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病娇弟弟盯上后》 第1页 [现代情感] 《被病娇弟弟盯上后》作者:橘击手【完结】 文案: 顾念在自家爹爹的坟头上捡了一个孩子回家,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她们家,也确实需要一个男子来镇宅,但是没想到,她最终把自己搭了进去。 那男孩长大后,长得愈发俊美,也愈发危险,有一日,竟将她围在床边,用过分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蛊惑道:“阿姐,你不疼疼我吗?” 顾念伸手推他,却被他反握到身后,“阿姐不乖,是会被惩罚的。” *** 顾阎濒死前,被顾念救了回去,从此他便满心满眼都是她。 他既能从阎王爷手里逃出一条命,也定能要她成为自己的妻,不管采用什么手段,总之,她不能不要他。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种田文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念,顾阎 ┃ 配角:纪珊,何朝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阿姐,你不疼疼我吗? 立意:坚持不懈 第一章 八月的天,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田埂边的花草耷拉着脑袋,失去了往日的活力,知了在树上死命扯着嗓子叫喊,外头俨然成了一个大蒸笼。 顾念来到井边,拎了一桶水,井水沁凉,泼到脸上,瞬间就消除了大半的躁意,水滴从她光洁饱满的额头滑落,顺着脸颊,汇集到下巴处,然后再落到地面,没一会儿,便在烈阳的照射下蒸发了。 毫无疑问,她是个美人,吹弹可破的肌肤上,闪着水珠的光芒,犹如雨后的花朵般,干净又惹眼,眸中装着柔情,又装着率真,樱桃小口不点而红,任谁见了,都会想再多看两眼。 顾念甩了甩手,重又打了一桶水上来,将水倒进木盆里后,她便端着走往姚柔的房间。 “娘。”顾念走进房间,将装满水的盆放到一旁的架子上,随后来到床边,扶着姚柔起来,“娘,洗把脸擦个手吧,这天太热了。” 姚柔也觉得热,额上都出了不少汗,身子也感觉黏黏的。 前几日,姚柔跟着同村的何婶子上山去挖野菜,下山的时候,她一个不小心便崴了脚,如今便只能卧床静养了。 顾念拧了帕子过来,轻柔地帮她擦脸,一边擦,一边问:“今日感觉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不疼了,你何婶子给的药酒还真有用。”姚柔说。 擦完脸,顾念又重新洗了一遍帕子:“让您如此不小心,好端端地,上山摘什么野菜。” 姚柔原本也没想去,但何婶子说,山上的野草用来做饼可香了,她就想着摘点回来,做一些给顾念尝尝,而且,顾阎也快从书院回来了。 但看自家女儿板着脸的样子,她就什么都没说,只说:“下次不会了。” 给姚柔擦完手,顾念将水倒了,然后便坐在姚柔床边的凳子上,拿起了还未绣完的荷包,她熟练地穿针引线,落针有神,神情专注认真。 姚柔靠坐在床上也无聊,便拿起布头开始缝袜子,她的针线活虽不如顾念,但做袜子,也是足够了。 顾念的针线活是一位出宫的老嬷嬷在机缘巧合之下教的,老嬷嬷被放出宫时,年岁已高,回乡途中路经宝潭庄,正感染风寒的她倒在了顾家门口,顾念的父亲顾晖见了,立马将人带到家里悉心照顾。 老嬷嬷在顾家养了半个月的病,为了报答,她教姚柔刺绣,顾念就在一旁看着,谁知,顾念学得飞快,老嬷嬷一看,便放弃姚柔,转头去教顾念了。 顾念大概在这方面是有天赋,还懂得举一反三,老嬷嬷都觉得惊讶,在宫里这么多年,她教的人也不算少了,但是像顾念这样聪明手巧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彼时,顾念才六岁。 顾念也凭着这个手艺,在顾晖死后,担起了养家的重任。 姚柔在一旁瞧着自家女儿的脸,越瞧越觉得好看,随后想起,过了年,她就十八了,许多人到了这个年纪,早已经嫁人生子了,自己嫁给顾晖时,也才十五,十六岁,她已经生了顾念了。 倒不是说没人来给顾念说亲,相反,从前两年开始,就有不少人媒婆登门,但顾念脑筋硬,说了不想这么早嫁人,就谁也拿她没办法,后来再有,能推的,姚柔都给推掉了,她知道,女儿是放心不下她和顾阎。 但如今,她都快十八了,再拖下去,就真成一位老姑娘了,她不急,姚柔是开始急起来了。 “念儿,娘想跟你说一件事。”姚柔斟酌着,该怎么开口才能让顾念不那么抵触,“就是啊,何婶子有个远方侄子,过了年就二十了,据说长得是一表人才,脾性也温和,不嗜酒,不赌钱,在城里的一家酒楼当账房先生。” 顾念放下针线,转过头去看姚柔,姚柔怕她生气,好声好气地劝她:“念儿,过了年你就十八了,也该成家了,不然,过年我都没脸去你爹的坟头了。” 顾念看道姚柔脸上的担忧,心就软了下来,她知道,姚柔对她的终身大事一直上心着,“好的。” 姚柔还想接着劝,话到嘴边便咽了下去,她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顾念无奈,只得又重复一遍:“我说好的。” 姚柔一下子兴奋起来:“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顾念点点头。 姚柔抬起脚想要下床,却忘了自己是个不便于动的伤患,脚踝处的刺痛让她瞬间“哎呦”出声。 -- 第2页 顾念连忙过去查看:“怎么样怎么样?” “没事没事。”脚上的伤在顾念的终身大事面前,变得微不足道,“何婶子是个靠谱的,她介绍的人,定是不会差的。” 姚柔又将那人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林泉是何婶子的远方侄子,真的是很远的那种,但因为林泉的娘死得早,何婶子出于同情,照顾过他几日,他便将这份恩情记在了心中,在城里谋到了一份好差事后,也不忘孝敬自己的姑母,逢年过节也定会上门送礼,探望一番。 顾念听了,觉得这人倒是有心,是个知恩图报的,“那为何到了二十还不成亲?”按理说这样好的条件,早该成亲了。 姚柔也是这么问何婶子的,何婶子说,林泉是个要强的,起初是想先攒点银子再娶亲,后来也陆陆续续地相看了几个,但都不中意,却也不想将就,于是就拖到了现在。 顾念暗自琢磨着,这条件倒是不错,而且嫁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婆媳矛盾。 “娘,我想先见见他再做打算,行吗?”顾念说来,也是个看中皮相的,毕竟,这是要过一辈子的,找个好看的,自己欢喜的,那才是重要的。 姚柔一口应下:“当然,娘又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来这日子是你过,当然得你自己满意才行。” 正巧,下午的时候,何婶子拎了三斤自家刚宰的猪肉和猪大骨来看姚柔,听姚柔说起这件事,别提多高兴了! “好好好,我回去就安排。”何婶子握着姚柔的手,“妹子,要这事儿真成了,晖子在地下,也会高兴的,” 提起顾晖,姚柔的眼中便凝起了雾气,她点点头道:“对,顾晖他一定在保佑着我们呢。” —— 何婶子办事那叫一个利索,第二天便来跟姚柔说已经约定好了时间,明日午时,便在城里的泰鹤楼见面。 何婶子走后,姚柔叫来顾念,跟她说了这个事,顾念没想到这么快,但自己已经应下来了,还是得去见一面的,万一,真的是她的缘分呢? 姚柔坐在床上,指挥顾念一套接着一套地换衣服,顾念都快把柜子掏空了! 左看看右瞧瞧,姚柔还是不满意,于是她想起了自己有套衣裳,那套衣裳还是她成亲那会儿,顾晖特意带她去裁缝店做的,料子虽不是上好的,但也不差,做回来后,她还没来得及穿,便怀上了顾念,于是,也就一直在柜子里放着了,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顾念从姚柔的柜子里将衣服找出来,这是一套白色的长裙,裙上绣着云纹,裙边还用细闪的金线进行包边,让人眼前一亮。 姚柔摸着裙子上面的纹路,嘴角往上扬起:“这裙子,可花了你爹爹不少钱,你快换上我看看。” 顾念听话地换上,她皮肤本就白皙,再穿上白色,显得更加纯洁,而裙边不经意间露出的金色,更是为她增添了不少俏丽感。 姚柔看着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就它了!” 顾念提着裙摆,左右瞧了瞧,也比较满意,姚柔的身量跟她差不多,穿着正正好。 正当她要将衣服换下时,突然听到院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姚柔不方便下床,顾念一边问着:“谁啊?”一边走出了房间。 那人身穿白衣,料子虽不是很好,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配饰,只在那如墨般的发上,簪着一根木簪子,不甚精美,但却丝毫不显寒酸,独有一种矜贵高雅之感,双眉入鬓,挺鼻如峰,狭长的眼中蕴着一丝看不见底的深意,他站在院门前,身子匿在阴影里,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肤色极白,甚至带着点病中的苍白,惹人怜惜。 抬头看到来人,顾念停住了脚步,随即脸上又惊又喜:“小阎,你怎么回来了?” 看到顾念,顾阎愣了一瞬,虽然他一直知道她是美丽的,但如此娇俏女人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掩于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捏成拳头后,随即放开,面上还是一派自然。 姚柔在里头问:“念儿,是谁来了?” 顾念:“娘,是小阎回来了。” 顾念看向顾阎:“小阎,你不是应该明日才回的吗,怎么今日便回来了?” 顾阎边走边说:“夫子有事,便提早一天放假了。” 顾阎在书院读书,每到月中和月末才有三天的假期可以回家。 姚柔一听顾阎回来了,便一路扶着墙壁和门框走了出来,“小阎,你回来了,怎么样饿不饿?娘去给你做点好吃的。” 顾阎看到姚柔的脚踝处缠着一圈白布,眉头一皱,快步上前扶住她:“娘这是怎么了?” 姚柔还没开口,顾念便替她回答了:“娘上山去挖野菜,不小心崴了脚,你是没看到,前几日肿得跟馒头一样!” 姚柔瞪她一眼,补充道:“没有你阿姐说得那么夸张,没事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顾阎回来了,姚柔说什么也要自己下厨准备饭菜,顾念不放心,便给她打下手,姚柔嫌她碍事,愣是将人赶了出去,“你去陪小阎,跟他说说话。” 顾念无法,只好转身离开,“那你自己小心一点,我待会儿过来端菜。” 出了厨房,顾念就去找顾阎,来到他的房间外,她想也没想就推门进去,“小阎。” 却不料顾阎正在换衣裳,顾念看到后,连忙闭上了眼睛,耳后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我……我不知道……” -- 第3页 顾阎低笑出声:“阿姐想看,直说便是。” 顾念被他一逗,脸就更红了,“才不是!我什么都没看到。”双脚在原地跺了跺,她便转身出门,没成想,胳膊却被顾阎一把抓住。 第二章 “好了。”顾阎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念转过身,假装没发生刚才尴尬的一幕,在凳子上坐下,清了清嗓子,问他:“在书院如何?” 顾阎跟着坐下,如实地回答了自己的情况,顾念听了很满意,她其实对他很放心,他聪明是全宝潭庄的人都知道的,他可是第一个夫子来请的学生。 顾阎见她换下了那身白衣,问道:“阿姐方才的衣裳,以前从未见你穿过。” 顾念凑近他,一脸认真地问:“好看吗?” 见顾阎点头,顾念才真正放心,作为男子,他觉得好看,那必定不会错了,同时,她甚至还觉得有些许的害羞。 但顾念也没好意思直接说这是为明日要去相看未来夫君而准备的,只含糊不清道:“是娘以前的衣裳,今日正好翻到了,便拿来试试。” 顾念低垂着脑袋,透过低垂的发丝,顾阎能看到她双颊微微透着点红,白皙的脖颈弯出一道漂亮的弧度,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移开了视线。 日落时分,宝潭庄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不少村民们扛着农具走在乡道上准备回家吃饭,姚柔也在短时间内,准备好了四菜一汤,虽然她腿受伤了,但丝毫不影响她做菜的速度。 上次三人围坐在一块吃饭,还是在半个月前。 饭桌上,姚柔一个劲儿地给顾阎夹菜,“小阎,你多吃点,你看看你,这次回来又瘦了。” 直到顾阎面前的碗堆不下了,她才满意地收手,“你看看你那腰,再看看你姐的,你都比她的腰细了。” 顾念下意识就要为自己辩解:“哪有,我明明比他细!他身上都是肉!” 姚柔反问:“难不成你还看到了?” 这么一问,顾念便想起方才见顾阎换衣的场景,虽然她眼睛闭得快,但是该看到的,她都已经看到了,宽肩窄腰,背部有力,再加上他肌肤白皙,瞧着十分赏心悦目。 顾阎挑眉看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顾念见状,忙低下头,自顾自地吃饭,“我……我猜的。” 姚柔又问了顾阎几句书院的事,随后便跟他说:“小阎,明日你若是没事的话,陪你姐去一趟城里吧,我这腿,着实是有点不方便,但她一个人去,我还真不放心。” 顾阎问:“阿姐是有何事要办吗?” 姚柔:“念儿没跟你说吗?” 顾阎摇头,放下了筷子,朝顾念看去。 顾念原本没想好要怎么跟顾阎说,一是因为顾阎对她的事情向来上心,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她觉得还不如不说,二是因为,她难道要直接跟他说自己明日要去给他找姐夫了吗?她总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好似她多迫切嫁人一样。 但既然姚柔提了,顾念也没打算瞒着他,“就是何婶子说她有个远方侄子,让我明天去见见。” “没关系的,我明天可以自己去,况且,何婶子也会一起去的。” 说亲?她想嫁给别人?顾阎的心里掀起了怒意,连带着脸色也变得冷峻起来。 顾念以为他在为她隐瞒的事情生气,软了声音道:“我没想不告诉你,就是觉得,这事儿还没成,不想你担心。” “等你准备嫁人了,你才想告诉我吗?”顾阎的嗓音愈发低沉,脸色也是惨白一片,“原来在阿姐心中,我是这么不值一提的。” 姚柔忙道:“不是的不是的。”她朝顾念使眼色,快哄啊!你不知道你弟弟敏感脆弱吗? 顾念差点忘了,顾阎正值少年敏感期,最易脑补联想。 她想接着解释,顾阎却不想听了,看姚柔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说:“娘,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姚柔想谁得罪的谁去哄,便无视女儿求救的眼神,乖乖地被顾阎搀扶回房间。 顾阎送姚柔回房后,便径直经过顾念身边,一个眼神都没给她,顾念暗叹一声,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顾阎进了屋,自顾自地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顾念适当邀功:“这被子前几日我刚晒过,你闻闻,还香香的。” 见他还没反应,顾念上前抢过他手里的被子帮着铺床,无比殷勤。 顾阎站在她身后,看她双膝抵在床沿铺着被子,瞬间生出一种冲动,要是,她能一起躺在床上,该有多好? 他握着拳头闭了闭眼,平复内心的躁意,“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终于听到他讲话,顾念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掸平被角的褶皱,然后下榻,站到他面前,“那你还生我的气吗?”说着,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我真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顾阎反手抓住她的手,顾念的手小小的,软软的,他轻而易举就能全完包裹住。 顾念的手被他握着,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顾阎用大拇指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两下,然后放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链子,上头还坠着几颗饱满圆润有光泽的珍珠,将手链戴到她手上,顾阎说:“瞧着好看,便买了。” 她手腕纤细,肌肤白皙,很适合戴手链,顾念自己瞧着也十分喜欢,但一想到顾阎时刻念着自己,而她却惹他生气,对比之下,内疚的感觉更甚。 -- 第4页 顾阎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却在顾念不注意时,微勾了勾嘴角。 顾念愁着脸,“小阎,我真不是有意的,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不把你放在心上呢?” 顾阎放下杯子,看向顾念,微微低垂的嘴角,让人看着十分心疼,“阿姐嫁了人,是不是就不要我和娘亲了?” 顾念连忙否认:“当然不会啊!” “那万一姐夫不喜欢我呢?” 顾念:“不会的。”她当然会找一个不仅喜欢她,也喜欢她家人的人。 “那若是我不喜那人呢?你是选我还是选他?” 这把顾念给难住了,虽然她觉得,应该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看他如此担忧的模样,顾念觉得还是先哄哄他,她举起手指,“那阿姐跟你保证,若是你不喜欢的人,阿姐绝不嫁,如何?” 这话说完,顾阎的脸色才转好,“阿姐可要说话算话。” 顾念点点头:“算话算话。” 哄好了顾阎,顾念这才放心地离去。 第二日一早,何婶子便来了顾家,还好顾念心里装着事,已经起了,正在厨房里做早饭。 “何婶子可吃了早饭?” 何婶子摸了摸肚皮,今儿起得早,她又急着来顾家,便也没顾得上吃早饭。 顾念抓了一把面条下锅,“那便一起吃碗面条吧。” 何婶子笑着点头:“好好好。” “婶子,你去厅里坐一会儿,马上就好。” 何婶子来到厅里坐着,屁股刚坐下,顾阎便从一侧进来,他看到何婶子,只淡淡地叫了一声何婶子,便落座在一旁。 何婶子笑着跟他说话:“顾阎回来了。” 何婶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顾阎,这脸,跟她阿姐一样,真真是俊啊,看那眼睛,再看那高挺的鼻子,真是够得上一句翩翩君子,何婶子没读过书,夸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脑海里翻来覆去就两个字,好看! 这么好看的男人,以后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姑娘?何婶子开始搜索附近的适龄姑娘,纪家的大姑娘跟顾念同岁,比顾阎稍大点儿,但也不是不可以,村头的王家二姑娘,今年刚满十五,倒正好相配,隔壁村的李家姑娘,今年十六了,也差不离。 就在何婶子努力开拓自己的媒婆事业时,顾念端着面走了进来,面条浸在肉汤里,且韧劲十足,她还在上头卧了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别提多好吃了。 何婶子闻着香味,便一把挥散了浮现在脑海里的姑娘们,专心吃面,边吃边夸顾念手艺好,这以后要是嫁到了林家,她那侄子可有福喽! 顾念将筷子递给顾阎,然后又从自己的碗里夹了两块肉给他,冲他一笑,“吃吧。” 顾阎夹起那肉一口吞下。 临行前,姚柔拉着顾念不放心地嘱咐一番,要是她腿没事,她定是要跟过去给她把把关的,嘱咐完顾念,她又嘱咐顾阎,姐弟俩被念了一通后,才被姚柔放行。 去城里得坐牛车,赶车的是何婶子的儿子,何朝阳。 何朝阳这人,从小就是出了名的顽皮,从会走路开始,便不安生,他爬树掏鸟蛋,下河抓泥鳅,上山摘野果,甚至还拦路当霸王,宝潭庄的人基本上都被拦过,顾念也不例外。 何朝阳没坏心,就是喜欢捉弄人,顾念每每看到他,都要绕道走,不想跟他有过多的接触,但这人就是阴魂不散,走哪儿跟哪儿。 顾念有个好友叫纪珊,怕何朝阳怕得不行,每次见到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发设发地躲着他,顾念断定是何朝阳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大着胆子找人一问,何朝阳却说他什么也没干,她自然是不相信的。 何朝阳自己也纳闷,纪珊见了自己,就跟小白兔见着大灰狼一样,瑟瑟发抖。 慢慢长大后,顾念已经不怕何朝阳了,一是因为了解了他的为人,他看似是何婶子嘴里不着调的小子,但其实他重情又重义,二是因为顾阎在,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两人处得跟兄弟似得。 何朝阳见了顾念和顾阎,朝两人打了个招呼,待车上人坐稳后,他才赶起了牛车。 此行去城里的目的,何朝阳知道,他看了眼坐在顾念身边的好友,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坏笑。 他跟顾阎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自那以后,两人便成了好友,这么多年,何朝阳知晓好友的性子,表面上装着纯良,是个人见人夸的,但只有他知道,顾阎的心到底有多黑! 他装作无聊,开始挑话头,“顾念,今日你们去城里干嘛?” 其实他知道是因为何事,他娘昨晚就跟他说了,但他就是觉得,看顾阎黑脸特有意思! 果不其然,顾阎的眼风扫了过来,何朝阳假装认真赶车,扭过头去,脸上憋着笑。 顾念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说,好在有何婶子在,她一把拍在何朝阳的背上,“赶你的车,话这么多!” 这时,顾阎突然开口问道:“阿姐,你上次不是说,珊珊姐有了心上人?” 何朝阳惊得都忘了赶车,瞪着眼睛转头问:“你说什么?” 顾念一脸茫然地看着顾阎,她什么时候说珊珊有心上人了,她怎么不知道? 第三章 进了城门,顾念一行人便下来走路了。 城里人多,摩肩接踵的,跟宝潭庄完全不一样,宝潭庄多的是山水,没那么繁华,也见不着这么多人,顾念平日里很少有机会来城里,于是格外开心,哪怕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的,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 第5页 顾阎站在她身边,伸手将人虚虚地揽在怀里,帮她隔绝人群。 街道两旁的商铺林立有序,每个门面都有自家特色,卖书的、卖布的、卖胭脂的等等,应有尽有,小摊贩在一旁吆喝,掌柜的向客人介绍自家的物品,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顾念想着,等见完了人,定要好好逛逛才行! 约见的地方是林泉定的,就是他当账房先生的酒楼——泰鹤楼。 泰鹤楼是安都城有名的大酒楼,也是出了名的消金窟,当地的达官显贵都爱来此处,这里不仅可以吃饭喝酒,还可以听书,听戏,甚至还有专门的乐人可供选择,门槛摆在这边,普通人难以消费。 但越是如此,大家就越是想进去体会一把有钱人的感觉。 顾念站在酒楼外,瞧着眼前过于富丽的门面,迟疑道:“何婶子,确定是这里吗?”这么贵的地方,会不会进得去出不来? 何婶子也吓了一跳,她那侄子只说了酒楼的名字,她想当然地以为是一般的酒楼,却不成想,竟是如此大作派! 何朝阳栓好牛车回来,见他们还站在门口,便问:“怎么了?干嘛不进去?” 何婶子问他:“你哥说的是这里吗?” 何朝阳指着牌匾上三个大大的红底金边黑字,“泰鹤楼,就是这儿。” 就在众人踌躇着该不该进去时,从里面出来一人,他身着白色祥云长衫,腰间还挂着一枚白玉,人长得虽不是很高挑,但也不矮,面容清秀,相貌跟顾阎和何朝阳那是不能比,但比一般人,要够看多了。 顾阎长得很正,不论是从骨相上看,还是从五官上看,给人一种冲击性,但他的眼尾又微微下垂,浅瞳带给人一种无辜感。 何朝阳正好相反,他长得就很阳光,一双笑眼整天对人发电,哪怕是做拦路抢劫的事儿,也让人感觉他只是拉着人聊家常罢了。 来人正是林泉,何婶子的远方侄子,顾念今日的相见对象。 门口的小二见到临泉,恭敬地叫了一声:“账房先生。”林泉朝他笑着点点头,便走到大家年前,对着何婶子弓了弓身:“姑母。” 何婶子笑着应了,内心突地生出一种自豪感,没想到她这远方侄子还忒有出息! 林泉见到顾念,微红着脸跟人打招呼:“顾姑娘。” 顾念也朝他福了福身,“林公子。” 泰鹤楼的一楼是供散客休息的,一楼大厅中央,搭了一个大舞台,说书唱戏都在上面,舞台周边,摆了不少桌椅,有单人位,也有多人位,供客人选择,二楼是半遮掩式的厢房,靠窗的几个座位单独隔了出来,因为从这里能看到安都城外的回浮河。 回浮河的上游就在宝潭庄,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回浮河对宝潭庄甚至整个安都城,都有深厚的影响。 三楼开始往上,便是独立的厢房的,私密性和格调都上好,平日里必须预定才可得到。 林泉带大家去的是二楼一处靠窗的位置。 刚坐下,何婶子便夸赞道:“泉儿,想不到你竟这么有能耐,这酒楼我可听说过,贵得很!” 林泉偷偷看了一眼顾念,谦虚道:“东家心善,赏口饭吃,今日的座位,也是他命人安排的。” 何婶子看了一眼自家儿子,便问道:“你看,能不能给朝阳找个……” 她话还没说完,何朝阳便打断她:“我不要。” 何婶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天天不务正业是想干嘛!” “我不是在家帮您和爹吗?” 何家是杀猪的,何朝阳他爹何大方搞了个猪棚,养了几十头猪,何朝阳便跟着学习怎么养猪杀猪和卖猪。 何朝阳从小就皮,不爱学习,头天送去书院,第二天便翻墙逃回家,何婶子恨铁不成钢,她一直希望儿子能走出宝潭庄,去城里才有出息,可是,他非不听,成天跟她对着干,她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林泉宽慰道:“姑母,朝阳其实很有想法,您多给他一些时间。” 何朝阳对这个堂哥没过多接触,但看着是个好人,现下听他帮着自己说话,对着人抱了拳,“多谢。” 何婶子也不好在大家面前给儿子难堪,便停下了话头,转而介绍起顾念,“泉儿,这就是顾家姑娘,顾念,这是她弟弟,顾阎。” 林泉正式跟两人打了招呼:“顾姑娘好,顾公子好,在下林泉。” 这时,小二上来问大家要吃点什么,顾念他们是头一次过来,没什么经验,便让林泉做主,林泉点了几样店里的招牌菜,又点了两份点心,桂花糕和花生酥。 点心是提前做好的,所以很快就上来了,林泉将它们推倒顾念面前,“顾姑娘,这是桂花糕和花生酥,平日里很受姑娘们的欢迎,城里的大小姐,甚至会专门差人来买,你尝尝。”然后又帮她倒了一杯茉莉花茶,“这茉莉花茶香气怡人,配着点心吃再好不过了,解渴又解腻。” 顾念瞧他举止有礼,温柔儒雅,心生不少好感,她轻声道了句:“多谢林公子。”而后拿起一块桂花糕小口品尝,这桂花糕香气扑鼻,入口即化,顾念忍不住多吃了两口,“林公子可真是行家,这桂花糕甜而不腻,着实好吃。” 被美人夸奖,林泉的脸上绯红一片,他看了一眼顾念,而后飞快低头,嘴角却是扬着笑的。 -- 第6页 何婶子一看两人的状态,便觉着此事定能成! 顾阎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心生妒意,他本以为今日出来,就是走个过场罢了,不成想,顾念还真看上了人家? 上菜后,林泉体贴地为大家介绍各道特色菜品,红烧狮子头、糖醋熘鱼、爆炒猪肝、特色玉米烙、豆腐鱼头汤等等,虽是一些家常菜,但味道绝对更胜一层楼。 何婶子尝了一口便赞不绝口,何朝阳为她盛了一碗豆腐汤,道:“娘,以后我让你天天吃这些。” 何婶子不信他,但他能这么说,她已经很满意了,“好,我就等着。” 为了不让顾念和林泉尴尬,何婶子便时不时地挑起一些话题,尽量不让场子冷下来,两人第一次见面,又都是含蓄之人,自己肯定聊不出什么花来。 聊到一半,顾念发现顾阎的筷子都没动,她夹了一块狮子头到他碗里,“小阎,这味道不错,你尝尝。” 顾阎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后,又不动了,顾念当他在外吃饭不好意思,便担起姐姐的架子,给他夹菜,果然,她夹他就吃,她不夹他就不吃。 林泉见状,发现自己冷落了人家弟弟,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主动道:“顾公子要不要尝尝这道爆炒猪肝,非常入味。” 顾阎眼皮也不抬,硬邦邦地说了句:“不吃。” 林泉端着盘子的手颤了颤,有些尴尬,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他虚笑了两声,将盘子放下。 顾念忙出来打圆场:“林公子别见怪,小阎不喜欢吃猪肝而已,我喜欢。”顾念夹了两块猪肝到自己碗里,尝了一口说好吃。 何婶子也忙说:“是啊是啊,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吃过猪肝。” 林泉的脸色这才好转。 但下一秒,他的脸色又变了。 因为顾阎,伸手夹走了顾念碗里另一块猪肝,没任何迟疑地放进了嘴里。 顾念:“……” 何婶子:“???” 何朝阳差点拍手叫好。 当众被拆台的顾念有点不好意思,她红着脸对林泉抱歉一笑,伸手在桌下拧了顾阎一把。 顾阎面不改色,反手将顾念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腿上,让她无法动弹。 顾念抽了抽手,抽不出来,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不好大幅度地动弹,只能用手指轻抠的他掌心,见他不为所动,又转去抠他的腿。 他的腿硬邦邦的,也抠不动,顾念的手掌贴着他温热的大腿,败下阵来,转头瞪他。 顾阎被她在桌下闹了一阵,手掌压着她的手,触碰到她滑腻的肌肤,心情好了不少。 席上,在何婶子的引导下,顾念和林泉可以说是相谈甚欢,看得出来,双方都比较满意,何婶子在一旁偷笑,何朝阳看了眼好友,也憋着笑,唯一不高兴的就是顾阎了,虽不至于到摆臭脸的地步,但笑意是一秒都没有的。 饭后,林泉还有事要忙,便只能送人到门口,跟何婶子道别后,林泉来到顾念面前,“顾姑娘,今日见你很高兴。” 顾念也羞涩一笑:“林公子,多谢你的款待,若是下次来了宝潭庄,便是我做东了,村头李伯家的炒粉可是味道一绝。” 这话一出,便是还有下文了,林泉不傻,一听就听出了,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顾念“噗呲”一笑,这人笑起来怎么有点憨憨的,跟刚才不一样,还怪可爱的。 第四章 从泰鹤楼出来后,顾念打算在城里逛逛,何婶子便同何朝阳先一步回宝潭庄。 今日街上的人格外多,大家都嬉笑着往同一个方向走去,顾念好奇,便随便问了个路人,那人也热情,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安都城里住着不少达官显贵,其中以傅家、骆家和文家最为显赫,傅家祖祖辈辈皆为读书人,祖上曾做到过首辅的位置,只是后来渐渐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着祖上流传下来的人脉,傅家在官场上的地位仍旧不容小觑,这一辈要数傅容昀最有出息,他师承前太子太傅,跟太子殿下关系匪浅,今年刚被委派成安都城的县主,大家都说,傅家从这一脉起,要重回辉煌了。 而骆家和文家都是经商的,生意遍布整个大虞朝,前者主营绫罗绸缎,后者主营玉器宝石兼字画。 这三家的纠葛,要说复杂,也是挺复杂的,但要说简单,也挺简单,就是男女之间的一些情感纠葛罢了,但世人最爱掺和的,便是这档子事儿了。 傅容昀与文家三小姐文娇娇从小便是青梅竹马长大,更是在年前就定了亲,只待明年开春喜结连理,两人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安都城的人都等着那一天,能跟着沾沾喜气,却不成想,文娇娇去绸庄店选喜服样式时,对骆家二少爷骆彦一见倾心,整个人跟魔怔了一样,天天往骆家的店铺跑。 再说这骆彦,确实是有天人之姿,一双桃花眼勾得不少城中姑娘对其钦慕,但他惯来是个游手好闲、留恋花场之徒,再加上他的生身母亲乃是一位歌姬,是骆老爷纳的一个妾室罢了,于是地位并不高,也不受家族的宠爱,从小他是被养在庄子里,前两年才被接到骆家。 文娇娇不顾这些,她从小循规蹈矩,跟傅容昀定亲也是听从家里的安排,遇到骆彦后,便不管不顾地一头栽了进去,说什么也要跟傅家退亲。 -- 第7页 文老爷知晓后大发雷霆,直接禁了文娇娇的足,文娇娇陷入爱情无法自拔,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翻墙逃走,直接入了骆彦的房。 后虽被文家的人带回去,但文娇娇的身子已经破了,跟傅家的亲不退也得退了,又过不久,文娇娇被查出怀有身孕,文老爷无法,只能让骆家上门提亲。 傅家得知此事,傅老爷气得在堂上骂了三天三夜,更是放下话,今后与文家和骆家半点干系都不能有! 骆家听闻此事,倒不像文傅两家那样大动干戈,骆老爷只淡淡吩咐骆彦做好成亲的准备,其余事便交给了底下人,毕竟跟文家联姻,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文娇娇是文老爷的独女,今后文家的一切,都是他们骆家的。 今日便是那骆彦与文娇娇的大婚之日,虽然两人的开始十分不光彩,但今日成婚的排场,可是一点也不小,安都城的人几乎都过来看热闹。 文家嫁女,嫁妆抬了几十箱,骆家娶亲,接亲队伍排老长,沿途更是喜糖喜果喜钱抛洒个不停。 那人说到这,便面露同情,“只是可惜了那傅家公子,被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不说,还受人非议。” 喜锣敲得震天响,那人临走前还特意给顾念支了个招,“这接亲队伍要去回浮河走一遭,现在人多,你直接去那边就好,估计能得不少喜糖和喜钱。” 顾念听完后,大为震惊,随即便拉着顾阎往回浮河走去,她倒是要看看,新郎到底长得有多俊! 回浮河这里的人比城中确实是要少一些,顾念跟顾阎找了个阴凉处等。 这天着实是热,顾念两鬓的发丝都黏在了脸上,两颊也红彤彤的,顾阎左右望了一圈,看到不远处有卖茶水和点心的,便让顾念等着,他去买点回来。 等顾阎端着酸梅汁和炸丸子回来后,却找不见顾念的身影。 迎亲的队伍已经绕到了回浮河,敲锣打鼓的声音混着人群捡喜钱和喜糖的欢呼声,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顾阎四下搜寻着顾念的身影,但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后悔了,他不应该放她一个人,他应该将她牢牢地拽在身边,或者,他根本就不应该答应让她出来,他应该将人关起来,绝了她要嫁给别人的念头,这辈子,顾念的夫君,只能是他。 顾念被人群冲得东倒西歪,她找不到顾阎,便喊了两声,却被锣声盖过,心里开始着急。 喜婆又撒了一把铜钱下来,看热闹的众人纷纷蹲下身去捡钱,顾念被撞得往身后倒退几步,她的后面就是回浮河,河边没有遮拦物,眼瞧着就要跌入河中,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力,将她拉了回来。 顾念扭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河流,心脏扑通扑通地,幸好幸好,她不会水,要是掉下去了,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姑娘,你还好吗?” 顾念看过去,拉住她的,是一个男子,准确来说,是一个美男子。 他身着深蓝锦袍,料子一看便价值不菲,头发高束,配以莹白的玉冠,高鼻薄唇,整个人显现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顾念虽惊魂未定,却料定此人非同凡响。 “没事没事,多谢公子。” 傅容昀将人往一旁带了几步,远离河边。 “多谢公子。”顾念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红晕爬上双颊。 傅容昀连忙放开她,弯腰道歉道:“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莫怪。” 毕竟是为了救自己,顾念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忙托住他的小臂,“是公子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 傅容昀抬头看她,阳光打在她一侧的脸上,就像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出细碎的光芒,额上的发丝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许的凌乱,但正好给她增添了一丝俏皮,纤细的长睫扑闪扑闪,就像一把小扇子。 傅容昀看得愣了。 顾念喊了两声:“公子?公子?” 傅容昀反应过来,为自己的走神而感到抱歉,对她笑笑,“不知可否知道姑娘的芳名?” “顾念。”顾念说,“公子呢?” “在下傅容昀。” 顾念一惊,莫非这就是那个传说中被小青梅戴了绿帽而后又被退婚的傅容昀?他怎么会在这? 很快,顾念就想通了,心上人喜欢上别人,还怀了那人的孩子,傅容昀的心里定不好受,今日她大婚,他还特意出来看这盛大的成亲场面,这不就证明,他爱惨了她吗?真是一个重情又深情的男人啊,可惜了…… 一时间,顾念看他的目光多了点同情。 傅容昀不知道顾念为他打造了一个痴情人设。 今日是骆彦和文娇娇的大喜日子,傅老爷一早就拉了个脸坐在堂中,跟傅容昀说,今日不要出门,免得晦气。 傅容昀无奈地笑笑,他与文娇娇之间本就没有男女之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他只是将她当做一个妹妹。 订亲一方面是因为他爹娘希望他订亲,另一方面,文娇娇也没有反对,傅容昀这才顺势应了下来,虽然两个人之前没有爱情,但他有信心,成亲以后,他能做一个体贴人的好夫君。 后来,文娇娇对骆彦一见钟情,非他不嫁,还有了身孕,傅容昀虽觉得她不应如此作践自己,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没有立场去指责她。 这事牵扯了城中的三大家,成了民众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戴绿帽这话,他听过好多次了,也由得别人去说,他堵不住别人的嘴。 -- 第8页 文娇娇在出嫁前,两人见了一面,她抚着肚子的幸福模样,他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其实他不明白,真的会有如此令人奋不顾身的爱情吗?那人真的值得她如此吗? 文娇娇同他说,没人支持她,她爹娘视她为耻辱,以前的掌上明珠突然成了侮辱门楣的老鼠屎,她说,出嫁的那天,希望他能带着真心来送她,毕竟,她一直视他为哥哥。 傅容昀点头答应了,虽然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能不能如她所愿,但傅容昀想,至少出嫁的时候,得让她得到祝福。 于是,他假说有公务要忙,便出府来到了回浮河。 “你也不要太伤心了。”顾念试图安慰他。 傅容昀面露疑惑,一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这时,一道声音越过人群传来:“阿姐。” 顾念一听就听出来了,这是顾阎的声音! 她惊喜地转过身去,看到顾阎站在不远处,她朝他挥了挥手,“小阎!我在这里。” 顾阎拨开人群,来到顾念身边,看到她凌乱的发丝和皱皱巴巴的衣裙,问道:“阿姐出了何事?” 顾念摇摇头:“没事没事,刚才不小心被人挤了一下,幸好傅公子扶住了我。” “小阎,这是傅容昀傅公子。”接着,顾念又向傅容昀介绍道:“傅公子,这是我弟弟,顾阎。” 傅容昀刚好问好,顾阎便一把拉住顾念的手,“阿姐,我们该回家了。” 顾阎的手经络紧绷,力气大得让顾念无法挣脱,“小阎,你干嘛,你这样太没有礼貌了。” “傅公子,今天谢谢你。”顾念转头说道。 傅容昀对她微微一笑,直到两人走远,他才转身离去。 第五章 一路上,顾阎抓着顾念的手不放,也不讲一句话,顾念抬头,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唇角,便柔了声音叫他,“小阎,我疼。” 听出顾念语气中的委屈,顾阎略微放松了一点力道,但还是绷着脸不跟她讲话。 找不到她的那一刻,他开始慌了,当他看到她跟别的男子相谈甚欢时,那种慌张感直接涌上心脏,一抽一抽的,他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只要他一放松警惕,顾念便不会再属于他。 顾念确实觉得委屈,她真的是有在原地好好等顾阎的,但后来迎亲队伍的到来让人群开始躁动,她不小心就被人挤走了,她不是故意的,为什么顾阎要对她生气? 就在顾念想要跟他好好讲讲道理时,却看见他额边的汗顺着脸颊滑下,她无奈,用另一只手掏出手帕递给他,“擦擦吧。” 顾阎停下脚步,拿过手帕,抬起顾念的手开始擦拭起来。 顾念一看,自己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了灰尘,她缩了缩手,道:“没事,一点点脏而已。” 顾阎执拗地抓着她的手,然后神色认真地继续擦拭,见状,顾念只好作罢,随他,心里最后的一点闷气,也随风消散了。 姚柔等在院子里,眼看日头渐渐偏西,顾念和顾阎才到家,她第一时间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儿。 “念儿,小阎,你们回来了。” 顾阎喊了声“娘”后,便撇下顾念独自回房了。 姚柔的视线在两人的身上转了一转,便想通了,这是又闹别扭了,她走近顾念,扯扯她的衣袖,轻声问她:“你跟小阎怎么了?” 被姚柔一问,顾念的委屈感又上头了,她简单地把事情地经过讲了一下,末了问姚柔,“娘,你说,这事是我的错吗?” 姚柔也说不出是谁有错,只好出来做和事佬,“小阎多紧张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你手指头被针戳一下,他都很不得找来郎中给你看。” 这话说得不假,顾阎对顾念,比对她这个娘都要好得多! 姚柔暗暗吃了一会儿子醋,开始问起了正事,“念儿,今日跟人见得怎么样?” 顾念:“林公子长相斯文,待人有礼,是个不错的男子。” 听她这么说,姚柔总算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她刚刚偷偷观察女儿说话的表情,看样子,这事儿稳了。 —— 第二日,姚柔说要去何家买点猪肉,还不让顾念和顾阎送,一个人慢悠悠地扶着墙过去。 到了何家,何朝阳正在跟何大方杀猪,姚柔见不得这种场面,打了招呼后便掩面往里走,何婶子正好甩着手出来。 “妹子,你怎么来了,你的脚还没好,快快快,里面来坐。”何婶子将湿哒哒的手在衣服上抹了两下,便过去扶她。 天气闷热,姚柔一路走来出了不少汗,何婶子给她倒了一碗凉茶,喝完后,姚柔觉得舒服很多。 “姚妹子,有什么事情让孩子跑一趟就行了,你这腿可还伤着呢。” 姚柔摆摆手,“已经好多了,今天来,我是想买两斤猪肉,还有……”姚柔抬眼看了何婶子一眼,“就昨天的事情,你侄子有什么看法吗,对念儿可还满意?” 提到这事,何婶子的脸上就笑开了花,昨日分开前,林泉特意拉了何婶子到一旁说话,何婶子看他红脸羞赧的模样,心里跟明镜似得,哪里还会不懂。 林泉说,若是顾念点头,他立马就可以叫了媒婆上门提亲。 何婶子:“你若是不来,我原本也打算去你家找你的,我那侄子对顾念,可是喜欢得不得了,他说,只要你家顾念点头,他即刻就可以上门提亲!” -- 第9页 姚柔回想昨日顾念的反应,想来也是不排斥的,但她也没有明确说,“念儿对林泉,也是满意的,今日我回去再问问,若是她点头的话,我再来找你。” 何婶子笑道:“昨日啊,我瞧两人是极为登对的,顾念长得美,像你,我那侄子也不差,两人在人群中,显眼得很,将来一起过日子啊,也定是不会差的。” “我那侄子说,等要成亲了,他便会在城里置一所宅子,地方宽敞一点,住起来也舒心,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也有能玩耍的地方,现在两父子是住在酒楼后的偏房里。” 姚柔听了,更是满意得不得了,原本她还想,若是他没钱置宅子,那她只能去想想办法换点钱来。 何朝阳拎着新宰的猪肉进来,正好听到两人在说顾念和林泉的事,他不知道要是顾阎听到了,会发什么疯。 姚柔拿出铜钱来,何婶子说什么也不肯收,将钱塞回去,“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这点猪肉算什么。” 姚柔心里过意不去,哪怕顾念跟林泉以后真的成了亲,也得分分清楚,她重又将钱推了过去,板起脸,佯装威胁道:“若是大姐不收,这肉我也便不要了。” 何婶子只得收了这钱。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姚柔也不打算多待了,起身告辞,何婶子不放心,便让何朝阳跟着一起去顾家,姚柔再三推辞说不用了,何朝阳拿起肉说,“伯母,我找顾阎也有点事,顺路而已。” 姚柔点点头。 到了顾家,姚柔示意何朝阳不要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于是两人分头行动,一个找顾念,一个找顾阎。 何朝阳推开顾阎的门,发现他正坐在书桌前,一手握着木头,一手握着刻刀,神情专注。 顾阎抬头一看,见是何朝阳,连个表情都懒得给,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活儿。 何朝阳也不恼,抓了一把凳子在他旁边坐下,然后凑过去看他在刻什么。 顾阎来钱的渠道五花八门,在书院帮夫子抄书,或者帮同窗解题,又或者雕木头,刻章等等,总之,是个赚钱小能手,只不过这些事,他都瞒着姚柔和顾念,她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送他去读书,想着他能好好读书光耀门楣,若是知道他还干这些事,定是会说他不务正业。 何朝阳看他一脸认真,心下就止不住想,若是听到他亲爱的阿姐要嫁人了,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玩木头。”何朝阳开始说起了风凉话,“方才你娘去我家,跟我娘在商量你姐的婚事了。” “说是昨天见面,你姐和我哥一见倾心,我哥说,只要你姐点头,他立马就上门提前,让你有个姐夫。” “我哥还说,要在城里买一处宅子,大一点的,以后你姐生了孩子,还可以在院子里面玩。” 何朝阳成功见顾阎变了脸色,心下一顿畅快,果然,要想让他炸毛,还是得搬出顾念来。 顾阎听着何朝阳说话,一个不留心,刻刀歪了方向,在手心留下一道大口子,鲜血瞬间涌出,糊了半个手掌,但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问何朝阳,“当真?” 何朝阳看到他的手,骂了一句:“疯子。”便上前拿过刻刀和木头,撕了衣角给他止血,他早该知道,顾阎就是一个疯子,他原本只想看他炸毛的样子,没想到玩大了。 鲜血滴在他的衣服上,晕染出一大块红色,何朝阳赶忙将他的手包住,然后问他有没有药,顾阎却毫不关心,只淡淡掀了眼皮看了一眼,“血真红。” 何朝阳跟疯子说不通,便起身离开,没走两步,便碰到了顾念,他着急道:“顾念,顾阎他受伤了,家里有伤药吗?” 顾念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何朝阳:“顾阎的手受伤了,有伤药吗?” “有有有。”顾念急忙道,“我去拿。” 顾念回房拿药。 何朝阳在院子里打了一盆水,然后回房帮顾阎清理伤口,“你稍微忍忍,顾念去拿药了?” 听到顾念的名字,顾阎有了反应,他想起了方才何朝阳说的事,“娘跟何婶子还说了什么?” 何朝阳:“没了,就这些。”何朝阳扯开布条,帮他用清水清洗伤口,“痛就说,我轻一点。” 顾阎看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叽了,快点。” 何朝阳:“……” 顾念拿着药,急急忙忙跑过来,看到顾阎手上的口子,又看到他衣服上和地上的血渍,顿时就心疼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伤得这么厉害?” 顾阎“嘶”了一声,眉头紧皱,朝着顾念说了一句,“疼。” 语气中满满都是委屈和无助,何朝阳都听愣了,他手一顿,抬头看顾阎演戏。 顾念听到后,将伤药和纱布放到桌子上,然后跟何朝阳说,“何朝阳,我来吧。” 何朝阳把帕子递给顾念,然后双手抱胸,看刚刚还一脸不知疼痛的顾阎转变成一个娇滴滴的世家公子爷,顾念又是擦,又是吹气的,把某人照顾得舒舒服服。 顾念抬起顾阎的手,看他的伤口几乎有半个手掌长,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吸了吸鼻子,轻轻地朝伤口吹气,然后用帕子一点点擦去血迹,“疼了就跟阿姐讲,阿姐尽量轻一点。” 顾阎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何朝阳,用眼神指指他身后的房门,意思是他可以走了。 -- 第10页 何朝阳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门,无声道:“让我走?” 顾阎毫不留情地点点头。 何朝阳气得骂自己干嘛要来掺和,就该让顾念嫁出去,让他哭去吧! 第六章 顾念给顾阎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幸亏是左手,若是右手的话,那可怎么办,写字都有影响了。”她又看到了桌子上的沾血的木头和刻刀,“你刻这个东西做什么?” 顾阎当然不能说是为了挣钱,只道,“夫子给的任务,锻炼我们的动手能力。” 顾念嘟囔,“夫子还教这个的吗?”然后叮嘱他,“以后可要小心,不要再受伤了。” 顾阎乖乖点头。 姚柔得知顾阎受伤,心疼地捧着他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小阎,疼不疼。” 顾阎抬起右手,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娘,我没事,你别哭。” 顾念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被姚柔勾了起来,她只得吸吸鼻子,然后让姚柔不要太担心。 因着这事,姚柔让顾阎多请了三天假,夫子听闻顾阎手受伤,立马答应下来,并让他好好养伤,三日不够的话,多请几日也是可以的。 于是,顾阎便顺理成章地待在家里养伤。 姚柔抽空问了顾念对于林泉的想法,并且把林泉的打算说给她听,“娘虽然没见过他,但是听你们的描述,应该是个靠谱的,女人啊,最怕的就是嫁错郎。” 顾念挽着姚柔的手,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娘,再说说你和爹的故事吧。” 姚柔抚着女儿的秀发,开始回忆起跟顾晖的点点滴滴。 姚柔本不是宝潭庄人,是后头迁来的,但因相貌出众,很快传遍了整个宝潭庄,上门求亲的人更是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姚柔的父母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对于女婿不要求家缠万贯,只求能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女儿。 顾晖在宝潭庄是出了名的热心肠,谁家有个事儿找他,他从不推脱,还会把事情干得漂漂亮亮的。 有一次,姚柔家的屋顶漏水,村里人告诉姚柔的父母,顾晖修屋顶很有一手,两人便找到了顾晖,希望他能帮个忙,他们可以给酬劳。 顾晖没提钱,第二天便找了瓦片爬上了姚柔家的屋顶,一个上午,他除了修了屋顶,还帮忙将缺腿的椅子翻新了一下。 姚柔的父母见状,对他极为感激。 临走前,俩老拿出铜钱给顾晖,但是他死活不肯收,又见他们坚持,顾晖只好问能不能在家蹭一顿便饭。 顾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这么多年来,他是在左邻右舍的帮忙下长大的,对他来说,宝潭庄的村民就是他的亲人,今天在何家吃,明天去方家吃,长大后,他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别人,便自己动手做,但他任何事情都能做到完美,唯独下厨这件事,他实在是没有天赋,于是他也就放弃了,不是吃白馒头咸菜,就是下面条吃,顶多面里再磕一个鸡蛋。 像今日这样的饭菜,他都好几年没吃了,顾晖看着姚柔父母做的一大桌子菜,没忍住红了眼眶,若是他父母现在都还在的话,想必这样的饭菜定是日日都能吃到。 “晖子,多吃点,饭不够锅里还有呢,婶子给你去加。”姚柔母亲将菜推到顾晖面前。 姚柔来到桌前的时候,正好看到顾晖狼吞虎咽的模样,活像三天没吃饭,饿狠了。 “快快快,坐下吃饭了。”姚柔母亲对姚柔说,然后给两个人介绍,“柔儿,这是晖子,今日帮忙来修屋顶的。” “晖子,这是我女儿,姚柔。” 顾晖急忙地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但由于他吃得太多,吞咽困难,脸和脖子瞬间就红了。 姚柔倒了一杯水给他,“慢慢吃,不着急。” 顾晖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就像是仙女,说话也是温温柔柔。 两个年轻人第一面见面,便将对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顾晖心里有想法归想法,却一直没有付出行动,他觉得姚柔不应该跟着他这个穷小子过苦日子,应该值得更好的。 但没想到,姚柔的父母在一次下山途中,不小心跌落山崖,双双去了,顾晖帮着姚柔给他们简单地办了丧礼,看着悲痛憔悴的姚柔,顾晖终于鼓起了勇气,向她求亲。 姚柔对他本就心生好感,便答应了。 姚柔回想起当时顾晖的表情,开心地像个孩子,“念儿,你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顾念依偎着姚柔,“娘,我想爹爹了。” 姚柔的眼闪着泪花,“你爹爹肯定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以后要是你爹爹知道你嫁人了,他肯定高兴。”说完,姚柔立马改口道,“不对,他肯定会舍不得你。” 顾念也想像姚柔和顾晖那样,平淡温馨又相爱地过一辈子。 于是,她点了点头道,“娘,我想好了。” —— 晚上,姚柔做了一大桌子菜,一来,顾家就要有喜事了,二来,明日顾阎便要回书院了,最后一晚,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饭,姚柔照例叮嘱了顾阎一些要注意的地方,然后久违地拿出了一坛酒。 “这酒啊,是我跟你们爹爹一起酿的,说好等顾念出嫁了再拿出来喝,但今日高兴,我们先喝一点过过嘴瘾。” 姚柔打开酒坛,扑鼻而来的酒香都差点熏醉了人,她倒了浅浅地三碗,一人一碗。 -- 第11页 顾念还没喝酒,脸就先红了,“娘,你说什么呢,还早呢。” 姚柔打趣道:“你都点头了,明日我便去跟何婶子说。”然后她转过头去跟顾阎说,“小阎,明日你回书院之前,先跟我去一趟何家吧,你姐姐既然已经答应了,还在要尽快告诉他们。” 顾阎拢着酒碗的手一顿,“阿姐答应嫁给林泉了?” 姚柔笑着道:“对啊对啊,今日刚说的,何家还不晓得,以后啊,你就有姐夫了。” 一顿饭下来,姚柔是最开心的,喝得微醺,顾念也喝了两口,被呛得放下了碗,只有顾阎,一口没动。 两人扶着姚柔回房后,重回到院子里收拾。 顾念看他一口没喝,便想将酒倒回酒坛中,手刚碰到碗,便被顾阎一把抓住。 顾阎从她手里拿过酒碗,一饮而尽,顾念刚想说什么,就见他又端起她没喝完的酒,仰头饮尽,他喝得太快,酒从嘴边溢出不少,顺着脖子滴下。 月光下,顾念能看到他被酒气熏红的双眼,莫名透着一股狠厉,却在转眼间消失,再看去,却又多了一丝魅惑。 顾阎喝完后,将碗放在桌子上,然后一言不发地将桌面上的碗筷都端到了厨房。 顾念站在院中,看着他的背影,她就知道,他又跟她闹别扭了,从小到大,他只要一生气,就不爱理人,顾念叹了口气,唉,只能好好哄哄了,他明天就要去书院了,总不能到下次见面,两人一直闹别扭吧。 顾念回房拿上给顾阎新做的衣裳和鞋袜,然后朝他的屋子走去。 白日里沉闷的天气,到了晚间总算是有点凉快了,顾念走出房间才发现,外头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丝被风吹进檐廊,沾湿了顾念的肩膀,她侧了身,避免怀中的衣裳被雨丝打到,加快了脚步。 见顾阎的房中还燃着蜡烛,顾念便推门进去了,“小阎。”没人回应,顾念便往里走,却见顾阎已经躺在了床上。 原本还想好好跟他聊聊,但见他已经休息了,顾念只好作罢。 她轻手轻脚地将衣裳放置在一旁,然后走到床边帮他掖了掖被角。 今晚的酒烈,顾阎又是那样的喝法,极容易醉酒,此刻,他双颊微红地躺在床上,顾念终于能好好看看他了。 这样的顾阎,看起来乖巧多了,就像一条顺毛的小狗狗,每次闹别扭的时候,他就是一副冰冰冷冷,生人勿进的模样,顾念受不了,她恶作剧般上手掐了掐他的脸,脸上立马出现了一道红印,顾念吐了吐舌,满意地收回了手。 怕他半夜起来口渴,顾念将桌上的水壶添满了水,然后吹灭了蜡烛,刚要离开,黑暗中便响起了一道声音,“阿姐。” 这声音带着酒后的喑哑,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空。 顾念以为是自己吵醒了他,“小阎,是我吵醒你了吧,没事,你接着睡,我走了。” 顾阎没接话,只是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然后穿上鞋子,一步一步朝着顾念走去。 房里的蜡烛已经熄灭了,仅仅只能靠窗外的月光,但此刻外头正下着雨,月亮也躲在了云后,于是房内朦朦胧胧的,虽不至于是漆黑一片,但距离远了,却是什么也看不着的,于是顾念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顾阎的脚步声。 距离顾念还有一步时,顾阎一个脚步不稳,整个人便往前跌去,顾念有所感知,伸手接住了他,“小阎,你没事吧?” 顾阎说:“阿姐,我头疼,胃也不舒服。”他靠在顾念的肩上,闻着她的发香,眼神却是一片清明,哪里像是一个醉酒的人。 顾阎历来是个会演的,尤其是在顾念面前,他仿佛是个割裂的人,嘴上说着让人疼惜的话,脸上却是阴恻恻的表情,他想,阿姐总是这样单纯,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欺负欺负她呢。 第七章 顾念扶他到床边坐下,“喝酒哪有你这样当水喝的。”帮他脱去鞋子后,顾念起身就要走。 顾阎一把拉住她,“你去哪里?” “我去倒杯水给你喝。” 顾阎喝完水,确实觉得舒服多了,只不过眼角眉梢,还留有淡淡的红。 顾念重把房里的蜡烛点燃,屋里瞬间亮堂起来,顾念看着他脸上的红,不禁笑了起来。 顾阎不明所以。 看他表情懵懵的,顾念觉得更好笑了,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小气鬼。” 顾念坐在他床边,问起他冷脸的原因,“你是对林泉不满意吗?” 听到这个名字,顾阎的脸色变了变。 顾念接着道:“林泉挺好的,那日他怎么对我的你也看到了,体贴又绅士,想来是个不错的。” 顾阎藏在被子下的手握紧,眼睛渐渐失去温度。 顾念不察,继续道:“若是我和他成了亲,你就多了一个哥哥,岂不是很好?” 顾阎冷笑出声,“哪里好?” 顾念抬头看他,见他表情冷冷地,顿时愣住了,“小阎?” 顾阎:“我问你,哪里好?” 顾念被吓得从床沿起身,然后一步步向后退去,“你怎么了?” 顾阎掀开被子,两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人拽住,“阿姐,就一直跟我在一起不好吗?” 顾念甩手想要挣脱他,“小阎,你醉了,放开我好不好?” -- 第12页 “不好。”顾阎另一手搂住她的细腰,将人往自己的怀里带,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顾念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与男性气息,灼烧着她的神经,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 顾念慌了,她不知道平日里乖巧懂事的顾阎为何突然会变成这副模样,往常他再怎么生气,再怎么跟她闹别扭,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小阎,我们有话好好说,先放开阿姐好不好?”顾念拿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却一不小心划到了他掌心的伤口,虽然那处地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被这么一抠,还是渗出了一点血,顾念惊呼道,“我不是故意的。” 这点小伤,顾阎根本不放在眼里,掌心的痛,怎么敌得过他心中的痛呢?但他还是在顾念面前皱了一下眉头,像是被疼到了。 顾念连忙松开了手,不敢再掰他了。 这时,顾阎凑近她,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声:“阿姐,你不疼疼我吗?” 忽略他的表情,他的语气确实是让顾念心软了一下。 顾阎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一种陌生的感觉从脚底往上涌,她缩了缩脖子,没想到下一秒,那种酥麻感竟直冲心尖,因为,她感觉到顾阎正在咬她的耳垂。 顾念的耳垂小小的,薄薄的,顾阎对它已经肖想很久了,每次看到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要……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了。 下一秒,顾阎转换目标,嘴唇移到了她的耳后,才刚轻触,顾念便不受控制地闭了闭眼睛,然后浑身就像被卸了力气般,站也站不稳了,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觉察到她的反应,顾阎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牢牢地将人控制住,而后带着笑意在她耳边吐气道:“阿姐,我发现了你的小秘密。” 顾念已经无法思考了,她明明没有喝多少酒,可脑子已经变得晕乎乎的了,脸上也是通红。 “小阎,你先放开我好不好。”顾念带上了哭腔。 顾阎搂着人走到床边,让顾念坐下后,他才松了松手。 他一放手,顾念便要从床上起来,顾阎快速伸手抓住她,“阿姐,这就是你不听话了。” 顾念只好妥协,“好好好,我坐着,你先放手。” “阿姐,若是你再不听话,我可是会好好惩罚你的。”顾阎的眼盯着她的唇,半警告半威胁道。 顾念还是无法相信,眼前说着这个话的人,真的是她朝夕相处的弟弟吗? “小阎,如果你是不满意林泉,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 她话还没说完,顾阎便打断了她,“阿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我对其他人并不关心,我在意的只有你。” “不管是林泉还是李泉,他们都没有资格娶你,你是属于我的。” 顾阎说这话的语气轻飘飘的,但在顾念的心里,就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 顾阎捧住她的脸,“阿姐,为什么要嫁给别人,才见了一面,你难道就喜欢上他了?” “我娶你好不好?” 顾念拍掉他的手,“顾阎!你疯了吗!!我是你阿姐!!!” “这又有什么关系?” 顾念要被气死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我是你阿姐,你是我弟弟,我们是姐弟!” 顾阎还是那句:“这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好吗! 顾念知道要怎么说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跟他讲道理,“小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我是你阿姐,你是我弟弟,这个关系是不会变的,要是我们在一起,别人会怎么看我们?这是不对的。” “你很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当然在乎,不止是我们,还有娘,你想让她被别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吗?” 顾念又道:“等你从书院出来后,也到了适婚年龄了,到时候我跟娘都会帮你物色一下相配的姑娘。” 听她说这话,顾阎低下了头,“阿姐,是嫌弃我是个累赘吗?” “当然不是。”顾念顾及到他性格敏感,解释道,“小阎,我们一起长大,我对你有感情,你对我也有感情,但这种感情是亲情,这跟喜欢是不一样的,你可能误会了,等你长大后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就会明白了?” 顾阎问:“那阿姐知道喜欢人是什么感觉吗?” 顾念虽然没有心仪的对象,但是她肯定能分辨得出。 顾阎又问:“阿姐都没有喜欢的人,又怎么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就不是喜欢呢?” 为了打断他的念想,顾念只好说:“谁说我没有喜欢的人?林泉林公子啊,我对他一见倾心,所以说,我懂那种感觉。” 顾阎的眼神渐渐变冷,喜欢林泉?一见倾心?她可真的说得出来! 顾念不想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了,“你早点休息吧。”她得自己一个人回房冷静冷静。 顾阎自然是不肯的,“你去跟娘说,你不想嫁。” “顾阎,你……” 顾阎不想再听她说一些他不爱听的话,便俯身过去,一把吻住了她。 顾念瞪大了双眼,脑子彻底停住不动了。 她的手刚抬起,顾阎有感似的,捉住她的双手往她身后压,顾念整个人被压在了床侧的木板上。 -- 第13页 “唔唔唔……” 顾阎逐渐开始兴奋,撬开她的贝齿冲了进去,这滋味,他原来只在梦里尝过。 两人都是没有经验的,况且其中一个还是被强迫的,于是没一会,两人的口腔里都充满了血腥味,因为顾阎的横冲直撞,也因为顾念的轻咬。 顾阎被咬了一口后,他只皱了皱眉,依然没放开她,但渐渐地,顾念便觉得喘不上气了,顾阎觉察到以后,这才放开了她,“阿姐,要记得呼吸。” 她青涩得真可爱。 顾念却没有这种好心情,双手得到解放后,她便打了顾阎一巴掌,那声音又轻又脆,在黑夜里显得尤为响亮。 打完后,顾念愣住了,她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顾阎留有红指印的脸颊,心里生出了一丝后悔,从小到大,她没打过他,今天是第一次。 但一想到他刚刚对自己做的事情,顾念觉得,这一巴掌确实是该打,就应该让他清醒清醒。 被打后,顾阎就一直保持看她的姿势,一边的脸颊红肿起来,让他看起来有点滑稽,但他无所谓,他用舌头碰了一下刚才被顾阎咬的伤口,嘶——还是有些疼的。 顾念待不下去了,起身就要走,这回,顾阎没有拦她,只是,她走了没两步,身体便绵软地向后倒去,顾阎一把接住了她,“阿姐?” 顾念双眼闭着,呼吸正常,只是情绪波动太大,晕过去了而已。 顾阎将她抱到床上,然后熄了蜡烛躺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侧脸,顾阎凑过去亲了一下,然后又亲了第二下,接着又有第三下、第四下,然后停下来。 外头的雨渐渐开始大了起来,雨滴落在屋顶上,发出有节奏的击打声,院中的花草被风雨打弯了腰,开始随风摇摆,但顾阎的心里却一片宁静。 顾念说,他把对她的亲情误会成了喜欢,但是她又哪里知道,他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心里的一个角落就被她填满了,然后,她占据的位置便越来越大,直至占满了他的心。 姐弟又如何? 且不说他跟她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就算他真的是她的亲姐姐,他依旧对她势在必得,谁让她是他的魔呢? 顾阎搂着欢喜的姑娘,对她轻轻道:“阿姐,晚安。” 第八章 这天晚上,顾念久违地做起了梦,梦里有姚柔、有顾晖、还有一个浑身脏兮兮且没名没姓的小男孩,他躺在坟堆里,奄奄一息。 —— 顾晖在宝潭庄,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和老好人,谁家有个事需要他帮忙的,他都会乐呵呵地答应。 娶了姚柔后,大家都说顾晖走了狗屎运,顾晖自己也不否认,姚柔长得柔美,性子又好,上门求亲的人从村头排到了村尾,但是她谁也没看上,独独选择了双亲皆无,家徒四壁的顾晖。 但这也是大家打趣的说法,顾晖是她们邻里街坊看着长大的,长相不差,人也顶顶好,再加上姚柔也失了父母,要说多有差距,也是没有的。 顾晖和姚柔成亲后,两人互相照顾,互相体贴,是别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成亲后没多久,姚柔就有了身孕,两人既开心又紧张,第一次要当爹娘了,都有点手忙脚乱的。 左邻右舍知道这个好消息时,姚柔已经显怀了,有几个是已经生产过的妇人,何婶子更是在两个月前,生了一个儿子,于是大家伙都把自己的经验说给姚柔和顾晖听,尤其是顾晖,听得比姚柔都认真,就差拿笔记下来了。 何婶子看了,忍不住道:“晖子可真是个好男人,姚妹子,你是个有福气的,我怀孕时,我家那口子没见得多关心我,倒是每日往猪圈里跑,我和儿子都比不上那几头猪!” 姚柔羞涩地低着头,“姐姐哪里的话,听郑稳婆说,姐姐生产的那日,何大哥可是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头冲呢,好在被人给拦了下来。” 被姚柔这么一说,何婶子的眉间也堆起了笑意,虽然自家那口子不如顾晖体贴人,但……也凑合吧。 自从姚柔有了身孕,家里的大小事务,顾晖一律不让她插手,每天,顾晖都帮她准备好饭菜,然后再下地干活,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姚柔哭笑不得,“相公,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顾晖憨憨一笑,“娘子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姚柔生产的那日,顾晖正好在地里干活,何婶子拿着猪肉去她家才发现。 因为有过生产的经验,何婶子并没有很慌张,一边稳住姚柔的情绪,一边找人去请稳婆和顾晖。 姚柔在床上疼得满头大汗,两手紧紧地抓着被子,“相公回来了吗?” “来了来了,应该快到了。”何婶子拿帕子给她擦汗。 没多久,郑稳婆跟顾晖就来了。 郑稳婆早先是在城里专门给大户人家的夫人接生的,经验十足,年纪大了才回到宝潭庄安养天年。 她一边让人去烧热水,一边来到床边给姚柔接生,“来,先深呼吸,然后听我的,用力——” 顾晖在门外焦灼地等待,何大方有过陪产的经验,于是就劝他坐下来,“女人生孩子,相当于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我们男人也没什么能做的,你还是冷静一点坐下来。” 热水一盆盆端进去,变成红色后又一盆盆端出来,顾晖听着里头姚柔的喊声,心里更是焦急,他忍不住喊道:“娘子,娘子。” -- 第14页 姚柔听到顾晖的喊声,却没有力气回应他,生孩子真的是一桩体力活。 顾晖在外面继续说着,“娘子,你知道吗,第一眼见你,我以为你是仙女,我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温柔的女子。” 此话一出,房里的郑稳婆跟何婶子都笑了起来,姚柔觉得他真是个傻憨憨,这种话如何能在别人面前说得,害臊不害臊? “每次见到你,我就特别紧张,紧张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此话不假,在外精明能干的顾晖,到了姚柔面前,就成了一个说话结结巴巴的傻大个。 姚柔听了差点卸了力,还好她屏住了。 顾晖继续道:“其实我一早便爱慕你了,但是我没有勇气,也没有信心,我无父无母,家境贫寒,不敢也不想耽误你。” “爹娘去世那日,你哭成那般样子,我心可疼了,我想,你应该是要永远快乐幸福的,而往后的日子里,我想给你这种幸福,我大着胆子向你求亲,本想着若是你拒绝了我,那我以后就永远做你的大哥,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子疼,照顾你,让世上最好的郎君娶你。” “没想到,你竟答应了我,那一刻,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此刻姚柔若是能起身,那必定是起身了的,她想封住外面那人的嘴! 郑稳婆不愧是经历过各种大场面的人,一边听到外头的告白故事,一边还镇定自若地引导姚柔生产。 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姚柔生下了一位女婴。 郑稳婆将孩子用小被子包好,抱给姚柔看,小婴儿长得极为好看,“看,眼睛特别像你。” 姚柔看着怀里的孩子,忍不住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顾晖听到婴啼声后,愣在了原地,何大方看到他那傻样,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快进去看看啊。” “哦……哦。”顾晖反应过来,急忙推门进去。 姚柔见了他,向他招招手,“相公,快看,我们的孩子。” 顾晖趴在床边,一下摸摸孩子的脸蛋,一下又轻抚姚柔的发丝,“辛苦娘子了。” 郑稳婆又交代了几句坐月子应该注意的事情,便走了,顾晖连忙去起身去送她,郑稳婆却摆摆手说:“别送了别送了,好好去照顾你娘子吧,就算是仙女,生了孩子也是极为虚弱的。”郑稳婆打趣他。 顾晖听了,有点不好意思,方才没想太多,想说就说了,“谢谢您了。” “快回去吧。” 何婶子也跟着告了辞,“明日我炖个猪脚过来,女人刚生产完,气虚得很,得好好补补。” 顾晖千恩万谢地送人出了门。 等他返回房间后,姚柔已经睡了过去,顾晖看着她满头的汗,心里既是感激又是心疼的,他俯身在她额上轻轻地留下一个吻。 顾念出生后,顾家的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变,顾晖为了不让妻子和女儿受累,一口气包了许多田地,农闲时,还跑去安都城里接活,他会做木工,也能扛东西,总之,能挣钱的方法他都会去试试。 日子过得是一天比一天好,顾念也一天天地长大了,她被姚柔和顾晖教养得很好,小小年纪便举止有礼,再加上她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可可爱爱的,平日里别提有多受欢迎了。 顾念在宝潭庄有两个特别要好的玩伴,一个叫纪珊,一个叫易谨,三个人性格不同,却玩得特别要好。 纪珊是家里的长女,她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但是她知道,她绝不会只有两个弟弟妹妹的,因为她爹特别喜欢儿子,所以她娘还会多生几个。 纪珊的娘身子骨不好,所以平日家里的活基本上都是纪珊干的,砍柴烧火,煮米炒菜,洗衣拖地等,但是她就像是一棵压不弯的杂草,韧性十足,每日都会抽出时间和顾念易谨一同认字读书。 易谨是宝潭庄唯一的一个秀才易子堂的长子,他还有一个弟弟易言,跟他差两岁。 他们两兄弟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易谨沉默寡言,胆小如鼠,易言能说会道,活泼大胆。 易子堂每日夸奖幼子,却对长子恨铁不成钢。 但顾念和纪珊却觉得,易言太吵了,她们更喜欢跟易谨玩,因为他虽然话不多,胆又小,但是他心肠很好,会耐心地教两人识字,哪怕她们一遍又一遍地写错,他还是会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教她们,直到她们写正确为止。 一日,三人蹲在河边的泥地旁,一人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字,易谨写一笔,顾念和纪珊跟着写一笔。 纪珊太用力,写的时候不小心把树枝折断了,细小的木刺刺进了她的手指里。 顾念忙扔下树枝去看她。 “珊珊,你怎么了?” 纪珊:“木刺进去了,没事,我回家把它挑出来就好。” 顾念看着就疼,打算就地解散,“那今天我们就先练到这里吧。”说着,她看了看易谨, 易谨点了点头。 这时,一道嘲笑声从她们的头顶上响起,众人抬头一看,却见何朝阳蹲在树干上,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爬上去的,在上面待了多久了。 易谨看到他,身子抖了一下,然后躲在了顾念和纪珊的身后。 何朝阳从树上下来,看到易谨的动作,骂他是胆小鬼。 何朝阳是何婶子跟何大方的儿子,何婶子生何朝阳的时候,年纪稍稍有点大了,所以对待孩子是比较宠溺的,但是溺着溺着,何朝阳便长成了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成了宝潭庄远近闻名的小霸王。 -- 第15页 昨天把人家鸡窝给端了,今天把人家地里的玉米给拔了,或者拦路做个庄大王,不把人吓哭就不罢休。 易谨自从被他捉弄过一回后,每次看到他都很害怕,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何大方跟何婶子对这个儿子很头痛,一开始舍不得骂舍不得打,但是渐渐地,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何婶子叉着腰在自家院子里骂何朝阳。 第九章 三人知晓武力上是战胜不了何朝阳的,毕竟两个弱女子再加一个弱男子,胜算为零,于是就把他当空气,不理睬他。 何朝阳见没有一个人理睬自己,心里就更生气了,上前夺过易谨手中的树枝,然后将它拗断,扔到地上。 易谨自然是不敢说他,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顾念拉起纪珊和易谨的手,“走,我们回家吧。” 然后三人绕过他就走了。 何朝阳见自己被无视地这么彻底,双眼盛满了怒气,他盯着三人拉着手的背影,然后跑过去用肩膀撞了易谨一下,易谨被撞得站不稳跌倒在地上,连带着顾念和纪珊也摔了一跤。 尘土飞扬,三个人的衣裳都沾满了灰尘,纪珊倒地时还下意识地伸手撑了一下地,手掌心传来一阵刺痛,细密的石子嵌了进去,她当场就落了眼泪。 何朝阳本来是只想捉弄易谨的,没想到没控制好力道,连带着顾念和纪珊也摔倒了,他想过去扶她们,但刚跨出一步的脚立马就收了回去。 纪珊痛呼出声,顾念忙去看她怎么了,“珊珊,你的手。” 接着她转头冲罪魁祸首大喊:“何朝阳,你个讨厌鬼!你害珊珊受伤了!” 纪珊也抬头看向何朝阳,她眼眶红红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何朝阳看道纪珊受伤,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顾念气得直跺脚,“我会告诉何婶子的!” 顾念送纪珊回去,刚进家门,纪珊的妹妹纪容便跑了过来,“姐姐,念姐姐。” 纪珊摸了摸她的头,“娘呢?” 纪容揪紧了纪珊的衣角,“姐姐,爹……爹回来了,他刚刚打了娘。” 纪平此人,没多大出息,脾气却不小,最是重男轻女,且嗜酒,每次喝醉以后,便对老婆孩子拳脚相向,宝潭庄的人都不喜他,只是可怜他的孩子,摊上了这么一个爹。 纪珊跟纪容说:“容儿,你在外头先等等,姐姐进去看看。” 顾念不放心,便也跟着一同进去了。 一进门,一股酒气就扑面而来,纪平喝得烂醉躺在床上睡大觉,纪母收拾着被摔碎的碗筷,两人都看到她面颊红肿,嘴角还破了皮。 纪珊上前,帮着收拾好烂摊子,就拉着纪母来到院子里,“弟弟呢?” 纪母捂着脸,看了一眼顾念,“念儿来了。”然后回答纪珊说,“你弟弟在隔壁房间,刚刚哄睡。” 纪珊拉着她娘在院子里坐下,然后拿了药膏出来,替纪母抹上,顾念不忍看,顺便捂上了纪容的眼睛。 处理完纪母的伤后,她带着纪容去了厨房,“念儿坐会儿,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不用了,伯母。” 纪珊拉着顾念说:“你随她吧,让她找点事情做。” 顾念捧起纪珊的手,掌心渗出的血丝已经凝结起来,她打了一盆水,然后拿出帕子帮她擦去污渍,顺便帮她把木刺和小石子也挑了出来,然后上了药,包上了帕子。 “念念,谢谢你。”纪珊说。 顾念摇摇头,“我们是好姐妹,说什么谢不谢的,我爹爹说,帮助别人的同时,也满足了自己。” 纪平的呼噜声隔着门板都能听到,顾念忧愁地看着纪珊,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们还没长大,能做的实在是有限,但她又担心纪珊。 纪珊知道顾念担心自己,握紧了她的手,“念念,你放心吧,他不喝酒的时候,是不会打人的,他要是喝了酒,我就会让娘和弟弟妹妹躲起来,等他清醒过来就好了。” 顾念只得叹了一口气。 吃晚饭时,顾念拿筷子戳着米饭,心中忧思重重,顾晖见了,便将女儿抱到腿上坐好,然后问她,“念念这是怎么了?” 顾念便将下午在纪珊家看到的情况,跟顾晖和姚柔说了,“爹爹,娘,珊珊她们该怎么办啊?” 顾晖跟姚柔对视了一眼,纪家的事情,宝潭庄的人都知道,但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们也不好插手。 顾念又问:“那我能让珊珊来我们家住吗?这样,她爹就不会打她了。” 之前也有好多次,她在纪珊身上看到过挨打的伤痕。 顾晖说:“念念,你想帮助别人,这个很好,但是目前,你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珊珊当然可以来我们家住,但是你让她娘,还有她的弟弟妹妹怎么办,何况,她也肯定不愿意抛下她们。” 顾念很伤心,又问,“那我什么时候有能力帮助她呢?” 姚柔夹了一块肉到她碗里,“等你长大的时候,但是长大就要多吃饭。” 顾念立刻从顾晖的身上下来,然后乖乖吃饭,大概是想长大的心尤为迫切,她吃了两大碗。 晚上,顾晖跟姚柔躺在床上,想着纪家的事情,顾晖对姚柔说:“明日,你拿点鸡蛋给纪珊她们家送去,唉,我们能做的不多。” 纪平是个很重面子的人,当初村民不是没劝过他,但是他听不进去,反而以为别人看轻了他,当场甩脸色走人,严重的时候,还会跟人动手,这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想说了。 -- 第16页 姚柔想了想,衣柜里还有几件新缝的衣裳,“我再拿点衣服过去,她们也不容易。” 夫妻俩又说了会儿其他事情,才熄灯睡觉。 第二日一早,姚柔便跟顾念拿着鸡蛋和衣裳出了门,刚到门口,就看到何朝阳站在角落里。 姚柔叫他:“朝阳,你为何在这?是你娘让你来找我的吗?” 何朝阳虽然是个小霸王,但对姚柔这样温柔的长辈还算是有礼数的,他弯腰向她问好:“伯母早。” 顾念看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很生气! 谁料,何朝阳跟姚柔打完招呼后,便来到顾念面前,顾念后退三步,“你别过来,我会打你的。” 何朝阳心想,后退是打不到人的,但是碍于姚柔在场,他咽下了讽刺的话,他从身后拿出一刀肉,递给顾念,“这肉,你给纪珊拿去。” “???”顾念疑惑,他不会是想毒死珊珊吧。 何朝阳懒得解释,把肉往她手里的篮子里一扔,便走了。 姚柔问了一嘴,顾念说起何朝阳昨天撞人的事情,末了还添一句,“他真的很爱欺负人。” 姚柔笑着摸摸女儿的头,“我们正好要去,就一起带着吧。” 顾念点点头,纪珊家很少吃肉,偶尔买了肉,也都是给纪父和弟弟吃,何朝阳今天拿的这一块,沉甸甸的,算他还有人性。 到了纪家,纪父已经出门了,纪珊正端着盆子要去河边洗衣裳。 见了姚柔,纪珊放下木盆问了个好,然后轻声问顾念:“念念,你们怎么来了?” 顾念提了提手里的篮子,“小花生蛋了,给你们送点过来。”小花是顾念很喜欢的一只母鸡,它长得与别的母鸡不同,自带一种尊贵感,平日里踱着步子走在院子里,眼中还带着藐视一切的傲气。 顾念又掀起盖在篮子上的布,给纪珊看上头的肉,“这肉是何朝阳给的,他大概是想为昨天的事情道歉,但是又不好意思来找你,便让我送来了。” 纪珊不想要,“没事,我手已经不疼了。” 顾念说她傻,“他给了你就拿着,他家那么多猪,这点肉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的,而且,你跟小容不是很久都没吃肉了吗?” 纪珊瞧了一眼那刀肉,肥瘦相间,红白诱人,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那好吧。” 姚柔进屋去找纪母,顾念便跟着纪珊去河边洗衣裳。 到河边时,洗衣服的人不少,顾念跟纪珊便又往前走了走,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蹲下。 纪珊拿出盆里的衣衫,顾念伸手要帮她,一把被她拍了回去,“你就陪我说说话就好。” 顾念就蹲在一边跟她聊天。 “珊珊,今日我爹爹去城里了,他说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糖葫芦,我让他买了两串,你傍晚的时候来我家吃。” 纪珊把衣服浸湿,水碰到伤口,手上传来一阵刺痛,她强忍着,“那我能剩一半给小容吗?” 顾念知道她凡事都想着妹妹,便点点头,“那你带着小容一起来我家吧,要是被你爹看到,又要骂人了。” 纪平不允许她们接受别人给的东西,不然就要打骂她们,所以姚柔她们都是私下偷偷地送。 “好,那我傍晚带着小容去你家。” 顾念又说:“珊珊,我爹说,等我们长大了,就有能力保护我们想保护的人了,我想保护我爹娘,我也想保护你。” 纪珊觉得,长大这个词很美好,可是对她来说,又好遥远,她想保护娘和妹妹,但是,她最想保护的还是自己。 纪珊一遍又一遍地漂洗衣服,然后在顾念的帮忙下,将衣服拧到半干。 回去的路上,是顾念一起帮着抬的,满满的一盆衣裳,浸了水后,抬起来并不轻松,没想到,半路却遇到了小霸王何朝阳。 两人脚步一顿,将盆放到了地上。 何朝阳也看到了她们,上前端起木盆就往纪家走,纪珊和顾念忙跟在身后,纪珊说:“何朝阳,你要干嘛。” 何朝阳指了指前面:“那不是你家?” 所以他是要帮忙吗? 两人有点不敢相信。 纪珊:“何朝阳,你放下来,我们自己可以。” 何朝阳回头看了一眼她的手,“我力气大。” 顾念挽着纪珊的手,轻声说道:“就让他拿吧,他不好意思跟你道歉,就让他出点力。” 纪珊只好点了点头。 第十章 到了纪家门口,何朝阳放下木盆,便转身走了,纪珊和顾念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很别扭。 进了院,姚柔正好出来,帮着纪珊一起晾好衣服,顾念才跟着姚柔回家。 因为心里念着冰糖葫芦,顾念觉得今天的时间过得格外缓慢。 太阳还未落山,她便坐在门槛上等顾晖了,姚柔知她期待得紧,便也没有管她,先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日头渐渐偏西,天边铺满了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村民们扛着农具走在田埂上准备回家,宝潭庄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袅袅炊烟隐入空中,带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姚柔做完饭出来,见顾晖还未回家,便同顾念一同坐在门槛上,一边看着天边的云,一边等着顾晖。 左邻右舍的饭菜香开始弥漫出来,顾念还能听到各家婶子喊自家孩子吃饭的声音,混着狗叫声,响成一片,她问姚柔,“娘,爹什么时候才回来?” -- 第17页 刚才纪珊带着纪容过来了,顾念只好跟两人说抱歉,纪珊表示没关系,只是纪容有点小失落,她只得藏在姐姐身后舔舔嘴唇,然后两姐妹便回家吃饭了。 姚柔也不知道,顾晖今日去城里,是去帮城里的傅老爷家打两把躺椅,顾晖的手艺好,傅老爷点名要他,给的钱也多,顾晖没理由推辞,据他自己说,傍晚时分就能到家了。 月亮高高挂起,漫天的星星化作一片银河嵌在夜幕中。 姚柔去屋里拿了外套出来,将它披在顾念身上,而后在她一旁坐下。 顾念靠在姚柔的怀里,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问姚柔,“娘,你说爹爹会不会忘了给我买冰糖葫芦啊。” 姚柔轻点她的鼻头:“你个小馋鬼,你爹爹一定会给你买回来的,他什么时候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了?” 顾念想了想,好像没有,顾晖答应她的事情,他都做到了。 村庄渐渐变得安静,还是不见顾晖的身影,姚柔有点坐立不安了,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说活没干完被绊住了? “要不,我们去村头看看?” 顾念也是这么想的:“好的。” 娘儿俩刚走到村头,便迎面碰上了匆匆赶来的何朝阳他爹何大方。 何大方满头大汗,脚上的草鞋都跑飞了,光脚踩在石子上,也不觉得痛,看到姚柔和顾念,他喘着粗气叫住了两人。 “顾……顾家媳妇儿。” 姚柔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何大哥,你这是怎了?哎呀,你脚都流血了!” 何大方也顾不得许多了:“晖子,晖子出事了!” “什么?”姚柔急切地问,“相公他……他怎么了?” “今日我同他一起去县城里,我们约好下午在城门口碰面,哪知我等了许久都不见他来,我以为是有事耽搁了,后来返回去一打听才知道出事了。” 何大方今日进城去买东西,正好搭了顾晖的便车,到了城里后,他同顾晖说好在城门口碰面,一直等到太阳西下都没等到人,他便折回去寻,没想到却听人说城里今日发生了一起命案,听着别人口中的描述,何大方心一沉,不会是晖子吧,他急忙就往县衙里赶,看到的却是顾晖的尸首。 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早上出来还好好的一个人,怎就没了命呢! 衙差也没多说,就告诉何大方,去通知家人来领尸体,不然就要拉去乱葬岗了。 何大方听了,忙央求衙差给点时间,“我们是宝潭庄人,我现在就回去通知,麻烦大爷行行好。” 何大方来不及打听是因为什么事,便匆匆赶回庄,好在搭了一程回隔壁村的牛车,剩下的路,他便用跑的,路不好走,脚上的鞋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没的。 “晖子他……晖子他死了!” 何大方说完,姚柔觉得脑子一懵,身体往旁边一倒,被顾念抓了一下,“娘亲!” 何大方知道她们肯定受不住,但是这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可千万要挺住啊,衙门的人说,明天得去把晖子的尸体带回来,否则就要扔去乱葬岗了。” 姚柔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她想着,何大哥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明明早晨出门时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回不来了呢。 顾念也傻了,何大叔这是在说她爹爹吗?她爹爹怎么可能出事呢? 何大方看她们娘俩个呆滞的模样,只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剩下她们孤儿寡母的,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哦。 姚柔反应过来后,哭着就往前跑,何大方忙拉住她:“你现在去也没用,衙门都关了!再说,你怎么去?” 姚柔哭得肝肠寸断,顾念吓得也哭了起来,这哭声在静谧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凄惨,附近的村民都起身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何大方只得将顾晖的事情跟大伙儿说了一嘴,村民们瞪大了眼睛,瞌睡瞬间被赶跑,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 再看向姚柔和顾念时,大家都充满了同情。 何大方跟姚柔说:“明天一早,我就去借牛车,然后我们一起去城里,把晖子给拉回来,你先回去吧。” 姚柔被村民们半推半拉地赶着往家走,顾念一边哭,一边在后头跟着,何婶子在一旁拉着顾念的手,听到她的哭喊声,心里一阵一阵地心疼。 待将两人带回屋后,村民们才放心离去。 何婶子放心不下,便留下来守着,让何大方先回屋歇息,这会儿停下来,何大方才觉着脚底心一抽一抽地痛,点点头,让她帮忙多看着些,他怕姚柔做傻事。 何婶子推了丈夫一把:“我晓得了,明天一早,我跟你们一起去城里。” 姚柔坐在凳子上,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没有生气,何婶子拧了热毛巾帮她擦脸擦手,“妹子呀,你得撑住啊,否则,你让顾念一个孩子可怎么办?” 听到顾念的名字,姚柔的眼珠转了两下,“念儿,念儿。” 顾念一把抱住她,哭着喊娘亲。 姚柔低下头,双臂环抱住顾念,两颊的泪不住地往下淌:“念儿,我的念儿。” 何婶子在一旁看得也不好受,唉,这是作孽啊! —— 第二日天还未亮,姚柔就坐不住了,何婶子也知道她心里急,便也没有劝她,跟着她一块回家找何大方。 -- 第18页 顾念也要跟着去,姚柔不许,她难得响了嗓门,“不许去,娘亲会把你爹爹带回来。”看顾念挂着泪珠的小脸,姚柔也心疼,柔了嗓音道,“念儿乖,听娘亲的话好不好?” 顾念点点头:“那念儿就在家里等着娘亲和爹爹。” 何大方也是一早就起了,问村里另一户人家借了牛车,刚要去顾家找人,姚柔跟何婶子就到了,何婶子交代了何朝阳两句,便跟着上了牛车。 一路上,姚柔都没有开口说话,等好不容易到了县衙,看到顾晖的尸体时,她才一下子哭了出来,抱着他喊相公。 何婶子不忍心看,别过了头,抬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顾晖是怎么死的衙差并没有多说,只说是遭到了贼人的袭击,望她节哀顺变,但贼人狡猾地逃走了,他们会尽力追捕。 顾晖的外衫已经不见了,只着了一件白色里衣,鲜血已经凝固在白衣上,非常刺目,他怀里还有两串冰糖葫芦,混着血色,变得更红更艳了。 姚柔颤抖着手去摸他身上的伤口,该多疼啊,她抹去脸上的泪水,轻声道:“相公,我们回家。” 傅府也派了管家过来,管家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银钱递给姚柔,“顾晖昨日在傅府干完活就回家了,没想到竟遇到了如此骇人之事,老爷心有不忍,便命我带些银钱来。” 姚柔不肯收,那管家又说:“听说家里还有个孩子,拿着吧,有用得上的地方。” 何婶子也劝她,“拿着吧,这钱对他们来说不是事,但对于我们平民百姓来说,用处可大了去了。” 姚柔便也不再推脱:“谢谢你们。” 顾晖的事情,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宝潭庄,大家万不敢相信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于是纷纷跑来了顾家询问情况,见家里只有顾念一个人在,便又折回家里,拿了吃食过去。 顾念对着她们一一道谢,纪珊和易谨也知晓了这事儿,一大早就陪在她身边。 等姚柔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 当顾念亲眼看到顾晖躺在木板上时,她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顾晖是出了名的人缘好,所以葬礼办的也算是热闹,四里八方的街坊都来了,连隔壁村也来了不少人,听说这个意外后,大家都表达了惋惜,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 葬礼持续了两天,两天后,顾晖的身体就拉去山上葬了,下墓前,姚柔哭得撕心裂肺,最后晕了过去,是同村的婶子们一道抬她回家的,顾念守在姚柔的身旁,一步都不敢离开,她已经没有爹爹了,不能再失去娘亲。 没了丈夫的姚柔,醒来后便天天以泪洗面,她原本身子就弱,意料之中地,她病倒在床。 顾念每日守在姚柔的床榻前,祈祷她快点好起来。 第十一章 隔壁村的严贵是个游手好闲的色鬼,他早就对姚柔起了坏心思,但以前碍于顾晖在,便只能暗戳戳地流口水,现下顾晖死了,他便日日登门,说要求娶姚柔。 姚柔同丈夫情深意切,虽阴阳两隔,但也打算永不改嫁,更何况顾晖下葬还没几日,他竟敢如此要求,真当她们孤儿寡母好欺负不成! 严贵接连几次登门都被吃了闭门羹,心里大火,一个寡妇傲气什么,到时候还不是得躺在他身下求饶! 于是他趁着酒气上头,翻了顾家的墙头。 姚柔见到严贵流着哈喇子的模样,一阵恶心感从胃底翻涌而上,“你好大的胆子!” 严贵见美人动怒都这么美,笑得更开心了,“美人,嗝……我可不止胆子大……嘿嘿嘿……” 姚柔拿过枕边的剪子对准他:“下流!” 这时,顾念正好端着药走进来,看到眼前对峙的一幕,摔了药碗便往上冲,她握着碎片,割伤了严贵的手臂。 严贵捂着流血的胳膊骂娘:“小贱人,我要你好看!” 他刚从地上爬起来,正要上前时,却被何朝阳一拳打到在地。 何朝阳虽然调皮爱欺负人,但还算听他娘的话,何婶子知道顾家如今的光景,想着不知道母女二人有没有吃饭,便做了肉让何朝阳送来。 何朝阳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同,他力大如牛,这也是他称霸宝潭庄的原因之一。 今天这个狗东西碰上他,算他倒霉。 “怎么样,你跟你娘没事吧?”何朝阳将严贵拖到一边,像捆猪一样将人捆好。 顾念见到这个场面也有点后怕,她倒不是怕自己有事,而是怕姚柔有事,刚才姚柔拿着剪子,她真怕她会伤到她自己。 “娘亲,你还好吗?”顾念上前,拿走她手里的剪子,然后握住她不断颤抖着的手。 姚柔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刚才看到女儿冲上去,她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念儿,他没伤着你吧!” 顾念摇摇头:“没有。” 安顿好姚柔后,顾念便跟何朝阳将严贵丢了出去,两个半大的孩子插着腰,面露凶相,恶狠狠道:“你要是再敢来我们村,见一次,打一次!” 严贵狼狈逃走后,顾念跟何朝阳说:“何朝阳,今天谢谢了。” “哟,难得能从顾大小姐口中听到谢字,得,今天这一趟没白跑!”何朝阳看她面色疲惫,问道:“你还好吧。”他难得认真一回道:“有事喊一声。” -- 第19页 顾念看着何朝阳,算是彻底对他改了观。 何婶子听何朝阳说了这件事,第二天就来了顾家,一面吓得拍着胸脯,一面跟姚柔说:“朝阳跟我说了,太吓人了,这严贵简直不是人!” 她又说:“但是这家里,每个男人还真不行,等过了这阵子,婶子帮你去找找怎么样?” 找什么?当然是找男人!顾念在一旁想,何婶子是要给她找个新爹吗? 姚柔坚决地摇了摇头:“何大姐,我不会再嫁人的,我要守着念儿好好过日子,顾晖在天上会保佑我们娘儿俩的。” 何婶子再劝:“隔壁村的柳寡妇,丈夫死了才两年,前些日子被人强了,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结果,一条白布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这但凡家里有个男人,她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姚柔面色一白,但还是摇头。 见她坚持,何婶子也不好再提这个话茬,只是心里隐隐为她们以后的日子担忧,“那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们帮忙,不要自己担着!” 何婶子走后,顾念便一直想着刚才她说的话,家里没有男人不行,万一有第二个严贵,第三个严贵呢!她不想再让娘亲收到那样的惊吓了! 可是,她也不想要新的爹爹,在她心中,顾晖是顶顶好的,世界上再没有比他很好的爹爹了,何朝阳他爹凶,几乎天天追着何朝阳满村跑,易谨他爹严,他要是写错一个字,就要抽十下手板子,纪珊她爹疯,喝醉了酒就对老婆孩子拳打脚踢,看吧,她爹爹就是最好的! 那该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 有了严贵的教训,何大方便叫了几个同村的汉子,个个孔武有力,轮流在顾家附近巡逻,姚柔得知后,深受感激,每晚都会做了夜宵送去,她手艺好,做的肉饼味道一绝,大家吃得开心,也不觉劳累。 一连半月,都没再见到鬼祟之人,队伍这才解散。 很快就到了顾晖的五七。 姚柔做了一大桌子菜,请了邻里过来吃,这些时日,也多亏了大家帮忙,不然她们娘俩的日子,不知道会多么难过。 晚间,姚柔没忍住喝了点酒,待大家散去后,便独自一人躲在屋子里流泪。 顾念端着热水进屋给她擦脸,姚柔看到顾念,便搂着她哭,“念儿……念儿。” 然后,她来到窗前,拿起桌上的匣子,匣子里面装的是一些首饰,大多都是顾晖去城里买来的,但姚柔舍不得戴,每日簪的,还是顾晖亲手做的木簪子。 她从里头挑出一只珠钗,“这只珠钗,是我……是我第一次见你爹爹的时候戴的,他那时还夸我好看。”姚柔轻轻抚着珠钗,似是陷入了回忆,片刻后,她转身往屋外走,“不行,我得再去一趟山上,我不能陪着他一起,至少,让这钗子跟着他。” 顾念拦着她,“娘,现在晚了,我们明天再去好不好?” 姚柔喝了酒,情绪一上来,便谁也拦不住,仍旧要往门口走去。 顾念无法,上前拿过那钗子,“娘亲,现在天色已晚,路不好走,我去吧。” 说完,也不顾姚柔在后头呼喊,便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中。 宝潭庄旁就是宝石山,山上大多数都是坟头,顾念之前只在白日里上来过,夜里上山,这还是第一次。 山上的温度比下边要低许多,风一吹,冻得人直哆嗦,顾念拢着双手哈了一口气,不敢在半道停留。 好在顾晖的坟就在半山腰,顾念没一会儿就走到了。 人死后,就葬在一个小土包里,顾念以前听村里的婶子们说过,好人死后会去天上,坏人死后会下地狱,她抬头望了望天,她想,爹爹现在一定在天上看着她吧。 山上一片寂静,偶有树叶被风吹动,发出沙沙声,清冷的月光铺满脚下,顾念从怀里掏出姚柔的钗子,将它放在顾晖的墓前,想了想又不放心,她又在一旁挖了一个小坑,将钗子放进去后,有用土将坑填满。 “爹爹,我会照顾好娘亲的。” 然后,她跪地磕了三个头。 看着眼前隆起的小土包,顾念红了眼眶,在姚柔面前,她不敢哭,怕她会愈发难受,所以她忍着,此刻站在坟前,四下无人,她才敢任由自己表露悲伤和思念之情。 只不过,她也没表露多久,因为,她看到从顾晖的坟后,爬出来一个人! 顾念被吓得大叫一声,后退三步!眼泪直接被吓了出来。 那人爬了两下后,便没了动静,顾念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然后大着胆子走过去,“喂,你是人是鬼?” 不应,顾念拿脚踢了踢人,不动,她这才放下石头,蹲下身去。 借着月光,顾念朝那人细细看去,只见他面色虚弱,身上的外袍也遍布着狼狈的痕迹。 她连忙蹲下,“喂,喂,你怎么样?” 那人嘴唇动了动,但顾念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也不知他是什么人,遭遇了什么事情,大晚上的,一般人是不会上山的,她看了看这人的身量,比她稍稍矮上一截,年龄应当是要比她小,他怎么就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呢?顾念想了想,想不出答案。 夜晚山上的温度是越来越低了,凉意从脚底冒上来,草木上都开始结露水了,就在顾念纠结该怎么做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顾晖,顾晖从小就教她要帮扶弱小,所以她不应该见死不救。 -- 第20页 顾念又喊了几声,那人没有一丝反应,她伸手在他鼻下一探,还有气息,还好还好,只是昏过去了,顾念咬咬牙,将人背到自己的背上,意外地,这人非常轻,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骨头在硌着她。 随手捡了一根粗一点的树枝当拐杖,顾念背着人,一步步地朝山下走去。 —— 顾念走后,姚柔的酒意便散得无影无踪了,她后悔得要命,这大晚上的,一个姑娘上山多危险,她只好敲响了何家的门。 见了何婶子,姚柔忍不住哭了起来,“念儿……念儿她……” 何婶子心头一跳,“顾念怎么了?” “念儿她上山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何婶子当即扶她坐下,让她慢慢说。 听完后,何婶子安慰她,“没事的没事,你放心,我让大方去接她。” 何大方也在一旁,听姚柔说完,拿起门口的棍子便要走,何朝阳抄起桌上的杀猪刀也跟着去了。 怕顾念万一先回家,何婶子扶着姚柔便回了顾家。 何大方跟何朝阳刚走到山脚下,便看见顾念背着一个人过来了。 “顾念,这是谁?”何朝阳连忙跑过去。 顾念看到他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何叔,何朝阳。” 何大方上前接过顾念背后那人,惊讶道:“他是谁?怎么了?” 说来话长,顾念只好长话短说,“我在山上捡到的,他还活着。” 第十二章 三人一同往顾家走去。 进了院门,姚柔看到顾念回来了,抱着她直哭,“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顾念摇摇头:“娘,我没事。” 这时,何婶子看到何大方背着一个人,便问:“这人谁啊?” 姚柔也看过去。 顾念解释道:“娘,这人是我在爹爹的坟边捡到的,但是,他好像快死了。” 姚柔一惊,指了指里屋,“麻烦何大哥帮忙背去里面吧。” 一行人移步到里屋,将人放下后,这才看清他的样貌。 他浑身脏兮兮的,简直比城外的乞丐还不如,外衫宽大地过分,且到处都是破洞,脚上并没有穿鞋,脚地和脚背除了泥点外,还混着暗红色的血迹,想必是赤脚的缘故,被尖锐物划破了皮。 只一张脸瞧着还算干净些,五官立挺,想必差不到哪里去。 是乞丐?还是难民?又或者是…… 但是现在也没时间想这些了,姚柔看他两颊泛红,便伸手探了探,“呀,他发烧了。” “我去打点水来。”说着,何婶子便去院子里打水。 “念儿,你去柜子里拿一身你爹爹的衣裳来。”然后跟何大方说,“何大哥,待会儿麻烦你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端来了干净的水,拿来了干净的衣裳,何大方跟何朝阳简单地将人收拾了一下,余下的事情,便交给了姚柔。 姚柔将他们送到院门口,感激道:“今天真的谢谢你们了,要是念儿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独活了。” 何婶子宽慰她:“这有什么的,邻里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以后有事啊,你就说一声。” 何大方也道:“是啊,晖子生前也帮了我们不少忙,现在他走了,我们有责任好好照顾你们娘俩。” 何婶子用胳膊肘捅捅自家丈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里头那人,你打算怎么办?”何婶子想,这人来路不明的,也不知是遭遇了何事。 姚柔也没打算,“等他醒了再说吧,若是他家离得不远,便将他送回去。” 何大方一家走后,姚柔便来到里屋,顾念正在给他换额上的手帕。 “娘。”顾念叫她,“想不到,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姚柔走进一看,确实,就是有点瘦了。 “念儿,你能将晚上的事情再说一遍吗?” 顾念便从她在顾晖坟前磕完头正要走的时候说起,末了,她问姚柔:“娘,咱们能留下他吗?” 姚柔问她:“怎么了?” 顾念说:“何婶子说,家里还是得需要一个男人,可是……”她低下头,“可是,我不想要新的爹爹。” 她戳了戳男孩的手臂,然后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娘,他是我从爹爹的坟边捡回来的,会不会就是代替爹爹来照顾我们的?” 听她这么说,姚柔也转头看了一眼那孩子,这也是一种缘分吧,“等他醒来问问他,若他是有家的,那我们得把他送回去,若是他……”若他是个乞丐,或者是个孤儿……这么小的年纪,可怜了。 “若是他愿意留下,那就让他在咱们家里住下来。”姚柔说。 顾念点点,她看向床上的人,希望他快快醒过来。 这一晚上,姚柔跟顾念便在床边趴着睡了一宿,他的烧反反复复,她们不敢离开。 外头的天刚蒙蒙亮,鸡圈里的鸡开始亮嗓子,顾念被鸡啼声吵醒,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枕麻了,她甩了甩麻木的手,等它恢复感觉后,便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额头,然后她摸摸自己的额头进行对比,真好,已经不烧了! 姚柔也醒了过来,同样地,她的手也枕麻了。 顾念看姚柔睁开眼睛,惊喜地对她说:“娘,他烧退了!” 姚柔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果真已经下来了,脸色瞧着也没那么难看了。 -- 第21页 “我去厨房做点吃的,你在这里看着他好吗?” 顾念点点头。 姚柔走后,顾念看他嘴唇干裂,便倒了一碗水,然后拿调羹慢慢浸湿他的唇,多的水渍从他的嘴角边滑下,顾念抬起手,用袖子去擦。 再抬头时,却见那人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你醒啦???”顾念凑过去看他。 那人茫然了几秒,随后转动眼珠往四周看了看,最后才将视线聚焦在顾念身上,“这……这是哪里?” 他的嗓子像是被细沙碾过,哑哑的,顾念连忙将手里的碗递过去,“你先喝点水吧。” 那人喝完后,喉咙觉得舒服很多,“谢谢。” 顾念得了谢,心里十分开心,“你先歇歇,我去叫娘过来。”说着,她便跑了出去。 男孩用胳膊撑着自己坐起来,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得气喘吁吁,环顾四周,是个简单却干净的屋子,屋内摆设并不多,一个柜子,一套桌椅,墙边还垒了几个箱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双脚缠着白色的纱布,微微一动,便传来一阵痛楚,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几处细微的伤痕,按上去,没什么感觉。 突然,他觉得脑袋痛得要裂开一样,嘴里忍不住呼痛,顾念跟姚柔进来时,正好看到他捧着脑袋,脸上满是痛楚。 “你怎么了?”顾念忙问。 几秒后,痛楚褪去,男孩靠在床上,看着眼前的两人。 姚柔简单地说了一下遇到他的情况,见他一脸茫然,便小心翼翼地询问,“你,还记得昨天的事情吗?为何会在山上?” 男孩听完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姚柔又问:“那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住哪里?家里都有谁?” 男孩思索了一番,仍旧摇摇头。 顾念却在心里升起了希望,他什么都不记得。 姚柔看他的模样,心里有了打算,“你现在还觉得哪里难受吗?” 男孩:“头还有点晕,其他无事了。” 姚柔不放心,还是请了郎中薛季清来,薛季清是周边唯一的一个郎中,平日里大家身体有个什么不适,都是找他的。 薛季清把了脉,又上前看了看他,随后写了药方,“无大碍,身上的外伤修养几日便好,但是他的身子比较虚,天冷之际,他会比较容易得风寒,平日里得多补补。” 送走了薛季清,姚柔拐弯去了何家,称了几斤猪肉和猪大骨回来,准备好好给他补补。 就这样,他在顾家养起了伤,顾念看着比他稍大些,便主动担起姐姐的身份,跟着姚柔一起照顾他,为了方便交流,顾念给他取了个名字——顾阎。 “顾阎,你喜欢这个名字吗?”顾念问他。 顾阎点点头。 “那以后,你便叫我阿姐吧。” 顾阎看着眼前笑得灿烂的女孩,连日来的低落心情终于好了不少,“阿姐。” 半月后,顾阎的伤就养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姚柔跟顾念把他照顾得很好,凹陷的双颊生了肉,脸上也逐渐有了起色,何婶子过来见了,差点认不出他就是那晚的脏小子。 何婶子问姚柔:“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听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姚柔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他同念儿很合得来,而且他一个人……” 姚柔还没说完,何婶子便打断她,“你莫不是想养两个孩子吧?” 姚柔点点头。 “妹子,不是我说,你们娘俩的日子,就够困难了,你现在还要再养一个,以后日子怎么过?”何婶子叹息一声,“我知晓你心地善良,但是晖子走了,你们靠什么生活呢?” 说起这个,姚柔也叹息一声,以前,都是靠顾晖挣钱养家,以后,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姐,你看看能不能给我找个活儿?” 何婶子:“妹子,你没出嫁前,便是家里的掌心宠,出嫁后,晖子更是把你捧着,外面的粗活你是吃不消做的。” 姚柔:“总得试试看。” 两人正说着,顾念便拉着顾阎走了进来,顾阎方才听到她们说的,此刻低着头不敢看她们,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是谁,但这半个月,他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顾阎,他也把顾念和姚柔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但现在,他伤好得差不多了,确实也不应该再继续厚着脸皮待下去了。 他松开顾念的手,在姚柔面前跪了下来,“这几日,多谢你们的照顾了。” 姚柔连忙扶起他,“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顾阎不肯起来,“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虽然我没有什么能够报答你们的,但若是你们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我便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顾念瞪大了眼睛:“小阎,你要走了吗?” 顾阎点点头,“我的伤已经好了,没理由再继续住下去了,阿姐,谢谢你。”然后,他看了一眼姚柔,又飞快地低下了头,他的眼眶已经红了,声音也有点哽咽,“娘……让我叫你一声娘吧。” 姚柔听了,眼泪瞬间就下来了,顾阎在的这几日,她也很开心,他体贴又懂事,会帮她烧火,会帮她抬水,哪怕只是半月的相处,她也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于是,姚柔问:“小阎,你愿意留下来吗?” 第十三章 “小阎,你愿意留下来吗?留在我们的身边。” -- 第22页 姚柔说完这句话,周遭安静了一会儿,顾念更是面含期待地看着他,留下来,家中就有男子了,这样别人就不敢欺负她们了,而且,有了弟弟后,就能跟她一起玩了。 怕顾阎有顾虑,不肯答应,顾念从怀里拿出一小袋银钱,“小阎你看,我有钱,能养你和娘。” 姚柔看到顾念手里的钱袋,诧异道:“念儿,这钱你哪来的?” 顾念原本是想给姚柔一个惊喜的,但为了让顾阎留下来,她只好现在拿出来,“娘,前段日子我闲来无聊,便缝制了几张帕子,送给了何婶子、何叔叔、易叔叔、易谨和纪珊他们,易叔叔去教课时,府里的小姐看到了,便喜欢得紧,说愿意花钱购买,易叔叔回来跟我说了之后,我就又缝了几张帕子,这钱是小姐给的酬劳,而且啊,她还说想要几个荷包,我以后能养活你跟小阎的!” 顾念说的易叔叔是易谨的爹易子堂,他是个读书人,虽然没考□□名,但是对读书有着一番热爱,现在每周都会去城里,给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上启蒙课。 顾念那日给他送帕子,他一瞧就非常喜欢,便日日带在了身边,有一日他去季府教课,府里的小姐不小心摔了一跤,手掌磕破了皮,他见了,便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替她绑上,谁知本皱着眉头的小姐,看了手帕后直接笑了,问他手帕哪里来的,还说她也想买几条,易子堂忙说是友人的女儿自己缝制的,于是,易子堂便促成了这桩生意。 姚柔没想到,自家女儿还有这样的本事,何婶子也觉得惊讶,“那帕子着实好看,我放在家里都舍不得用。” 顾念看看姚柔,又看看顾阎,“小阎,如果你不喜欢我和娘……” 顾阎急忙否认:“我没有。” “那你为何不留下来?我们待你不好吗?” “当然不是。” 就此,顾阎留了下来。 —— 顾阎决定留下后,姚柔便请了人好好将他的屋子收拾了一番,该扔的扔,该添置的添置,她是真的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她想,既然顾念是在顾晖的坟前捡到的他,那大概是冥冥中注定的,可能,顾晖是怕她们娘俩孤苦伶仃,才送来了顾阎。 顾念显得有些兴奋,逢人便说她多了个弟弟,村民们也大致了解了顾阎的事情,想着顾晖走了,却又多了一张嘴吃饭,隐隐有些替她们担忧。 顾念近来的任务,除了要绣季小姐要的荷包外,还天天追在顾阎后头让他吃肉,他太瘦了,这样怎么保护她们呢?必须得养胖些! “小阎,乖,把这块猪肘子吃了。” 顾阎紧皱眉头,他已经连吃七天的猪肘子了,不是说家里没钱吗,怎么还天天买猪肘子?他现在一闻到这个油腻的味道就想吐,更别说吃下去了。 但顾念是铁了心地要给他进补,“啊,张嘴。” 顾阎摇摇头,“阿姐,能不能不吃?” “当然不行,这肉花了大价钱的,而且你不吃肉怎么长高长胖,怎么保护我们?” 顾阎无法,只好闭着眼睛啃完了它。 姚柔在一旁,看着笑意盈盈的顾念和皱着眉头的顾阎,心头一阵熨帖。 就这样,春去秋来,田里的稻谷换了好几茬,顾念栽在墙角的枣子树早已长得高大,枝丫一个劲儿地往墙外头伸去。 这棵枣子树是顾阎来的那年种下的,距今已经有八个年头了,起初怕它养不活,顾念天天蹲在树苗前给它施肥,如今,它俨然成了宝潭庄长得最好的一棵枣子树。 今日是冬至,气温较前几日又低了些,头一天晚上下了雪,此刻望出去,外面都是白茫茫一片,河面上都结了一层薄冰,好在太阳已经高高挂起,瞧着便好受些。 姚柔一早就起了床,已经在厨房忙活半天了,看着时间差不多,她便走到院子里喊顾念和顾阎,“念儿,小阎,你们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透过房门,率先传来顾念清脆的声音:“娘,我好了。”她整理了一下衣摆,然后推门而出。 顾阎也在这时打开了房门,两人相视一笑。 这几年,顾阎的个子疯窜,一个不注意,顾念便只得仰头看他了,只是个子高归高,但是身上却是不怎么长肉,看着有点清瘦。 起初,顾念看他个子瘦小,天天追在他屁股后头让他吃肉,想让他快快长高长壮,可是,等顾念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了,又高又俊,羡煞旁人。 顾念走在他身边,暗暗比划了两下,小声嘟囔,怎么感觉他又变高了呢? “什么?”顾阎听到她轻声讲话,但没听清讲了什么,便微微弯腰,侧身凑到她面前,“阿姐方才说了什么?” 还好顾念及时收住了步子,不然就要撞上去了,而眼前,便是顾阎棱角分明的侧脸。 “我说,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些?” 顾阎直起身,敛起嘴角,伸了伸胳膊,又看了看自己的脚,“好像是有点,这衣裳穿着有点紧了。”然后他将手臂伸到顾念面前,“阿姐你看,是不是短了些?” 顾念看他的衣袖,确实是往上缩了不少,衣摆也较之前变得短了些,看来,他是又长高了。 “回来以后,我再量一量你的尺寸,给你做几套新衣裳吧。” 顾阎:“好的,听阿姐的。” -- 第23页 姚柔折回厨房,把做好的东西拿上,分给顾念和顾阎提了一些,然后关好院门,三人便往宝石山走去。 因着昨天下过雪的缘故,所以上山的路并不好走,顾阎走在前头,一边用木条清理脚下的障碍,一边回头拉顾念和姚柔一把,路上,还碰到了几个熟人,姚柔便停下来跟人稍作寒暄。 顾念跟顾阎站在一旁,瞧见顾念的膝盖上沾了点雪,顾阎便俯身,轻轻地将雪拂去。 何婶子一家正好从山上下来,遇到姚柔正跟同村的妇人聊天,便加入了队伍,让何大方跟何朝阳先行回家。 顾念意识到自己挡路了,便拉着顾阎往一旁走了走,山道路窄,顾念一个不小心,便没有站稳,好在顾阎在第一时间扶住了她。 顾阎搂着她的细腰,帮助她站稳,“阿姐小心些。” 顾念搭着他的手臂,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何朝阳看着这里的动静,眼神飘过来,刚好跟顾阎的撞上,看着他放在顾念腰上的手,面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随后跟着何大方回了家。 等姚柔寒暄完,三人才继续上山。 等来到顾晖的墓前时,大家的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此时的日头正好,阳光透过树枝打下来,暖洋洋,山上的雪也开始融化了。 姚柔放下手里的篮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一碟点心一壶酒,“相公,冬至了,我们来看看你。”然后倒了一碗酒出来。 顾念也放下手里的篮子,从里面拿出一碗饺子,这个饺子是姚柔早上现包的,还是顾晖爱吃的荠菜猪肉馅儿。 顾阎拿出香和蜡烛点燃,然后插在顾晖的墓前。 三人轮流拜了三拜,姚柔便在墓前,跟顾晖说起了话。 “念儿现在可出息了,家里都靠她养着,她做的绣品在城里别提多受欢迎了,你就放心吧。” “易大哥在庄里开了一家私塾,小阎在里面是读书最好的一个,易大哥说,城里的书院看中了小阎,明年开春,就让他去城里读。” “我们都过得挺好的,你别担心了。” “……” 姚柔在这边说着话,顾阎绕到墓后面,开始蹲着拔杂草,杂草生命力旺盛,距离上次拔了没多久,现在又长得老高了,顾念想帮他,却被顾阎一把抓住,“你和娘去跟爹说说话。” 顾念知道,有顾阎在,自己是没有机会动手了的,便走在姚柔身边,听她讲话。 每年的清明和冬至,三人都会上山来祭拜,往往是姚柔讲话,顾念在一旁安静地听着,顾阎则负责清除杂草,而每次回去后,姚柔的心情都会变得极为低落,必须得躺上一天,才能恢复。 今天也不例外,从山上下来后,姚柔便回房歇着了,晚饭都是顾念端进房里去的。 姚柔看着懂事的女儿,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顾晖,父女俩的轮廓还是比较相像的。 怕姚柔晚上睡不好,顾念在临走前,特意燃上了安神香,这香是她拖易谨从城里的香铺里买来的,价值不菲,但效果却奇佳,燃了此香,姚柔便能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 从姚柔的房里出来,顾念想起今日白天说要给顾阎量身形,但一忙就给忙忘了,趁现在她记了起来,便打算先量了再说。 看顾阎的房还亮着蜡烛,顾念先回屋拿了量身尺,然后敲响了他的房门。 “小阎,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顾阎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顾念不止一次觉得他声音好听了。 得了他的允许,顾念便直接推门而入。 第十五章 开门的瞬间,外头的冷风吹进了屋里,顾念赶忙转身将门掩上。 顾阎放下手里的书起身问道:“阿姐,可是有事?” 顾念见他正在认真看书,心里满是欣慰,但明年他就要去城里念书了,不能像现在这样每日回家了,想起来,还是怪舍不得的。 “白天说要给你做新衣裳,忘了量尺寸,我看你房间还亮着,便想说现在过来量了。” 顾阎点点头,乖乖地伸展了双臂,等着顾念去量。 看他如此自觉的模样,顾念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为何,他此刻的样子,看着好可爱。 顾阎面露疑惑:“阿姐在笑什么?” 顾念摇摇头,压下了笑意,“没什么。”然后走到顾阎面前,拿出量身尺给他量身。 先量了肩膀,顾念记下了尺寸,然后回忆了一下之前量的,她想,确实是不同了。 接着是量腰围。 顾念凑近他,一手拿着尺子的一端,另一只手绕到他的腰后,有一种环抱住他的感觉,离得近了,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淡淡的,也不知是什么香,怪好闻的,她没忍住凑到他衣服上闻了闻。 烛火跳跃,墙上留有两人的身影,一高一低,凑得极近,仿佛情人在拥抱,满是甜蜜。 顾阎自然能感觉到她在做什么,微微勾起了嘴角,他一低头,就能看到顾念露出的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他滚了滚喉结,移开了目光。 量好了腰围,顾念又来到他的身后量肩膀,但是顾阎长得太高了,她够上去有点吃力,刚想说让他蹲一下,顾阎便曲了膝盖,微微下蹲。 顾念夸他:“小阎真懂事。” “那阿姐可有什么奖励?” -- 第24页 顾念:“你想要什么奖励?” 顾阎说:“那我先想想,等想到了再跟阿姐说。” 等量好了全部的尺寸,顾念便要离开,刚一转身,便被顾阎叫住,“阿姐等等。” 顾阎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他的披风,将它披在顾念的肩头,“外头冷,阿姐多穿点,走吧。” 见他也要出去,顾念连忙摆手,“不用了,走两步就到,我自己可以。”顾念的房间在顾阎的对面,就隔着一个小院子而已。 顾阎不肯让她一个人走,顾念拗不过他,只好同他一起出了门。 外面起了风,冷风刮在脸上,温热的脸颊瞬间便得冰冷,顾念历来畏寒,忍不住将脸往披风里面缩,披风上有一条毛领,软软的,暖暖的,还带着跟顾阎身上同样的味道。 再看顾阎,穿着单衣就出了门,顾念忍不住碰了碰他的手,热热的。 “小阎,你的手竟如此热?”顾念有点担心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正常啊。 顾阎的肤色白皙,很多时候,甚至可以用苍白来形容,脸上没有血色,别人一看,就会以为他身子不好,但是奇怪的是,他的身子总是热热的,到了冬天就更甚,就像是一个火炉。 顾阎为了配合她,微微弯腰,“阿姐,我没生病。” “小阎,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 小时候刚来顾家,顾阎便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养了很久才恢复过来一点,每到冬天,感染风寒那是家常便饭的事情,顾念和姚柔忧心他的身体,给他吃了不少补品,但收效甚微,直到这两年,他生病的频率才渐渐低了下来。 “知道了。” 到了顾念的房,顾阎也没进去,跟她说早点休息后,他便回了自己的屋子,直到对面熄了蜡烛,顾阎这才上了床。 躺在床上,他一闭眼,眼前便出现了方才顾念环抱着他的画面,还有那一截子细腻的白颈,他瞬间觉得口渴,起床倒了一杯凉水喝下后,重躺回床上。 再次入睡,他却梦到了顾念,准确来说,应该是躺在他身边的顾念,她面若含春,双颊绯红,一双杏眼满是柔情地看着他,然后,她抬起纤纤细手,轻轻地挑开了他的衣带,然后缓缓而下,来到了他的腰腹…… 当顾阎醒来后,天已大亮,他躺在床上回想起昨晚的梦,耳尖微微泛红,鼻息也有点粗重,第一次,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的模样。 换了衣裳后,他走到院子里,正好遇到从房里出来的顾念,不由地,他想起了她在梦中的模样,眸中含情,就像一个妖精,牢牢地把控着他的心。 “小阎早啊。” “阿姐,早。”顾阎看着她的眼,清澈明亮,没有梦中的妩媚。 吃过饭,顾念跟顾阎一同出了门,顾念去找纪珊,而顾阎,则去找何朝阳。 有一件事,顾念纳闷很久了,何朝阳是个不好相与的,从小,他便是宝潭庄一霸,但独独与顾阎交好,顾念怕顾阎吃亏,便问道,“小阎,何朝阳他有欺负你吗?” 顾阎摇摇头,“没有,何朝阳其实人很好。” 顾念搞不懂他们男生之间的友谊,但这几年,何朝阳确实不怎么捉弄她们了,而且姚柔那次的事情,也得多亏了他,便就放心地跟顾阎在门口分了手。 顾阎到了何家,何朝阳刚从猪棚回来,身上染着一股味儿,他刚一凑近顾阎,顾阎便掩鼻后退,“先去沐浴。” 何朝阳抬起袖子闻了闻,“呕~” 等何朝阳沐浴归来,两人便往外头走去。 天冷,大多数人都躲在家里,路上人不多,顾阎跟何朝阳慢悠悠地往村头走去。 “明年你就要去城里读书了,放心你阿姐?” 顾阎对顾念的心思,何朝阳早就知晓了,他知道顾阎向来胆大,但没想到,他胆子大到了这个地步,连自己的阿姐都不放过,虽说两人没什么血缘关系。 顾阎在好友面前,也没有掩饰的必要,“不放心,到时候你替我看着点,情况不对,就告诉我。” 顾念今年十六了,已经有不少媒婆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顾阎怕他明年不在,被人钻了空子。 何朝阳随手揪了一根路边的杂草,在手上玩弄,“你不打算告诉她?” “还早,会吓到她。”顾阎岔开了话头,“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跟珊珊说?” 提起这个,何朝阳的脸就垮了下来。 从小,他就是宝潭庄的霸王,拦路恐吓这种事他没少干,就连顾念都被她捉弄过,后来顾阎来了,私下找他打了一架,他才收敛了不少,两人也由此成了朋友。 按照顾阎的话来说,何朝阳就是幼稚,他喜欢纪珊,却偏偏还要捉弄她,搞得纪珊一看到他就躲。 “我那时哪知道会喜欢她啊。”何朝阳委屈。 起初,他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捉弄她,但时间一长,他居然喜欢上了她,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喜欢她什么?她有个死德行的爹,有个懦弱不吭声的娘,底下还有需要照顾的弟弟妹妹,别人看了,都觉得是个烫手山芋,恨不得离得远远的,但是他就是陷进去了。 顾阎想起前几日顾念顺嘴提的一句话,“你可得抓紧,前几日已经有媒婆登门了。” “什么?”何朝阳说,“我怎么不知道?” “等你知道,她早就嫁人了。” -- 第25页 经顾阎这么一说,何朝阳不淡定了,拉着顾阎调转方向,“走,我们去纪家。” 此时,顾念正在纪珊的房里,同她说着体己话。 “珊珊,前几日,媒婆来给你说亲了?” 纪珊点点头,“那人今年已五十有七,家里已经讨了好几位小娘子了。” “啊?”顾念吓了一跳,“他都可以当你爷爷了,居然还想娶你?做梦!” 纪珊叹了一口气,她听到后也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她想早早嫁了出去,脱离这个家,但是年纪这般大的,她却是不想嫁的。 “那你爹娘怎么说?” “我娘自然是不说什么,她听我爹的。” 顾念抓紧她的手,“那你爹答应了吗?” 纪珊摇摇头。 顾念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然,他同意,我都不同意!” 纪珊开口,带着无尽的苦涩,“我爹嫌那位老爷给的钱少,他想把我卖个好价钱。” 尽管纪珊知道,自己对纪平来说,最后的价值就是这个了,当成货物卖掉,多拿点钱,才不枉费他养了她这么多年,但是真的听他说出来的时候,纪珊还是觉得难受。 顾念将好友抱在怀里,“珊珊,你值得天底下最好的。” 纪珊喃喃道:“应该不会有人是因为爱我才想娶我吧。”她家这个烂摊子,谁靠近谁不幸,只要不是个傻的,都不会选择喜欢她吧。 顾念却不这样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纪珊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了,“珊珊,你这么好,你长得漂亮,心思善良,又坚强,而且,什么活都会干,这样好的女子,天底下哪里找得出第二个?” 纪珊“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就你会哄人。” “哪有,我说得是实话!” 顾念佯装生气,“你居然不相信我?” 纪珊戳戳她气鼓鼓的脸颊,“相信相信。” 就在她们玩闹成一团的时候,院子里来人了。 第十五章 何朝阳拖着顾阎来到纪家,看院门大开着,便走了进去。 “你阿姐不是在吗,快,你喊她。” 顾阎只懒懒掀了眼皮看他。 何朝阳只好软了语气,“麻烦顾兄,喊一下你阿姐。”说着,还抱拳对他鞠了一躬。 顾阎看他态度良好,这才开口叫道,“阿姐?” 顾念听到声音,感觉很熟悉,再细细一听,是顾阎的,她便从房里走出,看到顾阎跟何朝阳正站在院子里。 纪珊也跟着走出来,一看何朝阳,她便低下了头,整个人藏在顾念身后。 “小阎,何朝阳,你们怎么来了?” 何朝阳的心思放在纪珊身上,看她躲在顾念身后,便伸长了脖子往后头瞧。 顾阎索性好人做到底,谎话随手拈来,“明日城里有花灯会,朝阳说大家一起去,正好他当车夫。” 顾念跟纪珊狐疑,何朝阳是不是吃错药了? 大概是她们两人将不相信三个字直接写在了脸上,何朝阳气得快要厥过去,他年少不懂事,干了许多不讨喜的事情,还不能让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吗! “顾念,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好歹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就对我没有半点信任呢?” 顾阎冷飕飕地看了何朝阳一眼。 何朝阳只好道:“我是真的想带大家一起出去玩玩,今年的花灯会,据说请了已经隐退的老手艺师傅出山,花灯个个称得上是精美绝伦,白日里,还有游园会,长长一条街,满是好吃的好玩的,热闹非凡。” 被他这么一说,顾念有点心动了,她还没去看过呢。 “珊珊,明天我们一起去吧。” 纪珊虽然也很心动,但同时她又很迟疑,她跟何朝阳不熟悉,怕一起过去会给别人添麻烦,“要不……你跟他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那顾念肯定不干,她看了看何朝阳,又看了看纪珊,把纪珊拉到一边问道:“珊珊,你是不是在担心何朝阳?” 纪珊点点头,她跟何朝阳的接触不是很多,但是关于他的“暴行”却是听过不少,而且,小时候他还捉弄过她们。 “珊珊,其实何朝阳这个人,也不是那么的坏,虽然他小时候很调皮,但是现在长大了,他改了不少了。”顾念抬头看了看站在何朝阳身边的顾阎,继续道,“而且,小阎跟他关系还不错,你信不过何朝阳,还信不过我弟弟吗,他肯定不会让何朝阳欺负我们的。” 这么一说,纪珊倒是觉得有理,顾阎在宝潭庄是出了名的好孩子,想来他能跟何朝阳玩到一起,就证明何朝阳还不算太坏。 于是,她应了下来,然后轻声问:“要不要叫上易谨?他前几日抄书,又被他爹骂了一顿。” 顾念点点头,“好,我们叫上他一起去!” 何朝阳见她们两人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便转头问顾阎,“你说你姐跟纪珊说什么呢?会不会是在说我的坏话?” 顾阎看她们的表情,想是应该成功了,“你自己做的那些事,还需要别人说吗?看看纪珊有多怕你。” 何朝阳讪讪一笑,“那不是年少轻狂吗?” 小时候的何朝阳,是真天不怕地不怕,哪怕他爹拿着棍子在他后面追,他都是嘻嘻哈哈笑着跑的,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可真的是蠢啊! -- 第26页 顾念跟纪珊决定后,走回院中。 顾念道:“那明日我们一起去吧,再叫上易谨。” 何朝阳当下就反对,“叫他干嘛?” “一起玩啊,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多热闹不好吗?” 顾念拿他的话堵了回去。 何朝阳只好认命点头。 定好时间后,几人就出了纪家的门,何朝阳回家,顾念便也让顾阎先回家,她要去找易谨,顾阎却脚尖一转,率先往易家的方向走去,“我顺便找老师问几个问题。” 易子堂空有一身学问,却怀才不遇,无法大展宏图,便在自家开了一个小私塾,庄里的不少人都在这里读书,顾阎便是其中的一员,这里虽比不上城里的书院,但也比没有强,村民们想得很简单,这里好歹能让孩子识字知礼,总比他们一辈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要来得好吧。 院门被敲响的时候,易谨正在院子里看书,虽然私塾已经放假了,但是夫子是自家的爹,而他又不似顾阎那样聪颖有慧根,所以哪怕是休息日,他每天也得学足三个时辰。 他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顾念和顾阎,他跟顾阎其实不太熟,虽然在一起读书,但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因为每次站在他面前,就会显得自己愚钝无比。 “顾念,你们怎么来了?”他对着顾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一声招呼。 “我来找你,小阎来找你爹爹。”看他手上拿着书,“你是在看书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易谨忙摆摆手说:“没有没有,你们进来吧,”然后对顾阎说,“父亲在书房里,你去找他就好。” 顾阎看了眼顾念,“阿姐记得在院中等我。” 看到顾念对他笑着点点头后,他才提步离开。 顾阎走后,顾念跟易谨坐在石凳上,看到石桌上摊着的书本,顾念问:“你为何不去屋里看书,外面这么冷。” 易谨低下了头,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我就是想让自己清醒清醒。” 顾念拍拍他的肩,“加油,相信你可以的。” 然后她说起了明天出去玩的事情,“明日城里有游园会,晚上还有花灯,要不要一起去玩?” 听到要去城里玩,易谨的眼睛亮了亮,可是随即想到了什么,他便又垮下了脸,指着桌子上的书说:“可是……我还有这么多书没有看完,我爹说,要考我的。” 这……顾念也没办法帮他,“就出去玩一天,也不行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 易谨也想去,可是一想到易子堂看他时那失望的眼神,他便狠了狠心道:“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 就在两人同时耷拉着脑袋吹冷风时,易子堂跟顾阎有说有笑地出来了,见状,易谨忙挺直腰背,恐被呵斥,连带着顾念也正襟危坐起来。 顾阎看到两人的动作,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两人的动作,自然是没有逃过易子堂的双眼,他虽然对长子较为严厉,但在外人面前,还是不忍落了他的面子。 “谨儿。”易子堂唤他。 易谨连忙起身作揖:“父亲。” “明日城里有花灯会,你便跟阎儿一起去吧。” 易谨愣住了,顾念见状,忙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赶紧应下来。 易谨这才反应过来,“好的。”但面上还是疑惑万分。 易子堂向来对顾阎喜爱有加,没想到假期中,他竟还来看望,问了几个困惑他的小问题,看他聪颖又好学,易子堂觉得很是欣慰,明年他就要去城里的书院读书了,也算是给他这个老师挣了面子,所以当他说想要跟易谨一同去城里看花灯后,易子堂立马答应下来。 这几日,易谨日日在院中读书,他都看在眼里,易谨天资愚钝,不像顾阎聪颖,也不如胞弟活络,平日里便对他严苛了一些,但说到底是自己的亲儿,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易子堂也知易谨跟顾家女儿和纪家长女关系甚好,顾阎提了,他便应了下来,出去放松放松也好。 易子堂看了一眼桌上被风吹动的书页,又看到易谨冻得通红的双手,到底是不忍心,“院子风大,以后看书,便去屋里看吧。” “好了,你们年轻人聊吧,我出去一趟。” 顾阎恭敬地送易子堂出门:“老师慢走。” 大概是甚少从父亲嘴里听到如此温情的话,易谨的眼眶微微泛红,从小他便天资愚钝,达不到易子堂的要求,所以每每只能低着头听他严厉地训斥自己,看到易言得到父亲的夸赞时,他忍不住羡慕,然后告诫自己,定要发愤图强。 顾念知晓易谨心中的倔强,他虽然性格胆小,但是对于自己认准的事情,便一定会努力去做,他一直想要得到易子堂的认可,所以在读书上不敢有半分懈怠。 “易谨,你还好吧?” 易谨这才恍然,眼泪竟在眼眶打转,要掉不掉的模样,他赧然地抹了一把眼睛,“我没事。” “那明日一早,我们便在何朝阳家门口集合。”怕易谨听到何朝阳产生恐惧心理,顾念又补了一句,“别怕,我们都在,他欺负不了人。” 易谨想到了小时候被他捉弄的场景,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他堂堂一个男子汉,竟只会躲在顾念和纪珊身后,说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鉴于顾阎也在,易谨觉得得给自己挽尊一下,“那……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已经不怕他了。”说着,还挺了挺胸膛,给自己壮胆。 -- 第27页 顾念顺势点点头,学着长辈的样子抚了抚他的脑袋,“嗯嗯,我们易谨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 易谨红着脸任她摸,顾阎却一把捉住她的手,将人往外带,“阿姐,我们走吧,不要打扰易兄看书了。” 易谨想说不打扰不打扰,奈何人已经出了门。 第十六章 第二日一早,众人在何朝阳家门口碰面,然后便一同坐车去了城里。 此次的花灯会,举办得比众人想象中的还要盛大,平日里冷清的乡道也变得热闹起来,周边村落的人也拖家带口地去赶热闹,想要一睹安都城的盛况。 未进城门便排起了长队,弯弯曲曲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头,人群前进缓慢,何朝阳索性从车上下来等,顾阎坐了一路,也下车松动松动筋骨。 今日阳光明媚,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惬意,顾念跟纪珊还有易谨聊着天,何朝阳也想加入聊天队伍,奈何插不进话,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一旁的回浮河上,漂浮着几盏花灯,何朝阳见了,转头便同车上的人讲,“看,那里有花灯。” 三人停下了话,转头朝着何朝阳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回浮河上飘着几盏花灯,零零散散的,加之又是白日,体现不出花灯的美,反而看着有种凄凉飘零之感,三人看了两眼便转过了头,纪珊跟易谨自然是不会跟何朝阳搭话,顾念怕尴尬,回了一个“哦”字,但显然,气氛无法避免地尴尬起来。 何朝阳只好尴尬地收回手,幸好这时队伍往前动了动,何朝阳牵着牛车跟上前。 聊天被打断,三人也不好继续,免得冷落了“车夫”,惹他不快。 顾念也坐得累了,想从车上下来跟顾阎一起走,刚一起身,才发觉双腿发麻,无法用力,顾阎时刻注意着她的动态,见状,便将人抱下了车。 顾念没准备,当双脚腾空时,下意识地便抱紧了顾阎的脖子,待双脚触地后,她才回了神,只不过双腿的麻劲还未过去,她便扶着顾阎的手没放开,“等等,我腿还麻着。” 顾阎自然是不会催促她,静静地随她倚靠。 何朝阳略带羡慕的眼神飘过来,随后又飘飘忽忽地在纪珊周围打着圈儿,试图给自己也找个机会。 顾念下了车,纪珊跟易谨也不好意思在车上待着了,纷纷要下车,易谨率先下去,纪珊提着裙摆,紧随其后。 何朝阳一看,自己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纪珊看着眼前伸着的两只手,先是疑惑后是惊讶。 易谨也转头向何朝阳看去,猜不透这人想干什么。 何朝阳却觉得脸上的温度一点点高起来,一直伸着手也是又累又尴尬的,于是他直接朝纪珊看去。 这一看,纪珊被吓了一跳,赶紧扶着易谨的手下了车,以防何朝阳一个生气,将自己拉下牛车。 没牵到纪珊,也是情理中的事,何朝阳安慰自己,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能牵到的,毕竟自己的高大形象她暂时还没认识到,但他还是用愤懑的眼神瞪了易谨一眼。 易谨被瞪得背脊发凉,但还是稳住了心态,他都长大了,可不能再表现怯懦了。 等排队进了城,已经是午时了。 今日城里果然是热闹非凡,大街小巷上都是人,大概是为了配合花灯节,不管是大铺子还是小摊子,都挂起了五颜六色、形状不一的灯笼,瞧着煞是好看。 几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参加花灯游园会,个个瞪大了眼睛,东摸摸西瞧瞧的,眼中满是欣喜。 但由于大家都已经饿了,他们还是决定先填饱肚子再接着逛。 城里的吃食丰富多样,有安都当地的特色美食,也有难得一见的外地食物,大家瞧见了,便什么都想要尝尝,但碍于手头的钱不多,便一时想不准该吃什么。 顾晖去世后,虽说还剩下一点钱,但娘儿俩要吃要用,很何况后面又来了个顾阎,不想法子挣钱是活不下去的,幸好顾念凭着一手好女红,得了城里小姐们的青睐,尤其是季家的小姐,这才有了收入来源。 姚柔身子骨不是很好,顾晖去世后,她更是深受打击,但说起来,姚柔被顾晖照顾得很好,除了善厨之外,其他也无特长,顾念也舍不得母亲受累,顾阎更别提了,在顾家养了很久的身子,才慢慢恢复过来,于是顾念便一人挑起了养活全家的重担,好在顾阎是个听话懂事的,里里外外都能帮衬着一把,最艰难的日子都熬了过来。 现在点名要求顾念绣品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稳定了,顾念手头也有点小钱,但是她不敢乱用,顾阎要去城里上学,往后用钱的地方多得是。 但今日她特意从小箱子里拿出了一块碎银,想着好不容易大家一起出来玩,就应该玩得尽兴才对,也顺便扯几尺好点的布料回去,给顾阎和姚柔做新衣裳。 何朝阳帮着家里养猪杀猪卖猪,手头也较为宽裕。 只纪珊和易谨没多少钱,但两人也都带上了私存的零花,虽然不多,但也不想占人便宜。 思来想去,众人还是决定吃面,于是便找了一家味道香,桌椅干净的小摊儿。 摊上只有店家和他的媳妇儿,一个收拾桌椅招揽客人,一个揉面煮面,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桌子是四方木桌,凳子是长条凳,一把凳子能坐两个人,顾阎径直在顾念身旁坐下。 -- 第28页 纪珊本也打算跟顾念坐一位,但眼见被顾阎抢先一步,她只好坐在靠近顾念的另一边。 在这几人中,易谨就跟顾念和纪珊的关系好,所以他便想要坐在纪珊身旁,谁知道他屁股还没坐下,就被何朝阳拉到了纪珊对面的位置,直接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何朝阳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靠近纪珊一旁的位置。 等面的空隙,有卖糖葫芦的商贩从小摊前面走过,一边走,一边叫卖:“糖葫芦喽,甜甜的糖葫芦喽!” 有个扎着两个小发髻的小女孩看到,便拖着她爹爹要买,“爹爹,给我买糖葫芦,我想吃。”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好好好,给你买。” 得到了心爱的糖葫芦,小女孩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爹爹真好!” 父女俩渐渐走远,糖葫芦的叫卖声也渐渐远去,直到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顾念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放于膝上的手,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包裹住,手指骨节分明,手背上还微微凸起几条经络,很好看的一双手。 她抬起头,撞进了顾阎的双眼中,然后她将另一手也置于他的包裹下,声音略带着点娇憨,“这只手也冷。” 顾阎捧着她的双手,轻轻揉搓,没多久,她的手就变热了,顾念感慨道:“以后若是你有了喜欢的女子,还会对我这个阿姐这么好吗?” 顾阎停顿了一下,说:“我会永远对阿姐好。” 顾念也只是突然想问而已,顾阎自从来到顾家,就对她们很好,尤其是对她这个姐姐,所以她还是有点好奇的,若是以后,他有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会怎么样? “阿姐这是在吃醋吗?” “哪有?”顾念收回热乎乎的手,“我就是好奇而已。” 这时,店家将面端了上来,“久等久等,各位请慢用。” 面条散发的香味,让本就饥肠辘辘的他们变得迫不及待,拿起桌上的筷子就开始吃面。 面条劲道,汤底鲜美,没一会儿,大家就都吃完了,就连饭量小的顾念,也把汤都喝完了。 午后,街上的人变得更多了,为了防止被人群冲散找不到人,大家约定,若是走失了,晚上便在吃面的小摊处等。 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顾念等人立马来了兴趣,顺着人流的方向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听别人讨论。 那人说:“听说今晚的彩头了吗?” 另一人问:“是什么?” 那人说:“有黄金,有珠宝,还有各色绫罗绸缎!若是得了黄金,这辈子都可以享福了,据说数额巨大呢!” 另一人长大了嘴巴:“当真?” 那人开始洋洋得意,“我姐夫跟县令府的管家是好哥俩,这次的花灯会,是县令一手操办的,他明后年可能就要被提拔去帝都了,所以在临走前,想让全城百姓好好热闹一番,以后提起来,对他这个前县令有个好印象!” 安都城远离帝都,人口虽多,却无甚出彩之人,委派来的官员,也大多都是心无政党之争的人,力求循规蹈矩,不出过错。 现任县令上任还不足五年,便忍不了此地清净,且无油水可刮,拼了命地打点关系想要调离此处,经过多年的努力,他终于要离开安都城了,但在离开之前,他还是想要在当地百姓中留下一个好的名声,于是便选择在新春前举办一个盛大的花灯游园会,让百姓们好好享乐一番,顺便赞扬一下他这个县令所做的贡献。 平民百姓们是很知足常乐的,稍微一点好处,便会一直记在心里,安都城这几年没发生什么大事,好的坏的都没发生过,于是对今天的花灯游园会很是期待,人人的脸上都挂着欣喜的笑容。 离欢呼声越来越近,虽然还没看到前方发生了什么,但大家的心里还是激动不已,顾阎怕跟顾念走散,便牢牢牵着她的手,只是最终,两人还是被人群冲散了。 第十七章 此次花灯游园会的一大特色便是佳人巡游了。 美丽的女子们身着束腰长裙,那小腰个个细得一把便能握住,又面掩薄纱,朦朦胧胧中更勾人心魂。 她们站在四周摆满灯笼的车上,或互相嬉笑,或向众人抛洒眉眼,引得在场百姓尖叫沸腾。 她们还会让人猜字谜,猜中的人,就有机会获得今天的超级大彩头。 到了特定的时辰,她们还会下车与百姓互动,被赠灯的人,来年一整年都会被好运围绕,虽说这就是一种噱头,但大家还是无比向往的。 顾念被迫挤到了前排,转身一看,其他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她试着喊了几声:“小阎?珊珊?” 没人应她,她只好放弃,现在出去也出不去了,只能安心地随着人群看美人了。 美人是真的美,顾念站在前排,看得那叫一个清楚,个个眼含春水,眉间藏着无限柔情,连她见了,都忍不住感叹起来,也不知道顾阎会不会像这些男人一样,激动地大声喊叫呢? 就在她胡乱想象的时候,她的衣袖被人扯了扯,转头一看,是易谨。 易谨也是被人群挤过来的,看到顾念,他激动万分,“顾念,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们了,幸好幸好。” 顾念问他:“就你一个人吗?” 易谨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便凑近她,“你说什么?” -- 第29页 顾念只好凑到他耳边,“就你一个人吗?” 易谨点点头:“我跟他们走散了。” 美人们开始下车,她们一人提着一盏精巧绝伦的灯笼,开始在人群中搜寻那个“幸运儿”,不少人举着手喊,“给我给我。” 美人在顾念身边打着转,她轻转皓腕,扭弄纤细腰肢,薄纱被风轻轻吹起,红唇白肤让人移不开眼,饶是顾念也想多看两眼。 一旁的易谨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美人,他站在顾念身边,看着美人跳舞,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那美人手提花灯,灯面上还绣有点点红梅,顾念瞧着欢喜,美人伸出手,要将灯递出去,不成想在顾念面前绕了个弯,递到了易谨面前。 易谨犹犹豫豫没接,顾念知晓他害羞,便鼓励他,“快接,接了来年有好运!”虽然她也喜欢,但是好友得了,她同样高兴。 听了顾念的话,易谨这才接了,紧接着,他就被美人拉进了队伍中,附近也有不少得了花灯的百姓被拉入队伍中一起欢闹,鼓敲得更响了。 易谨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整个人缩在队伍里,像个小鹌鹑,他慌乱中看向顾念,顾念冲他招招手,示意他放松。 看见熟人在旁,易谨一点点地放松下来,随后在美人的带领下,放开手脚,跟随鼓点舞动起来。 易谨长相斯文,五官立体,放在人群中是个显眼的存在,只不过他的性子过于内敛,所以一直给人的感觉是不出挑的,此刻他放开自己,就愈发显得惹眼了。 顾念还是第一次看易谨这么放松,就在她为他感到高兴时,突如其来的外力将她一把拉出了人群。 “小阎?”一看是顾阎,她放下心来。 顾阎拉着她远离热闹的人群,往一边的小巷走去,小巷寂静,远离人群,顾念只听得到两人的脚步声。 “你刚刚去哪里了,我一转头就跟你们走散了,你有看到姗姗跟何朝阳吗?”说着说着,顾念想起易谨来,“易谨还在那里,待会儿找不到我了。” 顾阎在一个转角处放开她,面色不虞,顾念以为他是在为两人走散而感觉不快,便同他说,“没事儿,我们说好了在面条摊碰面,我会自己找过去的。” 顾阎只是看着她,看她被人群撞乱的发丝,看她因跑动而变粉的脸蛋,看她明媚的笑容,也看她微微红润的双唇,良久后,他才压制下凌乱的情绪,对她扯出了一张笑脸,“我们去逛逛别的地方吧,也给娘买点东西回去。” “可是易谨还在那里。” 顾阎也不管,拉着她就走,“他这么大个人了,不会不见的。” 顾念想想也是,便同顾阎一起去给姚柔挑礼物了。 因着大多数的人都在街上玩,铺子里的人极少,掌柜地看到两人进去,便热情地招待他们,“公子小姐欢迎进店挑选,请问是想看点什么?” 两人来的是一家首饰店,自从顾晖去世后,姚柔的首饰就没再添置过了。 这家店顾念有所耳闻,是安都城数一数二的,款式新颖,质量上乘,很受当地世家小姐们的喜爱,当然,价格也不低。 挑首饰这种事,顾阎不在行,他就跟在顾念身后,看她挑。 此时店里也没其他客人,掌柜地也无事可做,便热情地给顾念介绍起来,这款上面镶嵌了非常稀有的宝石,很衬小姐的气质,再看这款,城里的小姐们几乎人手一支,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简约不单调,还有这款…… 没等顾念回答,掌柜地又说:“看你们郎才女貌,登对得很,公子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小姐好福气啊。” 知他是误会了,顾念连忙解释:“他是我弟弟,簪子是想送给娘亲的。” 掌柜地立马改口:“误会了误会了,令堂是个有福的,有这么一对孝心的儿女,那你们随便看,随便挑,有事喊我,我就候在一旁,随叫随到。” 没人看着,顾念挑起来自在多了,很快,她便看中了一支,她拿着它问顾阎,“小阎,这支怎么样?” 顾阎:“阿姐挑的,自是好看。” 包起来后,顾念付了钱,掌柜地乐呵呵地跟在身后送他们出门,“喜欢再来啊。” 回到街上,人群已经散去,顾念跟顾阎又逛了几个铺子,买了要买的东西,便回到了中午吃面的小摊上。 顾念逛累了,便要了一碗面垫垫肚子,问顾阎要不要,顾阎摇摇头。 吃了一半,顾念便吃不下去了,顾阎从筷筒里抽了一双筷子,将碗里剩下的面条吃完了。 顾念问起他分散后去了哪里,又是怎么找到她的,顾阎只说随便逛了逛,是凑巧看到的她。 顾念便说起了今天看到的美人,又说易谨得到了美人赠送的灯笼,语气中带着一丝羡慕。 “阿姐别乱走,在这等我回来。”说完这句话,顾阎便走入了人群中。 顾念没来得及喊他,便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也没等多久,顾阎就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一站兔子灯。 “送我的?” 顾阎点头,“阿姐喜欢吗?” 顾念拿在手上,凑近去看,“喜欢喜欢。”兔子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惟妙惟肖。 又过了一会儿,纪珊、何朝阳还有易谨都来了,纪珊和易谨手上都提着一盏花灯,易谨手上的花灯是美人送的,而纪珊手上的,则是何朝阳不要给她的。 -- 第30页 下午,纪珊跟大家走散了,只有何朝阳在她身边,她想着直接去小摊上等顾念,但何朝阳拉着她就走,在他的带领下,纪珊也算是玩遍了半个安都城,走得脚都要废了,但是她很开心。 后来,何朝阳买了一盏花灯,过了没多久,他就说不喜欢要扔了,纪珊连忙阻止他,“这……这是花钱买的。”她轻声说,“你若是不要的话,我……我能拿走吗?”她想拿回家给弟弟妹妹也看看。 何朝阳大气地将花灯递给纪珊,“那正好给你吧。” 纪珊向他道了一声谢,然后接过花灯仔细地看,蜡烛在中心燃着,火苗一下下往上窜,凑近还能感受到暖暖的,她喜欢。 她低头看花灯,却没看到何朝阳脸上的笑,他看她欢喜的样子,心里更欢喜。 由于宝潭庄离安都城并不是很近,待到夜幕降临,几人就打算回家了,但是路过回浮河时,他们还是下了车。 河边的人也不少,几乎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一盏用于祈福的莲花灯,顾念看了看剩下的钱,刚好够给买五盏灯,便去了一旁卖灯的老人家那里买了五盏回来。 她把莲花灯分给大家,“据说许了心愿,来年就会实现的。” 何朝阳想说这就是骗钱的,但是看大家的脸上都很期待的模样,只能跟着一起去河边。 将莲花灯放入水中后,顾念便闭着眼睛许愿,纪珊和易谨也是,一脸虔诚的模样,好似莲花灯真的能将人们的愿望带去给仙子。 顾阎看着顾念被灯火闪烁的侧脸,也将莲花灯放入水中,许了一个心愿,他希望,这辈子能永远跟顾念在一起。 回浮河面波光粼粼,莲花灯顺着水流渐渐远去,一拨人走,又有一拨人来,络绎不绝。 回去依旧是何朝阳赶的车,顾念坐在车上,望着布满繁星的夜空,缩了缩脖子,好在顾阎在车上备了一件披风,将它披在了顾念身上。 肩头一重,顾念转头看去,竟一时有点失了神。 风扬起了顾阎的发丝,发丝纠缠在一起,有几缕甚至打到了她的脸上,痒痒的,迷蒙中,她瞧见了他的双眸,眸色同夜一样黑,夜幕中装着繁星,而他的眼中,全是自己。 第十九章 新春一过,顾阎待在家里的日子就没多久了,顾念紧赶慢赶,终于在他出发前缝制好了几套新衣和几双新鞋。 临走前夜,姚柔跟顾念在他房中帮他收拾行李,他这是第一次离家,姚柔早从前几天开始就郁郁寡欢了,担心他出门在外照顾不好自己,担心他不好好吃饭,还担心他被人欺负,他这么老实听话,若是遇到了那些纨绔子弟可怎么办? 到底是放心不下,姚柔拉着顾阎说了好一会儿话,顾阎也不嫌她烦,认真听她说每一件事情,最后还是顾念忍不了,将姚柔赶回了房间。 顾念最后检查着顾阎要带的行李,衣物、书本、笔墨纸砚、银钱,该带的东西差不多都带齐了,怕他钱不够花,顾念又装了一个钱袋子给他。 顾阎斜倚在墙上,看着顾阎一个人碎碎念,然后跑进跑出给他整理,心头被装得满满的。 在她再次想要出门拿东西时,顾阎搭住她的双肩,将人调转方向,让她坐在床上,“阿姐,够了,我还会回来的,书院也是有假的。”他看着床边的一大堆东西有点哭笑不得,“你这是打算让我把整个家都搬走吗?” 顾念这才看到,这个架势好像是有点过了,“这不是担心你吗?” “这可是你第一次出远门,不准备地齐全一点儿,我跟娘哪里能放心?” 顾阎在她面前蹲下,抬头问她:“阿姐,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当然会,娘也会想你,你还没走呢,娘都好几晚没睡好觉了。” “我也会想你们。” 顾阎将脸贴在她的膝盖上,就像小时候一样,让她一下又一下地用手梳着自己的头发。 第二日,顾阎便踏上了求学之路,顾念跟姚柔送他到村口,临行前,姚柔不厌其烦地又开始叮嘱他,让他万事小心,好好照顾自己,同时不能荒废学业,争取能光耀顾家门楣。 顾阎也不放心她们,他这一走,家中就剩两个弱女子,虽然他让何朝阳平日里多关照一点,但到底没自己照顾来得放心,尤其是顾念,他让何朝阳看牢了。 易子堂也起了个大早过来送他,还给他带了几本名家的孤本,易子堂搭着顾阎的肩,虽没说什么话,但顾阎还是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期望,他郑重地对易子堂行了一礼,感念他的帮助。 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刻,姚柔早已落了泪,侧过身去悄悄用帕子擦着眼睛,顾念鼻头酸酸的,上前正了正顾阎的衣领,“走吧。” 顾阎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心中涌上不舍,若是能将她一道带走,那该多好?但终归只能想想,顾阎伸手抱住她,下巴轻轻硌着她的肩膀,“阿姐,我会想你的。” 顾念回抱住他,“我也会想你的。” —— 顾阎走后,顾念跟姚柔心情低落了好几天。 姚柔依旧会在饭桌上摆三副碗筷,待到回过神来,又将一副碗筷撤下去,顾念在院子里打水,水桶有点重,她便自然地喊顾阎过来帮忙,姚柔听到声响从房里出来,顾念这才反应过来,顾阎已经不在了,娘俩看着对方的傻样儿,翘起嘴角笑了笑,然后便各自去忙了。 -- 第31页 顾阎在书院,同样是魂不守舍的,他总是能听到顾念清脆的笑声萦绕在他的耳边,夜深人静时,他躺在床上,一闭眼,眼前便是顾念的模样,想着想着,身体就变得热腾腾的,他只好掀开被子起来看书。 值夜的夫子每晚看到顾阎的房中亮着灯,便会欣慰地点点,捋着大白胡子满意地走了。 顾阎在书院,既受夫子的宠爱,又受同窗们的欢迎,他聪慧,对世事又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夫子很喜欢他身上的韧劲。 顾阎虽不爱主动跟人打交道,但同窗若是有事,他是一定会帮的,起初看他脸色冷冰冰的样子,大家都有点不喜欢他,再加上他深受夫子的看重,众人的心里不免嫉妒。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大家才发现,顾阎不仗势欺人,也不作妖,平日里不是读书,就是写字,甚少吹嘘自己的才能,有事请教他,他也会认真仔细地帮忙解答。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年,顾念出落得越来越美,顾阎也英俊无比,宝潭庄的人提起顾家姐弟,便是竖起一个大拇指,更不用说媒婆了,一双眼早已盯上了顾家,更不得在顾家门前住下,好让自己能在第一时间替两人说一门好亲事。 顾念的手艺被越来越多的人看中,不少贵家小姐争着抢着要买她做的物什,虽然累了点,但银子也是没有少挣,她计划着,来年要将屋子重新修整修整,也要给姚柔买点珠宝首饰,剩下的钱,她要存起来,将来给顾阎娶媳妇儿用,那可是要花不少钱的。 想想他年纪也不小了,庄里好多跟他同龄的男子,不少都已经结婚生子了,他因为在书院,便暂时没提起,而且,做姐姐的也还没嫁出去,弟弟也不好赶在姐姐前头。 日子虽过得平平静静的,但是充满着希望,充满着美好。 顾念是真的没想到,平静的日子就这样被顾阎打破了,当他冷着脸,抱上来亲上来的那一刻,顾念就知道,一切都将变得天翻地覆了。 —— 顾念扶着疼痛酸胀的脑袋在床上幽幽转醒,首先看到的便是缺了一角的床顶,这床是顾阎来了以后置办的,姚柔请了个木工师傅打床,哪知却是个半吊子,最后床顶缺了一个角,姚柔想让人重新打,顾阎说这样就行,床打成这个样子,木工师傅也不好按谈好的价格收,给免了一部分。 顾念躺在床上,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脸一点点变红,也不知是不是恼的。 她一把掀开了被子下床,嫌不解气,她将被子□□成乱七八糟的一团,这才罢手。 出房门时她很小心,既怕撞上姚柔,又怕撞上顾阎,前者她得费心解释,后者她现下压根不相见。 但事与愿违,她轻手轻脚地关了房门后,没走几步,便被人叫住了,“顾念。” 顾念被叫得心头一慌。 叫她的是何朝阳,而何朝阳的身边站着顾阎。 她转头的时候,正好跟顾阎对上眼,只一秒,她便慌乱地移开了眼,一看到他,顾念便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荒唐事,他的强势是她以往没有见到过的。 顾阎只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昨日发生的事情他并不后悔,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再早些表明态度,省得她生了旁的心思。 今日一早,顾阎便同姚柔说了,说顾念想了一晚上后觉得并不合适,让姚柔去推了这门亲事,姚柔想再劝劝顾念,却被他一把拦住,说让她一个人静静好了,先去何家找何婶子说清楚了。 姚柔只得叹息一声,大概是缘分还未到吧,虽然觉得可惜,但她还是出门去了何家,不能耽误人。 何朝阳是在姚柔走后才来的,他急急忙忙地跑来,也没有心思观察顾念和顾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心里只装着一件事。 “顾念,纪珊要嫁人了你知道吗?” 何朝阳话落,顾念惊了一下,“你说什么?” 何朝阳便快速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今早,他拎着肉就要往外走,却被他娘一把拦住,问他一天天地拎着肉去谁家做好事,何朝阳想说是给你未来儿媳吃,但想想又怕多事,依何婶子的性子,并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也懒得解释。 好在姚柔过来找何婶子,他也能溜之大吉。 还没走到纪家,何朝阳便瞧见纪家门口围了不少人,还在那里指指点点的,他忙上前看个究竟。 从旁人的话语中,何朝阳才得知,纪珊被她爹许配给了城里的老爷,今日媒婆带了聘礼来,明日便要将人抬走。 围观的村民都骂纪平简直不是人,那老爷都快六十了,家里有不少妾室娘子,是安都城里出了名的好色之徒,而纪珊才十八,都可以当他的孙女了,居然想娶回家当小娘子。 纪平是个见钱眼开的,据说那老爷给了不少黄金,纪平怕老爷反悔,忙不迭地就应了下来,乐呵呵地抱着黄金不肯撒手,只是可惜了纪珊,摊上了这么一个没有人性的爹。 纪珊愣愣地坐在床上,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纪容担忧地站在一边看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院子里传来纪平与媒婆的说笑声,纪平拍着胸脯保证,明天一早,轿子只管停在门口,他一定会让纪珊准备好,高高兴兴地嫁过去。 媒婆面上笑着,内心去对他十分鄙夷,这卖女的勾当她看得多了,像纪平这种贪财之人,女儿在他心中不过一件之前的物品罢了,养大也只是为了卖一个好价钱! -- 第32页 媒婆跟纪平说好了事宜,便走了。 纪家门前围着的人,看完了热闹也一个个离去,只剩何朝阳一脸惊愣地站在原地,迈不开脚。 第十九章 听完了何朝阳说的,顾念抬脚就往外走,“我要去找珊珊。” 顾阎跟何朝阳也跟着出了门。 到了纪家门口,三人却被关在了门外,任顾念怎么敲门,纪平都不让开,只慢悠悠地喝着小酒对门外喊:“你们甭敲了,明日来和喜酒就成。” 顾念心急,她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纪珊,于是在外头喊:“珊珊,珊珊。” 纪珊在屋里听到顾念的喊声,打开房门便要出去,纪平一把将人扯住,“好好在房里待着,乱跑什么!” 纪珊:“爹,你让我见见念念吧。” “见什么见,明日你就要成为城里的夫人了,少跟这些没出息的乡下人来往!” 说着,纪平将人推进门,然后在外面锁住了房门。 纪珊急得直拍门:“爹,你让我出去,爹。” 纪平理也不理,拎着酒壶继续美滋滋地喝酒,畅想未来的美好光景。 顾念隐隐约约听到了纪珊的声音,喊得更大声了,“珊珊,珊珊。” 纪平扣扣耳朵,嫌吵,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便往墙外扔,“吵死了,给老子滚!” 石头落在三人的身后,咕噜咕噜转了几个圈后停下。 顾阎拉住顾念敲门的手,“先回家,我们再想想办法。”说着,他拉着不情不愿的顾念回了家。 何朝阳心里憋着一股气,他恨不得将纪平揍一顿,但是现在他更担心纪珊,在顾阎的示意下,他跟着回了顾家。 被顾阎牵着走了一半的路,顾念才从气愤中反应过来,她挣了挣,却被握得更紧了,但是碍于何朝阳在场,顾念也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只能低着头跟着走,手心无端出了汗。 进了家门,顾阎才将人松开,顾念立马往前走了几步,拉开跟他的距离,顾阎看到她的动作,也不说什么,只拿起杯子,给何朝阳倒了一杯水。 何朝阳心里焦急,恨不得拎着杀猪刀直冲纪家,“我一定不会让纪珊嫁给别人的。” 顾念看他的反应,有点反常,他对纪珊,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了? 顾阎看出她的疑惑,便解释道,“朝阳喜欢纪珊。” 顾念惊讶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何朝阳喜欢纪珊?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她想问的事情有太多了,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现下的当务之急,便是阻止纪珊出嫁! 因着纪珊的事情,顾念也顾不得跟顾阎的糟心事,三人围在一起商讨对策。 何朝阳揪着头发,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干脆直接翻墙进去!” 顾阎看他,“然后呢?” 然后……何朝阳便焉了吧唧地低下了头,他也不知道,翻墙进去对纪珊有什么帮助,可是让他干坐着,他又做不到。 顾念也坐不住,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跳进火坑,但是,她又想不到可以帮助她的办法,一时间,愁容满面。 唯有顾阎,镇定地坐在椅子上,手指摸着杯沿来回摩挲,“我有一个办法。” 顾念跟何朝阳同时看向他,“什么办法?” 顾阎看着顾念,也不说话,顾念被看得心慌,催促他,“你有什么办法,快点说。” 何朝阳也急,“快说快说。” 顾阎对何朝阳说,“你去求亲。” “什么?”何朝阳指着自己,“求亲?” 顾阎点点头,“你去纪家说要求娶纪珊。” 顾念不明白,“纪叔不会同意的,他都收了聘礼了。” “他会同意的。”顾阎问何朝阳,“你不想?” 何朝阳摇头,“我当然愿意,可是纪珊……”他愿意娶纪珊,可是,她会愿意嫁给他吗? “在你跟那个年纪足以当她爷爷的老爷之间,她会选你。” 这么一说,顾念也跟着点点头。 何朝阳有点儿开心,但转念一想,这好像并不是在夸奖他,于是他哀怨地看了眼顾阎。 顾阎补充道:“你年轻力壮,相貌堂堂,跟纪珊很般配。” “姗姗比他好多了。”顾念不认同道,这个方法听着是挺好的,这样的话,纪珊就不用嫁给那个老爷了,可是,纪珊不喜欢何朝阳啊,出嫁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情,怎么能如此含糊? 像是看出顾念心中所想,顾阎道:“目前最重要的是先阻止姗姗姐出嫁,其余的,在解决了这件事情后再说。” 也只好这么办了。 何朝阳当即回家跟他爹娘说要娶纪珊,两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你要娶谁?” “纪珊。” 这下子,何家也是闹翻了天。 何婶子刚刚还在惋惜自家侄子跟顾念的事情,姚柔一早来家里找她,说顾念推拒了亲事,两人凑在一起唉声叹气了老半天,都觉得这事着实是可惜了,但也没法子,总不能按着头让两人成亲吧,毕竟日子是自己过的。 姚柔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何婶子为张罗这件事忙活了半天,不成想却是白忙一场,两人正寒暄着,何朝阳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说要求娶纪珊。 何婶子脑袋一懵,差点晕过去,好在姚柔在一旁搀着她 想她何家,说不上什么大富大贵吧,但这日子过得也是滋润,纪家有啥,有个好吃懒做、酒瘾大发的爹,还有几个张嘴要吃饭的拖油瓶,这以后日子怎么过? -- 第33页 何婶子说什么也不同意。 何大方倒是没直接反对,叫了儿子到角落问了一番,何朝阳只坚定地说这辈子认定纪珊了,非她不娶,何大方也不好再说什么。 顾念跟顾阎跟着到了何家,看到眼前混乱的场景,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 姚柔将何婶子扶到椅子上坐好,又为她添了一盏茶,“先别气先别气。” 姚柔招了顾念过去问,“朝阳跟姗姗是什么情况?” 顾念不知该怎么说,只道:“何朝阳喜欢姗姗。” 因着顾念跟纪珊的关系,姚柔对纪珊也算了解,是一个好姑娘,老实肯干,性格也好,就是摊上了这么一个爹。 何婶子气得在一旁扶额,嘴里骂道,“这个不孝子!”她含辛茹苦地把儿子养大,不是为了给人收拾烂摊子的,摊上这么一大家子人,以后日子怎么过? 外头,何朝阳不知又跟何大方说了什么,然后便转身往外跑,何婶子急忙从凳子上起来,“你给我回来。” 顾阎不放心,去追何朝阳。 顾念看顾阎跟着出去了,心里不放心,便对姚柔说,“娘,我也去看看。” “小阎,小阎。”顾念一边跑,一边喊顾阎。 顾阎听到声音,停了下来,“阿姐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顾念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等两人赶到纪珊家时,何朝阳正用力地拍着门,边拍边喊纪珊的名字,纪家的木门年久失修,在何朝阳的大力拍打下,终于倒下。 “啪”得一声,何朝阳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看看地上的门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惊讶自己竟力大到能徒手拆门了?可真了不得。 听到外头的声响,纪平走了出来,当看到自家的门被何朝阳卸了后,气得他抄起墙角的扫把就冲了过去,“狗崽子,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要死不死。” 何朝阳当然不会傻站着等着被他打,于是满院子地乱窜。 顾阎跟顾念站得稍远一些,没被波及,但为了以防万一,顾阎还是第一时间将她护在了身后。 纪珊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响动,忍不住走到门口,一番辨认后,才听出来那是何朝阳的声音,她不禁疑惑,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自己家? 多亏了何朝阳从小练就的一番躲避本领,纪平根本就追不上他,只能气喘吁吁地在他身后骂人,何朝阳趁他停下,赶忙说了自己的来意,“叔,别追了,门我一定给您修好。” “你个小崽子!” “叔,纪珊呢?” 纪平索性在台阶上坐下来,“我女儿明日可要去城里享福了,哼。” 何朝阳:“你这是把纪珊往火坑里推!” 这话纪平可不爱听了,他把纪珊嫁去城里,是去让她过好日子的,他那未来女婿年龄虽大了点,但年龄大会疼人啊,再加上他腰缠万贯,家大业大,纪珊嫁过去,就有人伺候,日子不比现在好过?再说了,不仅纪珊能享福,连带着他们一家人,都能享福! “你懂什么?我们家的事你少管!滚滚滚。” 趁着何朝阳正跟纪平在对峙,顾念轻轻地扯了扯顾阎的衣袖,顾阎转头看她,顾念便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小屋对他说:“珊珊就住在那里。” 幸好两人站的方向是在纪平身后,于是悄悄地往一旁走过去,何朝阳也是个眼尖的,看到顾阎跟顾念有了动作,便吸引着纪平的注意力,让他没有机会注意到后面。 纪珊的房门外被横插了一根棒子,顾阎一抽,就将棒子抽掉了,房门被打开,顾念见到了门后的纪珊。 “珊珊。” “念念。” 纪平听到声音扭过头一看,便看到了纪珊的房门被打开,顾念跟顾阎正站在房门前,于是他气势汹汹起身走去,“你们要干嘛!” 第二十章 纪平不善的模样让顾念跟纪珊都吓了一跳,纪珊连忙推她和顾阎,“念念,你们走吧。” 顾念自然是不肯走的。 顾阎上前一步,挡在纪平面前,纪平被他的气势压了一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了步子,“老子警告你们,你们可别想耍什么花样。” 顾念看到顾阎挡在纪平面前,心被提了起来,生怕他出点什么事情,毕竟纪平可是会动手打人的。 何朝阳终于见到了纪珊,看她只眼眶稍红以外,看着没有大碍,心里稍稍安心了些,方才他一直在担心,若是纪珊跟纪平起了冲突挨打怎么办? 其实纪珊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能侥幸躲过一次,但这并不能代表她次次都会这么幸运。 她以前甚至觉得,嫁了人也不错,至少能离开这个家,但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又退缩了,一来她不想嫁给一个能当她爷爷的人,二来她也放心不下纪母和纪容。 她不止一次地想,为何命运对她如此不公,她从来不奢求什么大富大贵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只是想要一个普普通通,安安稳稳的家,但为什么连这个都是奢望? 纪珊有点麻木了,她想,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所以这辈子是用来还债的,她是不是该认命呢? “我要娶纪珊为妻。” 何朝阳的这句话,无异于在纪珊耳边放了一个雷,还是震耳欲聋的那种,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捉弄的趣味,他向来爱干这事,但这次,她失败了,除了认真,她看不出别的意图。 -- 第34页 纪平的反应倒是还好些,听了他说的,只是轻蔑一笑,“你来晚了。”然后他指了指里屋,“聘礼我都收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就算是何朝阳先一步来提前,纪平也是不会答应的,何家的境况,虽比宝潭庄的一般人家好一些,但还远远达不到他想要的地步,纪珊嫁给谁,纪平根本就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能靠她拿多少银子。 何朝阳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他径直走到纪珊身边,牵起她的手道,“我与纪珊,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若是她嫁给了别人,怕是……” 这当然不行,那老爷给了那么多聘礼,就是想娶一位未经房事的姑娘,媒婆还特意强调了这一点! 若纪珊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那万万是不能嫁过去的,否则,倒霉的就是他纪平了! —— 纪珊跟何朝阳的亲事办得仓促又简单,只就近请了几个亲朋好友来参加。 拜完高堂后,纪珊便被迎回了房,何朝阳还得去外头招呼宾客。 纪珊独自一人坐在喜床上,听着外头的嬉闹声,脑子迷迷糊糊的,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太真切。 那日何朝阳说了那一番话后,不仅将纪家吓得不轻,就连何家,也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但是自家儿子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何婶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同意将人迎进门。 这边是好办的,但是纪平那边,还颇费了一番功夫,本来他想靠着纪珊大赚一笔,没想到钱到了他的口袋还要他自己再还回去,他当然不甘心,于是他便向何家狮子大开口。 何婶子知道后,气不打一处来,直骂纪平不是个东西! 何大方一声不吭地出了门,回来时却拿了一袋银子,何婶子忙问:“你哪里来的钱?” 何大方:“我把猪卖了,虽然还不够,还也能抵得上一些,晚些我们去一趟纪家,跟纪平好好谈谈,他若是要,这些就给他,他若是还嫌不够,再多的我们也拿不出来了。” 何婶子听完,话都说不出口了,这些猪,养到过年能卖不少钱,但是现在卖掉,哪里卖得出好价钱?但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何朝阳得知后,拿着钱要去把猪换回来,“不卖了,我们不卖了!” 何大方厉声叫住他:“你给我回来!” 何大方很难得发火,平日在何婶子面前,他通常都是示弱的一方,但何婶子知道,他只是在让着自己而已,夫妻嘛,一方强了另一方就适当地示弱,她已经多年没见他喉咙响了。 怕何大方时真的对何朝阳恼了,何婶子只好出来说软话,“他爹,别气别气,朝阳他也是为我们着想。” “为我们着想的话他就干不出那种混账事!” 何朝阳无法辩解,他要是不那么说的话,纪平根本不会答应退婚,何婶子也不会那么快点头。 但看到纪平狮子大开口,他爹娘为了满足要求费心费力,何朝阳心里自然也是不好受的,他捏紧拳头,额上的青筋因为怒意而凸显。 良久,他颓丧地低着头道:“爹,娘,对不起,是儿子没用。”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看他此刻的模样,何婶子还是心疼他,她悄悄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来到何朝阳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又喜欢纪珊那丫头,那爹娘就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最终,纪平还是拿了这笔钱点头了,一来,他也不傻,何家有多大的能耐他大致也知道,二来,纪珊居然以死相逼。 纪珊放于膝上的手揪着喜服,她清楚,何朝阳之所以会说跟她发生了关系是因为要帮她,否则,她此刻已经嫁给了那个年过半百的老爷了,终日要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所以,何朝阳那么说时,她并没有否认,虽然对不起何家,但她愿意拿一辈子去赔偿,她会当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替他生儿育女,会当一个孝顺贤淑的儿媳,尊敬公婆,她会一辈子对他们好的。 何朝阳喝到微醺,便摆手告辞了,众人笑他猴急,但也识趣地没有再拦着他,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转头闹着要跟顾阎喝,大喜的日子,顾阎也不触人的眉头,来者不拒。 站在房门外,何朝阳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让自己先冷静了一下,然后才推门而入。 听到开门声,纪珊就更紧张了,她低着头,看到喜帕下出现的双脚时,不由自主地便放轻了呼吸声。 何朝阳也紧张,但是他喝了点酒,感觉稍稍有点壮胆,深吸了两口气后,便直接上手挑去了喜帕。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红了脸。 “你……” “你……” 何朝阳挠挠头,走到她身边坐下,“你先说吧。” 纪珊感觉何朝阳就像一颗火球,坐到她身边时,她觉得手臂热热的,说话也开始有点结巴了,“你……你还好……好吗?” 何朝阳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心里的紧张感一扫而光,连带着表情也开始轻松起来,“我很好。” 纪珊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他硬朗的轮廓在暖黄的蜡烛的照射下,变得有些柔和,讲道理,她觉得何朝阳长得很好看,以前觉得他很吓人,但现在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谢谢你。” 何朝阳愣了一下,才知道她在说什么。 “珊珊。”这是何朝阳第一次在她面前这么亲昵地叫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 第35页 纪珊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点点头。 —— 顾阎在席间被灌了不少酒,何朝阳走后,大家的火力就集中在他身上了,往日里,他们跟顾阎的接触不多,主要是看他冷冰冰得觉得不好惹,但今日仗着是何朝阳的大喜日子,又喝了点酒,胆子便大了起来,一个劲地跟顾阎勾肩搭背,干了一杯又一杯,看他如此爽快的模样,众人为自己先前对他产生的偏见而觉得羞愧,人明明是如此好爽的,偏他们心胸狭隘! 顾念也跟他们一桌,且就坐在顾阎身旁,但两人没怎么讲话,席上,顾念就低头吃菜。 她抬头朝周围望了望,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姚柔今日陪着何婶子喝了一点酒,也在早前先回家休息了。 见顾阎的酒杯又一次被满上,顾念坐不住了,她起身抓住顾阎的手,“别喝了。” 顾阎转头看她,双眼因醉酒而变得迷蒙,两颊甚至染上了一团粉,他对她一笑,“阿姐。”声音有点微哑。 顾念知道他晚上喝了不少,这会儿看他如此模样,才后悔自己怎么不早点拦着他。 同桌的人早已支撑不住,一个个地倒头睡去,顾阎一个踉跄,身子便朝一边扑去,顾念看得心惊,连忙一把拉住他,否则,他定要摔一个大跟头不可。 但拉完后她便有点后悔了,因为顾阎的重量对她来说,还是过于重了点,她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 顾阎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膀,整个人倚靠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有点呼吸不顺。 大概是意识不清醒,顾阎转了脸,他细密又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顾念的脖子上,让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晚的场景又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始作俑者偏偏还不安分地在她耳边轻喃,“阿姐,阿姐。” 她想,下次定不能再让他喝酒了! 第二十一章 顾阎本应该在前几日便返回书院的,但中途出了纪珊跟何朝阳的事情,他便又多留了几日,现在两人成了亲,他也该回书院了。 临走前,不见顾念的身影,姚柔还小小抱怨了一番,“你阿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知你今日便要回书院,一大早便不见人影了。” 顾阎知晓内里缘由,但也不好跟姚柔讲,只宽慰她无事。 顾阎此去书院,是去辞行的,他将待在家里准备明年的考试,但这事儿他还没跟姚柔和顾念说,也不急,等到时回了家再说也是不迟。 姚柔将人送走后,便去了何家,还同顾念碰了个照面。 看到她,姚柔便忍不住说她,“今日是你弟弟去书院的日子,你怎么也不知道送送他,一大早便找不到人。” 顾念提到他就心烦,只囫囵地说:“我找珊珊有事。” 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姚柔也不太好说什么,闹别扭罢了,想必很快也就好了,于是也没放在心上,进了屋里找何婶子去了。 等姚柔走后,顾念便在何家的院子里百无聊赖地踢石子,她忘了,现在纪珊嫁了何朝阳,两人定是住一间房的,她也不好直接去敲门,万一……可是她一个人在家待着,也待不住。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她转过身去,看到了意气风发的新郎官何朝阳,顾念觉得,这短短几日,她就不认识他了。 何朝阳见了顾念,先是一愣,然后才轻轻关上了房门,朝她走去。 “来找珊珊?” 顾念点点头,昔日的玩伴,现在已经嫁做人妇,想想她心里还有点不好受,想起之前的事,顾念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珊珊的?” 何朝阳:“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将她放在心上了。” 何朝阳说这话的时候,面带微笑,还是一种幸福的微笑,顾念当然看出来了,“那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她朝房间看了一眼,“她值得的。” “我知道。” “这次也多亏了你,不然……” 何朝阳摇摇头,“若是没有这一出,我可能都还娶不到她。” 顾念点点头,两人一时无话。 “她是不是还睡着?”顾念问。 何朝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想起昨晚的事,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做得过分了点? 顾念虽还未嫁人,但个中门道也听人说起过,暗骂自己真是没有眼力,没话找话。 何朝阳见她苦闷的模样,想是跟顾阎有关,张口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别人的感情,他不好说,想来顾阎自己会有安排的。 顾念也不在这里自讨没趣,转身回了家。 晚间,纪珊自己找了上来,一见顾念,她脸上便臊得慌,“念念,不好意思。” 今早起床后,她便听何朝阳说顾念来找她,一想到自己竟睡得这么死,让好友白白等待,她心里很过意不去,谁料,何朝阳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她肯定懂的,我们是新婚燕尔。” 纪珊被他的厚脸皮惊到了,以前怎么没觉得他竟是如此“轻佻”之人? 诚如何朝阳所说,顾念也是知道的,“这没什么,你们新婚燕尔嘛,我懂。”说着,还暧昧地朝她挤了挤眼。 纪珊再一次被惊到,“好你个顾念,竟然打趣我。”说着,两人便闹到了一起,就像是回到了以前。 闹完后,两人都出了一层薄汗,然后,就并肩躺在床上谈天。 -- 第36页 “何朝阳对你好吗?” 纪珊想了想,点点头,“很好,我都怀疑是不是他了,小时候他还老是欺负我们。” 对此,顾念深表赞同,“他小时候真的是很讨人厌,我还经常看到他被何叔追着打呢。” 一想到那个场面,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顾念侧过身去,看着纪珊,没想到才过了没几日,纪珊的脸色就好了很多,粉粉的,嫩嫩的,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珊珊,那你喜欢他吗?” 纪珊捉住她的手指,“痒。”然后也面朝她侧躺着,“我不知道。” “但是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心。” “今日何婶子……娘,她跟我说,家里是卖了猪才有钱给我爹的,她还说,她其实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不喜欢我家而已。” “我理解的,若是我有一个儿子,我大概也是不愿意他娶一个我这样的。” “说实话,朝阳跟我说他喜欢我的时候,我觉得他是在捉弄我,因为没有道理啊,他喜欢我什么呢?” 听到这里,顾念忍不住打断她,“你很好啊,他喜欢上你我觉得很正常。”就是有点突然而已,她此前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 纪珊笑着捏捏顾念的脸,然后继续道,“虽然我嫁过来才没几日,但是,这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了,没有打骂,没有争吵,朝阳对我好,爹娘也对我好,每次想到他们,我都觉得很幸福,我想,我应该是喜欢的吧。” 纪珊说这话时,也是面带微笑的,这个笑容,顾念早上在何朝阳的脸上看到过。 见顾念不说话,纪珊问道:“念念,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太快了?” “什么?” “就是太快喜欢上他了。” 顾念摸摸她滑嫩的脸蛋,“喜欢哪有什么时间,当初我爹对我娘也是一见钟情啊!” 听她这么一说,纪珊便放心了,她还以为是她自己对待感情太过于随便。 “好了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最近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吗,朝阳说,早上见你心情不太好。”说到这个,纪珊心里的愧疚感又上升了,这几日她光顾着自己了,顾念跟着她一起忙前忙后的,她居然都没看出来她心情不好。 其实顾念早上到了何家就后悔了,顾阎的事情她怎么说得出口?但她也是为了躲避顾阎才出得门,不好当即回去,索性便装作等人的模样,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后来碰上何朝阳,才聊了几句。 “我没事,我就是怕你成亲有了相公后,就不理我了。”她胡乱诌了一句,为了让纪珊相信,她还特意用一种略带委屈的眼光看着她。 果然,纪珊忙说:“怎么会,我不会的,我不是这样子的人。” 看她真的着急了,顾念安抚她,“好好好,我相信你。” “你真的要相信我。” “嗯嗯。” 看着好友的脸,纪珊突然说,“念念,你真好看。” 这突如其来的夸赞,让顾念不知所措,她羞红了脸,“你说什么呢?” 纪珊认真道:“真的,我一直觉得你好看得像个仙子,若我是个男子,定把你娶回家,藏起来,不让别人看!” 顾念听得直乐,“想不到咱们珊珊还有如此霸气的时候。” “念念,我说真的,你可有喜欢的男子?” 顾念摇摇头,“没有。”她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纪珊的脖子上,有一块红红的,她伸手过去摸了摸,“珊珊,你什么时候被虫子咬了,痒不痒?”说着还要起身给她拿膏药,“上次顾阎给了我一罐清凉膏,对蚊虫叮咬很有效的。”但说完,她就停顿住了,怎么好端端地又提到了顾阎! 纪珊不知她内心的小九九,只是被她说的话吓得捂住了脖子,脸颊开始发烫,她索性把脸埋进被子里,轻声道,“这不是……不是蚊子咬的。” “我明明看到了……”说到这,顾念就闭嘴了,她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姚柔的脖子上也出现了红印,她还以为是被虫子咬的,哪知姚柔红着脸说不是,还说她嫁人了就知道了。 但现在,她在纪珊的脖子上,看到了同样的痕迹,纪珊也说不是蚊子咬的,这突然就激起了她的好奇心,“珊珊,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纪珊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 顾念有点不好意思,显得她很无知,“我娘以前跟我说,等我成亲以后就会晓得了,可是,我想现在就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纪珊有点哭笑不得,“你……” 顾念的双眼中,盛满了求知欲,就这么看着纪珊,纪珊只好败下阵来,红着脸凑近她耳朵跟她解释。 顾念听完后,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般,都不敢直视纪珊了。 纪珊说完后,反倒不再像之前那样扭扭捏捏的,开始大方了起来,“等以后你要成亲了,我再好好给你上上课,这里面的门道,还多了去了。”虽然她也还在慢慢摸索,但作为一个过来人,她的经验要教顾念那肯定是绰绰有余的!她相信,自己肯定能当一个好老师! 顾念推她,话也说不利索了,“谁……谁要你教啊!不害臊!” 纪珊发现了逗她的乐趣,故作老手道,“你到时候就懂了,我说得可都是实话。”纪珊捧住她滚烫的脸,开始演戏,“顾念,你真美,这辈子能娶到你,真是我的福气,来,亲一个。”说着,纪珊便假装要亲她的模样凑了过去,顾念忙一把捂住她的嘴,“纪珊,你好烦!” -- 第37页 纪珊咯咯笑着。 而就在此时,顾阎的样貌却突然出现在了顾念的脑海里。 第二十二章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将人送走后,顾念便气呼呼地躺在了床上,她一定要将那晚的事情忘掉! 但越是想忘记的事情,就越忘不掉,当晚,顾念便做起了梦,梦里她跟顾阎角色对换,被强迫的那人,不是她,而成了顾阎。 顾阎的双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鼻头跟脸颊都哭得红红的,他缩在床角,一整个我见犹怜的模样。 顾念的嘴角噙着坏笑,像是看猎物一般看着顾阎,她爬上了床,伸出手将人围困在自己的怀里,“小阎,你便从了阿姐我吧,今后,我定会好好待你的。” 顾阎哭着抗拒,“阿姐,小阎不愿,你放过我吧。” 顾念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只能是我顾念一个人的。” 说完这句话后,顾念便不管不顾地朝他扑了上去…… “啊——” 顾念惊吓地从梦中醒来,两颊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她伸手抹了一把,大口喘气后,她庆幸地拍拍自己的胸脯,“还好还好,只是个梦而已。” 但就算这只是个梦,顾念也觉得无比羞耻,她怎么会对顾阎做这种事呢? 梦里的顾阎俨然是只需要保护的小白兔,而她却成了那黑心的大狼狗,将他拆骨入腹。 她忙甩了甩头,将那些不堪入目的场景甩去脑后,不行不行,她得冷静一下。 顾念赶紧穿衣洗漱,吃了饭后,便躲回房间,拿出了针线包。 这几日她忙东忙西的,针线包都没摸过,现在有了空闲,她得开始多想想挣钱的事儿了。 其实这几年,她靠着卖针线品也能过活,而且贵人小姐出手很是大方,往往合了她们的意,一条帕子给的钱,都比市面上高得多,但就算这样,收入来源也总是有限的,她就只有一双手,接的活儿也都是有局限的,再说,宝潭庄距离安都城,也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不太利于开展活动。 想着想着,她放下了针线包,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了压在衣服底下的一个木头盒子。 打开来,里面都是她这些年攒的银钱,除去每月给姚柔的家用和顾阎的伙食费,还剩下不少的钱,她想着,能不能去城里发展发展。 这个念头,其实她去年就有了,但那时银钱还不够,她只得暂时搁置下来,现下盘算盘算,应该也是差不多了吧。 别看顾念瞧着柔柔弱弱的,但她也是个行动派,当下合了盒子,原地放回,便去了外头找姚柔。 姚柔正在院子里晾衣服,顾念拉着她就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娘,我有事跟你说。” 姚柔双手湿哒哒的,甩了两下,“你这孩子,我还在晾衣服呢。” “娘,我想去城里开铺子。” “什么?”姚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去城里开铺子?” “是的,娘,我现在手上还有一些余钱,我计划着去城里盘一个铺子,专门卖绣品,还可以搭着做一下成衣,这样,钱会赚得更多。” 姚柔:“可是,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日子虽不是太富贵,但日常温饱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顾念想得比较多,这钱啊,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了,现在虽不花大钱,但以后肯定是要花的,所以不挣钱不行,“娘,你看咱们这个屋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修整了,小阎的房间,我看墙角渗了不少水,一到下雨天,必须拿个盆接着才行,而且……”她顿了顿,接着道,“小阎也长大了,庄里不少跟他同龄的男子,已经开始说亲了,有的甚至都已娶妻生子了,日后他娶媳妇,少不得要花一大笔钱,总不能让人嫁过来受苦吧。” 听女儿这么一说,姚柔才认同地点点头,她轻轻抚着顾念的头,“是啊,你们都长大了,念儿,这些年,辛苦你了。”顾晖走后,顾念瘦弱的肩膀便挑起了养家的重担,她这个做娘的,心里愧疚啊。 顾念:“娘,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辛苦,有你跟小阎在,我幸福都还来不及呢。”她凑过去拥住她,“娘,我跟爹爹保证过,要代替他好好宠你的。” 姚柔心里有着无限的感慨,却喉咙哽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了,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让我去拒了林泉呢?”姚柔这几天也忙昏了头,本想找个时间好好问问的,结果拖到了现在。 顾念显然是被问住了,“娘,你说什么?” “就是你答应的第二天,我原本都要去跟何婶子说你应下了亲事,小阎却跟我说,你改变了心意,又不想嫁了,于是我只好去回绝了。”姚柔看她,“你怎么好像不知道这事儿一样?” 顾念当然不知,她什么时候跟顾阎说她不嫁了?但一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她就明白了,顾阎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见她不语,姚柔问道:“你莫不是后悔了?” 顾念只得在心里叹息一声,罢了罢了,就只当她跟林泉无缘吧,现下这个情况,她确实也没什么心思想这些了,“没有没有,是最近的事儿太多,我一时间没想起来。” 姚柔说:“也是,最近发生的事情确实多,何婶子起初还以泪洗面,但这几日,我看她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纪珊是个好丫头,我相信,他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 第38页 顾念点点头:“当然啦,我们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的!” 姚柔点点她的鼻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娘支持你。” —— 顾念自己在家琢磨了几天后,来到了何家,找了纪珊跟何朝阳。 一见顾念,纪珊便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两人上次见面,还是“红痕”事件发生之时,何朝阳见自己被冷落,不甘心地黏着纪珊不离开。 纪珊撵他:“我跟念念讲私房话,你别听,快走快走。” 何朝阳不理,自顾自地在一旁倒水,“我不。” 顾念可算是开了眼了,她还是第一次见两人这般的模样,虽瞧着有点腻歪,但是很幸福,她不免有点羡慕,也不知她未来,能否遇上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呢? “不用不用,我今日来是找你俩的。” 然后,顾念就把这几日自己在家琢磨的事情说了一下,她想了一下,她去了城里,顾阎也在城里念书,她要把姚柔也带走,免得她一人在家不放心,凭着姚柔的手艺,支个小摊卖啥都行,馄饨、肉饼、面条…… 此次她来找纪珊跟何朝阳,是想问问纪珊要不要一起合伙,她摸不准租一个铺子要多少银两,而且,纪珊干活利索,跟着她一起,顾念会觉得更安心。 纪珊听了是很心动的,从小到大,她就特别佩服顾念,能自己挣钱养家,她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家务,不是洗衣做饭就是带弟弟妹妹,她很想能自己做一件事。 但是她又很迟疑,她没什么本领,能做点什么呢? 看出纪珊内心的犹疑,顾念道,“珊珊,我教你刺绣好不好?” “刺绣?”纪珊摇摇头,“我不行的。” “你行的,纪珊,相信我。”顾念坚定道。 纪珊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疤痕淡去,有的还清晰可见,别说看着不好看,摸起来也粗糙不堪,这样子的一双手,真的能刺绣吗? 何朝阳伸手抓过她的,视若珍宝般轻轻抚摸,“珊珊,我相信你。” 纪珊看着他,“我可以吗?” 何朝阳笑着跟她说:“当然。” 有了两人的鼓励,纪珊下定决心地点点头,“好,我想试试。”然后,她站了起来,“你们等等我,我回房拿个东西。” 顾念看向何朝阳:她干嘛去? 何朝阳摊开双手回她:我不知道。 没多久,纪珊就回来了,她手里捏着一包东西,外头用帕子裹着,看不到是什么,她将东西给顾念,“念念,这是我这几年存下来的,你看看。” 顾念摊开一看,里面零零碎碎什么东西都有,铜钱,碎银,最值钱的应当是那一个玉镯子了,顾念认得,这是纪珊成亲的时候,纪母私下里偷偷塞给她的,让她留着傍身用。 “你这是?” “这是我全部的私钱了,我从小就一直攒着的,还有的……”纪珊抬头看了眼何朝阳,“还有的是成亲的时候,娘跟朝阳给我的。” 何婶子先前也就是嘴上说说,但当纪珊真的成了她的儿媳妇,她也是把她当成女儿来疼的,纪珊嫁过来的第二天,何婶子就给她塞了点钱,让她自己去花,纪珊不想收,但在何婶子的坚持下,她只得收了下来,她本来是打算有时间去城里的时候,用这钱给何婶子买两身好一点的衣裳,但现在既然要与顾念合伙,便只好先将这个钱拿出来用一下,等她以后挣了钱,再给家里人买东西。 顾念推辞道:“不用,你人过来帮我就行了,银钱我自己也攒了一些。”顾念将东西递还给她。 纪珊摇摇头,坚持要给,“不行的,你若是不收这个钱,我是没脸跟你一起的,这些钱虽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哪有不付出光想收获的,我既然决定跟你合伙,好的坏的风险,我都得跟你一起担,不过……”纪珊笑了笑,“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何朝阳也道:“顾念,你就收着吧,我这边也去想想办法,争取跟你对半开,不让你吃亏。” 顾念只得收了下来,信心满满地说:“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于是,三人当即约定,第二日便去城里看铺子。 顾念临走前,何朝阳犹豫地问她:“这事儿,顾阎知道吗?” 顾念一怔,随即摇摇头,“还没跟他说,再等等吧,等看完了铺子,把事情决定下来再跟他说也不迟,他在书院里,也忙,不好让他分心。”知道他们俩人的关系比较要好,顾念还特意叮嘱道,“你也先别告诉他,让他好好读书。” 何朝阳只得点点头,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 第二十三章 看铺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顾念同纪珊跟何朝阳起了个大早去城里,一连看了好几家,都没有看到满意的,不是位置太偏就是价格太高,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万事开头难。 看大家都疲惫了,何朝阳便提议坐下来歇歇,找点东西吃。 顾念跟纪珊也确实饿了,便点点头同意了。 三人正走在街上想着吃什么,不料却被人叫住了。 “顾念姑娘?” 顾念转头一看,不甚确定地喊道:“傅公子?” 傅容昀一笑,拱手问好,“正是在下。” 想想距离上次的一面之缘,已经过去半月有余,顾念没想到,他竟还认得她,也不知道这些时日,这位公子的心情可有好些? -- 第39页 见到顾念身旁的人,傅容昀问:“这两位是?” 顾念忙给人介绍,“这是纪珊,我好友,这是她的相公,何朝阳。”介绍完这边,顾念接着道,“这是傅容昀傅公子。” 这傅容昀瞧着便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纪珊偷偷看了两眼后,便扭头去看顾念,然后轻声在她耳边问道,“好你个顾念,竟认识如此绝色的男子,都不跟我讲。” 顾念冤枉,她跟傅容昀也就见过一面而已,谈不上认识不认识,今日若不是他叫住自己,自己可能就这么走过去了。 “傅公子是一个人吗?” 傅容昀点点头:“忙了一早上,等回过神来,已是午后,便出来找点吃的。” 顾念差点忘了,眼前的人还是安都城的一城之主,便起了兴致调侃他,“傅大人忙于公务,也要记得好好保重身体呀。” 话音刚落,顾念的肚子就看准时机“咕噜”了两声,她忙捂住肚子,面色涨红地低下了头,并且慢慢地挪到了纪珊身后。 傅容昀低头微微勾起嘴角,她脸红的样子,也煞是可爱。 傅容昀也不逗弄她,只是邀请他们一起去吃饭,“那今日正巧碰上,傅某便做东,请诸位吃一顿便饭吧,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纪珊瞧着两人的反应比较有趣,脑子里过了好几道弯,然后决定替好友牵一回红线,“好呀好呀。” 何朝阳以自己男人的直觉来看,觉得大事不妙,顾阎的墙角怕是要不保了,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决定先去替好友好好了解一番,于是也答应下来。 就这样,为了各自好友的人生幸福,心怀鬼胎的俩夫妇带着顾念进了酒楼,而更为凑巧的是,进得正是那泰鹤楼。 傅容昀是本地大族,出手自然是阔绰的,只是顾念却有点欲哭无泪,这要是遇到了林泉,该有多尴尬。索性林泉作为一名账房先生,不常在外待着,只在晚上打烊盘点时,才会在店里待得久一点。 傅容昀显然是这家店的老主顾了,掌柜地亲自上来迎客,“傅大人今日是公务还是私宴?” 傅容昀:“请几位朋友吃个饭。” 掌柜地向他身后瞧去,两女一男,看穿着打扮,都普通得很,看着还有点眼熟,不像是跟傅容昀同一类的,但瞧归瞧,傅容昀可是贵客,他丝毫不敢怠慢,连着对顾念几人也热情起来,将人带到了傅容昀常去的厢房。 顾念上次来,托了林泉的福,去到了二楼,今日,托了傅容昀的福,竟然来到了三楼。 顾念几人跟在傅容昀身后,上了楼。 三楼的摆设很别致,古朴的字画、屏风,别具一格的花瓶,处处都彰显着高雅的品位,掌柜地将人带到傅容昀常去的厢房,然后叫了小二过来伺候着。 四人落座后,傅容昀询问他们想吃点什么,大家说随意,他决定就好,傅容昀便自己看着点了些泰鹤楼里的招牌,小二记了菜名,便告退去了后厨。 上菜期间,傅容昀询问了顾念今日的安排,顾念想起早上看的铺子,便又止不住头疼起来,“唉,我原本以为,我手上的银钱也差不多,却到底是高估了我自己,这铺面也太贵了。” 顾念说这话时,眉心微拧。 傅容昀偏着头在一旁细细地听着,听时还注视着她的眼睛,时不时地给点反应,一派认真有礼的模样。 纪珊跟何朝阳也在一旁仔细地观察傅容昀,见状,纪珊心里还算是满意,淡定地打算后续再接着观察观察,但何朝阳就淡定不起来了,傅容昀这翩翩君子的模样,若他是女子,也把不准会被他吸引。 顾念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过于聒噪了一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有点吵?”傅容昀真的是个很好的听众,跟他聊天,他会认真倾听,不会中途打断你,也不会面露不耐,顾念不知不觉地就多说了一点。 傅容昀却是摇摇头,“当然不会,你能待我像朋友般聊天,我很开心。”随后,他问,“我能跟顾念姑娘做朋友吗?” 顾念惶恐地点点头,“当然可以,若傅公子不嫌弃我是个乡野丫头的话。” 傅容昀:“顾念姑娘不要妄自菲薄了。” 何朝阳看准时机举杯,以茶代酒敬傅容昀,“那傅大人若是不嫌弃,我们也交个朋友吧。” 纪珊忙在一旁扯他的袖子,这人胆子也太大了。 傅容昀倒是和善地端起酒杯,“当然。” 一顿饭吃得很尽兴,傅容昀挑起的话题很有趣,他讲了一些自己读书时在书院发生的糗事,也挑了几件县衙里发生的趣事,不仅顾念跟纪珊听得津津有味,连何朝阳都听进去了,用餐完毕,众人的心中都惊觉时间过得快。 临近分别,傅容昀对顾念道:“顾姑娘,铺子的事,我或许能帮忙,不知你后日可否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顾念听了,眼睛一亮,“有有有。”但是考虑到手里的钱,她还是老实地说道,“但是太贵的可能不行。” 傅容昀:“姑娘放心,价格方面我帮你把握,地段虽不是很繁华,但客人却也是不少的。” 这么一听,顾念就放心了,傅容昀肯定比他们对安都城要更加熟悉,有了他的帮忙,想必事情就会轻松很多了,“那我们后日见,若是事情成了,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顾念还笑着补了一句,“希望你不要嫌弃。” -- 第40页 —— 同傅容昀分别后,纪珊便激动地挽着顾念的手臂,“傅大人好好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顾念便简单地说了一下那日的情形,“……若不是傅大人拉住我,我怕是已经落水了。” 纪珊听后,脸上浮起暧昧的笑容,“他既是你的救命恩人,今日又对你如此殷勤,你们……” “你想什么呢?”顾念就知道她想歪了,“我跟傅大人清清白白的,而且,他心里有人的。” 接着,顾念便将那日的所见所闻声情并茂地同纪珊说了一遍,纪珊听罢,感叹道,“傅大人还是个痴情人。”然后她更来劲儿了,“看来,傅大人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 何朝阳听不下去了,“傅大人是官场中人,高门大户的,与我们普通老百姓到底是不一样的。” 纪珊却并不认同这个观点,反驳道,“若是真的相爱,身份地位便不是阻碍。” 何朝阳:“各大家族以及世家向来喜欢联姻,且姬妾成群,顾念能忍受吗?” 纪珊还是那句话:“若是真的相爱,独宠一人又何妨?” 何朝阳还想再说什么,便被顾念打断了,“好了好了,没影的事儿你们说什么,走吧走吧,回家。” 何朝阳却道:“来都来了,我们去看看顾阎吧,此地离书院也不远。” 顾念想说直接回家便好,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顾阎呢,却被何朝阳问道,“你难道不想见他吗?” 纪珊看向顾念,“你跟顾阎怎么了?” 顾念只好道:“没事,我是怕回去时间晚了。” 听她这么说,何朝阳便道:“来得及。” 第二十四章 顾阎回了书院后,便一连忙活了好几天,夫子召集了一批弟子,要求誊抄从前朝流传下来的几本孤本,并将这事儿全权交给了顾阎负责,于是,顾阎这几日天天留在书舍里,忙了个昏天暗地。 中途,夫子过来检查进度,看到大家认真的模样,由衷地夸奖了一番,并言明,事成后,定要好好放几天假犒赏他们。 这日,顾阎他们总算是将任务完成了,他跟几位同窗们皆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完成了,我的腰快要废了。” “谁说不是呢,这几日我晚上做梦都梦到在书舍誊抄。” “袁兄,我也做了相同的梦!” “上次夫子说,这事儿完成之后会放我们几天假,不知还算不算数?” 话音刚落,大家便齐齐看向顾阎,这几人中,顾阎跟夫子的关系尤为要好,想必,他定是知道些的。 顾阎也知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万分,搁下笔回答道:“等我把书卷交上去,便向夫子去讨要假期。” 众人听了齐齐欢呼,这事儿,还得顾阎来办,他是夫子的得意弟子,想必说什么夫子都是会答应的! 众人散去后,顾阎独自留在书舍中整理,整理完以后,他便锁好了书舍的门,拿着钥匙要回寝舍,谁知刚走到中院没两步,便被一人给拦住了,准确来说,是被一帮人拦住了,为首那人他认识,叫王韬,是书院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据说他父亲是经商的,买卖做得很大,每月给他的零用是普通人家几年的花销,所以他在书院里向来是横着走的,但顾阎思索一番后,却想不出他跟这人有什么交集。 王韬拦在顾阎面前,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着也无甚出彩之处,不过就是肌肤白皙了点,皮相出色了点,看看他那瘦弱的小身板,自己一拳下去,他估计直接就跪地求饶了,真想不通季家小姐为何会看上他? 王韬口中的季家小姐名叫季琳娉,出自本城的书香世家,她兄长季临慎是书院的学生,也就是王韬的同窗,前阵子,季琳娉来书院给自家兄长送东西,王韬对她一见倾心,此后便对她展开了凶猛的追求,季琳娉从小居于深闺,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一时便慌了神,但又不想爹爹兄长担心,便没提这些,只放话给府里小厮,来历不明之人,一概不见。 前几日,王韬带着一众友人在街上闲逛,不经意间遇到了出府的季琳娉,赶忙上前献殷勤,将她堵了个正着,非要她跟着一起去酒楼吃饭。 季琳娉此次出府,是为了给兄长采买生辰礼,只带了一个随身丫头,那丫头年纪比她还小一些,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慌了神,但还是强撑着胆子,拦在自家小姐面前。 王韬友人自然是向着他的,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好生规劝”季琳娉给个面子,路人见到此景,也只得纷纷绕道而走。 季琳娉被吓得眼眶泛红,王韬瞧见了,更是觉得心痒痒。 而凑巧的是,这日顾阎正好进城采买笔墨,看到此景便顺手帮季琳娉解了个围,但这件事他也没放心上,甚至连两人的脸都没记住。 所以,当王韬站在他面前,用一副找茬的脸看着他时,他不免觉得有些莫名。 王韬打量完,趾高气昂地问道:“顾阎,你还记得我吗?” 看顾阎的模样,王韬气不打一处来,那日他让他在季家小姐面前丢了脸面,他竟还不记得了? 于是,王韬便“好心”提醒他,“那日在街上,你拐走了我的季小姐,可还记得?” 经他这么一提醒,顾阎便想起来了,那日他看到季琳娉红着眼眶被一群人围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顾念,想起了那晚,她也是这样楚楚可怜地被他抵靠在床角。 -- 第41页 但是后面那句话,他可不认同,“拐走了你的季小姐?” 王韬:“当然,我心悦于她。” 顾阎冷笑,“那她同意了吗?” 周围不断地有人围拢过来,有几个平日里同顾阎相交甚好的同窗也悄悄站在他身后,轻声问道,“顾兄,可是发生了什么?” 顾阎摇摇头,只道:“无事。” 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王韬更是气极,手一抬,便让他身后的人上前,围住了顾阎,“顾阎,今日你若是不跟我道歉,就休想走出这个院子。” 顾阎开始失了耐心,提步就走,那些人仗着人多,一步也不肯让。 顾阎抬头,看了王韬一眼,他眸中不含一丝温度,像是隆冬的冰棱子,只扎得人心慌,王韬被他看得不自觉后退一步,后又觉得这样子显得自己怕他,便撸起了袖子,要亲自给他点颜色瞧瞧。 顾阎觉察出他的意图,就那么站着,但藏于衣袖下的手,早已捏成了拳。 王韬带着怒气冲了上来,周围的人都为顾阎捏一把汗,就在顾阎想要出手的前一秒,有人从外头跑来,一边跑,一边喊:“顾阎,你姐姐来看你来了。” 下一秒,顾念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于是,他松开了拳头,结结实实地挨了王韬一拳,瞬间被打倒在地。 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 顾念同意后,何朝阳便赶车前往书院了,书院离得并不远,没多久就到了,顾念磨磨蹭蹭地跟在两人身后,纪珊暗暗地用眼神跟何朝阳打暗号,何朝阳对她摇摇头,表示无事。 来到书院的门前,只见大门敞开,左右并没有人值守,三人便走了进去,随后何朝阳拉了路过的人问顾阎在哪里,那人一听是来找顾阎的,便立马点头说跟他走,这时,何朝阳捂着肚子,问能不能借个茅厕,那人给他指了个方向,何朝阳便拉着纪珊一起走了,只留顾念一人跟在那人身后去找顾阎,顾念只得在心里恨恨地诅咒何朝阳,最好掉进茅厕里! 一路上,那人很是热心,问她是顾阎的谁,顾念说是姐姐,那人便亲热地一口一个姐姐喊了起来,还在她面前说尽了顾阎的好话,听着那人略带崇拜的语气,顾念莫名生出了一种自豪感。 路上,顾念一直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自己要有一个姐姐的样子,不跟弟弟一般见识,那次只是个意外而已,一定要表现地正常一点,大度一点,谁知她刚转过墙角,便见到多日未见的顾阎,一拳被人给打趴下了! “小阎!”顾念忙提着裙摆冲了上去,“让让,让让。”拨开人群后,她来到了顾阎身边。 顾阎看到她,没敢抬起头,只慢慢撑起了上身,低着头问道,“阿姐怎么来了?” 顾念扶住他的肩膀,看他一直偏着头,便强硬地掰过他的脸,当看到他唇角的血迹后,一股怒意夹杂着心疼涌了上来,没好气道:“你不会躲吗?” 随后,她用手指轻触伤口,顾阎“嘶”了一声,她忙轻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阿姐碰疼你了。” 她搀着顾阎从地上起来,然后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他的手掌心也蹭破了皮。 她从怀里掏出手帕,先吹去上头的灰尘,然后再用手帕轻轻拍打后,便包着打了个结,然后她弯腰,掸去他腿上的尘土。 做完这一切,她站直了身体,朝罪魁祸首看去。 顾念这人,从外表上看起来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的,平日里待人也是温柔和气的,会对人撒娇,也会对人生气,但她大多生气时,也是没有攻击力的,只会让人觉得她更加让人怜惜,这都因她生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一笑一嗔一怒,皆俱柔情。 但她柔归柔,心里还是有主意的,也会竖起保护自己人的高墙,否则,她也不能够在小小年纪时,承担起养家护家的责任了, 若是涉及到她真正在乎的人,她也会竖起隐藏的刺,哪怕自己受伤,也要讨一个公道。 王韬看她是个女子,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反而恐吓她,“看什么看,是顾阎该打。” 顾阎的好友听不下去了,出来反驳道:“胡说,根本是你在无理取闹。” 顾念问顾阎:“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顾阎便将他替人解围,坏了王韬好事,反被报复的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周围的人也跟着点头,看向王韬的眼神中,多了点鄙夷。 王韬开始气急败坏,对着围观的人吼道,“看什么看。” 见自己落了下风,王韬便要走,顾念拉住他,厉声道:“给顾阎道歉!” 王韬自然是不肯的,道歉的话,他的脸面往哪里放?于是他甩甩手,见没甩掉,便用了大力,将人一推。 顾念被他推得往后踉跄两步,顾阎站在她身后,用胸膛抵住了她的后背,虚揽着她的腰,说道,“阿姐,算了吧。”他过后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他吃苦头。 顾念看他委屈的模样,想起他之前对自己那么蛮横,对外就这么让人欺负,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执拗的脾气一上来,顾念直接上前给了王韬一个响亮的耳光! 第二十五章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在众人间响起,大家再次倒吸一口冷气,心里默默地为顾念捏了一把汗,要知道,王韬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人。 -- 第42页 王韬保持偏头的姿势愣了几秒,然后恶狠狠地盯着顾念,“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位女子扇了巴掌,说什么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顾念要说心里不发怵那是假的,但是她并不后悔,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这么做,于是她努力挺直腰板,将顾阎护在身后。 怕王韬乱来,伤着顾念,顾阎一把将人拉到后面,就在这时,何朝阳跟纪珊也走了过来,看到这双方对峙的场面,又看到顾阎嘴角的伤,何朝阳让纪珊跟顾念一道,自己则挺身站在顾阎同王韬中间。 何朝阳同顾阎的身板完全不同,顾阎是瞧着瘦弱,内里劲瘦有力,何朝阳则是一身的腱子肉,从外头瞧去,也是魁梧有力的,虽比不上那些武将,但恐吓恐吓一帮公子哥、读书人,那是绰绰有余的。 见顾阎多了这么一个帮手,王韬也只得咽下这口气,来日方长,他有的时间有的是法子搞顾阎,临走前,他看着顾念和顾阎,露出凶狠的表情,还对两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一方主角都走了,围观的人群也就渐渐散去了,何朝阳转身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在看到顾念绷着一张脸后,就又咽了回去。 顾阎将人带到自己的寝舍,书院的寝舍是两人合住的,另一人并不在屋内。 这还是顾念第一次过来这边,屋内摆设还算整齐,但是两边差异较大,一张书桌上摞着一叠书,旁边整齐地放着笔墨,另一张书桌上则凌乱地堆着书本和纸团。 再往里看去,一侧的床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被褥,而另一张床则被褥散乱,扭成了一团。 顾念看一眼就知道,整齐的一侧是顾阎的。 何朝阳跟纪珊没跟过来,他说要带着纪珊感受一下书院的氛围,就带着人去逛了。 “有伤药吗?”顾念问他。 “有。”顾阎去柜子里拿出了药膏,这药膏是姚柔给他放好的,但他一次都没用过。 顾念接过药膏,“坐下。” 顾阎乖乖地在床沿上坐好。 顾念指了指书桌前的凳子,“坐去那边。” 顾阎看了她一眼,她虽面上强装镇定,但耳尖的红却出卖了她,顾阎听她的话,乖乖地走到了书桌前,然后坐下。 顾念用手指抠了一点药膏,然后轻轻地涂抹在他的嘴角,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你是个傻子吗?人家打你,你不知道躲?” 顾阎心里想的是,这打挨得真值,他还得谢谢王韬呢,但嘴上却说,“我听到说阿姐来了,一时分了神。” 顾念气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那还是我的错了不成?” “不不不,是我的错。”顾阎连忙反省自己,“是我反应不够敏捷,是我太想念阿姐了。” 他的一句话,又勾起了顾念不想回忆起来的场景,她将药膏往他怀里一扔,“你自己涂去吧。” 顾阎接了药膏将它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抓住转身要走的顾念,“阿姐可还在生我的气?” 顾念挣了挣,没挣脱,随后想起了在过来的路上,她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深呼吸了两口气道,“顾阎,我们谈谈吧?” 上次那件事情发生以后,顾念就一直不想面对,采取回避的方式,但是这总归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他们是一家人,难不成往后都不见面了? 顾念将顾阎带回家的那一天,她就决定,要对他负责一辈子的,无论他是作为顾家的吉祥物,还是作为她顾念的家人,她都得好好照顾他,至少,到他娶亲生子为止。 但当前发生的情况,太让她措手不及了,她冷静下来的时候想过,是不是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她这个姐姐当得不够尽责,所以才让他对自己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但顾念想不出来,情爱之事,她也处于懵懂期,又该怎么教他呢? 她只能将此事归结于是一个意外,顾阎没接触过其他女子,所以错将对她的依赖,误认为是喜欢。 她拉过一张凳子,坐在顾阎面前,放缓了声音,“小阎,你听阿姐说,那日的事情,我们都把它当成一个意外好不好?” 顾阎反问:“意外?” “是啊,你想啊,我是你阿姐,我们是家人,家人之间,产生感情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呢,你还小,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所以就误认为对我的感情是喜欢了。” “我觉得,这也有我的原因,我应当好好教你的,但是,我确实对于情感之事也不甚精通,所以便忽视了你这一方面的问题。” 顾念又试着分析了一番,他是在听说她要嫁人之后才反应激烈的,于是她安抚他,“今后哪怕我嫁人了,我们也还是一家人啊,你跟娘亲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肯定不会忘记你们的,我们会是永远的家人。” 顾阎显然是听不进去她说的话了,这些话,她之前已经说过了,但是他自己的感情,他能不知? 意外?还小?永远的家人? 他恨不得撕碎伪装,让她认认真真地看清自己对她的感情。 他已经是个男人了,还是个能把她牢牢困在床上的男人,她竟然还试图跟他讲这些? 那才不是意外,是他的图谋。 但此刻,他只能按捺住不断叫嚣的内心,否则,会将她越吓越远。 顾念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表情里,她吃不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是否如她所说的那样,只是辨认不清自己的感情呢? -- 第43页 就在她想进一步解释时,寝舍的门被推开,王韬带着一伙人去而复返,他的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 顾念率先站了起来,“你们要做什么?” 王韬笑了笑,然后问他身边一个长相斯文的书生,“你确定吗?”这书生便是顾阎的舍友康奇。 康奇此人,平日里话不多,在书院也没深交的好友,只顾埋头读书,大家都说他是个怪人,看着非常穷酸相,不愿意跟他走得近些。 顾阎作为他的舍友,跟他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两人偶尔会一起探讨问题,但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别的就没有交流了。 康奇揪着洗得泛白的衣袖,四处躲闪着顾阎的目光,在王韬的询问下,他终是点了点头。 王韬简直觉得,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方才他挨了一巴掌离去后,便在路上遇到了康奇。 康奇正抱着一碗酸汤打算回寝舍吃,却不小心撞上了王韬,他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王韬刚刚吃了闷亏,正在气头上,正愁火没地儿发,便骂道,“哪个孙子不长眼?” 康奇被他吼得瑟缩在一旁。 王韬的友人认识康奇,便上前对王韬附耳道:“他叫康奇,是顾阎的舍友,据说家里没钱,是院长对他网开一面才收了他的,他怪得很,平日里很谁都不接触,只埋头读书。” 王韬抬头看了一眼康奇,在心里嘲笑了他一番,正要发作,那友人又说:“我想了一计,可以为你报仇……” 王韬听罢,哈哈大笑,上前漏搂过康奇的肩,将人带到了一个角落…… 王韬看着顾念俩姐弟,慢慢说道:“顾阎,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人啊,偷拿同窗的银钱算什么,要钱,给爷磕两个响头不就有了吗?” 王韬一说完,跟在他后头的人齐齐笑出了声。 顾念:“你在胡说什么?”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学生,大家再次围了上来,看到里边的情景后,大家纷纷用手指指点点,议论了起来。 顾阎平日里最是得到夫子的赏识,同他交好的人不少,但背地里嫉恨他的人,也是不少,此刻,这些人便抓住了机会,痛快地开始煽风点火。 “想不到,他竟是个小偷。” “看不出来啊,外表上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背地里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我早看出来了,他的衣裳就那么几套轮着换,有的衣袖上还打着补丁,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人,果然没见过什么世面,连同窗的钱也不放过。” 有的人听不过去,开始为顾阎打抱不平。 “此言差矣,顾阎平日里与人为善,定不是这样的人。” “对对对,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就是,你们有证据吗?可不能随意冤枉好人。” “不行,我得去找夫子过来。” 见站在顾阎那边的人也不少,王韬冲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上前,“是不是这样的人,搜一下不就晓得了?” 说着,他便走到顾阎的床前,开始翻找。 顾念简直就要气死了,哪里有这么欺负人的?这简直就在把顾阎当嫌犯,“你住手!住手!”顾念上去阻止。 “别碍事。”那人挥开她,“是不是小偷,待会儿就知道了。” 顾念急得去拉顾阎,“小阎,他们……” 顾阎按住她的手,安抚她道:“阿姐,随他们去。” “找到了找到了。”那人扬着手,手上是个破旧的钱袋子,“顾阎,就是个小偷!” 第二十六章 那人话一说完,方才还替顾阎打抱不平的学生,便错愕地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顾阎对这个结果倒也不意外,王韬摆明了是有备而来,他怎么样都逃不过,只是,这种手段,未免可耻了些。 顾念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绝对相信顾阎不是这样的人,这事儿恐怕就是他们设计好了来陷害顾阎的,“你们血口喷人。” 王韬指着那个钱袋子,“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这时,书院院长韩润文赶了过来,院长年事已高,平日里很少露面,他留着一把白胡子,瞧着和蔼可亲的模样,但了解他的弟子都知道,院长将书院跟弟子看得极为重要,他年轻时做过太子太傅,后创办了寒山书院,专为朝廷选拔得力人才。 众弟子见了院长,纷纷弯腰行礼,顾阎也恭敬地叫了声:“院长。” 顾阎是韩润文亲自带来书院的,私下里也是对他较为关心,知晓他家中只有孤母弱姐,不仅减免了部分费用,时常还会挑一些简单的活儿让他干,并给予一些报酬,减轻他的负担,顾阎对院长,也一直是心怀尊敬跟感激的。 韩润文在来时,已经听人说了一遍大概,此刻进了屋子,看着眼前乱糟糟的画面,单独点了顾阎跟王韬,让两人好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韬显得很是激动,手脚并用地将他遇到情绪低落的康奇,经过询问得知他为数不多的钱财不翼而飞了,还说看到同寝舍的顾阎鬼鬼祟祟等经过说了出来,末了,他还将在顾阎床上找到钱袋子呈给韩润文看,“这个钱袋就是在顾阎床上找到的,大家都可以作证。” 韩润文接过,拿着钱袋问康奇,“这个,可是你的?” -- 第44页 康奇只看了一眼便飞快地低下了头,“回禀韩院长,是我的。”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便开始窃窃私语,看向顾阎的目光都带上了鄙夷,只有平日里跟顾阎走得近的人,坚定地相信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他不是这样的人。 韩院长看向顾阎,“你有什么要说的?” 顾阎也不过多为自己辩解,现在的情况,他怎么说怎么错,于是,他只说了四个字,“清者自清。” 韩院长点了点头。 这时,从外头跑进来一个学生,对韩院长说:“院长,外面来了一帮人,说是县衙的。” 韩润文抬头看了眼王韬,王韬低下了头,早在过来之前,他就让人去县衙报案了,人赃俱获,他就不相信,治不了顾阎! 傅容昀穿过人群,来到韩润文跟前,然后对他行了一礼,“老师近来可还安好?” 傅容昀早先也跟着韩润文学习过,他在来安都城上任之前,还得到过韩润文的指点。 韩润文拍拍他的肩膀,“老样子,你怎么来了?” “方才学生看到有人来县衙报案,一听是老师的书院,便自己走一趟了,老师,发生了何事?”傅容昀说完,便抬头望向四周,却瞧见了站在一旁的顾念,两人分别也没多久,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见到了,但他也没有声张,只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顾念见是傅容昀过来,便安了安心,虽然她跟他并无深交,但经过今日的相处,她看得出来,他不是那种糊涂官,她相信,他一定能还顾阎一个清白的。 顾阎也认出傅容昀便是那日跟顾念相处的人,看两人打招呼的模样,像是认识的,难道除却那日短暂的相见外,两人还有什么交集不成? 韩润文捋了捋胡子,“罢了罢了,你来了也好。”于是,他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仔细地说了一遍。 当傅容昀听说是顾念的弟弟偷钱时,便抬头瞧了眼顾阎,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同上次一样,脸色并不好看,但他仔细想了想,两人也无甚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顾念了,他为何对自己抱有敌意呢? 这时,王韬往前一步,“大人,此事千真万确,诸位同窗皆可作证,这钱袋子就是从顾阎的床上找到的。” 顾念也上前一步,“分明是你存心嫁祸!” 王韬可忘不了方才受的掌掴之辱,欺身向前,“你有证据吗?”凑近了看她,王韬发现,顾念长得竟还不赖,脸蛋白里透着红,再往下看去,哟,胸前的起伏还着实让人意外。 觉察到他下流的眼光,顾念气得脸都涨红了! 这时,顾阎跟傅容昀同时有了动作。 顾阎将人拉到身后,隔绝王韬的目光,然后冷冷地盯着他。 傅容昀也挡在王韬面前,眼里审视着他。 王韬怕节外生枝,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了头。 为了处理此事,傅容昀命人清退了无关人员,只留了顾阎、顾念、康奇、王韬以及王韬的友人,并一个个单独进行问话。 “老师,恐怕,还得问您借一间清净的屋子一用。” 韩润文二话不说,便让人将自己的书房收拾出来了。 第一个被叫进去的,便是王韬以及他的友人。 傅容昀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后,又叫了康奇进去,最后才是顾阎。 何朝阳跟纪珊找过来时,顾念正焦急地在房中踱步。 “顾阎人呢?” 何朝阳跟纪珊逛完书院后,半天不见顾念出来,随后看到一帮学生聚在一起说顾阎是小偷,他上前打听了一番才知晓事情的缘由。 顾念:“被带进去问话了。” 纪珊在一旁宽慰她,“别急别急,我们都相信顾阎不是这样的人,相信大人一定会还他一个清白的。” 何朝阳听到这事是王韬弄出来的,气得一拳打在桌子上,“那个杂碎,刚才就应该打得他连爹娘都认不出!” 半柱香过后,傅容昀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心有不甘的王韬、面色泛白的康奇,以及面色如常、气定神闲的顾阎。 傅容昀对顾阎的表现比较惊讶,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他竟一点慌乱都没有表现出来,好像这不是他的事情一样。 王韬率先拂袖离去,这次虽然失败了,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下次,他就没那么好运了。 康奇白着脸,对着顾阎的背影欲言又止,先前他弄脏了王韬的衣服,王韬便向他索赔银两,但那样一个天文数字,他如何拿得出?于是王韬就说,他想好好整整顾阎,让他好好配合,否则的话,就不放过他。 康奇家中只有一位双目失明的寡母,离家前,他对着母亲保证,一定会在书院好好读书,等着将来出人头地的一天,他不想愿望还没实现,便破灭了。王韬这帮人,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于是鬼迷心窍地,他便点头答应了。 此举,不仅侮辱了自己,还差点害了别人,康奇心里是万分后悔。 顾阎转身,看向垂头丧气的康奇,“康奇,抬起头来。” 康奇脚步一顿,随后缓缓抬头,看到顾阎正看着自己,他羞愧难当,沙哑着嗓子,说出了之前一直没有说出的话,“顾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顾阎不怕的原因是自己本就没有做过这件事,而且,他也在赌,赌康奇拥有的良知,会在最后一刻唤醒他,索性,他赌成功了,康奇在最后一刻,对着傅容昀说出了实情。 -- 第45页 他跟康奇朝夕相处许久,虽然众人都说他是个脾性古怪,但顾阎却从他身上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优点,康奇有着坚韧执着的品性,为了省钱,他曾一天只吃一个白馒头,和着白水下咽,一连吃了大半月,但就算这样,他也丝毫不耽误功课。顾阎曾与他分享自己的吃食,他还推拒,说无功不受禄,顾阎相信,这样的人,不会丢失自己的良心。 “康奇,人生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还记得夫子说的吗,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出自《孟子·滕文公下》) “我相信,你会继续朝着梦想前进的对吗?” 康奇没想到,顾阎不但不怪自己,反而还关心自己,一时眼泛泪花,说不出话来,随后,他便用力地点了点头,像是一种承诺。 顾念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人“一笑泯恩仇”的场面。 傅容昀将事情的真相同顾念说了一遍,顾念这才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不忘感谢道,“多谢傅大人,多谢傅大人。” 傅容昀摆摆手,提醒了她一句,“王韬此人不是善茬,今后还得提防着些。”他方才听手下们说了一些有关王韬的话,知此人是个纨绔,仗着家里有钱,不干好事。 顾念点点头,“好。” 傅容昀又道:“后日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这时,顾阎走了过来,插在两人中间,问顾念,“什么不见不散?” 原本想找到了铺子再告诉他的,但既然他听到了,顾念便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想起之前的事,顾念补充道,“因为你在书院,不方便告诉你,我便想着先找好铺子,再找机会同你说,你别生气。”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还好还好。 顾阎因为她的小动作,想气都气不起来了,只道:“那我帮着阿姐一同找可好?” “不用了不用了,傅大人带我去就好,你安心念书。” 顾阎却对她一笑,“我已经向书院辞行了。” 第二十七章 对于顾阎离开书院一事,顾念倒也没有多大的抵触,有了王韬那事,他继续待在书院里,她也不大放心,离开了也好,只再三叮嘱他,在家也要好好读书。 忙活了一天,一行人回到宝潭庄夜已深了。 姚柔在何家跟何婶子已经等了半天了,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见人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见顾阎也回来了,姚柔很是惊喜,“小阎,你怎么也回来了?”待看到他嘴角的伤,姚柔忙问,“这是怎么了?” 顾阎解释说跟同窗玩闹时,不小心弄伤的,略去了白日里发生的事。 姚柔叮嘱他下次定要小心些,便带着姐弟俩回了家。 进了屋,姚柔让两人稍坐一会儿,自己进了厨房忙活。 厅里寂静一片,顾阎不开口,顾念也不说话,她想着,白日里说的那些,他应该听进去了吧? 不多时,姚柔端着面过来了,“简单点,吃碗面条垫垫肚子吧。” 顾念跟顾阎确实也是饿了,拿了筷子便低头吃了起来。 瞧两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姚柔轻声道,“慢点吃,当心噎着。”然后她问顾阎,“小阎,这次回来待几天?” 顾阎几口就吃完了面条,放下筷子道,“娘,我以后不去书院了,夫子说,我在家读书也是一样的。” 顾念也说,“是啊,今日我去书院,夫子说,小阎的功课是书院里最好的,不必再在里面待着了,回家也一样。” 姚柔一听,立马眉开眼笑,顾阎可真给家里争脸,“好,以后娘啊,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咱们明年一举高中!” 隔天一早,顾念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在院子里站着的顾阎,身姿挺拔,俊朗无双。 “阿姐起了。”顾阎说,“厨房里有煨好的粥,你去吃点,然后我们出发。” 顾念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朝阳说今日他家有事,去不了城里。”最后还补充一句,“纪珊也不去。” 话都被他说完了,顾念只好垂着头去了厨房。 等到了约定的地方,傅容昀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顾念下了车,忙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 傅容昀笑了笑,“是我来早了。” 看到她身后的顾阎,傅容昀同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姐弟俩去了他友人的店铺。 傅容昀介绍道:“我友人一家长居京城,这是他祖上的产业,空着也是空着,你看看满不满意?” 此处临街,虽不是最繁华之处,人流量却也不少,顾念走进去看了看,地方不是很大,但也够了,打开后头的一扇门,连接的是一个院子,院子一旁,还有两间房,顾念想着,一间放物品,一间用来闲时休憩,也是正正好的。 “这么好的一个地方,为何之前没有租出去?”此地,应当是抢手的。 傅容昀解释道:“我那友人极为难搞,他租铺子,还得看对方是谁,是做什么营生的,不爱干净的不租,面相瞧着不靠谱的不租,做的买卖容易产生味道或者对屋子有损害的也不租,是乎,一直空着了。” 顾念点点头,认真看了看屋子,确实,保存完好,瞧着也是干净利落的。 “那这价格?”顾念最担心的就是租金了,这里的地段,怕是不会便宜。 -- 第46页 傅容昀也不绕弯子,直说了,“价格你放心,顾姑娘是我朋友,我这张脸,可是能打下不少折扣的。” 顾念连连摆手,“这不好意思,怎么能让你朋友吃亏?而且,傅公子的人情,我怕是还不起的。”虽说傅容昀待人可亲,但自己也不能这么明晃晃地占人便宜。 傅容昀就知她不会接受,早已想好了说辞,“我那友人不差钱,倒不如成全了顾姑娘,而且,听闻姑娘刺绣技艺精湛,我也不瞒你,家母对此类物品无比喜爱,以后,少不得要姑娘多多费心。” 他既然这么说了,顾念也不扭捏,爽口应承下来。 这时,傅容昀身边的小厮来报,傅容昀听完后,对顾念顾阎抱歉一笑,“府上有点事,我需先行一步,姑娘再仔细看看,若是觉得可行,便来傅府找我就行。” 傅容昀走后,顾念便问顾阎,“小阎,你觉得如何?” 顾阎其实并不想让她和傅容昀有过多的接触,但看她一脸兴奋与期待,再加上此处确实也还不错,便点点头道,“看着还不错,阿姐若是中意的话,可以定下来。” “我是觉得还不错,主要是傅公子瞧着是个靠谱的。” 顾阎挑眉:“说得好像阿姐很了解他?” 顾念被他看得觉得有些许的不自然,便别过脸去,“不了解不了解,就是感觉而已。” 跳过这个话题,顾念今日还有一桩要紧事情要办。 老主顾季小姐前几日差人来传话说,有位小姐对她的绣品很感兴趣,对她本人也是好奇得紧,想要找个机会见见,季小姐还说了,若是谈得开心,后续生意是不用愁的,顾念当然高兴,于是便约了今日。 顾念跟顾阎到了季府门口,跟人说与季家小姐有约,小厮说要进去禀报一声,让他们稍等。 没一会儿,那人跑了出来,有礼地将两人迎了进去,“两位请进。” 季府大得很,里面回廊曲折,中间还路过了一片水塘,假山与假石互相辉映,还种植了不少的花草树木,瞧着一派恬淡高雅之感,顾念不禁感叹,怪不得季小姐每次出手都大方得很。 说起来,她与季小姐从没有见过面,起初是易子堂从中牵的线,后来每次都是季小姐差人过来说要什么,到了约定时间,再差人过来取,这给顾念提供了大大的方便,她也一直感念她的恩情。 先前,顾念特意询问过一番,她想自己把东西送去季府,也好当面谢谢季小姐,但来人却说,季小姐身子不大好,需要静养,此事便一直搁浅了。 此次来季府,顾念也是为了能见一见季小姐。 不知穿过了几个院子,那人才停下了脚步,对他们弯了弯腰道,“季小姐在里面等你们,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有劳了。”顾阎对人道谢,然后看到顾念停在了原地,“阿姐怎么了?” 顾念深呼吸,“我……有点紧张。” 顾阎一脸认真道,“不紧张,季小姐应当不会长着三头六臂,血盆大口吧。” “噗呲~”顾念的紧张感瞬间被瓦解。 见她笑了,顾阎用手轻拍她的背,“进去吧。” 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这个院子与方才路过的相比,多了些活泼的生机,墙边的月季开得正盛,还栽种着一些顾念叫不上来名字的花朵,煞是好看。 没走两步,便有丫鬟迎了上来,“想必您就是顾姑娘吧。”说着,她福身问好,“婢女玲珑,得了我家小姐的吩咐,特来迎接顾姑娘。”她朝她身后看去,“这位是?” “这是我弟弟,顾阎。” 玲珑飞快地看了两眼,笑道,“原来是顾公子,竟如此一表人才,顾姑娘,顾公子,这边请。” 顾念跟在身后,趁着人不注意,调侃顾阎道,“一表人才呐~” 顾阎被她打趣,也不示弱,伸手在她的腰上捏了一把,顾念怕痒,不小心叫出了声。 玲珑听到声音回头问她,“顾姑娘怎么了?” 顾念红着脸,不好意思看她,只能低着头说:“没什么没什么。” 等玲珑回过头,顾念便瞪了顾阎一眼。 顾阎觉得,她瞪起人来,也格外好看,红扑扑的脸蛋,让人想咬一口呢。 玲珑将人带到了屋里,“顾公子,顾姑娘,你们稍坐片刻,我去叫我家小姐。” “好的。” 玲珑走前,没忍住,又偷偷看了顾阎一眼,真俊啊,跟大公子不相上下呢。 “顾姑娘?” 顾念听到有人喊她,便起了身,回头一看,只见那人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像那被水淋过的黑葡萄,熠熠闪光,脸上挂着稚气,可爱非常。 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季小姐?” 季琳娉走到她身边,执起了她的手,“我叫季琳娉,你叫我琳娉就行了。” 下一瞬,季琳娉的目光便定在了顾念身边之人的身上。 玲珑见状,心提了起来,小姐该不会是被顾公子的相貌倾倒了吧? 顾念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阎看,心底飞速闪过一丝不自然。 “恩公!” 季琳娉惊喜地叫道。 第二十八章 季琳娉那日一回到家,心里就懊悔,她忘记问恩公的名字了!人家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她都没机会好好谢谢人家。 -- 第47页 没想到,今日恩公竟主动送上门! “还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相比于季琳娉的激动,顾阎就显得平静多了,语气也跟平常没什么区别,“顾阎,阎王的阎” 季琳娉在心里偷偷念他的名字,顾阎,真好听,真霸气! “顾公子,那日多亏了你的帮助。” 顾阎回以一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时,从众人后头传出一阵笑声,文娇娇撩开珠帘,莲步轻移,嘴里打趣道,“琳娉,你可矜持着点儿,当心把你恩公给吓跑。” 季琳娉闭紧了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顾阎一眼,还好没从他的眼里看出不耐烦,她定了定心神,过去拉了文娇娇过来,“娇娇姐,你又笑话我。” 文娇娇轻点她的鼻尖,“你呀。”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很要好。 季琳娉介绍道:“娇娇姐,这是顾念,就是你一直想见的人,这是我恩公,顾阎。” “她叫文娇娇。” 顾念略一吃惊,没想到她就是文娇娇,那个传说中给傅容昀带了绿帽的人。 文娇娇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定是听说过那个传闻,但也没解释,只走到她面前,问道,“你就是顾念?” 顾念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忙低了头要道歉,文娇娇却一把抬住她的胳膊,“无须多礼。” 顾念被她拉到座位上坐下,“我知道外头传我传成什么样,让他们说去吧。” 文娇娇哪里会没听过这些话,起初也难受,时间长了,也就随他们去了,嘴长在别人身上,还能给他们捂住不成。 “今日叫你来,我就是想见见你,想看看能绣出如此漂亮的刺绣的人,是长什么样儿的。” 那日说来也是凑巧,文娇娇自从嫁人后,便鲜少出来露面,在家侍奉公婆,刺绣养花,跟好友季琳娉也是隔了好久才见了面。 为了给骆彦准备生辰礼,她约了季琳娉上街,两人多日未见,一时有说不完的话,买完了东西,便找了一家酒楼坐下闲聊。 季琳娉小心地看她的脸色,发现红润中,还带着点妩媚,便放下了心,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可让她担忧了好久。 文娇娇知晓她关心自己,便让她放心,转而说起了其他事。 她想着亲手给骆彦做一身衣裳,可因为衣上绣什么图案而犯了难,她只在帕子上绣过简单的,季琳娉一听,立马想起顾念来了。 她与顾念虽没见过面,但对她的手艺,充满信心,于是就提了一嘴,还拿了东西给她看,文娇娇一看,立刻来了兴致,让她帮忙约见。 那边,顾念红着脸接受文娇娇的夸赞,这边,季琳娉坐在顾阎身旁,时不时给人斟茶。 季琳娉小时候身子虚,日日待在屋子里,跟外人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按理来说,她这样的年纪,也该嫁人了,但季老爷跟季夫人怜惜女儿,想让她在家多待两年,这事儿便耽搁了下来,玲珑在一旁伺候着,心里却是想,恐怕老爷夫人的算盘要落空了,看小姐那模样,怕是对人上了心。 从季府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季琳娉提议用了晚饭再走,但顾阎跟顾念推说家中有事,便起身告辞了。 路上,顾念不声不响,只顾自己低头走路,顾阎问她,“阿姐为何不开心?” “我没有啊,我很开心。”文娇娇出手大方,一件衣裳的花样,顶的上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有了这笔钱,她开铺子的压力就会小许多,有钱挣,她自然是开心的。 “你觉得季小姐如何?” 顾阎眉梢一挑,反问道:“阿姐为何这么问?” 顾念的眼神朝四周飘去,想到方才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就是觉得挺有缘的,她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你又救了她。”顾念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心头没由来地一阵烦躁,“没事没事,我们快些走吧,再晚一些,娘该等急了。” 顾阎瞧着她的背影,嘴角一勾,“阿姐,慢点儿。” —— 这几日,顾念不仅要忙文娇娇交代的事情,也要忙新店铺的事情,还好纪珊在一旁帮她,否则她真的要忙不过来了。 新花样描好了,顾念便进了一趟城,文娇娇见了,欢喜不已,当下拿出一袋银钱给她,顾念掂了掂分量,着实不少,想着新店铺用钱的地方也不少,便也没客气地接下了。 同文娇娇分开后,顾念又去了一趟铺子,铺子本身就很干净,打几套柜子就行,后院的屋子,也添置了新床,顾念看了一番,觉得很满意。 从铺子出来,时间也不早了,顾念打算买点东西便回宝潭庄,却在路过回浮河时,遇到了傅容昀。 傅容昀办完公务回来,途径回浮河,想到前几日有人报,回浮河边的石阶有所脱落,便过去看了看,正好遇到了顾念。 “傅大人办公务呢?” 傅容昀见她笑了笑,“顾姑娘。” 见他额上冒着汗水,顾念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傅大人真是敬业,怎得也没随从跟在身旁啊?” 傅容昀接过,道了一声谢,“我就随便看看,他们也忙活大半天了,先放他们回去歇息歇息。” 见一旁有个茶摊,两人便过去坐了坐。 “今日怎么不见你弟弟?”傅容昀为她倒了一碗茶。 这茶爽口,顾念正好也渴了,一口气干了一碗,“在家里读书。” -- 第48页 其实今早,顾阎也要跟着一起来,顾念不愿意,硬是将人留在了家里。 傅容昀又问了几句新铺子的事情,顾念一一作答,两人不知不觉就聊了好几个时辰。 眼见日头渐渐西沉,顾念才起身告辞,傅容昀叫住她,“顾姑娘,我送你吧。” 顾念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傅容昀坚持,“天色不早,姑娘一个人回去,怕是不妥,我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顾阎早早就等在了村头,今日一早,他被顾念留在了家里,她说事情不多,很快便能回来,结果他等了好几个时辰,都不见人影,眼看着夜幕就要降临,顾阎怕她出了什么事,转头就要去何家借车,结果就见不远处出现了一驾马车。 顾念坐在车中,心里焦急,面上却没有明显表露出来,只时不时便掀开车帘往外望去,傅容昀见了,便让车夫加了速。 远远地,顾念便瞧见村头站着一个人,看身形,有点像顾阎,待马车驶入宝潭庄,顾念便让人停了下来。 傅容昀也看到了顾阎,依旧是那种略带不善的眼神。 顾念在车上就看到顾阎不愉的脸色,心中有些懊悔,说好早点回来的,结果不小心忘了时间。 马车还未完全停稳,顾念便准备下车,结果马儿向前一步,她站不稳了,整个人向前倒去。 傅容昀第一时间就伸手去拉她,但没想到顾阎的身手比他更快,一把接住了倒下来的顾念,双手紧紧地扣住她的腰,让她的双脚慢慢着地。 顾念也在往前倒的第一时间就抓住了顾阎的衣襟,她听到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也听到了顾阎的。 待站稳后,顾念松开了手,但她的腰,却还被顾阎紧紧扣着,想到傅容昀还在一旁,她便推了推他,“小阎,放开我。” 两人离得很近,顾念几乎是贴着他的下巴说的话,她的气息扫过他的喉结,让他不自觉地就滚动了一下,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傅容昀下了车站在一旁,看着顾念问,“顾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是我太冒失了。”顾念连忙回答。 顾阎也没问两人为何为在一起,顾念又为何会乘坐傅容昀的马车回来,只攥紧了顾念的手,面无表情地跟傅容昀道了谢,“多谢傅大人送家姐回来,时间也不早了,你便回去吧。” “走吧,我们回家,娘该等急了。” 傅容昀看到这熟悉的一幕,渐渐眯起了眼,有意思。 “不知去顾姑娘家讨杯水喝,会不会很叨扰呢?” 顾念自然不会拒绝,人家大老远送她回来,她自然是要好好谢一番,“傅公子若是不嫌弃,便同我们一起走吧。” 顾阎听了这话,眉毛一挑,然后看向傅容昀,见他眼中满是玩味儿,给了他一个嘲讽的微笑。 第二十九章 姚柔在家坐等右等都不见顾阎跟顾念回来,想到桌上的饭菜要冷掉了,她便起身想去外头看看,结果刚起身,院门就被推开了。 “唉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正想出去找你们呢。”接着,姚柔便看到了跟在顾念身后的傅容昀,“这位是?” 顾念忙给姚柔介绍,“娘,这位是傅容昀傅公子,铺子的事情多亏了他的帮忙,今日,也是他送我回来的。” 姚柔忙将人迎了进去,“来来来,快坐快坐,正好跟我们一起吃饭。” 傅容昀对她作了一礼,“晚辈叨扰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先坐,我去厨房再炒两个菜。” “伯母,不用了。” 姚柔让他在凳子上坐好,“念儿,小阎,你们先招呼着。”说完便转身走了,傅容昀想叫都叫不住。 看出他的拘谨,顾念笑着道,“没事儿,我娘做的菜很好吃,不比泰鹤楼的差,今日你可有口福了。” 傅容昀点点头,“那我可得多吃点了。” 顾阎把桌子上的水壶拎起来给顾念,“阿姐,你去装一壶热水。” 顾念也没多想,走到顾阎身边,轻声对他说,“那你好好招呼一下。” 顾阎笑了笑,“那是自然。” 顾念走后,顾阎就敛了笑意,傅容昀再看他,内心的猜想又证实了几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强势,一个也不甘示弱,短短几秒的时间,两人便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各自要表达的意思。 顾阎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你对顾念,死了心吧。” 傅容昀听到这个称呼,也不惊讶,反击道,“这话你应该对自己说吧。”虽不知他跟顾念到底是何关系,但绝不会是姐弟这么简单。 顾念捧着水壶进来时,感受到里头的气氛不太对劲,顾阎跟傅容昀分坐两旁,她一进来,他们的视线就集中在她身上,但看两人的面色,却又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顾阎从她手里接过水壶,给傅容昀倒上,“傅大人,喝茶。” “多谢。” 顾念狐疑地看着两人,然后偷偷扯了扯顾阎的衣角,“你们怎么了?” 顾阎面色如常,“没什么。” 姚柔端着菜走进来,招呼大家可以开饭了,“来来来,都坐下吃饭了。” 她看傅容昀一身锦衣华服,生怕怠慢了他,特意将桌上的好菜端到他的面前,“傅公子,别嫌弃啊。” -- 第49页 傅容昀忙道,“是我打搅了,您快请坐。” 顾念知晓他没什么架子,便让姚柔不要这么拘谨,“娘,你也坐着吃吧,你不动筷子,傅公子怕是也不会吃的。” “好好好。”姚柔坐下来。 傅容昀每尝一道菜,姚柔都屏息凝神,生怕看到他皱眉头,惹他不喜,当看到他吃得畅快时,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傅容昀夸赞,“果真比泰鹤楼的手艺还要好。” 姚柔被夸得合不拢嘴,心里也渐渐放松下来,见傅容昀举止得体,气质异人,便渐渐开始跟他聊了起来。 “傅公子是何方人士?” “家中有谁?” “今年几何?” “可有婚配?” …… 这一连串的问题下来,把顾念都给听懵了,好端端的,怎么打听起人家的家世来了? 姚柔自然是想问问清楚,这万一以后有机会成为一家人呢? 被问的傅容昀倒是淡定许多,对于姚柔提的问题,一一给做了解答,丝毫不显扭捏。 当姚柔听到他说尚未婚配时,心里暗暗点头,不错不错,青年才俊,很是不错。 就是这时,顾阎说了句,“县令大人,尝尝我娘炖的鸡汤,味道很是鲜美。” 县令?姚柔惊讶,他竟是安都城的大人! 傅容昀刚刚没有细说自己的官职,现下被顾阎点了出来,也不觉尴尬,接过碗道,“多谢。” 一般的贵公子,姚柔想着还能配一番,但他竟是县令大人,恐怕不成,这高门大户的,且不说难不难进,就是进去了,怕也是没有好日子过,她还是希望顾念能找个相配的郎君,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的。 顾念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对傅容昀没有其他想法,但现下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尴尬,她只好硬着头皮打哈哈,“娘,今天的鸡汤炖了很久吧,很好喝。” 姚柔也恢复了脸色,“好喝你就多喝点,傅大人,你也多喝点。” 饭毕,傅容昀起身告辞,“伯母,今日晚辈多有打扰了。” “没事没事,不就一餐饭吗,只要你不嫌弃,下次想吃就过来。” 顾念刚想出去送送,却被顾阎拦住,“你帮娘收拾吧,我去送。”说着,侧身对傅容昀做个一个请的姿势,“傅大人,请吧。” 傅容昀对顾念一笑,“顾姑娘,改日再见。” “公子一路小心。” 月光洒了一地,拖着两道人影,渐渐隐匿于墙后。 顾阎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傅容昀看了看他,主动挑起了话头,“你跟顾念……” 顾阎知道他想问什么,“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是阿姐捡回来的。” 傅容昀也不算太惊讶,两人看着确实不太像,他只是没料到顾阎会回答地这么干脆利落,倒是小看他了,这么一来,他之前的态度也就说得通了。 傅容昀也直截了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对你阿姐有好感。” “嗯哼。”顾阎勾了勾嘴角,“所以呢?”他的脚尖踢到一块石子,调准了方向后,他一用力,石子便飞向了不远处的马车,惊醒了在上面打盹的车夫。 月色浸润下的顾阎,周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语气听着有些漫不经心,但表情却是坚定,“你以为你会有机会吗?” 傅容昀虚长他几岁,又身在官场,倒不惧他的气势,“不试试怎么知道?” 若是他放弃了,顾阎才看不起他,听他这么说,倒是起了兴致,“那就试试。” 顾阎回到家,顾念跟姚柔正在厅里等着他。 “人送走了?”说起来,姚柔还是觉得有点可惜,人是不错,长相也好,就是家世太好了些,小户人家攀不起,“念儿,你们怎么认识的?” 顾念简单说了下,并对姚柔说,“娘,我同傅公子没关系,就是朋友而已。”为了防止她娘再乱点鸳鸯谱,顾念补充道,“他心里有人了,您可别有其他的心思了。” 姚柔:“我还不是为了你!林泉这么好的一个人,你不喜欢,你倒是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我好心里有个数儿。” 提起林泉,顾念便悄悄瞪了顾阎一眼,还不都是因为他! 顾阎被瞪,大大方方让她瞪,甚至还微笑地回看她。 顾念气得脸一扭,“我先回房休息了。”说着,便逃回了房间。 姚柔看着她的背影直叹气,顺带教训顾阎道,“你将来可别学你阿姐,让人头疼。” 顾阎安慰她,“娘,这事儿急不得,你也回房休息吧,剩余的我来。” “好,你也早些休息。” 顾阎将东西归整一番,给水缸灌满了水,看厨房没柴火了,便又去院子的角落里搬了点柴火过来,等忙完了所有事情,他身上都出了一层汗。 本想回房洗个澡,但瞥见顾念的房间还燃着灯,他脚步一转,脱掉了上衣来到院子里,从井里拎了一桶水上来,直接往身上浇。 井水透着凉意,触到身上的那一瞬,还是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咬咬牙又拎了一桶上来浇到身上,肌肤渐渐适应了这个温度。 顾念在房里听到外头声音一直持续不断,不晓得顾阎在做什么,出于好奇,她打开了窗户,结果却看到他裸着上身,正在冲凉! 今晚的月色极为明亮,院子被照得亮堂堂的,水珠顺着他的肌肤纹理一直往下,有的还残留在他身上,从她的角度看去,那水珠还在闪着奇异的光芒。 -- 第50页 顾念的视线再一次固定在他身体上,跟上次相同,又跟上次有点儿不同,这些时日过去,在外形上,虽只看出他又长高了些,但内里,瞧着是更为健硕了点儿,腰还是那般细,但胸,却大了许多,腰腹前的肌肉,也块块分明,被水珠淌过后,更显轮廓。 顾阎瞧她呆愣的模样,心情很美,不枉费他的一番苦心呐。 于是他放下了水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顾念被水桶触地的声音惊醒,一抬头,正好对上顾阎调笑的眼神,红晕瞬间爬上她的脸颊,让她手脚大乱,她甚至不知道是直接关窗还是直接躲开比较好。 愣了两秒后,她装作神情镇定地关上了窗户,随后一骨碌地爬上了床,将脸埋在被子里,不愿再想刚刚发生的状况,丢脸了丢脸了,她这做姐姐威严扫了一地,她问自己,有这么好看吗?啊?居然盯着他看?另一个小人却跳出来说,确实很好看呐! 顾念欲哭无泪,只能独自咬着牙,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他:大晚上在院子里冲凉,当心感!染!风!寒! 第三十章 也不知是不是睡前受到了冲击的缘故,顾念一晚上都在做梦,梦里乱七八糟的,有顾阎,有姚柔,还有顾晖,但醒来后,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感觉疲惫而已。 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双手刚搭在窗台上想要开窗,却蓦地想起昨晚的一幕,只好收回了手,直接推开了房门。 感受到风的凉意,顾念才发觉,夏季已经过去,不知不觉,竟迎来了万物丰收的秋天。 感受到肚子的一阵响动,顾念便去了厨房,想找点儿吃的,却看到姚柔正在煎药。 “娘,你怎么了?”她忙上前。 姚柔拿扇子扇着火,看到顾念来了,便同她说,“不是我,是小阎,一早起来我看他脸色不对,一摸才知道额头烫得很,季节交替易生病,更何况,你弟从小身子骨便不是很好。”说着,将扇子递给她,“正好,你帮我看着点儿火,再过一刻钟,便端去让小阎喝了,我去买点干果回来,省得他喝完药,嘴里整日都是苦苦的。” 要说姚柔对顾阎,那是真好,小时候每次哄他喝药,都会拿出一手底板的蜜饯干果给他吃,惹得顾念醋意满天的。 但玩闹归玩闹,顾念还是道,“娘,他爱吃带点酸的,你多买点,平时也可以当小零嘴儿。” 姚柔应下,“晓得了,你看着点儿火啊。” 药煎好了,顾念拿了一个碗出来,将药炉里的药倒出来,便端着去了顾阎的屋子。 “笃笃——”顾念敲了敲门,“小阎,我进来了。” 她推门进去,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走到床边去看顾阎,只见他两颊因为发烧变得微红,整个人溺在被子里,闭着眼睛,虚弱地惹人怜惜。 让你大晚上不睡觉,在院子里冲凉,这下好了吧,真着凉了。 顾念坐在床沿,轻拍他的肩膀,“小阎,醒醒,喝药了。” 顾阎悠悠睁眼,眼中该带着迷蒙,见到顾念,开口想说什么,却从喉咙底传来一阵痒意,他偏过头咳了起来。 顾念忙抬手轻拍他的背,帮他顺顺气。 “可有好些?” 顾阎握拳抵着唇,点了点头,脸颊更红了。 顾念去倒了一杯水给他,喝完后,顾阎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放下茶杯,顾念将药端了过来,“把药喝了吧。” 顾阎一闻到药味,再看到碗口黑乎乎的,抗拒地摇了摇头。 顾念忍不住揶揄道,“谁让你大晚上在外头……”才开头,她便不说了。 顾阎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气壮地看着她。 “不喝药怎么能行?”顾念用调羹舀了一勺,吹凉后递到他嘴边,“乖,把药喝了。” 于是,顾念一勺一勺喂,顾阎一勺一勺喝,喝完后,顾念像小时候一样,拍拍他的头,“真棒!”但在触到他的眼神后,便收回了手。 “好了,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顾念帮他掖好了被角,转身离去时,却被抓住了裙角。 望向顾阎湿漉漉的双眼,顾念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他每次生病,都会这样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抓着她,他是她捡回来的,他怕他又会被她扔掉,“阿姐,我努力不生病,你不要嫌弃我可好?” 想起他红彤彤的眼睛,顾念就忍不住心疼,虽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当初弱不禁风的小男孩也长成了现在顶天立地的大男儿,但生病时,还是如往常那样脆弱。 顾念放下碗,坐回床沿上,用手轻拍他,“你睡吧,阿姐不走。” 顾阎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她的手凉凉的,正好消散了脸上的热度,然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夜幕已经降临。 睡了一觉发了汗,他摸了摸额头,不烧了,但身子还是难受着,顾阎掀开被子,走到桌子旁倒水喝,却发现水壶已经空了。 于是,他只好拿着水壶去灌水。 刚走到厅前,却听见姚柔跟顾念在里头说话,说的还是关于他的事儿,于是他后退一步,将身子隐匿在黑暗中,静静听着。 姚柔今日去隔壁村买干果,因着她以前去的次数多,已经成了老主顾,便跟摊主闲聊了起来,摊主姓吴,大家都叫他老吴。 -- 第51页 老吴妻子难产去世,留下了一个女儿,名叫吴晓,他一人拉拔女儿长大,又当爹又当娘,说来也是不容易,老吴是个厚道人,除了下地干活,就干点卖干果的营生,父女俩的日子倒是不难过。 但近来老吴也开始发愁,这女大当嫁,吴晓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虽也有媒婆上门,但都被吴晓撵了出去,老吴愁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你说说,这孩子在想什么?”老吴叹息。 姚柔听了,深有同感,她也闹不明白顾念在想些什么,这在做父母的心里,儿女的终身大事总归是排在第一位的,这一天没有着落,心就一直提着。 两人聊到一半,吴晓便挎着篮子过来了,一见姚柔,吴晓便亲热地叫了一声,“姚婶儿。” “诶。”姚柔应了,看向吴晓,正是好年纪,眼睛水灵灵的,特别有神,声音也清脆好听,“晓晓来了,看看,这好久没见了,长得是越来越好看了。” 吴晓红了脸,“姚婶儿就取笑我吧。”见她手里拿着干果,吴晓心一紧,“是小阎哥又生病了吗?” 姚柔:“也不知怎么就发烧了,早上给他煎了药,这不,特意过来买点干果给他吃。”一抬头,她便对上了吴晓担忧的眼神,作为一个过来人,姚柔仿佛知道了点什么。 她思索了一番,装作忧愁道,“唉,他还说想吃酒酿圆子,可是,我也没时间给他做……” 吴晓忙道,“我有时间。”觉得自己太过于积极了,她放低了声音,“我……我在家没事,我可以给小阎哥做。” 姚柔惊喜地拉着她的手,“晓晓啊,那就麻烦你了,明日我过来取?” “没事没事,我送过去好了,也不远,省得您再跑一趟。”然后她将篮子给老吴,“爹,记得吃,我先进去了。” 看她一脸娇羞的模样,老吴有点摸不准头脑,这是怎么了? 姚柔可太明白了,等吴晓进去了,她便问老吴,“我们两家当亲家怎么样?” —— 顾念听姚柔说完,暗自思量,吴晓她知道,每次碰见自己,她都会甜甜地叫她一声念念姐,顾念对她印象挺好,长相大方,性格活泼。 若是她跟顾阎能在一起,倒也是一桩好事,但……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幽盘在心底。 姚柔见她发愣,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顾念回过神来,“没事,您说。” “那日听你说要给小阎娶媳妇儿的事,我便放在了心上,今早也是凑巧,跟老吴聊了几句,又碰到了吴晓,看她那个样子,应当是对小阎有意的,你觉得如何?” 顾念想,若是顾阎也喜欢,她当然……没意见,她只是他阿姐,并不能为他做决定,“若是小阎喜欢的话,我觉得可以,两家又离得近,将来也都能照顾到。”挺好的,这样她就不用担心了。 见顾念也支持,姚柔更开心了,“明日吴晓便会过来。” “明日?”这么快? “对啊,先让两人相看相看,若是成了,接下去的事情就好办了。”说着,姚柔撇了一眼顾念,“你这个做阿姐的,当心被你弟弟赶在前头。” “这好端端的,怎么又说我了。” 姚柔还是觉得林泉不错,“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林泉?” 顾念摇摇头。 姚柔叹了口气,“那我让何婶子再留意留意吧。” 药香味弥漫开来,姚柔这才记起药罐里还煎着药,她忙起身去看,边走便说,“也不知你弟弟醒了没有,这药得喝。” 顾阎走上前,同姚柔打了照面,他哑着嗓子,喊了声,“娘。” 顾念一见他,心提了提,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 姚柔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见他退烧了,便安下了心,“你怎么出来了?” 顾阎摇了摇水壶,“没水了。” “那我给你去灌。” 顾阎推却,“娘,您早点休息吧,我自己可以。” 姚柔也确实觉得困了,便叮嘱顾念,“念儿,那你把药端给小阎,让他喝了。” “好。” 姚柔走后,就剩顾念跟顾阎两人。 顾念记挂着他身体,让他先回房,“外头有风,我待会儿把水给你送过去。”去接他手上的水壶时,他却往桌上一放,清脆的撞击声在万籁俱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顾阎也懒得装了,他想给顾念时间去接受,但是现在看来,没什么必要了,只会让她把他往外推,成亲?简直可笑! 他这辈子除了娶她,不会有别的选择!而她,也只能嫁给他! 顾阎觉得脑袋越来越疼,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生气,总之,他一步步逼近顾念,直到将人困在双臂间,才哑着嗓子道,“阿姐,没用的,你逃不掉。” 第三十一章 他果然听到了! 顾念靠他太近,鼻息间充斥着药味,以及他倾身带来的压迫感,一时觉得有点呼吸不畅,她偏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那眼里装着太多的情绪了。 顾阎抬起手扣住她的下巴,手指摩挲着她的嘴唇,却被她一把拍掉。 “顾阎!”顾念的声音发着颤,但因特意压低着声音,并没有造成什么威胁力。 顾阎双眸漆黑,仿若能将人的神魂都吸附进去,顾念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能好言相劝,“先喝药好吗?” -- 第52页 顾阎直起身,放开了她,揉了揉酸胀的前额,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顾念倒好了药递给他,顾阎接了后,拧着眉心仰头喝尽,嘴里满是苦涩的药味,令人想吐,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 这时,姚柔的房间熄了灯,顾阎放下了碗,再次逼近她。 顾念还算反应快,转头就往自己的屋子跑,但就在关门的刹那,顾阎抵开门闯了进来。 “阿姐,我说过,你逃不掉的。” 顾念只能一步步后退,“顾阎,你别乱来。” 顾阎眼底猩红一片,冷笑,“什么叫乱来?”他一步步往前走去,“抱你算乱来,还是亲你算乱来?又或者,是别的……”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桌子,顾念满脸警备,顾阎一脸阴鸷,就这么对峙着。 不知过了几许,顾念率先败下阵来,因为她见顾阎的脸越来越红,也顾不得什么,直接上前摸他的额头,几乎是她的手刚放上去,顾阎便拉住了她的手,一改方才的态度,柔柔地叫道,“阿姐。” 顾念却不吃他这一套,她算是看透了,以前还觉得她这个做姐姐的应该保护弟弟,现在看来,该被保护的其实是她自己! 她略带强势地将人拉到床上,“躺下。” 顾阎看了看她,重复道,“躺下?” 顾念敲了敲他的头,“不要瞎想,你发烧了,快点躺下。” 房里就有水,顾念拿了帕子浸在水里,拧干后敷在他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让顾阎好受的了许多。 看他这模样,顾念奇怪地消了气,只怪他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烧来得比今早还要凶猛些,吃了药都没用,顾念一直陪到了后半夜,眼见烧还是不退,顾念便想着去请大夫,顾阎却拉住了她,“阿姐,等天亮就好了。” “不行,烧到天亮你都得烧糊涂了。” “不会,我都习惯了。”顾阎拉着她,“阿姐同我说说话吧。” 顾念只得一遍遍地帮他换帕子。 “阿姐,娘以前说过,我是你的童养夫。”顾阎说这话时,有点有气无力的,但明显可见眼里的笑意。 顾念假装面不改色,“瞎说。” 这个说头,也确实是有,当初顾念将他捡回了家,周围人打趣时就说她给自己捡了一个童养夫,就连姚柔也跟着起哄,顾阎长得好,人又懂事,很得大家的喜爱。 为了给他补身子,姚柔几乎每日都炖肉给他吃,顾念便端着饭碗跟在他身后,想让他多吃一点,邻居见了,乐呵呵道,“念念又追着童养夫跑呢。” 顾念听了,将碗筷一放,便自顾自进屋去了,顾阎见她不高兴了,就会自己端着饭碗到她面前,大口吃起来,“阿姐你看,我吃了。” 顾念这才开心起来。 认真说起来,在没有顾晖的日子里,顾阎的存在,着实让她安心了很多,也分散了姚柔很多的注意力,她不再沉浸在悲伤中,而是想法设法地给他补身子,做吃的。 “阿姐,你骗人。”顾阎轻轻地挠她的手心,“你看你的鼻子都变长了。” 顾念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尴尬地收回了手,瞪了他一眼。 “阿姐连瞪人都这么好看。”顾阎夸她。 顾念才不听他的花言巧语,她可忘不了刚才他可怕的模样。 顾阎知道,顾念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刚才是我不好。” “你生我气了吗?” “可是你把我往外推,我很伤心。” “喜欢你这件事,我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 “我只会娶你,你也只能嫁我。” “你当真想让我去娶别人吗?” 顾念没想到第一次听人诉说对自己的爱意,那人居然会是顾阎,哪怕两人没血缘关系,但终究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弟,怎么瞧怎么别扭。 “你别……”顾念思忖着该怎么说,但想了半天,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如此直白地向她表达,不顾别人的看法,不顾两人的关系,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放弃。 对他只有姐弟之情吗? 在之前,顾念肯定会非常确定地说是,但现在,她居然犹豫了,她搞不懂自己怎么了,难不成,她还真将他当童养夫了? 想不清楚的事情,顾念也不愿再让自己头疼,走一步看一步吧。 见她沉默下来,顾阎凑得更近了,将脑袋枕在她的腿上,汲取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香味,令人安心。 那个夜晚,他被顾念带回了顾家,捡回了一条命,自从,就注定了他要拥有她。 天亮了,顾阎的烧也退了,顾念这才安心地吁了一口气,将人赶回房后,便疲惫地上了床。 顾念一直睡到午后,刚醒来,纪珊便来找她,看她困顿的模样,纪珊好奇,“你怎么了?” 顾念捋了捋头发,“没事。” 纪珊今天来,是给顾念这个师傅交成果来了,之前顾念问她要不要学刺绣,她答应了,顾念便给她描了几个简单的花样,她一开始绣坏了几幅,后来上手后,便领悟到了其中的乐趣,今天拿来的,是她自觉拿得出手的,便过来给顾念看看。 顾念拿过后看了看,夸她,“珊珊,绣得很不错。” 得到夸奖,纪珊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 第53页 顾念点点头,“刺绣讲求针法与技巧,你一开始能绣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接着,顾念便同她讲了一下该注意的地方,“这里的落针你应该往里,这边的针线方向,你应该统一……” 顾念讲得很仔细,纪珊听得也很认真,有讲不明白的地方,顾念便拿出针线亲自演示,不知不觉中,两人竟聊了一个下午。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何朝阳在外面喊她们,“珊珊,顾念,该吃饭了。” 两人放下手里的活儿,看向窗外,才发觉天色暗了。 纪珊去开了门,何朝阳一见她,就摸摸她的手,“最近天凉,你看看你手冰的。” 顾念不想吃这狗粮,跨过门槛就要走,却碰到了顾阎站在外头,她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何朝阳跟顾阎待了一下午,对于他跟顾念的事情大致有了了解,见状拉着纪珊走在了前头,“你们可快点,别让姚婶等急了。” 顾念关上房门,跟在后头,顾阎凑了上去。 “身子好些了?”顾念问。 顾阎点点头,顺便将脸送到她面前,“你摸摸。” 顾念飞速地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发现确实没再烧起来,再看他的脸色,也好了许多,“那就好,下次别在院子里冲凉了,折腾起来,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阿姐说什么就是什么。”顾阎开始讨好她,趁着没人注意,他一把将顾念的手握住,藏在宽大的袖子底下。 顾念惊得要缩回手,奈何他力气大,她只得低声怒道,“你做什么!快放手!” 顾阎对她眨眨眼,“天凉了,我也给阿姐捂捂手。” 顾念生怕纪珊或者何朝阳转过头来,虽说姐弟间牵个手也能解释得过去,但是架不住她心虚啊! “顾阎,你放手好不好?” 顾阎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牵着人到了厅前。 在进去前,顾念总算是挣脱了手,她立刻快走几步,离他远远的。 姚柔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呼纪珊跟何朝阳,“你们成婚后,还是第一次到家里来吃饭吧,多吃点,还想吃什么就跟婶子说,我去给你们做。” 纪珊忙摆摆手,拉着她一起坐下来,“姚婶,别忙活了,这么多菜,我们都吃不完。” 何朝阳也道,“是啊是啊,否则我们下次都不敢来了。” 姚柔:“说什么呢,想吃什么随时过来。” 饭桌上,大家说起了铺子的事情,铺子已经弄得差不多了,随时都可以开张,姚柔说,等她去找人算算,这开张可是大事,得选个黄道吉日,也不急在这几日了。 吃了饭,纪珊跟何朝阳便告辞了,顾念吃得饱,便说出去送送,顺便消个食,顾阎自然是跟上了。 第三十二章 村里人睡得早,这个时辰,外头已经开始寂静起来,只偶有几声狗吠。 从何家出来后,顾念也没急着回家,晚上喝了两口酒,她想再去外面走走,顾阎跟她并排走着,时不时拉她一下,给她调整方向。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头的小河边。 月光倒映在水里,闪着细碎的光芒,顾念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水面发呆。 撇去顾阎的事情不讲,顾念觉得近来发生的都是好事情,珊珊跟何朝阳成亲了,她梦想的铺子也就等着开张了,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想着想着,她想起了顾晖,若是爹爹还在,那该有多好。 顾阎静静地陪坐在一旁,见她红了眼眶,便将人搂进了怀里,轻柔地顺着她的发。 “我们明天去看看爹爹吧。” “好。” 顾念抹了抹眼睛,推开他,“回去吧。” 顾阎却一把拉住起身要走的她,微微用力,让人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一手箍着她的后背,一手箍着她的腰,语调微扬,“阿姐这是过河拆桥?” 这个姿势让顾念不自在极了,他真的是越发大胆了,这可是在外面,他怎么敢的! 顾念挣扎了两下,却发现顾阎变了脸色,“你怎么了?身子又难受了吗?” 顾阎咬着牙,涨红了脸,“别动!”他将脸靠在她的肩膀上,“就坐一会儿。” “别人会看见。”顾念小声道。 “没人。”顾阎的头在她肩膀上蹭了两下,“阿姐,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这叫什么话,她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弟弟,于是,她再次重申,“你是我弟弟。” 顾阎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你会喜欢的。” 顾念看着他的笑脸,竟有一瞬间的晃神,她突然发现,最近,她总是动不动就将他当成了一个男子,这可不妙! 顾阎放在她背后的手缓缓上移,抚在她的脑后,稍稍用力一按,他微微仰起头,正好吻住了她的唇。 不知是月色太好迷了眼,还是酒气上头熏了脑,顾念竟一时忘了推开他,四目相对,她躲避似地闭了眼,羽睫轻颤,泄露出内心的慌张。 顾阎放在她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了,他伸出舌尖轻轻勾了一下她的上唇,又用牙咬了一口她饱满的下唇,惹得顾念双手紧握,整个人都僵住了。 顾阎轻笑,放开了她,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她发红的脖颈。 顾念这才大口喘着气,眼角的红蔓延至耳后。 顾阎看着她,面色认真地说道,“阿姐下次记得换气,可别把自己憋坏了。” -- 第54页 顾念涨红着脸,从他腿上起来,“没有下次!”这次是自己没有控制住,绝没有下次了! 顾阎看她羞愤的样子,也不再戏弄她,站起身拉过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两人刚转身,便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人从暗处走来,对着顾阎轻轻叫了声,“小阎哥。” 顾念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会在这里遇见吴晓,想起方才那一幕,她又惊又羞地低下了头,是她不好,她应该坚决跟顾阎保持姐弟立场的,她应该严词拒绝两人间的一切,不应该动摇,若是吴晓看到了,会这么看待他们? 顾阎向前一步,挡住了顾念,但背后牵着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吴晓迈着小步,走到顾阎面前,然后抬头看他。 这是她一直喜欢的男人,从她第一次在摊上见到他,就被他吸引了,都说他跟他阿姐感情好,吴晓便每每见到顾念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争取在她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若是以后嫁到了顾家,一家人也好相处些,只是她没想到…… 今早她端着酒酿小丸子去了顾家,姚柔热情地迎她进了门,还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而且话里行间,都透露出两家想要结亲的想法,她暗自开心了很久,她能听得出来,姚柔是对自己满意的。 姚柔起身回了一趟厨房,“我去看看锅,你先坐一会儿,待会儿我让顾阎出来。” 吴晓乖乖点头。 她虽坐在厅里,但眼睛还是忍不住瞄向了顾阎的房,她之前来过两次,知道顾阎住哪里,只是,顾阎却从对面的房里出来,脸上还带着笑意,那是顾念的屋子。 顾阎从房里出来,看到吴晓站在厅里,便走了过去。 吴晓见他过来,强装镇定地跟他打招呼,但顾阎的一席话,却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姚柔从厨房出来后,不见吴晓,只见顾阎,便问他,“吴晓呢?” 顾阎:“回家了。” “这孩子,怎么不多坐一会儿,这么快就回去了。”然后她问顾阎,“你觉得吴晓姑娘怎么样?” 顾阎装傻,“什么怎么样?” “还能是什么。”姚柔拉着他,“我觉得这姑娘挺不错,知根知底的,会照顾人。” “娘,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顾阎说完,姚柔一惊,有心上人了?她怎么不知道? “是谁家的女儿?叫什么?多大了?” 顾阎却不肯透露一个字,“娘,等到了时间,您就会知道的。” 见他口风如此之严,姚柔就更好奇了,她想着顾阎不说,顾念应该会知道,打算稍后去问问她。 吴晓跑回家后,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晚上趁老吴睡了,才出门透透气,没想到,却看到了如此令人震惊的一幕。 顾阎倒是坦然,没有丝毫的羞愤感,他转身对顾念说,“阿姐,你先回家。” 顾念不放心,顾阎对她点点头,“相信我。” 顾念回了家,心却静不下来,点着灯坐在桌前,双手无措地拧着衣角,也不知道,顾阎会跟吴晓说什么? 纠结了半天,心里还是乱得很,她索性干起了活儿,为了答谢傅容昀,她特意扯了一块上好的料子,准备绣一块帕子送给他娘,虽然这块帕子抵不上他给的恩情,但目前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顾念按着尺寸裁剪一番,便手法利落地下起了针。 有了事情做,顾念便不去想其他的,全神贯注地刺绣,就连顾阎推门进来,她都没有察觉。 “这么晚了,阿姐怎么还不睡?” 突然间的出声,把顾念吓了一跳,瞬间手指上多了一个针眼,鲜血沁出。 顾阎见了,抓起她的手指便往嘴里送。 指腹触到了他的舌尖,顾念脸一红,要收回手,“你别这样。” 顾阎却不听,嘴里回荡着血腥味,过了一会儿,他才放开了手。 没了血迹,伤口都看不到了,顾念噘着嘴嘀咕,“小题大做。” 顾阎趁机揩了油,心情美得很,坐在凳子上不肯走,看她绣帕子,随口一问,“这料子摸着不错,给娘的?” “一块给娘,一块给傅公子,之前他说他娘也喜爱这些,他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总得谢谢人家。” 一听要给傅容昀,顾阎心情就不爽了,他一把拿过那些东西往框里一放,拉着人起来,“该休息了。” “等等等等。”她拉住他,“你跟吴晓说什么了?” 顾阎眼里染着笑意,看着她,“担心我?” “我那是担心我自己,毕竟这事儿我也有错。” 顾阎不想听她说这些,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些,“你放心,她不会说出去。”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她一样。”顾念小声说。 顾阎挑眉,刚想说什么,顾念就开始轰他了,“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顾阎也不再纠缠她,循序渐进,今晚就是个好兆头,于是半推半就地出了门,见她熄了灯,才放心离去。 万籁俱静,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被无限放大,墙角传来的衣物摩擦声让顾阎眉头一皱,他转头看去,正好看见一个人影,这不是第一次了,他神色一凛,提步追了上去! 出了院门,外头空无一人,顾阎暗自思索着,不知来人是何目的,为姚柔?为顾念?还是……为他? -- 第55页 —— 按照姚柔找人挑的日子,顾念跟纪珊准时开了张。 开张这日,好不热闹,何婶子带了宝潭庄的乡亲去捧人场,一时店里挤满了人,季琳娉跟文娇娇也带了几位大户小姐过来捧场,顾念热情地接待了她们,有的当场便购买了帕子跟荷包。 忙活了一上午,人群散去,热闹劲过去后,顾念才得以休息一会儿。 纪珊将一些成衣挂起来,又理了理柜面,打扫了一番,她的针法还在学习中,只能在这些琐事上多做一些,帮顾念减轻一下负担。 顾阎跟何朝阳送乡亲们回去,店里就只有顾念跟纪珊两人。 傅容昀到的时候,两人正商量着去哪里吃午饭。 “傅公子,你怎么来了?”纪珊热情地将人迎了进来。 傅容昀手上提着食盒,“给你们送点吃的。” 纪珊接过,“正好,我们饿了。” 顾念受宠若惊道,“真是麻烦你了,我跟珊珊去外面吃就好。” “今日是店铺开张的第一天,说什么我也得来捧个场。”傅容昀朝四周看了看,店铺是不大,但干净整洁,物品摆放得一目了然,做得有模有样的。 顾念从后面拿出一个盒子提给傅容昀,“傅公子,我绣了一块帕子,也不知你母亲是否会喜欢?” 傅容昀接过,“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当然可以。” 傅容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绣有牡丹花的帕子,看着素雅又不失高贵,他关上盒子,笑道,“家母定会喜欢,多谢顾姑娘了。” “小事小事,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纪珊已经躲到了后院,从门缝里偷偷看前面的场景,见两人相处愉快,心里偷偷乐。 傅容昀有事要忙,也不便就待,喝了一盏茶后,便告辞离开了。 日子过得从容不迫,很快就迎来了新春佳节,街上的年味儿越来越浓,处处都张灯结彩的,顾念跟顾阎被姚柔派去采买年货。 顾家却迎来了一伙儿陌生人。 第三十三章 姚柔刚在院子里升起炉子,院门便被敲响了,她放下手里的扇子,一边回应一边过去开门。 等开了门,她却愣在了原地。 “请问,这里是顾阎家吗?”来人是位贵妇人,身着锦衣华服,头戴奢华朱钗,面容美丽。 姚柔:“是,我是他娘,请问您是?” 那人眼泛着泪花,握住了姚柔的双手,口中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谢谢,情绪显得很激动。 姚柔不明所以。 “方便进去说话吗?”那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问道。 姚柔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护卫,个个人高马大,身上还配着刀,一时有些发怵。 那人一挥手,“站远些,别吓着人了。” “是,夫人。” 他们领了命,步伐整齐地后退。 姚柔见她举止得体有礼,想来应当不是什么坏人,便带人进了屋。 容文君四处张望了一番,问道,“顾阎不在家吗?” 姚柔:“他去城里买东西了。” 容文君失落地收回了目光,见姚柔正探究地看着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做自我介绍,“瞧我,都糊涂了,我叫容文君,是衡儿……也就是顾阎的娘亲。” 姚柔惊讶地看着她,一时没回过神来。 容文君知道她来得突然,定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但是,她等不下去了,亲生骨肉与她分离了这么久,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他,以及救他的恩人们。 姚柔缓了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问道,“你……你真是阎儿的娘亲?” 容文君点点头。 这么仔细看去,顾阎的眉眼间确实跟她有那么几分的相似,但姚柔也不敢如此大意,这毕竟干系重大。 容文君想到,晏衡小时候,跟着晏致远耍刀时,还不小心受了伤,左手小臂上留下了一道疤,那时容文君知道后,狠狠地骂了父子俩一顿。 听她说了,姚柔想起来,顾阎小臂上确实有那么一道疤,刚带他回家时,那疤还是很明显的。 容文君理解她的顾虑,任谁面对这么情况,都会产生犹豫和疑惑的想法,于是,她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容文君是个孤女,她的父母皆死于战争,好在威远侯晏永望收养了她。 晏永望有个独子,名为晏致远,他自小跟随晏永旺征战沙场,习得一身好武艺,他为人正直、忠诚,在军中名声远扬。 容文君到了侯府后,他待她如亲妹,时间一长,他却被她独立坚韧的性格所吸引,便发誓非她不娶。 威远侯不是个注重门第的,所以这门亲事进行得很顺利。 婚后,晏致远与容文君恩爱非常,羡煞旁人,婚后一年,两人诞下一名长女,取名晏婵,又过两年,容文君生下了嫡子晏衡。 晏婵与晏衡姐弟情深,性格也都随了晏致远,皆是争强好胜之辈。 晏永望年轻时征战沙场,是大虞朝的大功臣,老了后便卸去了爵位与将位,交由儿子晏致远继承,自己则在家含饴弄孙,安养天年。 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且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何等令人羡慕的生活。 但变故就出在了那一年。 边关有外敌入侵,且来势汹汹,不过三天,便接连丢失两城,百姓逃的逃,死的死,一时震惊朝野。 -- 第56页 急报传回盛京,皇帝命晏致远即刻启程去边关御敌。 晏家一族历来是武将,且晏致远自小见惯了战争,也熟读兵法,自是不二人选。 此次出征,晏致远还带上了晏衡,晏衡作为晏家嫡子,以后自然是要承担起家族荣辱的使命,现在也到了锻炼他的时候。 晏衡从小就聪颖,耳濡目染下,学习了很多兵法知识,虽然年纪不大,但见解独到,此次随父出征,他也是不怯不退,镇定自如。 离家前,晏婵心中虽满是担忧与不舍,但却没有说出口,爹爹是大将军,这是他的责任,同时也是晏家整个家族的荣耀,弟弟是下一任的威远侯,自然也是摆脱不了身上的使命。 容文君心里惴惴不安,她的爹娘便是在战场中丧命的,她对晏致远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活着回来,并且,保护好晏衡。 这场仗持续了半年,全胜的消息传回京里时,举国欢腾,但同时,一个噩耗降临到晏府。 晏衡被敌国奸细掳了去,生死未卜! 容文君得知消息后,一病不起。 敌国国主递了投诚书,以示友好,晏致远也并未有明确证据证明,晏衡的失踪与敌国有关,并且此事事关两国百姓,他无法有所行动,只得在背地里进行调查。 说到这里,容文君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而落,那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痛。 晏衡的失踪,让她一时无法面对晏致远,她日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晏婵以外谁也不见。 晏致远也无比自责,但眼下这个关头,他无法在明面上大动干戈,但是他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晏衡的下落。 直到一月前,容文君在书房外,不小心听到晏致远跟属下的谈话,这才知道原来已经有了晏衡的下落。 容文君一刻也等不了,便趁晏致远外出办事时,自己带着人寻了过来。 姚柔也是当娘的,能理解容文君的感受,若是换做顾念不见了,她怕是也活不下去。 但她到底也是把顾阎当做亲生儿子疼的,虽说找到他的亲生父母亲是一桩开心事,但心情还是比较复杂。 顾念同顾阎走到家门前时,见到门口站着的那些人,有点疑惑,想到姚柔一个人在家,便连忙进了去。 “娘,外头的人是谁?”顾念先跑了进去。 见到厅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她停下了脚步,朝姚柔看去。 容文君起身,“这就是顾念了吧。” 姚柔在顾念耳边说了一番缘由,顾念瞪大了眼睛,顾阎的亲生母亲? 下一秒,容文君便见到了顾阎,看到他,她止住的眼泪又开始落下,长大了长大了,走之前,他还是一个孩子,没想到再见面,他竟成了个大人了。 大概是母子之前连着心,顾阎看到容文君哭泣的模样,心里有点不好受。 容文君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想摸摸他的脸,但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这不是一场梦吧?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的衡儿吧? 姚柔看她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便主动上前跟顾阎说,“阎儿,这位是你的母亲。”说着,哽咽了一下,“你们聊着,我去厨房做饭。”然后拉着顾念一起走了。 顾念回头看他两眼,这个时候的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其实,顾阎不久前已经恢复了来顾家之前的记忆,之所以不去找他们,一是因为这里离京路途遥远,没做好万全的打算,寻亲路会走得很辛苦,而且贸贸然找上门去,他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二来,他也舍不得顾念跟姚柔,舍不得宝潭庄的一切。 但看着眼前容文君泪流不止的模样,顾阎心疼了,她的头上已添了几根白发,容貌也不像之前年轻了,但还是很美,他记得,他以前总是围在容文君身边,夸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娘亲,直夸得她合不拢嘴。 “娘。” 这一声叫得容文君心肝颤了颤,她终于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衡儿,我的衡儿。” 姚柔跟顾念从厨房出来,看到厅里的容文君正笑着跟顾阎说话。 容文君看到她们,立即起身,上前握着两人的手,“衡儿都跟我说了,多亏了你们,否则……” 顾阎扶着容文君,让她不要哭。 容文君擦擦眼泪,“是的是的,这么好的日子,我不能再哭了。”但她是从心眼儿里感激姚柔母女的,若不是她们,她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晏衡了,这救命的恩情,可不能不报。 姚柔问她,“我做了点吃的,要不,我们坐下一起吃个饭吧?” 容文君跟着要去帮忙,这可把姚柔吓坏了,眼前这人虽是顾阎的亲生母亲,但同时也是将军夫人啊,怎么好让她干粗活的?便连忙摆摆手,让她坐下。 容文君不听,在进晏家之前,她也是个吃饭靠自己动手的人,没那么娇贵,“我以前还自己去地里挖野菜。” 听她这么说,姚柔一下子觉得人亲切起来了。 顾念同顾阎面对面站着,她心里有很多想问的,但又问不出口,想了半天,却问了句,“她真是你的亲生母亲吗?” 顾阎点点头,说他想起点小时候的事情,容文君的模样没有大变,他认得出来,具体他想起了哪些程度,也没有告诉她。 顾念点点头,也想不起要深入问问他,因为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纠结,既然人家的亲生母亲找上门来了,那顾阎会怎么办?是会继续留在顾家,还是回他自己真正的家呢?方才听娘说,他爹的大将军,那般门第显赫的家族,居然是顾阎的家。 -- 第57页 顾念心里一时乱得很,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跟顾阎会成为两个世界的人。 第三十四章 顾家门前的大阵仗,很快就惊动了村里人,众人好奇地围在门前,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碍于这帮人身上佩着刀,不敢上前打听。 何婶子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大家看到她,将她团团围住,平日里,姚柔跟何婶子的关系最为要好,想必她定是知道些大家不知道的事情。 何婶子也是一脸懵,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脑壳疼,“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她这么说,大家觉得有点失望,若是何婶子都不知道,那还能向谁去打听呢? 何婶子看到站在顾家门前充当门神的侍卫们,心里担心得紧,怕姚柔跟孩子们吃亏,便大着胆子上前去问话。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哑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何婶子的火气一下子大了起来,她瞧了瞧周围的人,这是宝潭庄的地界,她还怕他们不成,于是提着裙子要往里冲,却被“门神”一把拦住。 眼看要起冲突,村民们也不是好惹的,正好有从地里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放锄头的,便扛着农具站到何婶子身旁为她撑腰。 见状,何婶子的胆子就更大了,她响着嗓门,“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我告诉你们,想要欺负我们宝潭庄的人,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村民们跟着应和,“就是,看我们答不答应!” 侍卫们不好伤了人,便看向领头的,领头的朝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别莽了劲儿,但依旧是拦着人,不让进去。 何婶子也是不依,扯着人就要往里冲,一时场面有些混乱。 姚柔在里面听到声响,放下了碗筷,顾念也听到了,“好像是何婶子的声音。” 何婶子在外头喊道,“姚柔!顾念!顾阎!” “还真是。”姚柔忙起身去开门,顾念、顾阎和容文君也跟着走了出来。 门打开,何婶子看到了姚柔,问她,“妹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姚柔摇摇头。 侍卫们见了容文君,齐声叫道,“夫人。” 容文君一看这个场景,便知道应该是生了误会,“误会一场,误会一场你们快让开。” “是。”侍卫们得了令,便退到了一旁。 没有人拦着,村民们便立即走上前去,何婶子走到姚柔身边,然后看了看顾念跟顾阎,“你们真的没事吧?” 何朝阳跟纪珊也闻讯赶来。 “念念。” “顾阎。” 姚柔跟大家解释了一下,说容文君是家里的客人,让大家不必担心,众人这才放心离去。 只有何婶子一家,姚柔将人请了进去。 她简单地跟何婶子介绍了一下容文君,何婶子也感到无比惊讶,纪珊跟何朝阳也是同样的反应。 姚柔也为容文君介绍了一番。 何婶子见这是顾家的家务事,也不好多待,打完招呼后便领着纪珊跟何朝阳走了。 姚柔这才对容文君说,“你别怪他们,何婶子人很好的,就是性子有点急。” 容文君笑了笑,“我没那么小肚鸡肠。” —— 认亲的事情,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宝潭庄,村民们大受震撼!谁能想到呢,当初顾家捡回来的孩子,竟是大将军的儿子,这顾家的身份地位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随后,晏致远跟晏婵也赶到了宝潭庄。 当晏致远得知容文君自己去了宝潭庄时,便猜到她定是知道了晏衡的存在,便同晏婵立即出发。 晏致远身高体壮,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个武将,晏婵美丽大方,行事做派豪爽不羁,父女俩身边也没带随从,骑着马就赶来了。 顾阎跟晏致远长得很像,两人站到一起,别人一看便知是父子俩。 晏致远这几年为了找晏衡的下落,也是颇为费劲的,这突然看到儿子站在自己的面前,饶是杀敌不眨眼的大将军,也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他拍了拍顾阎的肩膀,说道,“还好,还好。”还好你还活着,还好,我们找到了你。 进门之前,晏婵告诉自己见到弟弟不能哭,但当她真的看到顾阎时,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小时候,两人天天在一起玩,一起钓鱼,一起爬树,一起看书,一起对练,当得知他要跟随父亲去战场时,她担心地不行,还特意去寺庙替两人求了护身符,没想到,再见时,他已经长大了。 顾阎替她擦眼泪,“你小时候可没那么爱哭。” 晏婵捶了他胸口一记,“我这是高兴。” 看着他们一家人相认的场面,姚柔跟顾念悄悄地回避。 顾阎能找到家人,她们自然是替他感到高兴的,但是,唉…… 顾念握住姚柔的手,轻声说,“娘,你还有我呢。” —— 顾念坐在窗前发着呆,突然想起敲门声让她吓了一跳。 “请进。” 看到容文君和晏婵,顾念连忙起身,思忖着该怎么称呼她们,两秒后,她叫道,“将军夫人,晏小姐。” 容文君听了,笑了笑,“叫什么将军夫人,叫伯母就好。” 顾念低头,“是,伯母。” 顾念给两人倒了茶,招呼人坐下,“地方比较简陋,别嫌弃。” -- 第58页 晏婵挥挥手,“不会不会。” 三人之间能聊的话题只有顾阎,顾念想着她们应该也很好奇顾阎在这里的生活,便主动跟她们聊了起来。 顾念轻柔的嗓音回荡在屋子里,容文君跟晏婵听得很认真,她们确实对顾阎之前的生活感到好奇。 顾阎来了顾家,虽没有过上享福的日子,但也没有受苦,姚柔跟顾念都待他很好,容文君也看得出来,顾阎对她们的感情,真的是如家人一般的,心里安慰很多。 但一想到,若是那个时候没碰到顾念,那他会…… 容文君不敢想象这样的画面,于是对救命恩人顾念更感激了,“顾姑娘,真的是多亏了你。”她的眼眶湿润起来,拉着顾念的手放于腿上,“你不仅仅是救了衡儿,更是救了我们一家啊。” 晏婵也将手盖在上面,“对啊,多亏了你,弟弟才能平安健康地长大,谢谢你。” 这么多年,顾念没把自己当成是顾阎的救命恩人,“我们是一家人,小阎也帮了我们很多。” “那你们靠什么为生?”顾家就两个女子,自己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更别提还要再收养一个男子了。 提到这个,顾念还是有点骄傲的,她指了指桌边的针线包,“靠它。”她拿出一跳帕子,递给容文君,“小时候,有位宫里出来的嬷嬷教过我刺绣,我学得还不错。” 容文君接过一看,觉得眼前一亮,这针脚,这图案,比她自己用的还要精美得多!要知道,她的帕子可是出自京里的老字号,价格不菲。 晏婵也凑过去看,惊讶道,“呀,可真好看!比盛魁楼出的还要好,你真厉害!” 顾念被夸得红了脸,“没有没有,若是你们喜欢的话,送你们。”她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叠来,“你们可以挑挑。” 容文君跟晏婵都惊呆了,异口同声道,“这么多?” 顾念绣帕子是最快的,因着店铺里帕子卖得最好,她便做了许多,“闲来无事时,我便绣帕子,之前还多点,有些拿去铺子里卖了。” 晏婵忍不住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容文君也越看顾念越欢喜,长得这么好看不说,手还这么巧,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容文君从头上拔下一根钗子递给顾念,“这个送你。” 顾念惶恐,“使不得使不得。” “你快拿着。” 晏婵也道,“顾姑娘,你拿着吧。” 容文君:“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喜欢,想送你点东西,但是现在我手头没别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你对我们的大恩,我们无以为报,哪是这小小的钗子能抵的?我就是瞧你欢喜,你长得这么好看,合该好好打扮打扮,明日,我们叫上你娘亲,去街上好好逛逛,快过年了了,置办些新衣,一起过个年。” 听她这么说,顾念也就不再推拒了,“谢谢伯母。”接着她犹豫地问道,“一起……过年?”他们不带着顾阎一起回京吗? 晏婵解释道,“对啊,我们一起过个年,等过完年,我们再回京。” “哦。”顾念还以为,他们会立即带着顾阎启程呢,还好还好,还能一起过个年。 容文君看她的表情,知道她定是误会了,“衡儿说,要同你跟你娘亲,一起回将军府。” “我跟我娘亲?去将军府?” 晏婵拉着她,“你们当然是要一起去的,到时候,我带你出去玩。” 顾念愣愣的,去将军府?她这辈子甚至都没想过会去这么远的地方,“不用了不用了,我跟娘……”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容文君打断,“就当出去散散心,见识见识不一样的风光。” “那我跟娘商量一下吧。”毕竟路途遥远,而且,她还有铺子要管。 “好,但是衡儿,包括我们,都希望你们能一起去。” 顾念忍不住想,那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第三十五章 年三十一早,姚柔便起床在厨房里忙活了,顾念站在一旁给她打下手,洗菜和面淘米,厨房里一片火热。 晏婵也起得早,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后,便走向了厨房。 她进去时,姚柔正在将面团扯成一个个小疙瘩,随后揉搓压扁,切成宽宽长长的一小条。 见到晏婵进来,姚柔一时腾不出手招待她,“晏小姐,你怎么进来了?你站远些,免得面粉沾你衣服上,稍等一会儿就能吃了。” 晏婵好奇,“姚婶婶,你这是在做什么?” 姚柔想着她大概是没吃过这个,便同她解释道,“这叫刀板面。” 晏婵来了兴致,在一旁的水缸里舀了水冲了冲手,然后走到姚柔面前,搓着双手期待地看着她,“婶婶,您能教教我吗?” 她平日里甚少下厨,将军府都是有厨娘的,但今日看到这个,她想试试。 姚柔笑了笑,看她一脸期待的模样,便开始教她。 “首先是揉面,水不能过多,也不能过少,揉的时候手腕用力,把它揉得筋道了。” “揪成一团团以后,把它搓成长条,然后拿着擀面杖将它擀平,再扯扯长,接着把它切成一条条的就行。” 晏婵听了后,兴致勃勃地自己动起手来,但这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觉得,那刀枪棍棒都比这面团好使得多! -- 第59页 但她是个不服输的,既然上手了,便要做得好。 当她心满意足地端着面走出厨房时,姚柔跟顾念看了直笑,这个将军府的小姐,还真是有意思。 傍晚,大家围坐在一块儿吃团圆饭,这年过得比往常热闹得多。 姚柔准备了三个压岁包,顾念、顾阎、晏婵一人一个,“就图个吉利,大家开心开心。” 晏婵得了,很是高兴,倒不是说钱不钱的事情,而是她也很喜欢顾家,很喜欢姚柔跟顾念,“谢谢婶婶,祝您新春吉祥。” 晏致远跟容文君自然也是早有准备的,给小辈一人一个盒子,顾念跟晏婵的里头装着首饰,顾阎的那个装了一把精巧的匕首。 容文君也没落下姚柔,送了她一个玉镯子,“都说玉养人,咱们俩一人一个。”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容文君同姚柔的关系好得就像亲姐妹般,姚柔也是没想到,原来将军夫人竟是这般地好相处,再加上她是顾阎的生母,这一来二去地,两人也成了相处亲密的好友。 饭后,晏致远带着容文君同晏婵回了客栈,姚柔则跟顾念回房去收拾行李了。 此次决定去京,姚柔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她们跟顾阎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想知道他过去,也想去看看,他未来要住的地方。 “铺子的事情,你自己安排好,只能让珊珊丫头跟朝阳多费点心了,我们争取早点回来。” 顾念收拾了几件衣裳,应道,“娘,我知道。” 这事儿,顾念已经安排好了,她拿了一批货去店铺里,应该够卖一段时间,若是有人找她订做,便说明缘由,留下地址,待顾念回来后,再去跟进。 姚柔拉着顾念坐下,“你跟阎儿关系从小就好,娘知道你也舍不得他,但是,现下他的家人已经找过来了,这么些年,想必他们也是不好受的。” 顾念点点头,松了松脸,“娘,我知道,我也挺为阎儿感到高兴的,就是……” 姚柔也明白,这一时半会儿地,没那么快适应,“我们慢慢来,慢慢来。” —— 离开宝潭庄的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三辆马车排列在顾家门口,引得周围的村民都过来围观,何家也早就得了消息,一早来到了顾家。 何婶子依依不舍地拉着姚柔说话,姚柔拍拍她的手,“我很快就回来了,我就去看看。” 说到这个,何婶子悄声说,“那你得多待几日,好不容易去京里,替我们去看看那里是怎么样的,我们是一辈子都不会去的。” 姚柔偷笑,“我到时候给你带点好吃的,咱们看看富贵人都吃些什么东西!” “好的,你可别食言啊!” 纪珊一想到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顾念,也很伤心,抱着她不肯撒手,何朝阳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两人,来到好友身边,何朝阳问顾阎,“以后不回来了?” “不好说。”要是顾念还会回来,他也定是会回来的,但摆在他面前的难题也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一边是姚柔跟顾念,一边是晏府和容文君,“再说吧。” 何朝阳看向顾念,心里暗自猜测,这两人以后会怎么发展? 启程后没几天,天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缠绵不断,车轮碾过地上零落的树枝残叶,向着镇上的客栈驶去。 顾阎感染了风寒,一直咳个不停,吓得容文君焦急不已,姚柔宽慰她不碍事,煎了药服下便好。 容文君愧疚,小时候晏衡的身体很好,日日跟着晏婵在院子里乱跑,甚少生病,他那时定是过得不容易。 这么一想,她就更感激姚柔一家了。 姚柔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吧。” 到了客栈,顾阎被人扶下了车,他咳得脸红,顾念虽是见多了他这个模样,也难免会为他担心,但关心他的人这么多,也不差她这一个,她也就没有过去,跟着进了客栈。 顾阎的眼神越过人群看向顾念,看她进了客栈,不免皱起了眉头,这几日,他都没怎么跟她讲过话,她不是跟姚柔容文君在一起,就是跟晏婵一起聊天,他每每看向她,她都会回避他的视线。 容文君请了大夫来客栈帮顾阎看病,大夫写了方子,让人按方子去抓药,每日按时辰服下,不出几日便会无事。 容文君立即差人去抓药,心里想着,到了京城,定要让御医帮晏衡看看身子,她还想起,府里还有一支千年人参,到时候得给顾阎服下。 顾阎躺在床上,外面一片寂静,他刚掀开被子,房门就被敲响了,“小阎?” 顾阎快步往前走,打开门后一把将顾念拉了进去。 顾念被吓了一跳,“你干嘛。” “你为什么躲我?”顾阎低着头问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可怜兮兮。 顾念被他抵在门上,不敢过分挣扎,怕惹出响动,嘴里狡辩道,“没有啊。”这几日她确实是不知道怎么跟顾阎相处了,他的真实身份是大将军的儿子,未来的威远侯,而她只是一介小民,这身份天差地远,更别提,她还是他阿姐,若是被晏家人知道,那她还如何自处? “你先放开我,我有东西给你。” 顾阎松开她,“什么东西?” 顾念从怀里拿出一包蜜饯,“我下午出去买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知道他不喜欢喝药,顾念特意出了一趟门,但看他门前进进出出的人多,她也没过来,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 第60页 顾阎撕开外头包着的纸,拿出一颗梅子干,酸甜的口感让他的觉得愉悦。 顾念看着他的表情,生怕他不喜欢这个味道,往日里买的干果都是甜味偏多的,这次她买的是酸甜夹杂的。 “好吃吗?” 顾阎看着她不回答,而后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住了她。 他轻而易举地便闯了进去,勾着她的,轻轻吮吸,顾念尝到了梅子干果的味道,酸酸甜甜的。 一吻罢,顾阎擦了擦她的嘴角,问,“味道如何?” 顾念羞红了脸,额抵在他的胸前,闭着眼睛喘气。 顾阎顺了顺她脑后的发丝,夸她,“有进步了。” 是什么进步了,两人心知肚明,顾念轻轻揪了一下他的手背,惹得顾阎笑了起来。 两人多日来的“生疏”,此刻荡然无存,顾阎拥着她,知道她在顾虑些什么,“阿姐,相信我。” 容文君还是不放心,命厨房熬了粥,端去给顾阎,来到门前时,正好遇到了端着酒酿圆子的姚柔,两位母亲看看对方,都笑了起来。 容文君敲门,“衡儿,我给你带了粥。” 姚柔:“我煮了酒酿圆子。” 门里的顾念连忙推开顾阎。 下一秒,容文君和姚柔便走了进来,看到顾念,愣了一下,顾念主动解释,“我……我带了蜜饯给小阎。” 姚柔同容文君讲:“小阎喝了药一定要吃这个,盖盖苦味儿。” 顾念的心七上八下的,头也不抬地离开了。 姚柔放下碗,“这孩子,今日怎么毛毛躁躁的。” 顾阎转移她们的注意力,吃起了粥跟酒酿圆子。 容文君面带担忧,“你感觉好些了吗?” “没什么大碍,别但心,我们明日便启程吧,省得耽搁时间。” 容文君本想多停几日的,但看他的脸色红润许多,想来是药效发挥了作用,便也同意明日就走,毕竟,晏老将军也急着见他。 “那你早些休息。” 容文君跟姚柔也不打扰他,等他吃完了东西,便端着空碗走出了房间。 转角处,晏婵一脸惊色地走了出来,她望向顾阎的房间,回想起刚才看的一幕,心里一时无法平静。 第三十六章 路途遥远,一行人走走停停,差不多一月后才到京。 一进城门,顾念跟姚柔便感受到了独属于京城的气派,高大的城门上站着一脸威严的士兵,城门墙高耸入云。 顾念掀起车帘向外头望去,眼中满是惊奇,街道两边的店铺鳞次栉比,各有花样,不知比安都城热闹多少倍。 姚柔也是同样地惊奇。 见状,容文君说,“得了空,我们一起去街上好好逛逛。” 顾念听了,忙放下帘子收回手,低着头轻轻应了声,“好。” 晏婵的目光盘旋在她的头顶,通过她这几日的细心观察,她觉得顾念跟晏衡之间,定是有什么猫腻! 将军府坐落在东大街,闹中取静,车轮滚滚,朝着将军府驶去。 越是临近,顾念的心里越是紧张,她害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让人取笑,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跨进过这样的府邸,以前在安都城,她送过几次东西去富家小姐的府里,但都是从偏门进去,唯一去过的地方,便是季府,但相比于将军府,季府应该也算不得什么了。 一路忐忑着,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了下来。 晏永望得了儿子的书信,早就等在了门口,身后跟着管家婆子以及一众小厮丫环。 找到晏衡是将军府的大喜事,管家晏福好几日前便吩咐下去,将府里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就为了迎接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少爷。 马车一停,晏家的下人们便有序迎了上去,扶人的扶人,拿行李的拿行李。 晏生是管家晏福的儿子,从小也是在晏府长大,小时候经常跟在晏衡身后跑来跑去,当初晏衡失踪,他还哭了好几天,今日见到了小少爷,他喜不自禁,“少爷,你还记得我吗?” 顾阎回忆了一下,没认出来。 晏生瘪着嘴有点儿略显委屈,“少爷,我是晏生啊,小时候我带你去抓鱼,结果还被老爷夫人骂了一通。” 说起这个事情,顾阎就有印象了,他在府里同晏生玩得最好,两人同龄,又都是调皮的性子,整天在晏府上蹿下跳。 一日,晏衡央着晏生带他去钓鱼。 时值隆冬,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晏生带着晏衡躲过下人,偷偷溜出了府。 凿冰捉鱼,手红脸红,但两人却玩得不亦乐乎。 拎着一小桶鱼回家时,他们心里还无比自豪,但等待他们的却是一顿板子。 “是你。” 见他想起来,晏生的眼睛亮了亮,他就知道,凭两人的患难之交,他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晏永望见了顾阎,走了过来,“衡儿?” 顾阎对他作了一揖,“祖父。” 晏永望在战场杀敌受伤时,都未曾流过一滴泪,此刻见到顾阎,却红了眼眶,他颤着手,摸了摸顾阎的头发,“衡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晏福在一旁搀扶着晏永望,见了顾阎也是同样地热泪盈眶,“老太爷,咱们先进去吧,老爷他们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是累了。” 顾念跟姚柔下车后,便安静地站立在一旁,容文君过去牵起两人的手,“走,我们进府去。” -- 第61页 容文君先带她们去了文竹苑,院子里有三间正房,两间偏房,外加一个小厨房,还配备了三名洒扫丫环,一名院使婆子。 “你们俩就安心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需要就提。”容文君向她们介绍道,“这是院里的秦婆婆,这是小文、小檀、小竹,就由她们几人照顾你们的起居。” 容文君又道,“秦婆婆,这是我们将军府的大恩人顾夫人和顾小姐,你们可不能有一丝的怠慢。” 秦婆婆是个机灵的,早在前几日,她便听人说这一同前来的还有小少爷的养母和姐姐,“是,夫人,您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她们。” 小文、小檀、小竹也回道,“请夫人放心。” 容文君走后,秦婆婆立即上前,接过她们手上的包袱,“夫人跟小姐的房间我们已经清扫好了,请随婆子来吧。” 姚柔跟顾念哪里这样被人伺候过,顿时觉得受宠若惊,想要拿回自己的包袱,“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自己拿就行。” 小文几个人也是伶俐的,立即迎着人往前走,“这是我们该做的。” 分别将人带进房里后,几人又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顾念打量着眼前大得过分的屋子,屋里的一应物品俱全,窗前还放着两盆梅花,正开得热烈。 把包袱放在桌子上,顾念将里面的衣物拿了出来,整齐地叠放在床一旁的柜子上,衣服不多,两套而已,且没有春衣,她并没有打算待很久,等看到顾阎安稳地生活下来后,她就会跟姚柔回宝潭庄了,毕竟,那里才是两人的家。 晚宴安排在梳水阁,四周掩映着一片假山,阁楼之下还有一个小河塘。 顾阎挽着姚柔,在丫环的带领下,登上了梳水阁。 晏永望听说了晏衡之前的事儿,便对两人感恩至极,见人来了,忙起身亲自招呼,“顾夫人,顾小姐,你们来了,快坐快坐。” 姚柔跟顾念惶恐,“老将军不必如此。” 丫环们端着菜陆续上来,晏永望心情好,还特意吩咐人热了两壶酒,一壶白酒,一壶桂花酒。 晏永望端起酒杯,“我敬你们一杯,多亏有你们,我们衡儿才能平安长大。” 姚柔跟顾念也忙端起酒杯回敬他。 姚柔:“哪里哪里,小阎他……不对,现在要叫衡儿了,衡儿他很乖,有了他,我们很开心。” 顾念也道:“是啊,他又乖又聪明,是个好孩子。” 晏永望点点头,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不禁酸了鼻头。 晏婵适时给晏永望斟上了酒,“祖父,开心点儿,弟弟回来了是一件好事呀,以后,我们都要开开心心的。” “对对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晏永望道,“吃菜吃菜。” 席间,晏永望、晏致远跟顾阎一起聊天,女眷们则说着自己的话题,顾念的碗一直没空过,因为顾阎一直在给她夹。 趁着大家喝酒的空档,顾念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别再给我夹了,我自己可以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万一…… 顾阎对她笑了笑,“好。” 这时,晏婵挤着眼笑着对顾念说,“衡儿跟你感情可真好,你看,这一个晚上,也没见他给我夹一筷子菜。” 顾念抬头触上她的目光,却是心头一跳。 晏永望年轻时一直征战沙场,留下了不少病根,是以饭后没多久,他便回房歇息了,容文君跟姚柔赶了路,也觉得疲惫得很,便也回了房。 花园中就剩下顾念、顾阎以及晏婵。 顾念不说话,也不敢看晏婵,怕她真的发现了些什么,那样的话,她会怎么看她? 顾阎看出她的不安,握住了她的手。 顾念却一把甩开了他,“我……我先回房了。” 晏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顾念低着头鸵鸟般地逃走了,她只好将目光移到了顾阎身上。 “你吓到她了。”顾阎说。 晏婵觉得有些委屈,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而且,她看起来这么吓人?至于将人吓跑吗??? “你跟顾念……” “嗯,我喜欢她。” 从他嘴里听到这个答案,晏婵也没觉得有多意外,那日在客栈,她看到了一些。 姐弟俩在花园里说了好一会儿话,虽然几年未见了,但有些感情,恢复起来也不难,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两人已经找回了小时候的那种相处方式。 晏婵了解自己弟弟的性子,从小就是不服输不妥协的,但是感情的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你自己看着办吧,爹娘还有祖父那边,你得自己去想办法,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就说。” 顾阎:“那就多谢姐姐了。” —— 找回晏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就连皇帝也颁发旨意,恭贺将军府,并送来了不少财宝布匹。 将军府上下,欢笑一片。 顾念这几日一直不敢单独跟顾阎还有晏婵相处,前者她怕他没有分寸,后者,她则是有些畏惧,但却不成想,晏婵主动找上了她。 将人迎进门,顾念理了理桌面,给她倒了一杯茶,“晏姐姐请坐。” 晏婵比顾念大一岁,她不让喊晏小姐,说喊晏姐姐听着亲热些。 “诶,好。”晏婵落座,看着顾念不似以前那般活络了,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莫非是恼我了不成?” -- 第62页 顾念吓得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 晏婵拉过她的手,“在宝潭庄我们就说好了要当姐妹的,但这几日你躲着晏衡也就罢了,连我也一起躲作甚?” 顾念说不出话来。 “你们的事情,晏衡都跟我说了。” “什么?”顾念震惊了,“他……他说什么了?” 晏婵也是直接,“说他喜欢你。” 顾念觉得很羞愧,“对不起。” 这下轮到晏婵吃惊了,“你道歉干嘛,这哪里是需要道歉的事情?” “我自视是顾阎的阿姐,没有好好教导他,以前不行,现在,更不行。” 第三十七章 “顾念,你喜欢他吗?” 自晏婵走后,顾念便一直在想她问的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她认为喜欢是门当户对,是柴米油盐,是耳鬓厮磨,更是心意相通,自从顾阎说喜欢她以后,她开始认真地审视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她虽然是救了他一条命,但顾阎带给她们的,远比看到的多得多,她记得他坐在门槛上的身影,也记得雨中为她撑伞的情景,他紧张她,爱护她,她同样也是将他放在了心上,渐渐地,他的身份开始变得模糊了,是弟弟,但也不仅仅是弟弟了。 顾阎变成了晏衡,这就意味着两人之间的差距已经大到无法跨越了,而且,他也会遇到更多更优秀的女子,这里跟宝潭庄不一样,世家大族遍地都是,想跟将军府结亲的人,更是一大把,她根本就没有竞争力,而且万一他以后后悔了呢? 摆在面前的问题不止一个,她自己都没有信心。 —— 将军府这几日一直都喜气洋洋的,却不料,还有喜上加喜的事情——迟元明向晏婵提亲了。 说起迟元明跟晏婵之间的纠葛,那一两句话可说不清楚。 迟元明是当朝宰相之孙,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素有才子之称,但他才华虽满,却不熟于同人打交道,平日里深入简出,基本上看不见他的人影,宰相被他的性子不知气了多少回了,官场上,少不得一些场面活,他一概不管,不是宰相府,就是翰林院。 要说他是怎么与晏婵有的交集,众人也是一头雾水。 迟家与晏家一个主文,一个主武,在朝堂上的见解也各不相同,虽说没有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但平日里也是泾渭分明,互不干涉的。 外人都道两家结为姻亲是强强联手,是一桩大喜事,但当事两家却并不这么觉得,当然,迟元明除外。 迟宰相一早被孙儿气得躺在床上下不来,“这个不孝子孙,非得气死老夫才甘心吗!!!” 迟父在一旁宽慰父亲,“元明长大了,就随他去吧,我看他与晏家的女儿倒是相配。”迟父没有继承父亲的野心与才能,平日里只逗猫遛鸟,做个闲散官人。 迟宰相身子一扭,往里转去,不想看到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但嘴却是没歇下,“还不都是你惯的!他平常同人说话都不会超过三句,这次却当场念起了情诗,可真是好样的!我们迟家的脸都被他给丢完了!!!” 迟元明站在晏府门口念情诗的举动,可是震惊了全京城的人,不少女子心碎,原来迟郎并不是“哑巴”,听听他的情诗,缠绵多情,激昂顿挫,让人听了,恨不得立刻嫁给他!可晏婵却是好狠的心,连看都不出来看一眼! 晏婵此刻也正在受大家的盘问,这媒人都上门了,总得给人一个交代。 相比于迟宰相,晏府上下对于这门亲事倒是没多抗拒,迟元明这人他们也知道,长相家世才华个个不差,若是晏婵心喜,他们没有反对的道理。 容文君问晏婵的打算,晏婵一改往日潇洒利落的性子,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上来,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最后甚至红着脸逃回了房间,一看她这个模样,容文君心里便有数了,高高兴兴地回了媒人,准备嫁妆去了。 晏婵回房没多久,顾念便来找她了。 看她一脸愁容,顾念问,“这不是一桩喜事吗?” 晏婵摇摇头,“我好纠结。” “你不喜欢他吗?” 晏婵继续摇头,“没有。” “那你能说说跟他的故事吗?我或许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晏婵看她一眼,眼中狐疑,“你同衡儿的事情,想清楚没?” 顾念也垮下了脸,“还没,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晏婵点点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便开口说起了她跟迟元明的事。 她跟迟元明第一次见面是在晏衡失踪后的第二个年头。 容文君自晏衡失踪后,精神状况一直不是很好,夜里睡觉也是噩梦连篇,于是便决定去郊外的法华寺拜一拜。 法华寺的香火一直都很旺盛,来这里的大多数都是高门贵妇,出手很是大方。 那日天气晴朗,一扫连日下雨的湿闷感,白云漂浮在蓝天上,一会儿像奔跑的兔,一会儿又像飞腾的龙,瞧得人心情大好。 路上的马车明显多了起来,晏婵靠在车上想,这么多人去拜,菩萨忙得过来吗?她心里虽是这么想,嘴上却催促车夫赶得快一点,她们要排在前头,这样菩萨才会头一个帮助她们。 到了法华寺,她们被迎进了殿里,看着眼前的众多菩萨,晏婵虔诚地许愿,希望弟弟一切平安,希望娘亲能睡个好觉。 -- 第63页 之后,容文君去听主持讲经,她就一个人在寺里闲逛,走了没几步,她就看到了被各家夫人围着的迟元明,只见他满脸通红,额上布满了汗水。 迟元明也没料到,他只是陪母亲来一下寺庙,怎么就被人围着要当场作诗了呢? 晏婵有些许同情他,以前,她也被要求过在亲戚长辈面前打一套拳法,那感觉,挺不爽的。 于是,她大喊了一声:“有老鼠。”吓得那些夫人顾不得听诗,而是直接抱头乱窜。 少女的脸上洋溢着坏笑,对上了迟元明错愕的眼神,她对他招招手,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她说,“不想做的事情,你要学会说不。” 自从,晏婵就牢牢占据了迟元明心里的一个角落。 她总能在各个地方同他相遇,酒楼、早餐铺子、书店、打铁铺,甚至是首饰店。 起初,晏婵觉得他很烦,虽然他很少说话,但却总是一副脸红的模样,就像一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偷偷看她一眼却又慌忙移开目光,他以为她没注意到吗?哼! 但有这么一个人陪着也挺好的,失去了弟弟,晏婵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呆着的,她讨厌这种孤独感,却又无能为力,有了迟元明,她觉得这样很好,他看起来呆呆的,但很有趣,渐渐地,两人的话开始多了起来,会约着去踏青,也会在生辰时互送礼物。 迟元明很开心,他以前觉得与人交流是一件比读书还困难的事情,但面对晏婵,他觉得自己总有说不完的话要说,每次分别时,他都觉得依依不舍。 由于两家的关系,晏婵同迟元明的见面都是秘密进行的,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等到了说亲的年纪,迟元明对晏婵表达了心意,先前,两人的关系一直是暧昧不明的,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当他真的说出来后,晏婵内心是隐隐欢喜的,但同时,她却开始逃避,到底是在逃避些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于是,她对迟元明说,晏衡还没有找回来,她暂时是不会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的。 晏衡的事情,迟元明也知晓,姐弟情深,他这个未来姐夫,愿意等一等的,这一等,还真让他等到了。 得知晏衡回京的下一秒,他便着手准备亲事了,速度之快,打得人措手不及! 顾念也听到了迟元明在晏府门口念的情诗,对晏婵夸道,“那诗,听起来真不错。” 被人打趣,晏婵拍了一记她的手,“你别说了。” 顾念也不闹她,认真问她说,“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唉。”晏婵叹了口气,“我担心的事情挺多的,一来,我们两家的关系并不融洽,二来,我这个性子,说得好听点是直爽、潇洒、利落,说得不好听,就是嚣张跋扈,我怕时日一长,他对我生厌,弃了我怎么办?” “还有……还有……” 顾念:“还有什么?” “还有,我是要当一位女将军的,若是日后我上了战场,有个不测,他……他岂不是成了鳏夫?” “他若是转头另娶,我在地下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他,但他若是不娶……”若是不娶,她又不忍心他独苦伶仃地过一辈子。 听了晏婵的话,顾念也陷入了沉思,屋里静悄悄地,谁也没说话。 片刻后,顾念抬头说,“相信他。” “什么?”晏婵问。 “你们两家的关系,应该也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否则,今日他便不会有机会来将军府提亲。” “你跟他相处这么多年了,你的性子他定是摸透了,他喜欢的,便是你这个人,是嚣张跋扈还是潇洒率真,他的行动已经给了最好的解释,若是他不喜你这个性子,怕是早就不同你来往了,还会来提亲吗?” “关于你说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但你应该去跟他说说你的想法。”顾念顿了顿,继续道,“人生在世,找一个相爱的人过一辈子多难啊,你不要错过了,相信他,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他定会给你最好的答案。” 晏婵觉得醍醐灌顶,之前,她一直在心里纠结,经过顾念这么一说,她觉得前路都明朗了。 看着顾念被阳光照耀的脸庞,晏婵问,“那你心里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第三十八章 晏婵的亲事定在半月后,时间较为仓促,那日跟顾念聊完后,她就去找迟元明了,两人说开后,便当即定了下来,一个做事雷厉风行,一个也想尽早迎娶娇妻,时间便定在了半月后。 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容文君一人忙不过来,姚柔便主动提出要帮忙,容文君自是同意,“我也不拿你当外人,最近这事儿,实在是太多了,你能帮我分担一点,那可太好了。” 姚柔帮容文君一起对嫁妆,嫁妆的种类数量都不少,更别提还有不少房契地契,她不禁感叹,果然是大户人家,然后想到若是顾念出嫁,她能提供的,那就太少了。 这一对便对到了晚上,容文君捶捶肩膀,让姚柔也坐着歇一会儿。 看着库房里堆满的东西,容文君这才有了嫁女儿的感觉,心中难免生出不舍,姚柔见了,便宽慰她,“姐姐莫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女长大了,是该放手让他们自己寻找幸福了。” 容文君拍拍她的手,“你有想过念儿出嫁的时候吗?” 姚柔点点头,“我想象过很多次那样的场景,说出来怕被姐姐笑话,我光是想想啊,都忍不住流眼泪。” -- 第64页 都是做母亲的,这种感觉自然懂,劝别人都是会说的,但到了自己身上,免不了得难受一阵子。 想起顾念的年纪,容文君问,“念儿可有定亲?” 姚柔:“还没呢,也相看过几户人家,但都不成,眼看着这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她自己是不着急,我是着急死。” 容文君若有所思,“要不趁着婵儿成婚,我来给念儿挑一个?到时定会有不少青年才俊前来参加。” 姚柔忙拒绝,“这怎么成,婚姻讲得是门当户对,我们的家世是万万攀不起的。” 容文君:“这还不好办?她是衡儿的阿姐,我认她做干女儿不就行了,有我们将军府为她撑腰,还愁找不着可靠的郎君吗?” 姚柔自是觉得不妥,她们这样的身份,怎么攀得上将军府的高枝?但容文君却越想越靠谱,心里打定主意要认顾念做干女儿。 将军府上下忙作一团时,顾阎也没闲着,趁此机会跟未来姐夫打好了交道,迟元明还是第一次见顾阎,紧张得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后来一想自己比他年长,强撑着打起了精神,两个人也是相处愉快。 晏婵的嫁衣有专门的绣娘制作,不用她操心,但首饰之类的,还得她自己挑,虽说会有人专门送到府上供她挑选,但是她闷了这么多天,早就想出门走走了,于是,她便带着顾念一起上了街。 来到首饰铺子,掌柜一眼就认出了晏婵,热情地接待了她,晏家与迟家结亲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 “晏小姐,店里来了新货,可要看看?可衬您了!” “好呀。” “小姐请。” 晏婵拉着顾念,跟着掌柜地上了二楼。 不久,店里又进来几位年轻小姐,看穿着打扮,也是富贵人家的,她们一进铺子,没挑两下,便聊了起来,聊得话题却是关于顾阎的。 “晏家少爷找回来了,听人说,长得那叫一个俊!” “我见过一次,在酒楼,他跟迟家公子在一起,那可不是一个俊字能形容的!” “听我爹说,最近想跟晏府攀亲的人可多,家里有女儿的,都想办法要进将军府呢!” 其中一人瞧瞧周围,见没人,便凑近了,小声说,“听说,晏少爷这次回家,还带了一个女子,你们说……” 她话还未讲完,便被另一人打断,“才不是,那人是他养母的女儿,就是为了感谢她们,所以才带来的,你觉得,将军府的大门,是这种人能进的吗?”言语间极尽高傲与鄙夷。 众人点头附和。 顾念跟晏婵在楼上,将她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晏婵知道俩人的关系,听了这些话便有些愤愤不平,这些人,不知其貌,就只会嚼舌根,真是可气!她们觉得自己便能进得了将军府的大门? 顾念拉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这样的话,她早就预料到了,毕竟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出身低微。 “你不生气吗?” 其实……是有点生气的,但是,顾念觉得她们说的也是事实,她找不大反驳的理由,“这么高兴的日子,就不要为这些事生气了。”她拿起一套首饰,“你看看,我觉得这套很漂亮。” 晏婵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但也没法为她做些什么。 两人逛了街,买了东西,回到将军府时辰已经不早了,正好碰上顾阎来找她们。 看着她们身后的丫环提着不少东西,顾阎问,“买了这么多?” 晏婵:“一部分是我的,还有一部分是念儿的。” 买东西时,顾念推脱不了,于是只好收下,“让晏姐姐破费了。” 顾阎的眼神黏在顾念身上,晏婵瞪了他一眼,伸手拿过顾念的东西给他,“这是念儿的,你帮她提回房去,我先去休息了。”于是,她领着丫环们离去,就剩下顾念和顾阎。 顾念看他手上的东西,忙要接过来,顾阎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拎着就往她房间走,顾念只得在他身后跟着,他步子大,她甚至还得小跑两步才能跟得上。 进了房,顾阎将东西放置在一旁,回头就抱住了来不及停住脚步的顾念,他将脑袋窝在她的脖颈处,轻轻一吸,他很久没有闻到她的味道了,这几日他忙她也忙,两人都没什么独处的机会。 “今日出门逛得可开心?”顾阎在她耳边问。 他倾吐的气息温温热热的,吹得她有点儿痒,忍不住歪了歪头,同他的脑袋撞在了一起,她忙用手摸了摸他的头,“疼吗?” 顾阎看着她的眼睛,调戏道,“阿姐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知道他是在打趣,但顾念还是踮起了脚,轻轻地将唇印了上去,一触即分,“现在还疼吗?”她眼中的狡黠太过于明显,顾阎一眼就看出来了。 但这小小的举动却让他惊喜不已,这是第一次,她主动吻他,虽然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但仍旧让他心脏狂跳,久久无法平静。 被他看得脸颊发烫,顾念别开脸,推他,却没推动。 下巴被抬起,顾念不得不跟他对视,刚才的举动过于大胆,她一时还无法面对他,眼神胡乱飘去,却在下一秒,被人夺走了呼吸。 不同于她刚才儿戏般的亲吻,顾阎的吻来得又凶又急,像是要将人吞入腹中,他的手搭在她后颈处,轻轻摩挲,让她一边抬头,一边承受他的入侵。 -- 第65页 顾念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了,但又沉溺其中,她忍不住想,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好的?为什么连接吻,都这么让人沉醉? 顾阎咬了她一口,她忍不住嘤咛出声,这一声,让顾阎眼底的猩红变得更明显了,他显然不再满足,打横将人抱起,走向不远处的床铺。 得了空隙,顾念大口喘气,当被顾阎放在床上时,她的心又再次提了上来,这……太过火了! “小阎……” 顾阎俯身,堵住了她的嘴。 全身的温度都在上升,从脚趾到头皮,顾念感觉自己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她的眼神渐渐开始迷离,腰带被扯散,领口也被他咬开,顾念觉得,一种空虚感冲上了大脑,她迫切想要更多,但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残存的理智,让她按住了顾阎乱动的手。 顾阎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一抹红,随后又去寻她的唇,再事态更严重以前,他停了下来。 顾阎伏在她身上大喘气,顾念也没好到哪里去,额间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整个人汗津津的,难受极了。 “再等等,再等等。”顾阎哑着嗓子道,等他真的能拥有她的那一天,他才有资格做余下的事。 屋里有水,顾阎将帕子浸湿拧干后,为顾念擦拭脸颊,看到她红扑扑的脸蛋,他忍不住又俯身亲了她一口,“阿姐真美。” 顾念的脸更红了,伸手将被子拉扯到头顶,将自己全部遮住,只余下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被角,她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你快走吧。” “那你先出来。” 顾念不依,“你走了我再出来。” 她执拗起来,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顾阎怕她被闷坏,只好起身,“那我走了,你快点出来。” “走吧走吧,快走吧。”顾念催促他。 待房门被关上,她又细细听了一会儿,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将脑袋从被子底下钻出来,大口地呼吸着新鲜口气。 她顺了顺胸口,却发现领口凌乱地敞开着,上面还留下了顾阎的痕迹,她连忙将衣领整理好,忍不住骂他,“是小狗吗?怎么还乱啃呢?” 顾小狗此刻正心情愉悦地回了房,他计划着,等晏婵成亲的事情一完成,他就向大家说明他跟顾念的事情,最好,他的亲事也能马上办了! 第三十九章 迟元明跟晏婵大婚这日,可谓是前所未有的热闹,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来到街上,观赏这场盛大的婚礼,迟家与晏家不愧是本朝大家族,短短的时间,便做足了准备。 撒喜糖分喜钱,几乎每个百姓都不会空手而归,大家都乐呵呵的。 迟元明身着喜服,整个人器宇轩昂,牵到晏婵的手时,他温柔地看向她,虽然新娘的头上还盖着喜帕,但丝毫不影响他眼中透出来的爱意,在场的人都无比羡慕,容文君见了,也放下了心。 顾阎作为晏婵的弟弟跟着去了迟府,其余人还是留在将军府喝喜酒。 将军府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自从晏衡丢失后,就没办过什么大事,趁着这次高兴,将场面办得尤其大。 来参加婚宴的不少都是世家子弟,容文君提前做了功课,将与顾念适龄的都挑了出来,再三比对后,确定了两位人选。 一位是一直跟着晏致远征战沙场的将领,他有勇有谋,立下了不少战功,年纪虽长于顾念八岁,但是个可靠之人,值得托付终身。 另一位是户部侍郎之子,他才貌双全,品行端正,重要的是,脾气也好,从没见过他与人红过脸,他母亲早逝,父亲一直独身至今,没有乱七八糟的后院事儿,嫁过去也能享福。 容文君同姚柔介绍了一番,姚柔一听这个条件,那可是顶顶好的了,但心中还是犹豫万分,容文君道,“若是成了,以后你就跟念儿留在京中,咱们将军府,便是念儿的娘家!”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要是再推脱,姚柔觉得自己有点不识好歹了,便心怀感激地福身致谢,容文君托住她,“见外了不是。” 顾念刚从房里出来,就被姚柔叫到了一旁,姚柔把容文君的想法跟她说了一遍,然后询问她的意见,“你觉得如何?若是实在不愿意,娘再去跟你容姨说说。” 顾念默不作声,对她们来说,这是天大的好意,她有什么理由去辜负呢?只是,她又该把顾阎怎么办? “今日就是见见面,你若是不喜欢,日后我们回了宝潭庄,也就同这里没什么关系了,只是……这是人家的一番好意,我们……” 顾念轻声说,“娘,我知道。” 她们这样的人家,若不是跟将军府沾了那么一点关系,怕是永远都没有机会结识到这样的人,况且,也只是见见而已,人家看不看得上她还另说呢?就像娘说的那样,等她们回到了宝潭庄,这里的一切都成为过去了。 晚宴设在广临轩,容文君一路牵着顾念,过去落了座,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顾念身上,纷纷猜测她的身份,有知情的人,便小声解释起来。 顾念头一次被人这么关注,脸色有些不自然,但也只能强装镇定,跟在容文君身边。 晏永望跟晏致远坐在主桌,席间还有几位朝廷重臣,容文君带着顾念打了个招呼,便往女眷那里走去。 贵妇们见着容文君,热情地跟她打起了招呼,还感叹她不仅寻回了儿子,还有了一个好女婿,场面话说得很漂亮,极尽恭维,但容文君自己心里明白得很,这都是她们装出来的,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说她呢。 -- 第66页 她是被将军府收养的,没有背景,这些贵妇们才瞧不上她,早些年,大家一同赴宴,容文君一直是被忽视的那一个,直到晏致远承了侯位,大家这才赶着来巴结她,这么多年,她也练就了一副变脸的本事,于是熟练地换上了笑容,在贵妇们中间应承起来。 “忘了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干女儿顾念,也是多亏了她,衡儿才能平安回来。” 干女儿加晏衡救命恩人的身份一加持,顾念立即成了大家攀谈的对象,这种场面让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好不容易借着上茅厕的机会出来,她如释重负般地舒了一口气。 “顾姑娘?” 听到有人唤她,顾念转身,却意料之外地见到了傅容昀,“傅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顾阎的身世,不仅传遍了整个宝潭庄,就连安都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傅容昀自然是有所耳闻,他还去了店铺,见到了纪珊,纪珊便把整件事跟他说了,还说,“念念应当不久就会回来了,您母亲的寿礼,定是来得及准备的。” 傅容昀的心里却隐隐不安,顾阎会这么轻易就把她放回来吗? 正好迟元明大婚的消息传来,两人当初做过同窗,傅容昀便借此机会上了京,他提前准备了拜帖,入了将军府。 但顾念问起来,他只说了是迟元明的同窗,过来喝场喜酒。 顾念点点头,后又想到什么,问他,“那你不是应该在迟府吗?” “我来找你。” 顾念惊讶,“找我?” “对。”傅容昀说,“我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顾念愣了一下,然后问他,“你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明天我得去拜访一下恩师。” 傅容昀一直暗暗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犹豫,心道是自己太着急了,“你若是还有事……” “没事没事,我们同你一道走,只是,麻烦你了。”顾念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回家的念头她一直有的,只不过遇到了晏婵成婚,心中又对顾阎舍不得,所以才拖到了现在,正好趁着傅容昀在,一起回去也省事儿了。 傅容昀见她答应,笑了起来,“麻烦什么,顺路的,那我后日一早便来接你跟姚伯母?” “好的。” 傅容昀走后,顾念独自在花园里散步,看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她感受到了春的气息,离开宝潭庄也两月多了,是该回去了,铺子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待宾客散尽,时辰已经不早了,将军府又恢复了安静的模样。 顾念找到姚柔,对她说了傅容昀的事情,姚柔听罢,点点头,“那便回去吧,正好我也放心不下家里,你……”看着女儿,姚柔欲言又止,“跟小阎说了吗?” 顾念摇摇头,“还没,明天再跟他说吧。”其实,她还没想好怎么跟他开口,他怕是……会生气吧。 姚柔摸摸她的头,“那你好好跟他说。” 顾念坐在房里,在灯下穿针引线,一边刺绣,一边等着顾阎回来,街上的打更人敲着梆子走过,眼看时辰已经不早了,他还没回来,顾念便想着先歇息,等明日再说,就在她打算吹蜡烛时,晏生扶着顾阎进了府,动静还不小,“快去厨房准备一下醒酒汤,少爷被灌醉了。” 丫环领了命,匆匆跑向厨房。 容文君听到动静也出来了,看到顾阎站也站不稳的模样,不免埋怨了几句,“怎么喝得这么多?” 晏生解释,“少爷才回京,今日又是小姐的大喜日子,免不了被人敬酒,少爷还替姑爷挡了不少。” 一整个晚上,顾阎都在喝酒,不仅要喝别人敬自己的,还得替迟元明这个酒量极差的姐夫挡酒,他都数不清喝了多少杯。 容文君赶紧让晏生把他扶进房里,但顾阎却拼命挣脱,朝顾念的屋子走去,嘴里喃喃,“阿姐,阿姐。” 顾念刚打开门,便扑进来一个醉鬼,两人齐齐倒在了地上,好在屋里铺了地毯,摔倒也不疼。 “小阎?”顾念问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顾阎看着她痴痴地笑了起来,“阿姐。” 说着,他还捧住了她的脸,吓得顾念一把将他的手拍飞。 容文君跟晏生就跟在顾阎身后,“还不快把少爷扶起来!” 晏生去拉顾阎,“少爷,你快起来。” 容文君则去扶顾念,“怎么样?摔疼了没有?” 顾念摇摇头,“没事没事。” 顾阎被人扶回了房,顾念不放心,也跟着过去了。 容文君绞了帕子,细细擦拭顾阎的脸,顾阎半睁开眼睛,看到她叫了一声娘,然后又闭了起来。 顾念还是第一次看他醉成这么模样。 不多时,丫环端着醒酒汤敲响了房门,“笃笃——夫人,醒酒汤熬好了。” “送过来吧。”容文君端起碗,用调羹舀了一勺,然后吹凉,喂给顾阎喝,但顾阎不配合,像个小孩子般扭头不肯喝,甚至还洒了容文君一身。 “呀——”丫环惊呼。 顾念也被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还好不烫。”容文君非但不觉得生气,还觉得有趣,喝醉酒后的顾阎,倒是颇有几分他小时候的影子,都是这般地淘气不听话! -- 第67页 当事人闯了祸还丝毫不悔改,看到顾念站在一旁,他竟挣扎要起来,“阿姐,阿姐过来,抱……嗝……抱抱小阎。”说着,他还朝她伸出了双手。 晏生跟丫环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场景,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将军夫人,也略微感到有些错愕。 顾念更是被吓得全身僵硬,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半天等不来阿姐抱抱的顾阎,索性下了床,摇摇晃晃地走向了顾念,然后一把将人按进了自己的怀里,嘴里满足道,“抱到了。” 第四十章 顾念看到了几人错愕的目光,忙挣扎着去推顾阎,却没想到他虽喝醉了酒,力气却大得很,于是,她只好请求晏生,“帮帮忙。” “诶?诶,好。”晏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上前去扒拉顾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弄到了床上。 顾念不太敢跟容文君对视,怕被她看出什么来,只皱着眉头,嫌弃道,“真没想到,他还会发酒疯。” 看到容文君的裙子被醒酒汤泼湿,顾念说,“要不我陪您先去换个衣服吧,湿哒哒的,定不好受。” 容文君也没多想,只当顾阎是在发酒疯,命晏生跟丫环好生照看着他,便回了房间换衣裳。 路上,她问起了顾念,“今天晚上那两人,你相看得如何?” 晚宴上,容文君找了借口带顾念跟两人见面,但顾念压根儿就没仔细看,这会儿只好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容文君只道她瞧着没感觉,便宽慰她,“没事儿,没看上这两个,咱们再看其他的,男人不多得是吗。” —— 顾阎一觉醒来,外头已是天光大亮,他揉了揉发胀酸痛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放空三秒后,他开始回想起昨天的情形,除了喝酒外,他还隐隐约约记起了有顾念的身影,正当他还想深度回想时,晏生推开了房门。 看到顾阎起了,晏生开心道,“少爷,你终于醒了,怎么样?难受不难受?” 顾阎只觉得口干舌燥,他指了指桌上的水壶,晏生忙去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顾阎仰头喝下后,才觉得稍微舒服点了,他哑着嗓子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晏生答,“已过了午时了。” 顾阎的领口敞开着,露出一大片肌肤,晏生见了,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昨晚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顾阎问他。 “少爷,你真不记得了吗?” 顾阎看他,“记得什么?” 晏生走到他跟前,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起了昨晚的场景,“昨晚夫人给少爷你喂醒酒汤,少爷不喝不说,还打翻了碗,洒了夫人一身。” “你还抱着顾姑娘死活不肯撒手,把人家的脸都给气绿了!” “少爷,你说顾姑娘今天说要走,会不会是因为你昨天把人给气到了?” “走?”顾阎皱眉,“阿姐说她要走?” 晏生表情明朗地点点头,“对啊,刚刚她跟老爷夫人说,明日便要回家了,好像,还是跟着傅……叫傅什么的我忘记了,总之都是一个地方的,说是一起回去有个伴儿。” 傅容昀?他昨日在迟府,好像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没想到,竟真的是他? 晏生将水倒到盆里,一转身,却不见了顾阎的身影,“少爷?少爷?” 顾阎先去了顾念的房间,没找到人,来到厅堂,发现大家都在,容文君眼里有泪,正拉着顾念说着什么。 顾阎捏紧了拳头,走到大家面前,“父亲,母亲。” 晏致远听闻他昨日醉酒,便问,“可好些了?” “无大碍。” 容文君对着顾阎道,“衡儿,你快来劝劝,姚妹妹跟念儿说明日便要走了,这才待了多久啊,怎么就要走了?” 方才吃完饭,姚柔便同容文君说了明天要走的事情,容文君自是不答应,“可是有人怠慢了你们?” 姚柔忙解释,“没有没有,大家都很照顾我们娘俩的,我们出来也够久了,家里放心不下,再者,念儿正好遇到了同城的友人,我们便想着结伴回去,也方便些。” 顾念低着头,不敢看顾阎,但余光却瞥到了他身侧紧握的双拳。 “阿姐?”顾阎唤她,“你跟娘要走?” 顾阎嘶哑的嗓音飘荡在空旷的厅中,顾念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明明之前两人都还很亲密,但是今天,她却在两人中间划了一条分明的界限,不允许他跨越。 她逼退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抬起头,笑着看向他,“是啊,傅公子正好也要回去,离家多日,也不知店铺怎么样了,心中始终也是安心不下,我跟娘便打算跟他一起走,方便些。” “什么时候?” “明日一早。” 明日便要走了,她居然什么也不告诉他,他还得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她把他当什么了?他本以为两人已经…… 顾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中的陌生情绪让顾念心一沉,这就是失望吧。 姚柔看情况不对,忙出来打圆场,她走到顾阎跟前,跟他说,“小阎,是娘急着要回去,你别怪你阿姐,我们出来也不少时日了,家里的一切我都挺挂念的。” “就是我们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孝顺长辈,想我们了,就回来看看,娘给你做红烧肉吃。” -- 第68页 姚柔又对着大家道了谢,“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照顾了。” 容文君抹了抹眼角的泪,“真的不再多待几日吗?” “不了不了,是时候回去了。” “可是我昨日才认了念儿做干女儿,还没为她找到合适的郎君呢。”容文君觉得遗憾,若是找到了,她们应该就会留在这里了吧。 听到这里,顾阎自嘲般地笑出了声,“干女儿?”他看到了慌张的她,也看到了可笑的自己。 一整个下午,顾阎都将自己关在房里,众人自是觉察到了他的情绪,但无论谁去敲门,他都不让进,容文君在外面急死,他宿醉一夜,白日里也是一口未吃,这么下去,身子哪里受得了? “衡儿,你就开开门让娘进去,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菜,娘给你端进去好吗?” “我不饿。” “娘知道你舍不得你阿姐她们,但是,你也不能拿你的身体开玩笑啊,听话好不好?” 顾念叹了一口气,从丫环手里接过托盘,“我来试试吧。” 容文君忙退到一旁,“好好好。” “笃笃——”顾念敲响了房门,“小阎,我有话跟你说。” 室内还是一片安静。 就当大家打算放弃时,房门被打开,顾念被人一把拉了进去。 容文君怕出什么事情,便在外面听了一会儿,等里面传来调羹碰撞的声音,她才安心离开。 顾念先把汤端给他,方才洒了一些,但不打紧,等他喝了两口后,便给他夹了些菜,顾阎自始至终就没说过话,她给什么,他就吃什么。 “你生气了吧。” “你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我给你做了两件外衫,等天气热了就可以穿了,待会儿再拿给你。” “你……”顾念不知道说点什么了,看他吃完了一碗饭,“你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去厨房给你装一点。” 顾阎搁下碗筷,擦了擦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念不语。 看她这模样,顾阎就知道她没什么要说的了,“那该我说了?” 他一改往日的懒散,语气认真,“在阿姐的心里,有我的位置吗?” 顾念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现在再来讨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段时间,就当是自己贪心了,过了今天,他是将军嫡子,而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宝潭庄村民,身份天差地别,距离万水千山。 “阿姐是不是觉得逗我很好玩?看我为你心动,又为你难过。”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走?明明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小阎,你应该知道的,我们……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顾阎:“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 这一点,顾念无法反驳,她也知道,自己有很大的问题,可是,在现实面前,她真的无法忽略这些,那些人说得对,她怎么可能跨得进将军府的大门呢?撇开她是顾阎的救命恩人不说,她根本就没有资格来到这里。 看她眉心紧锁,顾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他起身在她面前蹲下,双手牢牢地握着她的,面带乞求道,“阿姐,不走好不好?我现在就去跟大家说,我们成亲。” 他这般的低姿态,顾念不忍心看,他明明是值得更好的,“你先起来。” “不,或者,我跟你回宝潭庄,你不能不要我,是你把我捡回来的,你就得负责我一辈子。”顾阎捧起了她的手,虔诚地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你在说什么傻话?宝潭庄跟将军府能比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的家人考虑。” “你跟娘也是我的家人。” “是,我跟娘也是你的家人,所以就算我们回到了宝潭庄,这个关系也是不会变的。” 顾念拨开他的手,“小阎,你长大了,不能再这么意气用事。”她面上装着冷静,但内心就像被人用刀割一般地疼。 顾阎一把抱住转身要走的她,嘴唇在她的后颈处轻啄,“阿姐,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顾念背对着他,两行眼泪无声落下,他的吻已经蔓延至耳后,轻柔又小心,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急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顾念逼迫自己狠心,“你不要再这样缠着我了。” 话落,她感觉到顾阎的身子一僵,逃离他的怀抱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四十一章 第二日一早,傅容昀的马车便停在了将军府门口。 姚柔同顾念来时,每人只有一个不大的包袱,但是现在离开,却被塞了半马车的东西,都是容文君替她们准备的,有特产,也有礼物,要不是马车塞不下了,容文君还得吩咐下人们把东西往车上搬呢。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祝你们一路顺风,等到了家里,一定要记得写信告诉我们。”容文君拉着姚柔和顾念说话,心中是万般的舍不得,“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谢谢你们。” 姚柔也不由地哽咽了一下,“这些时日,多谢你们照顾了。” 晏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出来了,唯独缺了顾阎,容文君只得叹了一口气,“你们别怪衡儿,他舍不得你们。” 姚柔忙道,“不会不会,这孩子从小心思就重,刚来我们家那会儿,对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我们走了以后,还得你多去开导开导他。” -- 第69页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姚柔跟顾念上了马车,容文君站在晏致远身边,对着她们挥手,“再见。” 车轮滚滚向前,微风吹动车帘,透过空隙,顾念看到一片青色的衣角消失在大门的转角,她在心里向上天祈祷,保佑他一定要岁岁平安,快乐无虞。 顾念走了,顾阎看着她留下的外衫,表情逐渐由自嘲变为阴骘,他紧紧地抓着衣服,脑海里却回荡着她的笑颜。 这是结束吗?不,这不是结束,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晏婵是在回门那天才得知顾念离开的事情。 “走了?”晏婵惊道。 容文君叹了一口气,“是的,唉,拦都拦不住。” “怎么就走了呢?那衡儿他怎么说?他跟顾念……” “衡儿自然是舍不得她们,他心里难受得紧,连送都没出来送一下。” 晏婵想,这两人莫非就这么分开了? 她拜见父母后,便去寻了顾阎,本以为会看到一个一蹶不振的他,却不成想,他看起来什么事情也没有,晏婵心里虽狐疑,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 顾阎自如地看着书,“为何这么问?” “顾念她不是走了吗?” “她跟娘放心不下家里,便走了。” 晏婵看着他的表情,见他如此淡定,便岔开了话题,讲起了别的。 顾阎掩在衣袍下的手,却是青筋绷现。 —— 一晃过去了三月,天气由和煦变得闷热,春的脚步刚走,夏便到来了。 最近,顾念接了一个大主顾的生意,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其他事情全部交给了纪珊。 纪珊拎着饭盒过来找她时,她正全神贯注地在嫁衣上绣着鸳鸯。 “你先歇歇吧,吃个饭。”纪珊将饭菜摆到桌子上,又跟她聊起了别的事,“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玩吧,叫上易谨,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 顾念放下手头的活儿,“要不你们去吧,我这工期有点儿赶。” 纪珊不干,“你都忙了这么多天了,也不差明天一天,再说了,我也可以帮你的。”她摇着她的手臂,开始撒娇,“念念,一起去吧,一起去吧,而且,我还有一个好消息想跟你一起分享。” 看她神秘兮兮的样子,顾念妥协了,“那好,我们去哪里?” “朝阳已经找好了,你就在家等着吧,明日一早,我们去接你。” 顾念快速地吃完了饭,而后又拿起了针线,真是一刻时间也不浪费,纪珊叹了一口气,收拾好了碗筷,便坐在一旁跟她一起忙活。 明日去外面玩,其实就是为了顾念,她从京城回来那会儿,每日都是闷闷不乐的,起初,纪珊以为她是因为舍不得顾阎,毕竟姐弟俩的关系很好,但是时日一长,她又觉得不是,她经常看到顾念发呆,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流眼泪,吓得她一步都不敢离开。 最近,她情绪稳定了很多,大概是忙碌分走了她的注意力吧,这么想想,也挺好的。 “念念,这次的大主顾怎么瞧着怪怪的?” 来人自称是一位管家,说府上的小姐要定制嫁衣,但不便露面,且对嫁衣的款式风格都没有要求,只让顾念看着办,说是相信她的技术,给了尺寸付了定金后,便没有见过人影。 “给钱确实是很大方的,可是这也太不上心了,这都半个月过去了,那人就没再来过,你说,我们会不会被骗了?”纪珊有点担心。 顾念倒是没想这么多,“应当不会吧?看着也不像骗子。” 钱也收了,嫁衣也开始做了,纪珊只当是自己多虑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新娘子是个好福气的,针线布料都要求用最好的,再加上你的手艺,这嫁衣可别提会多美了。”当初她跟何朝阳成亲,就穿了一套红裙子,还是最简单最便宜的那种,心里还是有点儿遗憾,又有点儿羡慕的。 顾念看她的表情,凑到她面前小声说,“等嫁衣做好了,给你先试试?” “这……不好吧?”她话虽是这么说,但脸上的期待一点不骗人。 顾念偷笑,“没事儿,嫁衣做好了,原本就要先找人上身试试的,这样才知道哪里需要改动。” “那好。”纪珊高兴应下。 顾念抚着手上舒适昂贵的料子,一时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也不知道,这几个月,他过得好不好? 当晚,顾念便做了个梦,梦里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喜服,满脸的浓情蜜意,他立在花桥前,等着他的新娘子,顾念站在不远处的巷子里,偷偷地看着这一切,她无法开口,也无法挪动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投入别人的怀抱。 突然,他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睛,刚才的甜蜜消失不见,他的眼神冰冰冷冷的,甚至还不加掩饰地表现出对她的厌恶,他吩咐随从,“清干闲杂人等,不要污了我夫人的眼。” 顾念紧闭着眼睛,眉头紧锁,汗如雨下,浸湿了枕巾,她嘴里呜咽着出声,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孩童,无助又可怜。 下一秒,她从梦境中挣脱,胸前不断起伏着,看道眼前熟悉的一切,她才长吁一口气,庆幸着,那只是一个梦。 擦掉眼角沁出的泪,顾念起身来到院子里,月亮隐去,笼着一层淡淡的光辉,她站在顾阎住过的房间面前,推开了门。 -- 第70页 屋子里的一切物什她都没动过,他走之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书桌上还留有他的笔墨纸砚,衣柜里,也还整齐地叠放着他四季的衣物,就像主人从未离开过一般。 知道顾念要出去玩,姚柔特意起了个大早,给她做了点吃的东西,让她带着分给大家一起吃。 一行四人,来到了宝潭庄另一面的小山坡上,现在正是好时节,花开草长,鸟儿在蓝天中无忧无虑地飞着,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微风裹挟着青草味吹过来,让人感觉无比惬意,不少人都趁着这个好天气出来了。 众人找了一棵大树,在树荫底下铺上一块布,将带来的吃食一样样放上去,颇有一番情调。 夜里的心悸已经消失了,顾念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奔跑嬉笑的孩童,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纪珊看她微笑,心情也变得很好,走到她旁边坐下,“怎么样,出来玩一趟感觉很好吧!” “嗯嗯,确实不错,这种天气好舒服。” 易谨拿出几个杯子,一人给倒了一杯桂花露,桂花露香香甜甜的,很是好喝,纪珊更是连喝了好几杯。 “念念,这个是姚婶自己做的吗?”她真的爱死这个味道了! “是啊,去年桂花开得正盛时,我跟娘一起去摘的桂花,但是怎么做的我就不知道了。”见她爱喝,顾念道,“家里还有,回去的时候给你拿一罐。” “好呀好呀,念念真好。”纪珊笑着靠在她身上,轻轻在她耳边道,“那我就替你干女儿谢谢你啦!” 顾念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干女儿?”她惊喜地看向纪珊,随后又将目光移到她的肚子上,结巴起来,“你你你……” 纪珊红了脸,点头道,“我有身孕了。” 顾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怀孕了?” “嗯嗯,两个月了。” 顾念高兴地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纪珊怀孕了,她要当娘亲了! 易谨也听到了,向何朝阳道喜,“恭喜你们啊。” 何朝阳笑着说:“谢谢,”然后轻轻捶了他一拳,“你也加油啊。” 易谨转头看了眼顾念,随即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这真的是顾念最近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她一时拉着纪珊问了很多问题。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取名字了吗?” “他会像你还是像何朝阳?” 纪珊被她问得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才两个月,什么都不知道呢。” 顾念也反应过来了,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傻了我傻了。” “不过。”她拉起了纪珊的手,“我真的太替你感到高兴了!” “念念,你也一定会幸福的。”说着,纪珊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肚子上,“我把好运气分享给你。” 顾念眼眶泛红,点了点头。 这时,一道男声在她们耳边响起,“好巧,你们也在这儿。” 第四十二章 王韬这几日待在府中可闷坏了,前阵子,他搞大了一个丫环的肚子,本以为给了银两让她落了胎之后便能打发了她,却不想那女人也是个有野心的,没喝落胎药不说,竟还妄想凭着肚子里的孩子坐上王少夫人之位。 王韬觉得她简直是在痴人说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于是盛怒之下一个巴掌过去,将那丫环打得落了胎! 那丫环眼见自己未成形的孩子化作了一滩血水,心里恨死了他,不仅将这事儿捅到了他爹王正发跟前,还扬言要告到官府那里,直指他不仅强要了自己的身子,还害死了腹中的胎儿,是个杀人凶人! 王正发是个好面子的,因为这件事情,害得他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他一怒之下,拿出长鞭抽了王韬一顿。 王夫人见宝贝儿子被打,跪在一旁拼命求饶,却也被甩了一鞭。 “还不都是你惯的!简直就是妇人之仁!”王正发又一鞭甩到了王韬身上。 王夫人的背上已经挨了一鞭了,她抽着凉气,继续哭着为王韬求饶,“老爷,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管教韬儿的,你行行好,放过他吧。”王韬是王夫人的心肝宝贝,见儿子被打,比她自己挨打还心痛。 到底只有一个儿子,以后还指望着他给王家传宗接代,王正发也没有下死手,给他留了一口气。 “我告诉你,你有本事做这种事,你就要有本事堵住女人的嘴,连个丫环都搞不定,简直就是个废物!这王家偌大的产业,你叫我如何放心交给你?”王正发扔了鞭子,扬长而去。 王韬浑身是血地瘫在地上,双眼死死盯着王正发离开的方向。 王夫人连忙过去扶他,“韬儿,韬儿你还好吗?快来人啊,请大夫!” 为了此事,王正发花了不少银两去打点关系,越想越生气,他索性不回府,宿在了新欢那里,新欢柔弱无骨,将他哄得很是高兴。 王韬一直在府里养伤,听下人说他爹一直没回府,他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定是又出去鬼混了,他恨恨地想,他能做的事情,自己为什么不能做? 待他伤好得差不多了,他觉得整个人都要发霉了,正在此时,几个友人找到他,约他一同出去赏景散心,他自是迫不及待地出了府,再待下去,他可快疯了! -- 第71页 当看到顾念的时候,他觉得,这一趟果真没白来,顾阎害他失了季小姐,顾念当众给了一耳光,让他颜面尽失,这些仇加起来,不报他就不姓王! 顾念跟纪珊听到声音,回头看去,顾念见是王韬,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 见她如此的反应,王韬打开扇子,不禁笑了起来,“看样子,姑娘是还记得王某人,王某人也是一直记着姑娘呢,想得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王韬的友人们互相对了对眼,暧昧地笑了起来。 顾念听了,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纪珊觉得这人眼熟,仔细回想后才认出来,他就是在书院欺负顾阎的人! 易谨不知内情,但见他出言不善,便起身挡在了顾念跟纪珊的前面。 “哟,这个小白脸是谁啊?”王韬根本不把易谨放在眼里,上前推了他一把,将人推倒在地。 纪珊后悔了,她不应该贪玩说要放风筝,现下何朝阳正折回车里帮她拿呢。 “别怕。”顾念握了握纪珊微微颤抖的手,“我会保护你的。” 她上前一步,昂起了头颅,“你想干嘛?” 顾阎的事情,王韬自是听说了,他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顾念,“既然顾阎是你弟弟,而他又不在这里,那他的仇也只好算在你的头上了。” —— 何朝阳拿着风筝折回来,见到的却是一团混乱的场景,易谨嘴角渗血,纪珊坐在地上哭,而顾念,却是不见了踪影。 他将风筝往地上一扔,慌忙地跑了过去,摸着纪珊的脸,“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到何朝阳,纪珊找到了主心骨,她边哭边说,“朝阳……朝阳,念念她……她……” 何朝阳:“别急,慢慢说,顾念怎么了?” 纪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念念被人带走了。” “被人带走了?”何朝阳问,“被谁带走了?” “你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去书院,看到顾阎被人欺负吗?就是那个人带走了念念。” 何朝阳扶起了她,“你先起来。”然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人看了一遍,“你没出事吧?” 纪珊顺顺衣裙,“我没事,多亏了念念。” 王韬此人蛮不讲理,逼着顾念跟他们走,若是不同意,他便找别人下手,易谨挨了几拳,他们转而把目光投向了纪珊,顾念怕她跟孩子出事,便点头应了下来。 纪珊没事,何朝阳这才稍微放了心,见易谨受了伤,他问,“你还好吗?” 易谨摇摇头,“我没事,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顾念。”他紧捏着拳,痛恨自己的软弱,他应该豁出去这条命,都要拦住他们。 纪珊安慰他,“易谨,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仗势欺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好了,先不说了,当务之急是先把顾念找回来。”何朝阳扶着纪珊,“珊珊,你跟易谨先回去,帮他处理一下伤口,我去找找傅大人,看看他能不能帮忙。” 纪珊点点头,“好的。” “还有,这件事先不要说出去,免得姚婶担心,她若是问起来,你就说铺子里忙,顾念暂时要先住在铺子里。”他拍了拍易谨的肩膀,“麻烦你照顾一下珊珊了。” 易谨:“你放心吧,有需要我的地方就说。” 何朝阳运气还不错,刚进安都城,便遇到了与人同行的傅容昀,他忙高喊叫住了人,“傅大人!傅大人!” 傅容昀听到声音,转头一看,是何朝阳,“何兄。” “傅大人,你现在有时间吗?”何朝阳问道。 见他大汗淋漓的模样,傅容昀神色一敛,“出什么事了?” “顾念被人带走了!” “什么?”傅容昀再次确认,“被谁?” “之前书院的事情傅大人还记得吗?就是那个叫王韬的人。” 跟傅容昀同行之人见他有事,便贴心地跟他告辞,“傅兄,我们下次再聚。” 傅容昀也确实没了跟老友相聚的心情,“感谢体恤,下次傅某做东,定好好赔个罪。” 等人走后,何朝阳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傅容昀。 但现下除了知道是王韬将人带走外,其余什么也不知道。 “傅大人,王韬说是要报仇,我们必须得尽快找到顾念才行。” 傅容昀也知此事紧急,当下便回府召集了人手,赶往王府。 王正发正在府上宴请宾客,见到傅容昀,忙弯着腰上前,“敢问傅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傅容昀也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道,“王韬人呢?” 说起王韬,王正发就一肚子的气,但在傅容昀面前,他还是耐着性子道,“不知大人找犬子有何要事?”然后吩咐一旁的下人,“去,叫少爷出来。” 那下人连忙跑去叫人,却扑了一个空,“老爷,少爷不在房。” “什么?快去叫夫人过来!” 王夫人匆匆赶来,王正发问她,“韬儿人呢?” 王夫人心一紧,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王正发见状便吼她,“我问你人呢?” “出……出去了。” 今日王韬的友人来找他,王夫人劝他别出去,“你爹禁了你的足,这万一被你爹知道了,他又该生气了。” 王韬却是不以为然,“他指不定沉醉在哪个温柔乡里。” -- 第72页 没想到他前脚刚走,王正发便回了府,说是要宴请宾客,王夫人便忙不迭地吩咐厨房准备起来,原以为他不会过问王韬的事情,没想到还是没瞒住。 王正发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是让你看紧了吗,让他不要出府!” 王夫人低头不语。 傅容昀眼见这里没什么收获,便也不再多留,走之前,他告诉王正发,若是王韬回家了,务必通知他一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王正发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眼见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了,傅容昀让何朝阳先回去,“万一顾姑娘已经回去了呢?” 何朝阳点点头,“那我先回家看看,若是……” “算了。”傅容昀道,“我跟你一起去吧,若是没回来,再想别的办法,省得你来回跑。” 何朝阳点头,于是两人一同赶往了宝潭庄。 纪珊跟易谨回家后,就时刻留意着顾家的动静,眼见天色将晚,顾念都没有回来,两人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为了避免姚柔担心,纪珊去了一趟顾家,跟姚柔说顾念晚上不回家,在店铺住着了。 这在以前也发生过,姚柔没有起疑,只让纪珊看着她点儿,不要累坏了身子。 纪珊从顾家出来,便遇到了何朝阳跟傅容昀。 傅容昀率先问,“顾念回来了吗?” 纪珊摇摇头,“还没。” 傅容昀捏着拳,咬紧了牙根。 第四十三章 顾念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感觉脖子一阵酸痛,左右望了望,发现自己正在一辆马车上,马车走得并不平稳,摇摇晃晃的。 她这才回忆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王韬威胁她,若是她不跟他们走,他们便要伤害纪珊跟易谨,纪珊刚怀了身孕,不能有半点闪失,于是,她答应了,只是刚走到山坡下,她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她心一提,连忙低头检查了自己,还好还好,衣物平整,身体也没有什么异样。 她偷偷地掀开了一旁的窗帘,周遭一片漆黑,她摸不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窗外的树木不断倒退,能看得出来,她现在正在一片树林中,并不断地向深处驶去,气氛孤寂森冷,而她孤立无援。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她现在不知道外面有谁,也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去做什么,未知的,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顾念在心里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能慌,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她拔下了头上的木钗,偷偷地扔到了车外,她听见了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跳声。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才停下来,车帘被人撩开,顾念看到了王韬。 “哟,醒了啊。”王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坏笑,“既然醒了,那就下车吧。” 顾念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听从他的话下了车。 她刚从车上跳下来还未站稳脚跟,就被王韬一把扯过,往前面的小屋子走去,顾念开始挣扎,“你要做什么?” 王韬不理她,见她不愿意,就使了大力气拖着她往前走。 他一脚踢开了门,门板上的灰尘震了震,迅速消散在空中。 “你放开我。”顾念拧着手腕,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却奈何一点用都没有。 王韬将人往地上一甩,“你给老子安分点!” 说完,他捡起了墙角处的麻绳,将顾念的手脚捆了起来,随后,点亮了煤油灯。 借着灯光,顾念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间屋子很小,但东西摆放的倒是比较整齐,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外加一张床。 王韬也不怕她跑,自顾自地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床被子,太久没来,柜子里一股霉味儿,被子也沾上了这股味道,他鼻子一皱,随意地将被子扔到了床上,也不去整理,转身出了屋子。 顾念搞不懂他的意图是什么,他所谓的报仇,便是将她绑在这深山老林里吗?他会这么便宜她吗?可若是他想对她做点什么,为何不当即行动,反而费这老大劲,他就不怕有人来找她吗? 王韬拎着水桶,去不远处的小溪打了水回来,然后又从车上拿出他提前备好的食材,开始做饭。 顾念闻到外面的香味,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今天就吃了一顿饭,现下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王韬炒好了菜端了进来,坐在凳子上开始吃,显然,他没有想要分给顾念的意思,自顾自地吃完了。 这中间,顾念虽饿,但也扛着没有出声,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开始细细地观察这间屋子。 屋子的房梁很高,高得大概得有四五个成年男子的个头,以至于窗户开得也高,她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她哪怕是站着的,都不一定能够得着。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眼就看全了,只是……顾念将目光定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与墙壁上,那里有一大滩暗红的痕迹,就像,是血迹! “你猜的没错。”王韬突然开口,“那是人血留下的痕迹。” 顾念瞪大双眼看向他。 “怎么,怕了?”王韬放下了筷子,用袖子抹了抹嘴。 他起身走到顾念面前蹲下,一手卡住她的下巴,让她死死地盯着那处地方,用不带任何温度的语气在她耳边说,“你知道吗,当我割开她的喉咙,温热的鲜血飞溅到我的脸上、地上、还有墙壁上时,我觉得无比地快活!” -- 第73页 “她挣扎着,求我放她一命,眼中盛满了恐惧。”突然,他开始大笑,“对,就像你现在这样,哈哈哈哈哈。” 听了他的话,顾念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顾念被他掐着脸,动弹不得,但眼中的恐惧无法假装,之前,她只认为他是个纨绔,但现在看着,这人实在是可怕得很! 顾念的反应取悦了他,他放开手,端着空碗再次出了屋子。 得了自由的顾念,一步步往后挪去,直到脊背抵到身后的柜子,她才有了些许的安全感,怎么办,她还能逃得出去吗? 临睡前,王韬给顾念喂了一碗水,然后就自顾自地上床睡觉了。 水有问题! 顾念喝完后,觉得身子一阵疲软,她无力地靠在柜子上,手脚一点儿都使不上劲,她看了一眼王韬的背影,怪不得他这么放心她,原来是给她下了药! 顾念从未觉得夜晚是如此漫长,万籁俱静中,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人,姚柔、纪珊、何朝阳……还有,顾阎。 每每想到分别时他的眼神,她就感觉心脏一抽一抽的,若是她就此回不去了,该怎么办? 她考虑的事情有很多,纠结的事情也很多,可她唯独没有考虑到他的真心,或许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就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吧。 人生短短数十载,有什么比跟相爱之人在一起更幸福的呢? —— 这几日,傅容昀跟何朝阳几乎就没合过眼,两人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却还是一无所获。 王韬友人的家里,他们也去过了,但那人说,他下了山就跟王韬分开了,所以并不知道他把顾念带去了哪里。 纪珊这几日也没睡好,一闭上眼睛,她就会梦到顾念。 “我从家里带了点饭菜,朝阳,傅大人,你们先垫垫肚子吧。” 这几日,何朝阳一直跟着傅容昀,没怎么回家,纪珊在家里也记挂着,想要知道事情的进展,便跟易谨进了城。 何朝阳让她坐下,“傅府什么都有,你干嘛还跑一趟呢?” “我没事,事情怎么样了?”她急忙问道。 何朝阳摇摇头。 纪珊的眼眶又红了,“你说,念念她会不会……” “不会。”傅容昀说,“她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会找到她。” 他顾不上吃饭,当下召集了人手,全城通缉王韬!提供消息者,赏金百两! 此前,他们一直采取暗查的形式,一是不相信王韬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二是为了顾念的声誉着想,所以,一直没有把事情闹大,但是几天过去了,顾念跟王韬一直下落不明,这就不得不改变方法了。 傅容昀的这一举动,让大家看到了希望,纪珊更是对他连连道谢,“谢谢傅大人,谢谢傅大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吵闹声,众人出去一看,却没想到,竟是顾阎! “少爷,这人非要闯进来,我们……” 傅容昀抬手让人放他进来,“误会一场,他是我朋友,你们先下去吧。” 何朝阳忙走到他面前,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顾阎在顾念失踪当晚便收到了消息,得知情况后,他立即出发,晏致远还调了几名军营能手给他,几人马不停蹄,中途都没休息,跑死了好几匹马才赶到。 但顾阎却没时间说这些,只是问,“我阿姐怎么样了?” “你怎么知道?”他离得这么远,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赶回来的,看他脸上的疲倦,想也知道这一路定是艰辛,“顾念她……还没消息。” 顾阎转而问傅容昀,“现在有什么线索了?” 傅容昀:“我刚刚对王韬下了全城通缉令,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几天下来,顾念越来越估摸不准王韬的想法了,他每天只是将她绑着,一天给她吃一顿饭,每晚睡觉前,还会喂她喝一碗水,让她没有力气逃跑。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念问。 “这种未知的恐惧,是不是挺折磨人的?哈哈哈哈哈哈。”王韬大笑。 “你真是个疯子!” “啪——”一声,顾念的脸被他打偏过去。 他隐去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阴狠,“你说对了,我就是个疯子!” 他一把将顾念扑倒在地,身子撑在她的上方,看她红肿的脸,他觉得美丽极了,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快感。 “你放开我。”顾念双手被压在背后,无法动弹,只能狠狠地瞪着他。 王韬可不将她放在眼里,他缓缓伸手,触摸她的脸庞,眼中的疯狂渐渐退去,“等我回来。” 王韬拿出一包粉末洒在碗里,然后倒了水,掐着顾念的下巴,让她喝了下去。 顾念呛到了,不断咳嗽着,咳得眼睛发红。 王韬顺势亲了一下她被打的左脸,“乖。” 他走了,顾念听到了马车行驶的声音,她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哭了一会儿后,她想到,这正是她逃跑的好时机! 身子虽然很虚弱,但是,她一定要逃走!她一定要安全回去! 第四十四章 顾念的眼神定在桌子上,刚才喝水的碗,还在上面! 短短的几步路,她挪得很费力,也花了不少时间,等接触到桌脚时,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她咬了咬唇,血珠沁出,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 第74页 仰头看去,那碗就在不远处,可是她却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用头去撞击桌脚,但都没有什么用,碗纹丝不动。 顾念只得先躺在地上,等力气恢复,一会儿后,她咬紧了牙关,微微蓄力,猛得一头撞过去! “啪——”的一声,碗摔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 顾念看到了希望,她一边转头看碎片的方向,一边朝那处慢慢挪过去,终于,她伸手够到了一片。 瓷片锋利,割破了她的手指和掌心,鲜血直冒,但她毫不在意,甚至还有点高兴,因为刺痛感让她更加清醒,也更加有力。 她用力地用瓷片割着绳子,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的内心越来越着急,她怕王韬回来,她还没逃走。 当绳子被割断的那一瞬,顾念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顾不得耽搁,立马割脚上的绳子,这回顺利很多,很快,她就解除了束缚! 她撑着凳子,勉强地站了起来,然后朝门口走去。 门被锁了,也是,王韬再怎么大意,也不可能敞着门让她逃,于是,顾念将目光放到了屋子唯一的一扇窗户上。 窗户很高,顾念试了试,她跳着都够不着,于是,她将桌子推了过去,爬上了桌,她正好探到窗口,她露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个微笑。 顾念用双臂撑着窗台,刚一用力,手臂却一阵发软,一不小心,她便从桌子上跌落下来。 疼痛刺激着她,她再次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在来到窗台前。 外面天色很好,晴空万里,她抬起头,看着随风飘动的云,心中充满了很多力量,只要跳出这扇窗,她就自由了,她就可以回家了。 再一次尝试,她爬上了窗,一跃而下时,她竟一点都不恐惧。 落地时,疼痛席卷全身,脚踝处更是传来钻心的痛。 “嘶——”顾念轻呼出声,但也顾不得检查伤势,爬起来后,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 这片林子很大,顾念不敢走外面的路,怕跟王韬对上,她只能在丛林中穿梭,再加上她行动不便,所以走了很久,都没走多远。 顾念拄着随手捡的一根树枝,停了下来,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已经失去了方向,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往回走。 她擦了擦汗,定了定心神,抬头望向天空,然后继续前进。 王韬此次进城是为了买点衣物及吃食,那时走得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齐全,他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这几日不换衣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城门前排起了长队,官兵拿着画像一个个比对后,才放人进去,排着队伍的王韬心里一阵烦躁,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排在他前面的两人趁着这个时间,开始聊天,聊得也不是别的,就是关于王韬。 听到自己的名字,王韬压了压帽檐,不声不响地凑近了些。 “这么长的队伍,城里发生了何事?” “你没听说吗?城里出了一桩绑架案,现在官府正全程通缉呢,而且要是提供有关那个贼人王韬的线索,就能得到赏金!” 另一人惊讶道,“仔细说说,是怎么了?” “你没看通缉令上写着吗,此人是王老爷的儿子,前几日绑架了一个女子,现在下落不明。” “什么?是那个富商王老爷吗?” “正是!” 那人挠挠头,有些闹不明白,“这……他家里钱这么多,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情?要什么女人没有?” “那谁知道呢?听说此人本就是个纨绔,平日里做的龌龊事可多了。” “唉,真是造孽啊,希望能早日抓住他,为民除害!” 通缉令?王韬眉头一皱,他往前看去,看到城门口确实是有官兵拿着纸张在比对,该死! 突然,那官兵抬起头,同王韬对上了眼!王韬驾着车,转身就逃! “那人可疑,快追!” 话未说完,有两匹马不分前后地冲了出去,消失在扬起的黄尘中。 顾阎跟傅容昀来到城门口查探情况,正好撞上了形迹可疑的王韬,两人同时认出了他,见他要跑,骑着马便追了上去。 马车的速度总归是比不上骑马的,很快,距离就缩小了,王韬不得不弃车而逃,他钻进了一旁的林子,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吁——” 顾阎跟傅容昀下了马,此处的林子阔而密,要想找一个人,难度太大。 顾阎寻顾四周,对傅容昀说道,“你回去召集人手,我先进去。” “太危险了。” “我的人马上就来,放心,我们分头行动。” 傅容昀只好答应下来,翻身上马,“那你万事小心。” 顾阎进了林子,也不急着追,仔细观察了一下周边,然后才动身。 相比于顾阎的谨慎,王韬就显得迅速多了,因为这个地方,他从小就来。 第一次是误打误撞,他因为贪玩,打碎了王正发喜爱的一个花瓶,被罚在书房跪着,后来他负气出走,无意中来到了这里。 这里万物沉寂,随他奔跑嘶吼,他不用小心翼翼,也不用看谁脸色,他是自由无拘束的,由于这片林子离城远,地形也比较复杂,所以鲜少有人问津,于是,就成了他的秘密园地。 每当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他便会过来这里,静静地听着林间各种昆虫鸟类的叫声,听着小溪潺潺的流水声,心里就会变得宁静。 -- 第75页 起初,这里是没有房子的,那座小屋,是王韬自己建起来的,因为不想被别人知晓,一砖一瓦都是他自己搬过来的。 连王韬自己都不知道走了有多久,到小屋的时候,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浑身黏糊糊的,他忍不住吐了一口唾沫,往前走了两步,他意识到不对劲,抬头一看,窗户打开了! 他忙去开门,一看,屋里不见顾念的身影,只留下一地的碎片和被割断的绳索。 王韬一脚踹向门,“该死的!”随后,他拔腿跑入了林中。 药劲过去后,顾念觉得身子没那么软了,她拄着树枝重新站起来,但是,刚走了没两步,她便听到了一阵悉嗦声,吓得她赶紧停住了脚步,屏着呼吸藏在树丛后面。 衣物划过草丛,发生细微而又连贯的声响,顾念用手捂住嘴鼻,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难道是王韬回来发现她逃走,出来追她了吗? 顾念想,她不能再被他抓走了,不然……她暗暗捏紧了手里的那块瓷片。 —— 傅容昀骑着马匆匆地赶回城,召集了人手后,便朝那片林子飞奔而去。 “分成五个小队,每队三人,见到贼人王韬立即拿下,务必确保顾姑娘的安全!” “得令!” 说完后,傅容昀率先进了林子。 这搜寻的难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大,走了半天,都没看到什么蛛丝马迹,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若是到了晚上,事情会变得更加棘手。 傅容昀的衣袍被树枝木刺划破,手上也增添了好几道伤口,但他浑然不觉,只一心想找到顾念。 终于,在黄昏来临之际,他们有所突破。 “大人,前面有座屋子!”一人喊道。 傅容昀立马过去,“快,过去看看。” 众人来到屋子外,见屋门开着,便进去查看,但除了一地碎片和绳索之外,并没有看到人。 “大人,这里应该就是贼人王韬躲藏的地方了。” 傅容昀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碎片跟绳索上都沾有血迹,而且,桌子也被移到了窗户底下,他忽然松了一口气,这应该就说明,顾念趁机逃脱了! 他来到屋外,看到窗口下杂乱的脚印,便顺着脚印的方向找了过去,他必须得加快速度才行,一定要赶在王韬之前,找到顾念! 一行人又重新进入到了林子里。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顾念等声音没了以后,才敢再次行动,眼见太阳已经落山了,她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了,这几日,她根本就没机会好好吃饭,每日还要被王韬喂药,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了。 但一想到姚柔还在家里等着她,她感觉又恢复了些许力量。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垂怜她,命不该绝,竟让她找到了真的找对了方向! 看到前面出现的小路,顾念突然很想哭,她这是出来了吗? 远远地,她看到前面有一道人影出现,她便激动地朝那人走去,谁料,脚步刚跨出去,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大力气,将她重新拉回到了林子里。 “啊——”顾念尖叫,却被人捂住了嘴巴。 “贱人,竟给你逃了出来,但是接下去,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是王韬! 顾念使出全身的力气开始挣脱,但是哪里敌得过他。 “你还是省点力气吧,不然怎么走黄泉路?”王韬阴冷的声音在顾念的耳边响起,她默默流泪,这次,恐怕她真的…… 第四十五章 顾阎在林中穿梭,半刻也不敢歇,他内心同时被好几种情绪拉扯着,有愤怒,有担忧,有后悔,有自责,他恨不得将王韬碎尸万段,也恨不得把顾念牢牢掌控在自己身边,哪怕她会有千百万个不愿意! 顾阎运气不错,竟让他找到了穿插在林中的小路,上面的车辙印还是清晰可见的,于是,他便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 突然,他踢到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眼熟得很! 是顾念的木钗,还是他亲手做了送给她的。 顾阎将钗子捡起来,吹去上面的灰尘,将它放于胸前收好,“阿姐,我一定会找到你。” 顾阎继续往前走去,在路过一堆树丛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对劲。 地上散落着许多叶子,树丛也是被践踏过的痕迹,他蹲在地上细细查看,发现上面还留着几滴鲜血,跟小路相接的地方,地面还留有拖拽的痕迹,顾阎调转方向,顺着树丛中的痕迹走了过去。 王韬没想到,顾念被他喂了药后竟然还有力气挣扎咬他,手臂吃痛,他一把将人扔在了地上。 顾念被摔得头脑发晕,却还是挣扎着往前爬。 王韬一把拽过她,身子压了上去,一边说着恶心下流的话,一边去撕她的衣裳,顾念是真的怕了,胡乱挥舞着双手,拼命喊着,“不要,不要,救命啊!” “没人会来救你,即便是他们来了,看到的也只会是你的尸体!”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说道。 就在顾念心灰意冷时,王韬的身子往旁边一倒! “嘶——”王韬捂着后脑,一时起不来身。 顾阎红着眼,去扶顾念,“阿姐,你还好吗?”他不敢想象,要是他再晚来一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小阎?真的是你?”顾念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摸摸他的脸,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她止不住笑了起来,“小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 第76页 顾阎把她扶到一旁坐好,然后伸手盖住她的眼睛,“阿姐,乖,闭上眼睛。” 闻言,顾念点点头。 顾阎走到王韬身边,一拳揍了过去,王韬刚爬起来,就又被打得摔倒在地,顾阎一拳接着一拳,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一口鲜血吐出,王韬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傅容昀带着人也赶到了,他赶忙令人制止住顾阎,免得他将人打死,然后跑到顾念身边,看她一身脏污,衣领也破碎不堪,立即脱下来外袍给她披上,“顾姑娘,你没事吧?” 看到一身狼狈的傅容昀,顾念感激道,“我没事,多谢傅公子。” 顾阎走了过来,却是一把扯掉盖在顾念身上的外袍,将自己的给她披上。 傅容昀愣了愣,也没说什么,只能伸手接过。 顾念有点过意不去,但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精力再说些什么了。 顾阎抱起她,一言不发地往前走,顾念靠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顾念觉得浑身都疼,但是看到熟悉的摆设,她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姚柔看到顾念醒来,忍不住落泪,“念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昨日,她看到顾阎抱着浑身是伤的顾念回来,一脸震惊,当听到缘由后,心里是一阵一阵地后怕,自己的女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这个当娘的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她在顾念床前守了一天,也哭了一天,若是顾念出了什么事情,那她也活不下去了。 顾念想起前些天发生的事情,也是一阵害怕,所以现在看到姚柔,她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娘,我想你了。” 姚柔抱着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房门被推开,顾阎端着刚熬好的粥进门来,看到顾念醒了,他忙将碗放下,走到她面前,仔仔细细地看着她。 顾念喊他,“小阎。” 顾阎嗯了一声,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却又怕弄疼了她,小心地缩回了手。 顾念见状,抓住了他的手,轻轻地将它贴在了脸颊边,顾阎忍不住道,“会弄疼你。” 顾念摇摇头,眼睛落着泪,嘴却是笑着的,“不会,不疼了。” 两人互相望着对方,连姚柔是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有发觉到。 顾阎端来粥,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吃,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 “阿姐,还要吗?炉子里还有。”顾阎问。 “不要了,吃饱了。” 顾阎放好了碗,合衣上了床,躺在她身边,没多久,两人就都睡着了。 顾念在家里养了几天,顾阎才让她踏出房门。 纪珊已经来了好几趟,这次终于见到了好友,眼泪确实憋不住地流,顾念忙上前,擦擦她的眼睛,“都是要做娘亲的人了,怎么能哭哭啼啼的。” 顾念脸上的乌青还没有完全褪去,纪珊看得心疼,“对不起。” 顾念拉着她坐下,“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要不是你们让人来救我,我恐怕都回不来了。” “对了。”顾念岔开话题问道,“王韬那人会怎么处理?” “你不知道吗,他已经……死了。” “死了?”顾念惊讶道,“怎么……是小阎吗?”那日她看到王韬被打,但是,也只是晕过去了而已,并没有死啊,难道…… “不是不是。”纪珊解释道,“是那日回来的途中,他趁着大家不注意,刺了傅大人一刀后,自尽了” 那日,众人都已经王韬晕了过去,其实他在中途已经醒过来了,故意装晕,骗了大家,趁着看守不严,拿出随身的匕首一把刺在了傅容昀的腰后,鲜血瞬间染红了傅容昀的衣袍,他当场倒了地,至于王韬,他见自己没了活路,便自尽而死了。 王韬该死的,顾念对他的死产生不起一点兴趣,但是听到傅容昀受伤,她还是担心紧张的,毕竟,他待她很好,她也是真心拿他当朋友的,“傅公子怎么样了?” “还好避开了要害,说是在家休养几日便好了。”纪珊道。 “还好还好。”顾念松了一口气,要是傅容昀出了什么事,那她一定无法原谅自己了。 顾阎端着药走了过来,“阿姐,该喝药了,喝完药,你就该休息了。” 闻言,纪珊连忙起身,“念念,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顾念埋怨地看了一眼顾阎,“我才跟珊珊说了没两句话,而且,我躺了这么多天了,已经休息够了。” 顾阎不语,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汤匙递到她嘴边。 顾念撇撇嘴,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也只好喝下。 纪珊站在一旁,觉得顾阎有点怪怪的,前几日她来看顾念,都被他拦下了,不让见人,感觉像是在防着她一样,纪珊心里本就内疚,顾阎的行为让她更加内疚了,以至于有点儿不敢面对他,对顾念挥了挥手后,她便匆匆离去。 顾念被药苦得说不话来,看到纪珊走,她都来不及开口叫住她。 喂完了药,顾阎扶着她回了房间。 顾念被他扶上了床,看着他木着脸帮她盖被子,忍不住抱怨道,“我躺得腰都酸死了,再躺下去,我就要成废人了。” 顾阎给她掖了掖被角,“听话,你身体还没好。” -- 第77页 “我已经很听话了,而且,我是你阿姐,你应该听我的,我已经没事了。”顾念忍不住回嘴,“我听说傅大人受伤了,我想去看看他。” “不许去。”顾阎一口就回绝了她。 “为什么?他要不是为了来找我,就不会受伤,我不能不去看他。” 顾阎拿着被子的手渐渐捏紧,“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出门。” “顾阎。”顾念一把将被子掀开,想坐起来好好跟他理论理论,却一个没注意,打到了他的手背。 顾阎看着被打掉的手,一时没有做声。 “对……对不起。”顾念抓过他被打红的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掀开被子而已。” 顾阎抬头看她,眼里的情绪让人看不明白,他启唇,“阿姐,你不能只看着我一个人吗?” 顾念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我……” “阿姐,你知道吗?当我收到消息说你不见了的时候,我感觉天都要塌了,我恨不得将王韬碎尸万段!” “我跟自己说,若是这次找到了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不会离开你了,哪怕是绑,我也要把你绑在我身边。” “所以,我不会让你去见傅容昀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顾阎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对准她的唇印了上去。 分开的这段时间,没人清楚他的内心有多煎熬,他本来以为可以慢慢布局,等顾念主动来找他,但是这次发生的事情,让他害怕了,也让他后悔了,是他的,他就应该牢牢攥着才行! 顾念躺在他的臂弯中,仰头承受着他的吻,他灵活地开始进攻,让她有点儿招架不住,但渐渐地,她开始适应了,甚至还犹豫地伸出了舌尖,开始回应他。 第四十六章 顾念的反应让他惊喜万分,但他还是顾忌着她的身体,没敢太过火。 一吻毕,他靠在她的肩膀上,平复着自己急切的呼吸。 顾念搂住了他的脖子,轻轻地在他的脸颊处留下一吻,“傻子,我的眼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人啊。” 顾阎的身子僵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姐,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原来这句话,也并不是很难说出口,顾念觉得轻松了不少。 在被王韬抓走的那些日子里,她就已经想明白了,若是她还能平安地回到家,若是她还有机会能再见到他,她一定要亲口跟他说,我喜欢你。 又过了两日,顾念脸上的乌青淡了许多,粗看已经看不出来了,顾阎便带着她,去了一趟傅府。 傅容昀经过这几天的修养,身子也好了许多,两人到的时候,他正在院里散步。 “顾姑娘?”傅容昀看到顾念,走上前道,“你怎么来了?身子好点了吗?” “多谢公子挂怀,民女已经好了。”看他脸色还是有点苍白,顾念心里是一阵担忧,“公子如何了,还好吗?” “还好还好。” 傅容昀将人迎了进去,下人上来奉茶,顾阎上前一步接过。 他倒了一杯茶给傅容昀,“阿姐的事,多谢傅大人相助。”虽然他的心思不那么单纯,但顾阎还是要多谢他对顾念的照顾。 傅容昀笑笑,接过了那杯茶,却是放到了一边,“客气了。” “顾姑娘,王韬的事还有一些地方需要你画押,可否移步书房?” 顾念自然是连连点头。 顾阎想一同过去,却被傅容昀拦下,“顾兄在外面稍等片刻。” 进了书房,傅容昀从桌子上拿出一沓纸,上面写明了王韬的作案过程,“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在下面按个手印。” 顾念拿过看了两眼后,就按上了红手印,这里面写的过程,是她口述给何朝阳带过来的,也不必再仔细看。 傅容昀接过后,在上面按上了自己的印章,但一个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他“嘶——”了一声,一手探到了后腰。 顾念自是听到了,忙上前扶住他,“傅公子,是伤口疼了吗?” 扶着他在椅子上坐好,顾念问他需不需要找大夫,傅容昀摇摇头,“不用。” 看他额头冒出的汗,顾念万分自责,“要不是因为我……” 傅容昀牵住她的手,“不是你的问题。” 顾念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两人的手,等她反应过来后,便慌忙地缩了回来,抬头看去,傅容昀的眼神让她一怔,这种眼神,她在顾阎那里见到过。 “我……不好意思……” 顾念忙着道歉,但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傅容昀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手,再抬头,脸上是一派和煦的笑容,“道歉做什么?是我输给顾阎了。” 顾念心一提,脱口而出,“你知道?” 傅容昀点点头,“这并不难看出来。”甚至可以说,从他见到顾阎的第一面开始,他就心里有数的,但是,不试一试他怎么知道自己没机会呢,虽然结果在意料之中,但失落一定是难免的。 “我跟小阎……我们这样……是不是会让人觉得恶心?”毕竟一直以来,两人的身份是姐弟。 傅容昀却道,“你们又无血缘,况且,你觉得别人的眼光对你来说是重要的吗?” “感情之事,外人没有立场置喙,只要你心里认定那个人是他,你便能变得勇敢。” -- 第78页 “虽然有点儿不甘心,但是……我还是祝福你们。” 说着,他张开了双臂,“我能抱抱你吗?” 顾念笑了笑,上前抱了抱他,“谢谢你,傅容昀。” 傅容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 放开她后,傅容昀下了“逐客令”,“那你先出去吧,顾阎肯定都等急了。” “你……” 他指了指书桌,“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办,这几日,人也偷懒了。” 听他这么说,顾念也不再久留,但是临走前,还是叮嘱他,“别太累了,多多休息。” 顾阎站在书房几步外的地方,看顾念出来,便上前牵住了她的手,“只有你吗?” 顾念反问他,“不然呢,你还有事想跟傅公子说吗?我可以帮你找他出来。” 顾阎一把拉住她,“没事,不要打扰他办公务,我们走了。” 顾念看着他的背影偷笑。 出了傅府,倒也没急着回去,顾念去了店铺看看,这几日她在家,店铺都是纪珊在管着,生意不好不差,糊日子算是可以了。 看完了店铺,顾念跟顾阎又买了点东西才回宝潭庄,到家已经傍晚了,姚柔正进厨房做饭。 顾念奔走了一天,浑身是汗,便趁着吃饭前的空档,回房沐浴了。 谁知她刚跨进浴桶,房门就被打开了,“吱呀——”一声,吓得她将人都缩进了浴桶里。 “是谁?”顾念问道。 顾阎回答:“是我。” 一听是顾阎,顾念就更紧张了,“你来干嘛?我在沐浴,你先出去。” 顾阎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前,她赶忙喊住他,“你别过来。” 顾阎停住了脚步,隔着屏风,他能模模糊糊看到对面的光景,一想到顾念就在前面,他便舍不得离开。 “阿姐,需要我帮你吗?” 顾念脸红,将脑袋埋得更下面了,“不用,你快出去。”语气中难得带了点娇嗔。 顾阎开始趁火打劫,“那日你对我说的话,能再说一遍吗?” 说什么?顾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几日她说的话可多了,她怎么知道是哪一句? “阿姐,你不说的话,那我就过去了。”顾阎勾着嘴角,开始吓唬她。 怕他真的过来,顾阎连忙出声,“我喜欢你。” “还有呢?”顾阎的尾音就像一把钩子,勾得顾念无法逃脱。 “我……我的眼里只有你。”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顾阎心想暂且放她一马,闭着眼睛,将手里的热水桶拿了过去。 “诶,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见他不退反进,顾念委屈上了,“我都说了。” “我闭着眼睛呢。”说着,他放下了水桶,“别泡太久,我在外面等你。” 等他出了门,顾念才敢稍稍伸头,她方才是真的怕他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进来,虽然两人已经表明了心意,但是……顾念靠在桶上,一边用手捧起热水,一边想着,若是姚柔知晓了,会怎么样呢? 肯定会不同意吧,会不会骂她不知廉耻?顾念光是想象那个场景,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不要让姚柔失望,可是同样地,她也不想让顾阎失望。 沐浴完,顾念刚打开房门,就被站在门口的顾阎一把推到了墙上,她一下子惊呼出声,好在,下一瞬她便捂住了嘴巴,她真怕姚柔听到后会出来。 顾阎微微低头,嗅嗅她细软的长发,又嗅嗅她白皙的脖子,“阿姐,你真香。”香得他想抱抱她,亲亲她。 当然,他确实这么做了。 当他吻上她的脖子时,顾念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双臂,不让自己瘫软在地。 “小阎……”出口的声音,变得绵软无力,就像她的身子一样。 顾阎箍着她的腰,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一点红。 “阿姐,抓紧我。” 下一秒,顾念被腾空抱起,进了屋,顾阎将她放在桌子上,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细密的吻袭来,顾念觉得澡白洗了,因为,她又出汗了。 这时,外头传来姚柔的声音,“念念,小阎,吃饭了。” 顾念吓得忙伸手去推顾阎,顾阎反将她的手背到身后,继续掠夺她嘴里的空气。 “唔……唔……”顾念只好扭动身体。 “嘶——” 顾阎被咬了一口,这才退了出来。 “娘在叫我们,你快出去。”顾念推开他,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顾阎摸了摸嘴角,又看了看身下,“我若是这副模样出去,娘该看出来了吧。” 顾念顺着他目光往下看去,瞬间闹了个红脸,捂着脸转过身道,“你……你好下流。” 听了这话,顾阎一脸的无辜,刚想为自己正名,顾念却越过他落荒而逃了。 羞死了羞死了!顾念在心中呼嚎。 顾阎只好深呼吸,以此平复某位不听话的“兄弟”。 姚柔喊了半天,顾念才姗姗来迟,她忍不住道,“现在吃饭越来越不积极了。” 顾念心虚,不敢看姚柔,只好转移话题,“娘,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都是你跟小阎爱吃的,诶,他人呢?怎么还不出来?”姚柔放下碗,要去房间叫人。 “没事没事。”顾念拦住她,“我刚才叫过他了,他马上就来了,我们先吃吧。” -- 第79页 姚柔盯着顾念的脖子,狐疑道,“你这脖子怎么了,怎么红红的?” 顾念一把捂住了脖子,定是顾阎刚才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被蚊子咬的。”顾念搓了两下,“娘,你晚上睡觉可要把窗户都管管好,现在蚊子挺多。” 迟来一步的顾阎刚好听到顾念说的这番话,忍不住抵拳笑了笑。 第四十七章 看到顾阎笑话她,顾念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罪魁祸首! 姚柔盛了汤给两人,“好了好了,先喝汤吧,不然冷掉了。” 顾念低头喝汤,不去理睬坐在她身边的人。 姚柔想起她白日里去傅府,便问道,“今日你去看了傅大人,他还好吗?” “嗯,看样子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 姚柔也是为傅容昀担心着,“好就好,我们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毕竟这么大的一件事,你去问问,看他有没有时间来家里吃顿饭,我做点他爱吃的。” 顾念抢在顾念前面开口,“傅大人最近忙于公务,恐怕是无法脱身,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顾念看他,她是这么教他的吗?从什么时候起,他说谎说得那么脸不红心不跳了? “阿姐,傅大人不是这么说的吗?”顾阎反问她。 “啊……是的是的。”顾念只好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娘,今日去见傅大人,我们也很快就走了,他最近挺忙的。” 姚柔只好作罢,“那以后再说吧。” 吃完饭,顾念逃也似得回了房,刚要关门,顾阎便伸腿抵开,闯了进来。 “你来干嘛?快点回去。”顾念赶他。 顾阎却朝她张开了双臂,“我也要抱抱。” 这个也字用得很灵性,让顾念一下子就想起了在傅容昀书房的时候,她小声嘟囔,“真是个小气鬼。” 见她半天不来抱自己,顾阎催她,“快点儿。” “好好好,抱抱。”顾念上前,拥住了他,“这样总可以了吧。” “阿姐,你是我一个人的。” 顾念像是哄孩子一般地拍拍他的背,原来,他是这么没有安全感。 —— 惊雷之下,下起了瓢泼大雨,打得花枝乱颤,树叶飘零,原本还是个艳阳天,猝不及防地就下起了雨,路上的行人,只得抱着头乱窜。 顾念正在店铺里盘点,见状忙将门口的东西往里搬了一点。 不少人在店铺门口躲雨,顾念也不赶他们,反而去后院煮了一壶姜茶,分给众人。 “谢谢谢谢。”众人道谢。 顾念回以微笑,然后便拿起针线,一边听着雨声,一边刺绣。 这雨忽大忽小,门口的人也来来去去的,没有片刻的宁静,但顾念反倒觉得心安。 忽然,她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一看,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妇人,看样子比她还小,却已经怀有身孕,只见她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托着大肚子,看起来较为吃力的模样。 “不好意思,我相公去买伞了,我就在这里等他。”那人看了看自己脚下的水渍,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两步,“对不起啊,弄湿了你的地。” 顾念给她拿了一把凳子,“不妨事,你就坐在这里等吧。”然后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你绣得真好看。” 顾念回道:“谢谢。” “我是说真的,真的很好看。”怕她以为自己是说客套话,妇人又强调了一遍。 顾念抬头看她,忍不住笑了笑,“喜欢吗?” 她点点头。 顾念又绣了两针,然后打结咬断,把帕子递给了她,“呐,送你。” 那人连连摇手,“不行不行,我不能收的。” 顾念将它放在她的手上,“用的不是什么好的料子,你将就着看看吧,就算是给小宝宝的。” 那人红着脸,对顾念笑了笑,“谢谢你,你真好。” 闲来无事,两人便攀谈了起来,看她大着肚子,顾念问道,“几个月了?” 林柳答:“七个月多了。”说这话时,她的脸上闪耀着幸福的光芒,令人心生艳羡。 “真好。” 林柳见顾念又善良,性格又好,难免生出了几分亲近感,便什么话都同她说了。 “我家里穷,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全家都是靠父亲干农活生活的,但是我父亲得病去世了,我没钱安葬他,便来安都城,想要卖身葬父,顺便拿点钱给家里,好让弟弟妹妹有饭吃。” “正好遇到了相公,他人很好,给了我钱让我安葬爹爹,还介绍我在酒楼后厨帮忙。” “谁给了我钱,我便是谁的人了,但是相公说,他不需要我。” 顾念问,“那后来呢?” 林柳笑了笑,“烈女怕缠郎,我就整天跟着他,终于有一天,他接受我了。” “后来,我们就成亲了。” 没怎么感天动地,也没怎么曲折回转,就是平平淡淡的,普通人的爱情,却美好得不像话。 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人,诧异地喊道,“娘子,顾姑娘?” 顾念抬头一看,“林公子?” 来人正是林泉,而那大肚子的妇人,便是他妻子。 林柳也诧异道:“相公,你跟顾姑娘认识吗?” 林泉便简单地给两人介绍了一下。 -- 第80页 不知不觉地,雨已经停了,送走林泉跟林柳后,顾念的脑海里一直想着林泉最后跟她说的话。 他说给林柳的那笔钱,其实是顾阎给的,那时距离林泉跟顾念见面没过几天,他们在街上相遇,正巧看见了林柳在卖身葬父,林泉有心想帮忙,却拿不出这么多钱来,顾阎二话不说,把钱给了他。 “你好好待她,不要缠着我阿姐。”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林泉还是很感谢顾阎,要不是他,他跟林柳也不会有现在的生活。 临走之前,林泉说,“他真的很喜欢你。”也是在那时,林泉看明白了顾阎看顾念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顾念没想到,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直以来,她没有好好地感受过顾阎的感情,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 拒绝他的时候是,接受他的时候也是,她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了,好像都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也并不去想,他其实付出了很多。 见天色也不早了,顾念便关了门,回了宝潭庄。 回到家,天色已经暗了,顾念原以为会在门口见到顾阎在等她,却没看到人影。 “娘,小阎,我回来了。”顾念刚跨进门,就看到了傅容昀。 “傅公子?你怎么……” 姚柔抢先回答了她,“我在街上正好遇到了小昀,便邀请他来家里吃顿便饭,你别愣着了,快去洗手吧。”然后她对傅容昀说,“小昀,来来来,去坐着,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小昀?顾念纳闷儿,娘什么时候跟傅公子这么亲了? 趁着姚柔进了厨房,顾念赶忙上前道,“傅公子,你的伤好些了吗?” 傅容昀:“已经无碍了。” “今天怎么回事?”顾念问。 今日说来话巧,姚柔是跟顾念一起进的城,只不过一个去了店铺,一个说是有事要办,便自行离开了。 姚柔自从上次见了傅容昀,便对他印象很好,这次他又对顾念有恩,说什么都想感谢感谢人家,于是就问了人,找到了傅府。 但傅府门口有人守着,那人看姚柔一副乡村农妇的打扮,便以为她是哪桩案件嫌犯的亲属,上门来求情的,也不听姚柔讲话,便赶人走。 姚柔也无法硬闯,正当她的府门前徘徊时,傅容昀走了出来。 看到姚柔,傅容昀上前道:“伯母为何在此?” “傅大人。”说着,她就要向他行礼。 傅容昀连忙托住她,“伯母这是做什么?叫我小昀就好。” 看着她温润如玉,谦逊有佳的模样,姚柔下了一个决心,直白道,“你喜欢顾念吗?” 对于这件事,姚柔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五六成还是有的,她是个过来人,傅容昀看顾念的眼神骗不了人,况且这次的事情,他忙前忙后出了这么大的力,要说他对顾念没有感情,说不过去。 傅容昀不知道姚柔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遵从内心点了点头,“喜欢。” 姚柔听罢,欣喜万分,便邀了人晚上来家里吃饭。 当然,两人的这段对话,傅容昀没跟顾念说,他的说法跟姚柔一样,恰好在街上遇到,便在邀请下过来吃顿便饭。 顾念听后,也没有怀疑,姚柔一直说想好好谢谢傅容昀,既然今日有了机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到了吃饭的点,还没有看到顾阎,顾念就问姚柔,“小阎呢?” “他啊,他跟朝阳去薛郎中家了,下午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把薛郎中家的屋顶都掀翻了,他们去给人修理了。” 薛季清对顾阎也算有恩,每每顾阎生病,都是薛季清背着药箱过来看的,他没有成亲,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平日里乡亲们便帮着搭把手,下午得知消息,顾阎第一时间就叫上何朝阳过去了。 “他估计要很晚,我们自己吃。” 饭桌上,姚柔对傅容昀是无比热情,搞得顾念都看不下去了,“娘,你再这样,傅公子怕是要吃不下饭了。” 姚柔瞪了她一眼。 傅容昀吃饭也是仪态大方,姚柔是越看越满意,“傅公子,你还未娶妻对吧?” “你看看我们顾念怎么样?” 顾念刚吃了一口饭,听了姚柔的话,那饭上不上下不下得正好卡在她喉咙中间,她捶捶胸口,脸憋得通红。 傅容昀坐在她旁边,一边拿起茶杯给她喝,一边帮她拍背,脸上的关心显而易见。 “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顾阎跨过门槛,看到的正好是傅容昀关心顾念的场景。 第四十八章 顾念被姚柔的话吓得噎住,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 “咳咳、咳,娘你说什么呢?” 傅容昀又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边,“好些了吗?” 顾念接过道:“谢谢,让你见笑了,我娘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傅容昀但笑不语,他不知姚柔今日为何会这么问他,但所幸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坏事,看顾念不咳了,他回到座位上坐好,余光却瞥见了一道人影。 顾阎跨步进来,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他忙活了一下午,就想早点回家,却没想到,家里居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傅大人今日怎在此?” 傅容昀:“今日与伯母在街上遇到,便过来蹭一顿便饭。” -- 第81页 姚柔看顾阎衣着不整,便叫他先回房换个衣服,顾阎临走前,不轻不重地看了眼傅容昀,又看了眼顾念,这才离去。 顾念觉得他的眼神仿佛在表达一些什么意思,但是她又没做什么,倍感无辜。 姚柔继续推销着自家女儿,“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顾念弟弟是将军的嫡子,将军夫人把顾念认作了干女儿,有这一身份在,应该也能配得上了。”姚柔本来是不想这么说的,但现在,不得不说出口了,否则,就会酿成祸事了。 “娘,你干嘛呀,别说了。” 姚柔不理,“我干嘛,我当然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想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人嫁了。” 顾阎换好衣服出来,正好听到了姚柔的这番话。 “小阎,你来说说,你阿姐同傅大人相配不相配。”姚柔问他,眼里一派认真。 顾阎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刚想开口回答,却被顾念扯住了衣角,她对他摇了摇头。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姚柔看到两人的互动,心里的最后一丝疑虑被打破,不发一言地起了身,用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说道,“顾念,你跟我回房。” 顾念被姚柔的态度吓了一跳,她咬着唇,眼眶瞬间就红了。 顾阎刚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她抬头看向傅容昀,一脸歉意道:“傅公子,今日真是不好意思了。” 傅容昀起身:“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讲。” “不需要。”顾阎站在两人中间,挡住了傅容昀看向顾念的视线。 姚柔已经回了房,顾念跟傅容昀说完话后,便跟了上去。 顾阎想跟过去看看,却被傅容昀一把拉住,“让她们自己解决。” 进了房,顾念看到姚柔站在顾晖的牌位前,她走上前,柔柔地叫了一声:“娘。” “多久了?”姚柔没有转过身看她,只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这话问得不清不楚的,但是顾念知道,她在问什么,她跟顾阎的事情,瞒不住了。 但这个问题,她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上来,两人真正在一起是最近的事情,但是要说感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应该是更早些。 见她不回答,姚柔转过身来,“你知不知道,你是他阿姐?” “我知道。”顾念的喉咙哽住,重复道:“我知道。” “那你在想什么?”姚柔一直都知道姐弟俩的感情好,但是没想到,竟会变成这样,那晚她不小心听到了两人说的话,还看到两人相拥在一起,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再联想到晚间顾念脖子上可疑的红痕,那明显不是蚊虫叮咬的痕迹,而是…… 姚柔无法再想下去了,回到房间后,她睁眼到天明,那一晚上,她想了很多,最终,她想到了傅容昀,只能由她来当这个坏人了。 “他是你弟弟,更是将军府的嫡子,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会被多少人说三道四?你爹爹若是泉下有知,他又会怎么想?” 听到顾晖,顾念弯下膝盖,跪在了牌位面前。 姚柔心里也不好受,她红着眼眶,蹲在顾念跟前,摸着她的发,跟她说道:“念儿,听娘的话,放弃吧,好不好?” 两人之间的门第悬殊过大,更何况,还有一层姐弟的关系在,会有多少人指指点点,姚柔不想顾念承受这样的流言蜚语,将军府,也不是她们这种普通乡野人家能进去的。 她们的身份是顾阎的救命恩人时,自然是受重视的,但若是要结亲,恐怕是万万不能的。 顾念也知道这些道理,她之前一直犹豫,也是想到了这些,但经过王韬的事情后,她突然想通了,只要顾阎需要她,她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她想为了他,勇敢一次。 顾念刚想说话,房门被打开,顾阎走了进来,跪在姚柔面前,“娘,你要怪就怪我吧,但是我不会跟阿姐分开的。”然后,他握住顾念的手,眼里藏着担忧与忐忑,“阿姐,你不能不要我。” 姚柔真的要被两个人气死了,“小阎,你们不能!” “为何不能?”顾阎反驳道,“我们并无血缘,为何不能在一起?” 顾念拉拉他的手,“你别说了,先出去,我跟娘说。” “你们都别说了,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们。” 说完,姚柔也不管他们,背过身躺到了床上。 顾念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难受死了,眼泪接连不断地掉,颤着声音叫她,“娘。” 姚柔疲惫的声音传来,“你们先走吧,我累了。” —— 自那晚后,顾家的气氛便像凝固住一般,姚柔躺在屋里,几乎没出过门,顾念给她送饭,也只能放在门口。 看着姚柔这般模样,顾念心里自是不好受,整个人变得恹恹的,饭也吃不下了。 顾阎去买了烧鹅回来,一半给姚柔送去,一半则喂给顾念。 “阿姐,吃点吧。” 顾念摇了摇头,“我吃不下,你吃吧。” 顾阎放下了筷子,将人搂进怀里,“你别担心,我会处理的,相信我好不好?” 听他这么说,顾念更加难受,这几日,姚柔都不见她,也不跟她讲话,她知道,她伤透了她的心,“娘还是第一次跟我生这么大的气,是我的错。” 顾阎生怕她下一句话就会说不要跟他在一起了,便搂紧了她,贴在她的耳边说道,“我告诉你,你摆脱不了我的。” -- 第82页 “我没有……”顾念并没有这个念头,但顾阎似乎不相信她,这几日,他患得患失的厉害,一步都不离开她的身边,顾念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有安全感。 她话未说完,顾阎接着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嗯?” 顾念在她怀里点点头,“好。” 将军府。 容文君接到顾阎的书信后,瞪大了双眼,刚好,晏婵今日也回了府,见她这个模样,忙问:“娘,弟弟在信里写了什么?顾念不是没事了吗?” 顾念得救后,顾阎已经写信给将军府了,大家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次是写了什么,竟让娘这么吃惊?晏婵很好奇。 容文君把信给她:“你、你自己看看吧。” 晏婵接过信一看,却是没容文君那般反应大。 顾阎在信里说,他要娶顾念为妻,希望晏致远跟容文君能答应,若是答应了,还请容文君立即修书一封至宝潭庄,好让他去说服姚柔,若是不答应,那他便会想尽一切办法,直到他们答应为止。 言辞简洁,却意思明确,他早就喜欢上了顾念,也非顾念不娶。 容文君看完信后便沉默了,晏婵决定帮弟弟一把,她刚想说话,容文君便皱着眉头骂了一句:“臭小子!” 晏婵忙道:“娘,你别生气,弟弟这次确实有点不懂事。”她想先顺着容文君的意思骂顾阎一顿,然后再帮他说些好话,毕竟他跟顾念没有血缘关系,娶她为妻也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不料容文君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容文君生气道。 晏婵忙点头应和,“就是就是,这个臭小子,要是他现在在我面前,我定好好修理他一番不可!” “他应该早点告诉我呀,这样姚妹妹跟念儿就不用回宝潭庄,直接在家里住下备嫁了呀!”容文君觉得好可惜呀,本来,她可以把事情都安排好的。 “就是……啊?”刚开了个头,晏婵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么简单?都不用她费口舌了? “你别啊了,快给我磨墨,我立刻修书一封。”容文君说写就写,“看吧,他早点告诉我不就没这事儿了,我定能说服姚妹妹。” 晏婵一边磨墨,一边观察容文君的脸色,“娘,你不反对?” “我为什么要反对?”容文君看了女儿一眼,举起毛笔在信纸上写了起来,“婵儿,你忘了娘是什么身份了吗?” “你祖父祖母,你爹爹都不是注重门第之人,才会收留我这一介孤女,并让我成了如今的将军夫人,我怎么会不同意顾念进门呢?” “只要是衡儿自己喜欢,我便不会反对,我相信,你爹爹也是这么想的。” 但容文君想到自己先前还对外说顾念是她的干女儿,甚至还给她介绍青年才俊,这是在狠狠打自家儿子的脸啊! 但转念一想,谁让他瞒得如此严实,就当是他的惩罚吧! 第四十九章 容文君一共写了两封信,一封给顾阎,信里先是责备他将此事瞒着,伤了家人的心,接着才写道家里对他的决定表示支持,并会立即开始准备聘礼,让他加油攻克难关,不要拖了将军府的后腿,让大家空欢喜一场。 另一封信,则是容文君写给姚柔的,顾阎没看。 他拿着信,跪在了姚柔的房门前。 “娘,我有话跟您说。” “如果不是您跟阿姐,我应该早就死在山上了,我永远把你们当成我的家人,在娘的眼里,我只是顾阎,不是什么将军府的嫡子。” “是我一直缠着阿姐,我心悦于她,这辈子,我只会娶她为妻,并永不背叛她。” “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阿姐跨不过将军府的门槛,你怕别人肆意谈论阿姐,你怕阿姐会过得不幸福。” “我已经跟父亲母亲说了此事,他们很支持我的决定,他们也很喜欢阿姐跟您,我母亲的身世,想必您也知道,他们不是看中门第之人,还请娘放心。” “母亲写了一封信给您,还请您务必看一眼。” 说完,他便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瞬间多了一块红印。 顾念看得不忍心,便同他跪在一起。 不多时,房门被打开,姚柔出来了。 顾阎双手将信奉上,“娘。” 姚柔接过信,看了一眼他的额头,终是忍不住心疼,“顾念,带他去上点药吧。”说完,便转身回了房。 姚柔展开信纸,信很长,还分了好几张,她慢慢看过去,看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但细看过去,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是笑的模样。 姚柔小心又认真地抚平信纸上的褶皱,然后来到顾晖的牌位前,将信纸放在桌上,点了三炷香,久违地,跟他诉说起心事来。 待她再次打开房门,天已经暗了下来。 顾念正好端着饭菜走了过来,看到姚柔出来,她忙喊道,“娘。” 姚柔叹了一口气,“你进来,我有话同你说。” 顾念放下托盘,规规矩矩地站在姚柔面前,心中却是忐忑不安,顾阎说他接到了京中来信,容文君并不反对两人在一起,甚至已经开始张罗起了婚事,但是姚柔这边,还不知道怎么说。 “娘,对不起,你别生气了。”顾念低着头,小声认错。 姚柔拉过她的手,认真问她:“你真的想好了吗?” -- 第83页 顾念点头,“娘,我相信我自己,我也相信小阎。” 唉,女大不中留,儿女大了,做娘的也是时候要放开手了,之前她还想着要把她嫁出去,可如今,真的到了这个节骨眼,她又舍不得。 容文君的来信,可以说是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她担忧的是,两家的门第以及外人的眼光,但是既然将军府都同意了这门亲事,而两人又这么坚定,那她也没有再反对的道理,毕竟,顾念的幸福是摆在第一位的。 姚柔的松口,让顾念喜不自禁,她上前搂住了她,孩子气般地蹭了蹭姚柔的脸颊,“娘,你真好。” 姚柔嫌弃地偏了偏头,“你都多大了。”但脸上的笑容,却表露出她内心的愉悦。 —— 当纪珊听顾念说这个事情时,不禁瞪大了双眼,长大了嘴巴,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什么?念念你说什么?我应该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顾念布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我跟小阎在一起了。” “顾阎???” “他不是你弟弟吗?” “怎么回事?” 顾念便将前因后果简略地说了一遍。 纪珊听罢,捧着肚子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溜达,等等,她得好好消化消化这件事,念念,跟顾阎在一起了? 两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事情,她知道,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有点受到冲击了,而且,这两人之间的猫腻,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你……你们……” 纪珊结巴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拿起茶杯猛喝了一口水,“这太……” “好啦好啦。”顾念拉着她的手,“你坐下来,走得我头都晕了。” “你居然瞒着我。”纪珊戳戳她的肩膀,“亏我还是你的好姐妹呢!” 顾念笑嘻嘻地抓住她的手指,“哎呀,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嘛,不生气不生气。” 纪珊当然不会生她的气啦,起初的震惊,现在已经转变成祝福了,她希望,顾念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傻瓜,只要你决定的事情,我肯定会支持你啊,就像你一直支持我一样。” 顾念听了她说的话,眼眶微热,“这么煽情干嘛,害得我都想哭了。” “哈哈哈哈哈,小地瓜你看,你干娘羞羞脸哦。”纪珊低头对着隆起的肚子说道。 有一日半夜,她突然想吃地瓜,特别特别想吃的那种,吃不到就睡不着觉!何朝阳自是满足她,半夜便扛着锄头去了地里,挖了一小袋地瓜回来!于是,两人便给孩子的小名取为小地瓜 “我才没有,小地瓜别听你娘的。”顾念蹲在地上,轻轻地抚摸着纪珊的肚子。 然后,她拿出带来的东西,“珊珊,这是我给小地瓜做的小衣服小肚兜,还有帽子跟两双袜子,你看看。” 纪珊拿过一看,不禁感叹道,“哇,真的好可爱啊。” 给小孩子做衣物,顾念自是用了上好的料子,并配上了简单却不俗气的花纹,她还在每一件东西的角落绣上了一个地瓜。 “那我就先替小地瓜谢谢干娘啦!” “客气什么~” 顾念走后,纪珊便急吼吼地找到了何朝阳,“朝阳朝阳,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何朝阳正从猪圈回来,听闻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木桶,上前道,“怎么了?怎么了?是又想吃地瓜了吗?上次的吃完了,我现在就去地里挖。” 纪珊一把拉住要走的他,“不是,我不想吃地瓜。” “那怎么了?或者你想吃别的什么东西?” “我不是要吃东西。”纪珊气死了,不知不觉便抬高了声量,“你能不能听我说!” 何朝阳被她吼得有点儿委屈,但一想到,他娘之前私底下跟他说,女子怀孕时大多喜怒无常,不能跟她辩驳,一定要顺着她的意思走。 “好,你说吧,我听着,你别生气,小心小地瓜。” 纪珊深吸一口气,“我说了以后,你不要太惊讶,记得淡定些。” 何朝阳心里好奇,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如此郑重其事?于是他狂点头,“你说。” “念念,跟顾阎,在一起了!” 一秒,两秒…… 何朝阳都保持着先前的表情没有变动。 纪珊心里想,看吧,他也听傻了,也是,谁听谁不傻呢? 于是,她又说:“我知道,你肯定也一时难以接受,但是,这是真的,念念真的跟顾阎在一起了。”末了,她还补了一句,“会成亲的那种。” 没有等来她预料中的反应,纪珊无法理解,“你听到了吗?怎么没有反应?” 何朝阳还道是什么事情,他还以为是纪珊怎么了,原来是顾阎同顾念的事情,不禁松了一口气,“就这事儿啊?” 这下子,轮到纪珊说不出话了:“对、对啊、就、就这事啊。” “我早就知道了。”这句话,何朝阳说得没波没澜的,就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般。 “你早就知道了?”纪珊反问道。 “对啊,顾阎一开始就……” 纪珊气炸了,合着她居然比他还要晚知道,并且,他都没跟她讲过这件事! “晚上你自己睡吧,不许进房!” 纪珊丢下这句话后,便转身回了房,将门关得震天响! -- 第84页 “啪——”一声,何朝阳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地想,她这是怎么了? 他走到门前拍了拍,首先认错,“珊珊,对不起,是我的错,但是,你不能不让我进房间啊。” 屋里声音传来,“你哪里错了?” 哪里错了?何朝阳当然不知道啊!但秉持着好男人就该承担一切,没错也得有错的原则,他说,“你说我哪里错了,我就哪里错了,你开开门好吗?” 听他这么说,纪珊更加不想理他了,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何朝阳将耳朵贴在房门上,没听到里面有声音,便道,“珊珊,为夫愚钝,你给指条明路,我怎么了?” “你身上太臭了,熏到我跟小地瓜了!” 听罢,何朝阳闻了闻自己的衣物,也就……一点点臭而已,况且,他刚从猪圈回来,能不臭吗? “那我立即去沐浴换衣,嘿嘿。” 不多久,院子里便传来了冲水声,纪珊抚着肚子,勾起了嘴角,轻声道,“你爹是个傻子。” 傻子爹何朝阳沐完浴后,还偷偷地摸进了他娘的房间,点燃了何婶子一直都不舍得用的香薰,将衣服里里外外熏了个遍!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将东西放回原位,假装无事发生。 这次房门一下子就打开了,他就知道,纪珊定只是吓他一下,正当他喜滋滋地要上床时,却被纪珊一把推倒在地,“何朝阳,你给我出去,熏死我了!” 何朝阳站在房门外,闻了闻自己的衣物,很香啊,很好闻啊。 第五十章 八月初六,宜嫁娶。 这一日,宝潭庄空前热闹,鞭炮声夹杂着锣鼓声,震天动地,几乎全庄的人都出了家门,来参加这场大喜事,就连隔壁村,也来了不少人。 容文君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很久,不仅在安都城中置了一个大宅子,更是从京城运了不少聘礼过来,有的还是宫廷特赐的,可谓是极大的排场。 考虑到宝潭庄距离京城不算近,容文君便打算宝潭庄办一场,回了京城再办一场,这样,也就不委屈顾念了。 仪式的前一天,容文君便差人一户户地送去了喜饼喜糖和喜钱,大多数人得知了这个事情,微微诧异后便笑着说恭喜,两个孩子也都是大家看着长大的,郎才女貌,登对得很,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但也不排除有的人,就好嚼舌根,搬弄是非,就如隔壁村的钱婶,平日里最是爱在背后讲人是非,她一听这个事儿,紧皱着眉头说有伤风化,但一听说当日还会发喜钱,还是眼巴巴地过来了。 等了许久,还不见人出来,她便有些不耐烦,扯着同行的妇人便开始嘲讽,“我就说,这要是正经人家啊,哪里会让自己的女儿跟自己的儿子成亲呢,这哪怕两人没有血缘,也是叫了这么多年的亲阿姐了,说到底,还不是见钱眼开。” 同行的妇人倒是不那么想:“话也不是这么说……” 但没说完,就被钱婶打断了,“这将军府也是,门槛居然这么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得去。” “你说什么呢?” 钱婶的肩膀突然被人一推,婶子往后踉跄了两步,好在旁边有棵大树,她伸手趴住了树干,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是哪个不长眼的?”钱婶尖着嗓子问。 何婶子掸了掸自己的肩头,轻蔑地瞥了一眼钱婶,“哟,这不是钱婶吗,我都没瞧见你,你没事吧?” 钱婶才不信她是不小心的,“你……” 何婶身边跟着不少宝潭庄的村民,几人刚才也听到了钱婶说的话,都对她瞧不上眼,这顾念跟顾阎是宝潭庄的人,轮得到她来瞎说? 钱婶看她们人多,知道惹不过,便也没还嘴,灰溜溜地换了个地方站。 当新郎骑着马过来时,众人都踮着脚,伸长脖子看,虽说顾阎长得就俊,但今日好好打扮了一番,更加惹眼了,红色的喜服衬得他精气神饱满,人也更加地意气风发了。 他身后跟着喜婆和小厮,一边走,一边给众人发喜糖喜钱,祝福声犹如浪涛般,一阵接着一阵袭来,这大喜的日子,大家都高兴! 站在熟悉的家门前,顾阎头一次觉得紧张起来,他不由地回想起,他每一个坐在门槛上等顾念回家的日子,跨进了这个门,他就能跟阿姐永远幸福地在一起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新郎,不要误了吉时。” 喜婆在一旁提醒。 顾阎回过神,抬脚进了门。 顾念被喜婆搀着,来到了堂中,她盖着喜帕,只能瞧见地上的光景。 手突然被顾阎牵住的那一刻,她觉得掌心发烫,低头看见他红色喜服的衣角,她微微勾起了嘴角。 当顾念坐进轿子里时,她还是觉得一切都不真切,趁着没人看见,她掀开了喜帕,深深地吸气再呼气,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嫁衣时,她这才有了嫁人的实感。 今日一早,她便被姚柔拉起来洗面梳妆了,姚柔既舍不得,又不甚放心地跟她说了很多话,说到最后,两人都眼眶红红。 姚柔搂住她,“今后,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想到姚柔,顾念就忍不住流眼泪,她仰起头,逼自己不要哭,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得笑才对。 轿子落地,顾念被人牵进了府,跨火盆,拜高堂,等她进了房间,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原来成亲,也是一桩累人的事情。 -- 第85页 外头宾客不少,大多都是宝潭庄的乡亲们,大家喝酒吃菜聊天,好不热闹。 顾念坐在床榻上,抚着饥饿的肚子时,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正当她想要站起来找找时,房门被打开,她猛地坐回到床上,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半晌没听到有人说话,顾念不禁紧张,“是喜婆吗?” 直到一双鞋子映入眼帘,顾念这才松了一口气,“小阎,你干嘛不说话。” 下一瞬,她头上的喜帕被人挑去,她见到了周身红色的顾阎,器宇轩昂,神采奕奕,双眸灿若星辰。 “阿姐。”顾阎唤她,“我们真的成亲了。” 顾念觉得他这个样子好傻,“不然我们是在过家家吗?” 顾阎放下帕子,坐在她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顾念被他看得脸红,伸手推他,“你别看我。” 顾阎顺势抓住了她的双手,“我不看你我看谁?” “咕噜——” 听到这个声音,顾念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阎自然也是听到了,他很给面子得没有笑出声,怕人真的恼他,于是起身从桌上拿来了一碟点心,“先垫垫肚子吧。” 这个时候了,顾念也不跟他客气,伸手拿了一块酥饼开始吃起来。 顾阎又倒了两杯酒,待她吃得差不多了,便递给她,“我们的合卺酒。” 喝完合卺酒,顾阎便帮着她将繁杂的头饰卸了下来,顾念顿时觉得脑袋一轻。 “你先沐浴,还是我先?” 顾阎猝不及防地开口,让顾念愣了一愣,良久,她才红着脸,小声道,“我、我先。” “好,阿姐先。” 在顾阎一片期待的目光下,顾念抱着衣服逃也似得去了隔壁间沐浴。 听到水声传来,顾阎并不淡定,他焦灼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索性去了别间冲凉。 顾念回房的时候,环顾一圈都没看到顾阎的人,正当她想去一旁的书室看看时,却被人一把从后面抱住,冰冷湿漉的身子贴在她身后,惊得她打了一颤。 “小阎。” 顾阎贴着她的身子,“阿姐,你真香。” 吻从脖子到耳后,细细密密地袭来,顾念很快就溃不成军了,小腿疲软无力。 但顾阎显然没想就这么放过她,对他来说,她越无力,他就越有动力。 继续在她耳后啃咬了几口,顾阎将她转过来,一手箍着她的细腰,一手抚住她的脸,对准她的唇亲了下去。 顾念被亲得微微后仰,好在被他抱着,她还不至于站不稳。 大概是刚刚的酒发挥了效用,顾念觉得脑子晕晕的,她抬起双臂,缠绕在他的脑后,一点点开始主动,勾着他的舌不断进攻。 一方强,一方便弱起来,顾阎将主动权交给了她。 他的手在她的腰间摩挲着,然后一挑腰带,伸了进去。 顾念这才回过神来,“去……去床上。”这话说得极轻,犹如呢喃。 顾阎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往床榻走去。 将人放在床上,又挑落了两边的帘子,顾阎俯身上去,从她的额头开始,一直吻到锁骨,并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顾念一直紧闭着眼睛,不敢跟他对视,但也因为这样,触觉和听觉便变得更加灵敏了,她清晰地听到亲吻声以及自己的心跳声,她也感受到,自己在他手下轻颤。 “嗯……”顾念忍不住轻吟出声。 顾阎停了手,看着她,“阿姐,睁眼。” “不、不要。”顾念拒绝,这太羞耻了。 顾阎的手顺着她的腰线往上去,抚住了她的一边,“阿姐,乖,睁眼。” 就在她睁眼的瞬间,顾阎叫她:“娘子。” 帐内光线昏沉,但顾念还是看到了他上扬的嘴角,以及额边细密的汗水。 “夫君。”顾念唤他。 帐内春宵一刻值千金,帐外红烛燃得静悄悄,属于两人的夜,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