙的人信这个,所以该给他们看的东西还是要给他们看看啊。”祁渊笑笑,拿过一盏点燃了的蜡烛来引燃了纸张。 簇然高涨的火焰瞬间就吞噬了一切,只剩一地灰色的残渣还带着点明明灭灭的火星子。 沈颜欢不置可否,转身看向门外。 等到最后一点火光也熄灭了,祁渊拍拍手上的灰尘起身,“走吧。” 沈颜欢点头跟上,这一路上总感觉祁渊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反反复复的回过头来看了他好几次。 沈颜欢疑惑:“怎么了吗?” “没什么……”祁渊不再看他,过了会儿又开口问道:“你是为了什么而留在了这里呢?” 第22章 ?春意盈楼(11) “因为我答应你了,当然我也想知道你留我在这到底想做什么。”沈颜欢道,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 “那如果我说你可以离开了,你会回青坞去吗?” 沈颜欢稍一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祁渊笑了一下,心道果然如此。 他们回到麟化斋的时候红铃还没有回来,老管家道兰曳方才醒了,这会儿谢老大夫正在给她诊脉。 她伤在嗓子上,吞咽十分困难也没法吃什么东西,厨娘给她熬了点热粥放温了一点点的喂下去。 -- 第37页 但多数又被她呕了出来,厨娘急得团团转正要再给她吃些,被谢老大夫阻止了,她现在也不适合多吃东西。 兰曳见到祁渊倒是并没有很惊讶,她刚一醒来的时候就听说了这里是祁道长的府邸,只是在看到沈颜欢的时候稍稍睁大了眼睛表达了一下惊讶。 “没什么大问题,因为不是雅儿本人所以跟刀锋的位置有不小的偏差,好好养着的话过上几个月还是可以说话的,只不过声音肯定是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谢老大夫托着她的头一圈一圈的给她脖子上缠上纱布。兰曳想要起身拜谢,被他按了回去。 她本以为难逃一死,谁知道上天眷顾让她活了下来,她原本也不靠着一副好嗓子吃饭,兰曳抬起自己一双伤痕累累的手,手上也被妥帖的上好了药包了起来。 她闭了闭眼,左右这双手只要还能拨得动琴弦…… 祁渊本想问她几句话,但见她眉宇间满是疲惫,终究是不好再说什么,只拉着沈颜欢回了房把人按在床上强行休息了一会儿,等到熬过了正午最烈的日头才收拾收拾备了马车,二人一起到皇宫里去了。 “什么?你要跳大神?!”祁墨一口茶刚喝进口中就喷了出来,他有些尴尬的冲坐在他对面的沈颜欢笑了笑,摸过一张干净的布巾擦拭了一下嘴角。 被质问的对象皱着眉,怎么说话呢这是?他手指扣扣桌子。“是请神仪式好吧?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低俗呢?” 祁墨哪管这些,在他听来这都是一个意思,“你这……这不是公开宣扬封建迷信吗?老爷子会同意?” 也不怪祁墨这么大反应,梁王在年初的时候刚发布了消灭巫术,并逐步破除封建迷信的国诏,立志要把大梁建造成一个文明科学的和谐国家,在这当口作为皇子公开打老头子的脸不太好吧。 祁渊冷笑道:“老爷子精明得很,你看他这边说着破除封建迷信那边不还是兴修了许多处道观?你以为他只是给我师父一个面子?不过是有利则用罢了,这事儿关系到母后他肯定会同意。” 倒也是这个道理……祁墨眼珠子一转又问道:“那你找我做什么,我又不会跳大神。” 跳大神这个坎儿就过不去了是吧? “据我所知墨阁的巡展就在这几日了吧,苏澜不在这活儿肯定就落在你手上,到时候帮我画几幅画放在墨阁挑选出来的画里一起巡展。” 这倒是简单,正好这几日阿澜不在身边他一个人也是闲的难受,总是去想阿澜在那里过得怎么样,会不会受委屈,这回有点事做正好能分下心。于是爽快的答应下来。 他们在这边没聊几句,傅月盈听说祁渊进了宫,很快就叫宫人来传他去春翘宫里一趟。 自从他上次离了宫,傅月盈也是有快要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了,他平日里没事不喜欢到宫里来,傅月盈又出不去,这回一听说他来了当然得把人拦住省的又要跑。 祁渊无奈只能跟着宫人一道前去,临走前千叮万嘱要照顾好他媳妇儿少吃甜食。 祁墨不胜其烦的挥挥手,等他走后转身就带沈颜欢跑到小厨房去偷零食了。 小厨房里有祁墨提前跟淑妃娘娘说好了给他留下的五个红豆馅糯米团子。 因为一直放在蒸笼里热着,这一揭开盖子糯米的清香和蜜枣红豆的甜腻就扑鼻而来,祁墨拿起三个用提前备好的油纸包了,准备晚些时候带去给苏澜,剩下的两个他便和沈颜欢一人一个分了,完全没有想给弟弟留一个什么的,弟弟算什么,想吃自己找去。 “小阿颜,你就没想过你师父为什么会想要杀老爷子吗?”祁墨问道。 沈颜欢想了想,点点头道:“当然想过,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之前不告诉你们只是因为我也没想通,但昨天祁渊的一番话倒是提醒我了,也许师父跟梁王的恩怨其实并不存在呢?” 祁墨还不知道他们对于百刃生重生的猜测,“并不存在?” 沈颜欢道:“对,简单的说就是……上辈子的仇吧?”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我为什么会来杀梁王吧……”他揪起自己的一缕头发用食指和拇指捻着玩,“其实我也没想杀他,但是如果我不来老头子就会自己来,看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真觉得他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祁墨把嘴里那句「你也差点回不去」咽了下去。这个小可爱跟他们初见时给人的感觉已经有很大不同了,那会儿简直就是一个厌世自闭的小孩儿,也许是百刃生把他保护的太好了,他对这外界的一切都很陌生,不知道祁渊用什么办法让他变成现在这样,可能神经病自有神经病的道理吧。 话分两头,祁渊到了春翘宫里,自然少不了被傅月盈一阵嘘寒问暖,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养的人,傅月盈到了现在也是一派小女儿作态,祁渊简直忍不住想要跟他爹仔细讨教一下。 宫里没有什么别的人,宫人们给他们呈上了时令瓜果和点心之后就依次退下了。祁渊心知这是傅月盈有悄悄话要对自己说。 “小渊,你父皇知道你因为他交给你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所以有件事没有告诉你,但是……” 傅月盈抿了抿唇,脸上十二万分的纠结,最终还是一拍大腿道:“你皇奶奶来信说她在寺中礼佛,内心有所感,自觉时日无多。说你们几个也是时候该纳妃了,让她能活着的时候见一见自己的小孙子。” -- 第38页 祁渊:“……”皇奶奶身体明明就好的很,她这就是在找借口抱孙子! 祁渊道:“找我做什么,四皇子妃是谁这不是全王城人尽皆知的事情吗?拿到这种是不应该是大皇兄先顶上?” “诶你这个臭小子!什么事都往你大皇兄身上推是吧?”傅月盈揪住儿子的右耳朵不轻不重的扯着,祁渊装模作样的喊了两声疼她就松了手。 “我也只是提醒你一句,见了你皇奶奶说话的时候多劝着她点,说什么你只管听着别反驳她。 太子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等你皇奶奶回来估计就要正式册封太子妃了。你怎么回事儿,真的喜欢人家啊?” 祁渊沉默的跟他母后对视了半晌,终是败下阵来叹了口气点点头,“母后,越是见惯了世间极恶伪善就越是向往干净单纯的人,我必须承认当我看见他满身是血的躺在我面前,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去找出藏在宫中的奸细时,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这也没办法,谁让他们处在这个位置身不由己,有些事只能交给她这个小儿子去处理,让他过早的见识过这些真不知道是好是坏,不过他能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是件好事。傅月盈问道:“那他知道吗?” 祁渊苦笑:“他不知道,我也不是没想过把他强留在这里,但是不行,如果有一天他想走了,那我会好好送他离开的。” 傅月盈不禁有些黯然,她总以为自己能给这两个儿子安排好一切。 可是他们对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清楚得很,说白了还是她自己摆脱不了这种王侯家固有的掌控欲。 大梁皇城很大,沈颜欢是知道的,但是他不知道会有这么大! 这屋檐叠着屋檐的,参天碧树的枝叶凌乱的从宮宇间隙中伸出来,簌簌的落了一地的残叶。沈颜欢眯着眼望了望天,自己大抵是迷路了。 他当时怎么就觉得自己能记住回去墨阁的路呢? 祁墨片刻前被太子从小厨房拎去御书房帮他批奏章了,临走之前本是想现、先送他回去的。 但沈颜欢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找得回去的没必要再让他多跑一趟,所以很干脆的拒绝了。 所以就是自作孽! 他在继续到处逛逛和坐在原地等有人路过中间艰难的抉择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坐着等吧,乱跑的话万一在踩中机关怎么办,他现在对这座金碧恢弘的宫殿有很深的阴影,他来过两次两次都是重伤。怕是和这里八字不合。 幸好这会儿外面天气也挺好,坐在这里出这小风也舒服,他索性就在这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觉得天气不错适合晒太阳的当然不止他一人,沈颜欢循着脚步声望去,只见一位华服男子正从宫墙跟前的阴影里走出来,对方感受到他的视线,歪了歪头向他看过来。 第23章 ?春意盈楼(12) 这个时候出现在皇宫里的这个年纪的穿成这样的男人好像就是传说中的二皇子现在该怎办,挺急的! 思索了片刻,沈颜欢弱弱的冲他挥了挥手算是打个招呼。 祁瑜挑了挑眉,大踏步的走过来。 槽!走过来了怎么办! 情急之下就只能是不择手段了,沈颜欢两眼一闭把头埋进双臂间。 祁瑜:当我傻吗? 祁瑜本来也只是遵医嘱每天多出来散散步晒晒太阳放松一下心情,只是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这么个小朋友坐在他掷涟宫后面的台阶上,还跟他打了个招呼?到是有趣的很。 他拍了拍地上的土在沈颜欢身边坐下来,看着这小孩儿一边抖个不停一边还要装睡着实辛苦。 “汝是何人?那日在宫宴上,吾是不是见过汝?”祁瑜用手一根一根的薅地上尖端枯黄的小草儿插在他头上。他声音有些干涩,说不了几个字就低头掩唇干咳两声,看上去是在病中。 这人怎么这样说话的……沈颜欢悄悄抬起头来看他,被他逮了个正着,祁瑜一双眼笑眯眯的倒也没责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颜欢胆子稍微大了些试探着问道:“我,我是跟着祁渊到这来的,然后就迷路了,你能告诉我回去墨阁该怎么走吗?” “抱歉,咳咳咳!”祁瑜一开口就是连连咳嗽声,那声音撕心裂肺的,沈颜欢简直都要觉得他会把肝咳出来,连忙帮他拍了拍背顺顺气儿。 “咳,失礼了,墨阁不欢迎吾辈,他们说吾古板不晓得意境之美,所以拒绝吾接近呢,但是四弟好像在母后的春翘宫里,吾可以带你去找他。” 祁瑜不知道为什么笑得特别开心,就像孩子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 “没想到汝就是四弟家的小乖啊,上次汝受了伤,四弟可是快要急死了,吾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那种表情呢。” 沈颜欢心念一动,但面上却不显,只是怎么觉得这个人话有点多呢? 祁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起身道:“宫里平日没有人愿意跟吾这个古人交流,一时不忍话多了些,莫要见怪,吾这就带汝去找四弟。” “那多谢了啊……”沈颜欢道,就着他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晃了晃脑袋甩掉头上的几根草跟他一道前行。 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他看了看日头,疑惑的问身后的人“真的是这边吗?我怎么看着这里有点眼熟?” -- 第39页 这周围的宫殿石砖墙角屋檐甚至屋后面探出来的一枝梧桐树枝都跟他们先前走过的地方一模一样吧? “啊,是吗,是这样的吗?”祁瑜脸上带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同他一起四下打量了半晌,然后一拍手笃定道:“吾好像也迷路了诶!” 沈颜欢:祁瑜:“不如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会天儿?” …… 他们在这兀自悠闲,这宫里可炸开了锅。 “快快快!再多派点人!一定得赶快把二殿下给找回来!” 顺公公急的那原本就尖细的嗓音此刻更是像打鸣的公鸡一样高亢。他面前一溜排的太监宫女们领了命撒腿就跑,生怕这怒火撒到自己身上。 这么多人在宫里一路乱跑,不时就听见有人不慎触发机关发出惨叫声,更是越忙越乱。顺公公简直想抽出鞋底给这几个添乱的人几个大嘴巴,还嫌不够烦是吗? “顺公公。” 老太监一脸狰狞的回过头,倒是要看看谁敢在这档口上赶着找骂。 结果刚一回头脸上的表情就从狰狞可怖切换成了笑靥如花,惊的祁渊打了个寒战。 “四殿下找老奴何事啊?”顺公公恭敬地弯腰行礼,顺便偷偷抹了一把冷汗,祁渊只当没看见。 “本来是有件事要麻烦公公,我今天带了个人进宫这会儿找不见了,可能是在宫里迷了路。公公这里又是怎么回事?”祁渊不解的问道。 顺公公一跺脚,“嗨呀,您说这不是巧了,刚刚掷涟宫二皇子身边的宫女宁儿说二皇子不见了,这会儿正找着呢,等老奴去跟他们吩咐一声,帮着殿下一并找找您的朋友吧。” 祁渊道:“那就多谢公公了。”说完取下手上一个玉扳指放在老太监手里,顺公公双眼一弯赶紧谢了赏。 殊不知祁渊脸上看着没什么,心里却早就把亲哥哥按在地上摩擦了千百回,让他帮自己看个人,就这么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人给弄丢了也是本事。 祁疏也是十分自责,要不是自己非要把三皇弟拉了来怎么会出这种事。 祁渊不好当着他的面冲祁墨发作,只能憋着一肚子火出来找人,看他找到之后不给他屁股打开花。 皓月当空…… 沈颜欢同祁瑜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你还好吗?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从这里路过?”沈颜欢问道。 祁瑜抽了抽鼻涕,“这吾也不知道,吾只知道这宫里到处都是机关,乱跑会死掉。” 可是他好饿啊…… 沈颜欢摸了摸小肚子,深夜凄冷肚子空空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汝为什么会跟四弟在一起?吾记得汝上次伤得很重,都是因为四弟的关系吧,他害汝伤成那样,汝不讨厌他吗?不想离开他吗?” 祁瑜毫不掩饰的打量着他,虽然语气平和,但他口中说出的话在沈颜欢听来却十分刺耳。 他皱了皱眉,自从到这王城里来之后他感觉自己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还是青坞好啊,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事,想做什么都随着自己的性子。 但是不回答别人的话是不礼貌的,所以他还是开口道:“因为他对我好,虽然他一开始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而且有时候,不,是很多时候都婆婆妈妈烦得要死。 但……他是除了我家老头子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也许以后我还会遇见很多对我好的人,但他是第一个,这谁也改变不了。” 沈颜欢笑了笑道:“这种和风细雨般的温柔最容易让人沉溺其中了,如果他不赶我走,我倒是真的不想离开了。” 他好不容易说完这么大一段话,身边的人却没有接茬,他疑惑的转头看去,没想到却看见祁渊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祁瑜似笑非笑的拍了拍祁渊的肩,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你……”祁渊声音有点干涩,似乎不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 沈颜欢抖着手捂住脸只露出一双泛红的耳尖大喊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是幻觉!” 祁渊摇头笑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既然知道他内心所想,那这事就显得不那么着急了,眼下主要的问题是…… “二皇兄,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前朝冷宫所在,早先的梁王即位后与皇后甚为恩爱,又加上连年的天灾和外族入侵忙的不可开交,后宫没有什么其他人,这冷宫就落了锁,后来连打扫的宫人都不来了。更有甚者,还有传言说这儿闹鬼,半夜能听见低声的絮语。 “刘太医说吾心中郁结,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正巧在掷涟宫后面看到这位小友聊了两句,不知怎么就迷了路……” 祁瑜说着说着突然一拍脑袋,“诶呀!吾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俪绣宫嘛!四弟汝留步,为兄自己可以回去了!” 祁瑜笑眯眯的冲他们挥了挥手,一路小跑着往掷涟宫的方向去了。 沈颜欢:嗯?不是!等会…… 你不要留我一个人面对这种尴尬的场面啊二殿下!! 沈颜欢摸了摸鼻子从角落里钻出来没敢去看祁渊的脸,要是他觉得……怎么办?要不还是赶紧跑路吧,至少让他有尊严的离开! 心里打定了主意,沈颜欢脚下一转,挥拳向身后的人打去。 祁渊:槽!什么毛病这是? -- 第40页 拳风擦过脸颊,祁渊用手掌结结实实的接下了这一击,手掌把他的拳头紧紧的握住。 他并没有使出全力,按照他平日里的气势,这一拳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撒娇。 “颜颜?”被握住了拳的人没在有下一步动作,但祁渊感觉到他的身体不住的在发抖,意识到他状态不对,祁渊松开手把他的脸抬起来。 四目相接,沈颜欢紧咬着下唇,眼眶憋的发红要不是强忍着不听话的金豆子就要落下来了。 “颜颜别哭,你说话!” 喉间发出一丝低声呜咽,“我会离开的,求你……求你别说……”别说讨厌我。至少以后他还是可以说祁渊是对他好的人,而不是讨厌他的人。 祁渊好气又好笑的把他家小朋友抱在怀里顺毛,气自己没早点跟他说出实情,没能看到他的心思,笑自己命好,想要的东西触手可得,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为什么要离开,你走了我多伤心啊,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赶你走啊?” 沈颜欢噎了一下,他说什么?“那你还老骗我?” 祁渊笑道:“不骗你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沈颜欢满腹狐疑“真的?那你先告诉我,沈颜欢是谁?” 祁渊:呃…… 第24章 ?春意盈楼(13) 沈颜欢愤怒的推他“看吧,你果然又在骗我!” 祁渊费了好大劲才把人按住:“不骗你不骗你,你在张家宅子那边醒来之后肯定没有仔细看过床头挂的那副画吧?” 嗯?什么画? “「君常欢喜吾欢颜。」当时是看着画上的题字随口胡诌的,不过现在看来……”祁渊笑笑“真是天意如此。” 祁墨就比较惨了,先是被自己亲弟弟凶了一顿不说,这会儿又被亲娘打发出来找他二皇兄,根本没有空去看望苏澜。 在这样凄冷的夜里就不由得相思之苦溢上心头,忍不住仰天长啸,“啊——” “你在鬼叫什么?”傅月盈从低矮的灌木从中钻出来,看来也没在这里啊…… 祁墨:母后,二皇兄只是迷了路不是迷了心智,正常人都不会到那里去的。 “母后,要不还是告诉父皇一声,让他调了守卫来找找吧。”他揉了揉酸痛的小腿说道。 都找了这么半天了还没见着,说不定是走了岔路掉进什么机关暗道里了,祁渊那小子先前还和他们在一块找,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傅月盈道:“那可不行,你父皇忙着应付甘州水患,我们还是别给他添乱了,再说要是叫你父皇知道瑜儿又走丢了,他那宫里的小丫头们肯定少不了挨一顿骂。” 祁墨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老爷子火气上来了就喜欢骂人,虽然骂的那些东西听不太懂,但是模样可凶。 “找到了找到了!二殿下已经回掷涟宫里去了!”穿鹅黄色宫装的小宫女急匆匆的从花园外面跑来,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说着,看见傅月盈灰头土脸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立刻就要去取了帕子来给她擦拭。 傅月盈摆了摆手让她先歇会儿,“宁儿来,告诉本宫从哪儿找着的?” 宁儿躬了躬身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二殿下是自己走回去的,二殿下说他是看见四殿下走来的方向才想起怎么回来的。 既然四殿下来了那么皇后娘娘您肯定也知道了,二殿下怕您担心,特意叫奴婢来禀报一声!” 少女的声线脆生生的,叫人想气也气不起来,傅月盈无奈道:“知道了,叫他好生歇着吧。” 宁儿盈盈一拜回了声「是」,又道:“二殿下还交代奴婢知会三殿下一声,四殿下已经找着人了……” 说着她抿唇一笑,“您要是还有什么事儿,最好现在去俪绣宫找四殿下,他现在心情好着呢!” 祁墨满脑子问号,他乐什么?他跑俪绣宫去做什么?那不是前朝冷宫吗?傅月盈却是莞尔一笑心里了然,她拍了拍儿子的肩带着宁儿先离开了。 “我有什么……哦!”祁墨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今天大皇兄还向他问起春意盈楼最近发生的那件事。 他虽然身在皇宫,但作为大梁未来的掌权者他需要对大梁上下各种势力的动向有着最清晰的掌握。 而春意盈楼,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它是大梁皇族私设在民间的众多情报机构之一,在皇城这样富庶繁华的地方,就以最耀眼夺目的方式存在着而在其他地方则有其他的形式,颇有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春意盈楼如果出了事,就如同夺去了他们的一只眼睛。 心里有了决断,祁墨便不再迟疑。刚刚那小宫女说什么来着……俪绣宫是吧。 他先是回了一趟墨阁揪住一个在库房门口打着盹儿的值夜的小画师去给苏澜送糯米团子,然后才往俪绣宫走去。 只不过这路还没走出去多远就看见祁渊大老远的抱着个人迎面走来,脸上带着不忍直视的笑容。 “怎么了这是?”祁墨一惊,莫非是遇见了那些人? 祁渊倒是看起来心情真的很好的样子,“没事,在外面跑了这么长时间又哭累了睡着了而已。” 祁墨:槽你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哭啊你看他梦里都哭到打嗝了! “别挡着路。”祁渊给了他一个这种有媳妇儿可以抱的感觉你不懂的眼神示意他让开一点。 -- 第41页 祁墨:??你嫌弃我?不是你小时候哭着要哥哥抱的时候了? “你得尽快解决春意盈楼那边的事了,今天大皇兄话里有话的提醒了我两句,留言已经在宫里流传起来了,不少人已经开始躁动了。那边的人可真是找准了人下手,这事儿绝对不能让老爷子知道。” 二人说话间沈颜欢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他先是反应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悬浮在半空中,然后才后知后觉的闹着要下来。 祁渊十分不满的瞥了一眼他哥。 祁墨:?? “那正好把请神仪式提前一些,原本我想着……”他看了一眼在那边偷偷伸懒腰的自家小孩儿,突然心情很好“原本我想着等我找个机会送他离开再做这件事,不过现在不需要了,你准备一下吧,我看他们也不像能沉得住气的样子。” 祁墨:?? 祁墨:“从刚才开始就想问了,你们这到底几个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这么晚了当然要回家抱着媳妇儿睡觉去了,谁要听你在这叭叭叭的?”临末了还补了一句,“这是大概就是爱情!” 祁墨:呸。 掷涟宫里灯火通明,自从梁王拍板了祁瑜反穿越的事实,这宫里就没几个人伺候着了。 一来是祁瑜不习惯这么多人看着他,而来宫人们跟他交流确实有困难,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就惹恼了二殿下。 空荡的掷涟宫里到了晚上就只有宁儿并两个洒扫宫女随时候着,也幸亏祁瑜并不难伺候,平时除了会迷路之外也不会给别人添什么麻烦。 “宁姑娘,前几天宫里那个新来的姑娘怎么不见了?”正在收拾床铺的宁儿显然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二殿下会突然出声。 她手下一顿,但很快就回到“这奴婢也不清楚,许是被调到别的宫里去了吧,左右咱们宫里这么些人手足够了。” 祁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倒是宁儿觉得二殿下还不容易开口跟她搭话了这可是个好兆头,说明二殿下终于愿意接触外界了。 “殿下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唔,上次太医来给吾施针正是那位姑娘帮衬着的,吾觉得她手法精妙,所以有几分印象罢了。” 祁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宁儿见状,知趣儿的带着宫人们都退下了。只剩下祁瑜一人对着空旷的室内愣了半晌,而后自己吹熄了烛火。 沈颜欢道:“你下去……” 祁渊死死的拽着被角,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不下!” 啊好后悔啊这个人真的好烦啊!沈颜欢用力按住跳个不停的额角。 “先前我还在想,外间这么冷到了冬天该怎么办呢,但是现在你都承认是四皇子妃了我为什么不能睡在这?”祁渊义正言辞理直气壮。 沈颜欢惊道:“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趁他一个不留神,祁渊从他身后伸出手来拦腰抱住了他塞进被子里压住,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一看就是早有预谋。 “那你现在说你承不承认?”沈颜欢从被子里钻出来正对上祁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他本来就眸色极深,一副能把人陷进去的样子。 有这么开心吗…… 沈颜欢不再看他,一把拍上他的脸挡住他看过来的视线支支吾吾含糊的说道:“承,承认……好了睡觉了!” 宿愿得偿,这一觉倒是睡得安稳。沈颜欢睡到日上三竿,麟化斋本来也没什么下人,祁渊平日里也不拘着他,他倒成了整个府上最游手好闲的人。 身边的位置已经没有温度了,想是祁渊已经起来很久了。 他自己去打了盆水洗了把脸,该给老头写封信了,不然他肯定觉得自己已经死在外边了。 向老管家讨来了纸笔研好了墨,他提起笔来却不知道写什么好了…… 写刺杀梁王失败了,他跟梁王的儿子好上了?那老头可不得气的提了剑现在就跑到他面前来把祁渊大卸八块…… 想了半天到底是一个字还没写出来,砚台里的墨汁倒是多数都被他画成了一个个圆溜溜的小乌龟。 想了半晌,他十分含蓄的表达了外面的世界真的很有趣他暂时还不想回青坞你最好也不要来找我,末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写到:大梁皇族并不像师父您所说的那样不堪,是不是我们搞错了什么? 他把这封信封好,跑到后院去挑了一只眉清目秀的信鸽。 “小公子。”在后院喂马的老管家看见他,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沈颜欢接过他手中的草料桶,熟门熟路的帮他喂,老管家笑的更加慈祥了。真是个好孩子…… “赵伯,祁渊去哪里了?”沈颜欢问道,怎么一早上起来就不见人呢? 老管家道:“甘州水患,百姓不得不居家北迁,这两天城中已经出现不少南边来的流民了,四殿下想许是最早的一批流民已经到了,得找地方安置他们,否则城中肯定又要乱成一团。” 第25章 ?春意盈楼(14) 虽然不是特别明白,但确实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沈颜欢点点头,“那等会儿我去给他送点东西吃,就不劳烦赵伯了!” 其实不用送。 赵伯话在嘴边转了好几转,还是笑着说“那感情好,就麻烦小公子跑一趟吧!” 沈颜欢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在厨房里截胡了厨娘刚装好盘的两个菜,还得到了厨娘单独投喂的一小碗鸡蛋羹,沈颜欢心满意足的提着食盒上了老管家给他准备好的马车。 -- 第42页 阳光下老管家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拾武街被威严的御林军从中央分隔开,右边的人们看起来就没什么精神,一个个拽着包袱拖家带口的排起长队挨个接受检查。 这边人手不够,宫里把张太医和他手下的几个学徒都派来帮忙了,谢老大夫也赫然在列。 只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和张太医不太对盘,两人在一起三脚踹不出个屁来还一直哼来哼去的,十分干扰正常工作,祁渊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把俩人放在遥不可及的两端才罢休。 祁渊今日穿着他月白色道袍,年前他刚行了冠礼,但今日他并没有束冠,只系一条浅色发带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些流民。有不少人瞧见了他,但顾忌着他身边把守的御林军,没人敢去招惹他。 “祁道长,春意盈楼那边来了人在城东搭了棚子施粥你看这……”许茂把手上登记的册子交到师爷手上,颠儿颠儿的跑到祁渊身边来。 祁渊眉头紧皱:“让他们去吧,估计是大皇兄的意思,你不用管,到时候银子照常拨给他们他们要是不收你就先压着,往后少不了需要用钱的时候。” 许茂领命吩咐了下去,转眼就看见祁渊脸上的表情突然柔和了下来。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拾武街的尽头,沈颜欢正从马车上下来,这边人太多,马车行驶起来不方便,他就让车夫先回去了,自己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往这边走。 秋日的阳光不再那么刺眼,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那张小脸也被养的水嫩嫩的,看上去十分好捏。 趁着沈颜欢还没走过来,许茂赶紧把剩下的事交代完,否则过了一会估计这边就没他什么事了。 “还有就是官府那具尸体,这天气就算是屋子里用冰镇着也没法在外面放太长时间,下官跟师爷商量着,等仵作再次确认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就让这姑娘入土为安吧。” 祁渊点点头,确实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更别说人家姑娘的家人怎么想了。在她身上就算曾经留下过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好辨认了。 把这件事定下来,许茂就回去继续给这些流民做登记了。正巧沈颜欢过来,从食盒里摸了两个果子递给他和师爷一人一个。 一天没吃饭的许茂:天呐!他是神仙吗?! “怎么到这边来了?”祁渊抹抹他头上的汗把他拉到身后,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剩下的只要看着他们别出什么岔子就行。 沈颜欢道:“替老管家来拿点东西给你吃,只不过走的时候粥还在火上温着,我忘记拿了……” “没事,你先到一边等我一会儿,这边的事处理完了我们去蹭春意盈楼的粥喝。”祁渊笑道。 两人说笑着一路走到城东,在这边搭了个棚子施粥的正是老板娘黎樱和她手下的几个伙计,这草棚虽然简陋,但黎樱手里熬出来的粥飘香十里,来讨碗粥果腹的人不少棚里的桌椅居然还有空余的。 祁渊跟他打了个招呼,见她忙着就带沈颜欢自己找了位子坐下,很快伙计就端着两只干净的碗给他们盛了粥来招呼他们慢用。 “嗯?那个人……别闹!”沈颜欢在这桌子下面伸手戳了戳祁渊让他看老板娘身后那一桌上坐的那个男人。 却没想到自己的手送出去了就收不回来,被人放在腿上揉揉捏捏玩了半天,气的他一把拍掉这人作乱的爪子不再看他。 祁渊嘿嘿笑着收回手,“不闹了不闹了,你接着说,那个男人怎么了。” 沈颜欢翻了个白眼,“我在青坞的时候,老头成天把我关在山上,我就只能天天观察我的师兄弟们,以至于现在看到他这种眼神,要不就是老板娘脸上开花了,要不就是他做了对不起老板娘的事。” 这事儿听着稀奇,祁渊也饶有兴趣的观察起那人来。那人年纪比老板娘还要大上一些,虽然穿着朴素,但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神态并不像是流民,到更像是王城中的世家贵族。 真有意思…… 春意盈楼作为大梁皇族的鼻眼不应该与这些王侯世家有任何牵扯,当年祁疏选择黎樱作为春意盈楼明面上的掌管者肯定是得到了她的保证并做了充足的调查的。 那个男人也是不想让老板娘发现他才特意挑了一个在她背后目光触及不到的位置,面前的粥端起来了好几次但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口未动,目光时不时的飘向正在忙碌的老板娘,又怕被发现一样赶紧收回来低头看着桌子。 “确实有问题,颜颜厉害。”祁渊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沈颜欢:…… “颜颜来,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祁渊冲他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 沈颜欢心里的退堂鼓打的震天响,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尽管自己心里十分抗拒,但本着「不管你要说什么屁话我都耐心听一听好了」的慈悲胸怀,他还是乖乖的靠近了一些。 “什么?” “颜颜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对雅儿姑娘有什么想法!” 沈颜欢:? “相信我吧,只是你也听过雅儿姑娘的歌声,我只不过是多看了两眼。” 黎樱手下的长柄大勺在锅檐上重重一磕,有些难以置信的向他们这边看过来。祁渊只当全然没发觉,拉着沈颜欢的手在他掌心挠了挠。 -- 第43页 沈颜欢:嗯? 看样子是别有意图,沈颜欢挠了挠下巴,“那你也不能一直一直看她啊!” 表情那叫一个委屈,声音也控制的刚刚好,既能让距离他们不远处的老板娘听得清楚,又不至于高的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在演。 干得漂亮。祁渊眼底满是笑意,脸上却诚恳非常,“哪里一直在看,可真是冤枉,要早知道颜颜是个小醋坛子,那我肯定是一眼都不会瞧的。” “没有在看?我看你是想把她请到府上去单独为你唱一曲吧,先前见着兰曳姑娘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说的?现在不是借着养病的由头给弄到府里去了?”沈颜欢仿佛气急,伸出手嗙的拍了一下桌子。 槽,还挺疼。 他小口吸气,把头转到一个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呲牙咧嘴,把被祁渊拉住的右手抽出来极快的把左手塞进去,快给揉揉! 男人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平和,打翻饭碗的声响吸引了老板娘和伙计们的注意。视线交汇的一瞬间男人就慌忙躲避开。 祁渊和沈颜欢佯装争吵着摔下碗往外走,等走出老板娘的视线范围后不用对方多说,身手利落的翻上墙又按原路折了回去趴在草棚顶上的一堆干稻草里看戏。 “阿樱……”男人尴尬的站起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搅在一起。 黎樱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了,什么都变了,没想到他这个一紧张想要找借口时的小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黎樱把手里的长勺往锅里一插从灶台旁边挪开了两步,伙计很快就接替了她的位置,对眼前的事也不多问半句,十分懂规矩。 “阿樱是谁?你倒是在这王城里问问,谁不得尊称我一句老板娘!” 男人像是看到了什么震惊的场面,颤抖的手指指着黎樱的脸“你,你的脸……” 黎樱摸了摸自己脸上被风吹开的面纱轻笑了一声,索性一把把它揭了下来。 露出一张肤若凝脂的脸蛋儿,肤色红润嫣红的唇瓣微微上挑着带有三分笑意,到比她之前看上去年龄还要小上很多。 沈颜欢伸长了脖子往下面瞅,看不清楚!好捉急! “怎么了,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原本……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黎樱笑着逼近他,“倒是你,老成这个样子,你的那些小美人们还愿意对着这么一张脸笑吗?” “你怎么会觉得跟老板娘有关的?”沈颜欢趴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问。 他温热的吐息吹的耳朵有点痒,祁渊在他颈侧蹭了蹭“那当然是多亏了你,上次你说跟你交手的人是女人,身上沾了春意盈楼特有的香料又有后厨那种油烟味,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需要亲自掌勺的老板娘符合这种条件了。” “不过颜颜,你的鼻子怎么感觉比其他人要灵很多啊。” 是吗?沈颜欢摸了摸鼻子,可能是因为老头儿总是逼他辨识各种毒药的味道的原因吧。 “这不可能!”男人崩溃的喊道“你怎么还活着?你的脸怎么会没有被毁掉?!” 第26章 ?春意盈楼(15) “那还是要多谢刘尚书当年的粗心大意,忘了回头看看我是不是完全死掉了啊。” 黎樱这个人,别人敬她、亲近她都不是没有理由的,她就站在那里,笑意盈盈的一双眼直视着你,目光不卑不吭。 不管你是达官显贵还是穷困乞丐,哪怕她恨你至深,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压过来。 这种人往往最可怕。 祁渊心道,离墨阁巡展还有两日,得找个机会从这个刘大人口中撬点什么出来。 “不继续看了吗?”沈颜欢见他起身,忙问道。说实话还没看够啊…… 祁渊笑道:“老板娘不会再说下去了,她做事严谨,现在下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心里肯定有分寸。” 黎樱倒是真如他所说不再与那个所谓的刘大人多做纠缠,妥当的安排了人手照看着粥铺便带着跟他一同前来的几个小丫头回去了。 “今天晚上你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去一趟春意盈楼把雅儿姑娘请到麟化斋来,记住,声势浩大些,最好弄得人尽皆知。”祁渊拉他从干稻草堆里起来,把杂七杂八的粘在他身上的草摘下来。 沈颜欢道:“此话怎讲?” 祁渊右手小指勾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小竹竿神秘莫测的笑道:“等——刘大人自己找上门来。” 祁渊抱着他媳妇儿窝在麟化斋主屋靠近回廊的外室的矮榻上歇了个晌,凉爽的秋风从廊下徐徐吹来,舒服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懒腰。 沈颜欢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蜜糖的甜丝丝的香气,整个人抱起来又软又舒服,好像是被他蹭的难受,沈颜欢伸手推了推他的脑袋,试了几次发现根本推不动也就不管了,自己挪了挪身子想去找个舒服的姿势。 至于为什么不叫醒他,那完全是因为自己口渴了但又懒得去倒水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嗯确实是这样。 “别动。”祁渊闭着眼摸了两把他的毛。 原来你醒着啊!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让刘大人来找我们呢。”知道他醒着,沈颜欢也就没再忍着不出声。 祁渊在他头顶发出两声低笑,胸腔的震动在他耳边放大。 “等一个抓老板娘的理由。” “嗯?你怎么知道是老板娘做的?”沈颜欢疑惑。 -- 第44页 祁渊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觉得手感不错十分想咬一口,但睁开眼却发现对方眼神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只好咽了口口水作罢。 “作为一个道士,只要人心里有鬼,总归是会被揪出来的。” 说罢他翻了个身,整个人像一张收紧的毯子一样盖在人家身上。 “槽你快滚开!我要不能呼吸了!” 折腾了好大一会儿,两人才衣衫不整的从榻上爬起来收拾了一下自己,祁渊照旧收拾着一个小破箩筐带着他的竹竿和破布去摊子上坐镇,沈颜欢跟着老管家去找了几块小点心稍微点了一下肚子,又去库房里小手一挥搬着一箱金子驾着马车匆匆往春意盈楼去了。 “你,你说什么?”黎樱手里的茶盏晃了三晃,她没听错吧,白天的时候不是还……眼神一阵恍惚,她试探着问道:“是请雅儿姑娘?” 沈颜欢语气满是无奈,“是的,不管要花多少钱财,我都得把雅儿姑娘给他请回去。” 这会儿正是春意盈楼最热闹的时候,沈颜欢带着这么大一只箱子站在大堂中央,盖子一揭开金灿灿满箱与大堂中明亮的光芒交相辉映的金子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可,怎么会是你来?小公子,莫怪我多嘴,他若是真的看上了雅儿大可以叫下人来告知一声,何必让你来受这等委屈?”黎樱暗暗捏紧了手里的笔杆。 沈颜欢怔了半晌,露出一个凄然的笑来低声道:“他毕竟是皇子……” 黎樱的手无力的松开了,是啊,他是皇子。眼前的这个少年,就跟当年的自己有什么区别呢? 无非是侥幸得一朝偏爱,等初见时那般的热情退却,等着他的只能是无尽的屈辱与折磨。 黎樱只从箱子中拿出了一块金子放在柜上,吩咐路过的一个小丫头去叫了雅儿来。 !!沈颜欢用力压下控制不住想要上翘的嘴角,省了好多钱!祁渊说剩下的钱都归他了!一夜暴富!! 可黎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以为他只是太过难受却不得不摆出一副笑脸来面对大家,不能给四皇子丢了脸,心里更是心疼,拉着他叹了好几口气才放人。 沈颜欢也不好提离开只能一边听着她安慰的话一边在内心给自己默念清心咒。 大堂里的宾客早在听到「皇子」两字时就纷纷住嘴不再多言连看也不再向他们这边看一眼,生怕惹祸上身,谁不知道当今皇上虽然不施行苛政,但护犊子护的紧。 但沈颜欢还是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紧紧的黏在他身上,就在这满座宾客当中。 在哪儿呢…… 他低头做默然状,顺势环顾了一下周围。但在他找到目光的来源之前却先是在二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夜斩?他怎么会在这? 夜斩的身影只是一闪而过,哪怕他在大堂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对方也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急急忙忙的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姨娘,雅儿姑娘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小丫头恭敬地在两人身边行了个礼,少女特有的声线拉回了两人的思绪。 黎樱摘了挂在大堂一侧墙上的写着雅儿名字的牌子用手拂去了上面的灰尘,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狠戾,一个指节厚的木牌在她手中断成两半,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回头往沈颜欢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对方注意到她,这才松了口气把木牌丢到了柜台底下。 沈颜欢僵着被同手同脚的往外走,背上不停的冒着冷汗。 吓,吓人! 马车边上小丫头等着沈颜欢出来,帮着雅儿把行装放到车上满目担忧的握了握她的手,雅儿摇了摇头。 “雅儿姑娘……” “小公子不必多言,雅儿感念四殿下的恩情!只求兰曳姐姐平安!”说着雅儿便跪倒在地,头在马车的底上磕的咚咚响。 诶……沈颜欢挠了挠头,这怎么办啊。 “兰曳姑娘已经醒过来了,谢大夫说过她会好的,姑娘你也别太担心了。” 祁渊怕他出事,特意叫老管家驾车跟着他一同前来,老管家知道他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坐在车外出声道。雅儿再一拜,低声回了声「是」这才起身坐在距离他一人远的地方。 “小公子是有话要问雅儿吗?” 沈颜欢点点头道:“雅儿姑娘在春意盈楼可曾见过一个背着断剑的嗜酒如命的剑客?” 雅儿稍一思索,肯定的回答到“不曾,雅儿白日都会在春意盈楼伺候着,但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也就是说,夜斩是在晚上才会去那里的? “那,刘大人呢?”沈颜欢接着问道。 雅儿脸上的疑惑一闪而过,很快就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回到“小公子指的,可是礼部尚书刘怡的父亲,那个刘大人?” 尚书?大梁官员虽然是选拔制,但在侯门王府中功绩特别突出的,也是有子承父业的可能性的。所以她口中的这个应该就是他们所见过的那个刘大人。 “说起那个刘大人啊……我记得最早见他的时候是在黎樱姨娘来春意盈楼前的一段时间,那时候他身边带着的是一个叫做小月的姑娘,不过那个姑娘后来就不曾见过了。 哦对了,之前有段时间刘大人十分欣赏兰曳姐姐的琴艺和金晴姑娘的舞姿,常常到这来捧她们的场,?”雅儿羞怯的笑了笑,“倒是也夸赞过我的歌声。” -- 第45页 莫非这金晴姑娘,就是那位被害死的…… 沈颜欢跟她道了声谢,心里多少有了点数。祁渊说这件事跟老板娘脱不开关系,那八成是牵扯到老板娘和刘大人的一些陈年旧事了。 所有与刘大人有关的女孩都多多少少的遭到了迫害,他可不信那个刘大人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把雅儿姑娘带出老板娘的视线,是引诱刘大人前来的最好方法。 “赵伯!麻烦停一下!” 雅儿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刚刚还凝眉思索的人突然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满面的冰霜都化开了。 他从马车上身手利落的跳下去,雅儿撩起车帘的一角向外张望,那少年脸色微红的不知道跟路边卖花的小女孩儿说了些什么,那小女孩从身边的花篮里挑了几只开的正好的番红花递给他。 “姑娘,外面风大还是进去吧,小公子很快就会回来了。”赵伯笑呵呵的坐在车前说道。 雅儿不免有些奇怪,那小女孩儿手里拿的都是随处可见的花,并不名贵,因为已经到了夜里,也算不上新鲜,“伯伯,小公子为什么要买这些普通的花呢?” 赵伯笑道:“花是普通的话,但这份欢喜的心情弥足珍贵。小公子的鼻子真是灵得很,看来老头子我是老了啊。” 第27章 ?春意盈楼(终) 麟化斋的屋子里多数都熄了灯,只在主屋还点着微弱的烛火。 雅儿原本是想遵循礼数先去拜见祁渊的,可话到了嘴边看着沈颜欢那双眼里的星光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时候不早了,不打扰四殿下休息了,我明日再去见过四殿下吧。” 沈颜欢到没多想什么,只是以为她累了,让老管家带她下去休息,自己拿着几束散发着芳香的花儿往主屋走,在马车上的时候就闻到了这股香气,那时候他就在想,这是一种怎样的花呢? 祁渊正在廊下等他。 两日后…… 拾武街上搭了好大一个台子,这下可好,周围卖菜的做饭的统统放下了手里的活,把这个突然出现的台子里三层外三层紧紧的围了起来,却又谁都不知道它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看!那不是祁道长吗?”有人发现了站在角落里的祁渊。 他拿着一枝稍微比以往长了些的竹竿靠在臂弯里,白色道袍纤尘不染,此刻他正像一个老妈子一样仔仔细细的给沈颜欢系着衣带,丝毫不顾及眼前的人一脸的生无可恋。 沈颜欢昨天晚上睡不着,折腾了大半夜才好不容易让他睡下,今天理所当然的起晚了。 老管家指挥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搬着一个硕大的铜盆放在台子中央,沈颜欢冲祁渊点了点头,手里扯着几条缎带用力甩向四个对角,那些缎带便牢牢的缠绕在了对角上立着的四根柱子上。 围观的群众爆发出一阵掌声和叫好声,沈颜欢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在表演杂耍。 铜盆里被丢进了一只燃烧着的火把,轰然蹿起的火焰直冲天际,沈颜欢安静的退到一旁,看着他踏上高台,抬手扬袖,伴随着庄严肃穆的鼓点挥动着手中的竹竿,竹竿劈开烈焰传来噼啪的崩裂声。 这是请神仪式。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场闹剧,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出声。现场安静的只能听到远处的马蹄声和木柴燃烧的声音。 “一叩问天神,何方神圣驻留此地!”祁渊高声喝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铜盆里的火焰矮下去了几分随后又暴涨上来数尺。 空中传来清脆悦耳的铃声,遮天蔽日的红色丝带从之前悬挂上去的白色缎带中穿插而过,一个袅娜的身影婷婷绰绰的立在火焰之上。 “这,这是!红衣少女!” “云阳那个……” “天呐居然真的有……” 人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纷纷跟身边的人诉说着自己的难以置信。 却只见祁渊向着天地再一叩首,高声道:“二叩问天神,何人来造此孽障!”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红铃俏皮的冲他眨眨眼睛,扯了扯手中的红绸,银铃声再度响起。 转眼间他已经走到了围观的那些百姓头上,在一个人斜前方站定,居高临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刘大人面如菜色的跌坐在地上。 “是我……是我招来了神明的惩罚……” 红铃手中的丝带从他的后颈绕过,慢慢的温柔的缠绕在它的脖子上然后一点点的收紧。 刘大人被扼住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四肢挣扎着想要逃离开这东西的束缚。 “三叩问天神,此人如何处置!” 红铃眼中含笑,一张笑脸虚虚的掩在一张覆面的红纱之下,口中吐出的声音也是似迷似幻的让人听不真切,却又能猜到她说的是什么。 “死……” 祁渊郑重的点了点头,手中的竹竿一点,一柄锋利的剑刃就凌空悬挂在刘大人头顶的正上方。 若是有人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临烟」的剑柄上细细密密的缠绕着好几圈银丝。 但现在人们都处于震惊之中,那有空去看那些。沈颜欢脚尖踩在层层叠叠的绸布和丝带之上隐匿着身形。 就是有点累,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看不太清楚有些难受,但却又因为手里有东西儿不能去揉。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没睡好的缘故。 -- 第46页 他小心的掌控着手里的力道,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凭着直觉倒也能维持住临烟不会真的给刘大人脑壳撬开。 刘珙其实心里也很怕的,他面前的这三方,但凡其中一个人出了点什么意外他的小命都要玩完,就算是他已经提前跟四殿下串通好了,但谁又能保证这位点下一定能说到做到呢? 祁渊:怎么还不来? 他上前几步,缓慢的往在高台边缘移动,不知道人的还以为他在走什么奇奇怪怪的仪式,其实他只是在拖时间罢了。 “祁道长!”黎樱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几乎让他们所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可终于来了,再晚点就演不下去了! “请祁道长停手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别……别杀他。” 黎樱跪倒在高台前,丝毫不在意周遭的人们在议论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恨了这么久,手上沾了这么多无辜的女孩子的鲜血,却从头到尾没想过伤他分毫。 祁渊冲守在一旁的管家和下人点点头,便立刻有人持刀砍断了缎带系在柱子上的那一端,霎时间天幕崩塌,在这笼罩下的人们被混在人群中的守卫带动着四散离开。 黎樱站在飘散而下的红色丝带下站在刘珙面前,突然的笑出了声。 她伸手挑开面纱,葱白美玉般的十指上涂着艳丽的蔻丹,她今天穿了一件低领的衫子,祁渊发现在她的脖子上有着一枝画工精细的牡丹从领口探出头来,更显得她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妖异的美感。 沈颜欢和红铃从绸布底下钻出来面面相觑,两人纷纷觉得这会儿的老板娘有点恐怖,并不想靠近。 “祁道长,你如此大费周折不就是为了让我亲口说出实情吗?现在我就告诉你,都告诉你……” 黎樱不再理会跌坐在地上的刘珙,仿佛他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她的故事里,其实没有什么天神。 二十五年前,年轻漂亮的姑娘被家族选中,即将送进宫里成为皇帝的妃子,那时候元皇后尚在世,狄靖也只敢在边境试探。 皇后多年无所出,所有家中有女孩的大臣都妄想着自己家的那位能最先诞下皇嗣,从此高官厚禄平步青云。 那一年黎樱十五岁,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又剩了一幅美貌皮囊,理所当然的成了家族的牺牲品。 那一年正赶上为皇上甄选佳人的是刘珙,二人一见钟情,相约在一个圆月夜逃出了宫门。 年少时候的爱情总是热烈而美好的,他们也确实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幸福时光。然而好景不长,宫墙里的人还是找到了他们。 也不知道运气好还是不好,官兵找到他们的时候,正巧遇上山贼下山,两方相遇厮杀之际竟真的让他们逃了出去。 但黎樱的脸,却在混乱之际被乱箭刺伤,留下了抹不去的丑陋伤疤,那伤疤遍布她的下半张脸,长长的一道简直就像把她的嘴撕开了一道裂缝。 她还以为,只要度过了这场难关,他们就能好好的平静的过完一生。 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已经死在了那场厮杀中,后来赶上狄靖进犯,天子亲征,这桩旧事,渐渐的也就淹没在漫长的时光中了。 “可是人……终究是不能免俗,他爱的到底也只是我那样一张脸而已。”黎樱讽刺的笑了笑。刘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改为跪在地上,听到这里他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他到底是爱上了别人。” 黎樱无所谓的耸耸肩,“后来的事您都知道了,那些姑娘,都是我杀的。只是没想到到了现在我竟然还是不想看到他死。真是奇怪……” “阿樱……”刘珙向前探着身子想去抓她的衣角,没想到却被黎樱厌恶的避开了。 “跟你一起生活了三年的云樱樱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死了不是吗?你现在又做出这幅姿态给谁看呢?”这会儿的黎樱,仿佛又是平日里说一不二的老板娘了。 红铃惊讶的小口抽气,低声道:“她居然就是云樱樱……” 怪不得当日见她与沈颜欢对剑,一招一式中总有几分熟悉的影子,原来她就是红月口中的景川剑宗隐山一脉唯一出世的女弟子。 黎樱走到祁渊面前,淡淡道:“至就是全部了,接下来您要怎么做?杀了我吗?” 祁渊叹道:“我倒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砍了。” 龟缩在地上一点点后退的人吓得一顿,立刻撑起身子跑了起来。沈颜欢看了他一眼,祁渊摇了摇头吗,他也就没再去追。 黎樱嗤笑到“你看看他这样子,我怎么就,看上了这样的一个人啊!” “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狄靖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平地起风,扬起了一层薄薄的尘沙,祁渊把沈颜欢拉到身后挡了挡。 黎樱眼中难掩羡慕,她想了想道:“当日把我从乱葬岗里挖出来,送去景川剑宗的,正是狄靖人。” 第28章 ?白雪挽歌(1) “他们把我救了出来,问我是想要这样过完一生,还是想要向他报复回来。”黎樱看着自己的手掌,“我当时心中满是恨意,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复仇。然后我就被带到了景川修习剑法……”她笑着看向祁渊身后偷偷打呵欠的少年,“可惜我习武十年,竟还是败在了小公子手下。” 沈颜欢打了个激灵,“没……你若是跟我打下去,胜负还是很难说的。” -- 第47页 黎樱一笑,没多做辩解,“几年前,他们找到我,告诉我那人到王城来了,之后却又没了消息,我便自己去找他。直到不久之前,他们开始频繁的接触我,如让我替他们做一件事,也许殿下已经猜到了,正是云阳县的那桩奇案。只是没想到,这位姑娘竟是同门。” 祁渊确实没想到,云阳县的那桩案子竟也与她有关。 黎樱的手突然放到胸前,领口的牡丹竟然有绽放的趋势,“我是早就料到他们不会让我活下去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他在宫里,小……”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像濒死的蝴蝶一般颓然跌倒在地,那牡丹像是在吸食他的血肉,不消片刻她的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这……”沈颜欢正待伸手去扶她,却被祁渊和红铃一左一右的拦下了。 黑色的血水从她的身体里流淌出来,浸湿了散落在地上的红白相间的缎带。 一只黑色的小虫从她胸前的花蕊里爬出来,被祁渊眼疾手快的用手中的竹竿狠狠钉死在地上。 “沙蛊虫,是狄靖人爱用的手段。”祁渊拨弄了一下那竹竿的上端,碰触到虫子身体的下端已经全部变黑了,这要是用手碰上去,恐怕它就会顺着皮肉进入身体里。 沈颜欢没见过这样阴毒的东西,百刃生自视清高,从来不耻这类的东西,青坞也没有人会研究它,“这东西……就是它害死了老板娘?” 祁渊点头道:“不错,这东西,一旦掐断了母虫的尾部,子虫便会立刻释放出自身的毒性。看来他们就在这附近。” “他们这看起来是有备而来,你的计划都告诉谁了?”红铃道。 是啊,就算是他也只是赌一把黎樱的感情,赌她不会看着刘珙就这样死去。 因为这么多年来她明明有这么多次机会杀死他,可她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夺去了那些女孩子的性命,夺去了她们身上最美好的东西。 “祁墨知道的,他在帮我做另一件事。但我这么做必须要在父皇面前过一遍明路。也就是说……宫里的人,谁都有可能知道。” 事情一下子又陷入僵局,三人都沉默下来。 “我们先回去再说吧,赵伯,等下叫人来清理一下这边。”半晌,祁渊道。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红铃也同他们一道先去装扮成谢灵的模样再接谢老大夫一同回济世堂去,所以也借着他们的马车一道回了麟化斋。 再说祁墨那边,一溜行的小画师们排的整整齐齐的把需要展出的画作挂上巡展车的车壁上,其中自然也包括祁渊特意交代他穿插着混进去的几幅画。 以往这些事都是苏澜亲力亲为的,也是为了顺便传出去点不痛不痒但又能保住自己妹妹性命的消息,如今苏澜身在大牢,这事就也落在了祁墨身上。 他笑眯眯的走到那群小画师中间,拉起其中一个走到巡展车后面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那小画师正要开口询问他到底何事,就觉得后颈一震,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以后做坏事要记得四处看看啊,怎么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帮别人偷东西了呢。” 祁墨感慨的摇了摇头,手下动作倒是很快,利落的把这个小画师五花大绑,他倒是知道四下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见时机正好,他冲角落里几个看上去正在打瞌睡的青年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立刻翻身起来,推着一辆干草车过来把晕过去的小画师藏在草里,一路小跑着推着车往张家宅子那边去了。 其实祁渊让他混进去的那几幅画单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最近城中关于山神的新娘的谣言四起,结合着再看这画上的东西就有了门道。 画中游牧民族的王子抢夺了将要被进献给山神的姑娘,但姑娘却和守卫相爱了,他们藏匿在一座富庶的城中,王子怒极,在山神面前日夜不休的怒斥着他们的罪状。 终于,山神听到了他的话,派遣身边的一位红衣少女前来惩罚他们二人。 但少女没有见过他们的模样,正能凭借王子口中的只言片语来猜测,结果却错伤了许多无辜人的性命。 最后一幅画上,姑娘再也不能忍受别人因为她而死去,她跪倒在请神台的下面请求神的惩罚,而红衣少女,就出现在她上方。 游牧民族指的是谁,大家心中都很有数。算上新仇旧怨,百姓们对他们也是积怨已久。 所以同样是凭空捏造的谣言,祁渊所告诉人们的这些,人们仅凭着心中的一腔怨气就先信了八分,更不论早晨那场雷声大雨点小的请神仪式,可不正同这画中所讲的一样? 亲眼目睹了红衣少女的人兴致勃勃的拉着身边的人讲述起来,很快这件事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祁墨不得不感叹一句弟弟真是好手段。 这样的画,其实是有两份的。另一幅画上的却不是王子,而是贤王。 祁墨昨天晚上半宿没睡,就等着看看墨阁里是不是真的有那伙人安插进来的奸细。 果不其然被他逮到一个,那孩子半夜偷偷溜进库房,偷走了华有贤王的那几幅画烧掉了。 祁墨也正是由此推断,那日前来的狄靖使者可能真的没有骗他们,在大梁搞事的这伙人,正是贤王手下。 可是再进一步的消息却是真的没有了,祁墨也没想从那个孩子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 第48页 一来他年纪确实小,怎么看都是一副涉世未深被贼人蒙骗的样子。 二来他这么容易就暴露,那边的人也不会把什么事都告诉他,顶多是个小小的棋子,没用了就丢掉。 但转念一想要不是苏澜现在被他们假意关了起来,这摊子破事肯定又是要栽到他头上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想轻饶了这个小画师了。 “师兄?”沈颜欢从马车上下来,正看见夜斩在麟化斋门口转了一个大圈,想进去但又收回了脚步。 夜斩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右手攥紧了那柄断剑。 “嗯?师兄是想要跟我比剑吗?但是我的左手剑还没有练的多么好……” 难为他还记得夜斩一直想要跟他比剑这件事,看他这么纠结的样子,沈颜欢还以为是他觉得自己右手用不上力怕提出这种要求来会伤了他的心。 “我,唉不是,我要回青坞了。”夜斩不安的摆弄着手里的剑,“老头儿下山了,我约么着是来寻你的,你,唉,你们……看着办吧。” 沈颜欢大惊,完球老头儿怎么从青坞出来了,他别是要把我抓回去吧,不不不,他别要来亲手结果了梁王吧? “颜颜?”祁渊莫名其妙的看着这师兄弟二人相顾茫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惊慌失措并不是很能理解。 沈颜欢好心的解释道:“你知道我们老头儿第一次出山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祁渊道:“有所耳闻,当年百刃生单挑百位剑术名家未尝一败,之后那百人自愿封剑,所以江湖上才会称呼他为「百刃生」。” “没错,那你知道他第二次出山做了什么吗?” 祁渊忐忑,“莫非是……打上景川夺取临烟那次?” 沈颜欢沉重的点点头,“那你知道第三次吗?” “愿闻其详。” “老头本打算第三次出山,是来刺杀梁王的。” 祁渊:槽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沈颜欢道:“诸位,不是我自夸。老头儿倔的很,估么着也就我去劝劝他还有这么一丁点用……况且我真的不觉得梁王有他说的那么难以饶恕,这其中必然有误会。” 百刃生出山已成事实无法挽回,那么众人也就只能静观其变了。只不过沈颜欢一连着好几天晚上都睡不好。 这天又折腾到后半夜,祁渊把人按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哭笑不得道:“颜颜你多大了啊,怎么还闹觉吗这是?” 这孩子平日里走着路都能闭上眼睛,平常懒散惯了,现在这大半夜的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盯着床帘实在太过反常。 但谢老大夫临走之前给他看过,除了秋天干燥有些上火之外并没有什么大毛病。 沈颜欢被他顺毛顺的舒服,又往他怀里拱了拱,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檀香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就是睡不着。” 祁渊失笑,“那不如我们来做些有趣的事?” “比如呢?”怀里的人抬起头来,目光清澈似水。 叹了口气,祁渊收敛了心思,再等等吧,再等等。 “比如……大皇兄把春意盈楼送我们了,颜颜想不想当掌柜的?” 第29章 ?白雪挽歌(2) “你不是一直想做个有钱人吗?春意盈楼可以说是王城里赚得最多的酒楼了。” “反正现在有兰曳姑娘很雅儿姑娘看着,你就坐在屋里数钱就好,等你攒够了钱,别说给你师父买个大房子,就算买下一个庄园都行。到时候我们把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了……” 他的声音低缓而又平静,沈颜欢终于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祁渊伸手擦了把他额头上沁出的汗,体温偏凉,应该是没有发烧。 见他睡熟了,披起衣服翻身下床,端着桌上燃了半根的蜡烛的烛台走出了房门。 回廊上摆着的琉璃瓶中的番红花已经凋谢了大半,他摘下一瓣掐断,汁水溅在手指上,香气已经很淡了。 长时间保持兴奋可不是一件好事,久盛必衰,放在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他拿起琉璃瓶,把里面盛的满满当当的水洒在了院子里的假山后面的小池塘里。 这水是沈颜欢早晨亲自换上的,他好像特别喜欢这些颜色鲜艳的花,小心翼翼的,哪怕知道它活不长也一直精心照料着。 祁渊把残败的几枝花掩埋好,又从院里新折了几枝含苞待放的重新插进瓶子里。 因为穿的不多,手又沾了冰冷的池水,祁渊回来的时候全身都冒着寒气。 被子里原来是暖乎乎的,被他突然这么一钻,沈颜欢不安的动了动,黏黏的哼哼了两声,但好在没有醒。 不过自那以后,沈颜欢的状况倒是慢慢的好了起来,又变成平日里那个走着路也能睡着的少年了。 祁渊对此表示不知道说什么好,算了,他开心就好。 春意盈楼的事告一段落,这个所谓的「眼睛」是不可以再用了,祁疏索性就把它送给了祁渊当作解决这件事的谢礼,毕竟是自己手下的人。 虽然明面上没人知道他与春意盈楼的关系,但如果放任不管肯定会给大梁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这座奢靡的酒楼依旧耀眼夺目的伫立在皇城喧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昼夜歌舞升平,玉盘珍馐玲珑杯盏,以金漆铺道,渐渐的又恢复成它原本该有的样子。 -- 第49页 老太后赶在重阳节前一天从千里之外的皇家寺院里赶了回来,自打回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把他们四个挨个拎进宁善宫数落了一顿。 祁疏和祁墨显然十分有经验,自打进了宫就两眼放空开始自己的脑内活动。 祁瑜身体不好,老太后也不敢让他多待,稍微叮嘱了两句就放人了。 祁渊常年不在宫里,不太熟悉这种操作,只能一边侍奉着热茶一边听他的皇奶奶滔滔不绝的说他身上的各种不是。 “小渊。”老太后斜睨了正在走神的祁渊一眼。 祁渊立刻恭敬道:“皇奶奶……” “听你母后说,你……”手中的茶杯晃了晃,氤氲的水气泛上来“你已经娶亲了?” 祁渊:“……” 老太后哼了一声,轻抿了一口茶,不冷不烫,是正好好的温度,这个小孙子总是能很好的照顾别人,“你别这样看我,早在回宫的途中就听人说起过了,听说是个长的挺好看的小娃娃?改日来过来让皇奶奶看看,挑个日子,就把亲事办了吧。” …… “那个,皇奶奶,大皇兄和三皇兄还没娶亲,孙儿,这……不太合规矩吧?”祁渊内心毫无愧疚的把祸水泼向他身边的两个哥哥。 老太后一想倒也是,虽然被她那皇帝儿子教出来的这一群人似乎都不太把这些礼数当一回事,但老太后毕竟还是被那些东西熏陶了大半辈子的。 “疏儿?墨儿?” 祁墨没好气的瞥了他弟一眼,当即一撩衣摆跪在地上“皇奶奶,孙儿是要娶苏先生的……嗯,嫁给他也行。” 侍奉在一旁的小宫女适时的接过老太后手里喝空了的茶杯,老太后清了清嗓子道:“知道啊,那你什么时候娶……嫁给他啊?” 祁墨:?我刚刚是不是被祁渊气疯了出现了幻听? 老太后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转头道:“我还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长了多少个小心眼!虽然你们父皇……但到底是我生出来,皮肉地下剥不掉的淌着我的血!” “皇奶奶老啦……”她语气突然又软下来,目光柔和的注视着自己的几个孙儿。 她的孩子们,一个比着一个的不正常,但也一个比着一个的聪明能干,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世人向来把皇家视为洪水猛兽,古往今来就没有几个能让人听的开心的故事流传开来。 但她的孩子们不一样。 “呃……”他们也在这站了许久,看得出来老太后精神虽然很好,但身体经过连日的奔波还是乏了,又闲话了两句,祁疏跟祁墨先行告退,唯独祁渊留了下来,眉头紧锁。 太后好笑道:“真是奇了,平日里叫你都不来,今天怎么还赶不走了?” 祁渊面色越来越凝重,道了声孙儿失礼了便上前几步探了探太后的脉。 “哟,小渊你不是上那昆仑去学道法了吗?怎么还弄起医术上那一套来了?”太后奇道。 脉象很正常,甚至不像一个太后这般年纪的老人家该有的脉象。 健康的,有力的跳动着。祁渊也只是在昆仑时偶尔为他师父向医家请脉才稍微学了点皮毛,因此也不敢妄下定论,但他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皇奶奶,您就告诉我吧,是不是在寺里出了什么事?”祁渊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拉着晃了晃,老太后常年养在深宫里,手保养的很好,温热的体温透过手掌传过来,让祁渊心里莫名的有点心酸。 暗道一声这个小孙子当真心细,老太后把他的手捂在掌中,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却是在老太后在皇家寺院里为国祈福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日太后同往常一样清晨起来抄诵经文,因为时间尚早又没人敢来打扰,佛堂里就只有老太后一人和门外几个清扫庭间落叶的小和尚。 过了些时候,外面清扫的「沙沙」声突然听不见了,老太后本没在意。 但在抄诵完放下手中的笔的时候,听到了飘渺传来的木鱼和钟鼓声。 冥冥中,金殿上的佛像流下了一行血泪。在太后惊慌之际,一位老禅师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连声告罪,言语之间竟是在暗示这种事近年来时有发生。 “我当然要去问个究竟,却没想到那禅师说「如今九五之尊是邪魔降世,天降责罚于大梁。」说完便咬舌自尽了。” 太后起初是不信的,但挡不住总有人想方设法的把甘州水患,郃县大旱的消息传进她的耳朵里。 “小渊啊,告诉皇奶奶,从……从甘州挖的河道挖到一般突然塌了,埋了上百人是真的吗?”老太后死死地拽着他的手。 祁渊咬了咬牙,没有说话。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太后惊慌的问:“那郃县百姓为了抢一口粮食而演变成暴动也是真的?!皇城里死了那么多人,也,也是真的?” “是。” 只有在直面那么多死亡的死亡的时候,祁渊才发现,自己所能做的是多么微不足道,他能制止得了皇城眼下的异动,但其他人呢,他们就活该去死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有心人挑动,成为了牺牲品吗? “我知道你父皇是从别处来的一缕魂,但他比我的皇儿做的好太多了,不管对于大梁还是对于我们皇家,他怎么会是邪魔降世?我,我没有忍住,去问了主持大师该怎么做才能让上天宽恕我们。” -- 第50页 “住持大师只说让我诵经食斋三日,我依言照做了,只不过那三日过后我竟丝毫不觉得疲累,而且精神也比之以往好了很多。 但我向寺中询问起住持大师的去向时,他们却说,却说住持大师早年外出云游,从没回来过。” 那些人竟然能混进皇家寺院…… 老太后叹了口气,“我也是知道着了别人的道了,那日我一宿没睡竟丝毫不觉得困倦,私下找太医瞧过也没看出什么来。但我总觉得自己可能没多少日子了,所以我就想,就想看你们几个都安定下来……” 祁渊手一紧,“皇奶奶,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您还没见过孙媳妇儿呢,明日我带他来看您,虽然不是温温软软的姑娘小姐,但您一定会喜欢他的。” 老太后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湿意,连声说好。 祁渊出了宁善宫,径直走向宣政殿。 宣政殿里梁王正跟几个大臣商讨外通海商的大小事宜,祁渊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梁王看见他,又添了几句就让大臣们先回去。 几个大臣路过他,见他面色不善,就只问了安便匆匆离去了。 “父皇,我要上北去。”还没等梁王开口让他坐下,祁渊就说到。 “北?你去那边做什么?”梁王问。 祁渊把老太后的话挑着几句跟他说了,梁王左手食指和拇指捻了捻,“若真如此确实应当去调查一下,但你总得有个像样的理由,否则他们必会起疑。” “治水……”祁渊跪下身来,“甘州水患告急,请父皇派儿臣前往治水!” 第30章 ?白雪挽歌(3) “进宫……不是,北上?”沈颜欢蹙起眉,“去甘州至少也得要三个月的脚程……” 且不说甘州是在景川剑宗的势力范围内,青坞同景川可说不上好。而且……从王城出发去甘州,势必会路过衡州……沈家在的衡州。 祁渊揽着他坐在院子里新做出来的一副藤椅上,藤条削去了尖刺,却留了几朵嫩生生的芽儿在上面。 祁渊的手从他腰间虚虚的环着,摊开了一张绘制的十分精细的地图,“是啊,所以我们得尽早动身,万不能拖到过年的时候。” 过年的时候皇家寺院是要开放给百姓祈福的,那一阵子来的人极多。如果那伙人已经渗入寺院内部,必会趁着这个机会动手。 沈颜欢转过头去看他,想了想,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转了个身面对着趴在他身上轻吻他眉心,祁渊克制着自己才没有打破他难得的亲昵,这小孩身上香香的,不知道平日里偷吃了多少糖才能甜成这个样子。 “老头儿说了,年轻人不能老皱着眉,会长抬头纹。”仔细端详了一下对方的脑袋,发现并没有抬头纹的踪影,沈颜欢这才接着说道:“不用担心,都会好的,事情总会解决的。” “嗯,都会解决的。” 沈颜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已经被扛在了肩上。 他并没有做无用的挣扎,只是扶了扶额头减缓了一下恶心的症状,然后拍拍祁渊的脑袋,“你干什么?” “给我的颜颜挑一身好看的衣服,明天去见皇奶奶。” 沈颜欢:……能不去吗? 尽管心里并不是十分乐意,但第二天早上他还是乖乖的起了个大早让祁渊帮他束了发坐着皇子府的马车晃晃悠悠的进宫去了。 马车走的很慢,沈颜欢有点困,呵欠一个接一个的往上冒,他早上又只吃了一个小汤包,这会儿也饿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饿多一点还是困多一点。 “要是困就躺一会儿,肩膀借你腿也借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王城里车马不准疾行,估计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到。” 沈颜欢嫌弃的捏了捏他硬硬的大腿又摸了摸戴的端端正正的发冠,还是选择了相对接触面小一些的肩膀靠上去。 早晨祁渊嫌他对待自己的头发太残暴梳个头扯掉一地的头发,所以亲自上手给他束发戴冠,他可不想轻易弄散了再重演一遍早上吱哇乱叫的惨状。 不多时马车轻摇了一下,便有宫人上前隔着车帘道宁善宫到了。 因为祁渊昨日就跟他们报备过今天会带人来,所以这马车是一路到了宁善宫门口的,正好省的他们多走这几步路。 “醒醒,见过皇奶奶我们回去再睡好不好?” 沈颜欢抱着他脖子哼唧了两声,倒是睁开了眼睛。 在外面候着的小太监见里面挺久都没传出动静来,忐忑不安的凑近了一点想要再问一声,就看见车帘一动,他们四殿下抱着个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小太监:…… “你放我下来!”沈颜欢趴他耳朵边上小声抗议,周围可全是人!苍天可鉴他刚才就是还没清醒过来晃了个神而已! 祁渊到了快到门口的时候才把他放下来,跟在他们身边的小太监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一路小跑着到宫里知会老太后,霸道皇子的小娇妻什么的,他才没看见呢! 老太后那边也是早早的打扮起来,穿的太严肃怕给人吓跑了,穿的随意些又怕人家觉得不被重视。 昨日祁渊走了之后她特意去问了祁墨关于沈颜欢的事,人家可是大梁第一剑客的亲徒弟,要是怠慢了按那百刃生的脾气谁管你是不是皇族,说不定提着剑就打上门来,哦,说不定是皇族打起来更顺手呢! -- 第51页 就在她认真思考头上要插几根钗的时候,前去接人的小太监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说人已经到了。 太后疑道:“到了就到了,你跑这么急作甚?” 小太监被这么一问,急得面红耳赤,闹了半天头道:“小的,小的,想要去方便……” 哦…… “那你快去吧,顺便叫宫里伺候着的人都下去歇着,我有几句话要跟他们说。” 小太监领命去了。祁渊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只有老太后一人坐在殿上等着他们。 知道沈颜欢喜欢吃甜的东西,老太后早就叫人准备了,琳琳朗朗摆了一长桌。 “皇奶奶晨安。” “见过太后。”沈颜欢正儿八经端端正正给老太后问了礼。 老太后就看这孩子比自己孙儿看上去要小一些,又乖又招人疼,白净清秀的小脸看上去就很软,一双眸子里含着水雾……虽然是困的。 趁着他还没起身,老太后悄悄冲自己孙儿竖起了大拇指,可以,眼光还行! “好孩子,起来吧,来,你们俩到皇奶奶这边来坐。”老太后慈祥的笑着,拉过沈颜欢的手仔细瞧着。 这孩子穿着件松花色的小衫,站在穿石青色皇子服的祁渊边上嫩的能掐出水来。老太后是越看越满意,把手边的坚果糖糕都推到他面前。 沈颜欢本就喜欢老人家,给好吃的的老人家就更喜欢了! 小声道了谢就抱着玉盘认真的剥了起来,照例堆了一堆在面前,斟酌了一下,他有划出一小撮出来推到祁渊那边。老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祁墨当真没骗她,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 陪他们聊了几句,祁渊就向老太后告罪说要先去找他父皇商讨治水的事宜。老太后忙叫他快去,切不可耽误了正事,有沈颜欢在这里陪她就挺好的。 “听说你是衡州那个沈家的……”待祁渊走后,老太后问。 沈颜欢咽下口中的茶,稍微有些烫,他吐了吐舌头道:“确实是生在那儿,不过父母过世后就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倒不如说,我是青坞的吧。” 老太后点点头,这孩子不记沈家的仇,青坞对他的恩倒是记得清楚。 “孩子,你叫什么?”想起还没问人家姓甚名谁就打听人家里的情况似乎不太妥当,尽管已经提前知道了,但出于礼貌太后还是问了一句。 沈颜欢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一样,眉眼弯了弯,“叫沈烟,不过祁渊喜欢叫我沈颜欢,那就叫做沈颜欢吧。” “这是为何?”太后不解,她原以为这孩子就叫做沈颜欢呢。 沈颜欢笑道:“他总是希望我能开心的,但如果这么做能让他开心的话我当然也是愿意的。” 太后几乎是瞬间明白祁渊为什么会把他留在身边,祁渊从来看人通透,不管与你几分相熟都能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大多数人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但这个孩子心性单纯赤诚,他不多说但你对他好他都记得并且希望能回报给你,这样纯净的灵魂…… “祁渊他能把别人照顾得这么好,自己一定受过很多委屈吧。”沈颜欢托着腮自己分析,“我是七岁上了青坞的,老爷子很宠我早就为我打点好了一切,基本上是在当儿子养的日子过得简直好的不得了。 上次听人说起祁渊从昆仑修习道法很快就要满十四年了,他应该是同我一样的年纪去的昆仑,孤身一人,又是皇子,在昆仑那种门徒都自视清高的地方肯定受尽了冷眼薄待。” “他真的很厉害,如果是我的话,大可以打他们一顿,但是他不行,他身后背负的是整个大梁皇族的颜面。 所以只能忍着,敛去一身锋芒心性,他一定是顶着世人的质疑在昆仑一步步爬上天塔,得到紫胤真人的真传的吧。” 沈颜欢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赞叹,祁渊总是看上去一副得瑟的要命的样子,真正可以拿出来显摆的东西反倒只字不提。 老太后听的眼眶都湿了,太好了,小渊选的人是真正懂他的!这样哪怕自己……也能放心了。 “您,您别哭!我我我……”沈颜欢哪见过这场面,手忙脚乱的去了手帕来递给老太后,老太后拍拍他的手,“别慌,我这是高兴。” 又投喂了几块小点心,就听外面宫人来报,说淑妃娘娘和惠妃娘娘前来请安了。 老太后一乐,“这俩消息倒是灵通,定是知道你来了上赶着过来瞧你的。” 之前几次沈颜欢进宫来,这两位都没能见着他,正巧了他这次在太后宫里,她们来拜见太后也不算坏了规矩。 就听见殿外传来婉转笑声,惠妃携着淑妃进来先给太后见了礼,惠妃看上去要泼辣一些,淑妃温婉却并不扭捏,落落大方。 惠妃掩唇笑道:“咱们昨儿就听说小渊要带他家宝贝来见母后,我跟敛湘妹妹好好收拾了自己才敢来凑这个热闹!” 老太后无奈的摇摇头,“行了,早看见你们不是空着手来的,带了什么好东西当见面礼还不快些拿出来叫老身也开开眼?” “什么都瞒不过母后……”淑妃道,从身后拎出一个小巧的金笼来,“西夷进贡来的小兔子,长了一对蓝眼睛,特地拿来在母后面前向小公子讨个好。” 第31章 ?白雪挽歌(4) 青坞山上除了臭烘烘的师父和臭烘烘的师兄弟们,并不怎么常见活物。 -- 第52页 偶尔有幸见到了,也大多是猛禽,但凡遇上就得一剑劈了的那种。这莹莹可爱的两个白团子一放在他手上,他将然觉得有点烫手。 这么小这么软……万一身上的剑气吓到它们怎么办?万一下手重了捏坏它们怎么办? 沈颜欢一时惊慌,竟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的老太后。 老太后明白两人的心思,祁渊打小身上人气儿就浅薄,这些年他身边连几个伺候着的下人都没有,估计也分不出心思来看顾这些活物。 但沈颜欢不一样,祁墨曾听他弟说起过,这小孩不惜自己的命,倒是对别的人或者物看的极重。 要是哪天他们远游在外,这小东西自然是不方便带走的,到时候心里有个挂念,总归是不会走的太久。 “既然是送你了你就收着,宫里人都图个新鲜,谁也顾不上照顾这个,让你养着说不定过得还舒服些。” 老太后笑道、惠妃见这殿里也没人伺候着,心道必是老太后屏退了下人,她也不叫人,自己给自己和淑妃斟上茶,尽挑着些宫里有趣儿的事跟老太后讲,逗的老太后笑的开心,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可见确实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儿。 沈颜欢小心的把两个团子从金笼里放出来,掰了点糕点渣子放在手指上递过去,那小东西三瓣嘴吃的倒是挺快,不一会他手指上就干干净净只剩一点湿意。 啊!可爱! 祁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怀里揣着一个白毛团子,另一个比较作,直接窝在他头顶上。 祁渊:……嗯? 梁王也没什么好交代的,毕竟他只是打着治水的幌子,真正前去治水的另有其人。 只不过梁王没有告诉他那人是谁,只说到时候会同他们一路出发。 又让他去把全身心投入在小厨房里的祁墨揪了出来,墨阁里的内奸揪了出来苏澜也就没什么必要在待在牢里了,他本来身子底子就弱,刚一被接出来就发了热,祁墨肯定是要照顾他的,也不方便和他们同去,所以镇守王宫和皇城的重任就交在他身上了。 沈颜欢确实是喜欢这两个小东西,回去的路上一直拿在手里揉搓着,完全不把祁渊放在眼里。长得又不可爱又没有毛,瞬间就被比下去了! 他们准备了几日,虽然祁渊也不怎么喜欢结交他人,但刚开了一阵的摊子又要封起来,城中那些不识字的还有不会书写的百姓们都承过他的恩情,一个个的带着果酒茶糕野菜家禽排着长队往那间小破屋里送,满屋子里鸡飞鸭叫好不热闹。 祁渊手里的小竹竿转了好几转,把每个人送的东西一一写在纸上交给老管家去换算成银钱,等他走后再归还各家,东西都收下来,零嘴大多都进了沈颜欢肚子里,他倒是慷慨,回去路过济世堂的时候还不忘分给在外面翻晒药材的红铃,红铃笑眯眯,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偷了谢老大夫一根百年老参做回礼。 她料定了沈颜欢不认得这是什么好东西,只叫他让祁渊拿回去切成沫煮茶喝,果然沈颜欢就被她忽悠着收下了。 “听说你们过两天要去甘州?”红铃看这会儿来问诊的人不多,甩着一条布巾擦了擦手拉着他们到一边问。 祁渊笑:“你消息倒是灵通。” 红铃摆摆手道:“还不是谢老大夫,他不知道跟张太医什么仇什么怨,时不常就要约了来比一比谁的医术高明,这一来二往的,多少知道了些。那什么,你们去的话,带着我呗。” 祁渊倒是告诉过沈颜欢面前这姑娘就是红铃,但其实自打他来到王城,见过的其实都是红铃。 所以接受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就好像邻家的小妹妹突然改了名字,但人还是那个人,他问道:“那边水患严重,你去做什么?” 红铃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恼,只道:“那边不是离景川剑宗近吗,萧哥哥早先带着谢灵先一步回景川去了。我给红月写了无数封信,但一直没有回应……我觉得,景川内部肯定出事了。” 沉思了一下,她又道:“谢灵这个小姑娘有问题。” 带她一个倒也不是不行…… “但是你离开的话,谢老大夫那边?” 红铃朝内屋里看了一眼,谢老大夫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冲着一个前来问诊的年轻人吹胡子瞪眼,质问他问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骨,那面相简直就是个活阎王,哪有一点为人医者的慈悲相。 “老爷子心里明镜儿似的,你都能看出来的事,谢老爷子跟谢灵生活了这么多年,你当他真看不出来?” “再说……”红铃调皮的眨眨眼“水灾后正是瘟疹高发的时候,你们确定不要带个神医吗?我自荐一下啊!” 神医……祁渊怀疑的瞥了她一眼。红铃继续星星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答应多少有些不近人情。宫里肯定会派御医随行,但多她一个助力也好。 红铃见他答应,美滋滋的向里屋吆喝了几句,就被谢老大夫打包扔回了刚离开没多久的麟化斋。 这小丫头也是个晓得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的,麟化斋住的舒服,她也就住的心安理得。 红铃坐在床上拆开谢老大夫扔给她的一个不算小的包袱,里面除了平常的换洗衣物和琐碎银钱,最多的就是一瓶一瓶的小药丸了。 她一一拆开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有治疗跌打损伤活血化瘀的,有专治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风寒发烧的,清心安神的,解毒的甚至是给人下毒的可算齐全。 -- 第53页 红铃无奈的笑了笑,这老头子…… 院里的桂花开了最后一茬儿,甜腻腻的芳香盈了满满一篮。 趁着还没走,沈颜欢特别乖的跟在老管家身后和他一起把那些开的正好的小黄花儿摘下来放进篮子里,然后捧着篮子递到祁渊面前,眼巴巴的看着他。 老管家也不帮着他家四殿下,就在一边捋着山羊胡子呵呵的笑。 最终当然是祁渊败下阵来,放下了手里攥的发皱的几本折子陪他到后厨去给他熬甜甜的桂花糖。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祁渊拿筷子沾了一点递过去给他尝,入口是满满的香甜。去了桂花酒的辛辣,是沈颜欢最喜欢的味道。 “好吃吗?”祁渊看他吃得开心,自己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郁也散了大半。 “特别好吃!”沈颜欢道。然后他下一步动作就是把糖汁仔细的涂抹在生菜叶上跑出去喂兔子了。 祁渊:把锅里剩下的焦黄色糖汁倒进小碟子里,祁渊摇着头跟出去,院子里一人两兔玩的不亦乐乎,这小东西到手里没几天自己就要离开了,沈颜欢多少有点舍不得,就抱着不乐意撒手。 “颜颜。”祁渊在他身后挑了挑眉叫他。 “嗯?”一回头,一口糖就被喂进了嘴里。 怎么感觉他也像在喂兔子一样。 “甜吗?” “甜……唔!” 眼睫轻颤,略带凉意的唇覆上来夺走了流连在嘴角的一丝桂花香气,祁渊单手托着他的背撬开牙关,捕捉残存的甜味,另一只手稳稳的拿着小碟子。 分开后两个人呼吸都有点急促。 好吧,沈颜欢想,跟喂兔子区别大了! 他迅速摸过碟子里的小银勺又填了一勺在自己嘴里,小脸红红的盯着对面人,“再来一次!” 祁渊:? 祁渊:祁渊:呵。 然后就真的再来了一次! 辛亏管家伯伯没有跟到厨房来!沈颜欢脑袋晕晕的想。 所以说,老管家是真的深谋远虑。 出行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祁渊他们轻车简从,算上车夫手下共五人,皆是梁王派下来的训练有素的高手。 待他们走到城门口,看见梁王说的跟他们同行的人是谁时,竟然神奇的萌生出一种:啊果然是他。的微妙想法。 背着小包袱牵着两匹瘦马等在那儿的,果然是许卯。 师爷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他们的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才颠儿颠儿的过来跑了一头汗。 许卯也冲他们尴尬的笑笑。“哈哈哈,祁道长,哈哈,又是我。祁道长这是去甘州除妖啊,哈哈哈……” 沈颜欢:求你了别笑了! 不过是熟人也好,至少有些话就不用藏着掖着了,许卯看起来还挺高兴见着他们,在路上一边摸马车里小桌上的胡豆吃,一边不住的叨逼叨,看的沈颜欢一直在担心他嘴里的东西会漏出来。 “陛下把春意盈楼的案子的功劳记在了我头上,本来是要升官的,但我这辈子没什么志向,就想做个父母官……” 许卯自觉的给自己填上茶嘬了一口,“甘州水患,陛下听说我治理天灾很有一套,就派我过去了!可怜啊,苦了这些百姓……” 不得不说许卯的确有治灾之能,而且心系百姓,凡事肯亲力亲为,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第32章 ?白雪挽歌(5) 沈颜欢闪身而过,左手挥剑把临烟推入身侧那人的胸腔,他一偏头,耳畔划过一阵微不可查的细风,一根小竹竿正中他身后一人的眉心,这人还没来得觉察出什么东西碰到了他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转瞬没了生气。 “这都第三批了了吧。”沈颜欢揪了把树叶擦拭着剑上的血迹,自打他们从王城出来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一路上又是暗杀又是陷阱,他感觉自自己这辈子还没这么劳动过自己的精神来应付过这么多算计。 心累…… 他剑尖上滴着血,身上却干净的纤尘不染。提起剑的时候眸子亮起来,耀眼却让人不忍移不开眼睛。 祁渊手里神奇的出现了另一根小竹竿,他拨开黑衣人的面罩研究了一番,看起来不是狄靖人的样貌…… “看出什么来了?他们是冲你来的?”沈颜欢蹲在他旁边。 “应当不是,我离京的折子还被老爷子压在手里,连祁墨都不知道我们离开了。倒是许大人的任命诏书已经下了多时,这群人恐怕是冲他来的。” 祁渊说着,疑惑的问道:“许大人呢?” 被盯上的许大人此时正被一根细小的银丝结结实实的捆在马背上被颠的快要呕吐。 红铃一脸嫌弃的在前面骑着马飞奔,“我说胖哥哥!求求你了减肥吧!马儿都要驮不动你了!” 许卯想要辩解,然而心有余力不足,这一张嘴可能就要吐人家姑娘一身,所以他还是忍住了。 “你看看师爷的脚程多快啊,你再忍忍啊,驿馆很快就到了,我给小哥哥说了我们会在那儿等他们的。” 头昏眼花的许卯只有哼哼了两声表示知道了。 事实证明麟化斋的马确实是好马,驮着这么一个重物再加上红铃还是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抵达了驿馆,相比之下许卯那两匹瘦马早在半路就泄了气,全凭一腔意念才在夜里晃晃悠悠的与他们会和,这也到算是一件奇事。 -- 第54页 红铃让店家安置好了马儿要了点吃食又定了三间房要了热水,这才终于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一路他们确实辛苦,光是追杀就迎接了好几拨,期间往酒水里下毒的,给马儿喂药的更是数不胜数,这回要不是祁渊半路感觉到不对让他们提前下了马车骑马先跑,带着一个不会武功腿脚还不利索的许卯,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麻烦。 三间房,许卯师爷一间,祁渊沈颜欢一间,红铃因为是个姑娘,行使特权自己住一间。 钱是祁渊早就给她的,不知道以后还会遇上什么,所以还是要省着花,但想来她这么安排祁渊肯定很满意。 月上中天,马车才缓缓停在驿馆门口,大堂里打瞌睡的伙计赶紧揉了揉眼睛摆出个笑脸迎出来,结果了车夫手里的缰绳。 祁渊他们去引开,或者说干掉黑衣人,许卯哪里睡得着,支棱着两个耳朵就等着他们回来呢。 伙计和车夫小声的交谈刚传进耳朵里,他就批了衣服迫不及待的冲出门,正看见祁渊抱着个人从楼梯上走上来,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 许卯大惊失色,忙问道:“这这,这是小公子?!小公子受伤了?!” 祁渊斜睨他一眼,慢悠悠的说道:“那倒没有,就是今天活动量有点大,睡着了而已。” 许卯:等祁渊把他放倒床上,沈颜欢早已睡得人事儿不省,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一接触到被子就自觉的滚到最里面,留出一大片地方给祁渊。 祁渊低笑一声,看都没看房间里的另一张床,拿了热水用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后也在他身边躺下。 一夜无梦,第二日他们是被楼下的吵嚷声弄醒的。 沈颜欢十分暴躁的揉了把脑袋,半路发现自己好像揉错了脑袋又假装无事发生过一样把手按在自己的耳朵上。 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那高声叫喊着的人不仅没有消停下来,反倒是更加嚣张的一边叫骂一边到楼上来了。 沈颜欢愤怒的睁开眼睛! 青坞祖训:无心之过可恕之,离经叛道可恕之,扰人清梦老子一剑劈了你。 他身边祁渊躺的整齐,一双眼睛闭着,呼吸平稳。他轻轻掀开被子想要从他身上跨过去出门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没有素质大清早的吵吵闹闹。 可惜计划还没实行到三分之一,就被祁渊截了胡,一伸手把他压了下来,眼底一片清明带着点调笑的意味。 这个人分明早就醒了! 还没等他发作,祁渊就示意他先别出声,仔细听着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别跟俺提官家!”这声音听上去是一个中年男子。 沈颜欢用口型跟祁渊说:壮汉。 “前几个月下大雨,连着好几天都不带停的!朝廷说要修什么水库和防洪堤坝,俺们一大家子但凡有点力气的都去了,结果呢?!”那壮汉十分不忿,怒锤了一下木栏。 “那大坝建的好好的怎么说塌就塌了?是不是官家养不起我们这些老百姓,索性找个借口把我们埋了,一了百了?” 驿馆的伙计陪着笑,声声的劝慰着。他又不能把这些人赶出去,自从梁王知晓了甘州现在的状况就下了命令。 但凡他们这些驿馆客栈遇见逃难来的人都得好生照顾着,一切花费都由朝廷补给他们。 “本来人们说什么报应轮回那些,俺是不信的……”那壮汉说,“但是没过几天官府就贴了告示,说朝廷派来运送粮食和药材的车队被劫匪烧了,这话谁信? 要不就是根本没人来救俺们。要不,这些东西就都是被官府扣下了!你说这不遭报应谁遭报应!” 粮药被劫?这件事他们从没听说。要么就是狄靖人干的,消息还没传到宫里,要么就是如那壮汉所说,是被当地官府扣下了。 第二种可能比第一种还要可怕…… 旁边的房间门被推开了,看来许卯比他们更沉不住气。沈颜欢推了推他,两人稍作收拾也出门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谈话的地方已经被许卯成功的转移到他们的房间,毕竟在大堂里人多耳杂,有很多话不太方便被别人听了去。 那伙人大多都是老弱病残,女人和孩子占大多数,这一路走的估计也不怎么顺当,一个赛着一个的面黄肌瘦。 他们过去的时候红铃房间里静悄悄的,看起来还没有醒,他们也就没去叫她。 眼见许卯一抬手,祁渊眼疾手快的捂住了沈颜欢的耳朵,桌上的盘子碗抖了三抖,杯子没能控制住自己,提溜咕噜的滚下桌去。 许卯:“一派胡言!!” 这小胖子对大梁忠心耿耿,半点见不得别人说它一点不好。 沈颜欢在心里默默给他鼓了个掌,然后悄悄的扒拉过桌子上放的几个小白面饼吃。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真的好饿! “我哪里胡言了!”壮汉果真是壮汉,一开口就是中气十足的一声吼。 沈颜欢觉得自己可能是错怪他了,他不是故意大声喊吵得别人睡不着觉的,他是天生一开口就这么大声。 “那你说!朝廷发来的粮药可有一口进了俺们的肚里用在了俺们身上?”那汉子道。 祁渊心想他说的其实有理,百姓们那会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他们只会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感受到的事实。官府说的粮药他们可见到了?答案当然是没有。 -- 第55页 “这……”许卯挠了挠耳朵,“那也不能轻信这等怪力乱神之事!” 真?怪力乱神传播者?祁渊:……也不知道谁被红尸吓的嗷嗷叫唤。 许卯话一出口也意识到这话说的不太对,他干笑了两声,又同这壮汉大眼瞪小眼互相盯了好半天。 等在一旁的小孩子饿了,咧开嘴就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倒好,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沈颜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饼,掰开了一半递给他。 那小孩子手还沾着泥,跟白面饼子在一起造成了巨大反差。 他哭到打嗝还不忘记道谢,道完谢才狼吞虎咽的撕咬那个饼子,没一会就啃了个精光。 饶是满腹文章的许卯,这会儿也说不出话来了。 天灾人祸面前,受苦的是百姓。 祁渊叫来一直守在门口的伙计,现在天色尚早,殿里也没什么客人,看他们衣着打扮就知道屋里这几位都是贵人,掌柜的小眼睛一眯算盘打得叮当响,让伙计好生伺候着,该做的好好做,不该听的少听。 不一会儿酒菜上齐,祁渊请几人落座。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壮汉也不得不哑了火,老实巴交的扶着老人婆子们坐下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红铃也终于打着呵欠从屋里走出来了,离开了王城她就一把摘了长至腰际的发丝,露出她原本的摸样,齐耳的短发下面的小巧耳垂上缀着一只红玛瑙坠子,一身短打红色小袄配长靴干净利落。 她揉着眼往楼下走,半晌又折了回来。 “你们干嘛呢?” 第33章 ?白雪挽歌(6) “红、红、红!”壮汉见到她,整个人都激动的抖了起来,伸出根手指指着她「红」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红铃显然睡的也不怎么好,所以脾气也不怎么好,“红红红,红什么红?” 壮汉直往距离他最近的沈颜欢身后躲,一边还不死心的探出头来指着她鼻子大喊道:“红衣妖女!别以为你把头发剪了俺就认不出你了!” “哈?”红铃额上青筋一跳,下意识的按了按手腕。 要是叫她神女她就认了,毕竟自己做过些什么蠢事自己担着,但她可自认为从没作过妖。 “你认识她?”祁渊把他从沈颜欢身后揪出来问道。 那壮汉抖成了一个筛子,但也没耽误他嘴里嘟噜着一串儿一串儿的土话混着官话往外倒。 “咋个不认识!就是这妖女,景川剑宗派来的!她来过之后那水坝就塌了,要不是她作怪,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这不对,自打一入了夏红铃就一直待在王城里,到甘州就算再快的马儿来回也得六个月,她根本不可能来得及跑这一趟。 这汉子说话不像作假,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不止他一个人想到,沈颜欢和红铃也转过弯来,那个人只可能是跟红铃长了同一张脸,早前被红萧带回景川的谢灵。 红铃不欲与他多计较,一屁股坐在他空出来的位子上给自己盛了碗汤。 “这位大哥你应该是认错人了,她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不可能到甘州去露脸的。”沈颜欢不动声色的把椅子挪开,避免他挡住自己不好下筷子。 眼前这小姑娘神态气质都与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个差异甚大,壮汉也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讪讪的笑了笑,又跑去叫店家新添了一张椅子过来。 众人坐定,各自吃起饭,一时倒也没人再说话。 饭后,许卯那一腔怒火也沉静下来了,恢复了他平日里谦和的样子。 不过那汉子和家人可能是被他之前那股气势吓到了,大气儿不敢喘一声,问什么答什么,乖巧无比。 “你说的这些,俺们老百姓也都弄不太清楚,官老爷,就是有件事很值得说道说道。” 知道了许卯的身份,壮汉恭敬了很多,虽然祁渊没有说话,但许卯对他言听计从的,也大概能猜到他是个更大的人物,“甘州这事儿一出,除了本就经常出现的景川剑宗还来了很多江湖人……”他挠了挠头,“一个个都穿白衣服带把长剑,哦对,就跟这位小公子一样。” 青坞?沈颜欢突然牙根有点疼,老头子跑哪儿去了? “那他们去那里做了些什么?”沈颜欢问道。 壮汉对他很有好感,“也没干什么,就是天天追着景川剑宗的人打架,嗨!江湖人嘛打打杀杀正常的很!” 沈颜欢:红铃:沈颜欢:“要……为了师门打一架吗?” 红铃:“不了吧!比起打架我还是想躺着歇会儿。” 沈颜欢:“说的也是。” 许卯给那些人带上了点银钱干粮又把那两匹瘦马赠与他们,两伙人就此分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三个月后,一行人终于行至甘州城门口,伴随着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梁王派遣祁渊作为监察的一纸诏书。 他们走时正直枫叶染红的秋季,等他们到时,却已是寒风萧索,北风猛烈的风像是卷着冰刃一样刮的人脸生疼。 甘州城内更是一片破败荒凉,但凡能逃出去的人早就走了,只留下这一城的病弱妇孺。 屋子早就被水冲垮了没法住人,留下的这些人就都挤在一个一看就是现搭起来的破烂草棚子里,大街上随处可见无人收殓的尸骨。 他们这一路上遇见的逃难的人不少,了解的情况也跟先前那个壮汉所说的大同小异。但亲眼看见这样惨状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 第56页 红铃上前一步,银丝红锁从袖中射出,绕着尸体的手腕胸口走了一圈,最后才吊起眼皮。 “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也就是现在天气寒冷,尸体的毒素传播的没有那么快,时间长了,剩下的人也会染上瘟疹!”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离他们不远处的草棚子里的人们当然都听到了。 人群骚动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也不管是手里跑着孩子的断了根腿的说不清楚话的老的走不动路的都朝他们涌了过来。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眼里闪着绝处逢生的光。 沈颜欢按在剑柄上的手,突然就不敢动了。 人群气势汹汹的冲到他们面前却突然哑了火儿,一个个瞅瞅左边再瞅瞅右边,互相推搡着让对方先开口。 “请问……你们是大夫吗?是,是来救我们的吗?”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上前了一步,犹犹豫豫的问,她怀里的孩子看起来状况可不太好,身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一阵一阵的,一会儿急促一会儿又弱的听不见。 红铃一皱眉,银丝缠上孩子的小手。“风寒引起的发热,再加上一直住在潮湿的环境里,出了疹子。” 那妇人连连道谢,但红铃并没有松一口气。 药材并没有送来。这么小的孩子能撑多久?这城里还有多少染了病的人? …… “有人过来了?三个,武功都很强。”沈颜欢突然抽出腰间长剑挡在他们身前,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有三道颜色各异的身影落在他们身边,分别占据了三个不同方位的房檐儿。 “呃……”三人互相看一眼,几乎是同时开口。 红月:“小铃铛过来!” 百刃生:“小阿烟过来!” 紫璃真人冷哼了一声,道:“狗师弟狗徒弟狗儿子还不给我滚过来!” 甘州城里的百姓目瞪口呆,茫然的看着这凭空出现的三人,又不知是谁先跪下来拜了拜,紧接着剩下的人也像被推倒的麻将牌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跪下来叩拜仙人。 三人:“……” 来的人正是景川剑宗红月堂主红月,青坞山百刃生以及昆仑玉虚宫的紫璃真人。 一辆马车远远的卷着烟尘飞奔而来,车上的人连滚带爬的翻出来,形容甚是狼狈。这人,便是甘州城守杜恒。 “那是你师父?”沈颜欢悄悄贴近了祁渊一点,在他耳边小声问。 祁渊点了点头,师父真会说话,一句话骂了四个人,连她自己也骂进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紫璃真人的师弟,那不就是他师叔?这个人在他们身边?还有师父的儿子?他的目光飘向傻笑着站在马车边上的许卯。 “有意思了,我听老头说过,大梁四大势力,景川剑宗,青坞山,昆仑玉虚宫还有大梁皇族,这下子可都齐了。” 沈颜欢咂咂嘴,不得了,可得记下来刻在小木板上!这可是件大事,说不定后人在听说他的时候还会这么说「见证过四大势力齐聚的震撼场面」呢! “四殿下!许大人!下官杜恒前来拜见,府上已经备好酒菜请……” 他一句话没说完,百刃生见那两人姿态亲近,顿时吹胡子瞪眼,哪管说话的是谁,他吼道:“小阿烟!离那个玩意儿远一点!快到师父这来!” 紫璃真人顿时不乐意了,虽然她把祁渊叫做狗徒弟,但不见得别人就能用「玩意儿」称呼他,她手叉上腰,指着百刃生鼻子说道:“你这老不死的狗东西,老管人家小辈做什么……” 她转而对沈颜欢道:“小宝儿,你别跟他混了,老没出息的,来我们昆仑吧!” “你这老妖婆!休要拐带我徒弟!”百刃生气的在房檐上跳起来。 紫璃真人道:“呸,老不死的狗东西!” 他们这两人自顾自吵着,杜恒插不上话,急的一脑门子汗。 红月跑到红铃身边跟她一块乐呵呵的看着他俩吵吵,还从腰间的口袋里抓了一把瓜子出来分给小徒弟。 红铃:“……” “嘿,我娘她骂人还是那老一套哎!不过师爷竟然也是昆仑出来的……”许卯也看得津津有味,一边还不忘拉着师爷叨叨。 祁渊道:“我竟不知,师爷竟是我那传闻中行踪飘忽的师叔玉真子?还有许大人……咳,这是真看不出来。” 许卯也知道他口中的「看不出来」是指看不出来什么,他嘿嘿一笑道:“这不是,打小无法从道法中悟出剑术,满脑子就想着怎么修身治国平天下了……” 须臾他有感慨道:“自从那年我不小心考上了状元,已经是许久没有回去过昆仑了。” 沈颜欢:那你可太不小心了。 “哼!阿烟跟我走!离这个玩意儿远点,晦气!晦气!”百刃生避开紫璃真人的阻拦闪身到沈颜欢身边,强硬的把他从祁渊身边拉开。 紫璃真人翻了个白眼,足尖点地紫衣翻飞,转眼间拉住沈颜欢的另一个胳膊,“你说谁晦气呢!我徒弟怎么了就晦气!这么好看的孩子怎么就瞎在了你手里?” 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师爷突然道:“你是沈烟?百刃生的徒弟,衡州沈家的那个?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第34章 ?白雪挽歌(7)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吵架的琢磨怎么从那两个吵架的人手里强人的统统停下了动作看着他。周围围观的百姓和满心忐忑的杜恒也不敢吱声。 -- 第57页 倒是祁渊先回过神来,厉声问道:“什么意思?” 沈颜欢拉了拉他的袖子,别这么凶啊……他大概知道师爷是谁了,当年他小时候给他算了一挂的那个半仙儿,大抵就是眼前这人了。 百刃生没等师爷开口,叹了口气道:“算了,在这大街上说话也不方便,我们先到你们住的地方去吧。”临了还狠狠瞪了祁渊一眼。 祁渊:?? 红月拉着红铃向众人道:“我有话要对小铃铛单独说,景川家事不宜外传,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来。” 杜恒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赶紧谄媚的笑着要过来替他们牵马引路。 许卯看见他的脸就打心底里喜欢不起来,索性自己牵了马绳踢踏着脚步自己走。杜恒只好把剩下几位请到自己的马车上。 沈颜欢戳了戳祁渊,“诶你说,红铃的师父红月堂主,究竟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百刃生:“男的……” 紫璃真人:“女的……” 祁渊:“……”又没问你们! 紫璃真人气的直掐眉心,“当然只有我们女人了解女人,你们男人会有这么软的身段?这么柔的嗓音?” 百刃生一味不明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们女人?且不说红月修的是春水剑法,走的就是刚柔并进的路子,再说了他上辈子死的时候衣服全烂了我什么没看见过!” 紫璃真人:紫璃真人:“行行行你厉害,看在你死过一次的份上让你多活两天!” 百刃生:……这老妖婆怎么这么烦人! “师父……”沈颜欢往他身边靠了靠,端着一张白嫩嫩天真可爱的脸跟百刃生对视,“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梁王不像你口中作恶多端的人,否则我现在早就埋土里了。” 百刃生被他盯的不自在,掩饰性的轻咳一声,冲他丢下一句「鬼迷心窍」就闭上眼不再看他。 沈颜欢跟祁渊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事还急不得。他们也没准备这么快就改变百刃生的想法,毕竟他执着了这么久,已经成了心底的执念。 “师父,你们怎么在这里?”祁渊重新把他揣进怀里揉了一把小肚子,问坐在对面的紫璃真人。 要不是出了天大的事,谁能劳动得了紫璃出山?甘州这么大点地方一下子聚齐了四方势力,阴谋的味道越来越重。 紫璃真人摆弄着手上的金色指环,心不在焉道:“天道不好,该大旱的地方发了大水,该下雨的地方遭了大旱。百姓对这些无能为力的时候,就自然会想要求助我昆仑仙家。” 冠冕堂皇的一段话说完,她接着道:“本来我是不想着来的,但听说被派来治水的是我那蠢儿子,做监察的是你这傻徒弟我就不得不走着一趟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麻烦事这么兴师动众的。” “不过我刚一到这,到时真见着了意见新鲜事儿。” 话音刚落,他们便到了这城守所住的衙门。 甘州城里遭了大难,这衙门看着却依旧气派,红铜门擦得油光锃亮,金漆门环雕着瑞兽熠熠生辉。 许卯吭哧吭哧的拉着车跑过来比他们慢了不少,但还是对杜恒那脑满肠肥的样子表现出了极度的不满。 许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呸!” 杜恒:“……” 气派的大门一推开,里面倒是显出来一点受灾后的样子,被水泡过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堆在院子的一角,衙门里伺候着的下人们不少,都是杜恒找来侍奉这几位王成来的大人们的。可惜大人们都不领情。 沈颜欢摸了摸小布袋,老管家给他带的零食已经快要吃完了。 他余光瞥见院子里那一堆杂物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个头不大,像是铁制的。 他也不听杜恒在那一套一套的打着官腔儿,径直就向那边走。 下人们神色各异,不知道该不该拦下他。杜恒想要过来拦他,但祁渊哪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轻笑一声开始向他询问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对方可是前来监察的皇子,杜恒不能不理会他的问话,只能一边抹着汗一边勉勉强强的应付着,眼珠子不住的往沈颜欢去的方向瞟。 沈颜欢拨开疯长的杂草和乱七八糟杂物这才看清了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铁笼,说不上大但也绝对不小,像他这么大的一个人弯着腰蹲进去正正好好。 这样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有好几个,分别藏在院子里不同的地方,这用处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他一靠近就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东西底部有很多杂草和灰尘,他们像是被什么黏在上面,沈颜欢靠近了一点伸手碰了碰,眸色立刻沉了下来。 是血,干涸了的血迹。 没人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临烟就已出鞘。百刃生满意的轻哼,自杜恒身边挪开了两步。漂亮!最好把皇帝的小儿子也串葫芦串儿一样一剑捅了。 可惜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沈颜欢只是削平了杜恒头上戴的一顶高帽。 祁渊在旁边给他鼓了个掌,然后对着杜恒挑了挑眉:“怎么着,要命解释一下还是让我们把你的脑袋挂城门上?自己选一个吧。” 杜恒吓得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紫璃真人道:“不错,我要与你们说的正是这件事。” 江湖势力遍布大梁各个角落,甘州这地界儿是在景川的势力范围之下。 -- 第58页 但昆仑玉虚宫也有耳目,这地方最大的道观辨便是玉虚宫所建,紫璃真人正是接到驻守在这里的弟子递回的消息才不远千里赶到这来的。所以她到这里来的时间要比百刃生稍早一些。 她在道观待了几日,难免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消息。 最大的一件,就是这衙门里经常传来小孩子啼哭的声音,更是有人见到衙门里的下人曾经抬着一桶一桶的血水倒入城外的荒地里。 她自然免不了上前来询问一番,但却被拒之门外,衙门的下人理直气壮的让他们江湖人少掺和官府的事。 她心中气闷,就在衙门附近蹲守了几天,又一天入夜果然看见不少人抬着铁笼从衙门出来一路往山里去了,她本欲跟上,但奈何城外太过空旷很容易暴露,只能作罢。 “我此次到甘州也与此事有关……”百刃生道,“之前同夜斩一起下山的几个青坞小辈失踪了,他们都是十三岁左右的少年少女,根据传回来的消息,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甘州。” 他嗤了一声,“我还以为是景川那帮孙子干的,没想到又是这些皇族么!” 沈颜欢:“……”怎么就洗不白了。 祁渊突然厌恶的皱起眉,赶紧把沈颜欢往自己身边拉,只见抖着双腿的杜恒下身穿的衣物被污物染成深色,竟然被吓得尿了裤子。 “四……四殿下,下官,小人……”他话说不利索,两眼忍不住的上翻,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 沈颜欢他们在外面站了许久,寒风刮得鼻子耳朵都红彤彤的,祁渊也不管瘫倒在地上的那人怎么样,从袖子里伸出捂得正热乎的手给他贴在耳朵上暖着。百刃生见状冷哼一声,倒也没让他把手拿开。 “杜大人,这天儿也挺冷的,反正你也到了不得不开口的时候,何必还要连累大家跟你一起遭罪呢?”祁渊叹道。 衙门上下的仆人们都被带到几间小屋子分别关了起来,看他们那样子也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杜恒闻言身子一震,咬了咬牙,“他们,那,那些孩子们,都被拿去祭神树了!” 他噗通跪下开始猛磕头,磕的那肥脑袋头破血流也没一个人去拦他,然后他悻悻的自己停下了。 沈颜欢:怎么都喜欢来这一套。 “四殿下明鉴啊!这都是,都是兴安寺的大师让我们这么做的!” 兴安寺,正是距离甘州不远的皇家寺院。祁渊眼神冷了下来。 感觉到手被紧紧地握住了,他才回过神来,把斗篷的帽子给沈颜欢戴上,然后把他的手捂在自己手里示意他自己没事。 祁渊问道:“那所谓的大师说什么了?” 杜恒不敢隐瞒,“大师说甘州水患皆因这颗神树,神树没有得到足够的水分,所以引来了大雨,想要平息神树的怒火只有每五日用幼子的鲜血献祭,若是找不来幼子,少年少女也是可以的。” 再多的杜恒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他起先也觉得不可信,但这位可是皇家寺院出来的,他根据那大师所言的确在城外找到了这样一颗参天巨树,在水患横行的大地上焕发出勃勃生机。 他抱着试探的态度从那些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中买来了两个幼子,告诉那夫妻他是要买来做养子。 那时候百姓已经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这孩子跟了城守大人说不定还能过得好一些,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第35章 ?白雪挽歌(8) 可怜这些孩子们,现在应该多数都成了刀下亡魂。沈颜欢心底泛起一股冷意,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亡,也不是没有杀过人。 但是那些孩子何其无辜,他们的父母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给他换来了一个好的未来,结果呢,午夜梦回时,是不是能听到他们低声的呜咽。 命人把杜恒暂且关押起来,许卯带了几个人去诶个审问这衙门里的下人。寒风呼啸,余下众人先把东西收拾进屋里去了。 “要去那所谓的神树那边去看看吗?”好不容易把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没用的装饰都清了出去,沈颜欢坐在床沿捧着一杯热茶问。 说实话他有点心虚,希望祁渊已经被杜恒冲昏了头脑忘了师爷之前说过的话。 但祁渊当然不可能忘,他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盯着自己家小孩,“当然要去,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有个人能先告诉我师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颜欢:“你别这样看我我有点害怕的!” 想了想,沈颜欢把手里的杯子放的离他们俩稍微远了一点以免被波及到,然后讨好的冲他笑笑把他拉下来,“别生气,我都告诉你,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当年有个云游道士,想来就是师爷在我小时候给我批命,说我注定活不过十五岁的……”他摸了摸祁渊皱起来的眉,“我这不是都好好的活到现在了吗。” 祁渊泄了气一般的把头垂到他肩上,“真是没办法,以后这种事不要瞒着我了知道吗?” 沈颜欢在那边一个劲儿的点着头。 两人在屋子里腻了一会儿,就听外面有人叩门说饭菜准备好了。 王城那边苏澜其实也没什么大病,只不过是因为大牢里东西简陋,晚上又冷一些所以着了凉,回到墨阁养了两天也就没什么事了。 但祁墨还是觉得不放心,从皇后娘娘那儿讨了个精致小巧的暖手炉让他随时揣着。苏澜也不嫌麻烦,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 第59页 祁渊他们一走,好像带走了其他的一些什么人,王城又恢复了平常热闹平和的样子。 “三殿下。”苏澜走入揽月宫并没有人阻拦他,祁墨早就下了命令。 皇子成年后除了太子都会出宫立府,但大梁皇室子孙人丁并不兴旺,后宫佳丽也可以说是少得可怜了,所以他们几个之前所住的宫殿就被傅月盈保留了下来。 祁墨更是自小跟在苏澜身边学画,有时候天气不好或是耽误的晚了就在揽月宫里住下,这些都成了常事,他也不需要宫人伺候着。 所以除了守门的几个小宫女,其他人做完日常的洒扫后就离开了。 “阿澜!”祁墨放下手里的东西,把眼前堆得跟山一样高的折子呼啦一推,“阿澜救我!我快看吐了!” 苏澜没有看折子上写的东西,只是帮他重新整理起来,“到了年末总归是要忙一些,太子殿下刚接手政事难免处理的慢些,你也多帮帮他。” 苏澜接过他惨兮兮递过来的双手帮他揉捏着,食指因为长时间握笔一侧红红的,手腕也被桌案硌出一道暗色的印子。 “怎么到这里来了?外面这么冷你等我一下我就回墨阁去了。” 祁墨手伸进他袖中,摸到那个热乎乎的暖炉才安下心来,忙拉他坐下,两个人挤在一张大毯子里,倒也<a href=https://www.po18e.vip/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温馨</a>。 苏澜被他裹得只剩一张脸露在外面,他在毯子底下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来,“狄靖王派人送来的,有一批贡品这几日从狄靖出发送往大梁,他不信我,不肯多说,只让我到时候想办法把那些东西避过监察弄进来。” 守南宫门的一个下等太监是狄靖王派来监视苏澜并随时交待他做一些事的人。这个祁墨早就晓得,现在那小太监时时刻刻已经处在他的监视下了。 只是没想到这狄靖王离死只差一口气儿了还想着搞事,不知道那「贡品」里装的是什么惊喜呢。 “没事,没事,阿澜不用担心。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足够了,你妹妹也一定会没事的。” 苏澜点了点头,靠着他看他专心致志的看着折子。不一会儿呼吸就平稳了下来,祁墨给他把身上的毯子盖得在严实些,加快了手头上的动作。 有人陪着时间就好像过得快些,祁墨一抬手面前那堆没看过的折子已经空了。 他按了按酸胀的额头,动作很轻,但苏澜还是被惊醒了,他向来睡的浅,这么毫无防备的睡下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已经这么晚了?”苏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祁墨怕他着凉,见他睡下后又往铜盆里添了好几块炭火,这会儿烤的他脸蛋儿微红,祁墨不禁心念动了动。 既已是月上中天,这么晚了再跑回墨阁去也没什么必要。 “阿澜,夜深露重,今晚就在这儿住下吧。”虽然是询问,但他搭在人家腰间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倒越收越紧。 苏澜岁通过墨阁选拔入宫,这九年来几乎是日日同祁墨在一起,他心里想什么苏澜大抵也都是知道的。 只是祁墨向来尊重他,知道他心思重凡事总先为他考虑着,再怎么也只是亲亲抱抱他,不敢逾矩。前段时间虽然把话说开了,但他们两人接着就分开了。 刚加了面苏澜又生病,怕传染他不让他靠近。这么一想,两人竟然已经分开了这么长的时间。 “阿澜……”祁墨不由分说拉着他往内殿里走。宫人们早就收拾好了床铺,屋子里燃着上好的安神香,让人精神忍不住放松下来。 下午睡了一会儿,这会儿苏澜精神倒是还不错。他一抬头,正对上祁墨满目柔情。 窗外月色正好,心爱的人就在身边,温暖的烛火勾勒出满腔的春意。 祁墨轻轻的。苏澜长长的眼睫轻颤着合上,眼前陷入黑暗,那些不堪的回忆就争先恐后的涌上来,狄靖王的笑脸,母亲狼狈不堪的样子,那个男人向他伸来的带着令人作呕气息的血迹混合着什么的手…… 他左手握拳,右手扶在祁墨肩上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 “阿澜……”祁墨抽去他头上的发簪,墨色长发倾泻在他光洁的背上,苏澜本来生的就白,再加上体弱,黑色的发丝和显得苍白的背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你是我一生心之所向。” 苏澜手下一顿,缓缓的睁开双眼看向他。 【你是我一生心之所向。】这是祁墨当年执意要拜他为师学习作画时对他说的话。 他比祁墨大了五岁,那时候祁墨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少年,手里抱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五彩斑斓一大捧形色各异的野花递过来,眸子亮亮的,就像现在一样。 他垂下眼眸,推拒的手渐渐松开,几近虔诚的献上一个吻。“都可以,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祁墨轻叹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想对你好。” 那一刻,苏澜突然有点想哭。 祁墨拉下了床帘,目光紧盯着他的一双眼睛,“阿澜,对不起,我……” “没关系……”苏澜口中溢出轻笑摸了摸他的大脑袋,“都可以的,都给你。” 祁墨闻言,伸手捂住他的双眼。 昔日初见时候,祁墨就曾被这位苏画师身上的死气吓到过,那时候他不明白,明明是这么好看的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多笑一笑呢? 他一笑,满园的春花都谢了芳菲不敢与之比拟。他手下的河流山川长灯青瓦绘尽了人间万千种颜色,但他笔下的人却总是少了那么一点神采。 -- 第60页 苏澜曾说过,论起画技,祁墨其实是要远远胜过他的,因为他的笔早就失了灵性,画出来的全是死物,唯一那点鲜活的色彩,都是祁墨添上去的。 但现在他愿意好好的活下去了。 少年时的喜欢,会随着时间和陪伴焕发出醉人的醇香。但人却总是不满足于眼前的现状。他现在不仅仅想让他活下来。 祁墨吻去累的睡过去的人泛红的眼角下一点湿意,给他盖上毯子抱他起来去殿后的温水池里清洗。 第二日墨阁的小画师们理所当然的没有见到他们的苏先生。 祁墨心情很好的起了个大早,苏澜还没有醒,看来是真的累极了。 他偷偷地亲了人家一口才把人往被子里塞了塞,把床帘拉的严严实实的去太子宫里取了新的小山,然后抱着小山到墨阁去坐镇了。 苏澜一直睡到巳时才辗转醒来,还没等他撑起身子,就听见外面传来看守宫门的小宫女请安的声音。 祁墨哪能坐得住,效率奇高的看完了折子就往回跑。惹得旁人频频侧目,墨阁的小画师们不敢多嘴。 苏澜虽然脾气好,但对他们教养极严,所以他们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整日来墨阁混吃混合的殿下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第36章 ?白雪挽歌(9) 半路遇到祁疏拦了他一拦,惊叹道:“你这不是看得挺快,下午再去我那边取一些吧!” 然而可怜的太子哥哥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敬重,叛逆的弟弟远远的丢下了一个坚定的不字就溜之大吉。 笑话,他提前弄完了这些就是要回去陪阿澜的,谁要为哥哥分忧啊! 他心里急切,倒是没忘了从小厨房里向占了空儿的淑妃顾敛湘讨了碗热粥来。他对待别的事向来粗枝大叶儿的,唯独不敢怠慢了苏澜。 “淑妃娘娘晨安!今天怎么吃的这么清淡?”祁墨好奇的往她的食盒里看了一眼,顾敛湘知道他定是来给苏先生准备吃食的,那位小先生口味清淡,索性分出了一点让祁墨一起带过去。 “观雅姐姐吃坏了东西,肚子不太舒服。”淑妃道,她见四下无人,又低声对祁墨说,“后宫用的东西都经过层层筛选,那东西本来是要给皇后娘娘吃的,只不过娘娘最近癸水至,吃不得生冷的东西,观雅又贪嘴些,娘娘就赏了她,好在也没有多吃。” 淑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有人要从后宫动手,目标只怕正是贵为大梁国母的傅月盈。 “我记下了,淑妃娘娘和惠妃娘娘平日里也要小心些。”祁墨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淑妃和惠妃在宫里安分守己,不好斗不争抢,只专心过自己的小日子没道理招惹什么人,傅月盈更没有可能对她们下手,这次肯定是被波及到了。这一点祁墨知道,顾敛湘也清楚,所以她并不曾怀疑是傅月盈做的。 顾敛湘只道不用担心她们。 苏澜听他这么说,轻蹙起眉,“确实奇怪,上次也是,他们总想把事情往皇后娘娘身上引,这是为何?” 他和衣半靠在床上,小口的吞咽着祁墨喂过来的粥,喝了小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祁墨也不勉强他,他醒来的时候有点发热,但精神还好。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只能等等看小渊他们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了。”祁墨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见稍微降下去了才放下心来。 而勤劳的大梁子民祁渊此时正带着吃饱了饭开始犯困,打的呵欠比说的话都多的沈颜欢往甘州城外走。 他们只身前来,也没带什么吃的用的,宫里拨下来的钱和粮食一部分还在路上,要晚他们好久才能到,另一部分早就不知道进了谁的口袋。 许卯指使着衙门里的下人们打开仓库,里面竟有不少余粮,足够这些百姓撑好几日,可恨这杜恒只顾填饱自己的肚子,竟丝毫不肯救助百姓。 许卯气的一跺脚,结果扯动了腿上的旧伤,他嗷的叫了一嗓子,又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大手一挥开仓放粮。 闻讯而来的百姓看到白花花的大米时才真的相信这次来的官老爷们是真的来救他们的。他们跪在地上叩谢,几人却越看越不是滋味。 许卯站不住脚,前脚刚叫人去放粮,后脚又亲自带了人去搭建供人们居住的简单草屋。这么多的人挤在一起,很容易染病。 “你觉得这个所谓的大师跟皇奶奶见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吗?” 天色可说不上好,阴沉翻滚着的乌云随时都要倾轧下来似的让人憋闷。 先前守城门的那几个骨瘦如柴的小士兵也被许卯叫去吃东西顺便安排住处了。 现在在这里守着的是两伙人,一边是穿着青云道袍的几个小童子,他们的穿着到跟沈颜欢第一次见到祁渊时他所穿的一样,应该是从玉虚宫来的,他们恭恭敬敬的给两人行了礼就复又目不斜视的盯着城外的风吹草动。 另一边是几个穿着红色短打小袄的少年少女,他们腰间佩一檀木牌子,顶上刻着一轮红色弯月,应该是景川红月堂的人。 “我倒觉得不是,他们没有必要同时在皇家寺院制造多起事端,这只会让我们更加怀疑,更快的追查过来,这对他们的计划没有好处。” 看起来就快要下雪了…… “颜颜,上次那束番红花……你从哪儿弄来的?”祁渊问道。 -- 第61页 沈颜欢想了想,“去接雅儿姑娘那天晚上,嗅到了一阵好闻的花香,问路边卖花的小姑娘买来的。怎么了吗?” 若不是因为嗅觉灵敏,可能就会错过了。看来这人对他倒是熟悉。 “没事,只是那天的花开得特别好。” “是吗……”沈颜欢眯着眼笑笑,“我倒还是觉得第一次摘下的那一朵最好看。” 根据杜恒所说,那棵树所在的地方并不多远,他们俩脚程又快,很快便到了。 “这便是神树?”……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沈颜欢绕着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转了几圈,树干粗壮,两人人伸长了手臂差不多才将将能圈过来。 地上有一些深深浅浅的痕迹,也不知道那些孩子的血滴进土里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还活着还清醒着,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的流失。 不知道是不是血液的滋养真的有奇效,在这种万物衰竭的天气里,它居然还带着满身的绿叶。 仔细看的话其实不只是树下,已经脱落了一些的树皮上也淅淅沥沥的沾着一些暗红色的血迹,像密密麻麻的蚁群一样贴附在树上。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被关在铁笼里,高高的吊在大树粗壮的枝干上淌尽了鲜血。 说不定那几个青坞的小师弟小师妹们也…… “按照杜恒所说,无论找人还是动手都由他一手操办,那人倒是谨慎,我们看来是不会在这儿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祁渊在周围看了一圈,脚印有,但是凌乱的很,有来有回的并且还会不时出现铁笼的压痕,这些都是杜恒跟他的手下弄出来的,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嗯……怎么说?事情又再度陷入僵局?”沈颜欢托着脸看他。 天空中开始飘起细碎轻盈的雪花,被清冷的空气卷着挂到发丝上。 “是啊,陷入僵局。”祁渊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回去吧,下了雪一会你的肩膀又要疼了。” 沈颜欢从善如流的爬上去,被他背着往回走,狐裘斗篷严严实实的把他包裹起来,只露出冻得有点发红的一个小鼻子尖。 这场雪来势汹汹,没一会儿地面上就已经覆了薄薄一层。 这种时候只有他们两人出城,新上的一层雪干干净净的没有半个脚印,他们竟有幸成了第一个见到今年第一场雪的人。 城中的百姓都被许卯分别安排进了一些还能暂且住人的屋子里,那些已经破烂的没法用的木板和稻草房就叫人拆了劈成柴火分给各家取暖。 一切倒也井井有条。 “许大人是有真才实干的人。”沈颜欢道。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祁渊笑道:“别看我师父嘴上骂他骂的最凶,其实她也非常骄傲。” “我倒是希望老头儿也能臭骂我一顿。”沈颜欢把捂得热热的手贴在他脸上,“小时候有一次也是下这样的雪,几个师兄叫我一起玩闹,结果到最后只有他们被罚穿着单衣在院里站了半宿,老头儿却叫我到后院去玩……” “这样不好吗?”祁渊又把他往上托了托。 “嗯……”沈颜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总觉得他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啊。” 因为天阴沉沉的,许多住了人的屋子门前都点了灯,倒照的甘州城里有了几分人气儿。 “你累不累啊,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沈颜欢拍拍他。 祁渊乐了,“我的小祖宗,你刚才怎么不说这话,这都快到了。”但也没有放开手的意思。 炉上温着几壶驱寒的酒,偌大一个衙门被分成了前后两院,就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已经用石砖隔了开。 前院住着许卯挑出来的可用的下人们和城中没有亲人在的孩子和妇女老人们。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多少让对方再伤害这些孩子的时候有所顾忌。 百刃生「啪」的一声把手中的剑拍在桌子上,“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沈颜欢躲在祁渊身后冲他师父喊,“明明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俩都是一起睡的!” 祁渊:噗。 百刃生按住跳个不停的眼角,“阿烟听话,今天跟师父睡。” 说着就要去拉他,沈颜欢双手紧紧的抱着祁渊的腰死活不松手,“谁要跟你睡我不要臭老头放开我!” 这熊孩子怎么出去浪了一圈这么不听话了呢? “没见你这么能多管闲事的,年轻人的事你老过去掺合什么?”紫璃真人修剪着她的宝贝指甲道。 百刃生道:“你懂什么,小阿烟就是真的喜欢一个男的,那个人也觉得不能是他!” “为什么!”沈颜欢从祁渊背后伸出头来,被百刃生瞪了一眼后又缩了回去。 “前辈……”祁渊上前一步,沈颜欢亦步亦趋的紧跟着他,“莫非颜颜上辈子的死,与晚辈有关?” 第37章 ?白雪挽歌(10) 雪一直下到深夜。 沈颜欢肩上传来酸痒的痛感,他小幅度的动了动,尽管他努力忍着不发出声音来,但祁渊还是醒了。 屋子里很快点上了烛火,知道他定是肩膀痛,祁渊借着微弱的火光披了件单衣下床去他们的行李里面翻出一个白瓷小瓶。 那里面装的是张太医给他配的药油,能缓解雨雪天给他带来的不适。 -- 第62页 沈颜欢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这东西他一直放在柜子里。 因为走之前天气一直都很好,他都已经忘了这回事儿,难为祁渊还记得。 “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祁渊扶他坐起来,“刚才在想事情,没睡着。” 药油化开渗入皮肤,与他手掌相接的地方顿时热了起来,热意盖过酸麻疼痛稍微弱了一点,但还是痒痒的。 祁渊没有说话,他掌下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块丑陋的伤疤,周遭新生的皮肤还带着脆弱的嫩粉色。隐隐还能看出那是一个被横切开的六棱星状。 “在想老头儿说的那件事?其实不用在意的,我不是上辈子的沈烟,你也不是他,我们不一样的。” 沈颜欢靠着他叹了口气,“我倒宁愿老头儿也能忘记前世种种,只把这当作一段全新的人生。” 百刃生说沈颜欢上一世为了保护他被乱箭射死,最致命的一箭正射在他心口上。 这一箭正是出自他手。 那一年沈烟十五岁,百刃生抱着他的尸首投入前来追杀他们的骑兵和箭阵中。所谓的青坞反贼,最终只剩了他一个人。 最终,一个人也没剩下。 那是一切结束的地方,也是故事最开始的地方。 百刃生自黑暗中睁开眼,面前三寸是闪着寒光的利刃,身边站着的是百位剑术名家。 “颜颜说得对。”祁渊给他拉上衣服让他左肩使力侧躺着,转身吹熄了烛火。 如此又过了小半月,就在大家以为一切都已走上正轨开始慢慢变好的时候,噩耗也随之传来。 官府里仅存的粮食终是共养不起这么多人的日常生活,米库已经见底,面库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分发给百姓的口粮锐减,不少人已经到了难以果腹的地步。 烈烈寒风呼啸而过,寒冬真正来临。 “景川不肯出手相助……”许卯跌坐在椅子上。目光空荡荡的不知道该放在那里。 红铃站在红月身边,脸色也不怎么好。发回去的求救信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就表明了景川剑宗的态度。 “哼!这些鳖孙儿!”百刃生道,“这是他们的地界儿吧?自己家出了这种事就撒手不管?” 让沈颜欢惊奇的是,红月竟然没有反驳他,只是一副「我的心好累」的样子瘫在红铃身上,皓白的手腕从袖间滑出来,上面挂着的一圈银链叮当作响。 “景川剑宗,到底是变了。” 他们从听说粮药被劫的那天就传了信儿回王城,宫里那位也不敢耽搁,接到消息后立刻派人重整车马带着大队的士兵和物资赶往甘州。 但且不算路上有心之人多加阻拦,就只说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光是绕远就要比他们多走了将近一个月的路程。 可是百姓们等不及…… “四殿下!许大人!”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车夫徐川急匆匆的跑来。 许卯赶紧把位子让给他,好让他喘匀了气再说话。 “大人!城中,城中又有孩子丢失了!” “什么?!” 徐川本是被安排去每天清点城中患病的人数的,今天他也和往常一样拿着册子挨家挨户的去询问,但有一户人家却迟迟没有人前来应门。 要是平常,徐川可能也先走了,等统计完其余人家再回来看看。 但今天他走出去了两步却突然折了回来,因为他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往常他敲门的时候,这一家的小孩子都会哭闹。可是今天没有,屋里安静的好像没有人住。 他思考了一会儿便又回来敲门,屋里的人扛不住他这么个敲法,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那女人十分警惕的瞅着门外,嘴里说着他们家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人生病,叫徐川不必再来了。 “我就问你家孩子怎么样了,今天怎么不哭了。”徐川仰头灌了一口水道,“没想到那女人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在胡乱说些什么。我门几个推开她进了门,她家里男人老婆子都在,独独不见了小孩。” “他们现在何处?”祁渊问。 徐川道:“叫剩下的几个兄弟把那屋子围起来守着了,都在屋里。” 沈颜欢对祁渊点点头,事不宜迟,还是得快些去看看。几个人骑上马,徐川也不用人说,就带着他们往那家人的房子里跑去。 这几匹马儿都是他们带过来的,来的时候精壮有力,但这几个月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喂它们,因此跑起来有些力不从心。 那小破屋子前确实如徐川所说被几个伙夫打扮的男子围着,他们看似随意懒散的分散坐在屋子周围,实则一双眼睛睛盯着周围来来往往和屋子里的人的一举一动。 看到他们过来,几人上前行了个礼让出门来。 门被大力推开,陡然照进屋里的阳光刺激的缩在角落里的三人抖了抖身子,畏畏缩缩的朝他们看过来。 审问的事交给许卯,沈颜欢和祁渊一人一边推开了两扇通往后院的门。 祁渊径直走进了左手边的卧房,这屋子并不算小,以前应该是住着一位稍微有些家当的年轻人。 床上零零散散的堆着几件没有洗过的有些味道的衣服。祁渊用小木棍挑起来看了看,破洞的长衫下面盖着几件小孩子的棉袄,棉袄很旧了,但上面的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十分用心的补过了。 -- 第63页 还没等他再看到别的什么东西,后院就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祁渊从屋里出来,正看见沈颜欢捂着嘴脸色惨白的从厨房退出来。 “怎么了?” 沈颜欢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手一指厨房,然后整个人再也忍不了似的跑到院中扶着一颗枯死的老槐树干呕起来。 前院的人听到响声也赶了过来,祁渊让他们先去看那厨房里到底有什么,自己走到沈颜欢身边帮他拍着背顺气。 看这样子,里面肯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些天他也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空的吐不出什么来,只是绞的一阵阵的难受。与此同时,进去的那几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难受吗?我去给你找点水?”祁渊扶着他的腰,否则他就要脱力的倒下去了。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白,沈颜欢摇了摇头,别说水了,他现在连口水都不想咽下去。 见他这个样子,祁渊皱眉道:“那边到底有什么?” 沈颜欢抓着他胳膊的手攥得死紧,指节泛白,“肉……”他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是一锅肉。” 这样的天气,粮食都快断绝了,去哪里弄来这么一锅肉? 偏偏他们家还少了一个孩子。 许卯双眼通红的从厨房里蹦出来,指着院里被押过来的三人吼道:“把他们给我倒带衙门去!!” “是我们来迟了吗?为什么他们不能再等一等?粮草已经在路上了不是吗?”回去的路上,沈颜欢低声问。 他们多带了那三人也就没有骑马,祁渊把他往身边揽了揽,“我们修道的人大多信奉一句话「世间百般事有千般不如意但纵有万般过错不必归咎于自身,但求问心无愧便罢了。」我们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使我们左右不了的,不用想太多。” 沈颜欢小小的笑了一下,“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我都听你的好了,这样好像能过得开心一点。” 三人往堂下一跪,倒是默契的谁也不出声。 马匹本来就不够多,红铃他们并没有跟着去,这会儿看着他们神情一个比一个严肃不免有些奇怪,“不是说少了一个孩子吗?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沈颜欢犹豫了一会儿道:“可能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 只听许卯手中惊堂木一拍,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大胆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食自家幼子!本官问你们,究竟是何时杀了幼子,如果还有什么辩白之词最好赶紧说了!” 嘶!红铃抽了口冷气,吃了小孩子啊? 那女人张了张嘴,却被丈夫拦住了。许卯低声跟师爷交代了两句,师爷领命出去了。 许卯道:“不说就是没有了?来人,先把这男人拖出去给我打!打到他说出全部为止!” 两个身材健壮的下人大喝一声是,接着就拖了男人出去。 不一会儿院中就传来男人的惨叫。 老婆子一听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那女人咬着牙心里转了好几转,到底是爬上前叩了几个头道:“大人!大人饶命啊!我都说!什么都说!那孩子不是我家的,是跟神树换来的!” 众人皆是一愣,杜恒现在被关在地牢里,这神树又是怎么回事? 第38章 ?白雪挽歌(终) 许卯一挥手,外面的人接到信号,惨叫声停了下来。 “你详细说来!”许卯道。 据那女人所说,早在水患横行,官府克扣钱粮的时候起,那些家里吃饭的嘴比较多的人家就打起了食人肉保命的主意,但面对着自己的孩子却又下不了手,该怎么办呢? 祁渊目光阴郁,“易子而食。” 跟他说的差不多,甘州城里的百姓确实打着易子而食的主意,但却谁都不肯先开这个口。 正巧此时,就是杜恒带着官府一干人等买走了很多人手里的孩子的时候,有人听见了城外半夜里有小孩子的哭声传来。 这棵树在洪水和狂风中屹立不倒,甚至越来越茂盛,那个人诚惶诚恐的拜了拜,就看见树上挂着一个铁笼,笼子里关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娃娃。 罪恶想法的形成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个人把家里的小孩子身上涂满了血迹,换走了笼子里的孩子…… 后来也不知是谁发现了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但没有人戳穿他,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效仿他。铁笼子开开合合,每个人都换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家里的孩子。 这简直成了一种默契。 直到祁渊他们来到这里,杜恒被抓,没有了铁笼子,官府又放了粮食,这件事才被人们悄悄的藏了起来。 直到前几日,粮食断了,家里要吃饭的人又多,每户只得到一斛大米怎么够? 男人跟女人一合计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把孩子弄晕了放在树底下,等着看看有没有和他们一样过不下去的人来碰运气。 果然到了今天早上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看见的是另一个孩子。 女人说完,哭着跪求放他家男人一条生路。许卯冲门外点了点头,一直捂着男人的嘴的师爷松开了手。 男人挣开他奔至女人身边,身上哪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刚刚的惨叫声不过是那几个下人装腔作势的喊出来的。女人脸上滑下两行清泪。 “我觉得这件事谁也怪不了。”沈颜欢埋首在祁渊怀里闷闷的说,“他们也只是想要活下去。” -- 第64页 “但孩子们更是无辜,食生人骨肉本就有违天理。”祁渊道。 “他们会怎么样?” 祁渊想了想,“天灾降世,不少地方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他们,以及那些跟他们做了同样的事的人们大概会被流放去开垦荒地修建房屋吧。” 这样也好,能活着就很好了。 大雪出歇。积攒了多日阴郁的人们终于久违的看见了太阳。 可是失踪的那几个青坞弟子一直没有被找到。百刃生有些沉不住气,不分白夜的往外面跑。 但得到的消息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这里,就是甘州。 沈颜欢却跟祁渊躲在房间里整整一下午,傍晚的时候有人看到他们两人拿着铁锨和木棍出城去了。 直到深夜两人才满身是灰的回来,看他们俩脸色都不怎么好,守门的下人们也没敢多问,只给他们备好了热水,通报了许卯等人。 那几人也没睡,他们这一声不吭的走了这一趟让大家心里都很没底,百刃生今天也没有回来,一大帮人全都看着紫璃真人。 紫璃真人常年在昆仑清修,那见过这架势,心里也是无奈,只能盼着祁渊赶紧回来管管这些人。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两件事情……”祁渊看了一圈屋里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的人,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给沈颜欢擦着头发,“第一,我们把那棵所谓的神树拔了。” 沈颜欢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那么粗的一根木棍都被他们挖断了,可想而知他们究竟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这棵树拔出来。 他把手里东西放在桌子上,那东西发出「当」的一声脆响,竟是两块成色上好的玉牌。 众人还没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就看见他又从自己腰间解下了一块一样质地的玉牌,只是他的这个上面的刻纹要更加细致一些,中间刻着一个「烟」字。 “青坞的开山令,从树底下的尸首上捡回来的。”他这一出声,大家才惊觉不对,他应该是刚刚哭过,嗓音哑哑的。 玉牌在尸首上,人已经不在了。都是美好年纪的少年少女,白白的葬送在了无人问津的荒野。那树下挖出来的尸骨堆积成山,有的还那么小。 也难怪那棵树能长得这么好,吸食了这么多生命作为养料,只怕万物有灵它早已成了妖吧。 “第二件事,我们明日就启程到景川剑宗去。”祁渊道,话语里没留下任何可容商量的余地。 紫璃真人想了想道:“的确,景川的态度很奇怪,在他们的地盘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且不说他们应该给青坞一个交代,就这样躲着不肯见人是什么意思?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红月低声道,“你不能去,你得留下来拦着百刃生,我跟他们去。” 紫璃真人冷静了下来,仔细一想也是,照着百刃生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让他知道了景川跟那几个孩子的死沾了一星半点的关系,肯定就提着剑杀上去了,在场众人也就她还能拦得住他一时,就连红月,也是那场夺剑之战中百刃生的手下败将。 “对,对,也好,景川也是你比较熟……”紫璃真人喃喃道,指尖捻起了一片被他们带进屋里来的叶子。 枯木败叶,呈大哀之势,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我们去这一趟要是能弄到粮食最好,如果弄不到,我们接着就去皇寺。总归是皇家场所,吃喝肯定是不会短着的,拿来救急可以撑一段时间,现在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我们还是先把这边处理好。” 祁渊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小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沈颜欢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这些天他受的刺激太多了,从前百刃生总是把他圈在一个干净的圈子里,他所知道的那些丑恶现实只存在于百刃生偶尔当作睡前故事讲给他的那些话语中,还有下山游历的师兄们带回来的话本上。 紫璃等人对视了一眼,冲他点点头退了出去。 今夜倒是对得起这皓月当空。 翌日,祁渊和沈颜欢同红月他们两人与众人辞行,给百刃生留下了一封沈颜欢亲笔书写的信后继续北上。 王城中已经渐渐有了新年的味道,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售卖桃符的小商贩,靠着卖些字画为生的穷苦书生们也把白色的宣纸染了红,放眼望去城中到处都是喜洋洋的。 春意盈楼的新掌柜在楼前搭了台子,楼里的姑娘们轮番献艺,歌舞声昼夜不歇,好一副风流做派。 宫里头也早就开始了清扫,水灵灵的小宫女们手脚麻利的爬上爬下,把大殿擦拭的一尘不染,花园里也都翻了新。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梁王下了命令可不就得照办。 “陛下说叫什么……「辞旧迎新」,过去的灰尘污垢就不要带到新的一年去啦!” 老太后身边的小宫女双双是傅月盈亲自指派的,性格活泼可爱,十分会讨老人家喜欢。 她一边给老太后捏着背,一边有声有色的跟老太后讲着宫里这些人究竟在忙什么。 “哦,哦,好啊,过去的就留在过去,新的一年从头开始。”老太后眯着眼睛,仔细的把丝线穿到细小的针眼里。 “皇奶奶!”祁墨风风火火的抱着一个小坛子从殿外跑进来,卷进来了一阵寒风。 老太后放下还没穿进去的针线伸出手来摸了两把他的脸,“怎么跑得这么急?外面这么冷你的斗篷呢?怎么不披着?” -- 第65页 “不碍事!皇奶奶我给你带了酒酿蛋!我偷藏的,父皇不知道!” 祁墨献宝似的揭开坛子的封口,浓郁的酒香接着就溢了出来。老太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没让你父皇看见吧?” 祁墨道:“没有!不过皇奶奶你可不许多吃,就这一坛,多的也没有了!” 老太后满口答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也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没有。 “皇奶奶你在做什么呢?这些针线活儿交给双双她们做不就好了?” 双双机灵着,笑道:“那可不成呀三殿下!太后娘娘说了这得她亲自来!您们说着话,奴婢去看看给太后娘娘煨在炉上的药可好了。” 祁墨笑骂,“就你会说话,去吧。” 双双立刻扣了个头告退了。 “双双这话说的倒也没错,你们几个哪年的新衣服不是皇奶奶我给缝的?今天光线不错,就想着多做一点,往年只有你们四个,后来多添了一个苏先生,现在又多了一个孩子,真好啊……” 老太后微微笑了笑,“可惜今年过年怕是等不到小渊他们回来了。” “皇奶奶!小渊行事稳妥着呢,你不用太过担心他。再说您前两年给我和阿澜做的斗篷他一直都舍不得穿,就不用做新的了,您受累我们也难受。” 祁墨接替了双双的位置,站在老太后身后给他按着肩。 “哼,你们这些孩子。”老太后悠悠地闭上眼。 “皇奶奶,您脖子上什么时候勾了朵这么好看的花啊?” 第39章 ?景川生变(1) 老太后身子一顿,很快又放松下来。拍了拍他的手道:“先前出去的时候,瞧着好看。行了,你也歇着吧。” “你还有别的事吧,别老在皇奶奶这边晃悠了,快去忙你的去。” 祁墨深沉的回忆了一下桌子上还剩了一大半的小山,点了点头,“那皇奶奶我先走了!酒酿蛋吃完急的让双双把坛子藏起来!还有别太累了!” 老太后哭笑不得的赶他,“行了你快走吧!怎么比我这个老婆子还能唠叨。” 祁墨叫唤着跑走了。 他走后老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过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重新拿起手边的针线继续之前的动作。 那一坛酒酿蛋就一直放在那里,散发着陈年老酒的醇香。 四人星夜兼程,终于在第五天清晨赶到了景川剑宗立派的山下。 这座山极高,遥遥望能看到山中还有几点苍翠,其中若隐若现的屋宇殿阁,在被冬雪覆盖了的枝杈只见像一朵朵嫣红的腊梅,沉重的钟声从被飘渺的云雾遮蔽着的山巅上传来。 门口站着两位佩剑的弟子,他们都身着墨绿色弟子服,见到红月二人,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个拜礼。 “红月堂主。” 四人翻身下马,红月道:“山上管事的是谁?是没接到我们的信吗?” 这……两个弟子有些为难的对视了一眼。 左边的那个回答道:“红月堂主您这些日子一直在外边有所不知,是宗主自己下了封山令,切断了剑宗内外所有的联系,现在山里全面戒严,究竟出了什么大事,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就不得而知了。” 封山?红月闻言皱起眉,从来都只有历代宗主病危,各位长老推选新宗主的时候景川剑宗才会封山。 可是他明明没有接到任何消息,隐山一派的长老也还在外游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我亲自去看看。”说着他便带着几人想要往山上去。 两个弟子慌忙拦下他,“堂主,这几位……” 红铃道:“这两位是昆仑的祁道长和青坞弟子沈烟,都是我和师父的朋友。我你们居然不认得了吗?我是你们红铃师姐啊!” 两个弟子目光同时移到沈颜欢手中的剑上,这就是景川剑宗的镇派之宝来着啊…… 不过,那弟子道:“红铃师姐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山上啊。” 是谢灵…… 几人同时想到。 “你就不必多问了,我在这儿还证明不了她就是我自己的徒弟?”红月道。 那两个弟子忙说不敢不敢,他们耳语了两句,其中一个转身上山,另一个道:“请诸位稍等片刻,待他前去通报一声。” 祁渊手里拨弄着他的小竹竿,突然冷笑了一声,弄得在场众人不仅毛骨悚然。沈颜欢戳他,“你笑什么?” 祁渊低声在他耳边道:“你看这山上,正逢冬日却生出新芽,只怕是强弩之末,待到开春的时候,挨不过春寒了。” “你能不能说人话?”沈颜欢在他耳边磨牙根。 祁渊笑笑,“景川看来已经走到尽头了。” 沈颜欢呼吸一滞。景川剑宗是百年剑术世家,虽然老头不喜欢他们,但每每谈起都有也还是带着几分敬意的,景川剑法开创了大梁剑术先河,一直到剑术被尊为国之上术,它的发展中都有着景川剑宗的影子。 这样的一方大势力…… 去通报的弟子很快就回来了,他冲同伴点了点头推开了古朴的大门,“宗主请各位入山,客房已经备好,只是最近宗主身体不是很方便请各位恕他不能前来相见。” “怪了,宋大叔身体不舒服?那为何没人通知我?放眼景川还有那个人治病救人的法子比我好?”红铃疑惑到。 -- 第66页 那弟子喏喏的在前面引路,“这个……都跟师姐讲过了的,现在宗主喝的药方子也是出自……呃,你的手下。” 又是谢灵…… “那宋大叔可有好转?”红铃道。 谢灵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红萧也不跟他们联系?他不可能看不出她不是原来的红铃。 弟子爽快地答道:“有的,世界医术高明,宗主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了。” 不知道这山中被设下了什么精妙的阵法,他们几人言语之间,就已然到了一座精致的院落,这院落处在半山腰上,门口是一大片竹林。 想来或许是宋峰听说他们是红月的朋友,所以这个院子离红月堂倒是近得很,给他们行了点方便。 院子不大,一间主屋并两间卧房,都已经叫人收拾干净了。 红铃眼珠转了转道:“我能不能跟你们住在这儿?红月堂里出现了两个我可不太像回事儿吧,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谢灵这丫头到底想做什么。” 还没等祁渊开口,她又接了一句,“放心,我又聋又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的,你们就当我不存在!” 祁渊、沈颜欢:结果当然是她就直接住下了,宋峰给他们俩安排的这两间屋子正好有一间便宜了红铃。 他们在这里住下之后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一连几日除了每天饭点前来送饭的弟子外,他们竟都没见过别的什么人,连红月也没了消息。祁渊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询问,但得到的回答都是宗主不方便见客。 “我没找到他。”红铃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回来往石桌上盘着腿一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红月堂被封了,我翻进去看了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但虽然红月堂被封了,但里面的东西却都被很好的保护了起来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破坏,好想他们只是像往常一样出去了。可红铃知道不但是红月,还有红萧和谢灵他们都应该在这里。 祁渊道:“我觉得我们最好到前山去看看,这几日来送饭的弟子给人的感觉都不太对。” 沈颜欢点了点头,的确,现在他们的处境到更像是被软禁了起来。 说干就干,三人都不是犹犹豫豫的性子,转身就出了院门。 门前的径道上零零散散的有几个佩剑的弟子巡山,山间多雾,祁渊等人也不至于就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走,三人轻功都不差,一路踏着还沾着露水的树枝往前山去。 “什么……”穿深紫色弟子服的佩剑弟子拔剑出鞘,一句话还没喊出来,便被一根不起眼的小树枝击中了后颈软软的倒了下去。 沈颜欢把他拖进林子里藏好,摸走了他身上的令牌。听红铃说,这些穿紫色弟子服的佩剑弟子在景川剑宗的地位就比较高,仅次于她和红萧这种长老亲传弟子。 那些穿墨绿色弟子服的外门弟子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走这一趟一个都没见到。 红铃从沈颜欢手里接过那方檀木弟子印,“我上前去叩门,你们先在暗处观察一下,如果出了事一定要来救我啊!”她千叮万嘱道。 门叩了三下,便有一人从里面开了一条缝,看见面前的人丝毫不惊讶,落落大方的行礼并请她进去。 红铃朝他们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转身跟她一起进去了。 谢灵领着她在一座空旷的庭院里快步走着,不管她在身后问什么都只淡笑不答。 红铃不知道她要带自己去哪里,也不知道外面的祁渊和沈颜欢有没有跟上来。 庭院里没有一个人,整个<a href=https://www.po18e.vip/tuijian/kongjianwen/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空间</a>里安静的仿佛就只剩下她跟面前这个身份不明的「谢灵」。 “到了。”这是她听到谢灵口中说出的第一句话。 眼前是一座镂空雕花漆着野兽图腾的木门,里面昏暗一片,只有从镂空的细小缝隙里跃入的细小光斑能带来微弱的光源。 靠近门的底上,铺着一层灰色的布,不知道下面盖着什么东西,起起伏伏的一直铺到屋子里黑暗处看不到的地方。 红铃警惕的后退了两步,银丝红锁缠在手腕上,“这里面是什么?” 谢灵饶有兴趣的盯着她手上的东西,眼里带着一丝跃跃欲试,“你推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间的雾又浓了一些,渺远的传来了几声凄寒的鸟鸣。红铃抿了抿唇,双眼没有离开谢灵的脸,身子晃了晃但没有动作。 “你不进去?你的师父……还有,哥哥?都在里面啊。”说着,谢灵脸上突然带上了诡异的笑容,她一把推开大门,里面的寂静突然被打破,微弱的日光穿透层层雾洒进屋里,灰布下面依稀可以看出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 红铃忍不住失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谢灵,你不是谢灵对不对?谢灵怎么可能……” “你看看我……”谢灵拿过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姐姐……” “啊啊啊!”红铃捂着耳朵试图隔开她的声音。但那怎么可能,谢灵贴覆过来,“姐姐,你我自小分别,自打从城隍街见过你,我就一直在追查我们的身世。可是等我找到真相的时候,我却找不到你了。你为什么走了,哥哥为什么只找到了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第40章 ?景川生变(2) “明明我们都是狄靖人啊……为什么你们却都站在大梁皇族那边?” 谢灵几近哭喊到。 -- 第67页 红铃脑子嗡嗡作响,她在说什么?什么狄靖人?她们真的是失散多年姐妹?巨大的信息量淹没过来,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先感叹哪一个比较好了。 好在理智瞬间回笼,她一把推开谢灵冲进屋里,“萧哥哥,师父……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没有,灰布揭开,下面掩盖着的都是些普通弟子,红铃掀开了所有的灰布,红月和红萧并不在这里。谢灵站在她身后,并不制止她的动作。 “你把他们藏在哪了?” “姐姐,为了能混进景川剑宗,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力气呀!”谢灵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脸求表扬的仰着小脸看着她。 “你……”红铃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你是故意被抓去大梁皇宫的?不,是你们一早串通好……是你跟他走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谢灵这次居然认认真真的回答了,“梁国四大势力,只有景川内部有破绽,能够让我们收入囊中。” “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一直没见到人的祁渊和沈颜欢跟着一位面容肃穆的老人走进来。 红铃瞬间松了口气。 其实也不怪他们到现在才来,只是这院中的浓雾里被人布下了迷烟,他们对景川并不甚了解,所以一时半会儿没能找到破开迷阵的方法。直到他们撞见一直躲在暗处的宋峰,这才被带了出来。 “宋大叔!”红铃一见到他,立刻想要往他身边走,但却被谢灵拦下了。 谢灵脸色不怎么好看,一只手死死的抓着红铃的手腕。 “小铃铛……”宋峰一看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可叹他竟然也被骗了过去,还以为一向最亲他的红铃真的做出了什么背叛师门的勾当。 “宋大叔你没事吧!他们说你身体不好?到底出了什么事?”红铃虽然动不了,但也不妨碍她出声询问。 “哼!老子我能有什么事!”宋峰的声音到还是中气十足的,这让红铃稍微安心了一点。 祁渊上前了一步,侧身挡在宋峰与沈颜欢身前,“谢灵,谢老大夫向来待你不薄,你这样做对得起他养你这么多年吗?” 谢灵浑浊的双眼在听到谢老大夫的时候有那么一瞬的清明,但很快又满是戾气,“他把我养大……是,他是把我养大!可是我父母身染恶疾他为什么不救?不救就算了,甚至叫来官兵把他们赶出城去,为什么?就因为他们是狄靖人吗?他明知道城隍街的乞儿是我姐姐他为什么不去救她?” “你错了。”宋峰冷然道,“红铃当年被带到这里的时候,身上带着一种从母亲身上继承来的毒,一旦成熟,便会立刻传染身边的人。 放眼全大梁,也只有红月大胆的医术可以尝试着救她,她换血削骨,七日身上的毒才被尽数逼退。” 红铃点点头,“真的是这样,那七日我险些没能忍过去。” “谢老大夫行医向来谨慎,他只不过是不想让更多的人染上这种毒死去,否则他又怎么会把你带在身边养大? 如果我没猜错,他定是看你身上的毒轻些,日日为你施针解毒,否则你大抵也活不到现在了,但凡有一线生机,他怎么会不救?”祁渊沉声道。 谢灵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突然埋首在双臂间发出怪异的笑声来,“晚啦!”她说,“都晚啦!来不及啦!哈哈哈……” “疯了……”沈颜欢低声道。 他突然被一股大力拉的一个趔趄,也不知道谢灵这小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哪来这么大手劲,“你完啦!你们景川完啦!”她开心的冲宋峰喊,然后一转脸,轻声贴在沈颜欢耳边道:“你也活不长啦……” 沈颜欢拇指一弹,临烟出鞘。谢灵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她松开两只分别拉扯着红铃跟沈颜欢的手,转身从窗口翻了出去。 众人都没想到她竟然丝毫不纠缠,就这样跑掉了,饶是祁渊出手够快,那破空而去的小竹竿也只是扯下了她的一片一角。 红铃摊开掌心,那里躺着一只红玛瑙雕刻而成的小铃铛。做工并不怎么精细,可以看出雕刻它的人手法是很生疏的,但也很用心。 红铃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跟你说什么了?”祁渊把他拉过来打量了一下,除了手腕被攥的有点发红,其他的倒是没什么。 沈颜欢恍惚了一下,随即笑笑,“没,没什么啊,她好像精神出了点问题,说的都是些疯话,不用在意了,而且我也没听清。” 祁渊将信将疑的瞥了他一眼,沈颜欢晃了晃他胳膊,企图蒙混过关。 “嗯?你这孩子,居然就是百刃生那臭老头的徒弟吗!”宋峰翻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那些弟子,他们刚一进来的时候确实被这一地的人吓了一跳,但仔细翻看了一会儿,宋峰松了口气,只是昏过去了。 “宋前辈。”沈颜欢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宋峰这才稍微露出了点满意的神色。 百刃生虽然瞧不上景川剑宗的这些人,但天下剑法大多师出同源,而大梁剑法的本宗,正是景川剑宗。 他交给沈颜欢的剑法不只有他独创的那一脉,更融合了百家剑术精髓,特别是他给沈颜欢写的那一份左手剑谱。 他知道沈颜欢总有一天会用得上,这左手剑法,正是旁出自景川。所以他让沈颜欢在见到宋峰的时候行弟子礼,其实不算过分。 -- 第68页 “宋大叔!她说师父和萧哥哥在这里,可是我怎么找不到!”红铃焦急的满屋子乱转,整个房间都被她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见人。 宋峰随便捡了一个弟子的佩剑放在地上,磅礴的剑气瞬间荡开,与远山的钟声遥相呼应。 他一敛眉,反手劈开了被红铃打开的一个木柜子。随着木屑纷飞柜子碎了一地,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出现在地上。 红铃见状,扫了一眼书桌转动了上面摆放着的在宋峰的剑气影响下纹丝不动的烛台。 地上的暗道口轰然裂开,露出一条幽深的入口。 几人略一迟疑,分别取了火依次走下去。宋峰拿了剑在前面打头阵,后面依次是红铃跟沈颜欢,祁渊走在最后,他向身后望了望,除了他们和倒了一地的弟子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他们原本都以为这一路上肯定布满了机关暗器,但是等待着他们的却只有一条长长的阶梯。红铃张了几次口想要问点什么,但都被宋峰的一脸凝重吓得不敢吱声。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暗道的尽头。 红铃没想到出现那里的居然是红月和红萧。红月面无血色的靠着墙坐在地上,身上有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有的地方血已经凝固了,晕染在他红色的纱衣上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红莲。 红萧看上去要好一些,但也像外面那些弟子一样昏迷不醒,这么久不见,红萧明显消瘦了很多。 “师父!” 红月抬了抬眼皮,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谁干的?”宋峰给他送过去一点内力,他可不相信那个小姑娘能有这么大能耐,就算红月堂主修的是医术,但作为景川剑宗的长老,他的剑法也是不容小觑的。 红月缓了口气儿,僵直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没看见脸,戴了个丑的我眼睛疼的面具,但是从剑术步法上来看,我只能想他是陆移。” 他看了看躺在身边的红萧道:“我来的时候,萧儿跟那些弟子们一样到在外面,那人以为他杀了我,等他们离开之后我就带着萧儿躲进了这里,我知道宋师兄一定能找到我们。” “怎么会是陆师伯?”红铃有点不敢相信,但红月既然敢把他的名字说出来,就证明他已经百分百确定了。 “小铃铛,景川剑宗已经不像从前一样了。”红月摇头叹道。 “两位小友,让你们见笑了,只是我们景川剑宗此刻自顾不暇,多有怠慢你们就……唉,随便吧。” 宋峰还想着客套两句,但话到了嘴边他又说不出这么客套的话来了,就整出这么不伦不类不知所云的一句话来,好在那两人也并不在意。 红月道:“不错,我本以为是宋师兄有什么打算才会对甘州不管不问,但据我前两日调查的结果来看,只怕是我们的信根本没送到景川就被拦下了。” 事实就是如此,以陆移为首的数位景川剑宗长老受了挑唆意图谋害现任宗主宋峰。 虽然不知道宋峰是怎样逃脱的,但现在景川剑宗已经完全不受他管制了。 几乎是所有的长老们都站在了陆移那一方,只有特立独行的红月堂跟不问世事的隐山一派还坚持守在宋峰身边。 “要不要把关单找回来?他外出去找那个脱离门派的徒弟也有不少日子了,怎么一直不见回来?”红月问道。 第41章 ?景川生变(3) “啊?关师伯去找云樱樱了?她不是,她不是……”狄靖的人吗? 红铃大惊失色。 “你怎么知道……也对,你跟着四殿下待了这么久知道这些也不奇怪。我觉得关师兄正是察觉到了什么才执意出山去寻云樱樱。”红月道。 “不必了,他回来也来不及做什么了,我们先从这里出去。”宋峰说罢,率先转身踏上他们下来时走的那条台阶。 待在下面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沈颜欢帮着红铃搀扶起不能自理的红月和红萧,祁渊在他们身后举着火,几人从暗道里离开。 台阶走到尽头却是一道被封死的暗门,宋峰示意他们不用惊慌,手上稍微使了点力就推开了这个小门,随着簌簌的尘土和枯叶落下,他们惊讶的发现这竟然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庭院了。 仔细想来,他们回来的这段路好像是要比他们下来时长一些,只不过那时候几人都无暇去顾及这些。 “隐山一派辅修阵法,山中密道大多是出自他们之手用来应急的,只要有人进入了密道,再出来的时候就会走进隐山一派所在的后山。”红月解释道。 沈颜欢咂咂嘴,景川剑宗不愧是百年世家,剑法、医法、阵法都各有专精。 他们在这里等了没一会儿,就用几个身穿棕色弟子服的年轻人赶了过来,他们脸色波澜不惊,一一恭敬拜见过宋峰和红月,又未卜先知一般的从人群后面拿来两个竹架将昏迷不醒的红萧放上去抬着,竹架只有一个,红月只好委委屈屈的被搀着一路跛着脚跟他们走着。 隐山一派弟子稀少,在这里的差不多就是全部了,他们所在的后山可以说是十分荒凉了,连个说的过去的待客的地方也没有,几个弟子低声围在一起商量了一番,把他们暂时安置在了关单住的竹屋里。 红月跟他们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去取来几味药材好让他稍微处理一下伤口,隐山弟子领命去了,临走不忘细心的替他们掩好门。 -- 第69页 门刚一合上,躺在床上的红萧就像有什么感应一般咳嗽了两声悠悠转醒。 他先是迷茫的看了一眼双眸通红的红铃,疑惑的问了一句「小铃铛」然后又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人,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突然挣扎着坐起身来,“师父,陆师伯他!” 宋峰一把把他按回去,“我们已经知道了。” 红萧这才看清他身边站着的都是谁,他噎了一下,“宗主……” “我是自愿跟着谢灵到那里去的,从皇城一出来我就知道她不是小铃铛了,但她一直表现的很急切,好像在景川剑宗有什么她一定要得到的东西一样,所以我给四……祁道长留了书信就跟她一起离开了,想要看看她有什么打算。” “只是我没想到……”红萧叹了口气,“她居然真的是我们的妹妹……” “萧哥哥!”红铃抓紧了他的手,紧盯着他。他反握了一下自己妹妹的手,接着说道:“两日前,她突然叫我跟她去陆师伯的院子里,我知道她定是要动手,所以在陆师伯点燃迷香之前自行封闭了感官假装和那些弟子一样昏迷,我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红月点点头:“这才像我的徒弟该有的智商。” “陆师伯他……用狄靖人给的毒药谋害了宗主。”红萧定定的看着宋峰苍老肃穆的面容,咬了咬牙道:“他想要取而代之,将景川剑宗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狄靖人许给他的好处,等到狄靖正式进犯我大梁,他们会尊景川剑宗为国之至尊。当然,是陆师伯手里的景川剑宗。” 红月脸色未变,难以置信的拿过宋峰的手腕给他试脉,但是脉象平稳的完全像是一个壮年人,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宋峰摇了摇头难得缓和了脸色拿开他的手,“试不出来的,但他说的没错。” 他慢慢的挽起衣袖,布满了伤痕的手臂上,自下而上的盛开着一朵牡丹花,只要宋峰的衣袖再短一点,那妖艳的花瓣就会露出端倪,但他很好的隐藏起来了。 “啊!”红铃也不顾及什么长幼尊卑的礼数了,扑上去上上下下的看了好久,求证似的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祁渊,“祁道长,这,云樱樱?!我,我……” 祁渊也是心下一沉,那东西跟黎樱身上的一模一样,但黎樱死于沙蛊虫,尸体很快就被烧掉了,他们竟然都没有想到从这朵花入手去查一查。 但他想到了更糟糕的事情:宋峰现在的状态,简直跟老太后一模一样。 “小铃铛,生死有命,这是我的命数。”还是宋峰开口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他转身对沈颜欢道:“百刃生的徒弟?你跟我来一下。” 沈颜欢茫然的应了声是。 宋峰带着他走出竹屋往松林深处走,那几人也从后面跟了上来。 宋峰怒道:“我又没叫你们!你们跟着干嘛?!难道觉得老头子我跟百刃生的过节还会报复到一个小辈身上?你们以为我是他啊!” 沈颜欢:祁渊犹豫了一下,递上去一个不太信任的眼神。 宋峰当即就要拔了剑冲过来,沈颜欢赶紧拉住他,冲着祁渊他们摇了摇头。 老爷子怒哼了一声,带着他一步三回头的往林子更深处走去。 这回倒是没人跟上来了,但宋峰还是一个劲儿的往里面走,生怕那边的人能看见一点他们的动作。 沈颜欢紧赶了两步,“前辈,我们要去哪儿?” 宋峰撇了撇嘴,颇为嫌弃的环顾了一下自己周身的环境,又再三确定这儿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这才伸手一拍腰间的佩剑。 那剑是他随手从一个倒下的弟子身上摘下来的,他自己原本的那把剑早就被陆移带走了。 “拔剑!”宋峰喝到,手中剑毫不犹豫的向他刺过来。 沈颜欢下意识的把剑推出剑鞘一寸撑在面前接下了这蓄满力的一击,剑鞘震的他虎口开裂,沈颜欢无奈只好把临烟出了鞘开始抵挡他的攻势。 宋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也不怪他且战且退一直只重防守的姿态,一边与他对剑一边道“你可知,当初铸造「临烟」的时候,它本应成为一把女子剑!” 临烟剑身极轻,使用起来非常灵活,确实适合手劲较小的女子使用。 百刃生说过,这把剑淬过最高温的烈火,可凿极寒之地的冰魄,想必宋峰在铸造这把剑的时候是想要送给他非常重视的人。宋峰的夫人早逝,他膝下无女,那就只有可能是…… “本来是红铃的剑吗?”他接着树干一使力,跃到宋峰身后。 “不错,本来是送给她的生辰礼,只可惜这丫头心思不在剑法上,真到了她手里也是白瞎!哼!” 宋峰把手中剑脱手抛出,「当」的一声砸在临烟剑柄上。 沈颜欢暗道一声不好,转身把从手中滑落的剑踢起,用左手接剑再度变回防御的姿态。 “百刃生这老头倒是把剑法也交给了你,不错,我当初为临烟写的剑谱,正是在面对比自己强很多的对手时自保的套路,看来他拿走这把剑也是有目的的。” 宋峰哈哈一笑,没想到那老小子也会觉得自己有护不住徒弟的一天! 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别的事,他收回了手上的剑意,剑尖点了点他右肩问道:“怎么回事儿?” “呃,发生了两次意外。”沈颜欢道。 -- 第70页 宋峰嗤笑一声,“我是听说百刃生要去刺杀梁王?是不是中了大梁皇族特制的六棱星箭?把衣服脱了让我瞧瞧!” 沈颜欢面露难色,“这……前辈,这不太好吧?” “让你脱就脱!六棱星箭这东西刁钻的很,你怎么撑过去那拔箭之痛的?”宋峰一边拉他一副一边好奇地问到。 其实他也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醒过来箭就已经被拔出来了。”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宋峰趁他回想的这一晃神儿,成功的把他衣服扒了下来。 但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六棱星箭的伤痕,而是——一枝蜿蜒而生的花枝。 花的根部隐没在伤口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所以在之前它还是一棵幼芽的时候,祁渊没能发现它。 “前辈?”沈颜欢觉得有点冷,大冬天的光着上身站在荒林里实在太诡异了吧。 宋峰松开手让他把衣服拉上,斟酌了半天,他从小到大就没学会过什么叫委婉,乍一看见这种东西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年轻人说了。 “前辈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还是沈颜欢先开口问道。 宋峰眼神飘忽的左右欣赏了一下秃的没什么叶子的树,“啊,这个……你知道你可能活不长了吗?” 沈颜欢:……太,太直接了吧。 可这已经是宋峰所能做到的最委婉的说辞了,此刻他心里想的是,还好那几个人没有跟过来。 沈颜欢道:“大概该知道一点吧,先前谢灵就这么说了,只是没在意。前辈我身上是不是……有跟您一样的东西?” 第42章 ?景川生变(4) 宋峰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临烟在你手上会有一个不错的未来,没想到你我竟然……”他虽然没明说,但这口气分明就是肯定了他的说法。 沈颜欢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前辈不要告诉其他人好不好?”他小声道。毒是什么时候进入他体内的? 应该不会是皇宫里的暗器,自从他吃了芙蓉酥被带走之后,每次他要吃的东西祁渊都会认真试过保证没事才会让他吃,而那天剩余的芙蓉酥谢老大夫也看过了,是一种慢性致幻的药物,没有其他毒性。 宋峰看了看他,半晌道:“好……” 想了想,宋峰又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甚至青坞弟子也牵连其中……” 沈颜欢道:“我相信前辈。这件事我们会查清楚的!” 二人回来时面色如常,除了衣衫有些乱以外看不出其他。 此时山中云雾尽散,羞怯的日光终于露出了一点头角,把暖暖的用以驱寒的光芒洒在这座沉寂的山林中。 “做什么了?衣服都乱了。”祁渊看不过眼,伸手替他捋平了衣衫上的褶皱。 沈颜欢道:“宋前辈指点了两招,颇有心得,改天拿来揍你。” 祁渊摇头笑笑,“都随你……” 这样就混过去了?宋峰是不太明白现在的这些年轻人,所以他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权当默认了。 屋里的两人面对面端坐在床上,中间隐山派的弟子来过一趟,带回了他们要的草药。 红月让红铃草草地给自己包扎了一下就叫她去守门,自己仔细的检查了一边红萧的内息。 还好,等他自己通开了封闭的感官筋脉后,少许被吸入的迷香也被内力化开了。 虽然红月现在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但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要么就是陆移那些人一时大意,要么就是他们觉得区区一位亲传内门弟子根本不足为惧。 这回到是要让他们失策了。 红萧看着手里被宋峰扔过来的东西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那是一方雕刻着瑞兽的印,巴掌大小,上面有些经年积攒的磨损痕迹。 正是陆移等人一直在寻找的宗主印。 “宋师伯?!” 宋峰疾言厉色,“给你你就拿着少给我废话!” 红萧:宋峰道:“陆移心思不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就防备着,他夺走了归元剑,还以为得到了打开宗堂的钥匙就能拿到宗主印,他做梦!” “景川剑宗早晚都是要交到你手里的,这个决定是我跟你师父和关师伯一起做的,你不用推辞了。 总藏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他们总会找到我们的,剑宗弟子大多归顺与他,剩下的那些也被困住了,红月堂弟子都在甘州,隐山弟子总共就这么几个……” 宋峰简直痛心疾首,关单怎么回事,就不能多开枝散叶,也省得他们沦落至此! “你们明日就出发!同隐山弟子一起,带着宗主印去衡州钱庄里把能调动的粮药银钱都拿去甘州救灾!” 红铃道:“那宋大叔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宋峰冰封一般的面容终于露出了点柔和的神色来,“小铃铛听你师父跟哥哥的话,我得留在这里,我与陆移,终有一战!” “只是可怜……”这位刻板了一辈子的老人家十分不自在的摸了摸红萧的头,“你以后行事再也不能由着性子来了……” 红萧瞬间红了眼眶,他咬着牙没让眼中的雾气凝成水珠,起身下床叩首动作一气呵成,给宋峰行了一个庄重的弟子礼,嘶哑着嗓子道:“弟子领命!” 第二日,众人收拾好行装,由隐山派弟子带领着他们一路向山下走去。 -- 第71页 然而还没从山中出去,便与一队人马狭路相逢。 “正是冤家路窄……”陆移扬眉笑道,手里怜爱的抚摸着那把属于景川宗主的归元剑,“宗主……宋师兄,好久不见。” “走!!”宋峰喝到!手中剑已出鞘,对着陆移以及他身后的一众剑宗弟子而去。 “师兄/师伯!!” “前辈!” “你们在干什么?!这是宗主令!快走!你们也不听我的话了吗?!”宋峰以一人之力对战景川剑宗上百位弟子,一边出剑一边冲他们怒吼! “走!”祁渊道,几人不在恋战,一路且战且退与追上来的弟子们周旋,一边往山下去。 刚刚宋峰的话不只是在让他们走,更重要的是,他自称宗主,陆移就会觉得宗主印还在他身上,就不会那么快的查到红萧身上,只要再多一点时间,就一点,等他们离开了这里……景川就还有未来! 宋峰冷笑一声,提剑迎上归元的剑气,刀光剑影间,他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他们师兄弟二人也常常这样对剑,只不过剑气中少了几分杀意……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了呢? 是老宗主把归元剑交到他手上的那天? 还是更早之前,师父第一次夸他天赋在众弟子中是最好的时候? 周围的剑宗弟子们突然都停下了动作,他们也没想到真的会有这样的局面。 血从归元剑下滴滴答答的淌下来,落在山林间,渗入土里。 陆移也怔在原地,茫然的看着手中滴血的剑。凭宋峰的武功,不可能接不下这一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上前一步揪住宋峰的衣领吼道:“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好好跟我打一架?!这样,这样我怎么算赢得过你?!” “哈哈哈!!”宋峰抹了把嘴边的血大笑道:“你永远也没法堂堂正正的打败了我了!” 他撑着剑站起身来,沾了血污的袖子滑倒肘间,露出小臂上娇艳欲滴的一朵盛放的牡丹花,这花儿像是染了血一样的鲜活。 可笑这堂堂百年世家景川剑宗的宗主,到了最后手边竟只有这一把简陋的弟子剑。 陆移没有出声,手无力的垂下来。没有人阻拦他的动作,宋峰撑着弟子剑走到山崖边上,他的身形看上去竟然是瘦削单薄的,山间寒风吹起他的衣摆,好像下一刻他就要散在空中似的。 “同室操戈!弟子难辞其咎!”他对着巍峨耸立的层层山脉叩首,高声悲叹,景川还同他当年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一样,庄严,肃穆,那时候他的手中,也是有着这样一把弟子剑,“师父!您在天有灵!保佑我景川世代绵延!绝不要毁在弟子手里!” 他说完这句话,身子晃晃悠悠的向一边歪了下去。时过境迁,一切却又恰如当年。 等到陆移回过神来上前去看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气息,化作了天地间的一股剑气。 景川那座不知道究竟建造于何处的钟突然沉闷的响了一声,钟声惊起了林间的飞鸟,整座山都为之震颤。随后,永远的沉寂了。 沈颜欢似有所感,回头遥望山巅。他从祁渊手中挣开,冲着景川山脉俯首一拜,其余人微微怔愣,随后内心泛起一阵悲凉,跟他一起跪拜一位死去的剑客。 衡州并不远,而且一路都是平坦的官道。他们不敢耽搁,生怕晚了一点就搭进去更多人的命。 几人从景川离开后便兵分两路,红月带着红铃先他们一步回到甘州去把消息告知许卯他们,也好稳定民心,省得再生出别的乱子。 祁渊他们则跟红萧一起前往衡州。 只不过这一路上,沈颜欢都显得十分心神不宁,平均每两刻就要看一眼窗外问一问外面驾驶马车的隐山弟子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祁渊甚少见他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好奇,“你到底怎么了?是桂花糕不够好吃还是蚕丝软枕不够舒服?” 沈颜欢:沈颜欢:“啊,就是……那个,衡,衡州啊,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门外驾车的弟子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问话,很快便答道,“方才已经进了衡州城门。” 已经到了啊…… 沈颜欢掀开车帘,这个他生活了七年的地方。 “不知道现在的沈家是什么样子呢。”路上一直忐忑不安的,结果真的到了这里却突然平静了下来。沈家之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少时待过的地方罢了。 他放下车帘,正巧此时车轮碾过一些细小的石块颠簸了一下,他身子一歪,正巧巧的被祁渊接住了。 沈颜欢:怎么感觉他早有预谋? 不过祁渊没有放开的意思,他也就懒得起来了,闲的没事抓过那人放在他腰侧的手拨弄他手指玩。 “诶,你要不要给我算一卦?”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沈颜欢突然兴致勃勃的问。 祁渊挑了挑眉,“为什么?” “找别人算还要付钱,放你在这里不用白不用嘛,来试试啊。”抓着他的手晃了晃。 祁渊笑道,“还用算吗,对你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沈颜欢好奇道:“怎么说?” “我的颜颜肯定能长命百岁,一生平安喜乐。”祁渊在他眉心轻吻了一下,转瞬即逝。 长命百岁…… 沈颜欢眸光一暗,但很快又扬起了一个甜甜的笑脸来。 -- 第72页 “嗯,你说的我都信!” 第43章 ?景川生变(5) 钱庄的管事接过宗主印看了看,微微点头,便让伙计去收拾车马装上布匹银钱以及十车粮药立刻前往甘州。 事情太过顺利以至于他们都不太敢相信。 这样就……好了? “宗主不必过于忧虑,既然这宗主印在您手里,我们钱庄上下就全凭您差遣。” 管事对着账本把个算盘拨的劈啪响,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态势。 也不怪他们来之前红月就跟他们特地嘱咐过这衡州钱庄的管事只认钱和宗主印。 倒是省了不少事。 “哦对了,有件事儿。”管事翻了翻眼皮,“衡州的富户沈家前几日带了两个布庄和百顷良田过来,想要并入景川,您新任宗主,这事儿得知会您一声儿。” 说完,手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似是要把刚刚耽误了的活儿补回来。 沈家?几人同时把目光投向站在祁渊身后偷偷打盹儿的沈颜欢身上。 乍一被这么多人盯着,沈颜欢毛都要竖起来了,“你们看我干嘛?谈正事啊!” 红萧转而问道:“那敢问管事您怎么看?” 噼啪的算盘声停了一瞬,管事头也没抬道:“百利而无一害。对景川来说。” 他其实说的不错,沈家是衡州一带最早经商的家族,恰逢先帝正有通海商的想法,当年还在从政的沈家先辈独具慧眼,头先一个就扬起了海商的巨帆赚了个盆满钵满,更别说还有先帝钦赐的封赏。 这位先辈是个有远见的,眼看从政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索性直接辞了官开始带着一大家子人走上了从商的道路。 他确实是为很成功的商人,带领着一个家族走向鼎盛,可惜到了沈家现在这一代,再繁荣辉煌都已经成了过去。 “沈家老爷子一过世,剩下的两个儿子就开始为了分家争个不停,说到底其实都是为了夺取早死的老二那份应得的家产。” 沈颜欢一边坐在茶馆的角落里嗑瓜子儿一边听小伙计喋喋不休的跟他八卦,时不常的看他说的口干舌燥还倒杯水给他润润喉好叫他接着说。 沈家是衡州最大的富户,一旦出了什么事儿自然也是人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 祁渊叫了一壶清茶两跌花生一小捧瓜子,给了掌柜不少赏钱才换这个小伙计同他们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不过啊,哦谢谢……”小伙计接过茶喝了一口,“我倒是听人说这沈家二爷有个遗留于世的儿子,自从二夫人去世后,这个孩子也不见了,三爷最近好像一直在找他,估计是想把他划到自己名下来名正言顺的吞了二爷的那份家产。” “咳咳咳!!”沈颜欢一口气儿没接上来咳得整张小脸红红的,叫祁渊给他拍着背顺了好久的气儿才缓过来。 小伙计好心的问他,“你怎么啦?快喝口水!” 只可惜杯子还没递到人面前就被横空出现的一只手拦下了。 祁渊颇为嫌弃的看了看那个刚刚才被小伙计用过的杯子,自己另找了一个新的倒了杯水给他。 这小伙计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多有不妥,这两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怎么能用他们用过的东西呢。 沈颜欢喝完了水冲小伙计抱歉的笑笑,“不要怪他多事,不过我有吃错了东西中毒的先例,所以入口的东西都格外小心。” 小伙计连连摆手道哪敢哪敢,心想这小公子看着面冷性格倒是挺好,不由的话也多了起来。 沈颜欢贴到祁渊耳边说了几句,眼角带着狡黠的笑意,得到准许后,他伸手从祁渊怀里摸了摸,摸出几块碎银子来放到小伙计面前。 “小二哥,我有件事想麻烦你。”沈颜欢笑眯眯的说道。 那小伙计累死累活的干上一个月也就能得几个铜板,一看见这么大颗的银子眼都直了,“小公子您说!保证给您办好!” 沈颜欢压低了声音道:“我们正是从王城来的,那沈家二爷的儿子沈烟,数月前意图行刺当今圣上被下了大狱,他手上的那份家产按律应当上缴国库,谁要是私吞了,谁就要跟他一起去牢里做伴了。” 祁渊在旁边看他一本正经的扯瞎话,忍不住低笑了两声。 沈颜欢在桌子下面踢踢他,又接着说道:“你就逮着衡州最能说的人讲这件事,最好是能尽快传到沈家那两位的耳朵里,就说四皇子奉命前来收缴那份家产,若是自愿奉上还能许他们点好处,这几日四皇子就住在钱庄对过的驿馆里。” 小伙计听的认真,听完后点了点头,嘴里嘟哝了好几遍生怕自己忘了,转身出了茶馆的大门就拉着棚子下面躲避日头的老乞丐叭叭叭的说了起来,直把那老乞丐说得头晕眼花,再三表示自己真的记住了也一定会给别人说的才作罢。 “哇!”沈颜欢表示真的惊呆了。 “怎么想的,说来听听。”祁渊在他身边坐下,十分顺手的从他盘子里捏走几颗剥好的花生。 要是百刃生在这必定要瞪出眼珠子来,还没见谁能从沈颜欢手下抢食后还能留下全尸的,连百刃生本人都不知道被他那猫爪子挠了多少次。 然而跟过分的是,沈颜欢不仅默许了他的动作,还自己上手分了一小拨给他。 “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不欠他们的,该拿回来的就拿回来。” -- 第73页 沈颜欢吃到一颗坏掉的,苦的他整张脸都皱成包子,祁渊知道他喜欢吃甜,最吃不得苦的东西,便伸手让他吐在自己手里。 “那也没必要……” “沈烟已经死了。”沈颜欢道,“我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牵扯了。” “而且他们正挑这个时候投靠景川,怎么看都是有一大股阴谋的气息,钱庄的管事说的不错,以沈家的财力,并入景川的确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但红萧手上虽然有宗主印,可现在景川实际掌权者是陆移吧。” 他们挑的时机也是好,很难不让人想多。 不过那就是红萧需要考虑的事了。 “我们要在这边待多久?”沈颜欢问道。 “唔,四天左右吧,等红萧这边的事交接好,我们就出发去寺院。”祁渊道。 衡州的十车粮药送达,甘州的百姓就完全可以撑到王城赈灾物资的到来,那边已经不需要他了,眼下已经到了年关,皇寺那边再不去恐怕要出乱子了。 四天,然后去皇寺……沈颜欢下意识的把手放在右肩上。 “怎么了?疼吗?要不要回去上点药?”祁渊问道,按理说不应该啊,外面天气不错,今天也不是特别寒冷。 沈颜欢笑笑,“没有,只是一时出神,我想着那药也不能总是用,能忍一时就忍着吧。” 小伙计拿了钱办事果然有效率,沈家三爷第二天一早就守在驿馆门口蹲着,生怕一不留神就叫他们跑了。 沈颜欢翘着腿儿从窗户缝里往外面瞧他,十年未见,他这三叔老了不少。 但还是那副尖嘴猴腮的精明样,逢人便带三分笑,背地里却阴狠着呢。 驿馆的老板被他们交代过了不要轻易放人上来,所以哪怕沈三爷急的上了火也只有干等着的份儿。 “四殿下,那人已经等了一个早上了。”老板在外间扣了扣门道。 “我们出去?”沈颜欢戳了戳他,祁渊压下他的手,满脸的无所谓,“不去,让他等着吧,马上就会有人去找他了。”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就听见旁边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响,红萧带了两个弟子从驿馆出去了。 他今天穿的尤为正式,面上少了几分平日里的优柔寡断,多少带着点宋峰的影子,那方宗主印被他牢牢地握在手里,他跨出驿馆门槛的脚步略微一顿,随即大踏步的跨了出去。 “他怎么?”沈颜欢疑惑道。 祁渊笑笑,“这是他想要掌管整个景川剑宗必须要走的一步,沈家之于景川来说是一大助力,但若是他们投靠的是陆移一方,那就会成为他前行路上的第一道阻碍。” 留或者不留,全看他自己的心思。 对方在看到他拿出宗主印的时候明显变了脸色,沈三抿着嘴,闪着精光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又是一团和气。 “原来是宗主大人,失敬失敬!”沈三这个大礼行的倒是顺畅,一看平日里就没少做,“不知宗主来找小人有何指教啊?” “也没什么大事……”红萧道,“不过听说沈三爷今日与景川走动频繁,特地来说上几句。” 沈三眼神一凛,拱手道,“愿闻其详。” 红萧笑了笑,“沈三爷是聪明人,您现在搭上的这艘船掌舵人是陆移,他与狄靖什么关系相比也不用我多说。但是沈三爷,能拿到手里的好处才算是好处,拿不到的,那叫空话。” 沈三算计了一辈子,哪里还能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无非就是大梁皇族已经掌握陆移跟狄靖做的那些勾当。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如果他现在选择陆移一派,真到了收网的时候,他肯定也躲不过这一劫。 第44章 ?景川生变(6) 再想想他出现的地方,不正是人们口中说的四皇子所在的驿馆吗,只怕景川内部已经完全分成了两派,一派投靠狄靖,另一派则同大梁皇族掺和在一起。 这是在逼自己做决断了! 他大手一挥,身后的几个仆人立刻拿出了几份地契和商号凭证交到红萧手上,“多谢宗主大人提点,小的只是一时被钱财迷了心窍,身为大梁子民怎能勾结外族置同族兄弟性命于不顾!” 红萧:呸! “只不过……”沈三又为难道,“我家大哥前几日已经出发去了景川,他要是做了什么……” 红萧会意,“沈三爷是深明大义之人,红某自然不会把您与那些宵小混为一谈。” “该我们出场了。”祁渊打理了一下两人瘫在一起被弄成一团的头发,自己硬是塑造了一个颇有些仙风道骨的皇家纨绔子弟形象,这才拉了他家媳妇儿的小手施施然出门去。 “说实话我还没做好思想准备。”沈颜欢在他身后被拉着走的磕磕绊绊,毕竟沈家的人在他看来也算是小时候的心理阴影了。 祁渊脚下生风走得飞快,闻言半秒不带停顿的,“你怕什么,你现在可是大梁国金贵的四皇子妃,你就往那儿一杵,看他敢说什么。” 沈颜欢一想好像也是哦,别人都对仗势欺人的做派十分不齿,但真当自己就是处在高人好几等的位置时……简直不要太爽好吧! “四殿下。”红萧远远的招呼了他们一声,转身又对沈三道:“听掌柜说,沈三爷是来寻四殿下的?那位就是了。” 沈三抬眼看去,只见从驿馆里走出来了两个人,前面那个要高一些,穿着一身十分考究的天青色道袍,此时正回头不知道在跟身后的人说些什么,面色温润柔和,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沈三没由来的想,要是老二家的孩子孩子还活着,应该也这么大了吧。 -- 第74页 然后他就看见了紧接着出来的人,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剑客,左侧腰间带着一把小巧简朴的佩剑,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斗篷,愈发衬得小脸白嫩嫩的十分讨人喜欢,他正巧此时看过来,正对上沈三打量的目光。 那一刻,沈三好似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那孩子看过来的时候,眼睛了没有一丝生气。直到身前的人唤了他一声,那双眼睛才再度鲜活起来。 沈三手脚冰凉,错不了,那就是沈家老二死前留下的那个孩子。 他还活着…… 知道自己八成是被人算计了,沈三无奈的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呢? 自己刚把身家性命交到红萧手上,再要他去挑衅皇族?可算了吧,他还想多活两年。 沈颜欢之所以会看他那一眼,其实是祁渊问了他一句话的下意识反应。 “你小时候被他欺负过?”祁渊回过头来问他。 沈颜欢想了想,脑子里对他这个小叔叔其实没什么印象,想了好久才记起来他做过些什么,“没,谈不上欺负,他心里只钱,对于我和我娘他大概从来都没在乎过吧。”当然也从来没有帮过就是了。 在那些被大伯逼得走投无路的日子里,他娘不是没有尝试过向沈三求救,但都被无视了。 沈二娘子久病无医,饥寒交迫的死在那间破烂的宅里时,沈三也只是叫人来看一眼,皱着眉说了一句,“弄出去……” 他从未动手,却无形中加深了他们的苦难。 媳妇儿认真想事情的样子好萌好想捏,祁?正经道长?渊挠了挠下巴想到。 但是不行,这是外面人好多,要忍住! 没想到他居然跟皇族走得这么近,沈三也收了乍一看到他时心里的那点小算盘,不该招惹的人就要不要惹,这样才能活的久一点。 “草民拜见四殿下!”沈三道,他身后有三只大箱子,见沈颜欢没有想要理他的样子也便没舔着脸上赶着找没趣儿,只是毕恭毕敬的开了箱子开始报账。 “这一箱是二哥早些年跟着祖父出海带回来的外域珍宝,这些年一直放在库里,剩下的两箱是二哥名下庄子里今年交上来的帐,请四殿下验收。” 说着他有拿出另一叠地契奉上,“这是茶庄地契,老爷子分出来的东西就这么多了,但沈三自认为有愧于贤侄,所以另分出了几处宅子和祖父早年行商所用的商船一并交与殿下,也算是为我那侄儿讨个好归处。” 沈颜欢抬眼看了看他,虽然这只是他为了自己能在皇族面前讨点好处的说辞。 但钱却是真真正正拿到自己手上的,想到这里不由得就开心了一点。 祁渊捏了捏他的手,面不改色的收下了沈三手上的东西。 “辛苦沈三爷跑这一趟,原本我是想着过几日亲自登门拜访的。” 沈三:真觉得辛苦我你到是早出来啊。 沈三:“哪敢劳烦四殿下,只不过我大哥前日已经离开衡州,家中没有管事的,招待不了贵客。其实要不是今日遇见宗主,可能我也要走上歧路了。” 沈大已经走了? 祁渊心道他这幅说辞想必就是为了把这句话带出来,前天正是他们抵达衡州的日子,沈大这一出是坐实了要跟陆移一道。 “那三爷可知沈老爷去了哪里?”祁渊问道。 沈三脸上接连表现出忧郁,迷茫,挣扎,不知所措,恨铁不成钢等表情。沈颜欢看着有趣儿,手里发出「啪」的一声,捏开了一个小核桃。 “你从哪儿弄的?”祁渊奇道。 沈颜欢晃了晃握成拳的右手,“刚刚你拉我走的太急,忘记放下了。” 祁渊:沈三干咳一声,强行掰回了众人的视线,“大哥带着香油钱和贡品,往甘州附近的皇寺去祈福赈灾了。” 又是皇寺……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在寺院里搞什么名堂。 沈三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朝他们几人挨个拱了拱手,带着沈家的下人们离开了。 祁渊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们明天就动身到皇寺去。你先到甘州去吧,押送粮草的人中有我的人,等他们一到就立刻前往皇寺。” 红萧点头,吩咐几个弟子去把沈三拿来的凭证地契一一核实后收好,几人稍作休整,第二天一早便从衡州出发,往两个方向而去。 祁墨给贺图添上最后一笔,满意的拎起来晾干了墨迹。那是一幅万国来贺的恢弘场景,以大梁宫城为出发点,伴随着绵延的山川河流和他国使臣的车队走过的路线铺写而成,几乎囊括了大梁过境以内的全部景色。 “阿澜!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印?”他伸手摸了个空,疑惑的问了一声。 苏澜从库房里转出来,他今日需要整理画册,一整天都要耗在墨阁里,小画师们都被分到各个宫里去画年画了整个墨阁里只有他们两人。 所以他也就没有束发,用一条白色发带松松散散的拢在身后,不像平常那么严谨。 “不曾见过,你前几日帮皇后娘娘录完名册又带着去哪儿了?” 祁墨一拍脑袋,“对了,可能是落在皇奶奶那儿了,我去取一下吧!”说着就起身要往外跑。 “等等!”苏澜在水里弄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不小心沾上的彩墨,“怎么能这样去见太后。” -- 第75页 祁墨嘿嘿的笑了两声,趁他不注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没事儿,只是去拿个东西,皇奶奶给做的新衣服应该做好了,顺便取回来给你试试!阿澜等我!” 话音未落人就跑出去好几步远,苏澜被他这一闹也没了脾气,走到他方才坐的地方拿起那幅新完成的大作来看了看,取了一枝纤细的毛笔就着他剩下的彩墨在覆盖了皑皑白雪的巍峨高山上添了几笔。 新雪覆上旧杨柳,眼看着一年又要过去了。 宁善宫里静悄悄的,两个守门的小宫女在院子里扫着雪,大殿里却一个伺候着的下人也没见着。 起初,祁墨以为是老太后歇着不想让他们打扰,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这个念头。 内殿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像是遮掩不住了才从什么东西的遮盖下传出来。 祁墨深吸了一口气,径自走进了老太后休息的内殿里。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祁墨控制不住自己双手的颤抖,“皇奶奶?” 咳嗽声停了一瞬,紧接着又急促起来,好像随时都要背过气去。祁墨吓了一跳,赶紧跑到老太后床前扶着她坐起来。 “水……”老太后用被子捂着嘴,伸手指了指桌子。 一杯水灌下,老太后才缓过一口气儿来,坐在床边直喘。 “皇奶奶你怎么了?伺候着的人都去哪了,怎么不叫太医来看看?”祁墨正欲去叫人来,却被老太后拦住了。 “墨儿,别忙,别忙,咳咳咳……”老太后想对他笑笑,但显然没能成功,“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别再打扰他们了,让大家,安安稳稳的过个年吧。” 祁墨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抓紧了老太后的手,“皇奶奶……” 第45章 ?景川生变(7) “生死有命,皇奶奶看的开。”老太后拍了拍他的手,从枕头旁边摸出了一个大包袱。 她的手用不上力,只能一点点的拆开来给他看,“前几日就做好了,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好叫你过来。”包袱里面是一件狐皮大氅和一件轻便的夹袄。 “是我前些年疏忽了,苏先生不像你们,他平常在墨阁穿那斗篷太过繁琐做什么事都不方便,今年用西北贡来的棉花做了件小袄给他,那孩子看着就身子骨弱,冬天可得穿暖和些。” 老太后念叨着,“疏儿瑜儿的都已经差人送过去了。只是不知道小渊他们怎么样了,北边冷不冷啊……” “皇奶奶不用担心,前几日他们不是传了报平安的书信回来吗,只不过怕是不能回来过年了。”祁墨接过老太后手里的东西,喂她喝下一直温在暖炉边上的参汤。 以往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四个不管在哪儿都要赶回来,就为了换上老太后新做的衣裳,吃一口傅月盈亲手烧的菜,过了年再去问他们的皇帝爹讨一个大红包。 相比之下今年就显得尤为凄凉了。 “是了……”老太后缓缓合上了眼,似乎是有些困倦,“墨儿,外面的牡丹花开的好吗?” 祁墨轻声道:“皇奶奶,这会儿外面没有牡丹花了,腊梅倒是开得不错,我给您折几枝进来?” 老太后好像是点了点头,但她的动作太轻了,祁墨看的并不是很真切。 他屏退了打扫庭院的两个小宫女,折了一枝开得正艳的红梅。 梅花的清香混在温暖的室内营造出一种旖旎的气息,仿佛是一场美好的幻梦。祁墨把花插在窗前的琉璃瓶里,老太后已经睡着了。 此刻正值年关,兴安寺门前的马车和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不管穷人还是富人,到了这种时候都不吝惜自己的时间,前来这边烧上一柱高香,祈求来年能顺顺利利的。 兴安寺因为是皇家修建的寺院,除了气派雄伟之外的一大好处就是不设门槛,到了开放的日子里所有百姓都可以来拜一拜,沾一沾新年的喜气和皇家的贵气。 祁渊他们的马车混在这些人群中一点都不显眼,随着车轱辘转转停停的,沈颜欢好奇的探出脑袋来打量着外面道路两旁叫卖的小商小贩们。 跟皇城的不一样!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祁渊盯着桌案上的小香炉深沉的说道。 沈颜欢被他严肃的语气吓的一愣,仔仔细细的关好了车帘防止外面的人听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然后趴在桌上问:“什么事?” 看上去有点软,祁渊神色严肃的捏了捏他的脸。 沈颜欢:? “我,道士。”祁渊说道。 沈颜欢:嗯? “那边,佛寺。” “所以呢?” 马车紧跟着前面的人驶入寺院侧门,祁渊认真的问道:“颜颜,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赶出来?” 不会的您多虑了。 沈颜欢打掉他的爪子掀开门帘,“你,皇子。快给我滚下去!” 祁渊绷不住笑了一声,“好凶好凶!” 大梁国教实际上并非兴安寺所代表的佛教,而是以玉虚宫为首的道教。 只不过老太后长年笃信佛门,而两教又都是不问世事不争不抢的处事作风。 所以佛寺在大梁也是随处可见的,两教多年来共存并处,甚至隐隐有交好之意,但二者到底是「本」不同,因而即使不起冲突也难以相融。 两人下了马车,皇子令牌是早就交到了看守寺院的僧人手上的,所以他们的车马直接进到了寺院的里面,与外面吵吵嚷嚷的人群隔绝开来。 -- 第76页 “啊!”沈颜欢指着蓬松的干草垛的面几个白毛团子惊讶的喊了一声。 他原本声音不大,甚至还不如外面叫卖的人说话声音高,但还是惊动了那几个白团子,它们纷纷抬起小脑袋,支棱起一双双的长耳朵东张西望。 “不知道我们家的小兔子怎么样了。”沈颜欢眼里满是欣喜。 祁渊道:“放心吧,赵伯照顾小东西很有一套的。等我们回去说不定都已经胖成球了。”看看你就知道了。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会被打,非常可怕。 等他们回去吗……沈颜欢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小兔子柔软的皮毛,因为是背对着,祁渊没有看到他脸上稍显落寞的神情。 “这是护院的师兄昨日从山上救回来的,刚出生不久,也不怕生!” 一个小沙弥晃晃悠悠的拎着一个有他半个人大的水桶从干草垛后面挪出来,他边走手里的水边往外洒,沈颜欢上前想要接过来帮他拿着,没想到却被拒绝了。 “多谢哥……咳,多谢这位施主!那个,阿弥陀佛!师父说啦,我每天都得灌满整整一缸的水,这是修行!不能够让别人帮忙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里的桶也没放下,脑门上出了一层汗,不过还是呲着牙冲这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笑。 祁渊觉得挺有意思,这小孩长得虎头巴脑的,说话还带着奶气儿。 于是便问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哦,和五只小兔子,只要我们都不说,没人知道这水不是你自己弄回去的呀。” “诶你这话……呃,施主此言差矣,我们佛门重在修心,讲究心诚。所以……你们别挡着我我受不了了快快快!” 祁渊跟沈颜欢对视一眼,具是无奈的笑了笑让出一条路来,看那小沙弥一路大呼小叫东倒西歪的提着木桶跑进了不远处的一间简陋居室,随后哗哗的水声传来,大概就是他在把桶里的水倒进缸里了。 没过一会儿那孩子有拎着个空桶优哉游哉的从房间里出来了,装着一派老成的姿态双手合十跟他们躬身行了个佛家礼,“阿弥陀佛,老衲方才失礼了,二位应该就是师兄们口中的贵客了。” 祁渊凑到沈颜欢身边跟他做口型:抓回家养着玩儿? 沈颜欢翻了个白眼从身后使劲儿戳了一下他的腰窝,神经病吗? 小沙弥却不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只是奇怪怎能么这么久没有反应? 难道他做的有哪里不对?不能啊,他完全是学着师父的话和动作来的呀……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见祁渊忍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师父快起来,还没请教小师父法号。” 小沙弥挺了挺胸脯,道:“小僧法号慧寿,师父说啦,是说我聪慧而且能长寿!” 祁渊终于忍不住弯着腰把头埋在他媳妇儿背上嘿嘿的笑个不停,聪不聪慧长不长寿不知道,但希望你减减肥是真的! 沈颜欢这回也无话可说了,这小孩儿长得跟许卯倒是挺像,从头到脚都肉乎乎的,简直就是白面馒头成了精,也难为他师父给他起这么个法号,大抵也是顺从了内心最真诚的愿望吧。 “你师父是……” 慧寿骄傲道:“正是寺里的住持明空师父!不过师父到南海讲学去啦,你们恐怕这回见不到他。” 没想到竟是住持大师的弟子。不过这也正同老太后说的一样,住持大师不在寺里。 “你们同我来吧!师兄给你们准备好了临时歇脚的地方,只不过师兄们都在忙着准备庙会的各种事情!要过年啦大家都很忙,只好让我来招待你们啦!”慧寿说着,便引着他们往后院厢房走去。 按理说祁渊好歹也是个皇子这里又是大梁皇族建造的佛寺,饶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怠慢了他。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们似乎并不太把他当回事儿啊…… 祁渊抓了抓下巴。有趣…… 慧寿把他们带到了地方就没再多待,只说到了吃饭的时候会把斋饭送过来,说完便哒哒哒的跑走了,又去院中拎他的水桶。 兴安寺所建在的山并不高,一是因为老太后每年都要前来祈福,她腿脚一年比着一年的不好,原来的梁王想的也周到,为了照顾她特意选了这样一座低矮平缓的山,二十到了过年的时候前来拜佛的百姓都带着很多东西以示心诚,再爬高山也不方便。 原本的梁王虽然在治国之道上庸庸无为,却是个也是个心思细腻想着造福百姓的一位君王。 院中一颗菩提树的枝杈上还有些地方覆着薄薄的一层没化完的积雪,令人注目的却是积雪下还带着绿意的叶片。 简直跟甘州城外的「神树」一样。 这院落应该是招待贵客所用,屋内摆设虽然简单但也齐全,院里的围墙很好的把杂音隔绝在外,以保证屋里的人不会被打扰到。 “你在看什么呢?”沈颜欢揉了揉肩膀,赶了好几日的路他现在浑身都不对劲。 祁渊笑笑,“没什么,要不要我帮你上点药?” 沈颜欢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故作轻松的把手放了下来,“不用,我就是顺手了。再说了今天天不是也挺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祁渊的心思被别的事绊住了,也没再多问什么,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一起往外看。 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 第77页 第46章 ?景川生变(8) 没人顾得上他们其实也好,不必时时刻刻被人盯着就自由了很多,可以做许多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 比如在别人的院子里挖坑。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外院的干草垛上有一窝小兔子无人看管,四处乱跑。沈颜欢瞧着有趣儿,就把它们连窝端了过来,用堆在角落的一些破木头和碎的一块一块的砖瓦在树底下另搭了个窝给它们住。 本来一切都挺好的,可谁知这些小东西自从进了内院就像是疯了一样的四处乱窜,好不容易把它们都抓了回来,却死活也不肯靠近那个一看就很温暖的窝。 “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我知道这个东西做的是丑了点,但是你们不觉得外面很冷吗?” 祁渊看他一本正经的跟这几个活蹦乱跳的小东西讲话,觉得有意思,就在他对面蹲下来同他一起逗弄,小兔子不耐烦他打扰,自觉自发的往沈颜欢身边凑,用三瓣小嘴儿嘬他的衣带。 “是不是饿了啊?”沈颜欢疑惑,想把衣带抽回来。他看这东西这么小一个,哪会觉得有多少力气,手上只轻轻的拉了拉,结果却没拉动。 反倒是小兔子那边,咬着他的衣带,后腿一下一下的蹬着地,显得十分焦躁。 祁渊从兔子口中挽救下他的衣带,“我觉的到不见得是饿了,刚才我见小慧寿在外院给他们放了不少萝卜条在嘴边上也没见他们吃。” “我倒觉得……”他拍了拍手上的土,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根笔直笔直的小木棍杵着地,然后敲了敲被冻的坚实的泥土,“这地底下有东西,动物比我们更能敏锐的察觉到,他们会本能的感到焦虑,想要逃离。” 祁渊站起身来,很顺手的把沈颜欢也拉了起来。沈颜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花了好久才缓过来,他按了按额头,没有吱声。 “我们要采取点什么行动吗?”沈颜欢问道。 祁渊挠了挠脸道:“四殿下丢了一枚很宝贵的玉佩。” 沈颜欢:?? “就算掘地三尺也得给他找出来。” “啊?”沈颜欢面露难色,“这样不太好吧,怎么说也是别人的院子。” 说着,就颠儿颠儿的跑到拱门后面摸过两个铲雪用的铁锨,脸上表情很是沉重的一铲楔进地里。 “别人的院子也是我们出钱修的,怕什么?”祁渊也是认真的说道,顺便从他手里接过另一把铁锨铲了起来。 “嗯嗯是呀是呀。”沈颜欢附和道。 五个雪白的团子好奇的堆成一团朝他们这边瞅着,吸了吸鼻子又嫌弃的缩了回去。 “奇怪,我怎么闻到一种怪味儿。”挖了片刻,沈颜欢也皱着眉头说道。他的表情简直和那几只小兔子一模一样。 “是吗?”祁渊捻了一点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但除了泥土和寒风冷冽的气息外并没有闻出什么其他的东西来。 他闻不到?沈颜欢甩了甩脑袋,又继续挖他的坑。 这回没挖多久,铁锨就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任凭两人怎么努力也再撬不动分毫,他们只好清理了一下堆积在坑两边的泥土,揭示出那东西的真目面来。 不过那好像是…… “石头?”沈颜欢手中的铁锨一扔,难以置信的指着那块脏兮兮的大石板问道。“挖了半天,结果告诉我下面就是一块石头?不行我不接受!” “等……” 没想到他这一扔倒好,那块原本怎么敲打都无动于衷的石头突然从中间开裂,然后碎了一地。 刹那间尘土飞扬,菩提树上的雪也被这一阵巨响吓得纷纷扬扬的往下落,飘在他的脸上和发丝上。 沈颜欢简直用生命诠释了什么叫呆若木鸡。 直到树上的雪灌进他的脖子里激的他打了寒颤才如梦初醒一般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握成拳再松开,如此反复了几次,他白着脸一幅受惊过度的样子颤着声音问道:“我,我力气有这么大吗?” “想多了宝贝儿……”祁渊无奈的给他抖抖衣服上的雪,“只不过是你运气好,你看,那边应该是特意削薄的,想必这下面的才是他们真正想要隐藏的东西。” 拨开石头的碎渣,下面是一大块中空的区域,里面黑黢黢的一片看着有点渗人,风刮过时还能听到咚咚的风撞击泥砌的墙壁的声音。 “那走呗,下去看看啊!”沈颜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总感觉那下面有很熟悉的东西,祁渊说他运气好怕是说错了,他从小到大就没怎么遇见过好事,只不过是每次都能碰到帮他化解险境的人罢了。 祁渊却摇了摇头,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小慧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送斋饭过来。 虽然他是个孩子,但怎么说也是在兴安寺里长大的,这下面的东西与兴安寺中的僧人有什么关系尚不明了,还是先不要让他看见为好。 说的到也是,沈颜欢只好暂时收了手,帮着他浅浅铺了一层土上去,又搬来了一些干稻草垒在洞口,最后把那个给小兔子们做的小窝放在了上面,这样看上去倒像是一个特意给小兔子们打造的小天地了,不会太过令人生疑。 晚些时候小慧寿果然拎着一个硕大的食盒拖着圆滚滚的身子来给他们布菜,他准备的东西不少,满桌上放眼望去一片清白相间,但却是香气扑鼻的,这让沈颜欢不免有些惊讶。 -- 第78页 “我们寺里的斋饭天下第一好吃!所以我才选择留在这的。”慧寿如是说道。 怪不得你不会瘦啊。 祁渊冲他招了招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金线勾的小雀儿递给他,慧寿打小就住在寺里,那见过这种玩意儿。 顿时就被引起了兴趣,爱不释手的拿着把玩,连带着看这两个陌生人更顺眼了一些。 “抱歉颜颜,这东西是从沈三交上来的那一箱子外域物件里随便摸的,回去再补给你新的。” 沈颜欢小声道:“我怎么在意这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祁渊狡然一笑,不置可否。 “慧寿小师父,住持大师不在,这寺里谁管事?” 慧寿道:“当然是慧明大师兄和慧通师兄了!不过慧明大师兄先前上山摔断了腿,不然的话应当是他来亲自接见你们的,慧通师兄每天都很忙。” “啊对了……”慧寿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喊了一声,“院里的兔子就是大师兄救下来托护院的师兄带回来的。” 听起来像是个不错的人,很有佛门中人特有的性子,悲悯众生恪守礼规。 那么问题会出在哪儿呢? 慧寿得了新玩意儿,开心的收拾了食盒走了。 夜凉如水,屋子里烧着温暖的炭火,时不时的会发出火星爆裂的噼啪声。两人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举着烛台重新站在了坑洞前。 洞里阴风阵阵。 沈颜欢很没有骨气的打了个哆嗦伸出双手。要抱抱…… 祁渊单手把他抱在怀里掂量了掂量,纵身跳了下去。破开了石板之后下面的空洞其实并不深,祁渊手里的烛台可就比怀里的人有骨气多了,十分坚挺的闪着火光照亮这一方天地。 “颜颜,你是不是瘦了啊。”抱起来没有以前那种分量了……不过也是,这几个月不是在赶路就是处在缺粮的境地; 令人意外的是,虽然双脚很快着了地,但这下面却另有玄机,黑暗一直蔓延到烛光照不到的地方,到不像是一条暗道,却更像是一座面积很广的地窖。 冰凉的手如阴冷的毒蛇一般绕上他的肩,然后猛地塞进他衣领里,冻的他险些稳不住手。祁渊笑道:“怎么了,说你瘦了也不高兴?” “不高兴……往左走!!”沈颜欢拍拍他,顺便指挥着他探索发现未知区域。 “停停停!放我下来!”祁渊不知道他究竟是凭借什么来寻辨方向的,但还是十分听话的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走,直到走入一个死胡同,沈颜欢突然警觉起来,按在他肩上的手微微使力,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 祁渊把他往上托了托,笑道:“可能不太行,抓好了!” 还没等沈颜欢问怎么回事,就只见祁渊一闪身躲进泥墙一侧的转角,他们方才站立的那块土地瞬间布满了尖细的长钉。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扑面而来的尘土,不过也只是尘土而已,并没有毒。 坚挺了许久的蜡烛终于在这场突袭中寿终正寝,不甘不愿的熄灭了他自身微弱的光。 视觉突然被夺去的感觉绝对说不上好,沈颜欢紧张的握紧了身边人的手,换来那人有力的回握。 “是我们被发现了吗?”他低声问道,如果有人发现他们不在房间里顺着他们挖的洞一路跟到这里来的话,那他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应该没有,我们可能不小心触发了这下面的机关。”毕竟他们两人的功夫都不是说着玩儿的,真有人跟上来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祁渊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汤圆大小的圆球攥在另一只手里暖了一会儿,那圆球缓缓散发出淡淡的白光。 第47章 ?景川生变(9) “走吧,没有声音了。” 但沈颜欢却没有动,他越过祁渊肩头伸手去推那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墙面,但是推不动,墙面十分平整也没有可以踩踏的地方。 “不行不行!那边肯定有东西,你不让我看一眼我很难受的!”沈颜欢道。 祁渊没法儿,只好托着他把他举高一些让他能摸得到上半部分; 不知道他碰到了什么地方,寂静空旷的房间里传来「咔」的声响,眼前的泥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降,缓缓露出背后隐藏着的另一个空间来。 两人面面相觑,具是目瞪口呆。沈颜欢飞快的从他身上跳下来,这有半个院子这么大的空间里慢慢的种了一室的番红花,几颗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三面墙壁上幽幽的散发着微弱的光,细小的水槽中流淌着清澈的活水,水是从墙角辟出来的一暗巷中的水渠里源源不断的引进来的,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空间里突然见到这么鲜活的色彩不免太过惊悚。 沈颜欢这才知道那股熟悉的气息从何而来。 “这可真是厉害了……”沈颜欢啧啧,“这花照不到阳光能活下去吗?” 祁渊凑近了拨弄了两下,“长得还挺旺,应该有什么特殊的方法能让它们照射到阳光。” “可是什么人会想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在地底下种花?恐怕这花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不过两人都对这东西没什么研究,要想搞清楚的话八成还是要找红铃或者红月来才能知道了。 “不瞒你说,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这味道太浓了,根本不像正常的花,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最还是先把口鼻捂起来。”沈颜欢道。 -- 第79页 二人匆匆扯了几根布条,小心避着种满花的松软土壤进入了暗巷。既然有水引入,那么就肯定能通向外面了。 阴湿的巷道里大部分地面都被水渠占去了,能够供人行走的地方十分狭窄,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水中,哗哗的流水声伴着脚步的回音充斥着耳膜,沈颜欢取了临烟握在手上谨慎的前行,每走一步心里都像在打鼓一般,无法预料前面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 幸而这段路并不算多长,很快就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分岔口,两边都隐隐有光亮传来,两人略一合计,随即决定兵分两路。 “遇到什么人别跟他们对上,见势不好就赶紧往回跑知道吗?” 祁渊一千二百个不放心的叮嘱道,又从怀里摸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圆球来捂热了递给他。 沈颜欢掏了掏耳朵,啊好吵! “知道了知道了!我逃跑可是一把好手保证让别人一根头发丝都摸不到好吧!” 沈颜欢捂着耳朵一边说一边随便挑了左边那条看起来要矮小一些的通道钻了进去。 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祁渊才伸了个懒腰往另一边走去。 左边这条通道起初又矮又窄十分令人难过,但越往深处走就越有豁然开朗的姿态,沈颜欢惊讶的发现,他在外面看到的幽暗的光居然是透过一扇与天窗相近的豁口照射进来的月光。 在这种地方开这样一扇小豁口做什么? 临烟挡在身前他脚步轻缓的慢慢往前蹭,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直注视着他。 靠近了一看才知道,那豁口的正下方平铺着厚厚一层干草,有几只破旧脏污的缺了口的碗碟整齐的摆放在一旁,在墙角处还方正的折叠着一块灰色麻布,看起来像是有人在这里生活一样,只是这日子过得可算不上好。 但能看出这人心境豁达,毫不介意环境如何,反倒苦中作乐,用干草扎了几只小蚱蜢放在月光下。 沈颜欢自愧弗如,要是让他在这样脏乱的地方生活,还不如给他一剑来得干脆。 “小僧失礼了,竟没发觉有客人到访。”沈颜欢警觉的举着剑环顾了一下周围,他时时刻刻都处在精神警备的状态下,这人什么时候在的他一点也没发觉,这恰恰说明了那人的功夫在他之上。 慧明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和杂草,虽然他这一身破烂僧袍再怎么打理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但在客人面前还是要顾全礼数的。 “客人不必惊慌,小僧只是一个瘸子罢了。” 直到他的身形完全暴露在月光中,沈颜欢才看清他的容貌,这是一个年轻的僧人,他的右腿看起来确实如他所说出了点问题,需得借助一根木杖才能直立起身子来,左手上托着一只瘦弱的小老鼠,那小东西一双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颜欢,那股他一踏入这里就感受到的视线竟然是它。不过那僧人虽然满身污垢,但却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品质,沉稳随和。 沈颜欢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慧明把小老鼠放在地上,这东西竟也不跑开,就站在他身边,像一个忠诚的守卫,他挠了挠圆圆的头道:“失礼了,小僧慧明,怎么说呢……本来应该是兴安寺暂代住持的僧人。” “你是慧明?”沈颜欢皱着眉,手里的剑往回收了收,但还是记着祁老妈子的谆谆教诲不敢轻易放下戒心。 慧明单手竖起放在胸前道了句阿弥陀佛,“看来客人就是同四殿下一起前来的贵客了,小僧本应亲自前去迎接,可惜前些日子上山时被人打断了腿扔在这个地方,这可真是……” 沈颜欢奇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四皇子本人?” 慧明微微一笑,“四殿下入昆仑修习道法数年,却一直未能得到紫璃真人准许他用剑的资格,所以小公子在亮出佩剑的时候,小僧便已知晓您不是四殿下了。” 昆仑玉虚宫虽是道家名门,却也是剑术大派,他们一派讲求问道求见,从道法中悟剑意,沈颜欢确实是未曾见过祁渊用剑,但从没想过会是这种原因。 他的剑术在沈颜欢看来应该是不会低于自己的。 “容小僧斗胆一猜,小公子是从北边青坞而来,那您便是那传闻中的四皇子妃了?都说四殿下与夫人恩爱非常走到哪里都不曾分开,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二位真是羡煞旁人。”慧明啧啧称赞道。 沈颜欢:不是你们僧人也这么闲的吗?没事多读几本佛经不要总是打听这些八卦! 慧明看了他一会儿,又叹气道:“恕小僧无礼,但你们很快就要分开了。” 这个和尚到还真有点本事。沈颜欢没接他的话,只把手里的剑收回剑鞘问道:“你能走吗,我带你出去。” 慧明摇了摇头,“多谢好意,但把我关在这里那人每日清晨都会过来巡视,若我不见了,会给你们招来祸患的。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但绝不是我从前的那个慧通师弟,你们一定要多多注意他。” 沈颜欢点点头表示记下了,等着他看看是否还要再做些补充。 慧明想了一会儿道:“大殿的香炉下面有东西,但这寺里大半都被换成了他们的人,我靠近不了,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哦,还有,让慧寿少吃些,他真的太胖了。” 还有空去管慧寿胖不胖这个问题,想来他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说了。 -- 第80页 而且看他的样子在这里也没什么大碍,沈颜欢便不再多做停留,道了声告辞便快步离开了。 慧明挠了挠小老鼠的背,轻笑着道:“打打啊,就我们出去的人来了,唔,你再忍两天,出去给你找大米吃。” 小老鼠被他挠的舒服,吱吱的叫了两声儿,眯起了一双小眼睛,不多时又突然瞪大了,竖着细长的尾巴吱吱的冲着外面叫个不停。 有脚步声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铁链哗哗作响的声音可比水流的声音大多了,慧明抬了抬眼皮,两人都等着对方先说话。 慧明实在是不懂他,有话就问嘛,干站着能有什么用呢? 于是他索性不理会那人,径自摊开了那张灰色的破麻布盖在自己身上,招呼那只叫打打的小老鼠过来睡觉。 那人显然没有练就他这种任尔妖魔千百遍我自不动如山的心境,终于再看到他闭上眼的时候开了口,“有人来过?” 这就对了嘛! “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会有人来?”慧明闭着眼睛悠悠答道。 “那花室的机关怎么打开了?” 慧明心里一噎,心道年轻人做事真是不谨慎,但嘴上还是得给他找个说的过去的借口,慧明道:“哦,我打开的啊。” “你骗我?”那人危险的眯起了眼。 慧明翻了个身不为所动,“骗你作甚?你把我打成了半残废又没锁着我,诶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欢探险了,否则怎么会在深山老林里着了你的道?” 说的竟然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来人沉思了一会儿,姑且接受了他的说辞。 “你就好好待在这里,不想变成真残废就别乱走动。”那人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到。 慧明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不要唠叨了。 第48章 ?景川生变(10) “慧通死了吗?”慧明目光灼灼的问道。 那人可疑的沉默了良久道:“死了……” “喔,没死就好,你走吧你走吧,我要睡觉了……”像是附和他一般,打打翘着长胡子呲着牙冲他吱了两声。 黑暗中的人冷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没走出多远去就听见身后那人对着老鼠毫不掩饰的说话声传来。 “打打,你说怎么会有人千里迢迢从王城跑来结果什么人都没杀得了呢?” 他气得脚下一个趔趄,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但理智让他忍住了,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月亮正高悬在小小的豁口上方,从这里看过去正能把完整的月色揽入眼底。慧明捏了捏小老鼠的耳朵,云开见月明,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 祁渊这边的路却是越走越崎岖,弯弯绕绕不知道走出去了多远,他大概估计了一下,应该已经出了兴安寺的范围,只不过不好判断方向,所以没法推算自己身处何地。 光亮是墙壁上燃烧的火把发出来的,但这里却不像有人走过,地上凌乱散布的脚印上面覆了一层新的尘土有些地方还结着蛛网。 他把圆球收起来,失去了掌心温度的圆球很快暗了下去,祁渊拿过其中一支距离他手边最近的火把就着火光查看了一下这里的环境,数十只箱子凌乱的扔在地上,有的箱子盖子都没能合上,露出里面被灰尘掩盖了的满箱金银珠宝。 祁渊用小竹竿结连撬开了十几只箱子,里面的东西大同小异,都是寻常人家少有的宝物。 啧啧啧,早知道叫媳妇儿一起走这边了,两个人还能多顺走一些。 再往前走居然有一座石门,他见四下无人,挽起裤腿一脚踹开了这扇怎么看怎么假的伪装成自然景物的石门。 令人惊讶的是踢开乱石之后居然就到了外面,幽密的竹林掩映着潺潺溪水,有矮瀑位于溪上缓缓泻下,居然是一番好景致。 “谁在那儿?!” 祁渊心下一动,把自己的身形隐藏在层层竹林中。 被发现了? 不远处的竹叶动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矮小的圆滚滚的身影从竹林中钻了出来,别别扭扭的挪到矮瀑边上低声喊了一句“慧通师兄。” 看来那站在瀑布下面的人就是代替受了伤的大师兄行代管职责的慧通了。 慧通闻言惊讶的看了看扭扭捏捏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小胖子,脸上冷冰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开裂,似乎是不肯相信出现在这里的是慧寿。 “你怎么到这来了?”慧通僵硬的伸出手来摸了摸小慧寿光滑圆润的脑袋,上面沾了薄薄的一层露水,看来确实是在这里待了有些时间了。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推开了两步。 慧寿嘿嘿嘿干笑了两声道:“师父说我心不静,春天挖笋的时候发现这里是个安静的好地方,所以偶尔会趁大家睡了过来打坐。” “你常过来?”慧通问道。 慧寿冷的抖了抖身子,“也没有,入了冬就很少来了,太冷了嘛……不过今天得了新鲜的玩意儿有点高兴过了头,嘿嘿,过来让自己冷静一下。” 这话到是引起了点儿慧通的兴趣,他挑了挑眉问道:“是什么玩意儿?” “看!”小慧寿献宝一样从袖中掏出那只雀儿递到师兄面前,慧通看了许久,笑道:“确实是件稀奇玩意儿,师兄也没见过,能不能请师弟割爱让我带回去玩两天?” -- 第81页 这……小慧寿皱着一张包子脸看看自己师兄又看看手里的金雀儿,挣扎了很久才速度极慢极其不舍的摊开手掌表示让给师兄了。 慧通失笑,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别人送你的东西我怎么好拿走,方才不过逗逗你罢了。” 见到慧寿一副放下心来的表情,他又接着换了一副严肃冷傲的表情道:“不过你以后不要到这里来了,这里布满了猎人捕蛇的夹子,大师兄就是踩到了那个才会滚落山崖的。” 慧寿打了个激灵,忙说知道了知道了,他本想询问师兄为什么也会半夜出现在这里。 但看了看师兄那张冷冷的脸,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好可怕,师兄的变脸技艺已经炉火纯青了! 被慧寿这么一闹,慧通也不好再继续待下去了,只能带着他这添乱的小师弟下了山,临走不忘回头朝竹林里望了好几眼,但最终还是被吵吵嚷嚷的小慧寿拉走了。 祁渊觉得,慧寿这个孩子肯定是看到他被发现了才会出来,他虽然胖,但个子矮,又天天挑着重担来回跑,步法肯定灵活,要不是自己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这里还有其他人,慧寿应该也会很好的把自己藏起来。 他来这里找什么? 等他们的身影走远,一直到看不见了,祁渊才活动了活动腿脚从竹林中走出来,这里的竹子丝毫不像冬日应有的样子,他们枝繁叶茂,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不过这到正好便宜了他,他把手里的小破竹竿随手一丢,另折了一枝手感不错的拿在手里,这回他谨慎了许多,再三确认周围不会再有其他人了才转到矮瀑后面。 这座小小的瀑布后面别有洞天。 拨开散乱分布的藤条后出现的是一个潮湿的山洞,往下走了两步他惊讶的发现这下面居然是一个温泉泉眼,怪不得外面的溪流不结冰,竹林也能在冬天长的这么茂盛。 泉眼周围被挖成了一个小型的水池,一条沟渠开在水池一角将温水引向地底深处,祁渊想,他们看到的那片番红花附近的水渠里的水,差不多就是从这里引去的了。温水从地下缓缓流淌了这么久,到达那边确实该凉透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祁渊弯下腰用手沾了点那泉眼里的水嗅了嗅,果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若是沈颜欢在这,他说不定就会发现这其实与他当初闻到过的糜花的味道一模一样,可惜他现在不在,祁渊没有他那么灵的鼻子,所以也只是觉得熟悉而已了。 而沈颜欢则冷漠的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按道理来说,他是按照原路返回,想要回到那个分叉路口去找祁渊。 但他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了好久都没有走到尽头,这条路变得比他来时要长得多了。 这就不免让人开始联想了。 沈颜欢所知道的阵法大师无外乎就江湖上为人所熟知的那几位,擅长杀阵的孙衡,专精机关阵的顾宥还有就是最善迷阵的景川隐山一派的长老关单了。 他现在所面临的情况与在景川时太过想像,以至于不得不往坏处想,是不是隐山长老也与狄靖人勾结在了一起?暗地里协助他们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不耐烦在继续漫无止境的走下去了,沈颜欢把圆球一收,临烟横在身前,闭上了双眼。 失去了视觉之后,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更加敏锐,悠悠而过的穿堂风声就像在耳边一样,沈颜欢用临烟探路闭着眼向有风声传来的方向摸过去,黑暗中,静的连他自己的脚步声也听不见,全凭运气寻路。 旦愿他是对的。 风声最终被水声所掩盖,沈颜欢突然失去了着力点,一脚踏空身子向下摔去。 槽!怎么回事! 然而时间并不等他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祁渊恰好在此刻抬起了头。 就现在,沈颜欢没由来的想,要是谁能接住老子,老子就嫁给他! 然后就真的被接住了! 沈颜欢:?? “你怎么在这?不对,还好是你在这!”沈颜欢看清了接住他的人是谁后猛地松了一口气抱住了他的脖子,还好还好,不用昧着良心做人了。 自己怎么会突然那样想他自己也不知道啊! 祁渊:嗯? 祁渊:“这算什么,天上掉小媳妇儿?” 他本来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怀里的人突然脸红红的把头埋低了下去,小小的「嗯」了一声。 祁渊:?? 祁渊:怎么突然这么乖啊好不习惯。 好在沈颜欢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心里刚才想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呀! 他今夜不知道第几度从祁渊身上下来,欲盖弥彰的摸了把脸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兴安寺后面的山上,我从右边那条岔路一路走,途中经过了一间放了很多金银财宝的屋子后就到了地面上。”祁渊道。 他突然拧着眉掐着十指算了算,按照他们进入地下的时间来算,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天亮了,此地不宜久留,他对沈颜欢道:“走,我们先回去再细说。” 两人趁着将明未明的天色下山,远远的已经能看见有早起的僧人点亮了大殿里门前的油灯,各个殿内香客捐赠的上千盏长明灯把整座兴安寺都笼罩在一片温暖的橙色暖光中。 “我在想……”沈颜欢说道,“兴安寺本来应该是寄托着人们美好祈愿的地方,可现在却有人想要利用人们的信念来伤害他们。” -- 第82页 “他们不怕遭天谴吗?” 第49章 ?景川生变(11) “他们怕什么……”祁渊叹了口气道,“要是能以他们一死换狄靖覆灭大梁,他们说不定还要偷着乐呢。” 说的也是,他们的信念自然与大梁百姓们不同。谁败了就是人各有志,各为其主,也不见得自己就比他们高贵了多少。 只不过可怜这些无辜的百姓,凭什么他们就要成为这场国与国之间较量的牺牲品。 “这不公平。”沈颜欢低声道。 祁渊拍了拍他的脑袋,“这世间不公平的事太多了,否则你以为我们是在做什么?” “什么?我们不是在混吃等死吗?” “呃……” “颜颜,该怎么说你才会相信我已经很努力了?” 沈颜欢咯咯笑着躲开他的手,他怎么会不相信呢。 两人费了一番功夫把洞填上,等收拾完了一切天已经大亮了,寺中传来撞钟声和僧人们做早课的声音,林间偶尔传来一两声清脆的鸟鸣,伴随着赶早来礼佛的行人们的脚步声显得宁静而美好。 小慧寿一大早就送过来了热腾腾的菜包,这孩子昨天睡的晚,但精神头看着还不错,想必也是经常深夜活动的。 这倒不是最令祁渊惊讶的,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沈颜欢一宿没睡,居然没有走着路就睡着,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祁渊啧啧称奇。 然后就被打了。 “两位客人感情是真的好诶!跟大师兄和慧通师兄一样,令老衲羡慕!” 小慧寿满脸乐呵呵津津有味的看着他们俩打闹,真羡慕啊,他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要好的小伙伴呀! 两人顾忌有小孩子在场,好歹没有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小慧寿同他们二人一起享用完了这一大盘刚出笼的包子,见他们身上都不怎么干净,这还是委婉了说,实则他们俩其实就像是从泥地里打了个滚出来一般,身上占满了灰尘污泥,唯有一张脸还能看得下去,便自告奋勇的去准备了热水来。 “你们快些收拾……”从外面回来的小慧寿兴奋的满脸通红的说道,“有好多人在前殿同慧通师兄讲话,他们好像是来找你们的!” 祁渊在门口等沈颜欢先去沐浴,闻言奇怪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小慧寿害羞的搓了搓鼻子,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娇羞道:“哎呀,哎!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姐姐长得真好看呀!” 祁渊:“……” 你可是佛门中人!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颜欢擦着用内力催的半干的头发从里面出来,“红铃?她难道不应该在甘州帮着红萧和许大人处理水患?” 祁渊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子,有什么不安的东西一下子萌生出来,大有压不灭的的趋势。 他在小慧寿吃惊的目光下从袖中摸出一个八卦盘和三个铜钱,铜钱没拿稳,当啷一声散落在八卦盘上,沈颜欢没见过他这幅慌张的样子,走到他身边抓紧了他的手臂。 祁渊稳了稳心神,冲他安抚的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又重新把铜钱收入手中按照顺序铺设在八卦盘上。 “灾祸自东南而来……” 祁渊干哑着嗓子喃喃道,他们大概还是没能来得及。 香火缭绕的大雄宝殿中,绵远悠长的钟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震撼到类似悲鸣的声响,如此周而复始,共撞了六次。 皇家寺院鸣丧钟,百姓或许不懂,但祁渊知道,那是象征地位尊贵的大梁皇族女子逝去时才会响起的钟声。 他们未敢迟疑,立刻往前殿赶去。 一见到他们的身影,那一路风尘仆仆跋山涉水赶来的老管家顿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张脸上老泪纵横,他长长的叩了个头,哽咽道:“四殿下……太后娘娘,薨了!” 祁渊眼前一阵黑,好在沈颜欢在旁边扶住了他的身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红铃看了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僧人。 祁渊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连忙让老管家先起来。 慧寿原本正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偷瞄,见红铃看过来又赶忙捂着脸娇羞的跑走了。 红铃:…… 慧通此时正在殿中领着众僧人做早课,几人托迎接他们的看门僧向他知会了一声便重回了院中。 老管家一接到祁墨的消息就取了车马上路,他只带了两个小仆人,一路上昼夜未敢停歇,快马加鞭终于在押送粮草的车队抵达甘州前与他们汇合。祁渊亲自挑选出的百余位亲兵就在他们之中。 可谁知到了甘州后却听说祁渊和沈颜欢早就离开了这里,老管家不敢耽搁,留下了几人与许卯他们交接粮草,其余人照红萧所说的方向赶来,这才赶在今日到了兴安寺。 “太后娘娘大抵是心里有所准备,出事前几晚她把三殿下叫到身边叮嘱过,她仙逝后秘不发丧,一切等过了新年再说。” 老管家从小仆人手里取过一个大包裹和一封信递上,信是祁墨写的,大体交代了宫里的一些事,老太后死前明确说了这事要先压下来不能声张,现在躺在宁善宫里的是苏澜,祁墨打着侍疾名义在偏殿里住下了,借此机会彻查了一番宁寿宫上下,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最先发现出事的是前来给老太后送参汤的淑妃顾敛湘,参汤尚未入口,老太后就已经西去了。 -- 第83页 信中还提到了那朵牡丹花…… 祁渊读完信后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沈颜欢道:“赵伯,你们一路奔波一定很累了,我先带你们去先去休息吧。” 老管家担忧的看了看合眼站在原地的祁渊,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是兄弟四人中年纪最小。 但却是最早离开皇宫的那一个,与太后娘娘统共没好好的在一起待过多长时间。 但太后对他是真的多加爱护,可是人突然就没了,这事对他打击得有多大啊。 但他还是跟着沈颜欢等人出了门去,他当然知道现在自己在这里干站着多久也无济于事,现在还能劝一劝他的,大概只有这个孩子了。 “小公子……” “赵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颜欢笑了笑,“但是我不会去劝他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什么什么的,有些人表面上看着好像什么事都很容易过去,但哪会有这么容易的事呢?” 沈颜欢道:“哭出来就好了,每个人都有哭的资格。” 沈颜欢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人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包裹。 “祁渊,你睁开眼睛。” “不……” “你睁开眼睛看着我,不然的话我要吻你了。” …… 见他默不作声,沈颜欢深吸了一口气,凑上去抱着他的脑袋啃了上去。 有什么咸咸的东西沿着唇缝滑落进两人口中,唇齿间溢出一丝长长的叹息。 沈颜欢紧紧地抱着他,声音低低的,“没关系,我现在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 话没说完,又重新被堵了回去,祁渊这回好像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克制,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时间仿佛静止在此刻。 祁渊过了良久才放开他,捂着眼睛无奈道:“你可真是……” 真是在拨动他的情绪方面天赋异禀。 “赵伯,赵伯说那百十来个亲兵就驻扎在山下,有什么异动很快就能到我们身边。” 祁渊「嗯」了一声,目光流连在手中的包裹上。 好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他慢慢的拆开了外面包裹着的那层布料,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一件狐皮大氅,这是他和几个哥哥以往每年都会有的,因为他们之前一直在长身体,个子一年比一年高,老太后就会每年给他们做一件新的,后来他们逐渐的长成了,但老太后这个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另一个是一件红色的软毛斗篷,看上去要小一些,应该是给沈颜欢做的,这两样东西拿出来后,就露出了一个被压在最下面的,刻着「平安」二字的佛牌来。 老太后信这个,不知道又是沿路从那个寺庙里求来的。 祁渊取过那个佛牌来在手里捂暖了挂在沈颜欢脖子上,要是真能护得一人平安的话,“希望我的颜颜能一直平安。” “可是,这是皇奶奶给你的……”沈颜欢就要往下摘,却被祁渊拦住了。 祁渊道:“我们修道之人不信这个,带着不伦不类的,当倘若佛祖有灵,我希望他能护着你。” “皇奶奶肯定也这样想。” 他们终于打开屋门出去的时候,红铃已经快要在院子里睡着了,虽然临近新年,春天也没有很远的了。 但山中毕竟还是冷,小姑娘的鼻子和耳朵都冻的红红的,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呵着热气搓手。 旁边蹲着小慧寿正一本正经的拿着根小棍在地上认真的画着什么,时不时的还会抬起头来解释两句,顺便讨一个夸奖。 但红铃究竟听进去了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诶,你们出来了啦!已经……没事了吗?”红铃从石阶上站起来,看了看两人的脸色问道。 第50章 ?景川生变(12) “没事了,抱歉让你们担心了。”祁渊道。 红铃看他面色与平常无异,只是眼角的湿意尚未完全褪去,便知趣儿的不再多言,打发慧寿先离开后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今夜去皇奶奶先前礼佛时所用的清心室中为皇奶奶守长明灯一盏,抄诵经文,我心不诚,但也聊表心意吧。” 红铃点点头,“对了,我这次来是有事要跟你们说的,关于「神树」底下埋着的那几具尸体……”她打了个寒战,毛骨悚然道:“变得特别红,比云阳那些红多了。” 原来,自他们走后不久百刃生就回来了,许卯不敢让百刃生看见青坞失踪的那几个弟子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此时又正值寒冬天,尸体不会腐烂的那么快。 于是他赶忙叫人先将他们的尸体摆放在城郊山岗上,谁知第二日是个大晴天,等许卯找到了足够的人手去埋葬他们时,却发现他们已经变成了此番骇人的样子,吓得许卯当场就要昏过去,这可是他心里严重的阴影,最后还是师爷把他活生生掐的清醒过来。 “你们知道糜花吗?”红铃问道,“我倒是听说那东西的汁液如果沾的多了再接触阳光,皮肤就会变红。” 「糜花」这个名字,沈颜欢最早是从苏澜口中听说的,那是狄靖的玩意儿。 他后来查了查,是一种藤蔓上生长的小白花,在狄靖十分常见,遇见阳光花瓣就会变成红色,狄靖人经常把它们研磨成粉做成脂膏来抵挡风沙和阳光的照射。 -- 第84页 “你觉得他们是怎样沾上糜花的汁液的呢?”沈颜欢问道,那东西在狄靖常见,可在大梁却从不生长,那些死去的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也没有相似之处,与云阳那边的烟熏自然是不可行的。 红铃道:“虽然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但我觉得,土壤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神树」在冬天依旧枝繁叶茂,而其他地方的东西都枯萎凋零了,我想,或许跟树无关,而是土壤的问题呢?” 掩埋他们的那一片土壤,被含有糜花汁液的东西浸泡过后,渗入他们的皮肤。 “就像……这个一样?”祁渊指了指她身后的菩提树,白雪覆盖下绿油油的叶片在他们头顶上花枝招展的随风摇动。 “槽!”红铃一蹦三尺高,赶紧离她先前坐的那块地方远了点,躲在两人身后怯怯的问,“这,这低下不会也有尸体吧?” “尸体到没有,地宫到有一座。”祁渊道,随后又问,“你方才和慧寿做什么呢?” 红铃指了指地上交错复杂的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来的时候有些奇怪,这么大的寺院中没见到一口水井,僧人们平日用水都是从哪里取来的,那小孩儿正好送饭过来,所以就抓住他问了问,没想到他还挺能说的。” 那地上小慧寿随手画出来的地下水流走向,倒是跟他们昨天夜里所见的那条水渠走向差不多一致。 只不过多了几条旁支引入了别处的地下水,并不全是从那出温泉泉眼引过来的,这就很耐人寻味了,明空大师让慧寿每日挑水修行究竟是何目的? “你们是想要借清心堂一用?”这次慧通倒是很爽快的见了他们,兴安寺前庙会的安置基本已经告一段落,他现在看起来有空,语调不紧不慢低沉和缓道:“清心堂只有在每年太后娘娘前来礼佛时才会开启,恕小僧无礼,冒昧的问一句缘由。” 沈颜欢与祁渊对视了一眼,祁渊上前一步道:“太后年纪大了,我们这些小辈理应为他抄诵经文燃灯祈福,不知道可是有什么不便?” “那倒不是……”慧通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四殿下修道之人……竟然也有这样一颗向佛之心,难得难得。” 祁渊:虽然好像被讽刺了,但他们还是顺利的从慧通手中拿到了清心室的钥匙。 沉重古朴的木门一推开,那种苍老古朴的气息就迎面而来,不大的室内正中间摆放着一座宝相庄严的漆金佛像,老太后在时的长书案和几个蒲团端正的摆放在佛像前,案上有厚厚一叠宣纸,下半部分已经泛黄褶皱了,上面的还是洁白平整的,那是老太后一字一句亲手抄写的佛经。 祁渊的手留恋的在上面摩挲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颜欢合上门,走到他身边拿过两只蒲团跪坐下来,对着佛像磕了个头,然后取过纸笔来,顺着老太后未抄完的部分继续往下写了起来。 清心室虽然平常都锁着不会有人进来,但地面上还算干净,只有浅浅的一层灰尘,轻轻一吹就不见了。 两人自从进来之后就没再说话,整个屋子里只能听见毛笔触碰宣纸时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祁渊也跪了下来,同他靠在一起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提笔开始抄写。 他说自己心不诚,其实并不是在说什么佛道之分,而是他不管做什么事,总是带着别的目的去做,从来没有一心一意只为了什么而去做。 所以紫璃真人说他今生今世永远不可能寻求无上天道,配不上昆仑剑法。 就连现在自己跪在这尊佛像面前为自己的亲人抄诵往生咒时,心里也在想着挖出寺院的秘密。 而身边的人神情专注,每下一笔都极其认真,这般万事由心,才是他最想要的样子吧。 祁渊收回了目光,重新开始他自己手上的事。 思绪全都收敛起来之后,时间就过的尤其快,他们进来时燃上的数十盏长烛已经快要烧到了底,要不是身边的人突然把头靠上他的肩,祁渊竟然都没意识到已经入了夜。 他们在这儿没人敢来打扰,乍一回神他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沈颜欢手边的那一沓纸已经布满了字迹,规规矩矩的叠整齐了帮放在桌案前面,想来是自己出神的时候就写完了,只不过没有出声打扰他。 这会儿是真的撑不住睡着了,他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合过眼,肯定很累了。 烛火映照下,沈颜欢长长的眼睫投落的阴影遮掩住了他眼下浅浅的乌青。 漫漫长夜灯火如昼,祁渊把外衣披在他肩上,静静的等待着最后一盏烛火熄灭。 沈颜欢这场梦做的极其曲折,先是梦见自己被丢在空中好半天,又梦见自己被推进了火焰山热出了一身汗,又没见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了,怎么也挣不开,等到他终于拼尽了全力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大亮的天了。 他被祁渊紧紧的搂在怀里,这会儿他还没醒,昨天自己失去意识之前他还一直醒着,不知道多晚才回到他们休息的屋子里。沈颜欢小心的拿开他的手翻身下床。 路过桌上的铜镜时,沈颜欢突然心里一惊,低头看了看,发现祁渊大概是只帮他脱掉了外衣,心道还好还好,应该没被发现。 他折回去掩好了床帐,拿过一大一小两面铜镜拉下里衣往自己背上望去。 -- 第85页 那棵幼芽此时已经攀上了他的肩头,舒展的枝干生出了叶片,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生出花苞,满满开放。 但现在还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可以在现在离开。 听到身后有声响,他迅速拉好衣衫穿好外衣,装作若无其事的从木盆里沾湿了布巾擦了把脸,然后轻声合上门出去了。 宁寿宫门前的梅花开的正艳。 为了不被有心人瞧出端倪,后宫仅有的三位娘娘每天依旧要做出去给老太后请安的样子例行到宁寿宫里坐一坐。 “昨日哥哥托父亲给我捎来了一封信。”顾敛湘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来,打开后飞快的把写满了废话的那一堆挑出来丢到一旁,单把写了正事的那一张递给右手边上座上的傅月盈来看。 淑妃顾敛湘的兄长,正是这座皇城内机关暗道的设计者,机关阵的头号大家顾宥。 祁墨跟苏澜为三位娘娘奉了茶,规规矩矩的站在皇后娘娘身后。 “说景川隐山长老关单与狄靖勾结?”傅月盈迅速扫了一眼,惊讶道。 祁墨也大体上看到了一点,问道:“淑妃娘娘,这可信吗?” 顾敛湘微微一笑道:“不可信。”她这一笑,让人不由得汗毛倒竖,从心底萌生出一种阴冷的寒意。 “怎么说?”傅月盈问道。 “我这哥哥,今回送来的信里只写了五页废话,字迹缭乱且没话找话,呵,他心虚得很,我倒是觉得那景川长老应该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我这哥哥才是。” 顾敛湘脸上依旧挂着大方得体的笑容。惠妃宋观雅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顾敛湘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放柔了脸上的神情。 “我哥哥有野心,这事我和家父都很清楚,当年修建宫城的时候他就曾被家父搜出了私藏的图纸,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离家在外,我们原以为他收了这心思……”顾敛湘咬了咬牙,“这宫里怕是不会安生了。” 第51章 ?景川生变(13) “倒是不用太慌……”傅月盈斟酌着说道,“你父亲……镇南将军在宫城改建的时候就跟陛下提起过此事,所以在最终建造的时候那图纸其实是经过修改的,但让我比较在意的是,为什么你兄长要在这时候提起此事?” 顾敛湘其实也是摸不着头脑,顾宥与他们本家关系并不算好,镇南将军一代忠臣,最见不得子孙中出现这种背信弃义之辈。 但他也确实是对自己的妹妹十分袒护,他送进来的信中虽然废话很多,但顾敛湘也是一字一句都仔细看过的,言语间尽是关切和爱护。 如今顾宥得了他外祖的一家的支持,潜心修习他的阵法已是多年未归,这会突然不惜冒着被自己父亲寻得行踪的风险也要把这个消息带给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是关单? “朝贡……”苏澜低声道。 祁墨疑惑的问道:“阿澜,你说什么?” 苏澜诧异地抬起头,发现大家都在看他,才发现自己想事情太过入神竟然不知不觉的把脑子里想的东西说了出来。 “我是在想,再过几日就是狄靖朝贡礼送达的日子了,目前唯一能与狄靖搭上关系的,也就只有这一件事了。”苏澜道。 朝贡礼送达的日子,也就是新年。 人们在这一天请神,燃放烟火,张灯结彩的欢庆新的一年到来,希望能拔除污秽,免病消灾,同时祈求来年万事顺遂。 摆放着故去先祖灵位的灵堂里,梁王在书卷最后一行提笔写下了「山河安康」四个字。 与此同时,祁渊与沈颜欢带着红铃在小慧寿的带领下,再一次站在了那眼温泉的面前。 “这味道……”沈颜欢狠狠地揉了揉鼻子,外面有点冷,感觉鼻子有些失灵,但那股熟悉的气息仍然让他很快就判断出来那是他曾经闻到过的,浓郁的糜花香气。 “糜花?”红铃用手掬起一捧,温热的水从她的指缝间倾泻而下,她的手掌暴露在岩石间洒落的阳光下,没过多久就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真的是糜花的汁液?”祁渊问道,这可是一个活的泉眼啊…… 红铃肯定到:“错不了,先前我跟师父对这东西做了一番研究,肯定错不了。但糜花在大梁是养不活的,这里肯定藏着足够多的糜花粉。” 三人立刻散开来寻找,没过多久却听见瀑布外传来慧寿低声咳嗽的声音警示他们有人朝这边走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三人只好暂时作罢,拎着小慧寿躲进了山里。 来人是慧通,准确的来说,是两个慧通。前面那个看起来要狼狈些,跑也跑的跌跌撞撞,不是还要回头看看身后的人是否追上来了。 而他身后那个看上去才像是他们今日见到的慧通,与前面的人截然相反的,他步调平稳面上带着和善的微笑,显得十分游刃有余,不紧不慢的跟在前面的人身后,像是有意逗他玩儿一样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天呢!怎么会有两个慧通师兄!”小慧寿捂着嘴叫到。 沈颜欢:…… “或许正如慧明说的,我们见到的那个其实是假的慧通吧?” 沈颜欢道,但是不知道这个假的慧通出于什么目的没有把真正的慧通杀掉,甚至连一已经看出了破绽的慧明也只是关了起来。 祁渊道:“不错,我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能直接取代另一个人混进兴安寺。慧通与这寺中的人平日里关系如何?” -- 第86页 如果人际关系十分复杂的话,他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待下去。 小慧寿想了想道:“我听说慧通师兄是大师兄与师父云游时捡回来的,平日也都是大师兄在教导,慧通师兄不善与人亲近,除了大师兄外很少有人与他交好。” “当然,慧通师兄一直都对我很好的。”他骄傲的补充道。 “你们快看!他手里拿的是什么?”红铃拨开干枯的树枝,指着前面那个比较像真正慧通的慧通手里的东西问道。 他们在一处山坡上,周围杂草丛生,横七竖八的种着许多参差不齐的树,有的看起来已经很有年头了,有的则还像一株幼苗一样。 远处那两人的追逐战看起来已经接近了尾声,前面的人明显体力不支,脚下被横插一杆的石头绊倒,用了半天劲儿也没能再站起来。 后面的人从他手中夺过了一束娇艳的花儿,居高临下的踩上他的手腕。 但是距离太远了,任凭他们听力再好也无法分辨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是番红花!”沈颜欢笃定地说到,他先前把它们带回麟化斋时,就是见这花儿十分好看,明明生着紫色的花瓣却偏偏要叫「红」花。 所以特意向喜爱养些花花草草的老管家请教过,仔细研究了一番。 而且他不那天晚上才同祁渊一起看到了令人震惊的那一片番红花花圃,绝对不会认错。 红铃「嘶」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确定是番红花?这东西几枝放在身边,抑制力差一些的人吸入它的香气会引起精神亢奋,重度吸入甚至会致幻。” 她奇怪到:“这东西不应该在这时候开吧?” “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你还是去亲眼看看为好。”祁渊道。 听了红铃说的那番话,他倒是想起了之前沈颜欢晚上总是睡不好,估计是受了这东西的影响吧。 毕竟他移除了那几枝花之后就没再出现过那种情况了,只要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就好…… 可沈颜欢当然知道不是,他能猜到祁渊现在在想什么,但如果他能一直这样想也好。两人各怀心事,空气诡异的安静下来。 直到小慧寿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的问道:“你们去过地下暗室了?” 祁渊:“我从刚才就一直很想问了,他是怎么参与进我们当中的呢?” “什么?”沈颜欢惊道,“他不是你找来的?” “什么?!他不是你们找来的?”红铃也惊道。 祁渊更是奇了,对红铃道“什么他难道不是跟着你来的?” “可是这关我什么事,我是跟着你们来的啊!”红铃据理力争。 沈颜欢:真是太神奇了,他们几个就这么毫无戒心的让这个兴安寺的原住居民理所当然的混了进来。 沈颜欢:“好了都别吵了!都到现在这样了不如直接问他啊。” 他一指一脸茫然的小慧寿,对方一副「咦你们在说我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呀」的样子眨巴着小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真是无辜到了极点。 祁渊活动了一下手掌,狰狞的笑道:“好,那我就来问问他。” 沈颜欢:别这样你好可怕啊。 “你过来,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小慧寿支支吾吾的四处观看,觉得这个树枝儿长得俊俏,那边的碎石头形状也很不错,最有意思的是天上飘过去那一片云,跟朵花儿似的。 反正这时候不说话就对了。 谁知道还没等他数清那朵花一样的云究竟分出了几个瓣,一柄细长冷厉的剑便「蹭」的一声横在了他脖子前不到一寸的地方。 “说……” 冷汗不受控制的唰的就顺着脖子滚落下来。 我滴亲娘诶! 祁渊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出,但这场景又似曾相识,他们头一次碰见喝的烂醉的夜斩时,临烟也是这样毫不犹豫的出鞘了。 他原本也不是多么好的性格,只不过在他面前愿意放软了脾气。 祁渊伸手按了按临烟锋利的剑刃,“颜颜,他还是个孩子,不气不气啊。” 沈颜欢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出手,但刚才也不知怎么回事,脑子里想的完全跟不上自己手上的动作,他缓缓垂下手臂,临烟落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抱歉……”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 红铃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小慧寿见他态度松动,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就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也幸好那边的真假慧通没有在这边多逗留,否则他们这一闹可算暴露了个彻底。 “你行了啊……”祁渊踢踢他,“这事本来也怪你,你还不赶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呜呜呜我四岁被扔在兴安寺,嗝——”小慧寿哭到打嗝,哼哼唧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重点。”祁渊狠戳他脑门。 沈颜欢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乱,也知道他在这样下去肯定要生出别的事端。 于是把临烟入了鞘,兀自走到一边靠着树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心神不宁,精神清静不下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或许,他想,也许得快些准备离开了。 “小哥哥来借一步说话。”把那边暗自较劲的两人扔在身后,红铃快走了两步到沈颜欢身边低声道。 -- 第87页 “我能试一下你的脉吗?”红铃小心翼翼的问,她能感觉到沈颜欢现在心情可不算好。 “不用了……”沈颜欢叹道,他慢慢睁开双眼,眼底一片灰暗死寂,“我身上有跟宋前辈一样的东西。” 第52章 ?景川生变(14) “什么?!”红铃惊呼一声,注意到那边的两人看过来之后压低了声音说了句「抱歉」便拿过沈颜欢的一只手来放在脉上凝神试探了一会儿。 果然,一如当时她触碰到宋峰的时候一样,脉象平稳有力,甚至焕发着生机。 红铃垂头丧气的放开了手问道:“他知道吗?” 沈颜欢笑道:“我怎么能让他知道。” 只不过红铃怎么看他这笑容怎么不是个滋味,又恨自己怎么就不能救救他们,宋大叔也是,沈颜欢也是。 “如果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能让你活下来,你愿意尝试吗?”红铃在转身欲走的沈颜欢身后轻声问道。 那身影一顿,随即好像是真真切切的笑了一下。 “当然,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点活着的意义,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呢?” 红铃道:“那好,我知道了。” 沈颜欢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思索了半晌又补充说,“不过你千万别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啊,那个,我……其实求生欲也没有那么强……” 红铃噗哧一声笑出来,阴郁的气息一扫而空,拽着他的袖子往回走,嘴里说着“知道了知道了,小哥哥你怎么变得跟那边的祁道长一样婆婆妈妈的……” “诶?莫非是传说中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捏着下巴疑惑道。 沈颜欢:沈颜欢:“他们那边看起来好像还要很久,不如你先跟我去看看那片番红花?” 红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谈到这个话题,不过还是好的。 那边正在与小慧寿疯狂辩论的祁渊注意到他们离开,晃了一晃神儿,那孩子见机猛地一蹲,从他腰侧蹿出去好几步。 但很可惜他根本就跑不快,被祁渊像拎小鸡……小猪一样的拎了回来。 “快说实话!”祁渊使了点力拉扯他的小胖脸。 “说呼来里可能不信……嘶。”小胖子挣扎无果,只好妥协的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 “咳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老衲就是空明本人。” 祁渊瞪他,“你驴谁呢?” 那空明住持分明就是个年过古稀的老者。 谁知这小胖子却不干了,直冲他嚷嚷,“你看你看!说了你又不信,还非要逼老衲说!” 祁渊:你到是说的再让人信服一点啊。 “这么跟你讲吧……”可能是觉得站着有些累,小慧寿撩起僧袍就地坐下,并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祁渊也坐,“我确实是空明本尊,上一次带着慧明慧通下山是被人揍了,醒来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清醒的,但也有的时候,心智会变成这么个……八岁小儿的状态。所以我假称是捡回来的小孩儿,这事只有慧明大师兄知道!”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年轻多好啊!”慧寿,不,是空明感慨到。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也不怪祁渊这样说,但这种事不论让谁听来都一时难以接受吧。而且他越说越欢快是怎么回事? 空明微微一笑,“年轻人,我很欣赏你。” “你来用尽全力接我这一掌!” 说着,他便看似轻飘飘的抬起了手掌,他左手在胸前一划,瞬间便向祁渊推了过去。祁渊也没大意,聚内力于自己的掌心硬接下他这一掌。 霎时间林中飞沙走石,簌簌的枯枝败叶纷纷扬扬的落下,祁渊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耳鸣不止,反观空明却是一派的游刃有余,脸上带着不似以往的微笑。 这样磅礴汹涌的内力,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练成,别说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怕只是普通人一生至死也难以练就。 更恐怖的是,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真正实力远不止于此。 他收回内力扶着嗡嗡作响的脑壳靠着树站稳了脚跟,咳出了口中半口浊血,“信了信了,但是我有一点疑问。” 空明道:“那你讲嘛。” …… “你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还会被人揍?什么人揍得了你?”祁渊疑惑不解。 却只见空明颇为羞涩的笑了笑,“嗨呀!这不是一时贪嘴,着了恶人的道儿嘛。” 居然可以想象得到。 祁渊面无表情道,“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还有,太后在兴安寺礼佛的时候你在不在这寺中?”若是在,为什么没能发现不对,为什么在太后寻找他的时候没有现身? “很遗憾……”空明摇了摇头道,“我那时正查到袭击我那人的一点蛛丝马迹下山去了,不过现在看来,那点线索怕是他们为了引开我故意留下的……对于太后娘娘的事,我很抱歉。” “兔子也是你故意给我们留下的吧。” “不错,那些小东西对地底下的东西敏感的很,精神很容易被影响,你们也果真没让我失望。”空明道。 另一边,早就摸清了门路的沈颜欢轻而易举的就带着红铃找到了他们之前去到过的那一片番红花花圃中。 水渠里的水还在涓涓流淌,然而这些东西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无害。 -- 第88页 “我的天了……”红铃整个人都是一个大写的目瞪口呆,看看这些东西,番红花,糜花汁,墙上铺的那一层是乌藤粉,番红花的枝干上还依附着密密一层蛊虫的卵,简直就是大型毒窟。她活了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见这么些个毒物混杂在一起的壮观场面。 “老天,你们在这待了多久?身体没有什么不对吗?”红铃摸出俩圆溜溜的小药丸来跟沈颜欢一人一颗分食了,这解毒丸还是谢老大夫在他们临行前给她带上的,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沈颜欢搔了搔脑袋,“没待多久,那会儿天黑着,也没有火把,什么都看不清所以很快就离开了,除了一宿没睡也不多困外,也就是刚才突然没能控制住情绪这一条了。” 其实还有的,肩上的牡丹花明显生长速度变快了,但他没有说,这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们难道想要把前来拜佛祈福的百姓都毒死不成?”红铃问道,不过那好像不大行,到时候来的人那么多还分散,就算把这里的毒物全都放出去估计也造不成多么大的影响。 “我有一条妙计。”空明撑着圆滚滚的身子灵活的爬上树,遥望着气势恢宏的庙宇殿阁,语气深沉,似乎是把兴安寺连同大梁的命运都收入眼底。 祁渊:“一般我们这种谦虚的人都不会称自己的计策为妙计。” 空明睨他一眼:“那你要不要听。” 祁渊:“要的……” 二人如此这般一阵嘀咕,祁渊皱着眉道:“这样不好吧?” 空明爬到他背上指挥着他往山下走,“怎么不好?你不是道士吗?我帮着你砸自己招牌,你还在那忸怩起来了?” 祁渊摇着头道:“封建迷信,啧啧。” 空明:“?” 空明:“你这个修仙的好意思说我是封建迷信?一个字,干还是不干?” 祁渊:“干干干!你先从我身上下来为老不尊成何体统!” 空明却不干了,死皮赖脸的就非要让人把他背下山,说什么也不肯自己走了。 怪不得这么胖,你根本就不会瘦!祁渊心道。这时候就分外想念远在甘州的另一个小胖子许卯许大人了,明明都是小胖子,怎么人家就比你能干还讨喜呢。 不过话虽如此,祁渊也没真的把他扔下来,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除了外貌上的变化之外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不妥之处。 说白了也是大梁皇族害得他变成这样,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把人丢下。 沈颜欢跟红铃也没敢在那边多待,一想到自己放眼望去全是些毒物就不仅毛骨悚然。 所以祁渊他们回到院中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先他们一步回来了。沈颜欢见到他们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郑重的跟空明道了歉。 空明当然接受了,没看到祁渊那只看似友好的扶着他的手掌心里的一截小竹竿正戳在他的脖子上呢吗! 就你有媳妇儿了不起! 是挺了不起的。 “你说这个胖……是空明大师?” 小伙子把话说清楚你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是什么? “正好我们也有事想要说……”听了他们的计划后,沈颜欢道,“还有五天就是除夕了,我们想在那之前把慧明大师救出来。他与那个假的慧通相处时间最长,说不定能知道点什么。” 红铃也道:“制作解毒丹所需要的药材并不难找寺中肯定也有,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但解毒丹只能缓解小部分毒性,所以还是要小心行事。” 几人商定计策便不再迟疑,营救慧明定在除夕前一晚,照他自己的话来说那人不知何时就会去看他,不能提前行动打草惊蛇。 空明借下山采办的由头去帮祁渊联络布置在山下的人马,顺便去弄一些药材给红铃。 他在这寺中平常做的就是这些,那慧通不曾生疑,只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云云便给了他银钱放他下山去了。 第53章 ?景川生变(15) 大雄宝殿中不仅有来来往往的香客,更有慧通坐镇并且有十几位僧人在其中往来迎客,扫洒诵经。 现在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祁渊同沈颜欢想要做的事,得等到殿中无人的时候才可以做。 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只是想着要去看看慧明口中那香炉底下,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掌灯时分…… 忙碌了一天的僧人们到殿后去用斋,熙熙攘攘的香客们也散尽了。 大雄宝殿中只有两位留下来守夜的僧人打扫着白日里人们行走时带落的尘土,擦拭着佛像的金身。 门前刮过一阵阴风,倏然熄灭了门前一盏本就不算很明亮的灯。 两个僧人小声的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个放下手中的抹布出去看看情况,谁知刚走到门口,另一盏灯也熄灭了,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直冲他面门而来,僧人挥手一挡,一枚小石子被打落在地,他正待上前查看,却感觉有人在他身后轻轻戳了戳他的背,他一回头,正看见沈颜欢冲他和善的笑了笑,然后手刀毫不犹豫的往他脖颈处看去。他尚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两人拖到草丛中去藏了起来。 留在屋里的那个僧人见同伴许久未归,疑心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取了木棍十分警惕的跨出门外。 谁知却只看见门前站着一个面带倦色的小公子,他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看起来纯真无害,这让僧人稍微放下了些许警惕,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这位小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就被一脚踢中了腹部随后颈上一痛,也不可避免的昏了过去,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这个小公子说道: -- 第89页 “不好意思啊,下手好像重了点……” “还行,死不了。”祁渊探了探这两人的鼻息,确实只是昏过去了而已,但是醒来之后是不是会酸痛难忍那可就不好说了。 二人走进大殿内,那香炉端端正正的就摆在正中央。到这里来的不论是僧人还是香客都对这店里供奉着的佛像抱有十二万分的敬意,没有人敢随便去动这东西。但祁渊二人则毫无心理负担的把香炉一掌掀了。 事情看起来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是什么?”沈颜欢问道。 祁渊拦了拦他,自己先走上前去捻起搬开香炉后露出的深坑中一些粉末状的东西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是火药……” 但目前最先要搞清楚的是,他们究竟有多少火药,都藏在了哪里? “这味道……”沈颜欢拧着眉想了想,为了避免被人看出身份,他这次出来没有带临烟,他从怀中摸出祁渊送他的小铜块,「噌」的拔出又细又长的剑身来绕着大雄宝殿中央最大的那一尊佛像走了一圈,随后手上一使力,狠狠地把尖锐剑尖刺入佛像身上。 祁渊:娘喂! 如他所想的那种剑身崩断的惨象并没有出现,反倒是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金身塑像竟直接被刺穿了。 沈颜欢面无表情的对着他缓缓把剑平直着抽了出来,那光滑的剑身上此时正沾满了同香炉地下一样的东西。 这佛像竟然被人掏空了,里面灌满了火药。沈颜欢又接连试了其余的佛像,又找出了几个同样被替换成了装火药的容器的佛像。 这样大的规模,一旦引燃,怕是整个山头都要被炸飞了。 他们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火药,这东西是梁王派人所造,因为怕引起战火所以明令禁止民间私自制造,甚至官造的火药也有十分明确的限制。狄靖更不可能有…… “祁渊。”沈颜欢突然叫了他一声,祁渊循声望去,只见沈颜欢脸色不太好看的问道:“往年的兴安寺在新年开办庙会向百姓们敞开大门的时候,会有皇族中人到这里来吗?” “会,之前一直都是大皇兄过来主持庆典,只不过今年我在这里,所以老爷子就让他留在了宫里。”祁渊道,“怎么了?” “我想到了一点不好的事,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如果这样说会对你们产生不好的影响,那我先道歉。” 沈颜欢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会顾及别人的,但他今天说的这话分外小心,如果不是祁渊自作多情的话,那就只可能是与他有关了。 “或许,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杀掉太子呢?”先害了二皇子,让他无法作为继承人,三皇子身边有个苏澜。 若是他们没有发现苏澜已经脱离了控制,想要杀掉祁墨是很简单的事。 四皇子从小就向昆仑问道,不理朝政,不能作为大梁的继承人,那么如果太子死了,大梁王室后继无人,培养起新的继承人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朝朝野动荡,狄靖乘虚而入,打的一手好算盘。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在大梁四处惹是生非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宣扬封建迷信? 事实上他们做到了另一点,就是把四皇子带离朝堂,让他无暇接触到政事。 他们想的太简单了,狄靖人如此大费周章,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毁掉一场庆典,怎么会只是想要杀掉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他们想要做的,是毁掉大梁的根基。 “你说得对,只怕是当局者迷,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些……”祁渊喃喃道,“怎么会相信这些都是巧合呢……” “我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想法。”沈颜欢握住了他的手,“你不要生气,冷静下来听我说。” 祁渊苦笑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沈颜欢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怕是朝中有人被他们蛊惑……你熟悉的人,特别是希望你和祁墨能有一人继承王位的。”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祁渊可能就已经冲上去跟他打一架了,但偏偏说这话的人是沈颜欢,他几乎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听进去了,他脑子一片混乱,伸出手扶着脑袋道:“等等,让我好好想一想。” 都公元年了还有人搞皇子夺权这一套? 但仔细思索后却又不得不说其实沈颜欢说的很有道理,他们四个从小跟在梁王身边教养,思考事情的方式与真正的大梁人有所不同,遮天的财富权势谁不想要? 更别说元皇后逝世多年,他们二人才是傅月盈亲子,梁王也对他们爱护有加,有心人自然觉得他们比祁疏更适合作为大梁的下一任统治者,谁又会去想他们如何? “有人来了!”凭借着武者极佳的听力,沈颜欢听到有大约三五个人正往这边走来,他们把香炉推回原处,藏在了靠近墙壁的那几尊高大佛像身后。 来的人是慧通与平日几个负责监察物品的僧人,他们在大殿里巡视了一圈,似乎并没有发现佛像上留下的细微小孔。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慧通似乎有意无意的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咦」了一声,正要走过来,门口的几个僧人却突然问道:“守夜的人呢?今夜是慧智慧善两位师弟吧?” 慧通笑道:“今夜确实冷些,两位师弟或许已经先回去了,我们也快些走吧。” -- 第90页 众僧人纷纷称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快步离开,慧通留在最后,合上大门的一瞬间,沈颜欢好想看见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那笑容看的他毛骨悚然,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暗暗回想他是不是又走进了什么陷阱中。 “怎么了?”祁渊问道。 “啊,没什么……”沈颜欢冲他笑了笑,“我们先离开这里吧,等空明大师回来再做打算。” 两人把藏在草地里的两个僧人搬进了大殿,外面冷,以至于碰到他们的身体时沈颜欢都要以为他们已经凉透了,知道看见他们的胸腔还微微起伏才确定这两个人并没有被他们弄死。 五日后,天气渐暖,万里晴空不见一片云彩,太阳也不似以往那样娇羞,大大方方的露出脸来普照着世人。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因为这场盛典而带来的吉兆。 前几日就陆陆续续赶来的百姓们赶早儿出了门,就等着抢到个顶靠前的位置沾一沾佛前的香火,以祛邪免灾,换得一年的好运气。 但今年却意外横生,先不说上山的大路被封了,你把大路封了大不了我们走山林小路嘛,可谁知还没走到一半山林中却突然窜出来一伙劫匪摸样的人,差不多有三十余人,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吓得那叫一个花容失色哭天抢地什么话都往外喊,不知道人群中是哪个喊了一句“紫璃真人在上!求各位道长救救我们吧!” 话音刚落,林间枯叶纷纷扬起,飞沙走石间出现了三道人影,为首那人穿一身天青色道袍腰间扣着昆仑玉虚宫的腰扣,手里一柄细长竹竿,上面系着一块白布,上书「妙手神算」四个大字。 沈颜欢面无表情的抽了抽嘴角,天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个。 这道人身后一边站着一位冷面剑客,手中的兵刃让人见之生寒,另一边站着一位红衣少女,相比之而言就要和善很多。 第54章 ?景川生变(终) 隐藏在人群中的亲兵默默的退了出去,深藏功与名。 “诸位先静一静!请听贫道一言!”祁渊轻咳了一声。站在最前面的百姓最先停止了交谈,受到他们的感染,后面赶来的人们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一同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道士,看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自从这三人一出现,那些凶神恶煞的劫匪宛如看见了什么让人闻风丧胆的武林高手一般,尚未交手便自顾自的溃败而散,跑入林中不见了踪迹。这更让百姓们相信眼前这几人,是能够救他们的。 “这位道长……”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妇上前了一步问道,她那篮子里装着一些卖相算不得很好的蔬菜水果,还有一只花母鸡,可怜的母鸡被五花大绑,躺在篮子里直翻白眼,沈颜欢忍不住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这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这些人都是从大老远的地方特意赶来的,怎么不让上山呢?” “对啊!” “就是啊……” 身后的人群又吵嚷起来,甚至有的人想要直接越过他们上山。 沈颜欢眼神一凌,人们都没能看清他的动作,就只见这白衣少年腰间的佩剑转眼间就已经插在了冲的最靠前的那一人脚前,若是他刚才再往前一寸,这只脚估计就没法要了。 那人顿时不敢再乱动了,可他身后的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顾一个劲儿的推搡,那男人欲哭无泪,只能和他的同伴一起阻止后面的人继续向前。 祁渊在背后冲他伸了伸大拇指,厉害。 “诸位,不是贫道刻意为难你们,只不过这兴安寺中出了妖邪,现在贸然前去恐怕会生出不测。” 百姓们最畏惧的,便是这妖邪之说,顿时间人群中就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我就知道这兴安寺有古怪,我家就在这附近,时常半夜看见寺中和山上明明灭灭烛火……”也有的说“不可能,兴安寺受众神佛庇佑,怎么可能会有妖邪。” 信的人有很多,不信的人也有不少,嗡嗡洋洋的吵得沈颜欢脑仁疼,红铃趁着祁渊应付百姓时悄悄塞给他一颗药丸,“这是我用余下的几味药材做的,清心败火,多少有点用。” 沈颜欢低声谢过,背过身去咽下了药丸。 有点噎…… 就在这时,空明小小的身影突然从山连滚带爬的冲了下来,他这一路颠簸,滚的满身是泥也无暇顾及,圆滚滚的身子竟是如同飞镖一般的冲到了他们身边。 他身后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在追她,但几人都同时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不好……”空明喘着粗气道,“你那管家带人把全寺的弟子都看管在后院中,方才我去点了一遍,唯独少了那个慧通!我们救回来的慧明也不见了。” “什么?不行,我回去看看!”沈颜欢说完,取回了临烟转身就要往回走。 “慢着!”祁渊大声喝道,远处的兴安寺中已经可以看见滚滚的黑烟升起,这回不用他再多说,百姓们已经吓的扔掉了手里东西自发往山下跑,埋伏在不远处的亲兵们早就摘下了劫匪的行头,见势不好立刻训练有素的分出了一支小队来指挥着百姓们疏散。 “火势已经起来了,不消片刻就会引爆佛像中的火药,现在绝对不可以回去,快走,我们下山,离这儿越远越好!” 祁渊不由分说的拉过他,沈颜欢挣了挣,但他的手握的死紧,丝毫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 第91页 沈颜欢失声道:“可是赵伯还在山上!” 红铃看了看浓烟升起的地方,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从空中飘散而来,她心道坏了,她知道为何会是烟雾最先升起而非爆炸了! “快走!他们点燃了那些毒物!”红铃吼道,几人吃下解毒丸,飞快的往背对村镇的后山山下跑去。 他们尚未跑到山下,就听身后传来震天的爆炸声,祁渊护着沈颜欢的头把他护在身下,几人被一股强力的气流冲倒在地,祁渊最先回过神,扶着沈颜欢站起来,面色不善的看着不知道何时站在他们面前的人。 慧通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好像被发现和破坏了计划的并不是他一样,他单手挟着昏迷不醒的慧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手中的人,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到了一遍。 “你究竟是谁?” 慧通看了一眼钉入自己身侧树上的一截树枝,礼貌的冲沈颜欢笑了笑,“先前多有得罪,不过在下也是有任务在身,以后可能还要得罪,在这先容我告个罪。”说罢还躬了躬身子冲他们行了个礼。 “是你?”沈颜欢道,那日把他抓走的人,竟然就是他? 他当然知道现在自己所看见的并不是他真正的样子,但当这人就这么明明白白的站在眼前时,还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慧通有趣的看着把人护在身后的祁渊,“四殿下,你还叫过我好几声皇兄呢?怎么,难道不应该感谢我费尽心机撮合你们俩?” 他遥望着原本富丽堂皇的庙宇变为的废墟,内心颇为感慨的道:“唉,能敞开了正常说话的感觉真好!” 祁渊握住了身边人的手,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那二皇兄呢,他在哪儿?!” 慧通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肯定道:“大概已经被送回皇宫了吧……诶诶诶,别生气啊!” 他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甩手一卷化开了临烟的攻势,“说真的啊,自打出现在这儿的是你们而不是太子的时候我的任务就已经失败了……”他尽职尽责的解说道,“不过嘛那些火药可是花了大价钱从你们的大臣手中换来的,就算任务失败也不能便宜了你们,所以就只好炸掉咯,本来还以为能杀点人搞搞事,唉,都毁在你们手里咯!” 沈颜欢不听他叨逼叨,他先前就见识过这人的话痨程度,在这兴安寺又要扮演一个寡言少语的慧通,他现在肯定憋坏了急于宣泄,他偏就不想让他如愿。 “悠着点儿呀……”慧通笑眯眯的,“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祁渊神色冷峻,听他这么说便问道:“什么意思?” 沈颜欢没有回答,把剑顺势换到左手又再度向他刺去,“左手一样可以揍你。” “嗯?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 剑气陡然凌厉起来,沈颜欢加快了攻势,终于逼得他闭上了嘴专心对付起眼前的人来。 不对,这不对…… 红铃心里没有来得有些焦躁,怎么会就只有这么简单? 那些东西真的只是为了不让他们得到而毁掉吗? “番红花,糜花……那些毒物呢?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她突然收住了话音,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嘴,“疯子,简直就是疯子。” 番红花可以影响人的精神,蛊虫用来控制人的行动,乌藤草用以催化糜花使人慢性死亡的毒性。 如果来的人是毫无防备的太子,那他回到皇宫…… “小姑娘,你很聪明,比你妹妹强多了。”慧通笑道,“虽然失败了,但我还是要给自己留条活路啊。”他就着沈颜欢的剑锋退出去好几米,轻快的打了个呼哨往反方向跑去。 “什么……” 根本没有给他们追上去的机会,树林中远远的跑来一大群僧人,他们手持圆棍双目赤红,嘴里呜呜呀呀的含着一些听不懂的东西向他们杀过来,有的还同身边自己的人打了起来。 “他们定是吸入了毒烟!”红铃恨恨道,“除了杀掉他们别无他法,即便留了一条命在,也会在体内的毒毒发时身亡,这毒,我师父也解不了。” 这些中了毒的僧人虽然人数多,但都失了神智,只知道一味拼杀,这林间到处都是可用的树枝,祁渊也不客气,随用随折与沈颜欢一人一边攻了过去。 红铃守在从刚刚起就眼神茫然的空明和昏迷不醒的慧明身边,腕上系着银丝红锁,飞快的划过他们的喉间,那些僧人挣扎了两下便没了气息。空明这会儿的状况,可能就是他所说的变回八岁孩童的心智了。 几人不敢有一丝松懈,直到看见老管家带着百余位亲兵赶到这方才松了一口气。 取的了人数上的优势后,这场战役变得轻松起来,替这些僧人收了尸骨安葬在兴安寺后山后,他们便不再耽搁,整顿车马,回了甘州。 春日清风刮来了杨柳新绿,挨过了冬天的甘州城百姓开始动手搭建新的房屋院落,一切都萌生出勃勃焕发的生机。 百刃生好像终于接受了几个弟子的死亡和景川所发生的变故,多年来的对手就这样死去,他心底幕然生出一股悲凉,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也许,是时候该回去了。 “师父。”见他从屋里出来,沈颜欢从树上跳下来在他面前站定,“师父,我跟您……一起回去。” “嗯?你舍得走了?”百刃生惊讶的问。 -- 第92页 第55章 ?青坞旧事(1) 沈颜欢笑了笑,“我怎么可能舍得,可是师父……我想回家了。” 百刃生自认为十分了解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可这样的笑容他从来没见他脸上出现过,这小孩对谁都摆着张无所谓的厌世脸,好不容易他们这次再见时对方身上有了些鲜活的人气儿。 可转眼间,怎么又变成了这副样子?百刃生不明白,但也知道着一定是跟沈颜欢身边那个狗皇帝的儿子有关。 可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没事的师父,再给我一点时间。”沈颜欢拍了拍老爷子的手,柳条枝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 他伸手折下一枝,轻声笑了笑,这就算是「折杨柳以送归人」吧。 百刃生疑惑的问道:“你干什么去?” 沈颜欢冲他摇了摇手里的柳枝,“去道个别。” …… 明月高悬,所有人就像说好了一样把这间院落独立出来,整个后院都静悄悄的,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氤氲的几抹月光洒在窗边,祁渊从城中回来推开门时,好像打破了一个美丽的梦。 “怎么不点灯?你能看得见吗?”祁渊好笑的问道,他几乎可以确定沈颜欢就在屋子里,他的呼吸声甚至因为自己回来而变得有些急促。 他说着就要去点上桌上的蜡烛,可还没等他打开火折子,手就被人拉住了,身后的人手上比他刚从外面回来所带的温度还要低,可呼吸却是滚烫的甚至不自觉的在颤抖。 他顿时紧张道:“颜颜?” “别……不要点灯。” “你怎么了?”祁渊回过身来单手揽着他,另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想要确认他是不是有点发热。 但回答他的却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吻,唇齿相依间对发似乎发出了类似小动物的呜咽。 “这到底怎么了啊?又不是没有亲近过,至于不敢点灯吗?” 祁渊低笑,但没料想到沈颜欢突然发力,径直把他拉了下来,随之加深了这个亲吻。 祁渊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他摸了摸沈颜欢烫的发热的脸颊低声道:“不后悔?” “不后悔。” …… 明月如钩,淡淡的光晕醉倒了一片星子,林中飞起几只早归的惊雀,扑棱棱的振翅声惊动了静谧的月夜。 沈颜欢系好衣带挂上佩剑,轻轻的把柳枝放在祁渊枕边,在黑暗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你要走了是吗?”祁渊问道。 “嗯,你……生气了吗?” “没有……”祁渊叹了口气道,“至少你没有不告而别。” “因为我答应你了。” “你要离开是因为发生了不好的事,有不能告诉我的原因吗?” “嗯。” “那你还回来吗?” …… 沈颜欢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不知道。” “你会阻拦我吗?你会……讨厌我吗?”他接着问道。 “我不会,但我希望你知道,不过发生了多么不好的事,我最想做的都是陪在你身边。” 祁渊把柳枝摸在手里,上面小小的嫩芽儿因为离开母体缺少水分已经枯萎了。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也不会阻拦你或者跟着你,但是颜颜,如果我们下次再见面,我就绝对不会放你走了。” “嗯。”沈颜欢小小的抽了抽鼻子,“那我走了……” 祁渊道:“照顾好自己。” 沈颜欢没有再回头,他怕自己再犹豫一会儿就真的走不了了。 屋子里还是没有点灯。他关上门,把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关在了身后,茫茫夜色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叹息。 “走吧,师父。” 百刃生看着他,自己的小徒弟就跟离开时一样,一人一剑,再度把自己决绝的与外界隔绝起来。只不过他身上因为穿了一件鲜红色的披风而显得不似过去那般单薄。 然而时间绝不会等待任何人的脚步,转眼间春回大地,灾祸也敛去了自己最后一点余威,夹着尾巴悄悄的溜走了。 王城中的一切都平静的跟往常一样,只不过偶尔有人提起,说宫中的太后仙逝,四皇子昨日回了宫。 麟化斋被打扫一新,了了几个下人口中谈论最多的,也不过是院子里的新叶上生了几只小虫。 离开时秋风萧索,归来时春风送暖,只不过先前被祁渊折下来插进琉璃瓶中的那几枝花,确是没再开过了。 祁渊刚进城时,远远地便看见了张太医跟谢老大夫坐在一棵缀满了绿叶的大槐树底下悠闲地喝着茶,这两人看不对眼了这么些年,没想到也有这么和平的一天。 “回来了?那丫头没跟你一起?”谢老大夫随口问了一句。 祁渊自然知道他早就看出孙女被换了一个,也不遮掩,“景川出了些事,她走不开,等到事情都安排好了,她会回来看您的。” 谢老大夫拂着花白的胡须,轻轻地说,“好啊,好啊……” 宫里的梨花开过了一茬,就快要凋谢了…… “小渊,小渊?”傅月盈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担忧的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祁渊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怔愣了一会儿方才道:“母后恕罪,儿臣刚刚想事情太入神了。” 傅月盈能怪他什么?看见自己的儿子这个样子,她这做母亲的能不心疼? -- 第93页 “那孩子……是自己离开的吗?”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祁渊笑了笑,“母亲不用多想,他只是暂时离开一阵子,一定会回来的。我刚刚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难得这次梁王也在场,祁墨苏澜在他另一边,几人都静静的听他说完兴安寺中发生的事和沈颜欢的猜测。 “你是说,先前我认定的那个「反穿越」过来的瑜儿,其实是假的?”梁王拧着眉问道。 “不错……”祁渊点了点头,“要完全伪装成另一个人太难了,那么有父王这个「穿越者」为先例,弄出一个大家完全不熟悉没有认知的全新的人来可不就容易多了。” “可他们是怎么把人换进来的?”傅月盈问道。 这回却是祁墨开了口,祁渊刚回来,还不知道机关阵的事,“肯定与顾宥有关,这机关阵多数是他所建造,肯定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密道能通入宫里。” 目前来说这是最有可能的猜测了。 傅月盈摇摇头,“他费尽心机混进宫来,但,但却什么都没做?这怎么想都不太合常理吧。” 梁王道:“未必什么都没做,只是我们现在还无从得知罢了。” “算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与王城的春意盎然截然相反的是青坞山上经年化不开的冰雪,偶有鹤呖在松林间响起,后山却有一方活水寒潭,那正是沈颜欢小时候经常被百刃生扔进去的地方,而且往往一扔就要在里面泡上半宿。 而此时,这座清静的山上却并不清净,甚至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百刃生拎着一杆笤帚在后面边跑边骂,跑在前面的夜斩顶这个案板嗷嗷惨叫,惊的院中看门的黄狗狂吠不止。 “错了错了!师父!!好师父!我真的知错了!”夜斩哭喊道。 “你知错了?”百刃生呸了一口,“我就是信这黄狗叫唤!也不信你的鬼话!”说完,举着笤帚又追了上去。 “诶哟亲娘喂!师父您老人家小心身子骨,哎哟哟!!师父你看!师弟来了!” 这最后一句话倒是起了作用,百刃生收了收怒气,看着沈颜欢从院外走来,身后跟着个竖着乱七八糟小辫子的女娃娃。 夜斩连忙腆着个笑脸迎上去,“诶哟我的师弟,好师弟,亲师弟!” 沈颜欢:“滚……” 被凶了的夜斩毫不气馁,又转向那个女娃娃,“我的宝贝女儿!” 小夜歌:“滚……” 百刃生听后嗤笑一声,用笤帚疙瘩狠敲他的脑袋,“怎么样,看见了吗?你这就是活该,以后你再沾着一身酒气就少给我出现在小夜歌面前!” “怎么能这样?小歌,你可是我女儿啊!”夜斩泫然欲泣。 “我不要!你这个臭男人!始乱终弃!丧尽天良!我要跟哥哥在一起!我要跟哥哥学武功!”小夜歌连珠炮一般冲他叽里咕噜吐了一大串话,听的夜斩心都碎了。 自己的亲女儿好像是个颜控怎么办?挺急的。 “夜歌你听话,你爹我也很厉害的,还有你要叫他叔叔。”夜斩语重心长。 谁知这女娃娃个不大脾气倒是倔的很,死活就是不跟他走,抱着沈颜欢的腿坚决不撒手,拉她拉的狠了就小嘴一扁哇哇大哭,可算是叫人没了脾气。 留夜斩在那边苦口婆心的教育女儿,百刃生问沈颜欢:“你怎么想?” 沈颜欢看了看手中的临烟,又看了看红着眼睛咬着牙的女娃娃。 宋峰说过,这本是一把女子剑…… “师父,师兄,我想教。” 这话一出那两人都愣住了,唯有小夜歌欢呼一声跳了起来,抱着沈颜欢的脖子不肯撒手。 “你……”百刃生欲言又止。 沈颜欢道:“师父,或许我教的不好,但我不想临烟因为我而敛去锋芒。” 第56章 ?青坞旧事(2) 青坞山上有一片长青竹林,沈颜欢小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被百刃生揪着耳朵从床上拎下来练剑,那时候他年纪小身子骨也弱,青坞山上常年冰雪不化,他几乎是三天两就要发一次热,没日没夜的咳嗽扰的他吃不下饭去,这毛病他前一世一直有,甚至至死都没能睡过一天的安稳觉。 因此百刃生重生之后就在后山辟出了一方寒潭,不顾小沈烟的哭喊在寒冬腊月天里把他整宿整宿的丢在里面,那寒潭之水有修筋断骨的功效,后来也确实成果显著,沈颜欢不是一般的抗打,而且极少生病。 但现在,这片竹林又被拿来当作小夜歌的训练场了。 “吸气,提剑!砍下去!” 一阵和风刮过,脆生生的小嫩竹抖了抖叶片,好像无事发生过。 小夜歌哭丧着脸看着手中的宝剑,她师父倒是大方的很,一上手就把临烟给了她,可是剑是好剑,用剑的人可就不怎么样了。 “师父……” “没事,再来。”沈颜欢平静的说,“把你面前的竹子,想象成一个你最讨厌的人。” 小夜歌闻言点了点头,凝神聚气再一次挥剑斩下,口中大喝一声:“去死吧夜斩!” 「砰」的一声,那瘦弱的小竹子直接被削的飞了出去。 …… 师兄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啊! “哇!”小夜歌惊叹着跑过去摸了摸断掉的一截竹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颠儿颠儿的朝她师父跑过去,笑得像朵花儿一样要抱抱。 -- 第94页 这孩子确实是个练剑的好料子,沈颜欢想,顺着她扑过来的趋势轻轻的把她抱起来往上举了举。 得到了师父的举高高,小夜歌显然很高兴,也不计较她师父整天绷着一张脸了。 但她还是有一件事很好奇,她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夜斩的心肝宝贝女儿,可以说是在青坞横着走了,在这里很多人都抱过她,但她最喜欢让沈颜欢抱。久而久之,她也就发现了沈颜欢抱她的时候,从来都是左手使力。 “师父……” 沈颜欢被她喊得回过了神来,“怎么了?” “师父你的右手怎么了呀?”被放在地上的小夜歌拉了拉他的衣袖仰着小脸问道。 这个…… “是我之前不小心受了伤。”他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小夜歌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拿起剑重新摆好了起手的姿势,“今天还是五十遍吗?” 沈颜欢道:“对,屈膝,再矮一点。” 小夜歌听话的摆好了姿势,开始练习挥剑。有时候沈颜欢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对她太严格了,她还这么小,比他上山时还要小呢,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陪在她身边教导她的日子也不知道还有多久。 但这孩子却极有毅力,一遍又一遍认真的重复着枯燥的同一个动作。 有时候还会停下来仔细琢磨刚刚自己做的是不是不够好,然后一点点调整自己的动作和状态,再开始下一次挥剑。百刃生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徒弟正站在树下望着夜歌出神。 “师父……” 百刃生冲他点了点头,那边小夜歌看见他,远远的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喊了一声“师祖!” 百刃生:“你教她的?” ——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见我跟你这么客气过。沈颜欢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那肯定是夜斩了。 “这混小子。”说着,就看见夜斩一副蔫儿蔫儿的样子走了进来,一看就是又被狠狠教训过了。但这回小夜歌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只把手中的剑舞的虎虎生风。 这其中必有故事。 “啥,你想知道?”夜斩把个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小孩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坏了你师兄在你心中的高大完美形象。” 沈颜欢:“根本就从来没有那种东西。” “你自己敢做,还不敢说了?”百刃生嗤笑,说的夜斩脖子又往下缩了两寸。 故事是这么一个故事。 当年夜斩还是个混迹在各个茶馆酒楼的一个市井无赖,因为小时候学过一点拳脚功夫就仗势欺人天天横行霸道,可以说是十分的不要脸,天天浪荡在街头混吃混喝,但有一点,他从来不欺负女子。 那是一个阴森森的飘着小雨的天气,如往常一样喝的烂醉的夜斩拎着酒壶和刚从赌坊赢来的几块碎银摇摇晃晃的走在街上,他那满身的酒气让路上的行人见了都纷纷避让。 像是许多俗套的话本故事中所写的一样,一把散发着熏香缠绵气息的油纸伞突兀的为他挡去了风雨,独属于少女身上的清香侵袭着他的脑海,他只记得自己抬眼看过去,那是一张皎若明月的柔美面庞,她的右手软软的垂在身侧,左手执伞站在他身后。 “爱情来的就是这么突然……诶疼疼疼!”百刃生揪着夜斩的耳朵让他不要再随便插嘴,见沈颜欢听的认真,便接着讲到。 后来夜斩便同那个姑娘在一起了,两人住在一间窄小的草屋里,日子过的清贫但也安稳。 自那之后,夜斩行事收敛了很多,可谁知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你和他们一样落魄时,他们与你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可一旦你改变了,他们就会想方设法毁掉你的生活。 夜斩接到了一封信。 对方告诉他他的妻子在城隍庙里,今夜子时,若是他能赢过对方,就把妻子归还与他。 夜斩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他随手抄起一根粗木棍,拎着酒壶就孤身一人前往城隍庙,他本以为是自己原先得罪的什么江湖人,可一见了面才知竟是和他相熟的那些地痞无赖,他们脸上带着坏笑,夜斩心知,这些人远比江湖人要难对付得多。 城隍像后面传来女子低声的啜泣,夜斩心中又急又气,那些人却一齐向他扑了过来,他双拳难敌四手,眼看就要落败,就在这时却听见城隍庙门口传来一声娇喝。 “去你们老娘的敢在姑奶奶地盘上撒野?!” 夜斩费力的抬起头,原本燃起了希望的双眼在看到来人是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八九岁左右的小姑娘时瞬间又熄灭了。 “快,快……走。”他冲来人道,不能因为他白白害了别人。 那小姑娘柳眉倒竖,疑惑的指了指自己,“哈?你叫我走?这是我的地盘你叫我走?” 说着,也不顾他的呼喊,从怀中掏出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飞镖小刀匕首甚至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粉,这小姑娘身手极其灵活,而且下手阴毒得很,但一看便知道是没有正式的学过功夫的。 但好在这小姑娘没学过功夫,那些地痞们当然也没学过,他们俩常年摸爬滚带,自带了一身的悍劲儿,这一战竟是让他们赢了。 夜斩冲那小姑娘道了声谢,气儿都没喘匀便飞奔到城隍像后面,可后面却只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乞丐瞪着一双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他眼前顿时一黑。 -- 第95页 他浑浑噩噩的走出城隍街,那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自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她。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明明赢了,明明赢了的,可是妻子却没有还给他。 “你这孩子倒是个练武奇才,我这有一套「醉剑」剑法,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回青坞?” 夜斩斜着眼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大叔,不屑的哼了一声,这什么破名字,还「最贱」听了就让人不想学。他不耐烦的冲百刃生招招手,示意他别挡路。 百刃生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但自己在路上耽搁了晚来了一步也确实是事实,“跟我回青坞学剑,你就可以打败更多人。” “打败……更多人?”夜斩茫然的问,只要把所有人都打败了,是不是…… “不错。”百刃生点了点头。 “那后来怎么样了?”沈颜欢问道。 “后来?”百刃生恨铁不成钢的敲着夜斩的脑壳,“这个臭小子到现在也没练出什么门道来,就知道追着别人比剑!比剑!我让你比剑!” “疼疼疼!错了师父!”夜斩捂着头。 “后来我下山四处打听,听一队到西北去的商人们说曾经见过这同样的女子跟随另一支商队前往狄靖,所以我就去那边找了,但我到那儿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夜斩黯然道。 “我循着沿路收集到的线索寻到了王城,最终只在春意盈楼找到了小夜歌,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她失踪的时候就已经怀有身孕了。” “春意盈楼?等等……”沈颜欢皱着眉按着自己的额头,好像有什么……“左手,她会弹琵琶吗?” 夜斩点点头道:“即便只能用左手,她也弹得特别好。” “我见过她。”沈颜欢道,“就在春意盈楼。” “什么?”百刃生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了,按照上一世来讲,那女子在狄靖就身染恶疾失去了。 “可是小夜歌说,她已经死了。” 几人同时往不停挥剑的小小身影那边望去。 第57章 ?青坞旧事(3) 星月夜,沈颜欢端着烛台推开青坞书塔的厚重石门。书塔上下共三层,由古旧的木梯相连接,因为青坞剑法大多自在随心没有固定的方式和剑谱,他们的剑术都是由师父点拨稍加指点后自己琢磨出来的。 故而青坞弟子人数不多,但他们的剑术却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化解的。 这里基本没有什么人会过来,只有在每月月末会有人前来打扫,其他时间这里都是封闭着的,书页竹简散发着古朴陈旧的草木清香,上二层放的是一些名家笔录和武学秘籍,不分派系南北驳杂,可以说是十分集大成了。 然而并没有几个人会看,书上都沾着一层尘土,许久不见有人翻动了。 上一层陈列着各地风物志以及山川水脉的走向和流程,更有奇门八卦、阵法、药理等…… 然而沈颜欢的目的并不在这些,他径自走向下一层,用手中的烛台点燃了墙壁两边的火把。 这里到不像上面两层而更像是一间书房,宽敞的屋子中只有一个单薄的书架上边摆放着了了几本小册子,看起来是什么人亲手写成缝合成册的。 屋子中间有一把椅子放在老旧的桌案旁,身后是一张仅够一人稍做休息的木床,上面放着一床被褥。 桌椅上都一尘不染,看起来是经常有人使用的。 点亮了桌角的烛台,沈颜欢拿过书架上的几本小册子来放在手边,摸过一本认真的翻看了起来。 这也是百刃生让他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 这基本手札,是从百刃生醒来的第一天起就一字一句把他上一世的所见所闻亲笔写下,为的是时时刻刻警醒自己,千万不能再走错一步,千万不能再变成当初那个样子。 【庆元七年冬:自大梁与狄靖一战战败,梁王祁昇落败仓皇回逃,将漠北十三关划给狄靖已经过去十年了。 这十年里祁昇笃信术士,炼丹以寻求长生之道,为了维系他那摇摇欲坠的统治把手伸到了江湖上来,大肆迫害大梁境内曾被奉为国之上者的剑术世家。就在几日前,朝廷派了军队从王城出发意图围杀景川剑宗。 百刃生摩挲着手中弟子传回来的书信,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若是景川覆灭,剩下的三方势力中,除了大梁皇族和已经表明立场站在四皇子一派的昆仑玉虚宫外,就只剩下了一个青坞…… 思及此,他交代了一下山中的大小事宜,就准备独自一人率先前往景川。可到了临走的时候,却被一双小小的手拉住了。 那是他新收的小徒弟。 寒冬腊月天里,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一个人到这山上来的,门童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师父,你要去哪儿?”小沈烟眼巴巴的望着他,手里紧紧的攥着他的衣摆。 他年纪小,又体弱多病的,山上的人都很照顾他,可他偏偏就喜欢粘着百刃生,这也是一桩奇事,要知道整个青坞山上的所有弟子都对这位师父又敬又怕。 除非有需要否则绝不会走进他三尺之内,也就只有这个新来的小孩儿不知死活的天天冲着这一张黑脸笑呵呵的。 百刃生道:“去拜访一位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教你的那套剑法都记熟了吗?” -- 第96页 十岁的小沈烟乖乖的回答道:“都记熟了。” 百刃生满意的点点头,“光是记熟还不行,要自己多加琢磨,我这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找你夜斩师兄。” “嗯,弟子记住了!”小沈烟给他磕了个头,目送他下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去,竟然就去了五年。就像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景川的几位长老和门下弟子拦下。 待他一路冲破阻拦,直打上景川宗主堂的时候,他见到的却是只剩一口气儿的宋峰。 “你这老小子,咳,咳咳。”宋峰靠在仙人椅上摇摇头笑道。 “来,你来跟我打一架,赢了,我就把这个送你!”宋峰自上而下掷出一柄锋利的长剑,那剑身轻盈细长,竟是一把女子剑。 百刃生知道,就凭对方现在的状态,他都不须使出五分力就能撂倒他。 宋峰却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这可是把好剑!我耗费了那么多年心血为一个弟子铸造的……可她已经用不上了。我们争了这么多年,倒是便宜了你!” “来吧……”宋峰道,“我绝不死在狄靖人手中的景川里!” 百刃生没再言语,提剑聚气而上,宋峰微微一笑,两柄利刃相接交擦出刺目的火花,宋峰咳出了最后一口鲜血,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想说一句什么。 但他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沈颜欢心道,原来上一世师父是这样拿到临烟的。 这也恰恰说明了他们发现的那几位青坞弟子的尸体是怎么回事,只怕是百刃生让他们暗地调查景川剑宗里与狄靖勾结的人时暴露了行踪,最后被杀人灭了口。 【百刃生在景川的消息不知被何人上报给了梁王,他带着临烟从山上下来时,正遇上梁王找来的各路江湖人士的围杀,这次他没有恋战。 但青坞是回不去了,他不能把危险也一并带回去,他一路边杀边逃,却是往王城而去。 谁知到了王城才知道,因为太子被杀皇子夺位大梁早就乱成一片,他在外逃了五年,终于得知了大梁皇族出兵青坞的消息。 可他终究是晚了,他回到青坞时,山中弟子们的鲜血染红了整座被白雪覆盖了的山巅,他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些知道生命的尽头还在死守这座山的少年少女们的尸体,平日里拿剑极稳的双手颤抖着甚至无法拂去肩上的一片沾着血迹的落叶。 终于,他的精神在看到背对着他直立跪倒在青坞山门下,满身血迹的夜斩时彻底崩溃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青坞石碑被他一拳打碎也完全感受不到痛楚,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满眼望去只有猩红色的血迹,巨大的轰鸣声响彻脑海。 突然,一声悲鸣透过呼呼的风声传入耳中,他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 但很快的,那悲鸣声又响了起来,大概是发现自己已经不会再有危险了彻底放开了声音,那哭声真的难听极了,悲伤愤怒和不知所措交织在一起,最后融化在他耳中,得来的是一句。 “师父!” 世界好像重新回到了他眼前,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着走到那个跪着的身影前面。 他最小的徒弟满身血污,怀里抱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头颅被夜斩严实的护在了身子底下,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已经断裂了的弟子剑,那是他临走前给他,让他专心修习剑术所用。 沈烟本来就生的瘦小,而且今年也只有十五岁,小小的一只缩在那里,的确不容易被人发现。 百刃生不知道夜斩在被斩下头颅的那一刻在想些什么,他的身体已经凉透了,却还是护的死紧,直到百刃生来到他面前,这尸身才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一点点倒下去了。 “师父!!师兄……师兄和师姐们……”小沈烟哭喊着爬到百刃生身边嗷嗷大哭,百刃生几乎是下意识的揽住了他,就像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师父!是弟子学艺不精!没能保护好青坞,师父……” “不,不是你的错……”百刃生两眼空洞,目光不知道投到了哪里,这能怪他吗?他还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啊。 百刃生把一直带在身边的「临烟」递给他,换掉了他手中的断剑,这把剑跟他的名字很像,命中注定是属于他的,可他并不应该在这么小的年纪就面对这些。 “沈烟……你走吧,回到沈家去!” 沈家为一方富甲,哪怕他无依无靠,在家中受苛待,但就凭着一身武艺也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剩下的是他一个人面对就够了,何苦白白搭上孩子的一条命。 “不要!师父你不要赶我走!沈家不要我,师父你也不要我了吗?”小沈烟哭着跪在地上用力的磕着头,只把光洁的额头磕的直流血。 百刃生本来就疼他,看他这样到底是于心不忍,“没有不要你,只是前路危险重重……” “我不怕!”小沈烟坚定道。 百刃生终是拗不过他,让他一个人走未必是好事,他打小在山上,不懂世事,要是……罢了,自己能护他一时算一时吧。 可青坞是不能再待下去了,那些人必然一经发现自己不在,说不定之后还会再回来。 两人把惨死的弟子们的尸体草草埋了,小沈烟对着夜斩的墓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就跟着百刃生一路下了山。】 -- 第97页 沈颜欢也是没想到,上一世拼死救了自己的,居然是师兄?怪不得师父不让夜斩在他十五岁之前见他。 第58章 ?青坞旧事(4) 【这一路当真是坎坷至极,除去大梁皇族的禁军,还有许多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江湖人对他们进行围截。 在一场恶战中,沈烟的右臂被毒箭所伤,虽然有临烟替他挡开了大部分攻击,不至于让他丢了性命,但毒仍旧渗入了他的体内—— 没有一家医馆愿意收留他们为他治疗伤口,毕竟皇命在上,这些佩剑的侠客可谓是人人喊打,百姓们不需要知道什么是对的,他们只需要听话。 这伤势一耽搁就是好几个月,等到他们最终敲开了济世堂的大门时,沈烟的右臂基本已经不能用了。】 和现在的处境差不多,但看起来现在比之过去情况还是要好很多的,至少右臂虽然不是很灵活,但好在还可以用,沈颜欢心态积极阳光的想。 师父早早的把临烟拿给他,说不定也是希望这把剑能像从前一样救他的命吧。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上一世与他有关的这些人,这一世基本上也都遇见了,除却在百刃生的故事中隐晦的表示已经死去的红月堂众人外,竟然连谢老大夫也出现了,那……祁渊呢? 他翻开下一页接着看到。 【这几天外面风声很紧,官兵来搜查过几次,都被济世堂的大夫给挡了回去。 意外到来的那天,是个有点微风的好天气。 前来敲门的是一个长相柔美的姑娘,听说是她所在的酒楼中有人闹事,打伤了好几个姑娘。 老大夫不敢耽搁,拎着药箱就跟她走了。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另外几个穿着华丽长相好看的姑娘敲开了门。紧接着,大队的官兵就闯了进来。】 沈颜欢挠了挠下巴,这些姑娘……应该就是皇族的鼻眼「春意盈楼」的姑娘们吧。 【济世堂坐镇的是一群年轻的小大夫,他们慌忙中掩护两人从侧门出逃,但官兵还是很快就追了上来。 他们被围堵在一个叫做云阳县的地方,身后是上百的追兵,面前是湍急的河流。 这一生大概是走到了尽头。】 百刃生在这一页结束的地方写道:“人生数十载,我对不起的是青坞弟子,是身前这个至死也要护着我的小孩子。” 【为首的人是梁王祁昇的儿子,看起来是最有可能夺得皇位的那一个小儿子,他手中掌控着大梁境内所有的暗线。此时他也只是散漫的拥着一位异域美人纤细的腰肢,低首含住了她递上来的一颗葡萄。】 这必不可能是祁渊,沈颜欢没由来的想,祁渊从来不吃葡萄的,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师父……您快走吧!您武功这么厉害一个人肯定能跑的掉!别管我了我只能拖累你!”沈烟把他挡在身后,左手执剑面对着大批人马。 对面的人看起来也对他的举动十分感兴趣,他一把推开美人,招了招手叫过来一个人高马大士兵交代了几句什么,随后那士兵就扯着嗓子冲他们喊,“你们听着!四殿下宅心仁厚,有意放你们一马,只要你们愿意投靠四殿下!!” 祁渊掏了掏耳朵,似乎是觉得有点吵。】 沈颜欢噗嗤一声笑出来,百刃生这手札倒是详细,还添加了许多别开生面的描写手法,他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祁渊那幅欠揍的神态。 【然而他们并不为之所动,沈烟只催促着百刃生快些跑,可百刃生又怎能真的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于是就成了这样的对峙局面。 等了许久,祁渊那边的耐心终于告罄,他不耐的挥了挥手,士兵们便搭弓上箭,他们所用的箭矢是大梁皇族特制的六棱星箭,每次弓上有三枚。】 万箭穿心之痛,可比被临烟刺穿要疼多了。沈颜欢打了个寒战,这间底下书室四壁极厚,其实根本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 可他就是没由来的抖了抖,仿佛这些事他都能感同身受,都曾经在她眼前发生过一样。 【即便百刃生再怎么努力挡开那些飞来的箭矢,挡在他身前的沈烟还是被扎成了个骰子。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后退一步,左手撑着剑,固执的守在百刃生身前。 就像夜斩护着他一样。 祁渊对他充满了兴趣,接过士兵递上来的长弓,冲着他瞄了瞄,手一松,几乎是三箭连发!百刃生打落了第一箭,却无暇拦下第二箭第三箭。 沈烟到底是倒下了…… “师父……快走……”他抬起无力的右手狠狠抓了抓百刃生的袖子,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他向后推去。 身后是湍急的河流。 待祁渊带人来到河边时,水里早已看不见百刃生的身影了。失去意识之前,百刃生好想听到他说,“这孩子,厚葬了吧。”】 【再睁开眼时,竟然回到了他一战成名的那一天。】 这一本手札到这里就结束了,它差不多概述了上一世的沈烟短暂的一生,也解释了百刃生所做的种种不合常理的事。 他无非只是想让沈烟活下去,让夜斩活下去,让青坞弟子们活下去。 所以在看到那几具青坞弟子的尸体时,他才会这样失态,那可是他最想要守护的东西,他已经把这种坚持当作了自己活下去的倚仗和信仰。 -- 第98页 临近破晓,沈颜欢丝毫不觉的困倦,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带着自己还没有看完的两本手札吹熄了烛火离开了这座书塔。 夜歌这个小姑娘起的倒是挺早,沈颜欢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拿着个木棒有模有样的练习起沈颜欢昨日教她的那些东西,沈颜欢没有出声的看了她半晌,暗自感慨她果然比自己小时候要努力多了。 他在这个年纪没日没夜的就知道睡,跟怎么睡也睡不饱一样,百刃生不知道带他去看了多少神医,但结果都是什么毛病没有,就是睡得多。 “师父!!”小夜歌兀自练了一会儿,一转身却看到沈颜欢正望着她发呆。 小夜歌:不愧是我师父,发呆都这么好看。 这小姑娘还带着小女孩儿特有的黏人和娇气,但并不讨人厌。沈颜欢接住她扑过来的身子,“怎么起这么早?” 一说到这个就来气!小夜歌整张脸气鼓鼓的跟她师父控诉:“师父你不知道!!夜斩他半夜里打好响的呼!他还说梦话!整个院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我跟本就睡不好!” 气鼓鼓的控诉完了,又换上一副可怜兮兮泫然欲泣的表情拉着沈颜欢的手晃啊晃的,“师父我可不可以搬到你的院子里睡……” 这…… 他倒是没所谓,但是会被师兄锤死吧? 小夜歌从春意盈楼里长大,最会看人脸色。见他神色松动但却犹豫不决那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师父只要你答应了!我就自己去跟夜斩说!”她拍着胸脯保证到。 沈颜欢拿她没办法,只好点头答应了。他那院子是百刃生特地在那方水潭边上辟出来的,里青坞弟子院有算不上近的一段路程要走,院子不大不小,有三个房间。 但只有他一个人住,平常也没人过来打扰他,以前还不觉得,但现在再看起来,就感觉显得格外冷清。 小夜歌得到准许效率奇高,也不知道她怎么同夜斩讲的,她没走开多久沈颜欢就看见夜斩任劳任怨的背着一个大包手里还提着两个布包裹从弟子院那边走来。 路过他的时候只是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沈颜欢:?? “小夜歌,今天看见你师祖了吗?”沈颜欢一边指导着她剑法,一边随口问道。 小夜歌想了想道:“见着了,一大早就下山去了,临走还让我今日临五张字帖晚上拿给他看,可是我没有字帖,就让夜斩给我写了一份,师父看!” 沈颜欢还没从百刃生下山去做什么中回过神来,就被面前陡然放大的一张鬼画符的宣纸震慑了双眼。 这什么玩意儿快拿走我要瞎了! 是什么刺痛了我的双眼! “这……就是夜斩给你写的字帖?”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沈颜欢长叹了一口气,他慈爱的摸了摸小夜歌的脑袋,“你还没写吧?乖,把它撕了今晚上塞到夜斩嘴里。” 虽然不是很懂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小夜歌对「给夜斩」捣乱这件事上有着极高的兴趣和动力,更何况这回可是师父让她这么做的! 沈颜欢接过那张写满了夜斩大作的宣纸,弯弯曲曲大小不一就算了,还写了好多错别字,错别字也可以不算但你在上面画王八就过分了吧?这可是你女儿吧你是想把她变成什么样子啊? “那师祖交代的课业怎么办呀师父?”虽然百刃生平时也很宠着她,但小夜歌还是有点怕这位不苟言笑脾气火爆的老人家的。 沈颜欢道:“不用担心,你先去练剑,我去给你重新写一份新的。” 小夜歌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欢呼了一声就乖乖抱着剑砍竹子去了。 山中无岁月。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第59章 ?青坞旧事(5) 越想心里越是烦闷的不行,就像是憋着一口气咽也不行吐又吐不出来。 沈颜欢索性拿起笔找出了一叠白纸开始一笔一划的认真给小夜歌写起字帖来,他从小没去过学堂,也是百刃生手把手教他读书写字,现在提起笔,惊觉自己居然连几句风花雪月的诗词都写不出来,他无奈的笑了笑,开始静下心来默写剑谱。 他写的太过专心,连小夜歌乖乖的练完了今天的五十遍后蹭到他身边都没有发觉,只是下笔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到祁渊替那几位老人家写信的时候,他总是可以在模仿别人的字迹,那他自己的……又是什么样子呢? 与此同时,麟化斋门前却来了一个让守门的小仆左右为难的人。 “阿婆,不是我为难您,只是四殿下今早进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也不能随便让您进去啊!” 虎子奶奶一双浑浊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嗔怒道:“噫!你这小娃娃!我来找祁道长,哪管你家什么殿下的事啊?” 两个小仆叫苦不迭,怎么办?又不能真的把老人家赶走。 他们正纠缠着,却听见马车压过长街石板发出咚咚声响,抬眼望去却是祁渊回来了,二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弯腰行礼,替他牵了马车。 “阿婆?怎么这么远跑到这里来了?你们先下去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两个小仆说的,二人如蒙大赦,飞快的让开了路好方便祁渊扶着虎子奶奶进去。 “嗨!这不是前些日子村头的赵二姑家里新添了小孙子,老婆子我做了些花生糖,特意留下了一些给小公子带过来,光是找到这里来就打听了好久呢。” -- 第99页 虎子奶奶老眼昏花的,也看不清这庭院里究竟是怎么样的景致,只觉得祁道长带她进来的这个屋子真是又明亮又宽敞。 “怎么没看见小公子?”虎子奶奶问道。 祁渊给她斟上茶,碰了碰杯体等到不那么烫口了才放进虎子奶奶手里,一切都做的十分得体,“他有些事回……回家去了,要是知道您还给他带了糖来肯定高兴坏了。” “哟……”虎子奶奶皱起眉头,拍拍他的手“你们吵架了?小公子性格天真直率,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可别太跟他计较。” 祁渊简直哭笑不得,虎子奶奶也就跟他有一面之缘,更何况还看不清东西,这就知道护着他了,“阿婆您放心吧,我们好着呢,他是真的有事才离开的。” “那……”虎子奶奶试探着问道,“那他还回来吗?” “回,肯定回!”不回也给他抓回来,祁渊心道。 虎子奶奶点点头,“那就好,你快放起来,等他回来吃,可别让爱捣乱的小孩子偷吃了,我看门口那两个就贼眉鼠眼的……” …… 巨冤! 好不容易叫人送走了虎子奶奶,祁渊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却又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明明手边有那么多事,狄靖朝贡不日就要抵达皇城,宫里机关暗道的翻查也才刚刚开了个头,关单一直没有消息,顾宥也没有找到,可就算有这么多事摆在眼前,他也只想把自己扔进床里。 这个时候要是媳妇儿在就好了,抱着人美美的睡一觉,再天大的事也能抗一抗。可是现在人不在了,临走之前还…… “啧,没良心的小混蛋。”祁渊低声道。 他想了想,还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拿出纸笔洋洋散散的写了三大张,然后跑后院一同折腾,最后逮住一只信鸽把信牢牢地绑在它腿上往空中一扔。 老太后的葬礼就安排在月末,这几日王城中满城素缟,白色的幔帐几乎遮天蔽日。 因为太后生前特意叮嘱过不可以大操大办劳民伤财,所以国丧日就从七日改成了三日,由梁王和皇后祭天后,四位皇子骑马在前,一路护送着老太后的棺椁去往皇陵。 二皇子祁瑜刚醒来不久就闻此噩耗,整个人又瘦了一圈,更是形销骨立几乎要在马上坐不稳,还得祁疏一路小心的帮衬着他。 守陵的人选是祁墨自己要求的,朝堂上的事离不大皇兄,二皇兄身子又病着,四弟正头疼狄靖跟顾宥的事,能走开的也就只有他了。 更何况离开了皇宫才能在狄靖人入宫的时候最大限度的保证苏澜的安全。 此刻苏澜正身着素服跟着一种随行的下人扶棺而行,偶尔祁墨的目光与他相接,苏澜也就只是递上一个清浅的笑来,示意他不必担心。 皇陵离王城并不多远,天色刚一见黑他们就到了,四个人轮流守了第一夜后就留下祁墨在这儿守陵。 “累不累?昨天赶了一天的路晚上又只睡了那么一会儿。” 苏澜用热水湿了湿布巾给他擦脸,祁墨脸上又是沿路的沙尘又是香灰的,看上去倒不是很邋遢,只是显得特别疲惫。 祁墨原本神志恍惚的,被温热的布巾一碰顿时清醒了过来,他赶紧把东西从人手里接过来自己动手,“阿澜你歇着吧,昨天我们骑着马不怎么累,你走了一路,脚疼不疼?我看看!” 苏澜笑着躲开他,“怎么就会累了,再长的路我也走过,以前在狄靖的时候,为了给阿娘摘冰川上的月心花入药,光是爬山就要三天,冰川里好冷……可我却觉得难得的自由畅快。” 祁墨少见他提起自己的过去,这回儿也不忍心打断他。 苏澜眼里带着温软的笑意,“那一大片生长在冰川之上的月心花长的真美呀。” “没关系,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去看的。”祁墨低声道,“画下来送给你。” “好。”他们额头相抵,依偎在这件紧靠皇陵而建造的小院落里。 与他们这边的宁静平和相反,大梁皇宫里简直要翻了天。 偌大的宫城里梁王站的高高的指挥着侍卫们把几架高高的东西抬到宫里各处,傅月盈听他说,这东西叫做「起重机」因为材料有限也就只能做成这个样子人力发动了。 小宫女们远远的望着这几个大家伙不敢靠近,叽叽喳喳的说着些什么,不时还发出赞叹声。 先前被狄靖王安插进来负责监视苏澜的那个小太监不见了,大家也都默契的没有问。 实际上他现在被祁渊扔进了春意盈楼,叫这些姑娘们「好生照看」着,只要让他还能喘口气,照看成什么样那祁渊可就不管了。 听见朝贡进城的消息,梁王唯二的后宫佳丽可就坐不住了。 宋观雅翻出来了压箱底的胭脂水粉,什么南海的珍珠膏,北岭的花红脂,西域的香粉浩浩荡荡十几个宫人抬着就到了顾敛湘殿里,一阵烟尘纷飞,整个殿里都是浓郁的香气,傅月盈进来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你们在做什么?”傅月盈吃惊的看着煞白着脸的惠妃正努力把淑妃的脸也变得跟她一样煞白。 宋观雅一拍手,结果狠狠的呛了自己一口,但这也没耽误她说话,“姐姐来的正好!快让我也给你收拾收拾!听说这次狄靖人带了他们的妃子和公主来,我们可不能输了门面!” -- 第100页 傅月盈好气又好笑,转头问顾敛湘,“你就由着她闹?” 顾敛湘一副好脾气任人宰割的样子,她耸了耸肩,“开心就好,再说观雅姐姐也没说错,我们就是在气势上压他们一头怎么了,我们就是比他们有钱呀。” 竟然让人无法反驳。 “不过你也太惯着她了吧。”傅月盈无奈道,但也只是随口说说,宋观雅性格泼辣悠悠些娇蛮,但人倒是不坏。 她那边果然就不太乐意了,“姐姐,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呢!”她给顾敛湘脸上擦完了粉,又把魔爪伸向了她柔顺的长发。 这回顾敛湘终于制止她了,“不闹了,晚上让团团带人来给我们收拾,到时候一定让她收拾的风风光光的不丢面子,好不好?” 宋观雅闷闷的哼哼了两声儿,也没再闹下去,只让小宫女把东西收好了,晚上好接着用。 那可是她珍藏的好东西呢…… “姐姐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顾敛湘好生安抚了闹小脾气的惠妃一通,还真看不出来其实他们二人中宋观雅才是要大一些的那个。 傅月盈也不客套,找了个空坐下摸过桌上的小橘子剥着吃,“没什么特别的事,小渊已经带人偷偷把朝贡的箱子换掉了,真的那几个被他弄到了宫外,我来就是为了跟你们通个气儿,到了宴上千万不能给他们机会打开箱子。” 宋观雅简直佩服极了,“小渊是真厉害啊,他是不是已经得道成仙了?怎么什么事都办得到啊!” 做母亲自然都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家孩子,傅月盈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但还是要装的一派平静道:“那当然,小渊是道士嘛,他们做道士的不都得会点儿什么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之类的本事……” 顾敛湘:皇后娘娘我觉得你可能对道士这个行业有什么误会。 第60章 ?青坞旧事(5) 狄靖人这回不知道又打着什么鬼主意,不但带了狄靖王身边美艳的妃子来,甚至连狄靖王最宠爱的公主也一同随行。 进献的宝物不少,金银玉器堆满了新开辟出来的库房,在苹果大的夜明珠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可见其手笔之大。 大梁皇族到不见得就轻信了他们这是在示好,狄靖最爱背地里阴人,十有八九又在琢磨什么折腾人的新花样,一众人表面上笑的和和气气,背地里都暗唾一口,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狄靖人老老实实的在给他们安排好的驿馆里待到了觐见梁王的那一天。 “他们没有出去过?”祁渊问道。 老管家颔首道:“确实没有,哦,狄靖的米娅公主出来过一次,但她似乎只是对我们的胭脂水粉感兴趣,在附近的街上转了转就回去了。” “米娅公主?”祁渊冷漠的在记忆里搜索了半天,他怎么不知道狄靖王还有一个女儿? “说是一直流落在外的,不过也不知道真假,但老朽听说她是被贤王找回来的,狄靖太子党一直在追杀她,不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是不是也有躲避的意思。” 这么说,她也是贤王一派的? “四殿下,您还是快些收拾着,别耽误了进宫。”老管家看他又陷入了思考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祁渊点了点头,是骡子是马见了面不就知道了么,自己在这里干想有什么用。他换上绛紫色的皇子服,不急不慢的跟着宫里派来的马车走了。 此时天色还隐隐泛着点亮,白天怯怯的露出一点尚未退去的端倪仿佛不忍离去,黑夜已经伸展开了他硕大的羽翼以遮天蔽日的姿态驱赶着他。 几位娘娘都泡了个香喷喷的鲜花浴,涂脂抹粉的一张脸俏的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以至于梁王看到她们踏入殿中的一瞬间就把口中的茶尽数喷出。 妈耶这里有妖精! 他干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等到傅月盈在他身边坐下,他才捏着鼻子靠近了一点小声问,“你们这是搞哪出?” 傅月盈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好像确实有点呛人了,不过东西都是好东西,偶尔用一次感觉也挺不错的,“很奇怪吗?我们想着既然狄靖王派来了他美艳的妃子,那我们大梁也没能在这方面输了面子。” 梁王:注意力总是集中在奇怪的地方呢。 不用动脑子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宋观雅的主意,宋太傅一把年纪气的拽着自己的山羊胡冲宋观雅吹胡子瞪眼,而惠妃娘娘那边显然没有接收到信号,正同顾敛湘有说有笑的挑小点心吃。 梁王环顾了一圈众人,定南将军顾老爷子正跟傅月盈的母家安国侯推杯换盏,脸上一派的愁苦,不到半月的时间他那花白了一半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顾宥一日找不见人,宫城里的隐患就会一直存在,若真是出了什么事肯定首当其冲就要治他顾家的罪。 把老人家这个愁的啊。 顾敛湘瞧了她爹一眼,正想起身时殿外却传来狄靖朝贡使团到达的通报声,她只好作罢,又重新坐回了宋观雅身边。 “姐姐别担心,宫里的大家都做好了完全准备,若是他们真的选择在今天发难,吃亏的也只能是他们。”宋观雅安抚道。 顾敛湘抿了抿唇点头道:“我就是心里有点慌。” 祁渊跟狄靖的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他可以停留了几步,朝那支由十几人簇拥着的队伍里望去。 -- 第101页 只见队伍在中间有两人被牢牢地护在里面,年长一些的身形也要高些,梳着狄靖已嫁为人妇的女子独有的发髻,头上插着碧玉夹扣和橙黄色的羽毛,身后两条粗长的鱼骨辫垂过腰际,她偶尔侧身跟身边的人说话,露出的半张侧脸妖娆妩媚,眼波流转顾盼生姿,眉心点缀着红玛瑙石,葱白的指尖从纱衣袖间露出来,紫色的蔻丹更是为她平添了几分媚态。 她身边的女子大抵就是传闻中的米娅公主了,她脸上覆着一张金色的面纱,轻薄的纱挑逗似的让她的脸看起来若隐若现,她穿着狄靖女子的服饰,露出不堪一握的细腰,皮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她身形娇小十分惹人怜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是映着满天星辰。 坐在殿上的女人们瞬间紧张起来! 不能输! 梁王:而祁渊却在一瞬间就确定了这个「米娅公主」的身份。 原来是老熟人,那就不用再去费力的打探消息了。他提步先他们一刻跨入殿中,依次向梁王和三位娘娘问了安,然后坐在了皇子席位上。 祁墨不在,祁瑜对狄靖人有很深的心理阴影,所以皇子席上说白了也就只有他和祁疏两人,祁疏给他斟满酒,“刚才看你在殿外磨蹭了一会儿,怎么?有什么发现?” “有倒是有,不过皇兄,我得提前问你一句……”他把玩着手里的杯盏,“这「公主」八成是打着和亲的旗号来的,诶你别看我啊,我有媳妇儿的!” “那依你的意思,这人要,还是不要?”祁疏好笑的摇摇头问道,他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真不知道遗传了谁。 祁渊道:“皇兄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祁疏道:“谈什么喜欢不喜欢,你们都将苦差事推给我,若以后我真的继承大统,要娶谁还不都要一切以最高利益为前提?我听你这话,你其实是想让我留下她对吧?” 祁渊十分大方的招供了,“是这样,但还是要看皇兄你的,你若是不愿意,我还能再想别的办法。” “看来你已经清楚这位「公主」的底细了。”祁疏笑道,“没关系,按你说的留下她吧,那么可以跟我说说她到底是谁了吗?” 兄弟俩耳语了几句,祁疏皱眉道,“谢老大夫的孙女儿?” 那个所谓的「米娅公主」正是自从景川一别后就没了踪迹的谢灵,她的眉眼被描画的与她原本的样子有些不同,可她那双跟红铃近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皇兄也知道她?”祁渊倒是没想到平常几乎没什么机会出宫的大皇兄竟然也会知道谢灵跟谢老大夫。 祁疏道:“之前精神不太好叫张太医来看了看,听他说谢老大夫一直在找她。” 老人家到底还是对她有感情,只希望谢灵这个小姑娘不要误入歧途走得太远,老人家对她本就没什么亏欠。 狄靖人念完了朝贡清单就四散站开,留出中间大片空地来,那年长一些的女子取下手上的八只金环放在谢灵手上,而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轻纱翩翩拂过掠起一阵香风,女子赤脚站在金殿上,光洁的双足随着舞动勾起人无数的遐想,她就像一只垂死的金蝶竭力舞蹈着,汗滴顺着锁骨滑下衣襟,打湿了层层叠叠的纱衣,周围没有乐声伴奏,她就自己轻轻的哼着无人知晓的小调,在略显拥挤的大殿上忘我的舞蹈。 狄靖使臣中的一人趁机上前道:“尊贵的梁王陛下,我们狄靖此次前来朝贺,带了美玉黄金无数,奇珍异宝十箱。” 梁王起身朗声道:“使者不远千里来到大梁,应备有好酒好菜招待着,怎么能独独让贵人献艺,来人!奏乐!” 狄靖使者见他绝口不提朝贡贺礼的事,一旁的淑妃和惠妃也都摩拳擦掌虎视眈眈一副随时准备堵上他的嘴的架势也不敢再提开箱炫耀国宝的事,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我等此番前来还有要是要与梁王陛下商议!” 梁王挑了挑眉道:“使者请讲。” 侧身交错间那女子又跟谢灵极快的对视了一眼,使者别别扭扭的行了个大梁国的礼拱手道:“我们受太子之名护送公主前来,是想要向陛下求一门亲事!” 霎时间万籁俱寂,只余下女子婉转的歌声回荡在大殿里,淑妃和惠妃傻傻的看了看对方,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对方刚刚说了些什么。 “你……刚才……说……求亲?”梁王疑惑道,“跟谁?” 使者噗通一声跪倒,大声道:“我等替吾王为米娅公主向大梁太子殿下提亲!” 傅月盈掏了掏耳朵,真的假的?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出现幻听了? 梁王一时间也犹豫了,这狄靖人,打的是什么算盘? 却听见席间一声轻笑,祁疏放下手中的金杯起身冲梁王拜了拜道:“儿臣对公主一见钟情,望父皇成全。” 谢灵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向他望去,一支舞蹈的女子也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踉跄了好几步,口中的歌儿也忘记了接下去,呆呆的看向长身玉立的太子殿下。 按理说,梁太子应该会拒绝,然后她要吞下毒药来威胁大梁皇族接受这次和亲。 但他怎么、答、答应了? 一见钟情? 骗人吧? 她看向谢灵可惜对方和她一样正处于痴傻状态无法给她回应。 -- 第102页 那她到底还死不死啊? 第61章 ?青坞旧事(6) 不用说也知道是这个四殿下搞的鬼,谢灵很快恢复了理智,伸手轻轻揭开面纱盈盈拜倒,“请陛下成全。” 梁王虽然被震惊到了,可他也不是个傻子,那兄弟两人这么明显的在那里窃窃私语肯定又想了什么鬼主意。在这一点上,梁王和谢灵倒是诡异的想到了一起去。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道:“此时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不如先请公主使者入座,待寡人认真思考后在做决断。” 事实上是要先跟儿子们通个气儿! 谢灵当然也知道不能逼他们逼得太紧,那样实在引人怀疑。 使者接到她的眼神,自然也就不再提这件事。殿上献舞的女子略显慌张的抱起长长的裙摆躬身准备退下,那使者指着外表华丽的箱子道:“梁王陛下,这里面装的可都是我狄靖国主大费周章从国内搜集来的奇珍异宝,这本该是今日的重头戏,连一眼也不看……这可不太好吧?” 来了!宋观雅摩拳擦掌,眸子里闪着亮亮的光。 “咳,凡朝贡都已经划归我大梁所有,迟早都会知道里面是些个什么的,使者大人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打头阵最先开口的当然是作为一国之母的傅月盈,只见她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桌上的香茗,发现还挺好喝的于是又喝了一口,顺带着给宋观雅递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宋观雅会意,老老实实的垂下眼眸跟顾敛湘一起嗑瓜子看戏。 这狄靖使者被问的一懵,他也没想到傅月盈会当场发难,按理说开箱介绍朝贡来的宝贝是这些宫妃们最喜欢的事才对吧,这样她们就有机会向梁王讨赏得到不少好东西。 可惜大梁永远没有「按理说」,就是欺负你,就不讲道理。 梁王乐呵呵的看着他们傻笑,没见过吧,这才叫贤内助! 使者:使者:“可是国主特意交代了要为陛下和娘娘们隆重介绍一番,请陛下不要让我们为难!” “嗤!”顾敛湘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真的是不知道是狄靖太子和贤王哪个选了他来当使者,这话说得简直不要太低级,毛病一挑一个准儿。 “不知这位娘娘笑什么,可是觉得我们狄靖的宝贝瞧不上眼儿?” 宋观雅拍了拍手上沾的瓜果汁液,毫不客气的反问道:“真是奇了,尔等区区来向我朝贺的小国刁民,有什么资格让我们陛下不让你们为难?你当你是谁,你是什么人? 还需要陛下照顾你的面子?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这朝贡我们今天就是不看,你们也休想当着我们陛下的面打开任何一只箱子!你不是说为难吗?那我就让你为难到底!” 祁渊简直想要给惠妃娘娘起立鼓掌了,听听听,多么有其实的一番说辞,把那使者慌忙之下口不择言的说辞怼了个彻底。 见场面快要失控了,按照事先讲好的剧本,梁王站起来打圆场。 “各位使者见谅,我这几位爱妃平日里娇纵惯了,若有得罪你们可就多担待着些。” 言下之意就是说,她们刚才说的话还是作数的。 “可是!”使者还想说些什么,但被谢灵制止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只怕是从他们进入王城的那一刻起。不,甚至他们开始运送朝贡的时候,梁王等人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对付他们,那箱子里恐怕装的也不是原本的东西了,那打不打开都无所谓了,就算指明贡品被换过了又能怎么样呢,就像傅月盈说的,进贡给梁国的东西,就已经属于他们了,那么东西就算真的换了梁国也只不过丢几分面子,可他们的计划已经彻彻底底的失败了。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最重要的杀手锏是对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 祁渊内心啧啧,没想到这些日子不见,谢灵这小丫头智商见长啊。 狄靖人偃旗息鼓,大梁一方也就不在纠缠,鼓乐声渐起,俏生生的小宫女们为众人添上新酒,大家便又假笑着开始粉饰表面的和平。 “师父!有鸽子!”小夜歌指着天上越来越大的一个黑点兴冲冲的拉着沈颜欢说道。 真亏你能看得出它是个鸽子。 很快那巨大的黑点就变成了一只白嫩嫩的鸽子,柔软的身躯上没有一根杂毛,色泽油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的鸽子。 富贵人家养的鸽子显然认出了富贵人家养的小媳妇儿,像颗炮弹一样直直的冲着沈颜欢的脸砸过来。 “哇!这么肥的鸽子!师父我们晚上煲汤喝吧!”谁知富贵人家养的鸽子还没到达目的地,就被一只凭空出现的小手截了胡,它凄厉的惨叫着在小夜歌手里扑腾着,试图追回那已经逝去的自有。 “别闹了。”沈颜欢哭笑不得,赶紧把鸽子从小夜歌手里解救出来。他认得这只鸽子,不光认得,甚至还亲手喂过。 这是富贵人家麟化斋养的鸽子。 夺回了自由的鸽子深深的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曾经的衣食父母。 然而下一秒,衣食父母拿走了它腿上绑的信,转眼就又把它丢给了刚刚那个可怕的魔头。 不!鸽鸽还想要再活好几年! 沈颜欢打开折的细小的信纸,还没看几眼便舒展了眉眼,整个给人的感觉都变的柔和了起来。 小夜歌凑到他身边问道:“师父,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啊!这不会是师娘写给你的信吧?!” -- 第103页 师娘吗?沈颜欢突然被逗笑了,他答道:“对,是你师娘写来的。” 小夜歌扁扁嘴,咕哝着问道:“师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她会不会讨厌我呀?”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一般的师娘都不会喜欢女弟子的……” 沈颜欢慎重的思考了一下祁渊会不会不喜欢自己的徒弟这个选项。 应该不会吧? 但是也说不定…… “不会的,因为他不是一般的师娘。”沈颜欢道,“他这个人烦得很,不仅臭屁还婆婆妈妈的,有时候总是恨不得踹他两脚。” “那师父,我们不要她了!”小夜歌说,这什么人啊?她师父这么好怎么能跟一个臭屁烦人精在一起?! 沈颜欢捏了两把她头顶的羊角辫笑道:“可是他对我也是真的好呀。” 小夜歌:……哼!这还差不多! 不过小孩子的心思向来难猜,这么不大一会儿小夜歌就扔下了手里的小白鸽盘腿坐在椅子上让沈颜欢给她梳理刚刚被揉乱了的头发、“师父,我听夜斩说这几日山下有集市呀,你带我去玩儿好不好?” 她两个小脚丫晃啊晃的,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音,甚至连头顶上的动作都停了。 她疑惑的回头看去,却发现沈颜欢不知何时已经昏倒在地,他的右手还紧紧握着那一把木梳。 “啊——师父!!” 眼前是一片黑暗,可声音还能清晰的听到。他想说别这么用力喊了,嗓子会喊破的,多难受啊。 可是他尝试着动了动嘴,结果却是徒劳的,他感觉到一阵阵的寒冷,他听见有凌乱的脚步接二连三的来到他身边。 胸口的佛牌在冰冷的肌肤的对比下竟然显得温热起来,就想当时祁渊捂热它时掌心的温度一样。 意识抽离了身躯,再醒来时,身边的人是百刃生。 师父。他动了动嘴,但仍旧没有声音发出来。百刃生一直注意着他是否醒来,看见他的动作,百刃生给他到过一杯水来润了润嗓子,他又尝试了一下,这回可以出声了,只不过那声音过于嘶哑,应该是长时间缺水所致。 他到底睡了多久? “哼,不久,只不过山下的集市已经散了,想带小夜歌去就得再等半月。” 百刃生没好气的说道,但还是把他手里的空杯子抢了过来,又添上一杯新的。 “你这,多久了?”百刃生扬起下巴指指他右肩。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想来是瞒也瞒不住了。沈颜欢坐起身来就要下床,百刃生怒道:“你折腾什么?还嫌我不够烦是吗?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就知道折腾自己!” “师父,徒儿不孝。”沈颜欢哑声说道,“这毒依照我自己的推算,可能已经有半年了。” 半年,正是他从青坞离开不久后。 “早知道我就该把你永远锁在山上。”百刃生恨恨道。千防万防,还是没能保住他。 沈颜欢微微一笑,“师父,你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遭不是吗。” 百刃生哼了一声没接他的话,反而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为什么没有和你说的一样去刺杀梁王?” 沈颜欢一愣,这才想起他下山时是为了替百刃生杀掉梁王完成复仇而去的。 “师父,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觉得梁王他,他们都不像你说的那种人。”沈颜欢道。 百刃生道:“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我难道连自己的仇人都会认错吗?可是如果他不死,那我们还是会走向同样的结局。” 第62章 ?青坞旧事(7) “你看夜斩,上一世他在混战时误杀了怀有身孕的姑娘,这一世我在他知道自己有一个孩子之前就把他带到了青坞,可是结果呢?那个姑娘还是死了。” 百刃生道,“在甘州城外发现的那几具尸体,他们是仅有的几个上一世和这一世都留在青坞的弟子,我为了避免灾祸重演,特意没有再收之前的那些弟子,唯有他们几个,如果我当时不把他们带回来他们可能就会没命,可他们还是丢了性命。” “除了杀掉梁王绝除后患,我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办法了。就算是当我自私为了自己的性命也好,当我为了青坞也好,我别无选择。”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吗?即使知道他已经不是那个恶贯满盈的暴君也要杀死他?那这跟滥杀无辜的歹人有什么区别? 如果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不!不对! “师父,你错了。” 百刃生惊讶的抬起头,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的信心满满。 “小夜歌的母亲没有死,我曾亲眼见过她!” 沈颜欢又黯然道:“那些同门的死,肯定也事出有因,师父,我不信会有人在完全不同的境遇下走向相同的道路。” “那你呢?”百刃生问道。 沈颜欢好像被他问的一愣,随即便笑开了,“我也不会死的,不信你就瞧着吧!” “那你就别老想着刺杀梁王了好不好?”沈颜欢可怜巴巴的拉拉他的袖子,百刃生冷哼一声抽出了自己的袖子转身拂袖离去,因为背对着床上的人,所以他嘴角那一丝笑意没有被察觉到。 只有想要活下去,才能活下去。 青坞山上经年不化的雪上洒着一片金色的日光,屋顶上那一片平整的雪地上被印上了几串儿凌乱的小脚印,有的还能看出主人是经历了怎样的艰难险阻才把身子稳住。 -- 第104页 沈颜欢把手搭在眼前向上望去,这屋顶上的不是小夜歌又是谁。 “看来你这轻功练的不错。” “啊!师父!啊,啊啊啊!”小夜歌一看是她许久未见的师父大人,一激动脚下就没了分寸,雪上又滑,她整个人直接从屋顶上掉了下来,沈颜欢吓的赶紧伸手去接。 哪成想,人家根本用不到他,只见小夜歌在快要砸到地上的前一秒一个翻身打挺稳稳的站在了地面上。 “师父你醒啦!你知不知道我超级害怕的!”小夜歌委委屈屈的说到。 沈颜欢摸了摸她的脑袋,“抱歉,没能陪你去成集市。” “那都是小事!”小夜歌特别大度,其实她已经拉着夜斩去过一次了,还吃了特别多好吃的,不过这个不能跟师父说,万一下次师父不带她去了怎么办! “师父你教给我的基础式我已经练得很熟了,我们接下来学什么?”小夜歌问道。 她原以为沈颜欢会手把手的亲自教她些更深层的东西,可谁知沈颜欢只是递给她一本新扎起来的厚厚的小册子,里面写满了看不懂的东西。 小夜歌满脸疑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终于确定,这,是一本剑谱。 可是给她剑谱做什么?青坞剑法向来不是用不到这个吗? “这是我连夜写成的,你就先照着这个练,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夜斩和你师祖。”像是在特意解答她的疑问,沈颜欢道。 小夜歌显得有些急切,“那你呢师父?你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沈颜欢微微笑道:“我要去清水谭后面的山崖下闭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虽然这个时候我确实应当在你身边教导,但师父他肯定能做的比我好。” “师父你就很好!不过夜歌会听话,会好好听师祖的教导,你要早点回来。” 小夜歌凑上去抱了抱他,毕竟过了今天下次再什么时候能抱到可就说不准了。 “好……” 自那日起,沈颜欢便独自一人穿过冷水潭,推开了尘封已久的石门步入了青坞山内部。陪伴着他的,只有一柄长剑和百刃生的几本手札。 甘州城的重建已经步入了尾声,因为救援及时,这场水患带来的后果并不十分严重,百姓们损失的财物在许卯那儿做了记录后由朝廷一一折算后按照大家都能接受的做法给予了相应的补偿,百姓们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谁也没想到还能得到这样一笔意外之财,个个都美滋滋的捧着新的来的银子回了各自刚刚建成的新居。 许卯也正是准备在今日启程回王城复命。 先前抓的那几个食人骨肉的百姓在得到梁王的准许后已经由官兵押着到五百里外的山中去开垦荒田了,那片地土壤贫瘠,只怕下去十年也不一定能找出根草来。 至于后事如何,那就只能看他们各自的命数了。 “那梁王有什么好,你就这么给他拼命?”紫璃真人满脸尽是不赞同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许卯此时已经于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圆润的身躯和肥嘟嘟的脸蛋儿因为长时间耗时费力的劳作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他瘦削的小脸上依旧带着一个显眼的可爱酒窝,要不是这一幅标志性的傻呼呼的笑,还真叫人不敢认他。 这倒是真能看出点庆元九年状元郎当年的风采。 “嘿嘿嘿,跟陛下关系不大,只是一想到普天之下这么无辜的百姓还要遭受天灾人祸,我这心里就难受。”许卯一边给自己打着小包袱一边回答到。 紫璃真人摇了摇头,真不愧是那个人教出来的孩子。 “你真不跟我回去?”她又一次问道。 许卯无奈的笑道:“娘,真的不回去,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想做呢!” “好吧随你,我走了,有事让道观里的人通报给我。照顾好他。” 最后一句是给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师爷说的,直到看见玉真子点头应了她才满意。 “红铃姑娘和红萧宗主可要跟我们一同回王城?”许卯见那两人没有什么动作,试探着问了这么一句。 可惜屋外那两人正僵持着,谁也没空去理一理他。 “你不许去!”红萧头痛欲裂,所以闭上眼图个清静不再看他妹妹。 可红铃怎么会让他得逞,在就在他耳边不依不饶喋喋不休的念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这不是你说的吗?” “可我没让你去以身犯险!”红萧喊到。 红铃寸步不让,也冲她哥吼,“你不能这样专横!再说了你就不想知道宋大叔是怎么死的吗?!” 不得不承认,红萧说不过她。 而且她说的对,宋峰身上中的毒一直是鲠在他心口的一根锐利的尖刺,时不时的就要长出来刺一刺他,特别是当他看到手中的宗主印时。 红萧叹了一口气,语气平和了一些,“我只是不希望你冒险。” “其实也不算是冒险,萧哥哥你想,先前在云阳和王城,对方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悄无声息的杀掉我,但他们都没有动手,或许我们和……谢灵,真的有什么对于狄靖来说是特殊的身份呢?”红铃见她哥语气松动,心知这事有戏,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磨他。 这么几轮下来,红萧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做出让步,“好吧,你去可以,但是你不能自己去,你得找个……” -- 第105页 “没问题!”红铃就等着他这就话呢,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登登登」的往院子外面跑了几步喊道:“师父!!萧哥哥他同意啦!” 红萧:玛德被算计了。 他这边刚明白过来中了套,那边红月就拎着包袱牵着马儿闲庭信步的走进了院子。 甚至跟委屈的被无视了许久的许卯打了个招呼。 许卯简直感激涕零。 红萧无奈,“师父,若早知你也要去我是绝不会答应她的。” 红月无所谓的耸耸肩,“可是你已经答应咯。” “就是啊萧哥哥!做人要言而有信,而且你可是宗主大人,不能出尔反尔的。”红铃笑嘻嘻的给她师父搭腔。 你当我是你……红萧揉了揉胀痛不止的额角,再三叮嘱两人到了狄靖千万务必一定要小心行事。听的两人耳朵都生了老茧,赶苍蝇一样冲他挥挥手。 红铃:“怎么感觉萧哥哥变得跟祁道长一样婆婆妈妈的?” 而千里之外坐在张家大院儿里严肃的跟箱子里藏着的人大眼瞪小眼的祁渊,突然打了个喷嚏。 祁渊:是谁在背后说老子。 媳妇儿不在身边,心情很差!很暴躁! “给我打!”他拿过一张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纸胡乱的扇着风,也不知道他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究竟是有多么热。 藏在箱子里的几个人简直惊了,拜托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你还没问我们话呢怎么就直接开打了?那我们该交代点什么啊? “四殿下,直接动手?”张婶儿犹豫着问。 祁渊从纸后面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喝起茶来。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觉得有点吵,祁渊示意他们先停一下。 几个人大喜过望,以为终于有机会出卖组织了,结果却听见祁渊道:“把嘴堵上再打。” 第63章 ?青坞旧事(8) “这不公平!您都不给我们背叛组织的机会!”其中一人被打得受不了了,抱着即将再次举起木棒的家丁一条大腿呜呜呜的留下了辛酸的眼泪,祁渊点点头,家丁把他口中的东西取了出来。 余下的那几人见这么做有戏,纷纷效仿,可惜家丁们也早就料到了这群人会来这个,早早的退出去好几尺让他们扑了个空。 “那你说吧,只给你这一次机会。”祁渊抖了抖那张被捏的皱皱巴巴的纸,十分冷酷的说道。 被放开那人忙不迭的点头,开始阐述自己的艰难旅程。 “我们兄弟几个是同一个组织里的,这个组织叫做「人从众」大概就是那种跟「人」有关的各种活儿都接的组织,随便加入随便离开,只要有出价高的客人,我们什么都做。” 从来没听说过的组织。 怎么看都很歪门邪道。 “那你们这么轻易的把组织的消息透露给我们,不怕遭报复?”祁渊好奇地问道。他原本并不想搭理这些人,但这会儿突然被勾起了兴趣。 那人嗨了一声,“这有啥,我们老大一个月都能换四五个,大家都是赚够了钱就走,谁还能真的给他们卖命不成!” “几个月前,有一个女人找到了我们,奥,那个女人现在好像变成了老大!”那人说到,不过并没有几分尊重,“她给了我们一大笔银子让我们在这里等,等到有人来敲门的时候就跟他们走。” 其余几个被塞着嘴的人呜呜嗯嗯的点着头确认他说的话,一副十分急切好想自己也说两句的样子。 “等等……”祁渊突然抓住了什么道,“就在这里,大梁王城?” “是啊。”那人认真的想了想,生怕有什么不对的再惹恼了面前这位爷把自己的小命丢了。 “他们就让你们躲进箱子里?那箱子里原来的东西呢?” “原来……原来就没东西啊,我们见到箱子的时候,它就是空的。” 坏了!祁渊眼前一黑,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他本以为这些人的目的是混入宫里,但没想到他们却好像料到了他会提前把箱子调换。 所以这箱子里原本的东西,也许是人,也许是别的什么,早就先他一步混入王城了。 驿馆。谢灵摆弄着桌上瓶瓶罐罐的胭脂水粉,这东西她从小就没用过,小时候也羡慕过大街上来往的女子可以描摹自己的容颜,那时候谢老大夫不许她碰这些东西,只用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给她调配出类似的东西,那些东西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草药味儿。久而久之,她也就不乐意用了。 她左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层层胭脂金粉扑在脸上,嘴角仿佛有千斤重,她想尝试着像往常一样笑一笑。 可是她稍微牵动嘴角脸上就会变的僵硬,她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了。 铜镜里的人端着一张似笑非笑的精致面容,透过镜子看向自己,又好象看见了其他的什么人。 “阿爷……我好累啊。”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谢灵整理了一下仪容,道了声“进。” “公主殿下,我们的人已经在城中安置好了。”使者进来,低眉顺目的说道。 谢灵不屑的哼了一声,“我是不是「公主殿下」大家心里都有数,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呢?” “只要您还没背叛贤王殿下,您就是我们尊贵的公主。”使者的语气不卑不吭,谢灵却听出了其中的威胁,“您不想报仇了吗?您不想让您的家人回到身边了吗?” -- 第106页 见谢灵不再吭声,使者也知道见好就收,跟在宫中的表现大相径庭,完全是个老奸巨猾的贤王走狗模样。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让祁渊把箱子换走?不是说要在朝贺时刺杀梁王吗?”过了片刻谢灵出声问道。 使者笑笑,“这么没脑子的法子,我们想得到,那位四殿下怎么可能想不到。至于真正的目的,您就没有必要知道了,您只要等在太子身边想办法把「种子」种下去就可以了。” “毕竟秘密总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也是。”谢灵似乎很赞同他的话。 两个人各怀心思,面上带着相似的假笑简单的客套了两句便作罢了。谢灵单是知道那箱子里装的是几个人,从背面看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还没等她多想,房门又被叩响了,这次来叩门的人就有礼貌的多了,不紧不慢的叩了三声便在门外温声道:“米娅公主,我们是替太子殿下送礼物来的。” 谢灵头疼得很,也不愿意再叫人进来了,只应了一声,“知道了,现在不太方便,你们就放那儿吧。” 门外的人恭恭敬敬的答应着,只道:“太子殿下说若是公主有什么需要,只需托个人向太子府捎个话儿,咱们肯定替您办到。” 谢灵心道,若是我需要杀你呢? 不过她当然不会傻到把这话当着人面儿说出来,“那就替我谢过太子殿下了。” 门外的人低声道「是」。脚步声渐远,听着是下了楼去了谢灵才推开门,门口整齐的摆放着一个食盒和几个小箱子,她把东西收进屋里,食盒里装的是几个少见的小点心。 看样子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其中一只小箱子里装的东西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雕刻精美的金盒,八个面都严丝合缝的拼接在一起,她摸索了半天才在底部摸到一个圆形的凹陷,轻轻一按,金盒便「咔」的一声从中间裂开,里面金丝银线闪的人眼花缭乱,珍珠耳环和红玉发簪交错争辉。 谢灵:槽!万恶的有钱人! 这俨然是一个小型首饰盒,里面的东西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反正宫里的东西没有什么是不好的,祁疏便只管往里塞,特别特别财大气粗。 “四殿下,安排在张家宅子里的人有事禀报。”老管家见那下人在麟化斋门口等候了多时祁渊也没醒。 虽然不忍心吵醒他,可见那人好像确实着急,只好敲了敲门向里面问了一声。 祁渊猛的睁开双眼,自己竟然想着事情睡着了…… 他揉了揉胀痛不止的头道:“进来吧……” 下人这才走上前推开了门。没办法,虽然祁渊向来不苛待下人但主子在休息哪有下人随意打扰的道理。 “不必拘谨,你先坐吧。”祁渊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要行礼的举动,头疼的像是被八十个大汉轮番暴打了一通,实在不想再多做那些没用的了。 下人显然还是很拘谨,他浑身僵硬的卡在木椅的一个角上,颤巍巍的结过了祁渊推到他面前的茶。 “说吧。”祁渊闭着眼单手撑着额头道。 “是,回殿下的话,今天早上张秋娘外出时遇见了狄靖使者,两人装作不认识对方的样子,但在转角后又碰了面。” “他们说了什么你可听见了?”祁渊问道。 下人答:“不曾……那狄靖使者有些本事,这一路上我稍微离得近了些他就变得非常警觉。但我看到了,他给了张秋娘一大笔金子。” “那把秋娘打晕了绑回来这事儿你觉着现实吗?”祁渊长叹了一口气。 下人道:“我觉得不大行,要是正常来说,其实是可以的,但问题就是她不正常啊。” “有话一块儿说完!” 妈呀好凶! 下人一个激灵,连忙道:“因为我在回去的路上又看见了另一个张秋娘!她们俩一前一后的,彼此没看见对方,但我看到了! 真的有两个,我反正是分不出来的,除非她和那个使者在一起,可是那个使者我又打不过。” 祁渊疑惑,“你不是号称师出名门吗?怎么会打不过?” …… “因为他武功高强?” “放你的屁吧我又不是没见过他。”祁渊一拍桌子。 下人:下人:“好吧我其实只是在名门座下扫地的。” 一个两个的都不靠谱!祁渊把这人轰出去,心累的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结果发现自己又睡不着了,索性把这些破事都扔开,披上自己的淡青色云纹道袍,拿着他「妙手神算」的小竹竿到拾武街上的小铺子里去散心了。 他一路从城南往城中间走,包子铺的小伙计给他撞了两个热腾腾的大包子让他带回去跟小公子一起吃,还问到小公子怎么这么久不来了? 他们现在擀包子皮的时候都记得好好洗手的。胭脂铺的门被轻轻推开,出来采买的兰曳向他行了个礼,她的嗓音变得沙哑难听。 但还是笑着跟他说过年的时候春意盈楼又赚了很多很多的钱,等小公子回来记得来参观他的小金库。 避难的百姓们正在按照官兵的指示分批离开回去甘州,路上有人看见他,远远的问道怎么小公子没一起。 守城门的卫兵说,多亏了殿下和小公子,云阳河畔的杨柳新绿,前去踏青的人络绎不绝,这几日都是好天气。 -- 第107页 一路恍恍惚惚行至拾武街,转眼才发现这里已经到处都是你的痕迹。 第64章 ?青坞旧事(9) 山崖下面就要比青坞山上暖和的一些,但毕竟不比别处那样的舒服。 溪水边有不畏寒的嫩绿的草儿和青葱的枝桠俏生生的特别招人喜欢,有早早绽开的几朵小花儿迎着从山谷里吹来的风摇摆着自己并不算壮硕的腰肢,沈颜欢站在他们面前踌躇了一下,总感觉下一秒他们就要被摧残了……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能否活的下去全看它们各自的命数吧。 当然自己也一样。 这时候据他闭关以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手札已经快要被他翻烂了,但剩下的这几本也都只是零零散散的记载了一些百刃生还能记得的四方奇事。 虽然暂时没发现有什么大的用处,但沈颜欢还是大概都记下来了,不管有用没用的,知道的多了总不是什么坏事。 沈颜欢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对什么事都想要了解的一天,曾经恍恍度日,以为自己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总是不敢要求太多。 可现在他变的贪心,贪心的想要同那人一起活的长长久久。 闭关这么多天也没能让他清心寡欲,反倒是思绪野草一样疯长,但好歹有那么一丁点的作用,体内的毒暂时放缓了攻势,牡丹花开的日子可能要延期了。 他没着急着先回青坞,正好这边多走几步就出山了,反正小夜歌有那两人看着也不需要他多操心,沈颜欢索性溜达着去了山下的城镇中。 他这时间赶的巧,逢州城的集市一个月开两次,这回正让他赶上了,他心里还想着上次没能带小夜歌来,琢磨着给他带点什么回去好。 正想着,便听路边上几个从王城中来的行商坐在一个小摊子前交谈,隐隐约约能听到「和亲」,「狄靖」,「皇子」什么的。 他心念一动,装作被拥挤的人群推搡的站不住脚,往那伙人附近靠了过去。 商人们向他递过来同情的目光,显然也是遭过这种罪的,又看他长得白白净净,不免心生好感,热情的请他过来坐坐喝口热茶。 “多谢各位,我听着您几位是从王城来的?那边出什么事了吗?我有几位朋友在那边。”沈颜欢乖乖的在他们对面坐下,捧着小碗却并没有喝。 商人们也没特别的关注他,听他这么问,其中一个说道:“我这也是最近才接到家里来的信,说是狄靖使者带了他们的公主来请求和亲,皇上犹豫了几天,答应了。” 和亲? “可知道是哪位皇子?”沈颜欢装作不太经意的问道。 “这我确实不清楚了,不过我猜大抵是四皇子吧……”商人抿了口茶,头头是道的分析起来,“你看,大梁向来与狄靖交恶,不可能让将来最有可能继位的太子娶个狄靖人做未来的皇后,二皇子常年病着,我猜若是皇上有意让他去娶和亲公主,狄靖人也不可能乐意。” 有理有据,沈颜欢无从反驳。 沈颜欢:“那为什么不可能是三殿下呢?”没什么意思,只是问问大家的看法,反正祁墨也不会知道。 商人道:“三殿下这不去给太后守陵了吗,没个一年半载的回不来,这不就躲过了!” 原来老太后的棺椁已经送去皇陵了。 自己到底是没能陪在他身边。 “不好说……可是大梁已经有四皇子妃了吧?”沈颜欢磨磨唧唧半天挤出来这么一句。 那商人道:“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我那家人们说,四皇子妃已经多日未见了,有人说得了重病,更有甚者说四皇子妃已经去了。” 沈颜欢:沈颜欢:不,其实暂时还没有。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商人突然用一种便秘的语气压低了声音示意他们几个凑过来听,“这位传闻中的四皇子妃据说是位男子,所以就算他还稳坐皇子妃的位子,四殿下再娶了公主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真?传闻中的四皇子妃?沈颜欢:你难道想听我附和你吗? 辞别了几位热情好客的商人,沈颜欢又往集市深处走了走,给小夜歌包了一袋覆着糖霜的山楂果,这边天气干冷,熬不出像样的糖浆。 所以卖糖葫芦的小贩也只能想出这种方法来创造财富了,不过这样做倒是也挺好吃的就是了。 传言都已经到了青坞山下,想必这事儿已经确确实实的发生过了,甚至是早就发生过了。沈颜欢摸了一个山楂果放进嘴里。 酸掉牙…… 他突然想起一个月前祁渊给他寄来的书信,他一直没有想好该写点什么告诉他,又想起落在小夜歌手里的鸽子,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毕竟是条性命。 又拣了几块方糖一并放在袋子里,沈颜欢决定结束行程,趁着天还没黑赶回青坞去。 别院门前的一大片竹林被小夜歌拿来练剑之后就一日比着一日的的稀疏了下去,不过没关系,反正来年还会再长出新的来。 他回来的时候几个青坞弟子正在屋顶上铺砖砌瓦。 沈颜欢:…… 有人远远的看见他过来跟他挥手打招呼,沈颜欢仰着头问:“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跟他打招呼的弟子隐秘的说道:“师兄你不知道呀!昨天小夜歌跟夜斩师兄比剑,从地下打到天上!是真的厉害!师兄你们看到真是可惜了,小夜歌真不愧是你的徒弟!” -- 第108页 弟子满面赞叹对小夜歌的武功能有如此神速的进展表达了发自内心的钦佩,沈颜欢默然。 说实话他还是觉得有点慢啊。 正说着便看见百刃生神色肃穆的从外面走来,在看到沈颜欢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随后低声道:“跟我来……” 修屋顶的弟子们感受到了一股来师尊的低气压顿时都不敢再说话了,只专心的盯着手底下的瓦片恨不能把刚修好的屋顶再凿出一个洞来。 沈颜欢没有犹豫,直接跟着百刃生快步走,一路沉默着走进了书塔。 “师父?” 见百刃生只盯着跳动的烛火不说话,沈颜欢忍不住出声问道。 回应他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百刃生脸色不怎么好看,“小夜歌失踪了。” 明明沈颜欢临走之前特意嘱咐过要照顾好她,可他竟然把人弄丢了,他又有什么脸面来跟自己的徒弟说呢。 见沈颜欢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百刃生又补充道:“昨天晚上她跟夜斩打架输了,今天死活不让夜斩跟着她去集市,我回来时见天色已经晚了便派人去寻她,谁知道却没能找到她。” “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意外的是沈颜欢居然很冷静。 他今天也在集市上,可是并没有看见小夜歌,人们总是会特别留意到身边熟悉的东西,况且小夜歌也不可能看到他却没叫住他。 这说明了什么?是不是那时候她已经被带离了集市?还是说她看到了自己……却发不出声音。 百刃生道:“去找人的弟子说,有人看见跟他形容的差不多摸样的小姑娘喝了几个外地来的商人的茶,过了一会就想醉了酒一样昏昏欲睡,那商人扶她去车队里休息了,但我们的人去找时,早就没了影儿。” 商人? “是不是……一伙号称从王城来的商队,其中一个人右眼皮上有一颗痣?” 百刃生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不对,你见过他们了?!” 沈颜欢神色冷峻的点点头,他现在有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当他把那个茶杯握在手里的时候,小夜歌会不会就被藏在那成堆的货箱里,她想告诉他不要喝,可是嘴被死死的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还那么小,再怎么聪明也分辨不出刻意掩饰在友善外表下的恶意。 就连自己若不是突然想起祁渊不许他随便吃别人递过来的东西,可能现在就会跟小夜歌陷入同样的境地了。 “我去找她。”沈颜欢说完就要下山去,却没想到被百刃生出声阻止了。 “等等,你知道该去哪儿找吗?” 沈颜欢不解的看过去,难道不是之前一直在说的集市? 百刃生摇了摇头,从袖中摸出一小节干枯的藤蔓,上面还沾着一朵即便缺了水也妖异的绽放着的小白花。 熟悉的味道让沈颜欢一个激灵,“糜花,狄靖?” “不错,我已经问过了逢州城守城门的士兵,他们已经出城往西北方向走了,这是我从他们的住处捡到的,不出意外的话,那伙人根本不是来自王城,而是狄靖。” “那我就去狄靖!”沈颜欢拔腿就往外跑。 百刃生头上青筋暴起,狠狠的拍了下桌案,“回来!” 可怜的被师父凶了的小徒弟只好乖乖的脚下转弯又站回了原地。 “夜斩已经先你一步追过去了,你们自己行事小心些,到了狄靖别忘了查查你身上的毒,还有!” 百刃生这回生怕他没听完话就跑走,连忙说道,“有个事要告诉你,傅月盈也失踪了。” 沈颜欢:!! “那我就更得去一趟了。” 第65章 ?青坞旧事(终) 傅月盈失踪了,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镇南将军带着一家老小在御书房门口跪了大半宿,才叫梁王派人拉回去了,顾敛湘也被宫里的人劝慰着扶回了殿里,只留下顾家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跪在青石板上。 梁王能不气吗?百密一疏,问题到底是出在了顾宥身上。 可是这也不能怪顾老爷子,镇南将军满门忠烈,偏就出了顾宥这么个叛逆少年,别说梁王气,顾老爷子都快被气疯了。 可是那又怎么办,这人又狡猾的跟个泥鳅似的,好几次都让他从眼皮子底下溜了。 他们跪了一夜,这消息也就不胫而走,第二日早朝众大臣们互相使着眼色,有的忍不住和身边的人耳语两句,等到梁王出来时便都收了心思老老实实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本来没准备真的责罚镇南将军一家人,但事情就落在他们头上,不做点什么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梁王上早朝前佯装愤怒的让他们全都滚蛋回家,关了半月禁闭,罚了顾老将军三个月俸禄,降顾敛湘妃位为嫔。 但考虑到后宫本来就没几个人,也就没有让顾敛湘再来回搬动,依旧留在她原来的殿里。 对此,宋观雅意见很大。 “怎么能这样呢?!降为嫔位你就应该住到我宫里来了呀!” 顾敛湘无奈的笑笑,“姐姐,陛下也是为我着想,反正这几日我也被禁在了后宫,不如就收拾几件简单的衣服过来陪你住几天可好?” 她面色苍白不施粉黛,虽然梁王无意怪罪,但这件事总归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现在傅月盈失踪,四皇子一得了消息就出了城,到现在也没消息传回来。 -- 第109页 现在只求苍天垂怜,让傅月盈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傅月盈失踪是在梁王同意了狄靖的和亲请求后的第二天晚上,那日天气晴好,满天星子拥着一弯月牙儿,傅月盈起了兴致,叫宫女去殿里取斗篷坐在凉亭中赏月。 因为皇后娘娘不习惯太多的人在身边伺候着,跟着她的两个小宫女一个去取斗篷一个去拿糕点,到了最后竟是把傅月盈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两个小姑娘回来时,凉亭中却只有一只被打碎的玉镯躺在地上。 吓坏了的小宫女找遍了整个皇宫,脚上的绣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途中撞上刚从梁王那儿出来的祁渊,祁渊见她们俩跑得匆忙就问了一句。 没想到直接把小姑娘给吓哭了,跪在地上磕的头破血流,结结巴巴的告知了他傅月盈失踪的消息。 找了一夜,把整座宫城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在俪绣宫附近发现了一个暗道。 不知道是有意挑衅还是忙着逃跑疏忽了,这暗道上方的土松松垮垮仔细瞧就能看得出来。 空气中隐隐传来糜花甜腻的气息,祁渊顺着暗道追出去,可早就没了人影。 而狄靖使团早就离开了。 他去问过谢灵,谢灵被安置在祁疏在宫外的太子府中,府上的下人都是特意来看管她的。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觉得我在大梁生活了这么久,他们会把所有事都告诉我吗?”谢灵苦笑道,“我跟他们不同,我有自己的目的。” 被派去盯着张家宅子的人被人打晕绑了送到麟化斋,还多添了一个精神失常的张秋娘,怎么看都是被折磨得不轻,老管家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就是真的张秋娘,所以只能把她暂时关在了一件空屋子里。 祁渊在去见过谢灵后就没再回来。 还是听守门的士兵来报才知道他已经出城去了。老管家心里着急,生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可是自己也不能去寻他,先不说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单是院子里这躺着的一地人就得费心费力的照看着。 沈颜欢走的急,但那只从麟化斋来的鸽子却仿佛有灵性一般紧紧的跟着他,沈颜欢不分昼夜的赶路,那鸽子也就一刻不停的跟着。 最后还是沈颜欢先拗不过它,老老实实的停下来找了家驿馆休息。鸽子功成身退,站在他肩上咕咕了两声。 沈颜欢:这鸽子怎么跟祁渊一样像个老妈子。 把自己沉进热水里,沈颜欢才放松下一直紧绷的精神,太冲动了!这样情绪化还是第一次,他把脸按进水里,咕噜噜的吐着泡泡。 完全没有想过后果就这样出来了,可是对方为什么要绑走小夜歌?小夜歌失踪跟皇后娘娘的失踪有关系吗?越想越乱…… 小夜歌的母亲曾经跟随商队去过狄靖,商队……和他所见过的那支商队是不是同一伙人呢?万一小夜歌是自己跟他们走的…… 感觉有点窒息,沈颜欢把头从水里捞起来抹了把脸。 还有皇后娘娘傅月盈,能干出这事的用眼睛想也知道只能是狄靖人,可是抓走皇后娘娘有什么用?皇后娘娘的母家是安国侯……安国侯! 脑海中突然想起他在兴安寺跟祁渊说过的话。 【特别是希望你和祁墨能继承王位的人。】 这种人有吗?有。 安国侯…… 作为傅月盈的母家,他们的女儿是大梁国母,将来继位的却是一个死了多年的女人的儿子?凭什么? 沈颜欢简直遍体生寒,祁渊曾跟他说过,大梁兵权四分,梁王手里一份,镇南将军、定北侯各取其一,剩下的一份就在安国侯手里。 当时祁渊跟他说的时候他并没放在心上,甚至没有好好的听一听安国侯手上的,是哪里的几支军队。 他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吓得窗边的白鸽扑楞了两下翅膀,这鸽子也神奇,在小夜歌手里折腾了一个多月,不仅没瘦还胖了不少。 鸽子泪流满面。 沈颜欢腾地一下从水中站起来胡乱的擦拭了一下身子披上衣服,路过铜镜瞅了一眼背上的牡丹花。 他这几日心不静,光秃秃的枝桠已经长出了花苞。 他理都没理,拉好衣带抽出一张纸开始刷刷刷的写信。白鸽好奇的蹦过去盯着他手下的纸瞧。动物敏锐的直觉告诉它,很快又要干活了。 果不其然,只见沈颜欢「啪」的一声把毛笔一扔,飞快的折好了信绑在鸽子腿上。 他摸了摸白鸽圆润的小脑壳,眼中满是企求,“大白你一点要快点把这个送到祁渊身边呀。” 突然被命名为大白的鸽子递给他一个冷傲不羁的眼神,霸气的亮翅「呼啦」一下飞走了,那真是闪电一般的速度,直到它变成一个夜空中的小黑点,一片洁白的羽毛才悠悠的从沈颜欢眼前飘落。 沈颜欢:厉害…… 不愧是那谁家养的鸽子。 祁渊走的时候也并非理智全无,他先是去看了被关起来的「人从众」几兄弟,那几个人吃饱了大馒头正端着一根蜡烛在阴暗的牢房里轮流讲鬼故事。 祁渊:祁渊:算了。 然后他没有回麟化斋,而是去了皇陵。 祁墨一早得了下人传来的消息,正在焦急的等着他。两人一见面,开口就是同一句话。 “我要去狄靖!” -- 第110页 苏澜:虽然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想说真不愧是亲兄弟。 “不行,你去了谁来给皇奶奶守陵?”祁渊首先反对。 然而还没等他多说两句,屋门又被人推开了,这回谁都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祁瑜。 “我来守……” “二皇兄……你、你好了?”祁墨上前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扯了扯祁渊祁瑜的脸皮。 嗯,拉不动,很有弹性,应该不是假的。 祁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祁渊问道:“二皇兄怎么到这来了?” 祁瑜道:“这几日思绪渐趋明朗,很多事情记的比以前还要清楚,过去是我的疏忽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大皇兄说你们这边可能需要人帮忙,他自己抽不开身所以我就过来了,虽然别的可能帮不上什么,但是守陵这等事本就是我该做的。” 祁渊、祁墨:时隔多年再听二皇兄说这么大段白话还有点不习惯。 祁瑜:祁瑜:弟弟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不过既然祁瑜来帮着守陵,那么他们倒是可以安心的上路了。 没有什么行装可收拾的,祁墨道:“阿澜你跟皇兄留在这……吧?”看着苏澜的目光一点点变冷,祁墨硬是把马上就要说完的话生生转成了询问。 苏澜黯然道:“你果然还是不信我。” …… 祁墨求助的看向弟弟,弟弟假装认真的在研究手指甲。 “阿墨你看我做什么?”祁瑜疑惑道。 祁墨:好吧…… “阿澜你听我说……”真是熟悉的开头。 但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说,就听见苏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祁墨脑子顿时就空了,只知道阿澜笑起来真好看啊。 “阿澜……” “好了,刚才逗你玩的,我知道你是怕我受伤……”苏澜道,“但是这次我必须去,不光是为了陪你,也要跟那个人做个了断。” 那个人,当然指的是狄靖王。 祁墨泫然欲泣。 苏澜:苏澜:“好吧其实主要还是为了陪你。” 祁墨迅速多云转晴,丢下一句「二皇兄再见」便拉着苏澜一路小跑上了祁瑜给他们带来的马车。 祁渊冷哼一声,就你有媳妇儿小手牵了不起! 确实挺了不起的! 祁瑜:?? 怎么回事? 第66章 ?月有盈缺(1) 傅月盈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架颠簸的马车上,眼前一片黑暗,但不是因为天色的原因,而是她的眼前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四周偶尔传来其他人交谈的声音,她仔细侧耳听了一会儿。 听不懂…… 当然是听不懂的,否则这些人怎么可能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她身边聊天。 她动了动身子,说话声立刻停止了,有人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身子让她坐起来,又给她喂了点水,操着一口流利的梁国话温声问道:“娘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吩咐,在下尽力帮你办到。” 傅月盈:“你把眼前的东西给我摘下来。” 那女人:那女人:“这个不行。” 傅月盈:那你说个屁! 本来也没想着对方会这么容易就把这东西给她弄下来,傅月盈也算不上失望,她倚靠在马车一边仔细思考着现在的处境。 她是被人下了迷药之后带走的,身上没有伤痕,除了跌倒时打碎的玉镯以外身上的东西一件没少,对方对她的态度也很奇怪,不仅客气甚至还很恭敬……这算个什么情况? “你要带我去哪儿?”半晌她问了这么一句。 那女人毫不在意,用狄靖语冲马车外面的人吩咐了几句,转头对她道:“去见令尊。” 父亲?傅月盈心底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安国侯在梁王宴请完狄靖使者后就去西北巡察了,安国侯手中的兵权就在西北,常年震慑着蠢蠢欲动的狄靖不敢肆意妄动。 可是父亲如果只是想见她,只要通报一声就可以了,如此大费周章的把她弄出来是要做什么?她可没忘了刚刚这些人说的,可是狄靖话。 “娘娘大可以放心,我们绝无加害您之意。”隔着一层黑布看不到对面的人脸上的神情,但傅月盈可以猜到那一定是一张带着欠揍的笑容的脸。 傅月盈道:“你叫什么?” 那女人似乎愣了一下,“问这个做什么?” 傅月盈:好在心里偷偷骂你啊。 傅月盈:“那我要是需要你做点什么怎么办?冲着外面大声喊喂喂喂吗?” 说的还挺有道理。 那女人笑了一声道:“娘娘说的是,我在狄靖的名字不怎么好念,但在大梁,曾经被叫做漓缺。” 漓缺?好奇怪的名字。 傅月盈好奇问道:“你姓「漓」?” 漓缺掩唇低笑,在傅月盈看不见的地方下意识的伸手拢了拢发丝,“啊,其实我姓「夜」来着。” 不多时有人敲了敲马车门,漓缺推开了一条缝问道:“什么事?” 门外的人用半生不熟的梁国话磕磕巴巴的说道:“老大,那几个人,之前去王城的,被关了,在四皇子那。” 漓缺:漓缺:“你还是说狄靖话吧。” 那人大松一口气。 接下来两人的对话,傅月盈就听得云里雾里了,她跟着梁王也学了一些狄靖语。 -- 第111页 可是真让她对上这些夹杂着地方口音的话就不大行了,任她再仔细辨认,也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出什么「离开」、「大梁王城」什么的,听不懂也就不给自己找麻烦了,傅月盈正打算闭上眼安稳的睡一觉,却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沈烟……” 槽!儿媳妇儿! 她立刻来了精神,假装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实则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也许是注意力被吸引了,竟然真的让她听出了点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个女子似乎对儿媳妇儿所在的青坞派十分熟悉,但却对儿媳妇儿本人知之甚少,他们反复提起儿媳妇儿的名字,终于察觉出了什么不对。 儿媳妇儿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听起来好像还是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她有心继续听下去,可对方却不再说了,漓缺不耐的挥手让他退下,却也没了再跟傅月盈聊两句的兴致。 四辆从不同方向驶来的马车在几个月后分别先后到达了狄靖东南方与大梁临近的漠北小镇。 这座小镇与大梁只有一座城墙相隔,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狄靖民风粗犷,街上往来的行人大多身穿轻薄纱衣,腰间和手腕上缀着零零散散的金色细链,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红铃刚从马车上探了个头出来便被炙热的大太阳给吓了回去,红月倒是早有准备,提前摸出了调制过的糜花汁液开始涂抹。 红铃对这玩意儿有点心理阴影,内心十分抗拒把这东西往身上涂。 但为了自己的一张小脸不被晒成猪肝,不被风沙磨成砂纸,她到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红月面前让他给自己擦在脸上。 “你说你何必呢,反正到最后还是要擦的。”红月不知道从那里变戏法儿一样弄来两张红色的面纱,红铃本来就穿着一身红色劲装短裙,走在人群中倒也不是特别显眼,红月就不一样了,他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一张薄纱也遮掩不了什么,狄靖男子长相大多与恶劣的环境有关,跟他一对比就显得尤为粗糙,这一路上不少女子都用毫不掩饰的热烈目光紧盯着他。 红月:红铃安慰他:“至少她们没有把你错认为女子不是吗……” 说着就有一位穿着华贵的看起来像是富家少爷的男人拨开人群走到他们面前,伸手就要去抓红月的手臂,红月怎会让他得逞,身子向后一闪躲开了他,谁知这人却不依不饶,又再度缠了上来,嘴里还呜呜丫丫的说着跟他回去做小妾,包你荣华富贵什么什么的。 红铃:……脸好疼! 这地方与大梁相近,来往商人也是最多的,所以他们日常交流用的话更偏向于梁国话。 红月当然听懂了。 他正要出手给这人个教训,却被红铃按住了手。 “等等……”红铃道,“你看他手上。” 红月顺着她的话看过去,也是一怔。 那人手上纹着一朵他们都无比熟悉的牡丹花。 难道真是让他们撞了大运,才刚一到这就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 红月跟红铃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红月忍着满腔的怒火,站到那男人面前笑道:“承蒙大人抬爱,只不过我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若是大人不嫌弃,可否容我带着我这妹妹一同随大人前去拜访?” 男人显然没料到还有这等好事,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也正可怜兮兮的瞧着他们俩,现在仔细看看这小姑娘也算得上是肤白貌美,一双大眼睛灵动可爱。 于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亲亲热热的抓着红月的手叫了身后追过来的随从打道回府。 红月: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红铃:这男的一看就是个傻的。 男人虽然是个傻的,但却是这一方城池之主的独子,名字叫做波卡的。 所以即使平常在如何嚣张跋扈也没人敢管他,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边收拾烂摊子一边记录下来少爷今天又闯什么祸了然后去送报给老爷。 城主家设立在这座小镇的别院也说得上气派奢华,只不过跟麟化斋比起来要差得多。 而且布置的毫无美感,一开就全都是拿钱铺设出来的,完全没有花心思。 “大人,您手上的花真好看,可以告诉我是从哪里弄的吗?”红铃表情天真可爱,波卡被她晃了一下眼儿,一时有些晕晕乎乎的。 “我的眼光不错吧,不过你要是想弄估计没那么容易,这可是我从贤王叔叔牢里的死人身上剥了皮临摹下来的,你想试试吗?”说着还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 红铃顿时毛骨悚然,妈呀好恶心! 不过他还是说了点有用的东西,既然东西出在贤王身上,那从贤王下手总归没错。 “真的不试试吗?贤王叔叔过几日就要到枫城来了,到时候我去要块皮肉来还不是小事一桩。”他还自顾自的炫耀了起来。 红铃连忙表示不了不了,这种东西只配您这种尊贵的人值得拥有,我等小民不敢享用。 刚把他们俩安排进一间院子里,就有下人来通报说城主大人来了,要见少爷。 波卡「啧」了一声,让他们待在这院子里不要让他爹看见,否则肯定又少不了一顿臭骂。 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多舌的下人把今天的事告诉了父亲,要是让他查出来肯定活剐了他。 -- 第112页 这正合红月的意,等波卡走远了,这两人参观了一下这座院落。 典型的狄靖建筑风格,高墙沙瓦挡住四处吹来的风沙,可能是怕城主见到他们要发脾气。 所以波卡给他们准备的院子离主屋还是挺远的,隔壁住着这位大少爷另外的小妾们,看起来他们来的正好,隔壁院子里正正好好住满了人,没空安置他们俩。 红月十分满意。 “要是真如他所说,贤王过几日就要到这来我们就呆在他这院子里倒是还方便。”红铃道,紧接着又疑惑“可是贤王到这来干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红月往床上一倒,“天塌下来也让我先睡一觉!” 第67章 ?月有盈缺(2) 波卡出去这一趟,直到晚上也没回来。红月蒙头睡了个够,这期间到也没人来到扰他们,偶尔隔壁别院传来莺莺燕燕的娇声笑语,看来这波卡少爷的妾室们相处的还挺融洽。 红铃把院子摸索了个透,觉得无聊了便绕到隔壁院子里去找那些姑娘们玩儿,她径自出了院门,门口的下人也不拦着,只告诉她切莫到前院去叫城主看见了,但是这后院的事,城主大人向来是懒得管的。 隔壁又来了新的小姐妹这件事,大院子里的姑娘们当然也听到了一点风声。 只不过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传来,她们摸不透新人的脾气,也就没敢去招惹,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想好要不要去看看新来的小姐妹,新来的小姐妹就先跑过来看她们了。 姑娘们乐了,七手八脚的就把在门口往里探头瞧的红铃给拉了进来,又是斟茶又是上点心,好像新收了小妾的不是她们的少爷而是她们自己一样,甚至还有一位亲自上手给红铃表演了单手劈砖这项绝技。 红铃激动鼓掌。 “阿妹你是和姐姐一起来的?”水鸢是这群姑娘中来得最早的,有点像是这个大院中的管事一样的存在,红铃偷偷地瞧了她好几眼,水鸢笑道:“你没想错,我确实是梁国人。” 被发现的红铃吐了吐舌头道:“水鸢姐姐长得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我家姐姐这几日为了生计连日奔波,这会儿正睡着呢。” 众姑娘又是一阵唏嘘,她们这些人里大多也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儿,纷纷表示可以理解。 红铃:不,其实跟你们想的可能还是有区别! “都是可怜的孩子……”水鸢道,“不过不用担心,到了这里的姑娘都不会再挨饿受冻了,我们住的这个地方只不过是少爷众多宅子的一处,像我们这样的姑娘,在别处还有好多,少爷大抵连名字都记不过来的,平日里也很少来,姐妹间彼此相互照应着,日子总是能过的。” 红铃:还,还有好多吗? 水鸢见她懵懂,解释道:“城主大人把主宅设在了枫城正东,我们这里只是众多别院中的一个,少爷的正妻是贤王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外甥女儿,那女人坐镇主宅,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不过我们不去招惹她就是了。” 难怪这个波卡少爷能跟贤王走得这么近了,原来还真有这么沾亲带故的一点交情。红铃暗暗记下,一边的水鸢看着她,端起茶杯来掩着唇轻轻的笑了笑。 “水鸢姐姐,我听少爷说贤王过几日就要到枫城来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呀,我有点怕……”红铃问道。 水鸢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从未见过他。” 倒是那个单手劈砖的姑娘道:“先前我在城中卖艺的时候见过他几次,不过也都是远远的看见,像我们这种身份低贱的人是不能够近贤王的身的。” 她认真的回想了一下,“不想传闻中那样骁勇善战,我记着见到他的那几次都是病怏怏的,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身边的姑娘碰了碰她让她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去可不得了。那姑娘赶紧闭了嘴,紧张的瞧了瞧周围。 水鸢道:“跟我听说的也差不多,阿妹,你怎么会对贤王感兴趣?他可不是什么……不是什么我们能惹的起的。” 红铃笑道:“就是听少爷说起了所以问一问。” 眼见天色不早,估摸着红月也该醒了,红铃向几位姑娘到了别,拎着他们赛过来的小点心溜达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祁渊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守城的人打着呵欠睡眼朦胧的站在城门口,他们可不像红月红铃那样容易混进去,使者定然早就带回了他们的画像,更别说还有苏澜,他被派去大梁哪有不受召见自己回来的道理,要是被发现了,狄靖王等人肯定会派人来堵截他们,到时候就太不方便行事了。 “我上次来的时候是从城西混进去的,那边离着城主家远,守卫相对来说要松懈一些。”祁墨道。 三人把马车卖给了城外破旧驿馆的掌柜,找准守卫换班的时候混了进去。 狄靖边陲小城的夜晚不像大梁那样繁华热闹,少有的几座还点着灯的酒馆里也没几个人,他们三人走进去的时候,掌柜的拨弄算盘的手也只是停了一停,很快又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伙计跟他们温上了酒,他们也都没什么胃口,就简单的要了两三个小菜充饥。 菜很快上齐,伙计领了赏钱就退下了,酒馆大堂里偶尔传来几句简单的混杂着梁国话跟狄靖语的交谈。 “怎么街上多了这么些巡逻的卫兵?”祁墨听着酒馆外面街上的动静,忍不住皱眉道。 -- 第113页 祁渊也在疑惑,这里只不过是个偏远小城,有什么能让他们如此警戒的原因呢? “因为狄靖贤王这几日就要到这来了。”回答他们的却是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背对着他们的人,那人仰头灌了一杯酒下肚,祁渊一眼就认出了他身后背着的那柄断剑,下意识的往他身边看了一眼。 夜斩嗤笑了一声,“别找了,我一个人来的。” 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见熟人,祁墨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反正不可能是来帮他们救傅月盈的。 “这不关你们的事。” 三人也不知道夜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对他们抱有这么大敌意,夜斩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正常,但也只是举起酒坛闷声喝了起来。 他不信师弟中毒这件事与这些人无关,否则怎么好好的在山上没出事,一遇见这些人就走上了同前一世相同的道路呢。他没说话,祁渊却坐不住了,“夜斩兄弟,是是颜颜出事了?!” 闻言夜斩冷笑了一声,“我家师弟下山去的时候还健健康康无病无灾,怎么偏就遇见之后又是受伤又是中毒?他快死了你知道吗?!” 碗碟碎裂的声音惊醒了正在算账的掌柜,然而见惯了大场面的掌柜也只是让伙计收拾了地上的碎片便又低下了头,酒馆中的其他客人也只投过来了一瞬间好奇打量的目光,很快就收了回去,避免惹祸上身。 “你说什么?!怎么会……”旁边的祁墨拉了拉他,把他重新按在座位上,“原来是这样……” 他苦笑道,还以为青坞出了什么事,所以他才急着离开。原来,原来是怕拖得久了瞒不住他,所以才……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夜斩表情有些松动,但还是忍不住气愤,不是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吗?怎么会连他这么明显的异常都看不出来? 祁渊捂着脸,“要是知道是因为这个,我怎么可能让他离开,到底怎么回事,他中了什么毒?为什么说……快要死了?” 半晌他又道:“他现在在青坞吗?等这边结束了,我想去看看他。” 夜斩本不想理他,但看他现在这副样子,满腹的郁气又不忍再发泄在他头上,只得闷闷的说了沈颜欢肩上花枝的事,又接着道:“大梁皇族的人不可能上的去青坞山,况且我离开时他虽然还在闭关,但若是他出来了,一定会到这里来。” 祁渊呼吸都要凝滞了,又是那牡丹花! 祁墨却问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他徒弟被狄靖人拐走了,你觉得他会置之不理吗?”夜斩没好气的说道,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可百刃生却不让他对外人提起。 他当然不会。 祁渊冷静了一会儿,道:“夜斩兄弟,既然大家都是来找人的,不如你就与我们一道,大家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夜斩:谁跟你是兄弟。 夜斩:“别以为把我跟你们弄到一起就能等到师弟,我们没说好一起来。” 祁渊:不过野战还是跟他们结伙儿一起走了,毕竟一个人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况且这两件事说没什么关系是个人都不相信,所以虽然表面上一副屈尊降贵不怎么乐意的样子,但还是与那三人一同到了他落脚的驿馆。 这边的掌柜是个狄靖人,因为夜斩之前为了找小夜歌母亲的消息在狄靖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交流起来到是不成问题,但是要说打听消息,还是得靠苏澜。 苏澜点点头示意他们先上去,自己则留下来与掌柜攀谈,不知道他们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掌柜似乎很乐意跟这个年轻人交谈,苏澜只是淡淡的笑着听他讲,偶尔问上两句。 只不过到了后来,苏澜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很快他摆摆手,掌柜一脸惋惜。 “阿澜,掌柜跟你说什么了?”他一上来,一直在楼上看着他们的祁墨就凑过来问。 苏澜想了想道:“掌柜也是听来来往往的客人们说,贤王到这枫城来,是为了交接一批从大梁运来的货物,城主对这件事极为重视,特地加强了城中的警备。” 第68章 ?月有盈缺(3) “货物?我看八成是拐走的人吧。”祁渊坐在窗边满目阴郁,可驿馆的掌柜能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们正沉默着,却听见隔壁夜斩那屋里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还伴随着夜斩慌乱的叫骂声,“诶我槽!这什么东西!” 三人对视一眼,一掌推开了夜斩的房门。 然而并没有见到什么前来偷袭的人,反倒是夜斩跟个白色的残影滚做一团,在地上扑腾着打的难解难分。 众人:祁渊余光瞥见那团白色的东西,突然觉得十分眼熟,白鸽也注意到他们,放过了脚下被抓花了脖子的夜斩向他飞过来。 没办法,这个人总让它想到那个欠揍的小姑娘,可是良好的鸽生教养告诫它不能欺负小姑娘,所以只能拿这个臭男人发泄一下怒气。 大白愤怒的扑扇了两下翅膀,一脸冷傲的把绑了信的小爪子伸到祁渊面前。 快拿走! 祁渊:苏澜又折回楼下去问掌柜给长途跋涉而来的大白弄来一叠小米和水,大白很激动!这!是一个好人!啊! 本着别人的隐私最好不要偷看,万一人家在说甜甜蜜蜜的小情话呢的原则,祁墨特意站的远远的,保证看不到信上的半个字。谁知祁渊展开信纸看了还没一会儿便神色凝重的把他们叫到了身边。 -- 第114页 这可是你叫我们看的。 沈颜欢的信写得十分简短,只挑了最紧迫的事说了说,半点没有提到他自己的任何事。一是因为时间不等人,而是怕自己多说多错,让祁渊看出点什么来。 他还不知道夜斩早就把他给卖了个彻彻底底。 “安国侯……老侯爷他怎么会?”祁墨不可置信道,殊不知祁渊在安国寺最初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也是同他一样的。 但仔细思索后再看其实他说的也没错,他们没有这种想法不代表别人也没有,自古以来多少人败给了权势二字。 而且安国侯费尽心机爬到今天这个位子上,他的女儿是一国之母,又为皇帝生下了两个皇子,遮天的权力触手可得,你叫他放弃,他能甘心吗? 何况眼前还有狄靖这么个搅浑水的…… 苏澜道:“若老侯爷真如这信上所说,那可就不太妙了,我记得老侯爷这几日就在西北巡察吧?” “不如这样……”祁渊道,“总归我们也不能确定老侯爷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如我们这几日就先在这城中等着,若是他真的想与狄靖勾结,必定会与贤王相见,倘若是假的,也好打探一下母后的消息。” “也只能先这样了……”总不能到老侯爷面前指着鼻子问他是不是勾结敌国吧? 祁墨又看向夜斩,“可是夜斩兄弟……” “别管我,我自己会去找。”夜斩不耐烦的下了逐客令,大晚上的一群人突然冲进房间来没把他给吓死,养的鸽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哼! 他们在这边没有头绪,傅月盈就更悠闲了,一日三餐有人伺候着,想出去走动也有下人领着,除了不许摘下眼罩外简直就是把她当个祖宗供着。 只不过漓缺这些天似乎很忙,基本上见不到人影,但傅月盈的失去了视觉后其他感官就变得更为敏锐,偶尔夜深外面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她推开门去,能听到漓缺压低了声音跟下人们交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有七天左右,第七天漓缺再次把她带上了马车,二人相对而坐彼此都不发一言,傅月盈感觉漓缺状态并不怎么好,她叹气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走了估摸着有小半日,马车停下来,下马车的时候傅月盈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漓缺道:“不瞒您说,我女儿离家出走不肯回来,好不容易托人把她带回来,谁知道她出去一趟居然学会了功夫,把带她回来的人打的鼻青脸肿,又跑了。” 语气中是满满的无奈,但却还压抑着一点小小的骄傲和纵容。好像在说,你看我女儿虽然老是不听话,可是她很厉害呢。 “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傅月盈疑惑。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漓缺脸上的微笑僵了一瞬,随即很快又恢复正常,“啊……可能是因为她讨厌我吧,所以宁愿跟着她那个丢下我们这么多年的爹也不愿意再留在我身边。” “好了,我们进去吧。”漓缺自她身后推着她走进一道窄门,傅月盈毕竟也在侯府生活了多年,这种窄门一般都是大户人家为了方便随时进出才会在院落的后面开出来的,哪怕这里是狄靖这种窄门也不会出现在什么小门小户的家宅中,那么,这是什么地方? “真的是这里吗?”红铃趴在墙头向里面张望着,红月站在她身下让她踩上自己肩把她托举起来。 红铃找了好半天可是半个人影也没看到,“师父,你没找错吧,芳园真的是这里吗?” 听她这么说红月就不乐意了,他可是出卖了色相陪着波卡喝了大半宿的酒才打听到的消息,“我可是再三确认过了,反倒是你,真的确定贤王会到这来?”红月反问道。 “可是水鸢姐姐是这么说的嘛!”红铃道。 你怎么就知道那个水鸢可不可信?红月正待说两句,就听见红铃在上头压抑着兴奋的声音说道:“来了来了……怎么是两个女人?” “贤王其实是个女人吗?”红铃问道。 红月被她踩的肩快要断掉,没什么好气的说道:“怎么可能,动用你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好不好?” “也对哦……不过我怎么觉得那个女人有点眼熟?”红铃喃喃道。 她口中熟悉的人却不是傅月盈,她没进过宫里,不知道傅月盈是个什么摸样,可在前面走着的那个女人她确实是见过的,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 “你的水鸢姐姐有没有跟你说过,要是我们跟贤王打起来,能有多少胜算?” 红铃想了想,目光还一直停留在那个女人身上,“听说贤王身娇体弱,比较擅长用毒……啊!春意盈楼!” 她一激动,身形一晃差点害的两人都栽倒在地上,幸亏红月及时稳住了身子,“你搞什么一惊一乍的?” “啊啊啊师父!!春意盈楼春意盈楼!我在春意盈楼见过她!” 红铃从他肩上下来摇晃着他激动地说到。红月被她晃得快吐了,赶紧伸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红月扶着墙道:“见过就见过吧,那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 红铃显然还处在激动当中一时回不过神来,“啊啊啊不知道!” 红月:红月:要你何用。 “会不会贤王他们已经进到里面去了啊?”红铃狗腿的给她宝贝师父捏捏酸痛的肩膀。 红月哼了一声,“当然也有可能,毕竟有个人今天一直在赖床。” -- 第115页 红铃:……往事不要再提。 红铃:“那事不宜迟,我看这里守卫也不怎么样,我们直接过去吧!” 二人走到一扇门前停住,漓缺轻轻扣了扣门,里面出来一声“进。”声音虚弱非常,底气也不足,倒像是个常年卧病在床的病秧子。 屋子里也很静,只有座上的人不是掩着唇咳嗽的声音传来。 漓缺把人带到后就退下了,临走前深深的看了站在屋子中央的傅月盈一眼,可惜对方看不到她。 “盈盈……”安国侯喉咙一紧,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女儿。 “父亲?”听到他出声,傅月盈伸手就要把眼睛上的东西往下扯。 可很快就被人制住了,她不甘的挣扎着,口中声声的责问着安国侯,“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要把我带到狄靖来?在这里的人是谁?” 安国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贤王,然而贤王忙着喝茶润喉无暇理会他们,按过后只好开口道:“盈盈,我这也是为了咱们侯府……” “你放屁!” 话一出口别说安国侯就连贤王也愣了,大梁国母尊贵的皇后娘娘端庄贤淑,从没对外人说过一句重话。 可是现在,面对她的亲生父亲,她却毫无顾忌的破口大骂。贤王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安国侯被激怒,他拍案而起指着傅月盈道:“放肆!你怎么跟父亲说话的?!我教你的那些礼数都喂狗吃了吗?!” “哈哈哈……”傅月盈突然笑起来,可是泪水却沾湿了眼前的黑布不听话的落下来,“你跟我说礼数,那我倒要问问,忠君孝祖哪个在前?父亲你的所作所为有哪点能拿来教训我?!” “你!”安国侯两眼一黑,怎么早没看出这个孩子如此牙尖嘴利?还叛逆! “你难道就不想让墨儿和小渊继承大统得万人敬仰?!” “我不想!”傅月盈大声道。 “墨儿和小渊应该过他们想过的生活!而不是沦为您争权夺利的工具!况且您到了今天这个位子还有什么不满,疏儿一样尊您敬您啊!” 安国侯道:“可他终究是个外人……” 第69章 ?月有盈缺(4) “那是因为你从没把他们当作家人。”傅月盈无奈,她不可能改变安国侯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想法,“算了,我跟您说这些做什么呢。既然您把我带到这来就表示您已经要跟大梁撕破脸投靠狄靖了不是吗?” 安国侯脸色青紫没有说话,权当是默认了。 “你们要说的就这些?说完了的话就让……皇后娘娘在这里歇着,过了晌午侯爷便随我去「验货」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贤王打破了近乎凝滞的空气,自他一开口傅月盈就凝神仔细辨认着他的声音,可惜贤王说几句就要咳两声,让她着实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来。 傅月盈也不跟他客气,摸索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大方方的听他们交谈,毫不避讳。 贤王笑笑,不置一词。 过了一会儿有下人来报,急匆匆的冲进来后却看见傅月盈在场,顿时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说下去。 傅月盈笑,“我都被你们绑到这儿了,听得到听不到又有什么好纠结的,你倒是叫我去跟谁说?” 这……下人小心翼翼的看向主座上的贤王,贤王似乎觉得傅月盈说的颇有道理。 于是点点头道:“皇后娘娘在这里也是无聊,不如你就把出了什么事也让皇后娘娘听一听,也好给娘娘解解闷儿。” 下人摸不准贤王的脾气,颤颤巍巍的开口道:“宅子里的守卫不知道被何人全部放到了,现在外面处于无人警戒的状态,需不需要调派其他地方的人手过来?” 嗯?贤王挑了挑眉,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问道:“他们多少人?” 下人抬眼看了看他,惶恐道:“三人……” 傅月盈:“噗……” “好像还不是一伙的。”被打断的下人接着道。 傅月盈:“哈哈哈!” 贤王:贤王:谁能把这个女人给我拖出去! 傅月盈笑得肚子疼,捂着肚子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脸色,反正周围人什么脸色她也看不见,自顾自的倚在仙人椅上是不是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们口中的这两伙人,正是沈颜欢跟红月红铃。 红铃向前踉跄了两步停住身子,淬了毒的银丝红锁在距离对面那人的脖子不到半寸的地方生生停住,沈颜欢也是来不及收回手中的剑径直脱手而出钉在了她身后的树上。 三人一见面都有些茫然,随后也都明白了什么,为什么负责守卫贤王的人手看起来这么薄弱,原来是被对方提前干掉了,不过也好在没有误伤对方。 “我的天!小哥哥怎么是你!没碰到你吧!”红铃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上前去看他。这玩意沾上了身,哪怕你是猛虎也逃不了要软了骨头的。 沈颜欢道:“没事,没碰到的。倒是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们来给你找解药呀!”红铃不容拒绝的试了一下他的脉,脉象平稳,先前那股躁动劲儿被抑制住了,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红铃是真心想把他衣服扒了看看的。 沈颜欢没有来的感受到一股寒气。 “既然都碰到一起了不如来说一说都有什么发现吧。”红月带他们绕到一处隐秘的假山后面来,红铃先把他们这些日子所打探到的事情说了一说,在说到那个很眼熟的女子时她问沈颜欢,“小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春意盈楼见到过一位左手弹琵琶的姑娘?我刚才见她带着另一个女人进屋子里去了。” -- 第116页 漓缺! 沈颜欢当然记得,要不是突然听说小夜歌跟傅月盈失踪的消息,他本就是打算出关后悄悄的潜入春意盈楼去找她的,没想到她居然也到了这里? 而且听上去好像还跟狄靖人是一伙儿的。“你确定她是带着一个女人?不是一个小女孩儿吗?” “是呀,那女人个子比她还要高一点呢,不可能是小女孩啦!”红铃道。 那就只能是傅月盈了。 “我们知道的也就这些了,你那边如何?”红月问道。 沈颜欢点点头,正色道:“狄靖王要死了。” 红铃红月:“啥?!” 这位英雄你停一停!这句话它太具有威慑力我们一时并不能理解啊! 沈颜欢:“好吧其实是这样的……” 他来到这里的这几天,除了试着找夜斩之外,其实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大梁有春意盈楼这样暗地里搞情报的组织,狄靖自然也有,狄靖信奉自然神灵。 所以巫祝神庙这一类的地方最有可能,沈颜欢长相不显年纪身形瘦小,跟在一群为了能猎到好猎物而前来祭祀的壮汉身后成功混了进去。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并不是一个效忠于贤王的组织,而是太子的手下。 他在里面埋伏了两日,得知狄靖王基本上撑不过这个夏天了,而贤王则会在这几日到达枫城。 但贤王是来做什么的,他们不知道,沈颜欢却能猜了个大概,无非是来带走傅月盈或者跟安国侯达成什么协议。当然,更有可能是二者都有。 “可是完全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啊,狄靖王前些日子不还蹦达的挺欢实?” 红铃问道,不过她并没有想要听到什么回答,而是自己开始琢磨起来,“莫非是中了毒?难道是贤王干的,为了洗脱嫌疑才跑到这么大老远到这里来?” “可是也不对呀,如果是他想要毒杀狄靖王,他现在不守在狄靖王身边,若是狄靖王死前留下了遗诏传位于太子那不就成了白干一场了吗?” 沈颜欢打断她的自言自语,“你有没有想过,这万一是太子做的呢?” 红铃:说实话真没想过,他好好的当着太子又没人跟他争王位,没事毒他老爹干什么?不过沈颜欢既然这样说了,就代表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红铃正要开口问,却听见假山后面传来脚步声,想来是外面的守卫突然全都不见了这件事被贤王的人发现了,他们现在最好是不要继续待在这里了。 “我今晚去探查一下被带来的人的身份,如果真的同我所想的一样,那我就必须尽快救她出来!” 沈颜欢被他们带到波卡给他们安排的院子里,他心里虽然好奇有一堆问题想问,但一看见红月那张臭臭的脸色,硬是把嘴边的问题又咽了回去开始说正事。 掌灯时分…… 因为波卡提前嘱咐过后院的这些姑娘们不可以惊扰了城主和要来的贵客。 虽然其实主要还是怕被他爹骂,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姑娘们也只有听从的份儿,隔壁热闹的院子里静悄悄的,离得近了才能听见一丁点儿姑娘们的温声细语。 水鸢敲了敲院门,在门口招呼了一声送了些饭菜来,守在门口的下人们似乎对她很熟络,并未多加阻拦,但水鸢走进院子来的步调极慢,似是留足了时间给他们掩藏。 沈颜欢躲进里屋藏好后她才不紧不慢的跨进屋来给他们布置了些酒菜,水鸢行事极守规矩,进了屋眼睛也不乱瞟,好像根本没有看到桌子上明晃晃摆着的三个杯子,红铃眼疾手快,趁她一个转身的功夫赶紧摸起来其中一只滚进了床底。 水鸢:……好的我没有看到。 简单的交代了几句,水鸢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非常诚恳的对他们说道:“今天来的大人物放了一件宝贝在西宅里,虽然西宅在与我们后院相接的地方有一道隐蔽的小门,但是你们千万不可以去偷看哦!就算是子时守卫换班防守特别薄弱的时候也不可以哦!” 正在偷听的沈颜欢:…… “还有啊,今天来的大人物身体不好,需得点燃助眠的熏香才能睡得着,希望下人们手脚利索些可别把这东西跟那些什么迷香啊之类的东西搞混了才是呀!” 水鸢神色担忧不似作伪,“啊,不过跟你们说这些也没用,你们肯定不会在值夜的下人们的茶水里下毒然后偷偷混进去的对吧?” 红月红铃:对对对,您说的特别对! 正在偷听的沈颜欢:麻烦您再多说两句! 然而水鸢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她拎起食盒翩然而去,仿佛她来这一趟只不过就是吃饱了闲的没事干来关怀一下小姐妹送点吃的顺便消消食一样闲适悠闲。 红铃忍不住戳戳门口有一搭没一搭懒洋洋的扫着并不存在的落叶的下人问道:“水鸢姐姐到底什么来头?” 下人撇她一眼,一副你真没见识的样子,不过还是说道:“水鸢夫人可是大梁那个什么……什么名儿我忘了,反正是挺有名的一个风月之地的花魁!当年跟我们少爷一见钟情特地从大梁私奔到狄靖来的。” 红铃:真没看出来你们少爷哪点值得美女姐姐一见钟情的。 “你们能住到这里也多亏了水鸢夫人!若不是她上街回来后在少爷面前把你们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少爷怎么可能特意跑出去带你们回来?”说完那下人还扫视了红铃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其实也没那么…… -- 第117页 第70章 ?月有盈缺(5) 红铃:你几个意思? 趁她动手之前,下人脚底抹油一溜烟儿的就跑了。红铃愤愤了许久,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跺了跺脚揣着满腹疑虑走回了屋子里。 红月正在同沈颜欢一起商议晚上的行动,见她一脸不高兴的回来,皆是一惊,还以为她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秘密。 红铃哀怨的瞅了他们一眼,扯过桌上的铜镜来对着自己的脸左右瞧瞧,“我长得好看吗?” 沈颜欢:红月:红月:“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今天晚上的行动。” 其实该如何行动,水鸢已经跟他们讲的很清楚了,唯一一点需要仔细考虑的就是这个人究竟可不可信。 红铃道:“应该是可以相信的吧,之前打听贤王的时候也多亏了水鸢姐姐帮忙,否则我们也遇不上。” “那万一这个水鸢是贤王的手下,就是为了把我们一网打尽怎么办?”红月表示怀疑。 两人又就水鸢究竟可不可信的问题激烈的辩论了一会儿,然而一致抬头看向游离在话题边缘的沈颜欢,“你怎么看?” “就按她说的来吧,我今晚一个人去。”见红月想要说些什么,沈颜欢笑笑制止了他,“先别着急,我不是信不过你们,倘若那个水鸢真的是贤王的人,我此去无异于正踩入他们设下的陷阱,你们留在这儿,若我太久没有回来,可千万记得要去搬救兵来救我。” 这还差不多…… 红月撇了撇嘴重新坐了下来。 “可是我们应该去哪里找救兵来呢?”红铃问道。 沈颜欢道:“我师兄应该就在这枫城里,而且皇后娘娘失踪,王城那边肯定也派了人来,到时候你们就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他们吧。” 计划都安排好了,那么便只管行动。 天一黑下来,三人就出发。 伺候贤王的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人,但负责值夜添置饭食和从库房取熏香来的却是城主府上的下人,小丫鬟从库房取了上好的助眠香出来,突然负重一阵绞痛,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哎呀!你没事吧?”换上了丫鬟服饰的红铃装作不小心路过,那小丫鬟肚子疼到眼前都是花的,也未生疑,只把手中的托盘往她手上一放,哭丧着脸说,“这位姐姐,我刚刚好像不慎喝了隔夜茶,现在腹中胀痛难忍,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东西送去东屋里?交给那边的姐姐就好!” 红铃心中窃笑,脸上却带着担忧的神情,“可是你不要紧吗?要不要我先扶你去看大夫?”其实她知道这东西只会痛这一会儿,这种疼痛很快就会一点点消下去了。 “不要紧不要紧,千万不能耽误了大人!姐姐你快去吧不要管我!”小丫鬟慌慌张张往后院跑,估计是急着解决个人问题去了。 红铃又捂着嘴笑了一会儿。才从袖子里摸出掺了料的熏香碾碎了混着原来的那些包进同一个纸包里,转身往东屋去了。 贤王身边的侍女显然也没把这城主府上的下人认全了,只冲红铃抱怨了两句怎么来的这样晚云云,红铃在一边呵呵傻笑,侍女看的烦,冲他挥了挥手让她快些离开别打扰大人休息,这可正合了红铃的意,出了东屋她就不在做小丫鬟的姿态,足下生风跑得飞快。 她回来时正撞见沈颜欢干脆利索的放倒了后院通向西宅那小门门口的两个守卫。 红铃热烈鼓掌。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对方都已经准备好了,沈颜欢便不再多言飞身上墙潜入西宅。 那边红月正在后院门口焦灼的等消息,却看见水鸢急匆匆的向他们这边过来,见了他便问“阿妹呢?” 红月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了,只好说:“她出去了,大概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出什么事了?”红月问道。 水鸢一拍手,“嗨呀!少爷不知道发什么疯,这会儿往后院这边来了,我本想拉他去我们院里,可他不听,偏要到你们这儿来,我叫人去路上拦了他一拦,不过也拦不住多久,你们快些做准备吧。” …… 准,准备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水鸢警觉的向外看去,没想到却是穿着小丫鬟衣裳的红铃回来了,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急急忙忙道:“哎呀你怎么穿成这样!快快快,快去换一身衣服,少爷就往这边来了!” 红铃:!! 老城主还没走呢他就往这后院跑,不怕被老爹逮去打板子吗? 沈颜欢伏在屋顶上观察着院子内的状况,门口有四个下人打扮的壮年男子警惕的巡视。 不过大部分守卫都在院子四周的墙外,看来是觉得傅月盈一个没有武功在身的弱女子自己从里面逃出去的可能性比有人从外面进来救她出去的可能性要小得多。 不过他方才往门外丢了好几个小石子捣鼓出声响这几人也并不为之所动,看来是铁了心要死守在这里了。 这可怎么办呢…… 沈颜欢顺手揭开了屋顶上的一片瓦,视线正对上闲的无事可做从屋里望天的傅月盈。 沈颜欢:傅月盈:只见傅月盈冲他一通乱比划,沈颜欢还没看明白她是什么个意思,就看见傅月盈一把推开门,冲守在门口的四个人道:“你,去给我烧热水来,我要洗澡。你,去给我找点东西吃,我饿了。你,去给我烧壶茶,我渴得很。你……呃,你去给我找几朵花插进花瓶拿过来。” -- 第118页 “您到底是渴了饿了还是要沐浴?” “我就乐意一边吃东西一边喝茶一边赏花一边沐浴不行吗?这是我们大梁特色!” 门口四人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其中一个人反应过来,粗声粗气的说道:“恕难从命,属下是奉王爷之命看守贵人的,不能随便离开。” 傅月盈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皇后娘娘的人,她冷笑一声面容不怒自威,“你家王爷还说让我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呢!这点小事都不肯做,小心我明天去你们王爷面前说你们坏话!怎么,这院子周围全是你们的人,我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去不成?” 沈颜欢在屋顶无声鼓掌。 “这……”开口那人为难道。 他的小伙伴用手肘捅了捅他,叽叽咕咕耳语了几句,那人点点头道:“那请贵人稍等片刻,我们这就去准备了。” 傅月盈哼了一声,低声说了句这还差不多云云,目送四人的背影出了院子。 然后飞快的把门大敞开让沈颜欢溜进屋里。 “娘……” “哎!”傅月盈笑眯眯道,顺手给他倒了一碗茶。没错,屋子里就是有刚烧好的茶! 沈颜欢:…… “孩子,你怎么没跟小渊一起回王城来呀?”傅月盈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着离开,对方明显不想要杀了她,她在这里消耗敌人财力也很爽。 “娘……”傅月盈笑眯眯的盯着他,半晌沈颜欢败下阵来,只好道:“娘,我可能,不能陪他很久了。” 话未言明,但傅月盈差不多知道发生什么了。她脸色瞬间刷白,颤声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跟小渊一直在调查的事有关?是不是我们害你变成这样的?” “不不不!”沈颜欢慌忙制止她再接着说下去,“这是我的命,其实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苍天恩赐了,您不要自责,我从没有怪过任何人,也不是因为恨他才会离开。” “我只是不想让他再看到身边的人出事了。” 傅月盈好不容易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现在这样子,小渊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好孩子,那你现在怎么样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傅月盈关切的问道。 沈颜欢道:“我现在没事,毒性暂时压制住了,我是听说您和我的小徒弟都被绑了才会到这里来的,先不要多说了,我带您离开吧。” 傅月盈却道:“不行!明日贤王要跟父亲去验兵,我需得跟着,若是我现在不见了,他们必定会在城内戒严搜查。 且不说我们跑不跑的掉,王城那边肯定知道我不见了,保不齐来寻我的人已经在城中了,保不齐会拖累他们。”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说是洗澡水、饭菜、茶水还有插花都送来了。 傅月盈把沈颜欢往床上一按,用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最后在拉上床帐,确保外人看不出什么才打着呵欠去开门。 让人把东西都放在外间便出去,傅月盈折了回来,却见沈颜欢坐在床上面对着一件她的白色罗裙陷入沉思。 傅月盈:儿媳妇儿有这种爱好?小渊好福气! 见她回来,沈颜欢道:“我仔细想过了,贤王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后保不齐会对您下手,今夜子时守卫松懈的时候我送您出去,外面自会有人接应。” 傅月盈:“可……” “我留在这。”沈颜欢站到傅月盈身边,他们身形差不多,除了……平胸…… 沈颜欢:沈颜欢:这不重要! 第71章 ?月有盈缺(6) 他这边好不容易说动了傅月盈离开,那边红月红铃的心情却十分诡异,原因无他,隔着一道院墙已经听得到波卡带着一众下人往这边来的动静了。 “你说……他来做什么?”红月木着脸问道,声音平静的毫无一丝波澜。 红铃道:“其实……毕竟我们也来了挺久的了。”谁家有放着貌美如花的小妾干看着的道理,可是道理他们都懂,到了自己面前就…… “我的内心隐隐有一丝沉重……”红月道。 他倒不是怕自己男子的身份暴露,若是这个波卡敢碰他们一下,他保证手指头都给他削掉。怕的是沈颜欢那边等不到接应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红铃却满不在乎道:“你让他来就是了,我有的是办法。” 说着蹬蹬蹬的跑回屋里翻出她的小包袱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在床上仔细挑选起来,看起来确实胸有成竹,红月不知道他的小脑瓜里又打着什么鬼主意,只好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折腾。 “这是什么?”红月看着她塞进自己手里的一个小瓷瓶问道,说着就要伸手拔开塞子嗅一嗅。 “诶诶诶!使不得啊师父!”红铃仿佛看见天塌下来一样的惊恐,手速极快的在红月完全拔开塞子之前把东西夺了下来。 “嘿嘿嘿……”她突然极其猥琐的笑了起来,晃了晃小瓶子里的药汁对红月道:“这可是好东西呀——” 她声音荡漾到让人不忍直视,红月的直觉告诉他,那里面装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金翅蝶尾粉和蓝藤汁可是我收集了好久才弄到的这么一点点,本来是做给祁道长的,这会儿只能先便宜他了。”红铃发自内心的失望叹息。 等等,金翅蝶和蓝藤可是勾栏圣物你做给祁渊这个干什么? -- 第119页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问,红铃用一种老母亲般的语气恨恨道:“谁让他老是说什么「颜颜还小」、「再等等」之类的话,我怕他深夜抱着媳妇儿看得见吃不着寂寞难纾,特意做了这种能让他做……美梦的东西。”你看我多好的人啊! 红月:幸亏是波卡先用上了,为四殿下默哀。 门外水鸢安排的人确实没能拦住波卡多久,很快就被他不耐烦的推开,紧接着波卡便一掌推开了院门,他倒要看看这院子里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才会让这些狗奴才们想尽办法阻拦。 门推开,红铃正与红月坐在院中品茶。 波卡:…… “啊,少爷您来了。”红铃笑盈盈的起身招呼他过来一起坐,很顺手的也给他斟了一杯茶。 波卡正口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一进到这个院子里,喉咙就干的发疼,他接过红铃手中的茶杯仰头就灌了下去。 红铃背在身后的手冲着红月轻轻勾了勾。顺利!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波卡的双颊就迅速泛红,一边吆喝着要他们俩今晚一起侍寝,一边跌跌撞撞的抱着树干做亲吻状。 红月:呕。 满脸厌恶的把波卡往床上一丢,红月把门踹上,不去听里面宛如猪嚎的哼唧声。 子夜时分,沈颜欢护着傅月盈贴着院墙摸索到通往后院的小门前,之前被他们打晕的两个守卫还昏死在地上,红月一脸生无可恋的站在那儿等着他们。 见到傅月盈也没多惊讶,只给地上的两人喂了药丸,保证第二天起来所有事情忘光光。 “怎么?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见他把傅月盈交到自己手上,红月不解的问。 “此事说来话长,现在没时间解释了,我得马上赶回去,你们带皇……娘先走吧。” 沈颜欢还不是很习惯这样叫,毕竟「娘」这个称呼他七岁之后就没再用过了。 红月也便没再多问,点点头带着傅月盈先行回到院子里。 院子里红铃正堵着耳朵背对着房门在院子里大声背药经。 傅月盈:…… 第二日一早果真如傅月盈所说,守卫在外面嘭嘭敲门,沈颜欢一宿没睡,墨迹了一会儿,穿上傅月盈的衣裙又戴了一张白色面纱把脸严严实实的遮起来,这才不耐烦的打开房门。 门口敲门的人差点跌进屋里。 沈颜欢:门口除了贤王派来叫人的守卫外还有昨天的四个下人,下人面面相觑,派其中一个顶着被凶的压力上前问道:“贵人,您怎么把脸遮住了?” 沈颜欢在面纱下翻了个白眼,捏着嗓子道:“昨日洗澡水放的久了些,有些受风寒,那花儿是谁弄来的?不干净的东西让我生了一脸的疹子!”说着,他用力拍了一下门框。 灰尘簌簌的往下落,他戴着面纱感觉不到,下人却被呛的双眼通红流出泪来,连忙不敢多言。 他原本就是一副干净清亮的少年音,这会儿刻意压低了嗓音,到真像是发热烧哑了。那几人只好背上这口黑锅,一行人簇拥着他往东屋走去。 这回到不知怎么没有继续捂着他的眼睛,沈颜欢看到贤王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坐在那儿,身边还有一人拘谨的站在他身后,那想必就是安国侯了。 安国侯皱着眉问道:“你怎么把脸遮起来了?”贤王也是一脸好奇的看过来。 然而沈颜欢根本不搭理他们。 这倒是没人怀疑,傅月盈到了这以后对他们两人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他身后的下人上前解释了两句,贤王听了也不恼,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笑了一会儿,便让人准备马车带着他到西北军驻守的营地去。 天是真的蓝。 沈颜欢双眼放空的跟在安国侯身后走。 裙子好长……会踩到。这一刻,沈颜欢确实体会到了做一个女孩子,特别是大家闺秀是多么伟大而又艰难的一件事。 生无可恋…… “盈盈,你走的快些,莫要让王爷一直等。”安国侯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在一旁催促。 沈颜欢不为所动,甚至走得更慢了些。 安国侯:按过后只好又跑到贤王身边低声下气道:“王爷莫怪,我这女儿就是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 贤王倒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我瞧着娘娘身体确实有些不适,无妨,那我们就慢些吧。” 但哪怕他们的行进过程再慢,沈颜欢再多么不情愿,西北军驻地还是很快就到了。 入了营地后贤王就没再让他跟着,只把他安置在了一个异常显眼而且很高的看台上并指派了一个小队的人手来看管他,自己则同安国侯一到前往不远处的点兵场去。 沈颜欢:裙子会被吹起来!! 不过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窘况,因为有人闯进来了。 也多亏得贤王为了防止他搞出什么幺蛾子而特意把他放在又高又显眼的地方,祁渊一眼就看见了他,也不管面前拦着他的人是死是活直接一脚踹开向他飞奔而来。 沈颜欢手忙脚乱赶紧按住被风吹的飘起来的面纱。 妈哟! 祁渊其实是接到了他的书信后才去调查了安国侯手中西北军的动向,这一查不要紧,竟叫他发现有一支将近三十万人的军队离开了西北军原来的所在,转而向西行进了五十里进入了狄靖的地界。 -- 第120页 饶是知道现在时机不对,祁渊也不想再等下去了。要是让狄靖得到了西北军那还得了,且不说到时候大梁会怎样,首先傅月盈就绝对不会被留下。 狄靖信奉山神,认为身处后位的女子把持着一个王国的气运,将「恶」全部集于自己一身,一旦皇后死去,这些「恶」就会回到她所依存的那片土地。 虽然祁渊觉得他们完全就是在用封建迷信腐化百姓的精神,但事关傅月盈的生命安危,他也不敢不重视起来。 祁墨和夜斩带着大梁皇族安插在枫城中的暗卫与贤王亲兵战成一团,祁渊跃上高台,一把拉住「傅月盈」的手,“娘亲,你没受伤吧,我先带你离开。”结果却没有拉动。祁渊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便告了声罪直接把他背了起来。 祁渊:等等…… 强压下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祁渊背起他便往外跑,手里的小竹竿在打斗中断掉了也不理会,只想赶快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眼睁睁的看着乱箭划伤他的小臂,沈颜欢抽了下鼻子,推了推他挣扎着从他背上下来。 “娘……” 穿着白色罗裙的娇小少女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纱。 “子?”祁渊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 “颜颜?!” 沈颜欢眼眶通红的瞪了他一眼,一掌劈开正想从祁渊身后偷袭的亲兵夺过了他手里的剑便投入了战局。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沈颜欢默默的想。 他这一走神,脚下踩上了长长的裙摆,眼看就要跌倒。 他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身子向后倒去。祁渊简直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赶紧上前接住他,一边揽着他向外杀去与祁墨他们汇合,一边哑着嗓子道:“你这个小混蛋,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沈颜欢抓紧了他的衣襟,把脸压得极低呜咽道:“对不起……” 第72章 ?月有盈缺(8) 祁墨他们只是为了搅浑水,因而装腔作势的厮杀了一会儿便溜之大吉,大老远就看见祁渊抱着个人冲出了包围。 祁墨:?? 沈颜欢在说完对不起后就惨烈的晕了过去,倒不是因为受伤,只不过情绪波动太过激烈诱发了体内的毒。 祁渊被他吓了一跳,自打从夜斩那里听说他中毒之后就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让他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以前千防万防都没能防住,现在想起来满心只有自责。 怎么能让他先说对不起。 “呃……”沈颜欢嘴里低声念了一句什么,祁渊没听清,他低下头来贴近了一点,才听出那三个字是「小夜歌」。 等等…… 为什么要在梦里叫别人的名字?还这么亲密?怎么听都是个女孩儿! 见他们不再纠缠,亲兵队长前来请示贤王,贤王看了一眼焦急的安国侯一眼,悠悠道:“跑了就跑了吧,不必追了,那人本就不是我们的皇后娘娘。” 亲兵满腹疑问但却不敢说出口,只能应了一声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他身后守着,安国侯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边担忧一边却又暗暗放下心来,至少盈盈在他们两个身边绝对不会受伤。只不过贤王要拿他怎么办,这就得另说了。 然而贤王什么都没说,静静的看着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散的西北军打扫战场,救治伤员。 直到日薄西山。 “这??”祁墨指着安静躺在床上的人难以置信的看向他弟。 沈颜欢从早上昏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醒来,整张小脸白的吓人,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白色长裙,显得身形更加单薄,这么多日不见他确实瘦了很多,骨节分明的手指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死死的抓着祁渊的袖子。 苏澜拉了拉他,示意他小点声。 夜斩抱着断剑倚在床边。 怪不得师父看这个小子不顺眼,师弟一遇见他就出事,真的很烦! “但……皇后娘娘去哪儿了?”苏澜问道。 “在这!”房门被猛地推开,暗卫跟在红铃身后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告罪,这伙人就这么闯了进来他们也拦不住啊。 红铃顾不了太多,一眼就看到了昏睡过去的沈颜欢,银丝红锁从袖中滑出缠上他的手腕,冰冷的质地使他的手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醒来。 “母后。”祁墨他们站起来,向着站在门口的傅月盈低声唤了一句。 让暗卫退下后,红月长叹了一口气道:“果然是你们。” 他们从波卡那边离开后就一直暗中跟随着贤王,见西北军驻地中出了乱子,又听闻皇后娘娘被劫,便猜到是王城那边来的人做的。 只不过红铃看见沈颜欢是被抱着出来的就沉不住气了,回去跟傅月盈一讲,那位更沉不住气,于是他们三人就直接找上了门来。 傅月盈冲他们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他怎么样了?” 过了一会儿红铃才收回了手里的丝线,“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一时激动忘了压制体内的毒,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就会没事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只有祁渊皱眉道:“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红铃无奈,摊了摊手道:“拜托我好歹也是个大夫……” 红月正色道:“说起这件事,我们本来是要从贤王身上找关于这种毒的线索,但现在看来我们可能找错了方向。” -- 第121页 “怎么说?”苏澜问道。 这回红铃接过话来,“因为我们见到的那个人,他根本不能碰这种毒。这种毒以乌藤粉为主,经常咳血的人一旦近距离接触乌藤粉就会循着血味渗入体内,这跟自己给自己下毒没什么两样。” “所以……”红铃道,“我怀疑我们见到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贤王!” “他不是……” 沈颜欢强撑着身子让祁渊扶他坐起来,他脑袋昏昏沉沉的,但他们先前说的那些话也多少听进去了一点。 喝了小半杯祁渊喂过来的温水,他开口道:“他从见到我的第一眼就知道我是假的,可他没有拆穿,而且他身上有股我很熟悉的药香……” 他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在回想还是累了,“跟先前把我弄去宫里的那个是同一个人……跟「慧通」也是。” 他嗅觉向来灵敏,这件事大家都清楚,所以既然他开口了想必那位的身份也就不用再多做讨论了。 “你觉得他会是什么人?”祁渊低声问道。 沈颜欢不敢抬眼瞧他,垂着眼盯着手中的杯盏道:“我猜他应该就是狄靖太子。” 众人皆是一愣,紧接着夜斩率先走了出去,推门声吱呀的响起,其他人才如梦初醒般一个接一个陆续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最终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还是沈颜欢先开口道:“对不起,是我又让你担心了。” 却没想到下一刻就被按进了怀里,重新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手臂被勒的生疼,可是他也不想放开手,甚至想要再紧一些才好。 “你为什么要道歉?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我,没能察觉到不对……” 沈颜欢破涕为笑,“那既然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以后我们就不要再互相道歉个没完了好不好?” 祁渊:“好啊,但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沈颜欢:??…… 完了,他好像说过再被他找到就不能再离开了。 看这样子是想起来了啊……祁渊顺了顺他有些凌乱的发丝重新把人抱进怀里,终于有一次真真正正的触碰到他,怎么会再让他离开,那些事如果不可避免,两个人一起也总比让她一个人承担的好。 沈颜欢有何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暗骂一句谁这么多嘴告诉了他,然后乖顺的靠进他怀里点了点头,不走了,他怀里的温度太过溺人,完全打碎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祁渊便不再吵他,沈颜欢又跟他低声说了几句话,慢慢的又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把他平放在床上盖好薄被,祁渊才走出门去。虽然想再多陪他一会儿,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屋外众人站成一圈正等着他。 “他怎么样?”苏澜问道。 祁渊摇了摇头,“精神不太好,刚才又睡下了。但我看他与宋前辈和皇奶奶的状况都不太一样,他们并没有这么虚弱的时候,甚至精神过于亢奋。”虽然是在说自己的一些推测,但他的目光却一直在看红铃。 红铃只好上前道:“我也是猜测,小哥哥他身上的毒不是一次就种上的而是分了好几次,我觉得那人一开始想下在他身上的,并不是这种毒,或许是后来改了主意,或许是被人动了手脚,导致两种不同的毒都留在了他身上,只是后一种剂量要多一些,所以比较明显。” “还有就是……”红铃假装没看到祁渊握紧的双拳,接着道:“小哥哥之前一直在压抑毒素的扩散,否则早就……但就目前来看,估计是压制不住了。” 傅月盈有些着急,若是压制不住了该怎么办?他们之前说从贤王身上入手,可现在贤王又不是贤王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一直没有出声站在众人身后的红月犹豫再三,还是出声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尴尬的揉搓了一下手腕,“只不过这法子太过凶险,成功的几率也极小,甚至有可能会直接送了命。” 红铃差不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法子了。 “换血削骨。”祁渊按着眉心靠在墙上,沈颜欢不像红铃,他身体里的毒要比红铃那时候重得多,在这过程中万一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可都不是闹着玩的,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拿沈颜欢的命去赌。 换血削骨……那得有多疼啊。 “让我再想想吧……” 红月也只是提出这种可能,毕竟谁也不想去冒这个险,当然能从贤王那里找到解毒的方法是最好的。 一时之间众人都沉默下来,还是住持惯了大局的傅月盈率先打破沉默,“那我爹……安国侯那边怎么办?就放任他跟贤王,或者别的谁勾结在一起?” “我们倒是已经给父皇传了书信回去,只是要怎么做……”祁墨看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弟弟。 此时,一只名叫大白的鸽子正扇动着它肥厚的翅膀呼哧呼哧的向王城飞去。 “等吧。”祁渊道,“若他当真不是贤王,又特意放了我们回来,肯定是为了搞清楚我们是不是已经到达了枫城。我们现在只能等他来找我们了。” 漓缺站在门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强行按压住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儿。 小夜歌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肯出声,膝盖因为长时间跪着已经失去了知觉,但她只把眼泪禁锢在眼眶中不让它们落下来。 -- 第122页 漓缺眼中一片冷意,语气却百般温柔,“小歌,告诉娘亲,为什么不听话偏要往外面跑呢?” 第73章 ?月有盈缺(8)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夜斩我要去找我师父!我不要跟你在一起!” 漓缺脸上的表情在听到夜斩两个字的时候便再也维持不住之前那种平静温柔了,她挥了挥手让按着小夜歌的男人退下,自己站在了她面前。 小夜歌当然没天真到会觉得她要放过自己。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在梁国的时候就趁我不注意跟着那个男人跑了,现在还心心念念要到他身边去?!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吗?!” 她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手指甲深深的掐入小夜歌的皮肤,但她哼都没哼一声。 夜漓缺又犯病了,小夜歌暗嗤了一声。 果然没多大会儿的功夫,漓缺自己就平静了下来,呆呆的看着小夜歌身上被自己弄出来的新伤,眼泪唰的就流了出来。 “我们说好了的,说好了不提他的。”她跪坐在小夜歌面前,双手控制不住的抚上她的脸颊。 那是一张像极了夜斩的面容。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漓缺只要碰上跟夜斩有关的事就会像疯了一样,但平常却看不出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因为小夜歌长相更像夜斩一些,所以一旦她犯病,小夜歌总免不了一顿打骂。 所以说还是师父好,既不会丢下随便丢下自己也不会打骂她。 夜斩看起来也不像漓缺说的那样坏,或许他真的与漓缺发生了什么,可是漓缺从来不跟她说,她自己的判断又与传闻截然相反。 但她真的不想再跟漓缺待在一起了。 眼看着说不动她,漓缺站起身来扫了扫身上的灰尘,取过一副铁链向她走过来,小夜歌几乎想都没想就摸起漓缺方才用过的杯子朝她丢了过去,趁她还没回过神提气抬手向她猛地一推。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是将将沾到了漓缺的衣裳而已,她虽然在青坞学武,可漓缺到底是比她老练太多,没过几招便被制住,铁链将她的手锁在了床边。 …… “你说你一直念叨着的那个小夜歌……是你徒弟?” 白天睡得太多,到了晚上沈颜欢说什么也睡不着了,他本来是不想吵到身边的人。 可是祁渊怕他出什么事一直睡得很浅,所以他稍微动一动对方就睁开了双眼,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一个人盯着空气发呆。 沈颜欢想起小夜歌关于师娘究竟会不会喜欢她的那套说辞低低的笑了笑趴在祁渊耳边说:“你可别欺负她呀,小姑娘一直担心「师娘」会不喜欢她,等我们找到她,就让他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娘?”祁渊扯了扯他的脸。 沈颜欢咯咯的笑,“我是她师父,你可不就是师娘吗?” “不过她会在哪儿呢……”她这么小还贪吃,在外面会不会被人欺负了,会不会吃不饱?沈颜欢现在可以体会到祁渊那种老妈子心情了。 夜已经很深了,漓缺把她锁在这里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许是料定凭她自己肯定解不开这锁链,所以屋里也没留下人专门看守她。 这样正好…… 小夜歌靠着床栏磨蹭着自己梳成两个包包的发髻,鼓捣了一会儿,发髻松散开,一个小铜块从中掉落了出来。 她低下身来用嘴衔住,牙齿压上一个小小的凸起。细长的针状剑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渗出血珠的伤口,小夜歌没在意,她全神贯注的衔着剑把尖细的前端捅进那个锁眼中小心的转动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有的划过她的被刺破的脸颊,涩痛的感觉让她精神更清明了些。终于,锁链下发出「咔」的一声,束缚她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小夜歌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下来跌坐在地上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然后把剑还原成小铜块再度藏进了发中。 做完这一切后她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推开窗户一条细小的缝隙,确定外面没有人后手脚麻利的翻上屋顶,这事儿她做起来及其顺手,只能说她在青坞没事就要挑战夜斩两人从地下打到屋顶上还是有点用的。 漓缺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地势偏僻的驿馆,掌柜的可能是没什么经济头脑,不知道招揽客人,几个伙计也都懒散又懈怠,小夜歌毫不费力的在少数几个亮着灯的房间里找到了漓缺的所在。 “他们把皇后娘娘带走了?唔,那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要做的只是把人带出来。”这是漓缺的声音。 很快屋里响起了另一道较为阴沉的嗓音,听起来像是个年纪比漓缺大一些的男人,“青坞的人跟他们在一起,你不打算做点什么?”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屋里不知道谁打碎了茶盏。 “顾宥,我不想让别人过多的插手我自己的事。” 被唤作顾宥的男人冷笑了一声,“你怕是舍不得动手,否则这么多年,你怎么还留着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怕不就是我。小夜歌想。 漓缺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问道:“他们几个人?” 顾宥道:“青坞来了夜斩跟沈烟,皇城那边的消息是说二皇子四皇子许久未归,不过祁瑜身体不好,我猜来的八成是三皇子祁墨。” 夜斩来了?沈烟……八成就是自家师父了!小夜歌在心里小小的雀跃了一下,看吧果然是会有人来救她的! -- 第123页 “就这些?” 顾宥道:“枫城最近来了许多外人,能确定的只有这几个。” 小夜歌有点着急,你们倒是快说一说夜斩和师父在哪儿啊! 不知道是母女间心有灵犀还是怎样,漓缺问道:“他们在一起?可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顾宥嗤笑了一声,“你不是说不关你的事吗?”不过他难得好心的说道:“我们的人说他们从西北军驻地带走了人后一路往城西去了,左右枫城就这么几间驿馆,到了城西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他们没有藏起来?贤王没追过去?” 也不怪漓缺问,他们行事确实高调了些,就像特意等着贤王去找上门一样。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小夜歌就没再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听下去,漓缺手中好像掌握着一个什么组织,大抵就是把她绑来的那一伙人。 她的轻功是百刃生亲自教的,可以说是跟沈颜欢师承一脉走的是逃命流的路子。等到漓缺察觉到什么不对推开窗户向外看去的时候,她早就跑远了。 而另一边,谢灵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她原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太子殿下?” 祁疏走进这座建在宫外的太子府时没有让下人声张,所以直到他站在谢灵面前时,她才知道自己的刺杀对象来了。 谢灵换回了大梁的普通衣裙,脸上没有什么妆容,倒是比她「米娅公主」的样子看上去要清秀可爱很多。 整座屋子里没多少她自己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祁疏叫人收拾好了给她送过来的,基本也没怎么被动过的痕迹。 祁疏索性单刀直入,“听说你是来杀我的?” 谢灵被他噎了一下,倒也爽快,当着他的面给他倒了一杯茶,顺手往里扔了一颗入水即化的药丸。 “不知道太子殿下会在这时候过来,准备不周,这有这一杯下了毒的茶可以请您喝上一喝。” 祁疏:祁疏接过杯子在手里晃了晃,“茶是冷的,不喝。” 谢灵惋惜的叹了口气。 自那日起,祁疏往这边跑得就更勤了一些,差不多三五日就要过来晃一圈,谢灵起初还有些不适应。 但是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毕竟目标在眼前远好过一直见不到目标。 她也为此精心收拾了这座府邸,比如祁疏一推门迎面而来的利剑,走在花园中突然落下的毒虫,午后小憩时悄悄缠上脖子的丝线…… 诸如此类,祁疏觉着还挺有趣儿,便吩咐了下人随便她闹,只当看不见就是了。 可惜谢灵一次都没能得手。 刚入夏的天气,午后时分天气便有些燥热。谢灵跟祁疏相对而坐,认真的把毒药涂在绿色的山果上推到祁疏面前,“太子殿下,您最近好像很闲。” “是吗?可能是因为最近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安乐,所以朝中没什么需要我亲自处理的大事。” 他翻了一页手中的书,把山果滚回谢灵面前,“没削皮,不吃。” 祁墨的书信在几日前送到,梁王得知傅月盈已经安全被救出后着实大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为安国侯勾结外族的事忙的焦头烂额,这件事其中的利害关系到四位皇子,梁王不愿意让他们兄弟之间产生嫌隙,所以只好亲力亲为,把这件事包揽了下来。祁疏也因此才得以闲了下来。 “我看你也是闲得很,不如跟我出去一趟?”祁疏把手中的书「啪」的一声合上,当个扇子一样在面前扇了几下风。 谢灵惊讶道:“我可以出去?” “你是不能,但是跟着我可以。”祁疏好笑道。 “要去哪里?”谢灵狐疑。 “去见你爷爷。” 第74章 ?月有盈缺(9) 谢老大夫依旧住在那座老旧的医馆里,只不过济世堂不像以往那般人来人往的,此时大门紧闭,在里面坐诊的大夫们也没有过来。 张太医匆匆忙忙的从里面推开门,看见祁疏也只是稍微一愣,随后告了个罪便马不停蹄的往皇城里走。 谢灵疑惑,看这样子眼前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是经常过来这边。祁疏没有理会她眼神中的疑问,示意她往里走。 谢灵深吸了一口气,踏入了这座她熟悉的医馆。 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药香。 夹杂着丝丝腥甜的血腥味和沉重的喘息声,一股不祥的预感朝她压过来,她快走了两步,站在了谢老大夫休息的屋门前。 “不进去看看吗?”祁疏自她身后走了过来,谢灵犹豫再三,还是缓缓地推开了那扇磨损严重的木门。 门没锁,大概是为了方便其他人送药进来。 “是谁来了?” 祁疏按住了谢灵的肩,温声道:“谢老大夫,是我。” “哦,是太子殿下……老头我起不了身,就不跟你见礼了。” 谢老大夫闷闷的躺在床上,显然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他身子骨明明硬朗的很,怎么张老头就非得把他弄成个不治之症呢!他必然是个庸医。 祁疏带着她站在外间,没有到谢老大夫面前去。祁疏问道:“您这几天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听张太医的话乖乖喝药?” 谢老大夫哼了一声,用蚊子那么丁点儿大的声音「嗯」了一声。 这人年纪越大,倒越像个小孩子了。 不过祁疏也没再劝他听张太医的话之类的,毕竟这么多天来张太医能把这个倔老头治的服服帖帖的,可见很有些手段,完全不需要自己插手。 -- 第124页 “太子殿下……咳……”谢老大夫欲言又止,墨迹了有一会儿才问道:“老头早前托您查的,我那小孙女儿……可有消息了?” 谢灵猛的攥紧了衣袖。 “有的,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您这件事。”谢灵斜视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她现在在景川,同她的兄姐在一起很安全,您不用过于担心。” 谢灵侧耳听了半晌,屋内才传来一声如释负重般的叹息。 “那就好啊……” “我以前总觉得,小灵儿就是老天赠与我的孩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收回去了……所以我就老想着把她藏起来,我这脾气是改不了了,只是苦了这孩子……是我没能教好她,太子殿下!” 谢老大夫的语气突然急切起来,“若是小灵儿以后做了什么错事,请您,请您看在老头我救过陛下的命的份儿上,也救救她吧!” 祁疏急忙道:“这是自然,您放心便是。” 屋里的人急喘了好久才顺过一口气儿来,听的谢灵整颗心都被揪起来,她几次想走进去,可是都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虽然本人不愿意承认,但谢老大夫的精神确实大不如从前了,没说几句话他的声音就渐渐的低了下去,再仔细听听,应该是睡过去了。 祁疏拉着谢灵从医馆走出来的时候,小姑娘整个人还是懵的。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自己离开之前老爷子还会脸红脖子粗的跟她大声嚷嚷,她还没问清楚他到底问什么把自己的父母拒之门外,为什么不肯去救自己的姐姐……怎么,他就病成这副样子了呢? “他……怎么会生病了?”谢灵问道。 祁疏深深看了她一眼,“谢老大夫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又伤到过内脏,他现在还能跟我们说话已经是万幸了。” “呃……”谢灵停下了脚步,像是预料之中一样,祁疏好整以暇的站在她面前等着她开口。 “我知道了,是我错了,我……从来没有恨过他。”谢灵道,“其实我也知道,他这个人……但凡有一点可能他都不会放弃任何一条生命的,可是我,我只是不甘心!那可是我的亲人啊!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可是他就要死了,我该怎么办?” “你现在倒是肯说了……”祁疏好笑道,“你不止没想过要杀他吧?其实也没想过要真的杀死我,否则我跟你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早就死了千八百回。”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我想你确实是想要杀掉什么人的,这个人大概就是狄靖王。我说得没错吧?” 谢灵点点头道:“不错,我在贤王身边的这段时间翻找了有关当年狄靖战败后的史料,狄靖王领兵逃回边界,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把留在最后方拖住前来追赶的梁军的那部分人马全都关在了城外。” 她苦笑了一声,“就是我父母所在的那支军队。”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来合作吧。”祁疏道。 谢灵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她能做什么呢? “我们帮你干掉狄靖王,也可以带红铃红萧来见你,你——” 谢灵认真听。 “想办法去从贤王身边的人那儿打听一种毒。” 小夜歌叼着一块冒着热气儿的烤红薯猫着腰从草屋后面探出个头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得浑身脏兮兮的,脸上的伤疤结了痂,有点丑丑的,但是现在她顾不了这些了。 漓缺派来找她的人一拨又一拨,也不晓得她是从哪里发展出这么大的势力。 烤红薯是路边的老婆婆看她可怜送她的,香喷喷的刚从火上取下来,现在还有点烫嘴。 可是又舍不得用脏兮兮的手去碰它,小夜歌内心挣扎了一下,一咬牙囫囵着整块咽了。 她是没到城西会有这么大。 不过与她相隔一条街道的,就是还没有找过的最后一家驿馆了,小夜歌拍了拍衣服上沾的杂草和灰尘。 祁渊风尘仆仆的推开房门,看到沈颜欢乖乖的坐在床上看书才松了一口气,总是担心自己一会儿没看着他他就有又会偷偷跑掉。 “有消息吗?”沈颜欢在他靠过来之后拿了手边的帕子给他擦脸,他自己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身体上的变化了。 所以寻找小夜歌的任务就落在了祁渊和夜斩身上,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祁渊把头埋在他肩窝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不过我们倒是发现「人从众」有在狄靖活动的迹象,夜斩已经摸着线索找过去了。” 沈颜欢好奇道:“那你怎么回来了?” 祁渊:意外的有点伤心啊。 “我回来看看你有没有按时喝药啊。” 沈颜欢面露尴尬,身子不自觉的往后躲,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忘却桌子上那一碗黑色的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汤药。 然而现实总是与理想背道而驰,祁渊确实是没有看到桌子上有什么,因为根本不需要! 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让沈颜欢忍不住轻轻颤栗,牙关被轻而易举的撬开,他现在身上这点力气根本无法推拒,反倒像是迎合。 片刻后,沈颜欢双眸通红眼中氤氲着一片水雾气鼓鼓的望着他,活像一只被抢了食的小兔子。祁渊突然想到,不知道麟化斋那两只兔子怎么样了。 “没喝。”祁渊下结论。 -- 第125页 可是真的很苦啊……沈颜欢挠了挠手心。 也不知道红铃都找到些什么东西往里面放,看起来正常的一锅东西熬出来的药汁怎么就变成这种让人看了就想要连隔夜饭都呕出来的味道呢? “嗯?什么味道?”空气中那股刚刚因为他走进来而带进来的甜甜的香气在屋子里飘散开,冲淡了原本苦涩的药汁味。 祁渊笑道:“小狗鼻子。” 说着便把一直藏在身后的油纸包拿了出来,里面是两个掰开了烤的金黄的红薯,还冒着香甜的热气。 “要吃吗?”祁渊一手拿着红薯一手取过来药碗,意思非常之明显。 沈颜欢小小的挣扎了一下,扁了扁嘴道:“要吃……” 祁渊:噗…… 不过他还是先把烤红薯掰开一小半递给他,然后叫人来拿走了汤药。 沈颜欢面露不解。 祁渊道:“都已经冷了,拿去热一热再喝,别皱眉,给你放蜜糖。” 沈颜欢这才开心的咬了一口红薯。 等到他终于磨磨唧唧的把药喝了,祁渊坐了还没有一会儿,便有暗卫敲门道三殿下有事要跟他商议。 祁渊应了一声,转而问道:“要不要一起去?我觉得这几日一直待在屋里你也快要闷死了。” 沈颜欢疯狂点头。 这毒也是奇怪,说它凶吧,在它毒发之前对平常生活并没有多大影响,若说它温和,可他又确确实实会要人命。 也不知道是谁当初是为了什么做出这种毒来,想必其中大有故事。只是这会儿他还没想到,他突然产生的疑问很快就有人主动为他解答了。 祁渊给他披上外衫,两人一道去了祁墨等人所在的地方。 照例是红铃先给他试了试脉,那一阵熬过去之后脉象又再度变得平稳,只不过除了沈颜欢之外的几人都晓得,已经不能再拖了。 见他们到了,祁墨便拿出一封盖了官印的信函放在桌上给众人看,“贤王,不或者说狄靖太子,他想要见我们。” 第75章 ?月有盈缺(10) “终于来了,我还当他把我们给忘了。”祁渊快速的看了一遍信函上所写的东西,不过一定要带着沈颜欢去是什么意思? “我不太赞同带着小阿颜一起去,他身子没好经不起折腾这是一说,可青坞本就跟这些事没什么关系,何必把他牵扯进来?”祁墨道。 不过他说完后还是看向了自己弟弟,等他做决断。 “你觉得呢?” “要去。” “好,那就一起去吧。”祁渊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我倒是觉得颜颜应该去,毕竟他是抱着与我们合作的想法才请我们过去,想来应该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对我们不利,他特意提这么一句,很有可能是有什么能当作我们与他合作的筹码的消息。” 祁墨不太放心,毕竟对方是狡诈多疑的狄靖人,而且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根本看不出那里有诚意。 不过苏澜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再看祁渊跟沈颜欢都是一副没什么可担心的表情,他也就没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敲定了第二日的行程,众人本欲散去,谁知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傅月盈的一声惊呼。沈颜欢离着门最近,当即便推开门闯了出去。 “天哪,孩子你孩子你怎么了?”傅月盈背对着他们半蹲在地上,怀里好像是抱了个什么人的样子。 小夜歌被夜斩猛地推进驿馆不管不顾的往楼上跑,没想到正撞上从屋里走出来的傅月盈,她饿了这么多天浑身哪还有力气站起来,只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头一歪昏了过去,这可把傅月盈给吓了一跳。 追到驿馆外的几个打手正跟夜斩缠斗在一起,见他们这边人都出来了便只好收手作罢,向空中洒了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药粉趁机跑了。 夜斩好不容易挥开眼前的迷雾,那几人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心里惦记着小夜歌,也便没再追上去。 “她怎么样?”几人手忙脚乱的把小姑娘弄进屋里,红铃给她看了看,写了张方子叫来店里的伙计去抓来,看她把行头收起来了,沈颜欢才开口问道。 红铃道:“气血不足,估计好久没吃过东西了,休息一会儿给她准备点吃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她身上有些别的东西我得仔细看看,你们都先出去,叫桶热水来。” 尽管众人心中都有疑虑,但目前还是让小姑娘醒过来是最打紧的,于是便给红铃准备好了热水后一道去了大堂。 屋子里,红铃小心的揭开小夜歌身上脏旧的衣服,把她放进木桶中。 这个小小的身体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特别是用热水冲洗掉身上的污垢之后便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这些伤口大多都已经很旧了,结痂后依然在皮肤上留下了丑陋的印子,有的则是新添上去的,不时还会有血丝渗出来。 伤痕虽多,但都不算大,而且全部都被掩藏在衣服下面不会被人看到地方,一看动手的人就极有经验,只是不知道谁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此毒手,而且还是经年累月才会变成这副样子。 小夜歌看起来累极了,被从桶里捞出来擦干身子都没有醒,但在红铃给她的伤口上涂药的时候却被疼醒了。 请问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扒光了趴在别人面前该怎么办?! -- 第126页 起初的刺痛过去之后,丝丝凉凉的感觉便翻了上来,除了有些痒以外竟然还挺舒服的,小夜歌偷偷抬眼瞧了瞧自己身边的人,却发现红铃也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被发现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小夜歌就光明正大的打量起她所在的这间屋子,干净亮堂,收拾的井井有条,应该是个女子的房间,却又与漓缺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不同。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房门又被敲了敲,傅月盈端着一碗甜汤走了进来。红铃说了不准男子进入,所以就只能是傅月盈过来送吃的给小夜歌了。 见她醒来,傅月盈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红铃找出了几件自己的衣服给她穿,收拾干净了之后的小姑娘看着聪明可爱,傅月盈忍不住上前给她梳小辫子。 天知道自己多想要一个女儿! “这身上怎么弄的?疼不疼啊?”傅月盈怜惜的给她一勺一勺的喂甜汤喝,小夜歌简直受宠若惊,从小漓缺就甚少管她,后来跟着夜斩道青坞,一群男子也都不会照顾人那里享受过这种待遇。 小夜歌冲她甜甜一笑:“已经不疼了。” 惹得傅月盈又是一阵难受。 “姨姨,你见过夜斩和我师父吗?”还没等她说夜斩长什么模样她师父是谁,就听傅月盈道:“他们都在外面等着,你先吃点东西再出去见他们。” 小夜歌乖乖的把甜汤喝干净,就差舔碗了。 大堂里夜斩的两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接受众人的围观,沈颜欢盯了他半晌,实在忍不住,把自己的脑袋埋进祁渊怀里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完全没有一点同门爱。 其余众人估计也是忍的很辛苦了,但都保持着良好的修养的没有笑出声,只不过红月在故作冷静的喝茶时很合理的被呛了一下。 “你们想笑便笑吧!”夜斩冷漠的拍了拍桌子。 众人纷纷表示不了不了你还是赶紧把剑收起来大家来谈一谈正事要紧! 沈颜欢笑够了从祁渊身上爬起来问道:“那你跟他们打了这么久,可发现什么了?” 夜斩更加气愤了,“我跟他们打了这么久!你们就没一个人过来帮帮我!” 众人看天看地。 “不过确实有发现……”夜斩悻悻坐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那伙人手臂上有刺字,我看得不太清楚,但应当是「众」字。” 众? 祁渊跟祁墨对视了一眼,莫非又是「人从众」?原先还当他们只是一伙卖卖劳力的散乱无组织的的团伙,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他们早先抓到的几个人都不是组织的核心成员,触及不到真正的掌权者。 不多时驿馆二楼的门开了,小夜歌踩着一双穿着大一些的小靴子蹬蹬蹬的跑下楼来整个就扑在沈颜欢身上。 “呜啊啊啊!师父!!” 夜斩在一边就不乐意了,没看见自己这么大个人在这杵着呢吗?亏你老子我还费那么大力气去救你! 于是小夜歌跟他友好的握了握手,然后迅速回到她师父身边。 夜斩:夜斩:喂! “这是你徒弟?”祁渊瞧着这对父女有趣儿,便问沈颜欢。 沈颜欢点点头,看着小夜歌这几日瘦了不少,眼下也是一片乌青。 只不过精神看起来倒是不错,还有闲心跟夜斩在这胡闹,可见恢复得不错。 小夜歌也好奇的从他身边探出脑袋来问:“师父,这是谁呀?”怎么看起来跟她师父很熟的样子? “嗯……”沈颜欢想了想,看了看祁渊,又想了想。 祁渊:? “这个是……你,你师娘。” “嘶——” “噫——” 大堂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引得其他食客纷纷侧目。 小夜歌……小夜歌惊呆了好吗! 祁渊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即便认真的点了点头,甚至有点小开心。毕竟这也算是颜颜第一次正式把他划到「自己的」那里去。 虽然性别不太对,但至少看起来还算是个好人,小夜歌安慰自己,然后也别别扭扭的凑过去跟祁渊握了握手。 夜斩:闹腾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想起现在还有正事没做完。 苏澜道:“这么说,你的母亲跟这个「人从众」有很大的关系,是他们把你带到这来的?” 小夜歌忙不迭的点着头,“对对对!而且那个顾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顾宥? 大家顿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致的看向她。 小夜歌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都这样看她? “别怕,能不能跟我们说说顾宥是怎么回事?”沈颜欢安抚道。 可是小夜歌也只是听到他们的交谈听到这个名字才会知道他,对于他跟漓缺还有「人从众」的关系一无所知。 但唯一可以知道的一点是,“他们应该不是一伙儿的,听上去像是因为恰好有相同的事情要做才会掺和在一起,但他们好像很是相熟。” 她能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她才刚醒过来,众人也不忍心逼她再去回想一些伤神费脑的事。总之明日还要去见另一个重要人物,等到时候再做决定不迟。 一夜平静,第二日是祁渊祁墨带着沈颜欢和苏澜一道往信函上所写的一座城郊院落里去了。 远在外面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等他们带着信函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收拾的很干净,桌上摆了热茶和新鲜的时令水果,看来是早就预料到他们一定会来。 -- 第127页 他们在厅里等了片刻,才有下人扶着病怏怏的狄靖太子从后院走出来。 却没想到他见到几人后的第一句话竟是对苏澜说的。 “我见过你……” 苏澜也未行礼,只浅笑着道:“是该见过的,毕竟我们大概也算是兄弟吧。” 第76章 ?月有盈缺(11) 狄靖太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了然道“你便是苏美人留下的儿子。” 语气没有丝毫怀疑,苏澜也不否认,只安静的站在祁墨身边。 狄靖太子又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沈颜欢在一旁听得心惊,生怕他把肺都给咳出来,他身边的下人们倒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很快便拿了药取来水帮他送服,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几人这才纷纷落座。 “诸位都是聪明人,我也就不买什么关子了。”狄靖太子的目光在几人身上逡巡了一圈,大概知道来的都是哪些人了。 沈颜欢坐在祁渊身边,那人身上总有一股他很熟悉的气味儿,可他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她看向狄靖太子的时候,那人也正看着他。 不过目光很快就离开了。 “我此次请诸位前来,是有一事相求。”他最终看向祁渊,他猜得不错,这些人中最有话语权的不是年纪稍长些的祁墨,而是坐在自己左手下席的四皇子。 “请大梁出兵狄靖。” 此话一出几人皆是一惊。 祁渊皱眉道:“理由呢?” “我们愿意割让枫城、莲城和池州三座城池给大梁,只要能让我的二皇弟登上王位。”他叹了口气,“这是我能允诺给你们最多的了。” 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祁渊掏了掏耳朵问道:“你说谁?二皇弟?不是你自己吗?” 狄靖太子苦笑一声,“我着身子,怕是撑不了太久了。狄靖王身上的毒是我下的,二皇弟自小与父皇不亲,父皇多半会把皇位交到王叔手上,到时候我怕王叔不会放过他。 现在王叔被我的人软禁在皇城……咳咳,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会尽量为你们打开足够多的城门。”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先前在宫里的那个「二皇子祁瑜」便是你吧,如果我想得没错,兴安寺的「慧通」也是你。”祁渊道。 “你给颜颜下毒的帐还没跟你算,你凭什么笃定我们会帮你?” “四殿下行事果真谨慎……”他笑笑,“宫里的二皇子确实是我,我师承狄靖易容名家,借机关高手的帮助混进宫里,为的的确是带走皇后娘娘以及一个能要挟四殿下跟我合作的筹码……” 他看了一眼沈颜欢,闭了闭眼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但是却被王叔算计了,他把我用的药掉了包。在兴安寺的「慧通」有两个吧,其实都是假的,真正的汇慧通早就死了,出现在你们面前的那个便是王叔,被关起来的那个……是我……” 祁渊眸光暗了下来,沈颜欢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 “也就是说,小阿颜身上的毒是被贤王替换过的,所以你也解不了是吗?” 祁墨有些着急,那可怎么办,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贤王现在身在狄靖皇城,等到他们赶过去,小阿颜的身体估计撑不住。 狄靖太子遗憾的点了点头,因为自己一时不慎反而害了别人的性命确实是他的错。 “既然你完全可以把贤王囚禁起来,何不直接杀了贤王?”看他们脸色都变差了,沈颜欢赶紧岔开了话题。 狄靖太子道:“我也不是不想,但王叔诡计多端,他手里究竟有多少势力藏在暗中我根本无法查清,若是贸然动手,我怕会给皇弟招来祸患。” 这倒也是…… “那狄靖二皇子现在在哪儿?我们怎么知道若是他真的夺得王位后会不会兑现你的承诺?”祁渊问道。 “这你们大可放心……”狄靖太子想到自己的弟弟微微一笑,多日的病容倦色都消退了很多,“你们见过他的,他也在兴安寺。” 沈颜欢道:“慧明?!” 狄靖太子点点头道:“不错……” 这倒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了,堂堂狄靖皇子在大梁出家当和尚?而且还当得风生水起…… 沈颜欢:说不出话来。 “几位意下如何?我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我跟二皇弟向来在同大梁的交往上主和,若是王叔掌权,恐怕会真的挑起战事。” 这也正是祁渊所在意的。 思索了片刻,祁渊道:“你且让我想想。” 狄靖太子也不逼得太急,只说最好快些,否则他一命呜呼那可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咳咳咳!”他们本都走到了门口,狄靖太子却突然一拍手追了上来。 “顾宥是我的人,他……呃,绑架皇后娘娘是出自我的授意,若是……嗯……尽量轻点。” 祁渊挑眉一笑。 “做梦……” 狄靖太子:狄靖太子:那就自求多福吧顾兄弟。 回去驿馆的马车上,祁渊有些心烦意乱,本想着来这一趟可能会有什么能解了沈颜欢身上的毒的方法,可结果却是这样…… 沈颜欢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虽然他觉得自己才是比较惨的那一个。 于是他只好从袖中摸出临走前狄靖太子塞给他的一张折的不能再折的小纸条展开来看。 -- 第128页 看了一眼就后悔了。 前边部分着重描写了他对不小心害惨了自己的浓浓的歉意,狄靖太子的梁文写得不好,歪歪扭扭的有碍试听,但遣词造句方面很有造诣,情感抒发之淋漓尽致让人佩服。 后半部分详细介绍了大梁王城北街的王婆鸡汤之美味,春意盈楼乳鸽之鲜美…… 槽果然就是这个死话痨把他绑紧宫里还刺了他一剑! 就在他以为这是满篇废话准备撕掉的时候,余光却突然瞥到最后一行的寥寥几句话。 【景川陆移、春意盈楼云樱樱、人从众之主夜漓缺都属王叔手下,行事小心。】 沈颜欢:算你做了件人事。 他兀自在这想着,没看见祁渊一点点的蹭了过来,突然是伸手拦腰把他抱住,大脑袋蹭进他怀里。 沈颜欢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又无奈的揉了揉他的头,“你做什么啊,吓死我了。” “难受,要抱抱。”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沈颜欢失笑。祁墨跟苏澜在他出神的时候到外面骑马去了,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 “颜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身上的毒一直解不了该怎么办?” 沈颜欢认真的想了想,给他顺毛的动作便停下了,祁渊老大不乐意的把自己的头重新塞到他手底下。 “大概会……找个山清水秀方圆百里见不到人的地方躲起来,谁也找不到吧。”沈颜欢道,顺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不过后来我想了想,就这么死去太孤独了。” “倒不如跟大家在一起,走过最后这段时光吧。” 他像是在想什么特别值得开心的事,眉眼弯弯的,祁渊却笑不出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看着他就这样等待死亡的最终宣判。 驿馆里,红月混在三个女人中间一点也不突兀,甚至在红铃跟傅月盈讨论南海的珍珠膏美白效果好还是北边雪山上的雪莲比较有用的时候热情的向他们推荐了东山特产的桂花粉。 祁渊:傅月盈听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后沉思了片刻,她平日里倒是也不少跟着梁王听政,只是让她决定这么大的事她还是有些怕的。 万一出了差池赔上的可是千万大梁将士们的性命,“我觉得此事还是应该与你父皇和大皇兄商议一下再做决定。”而且夜漓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变数。 “可是母后,即便飞鸽传书也要半月多,更别说传信路上各种突发情况了。” 祁墨倒是觉得答应他也无妨,若是突生变故大不了挥军直下狄靖皇城。这狄靖太子胆子也是够大,就不怕引狼入室。 “殿下、娘娘,有王城传来的书信。”暗卫轻轻扣了扣门,隔着门板低声道。 沈颜欢从他手中接过白鸽掂了掂…… 大白,几日不见你瘦了好多。 白鸽欲哭无泪,这些人好烦! “疏儿怎么说?”傅月盈见兄弟俩凑在一起读完了不算很长的一封信,便没在上前去看,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祁渊道:“谢灵……就是米娅公主,去打探过了,贤王的手下口风都很紧,但言语间不能判断出贤王已经多日未曾出现过了。这倒是与那狄靖太子说的差不多。” 沈颜欢一脸茫然,什么米娅公主?? “关于颜颜身上的毒,她旁敲侧击的问到了一个弟弟被用这种毒害死的下人,据说这毒是贤王为了惩罚变心的王妃特意调配出来的,为的是看着这些女子如同花儿般花期短暂,在最美的时候凋零。” 他顿了顿,“从研制出来的那一刻,就没有解药。” 沈颜欢: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啊! “但确实有一个人曾经活了下来,用的方法便是——换血削骨。” 红铃暗自叹了口气,就知道只能是这样了。 “太子殿下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沈颜欢实在是不想看气氛变得这么压抑,只好开口问道。他这一问众人才重新把目光投向祁渊。 祁渊点点头道:“有……” “父皇有令,我们在外所遇见的问题,皆需报备给母后,其他的,自行决断!” 第77章 ?月有盈缺?(12) “也就是说……” 傅月盈再次语塞,别吧,别这样她可不想做决定啊。 “好吧好吧,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墨儿小渊你们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出了事娘给你们顶着便是!” 商定了意见便不再急于这一时了,几人各自回房休息,小夜歌本想再跟她师父说几句话。 但却被红铃拉走了,因为小夜歌来得突然,放她一个人待着别说她会害怕就是别人也不放心,于是她便被安排和红铃住在一个屋里。 其实祁疏的心中还提到了另一点,这也是红铃所为难的地方。 换血削骨,用血亲的血来是最好的。但沈颜欢父母都已离世,唯一能找得到的只有一个沈三…… 先不说沈三会不会同意的问题,别说沈颜欢了,就连祁渊也不怎么乐意自家媳妇儿再跟沈家那伙人牵扯上什么关系。 红铃说过,自己是从小孤身一人在城隍街混大的,后来被红萧接回了景川拜入红月门下,她跟红萧是滴血认亲认过的亲兄妹,现在看来谢灵也是,她所中之毒只会从母体传到女儿的身上。 所以她当年换的是红萧的血,再加上有谢灵跟她共同承担,所以才能有惊无险的度过那段为危险时期。 -- 第129页 …… 沈颜欢看他一个人对着烛火坐在桌边,便知道他定是又在担心自己的事。所以说从一开始不想让他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啊…… “祁渊……” “四殿下?” …… “祁道长!” 祁渊:!! 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繁杂的思绪里挖出来,祁渊疑惑的看向撑起身子半靠在床上的人。 因为要好好休息,所以沈颜欢就一直没有束发,长长的黑发从肩头倾泻而下掩映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因为气色不怎么好到更显得一双眼睛乌亮亮的。 沈颜欢道:“我们去狄靖王宫吧!” 祁渊:?? 左右也没有其它事可做,与狄靖太子的交涉交给祁墨就好,正好沈颜欢也不是很想再看见那个人的脸了,与其在这里干等着让他不断陷入对自己的自责中,倒不如让他忙起来把其他事先丢在脑后,这样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祁渊怀疑的捏了捏他细瘦的胳膊,“能行吗?” 沈颜欢冷笑一声勾着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拽倒在自己身上,祁渊怕压着他用小臂微微撑起身子,凌乱温热的呼吸交杂在一起,沈颜欢舔了舔唇角,笑道:“行不行你来试试啊?” 大梁王城,太子府邸。 用来堆放杂物的地下仓库被空了一间出来,地上有几个人被绑缚住了手脚并排跪倒在两人面前。 谢灵万分嫌弃的用脚踢了踢靠她最近的那一个人,心中竟然升起一种大仇得报的诡异快感。 只不过她原本想象中的合作对象此时正躺在她脚边,而自己的刺杀目标却优哉游哉的坐在自己身后的矮凳上喝茶。 祁渊身长腿长,窝在一个小板凳上看起来委委屈屈的,谢灵回头一看他这副样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想起来这位好像是当朝太子殿下,而且自己还是有把柄被拿捏在人家手里。 “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嘲笑太子殿下。”祁疏扬眉笑道,说是这么说,倒也没听出他话里有多生气来,谢灵这些日子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也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所以也并没有很害怕。 她正想反驳两句什么,脚下的人却很没有眼力见儿的哼唧了两声醒了过来,这人正是那日在谢灵身边的狄靖使者。 使者醒过来先是看到谢灵,心里一惊,又看到她身后的人,这才终于明白自己是被这两个人给算计了,忍不住破口大骂。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狄靖使者骂的是狄靖语,祁疏打小学习狄靖官话却没听过这等粗鄙之语,更别说谢灵这个半吊子了,结果就是这使者在地上叭叭叭了好半天,在看站着那两人一个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一个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简直快要把自己呕死。 还有什么比你在骂人的时候别人却不知道你在骂他更难受的呢? “诶,问你个事儿。你们安插在大梁皇族里的人,除了安国侯还有谁?”谢灵踢了踢他,狄靖使者哼了一声神情冷傲而不屈。 谢灵遗憾的叹息了一声,怎么就是不听劝呢?你看隔壁人从众三兄弟,问什么答什么,不仅住的地方干净朝阳,甚至还有鸡腿可以吃。 她从放在桌上的小布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堆瓶瓶罐罐一字排开,这期间使者一直狐疑的盯着她的动作。 “你看啊,这个瓶子里装的是「愁断肠」也就说呢,你待会儿把它喝掉,肠子就会断掉咯。这边这个是「离魂」涂在身上会痛的你连魂都丢掉,哦,还有这个……” 她兴致勃勃的依次为狄靖使者介绍桌上的东西,每说一样,使者的脸就要黑上几分。 祁疏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那些东西其实一开始就是给他准备的吧。 “你这个叛徒!”狄靖使者倒是很有骨气,他唾了一口把目光从那堆东西上移回谢灵脸上。 谢灵惊讶道:“啊呀!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是个狡猾的坏人吗?” “打从一开始我就说了吧,我要报我自己的仇,只要能达成目的,跟谁合作都一样,更何况以你们现在的……已经没什么可以让我利用的了吧?”谢灵和善的笑着看他。 使者愤愤,“你就不怕他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嘴脸?知道了你是这样的人他还会愿意跟你合作?”他指的是一直安静坐在后面的祁疏。 谢灵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这人帮贤王办事的时候不是看着挺聪明的吗?怎么到了自己面前就这么蠢呢? “他当然知道啊,否则我怎么在他面前这样踩着你的脸说话?我不要面子的吗?” 祁疏笑笑,欣然表示同意。 “来吧!”谢灵挽起袖子不欲再跟他多说,随手抄起一个小瓶子就准备往他嘴里招呼。 “等等!!”使者眼珠子转了好几转,心道贤王被控制自己何必因此而丢了性命,倒不如给自己留条后路。 祁疏同谢灵对视一眼,走上前来,“你这是愿意说了?我时间不是很多,你最好快点说。” 那狄靖使者犹豫了一会儿,开始装作努力回想的样子一边想一边磨磨唧唧的说了几个人名出来,还一边拿眼睛观察着祁疏的脸色。 可祁疏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拿了纸笔出来把他说出来的人都写了下来。 -- 第130页 “就这些?”祁疏抖了抖新鲜出炉的名单,文臣武将都有,这贤王还倒真有些本事,连深宫里的大太监小宫女都能勾搭上。 狄靖使者点点头道:“就只有这些。” 祁疏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叫了守在门口的侍卫来,“把他拖出去砍了吧,剩下的那几个人分开关着,等醒过来一个一个的叫他们也呈份这样的名单上来,把这份补齐。” 侍卫办事极有效率,很快就拖着狄靖使者出去了,丝毫不在意他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连连叫着说自己还知道别的内幕,求太子殿下留他一命云云。 然而祁疏只丢给他两个字,“晚了……” 谢灵站在他身旁没由来的想,或许这位太子殿下并非面上看着这样好脾气,他的好脾气和耐性全都留给自己的几个亲人了。 这么想着,突然看到祁疏转过头来微笑着问道:“今天想吃什么?我听说后厨做了新鲜的南瓜粥……” 狄靖地处西北大漠,越往北走条件就越是艰苦,因而狄靖皇城的所在距离枫城仅仅隔着一州三城,他们两人让下人给留了话接着出发,左右不过五日便到了明城。 他们扮作商旅入城,明城在狄靖太子的掌控下,对大梁来的商人很是宽容,只是简单的问了两句便放他们入城了。 沈颜欢看着这与大梁迥然不同的风土人情特别感兴趣,走不了几步就要拉着祁渊停下来四处逛逛,祁渊见他难得心情不错,这次出行本就是打着放松的谱来的本也没想能做些什么,所以也就由着他,跟在他身后付钱,特别模范。 “我原先还以为狄靖太子说与大梁交好是说着玩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啊,不过这些百姓应当还不知道狄靖王快死了吧。” 沈颜欢啧啧,这街上人来人往,其中不少见许多梁国人,生活在这的狄靖百姓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两人走累了,随意找了件茶舍进去歇脚。 按照狄靖太子的话来说,狄靖王跟自己弟弟比跟自己的儿子还亲,这有些不太合常理吧? 他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索性不想了,直接把问题扔给了祁渊。 祁渊托着腮想了想,“我倒是听说过一点不知真假的传闻,狄靖太子病弱,二皇子么……却好像不是狄靖王的血脉。” 第78章 ?月有盈缺(13) “哇哦……”沈颜欢面无表情,“这可真是个惊天大秘密。” 不过其实也挺容易相信的,慧明他不是没见过,那副样子跟传闻中的狄靖王哪有半点沾边的样子,就连跟这个狄靖太子比起来也没多少相似点,至少没有他身上那种狡诈圆滑。 不过若是仅仅站在狄靖这个国家的角度来看,慧明那种人其实并不适合当一国之君吧。就像是让祁墨去当梁王一样让人放心不下。 沈颜欢再度看向祁渊。 祁渊笑道:“这你倒不必太过担心,那太子既然为他铺好了路,就能保证狄靖在他手下不会出差错,我猜想太子虽然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但也不至于立马就会死,至少在二皇子能完全掌控好这个国家之前,他都得陪在他身边。” 这明明是很正常的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沈颜欢没再问什么,两人付了茶钱,在街上打发了一会儿时间,便去狄靖太子口中关押着贤王的别院拜访。 被想着进去的时候会费一番周折,没想到守院的下人看到他们二人后只对着画像低声耳语了两句便放他们进去了。 祁渊低笑一声,“他消息倒知道的挺快。”看来是为了得到他们的帮助拿出十足的诚意来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了他们好一番力气。 别院里的下人们当真训练有素,见到他们两人也没表现出多惊讶来,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只当没看到有外人来,祁渊啧啧称奇。 “你说在住的地方弄这么多人过来伺候着,做什么都有好几双眼睛盯着能舒服么?”祁渊偷偷从他身后伸出手来揽着媳妇儿的小腰跟他咬耳朵。 沈颜欢躲了躲,又担心动作太大叫别人看见,几番挣扎无果后也就没了脾气,随便他吧。 “也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们一样,狄靖太子从小养在宫里,侍卫下人定然少不了,大概都习惯了吧。”沈颜欢道。 不过要是让他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生活……算了吧,想想就很可怕,还好麟化斋没有几个人在。 祁渊看他兀自沉思,表情不自觉的变化,眼中笑意更甚。 别院的下人尽职尽责的把他们带到了关押贤王的屋门口,不知道是不是顾念着对方毕竟是自己的王叔,所以住的地方还是挺舒适的。 门上落了锁,下人打开后只说不要把人打死了,其他的随他们的便。之后就面色严肃冷漠的守在了门口。 沈颜欢:真是简洁明了。 贤王长了一双跟太子十分相像的狭长双眼,他分明是被囚禁在这里,却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指使起太子的手下来得心应手,他就半躺在一张矮榻上,吩咐门口看守他的下人给客人上茶。 即便下人在他说了十句里也就答应两句,但这两人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客人。 所以高冷的下人还是换来了院子里杂使的仆从去端来热茶,自己尽忠职守的站在门口。 这么一看的确他们俩才更像是一家的。 -- 第131页 “原来是大梁的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来看望在下,怪不得院里搞了这么大阵仗,唔,在大梁该怎么说?有失远迎?好像是这样。” 祁渊带着沈颜欢在他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贤王掀了掀眼皮悠悠道:“可千万小心着点儿,皇子妃身上的毒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即便再如何压制也到了该发作的时候了,首先发作在骨头上,可要小心自己的指甲和牙齿。” 祁渊神色一凛,“果真是你。” “可不就是我嘛……”贤王不紧不慢的直起身子打了个呵欠,“四殿下好运气,这毒我原是借他的手要下给你的。” 祁渊心道果然如此,眸色却认识黯淡了下去,说到底还还是自己害了他。 沈颜欢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握了握他的手后对着贤王说道:“你想要与安国侯合作,为何又要给他下毒?” 贤王道:“大梁皇族嘛,能杀一个是一个,何况就算被你们查出来了,动手的也是「他」,能让你们合作不成,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毒可有的解?”祁渊也不管他为了要把这些都告诉他们,只一心想问这最重要的一点…… 贤王略带惊讶的瞥了他一眼,道:“能啊,换血削骨,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嘛。” “只是可惜了谢灵那个小姑娘,我见她在制毒方面颇有天分,还想着教她点什么……难道我这张脸到底是不如大梁太子殿下好看所以留不住她?”贤王纳闷道。 沈颜欢:说实话贤王长得也不丑,虽然比自己差点,沈颜欢心想。 但大梁皇族无论是梁王、傅月盈还是已逝的元皇后都生的格外好看,四位皇子也完美的继承了这一点,而且祁疏尚且年轻,怎么看谢灵都会觉得还是那边好一些吧? 更别说这贤王还一肚子坏水。 “外面的事你到是知道的清楚。”祁渊冷哼一声,专心捏媳妇儿的小手。 贤王不置可否,反倒饶有兴趣的凑过来问,“好捏吗?” “好捏也不许你碰!”祁渊冷漠的把媳妇儿往身后藏。 沈颜欢:贤王遗憾的坐了回去。 “被我收买的大臣谢灵定然都已经查清楚了,没查到的我也不会告诉你们,好了,你们还有什么事么,没有的话我要休息了。” 贤王蔫蔫的开始下逐客令,这种非要跑到别人面前秀恩爱的人真的讨厌极了! “想打我的话还是不要了,算我求求你们的。” 沈颜欢:……您的尊严呢? 不过他确实还有别的事想问,沈颜欢道:“跟你打听个人。”贤王头也没抬只哼了一声示意他在听。 “夜漓缺……” 贤王愣了愣,似乎在想夜漓缺是谁,半晌才恍然大悟道:“哦!你说漓缺啊,啧啧啧。” 他摇着头玩味的笑道:“你难道不知道她是谁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颜欢,显然问话的对象是他。 沈颜欢当然知道她是谁,夜斩的妻子,小夜歌的母亲,可他想知道的是漓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帮贤王做事,为什么……要对小夜歌做那样的事。 贤王想了想,又咂了咂嘴指着沈颜欢道:“你那个师兄,啧啧啧,渣男啊。” 见两人不解,他又接着道:“我想想啊……我当年从「人从众」的商人手中买下她的时候她的精神就已经出了问题,浑身是血,一看就是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不过她居然还能护住肚子里的孩子。” 沈颜欢握紧了手,他大概知道小夜歌为什么说夜斩「丧尽天良」、「始乱终弃」了。 “她当时是被当作「家畜」出售的,家畜你懂吗?就是最低等的那种……本来我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她当时那种眼神,太狠了!” 贤王像是在炫耀自己心爱的宝贝一样,一扫先前没精打采的样子,“把她买下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说不了话,身上没一块好肉,我瞧着不爽,就直接把她扔给了一个擅长换皮的江湖人。 不过我说这人还真有两下子,漓缺和我们太子那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就是同他学的,啧啧。” “我本想就拿她当条疯狗,放出去咬两口太子玩儿,只是没想到,她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后,居然变的正常了,当然是在不提到「夜斩」的时候,我拿她当暗卫训练,不出两年的时间她竟直接把「人从众」掌控在了自己手里,当年那几个人,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大概是被她杀掉了吧……”贤王遗憾的叹了口气,“真想看看啊。” 说完还做了个你看我的手下是不是超厉害的表情。 沈颜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夜斩当年绝对去救她了,可是小混混却没有按照他们的约定把漓缺带来。 说不定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没准备把漓缺换回来,但在漓缺看来呢? 那些人曾经跟夜斩走的那么近,夜斩放弃了她,把她丢给他这群狐朋狗友…… 沈颜欢简直不敢想下去,换做自己是她,也绝对接受不了,她该有多恨啊…… 可她还是把小夜歌生下来悉心抚养,哪怕她长得跟那个在她看来抛弃了自己的人长得过分相像。 遍体生寒…… 关于夜斩的过去,沈颜欢没有跟祁渊讲过,但看到他这副样子祁渊也多少知道这件事定然不是完全如自己所想,他轻轻的拍着沈颜欢的背,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 第132页 但沈颜欢根本没法冷静,这两个人,一个以为对方死了,天天揣着把破剑找人比试,一个因为误会怨恨了对方这么多年,夹在这件事中的无辜的孩子,面对着父亲带有无端的恨意,又不敢面对着精神失常的母亲,小夜歌她这么多年究竟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啊。 “看来事情跟我所猜想的不尽然相同。”贤王说了说么一大堆话有点儿口渴,摸过桌上冷掉的茶来喝了一口。 “在哪儿可以找到她?”沈颜欢站起来问道。 贤王难得好心,“你且到黑市上去买个人呗。” 第79章 ?月有盈缺(14) 贩卖奴仆这种事情在狄靖并不少见,毕竟是以牧猎为主的国家,有钱人为了更好的收益往往就会购买一些奴仆来充当劳力和苦工。 因此贤王口中的黑市也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难找,只不过顾及着这里是皇城,天家面前还是要留有几分薄面,所以这黑市前面还是多少意思着粉饰了一下。 因为穿着看起来像是贵族家的小少爷,只稍一打听两人便寻到了黑市的入口,本以为这等见不得人的生意多少也要收敛着些,却不想刚一踏进那毫无作用的松松垮垮的栅栏,沿街叫卖的震天声响就惊得两人顿住了脚步。 好家伙,这里简直比繁华的集市上还要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衣着华贵,像是挑选物件一样挑选着被捆缚在地上的人。 更让两人吃惊的是,这里不仅有许多梁国人和狄靖人更有不少西边和海外挪国长相的人混在脏兮兮的人群中等待着买家。 祁渊忍不住皱起了眉,现在的海商发展远没有达到随便什么人都能搭乘商船到海对岸来的地步,来的这些应该都是有些势力财力的人,他们被扣留在这里,难道就没有人找来吗? “那里。”沈颜欢拉了拉他,示意他向东边树荫下的那一面墙角处看去。 那里也同样站着一群人,只不过虽然身份高低分明,但那些人倒并不像是被拿来贩卖的,反倒更像是自己在相看买主。 祁渊心中了然,之前就从抓到的那几人口中听说「人从众」只提供买卖不做强求,他们手中的这些人不受「人从众」的管辖,只需要在收到佣金后分给组织两成利。 不过这种管理方式,只怕是漓缺接管后才有的,否则她当年也不会被那样对待。 祁渊坦然向那群人走去,意识到有人接近,坐在前面的几人警觉的站了起来,后面的人张头向前看,都以为是来了生意。 “阁下有何指教?”那人见他们俩都是梁国人长相,便操着一口流利的梁国话迎上来,语气倒是挺客气,只可惜眼神里没有多少诚意罢了。 “指教倒是谈不上,叫你们老大出来见见。”祁渊道。 一群人瞬间目光不善,祁渊却并不理会,只慢悠悠道:“就说……她女儿在我手上。” 沈颜欢:大哥你这样真的很像恶霸。 看起来像管事的那几个人凑在一起低声耳语了两句,期间不停的看向沈颜欢,似乎是在确认他们的身份,等了好长时间,直到祁渊有些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他们中间才走出一人说道:“老大这些日子不在皇城,你,您们想要见她,恐怕得多等些时日。” “行啊。”祁渊爽快说道,就在那些人难以置信他居然这么好说话的时候,他又接着说道:“反正丢了女儿的又不是我,只怕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她吧。” 先前站出来那人看了看同伴,硬着头皮道:“我们会尽快联系她,只是到时候要怎样与二位见面?” 这倒是个问题,沈颜欢刚想说什么,就见祁渊不动声色的把他向后拨了拨,而后对那些人道:“不如我们跟你们一起去住,这样也不用怕我们偷偷跑走对你们老大的女儿做些什么吧?” 沈颜欢:那几人显然也没想到,可明知他这么做肯定有猫腻儿,但他的样子和语气实在太过坦然,以至于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几人已经带着他们在去往住处的路上了。 祁渊跟沈颜欢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慢慢的走着,两人低声在后面咬耳朵。祁渊道:“多好,剩下一笔银子,还不用怕被贤王的人追杀。” 沈颜欢是真不知道这人是突发奇想还是早有准备,只不过看他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便稍稍安下了心来。没关系,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好。 “漓缺现在应该在枫城吧,我们要等那么久吗?”沈颜欢问。 祁渊道:“不会,他们肯定有自己的传讯方式,我想用不了多久的。” 见他心思还在夜斩和漓缺那件事上,祁渊暗叹了一口气,“晚上我带你去夜探狄靖王宫怎么样?” 那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吗?沈颜欢狐疑。 “去不去?”祁渊开始循循善诱。 其实有点心动,狄靖皇宫诶…… “去……”好奇心成功打败了理智,沈颜欢兴冲冲的趴在他耳边问,“我们怎么进去呀?” 前面走的几人只见他们姿态亲昵,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急的挖心挠肝但也无计可施,枯坐了大半天没等到生意的几个下等劳工没有跟回来,说是要等等看还会不会有买主前来。几个管事心道挣了钱也好自己还能有点钱财拿,也就随他们去了。 到了住处,那几个管事儿的忙前忙后的给他们收拾屋子准备饭食,别看祁渊平日里一副「我只是一个修仙的好人」模样,指使起人来可丝毫不逊色于在贤王面前的傅月盈和平日里负责理政时候的祁疏。 -- 第133页 沈颜欢看他这样子有趣儿,也不管那些人现在处境有多么多么苦逼,就托着脸蛋儿看着他们忙前忙后。 几个管事心里能不苦吗?他们平常都只管差使手下给他们干活,哪里用得着他们亲自动手,可现在人家手上有老大的心肝宝贝儿,手下又不在身边,他们除了忍着还能怎么办? 不过好在这两人也没逮着他们狠折腾,都收拾好了就放他们自己玩儿去了,其实也是为了让他们尽早联系漓缺。 祁渊开了一点窗户,外面安静得很,他们住的这条巷子本就偏僻,周遭还安排了打手看着,一般没什么人会故意往这边跑,当然他们俩除外。 “我们走吧?”祁渊转过身来问道。 “等等等!”沈颜欢咽下口中的小糖糕,忙不迭的伸手又拿了一块才走到他身边来。 祁渊好笑,“怎么没吃饱吗?” 沈颜欢道:“才不是!这个味道没吃过……”请不要把他说的跟猪一样好吗? 突然手上的那一块被凑过来的大脑袋咬去了一块,沈颜欢心痛的呼吸都要停掉了。 “行了,我知道什么味道了。等回了麟化斋我做给你吃。”祁渊戳了戳他气鼓鼓的脸颊。 他真的还能回麟化斋吗……沈颜欢食指动了动,就在刚刚祁渊让那些人收拾东西的时候,他的食指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结果指甲就碎裂开了。 就跟贤王说的情况一样。肩上前两天还好,至少不时痛一痛,现在却是完全没有知觉了。 不过他可没想跟祁渊说这些,“桂花糕也要吃。”他快走两步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桂花糕啊……”祁渊想了想,然后笑笑,“那要等到秋天。” 他看沈颜欢走的慢些,便在他前面蹲下身来,“要背?” 能背着为什么要走! 沈颜欢并不跟他客气,直接攀到他背上,心情还不错的指挥他爬墙上树。 祁渊失笑,这样一条洒满了月光的小路,到更像是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段时间,只是少了互相猜忌试探,把两颗心贴得更近了一些。 他感觉到沈颜欢微微抬手摘了什么,随手放在他鬓边。余光一瞥映入眼帘的是一抹莹白。 祁渊的平稳的呼吸声乱了几拍,沈颜欢低下头来问他怎么了,他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月色正好,你心中想我所想,突然就很开心。 狄靖皇宫里一片肃穆,想来皇帝病重,这偌大王宫里定然人人自危忙着为自己的将来谋算。 大部分殿里都熄着灯,唯有一间还隐隐亮着烛火。两人对视一眼,径直向那里赶去。 狄靖皇宫不像大梁那样有诸多机关,他们一路避着巡察,到是也没出什么乱子。 只是在攀上那间殿里的吊脚屋檐时,沈颜欢右手一时没使上力,踩落了几块碎瓦。 “是谁?!” 屋里的人显然很警惕,住在这里的,大概是狄靖王的哪个妃子。 祁渊正在想对策,屋里却又响起另一道声音,那女子说话声温温和和的,“夜里露重,说不定哪里的猫儿滑了脚,你管他做什么?” 先前那个女子道:“可万一有歹人……” “哈哈……”温和的女声笑道,“歹人到我这里来,可真是没什么可图了,你去休息吧,怎么今日想起来伺候我了?平日里也不见你倒这来几趟。” 之前那个女子哼了一声,倒是真的离开了。 既然屋里的人好心替他们解了围,又哪有不去见见的道理,只不过双方一见面便都愣住了。还是那女子先回过神来,道:“梁国人?竟不是太子派来的……” 祁渊盯着她的脸道:“你是苏羽然?” 沈颜欢终于想起这个女子究竟哪里眼熟来了,这副眉眼若是再硬气一些,岂不就是苏澜站在他们面前? 那女子显然不认识他们,但祁渊不管这些,只问道:“狄靖王不信太子,太子进不了他的身,那毒可是你下的?” 第80章 ?月有盈缺(终) 苏羽然眼中的惊讶转瞬即逝,没想到他们连这个都知道,莫非真的是太子手下? “没错,是我做的。”她话锋一转,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昆仑玉虚宫,祁渊。”没明说身份,可但凡对大梁有所了解的人,谁不知道「祁」是天家姓氏,又怎么会没听过拜入昆仑的四皇子是何人。 只不过对方只报了江湖名号,便是说明他们来这儿不是出自大梁皇族授意。 沈颜欢也道:“青坞沈烟。” 青坞的人怎么会跟皇族在一起……苏羽然眸光动了动,但这显然与她无关,她也无意多想。只看对方来意似乎不欲与她为敌,半晌问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吗?” 祁渊也不含糊,点点头直接道:“我想让你跟我们走,苏澜跟我们在一起。” 听到兄长的名字,苏羽然一直以来紧绷的神情有些松动,她似乎有些挣扎,祁渊和沈颜欢也没催促她,过了一会儿她自己便缓过神来,苦笑一声,“我不想见他。” 她的手缓缓抚上小腹,神色有几分难堪和隐忍,十一年了,哥哥离开已经有十一年了吧,若说不想念那怎么可能,只是她现在根本无法面对他。 “你……”沈颜欢想到了什么,想要上前去查看一番。祁渊握住了他的手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问道:“谁的?” -- 第134页 苏羽然神色凄然,“狄靖王的。” 祁渊深吸了一口闭了闭眼,躺在大殿里苟延残喘的那根本就是个畜生。 沈颜欢霎时间明白了什么,苏澜跟苏羽然都是狄靖王的一个小妾苏美人的孩子…… 苏美人拼死也要护住的,苏澜舍弃了自由想要留下的,到最后终究还是毁在了那个人手里。 这可是亲女儿啊…… “可是苏澜一直想要救你出去,他定然不会怪你的。”沈颜欢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他原本就不怎么会说话,更别说安慰人了,平常能说会道的那个现在表情像是要吃人,更别指望他了。 苏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他不会怪我,哥哥最疼我了。” 她说这话时,笑的像一个天真娇蛮的小女孩儿,“可是我这个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他该多难过啊。”于是小女儿又长大了。 “你想怎么做?”祁渊问道。 “这个孩子虽然无辜,但绝不应该来到这世上,别的宫妃送来的「汤药」我一直掂量着计量在喝,不过毕竟伤身,我估计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苏羽然说的轻快而又决绝,“太子想要助二皇子夺位,这宫里免不了腥风血雨,我在这儿同他里应外合,能免去不少麻烦,到时候若是…… 若是能活下来,我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躲起来过完余生,若是活不下来……那也是我的命。” 她在桌上铺开一张信纸,提笔匆匆写了几句,“你们回去请把我把这个转交给哥哥吧,就说我已经被人所救,现在过得很好,不要挂念了。” 沈颜欢手中握着薄薄一张纸,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世间有千万般凄凉事,自己所经受过的不过其中一种,以至于现在看来,自己甚至已经足够幸运。 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先前离开的女子在门口轻咳了一声,叩了叩门道:“王醒了……” 苏羽然回了句就来,把殿后自己开的小窗给他们打开。门外的人还在催促,祁渊和沈颜欢只能先离开。 沈颜欢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窗前的女子,云鬓半挽杏眼含春,想来她和苏澜的母亲那位苏美人定然也是一位温婉美丽的佳人,只可惜这红墙琉璃瓦遮盖下,掩了多少红颜枯骨。 “拂影,你为什么总想着逼我离开?”苏羽然提了盏灯走在夜露深重的青石板路上,被唤作拂影的女子依旧板着一张脸,但也没否认她的话,只低哼了一声道:“看你可怜罢了。” 苏羽然笑笑,“素羽宫床榻下面有条通往外面的暗道,倘若哪天我出事了,你就带着宫里的金银玉器从那儿逃走吧。” 拂影没问她明明有这样的方法为什么自己却不走,苏羽然也不问她是否听清楚了,这主仆二人就着月光和手里微弱的烛火,一步步走向漆黑森然的正殿。 但祁渊来这儿的目的并不是去看那只剩半口气儿的狄靖王,他们俩飞檐走壁,须臾翻身进入了一间上了好几重锁的库房门前,原先这国库前面应该是守卫森严,可现在的守卫都被调去了狄靖王殿前,谁还管国库会不会丢什么东西,几把破锁在两人面前形同虚设,叮当两声脆响便被斩落在地。 “你怎么对这狄靖皇宫这么熟悉?”沈颜欢提出疑问。 祁渊道:“你第一次见到祁墨的时候他不是刚从狄靖回来,你当他真的是来游玩?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找苏羽然的线索,狄靖皇宫的构造就是在那时候被他记下来后画给我看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粒墨绿色的小圆球,随手一弹他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自己转了起来,咕噜噜的在平坦的地板上滚动起来,还知道自己躲开地上的障碍。 左右这里没别的什么人,沈颜欢直接扑上去扒开他衣襟摸了两把。 祁渊:…… 在就想知道他怀里究竟藏了多少东西了! 一个素色的小布袋从衣袖间滑落,里面除了两个照明用的圆润小球和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外只有几根他用的顺手的小竹竿和短短的树枝。 沈颜欢用怀疑的目光盯了一会儿那个小瓶子,然后冷漠的扔进小布袋塞回他怀里,这个人为什么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祁渊笑而不语。 墨绿小球停在一个白玉小箱前,一下一下的撞击着,似乎在渴求着里面的什么东西。 祁渊蹲下身来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个通体血红的小虫,只不过趴在玉托上面一动不动,轻轻翻过来看,发现它早已死去多时了。 那墨绿小球其实是这虫子的卵……不过这就没有必要让媳妇儿知道了。 身后脚步声响起,沈颜欢凑过来看看他蹲在这里半天在做些什么,忽然嘴上一甜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这什么啊?”沈颜欢咽下去后,感觉全身都热热的,但没有什么不舒服。 居然给什么吃什么……祁渊不知道该气他没戒心还是开心他这么信任自己。 不过吃掉虫子尸体的事还是别说出去比较好,不然一定会被打,特别可怜。 “糖……” 沈颜欢:这沉默好可疑…… “没事,补血,吃了没坏处。”祁渊表情严肃认真。 沈颜欢:算了,反正不会害他。 “你大老远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沈颜欢问道,完全不紧张,丝毫没有在偷别人东西的自觉。 -- 第135页 祁渊疑惑看他:“不是你要来的吗?” 对哦……沈颜欢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只是想叫他出来走走散散心来着。 漓缺接到消息后立刻便准备动身往皇城去,这回顾宥到不知为什么没有拦她,不过即便是昼夜不停,她也花了三天多才赶到皇城。 而顾宥,则在她离开后便去了狄靖太子那处。 “呃……”狄靖太子咳了个昏天黑地,而后才琢磨了半天道:“我好像忘了帮你问。” 在顾宥发作之前他又道:“不过左右那大梁皇后就在这儿,你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顾宥道:“那她也不可能是一个人在这儿吧,你就把我扔给他们?别忘了是谁把她弄出宫来的,你想让我死吗?” “咳咳咳,你怕什么,祁渊去了皇城,那皇后娘娘看起来也不像会为难你的样子,现在他们算是我们的盟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狄靖太子说的真诚,可顾宥却半个字不信。就算傅月盈不把他怎么样,那她儿子祁墨可是还在呢。 说到底他也只是想知道顾敛湘过的怎么样,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梁王专宠皇后傅月盈,那他妹妹在皇宫里该如何自处? 虽然顾敛湘每次都跟他说自己挺好的,可是顾宥他不信啊。所以说妹控什么的,确实非常麻烦。 “不行!你去问。”顾宥开始拍桌子。 狄靖太子大剌剌往椅背上一躺,做出一份风烛残年身娇体弱的架势来,“我动不了,我不去。你自己的妹妹,你去你去。” 顾宥简直气绝,也不知道是谁答应好了却忘了问啊! 他这边摔门而去,等到走远了,狄靖太子才做端正了身子整了整衣衫。“殿下,属下不是很明白,您为何一定要逼着顾宥去见大梁皇族的人?” 下属的话问的直白,狄靖太子也不生气,乐呵呵的道:“有误会还是说清的好,咱们可是欠了大梁皇族和顾宥的大人情,这些小事,能帮则帮吧。” 驿馆里,傅月盈瞪着面前找上门来的人,“疼不疼?” “疼。”顾宥捂着脖子闷闷道。 “知道疼就好!说吧,有什么事。”傅月盈问道。 这就……完了?顾宥半信半疑地走上前。 第81章 ?长风万里(1) 听完他的这些话,傅月盈竟对这个行事跳脱不羁的年轻人生出几分好感来,凡事都遵从自己的性子,像极了当年偷偷跟着梁王跑去战场上的自己。 “这个……可是淑妃娘娘她……”祁墨原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听着,终于实在忍不住插了句嘴想说点什么。 “你闭嘴!”傅月盈凶他,祁墨扁扁嘴,兀自黯然到一边去找苏澜求安慰了。苏澜这两天眼皮一直在跳,总感觉要发生点什么。 “你可知道敛湘她自己是怎么想的?顾老将军没有跟你你说过什么吗?”傅月盈不能确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一点点的试探着问道。 顾宥显然没学会怎么有礼貌的跟别人讲话,但傅月盈明显放低了姿态,自己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只好瓮声瓮气的道:“敛湘性子软,遇事不争不抢的,那梁王又,又独宠你一个,她就是受了委屈也不会说!爹……顾老将军死忠了一辈子,自然是对你们的话说一不二的!”简直越想越气,顾宥下意识但拍了一下桌子。 傅月盈:傅月盈:“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宥道:“那你就讲啊,最烦你们这些人说话遮遮掩掩的。” 然后傅月盈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毕竟事关顾敛湘声誉,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若是被谁不小心听去一耳朵,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晴天霹雳!! 顾宥宛如痴呆一般立在那儿,还保持着一个半躬下身侧耳倾听的姿态。 她说……敛湘……这、这不可能……吧?可是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自己从小教她的方式错了? 傅月盈拍了拍他的肩,其实她打从一开始知道的时候也挺震惊的。 不过后来嘛也就看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只不过她们选择了那样的道路,别人又凭什么去指点呢? “其实她们两人早就向皇上提出离宫了,陛下也已经准了,等到太子顺利继位,淑妃和惠妃膝下无子,就会按贵人的排场搬到御赐的庄园里去了。” 顾宥:所以他大费周章心甘情愿的被人利用这么大一遭不仅没能帮到妹妹甚至还给她添了很多麻烦是吗? 就算他不信这个女人说的话,可是他说的这些跟顾敛湘这些年来写给他的书信上的东西大同小异,再不然等到太子的登基的时候一切都会见分晓,她实在是没有必要骗自己。 顾宥:“打扰了……” 说着便要夺门而去,赶紧离开这令人尴尬的气氛! “等等!”傅月盈出声阻拦到。顾宥不解,怎么方才不拿他怎么样现在要翻脸了吗? 他估摸着自己的实力跟外头守着的那几个黑衣肃面的暗卫似乎有些悬殊,此处又没有他提前设下的的机关暗道,这可如何是好…… 傅月盈道:“你帮我给那狄靖太子捎个话儿,就说我们答应了,镇南将军正率大军从西南赶来。” 原来是为这件事…… 顾宥应了,直到走出去好远才猛的回想起来,镇南将军不是他老子吗?? -- 第136页 不过既然答应了帮人带话,顾宥也没想着就撂挑子不干了,抱着八百个不情愿的心思磨蹭到了狄靖太子所在的那个荒僻的院子。 只不过这回那人没来见他,只隔着扇门听他说完,又嘱咐了手下两句,顾宥听他这架势,看来是病情又加重了。 “你还有别的事要我做吗?”顾宥抱着臂倚在他门上。 狄靖太子奇道:“我还当你生我的气不会再搭理我了,怎么好像突然转了性子?” 顾宥没好意思说他是怕被他爹抓住,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只哼了一声没有作答。狄靖太子沉吟片刻,道:“那不如你去帮我把二皇弟接回来?” 其实原应该是他亲自去的,只不过就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只怕是人还没接到自己就先在路上完蛋了。 门外久久没有传来声响,就在他想问一句顾宥还在不在的时候,那人才在门口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这都是些什么脾气? 驿馆此时闭门谢客,红月把整个后厨都包了下来,闲杂人等统统清了个干净。 不仅如此,沈颜欢他们离开的这几日里,红月和红铃几乎把枫城和附近几座城池的大小药铺和适宜药草生长的山头都翻了个遍。 但凡是稍微有一丁点能用得到的可能的东西便都弄了回来,他们自从有了狄靖太子的帮助后便不缺钱,个中草药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后院。 “紫龙须三两就够了,加到八分的话他万一不能保持清醒怎么办?” 红月拿一个小勺拨出来一部分紫黑色的草药沫,问向在一边扇着小扇子熬药的红铃。 红铃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小火煮着的汤药道:“他体内的乌藤粉太多,若是在削骨过程中诱发了幻觉我不觉得我们能制的住他,如果这样的话倒不如直接让他晕过去。” 红月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于是又把刚弄出来的那些粉末又倒了回去。 苏澜拿着祁渊送来的书信轻轻扣了扣门,红月迎上去问道:“怎么样,可是找到沈家的人了?” 不知道祁渊是什么意思,明知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可是却迟迟不去把身价的人带过来。 苏澜摇摇头,“沈家的人没找到,但是四殿下找到了别的东西。” 红月接过来扫了一眼,“灯血虫……这东西也能找到?”那可是传说中只有在荒漠深处才能寻得一二的上等补品,更有人甚至说它能生人白骨,起死回生。 其实带没有传闻中这么神通广大,但它能牵引血脉却是真的,有了它的确是个好消息,灯血虫性寒,同沈颜欢所修习的青坞剑法同走寒脉,这就意味着只要找到另外修习寒脉的人同样可以换血给他。 “我来。”盯着小药锅的红铃眼都没眨一下,她原本是临烟剑法的主人,武功路数与沈颜欢最为接近,而且女子本就寒性体质,这样看来用她的血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红月道:“不行!且不说小铃铛你这身子本就折腾过一次,就单说这次需要你亲自动手诊治,若是你倒下了,还有谁能救他?” 见红铃终于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红月苦笑道:“我么,我不行的,宋师兄早就告诫过我不适合修习景川剑法,我当年没当回事,如今这双手,已经不稳了——倒不如你把我的换给他吧,我们武功同属一脉,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苏澜却道:“你们两个都得劳心费力的诊治,少了谁都不行,还是用我的……” “你们都别争了。”傅月盈推开虚掩的厨房大门,“用我的,就这么说定了。我当年随陛下征战,曾吃过千年雪参续命,没人比我更合适了。” “苏先生不必多说,你身子本就不好吗,别让墨儿担心了。”傅月盈笑笑打断苏澜张口,“而且这本就是为人母者应该做的。” “把小歌还给我!”漓缺一见到两人,便把腰间匕首抽出来握在手上不要命的向沈颜欢刺去。 祁渊把他向后一拉,抬掌迎了上去,小竹竿从袖间滑入手中,与匕首接触竟没有断裂。 反倒是漓缺被这一击震碎了虎口,她一咬牙,没有半分迟疑的再度上前来。 人从众的手下们见老大跟人打起来了,也不敢干站着,举起手中的砍刀铁棒就冲那个看上去弱小可怜不看一击的少年围了过去。 沈颜欢活动了一下手腕,许久不打架了感觉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这样可不行,手中的临烟发出赞同般的震颤,还没等那些人感觉到不对,为首的一人手腕就失去了知觉,手中的砍刀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向后飞去,身后的人惊出了一身冷汗,险些被削去头皮。 不过沈颜欢还是手下留情了,他们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便也没伤人性命,只用剑柄折了最先冲上来的几人的手腕,震慑作用很明显,后面的人都像被点了穴一样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另一边也很快分出了胜负,祁渊把打落在地的匕首踢向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一条看上去就很有韧性的绳索来把漓缺的双手绑在椅背上。漓缺双目赤红,嘴里不住的喊着「孩子」、「把小夜歌还她」之类的话。 沈颜欢想,她大概也是爱着自己的女儿的吧。只是不知道对夜斩的恨和对小夜歌的爱,究竟哪一个更多一些。 老大都被抓了,余下的几人也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然而那两人根本懒得动手去管他们,直接将人轰出了门去。 -- 第137页 “漓缺姑娘,我们其实没有什么恶意的。”祁渊收拾完了之后便乖乖的站到一边去把位置让给媳妇儿。 “我认得你们,你们抓了小歌不就为了逼我出来吗?现在我已经在你们手里了,你们放了她吧!”漓缺道,垂头丧气的样子瞧着也挺可怜的。 第82章 ?长风万里(2) “我们没想伤害她,小夜歌现在跟夜斩在一起……” 漓缺听到那个名字时,眼神瞬间变得奇怪,双手用力挣着绑住双手的绳子。 可那绳子又岂是那么容易便挣得开的,她手腕被深深的勒出好几道红痕,有的地方甚至渗出血来。 沈颜欢狠了狠心接着说道:“我想你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他当年……” “又误会又怎样?!”意外的,漓缺声音却很平静,她直视着沈颜欢的双眼,那双眸子里平静的像一潭死水,死水中隐藏着压抑着的疯狂。 “是误会,我就能当那些事都没发生过吗?我凭着这满心的恨意活到现在,凭什么让我放下? 他当年究竟如何我已经不想知道了,如果你们只是为了说这个,那还是省点力气想想怎么对付贤王殿下吧!”漓缺说完便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理会他们。 祁渊负手走到沈颜欢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沈颜欢点点头道:“我们过几日便会回枫城去,到时候小夜歌如果愿意到你身边来,我们不会阻拦她,但她若是不愿,也希望你不要强求。” 漓缺自始至终都没再出声,沈颜欢跟在祁渊身后出了门,轻轻的把屋门在身后合上,叫了一直虎视眈眈的蹲在院子角落里的几个人去帮漓缺把绳子解开,两人便一路出了小巷。 “是不是我做错了?”沈颜欢问,他总觉得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会好了,可是漓缺似乎并不是这样想的。 祁渊摸了摸媳妇儿的头,对方情绪低落,也没管在大街上这么做会不会有些怪,“也不怪你,只是漓缺她际遇与常人不同,若是没有这么深重的恨意支撑着她,可能她真的会死在「当年」。原谅和想清楚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没法强求别人。” 沈颜欢嗯了一声,慢慢的跟着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这会儿尚未到日头最烈的正午,街上的百姓都赶在这个时候置办好这一天需要的东西,省的风沙起来的时候再出门太麻烦。沈颜欢问道:“你知道师兄为什么总是背着一把断剑吗?” 祁渊表示愿闻其详。 沈颜欢道:“其实我先前也一直很好奇,后来看了师父的手札后就去问了他。师父说,师兄一直在为当年没有救下自己的妻子自责,认为自己没能见到她,是因为自己没有打得过那几个小混混,而是靠一个小女孩儿的帮助,没有做到他们说的「战胜」。” “这么说,「醉行歌」夜斩执着于在江湖上找人比试也是因为这个愿意吧?”就像心魔一样,把自己困于往事中。祁渊想…… “我想是的。青坞后山上有一方石林,那里的每一块石头都被剑痕划的千疮百孔……是师兄,他上山以来的好几个月都一言不发的在石林中喝酒练剑,直到有一天,巨石碎了,剑断了,「醉行歌」也练成了。” 沈颜欢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他上山的时候,夜斩已经变得开朗很多了,那时候百刃生不是没想过给他铸一把新的剑,但夜斩拒绝了。 祁渊没有打扰他,反倒是他自己回过神来笑了一下,“所以师兄是以「剑法」成名,而我只是以「剑」成名。我没有认真跟师兄比试过,不过要是真的说起来,师兄应该比我厉害很多吧。” 他们又在皇城停留了两天,算是给漓缺一点时间想一想,他们准备在第二日夜里出发,红铃的信已经送来,梁国大军已经出发,医治沈颜欢所需要的东西也准备好了。可漓缺一直没有出现。 “算了,我们走吧。”沈颜欢最后看了一眼黄沙漫天的来路,确认漓缺不会出现了之后翻身上马,他也不过是想等一个结果,结果如果就是这样,那也无话可说。 祁渊微微一笑扶住他的肩,示意他回头再看一眼。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扬起的尘沙向他们这边一路疾驰而来。 来人是个头上有一块长长伤疤的汉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马背上下来交给他们一张巴掌大的小纸条,上面的字迹娟秀,应该是出自漓缺之手。 【大局既定之时,邀君一战。】 落款果真是漓缺两字。 沈颜欢满腹的愁思,突然消散了个干净。这样也好,只要她还愿意见夜斩一面就好。 祁渊和沈颜欢二人特意绕远去边疆的几座城池勘察了一番。六月,与西南大军一同抵达枫城。 “快快快!没用的人都给我出去!”红铃风风火火的把站在院子里的一干人等往外面撵。 祁?没用的人?渊:沈颜欢前两日躺在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这会儿醒着,精神倒也不错,他披着外袍坐在床边笑着看满院人吵吵闹闹,手里捧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黑色汤药,这东西看上去就很苦,也不知道是红铃这把能把任何草药都混出黑暗料理的手艺实在太过玄妙,还是这汤药原本就是这种难以下咽的味道,沈颜欢总感觉这碗里的东西会蜇人。 祁渊趁红铃被祁墨他们缠住的时候偷偷溜到他床边,把一块小方糖喂到他嘴里,紧盯着他把那一碗汤药尽数喝下才罢休。 -- 第138页 “不然我还是再去跟红铃说一说,就在这里陪你吧?”世人都说关心则乱,自己先前还觉得是呐些人自制力不够。 不过等到这事落到自己身上再看,其实自己跟他们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祁渊拿起他放在床边的手轻轻吻了吻,这双手瘦的骇人,握上去不像以前那般温温软软的,等到这些事都结束了一定得想办法养回来。 沈颜欢被他的痒痒,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一边推他一边道:“你要相信红铃啊,我不会有事的,你在这我会紧张的,不然你去看看皇后娘娘吧,快去快去!” 又被嫌弃了的人恋恋不舍放开自己媳妇儿的小手,接着就被端着热水和小刀进来的红铃给轰了出去。 沈颜欢乐的哈哈大笑,笑完余光瞥见红铃手上的小刀不禁寒毛一竖,“你不会要用那个来插到我背上吧?” 姑娘你有没有觉得那把刀它看起来长了点? 红铃冲他呲牙一笑,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沈颜欢:红铃沾湿了布巾搭在铜盆上,仔细洗干净了双手。她垂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指腹和关节侧面生着一层薄茧,银丝红锁的划痕斑驳的交错在掌心,那是一双不似同龄少女那样细嫩的手,她握了握拳,这次不论如何都必须成功,现在不是怀疑自己的时候。 相比之下红月跟傅月盈这一边就要轻松多了,因为需要保证在换血的过程中完全清醒。 所以傅月盈并不需要喝那苦涩的药汁,总之祁渊到的时候,她正跟红月兴致勃勃的聊着天喝茶,总归是红铃那边先把沈颜欢体内的血慢慢引出来在前,他们此时还不需要着急。 “这千年雪参啊,虽然难求,但却是我们碰巧从昆仑山下的一个农户家里买来的……”傅月盈解释道,“那时候陛下还不是很了解战况,被围困在山林中,狄靖人驯养了黑熊,想要把我们困死在山林中。我就是在那时候受的伤。” “那时候估计是真的快死了,我记得陛下的表情,只是看着,我就觉得他一定难过极了。”傅月盈看着小儿子,“跟小渊听说颜颜中毒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时候我就想,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家人露出这种表情了。” “因为看到你们难过,我们自己也是难过的啊。小渊,我想颜颜他一定也不想看到你难过,相信我们好吗?”傅月盈摸了摸儿子的脸,自从踏进这间屋子他就没有笑过。 同样吵吵嚷嚷的还有不久前刚刚赶来的镇南将军顾老爷子,这位来到这就磨刀拭剑,一心要为顾家清理门户,最后还是傅月盈出面把他拦下了,顾宥来她面前闹了那么一出,她总觉得那人其实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勾结外党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反倒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心性那样不让人讨厌,一心只是为了他妹妹好而已。 顾老将军愤愤,说是他对皇后娘娘不敬私自改造宫城机关是不争的事实,说什么也要把他捉来亲自跪下给皇后娘娘道歉,然后扔进大牢里听后陛下发落才是。 他们在这边叽里呱啦争辩个不停,那边正燃上安神香的红铃却恼了,「砰」的一声把门一推,一双杏眼冷冷的盯着院子里的几个人,直把人盯得额头上不住的往下掉冷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才作罢。 她现在精神紧绷一点就炸,看谁谁不顺眼,最后环视了一周,把看起来做事利落又不会被别的情绪束手束脚的苏澜过来帮她打下手。 “知道你妹妹已经没事了之后你的精神看起来也好了很多。”红铃让他帮忙拿着长短不一的银针,随口说道。 苏澜笑道:“是啊,也算是放下了一直以来担心的事吧。” 第83章 ?长风万里(3) 锋利的刀刃一点点的划进皮肤,从花蕊中间入手,最先涌出来的是近乎黑色的血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香气,就像是会侵蚀人的精神和意志一样。 苏澜想要打开窗户散屋里的味道,但是红铃却说不用,屋里的味道越浓,沈颜欢在中途醒来的可能性就越小,这样最好了。苏澜无奈,只能用冷水打湿了帕子帮她擦去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红月便带着傅月盈走到他们屋子里的另一张围帐后面,银丝红锁扣进腕间脉上,鲜红的血珠顺着剔透丝线的牵引缓缓流向另一边,慢慢染红了它所经过的整条途径,领人惊讶的是它竟然没有一滴落在地上。 沈颜欢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女人的声音在记忆深处埋得太深,他想了很久才听出那是小时候母亲最喜欢在他耳边哼唱的一首小调。 他站在青坞山苍翠掩映的阴影下,小小的一个,鞋子丢了一只,咬着牙看了看高不可及的山巅,他知道,在那飘渺云烟之中有一处清静之地,那里的冰雪常年不化,只有不怕冷的万年松和常青竹是那里除了白色之外唯一能入眼的鲜亮。 上山的路又跟自己记忆中的不同,这次没有人帮他驱赶野兽,也没有人在他挨饿的时候把野果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撑不住昏倒在结着一层薄冰的溪水旁。再睁眼时,面前的人是百刃生。 “他怎么了?”苏澜按住躺在床上不自觉乱动的人,沈颜欢眉头蹙起来,似乎非常不安。 红铃分不开神来管他,只好让苏澜制住他,“他体内番红花粉吸入的太多了,血液流失的恐惧恐怕让他陷入了幻觉,你千万不要让他乱动。” -- 第139页 红铃下刀极稳,灰褐色的粉末被刮下来沾着血放在手边的纱布上,只是看着都觉得痛,但她不能乱了心神。红铃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把小刀顺着之前割开的口子探了进去。 沈颜欢站在云阳河畔,阳光实在太好,暖的人困倦到不想睁开眼睛。 他听见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一边在说「沈烟」、另一边用一种缱绻温柔的语气说「颜颜」。 他睁开双眼,祁渊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张开双手,他向前飞奔了两步,可对面那人却又远了,搭弓上箭直直的向他刺来,那是一柄六棱星箭,深深的钉入右肩上。 右肩……不对,那一箭明明应该射中自己心口。是谁说的?师父……师父? 沈颜欢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像是一条快要溺水的鱼一般垂死挣扎。 惊慌失措间,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我可是答应了祁道长要治好你的。” 顾宥带着狄靖太子的人马紧赶慢赶,一路上还要躲避着明里暗里的袭击拦截,也就是他深谙机关术,终于算是在约定的时间内赶到了甘州。 兴安寺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据线人来报,慧明正跟空明大师一道藏身在新建成的甘州城里。 “路上那些刺客都是些什么人可查清楚了?”顾宥问道。 太子手下都打扮成了普通商人模样,其中一人道:“第一次捉到的那些人口中都藏了毒,还没等仔细审问便都服毒自尽了,倒是第二次来的那些人里留下了几个贪生怕死的,说是衡州沈家沈老爷的家仆。” 沈家?沈家不过是当地一个富户罢了,怎么会掺合到这种事情当中来? “之前那些人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顾宥疑惑,可要说不是一伙儿的,他们与着衡州沈家无仇无怨,更说不过去了。 不过顺利到了就好,顾宥点了几个人同他一起去接二皇子,其余的人就在这里留守。话音刚落就有守在驿馆外面的下人前来通报,说有人指名要见他。 顾宥摸不着头脑,见他?他在大梁别说有什么朋友了,就连认识的人都没有几个,谁会这么清楚的知道他自己的行踪,还特意指名要见他? “大人,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下人不安的问道,到了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们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才可以,万一中了敌人的圈套耽误了太子殿下的大事可就糟了。 顾宥也这样想,虽然他觉得那个狄靖太子一天到晚烦得要死,可是说到底人还不是那么坏,要是让贤王夺了大权,最先倒霉的就是他那忠君爱国的父亲和嫁入大梁皇族的妹妹。 “这样,你们几个先去二皇子身边守着,剩下的人跟我去看看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如果出了意外,你们就直接带着二皇子走!”顾宥道。 手下人皆领命而去,顾宥也偷偷往身上藏了几管迷烟,带着人跟候在门口的小童走了。 谁知他一见了对方的面,戒备是暂时放下了,一直握着迷烟的手也从袖子里伸了出来,神情却说不上多自然,眉头皱的比山高,“关单?你不是死了吗?” “托您的福,还差了那么一点。”对方也毫不客气,关单穿着朴素的棕色隐山一派弟子服,腰间配着入门弟子剑,隐山一派主修阵法,这佩剑估计也排不上什么用场。 原来红铃等人跟红萧分开后,景川他们是回不去了,红萧便跟许卯商议了一下带着一众隐山派弟子暂且先住到因为大批难民外迁所以空出来的新建好的屋子里休整,在这期间,正好遇上了听闻宋峰死在陆移手下后赶回来的关单。 两人交换了自己手里的讯息,没想到关单竟是被陆移用云樱樱出现在王城的消息给引开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追杀堵截我们的人,是从你们景川来的?” 顾宥问道,他跟关单两人在阵法上一直未能分出高下,说没有心怀芥蒂是不可能的,对方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嘲笑他的好机会送上门来? 果然,只见关单用茶杯敲了敲桌沿,满脸的不高兴道:“什么叫我们景川的?他们是陆移的手下。” “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顾宥道,其实哪怕现在不知道是谁做的,再过些时日对方总会露出马脚,他倒是不相信这个多年的老对头会单单为了这件事把他叫出来。 关单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已经凉了的茶洒出来了一点,他皱眉道:“孙衡死了。” 擅长杀阵的孙衡,专精机关阵的顾宥和最善迷阵关单,他们三人是世人公认的阵法大师。 虽然三人各有专长未能分出伯仲,但若说还有别的什么人能在阵法造诣上超越他们,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们几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都觉得自己所用的才是阵法最精妙之处,但却又不得不服气对方的才能。 忽然听说其中一人死了,顾宥显然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呆呆的问了一句,“你说……谁?” 关单这回没有讽刺他两句,只叹了口气道:“我说孙衡死了,陆移干的。他早年一直缠着我学了些阵法要领,一直自封「高手」,他想杀掉我们三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不过他接手景川就对我下手会被人诟病迫害门派长老,现在孙衡死了,我怕他下一个就要对你动手。” 顾宥:顾宥:太强也是我的错咯? -- 第140页 “我知道了……对了,顺便问你个事儿……”关单瞥了他一眼,示意他有屁快放,“沈家跟你们景……跟陆移有什么关系么?” 虽然很快改了口,但关单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才八百万分不屑的冷哼一声道:“哼,沈大,龌龊鼠辈。” 顾宥:顾宥:好了我知道你很瞧不起他了,能不能快说有没有关系? “沈大确实跟陆移达成了什么协议,现在依附于他。”关单道,所以说这个沈大就是不如神撒又原件,跟着陆移干能有什么前途,只怕到最后会被他卸磨杀驴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只是可惜沈家唯一顾全大局有几分学识的沈二爷死的早,这大门大户人家最后一点颜面也要被沈大那个败家子消磨殆尽了。 虽然极其不情愿,但在顾宥准备离开时,关单还是说道:“你若是……快死了,就来找我……我们新宗主红萧,至少能给你收个尸什么的吧。” 顾宥:……这人是不是就不能好好说话? 入夜,顾宥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跟二皇子走一道。 如果对方的目标只是他的话,自己可以转移他们的实=视线,若是陆移跟贤王有牵扯,至少也能分散一点主意。 打定了主意,顾宥叫来手下,让他们带着二皇子先走,顺便把自己走另外一条路的消息传播出去,越快越好。 手下心存疑惑,但是狄靖太子特意交代过在外面就要听顾大人的话,他们也不敢违背顾宥的命令,只得领命去办了。 手下人都打发离开后,顾宥疲累的跌坐在木椅上。现在只能期望自己能够有大好运气吧。 第84章 ?长风万里(4) 苏澜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把血水一盆一盆的从屋里搬出来,那颜色从一开始的黑褐色渐渐变成正常血液的鲜红色,祁渊站在院子外看着他们忙进忙出,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只觉得那鲜血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就一直站在那儿,直到天光破晓,夜里潮湿的露水润湿了他的衣襟,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燃着烛火的房间片刻不曾离开,直到屋里发出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他眼角一跳,来不及顾及红铃不让他随便进入的话,祁渊推开守在门前的两个下人径直闯进了屋子。 红铃被床上半撑着身子的人挟住了脖子动弹不得,哪怕是呼吸急促了一些都会被那锋利的刀刃划伤脖子,苏澜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不敢贸然上前。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祁渊能明显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那股的视线在最初的茫然过去后突然凌厉起来。 沈颜欢戒备的盯着他,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他显然是在缝合伤口的过程中醒过来直接夺了红铃手中的刀去,现在他脸色苍白不带一点血色,背上渗出的血染红了被褥,他的脸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冷汗不停地往下冒。 “颜颜你……”他想要上前一步,但沈颜欢察觉到他的动作后立刻用左手扣住红铃的咽喉,右手把刀锋一转对上他,他是真的想要杀了他的。 祁渊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又不太能肯定,他试探着开口:“沈烟?” 对方果然对这个名字作出了反应,那双死水一般的眸子望过来,祁渊就知道坏了。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上一世那个沈烟回来了,唯一能够解释眼下这种情况的就只有他体内番红花遗留下来的后遗症了。 红铃被弄得喘不过气来,她小脸通红可是又不敢去硬掰开沈颜欢的手臂,只能把求助的目光递向祁渊。 祁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安抚道:“沈烟,你先放开她,她只是在帮你去掉体内的毒素……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坏人,但他们不是吧?在你的记忆中没有他们对吗?” 沈颜欢果然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头不是一般的痛,但的确没在记忆中找到关于这个女孩儿和对面那人一星半点的踪影,见小姑娘被他弄得难受,低声说句抱歉便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红铃大口喘了几口气儿,但没有离开他身边,她不能就放着伤口不管,这样下去沈颜欢很快就会撑不住,如果她没猜错,现在沈颜欢应该在发热。 好在他的性格不曾变过。 “你们先出去……我跟他单独说几句话。”祁渊道。 红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如果不说明白的话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动他伤口的。不过好在皇后娘娘已经到另一个房间去休息了,否则肯定又要伤神。 “那你尽快。” 祁渊点点头,他也不想就放着沈颜欢身上的血这样流下去。他现在多疼啊…… “颜颜你听我说……” 沈颜欢猛地往后退了退,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来杀自己的吗……师父呢,师父去哪儿了?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祁渊温声道:“你别怕,百刃生好好的待在青坞呢,你师兄夜斩就在前院,你记忆中的那些可怕的事,并没有发生过。” …… 沈颜欢张了张嘴,可是喉咙干涩的发不出声音来。祁渊适时的到了一杯桌上的茶水,水有点凉,祁渊皱了皱眉,不过也只能将就一下了,他们现在耽误不起时间。 沈颜欢看着他的动作,眉宇间具是不解,但还是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杯子一饮而尽。 奇怪…… 沈颜欢一边喝茶一边悄悄观察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不会让他喝冷掉的茶才对,可是这种想法究竟是哪里来的? -- 第141页 他自己也能感觉得到,虽然意识上对那个人充满戒备但自己的身体似乎非常熟悉对方,并不排斥对方的接近。 见他陷入思索,祁渊突然稍微安下心来,至少没有完全把自己替换成「那个人」啊…… 他笑着走到床边,沈颜欢只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媳妇儿……” 沈烟艰难的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你叫我什么?” “媳妇儿啊,你为什么这么问?”祁渊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果然,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把自己的记忆和百刃生给他看过的那些给搞混了,但媳妇儿还是自己媳妇儿,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沈颜欢:“??” 沈颜欢:等等,这对话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一瞬间如同惊雷劈开了灵窍,杂乱无章的神志统统回了魂,他怎么能忘了,云阳不是最终,而是最初的开始。 他终于忍不住,把那些困惑不安打碎在脑海里,紧紧地抱住靠近自己的人,语气中难得带了点委屈,这委屈却是对自己的,“我怎么能这样啊!” 祁渊哭笑不得的揽着他,这小混蛋可吓坏他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只能自己憋着了。 祁渊摸了把他的脑袋低声在他耳边道:“待会儿叫红铃进来帮你缝合伤口,要好好跟人家道歉,嗯?” “嗯,我知道的。”沈颜欢讷讷,不分青红皂白动手伤人确实是自己不对啊。 交代好了一切,祁渊便出去叫红铃他们进来。那两人也没走远,就坐在院子里仰望星空。“你伤的重吗?”祁渊问道。 红铃大度的摆了摆手,“没什么事儿,小哥哥也没下狠手,蹭破点儿皮一会儿就好了。”接着又道:“已经没事了?那我进去看看。” 待到红铃走后,苏澜问道:“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他真的变成了你们说的「上辈子」那个沈烟?” 祁渊笑道:“不会的,世间万物讲求一个因果,既然最初种下的因已经变了,那结果定然也会不同。他不会是上辈子的沈烟,我也不会是那个我了。” 前尘种种虽说不上是烟消云散,但终究是与他们无关了。 “也对。”苏澜道。 这里也没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了,与其在这里待着让红铃束手束脚的,到不如去祁墨那里看看,皇后娘娘现在身子虚弱,祁墨少不了要在身边陪着。 黎明终于点燃了天际的白光,人们总是喜欢把阳光最初照射在大地上的时刻比作希望,其实也并非毫无道理。 太子的人马一路护送着慧明到达据枫城不到五十里的地方稍作休整,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可进入狄靖,这一路来的太过容易,以至于守卫们都不太敢相信。而顾宥,也在同他们相距不远的地方稍作休整。 贤王看着小仆童送来的糕点,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丝轻笑。 千里之外的大梁王城,雅儿急匆匆的拿着一封信笺蹬蹬蹬的跑上二楼叩响了兰曳的房门。 兰曳昨天整理账本睡的晚些,此时睡眼朦胧。但在看到署名的时候瞬间清醒了过来。 自从云樱樱死后,春意盈楼本想被当作普通酒楼来经营,但可惜世事变化让人措手不及,再重建一个这样的组织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兰曳和雅儿两人只好临时挑起了重担,但也好在她们在楼里的时间也不短了,对付各种事务还算得心应手。 那信笺落款只一个「鸢」字,笔划不算太讲究,应该是在紧急情况下写成的。 「鸢」字信,那是不出意外绝对不会联络他们而暴露自己的,春意盈楼费了一番周折才安插进狄靖贵族的一颗重要棋子。 雅儿一向拿不定大主意,这会儿只能来求助兰曳,兰曳比她沉稳一些,匆匆扫了几眼信上的内容,握了握拳对雅儿道:“你现在这儿待着,我去一趟太子府,这事儿耽误不得,需得叫太子殿下知道!” 雅儿重重点头,既然知道自己只能拖后腿,那就得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才行。 春意盈楼原本就是属于祁疏管辖,想要联系他也不像别人那样难。 听说来的人十分着急,祁疏便叫人直接把兰曳带了进来,谢灵顿了顿,道:“那我先回避一下。” 祁疏揉着额头,“你就在这儿吧,左右你也跑不出太子府去。” 谢灵想了想也是,于是便心安理得的坐在他身边的藤椅上。 兰曳只疑惑了一瞬,但还是守礼的向他们两人问了安,然后把信上的事挑着重点说了一说。 信是从狄靖那边送来的,安插在那边的姑娘从醉了酒的权贵口中听说,贤王要勾结西南弼罗国对抗狄靖太子党,连带着把大梁皇族在狄靖的人也一并给…… “我这就点兵,到狄靖去。”祁疏沉声道。 “我也去……” 祁疏皱眉,“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去做什么?” 谢灵道:“狄靖我比你熟!” 刚说了她跑不出去这太子府,打脸打的太突然。 兰曳怔愣着看了他们半晌,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女婢斗胆,只是我们的姑娘在送出信来的那一刻就孤身一人前往弼罗,若是……若是她还活着,求太子殿下救救她!” 第85章 ?长风万里(5) -- 第142页 …… 谢灵看了一眼没说话的祁疏。对方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平静的可怕。 他不出声兰曳也不敢起身,心里兀自忐忑,虽然她从未见过那个一直潜伏在狄靖的姑娘,可是她为了大梁身陷险境,难道就不能……救救她? 半晌,祁疏回过神来赶忙让她起身,“抱歉,刚刚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这姑娘行事皆是为大梁,我们怎么会不救她?你不必担心,先回去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兰曳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又一叩首后起身离去。 当日下午,趁着祁疏进宫去的空当儿,谢灵又去了一趟济世堂。 她当然不是自己去的,毕竟自己身份特殊,太子府的侍卫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还是寸步不离的紧跟在她左右。谢灵也没表示什么,她没想做什么特别的事,这些人跟着就跟着吧。 内室里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谢灵就没有靠近,只坐在外室平日里记账开药方的柜旁,好好的回忆了一下当年。 她对自己的自控能力向来了解得很,她忍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与红铃相认,怎么可能偏偏就在景川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要说这其中没有人捣鬼她是不信的,但她自己精通医术,外人想要给她下毒恐怕是要费一番周折,那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下毒!对了,怎么早没想到,当时那人是怎么说的,为了确保景川弟子不会中途醒过来,让她去点了迷香吧。 “没想到竟然是通过我自己之手。”谢灵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 “请问……”外面阳光挺好,屋里很多草药喜阳,所以谢灵进来之后把门打开了半扇。 这会儿是有人看见好久不开张的济世堂开了门像是有人在的样子,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门口问了问。 所以说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谢灵一句「取药还是问诊」已经脱口而出。 谢灵:侍卫们站在门边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不过既然话一出口,就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谢灵之后去把木门完全打开,将人迎了进来。 “大夫,我家幺儿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在发热……”抱着孩子的女人一坐下就焦急的开始诉说孩子的症状。 早上的时候她家男人说济世堂闭门谢客,所以就没有过来,可是都这么久了温度一点也没退下去,她这才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在。 谢灵仔细听完她的话,翻了翻小孩子的眼皮,又试了试额头的温度,然后伏在桌案上写了一张药方,济世堂没有其他的伙计在了,所以她只能亲自去抓了药来,嘱咐女人给孩子一天两次煎服。 女人千恩万谢的走了,可是闻讯前来看病的百姓却越聚越多,甚至自动自发的排好了队。 谢灵:那除了重操旧业开始看病还有什么办法呢? “前面怎么这么吵闹?”谢老大夫皱着眉问道,这济世堂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这样的声音了。 张太医把他趁机放到一边的药碗重新塞回他手里,“再吵你也得喝,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怕喝药怎么的?” 谢老大夫嚷嚷着你不懂什么的,“你熬的药除了苦口以外没有一点用!我不喝!你拿走拿走!” 张太医: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死老头子肯定还能活好长时间! “不过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谢老大夫突然道,“我怎么想起来那个狄靖公主的时候,老是想起小灵儿来呢?” 张太医哼哼,“我看你就是太想她了!当年我们俩同时被太医院选中入宫,你就为了她放弃了大好前程,窝屈在这小医馆里,结果呢?还不是养了个小白眼儿狼?” 谢老大夫听了立刻就要起身跟他拼命,结果当然是没有成功,而且还屈辱的被灌了药。 借着空绕到里屋来的谢灵站在门外微微笑了笑,终究是没有推开那扇门。 前来问诊的人差不多散尽了,谢灵伸了个懒腰,好久没有这么操劳过了,一时间竟然还有些不适应。 守在门口的侍卫低声道了一句「太子殿下」谢灵转过身,看到那人站在门口如有所感一般对上她的视线,不知怎么的,两人突然笑了起来。 祁疏是出了宫之后骑马来的,谢灵来时也没有准备马车,于是祁疏便让侍卫牵了马回去,两人慢慢走回太子府。 有急匆匆的行人从他们身边打马而过,祁疏把她往里侧让了让,做的顺手极了。 “明日去城外领将点兵,后天出发,你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祁疏问道。 谢灵摇了摇头,她的东西除了那个药箱之外都是祁疏零零碎碎送给她的,去狄靖走这一趟也用不到,只是以后还会不会用到也不好说了…… “镇南将军走后没几日父皇就另派了督军去往漠北重整安国侯手中的西北军,看来老爷子心里早就有数,算着日子,那督军应该快要跟三弟四弟见面了。” 祁疏着日子当然不是随便乱算的,因为那督军此刻就呲着一口雪白的牙冲祁渊沈颜欢笑的一脸阳光灿烂。 沈颜欢:……自从听说王城派了官员来做督军我就知道会是你!许卯大人! “嘿嘿,四殿下,小公子,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许卯笑的还是像从前一样憨憨的,只不过不知道他又去哪里做了什么,晒得黑了一些,身上软嘟嘟的肥肉也不见了,这么一打眼儿看过去,竟然还是个小美人。 -- 第143页 原本是怕沈颜欢在屋子里憋闷太久特意带他出来吹吹风的,没想到竟然会有故人到访,祁渊见媳妇儿看起来好像挺开心的,也就直接让许卯和师爷直接到后院来了。 “许大人怎么会成了督军?”沈颜欢好奇的问道,没想到这许卯还是个文武全才? 不过其实也对,毕竟人可是当年名噪一时的状元郎,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应该都不在话下。 许卯呵呵笑,“这不是前几月到江南巡察顺道帮着剿了山匪,承蒙陛下抬爱,出来做点功绩,回去就能做丞相了!” 沈颜欢:沈颜欢:这可太顺道了! “这么说,老爷子的意思是把西北军也供给我们调配?”祁渊问道。 许卯道:“正是如此,陛下怕生出变故,特意让我整了西北军带给殿下,在来之前我已经去见过狄靖太子了,安国侯和他带走的那些人马都被收押,待回王城后再审,剩下的将士已经跟西南军合并,这是虎符。” 许卯将那金属物件儿递上,祁渊点了点头随意的收了起来,既然西北军剩下的这些将士愿意留下,就证明他们忠于大梁而非这虎符的持有者,这东西对他们的意义不大。 否则他倒是不信狄靖太子会这么轻易地就把东西还回来,不趁机讹一笔不是他的风格。 不过老爷子向来不做无用功,难道真的会出什么变故? 身边的人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祁渊一愣,随即松开眉梢,哪怕真有什么变故也无所谓了,只要他们两个人还能好好的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们这边说着,另一边红铃打着呵欠从屋里晃悠了出来,她显然累极了,一双杏眸里还晕着一层水雾,她精神恍惚的冲院子里的几人问了句早,然后抬眼看了看日头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好象有那里不太对。 但是也懒得去想了,她自顾自的去打了水洗脸,再回来的时候就清醒了很多。 “咦?这不是许大人嘛?几个月不见你瘦了好多呀!有没有什么秘方快点来分享一下?” 红铃笑眯眯的凑到他身边来,若非有其他人在场,甚至想要勾肩搭背,因为她最近吃的太好好像长了不少肉。 许卯没想到还能在这儿见到她,显然也很高兴,并且十分大方的告诉她,只要下水田去插几个月的秧就可以瘦下来,而且还能像他一样得到健康的肤色! 红铃:红铃:不了不了。 “对了,你们有人看见苏先生了吗?”红铃问道,“我给他准备了点养元气的药,但是怎么一直没找到他人呀?” 祁渊诡秘一笑,把玩着媳妇儿的小手,“他跟祁墨出去了,说是趁着今日无事去看看自己小时候去过的地方。” 红铃:呵,恋爱的狗男男! 不过那两人显然不会理解小姑娘的心情。苏澜指着那一大片枫林笑着对祁墨说道:“我娘还在时,曾得到一个机会来看这枫林,那时候是秋天,正是枫叶飘红的时节,不像现在还是绿油油的。羽然想要高树上的一片叶子,可是太高了……” 苏澜眼睛亮亮的,话也多了起来,“我就爬到树上去给她摘来,接过却忘了该怎么下来,哈哈。” 一想到小时候的阿澜迷茫无助的坐在树杈上,祁墨简直心都要化了。 苏澜比他年长一些,一直以来都显得更加沉稳,很少有露出这样天真神态的时候。 第86章 ?长风万里(6) “要是那时候我在你身边,肯定不会让你被困在上面的。”祁墨道。 苏澜深以为然,“不错,你肯定会最先把那片最好的叶子摘下来。” 祁墨刚想委屈的问他怎么能这样想自己呢?就听到苏澜接着说道:“然后捧到我面前。” 内心百花齐放锣鼓齐鸣说的也就是祁墨现在的心情了。他居然开始觉得狄靖这个破地方居然还挺好的,再加上此时苏澜就站在他面前,他突然抱紧了身边的人在他耳边低声呢喃,“这次回去老爷子就该给我们几个封王让我们到各自的封地去了,我去向老爷子讨漠北这块地怎么样?以后我们就住在这边,等什么时候枫叶染红,我们就过来看,每年都看。” 苏澜笑着问,“漠北这地方土地贫瘠物产匮乏,百姓也不是那么好管束的,你怎么不给自己讨点好,偏偏要找罪受呢?” 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受委屈,祁墨蹭了蹭他白皙的脖颈,“不受罪,到时候狄靖二皇子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漠北必然成为发展两国农商的重要之地。 到时候肯定比江南富饶之地还要好千百倍,再说若是我们沦落到喝西北风的地步,就去四弟家蹭吃蹭喝。” 正在帮沈颜欢掏鸟窝的祁渊没由来的打了个喷嚏。 “昨天夜风是有些凉,你别是冻着了吧?”毕竟在院子里站了一夜什么的怎么听都很傻。沈颜欢在树下抬头看着他。 祁渊姿势有些扭曲,在鸟窝里摸索了半天,小心翼翼的捧出来一只身上刚刚长出薄薄一层绒毛的小雀儿来,“不会,给,小心接着。” 那小雀儿在沈颜欢手心里一直害怕的抖个不停,可是又贪恋掌心的那点温度不愿意离开。 沈颜欢用食指轻轻碰了碰它的小脑袋。前几日他就看见有大鸟衔食来喂幼鸟,但这几日却没再见过了,那幼鸟还不会飞,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饿死。 -- 第144页 “狄靖人善骑射,那大鸟怕是已经被人射杀了。” “可是我们不能养它。”沈颜欢道,如果一味的供养着它,这只小鸟永远学不会飞,以后也不能自己生存,只怕是熬不过冬天的。 祁渊从树上跳下来,“有办法。”见沈颜欢疑惑,他边说着边巡视了一下周围,这边有不少树,很快就看中了其中一个树杈上的鸟窝,那边的主人外出觅食了,里面的小鸟儿唧唧喳喳的叫唤着。 他把小雀儿拎起来放进那群小鸟中,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回到沈颜欢身边。 “它们会愿意养它吗?”沈颜欢问。 “或许吧,但我们能帮它的也就只有这些了。”祁渊道,天色渐暗微风乍起,“我们回去吧。” 沈颜欢点了点头,身后传来倦鸟归巢的声响,他们两人都没再回头去看。 “我有点想小兔子了,不过赵伯肯定能把他们照顾好的。”沈颜欢道。 为了不让伸出来的血液把纱布粘在伤口上,他必须每天换两次药,对此祁渊倒是非常开心的揽过了这项任务。 不过红铃给他调制的药物的确有奇效,伤口愈合的非常快,所以他也高兴不了多长时间。 “今早接到消息,狄靖二皇子已经抵达枫城,所以快了,很快就能回家了。” 祁渊找来一根发带把沈颜欢又长长了一些的发丝束起来,免得遮住伤口不好换药。 沈颜欢闻言一愣,“这么快?”他们这一路上每当一件事太过顺利的时候总会横生变故,所以他并不是十分相信这是个好消息。 祁渊:好像确实是哦。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想,慧明跟空明大师的车马都已经进入了枫城的地界。 一路上竟然没有再碰见景川……陆移的人,这让顾宥即使到了狄靖也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虽然贤王现在看似被太子控制着,可他手中的那些势力却不在掌控之中。 若说贤王没有留后手,顾宥自己也不信,更别说还有个出手狠辣的夜漓缺。 “大人,您要不要去跟二皇子汇合?”听见他在屋里唉声叹气,跟在他身边的一个手下出声问到。 顾宥摇了摇头道:“不了,二皇子身边有空明大师在很安全,会出意外的应该是我这边……你们就不要在这里耗着了,都去二皇子那边吧。” 他本以为这些手下都是太子的人,听到这话应该马上就美滋滋的离开,谁知道对方却很干脆直接的拒绝了,“太子殿下给我们下了命令,一定要保护大人的安全。” 顾宥:一群死脑筋!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门口守卫哗啦的一声亮出兵器,顾宥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布袋里的东西,此时不得不感谢关单提前给了他警告,身上可用的机关准备了不少。 他施施然推开了驿馆的大门,门外整齐的站了一排身穿景川弟子服的佩剑弟子,看着这些人,顾宥突然就觉得关单那身棕色的弟子服顺眼了很多。 顾宥冷笑一声,正迎上陆移审视的目光,他面无表情的把手放进口袋,明显感觉到对方眼神一变,他出手极快!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摔,冲着几个在跟对面的佩剑弟子对峙的守卫吼道:“快快快跑跑跑!还不跑等着去投胎啊!” 笑话,在人数上就输了谁要跟他们打啊! 正待要迎战的守卫们脚下一个趔趄,看他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还以为真的要放手一搏,结果居然是装的吗?? 不过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跑的是傻子,几个守卫在漫天烟雾中确认了一下对方的位置,一路掩护着顾宥往西边跑去。 那家伙一边跑身上还一边不停地掉出来一些东西,不过守卫们也无暇提醒他了,身后的追兵很快就破开迷雾追了上来。 顾宥体力明显不支,速度没过多久就慢了下来。护在他身边的手下准备矮下身来背起他再跑一会儿,至少能多苟延残喘一会儿是一会儿。却不料顾宥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惊的手下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他从手中摸出一个铜制的小沙漏,那里面的沙马上就要漏到底,他的口袋也已经空了。 顾宥转身停住身子,好整以暇的看着紧追不舍的佩剑弟子们。沙漏终于完全漏了个干净,顾宥打了个响指。 身后追来的人动作戛然而止,然而过了片刻却无事发生……他们又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手下忐忑不安的瞅了一眼顾宥,这是……装逼失败了? 然而随着他们一动,地上瞬间传来了爆裂声,伴随着飞沙走石和黑色呛人的浓烟,视野瞬间被夺去,隐隐有痛苦的呻吟声传来,原来方才那些东西都是他故意仍下的。 顾宥无聊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陆移好歹也是学到了点关单的本事的,虽然顾宥的机关术对他来说很是陌生但暴力破阵还是能做到的,浓雾散尽,眼前的景象让人寒毛倒竖,数十位弟子被地上的小物件里射出的丝线穿身而过,像木偶一样被挂在了身后的街道上,因为伤口细小,甚至没有多少血液流出来。 顾宥啧啧,看来新的机关是研制成功了,看来孙衡所谓的杀阵还是有点用的。 陆移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他身边还有几个侥幸逃过一劫的弟子,此刻也是吓得软了腿。 -- 第145页 顾宥叉着腰摇头对陆移道:“你看看你,连关单那家伙都还没打过就像要来对付我,你脑子被猪吃了吗?” 装完X还能嘲讽一波老对手,真刺激。 “呵。”陆移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对付你,为什么要用阵法?只要用剑术就够了!” 顾宥机智的往手下身后躲了躲。 手下:不想跟他多废话,对方已经带人先冲过来了,手下只得上前迎战。 虽然狄靖太子的手下也并非草包,可那哪是能跟景川剑宗弟子相较高下的?慌忙拦下一击,一个手下喊道:“大人!您还有没有什么后招啊!?” 顾宥点点头道:“有……” 手下一喜,却又听顾宥道:“你们拦住他们,我跑。” 手下吐出一口鲜血。 顾宥吓了一跳,连忙道:“别吐血啊,我方才是开玩笑的,我怎么会丢下你们不管呢?” 手下:你刚刚明明就是真心的! 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应该差不多了,顾宥清了清嗓子,朗声喊道:“关单大哥!小弟承认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请您出手救我一命!” 陆移:…… 果然不消片刻,旁边的树林中传来沙沙声响,像是有风穿林拂叶而过,那灌木丛裂开了道可供人通过的口子,顾宥眉飞色舞,指挥着手下一股脑儿的往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躲在树林中挖地道的关单:关单:哼! 陆移那里是这么容易放过他的,当即提剑聚气就要追。然而剑势却在半路被一柄软剑截下,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圈隐山弟子,红萧正挡在他面前,微微一笑道:“陆师伯,如今宗主印在我手上,只怕我们这一战是避无可避了。” 第87章 ?长风万里(7) 陆移也不多诧异他的出现,只是这次怕是又要让顾宥给跑了。 “真是奇事,你居然还知道叫我一声师伯。”他提剑三两下把挡在面前的丝线斩断,景川弟子们的尸体顿时七零八落的坠了下来。 陆移颇为嫌弃的绕过他们来到红萧面前站定,用从未有过的认真姿态审视着这个年轻的后辈。 他的确从未想过,宋峰选择的人竟然会是他…… 红月堂一向不是景川的正宗,而更像是老宗主为了让红月潜心研究医术而特意给他辟出来的一处能不被打扰的地方罢了,他们连景川最引以为傲的剑术都没能完全继承,凭什么是他? 红萧同样注视着他,软红在手中已经摆好了起手式,“师祖辞世多年,只要您一日未被逐出师门,就当得起这一声师伯,但您杀了宋师伯也同样是事实,所以我会杀了你。” 陆移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要杀我?你用什么杀我?若是你妹妹在,我可能还要提防她拥毒,可你呢?用你那半吊子剑法?” 说着,他便提剑攻了过来,剑势极其迅猛,似是要直取他性命,不给他丝毫反应的机会。 可红萧一直都在放着他突然出手,电光火石之间只见软红以一种轻柔的姿态避其锋芒,只把剑身挡开,红萧矮下身子从他腰侧滑到他背后。 虽然腰侧避无可避的被擦破一跳长长的口子,但的确比自己原想的要好了很多,没让陆移得逞。 只论剑术,红萧远不及陆移,但他步调变幻莫测,出手也极其利落,并不似景川剑法的刻板,一招一式都按照特定的模式路数,陆移双目一凛,“你居然用青坞的剑法对付我?这就是你继承宋峰的宗主之位后做的?用对手的招式来达成目的?” 红萧笑笑,“到不尽然是青坞百刃生前辈剑法吧,你看我这步法,倒是从昆仑的紫璃真人那里讨教来的。托您的福有幸得到两位指点,我还是要谢谢师伯的。” “小子还真是牙尖嘴利的,用着别门别派的招式,就对得起你师门了么?!”陆移心有不忿,凌空将剑往身后一抛,脚尖踏树借力再度向红萧刺来。 红萧轻叹了一口气,“师伯,您终究是不懂。”他侧身躲避着陆移近乎疯狂的剑势,“这已经不是过去那种抱本守一的时代了,景川之所以长盛不衰,正义为博采众长,师祖深谙此道,所以设立了红月堂和隐山一派。 宋师伯与百刃生前辈相争了这么多年,不也在自己独创的剑法中运用了对方的剑道吗? 更不提百刃生的亲传弟子沈烟也接受过宋师伯的指点,他所用的临烟剑法,甚至是宋师伯为了红铃写就的。” 少顷天地无风,被剑气打落的叶片飘落的速度也缓缓变慢,红萧微微合了合眼,手中软剑看似脱手,陆移心中一喜,正伺机而上,却看他反手折下一根枯木长枝,这一招,打的就是陆移心中的那一个「想不到」。 风波顿起,呼啸而过的穿林风似乎完全以他为中心,陆移惊疑不定。 但手中的剑已经挥了出去,再收回来只能重伤自己,倒不如拼他个鱼死网破! 可红萧亦是拼尽全力,以全身的内力催动长枝。那脆弱的长枝竟然能与陆移的剑抗衡,一路破开剑气直冲陆移心口! 他侧身想要躲避,可那长枝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如影随形的跟随着他。 而他终于力竭,伴随着悄然而至的雨声和惊雷惊天动地的大喊,长枝如愿以偿穿过他的心口,失去了支撑一般「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丝毫看不出它方才的英勇。 -- 第146页 “天道剑势……她竟然把这个也交给你了。”陆移眼中的惊讶已经消散无几,只是语气还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自己就要这样死了,难以置信他居然能学到昆仑玉虚宫镇派武学。 红萧为了使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也是用尽了内力,此刻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那可不是,我可是花了大代价才跟紫璃真人换来的,您死了,我就要去给紫璃真人的徒弟当苦力了。只可惜晚辈不才,这天道剑势只学了三成,若是您早一点看出来,死的估计就是我啦……” 陆移哼了一声,片头去看那些追随他的弟子,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几个也被困在了迷阵里,那些隐山弟子看起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来的,倒是伤亡不算十分惨烈。 “我一直有一个困惑……”他的瞳孔有些涣散了,可还是要说。 “若是当日宋峰要红铃当宗主,你会如何?” 红萧皱眉道:“铃儿她不合适……” 陆移闻言哈哈大笑,笑到血从口中涌出,“你看看,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红铃不合适,难道宋峰就合适?他一心痴迷剑法,不善于管理剑宗事务,凭什么师父就要他做宗主?我……” “我们不一样……”红萧打断他,“红铃不合适做宗主,但倘若这是宋师伯的意思,我们都不会心存不满,他不合适又怎样,不是还有我们吗?只要我们在她身边辅佐,帮着她,怎么会出问题?我想,师祖他……也是这个意思。” 是吗?明知道不合适却还是选择了他,是想要是兄弟间相互帮衬着吗?是我……错了吗? 可是没有人会回答他了。 雨水淅淅沥沥的冲刷着被血沾染了的街道,或许明天一早,这巷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被掩盖在这场雨中了吧。 红萧捡起了软红,扶着树调息了一会儿。隐山弟子已经收拾完地上的尸体把剑宗弟子带走了,只留下两人守在他身边。 “宗主,陆移虽死,可他们从大梁送去狄靖贤王手中的钱财已经上了路,我们……” 红萧摆了摆手道:“无妨,我们已经派了人去,沈三爷聪慧却不近人情,对上自己的兄长也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他看上去累极,隐山弟子也不再多言,上前扶着他走进雨幕里。 这边少了陆移的阻拦,二皇子一行很快就与狄靖太子汇合,却没料想到只过了几日便被打包扔到了祁渊他们所在的大梁军营里。 沈颜欢:慧明:“小施主好久不见。” 沈颜欢:慧明:“皇兄说他身子不好需要静养,所以就叫我到这边来了。” 沈颜欢:才刚到人家腰身这么高的空明大师此时正与祁渊勾肩搭背,试图从他的钱袋里抠出几颗小金锭上街去买菜包。 祁渊便把钱袋举过头顶,空明够不到,掌上运了气向他胸口拍过来,祁渊见势不好举起一把椅子挡在自己身前,木椅应声而碎。 沈颜欢:…… “你这老东西,身为出家之人却贪图口腹之欲,哪有出家人的样子?在你徒弟面前都不觉得丢脸吗?”祁渊问道。 空明毫不在意,“所以我没有成佛嘛!” 祁渊:不管祁渊怎么挣扎,最后还是让空明得了手,不过好在他还是有点良心的,只抠走了几个金锭又把钱袋还给了他。 祁渊嘴里嘟哝着这还差不多云云,便要拉着媳妇儿小手也去街上逛逛。 毕竟狄靖二皇子已经在他们面前了,那么平静的日子基本上也就到头了。 这么说起来这个人还真是晦气哦……祁渊诡异的看了一眼安静坐在身后的慧明。 慧明:?? “我们也去?”沈颜欢顿了一下,然后问道:“可以带个人一起吗?我之前答应过小夜歌带她去集市玩儿,可是一直到现在也没兑现承诺。” 祁渊:想跟媳妇儿两个人出去玩儿。 沈颜欢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叹了口气道:“算啦,等有空我再带她去吧。我们……唔……” 空明啧啧,捂着眼睛先一步跑了,人家还只是个小孩子! 祁渊从身后把他圈在怀里,又不敢压在他身上,只能虚虚的环着他,“我没有不愿意,小夜歌也一直都很担心你,带她去吧。” 真的吗……沈颜欢狐疑,不过这回祁渊到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呢,眼下哄媳妇儿开心最重要。 小夜歌知道她师父要带她出去玩儿果然高兴坏了,虽然自从师娘出现了之后她见到师父的机会大大减少了。 但是师娘并没有向话本里说的那样对她恶语相向甚至毒打她,反倒是常常照顾她,所以她对这个师娘的感觉还不错。 为了这次出行,小夜歌特意翻出了傅月盈给她新买的裙子,又让红铃帮她梳了两个小包子头,跟在两人身后可爱的紧,常常吸引别人的目光,连街上卖点心的老婆婆都会多搭上两块再夸一句谁家的孩子这么乖巧。 “师父……”小夜歌拉了拉沈颜欢的袖子让他稍微矮下身子来,悄悄在他耳边说:“身后有奇怪的人一直在看我们。” 或许是小夜歌对恶意的目光特别敏锐,沈颜欢和祁渊都没有感觉到,闻言两人一对视,当即走进一座人声鼎沸的茶楼。 第88章 ?长风万里(8) 对方倘若不想引起大的骚动就不会贸然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出手。这里不比大梁,引起过多的关注对他们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 -- 第147页 果不其然,小夜歌口中的那几个人也一路跟了进来,但只喝了一壶茶之后便离开了。 “事情恐怕有些不对,贤王如果真的被严密的控制起来他的手下不可能就在太子党的眼皮子底下跳。”祁渊道。 沈颜欢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做?需要提前告诉太子一声吗?” 祁渊笑笑,安抚道:“不用慌,老爷子相比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否则也不会派了许卯前来,我想许大人他是先来探虚实的,只怕过不了几日宫里还会派人来。 狄靖太子那边大概早在把二皇子送到我们这边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出事了,他不联系我们肯定有原因,我们也最好不要去找他。” 沈颜欢点点头不再多言,专心的听起茶馆里说书先生吐沫横飞的讲述狄靖王室先祖在荒林里觅得生机的故事。 山林中危险重重,时刻都需要高度的警惕和敏捷的身手来保证自己活下去。 所以狄靖人大多生性多疑且行事诡秘,生活中也常常沾带着野兽的习气。 沈颜欢表示深以为然。 沈家大老爷却不太好过。 他秘密负责押送的几车金银全都被查扣在了大梁西北通往枫城的关口上。 眼看着就要成功的时候却横生枝节是最让人憋闷的,沈老爷急的团团转,银钱也送过了好话歹话都说尽了。 可那关口的守卫就像石雕一般铁面无私,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过去。 沈老爷皱眉道:“那这守卫兄弟,你到是说说为什么不让我这几箱金银过去?我们可是要去狄靖做生意的,少了钱怎么行?” 这关口的守卫是祁疏特意安排过来的,当然不可能被他说动亦或被金钱诱惑。但他既然这么问了,就要按着太子殿下给的剧本演。 守卫努力挤出了一个诡异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笑来,“沈老爷,您这不就是为难我们了吗?沈三爷把您以侵吞他家产的名义报了官,现在但凡是沈府的钱财都不许离开衡州沈家,直到官老爷查清账目把您们兄弟俩的应得的家产分清楚了才行。” 沈老爷简直被气到吐血,也不知道这沈三究竟怎么回事,原本说得好好的一起带着家产投奔陆移,结果半路反水,不禁打着沈二的名义分走了好大一些家产,连带着把他坑了一把,现在又阻拦他办事,着实气人。从没发现自己这个弟弟居然这么可恶。 但也没办法,如果这些钱没能送到贤王手上,耽误了大事不说,陆移还不知道会怎样惩治他。 他显然还不知道陆移已死的消息。于是只好问道:“那敢问是哪位官老爷来审理此案啊?为何我们在衡州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来,偏偏在我们出关的时候被拦下了呢?” 守卫立刻道:“沈老爷有所不知啊,这沈二老爷遗留下来的小儿子可是当今四皇子妃,是陛下和娘娘当自己孩子疼着的人,您这事闹得不小,陛下特意指派了未来的丞相许卯,许大人来审理此案。” 沈老爷崩溃道:“那他人呢?” 守卫这回笑的是真心实意,甚至掐着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笑得太过灿烂,“狄靖与我大梁形势紧张,许大人是个能臣,被陛下指派去做了西北军督军,看来您这事儿得先放一放了。” 然后他又接着说道:“不过您也不需要太过担心,只要安心等着便好,许大人是个好官,这些日子您损失的只需要报个账上来大人必定会给您补偿的。” 沈老爷简直一脑门子冷汗,报账?他报什么账?说自己要给贤王的私军提供多少军饷吗? 但现在他靠自己恐怕是出不去了,可陆移又不与他联系,他该怎么办? 几个守卫对视一眼暗自笑笑,三言两语的哄着他先去附近的驿馆歇着,随即便把驿馆周围团团围起来,严防死守,沈老爷插翅难飞。 而此时的沈三爷,正坐在春意盈楼的大厅堂里喝着热茶吃着点心细细清算沈二爷和他自己所应得的那份,撇去了沈老爷之后的家产。这么多钱财商铺和庄园,想一想就很美滋滋,果然自己才是跟对了人。 “那这么说,你们是替昆仑玉虚宫给他们的弟子撑场子的?那个什么紫璃真人,她自己怎么不来?那不是她亲徒弟吗?怎么到最后就只有你们景川的上赶着忙?”顾宥剥开一根香蕉啃着,问走在他前面的关单和红萧。 关单哼了一声没有理他,不过据他的观察来看,这老小子现在心里美得很,就是因为自己承认他比自己强而已,至于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还不提自己完全就是为了保命。红萧跟他算不上熟,但很守礼的回答道:“不错,昆仑避世已久,先前在甘州是为了百姓祈愿,紫璃真人才打着看儿子的名义下山来的。现在万没有再坏一次规矩的道理。” 原来是这样。顾宥想了想又问道:“那青坞呢?祁渊……四皇子身边的那个人是百刃生的亲传弟子沈烟吧?” 关单:“问东问西屁话真多。” 顾宥:?? 顾宥:不是我就问问怎么了?还不准人好奇了?? 红萧道:“这其中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百刃生前辈与大梁皇族素来有嫌隙,但沈……颜欢与四皇子……你也知道,恐怕这也是他不便于出手的原因吧。” 顾宥:这就很有道理,不过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情况,请你不要乱说。 -- 第148页 “不过说起这个,顾先生怎么会帮着狄靖太子做事?”红萧只是好奇的问了一句,那边关单又不乐意了。 一会儿哼哼一会儿说他这个人就是吃里爬外宗主大人你不要理他之类的。 顾宥:顾宥:不是,你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其实我一开始是想同他合作,我帮他带走皇后娘娘,他帮我在与梁王谈判时给我妹妹讨个好生活。” 顾宥道,随即又愤愤,“结果我被他给骗了!他根本就是利用我,我妹妹在大梁皇宫过的其实很好。不过,他这个人虽然话痨多事还老是算计别人,但是对他弟弟是真的好,总感觉从他身上看见了我自己吧,其实他也没什么特别坏的心思。” 关单一听,“那我可是要为狄靖太子说句公道话了——他可比你聪明多了。” 顾宥:然而不管他们两人怎么看对方不顺眼,这一路同行已经成了定局。 红萧一开始还好心劝解着几句,到了后来也发现他们只是嘴上吵吵罢了没什么真动手的意思,于是也就不再管他们,随着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吧。 不多时便到了狄靖太子的住处,顾宥让他们先在外面稍微等一下,自己先进去通报了一声。 门口的手下对他也都很熟了,也就没有阻拦,然而狄靖太子依旧隔着一道门跟他对话。声音中明显是气血不足虚弱的很。 “你去找景川剑宗新宗主的妹妹,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红铃,让他给你看看呗,我不是听说她连贤王那种毒都医得好,你这个说不定也……” 顾宥觉得自己真的是把这一生的好话都说尽了,可是屋里的人不听,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狄靖太子轻笑了一声,“你别忙了,这毒是从我一生下来就种下的,如今病入骨髓,回天乏术了。再说,我也不可以活下去,我若是活着,贤王必定搬出祖训来说王承其位不留血亲来除掉二皇弟,我不能给他这么做的机会。” “我是真不懂,你自己当皇帝杀了贤王保下你弟弟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如此大费周章?还有,贤王在大梁搞那么多幺蛾子还推到你们头上到底是为什么?”顾宥终于憋不住,把一直以来积攒在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才传来狄靖太子的轻咳,“不行,因为贤王是……二皇弟的生父,我做不到杀了他。” 晴天霹雳!! 顾宥瞬间大脑清空,什么?我刚才听见了什么?不不不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可狄靖太子没有放过他的耳朵,紧接着沉吟了一声接着道:“他无非就是不想让我跟大梁交好然后走到现如今这个局面罢了,再者我们狄靖人信奉山神,推到我们头上扣一顶不详的帽子,不愁搅得朝堂大乱。” 顾宥是真的不明白他们狄靖人,“可那二皇子是他的亲生儿子!” 屋里传来一声嗤笑,“那又如何,我还是宫里那半死不活的老家伙的亲儿子呢,还不是一生下来就被喂了药?只因为我不是山神选中的「神子」……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已经把二皇弟送到梁军漠北大营去了,你也去吧,别吵我休息。” 顾宥沉默了须臾,没有回答他,而是把红萧的事跟他讲了讲。 “这大梁当真是好命数……” 第89章 ?长风万里(9) 顾宥不是很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狄靖太子笑道:“你看大梁皇族年轻的一代虽然只靠他们四个人撑着,但却又有这么多人愿意帮他,不是好命又是什么,哪像我们现在,只能在绝境中挣扎,换二皇弟一线生机。” 从屋子里退出来之后,顾宥显然没有那么高的兴致了,连关单跟他拌嘴也只是八句里面回个两三句,直叫关单啧啧称奇,一直试图拉扯他的脸看看是不是换了一个人出来。可顾宥没有理他,他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哪怕狄靖太子死了,他也要留在这里。看看他用尽毕生心力推送到王位上的那个人,究竟能不能如他所想的那般收拾好这个岌岌可危的小国。 他们一行人走后,探子叩响了狄靖太子的房门,他没有被阻拦,径直走到了太子床前,“太子殿下,贤王跑了。” 狄靖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和衣从床上坐起来哆嗦着手去摸枕边的一枚铜印。 可是他的手太抖了,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拿起来,他自嘲的笑了笑,让探子自己去取了拿在手里,“去吧,把这东西带去给大梁那边的人,让将士们都听二皇弟的命令行事,你们也都留在那边儿吧。” 探子迟疑,“可是殿下您……”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你们去吧,说不定我过几日就去找你们了。” 他笑笑,贤王能如此轻易的逃出他的控制就证明他之前被自己囚禁在那座院落里不过是逗他玩玩儿,他手中的势力恐怕在这几日里已经聚集完毕。 但仅靠他们还不足为惧,只怕他们还找了别的人来搀和此事,就像他们联合了大梁,那贤王能找到谁? 一个名字突然浮现在脑海……弼罗国?那不就等于引狼入室?贤王倒是真的敢想。 探子离开后,他迅速修书一封送往皇城,那躺在床上的老东西,是时候该咽下最后一口气儿了。“你别怪我……”他跌回床上,“反正我很快就要去陪你了。” 他无端的想起来一件陈年旧事,那时候狄靖皇后和苏美人带着几个宫妃和小皇子们在园里赏花,春日里乍暖还寒,平地起了凛冽的北风,他母后立刻就把他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母后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檀香味儿,听别人说起过,是因为狄靖王造了太多杀孽罪孽深重,皇后怜悯百姓,每日里祭拜神明祈福才沾染上的。 -- 第149页 可他无论如何也记不清自己母亲的面容了,只记得自己被母亲护在身后,面对着的是温婉年轻的苏美人,她用单薄的小身板儿给身后的两个孩子挡着突然席卷而来的寒风,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翻飞,就像一只被狂风吹的迷失了方向的蝶,她回头冲自己笑笑,随后一脚跨入无边的黑暗。 带着她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儿一起。 意识骤然回笼,他猛地睁开双眼,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红萧等人基本上是跟狄靖太子身边的探子前后脚到达漠北军营的,红铃一开始听到他们来到这儿的消息还不敢相信,直到红萧真的站到她面前才「嗷」的一声扑了过去。红萧被她撞的一个趔趄,还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萧哥哥!!”红铃抱着他不撒手,红萧无奈,只好就着这个扭曲的姿势跟众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他环视一周,问道:“夜斩没跟你们在一起吗?紫璃真人托我捎了句话给他。” 沈颜欢道:“今天早上还看见他,不过小夜歌也不在,可能他带着出去玩儿了吧。” 红萧不知道这个「小夜歌」是谁,但听这个姓氏和沈颜欢说起她的语气也大概猜到了七八分,不过那都属于别人的家事,自己只要把该带的带到就好了。 仿佛是为了迎合他们这边人聚的齐,顾老将军和几位副将急急忙忙的带着那探子朝他们这边过来,几人立刻收敛了心思,看这架势,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贤王的私军和弼罗国大军的先行军已经在枫城外五百里处扎营了!” 顾老将军把一张探子带来的地形图平铺在桌案上指给他们看,这是探子新带回来的情报,否则他们还不知道危险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 这一方面是因为枫城城主与贤王交好,有意帮他们隐藏,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贤王手中的力量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复杂。 不过他们也没有太多的顾虑,大军早已被许卯整顿完毕,随时待命。他们现在只需要等一个信号。 两日后,信号出现。 狄靖全境内纷纷挂起素缟,丧钟敲的惊起林中一群又一群的飞鸟,城中自发的祭天仪式挤满了大街小巷……这些无不宣告着一个消息。 狄靖王死了。 沈颜欢有些不安的攥紧了祁渊的衣袖,苏羽然动手了,也成功了,那她……还活着吗?“别担心,你忘了我的本行是什么了吗?我之前给她算了一挂,绝境逢生,冻土萌生出新芽儿……她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祁渊带着他往营帐里走,自打媳妇儿染上那种毒之后就总是喜欢担心别人的事。 虽然这样很有人气儿但是老是被这些事缠着心里肯定不会舒服的。 “真的?我也觉得她没有做错任何事,老天或许也认为她命不该绝。”沈颜欢道。两人进了营帐,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祁墨问道:“可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马?”他的手指在地形图枫城的位置上点了点。 顾老将军回答道:“弼罗国的先行军有三万人,再加上贤王的八千私军、几百亲兵和江湖势力,大概有四万人马吧。” “我们呢?”夜斩插了句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把自己算进大梁皇族这一方来了。沈颜欢跟祁渊相视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专心听顾老将军说。 “算上狄靖太子交给我们的两万人马,大抵有五万吧。”顾老将军道,“虽然人数上稍占优势,但贤王那边毕竟熟悉地形布局,而弼罗国又擅长用些阴招,这一张恐怕不好打,且不说他们的后援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了。” “那我们如果现在送信回王城去求援呢?” 顾老将军摇了摇头,“来不及,路上耽搁的时间太多了。” “不错,我们来不及求援。”祁渊道,“狄靖王死的时候太子必定不会让他留下遗诏,现在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王位,贤王此时出兵只能是「谋逆」朝中中立一派还是会偏向他的,可一旦他死了,贤王把二皇子的身世昭告天下,那形式可就变了。我们等不到那时候!” “现如今,也就只能先与他们周旋着了。”沈颜欢道。 战事一触即发。双方派出的探子一天要报告好几回对方的动作,弼罗国的大军一步步向狄靖边界的枫城压进。 但好在漠北军至少占有先机,顾老将军派人把山林中布满了巨石块用绳索拦着,只等弼罗人一到就斩断绳索先杀他个措手不及。 慧明不忍城中百姓遭受波及,提前带了人去疏散,安排百姓从另一侧的山中往狄靖皇城方向逃去,至少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贤王的人不敢再造杀孽。 空明暗叹了一句好好的慈悲命却偏要被推到最世俗的位子上,也算是另一种的天命难违吧。 他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烤红薯,把吃了一地的瓜皮拢起来用土结结实实的掩埋好,这才拍了拍手出去寻那个大善人。 七日后,弼罗国派使者送来战书一封,慧明看也没看直接递给了他身边的顾老将军,顾老将军看后破口大骂,当即撕了个粉碎,原因无他。 只不过弼罗国主野心倒是不小,竟要大梁贡献出五座城池来进献给弼罗国。 就连夜斩也被这不要脸且盲目自大的行为给震惊到了,当即抽出了背后背着的剑砍断了使者的一条手臂。 -- 第150页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没说不能揍他啊,他能不能活着走回去那可就不关他们的事了,反正人在走出漠北军营的时候还是好好活着的。 夜斩背上的断剑被人好好的重铸过了,用起来特别顺手。 除了在接口处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条缝隙外跟正常的宝剑没有什么区别,这便是紫璃真人让红萧带来的话儿「剑你师父托我给你修好了,到时候认真的跟人家姑娘打一场,这回可别输了」。这柄断剑陪着他从最初的颓唐走到现在,终于重新焕发出光彩。 战争终于在使者的背影消失后不久正式打响。 大梁军队阵法精巧,弼罗军队行动诡谲一时之间竟然打的不相上下,头一场战斗一直从黎明打到傍晚双方才堪堪鸣金收兵。 沈颜欢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血迹,想要偷偷溜进他们休息的营帐里去换一身衣服……趁祁渊发现之前。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刚一撩开门帘,就看到祁渊似笑非笑的坐在床边上斜倚着柜子看着他,手上拿着一本翻开了一多半的书,想来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第90章 ?长风万里(10) 这回要糟…… 沈颜欢眨了眨眼,脑子里过了无数种逃避话题的方法,然后他突然捂着肩膀瑟缩着身子,一双亮亮的眼睛可怜兮兮却又直勾勾的看着祁渊,声音也委委屈屈的说道:“我疼……你不能凶我,你对我最好了。” 祁渊:这小祖宗…… 虽然明知他是装的,可祁渊还是叹了口气把手上的书一扔走到他身边,“怎么会疼?伤着了?” 见他摇头,祁渊又把他身上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伤口才把他外衫脱了,然他坐在自己方才做的地方,给他打了点水来擦拭脏兮兮的小脸儿。 “我不是在怪你……可是你身上伤还没好利索,你至少应该跟我说一声,否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还想让我活吗?”祁渊道。 沈颜欢小声嘟哝:“可是明明师兄也去了。” 祁渊:祁渊眼角一抽,“那夜斩身上也有这么长一条口子吗?” 沈颜欢:“你怎么这么凶,你以前都不会这么凶我的!” 祁渊:怎么就凶了? “好吧我的错。”两人对视了一阵后,祁渊先举手投降,“过来给我看看伤口裂开没有。” 沈颜欢怕痒,一直在躲他的手,从床边上滚到了最里面的角落。 总之祁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不忍描述的场景。 他弟弟的手还扯着人家的衣襟,弟媳妇儿脸颊红红的,青丝凌乱,诶嘛,简直不敢想。 沈颜欢踢了他一脚,“祁渊你快滚开,有人来了。” 祁墨:祁墨:不不不没有人来你看错了,我其实并没有站在这里。 夫妻间的小游戏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有什么事?”祁渊整了整两人的衣衫,起身不满的看向自己的哥哥。这种不会挑时候还不会敲门的人是真的烦啊。 祁墨:其实我敲了很久。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为自己辩解,反正说了自己弟弟也不会听,何必多费口舌。 “顾老将军让我来通知你们那一声,弼罗国的军队突然后撤了五十里,恐怕有诈。”他语速飞快,赶紧说完省的被弟弟的眼神杀死。 不过祁渊却没让他溜走,五十里?此时两军交战正势均力敌,没道理突然撤军。“五十里外是什么地方?” 祁墨想了想,顾老将军好像说起过,“冶城,那边常年风沙肆虐,几乎没什么人居住。” 这就奇怪了,除非他们觉得自己粮草充裕能够扛上数月,否则仅仅是为了让不适应这种天气的梁军吃一场败仗不会用到这种方法。 得不偿失…… “如何,顾老将军想问问我们的意见,追不追?”祁墨问道。 狄靖二皇子的意思是这里边肯定是他们设下的陷阱,但顾老将军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祁渊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问道:“许大人怎么说?” “许大人这次倒是赞同狄靖二皇子,不过他觉得可以先派一路兵马前去打探一番。不过谁来带领却是个问题,贤王的人诡计多端,又带了个阴毒的弼罗,顾老将军不太想让几位副将去,他想亲自去,但是被拦下了。” “我去!”沈颜欢道。 祁渊头痛欲裂。 沈颜欢据理力争道:“我打架逃跑水平一流,不信你去随便找个人问问,谁不知道师父叫我逃命的招数比剑法还要多? 我去比别人去安全回来的可能性大太多了,你难道要看着别人无端陷入危险吗?这明明就是最好的选择!” 祁墨也为难的看向自己弟弟,其实他说的这些话夜斩已经对他们说过一遍了。 只不过夜斩的意思是自己跟着他一起去,万一真的有危险,也能护着他一人离开。 沈颜欢却道不行,绝对不能给师兄重新合上上一世命运轨迹的机会。 “行了我知道了……”祁渊拧不过他们,只好退一步道:“那我跟他一起去,你不许说话,否则就不要去了。”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沈颜欢说的,后者只好悻悻闭嘴,不去点他这颗炸药。 就想祁渊不希望沈颜欢以身涉险,他也是一样的。不过祁渊这次态度十分强硬,那就两个人一起去吧,至少还能护着对方。两人都是这样想的。 -- 第151页 “别跟母后说了,省的她又要瞎操心。”祁渊道。 祁墨点点头去跟顾老将军他们说此事,完全不在意自己被当作了传令兵。 毕竟那两人一看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自己还是不要在那儿碍眼了。 本着不刺激他的精神,沈颜欢这次乖乖的让他剥了里衣换药,虽然忍笑忍得很辛苦,但一定不能出声! “你最近真的很不听话。”祁渊看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是无奈,沈颜欢心道,什么叫最近很不听话,明明他一直就很不听话。 不过这话不能说,说出来肯定会被打。 “那,我错了好不好……”沈颜欢拉了拉他,那眼神活像一只被抢了胡萝卜的小兔儿。祁渊是真的没脾气了,给他重新把纱布裹好按着他倒在了床上。 既然确定了又要奔波,那就趁着现在赶紧养养精神吧。 “喂……喂!祁渊你起来,我要洗澡。”沈颜欢推了推他,没有推动,手被压在了身后,只能疯狂冲着他耳边吹气。 祁渊一副快要睡着了的样子,“洗什么澡,军营条件艰苦,忍忍吧。” 睡的这么快?沈颜欢狐疑。 “不过如果你一定要洗……”祁渊动作迅速的撑起身子,眼中难有半点睡意,“我们一起?” 沈颜欢:沈颜欢:“滚……” “别呀,节约用水啊。”祁渊不依不饶。 结果还是被他得逞了,非常可怕。 第二日一早,顾老将军给他们点了五百精兵一道前去。这边红铃拉着沈颜欢往他怀里塞各种小纸包,这个防晒那个解毒等等等一直到他双手都抱不过来还不算完,而后一拍手道:“我去给你打个包袱吧!” “别别别!”这姑娘说干就干,沈颜欢赶紧拦住她,哭笑不得道:“拿这么多东西不太方便,总之一旦有危险我们就立刻逃跑好吗?反正主要目的也不是去打架的。” 可红铃还是不怎么放心,毕竟贤王他们有前科在先,“那至少带着解毒丹吧,保险起见啊……” 这回沈颜欢没再推辞,把小瓶子放入怀中,剩下的那一些又递回了红铃手上。 沈颜欢跟红铃说完话后却没看见祁渊,他找了一圈,发现那人正跟祁墨在稍远些的地方交谈,看来是不想让别人听到,所以沈颜欢也就没过去找他。 “我还以为你会想点办法把他留下。”祁墨道。 祁渊苦笑,“你以为我不想……若真的把他留下了你们也拦不住他,他肯定也是要去的,倒不如就把人放在自己跟前,看着还能放心些。” 这倒也是。祁墨耸了耸肩,听说他们俩要走,不仅劝说夜斩就费了好半天劲儿,还有个不想让师父师娘去的小夜歌,祁墨简直被吵得脑瓜子疼,可他又没有对付小孩子的经验,最后这事儿还是得交给苏澜。 好在小夜歌虽然不情愿,但还算是听话的,也没让苏澜太过为难。 该交代的事都交代完毕,两人同那五百精兵一道出发。由于目标过大,这五百人在路上就自动分散了,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进入冶城,以免打草惊蛇。 他们日夜兼程,五十里算不上太远,祁渊和沈颜欢率先进入冶城,其他人陆陆续续赶到,分撒在冶城中,等待着烟火信号。 “怎么这么安静?”他们两人站在距离弼罗国大营不远处的一座矮山上的林中树上,沈颜欢看了半天那些点着火把的营帐,那火光不像他们所用的暖色而是在月色的映照下显现出诡异的幽蓝,看着就让人脊背发凉。 祁渊也皱着眉,就算再纪律严明也应该有夜间巡查走动才对,难到就不怕夜袭? 他们这边半点儿人声也没有实在是不正常,祁渊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沈颜欢点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即便没有听到一点人声,两人也是十分小心的靠近那片宛如空城的营帐。 沈颜欢握了握袖中的烟火,随时准备着打出去。他们一路贴着帐外的木围栏往里面去,那蓝色火焰灼的他眼睛生疼,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前一阵恍惚,脚下一偏,幸亏祁渊拉了他一把,否则就要踩到插满了长钉的铁板上去了。 沈颜欢心里一惊,赶紧摸出红铃给他的解毒丹吃下去,顺便喂给祁渊一颗,重新稳了稳身形。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剧毒,只是能迷人心智而已,一颗解毒丹就能化去毒性。 “这里面果真有诈,小心点,别看这些火。”祁渊拉着他,两人继续向前。不过这次一直摸到主帐门前都没再生出什么变数。 “有人!”沈颜欢压低了声音道,伸手指了指他们刚才经过的那座哨塔。 那上面有一个士兵直挺挺的站着一动不动。 “可是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他。” 第91章 ?长风万里(11) “与其说没发现他,倒不如说根本感觉不到他是个人吧?”祁渊摸着下巴说道。 沈颜欢:请问你在骂人吗?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大摇大摆的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正对着向那个哨塔走去。 沈颜欢提起一口气,倒不是不相信他的判断,只不过突然这么走出去还是吓了他一跳。 然而哨塔上的人还是毫无反应。沈颜欢不解的想,有人闯进来也没有动作可不就是个摆设? -- 第152页 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特意弄个摆设放在那儿?眼瞅着祁渊已经顺着木梯爬上去了,沈颜欢只好收了想法,跟着他上去。 两人一直走到那士兵身边,他还是一动不动,可他却是睁着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脸上神色也十足的凝重。 “咦?这不是……”沈颜欢上前一步拿剑挑去了他头上的盔甲,夜色中,一颗光溜溜的脑袋暴露在空气中。 祁渊可疑的沉默了一会儿,又从地上把盔甲给他盖回了头上。那什么……瞧着怪冷的。 沈颜欢道:“是兴安寺的那些僧人?” 其实他记性也没那么好,只是这个人正是他们偷偷潜入大殿时打昏的两个僧人之一,这才有了一点模糊的印象。 祁渊点点头,“我还当他们在兴安寺布置了这么久只是想杀掉我或者大皇兄,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到还是小瞧了那些地底毒物的作用。” 他们又接连找到了数个这样的人,有老有少看起来身份也各有不同。 但最令人震惊的是,这些人都是梁国人长相,他们甚至在其中还发现了那些本应该被发配去开荒的甘州百姓和押送他们的梁国士兵,这些人应该是在被押往流放地的时候被抓到这来的。 沈颜欢探了探他们的鼻息,这些人已经死了。 可他们还直挺挺的站着,身体也完全没有腐坏,眼睛就好像在看着他们一样。 虽然知道这些人是无辜枉死,可沈颜欢看着他们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寒。 祁渊也皱起眉,若是说那些吃人骨肉的遭了天谴倒还情有可原,可这些僧人士兵都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会白白送了性命? 像是专门为了解答他们的疑惑,原本昏暗一片的营帐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锐利的哨音,紧接着冲天的火光亮起,寂静一片的军营霎时间响起了震天的脚步声,那些静止不动的人仿佛接到了什么号令一般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同手同脚的转了个身向后退了几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两人,口中不断的发出「嘶」「嘶」的声音。祁渊眉峰一聚,这些人的舌头居然全部都被割断了。 沈颜欢收在袖中的那一只手紧紧地攥着烟火,但祁渊却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动作。 他们显然是中了敌人的诡计,现在把那些士兵叫来只会害他们丢了性命,若是只有他们两个在,说不定还能寻到逃跑的机会。 “来了。”祁渊握紧了他的手,目光平静的投向包围住他们的那些弼罗士兵自动分开的方向,从那边走出来一个人,懒洋洋的打着呵欠,手里骚包的拿着一把写着梁文的折扇摇啊摇的。 好不容易等他慢悠悠的晃到了两人跟前,贤王笑眯眯的看了一眼被护在身后的沈颜欢,笑道:“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把这毒给解了,用的是什么方法?可促使吃了不少苦头?” 沈颜欢懒得搭理他,只赏给他一个白眼。贤王也不生气,手里的扇子又摇了摇,“最近夜里的风也不那么冷了,看来是夏天快要到了。”他突然没由来得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又接着道:“自打遇见你们,我的计划就老是出岔子,这次我本想着你身上的毒解不了,到这里来的人怎么也该是那个老将军或者我那儿子的。” “你是想借此绊住梁军,其实弼罗国的大军没有离开那里对吗。”祁渊也不着急,同他一样慢悠悠的说到。 贤王点点头,“是啊,枫城周围山林密布,是个隐藏军队的好地方。” “你到是聪明。”祁渊道,做出撤离的假象引他们出来,若真是顾老将军和狄靖二皇子前来,就趁梁军群龙无首的时候冲散他们,率先进入皇城控制朝中局势。 说不定还能让狄靖太子死的更快些,到时候二皇子再想重登朝堂只怕是为时已晚。 贤王莞尔,“多谢夸奖。” 沈颜欢:谁夸你了你不要想太多。 “不过二位既然来了也应该明白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吧?我为你们准备了两处歇脚的地方,不如就在我这住上几天?” “不好意思,一间就够了。”祁渊道。 贤王:沈颜欢:贤王:哦。 贤王挥挥手让拿武器对着他们的弼罗士兵先把武器收一收,杀意也收敛一下。 那弼罗将领并不是很想听他的话,一般这种重要的人抓住的第一时间不杀掉,那依旧肯定都杀不掉了。 不得不说,一定程度上来讲这个将领非常聪明了。 不过他身后一个士兵拉了拉他小声嘀咕了几句,那将领虽然不服,但也只是怒瞪了他们一眼,没再坚持,收了武器带人站到贤王身后不远处去了。 见他们俩自觉的上交了武器,贤王诧异的吹了声口哨,随后毫不客气的把一根小竹竿和临烟剑收走了,挥挥手在空中散了点什么带着甜腻香气的东西,那些「人」便像训练有素的守卫一样整整齐齐的跟了上去,一路簇拥着三人来到一间普通的营帐外面。 贤王先一步进去帮他们点燃了烛火,整个帐子都被光芒点亮,里面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堪堪能睡下两个人的榻,一张矮桌和几个软垫摆放在地上,不过还算是干净的。 “条件差了些,二位就将就一下吧。”贤王说完,交代那几个木头似的人围着这顶营帐守着他们,自己便离开了。 那些人好像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一样围着帐子站定,直挺挺的,祁渊往外面尝试性的踏了一步,他们立刻齐刷刷的把头转向他,场面有些骇人,祁渊立刻把脚收了回来。 -- 第153页 “贤王看起来并不想杀我们,他把我们关在这里想干什么呢……祁渊,你在看什么?” 沈颜欢本来是背对着他的,这会儿想要问问他的意见,回过头来却看见那人正盯着烛火发呆,也不怕伤了眼睛。 祁渊歪着头把目光转向他,“我在想……这帐子外面的人是不是我们干什么他们都能看到?” 沈颜欢:沈颜欢:别怪我,身体他自己动起来了! 面对突然暴起伤人的媳妇儿,祁渊简直哭笑不得,一边伸手接下了他这一掌把他的手心按在胸口,一边调笑着问他,“我在说我们偷偷跑掉,颜颜,你在想什么呢?” 沈颜欢手上没来也没带几分力气,被他这么一拉整个人都朝他倒过去,他面无表情沉着冷静道:“没什么,就是普通的想揍你。” 语气听着和平常倒是没什么区别但是耳尖却悄悄的红了,祁渊没戳穿他,只是呲着个牙冲他呵呵笑,气的沈颜欢又锤了他两下。 但是由于姿势被束缚住了,这两拳半点杀伤力都没有,简直就跟挠痒痒一样。 此时想起了点什么半路折返站在营帐外的贤王:他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反正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不过漓缺已经抵达弼罗大军在枫城那边的驻地,什么时候说都行。想到这里,他脚下一顿,又沿着来时的方向回去了。 两人闹了半晌都出了一层薄汗,贤王说的倒是不错,天气确实一点点热起来了。 “他筹划了这么久只抓到我们,至少也要以我们为筹码讨点好处回来,这些都不必担心,我倒是对外头这些东西比较感兴趣。” 祁渊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吹熄了烛火抱着他躺在床上。 屋子里暗下来之后外面的影子就清晰了起来,在幽蓝火焰的映照下,那些「人」的影子也虚晃了起来。 因为是死人所以不需要睡觉也不会觉得累么…… 沈颜欢知道他最讨厌拿死去的人做文章的事,他们昆仑道家认为身体也是灵的一部分,身体被困在这里,那些死去的人也就一直都不能进入轮回,从而受尽折磨。 他往祁渊身边靠了靠,头贴在他胸口听他平缓的心跳,“那些兴安寺的僧人是死后才变成这样的还是说先变成了这样才死去的?” 祁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梳着他的头发,“兴安寺那些人应该是先死去的,不过我想那些只是试验品,不只是那些,就现在我们看到的也是。” “什么意思?”沈颜欢不解的抬头问他。 祁渊眼神很冷,低声道:“我猜他是想把炼成的毒种到士兵身上,打造出一支「无敌」的军队来对付我们。” “你说什么?!”夜斩噌的一下站起来,“什么叫几日前与他们失去了联系?” 第92章 ?长风万里(12) 回来报信的士兵被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反反复复的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属下失职」、「晓小的不知道」、「小的真不知道」! “不行,我去找他们!”夜斩听见他这些废话就脑瓜子疼,一把推开他让他闭嘴到一边待着去,自己拿了被修好的剑就要往门外冲。 “你给我回来!”红萧也是无奈,为什么这人说话做事之前就不能动脑子想想? 他看着柔弱,手上力气却不小,夜斩挣了几下愣是没挣动。 周围几人也都是神色各异的,但都没有特别着急,顾老将军道:“夜斩小友不必紧张,他们出发前身上都带着出现紧急情况时联络用的烟火,不可能完全失去消息,这些士兵们久久没有接收到信号,说不定是四殿下他们另有别的打算。” 远处还不断传来两军交战的炮火声,这狄靖二皇子虽然不喜欢战事但真到了不得不上手率军打仗的时候倒也不含糊。 只不过对面那军队的情形怎么看也不像大军撤离的样子,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是中计了。 夜斩悻悻坐回椅子上,“我知道他们有能联络的方法,只是我那师弟太不让人放心了,头一次下山就把自己给搭进去,然后又身中奇毒,现在居然连打仗这种事都掺和进去了,这孩子太老实,怪不得当年师父不想放他下山游历。” 祁墨道:“这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小阿颜虽然乖,可是我弟他不老实啊,跟在他身边两人总归是吃不了亏的。” 红萧:? 这,这很值得骄傲吗? “不过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粮草从王城出发到这里来需要好些时日,如果弼罗人打定了主意要跟我们拖着,只怕情况对我们不利。” 苏澜在军中暂代书记官一职,此时拿了一摞军需后备的清单和几封官兵们写给家人的书信从外面走进来,听完顾老将军的话后点点头道:“不错,而且现在军中已经有流言传开,说我们的将领与狄靖人勾结,净做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给狄靖人做白工呢。而且带兵的一直都是狄靖二皇子,不少将士都有些不满了。” 顾老将军拧起眉,“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古以来一旦军心不稳,这场仗就必败无疑。 苏澜道:“其实也好理解,我们虽然同狄靖太子立了约,但为了防止狄靖朝中动乱所以一直没有把约定的内容公之于众,我们这么多日子以来一直在跟弼罗人周旋。 若是有意,直接攻入狄靖皇城也不是不可能,恐怕军中正是有人对此不解才会传出这样的流言吧。” -- 第154页 这种事最难办了,因为人家的怀疑是有理由的,不能随随便便就封人家的口。 “几封提了这件事的书信都被我拦下来了,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消息迟早会流出去,倒是王城中的有心人听到风声可就不妙了。”苏澜说道。 “若我们此时撤军,狄靖太子的人有几成胜算?”祁墨问道。 顾老将军摇了摇头,“若是没有弼罗国搅这趟浑水,说不定还有两成。但现在,恐怕一成都没有了。贤王在狄靖根基深重早早的就布置了多方盘根错节的势力,狄靖太子还是年轻,太子党羽翼未丰,对上贤王,难啊。” 红萧也道:“若是讲交情,我们大可以随时撤军,但倘若狄靖当真由贤王掌权,又加之弼罗国的扶持,恐怕对大梁开战也就是眼前的事了。”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下来,夜斩把剑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 “怕他们作甚!明日一早我随那狄靖二皇子一道前去,看看这帮小崽子究竟有什么话好说!” 可他这一腔豪气还没抒发完,就被风一样闯进营帐里的许卯许督军给生生的压了回去。 许卯兴奋的小脸红彤彤,腿脚也利索了,说话也顺畅了很多,他高高的举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高声道:“来了!王城派的援军来了!” 像是在应和他一样,营帐外传来了傅月盈略带惊讶和欣喜的声音。 “天啊,疏儿?!” 祁疏带着谢灵翻身下马,先喊了一声母后,随即弯下身来仔细查看谢灵的情况。 他们安排好了大军后先行一步到这边来,一路上走的都是山路,又因为害怕被敌军发现而不得不加快了速度,导致谢灵下了马之后白着一张脸,脑子里天旋地转。 啊,好晕。 一双有些凉的手扶住了她,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后又探了一把她的脉,然后把一颗甜甜的药丸喂到她口中,“吃了就会好一点了。” 红铃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她,所以说话的时候语气神色都有点僵硬。 谢灵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药丸融化后是满嘴的苦涩。 红铃没有等着听她想说些什么,转身走到听完许卯的话后从营帐里走出来的几人身边。 祁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往后日子还长着,也不急于这一时。 “大皇兄!你怎么来了!”祁墨拨开挡在身前的人来到他们面前惊喜的问道。 祁疏笑道:“父皇深谋远虑,早就备好了军队和粮草,王城一接到弼罗出兵的消息我们便立刻前来,大军估计再有几日便到了,我有些不放心你们和母后,所以提前过来看看。”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怎么不见小渊和……沈公子?”好险,差点就说成四弟妹了。 提到这个,众人情绪又低落了下来。祁疏疑惑,“出什么事了?” 而处在讨论中心的两人正目瞪口呆的趴在帐子上面看着跟栽在地上的小树苗一样的木人。 沈颜欢大吃一惊,“他们被钉在地上了吗?”这一夜过去别说睡觉了,连位置都半点没动过。 “的确奇怪,这些人死后是什么支撑着他们站起来的呢?” 祁渊从下面托着他,两人身上的武器都被拿走了,可祁渊身上向来藏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就看他把玉冠上的银簪抽下来拧了几下,就变成了一柄细小锋利的匕首,他们把帐子顶部划开一道口子揭开来向往面看,那些木人可不就是最忠诚的手下,完全听候贤王的命令,否则连一动都不会动。 若这些东西真的被拿到战场上…… “放我下来吧。”沈颜欢从他肩上下来,给他拂去了尘土又捏了捏肩膀,祁渊很受用,享受了一下媳妇儿难得的服务。 这一整天里贤王都没来找过他们,看起来确实是很忙的样子。 两人也正好乐得没人来烦他们。要是真的打起来,两人不见得就对付不了这些东西,但若仅仅是逃出去,他们这么一趟就算是白来了。 沈颜欢想了想,道:“不然我们捉一个进来看看?” 这个时候就非常想念红铃,有个大夫在身边就是很方便! “我觉得可以。”祁渊说干就干,一把掀开了营帐门帘,外面刺眼的阳光和木人们呆滞的目光一同投入到帐子里,祁渊嘴角略抽搐。 他冲其中一个离的最近的木人招了招手,“过来。”然而木人并没有搭理他,只是虎视眈眈的瞅着他脚下有没有踏出营帐。 这不听话呀。 他心一横,跨了一只脚出去,木人们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迅猛的向他扑过来,槽! 祁渊眼疾手快扯过其中一个干瘦的小少年闪进营帐里面。 其余木人突然失去了目标,茫然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同手同脚的站回原来的地方去了。 只有祁渊手里这个还呜呜呜的挥舞着手脚想要跟他斗法,张牙舞爪十分活泼。 沈颜欢上前伸手戳了戳他,没想到这孩子居然直接偏过头去张口就咬,幸亏他反应快,否则真的要被咬掉块皮肉。 “诶哟,居然是个活的。”祁渊奇道。 刚才就发现这个人比其他木人动作总是慢着半拍,好像是在刻意模仿一样,没想到竟真是个活人。 这孩子就这样强撑着跟着他们在外面站了一夜,当真是有毅力。 -- 第155页 “我知道你们!”那少年梗着脖子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要不是你们非要把我们一家人弄去垦荒,我们根本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祁渊:祁渊:“来,你过来好好听我说道说道。” 那少年显然不想听他说道说道,一个劲儿的只顾着挣扎,把桌子上的杯子扫了一地。 祁渊额头青筋暴跳,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双手不去揍他,可是他能忍住旁边有人直接帮他动了手,沈颜欢在那少年身上拍了几下,他的身子就立刻酥酥麻麻的失了力气。 少年生气的大喊大叫,沈颜欢活动了一下手腕笑道:“你要是想跟外面那些木人一样被割掉舌头就大可以继续喊把贤王引来。” 少年谨慎的思考了一下,果断的闭了嘴。 “接下来可以说了吧,你为什么要混在他们当中?”祁渊趁机问道。 少年垂下脑袋,像一只被抛弃的幼犬一样,“因为我的家人就是这样活着的。” 第93章 ?长风万里(13) “但是他们已经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啊!”少年大声喊到,又想起沈颜欢警告他的话不得不又把声音压低了,“可是他们就站在我面前,会走会动,你让我就这样丢下他们不管吗?” “所以你就自己也装成这个样子陪在他们身边吗?”听他这样说,两人也没法再对他凶巴巴的了,那少年大概也看出他们两人并没有什么恶意,于是也不再挣扎,掀起衣摆往地上这么一做。 “我知道他们曾经做了错事,可他们是我的亲人啊。” 眼瞅着这孩子眼眶一红就要哭,沈颜欢又是个不会安慰人的,最后只能是祁渊硬着头皮上,好说歹说才哄的他一口气喘匀了,抽抽鼻子准备跟他们分享一下自己混在这群人中的见闻,只不过嘴还没张开就被祁渊一手抄起来塞进了床底下。 少年:…… 由于动作幅度过大,贤王进来的时候祁渊不得不拉了沈颜欢一把,结果就是两人都倒在了床上。 受到了冲击的贤王:要不还是等会儿再来? “哦,是贤王阁下,找我们有什么事吗?”祁渊迅速扯出一个叫人挑不出毛病来的官方微笑,贤王脸上的表情跟他如出一辙,假的让人不忍直视,他摊开手掌递上去两颗黑咕隆咚的药丸,“四殿下在我这儿做客我心里不踏实,要不你们二位还是把这个吃了吧,也省的我还得特意找人看守。不过你们放心,等梁军撤出枫城,我就把解药给你们,这玩意儿也不回害了你们性命的。” 沈颜欢下意识的皱了皱鼻子,那玩意儿看上去就很难吃,能不能打个商量回炉重造一下把它做的美观味道不那么刺鼻再拿过来给我们? 祁渊笑了笑揽过他对面前眼观鼻鼻观心做无视状的贤王道:“让我们吃也可以,只不过我媳妇儿最讨厌这种苦涩的东西,不如麻烦贤王阁下去寻一点蜜糖来如何?” 贤王:贤王:行行行,只要你们吃说什么都行。 药丸就被放在桌子上的茶碗中,很普通的黑色圆形。沈颜欢摸出红铃给他们的解毒丸和茶碗里的药丸调换了一下,竟然也看不大出什么差别来。 红铃做的解毒丸可化解或者中和部分毒性,但是直接吃下去也没什么危害。 最重要的是,为了让沈颜欢更容易接受,这解毒丸里面放了不少干草花汁,吃起来清甜爽口。 沈颜欢吃惊道:“他就这么放在这里?心这么大的?” “以他那种性子,肯定不会这么放心的摆在这里,恐怕他也是在试探,看看我们有没有什么后招。若我所料不差,那药丸吃下去之后应该会有些症状来让他判断我们是不是真的吃了。” 祁渊想着,要是有个什么知道内情比较多的人在就好了,以便他们做些准备。他余光瞥见皱起来的床褥,眸光一动。 少年原本正聚精会神的听他们讲话,没想到面前的遮蔽物突然被一把掀开,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待看清楚探头过来的是把他藏起来的那个人时才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即便没什么好口气的问道:“干什么啊!” 祁渊把手伸到他面前,让他瞧仔细了手上两颗黑咕隆咚的东西。 少年先是厌恶的看了一眼,随后又想来什么似的凑近了嗅了嗅,“啊!这个东西我知道!他们每天都要给我们吃的!”他接过来放在手里认真的看了看,笃定道:“错不了,就是这个。吃了这个我们就会变得很听话,父亲母亲活动起来也会更利索一些。” 看来关键就是这个了!两人对视一眼,祁渊把药丸放在袖子里收好后问道:“那这东西吃下去之后会有什么症状吗?” 少年想了想,答道:“又,我见母亲每次吃过后耳朵后面都会出现一个小红点,我就摘了山林中一种夜间生长的果子挤出汁液来涂在耳后,所以他们才一直没有发现。” “那种果子你身上还有吗?” “有的。”少年也没藏着掖着,毕竟他们现在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刚才进来的那个人才是害的自己父母变成那样的罪魁祸首。 迅速把小果子捏在手中,祁渊重新放下床边的遮蔽物拉着沈颜欢坐下等着贤王过来。 “真是令人惊讶,我还以为你们总得做出点什么事才对。” 贤王拿了一小碟焦糖汁来,就这还是东拼西凑来的,也不知道这人满不满意。 -- 第156页 却没想到沈颜欢把药丸扔进碟子里沾了糖汁之后很爽快的就咽下去了,反观祁渊也是如此。 贤王:?? 总感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两人实在是太过坦然,贤王只好讪讪的笑了笑拿着碟子往外走,貌似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而后,那红点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大概这次真的是他想多了吧…… “要是红铃在就好了,至少能弄明白这东西是什么。”待贤王的身影远的看不见了,沈颜欢才坐回矮桌旁边,有点丧气的说道。 那少年也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他刚才一直心惊胆战的生怕贤王发现外面少了他一个。 不过也幸亏贤王被这两人弄蒙了没分出心思来在意别的东西。他对这俩人也有些好奇,跟他在甘州见过的那些大官富户都不一样! 祁渊也觉得确实如此,“只怕他们做出撤离的样子是想把我们带来的人当作试验品,幸亏没上他的当叫人来救我们。” 思及此沈颜欢不由得红了红脸,他当时可是差点就把烟火放出去了。 祁渊笑着拍了拍他脑袋,“不如我们今夜便走吧,等他找到完全把别人变成杀人工具的时候可就晚了。” 沈颜欢正要点头,那少年却先叫嚷起来,“你们要走吗?带我一个吧!我知道好多东西的特别有用!” 祁渊:沈颜欢也奇道:“你不要继续陪在你亲人身边了?而且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们都是坏人来着吗?” 少年小脸红彤彤,搓着手道:“哎呀,这不是……那什么审时度势真英雄嘛!再说我父母是被那贤王害死的,你们与他为敌,那我就是跟你们一伙的……你,你们也不想看我这么一个大好年华的少年就这样死在他手里吧!” 其实就算你这样说我们也完全无所谓啊。 不过沈颜欢还是低声跟他咬耳朵,“他好像确实知道一些内幕,要不我们就带上他吧?”既然媳妇儿都这么说了,祁渊当然没什么意见。 当天夜里,少年认认真真的跑到自己的父母面前到了别,最后用力的拥抱了他们之后毅然决然的把燃烧篝火用的火油浇到他们身上。他抽了抽鼻子,可那对夫妇还是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前方。 “快些走吧……”沈颜欢也不忍看他这个样子,想要从他手中接过火把来替他动手。 但少年摇了摇头,决绝的看了一眼自己在这个世上的至亲,然后引燃了他们身上的火油。 趁着火还未完全烧起来,没有引起过多人的注意,祁渊背起少年随手折了一根树枝,三人一路往东边的林子中跑去。 他们的动静惊醒了夜间看守的木人哨兵,沈颜欢手中没有剑,只好去了火堆中的一根木棍来抵挡他们不要命的攻击。 很快他们这边的声响就引来了贤王带来的那支弼罗军小队,沈颜欢目光一凛,那将领手中拿的,可不正是临烟! 一想到临烟在这些人手中他就忍不住有点恶心,当即抄起棍子就朝那将领攻了过去,祁渊像是早有预料,跟他配合的天衣无缝。 只有迷茫的少年被刀剑相交的噼啪声小的直叫唤,为什么要往回跑啊!!直到祁渊喊出再乱叫就把你扔下去才消停。 弼罗将领见他们竟然打了过来,也提剑迎上,再怎么说他们手中也只是些破烂木头,怎么抵挡得住锋利的刀剑? 他身负蛮力,一剑劈开了沈颜欢手中的木棍,可哪成想沈颜欢动作毫不慌乱,那劈成两半的木棍被他一左一右握在手中,直直的砸向还没反应过来的弼罗将领的脑袋。 说起来他两边的手都能运用的灵活自如还是托贤王的福呢。 沈颜欢一脚踢开疼得在地上打滚的弼罗将领,捡起临烟来在他身上擦了擦,而后半句话也没有多言,一剑封喉。 眼见着闻声赶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便不再恋战,一路退到他们来时曾去到过的林中,放出了烟火。 炫目的火焰霎时间点燃了夜空,远在枫城的众人也能隐隐看到,一行人的心这才放回肚里,开始专心应对明天的战事。 “大人,我们……”眼瞅着他们身影没入山林,手下满头冷汗的半跪在贤王身侧请罪。 贤王不耐的摆了摆手让他退下,手下长舒了一口气,吓死了,还以为要被杀! 果然他们不会乖乖听话啊……贤王负手站在高台上,看来这大梁难对付的可不只有那些个老将。 第94章 ?长风万里(14) 就在他们全力往回赶的同时,夜斩随着顾老将军一道来了阵前。 一连数日都被原本是敌军的狄靖人统辖着的大梁士兵们刚刚精神一振,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顾老将军向来德高望重贯彻以德服人的宗旨,但他横眉倒竖的往阵前一站,那些将士们就先怂了三分,更别说还有在街头巷尾混了这么多年的夜斩帮衬着,这么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愣是半声不敢吱,耷拉着脑袋听训。 “咳,顾将军、夜斩兄弟……”慧明自小被狄靖太子藏在深宫中,到了后来又被送去兴安寺,哪里听的惯他说的这些话,赶忙出来打圆场,“二位消消气儿,大梁与狄靖交恶十数载,弟兄们有点情绪着实正常。” 夜斩呸了一口,“就这些小崽儿还好意思有情绪?信不信爷提剑就上以一敌百!” “报——敌军叫阵,让夜斩大人前去对阵!”小兵风一般的跑进来,倒豆子一样呼噜噜的说完,然后谨慎的退到一旁站定假装自己不存在。 -- 第157页 夜斩:这时候怂了那还要不要面子了,夜斩以酒洗剑,唾了一口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便掀开营帐门帘骑马上阵。 身下传来马儿的嘶鸣,他勒住缰绳稳稳地停在了阵前。见他到来,弼罗大军中走出一人,紫色劲装短裙棕色马裤,长发编成股盘在身后,手上拿一条细长皮鞭,仔细看过去还有明显的倒刺。 夜斩瞬间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还不如刚才认个怂呢。 来人正是漓缺,两方大军尚在对峙,就看见那女子话都没说径直甩了长鞭骑马向梁军这边而来。 士兵众人:?? 漓缺用了全力,夜斩提剑一挡,却也不敢聚起剑气来伤了她,“漓缺……你,你怎么!” 可漓缺并不想跟他叙叙旧,一击不成便再起一击,招招直取要害,夜斩不得不分神化去她的攻势。 “你在干什么?!拿起你的剑来使出全力跟我打一场!”漓缺从马背上翻下来,鞭子一挥抽在夜斩骑的马蹄上,马儿吃痛,将夜斩从他身上摔下来。 夜斩用剑撑了下地稳住身子,“等等,漓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我什么我明明到了他们说的地方却没有找到你?” 漓缺似乎也有不解,手上的攻击顿了一瞬,但随即又恢复如常,“告诉你又怎样?告诉你能改变什么吗?” 若是两人认真对战,漓缺必定不是他的对手,但夜斩对于她心怀愧疚,次次都只尽量减少她对自己造成的伤势而不去对她出手,所以一时间难分高下。 两边的将士们也不再围观,随着顾老将军一声令下,梁军率先发起了进攻。 漓缺看了一眼即将交汇的人潮,抽身逼着夜斩和她一道向远处而去,战场上的双方都没有管他们,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一样把他们自己的事交给他们自己解决。 夜斩把手中的剑往身后一扔,闭着眼硬生生接下她这使了十分力的一鞭,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口中溢出鲜血,被他咬着牙咽回去了。 漓缺有些茫然的皱着眉,“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跟我好好打一场?!”夜斩缓缓睁开眼,“你为什么要……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打?” 漓缺大笑,笑着笑着突然流出了泪,“我就是想看看,你怎么可能打不过他们,为什么没能救我出来……他们说,你觉得自己赢不过他们,甘愿放弃我了……我一开始,一开始是不信的,可是后来……” 她突然神色一变止住了话头,冷哼了一声道:“我同你说这些作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眸中尽是狠戾,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发了疯一般的朝夜斩扑了过来,也不管手上的鞭子了,只用长长的指甲掐着他厮打,夜斩按着她滚到一边,“为什么不说!求你了,算我求求你了漓缺!我当年满心以为能带你回去,我把那些人都打败了,可是你不在那……你不在啊!” “你在说什么?”漓缺眼神恢复了一点清明,“他们一直都把我关在你常去的那间酒馆,可是我根本没有看到你来过!”她擦了把脸从地上站起来,“后来我被带出了城,我用身上最后的银钗买通了车夫,让他去找你,可他回来之后告诉我……你已经不在那里了。” “是,那时候我以为你死了被心魔所困,遇见了师父随他去了青坞。”夜斩躺在地上,用手遮住脸,“这算什么啊……” 漓缺也站在原地微微抬头,背光的角度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有黑色的血迹一点点的滴在地上和夜斩的手上。夜斩猛地站起来,“你怎么了!” 漓缺笑笑,“你以为从他们手中逃出来之后,我是凭什么活着的啊!贤王把我买下来,用药续命,你以为若不是因为我要死了,我会来见你吗?” 夜斩无力的接着那些越来越多的血,可是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的故事该结束了,可是我来见你只是想问问,这么多年了,你还像过去一样爱着我吗?”漓缺死死的抓着他的手,眼中是不甘和哀求。 夜斩沉默了很久,终于闭上眼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手上的力气渐渐松开了,漓缺喃喃道:“其实我也知道的,这么多年了……困住的只有我自己……那一鞭子打在你身上,也就当是……还我这些苦,苦难……” “我用了这么多年把自己从回忆里拔出来,再见到你,只有满心愧疚。” 可是漓缺已经听不到了,她曾经光鲜亮丽的外表因为常年被药喂着已经变的苍白可怖,黑色的血掩盖了她娇嫩的红唇。 夜斩抱着她往前走,耳边传来的厮杀声仿佛渐渐远去了,他此刻什么都听不见,唯有胸前那么深的一道伤口疼到心里,慢慢激出了眼泪来。 祁渊跟沈颜欢带人回来的时候,双方早已鸣金收兵,二人擦去了一身露水,却没见到小夜歌。 祁渊带着药聚集了众人商讨对策,沈颜欢向来听不进去他们说这些,索性四处去寻小夜歌和夜斩了。 然而他找遍了整个大营也没见到他们人影,后来还是问过巡察的卫兵才知道他们去了后山。 后山上黑漆漆一片,只有他们两人手中提着的烛火照亮着小小的一方天地。 小夜歌跪在一座新坟前,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不上特别悲伤,但也绝不好受就是了。 空气中还有新翻出来的泥土的味道,沈颜欢稍微走近了一点才看清那坟前的木牌上写着:「爱妻夜漓缺之墓」。 -- 第158页 漓缺死了?他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反倒是靠在一旁树上的夜斩看见了他向他走过来,“你们有没有受伤?”沈颜欢摇了摇头道:“没有,贤王似乎也不想这么快就激怒大梁皇族。”说完,两人便都沉默了下来。 小夜歌最后在坟前叩了三个头,拍了拍膝上的泥走到他们身边,“师父你回来啦……”沈颜欢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小脑瓜,“师父你不用担心我,其实漓缺死了比她活着轻松多了。”小夜歌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我好饿啊,我们回去吧。” “这东西……”营帐里,众人围坐在桌案旁,红铃拿着那粒小小的黑色药丸对着烛火看了好久,然后取了一把小刀消下来一块放在火上烧了一会儿,嗅了嗅味道,“差不多就是我们从兴安寺见到的那些东西混合而成的,只不过里面好像还有别的什么……” “给我看看吧。”谢灵坐的离她不近不远的,有点忐忑的开口道,红铃倒是没说什么,隔着两个人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谢灵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摸出两根银针在火上烤了一会儿,然后刺入了自己的指尖。 殷红的血珠还没来得及滑落便被她滴在了药丸上,众人屏气凝神,紧紧的盯着被丢到茶碗中的药丸。 没过多久那药丸自己滚动了一下,一只极小的黑色圆虫爬了出来,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血珠的主人谢灵。 红铃一皱眉,小刀「当」的一声插入木桌里面,把小虫子钉死在上面,“沙蛊虫?” “没错,这样的东西他也给过我。”谢灵挽起衣袖,她腕上有一道粗长可怖的伤疤,“只不过后来被我挖出来了而已。” “但那时候可没加这么多料,这要是给人吃了会发狂的吧?”谢灵啧啧,效果堪比大力丸!只不过估计人一生也就享用一次了。 祁渊道:“他们想用这些东西打造一支无人可敌的军队来对付我们,这东西有什么办法可解吗?” 此话一出不只红铃红萧,就连谢灵也看向在一边翘着腿儿晃悠凳子的红月。 红月:?? 红月:你们看我干吗?我只是个无辜的万毒体。 “师父,只有你堪当此大任。”红铃拍了拍他的肩。就连红萧也一脸赞同的看着他。 红月:你们卖师父卖的倒是挺顺手。 第95章 ?长风万里(终) 原来红月之所以会在景川剑宗这剑术世家门派修习医术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事情要追溯到很久以前,甚至与他为什么会把红铃救回来带在身边也有很大的关系。 在他很小的时候还跟在自己师父身边学剑术,在一次被武林邪派人士追杀时被抓了去做了药引,什么烈性毒药都往他身子里灌了,没想到最后人没死成,反倒叫他练成了世间罕见的万毒体。 毒性深入骨血至死都难以剥离,为了缓解自己身上的疼痛他不得不终日把自己关在红月堂里研究那些草药的药性,可这东西若是这么容易化解,又怎么能称作世间罕见? 用了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后,红月索性不问别的又给自己强行灌了很多药性极强的补药,抱着拼死一试的念头居然真的被他撞了大运把身子养了回来。 祁渊非常正式的向他行了一礼,然后道:“这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红月:你别乱说啊谁要帮你们的忙了。 万毒体,顾名思义就是体内有上万种毒素,虽然事实上并没有听上去这么恐怖,但也不是区区沙蛊虫和这些在红月眼中已经可以划为小打小闹的毒物可以比拟的。 “沙蛊虫最惧怕的东西就是万毒体,想来老天爷也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贤王也没想到这种人居然恰好就在我们这边。” 红铃摇了摇感叹道,大梁皇族是真的好运气啊!这一点想法与贤王不谋而合。 顾老将军适时的发出疑问:“可是刚才这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啊。” 红月白了他一眼,“那毒素和药材都混在血液里,否则你们在我身边站了这么多天岂不是早就被熏死了?”……顾老将军只好适时闭嘴。 祁渊紧接着插嘴问道:“那要怎么让沙蛊虫感受到万毒体呢?把红月前辈身上多割几条口子放在阵前?那面积是不是有点小?” 红月:…… 红月打了个冷战抱紧了自己,一脸惊恐道:“天呐你想干什么!” 然后他打量了一下其他人,惊讶的发现大家也都神色各异的看着他,内心在想什么自然不必多说,都跟祁渊想的差不多了。 红月果断离他们远了一些,恰巧此时沈颜欢从外面回来,刚走进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一道人影「嗖」的一下子躲到了自己身后。 沈颜欢:? 他在那儿哼哼唧唧了好半天才扒拉着沈沈颜欢的身子探了半个脑袋出来道:“你们以为万毒体是什么啊!只要我弄点血混在井水里让士兵们冲个澡沾上些气息沙蛊虫就不敢靠近了。不过最好是不要有伤口,毕竟毒素的量要大过药材。” 他又补充道,“不过就算受了伤也没特别大的关系,毕竟战场上嘛,不过伤口会引发炎症,而且愈合速度要比平常慢很多。” 红铃笑呵呵的把他揪从人家身上揪下来,“这事就交给我啦!”没看到祁道长脸都黑的快要赶上锅底了吗!! “那就赶紧照他说的去办吧,四殿下和……沈公子刚回来先去歇息一会儿,请三殿下同老臣走一趟吧。”顾老将军拍板,众人都没什么意见。 -- 第159页 在这样一个看上去还算平静的夜里,将士们有条不紊的按着吩咐把分来的井水浇到自己身上,红月抱着自己割了一条小口子的手嘤嘤哭泣,一切居然有种异常的和谐。 “自从太子殿下领兵前来支援之后,士气明显上涨很多,先前那些抱怨的声音也很少听过了。” 祁墨安排好了一切后和苏澜一起慢悠悠的在营帐里走着,过往的将士们都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跟他们见礼,两人一一笑着回了,“那是因为大皇兄很受百姓爱戴,到了军营了也是一样的。”祁墨骄傲道,“大皇兄是个非常有治国之才的人,不光我们知道,百姓也都瞧得出来。” “那你呢?”苏澜半仰着头问他,“你平日里也不少帮着陛下和太子殿下处理政务吧,就没想过自己去做那个位置吗?” “没想过,父皇从小就教导我们兄友弟恭,而且我打心底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况且大皇兄为了我们能过自己喜欢的日子牺牲了很多,我自认为做不到。” 苏澜好奇道:“比如什么呢?” 祁墨想了想,“比如啊……比如他日后必定会像父皇一样娶好多媳妇儿?你看父皇母后相爱如此,还是有了淑妃娘娘和惠妃娘娘,只不过那两位脾性好罢了,若换做我可做不到,我只想抱着阿澜过一辈子。” 苏澜笑骂他没个正经,可他们都知道祁墨说的这话有多重。 “大梁皇族真是好运气呀。”苏澜道,天上的星星好像也是大梁王城那边的要亮一些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祁墨也道:“是啊,或许四弟修道数年真的沾了哪路神仙的光,连带着大梁和我们都有福气了。” 此时沾了神仙的光的祁道长可没像他们这么小清新的在月色中漫步看星星聊聊天了,他擦了擦沈颜欢额头上的汗撑起身子,目光专注道:“听话,明天不许去。” 然而四皇子妃并不想听他的话,他伸脚踢了踢他,有些困恹恹的说,“不行,要去。”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祁渊皱眉。 沈颜欢义正言辞,“就是因为之前太听话所以现在我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想要喝水都得你给我倒!” 由于语速太快,说完还咳嗽了一下。祁渊立刻乖乖滚去倒水然后喂他喝下,还顺带拍了拍背给他顺顺气儿,狗腿的不忍直视。 “你不累吗?明天不要去了,在这儿睡一会儿等我回来,你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仗已经打完了我们可以回家了。”祁渊循循善诱。 虽然确实很累……但是你确定刚刚那句话说出来明天不会出事吗?不行这就更得去了啊! “可是我想陪着你……”沈颜欢靠着他肩膀垂下头来,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就感觉十分委屈。 祁渊: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 但不管什么时候学会的,总之祁渊很吃这一套就对了。他犹豫了半晌只好退让,“那我们可说好,你一定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沈颜欢立刻点头如捣蒜,还不断地说着「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这样的话。 虽然听上去有点生硬,一看就是现跟别人学的,最好是不要让他知道是谁教的,祁渊暗暗哼了一声。 隔壁帐子里的红铃狠狠的打了个喷嚏。她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小哥哥成功没有啊她教的这招对付祁道长应该十分管用吧。 “姐姐,你生病了吗?”刚洗的香喷喷的小夜歌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关切的问道,热水驱走了她从后山带回来的寒气,整个人都特别舒服! 红铃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我没事,估计被什么人从背后念叨了。诶,不过小夜歌……”小夜歌一边用一块干净的布擦着头发一边问道:“怎么啦?” 红铃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想不想跟我学医术?”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小夜歌愣了一下,而后很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道:“虽然能跟姐姐学医术是很心动啦……但是比起治病救人,我还是宁愿学一身剑法,护得了自己,保得了他人,同样,也能斩杀恶仇吧。”说完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而且我师父他特别好!” 红铃倒是也没想过她真的会这么轻易的答应,只点了点头说要是有朝一日你改变主意了尽可以来找她,小夜歌笑嘻嘻的说记住了。 翌日无外乎是两军对垒。 狄靖二皇子和祁疏一并站在城墙上,令人意外的是谢灵居然也在。 对此慧明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冲她点了点头,他对谢灵的印象还停留在「这个女人似乎曾经在贤王那边带过一阵子」上面。 不过这些人的关系错综复杂,既然大梁太子都没说什么,那他也没有必要多问了。 顾老将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兴冲冲的奔上城墙来,真当得上是一个老当益壮,“这法子当真有效!弼罗军果不其然派了一支八千人的「无敌」军队来打头阵,四殿下和沈公子带兵一举将他们打散不说,那些人丝毫不听贤王号令,吓得连滚带爬可笑死我了!” “那四弟和四……沈公子受伤没有?”祁疏依旧梗了一下。 顾老将军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大笑道:“不仅没有受伤,沈公子还斩下了弼罗国一个副将的脑袋,当真英雄出少年!不过也不知道那贤王怎么想的,竟然号令起四殿下他们两人来?” -- 第160页 沈颜欢他们当然不会听贤王的话,那药丸他们又没吃,他翻了个白眼,临烟起手一路斩杀,马蹄踏着弼罗军的尸体向前。 祁渊知道他这是起了兴致,也未加阻拦,在他身后追了过去。谁知此时异变突生,一支全身装备着坚硬铠甲的骑兵拦在了了他们面前。 第96章 ?山河安康(1) “这可就有点大事不妙了吧。”祁渊咬了咬牙,与沈颜欢紧紧的靠在一起。 跟着他们的这些士兵以被挑选出来的五百人为首,训练有素的很快摆好了阵形将他们两人护在最中央。 那些铠甲骑兵挥舞着长枪,可那又岂是什么正常的长枪,个个前端绑着镰刀状的锯齿,他们这一挥舞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切瓜切菜一样在战场上收割着,他们身着铠甲倒是不怕,可其他的人却遭了殃,他们这边的弼罗军和梁军但凡没有逃开的统统被斩落在地。 “撤!!”祁渊一声令下,梁军迅速转头向后方撤走,敌军怎么会给他们撤退的机会? 那漠北的马儿生的健壮,狄靖人又善骑射,不消片刻便追了上来。 沈颜欢挥剑击落破空而来的羽箭,正想让他先走自己留下来拖延一会儿,却看到祁渊突然勒住了缰绳,侧耳细听着周遭的声响。 他们不动,身边的士兵也不敢轻举妄动,眼看身后的追兵就要赶上他们了,沈颜欢低声催促了他一下,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愣神儿呢?稍晚一点都会有无数人丧生啊! “原地待命!”祁渊挥手制止了大军前进。将士们果真听令,没有一个人提出疑议。 沈颜欢虽然不知道他又在搞哪出,但见上千人的大军静的能清楚的听见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心思突然就平静了下来,算了,他一定是有办法了。 果然,就在敌军嗷嗷叫着举着长枪冲杀过来,马上就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 突然平地一声惊雷乍起!滚滚的浓烟裹挟着呛人的火药味直把他们的眼泪都熏出来。 祁渊居然有闲心凑到他身边来捂住他的眼睛,耳边传来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那是人和马儿在痛极了才会发出的惨叫声,血腥味愈来愈浓郁,脚下传来天塌地陷般的颤动…… 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与之相比两军交战的厮杀声简直就是小娃娃吹口哨一样微弱,两方人马都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驻足观看。 他们面前是一个河道宽的巨型坑道,正正好好的把铠甲骑兵圈在中央,那陷下去的土壤边上是火药燃烧后留下的痕迹,坑道里是旋转的锋利齿轮和不时出现的钢钉,之前的惨叫声便是没能控制住马儿掉落下去的铠甲骑兵们发出的。就连沈颜欢也没想到梁军还留有这一手。 贤王目光阴冷,面色不善。怎么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哈哈哈!”顾宥跟个鸭子似的蹲在一辆小板车上,前面骑马拉着他的人是关单,两人倒是做足了准备,面罩眼罩一应俱全。 可是却哭了这些士兵,真打仗的时候没哭,现在一个个鼻子眼睛的通红,活像被老婆打了。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这么清奇的方式混在士兵中间,居然没人发现? 顾宥笑够了,叉着腰从小板车上站起来,拿个羊皮卷卷巴卷巴弄成个扩音号,冲着贤王嚣张的喊话,“太子托我给您带个话儿!你大肆收购那些精铁的事他早就知道了,这些锯齿钢钉都是拿你的钱买的!请问您开心吗?!哈!哈!哈!” 沈颜欢:祁渊:关单:其实我并不认识他,而且还跟他有仇,没错,是这样的。 贤王冷哼了一声,转身而去。完全不管他这支花了重金打造的骑兵。 梁军的后援弓箭手已经赶到了,将士们搭弓上箭,万箭齐发,铠甲骑兵虽然身着铠甲,但也顶不住被掺了假的铁和接踵而至的弓箭,不多时便被消灭干净。 弼罗国大将军原先站在与他们相对的城墙上,见状,恨铁不成钢的唾了一口。 他素来好美色,即便是上阵杀敌身边也有舞女翩翩舞动,他随手斩了右手边的一名舞女用血擦了把刀,舞女们顿时花容失色。 可那弼罗将军却得意的哈哈大笑,仿佛很满意她们的样子,他随手拉过离他最近的一个小美人恶狠狠地吻上去,直把那小美人的唇咬出了血来。 他畅快的把小美人推倒在地,踩着她走下城楼,摩挲着手里的长刀似乎是要为那没用的狄靖贤王展示一下弼罗国勇士的威猛。这一切贤王看在眼里,眼中却满是不屑,他知道,这一仗其实已经输了。 这弼罗国大将军也不是等闲之辈,素有千里之外取敌将之首的威名,他眯起眼,这次也不会例外。 箭尖指向的是城楼之上指挥着梁军作战的祁疏,他提气拉起长弓,却突然一口血梗在胸口,紫黑色的血液从嘴角滴落在胸前。 他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可身子却已经开始坠落,他看到自己的脑袋被冲杀过来的梁军斩落,意识尚未来得及完全消失之前,他的目光呆滞的望向自己先前站的地方。 那个面容姣好的舞女站起身来,拂去了身上被他踩出的脚印,笑的凄美决绝,可她唇边分明也滴落血迹,是同他一样的紫黑色。 然后,世界就完全消失在眼前。 大将军身死,弼罗大军顿时炸开了锅,几个副将也没反应过来,俱是一愣,错过了稳定军心的最好时机。梁军抓住机会瞬间反扑,竟然以少敌多,逼得弼罗大军节节败退。 -- 第161页 而在这样的混乱之际,居然有一个人不管不顾的冲开人群向城墙上跑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傻人有傻福,波卡居然只有脸上被擦破了点皮,他跑过去的时候,水鸢已经看不太清眼前的究竟是谁了,她只感觉到急促的呼吸声扑在她脸上,倒在地上的身子被一双手托了起来。 “少……爷?”她伸手摸了摸波卡的脸颊,触手却是温热粘稠的血迹。 “鸢鸢……鸢鸢你怎么了,你骗我的吧……别,别闹了快跟我回家,我要打你,你,你不听话……” 水鸢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可这泪水的主人却不是她自己,她好像是笑了笑。 但是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了,“少爷啊……以后别,随便就把青楼楚馆的女孩子带回家啦……因为,她……真的是在骗你,一直都在骗你……” 波卡一脸不敢相信的伸手去探了探怀中女子的鼻息。 还是没有了。 喧嚣嘈杂的声音再度回到脑海中,或许水鸢至死都在骗他,她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动过情呢,那时候隔着纱帐围帘,惊鸿一瞥一掷千金,到底几分真假,已经没有人能回答他了。 “那是……”谢灵皱起眉,她一直紧盯着弼罗大将军的一举一动,虽然由于离的太远,看得并不是特别清楚。 但凭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也不难猜到事情的真相。也难说自己看到那箭对准自己身边人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攥紧了他的手。 祁疏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但也没有放开,只是盯着跑过去的那个人影缓缓道:“大抵就是「鸢」字信的主人了。” 谢灵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想到,大概他们这回是真的失言,没能做到当初答应兰曳姑娘的话。好好的把那个姑娘带回家。 见她抽了抽鼻子,祁疏问道:“怎么了?” 谢灵摇了摇头,“没什么,狄靖王死了我很开心,就是,就是有点想我爷爷了。”可是她又该以什么身份回去呢? “嗯,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祁疏笑道,他目光所及之处,梁军以及其迅猛的姿态吞噬着弼罗国和贤王手下的士兵,一边军心不稳又痛失主帅,一边太子亲征又有两位皇子压阵,这一场战争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朗了。 “回去要好好的给她立个牌位,虽然这话我说好像不太合适,可她真的是大梁的功臣。”谢灵摸了摸鼻子说着。 祁疏摸了摸她手腕上的伤痕,“你也是……” 这场战争来得突然结束的也快,待到消息传回狄靖皇城的时候,那些中立的老臣才恍然惊醒,抬眼一看那些贤王一派的大臣早就被太子剪除了个干净。 大势已去大厦将倾,贤王竟也坦然的约了慧明到茶楼一坐。贤王带了一个守卫,慧明带了一个孩子。 贤王:“你儿子?长得挺可爱。” 慧明:慧明:“我师父……” 贤王恍然大悟,恭敬地拱了拱手,“原来是空明大师,久仰久仰。” 空明看着桌上饭菜可心,屈尊降贵的冲他点了点头,随后就不再掺合这父子俩的谈话,专心的开始吃东西。 “你不怕我要杀你?”贤王饶有兴趣的大量他。慧明微微一笑,“你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况且还有我师父在。” 贤王赞同的点了点头,“你不是合适的国君,可我不得不承认你运气确实很好。不禁太子拼尽一切的帮你,就连梁国也愿意帮你。” 慧明道:“梁王自从当年一战死里逃生,许多事情看得通透很多。” 贤王没有说话,慧明便问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贤王笑了笑,“害了这么多人,唯以死谢罪耳。这杯毒酒不用你敬我,我自己喝。” 第97章 ?山河安康(终) “其实我没想杀你。”慧明神色复杂。贤王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悲天悯人普渡众生,但只要我活着一天,朝中上下就决不会安稳。” 他说这话的时候,唇色已经变得乌青,自己做的毒有多厉害,他当然是知道的。 “不过我没什么怨言,即便我死了,太子也会在不久的将来下来陪我,地上地下,我们俩都别想安生。” 贤王似乎颇为无奈,他疲惫的摆了摆手示意话已经说完,他们可以离开了。 慧明站起来向他躬了躬身,带着吃饱喝足的空明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了脚步问道:“太子哥哥年幼时染上的毒,是你做的?” 贤王仍闭着眼,只微微摇了摇头。得到了答案慧明便没再多留,对于这个生父他并没有多少感情,当然若说恨他也谈不上。 贤王静静的坐在木椅上等待着死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古人诚不欺他,慧明刚刚问的话其实他大可以告诉他那些每日送到他宫里去的点心,都是太子与自己宫里的调换了,换来他个良心不安。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有什么意义呢,反正自己都要死了。 自己这种人,迟早都是要下地狱的,当然太子也跑不了,要是那小儿不嫌烦,他们说不定还能在地下继续斗法,也省的漫漫长夜无尽的黑暗中,一个人多无聊啊。 残局自然有人收拾,慧明爽快的在狄靖太子签好的国书上盖了印,大梁拿走了包括枫城在内的五座城池,顾老将军美滋滋的拿着国术和儿子回去交差,也好将功抵过,留他这个失了志成天发癔症的儿子一条小命,对此顾宥虽然心有不服,但被暴力镇压了。 -- 第162页 “还有一事……”慧明拦住了转身欲走的祁疏,“谢灵姑娘是前朝将军遗孤,皇兄的意思是仍旧赐予她公主之位,当然红铃姑娘和红萧公子若是愿意也可以加官进爵……” 红铃疯狂摇头。 红萧笑了笑拱手道:“多谢狄靖王好意,只不过我们俩在江湖上呆惯了,实在是受不起这等封赏。” 慧明也笑道:“皇兄就说你们会这般推辞,果真与他所料不差。” 说罢又对祁疏道:“两国通商章程已经订好,烦请带给梁王过目,谢……米娅公主仍是为我两国和亲公主,不知太子殿下可否觉得有什么不妥?” 祁疏意味深长的往远处抹着眼泪的谢灵那边看了一眼,嘴边的笑意十分耐人寻味,“没什么不妥。”这丫头最近还在为这事烦着呢,难道以为自己看不出来? 谢灵有点紧张的站在红铃面前,红铃比她也没好到哪儿去,只别别扭扭的解下了脖子上的银铃铛放在她手里道:“你,你以后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便来景川找我和萧哥哥,我们……嗯,就那个,是你的家人!” 见他自己有所决断,慧明便不再多言,一路送他们出了枫城,目送他们向着千里之外的大梁王城缓缓而去。 大军凯旋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夏天。城头早早的就被百姓铺满了鲜花,锣鼓喧天红绸满地,俨然一副盛世清平华章,人群之中兰曳跟雅儿却身着素服站在最前面。 没有人指责她们的不是。 城门发出沉重的呜咽缓缓开启,走在最前方的便是太子祁疏,他振臂一呼,十万大军一同发出响亮的呐喊“天佑大梁!!” “天佑大梁!!” 百姓们很容易被这种情绪感染,况且突然带回来老对手家五座城池这种事,难道不值得庆祝一下吗! 祁疏也注意到了人群中的两个姑娘,马儿一步步走到她们面前停下,祁疏下了马,亲自从押送棺木的卫兵手中取过一个精细雕琢的灵位捧到她们面前。 “对不起。”他黯然道。 兰曳和雅儿跪下身来重重的磕了个头,从他手中接过牌位。 水鸢的棺木要在封赏后以郡主之礼厚葬,但这尊牌位却是要同以往那些姐妹的一起放在春意盈楼的暗室里的。 只是她们都不知道,这座牌位之所以如此精致,是因为它出自波卡少爷之手。 自枫城被大梁接管,城主一家出了城主本人要去蹲几年大狱,其他人只做为普通富户生活在枫城。 紧接着,她们擦干了眼泪,笑着向走在太子身后的祁渊和沈颜欢挥了挥手,掌柜回来了呀! 沈颜欢冲她们点了点头后迅速压低了声音对祁渊说道:“天了,她们居然还能认得我!”祁渊暗自好笑,“你可是大老板,她们不仅要认得你,还得给你钱花。”沈颜一想也对哦! 他现在可能是一个十分富有的人了,哪怕不算春意盈楼的分红,还有沈三爷给的庄子田地之类,他以前心心念念的事,竟然不知不觉间全都实现了。 “待会儿大皇兄要送母后回宫,之后还有又臭又长的封赏大典和对逆臣的判罪,想去吗?”见他一个人偷偷笑的开心,祁渊凑到他身边来跟他低声说着话。 旁人见了,只道四殿下同四皇子妃感情真的好,走到哪里都带着,哪想道其中经历了多少弯弯绕绕。 不过他们不知道祁渊也没准备讲,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过着平常而富足的日子就够了,其他的事,就交给大梁皇族来做,这是他们的职责。 沈颜欢扁扁嘴,“不想去,会睡着。我们回家吧!我想小兔子了。” 祁渊挑眉看他,“只想小兔子了?” “好嘛,还想院子里的花和池里的鱼,想赵伯和赵婶做的糖糕,想后院的鸽子……我想回我们家。” 那边祁墨也不知道跟苏澜说了什么,对方笑着点了点头。 总之等祁疏回过头去想跟弟弟们交代几句话的时候,身后只剩下无奈笑着的谢灵和抓耳挠腮的顾老将军了。 祁疏:祁疏:这都什么臭弟弟。 狄靖太子身死的消息是伴随着祁墨去往封地的诏书同时出现的。 他死前力排众议彻底拔除了狄靖朝中他所认为的一切隐患,留给了慧明一个可以漫长喘息的时机。 老狄靖王的后宫被杀了个干净,但有传闻说,还有一位宫妃被留了下来,她的孩子死在那一场夺去了老狄靖王性命的动乱中。 “嗯?你没要封地?”沈颜欢一边帮他脱下繁琐复杂的皇子服一边好奇的问道。 祁渊趁他兀自思索偷偷吻了一下他的眉心,“是没要,我只要管好你的事就行了,哪里有空去管别的人?” 房门外是夏日洒了一地的骄阳,连带着屋里的人都浑身散发着暖意。沈颜欢弯着眼角笑他,“就你这样好吃懒做,怎么可能养得起我啊?” 祁渊:“我以前也这样好吃懒做,不一样养得起你。” 沈颜欢:祁渊:“再说了我媳妇儿有钱啊!媳妇儿养我!” 沈颜欢:滚!离婚! “好了跟你说着玩儿的。”祁渊眼看着媳妇儿要炸,再不哄哄可能就要离家出走了,回娘家这种事一点都不想要第二次了! 于是赶紧上前顺毛摸,“老爷子年纪大了,琢磨退位琢磨了好几年了,可能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儿了,到时候大皇兄身边的事宜还少不了人帮衬着。 -- 第163页 今天淑妃娘娘和惠妃娘娘已经提出离宫了,老爷子也准了,只不过別庄的府邸尚未完全建成,老爷子留她们在宫里过完年。” 沈颜欢闹累了靠在他怀里感慨,“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尘埃落定的感觉。” “是啊,糟心事都过去了。”祁渊摸摸他的鬓发,溜进屋里来的小兔子有一只调皮些,三瓣嘴格叽格叽的啃着床栏。 拿着刚洗干净的新鲜青菜喂兔子的老管家没找到这两个小东西,一路寻到他们屋前,见小公子眼睛亮亮的仰着头听四殿下说着什么,只觉得外面天气不错花开的也挺好,老管家伸了个懒腰,微笑着溜达到后院去喂鸽子了。 “你就把它们都喂成猪吧还喂!”赵婶儿笑骂他。 老管家哈哈大笑,指着她手里端着的绿豆糕道:“你这不也是要去一天五回的去喂小公子?”然后理所当然的又被赵婶儿骂了。 他们在王城待了半个多月,便进宫向梁王跟皇后请辞。 “红铃邀请我们一道去景川参加他哥哥的继任仪式,再者我也想带他四处走走。” 傅月盈道:“那可要记得回来过年。” 祁渊:“哦,好。” “母后,您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看傅月盈脸上这也遮不住的笑意,祁渊先是自我检讨了一下有没有做什么让亲妈都巴不得他滚远点的事,而后试探着问道。 傅月盈也不遮掩,笑道:“你回来时,可能就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吧。” 祁渊:忍不住为老头子鼓掌。 雨后初晴的街道像是冲刷掉了阴霾,就连色彩都浓重了几分。祁渊和沈颜欢一人一马出了王城,沈颜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了。”祁渊道。 沈颜欢点点头,松开缰绳让马儿自己跑着,“我们要去哪儿?” “从景川出来之后就去青坞看看百刃生前辈和夜斩,跪在前辈面前求他原谅我上辈子做的错事,然后就在那儿死皮懒脸的住几天,等在那住够了,我们便去昆仑可好?” “好。”沈颜欢刚说完,一阵微风袭来,脸上被吹上了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抓,那是一朵小巧洁白,而又似曾相识的花。 他眼中带笑,从祁渊身后追上来偷偷插在他头上,祁渊问他笑什么,他只摇头不说话。 祁渊摇摇头无奈道:“罢了,君常欢喜吾欢颜嘛……” 两人策马扬鞭,踏起一路轻尘携手而去。 一?人间四季 沈烟清楚明确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万箭穿心其实也就是痛了那么一瞬间,人在死了之后哪还会感受到什么痛不痛的。 可眼前分明有光亮传来,他想睁开眼睛,可又被刺眼的阳光逼得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然后手就从脸上穿过去了。 沈烟:?? 事情好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像是睡不够的孩童发出的低声呓语,可他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只因为那声音陪伴了他十五年,自己绝对不会认错。 刹那间,草长莺飞鸾鸣翠柳,微风吹动木门发出吱呀声响。世界重新展现在他眼前。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床上有两个人。环顾四周,屋子里陈设摆件具为不俗昭示着这里的主人身份必然尊贵。 不多时,床上传来细碎的声响,应该是有什么人起来了,他紧张的往墙边靠了靠,屋里的那两个人都是有内力的。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紧张是多余的,床上的人穿了鞋子走出门,看都没看他一眼。他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八成变成了天地间一缕残魂。 那人很快便折了回来,散乱的发丝被一根天青色的发带松松散散的束起来,露出一张让他吃惊不已的面容来,这个人,正是一箭要了他命去的大梁四皇子祁渊。 但他脸上温柔的神情又与自己的认知完全不相符,他忍不住上前了两步看看他要做什么。 祁渊掀开重重帐幔坐在床边俯下身去吻了吻还睡着的人,见他还不醒,便把刚用冷水洗过的手贴在他脖子上。 “嘶——要死啦祁渊!”沈颜欢怒从心中起,揪起身边的枕头冲着他的脸扔了过来。 沈烟如遭五雷轰顶,什么?那个人是,是,是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这个人睡在一起,但四皇子什么脾气,这回「自己」怕是要糟。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祁渊竟然丝毫没有要生气的样子,反倒是顺势把沈颜欢拉进怀里亲亲抱抱摸摸欲行不轨之事,沈烟面上一红,幸亏沈颜欢一把推开了他,“我好饿你快滚开啊!” 沈烟:胆子这么大的吗? 两人用过早饭,相携去往拾武街,沈颜欢抱着一只在他怀里也能呼呼大睡的白胖小兔子,另一只祁渊身上努力试图爬上他的肩膀和脑袋,一看就十分活泼。 两人半道分别,一个去春意盈楼学管帐,一个走进一间陈旧的小门店里搬出桌椅,一根写着「妙手神算」的绑着白布的小竹竿往桌边一竖,很快就聚过来了很多老百姓。 沈烟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看看这个四皇子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他本应是最不乐意接触下等百姓的。 然而他并没有搞什么名堂,是在认真的帮人算卦写信,没有丝毫不耐。沈烟更疑惑了。 中午的时候来的百姓差不多都散了,远远看到沈颜欢提了春意盈楼的食盒过来,两人吃了午饭便收拾了东西打道回府。 -- 第164页 未时,宫里有客来访。 来的是新帝祁疏和皇后谢灵。沈烟没想到两兄弟相处的居然真的像家人一样亲切,而「自己」也觉得十分理所当然,四人都没有相互见礼,只一起喝茶聊天,其间,谢灵送了「自己」几副调理生肌的药材。 祁疏这次来是为了庆贺他们的妹妹,今年刚满一岁的大梁五公主祁玥的生辰,这小公主是老梁王的老来子,上头四个又都是哥哥,自然是千娇万宠。 酉时,二人离去。 “今天收到了祁墨寄回来的信。”傍晚,两人提着一路小酒并两只小碗坐在屋顶上靠在一起赏月。 这场景还挺新鲜,不过这一天下来沈烟已经习惯了。 果然沈颜欢来了兴致,昂着头问他信上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说他们一切都好,苏羽然最终还是见了苏澜,苏澜先前大病一场,这些日子已经大好了。还说漠北的葡萄熟了,他叫人给我们送了一些来,顺便邀请我们去他们那儿玩。”祁渊笑着讲到。 “真好。”沈颜欢今夜多喝了两口酒,没一会便睡的人事不省,祁渊怕他着凉拿外袍把他裹紧了抱回房里,烛火很快便被吹熄了。 沈烟眼前一黑,再醒来时,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夏天。 还是先前的那个院子,沈颜欢坐在树下的藤椅上乘凉,院子里没见有几个下人,祁渊自己拿了冰室里镇着的冰西瓜切好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沈颜欢轻轻叫了他两声,那声音带着点企求的意味,跟猫挠的一样让人心痒痒。祁渊无奈,拿起一旁的扇子来给他扇扇。 这日子,简直就是神仙过的。 沈烟啧啧。不一会儿屋里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一个四五岁左右玉雪可爱的女娃娃哭着扑到沈颜欢脚边要抱,沈烟尚在疑惑,那娃娃身后很快便追出来了两个人。那女人温婉柔顺又不失大家风范,男人他是认得的,那可不就是梁王! “玥玥,我们不是说好的不能哭,不能让哥哥担心吗?”傅月盈把祁玥抱起来轻轻拍着背,可小娃娃哪里肯听话,一双小手伸向沈颜欢,沈颜欢跟祁渊对视一眼,具是无奈,只好伸手接了过来。 “这孩子,估计是听说了你们要走,怎么哄都不肯听。”傅月盈虽然语气带着埋怨,可眼底满是温柔和爱怜。 “我们下个月便动身去衡州封地,如今大皇兄用不上我了我也乐得清闲。” 他之所以选择了衡州也不光是因为沈颜欢祖宅在那儿,也是那里离着青坞和昆仑都不算远。 更何况那一块地是出了名儿的富庶,百姓安居乐业不生事端,是个躲懒的好地方。 那女人好像还是不放心,拉着他们俩的手反反复复的叮嘱。沈烟看着,莫名的有些眼热。 “母……娘,大皇兄说你们不想在宫里头住着了,我们想着等我们走了,就叫赵伯重新收拾一下这院子,您二老就住这儿吧,赵伯从小就跟着您,往后就一起住在这儿,等我们有时间了就回来看看。” 傅月盈哎哎的应着,偷偷抹了把眼泪。小祁玥见她哭,也忍不住哇哇大哭,吵得梁王一个头两个大,只好一手一个拉回了屋子里,临了冲他们俩点了点头。 这一走,就走到了秋天。 沈三爷在衡州迎接他们,沈烟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他这个三叔,他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连带着脸也圆润了起来,不想原先那么尖嘴猴腮精于算计的样子,竟然看上去还能称得上和蔼。他恭恭敬敬的递上来两本册子,那是沈颜欢名下庄子近几年的收成。 沈三爷在祁渊手下做事,倒是也赚了个盆满钵满,心里不再想着那些斤斤计较的事,这些年竟也攒下来不少好人缘。 他如今也算是终于看开了,人活一世,何必惹得自己不爽他人不快。 沈颜欢挺开心的跟他聊了两句,知道他最近又添了个胖小子还从祁渊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块白玉来送他做贺礼。 真奇怪,沈烟想,这些人,包括他自己怎么好像都不同了。 不过他大抵也明白过来,他所看到的这个世界跟他原来所在的其实并不是同一个。 只是惊讶于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奇事。来不及等他多想,他身子一轻似乎被牵引到了什么地方。 周围是白茫茫的山林,云好像被他踩在脚下。他呼吸停滞,随后焦急的寻找着什么。 “可真冷啊……”背后有声音传来,沈颜欢搓搓手往祁渊身边缩了缩。 百刃生不屑的啧了一声,“你小时候这里也这么冷,怎么大了还娇气了?” 沈颜欢笑眯眯,“今时不同往日嘛……”说完像是怕被师父打,一路拽着祁渊往后山的小院子里跑,半路上正撞见带着小夜歌从山下回来的夜斩,小夜歌长高了不少,眉眼也隐隐有了少女的风姿,只不过还是稍显稚嫩,扒着沈颜欢胳膊一声声的叫着师父。 沈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泪竟然忍不住自己流了下来。太好了,是师兄,师兄还活着! 那边传来小夜歌笑嘻嘻喊师娘的声音,小姑娘很会审时度势,见势不好就往沈颜欢身后躲,祁渊也只是假装要打她,跟她嬉笑打闹了半晌,四人便一道往后山去了。 百刃生还站在他身边。 “阿烟……你在这儿是吗?”他沉默良久,出声问道。 沈烟呼吸一滞,轻轻的答应了一声。 -- 第165页 但百刃生并没有听见。 “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哈哈,我总觉得我都能重活一世,你出现在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摇了摇头道:“是我错了,我满心想着复仇,可是谁又能知道这或许根本就不是重生。” 天边飘起细细的雪花,守山的弟子撑起了竹伞。 百刃生道:“大抵是新生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在沈烟心上,霎时间五脏六腑钻心的疼,他眼前一黑,直把口中咳出了一大口血。 “殿下!他还活着!” 他听见身边有人这么喊着。 走在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可他身上好疼,疼的睁不开眼。 “带回去吧。”那人说。 青坞山上,沈颜欢似乎心有所感。他怔怔的看着窗外的飞雪,祁渊问他怎么了,他只摇了摇头道:“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上一世我若没死,我们总归还是在一起的。” 二?天道剑势 紫璃真人说要给他一把剑的时候,祁渊正在玉虚宫后院里光着上身劈柴。听闻这个消息他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问道:“她烧糊涂了?” 但紫璃真人这次是认真的。 来传话的少年正是当年他们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那个,如今也混的人模人样,只不过脾气还是不敢恭维。 他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炫耀般的晃了晃自己腰间的佩剑。 这少年被他们扔进玉虚宫学本事,也有一年有余了,他心气儿高,事事不甘屈居人后。 所以本事也学得飞快,如今已经得了紫璃的首肯,可以佩剑了。反观这个入门将近二十年的师兄,至今还拿着根小木棍摆弄。 呵呵…… 祁渊并不知道他这小脑瓜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只不过紫璃真人怎么突然想到要给自己一把剑呢? 沈颜欢抱着一个木筐从外面走进来,木筐里面装的是满满的挤在一起唧唧叫着的新生的小鸡崽,身上刚刚长满了淡黄色的柔软绒毛看起来可爱极了。 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头发被高高的束在身后,袖子挽起来露出一双莹白的胳膊,见祁渊愣在原地,他歪了歪脑袋问道:“出什么事了?” 昆仑山四周满是霜雪,却唯有玉虚宫所在的这一方天地四季如春,打眼望去,竟似能让人生出绝境逢生的希望一般焕发着勃勃生机。 难怪当年开山祖师选了这块宝地,若是真的有人得到飞升也不足为奇。 “没什么……”祁渊笑道,“师父说要给我一把剑。” 沈颜欢笑,“这是件好事呀,你还不快去,怎么好叫师父等着?” 玉虚宫建造之初就讲究的刁钻,随着一代又一代事儿逼当家掌门的不断精进,这宫阁精致的倒像是一座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你天资聪颖,武学天赋极高可知道我当年为什么执意不肯让你佩剑吗?” 紫璃真人坐在琉璃玉砌的高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她长长的指甲。 祁渊点点头,“知道,师父说我我心里想要的东西太大,现有的剑法都装不下。” 紫璃道:“不错,人嘛总是要心里有点东西的,若是没有,魂就轻了,只怕那九天之上的神仙就是这般清心寡欲才飞升的吧。” 祁渊点头称是。 “刚入山时,你说想要天下太平……说实话当时我背着你笑了好久……”紫璃啧啧嘴,“没想到还真被你说成了……” “只不过那时候我虽然觉得你这个小孩幼稚,但你说的是认真的,我能看出来。那时候我就知道,这玉虚宫千百种剑法没有一种配得上你。 因为它们都太小了,如果用一把不趁手的剑,日子久了只会被它所伤……喂,你给我好好听着啊!” 祁渊冲她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知是不是开始认真听了。 “唉算了,不听话的狗徒弟。”紫璃翻了个白眼,这么一看那少年这方面倒是学到了她的精髓,“这个拿去。”她丢过来一本崭新的剑谱。 祁渊扫了一眼,“天道剑势?” “不错,我琢磨了十年,才在昨日写成,前三式我曾让那个景川的小孩儿试过了,配你,可以了。” 祁渊恭敬的从紫璃真人手中接过那柄朴素的长剑,这把剑跟「临烟」不同,它拿在手上很重,可用起来却十分踏实,剑身上没有一处驳杂的花纹缀饰,只在握剑的人才能看到的地方刻着「承渊」二字,就这两个字还是歪歪扭扭的,一看就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八成是紫璃亲手刻上去的。 紫璃真人心虚的喝了一口冷掉的茶。 天道剑势…… 是夜,屋里点着灯,两个人都没睡。祁渊还在想剑谱的事,紫璃真人虽然许他用剑,也把剑谱给了他,可不知道为什么,祁渊就是觉得,这事儿还不到时候,这剑法现在练不成。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听他在那儿长吁短叹了小半夜,沈颜欢终于忍不住撑起身子来面对面捏着他的脸问。 古朴的小佛牌从交错的衣领间掉了出来晃了两下,然后稳稳的悬在了空中。祁渊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笑了笑,“天下太平。睡觉吧!” 沈颜欢:哈? 八月,东南沧州天降大雨洪水决堤,遮天蔽日的潮水涌上海岸,有死里逃生的渔民误食了水上冲来的死鱼,八月末,瘟疫爆发。 -- 第166页 丞相许卯向圣上递了折子,要亲自走这一遭。新帝拿着折子想了一整夜,第二日,准奏。 这丞相当真是个劳碌命,放眼全大梁也没一个能跑出去的地方比他多的,可人家行事稳当为人正直还有一颗忠君爱民的心,这样的大官没有哪个老百姓不喜欢的,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开的。 但沧州的老百姓听说上面派了许大人来,连日颓靡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期待。 那会儿,祁渊和沈颜欢正坐在城中施粥铺子的一个角落里。 “你告诉他们这个真的没问题吗?万以来的不是许大人……” 沈颜欢有些担忧,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大家都懂。祁渊却道:“没关系,来的一定是许卯。且不说他一定会自己请命,就算他不开口,皇兄也会叫他来。朝中武将多文臣少,能派上用场的萧大人两月前被派去东北督耕,陈大人年事已高跑不了这么远的路,朱大人又是个拿不定主意的,思来想去也只能是让他来了。我提前告诉他们只是看他们快要失去希望撑不下去了。” 沈颜欢努力了一番才把什么萧大人陈大人朱大人跟那些模糊不清的面容对上号,却是于情于理派许卯来都是最合适的只是他没见到人就放不下心来,怕万一出了状况百姓们说不定会怪到祁渊头上来。 但这件事确实是他思虑不周,刚想开口,却听祁渊先说了声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沈颜欢问道。 祁渊摇了摇头,“我答应你要一起踏遍江湖不再理会那些糟心事,可还是忍不住关注着朝堂,打听他们的情况,是我的错。” 可沈颜欢却正色道:“不是你的错,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祁渊错愕,他一直以为沈颜欢很讨厌这些事。 “我不想让你管这些是因为这太累了。我曾听梁……爹说过,他们那儿有句古话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觉得是有的。” 沈颜欢托着脸,“普通老百姓只要吃吃喝喝安心的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但皇室子孙却要做好全天下人的事……凭什么呀。” 说到最后声音小了下去,还嘟起了嘴,太可爱了!祁渊捂了捂脸,但心中又似乎划过了一些什么,暖暖的,腰间的「承渊」剑微不可察的震颤了一下。 “其实也说不上辛苦……”祁渊笑道,“在其位谋其政,说白了百姓把权力交到我们手上,这些就变成了我们应该做的。” “想不通,还是想不通!”沈颜欢趴在桌子。 “想不通便不想了,这些事都交给我,我的颜颜只要过「很有钱的」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就行了。”祁渊笑,起身收拾了桌上的两只碗,“走吧,我方才掐指一算,许大人马上就要到了。”沈颜欢一听也来了精神,跟上他一道往城外走去。 却不知他们身后有几个人在他们走后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那个人便是沈家那个人说的沈烟?”其中一个人问道,另一个人点点头,“看这画像上的,错不了。”交谈间,两人摸出了一大把银镖分了,沿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有人。”沈颜欢皱眉道。 可临烟尚未出鞘,就见背后三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老百姓摇摇晃晃的摔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的邋遢的汉子,后面那几个拿着石块木棍一看便不是什么善茬。前面三人看见他们就像看到了救星,眼睛一亮跑过来寻求庇护。 两人对视了一眼,站在了三个老百姓身前。后面追来的人一看他们手中的剑便知道这是遇上了会真本事的,嘀咕了两句转身便跑了。 祁渊二人也没想着要去追,要怪也只能说是天灾害人,大家都想吃饱,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 “你们没……”沈颜欢刚把临烟收回剑鞘,异变突生,其中两人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沈颜欢尚未来得及反应,祁渊手中剑就已经出鞘,这几日他早就把天道剑势翻了个烂熟。 只不过从未亲身去试,这会儿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眨眼间那两人就被斩断了手脚,被打落的银镖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祁渊心中一刺,“颜颜!!”还是晚了一步,方才一直没有动作的那人狠狠地把藏在袖中的匕首送入沈颜欢胸口,他刚才对付那两人哪有空去分神看着他? 怎么可以让他出事?! 所谓人剑一心,承渊剑心有所感剑气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祁渊只记得那人的手被震偏了两分,再回过神时,却是沈颜欢一脸担忧的在唤他。 “颜颜?你没事吧?”他急切的拉过人来看了半天。沈颜欢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一个被凿出了一条巨大裂隙,周围也四分五裂的小佛牌来,“皇奶奶保佑,我没事。” 用匕首的那人被剑气震伤了心脉,估计就算醒过来也活不了多久了,底下那两人虽然断了手脚,但好在意识还算清醒,没敲打几句就全都交待了。 他们是为了沈老爷许诺的银子才铤而走险。 “祁道长!小公子!”许卯远远的看见他们,挥着手从马车上探出半个身子跟他们打招呼,师爷……现在是辅丞大人了,无奈的摇着头跟他们见了礼。 事情这么简单一交代,许卯气愤不已,直说这事交给他! 后事如何,两人也不再记挂着了,必竟许大人办事总是让人很放心。 -- 第167页 他们离去的时候已是深冬腊月,祁渊掂量着手中装着碎掉佛牌的小袋子道,“回去过年吧,跟皇奶奶好好的道个谢。” 其实紫璃真人有一点说的不对,哪来的天下太平,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生出事端,或许只要他还身处此间江湖,这天道剑势,就只能是为平乱之剑了。 三?一个小人物 许晏之是一个穿越者,带着自己的身体穿过来那种。 他睁开眼睛对自己说的,或者说是对着荒凉破败的村庄说的第一句话就。 “卧槽,老子难道真的变成了主角?” 然而并没有。 他在这个没有名字的小村庄里勤勤恳恳的耕作了一年,除了田里闹了虫灾之外根本无事发生过。 “难道这是一部<a href=https://www.po18e.vip/tuijian/zhongtianwen/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种田</a>文?”许晏之搔了搔下巴,从脑子里挖出了尘封多年的治理蝗虫灾害的高中生物知识带领着一众乡亲们与虫英勇搏斗。 并大获全胜。 这次该走对了剧情吧?许晏之擦了擦晒黑了几个色调的脸,露出了朴实的微笑。 村民们也很感谢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他们簇拥着他在村子里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一路行至一座草庐道观前面。 那前面站了一个人,其实也不对,那前面分明是站了一群人,可许晏之却只看得到她,也不光是他,村民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女子身上。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道袍,戴一浅纱斗笠,左边腰间佩一把剑,手中拿着一银柄拂尘,身后恭恭敬敬的站着数十个道童。 那女子正跟身旁的道童们说着什么,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便转过身来摘下斗笠向他们点了点头。 当真是粉黛含春明眸皓齿,见之忘俗。“看见紧北边那座连绵的雪山了没有?”旁边的一个村民戳了戳许晏之,“那就是昆仑,这位就是昆仑玉虚宫的掌门紫璃真人,我听人说她已经成仙许久,别看她这幅样貌,其实说不定已经有好几百岁了。” 许晏之明显的看到紫璃眉梢一抽,脸上的笑容变得危险起来。 他默默推开两步,兄弟,你怕是要糟。偏偏那人还毫无知觉,自顾自地说到,“原本我们是派了人去昆仑请仙家来帮忙的,谁知道仙家还在路上,虫灾就被你先给治好了,嘿嘿。” 你还嘿嘿?? 许晏之简直想把他摁在地上踩两脚,你说的人家可全都听到了,好了现在都知道害他们白跑一趟的罪魁祸首是谁了。 可怜他刚以为可攻略女主角出现了,就被惨淡的现实怕死在了稻田里。惨啊…… 紫璃果不其然向他走来,许晏之顿时如临大敌,此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和旁边一村民一样呲着牙冲她傻笑。 紫璃:刚才看这个年轻人长得还算顺眼,有听说是他治好了虫灾正准备过来问问情况……怎么现在看来这人好像是个傻的? 不过既然都走到人面前了,再退回去好像也不太好,紫璃只好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晏之。” 许么……紫璃点了点头,复而又问道:“听说这虫灾是你治好的,你可读过什么书?” 这问题问的奇怪,不过许晏之还是老老实实答道:“读过许多年,只不过读得跟你们这边好像不太一……” “我知道。”紫璃打断了他,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打量着他,“我算不出你的命格,你这样的人我还见过两个,只不过你跟百刃生那老不死的不同,倒是和梁王有些相像……罢了,我同你说这些干什么。” 许晏之被她说的云里雾里,紫璃却突然止住了话头,唤过来两个道童吩咐了两句,道童领命,很快便从草庐道观里牵出一个小孩儿来。那小孩嘴里含着半块米糕,含含糊糊的叫了一声“娘。” 许晏之大惊失色,忙问道:“他是在叫你吗?” 紫璃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不过美人就是美人,翻白眼也好看,“难不成是在叫你?” 可听她这么说了之后许晏之的脸色并没有好很多,而是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有儿子了?”难道自己的攻略之路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我没有,我不是,捡的!”紫璃申辩道。小孩儿被她突然拔高的语气吓到,哆哆嗦嗦的伸手要抱。 紫璃一颗心瞬间就化了。 她叹了口气对许晏之说道:“我们修道之人身上人气儿淡,这孩子跟着我是要坏了他一生富贵命的,我推算过他的命格,是辅龙之臣,将来有大作为的。我把他给你养,成不成?” 喜当爹?不过许晏之又仔细想了想,自己可是穿越者,如果一年来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可能让自己一战成名的事发生,那么自己很有可能不是主角,那由自己教养的这个孩子……莫非才是真的主角?! “可是为什么选我?”许晏之挠了挠头,他们从未谋面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对方吧。 紫璃微微一笑,“我虽然算不出你的命格,但却能算他的前程。”她把怀里的小孩儿推到许晏之面前,“而且我还知道,你心里已经答应了。” …… 您可真厉害。 “那这孩子叫什么?” 紫璃摆了摆手道:“没取名字,你随便想一个吧。” 许晏之:你认真的? 小孩儿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看的他还怪不好意思的。许晏之把小孩儿从地上抱起来掂了掂,看着肉乎乎的,其实却并不沉。 -- 第168页 “你要愿意跟着我在这个小村子里学东西吗?”许晏之问。 小孩儿点了点头,“愿意的!娘说了,跟着你学东西以后就能治国安邦,当一个特别好的大官!” 许晏之:不不不别别别那都是你自己的命好。 “那你跟着我,以后就叫……许卯吧!”许晏之随口诌了个名字,那小孩儿也不分好坏的满口就答应了,只是再回头时,身边哪还有紫璃和那数十个小道童的影子。 村民们也像如梦初醒一般重新敲起锣打起鼓,他身边那个还凑过来问了一句“许先生,您什么时候有的儿子?” 许晏之:?? 此后日子还是平平静静的过,只是草庐道观忽然拨了银钱出来给村子里修了一座学堂,把许晏之请去做了教书先生。 小许卯一路疯长,个头直长过了许晏之,而后一路平步青云,辞别村中父老,赴京任命去了。 看来这孩子只是一个命很好的孩子罢了,他也不是主角。 有一日他从山下回来,捡到一个坠落山崖大难不死背着断剑的年轻人,他给这人治好了伤,两人一边饮酒一边闲谈,那年轻人竟然顿悟,「醉行歌」一战成名。 可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许晏之啧啧嘴,看来自己走的也不是「山崖下的世外高人」这个路子。 他终于开始认真思考,如果一个穿越者跟主角毫不沾边,那么还有一种极大的可能,他,是反派。 跟主角做对的反派下场一般都惨的一批,自己也没法指望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便宜儿子和那日一别杳无音讯的年轻人来保护自己,那就只能自保! 首先,避免跟主角见面! 他收集了江湖上各种能人异士的传闻,圈定了两个最有可能是主角的人。 一个是重生来的大梁第一剑客百刃生,一个是和他同为穿越者却在下野之战力挽狂澜的梁王祁有此理。 但问题很快随之而来,这两个人,好像是对头啊,尽管看上去只是百刃生单方面对梁王。 他又想到自己的便宜儿子是梁王身边肱骨之臣,自己等于简介入了梁王阵营! 完了,百刃生,是主角!他扶额长叹,自己把毕生所学都交给了许卯,就等于给梁王添了一大助力,那百刃生能放过自己吗? 然而他又又又想错了,百刃生不仅能放过他,而且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他这号人,更甚至连梁王也放过了。 许晏之:此时他才猛然惊醒,自己已经在这个小村子里蹉跎了无数岁月。 总有人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其实在偌大世界之上,在他所没有意识到的地方,像他这样的人千千万万。 只不过唯独他不肯信命,总觉得主角一定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罢了。 “许大人?你这是收拾东西要去哪儿?”因为要准备收拾东西回衡州,沈颜欢难得起了个大早。 却没想到有人起的比他还早,也正忙里忙外的收拾着东西,听见他的声音便露出一张憨厚的小白脸笑着回答他,“正巧,几日前接到陛下的口谕,要我跟你们一道去衡州……边上的琮州查县令贪墨朝贡一事,我想着反正是要去的,不如就早走几日,去看看同在琮州的我父亲。” 琮州就在衡州南面,也同属于祁渊的封地,不过沈颜欢还是悚然一惊,“你父亲……那不就是真人的……” “不不不……”许卯笑着打断他恐怖的想法,“我没说过吧,其实我是被我娘从山中老虎洞里捡来的,我那父亲,说白了其实是我的教书先生吧!” 妈耶吓死了!沈颜欢拍了拍胸口。 “小公子起这么早也是收拾东西的?要不要一起去我老家看看?我爹他可当真是个奇才!”许卯热情邀请。 左右沈颜欢他们也没什么事,于是欣然应允。 百里之外,许晏之对着小话本打了一个巨响无比的喷嚏,正好这一页上画着两个相携赏景的男子。 他突然福至心灵,这莫不是一本耽美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