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她是巫女》 第1页 [穿越重生] 《将军夫人她是巫女》作者:风林尘【完结】 文案: 一朝穿越,换了个朝代,白玖成了将军府少夫人。 原将军夫人白久一根白绫吊死了。 死在了她那未曾谋面的夫君叶舟得胜归来的那一天。 那一天,将军府阖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独独无人记得她。 再次睁开眼,便是一具身体换了灵魂,白久变成了白玖。 居这偏院,冷锅冷灶,无人问冷暖。 白玖却庆幸不已。 前世泄漏天机,为救人逆天而行,丢了性命,上天能赐予她重生,便是最大的幸运。 本想这世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不想那日见了那便宜夫君叶舟一眼,观其面相,不出三日将有灾祸。 她犹豫再三,还是如实相告。 这一说不要紧,谁知从此给自己缠上了一桩姻缘。 高冷少言的叶将军人前人后竟然两幅面孔。 “夫人快给我算算,今日与太子赛马能赢吗?” “……” “夫人夫人,明日陪皇上狩猎,我能得几只鹿?” “……” “最后一个问题……”叶将军环顾四周,小声问,“世上真的有鬼吗?” 白玖笑了笑:“叶将军刀下亡魂无数,竟然怕鬼?” “这不一样,敌军再猛,到底是血肉之躯,若真有鬼……我看不见它,自然打不过。” “你瞧,你身后……” 不等说完,叶将军猛然色变,将白玖揽入怀中:“夫人别怕!” 白玖怔住。 明明这么怕,怎么还先护着她? 真是个傻子。 文中玄学内容不多,基本是胡编乱造的,无需考据~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天作之合穿越时空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玖,叶舟┃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少夫人会算命 立意:人生而善良 第1章 、穿越重生 十月,已入深秋。 秋风拂过,裹挟 十月,已入深秋。 秋风拂过,裹挟着染了金黄的枯叶,杂乱无章地落在盛京最繁华的长街上。 熙攘的人群,立于两旁,时不时伸手拨落发上的叶子。 同时,翘首朝城门方向望着。 “今日叶将军打了胜仗回来,马上要进城了吧?” “是啊,叶将军真是年少有为,此次怕是军功还能升一升。” “叶将军婚配了没,不知京城哪家贵女才能配得上。” “没有婚配吧,根本未听说过。”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叶将军已经婚配了。” “您说说,是哪家的贵女,怎得我们就不知呢?” “不是哪家的贵女,是一个不知哪儿来的乡下丫头,大婚那日叶将军还在边境打战呢,是将军府的老夫人派人接了她坐了一顶红花轿,绕着几条街走了两圈就算抬进府了。” “咦,这倒是奇事,叶将军的婚事怎么这般草率?” “是啊,这女子是什么来头?” “这我就不知了,只是听说……” 秋风扫过长街,响起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那嘈杂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抬眼望去,只见城门大开,一方严整的军队往内街而来。 马上之人个个携着肃杀之气,银铠甲,红缨枪,双双虎目,令人莫敢直视。 为首的是个身着银袍的年轻男子,观其模样不过二十三四,身姿挺拔,俊眼修眉,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马速很快,路人只是稍稍窥见一眼,那马上的人便已走远,马蹄声逐渐消散在秋风里。 盛京长街,再次恢复繁华喧闹。 将军府外。 伫立着一众小厮与丫鬟,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伸长了脖子往街口望着。 忽然一个小厮飞快跑过来,边跑边喊:“到了到了!将军已到了丹广街,再有一个街口就到了!” 这好消息飞速传入府内,将军府老夫人同一众丫鬟一起,眼含热泪地笑了。 老夫人用帕子擦拭了下泪水,颤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将鞭炮放起来,那火盆也架起来,给舟哥儿去去晦气!” 隔着一个街口便听见鞭炮声,叶舟翻身下马,对身后人道:“你们去兵部吧,我先回府了。” 有人拉住他的马儿,笑道:“将军,听说你府上给你娶了亲,你这次回来可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下次将夫人带来与我们瞧瞧吧。” 叶舟笑了笑:“我都没见过呢,谁知是个什么模样,好了,我先走了。” 小厮提前迎出来牵着他的马,怕被鞭炮惊着。 到了门口,见娘亲与嫂嫂已在门口等着。 “母亲!大嫂!”叶舟忙大步上前,便要行礼,被丫鬟扶住。 老夫人握住叶舟的手,细细打量着,含泪笑着点头:“好,好,高了些,可怜我儿,受了这些苦,这次回来,倒不用急着去了,让娘好好看看你。” 大嫂王氏也抹着泪儿笑道:“娘,快让舟哥儿进来吧,站在门口做什么。” “你瞧我,都高兴地忘了,快,快进去。”老夫人笑着说道,“别忘了将火盆跨了,也去去晦气。” 叶将军个子高,长腿轻轻一跨便跃了过去,老夫人瞧着,越发高兴。 -- 第2页 忙叫人张罗着准备晚上的接风洗尘宴。 阖府上下,忙个不停,每个人说话时都止不住地带着笑意。 唯有一处偏院。 全府热闹之处,唯一的冷清之地,似乎被众人遗忘了一般。 偏院的匾额已经褪色,应是许久没有修缮过了。 只是上面隐约可见三个字——若水院。 一个偏瘦的小丫鬟提着个食盒,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才鼓足勇气进去,口中嘀咕道:“希望今天少夫人不要再发疯了……” 上次她来,少夫人闹着不吃饭,还把食盒的饭菜全洒了,说是他们要下毒害她,怎么讲都不听,最后只得由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强行将她绑住手脚,才消停了下来。 “不过少夫人也挺可怜的……”小丫鬟又叹了口气。 她觉得少夫人就不应该到将军府来,明明是少夫人,却住在偏院里,像个宠物一样被养着,老夫人还不准他们喊她“少夫人”,不过她私下里还是习惯这么喊,因为她也不知少夫人的名字,偶尔听旁人当众提起来,都是“那傻子”。 “少夫人,我来送饭啦。”小丫鬟走了进去,压低着声音喊着。 站在门外喊了半天,屋里似一点动静都无。 小丫鬟都壮着胆子敲了敲门,像哄小孩一般:“少夫人,开开门,今儿菜可好了,而且今儿将军回来了。” 是啊,将军回来了,说不定少夫人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想到这儿,她忽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听得屋里没声音,小丫鬟道:“那我进来了?” 她试着推了推门,门未锁,一推就开了。 秋风从穿过她,从门外猛地灌了进来,晃动着吊起的影子,摇摇欲坠。 “啊——”食盒猛地摔在地上,小丫鬟发出一声尖叫,脸色煞白,脚却一动不敢动。 “砰”地一声,一个人摔在地上。 是白绫断了。 “……”白玖仿佛溺水之人浮上水面,疯狂且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清凉的空气。 脖子火辣辣的疼,手脚也跌伤了。 她的手指触到地面,是粗糙的石砖,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啊——”小丫鬟又是一声尖叫,却喊哑了也无人来。 今日将军回府,是大喜事,所有人都去前院忙了。 白玖捂了捂耳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听觉。 她眯了眯眼,才适应光线,抬眼去望站在门口的小丫鬟,逆着光,看不清容貌,只一身装扮有些奇特。 “小姑娘。”她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喑哑。 小丫鬟的叫声戛然而止,哆哆嗦嗦往前走了两步,白玖才瞧见她脸上挂满了泪珠——是被吓的。 “少夫人……你……你没死?” “少夫人?”白玖闭上眼,听得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一股混乱的记忆糅入脑海。 “白…久……” 良久,她睁开眼,轻轻叹息了声,又低声道,“多谢。” 她扶着倒地的凳子,从地上站起来,望向那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似乎没回过神来,愣了半天,磕磕绊绊地道:“奴婢…奴婢叫小碗。” “小碗?碗筷的碗字么?” “嗯……”小碗越发睁大了眼,“少夫人,你……你好了?” 白玖含笑点头。 小碗几乎看呆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夫人,若非长得一样,分明完全换了个人。 “你……你还认得字了?” “一直认得,只是说不出来。”白玖说着,蹲下身去收拾摔在地上的食盒,“原先痴傻是病,如今,病好了。” “天呐……”小碗呆呆地,被震惊到失语。 她想如果别人看见了少夫人,一定也是她这个反应。 “少夫人,饭菜掉地上了,奴婢再给你…给您拿一份吧?” “不必了,掉地上的不多,何必辛苦你跑一趟。”白玖将食盒中的饭菜放在桌子上。 又环顾了四周,勉强找到算是干净的布擦拭了下桌子。 然后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小碗再次看呆了。 记忆中,少夫人吃饭的样子一直是……总之绝不会如眼前这般优雅,这举手投足之间,比大夫人还好看呢。 大夫人是叶舟的大嫂王氏,叶舟的哥哥叶江战死沙场后,她不愿改嫁,便一直孀居将军府。 “今日的饭菜倒比之前丰盛不少。”白玖轻声道。 小碗忙道:“是将军回来了。” “将军?”白玖问,“将军叫什么名字?” “叶舟。”小碗压低了声音。 白玖点了点头,轻笑了下,似乎并不在意。 小碗小心翼翼地问:“少夫人,您好了,那奴婢去告诉老夫人?” 白玖原想阻止,转念一想其他人早晚会发现她的异常的,便点头:“谢谢你了,小碗。” 小碗第三次呆住。 这次是受宠若惊。 第一次有主子跟她说谢谢。 若是之前,她不觉得少夫人是主子,可如今,虽仍在这偏僻别院,少夫人身着粗衣,头发散乱,素面朝天,可那一双眼,却和善的不得了,这通身气派,比贵人还贵人呢。 她慌忙说了几句“不敢”,蹬蹬蹬跑了。 一路到了老夫人院门外被拦下。 -- 第3页 “哪来的小丫头,做什么胡乱跑呢?这里头也是你随意进的?” “寻芳姐姐,我是给少夫人送饭的小碗。” “少夫人?哦,是那傻子吗?” “少夫人如今不傻了,全好了。” “说什么胡话呢?” “真的,刚还和我说话呢,所以我要告诉老夫人和将军去。” “你且站住。”寻芳拦住她,皱眉道,“老夫人吩咐了不准喊少夫人的,你难道忘了不成?这会慌慌张张闯进去,成什么样子?我再提醒你一句,将军此刻正在里头,若冲撞了,你可担得起?” 小碗怯步了。 “那少……怎么办啊?” “主子们的事主子们自有安排,要你一个小丫头操心什么?你且去吧。” 瞧着小碗走了,寻芳略犹豫下,进了院子里。 作者有话说: 推荐下一本奇幻《黄泉渡》,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 阴阳交界处,名为黄泉渡,有一家客栈,与之同名,接待着来往黄泉在此歇脚的人鬼妖。 花钟是这家客栈的老板。 黄泉渡的人鬼妖各有执念,唯她记不起自己是谁,于是,在第无数次尝试进入黄泉又被无数次拦下之后,花钟终于从阴差口中得到一个名字--沈寄。 她恍惚想起,千年前,她是云澜国公主,而沈寄是昭连国太子。 * 初次见沈寄时,是在灵悬宫,沈寄正被一群弟子吊在树上欺负。 花钟从来热心正义,驱走那些人之后,她望着眉眼如画却楚楚可怜的沈寄,友好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寄。”他抬起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那好,我以后保护你!” * 最后一次见沈寄时,是在云澜国的城墙上,花钟身着嫁衣,望着本该迎娶她的沈寄率领大军破城而入,包围了皇城。 她被骗了。 花钟垂眸望着这副国破家亡的景象,不惜以燃烧神魂为代价,动用了禁术,重创了昭连国军队。 她最后一眼,是沈寄绝望而悲恸之下,朝她飞来的身影。 多么可笑。 * 黄泉渡中,沈寄终于将她最后一片残魂收集完毕,耗尽了一生修为,替她修补神魂,换她一个入黄泉轮回的机会。 她望着虚弱至极的沈寄,却忽然讥诮地笑了声。 “我其实从未燃烧过神魂,都是骗你的。” @千年前各有立场和真相。 @女主会出现不同的性格,客栈的女主并非出于伪装。 @祝阅读愉快。 另推荐好友@数念奇幻甜文《她醒于百年后》,入股不亏~ 最新评论: 【 【撒花!】 【还没有更新】 【大大,距离元旦还剩21天】 【新章还在审核中,17分钟了还在审核中!!!】 【不更了吗】 【嗯!很新颖的文章!作者大大加油!】 -完- 第2章 、两人见面 寻芳才进,便撞到另一个叫做蓝羽的丫鬟。  寻芳才进,便撞到另一个叫做蓝羽的丫鬟。 蓝羽道:“你失了魂儿啦,倒冒失起来了。” 寻芳犹豫着要不要说小碗的事。 蓝羽奇了:“这是怎么了?心里藏事了?” 寻芳拉着蓝羽低声道:“咱们得空去若水院一趟吧。” “去那儿做什么?” 寻芳便将小碗的话提了一嘴。 蓝羽只不信:“好了?这怎么可能呢?除非菩萨显灵了,那样的疯傻了几年了,还能好?” 寻芳道:“如今将军回来了,可还没见过这位少夫人呢,万一真好了呢,到时候可要寻咱们的不是了,这会子去瞧一眼,才保险呢。” 这话说得蓝羽也不确定了,便往里间瞧了眼,见老夫人大夫人与将军都忙着说话,想来一时也无话吩咐,便跟寻芳一同去往若水院。 若水院在府上最偏僻处,离老夫人所在的汀兰院尤其远,两人足走了一刻钟才到。 白玖正闭目躺在床上,并非睡着了,只是在整理思绪。 前世机缘巧合下,她略懂些玄门之术。 后来找她相看的人,她若算出对方有难,往往会因为于心不忍,选择泄露天机,告知他人避祸之法。 这种行为逆天而行,为因果所不容,因而惩罚最终落到了她身上。她于一次过马路中,被闯了红灯的货车撞死。 本以为自己的生命到此为止了,谁知一睁眼却得了另一次重生。 想来天道无情,也总有一线生机。 虽是泄漏天机,却善有善报吧。 “你听见里面有动静吗?” “没有,你敲门试试。” “好吧。” 门外的声音隐约透了进来,旋即响起三声敲门声。 白玖睁开眼:“谁?” 门外,寻芳与蓝羽对视一眼。 “听着好像真的好了……难道菩萨真显灵了?” “我问问看。” 蓝羽清了清嗓子:“少夫人,我是蓝羽,是老夫人院里的。” 门开了。 露出一张消瘦的脸,只依稀看出眉眼生得柔和温婉,若好生打扮一番,应当是个美人儿。 “什么事?”白玖的目光落在眼前二人身上,等着她们的答案。 -- 第4页 寻芳简直惊呆了,她可是亲眼见过少夫人痴傻的模样,如今简直判若两人。 看来小碗还真没骗人。 “你……少…少夫人,您大好了?” “是啊,小碗说去告诉老夫人了,你们恰好是老夫人院子里的,所以,是有话要带给我吗?” 蓝羽思忖着道:“我们只是听说了,并不敢信,所以来亲眼瞧瞧,如今老夫人还不知晓此事,少夫人不如同我们一道去老夫人的院子里?” “这样啊……好,劳烦二位姑娘等一下了。”白玖点了下头。 她走进里面,寻了件尚算体面的衣服,将头发简单挽了挽。 寻芳与蓝羽犹豫了下,走进来帮忙。 “少夫人,我这儿有一枚黛石,不嫌弃的话,我替您上妆?” “我这里也有一盒才买的胭脂。” “好啊。”白玖笑笑,道了谢,坐在梳妆镜前,“这镜子……” 这镜子是打磨不太好的铜镜,照人不清晰,还有些变形。 之前的白久用不上镜子。 蓝羽忙道:“或许之后就有好的了。” 寻芳与她二人帮着白玖描妆。 白玖连连道谢,让二人简直受宠若惊。 寻芳愣了下,笑道:“原来少夫人是这样和善的人,以前……” 蓝羽使了眼色,提醒她莫要说错话。 白玖轻声道:“以前虽然痴傻,可府上也未曾苛待于我,我并不怨恨。” 这并非她一家之词,那份不属于她的零碎记忆里,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 “好了。”寻芳道,“少夫人,您看看。” 白玖打眼去看铜镜中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陌生是源于记忆,熟悉亦源于记忆。 由寻芳蓝羽二位身份高的丫鬟陪着,倒是引来不少目光。 也偶尔落几句到耳朵里,大约是“有些眼熟”“好像那傻子”之类的话。 寻芳二人小心瞧着白玖的反应,只见她神色从容,仿佛什么也未听见似的,不由暗暗又佩服了几分。 “咦,你们到哪里去了?叫我找了好半天,刚老夫人还问呢,我只好替你们想托词了……这人是谁?” 到了老夫人院前,又一丫鬟匆匆过来拉着寻芳二人说话。 蓝羽忙道:“瞧你眼拙,这是少夫人,还不行礼?” “少夫人?”红杏掩嘴,忽然惊讶了声,“是若水院那位……傻子?” 寻芳道:“我先去告诉老夫人。”说罢逃也似的走了。 蓝羽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奈何红杏确实未见过白玖几次,因而认不出来也情有可原,只是这嘴快的毛病确实容易犯错。 听得“傻子”二字,白玖却也不生气,只笑笑:“我叫白玖。” “你……你怎么……”红杏瞪得眼浑圆,好歹被蓝羽拉住了,叫她后头的话又咽回嗓子里。 “少夫人,老夫人有请。”寻芳及时出来道了声。 白玖对几人轻点了下头,便信步进了院子。 寻芳打起帘子,白玖进来,一抬眼,只见这屋内好大的气派,处处陈设精美,样式考究,虽她不太懂建筑与摆件,却也被这扑面而来的古典美惊艳到了。 那榻上半卧着一位老夫人,约五十几岁的样子,眯着眼,似在假寐。 她左手边下榻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典雅端庄,正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她。 白玖尚未开口,那老夫人却先出声了。 “你这是难得清醒,听闻舟哥儿回来了,所以故意想在他眼前露个脸是吗?” 白玖微怔,又听她道:“可惜你打错了算盘,舟哥儿不在我这儿。” 白玖笑了下,行了个礼:“老夫人误会了,只是病好了,特来问个安罢了,我先前并不知将军在此,也无其他心思。” 王氏直起身子,越发有些好奇了。 这般谈吐,哪里有半点“傻子”的模样?便是比一般人,也强了不少。 老夫人也是,似乎是头一次听白玖如此逻辑清晰地讲话,她不由睁开眼,仔细瞧了白玖好久。 白玖脸挂淡笑,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儿,任她打量着,并无言语。 “果真好了?”老夫人坐起来,又望了王氏一眼,“天底下倒有这样的奇事?怎么昏了这些年,舟哥儿一回来就好了呢。” 王氏这才站起来,走到白玖面前,又拉了拉她的手,笑道:“我这是头一次仔细瞧你,不想你模样竟生得这样好,娘,看来舟哥儿是个有大福气的人,他一回来连带着其他人也沾了喜气,可算是双喜临门了。” 老夫人眼神倒不见得有多么高兴的样子,只略摆了手:“既然好了,那便是好事,你且回吧。” 白玖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王氏轻声问:“娘似乎不太高兴?” 老夫人叹道:“本以为养着养着没了,还能为舟哥儿寻一门好亲事的,如今即便好了,这个岂能配得上他?” 这话白玖自然没听见,但她也隐约看出点老夫人的心思,她并不在意。 才出院门走了一会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将军府着实太大,她来时没刻意记路,只依稀记得个方向,如今竟然不知转到哪里去了。 此处想来是府上偏僻之处,几乎一个人也寻不到。 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又走了一会,不料转眼间越发偏僻了。 -- 第5页 正想着往回走,忽被一人拦住去路。 “你是何人?怎么跑到这里来?” 白玖抬眼,见这人气宇轩昂,剑眉星眸,约二十三四样子,穿衣打扮虽故作成熟稳重,眉宇间却还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少年气。 她松了口气,终于找到活地图了。 白玖笑着:“叶舟?” “大胆,你是府上的丫鬟?怎么一点规矩没有?”叶舟不悦。 “我是白玖。” “我管你什么名?你是哪个院的?” “若水院。” “若水院?”叶舟皱眉,似乎府上确实有这个院子,离此处倒是不远,可太偏僻他未曾听说那里会有人住。 府上如今也只有老夫人与王氏大嫂,连其他借住的客人都无,岂会有丫鬟独一个院子的? 难道…… 叶舟猛然想到什么,眼神起了变化,心口也不受控地飞快跳了起来。 “看来你猜到了,是的,理论上,我是你的夫人。”白玖用玩笑的语气,“再次介绍一下,我叫白玖。” “你……”叶舟一时间竟找不到要说的话。 白玖问:“你们家实在太大了,我找不到回若水院的路,不小心就到了此处,若是可以的话,你能帮我指个方向吗?” 叶舟瞧着她怔了半晌,才问出想问的话:“你怎么住在那里?” “我一直都住在那里。” “……我送你过去吧。” “那多谢了。”白玖冲他笑了笑。 叶舟避开目光,两人并肩走着。 白玖随口问道:“你方才是从灵堂祠堂之类的地方过来吗?” “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香火味。” “香火味?”叶舟讶异了下,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胳膊,“我怎么闻不到?” 白玖笑笑,并不解释。 “到了。”没多久,叶舟出声道。 白玖望去,穿过一道垂花门便是若水院,果然到了。 她再次道谢。 叶舟道:“那我走了。” “等一下。” “嗯?” 白玖盯着他的脸,皱着眉头,犹豫该不该说。 最新评论: 【就这样傻子傻子的叫身边也没有人看管屋里全是灰尘还叫没有苛待?】 -完- 第3章 、并肩听戏 泄露天机被天道惩罚,如今幸得重生,难道要再次泄 泄露天机被天道惩罚,如今幸得重生,难道要再次泄露天机,平白无故丢弃性命吗? 白玖摇头:“没什么,多谢叶将军引路。” 叶舟似乎也想说什么却未说出来,只是点了个头走了。 白玖盯着他的背影好久,内心挣扎了一番,只好摇头强行扔去杂念,回了院子。 小碗似乎等了她好久,一见她回来便忙从门口的阶梯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少夫人。” “是有事与我说吗?”白玖问。 小碗郁闷道:“我没能见到老夫人,老夫人院里那个寻芳姐姐不让我进去。” “无妨,我刚从老夫人那儿回来。” “真的啊?那老夫人怎么说啊……少夫人你是不是要搬走了?” “搬走?” “对啊,府上这么个大院子,哪个不比这个好?您是少夫人,自然要和将军住一块了。” “应该不会吧。”白玖笑了下,进了屋内,打开门窗一一透气。 小碗有些失望的感觉,还是跟在后面帮忙。 “怎么不说话了?”白玖问。 “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似乎很想我搬走?” “是啊,我是想……想……” “想什么?” “想少夫人把我要走做个丫鬟,哪怕是洒扫丫头也成啊,我不想留在厨房了,总是被人欺负。” “你倒是实诚人。” 白玖笑道,“好,若有机会,一定帮你完成心愿。” “真的啊?那太好了!”小碗高兴起来。 白玖问:“可以帮我找两个水桶过来,再找几块抹布吗?我想把这住处打扫一下。” “反正也住不了多久了,费这力做什么啊?” “住一日自然要干净一日,若让你在这满是灰尘的地方住着,你愿意吗?” “愿意啊,我可愿意了,我同她们挤在一块睡觉,真想有自己的床,哪怕脏点也没关系。” 白玖轻轻笑了。 “那你可以到我院里来睡。” “真的?”小碗心狂跳起来,又熄了心思,“不行啊,林妈妈肯定不准,还要骂我罚我钱的。” “我替你说情,我不是少夫人吗?” “对哦!少夫人可是少夫人啊。”小碗再次高兴起来,“我这就回去悄悄收拾东西去。” 才说就一溜烟跑了。 白玖笑了下,继续忙碌着打扫。 没多久,小碗还真提着个包袱就来了:“少夫人,您说了要替我说情的,我的命都在您这里啦。” “你就这么点东西吗?” “我只是个小丫鬟,肯定比不得贵人。”小碗咧嘴笑着,心情好得不得了,还找了两个桶,几块不用的废布,帮着扫地和擦洗。 夕阳渐落,红霞满天。 林间薄雾隐隐,庭内晚风习习。 “小碗,差不多了,辛苦你了。” -- 第6页 “不辛苦,少夫人您歇着吧,我再把门框擦干净点。” 白玖点头,腰酸背痛地坐在椅子上。 秋风卷着小碗柔美的小调,散落在若水院的每一处。 “小碗,你哼的是什么?怪好听的。” “我也不知是什么,以前听谁哼过,就记在脑子里了,少夫人您喜欢啊?” “喜欢。” 东边暗了下来,却似乎反倒热闹起了。 依稀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唱腔,柔肠百转,勾人心神。 只是秋风一吹,又散了,令人听不真切。 小碗羡慕地道:“老夫人庆祝将军回来,特意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唱三天呢,现在应该是开场了。” “你喜欢听戏?” “倒也听不懂,只是喜欢凑热闹。” 白玖轻笑:“我以前倒是爱听戏,只是与这种唱法不太一样。” “是没来府上之前吗?” “是啊。” 小碗道:“今日晚宴听说可丰盛了,是特意安排给将军接风洗尘的,少夫人既然见过老夫人了,老夫人应该会叫人请少夫人过去的。” 白玖笑道:“若是请我去了,那我就带你一起,你就可以同别人一样凑热闹了。” 夕阳彻底没入山后。 霞光万道也逐渐消散,由天上的星子值了班。 夜幕降临,屋内点起烛火。 小碗托着腮,叹气道:“看来今日是凑不了热闹了。” 白玖的身影伫立在门外,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将圆未圆。 “小碗。” “啊?” “府中有纸钱冥币吗?” 小碗吃了一惊:“少夫人要这个做什么啊?” 白玖轻声:“有位故人今日忌日,送她一程。” 小碗走过来小声道:“可是都府上都不给烧纸钱的,被发现了要倒霉……我忘了您是少夫人了,您应该没事,可是我也寻不到这些东西来。” “那便罢了,你去屋里睡吧。” “少夫人您不睡吗?” “我就在院中凭吊一下这位故人。” “那我陪着您。” “怕你害怕,你去屋里吧。” 白玖的眼神幽深难辨,配着这话,倒真让小碗有些害怕了,她钻进了房内,只是留心听着屋外的动静。 白玖取了一根白烛,立于院门之后,又咬破了手指,洒了几滴血,轻声道:“为你引路,离去吧。” 不见其他动静,只是一阵风狠狠晃动了烛火几下,却仍然不灭。 白玖抬起头来,目光落到院外,笑了下。 她低头拾起白烛,吹灭了,回到屋内。 小碗小声问:“少夫人,好了吗?” “好了呀,早些睡吧,你也累了。” “可是我睡不着,我总能听见那唱戏的声音。” 白玖想了想,缓缓开口: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度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 声调婉转悠扬,却又别具韵味。 小碗又惊又喜,眼都亮起来:“少夫人也会唱戏!” “只是喜欢听,却不会唱几句。” “真好听啊,少夫人,这戏文讲得什么故事呢?” “一个小姐先前帮助了一个贫家姑娘,后来小姐落难,又得姑娘相助报恩的故事。” “真是一个好故事,做人呢,一定是善有善报。” “少夫人?少夫人您睡了吗?”院中传来一人唤声。 “是老夫人院里的寻芳姐姐。”小碗开了门。 “小碗?你怎么在少夫人屋里?”寻芳讶异。 “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事?”白玖问。 “老夫人请您去看戏赴宴呢。”寻芳笑道,“才说呢,怎么不见少夫人,都以为少夫人已经去了。” 小碗有些不平:“又没人请少夫人来……” 寻芳微微冷眼过去,不过是个小丫头,才抱上少夫人的大腿,就敢当着她的面横了。 小碗瑟缩了下。 白玖拍了拍小碗,对寻芳笑道:“我想过去的,只是不认得路,劳烦引路了。” “不敢,少夫人不必和我们这么客气的。”寻芳展开笑颜,和另个小丫头一起分别提着个灯笼,一前一后地照着亮。 “小碗,跟上我。”白玖回头笑道。 本来被寻芳一记冷眼凶了的小碗顺便将烦恼又抛诸脑后,欢欢喜喜地紧跟着白玖后头。 寻芳眼里掠过一丝不屑,真是撞了大运的小丫头,瞧那抱大腿的寒酸样。 亭台楼阁,廊腰缦回。 白日里本就地形复杂的将军府,夜色下就更难辨清方向了。 树影幢幢,与人影不时重合又分开。 耳边咿咿呀呀的戏曲声越发清晰,临得近了,连嬉笑欢闹声都听得到了。 白玖一路走着,本来数着过了几座桥,几条走廊的,又忍不住费心去听戏文,一来二去,数忘了。 穿过了两道门,似乎从西院到了东院。 景色又是一变,当真是移步换景,虽是夜幕下,也见得分明。 树枝上悬着各色灯笼,哪怕是一条小路也照的亮堂起来,竟有几分白玖记忆中元宵节的味道。 “应当叫人看护着,这些灯笼里都是明火,一个不慎容易引起火灾。”白玖道。 -- 第7页 寻芳怔了下,不知回什么,只能随意应了两声。 总算是进了庭院,搭着一个很大的戏台,戏台下摆着三桌酒,单有一长形桌子位居最上,也是看戏最好的位置,当中主位自然便是老夫人坐着了,她右手边端坐着王氏。 底下酒桌上,有不少是有头有脸的婆子奶娘之类,还有些身份较高的丫鬟,轮流着服侍过后,就到底下来吃饭。 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寻芳笑道:“我们府上待下人都是极好的,连我们这样的都有坐儿呢。” 白玖问:“我该坐在哪儿呢?” 小碗高兴道:“少夫人自然该坐在最上头,陪着老夫人啊。“ 寻芳极快掩饰了自己的尴尬之色,忙道:“少夫人稍候,我去告诉老夫人去。” 只让叫少夫人来,也没说座位安排在哪儿。 她也不敢擅作主张。 “老夫人,少夫人来了。”寻芳在耳边悄声道。 老夫人垂眼瞧了下,只“嗯”了声。 寻芳问:“让少夫人坐那儿呢?” 老夫人被打扰了看戏的兴致,有些不悦:“你白跟我这么久了,这点小事不会办,赶明儿不如去别院吧。” 寻芳心中一惊,忙应了声下去了。 “少夫人,跟我来吧。”寻芳道。 白玖笑了下,点头。 她被安排在上面那张桌子,只不过比起王氏挨着老夫人坐,她却坐得十分远,再挪点就到桌子边了。 寻芳似有些不敢瞧她,白玖却并不在意,反倒与她道了声谢。 小碗见寻芳走了才敢悄声说话:“少夫人坐得好远啊。” 白玖道:“你不是要来看戏凑热闹嘛,这个位置比别的丫鬟都好,不必想其他事了。” 她端起桌上一小盘糕点与她:“边吃边看吧。” 小碗乐坏了,什么念头也抛去脑后了。 王氏收回往白玖那边的视线,低声问道:“舟哥儿怎得还没回来?” 老夫人道:“他今日才回,必是和那些军中同僚一起喝酒呢,不过他是个懂事的孩子,想来不会贪杯,会记得回来的。” 才说完没多久,便听领路的小厮道:“二爷回来了。” 王氏忙起身,就见叶舟进来,身着一件淡青色长衣,外罩一件同色系绣着竹叶的外袍,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端地英气非常,叫人挪不开眼。 “娘,大嫂。”叶舟才见了礼,便瞧见在角落坐着的白玖。 白玖自然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扬起手冲他打了个招呼。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老夫人问。 “早回来了,只是换了衣裳,又在院外散了会儿酒味儿才进来。” “舟哥儿真是与之前大不一样了,懂事了许多。”王氏笑道。 老夫人满意道:“自然,如今他可是一家之主了,来,来我这儿坐。” 叶舟点头,坐在了老夫人左手边。 老夫人听了会戏,上了年纪便有些容易疲劳,熬不住,就先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去休息了。 叶舟往白玖那边瞧了好几次,只是白玖连一个眼神都没回过来,叫他忍不住有些郁闷。 王氏笑了声:“看来弟妹爱听戏,所以不理会旁事呢。” 这话说得对,白玖确实听戏听得入神。 这不知哪个时代,戏腔韵味与她记忆中有些不同,她有些新鲜。 那扮相极美的戏子,眼波流转,娇嗔着: 我同你夫妻两个作鸳鸯,你偏要黄沙场上把名扬。 哪管郎粗茶淡饭,只求得在奴身旁。 纵然你厚禄高官,奴惟愿同被一张。 只怕你无心在此,娇妻美妾,叫奴心凉。 白玖不由得轻笑一声。 “这么好看吗?”叶舟不知何时坐在了旁边,“我怎么觉得看不出趣味儿。” 白玖惊了下,道:“你怎么一点声音都不出的?吓我一跳。” “我在这坐了一盏茶了,你都没发现我,并非我刻意吓你。” “是吗?”白玖不知为何,竟从他声音里听出一丝委屈之意,忍不住笑,“抱歉了叶将军,这戏太好看了。” “我看的没头没尾的,这戏文是个什么故事?” “是……”白玖略一沉吟,“其实我也未从头看,我来得晚了。” “你怎么坐这么偏?去中间坐吧,那儿视角更好些。” “咦?老夫人已经走了?”白玖这才发现, “你是怕我娘,所以坐这么远吗?”叶舟问。 白玖望着他,笑道:“叶将军,你真得天真可爱。” 作者有话说: 第一段戏文出自京剧《锁麟囊》,第二段不是,胡诌的 最新评论: -完- 第4章 、得知身世 “我什…么?”叶舟微怔。 天真可爱? …… “我什…么?”叶舟微怔。 天真可爱? 白玖的眼神落在戏台上,一段戏落下帷幕,戏子们下台行礼,王氏起身,让丫鬟去给赏钱,说唱得好。 白玖移开视线,问叶舟:“叶将军最近几日有安排吗?” “每日都有事做,你指什么安排?” “比较……危险的那种。” “危险?” “弟妹。”王氏朝这边走过来,冲白玖笑了下,“我瞧你也听得认真,想必是个爱戏之人了,你也给一份赏钱吧,叫他们也沾沾少夫人的光。” -- 第8页 白玖尴尬笑了下,叶舟注意到:“怎么了?” 白玖小声:“我没钱。” 叶舟点头,对王氏道:“赏钱我来给吧,沾沾我的光岂不更好?” 叶将军出手阔绰,身边小厮随身携带的钱袋子装了十几两,统统都散出去了,还道:“少夫人说你们唱得好,明儿继续好好唱。” 伶人们千恩万谢,连连对着白玖和叶舟行礼。 白玖颇有些不好意思。 叶舟问:“有戏名册子没?” 王氏叫人拿来一份给他,他扫了一眼便给了白玖:“你看你喜欢的,跟他们说,叫他们今晚好好准备。” 白玖略有些诧异,还是笑着道了谢,点了两出。 叶舟道:“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王氏笑着拉住白玖:“弟妹晚些走,同我再说会话吧。” 叶舟点头:“那我先回了,大嫂。” 白玖欲言又止,想找到机会单独同他说会话,还是没开得了口,看着叶舟走了。 王氏打趣道:“你这眼神,是不舍得了?这才第一日,瞧你们说话的模样,像是认识了许久一般,一点不见生疏。” 白玖低头笑了笑,没有解释。 现代人的相处方式与古代人本就不同,并无那般多的约束,因而她便也未避讳什么。 王氏牵她的手坐下,温声道:“从前我也见了你几次,实在无甚话说,你不要怪罪。” “怎么会呢?”白玖摇头。 “如今你好了,不瞒你说,我心里倒是高兴的。我在这府上,也没几个说话儿的人,实在无趣得很,只是提醒你一句,老夫人那儿你多担待,莫要放在心上。”王氏叹了口气,“到底将军府的荣耀比旁的更难挣些,都是拿血,拿命换来的……” “我夫四年前去的,当时舟哥儿才不到二十,不得已顶替了他兄长的位置,去了最危险的边境,战场的事我虽不懂,却也知道刀剑无眼,他好容易打了胜仗,这四年才回来一趟,老夫人心中自然当宝贝儿似的。” 白玖默默听着。 虽然王氏并未将话直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在老夫人心里,她配不上叶舟。 只是她有个疑惑。 白玖问:“为何我会入将军府呢?” 王氏道:“你不记得了?……也难怪,我讲与你听吧。” “公公许多年前还是个小将领时,曾遇到危险,是你父亲替他换了一命,因而他回来之后,多方寻访,找到你父亲的家乡,当时你娘亲听闻你父亲死讯后,因家境艰难,遂带你改嫁了。” “那时公公便托人给你母亲留了件信物,说实在过不下去,可带着你来盛京投奔,谁知许多年过去,只收到了一封信,信中你母亲言她身患重病,没多少日子了,怕那户人家苛待你,便请求我们将你接过来。” “后来呢?” “后来,公公久经沙场,旧疾难愈,也到了弥留之际,留下遗言要将你接进府给舟哥儿做妻,做将军府的少夫人,才算是真正还了当年的恩情。” 王氏叹道:“其实老夫人当时倒也还好,同意了,只是派人将你接来时,才发现你是个痴傻儿,如何当得少夫人?但公公遗言在此,老夫人既答应了,便不能毁诺。” “正巧那会子舟哥儿也不在府上,老夫人瞧你那身体底子也不好,只说放在府上养着,又怕你冲撞了别人,便让你待在了偏院。” 王氏低声道,“我瞧你现在好了,也是个聪明人儿,老夫人的念头想必我不说你也清楚,若是她最终让你和离什么的……” “我愿意。” “什么?”王氏怔住。 白玖轻声笑了下:“我与叶将军本就未曾相处,互相没有情愫,老夫人的顾虑我十分理解,我也自认没有那般能力做得少夫人,若是老夫人让我和离,我愿意配合的。” 王氏瞧了她半晌,忍不住道:“你……你傻了么?你一个弱女子,孤零零无亲人了,离了将军府,你却要往哪儿去?” 白玖抬眼望着天上明月。 “想要活就总能活下去的。” “不好了!走水了——”一声惊慌的喊叫猝然划破了夜空。 王氏脸色一变,忙吩咐他人道:“走水了?快,快去看看怎么回事,赶紧去救火!” 白玖也吓了一跳。 不过也不算特别意外。 那么多灯笼,全是明火,又无人看管,自然容易着火。 且如今深秋,树木萧瑟,干枯缺水,也容易烧起来。 “我去看看,也能帮忙!”她忙道。 “欸!”王氏拉她不住,只见着她急急奔入夜色中不见了。 今夜有风,火势便愈发凶猛。 原先白玖不认路,可见那熊熊火光,照亮夜空,哪里还不认得呢。 等她匆匆跑到现场,已有许多人从远处打着水来泼了。 火源由院中一颗矮树起,那灯笼挂的不牢,被风吹掉了,烛火点燃了灯笼,又烧着了树下的枯叶,加上风一助势,便呈燎原之势了。 许多丫鬟小厮拎着桶,端着盆飞快泼着,然而火越烧越高,实在泼不到。 白玖拿起一旁的空盆从池塘打水泼了两道之后,越发有些心焦了。 “快挖土,把地上的烧着的枯叶残枝都盖着,别让火烧了另一颗树!泼不到上头的火就给旁边的树泼水!” -- 第9页 地面上的火用土和水混合的效果更好,被挖的沟壑还能阻隔火源。 “二爷来了!二爷来了!”有人喊道。 “二爷来了也没用啊,二爷又不是水神。”白玖心道,什么时候了,泼水的人此时还要停下来行礼。 “给我。”叶舟从一小厮手中接过水桶,往池塘中灌了半桶水,接着猛一蹬地,竟然凭空而起,又借了树干一次力,抬手一扬,便将水泼到了着火的树梢。 火瞬间被灭了一大半,他又如此作为了一次,树梢的火被彻底泼灭了。 白玖看得怔了,这难道是武侠中的轻功么。 “哦!二爷威武!二爷威武!” 人群开始欢呼起来。 白玖目光透过几个人看向叶舟,叶舟并未注意到她。 她忽然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忙飞快跑向他。 “小心!” 被火烧过的树枝“咔嚓”一声掉落,正朝着叶舟。 白玖猛然一推,两人移开了原来的位置,树枝轰然掉落在地上,震了两下。 人群猝然安静,又响起焦急的声音:“二爷!没事吧二爷?” “没事没事。”白玖拍了拍狂跳的心脏,自我安慰着。 “你怎么在这里?”叶舟低头看她,夜色中,他的目光映着灯光,尤为璀璨。 “自然是救火。” 白玖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平复了些后怕之感。 “这么危险,你疯了么?”叶舟皱眉,“叫其他人来做就行了。” “我危险,其他人便不危险么?” 白玖笑了笑,语气轻松,“好在大家都没有危险。” 叶舟看了她一眼,转身问身旁小厮:“可惊动老夫人了?” 小厮答道:“未曾惊动。” “嗯,那就好,明日再告诉老夫人吧,就说没什么大事。”叶舟道,“将此地收拾一下,另外,将那些灯笼都撤了,只留必要的几盏就好,让人看护着,别重蹈覆辙了。” 小厮与丫鬟们一一应着,各自去忙了。 “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叶舟对她道,“你的丫鬟呢?” 白玖环顾了眼,她跑过来时未跟小碗说,小碗应该不知道她在这里,所以没能跟过来,而且小碗严格意义上不算她的丫鬟。 “罢了,我送你回去吧。”叶舟道。 路上,白玖一直在心中算着,方才的树枝应当不算一劫,否则不会这般轻易就解了。 “吓到了吗?怎么不说话了?”叶舟问。 “叶将军,我前头问你近几日有没有什么危险的事,你还没告诉我呢。” 叶舟脚步微顿,答非所问:“第一次见叫我名字,现在怎么反而称呼叶将军?” “啊……”白玖笑了下,“出于礼貌嘛。” 因为他们还不熟,第一次是为了确定身份。 “我不习惯,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或者二爷也行。” “还是名字吧。”白玖道。 二爷容易串到其他人身上。 “欸,你还没说呢。” “你怎么总问我这个问题,哪有什么危险的事?” “有。” 白玖停下脚步,盯着他的三庭。 “怎么?” “你能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吗?” “做什么?” “算命。” “算命?你还会算命?”叶舟笑了笑,“像天桥上那些算命先生一样吗?” “告诉我嘛。” “戊寅年六月初八。” “几时?” 叶舟眉梢微挑:“辰时三刻。” 白玖垂了垂眸,沉思了会,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眸色微惊:“叶舟,后日莫要出门!” 最新评论: 【古代有天桥吗哈哈?】 -完- 第5章 、有客来访 瞧她这认真的模样,叶舟反倒想笑。 “真的假的?”  瞧她这认真的模样,叶舟反倒想笑。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你算出什么来了?” “有刀剑之祸,沾染血光。” 叶舟扑哧一声:“跟真的一样,这些算命的都是假的,人的命运难道生下来就注定好了的?” 白玖见他不信,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 “你要是后日出门出事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没问题,嗯……你叫什么来着?” 白玖笑看着他:“你竟然连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我上次不是告诉你了?” 叶舟摸了摸鼻子,略显尴尬。 “没注意……白玖?” “记性不赖。” “好的,白仙姑,到了,快进去吧,早点睡觉,还有,明天早点来,就能从头看了。” 白玖拿手指点点他:“你就不信吧,到时候哭给我看,走了。” 叶舟看她纤瘦的身影融入夜色,不禁笑了笑,转身离去。 翌日,白玖倒是早早就占座了。 戏台子傍晚开场,她怕错过,便去得早早的,无论是老夫人还是王氏,都不在。 小碗不是她的丫鬟,也有事忙去了,于是她便独自一人坐在那长桌上,连份点心也没有。 待了一会,本想回的,又坐了回去。 太远了。 这期间,路过的丫鬟倒是不少,不过无人和她行礼说话,背后议论她的倒是不少,她虽听见了,却并不在意。 -- 第10页 过了会儿,瞧着日头偏西了,丫鬟们开始布置酒水瓜果了。 于是,她的面前终于摆上了一些小干果点心。 她随手抓了一把花生米,起了一卦。 “看来今天是没什么事了……” “说什么呢?”叶舟又不知何时过来了。 白玖一怔,无奈:“你又吓了我一跳,你属猫吗?走路没有声音的。” “我等练武之人,自然不一样。”叶舟笑了笑,在她旁边坐下,“你怎么来这么早?而且你怎么又坐这儿?去中间点不好么?” 白玖没回这个问题,反而问:“你们家今日来客人了?” “你怎么知道?” “算出来的,看卦象,应当是母女一对,且与你们家有些亲戚关系。” 叶舟明显诧异了一瞬,又笑道:“别胡诌了,一定是听哪个丫鬟说的,我差点信了。” “不信拉倒,明天叫你莫出门,你偏要以身试法,我只能为你阿弥陀佛了。” 叶舟道:“欸,刚问你你也没说呢,为何不去中间坐呢?” “照顾你娘的心情,也替我自己省事。”白玖小声道,“我若坐的那样近,岂不要时时说话,侍奉点心?反倒扰了看戏的兴致。” “原来你是为了偷懒。”叶舟扬了扬眉,“不过有我大嫂侍奉左右,哪需要你忙,你专心听戏就是了。” “叶将军…” “是叶舟。”叶舟打断她。 “……叶舟,你是真看不出来吗?”白玖轻轻地笑,“你娘不喜欢我呀。” “既不喜欢你,怎么让你进门了?”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也没人告诉我。”叶舟一脸不解,“那时我都去边境了,我爹的葬礼我都没能赶上,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家书中说替我娶了亲,还是爹的意思,其他一概未提。” “那你也不问?你不好奇?”白玖纳罕。 “我这不是在问吗?” 白玖:“……” 她大概将昨日从王氏那儿听到的用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 叶舟点头:“原来是这样。” “你不吃惊?”白玖惊讶地看着他,听完来龙去脉他的表情甚至都没什么变化的。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以我爹的性子,确实做得出来。” “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叶舟看着她笑了下,“不会是让我吃惊为何我一回来你就不傻了吧?” 白玖有些震惊地望着他。 “叶将军……叶舟叶舟,你在边境打仗,一回来就多了一位夫人,和陌生人结婚这事你竟然如此心平气毫不意外?换成旁人愿不愿意都是两说。” “原来你是说这个。”叶舟道,“这有什么好吃惊的?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就是常理嘛,满京城九成以上的人家,夫妇大婚前都未见过面。” 白玖哑然。 也对,不同时代不同思想。 “那我方才说了这一通,你总该明白为何老夫人不喜欢我了吧?” “嗯,门第之见嘛,倒也正常,京城九成以上的人家,都是门当户对才结合的。” 白玖再次哑然,看着他淡淡的语气,不知该说什么。 她试探问:“那……和离?” “和离?”叶舟总算有了不同表情,“为何和离?你瞧不上我?” “没有没有……”白玖忍不住笑,“说你天真可爱倒真不亏你,你都说了九成以上门当户对,怎么又说我嫌你?” “九成,毕竟还余一成。”叶舟扬起嘴角笑了起来,“要做自然要做与旁人不同的人,他们要门当户对,我就偏不要了。” “欸?那你娘若是一定要你和离呢?” “没有的事,你放心。” 白玖眨了眨眼。 她放心?她放什么心?她又不排斥和离。 说实话,前世单身到底,忽然重活一次,直接省略了谈恋爱的过程,进入婚姻阶段,她也未准备好。 这边说着话,那边便听见一群人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白玖抬起头,见老夫人过来了,除了身边的王氏,还另有一对母女也跟在旁边陪着说话,另四五个丫鬟都跟在后头伺候着。 妇人大约三十六七,虽妆容精致,却依然掩不住眉眼间那一丝疲态,眼底也有些淤青。 她身边跟着的小姑娘约十六七,娇俏可爱,月牙眼玉盘脸,身着一袭淡粉色衣裙,裙间绣着精致的桃花。 卦象果然不错。 白玖收回目光。 叶舟低声道:“那是马都尉的夫人和女儿,算起来和我们家倒有些渊源,能论个表亲吧。那小姑娘我多年前见过一次,还是个小丫头,不想一下长这般高了。” “走吧,过去打个招呼。”叶舟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白玖站起来,同他过去。 毕竟夫妻名义,礼貌还是礼貌。 “舟哥儿这么早就过来了?”老夫人一见着叶舟就笑得挪不开眼,“快来见过你姑姑和你妹妹。” “姑姑,妹妹。”叶舟礼数周到。 白玖正犹豫要不要跟着喊,叶舟垂下手来,轻轻碰了她一下。 她便跟着行礼:“见过姑姑,妹妹。” 老夫人的眼神明显暗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换了疏离的笑:“这是舟哥儿媳妇,原来一直病着,未曾见过客。” -- 第11页 妇人赵氏忙笑道:“原来这就是舟哥儿媳妇啊,从前只是隐隐听说,还不相信呢,今日见了才算真得知晓了,不知病可大好了?” “已好了,多谢关心。”白玖笑了笑。 老夫人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赵氏拍了拍自家女儿的手,笑道:“不是一直喊着见叶舟哥哥吗?如今见了,怎么倒不会喊人了?” 小姑娘一见叶舟便满脸通红,声如蚊呐。 “叶舟哥哥。” 老夫人笑着主动拉她的手到身前来:“好孩子,怕什么,你哥哥和你从前可是见过的,那会儿玩得多好?如今大了,也不必生分。” 又问叶舟:“舟哥儿,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你别连你妹妹的名字都忘了。” “那会儿还小,确实多年未见了。”叶舟道,“快些上头坐吧,叫人拿戏名册子来点戏。” 他还真忘了。 白玖站在旁边,除了一开始的话,其余一句也插不上。 老夫人等人路过她身边时,只有王氏安慰地看了她一眼。 她倒是不在意,只是瞧那赵氏姑姑状态有些不太对劲,她有心想问一句,却也找不到机会。 不过转念一想,又是犯了老毛病了,原本各人自有缘法,她却偏忍不住去管。 “本就不大走动的亲戚,不用放在心上。”叶舟说。 白玖抬眼看他:“嗯?什么?” “没什么,快去坐吧,看戏了。”叶舟见她不是因为方才被疏忽而沮丧,倒也放心了。 “好。” 白玖点头,照例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赵氏略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也未多问。 老夫人照常道:“舟哥儿,你也过来坐吧。” “娘,叫姑姑和妹妹陪着您吧,我就不抢风头了。”叶舟笑了下,坐在了白玖旁边。 老夫人倒也未说什么。 叶舟转头一看,见白玖将花生米排在桌上,用筷子规律移动着。 “这是什么?” “起卦。” “起卦?又算命?” “你没注意到你姑姑的状态不太好吗?” 叶舟点头:“听说她病了有一阵,时好时坏,娘为了让她散心,特意请她到府里看戏的。” “并非普通的病,是有东西跟着她。” “跟着她?”叶舟下意识往那边瞧了一眼,“谁?你是说有刺客?” 白玖哑然失笑:“什么刺客呢,我说来你又不信。” “你说。” “鬼。” 白玖轻启唇。 一阵紧锣骤然响起,刺耳十分。 秋风平地而起,卷起落叶几堆。 叶舟微怔,复又皱眉:“胡说,这世上哪有鬼?” “我就说你不信。”白玖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管,可看情况有些严重了,若是真的放任不管,估计人会被硬生生耗死。 “我有法子验证给你看,你愿不愿配合呢?” 最新评论: -完- 第6章 、来龙去脉 “如何验证?” 白玖瞧着他,问道:“我先问你,我…… “如何验证?” 白玖瞧着他,问道:“我先问你,我是不是才认识她们的?” “是啊。” “那我有没有可能已经调查出了关于你这位姑姑的比较私人的信息?” 叶舟挑眉:“我都不知,你一直在府上的,如何得知?” “那就对了。”白玖道,“现在我说,你这位姑姑在病中一定连续做过噩梦,梦中一人追着她不放,问她为何不守承诺。” 叶舟表情略有些惊奇:“还有吗?” 白玖略一思忖:“看这光景,不过这两月间的事,可若是得不到正确处理,最多再有一月人就要…出问题了。” 她想说“人没了”,好歹没直接说出口。 叶舟道:“我去问问。” 他起身坐了过去,白玖也不知他是如何开口的,总之,好一会儿他才又坐了过来。 “真让你猜对了,可是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呢?” “你姑姑说什么?” “她说两月前去城外游山,回来后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后来越发严重,也请过大夫吃过药,好是好了一点,但仍是反复,到了如今,已无别的法子了,大夫也只开些安神的方子。” “还有呢?” “噩梦吗?她说她不记得了,近日来不常做梦。” “她在撒谎,或者她醒了便忘了梦到什么了。”白玖沉吟,“啊,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那物已放弃了,只想报复她,因而已不在梦中提醒。” 叶舟见她神色认真,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不信的坏了兴致的话,只说:“这些我倒不大好问。” 白玖说:“我去。” 叶舟拉住她:“你去问?人家更不能如实相告了。” “我去找大嫂,让她去问。” “我替你去吧,你坐下看戏,这戏都开始半天了,瞧你心思也没在上面,怕是又要看得没头没尾的。” “这一出昨日看过了,不打紧。”白玖说着便起身去了那边。 叶舟拿过戏名册子翻了翻,见白玖昨日点的被划去了,今日唱的戏是他那姑姑和妹妹点的,老夫人和王氏也各点了一出。 -- 第12页 他抬眼瞧了白玖,见白玖已坐到了王氏身边悄声说着什么,便主动到了老夫人身边:“娘,我可点戏么?” “舟哥儿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想点便点,谁还能拦着你不成?”老夫人笑了笑,“故意跟娘客气么?” 赵氏笑道:“舟哥儿这是懂礼数,不像其他人家养的公子,一个个眼里只当没人似的,舟哥儿年轻有为,又如此知礼,只怕满京城也找不出一个来。” 老夫人笑道:“莫夸他,真要忘形了,舟哥儿,你点两出吧,若是时间不够,就将我点的划掉,左右我也听不到那时便倦了。” 又问:“疏雨,你可点过了?” 这话问的是他那妹妹,闺名唤作马疏雨。 “点了。”马疏雨不敢抬头看叶舟,脸红着小声说了句。 叶舟将白玖昨日点的又拿笔写了上去,交给了戏班子。 正要走时,见马疏雨拉了下他的衣角,又很快放开。 “怎么了?”他俯下身问。 马疏雨见他一下离这般近,脸更红了。 她小声道:“叶舟哥哥方才不是问我娘的梦么?其实我娘做了噩梦的,可怕的梦,说是有人拿着刀在梦里追杀她……我听着挺害怕的。” 叶舟算是彻底被白玖的话惊到了。 难道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见白玖从王氏那儿坐了回来,便又坐回了她旁边。 并讶异道:“被你说中了,还真做了噩梦,而且和你说的八九不离十。” “那是自然,我能言语的,多半是确定的象,怎会妄语?” 白玖正说着,看上一出戏已落幕,锣鼓敲敲打打又开始了下一场。 她不禁“咦”了一声:“似乎是我昨日点的?” 叶舟得意笑道:“正是《哭过桥》。” 白玖明白了,想必她点的能顺利演出是叶舟的功劳,于是笑着真诚道了个谢。 叶舟问:“不过我瞧这戏不大喜庆的样子,你为何点这出?” “我瞧了册子,是说一个人生前骤然死去,不愿喝下孟婆汤忘记前生记忆,后来菩萨送她还阳,许她十日期限,叫她去人世间再看最后一眼,后来她站在三生桥上大彻大悟,终于放下执念,得道成仙的故事。” 白玖笑道,“又圆满又引人深思,哪里不太喜庆了,这可是大大的喜庆。” 叶舟问:“只要大彻大悟就能成仙?” 白玖稀奇他这关注点总不同寻常。 “自然不会如此简单,只是戏文的夸张演绎罢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不再说话,都在认真看戏。 老夫人数次往这边看,都觉得叶舟能静下心看戏,实在稀奇。 他最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哪里爱看这一句能唱一刻钟的戏? 圆月当空。 白玖抬头望了眼,又望了眼赵氏。 若是今晚她就住在将军府,想必还好些,若是夜色行路,才是真正的难办。 老夫人总算熬不住了,和赵氏说了几句便回去休息了,只叫王氏好生陪着。 王氏这才找到机会同赵氏单独说话儿。 白玖一直留心那边,后面的戏便没怎么听了,只是她偶尔瞧了一眼,叶舟望着戏台目不转睛,看得比她还认真的样子,让她有些忍不住想笑。 一场戏足唱了一个钟头。 白玖忽听得叶舟叹了口气:“这个李华兰也是个可怜人。” “李华兰是谁?”她一怔。 叶舟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我们不是一道看得吗?你连主角的名都没记住?” 他第一次认真看戏,还足足看了半个时辰,愣是从头看到尾了。 本想和白玖讨论下,谁知……她竟然没看? 白玖略有些心虚。 看是看了一些内容,只不过确实没记住主角的名字。 察觉到叶舟郁闷的心情,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若守着你姑姑睡,想必她今晚能睡个安生觉。” 叶舟:“?” 白玖笑了下,忙补充道:“我是说你阳气旺盛,又身绕煞气,寻常鬼物不敢近身,我猜那位马都尉已经很久不在家了,或是不和你姑姑睡在一起。” 再或者,他本就是个体虚阳衰之人,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话自然不能随便说。 那边,王氏也聊得差不多了,见赵氏眼下困意明显,便温声地道:“夫人,今晚莫要回了,差人回去送个信也就是了,戏还要唱一日,若是喜欢,多留几日也无妨,咱们亲戚间不大走动,好容易来一趟。” 赵氏眼底的淤青愈发明显,若不明就里的人一瞧,定以为她是五六日没睡过觉了。 脸色也干枯发白,整个人仿佛提不起一丝精气。 王氏忍不住道:“可真请了大夫看了么?我这里还有些安神的方子,待会叫人送过去,服下再睡吧。” 赵氏勉强笑了下:“好意便不推辞了,那就留下多叨扰两日,今晚我确实有些累了,叫雨儿再陪你们坐一会儿吧。” 王氏点头:“好,我送叫丫鬟送夫人去休息。” 白玖看着赵氏那边起身准备走,忙戳了戳叶舟:“快去问问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过夜?” 叶舟立刻就过去了。 “姑姑和妹妹多留几日吧,过几日我亲自送你们回去,也放心些。” -- 第13页 赵氏笑道:“多谢舟哥儿了,我熬不住先去睡了,叫你妹妹再坐一会儿吧。” 叶舟行礼。 王氏叫贴身丫鬟湖影陪着赵氏离开了。 然后对叶舟道:“舟哥儿,你陪你妹妹说会话,我找弟妹有些话吩咐。” 叶舟知晓她要说什么,虽然很好奇也很想听,还是留下来了,坐在马疏雨旁边,弄得她又是一脸通红,只顾低着头。 白玖见王氏坐过来,便小声问:“大嫂,怎么样?” 王氏用惊奇的眼神望着她:“还真全叫你说中了……” 原来,两月前赵氏带着马疏雨去城外山上拜佛,下山的时候因有些累了,便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倒也没细看,只起身时才发现那是一块残碑。 当时,她只觉得有些晦气,心里不太舒服。 同行的僧人见了,解释道,此山原先无名,原先有不少人葬在山上,最早的可能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大多无名无碑,或是墓碑残缺,早已找不到墓主人了。 近几年才修了庙,也算是替那些无主的魂超度轮回。 既然她意外坐了这残碑,想必是有一段因果的,让她回去捐些钱将这座坟重修一下,或是另迁别处。 赵氏当时同意了。 后来回去因一些事耽搁,一不小心就忘了这事。 从那会儿她开始噩梦缠身,身子越来越不舒服。 偶然间忽然念起此事,又忙差人去那山上问,回来的人说是那残碑不知所踪了,想必是被谁收拾去了。 于是,此事又搁置了。 “原来是这样。”白玖了然。 王氏有些害怕的感觉,低声问:“难道真的有…?” 她不敢大晚上将那个字说出口。 “可是马夫人告诉我,她家里是有供奉佛堂的,日日烧香,哪里会有这些敢进来?” 白玖轻声:“正因如此,她才一直心存侥幸。” 王氏忍不住问:“难道你竟有办法?” 最新评论: 【作者文笔很好可这剧情实在看不下去下去了,总有一种憋屈感觉,老夫人对女主的不闻不问,大嫂的和稀泥都被女主完美的理解解释了,男主也是个傻白甜女主呢还使劲的往上凑,看戏,帮人捉鬼,哎.....】 -完- 第7章 、两人同住 王氏替马疏雨安排休息的院子去了,叶舟过来问:“你和大嫂说什么呢?她问出什么…… 王氏替马疏雨安排休息的院子去了,叶舟过来问:“你和大嫂说什么呢?她问出什么了?难道真的有鬼?” 白玖笑道:“干嘛啊叶将军?你不是不信吗?” “我长这么大一次也没见过,若说人死了就有鬼,那为何那些死在我刀下的敌军不变成鬼来找我索命呢?”叶舟道,“我不信,但我……” 好奇。 “如果亲眼见了才信的话,想必你这一辈子也没什么机会了。” “为何?” “那些阴间之魂避你不及,又岂会主动招惹呢?” “那他们会招惹你?” “多半情况下也不会,是我主动招惹他们。” “你能直接看见?还是算出来的?” “嗯,怎么说呢,大部分情况下是能感觉到,并不是直接‘看见’,起卦只是为了分辨清楚其中的因果,其实这些也没什么神奇的,很多人不懂其中的道理,自然看着厉害。” 白玖笑了笑,“算了,反正你又不信,我同你说这些也没用。”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叶舟说。 白玖望着他不说话。 “怎么?” “你明日是有什么一定要去做的事吗?” “明日皇上带着臣子去相国寺还愿,我自然随行,毕竟这胜仗是我打的嘛。” 白玖眼里露出些笑意:“瞧你那得意的语气,怪不得一定要去呢,多风光啊。” 叶舟挑眉:“那自然,战场上多危险啊,好容易打胜仗回来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 白玖略一沉吟:“啊,你等一下,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她翻了翻自己身上,没找着:“想必是在若水院里,我回去拿。” “我跟你一起,走吧。” “这么积极?你也不问是什么东西,假如你瞧不上呢?” “都说礼轻情意重,怎会瞧不上呢。” 两人并肩往若水院走去,期间路过昨夜着火的地方,白玖停下来。 她想了想,折了一枝东南方的桃树枝,插在了着火处不远的水池边。 “这是做什么?”叶舟好奇地问。 “我说了你又不信。” “你说了我才知道信不信。” 白玖道:“昨夜这里承了灾祸,破了一点风水格局,怕会引得一些鬼物钻了空子,在此处聚集。” 叶舟看了眼桃枝:“他们怕这个?” “怕是不怕,不过是一个警示作用,他们真动什么心思的话,瞧见了便知此处有人管了,就不会给自己找事了。” “随便什么树枝都可以吗?” “当然不行,想什么呢。” 叶舟点点头,不再问了。 白玖笑道:“你这人真有意思,说着不信还问那么多。” “两回事。”叶舟道,“我不信鬼自然也不信神佛,可路过道观或者佛寺,照例会见个礼的。” -- 第14页 “你这习惯不错,可以不信,不可不敬。” 可惜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非要麻烦往身上揽,还觉得众人皆醉他独醒。 很快便到了若水院前,白玖道:“劳烦你等一会,我马上出来。” 叶舟颇有些郁闷:“我都到门前了,岂有赶客之理?我走了这些路,能进去喝杯茶吗?” “我不赶客,你进来吧。”白玖摇头笑了下,“茶没有,委屈你坐一下倒是可以。” 叶舟跟着她进来,白玖点起蜡烛,照亮了堂屋。 “随便坐吧。” 叶舟左右看看,越发皱眉:“怎么什么也没有?” “该有的生活用品都有啊,你说什么没有?”白玖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 “连个摆件都无。” “摆饰品又不能吃,不实用,有没有不妨事。”白玖从里间出来,冲他笑了笑,“不过劳驾,若是可以的话,替我换个镜子吧。” 这个粗糙的镜子照人实在别扭。 叶舟欲言又止。 白玖没注意,让他将手伸出来。 她往他手腕上套了根编好的红绳。 “这是?” “就算是图个心安吧。”白玖道,“明日多注意一些,不过也不用紧张,相信你能应付的。” 叶舟对着灯下仔细看了看,编织的花样倒是挺别致的。 “你自己做的吗?” “对啊。” 叶舟笑了:“挺好看的,这还是第一次有姑娘送我礼物。” 白玖怔了下,忙道:“别误会,以后还有其他姑娘的。” “没有了。” “欸?” “我不收了,先来后到,后面的不算数。” 白玖笑道:“你是小孩子吗?好了,时间不早了,多谢你送我回来,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出门呢。” “不行。” “什么不行?” “你这桌子不行,凳子不行,镜子也不行,连门都掉漆了,我来时看那牌匾上的字都不清楚了。” 叶舟道:“都要换。” “不必了,太麻烦了,换了镜子就成。” “是太麻烦了。”叶舟低头看着她,笑了下,“不如整个换了吧。” “什么?”白玖一怔,抬眼盯着他,他别开眼,耳后竟诡异地红了,也不知是不是烛光映的。 “我是说……我院子挺大的,房间也很多,我一个人住太浪费了。”叶舟装作不经意的语气,眼睛也看向别处,仿佛真的在欣赏那掉漆的门。 “哦,这个意思啊。”白玖笑了,“好啊。” 这干脆的语气反倒让叶舟怔了怔。 他以为她会拒绝的。 白玖道:“这里又偏又破,确实不太适合长期住。” 叶舟愣愣问:“那你为何不早点搬去我的院子呢?” “你没邀请我啊。” 白玖笑着冲他眨了眨眼,“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去,就几件衣服,超快的。” 叶舟不知为何感觉自己脑子打了个小结,还未解开,白玖就拎着个小包袱站在他面前,冲他笑着:“好了,走吧。” 见叶舟的神情,白玖戳了戳他的胳膊,笑道:“叶将军,可别说话不算话。” 叶舟终于捋清了思路,那就是不去想。 “……好,走吧。” “我可以向你讨个丫鬟吗?” “这是你自己就可以决定的事。” “我面子没你面子大嘛……” “哪个丫鬟?” “小碗,在厨房的一个小丫头。” “没问题。” “谢谢啦。” 叶舟很给面子,效率也很高,两人到了他所在的归华院后,他就让小厮去把小碗叫了过来。 小碗难以置信这么大的好事真的落到自己头上,一跃就从最低等的烧火丫头忽然成了一等丫鬟,差点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呢,回过神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白玖实实在在磕了几个头,惊得白玖忙去拉她。 “院里有五六个屋子,包括……最大的那个,你自己选,想住哪间都可以。” 叶舟又别开眼了,又耳根红了,语气又不经意了。 “住你隔壁吧,咱两做个室友。”白玖笑道。 她对叶舟道了个谢,便带着小碗去隔壁屋子了。 每日都有人维护打扫,真正的“拎包入住”,白玖很满意。 小碗点亮了屋内的灯烛,由衷发出一声惊叹:“哇,太漂亮了。” 白玖也是这种感觉,陈设虽然比不上那日在老夫人屋里所见,可若水院与之一比,那就是天壤之别。 小碗紧张道:“这让我打扫屋子我都不敢,真怕失手碰倒了,这一屋子的宝贝不管哪件,把我卖了也赔不起。” 白玖笑道:“小心些是好事,不过要真碰倒了也不会让你赔的,我罩着你。” 这一晚,是白玖这几天睡得最舒服的一个晚上,无他,床又大又软又香,比起若水院,简直就是天堂。 第二日她起床时,听闻叶舟早已出门去了。 还在期待今日早餐是不是能更健康些的白玖,见小碗匆匆进来,小声说:“少夫人,老夫人那边的蓝羽姐姐来了。” “你先接待下,我马上来。” “我啊……” “不用紧张,你们现在身份一样的,硬气点。”白玖轻笑,“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 第15页 小碗去了。 白玖出来的时候见小碗束手站着,眼也不敢抬,仿佛被训话似的表情,看得出来很紧张了。 “怎么了蓝羽姑娘?”白玖笑问,“吃过早饭了吗?” 蓝羽一怔,方才说明来意。 “少夫人,老夫人听说您搬进归华院了,问您怎么这会儿才起来,连个早安也不会请。” “这个……”白玖尴尬了下,“明天一定,替我和老夫人道个歉吧。” 其实她觉得自己起挺早的,这会按照前世的时间算,还不到八点半,上班点都没到呢。 蓝羽看了小碗一眼,白玖意会,对小碗笑道:“小碗快去忙吧,别傻站着了。” 小碗松了口气,立刻行了礼跑开了。 蓝羽上前一步,放轻了声音。 “少夫人,老夫人认为你搬来归华院应当得她同意,可你先斩后奏,老夫人心里不大痛快。” “能理解,可昨晚叶舟邀请我来时,实在太晚,老夫人已经睡了,不好去打搅。” “是二爷请您搬过来的?”蓝羽微怔。 “是啊。”白玖笑着点头。 蓝羽等人今早得知这个消息时,都在猜测少夫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让二爷这么容易便同意她搬过去了呢。 她心思转得快,行了个礼,笑道:“恭喜少夫人了,看来您得了二爷的欢喜,老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白玖不大在意地笑了笑,问起更在意的事:“昨夜赵氏姑姑那儿可有什么事发生?” 蓝羽讶异:“您怎么知道?” 最新评论: 【喜欢】 -完- 第8章 、叶舟受伤 蓝羽低声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没亲眼见,昨晚马夫人梦魇住了,口中一直…… 蓝羽低声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没亲眼见,昨晚马夫人梦魇住了,口中一直喊着‘不要追我’什么的,梦游似的闭着眼往外走,把守夜的丫鬟们都吓到了,不过好歹拉住了,没出什么事。” 白玖问:“在家时也会这样吗?” “老夫人今日与马夫人聊起的时候,我听了一耳,在家时比这还可怕呢,可能闹上半个时辰都醒不了。” 白玖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没说实话,不过也真是心大,都这样了,也不说想个解决办法。 “现在人还在老夫人那儿吗?” “应该还在,我来时才刚坐着说话没多久呢。” “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 她吃过早饭没多久,王氏就来找她了,还带来了她要的东西。 一叠黄纸,一碟朱砂,一捆白蜡烛。 王氏忍不住问:“这些东西真能治得了马夫人的病?” 昨夜的事她今早听说的时候,吓得不轻。 “行不行总得试试。”白玖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不是很有把握。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跟着赵氏的到底是什么,具体又有什么背景,有多少年的道行,如今的需求又是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所以,她只能先试着与他沟通一下,若是愿意沟通倒还好办,若是铁了心要勾去一条命,那可就是一场恶战了。 王氏道:“你要去马夫人的院子前跟我说一声,我带着你去。” 白玖知道王氏的好意,道了个谢答应了。 王氏走后,白玖让小碗找来剪刀,按照她需要的大小裁剪,然后在桌上铺陈开,用白酒兑好朱砂。 不得不说,这归华院确实什么都有,方便得很。 小碗在旁边看着她提笔蘸朱砂,往黄纸上写着什么。 问道:“少夫人是在写字吗?” 白玖道:“是啊。” “是什么字呢?不像我平日见过的那样。” “是神仙们能看懂的字。” “世上真有神仙吗?” “有的,举头三尺有神明。” 小碗笑了:“才三尺吗?岂不是我跳起来就能够到神仙了?” 白玖停下笔,笑道:“你试试看。” 于是小碗真得举着手在那蹦着。 白玖寻来香炉,点燃了一根香,又净了手,看了眼方才已画好的三张符箓,对小碗道:“出去会儿吧,替我守着门口,莫让人进来打搅我。” 小碗应声:“欸。” 门被关上。 白玖闭着眼,算了下时辰,才缓缓睁开眼,一脸严肃地开始下笔。 笔尖流淌着猩红的宛如鲜血的痕迹,逐渐勾勒成型。 “冥玉皇大帝玉尊,一断天瘟路、二断地瘟门、三断人有路、四断鬼无门、五断瘟路、六断披盗、七断邪师路、八断灾瘟五庙神、九断巫师□□路、十断吾师有路行。” 白玖口中念着,笔尖从纸上猛然收回,一道符咒彻底成型。 这是天罗地网咒。 她将所有的符咒折好,放进了荷包之内。 然后熄了香,打开门窗。 “少夫人,你写好字了?” “写好了。” 白玖道:“你替我去问问大嫂在哪。” 小碗应了,忙去。 白玖等了一会儿,听小碗回来说:“大夫人在院里呢。” 白玖点头:“我去一趟。” 王氏的院子名为宁康院,风景素雅别致。 院内外皆栽种了许多湘妃竹,此时虽是深秋,竹叶倒也依然长青。 -- 第16页 每逢风来,竹影斑驳间,好一番令人心动。 王氏听闻她过来,连忙迎了出来,牵了她手,低声道:“是现在去吗?” 白玖点头。 王氏又低声问:“会不会有危险?” 白玖笑了下,反问:“大嫂是信世间有鬼吗?” 风吹乱她的鬓角,她的眼神似迷离了一刻。 她盯着白玖的眼睛,缓缓点头。 “我信了。” “大嫂子来了。”马疏雨听得下人说,忙进去告诉她娘。 赵氏强撑着困倦的身体,在马疏雨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她打起笑意:“怎么这会儿来找我了,可是有什么事?” 王氏一见她这浓重的黑眼圈,不由又心惊了下,忙问:“夫人昨晚没吃安神的药吗?” “吃了,早不管用了。”赵氏叹了口气,“疏雨,快请你二位嫂子里头坐。” 马疏雨倒是比白玖昨日见她时大胆多了,引着她们去了客厅,还吩咐丫鬟上茶来。 看来害羞是见到叶舟的缘故。 白玖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来。 赵氏问:“你们来是?” 王氏道:“弟妹,你说吧。” 赵氏看向白玖。 白玖道:“不瞒夫人,我幼时曾遇过一位道人,也教了我一些相看之术,所以……” 她迟疑了一下:“所以我实话实说了,我瞧着夫人神思不宁是因为招惹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若是不及时解决,怕是会越来越严重。” 此话一出,赵氏立刻色变了。 马疏雨愣了愣:“你是说我娘不是生病了?” 赵氏似乎想站起来,但是又坐了回去,她摇头:“我也未曾不像你这般怀疑过,可我府上就有佛堂,我之前在家日日都要去佛堂诵经,若真是那样,岂会不管用?” 白玖正色道:“个人都有各自因果,这是天道,便是神佛也不会干预,夫人坐了那残碑,与残碑主人缠上了一段因果,原先只要如他愿解决便是,但到如今这境地,已不是再回头解决就能轻易结束的事了,若是夫人被他害了,他纵然受到天道惩罚,于夫人来说,又有何意义呢?” 瞧她说的这么认真,赵氏终是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于是白玖也站了起来。 赵氏握住她手,颤声道:“好孩子,难道你竟有办法帮我?” 白玖从怀中拿出一枚折成三角形的符咒给她。 “夫人晚上收好这枚符咒安睡,我晚上自来。” “这是什么?”马疏雨问。 “是夜睡咒。”白玖简单解释了一句。 “是那道士给你的?” “差不多吧。” 马疏雨不再多言。 赵氏收好,忙道了谢,又请她们坐了一会。 离开院子时,王氏好奇问:“那个符咒可以对付马夫人身边的恶鬼?” “不是。”白玖笑了下,“那是为了睡个好觉的。” 她又取出另一枚递给王氏。 “寻常人也可佩戴,有安神助眠之效。” “还有一枚给老夫人吧,我就不亲自给了。”白玖想了想,又将最后一张给了她。 “好姑娘,你真是有心了,不管如何,你这份心意嫂子会记着的。”王氏感叹道。 她又想起什么:“舟哥儿可有?你要跟他两个人好好的,才能好好地待着,别想什么和离之事,听我的。” “他……不太需要这个。”白玖笑了下。 “昨晚是舟哥儿要你搬去归华院的?” “是啊。” “那老夫人也无话可说了。” 白玖笑了笑,没说话。 白日一日短似一日。 不过顷刻间,残阳便西垂了。 叶舟踏着秋风回了将军府,随后还跟着十几人,其中包括一位随行的太医。 全府上下都被震动了。 叶将军受伤了。 据说是相国寺不知何时混入了歹人,伪装成了和尚,已待了几个月了,众人都无防备。 皇帝在大殿带头跪拜佛像时,有个人却突然冲出来一刀砍向皇帝。 因为僧侣本来就随侍一侧,所以离得很近,许多人都来不及反应,包括皇帝自己。 叶舟是反应最快的那个,但情急之下也来不及作其他打算,只能几步到了皇帝跟前,抬着胳膊替皇帝挡了这一刀。 紧接着随行的御林军才反应过来,冲进大殿制服了歹徒,经过一番盘查,同党竟然还有七八人,另有两人逃走,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龙颜震怒,直接封了相国寺三天,要求彻查。 接下来的事基本就不关叶舟的事了,他在皇帝的安排下去了太医院包扎。 伤口虽然不致命,但很深,流了好多血,可见歹徒是下了死手的。 从太医院回来,皇帝也是直接命令一位太医直接住到将军府,这段时间务必小心照顾叶将军的伤,算是龙恩深厚。 老夫人和王氏都担心地不行,听到发生何事时就忍不住数次落泪,再一见到伤口,就更是泣涕涟涟了。 叶舟只好反过来安慰她们。 好容易安慰地差不多了,赵氏和马疏雨听闻此事赶来,又红了眼睛,尤其是马疏雨,梨花带雨,令人怜惜。 相比之下,白玖是最淡定的那个。 -- 第17页 不过为了老夫人不对她印象更差,她也只能低着头,逼着自己流了几滴泪。 叶舟数次看她,都忍不住想说什么,却又没开口。 终于是应付完了,两人双双回了归华院,不禁都松了口气。 白玖看向叶舟,叶舟也看向她。 两人对视着,白玖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叶舟郁闷道:“我受了伤,你纵然不哭,也不必笑吧?你也忒没有良心了。” 白玖说:“叶舟,你说咱俩谁没有良心?我提醒你多少次了?你偏不信,那日我可说了,你别出了事来找我哭。” “我可没找你哭,切,区区小伤,战场上常见得很。” “大夫如何说的?” 叶舟笑道:“说我好命,再深一寸就伤及要害了,到时恐怕出血不止,就没现在这般轻松了。” 白玖走到他边上,拉起他手腕:“你瞧。” 叶舟看去,只见白玖轻轻一拨弄,他手腕上的红绳便仿佛剪刀剪的一般,断成了两截。 “咦?” “它可替你挡了灾了。” 作者有话说: 符咒源于道教网 最新评论: -完- 第9章 、交谈三观 叶舟不解:“它?如何替我挡灾?” 白玖但笑不语,只是将骸 叶舟不解:“它?如何替我挡灾?” 白玖但笑不语,只是将红绳拿走。 “你既送我了,怎又拿回去?” “已经断了。” “断了也是我的啊。” 白玖无奈道:“你这人…是没见过好东西吗?一根断了的红绳而已,怎么跟我耍无赖?” 叶舟不服:“这叫耍无赖?凭你告到衙门,也是判我对。” 白玖摇头,自顾拿了红绳要走。 叶舟喊道:“那你……你再赔我一根。” 白玖止住脚步,转身:“又不是我弄坏的,叶舟,你怎么这么霸道不讲理啊?” 叶舟郁闷:“我怎么不讲理了?送我红绳的是你,要拿回去的也是你,你若不拿走,我也不会再问你要啊。” 白玖看了眼手中的红绳,妥协了:“换一件东西送你就是了。” 叶舟正要问是什么,院里进来两个丫鬟,白玖一瞧,正是老夫人院里的蓝羽和红杏。 “见过二爷,少夫人。” “老夫人叫你们来是有什么事?” 蓝羽道:“老夫人说二爷受了伤,必然起居不便,平时二爷屋里没个丫鬟伺候,所以将我们两个叫了过来,这段时间留在二爷院里伺候二爷。” 白玖听得有些别扭,便对叶舟玩笑着说了一句:“你真是好大的福气啊。” 谁知叶舟会错意了,以为白玖故意嘲讽他这点小伤还要两个丫鬟贴身伺候,便皱眉道:“你们两个回去吧,好生照顾老夫人就是,我这里不需要人。” “可是……”蓝羽犹豫。 “二爷你受了伤,连脱衣服都难,那些小厮笨手笨脚的,哪能比得上我们呢?”红杏说。 叶舟道:“这不是有少夫人吗?” 三人均一愣。 叶舟继续道:“回吧,老夫人那儿就说是我说的。” 蓝羽与红杏对视一眼,只好行了礼走了。 白玖无奈道:“你想什么呢?她们说的也对,你受了伤不要人照顾怎么行呢?” 也不是小伤,古代条件差,照顾不好感染了就完了。 “你不是住我隔壁吗?” “那又怎样?” 叶舟盯着她不说话。 白玖盯回去:“做什么这么看我?” 叶舟无奈道:“白玖你真是太奇怪了,我们是夫妻嘛,我受伤了你伺候我一下也没关系啊。” “伺候?”白玖太阳穴一突,咬牙道,“叶舟!” “……怎么?” 白玖深呼吸平复下心情,时代的鸿沟,几千年的代沟。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 “我的人格是独立的,我们也是平等的,不存在伺候不伺候的,这个词我听着很不舒服,希望你尊重我一下。” 叶舟想了一会,真诚地道歉了。 “是我说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略有些无措的解释:“其实我方才不让她们留下来也是嫌麻烦,毕竟她们是姑娘嘛,而且又是老夫人那边的人,必然要天天向老夫人报告我的情况,老夫人听了想必也不好受。” “其实这些伤也不算什么的,我以前在战场上比这严重的多,身上好几处比这难看的伤疤,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一定心疼地很。” “……都怪我上次反应太慢了,我应该再快些,就能一脚踹开那个人,也怪相国寺偏要立各种规矩,进大殿别说兵器了,连佩剑都不给戴,否则那会有这档子麻烦事啊。” 见白玖不说话,叶舟泄气了。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 白玖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认真问:“叶舟,你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看待呢?” “自然是夫妻。” “可我们有名无实,也没有感情。”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白玖缓声问:“培养感情是出于相互尊重的前提,你认同吗?” 她来自一个人格平等的社会,虽然意外重生于此,却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改变现在这个世界,也绝不会逼着他人完全认同自己的观点。 -- 第18页 但对于她自己,至少是绝不会主动把自己放在一个下位者的身份上的,她从心底里也无法接受。 因此,她不会对丫鬟说,人人平等,你不必对我下跪对我谦卑。 这是很幼稚的。 若是遇上需要参拜的高官,她也会随众人跪拜行礼,这是时代的规则,也并不需要她从行为上去无谓对抗。 叶舟说:“我并没有不尊重你。” 白玖只是望着他,也并未继续说下去。 叶舟至少在她看来,还是不错的,是愿意与她沟通的,听她在说什么的。 在这个时代要生存下去,她不必操之过急,有的是时间,虽然不必改变这个时代,但为了让自己活得更舒坦些,至少要潜移默化地影响身边人。 叶舟又补充了一句:“伺候这个词只是口误,你别放在心上,是帮助,帮助我。” 白玖笑道:“好,你是个伤员,帮助你照顾你自然可以,但我从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其实你靠我怕是不太仔细。” “以前在军营,连个照顾的人也没呢,还不是照样过来了,我叶舟也不是娇气的人,不过你愿意这么说,我还是要跟你道谢。” “好,我接受了。” “那……新礼物是什么?” 白玖一怔,旋即笑了。 实在佩服他的关注点,明明已经偏离航道这么远了,还能一下子扯回来。 “你等一下。” 她出去了,回了自己屋子,过了一会又进来。 “喏。” “这是……穗子?” “是啊,难道看不出来?” 淡蓝色的穗子尾稍长短不一,线也打着皱了。 看着叶舟的表情,白玖拿了回来:”嫌难看就别要了吧。” 叶舟手快,又夺了回来,笑道:“虽难看,也难看地别致,我就是喜欢和别人不一样的。” 这话说得……不过白玖心里也有点数,自己确实在针线上没什么天赋,更没什么经验。 这个还是在若水院实在清闲的时候学着现有的做着玩的。 “二爷,少夫人。”蓝羽去而复返。 叶舟皱了皱眉。 蓝羽忙道:“少夫人您可否出来一下?” 白玖笑着点了下头,走了出去。 “怎么了?” 蓝羽迟疑道:“老夫人说,少夫人先前自己还要人照顾,如今……怎么能照顾二爷呢。” “我也觉得,不过这话你需要和叶舟说。” “可是……”蓝羽低声,“我并不敢……” 白玖叹了口气,心道当丫鬟也真不容易,动不动两头受气。 她道:“这样吧,你到归华院来吧,和小碗暂时做个伴,我若照顾不好的地方,我请教你。” 蓝羽忙道:“不敢不敢,怎么能说请教呢,不过多谢少夫人,我这就去回老夫人去。” 白玖一进来,叶舟就问:“她同你说什么呢?” “你怎么什么都好奇啊?” 白玖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你不是嫌两个丫鬟麻烦嘛,所以替你就留了一个。” “啊?”叶舟怔住,颇为郁闷,“你把她留在你屋里吧,别到我这儿来。” 白玖眼眸转了下,故意笑道:“不对啊,我听说高门大户家的贵公子一般都会收丫鬟做个通房什么的,你就没兴趣?” “你听听自己说的话” “欸?” “难道你们女子很想要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吗?” 白玖对于他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有些诧异。 “这不是很常见的事吗?” 在这个时代。 “常见只是那些男人为自己好色找的借口罢了。”叶舟认真道,“你可不能这么想。” 白玖沉吟了下,忽然笑了。 “好,我知道了。” 云遮雾绕,月亮若影若现。 深秋的风携裹着寒意,吹得人汗毛直竖。 “小碗,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 白玖点头,还要再等一会儿。 叶舟道:“你若去马夫人院子里,我随你一起。” “你不必去。” “为何?” “你受伤了呀,还为何,怎么就一定要去凑热闹呢,哪有那么多好奇心?” 叶舟余下的话一噎。 他不是因为好奇,更不是凑热闹。 “没有危险?” “或许。” “什么叫或许?你不是说我阳气盛吗?我去给你镇场子。” 白玖望着他笑:“罢了吧,你受伤了歇着就是,你有刀吗?” “什么刀?要长刀还是短刀?” “都可以,最好是见过血的。” 叶舟从房中取出一柄匕首给她,嘱咐:“千万小心,刀口是开刃的,不是佩戴着玩的,还有放血的倒刺……算了,还是我拿着吧,你不会使,别伤到自己了。” 白玖笑道:“我又不是去和人打架的,怕什么?” “那你用来做什么?杀鬼?” “镇场子啊。”白玖忍不住笑。 叶舟犹豫再三,还是将匕首给她了。 白玖道了个谢,道:“我先去了,你若有事,叫蓝羽帮你就是。” 她出了门,背影融入夜色中。 小碗拿着一捆白蜡烛跟在她身后。 白玖才到赵氏的院门口,就见到徘徊在外面的王氏。 -- 第19页 一见到她,忙道:“你来了?可需要我帮忙呢?” “大嫂,没事的,回去休息吧。”白玖笑笑。 王氏犹豫。 白玖拍了拍她的手,故意道:“人越少越好。” 王氏点头:“好,那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有什么事让人叫我就是。” 白玖的眼神望进院中,眸子温度逐渐下降。 进了院子,马疏雨同她说了下情况。 “你给的那符咒很好用,我娘吃过午饭睡到现在呢,从前白日定睡不着的。” “我现在要一个人进你娘的屋子,你不要让人进来,可以吗?”白玖问。 马疏雨迟疑着点头。 白玖从小碗那拿了一支白蜡烛,进了屋子。 屋内昏暗,虽然点了一盏灯烛,可依然看不清楚全貌。 她点燃了白蜡烛放在东南方角落,然后吹灭了其他灯盏。 屋内更黑了,只有一支白蜡烛幽幽闪烁着光亮。 白玖隐约听到动静,朝里间的方向望去。 一道人影贴在屏风后,正露出半个头盯着她。 最新评论: -完- 第10章 、消灾收邪 “马夫人。” 白玖轻声喊道。 屏风后的身影一动…… “马夫人。” 白玖轻声喊道。 屏风后的身影一动不动。 屋内昏暗,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大致是一个轮廓。 于是她往前一步一步走去。 “马夫人。” “嘿嘿。”赵氏忽然笑了声。 屏风后的影子忽然消失了,白玖心中一惊,转身便见到赵氏从屏风后缓缓转出,脸上挂着笑。 离得极近,白玖才能看清她的表情。 她闭着眼,脸却对着她,仿佛能看见她似的。 “马夫人?”白玖喊着。 她的状态是在梦游,只不过不太正常的梦游罢了。 赵氏脸上表情一变,忽然变得惊恐起来。 尖声叫着:“不要追我!不要追我!” 然后疯也似的往门口扑去。 门被锁了,打不开。 白玖进来的时候特意从里面落了锁。 砰砰砰。 门被她疯狂敲着。 “娘?!娘!你怎么了娘?开门呐白姐姐,快开门!”马疏雨在门外焦急地喊着。 白玖抽出叶舟给她的匕首,猛地一下扎在了门框上! 安静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没有声音了?”马疏雨在门外着急敲门。 “没事。”白玖温和的声音传出。 马疏雨敲门的手一顿。 门内,赵氏垂首站在白玖面前,虽闭着眼,可白玖明显感到他在盯着她。 “你有诉求可以理解,如此害人,莫非是不要轮回路了吗?”白玖一字一顿。 “嘿嘿。”赵氏又笑了两声,小声十分怪异。 白玖将角落的蜡烛放置在桌子正中央。 白色的蜡烛散发着诡异的光。 “上请五方五帝斩鬼大将军官十万人降下,主为某家同心并力,收摄村中巷陌家中宅内行客魉魉之鬼。” “啊——” 赵氏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娘……娘!白姐姐!白姐姐你开门!”马疏雨在门外听到,不禁既害怕又着急。 院内其他丫鬟,心中惧为一惊,脸色白了白,硬着头皮才敢继续侍立院中。 马夫人瞧着温和,怎会发出这样可怕的声音…… “怎么了?”叶舟还是来了。 马疏雨一见到他,仿佛见到主心骨般,立刻哭了。 “叶舟哥哥,你快把门打开!我娘有危险!” “白玖在里面?” “嗯,进去好一会儿了。” 叶舟试着喊了一下,无人回应。 正犹豫要不要强行打开门时,屋子忽然亮了起来。 门被打开,露出白玖略显疲倦的脸。 “白玖?”叶舟出声。 “你怎么来了?”白玖道,“没事,马姑娘,你进来吧。” 马疏雨迟疑了下,走了进来。 叶舟问:“需要我帮忙吗?” 白玖点头:“你也进来吧。” 叶舟走进来,扫了一眼。 桌上是燃烧了一半的白色蜡烛,还有些黑色灰烬在地上。 白玖费力去拔门框上的匕首,叶舟见了,轻轻一拔便下来了。 “插得太用力了。”白玖不好意思地笑笑。 “还用得着吗?” “暂时不用了,还你了。” 叶舟点头,又注意到:“你手怎么了?” 白玖的手指有伤口。 “没事。” “叶舟哥哥,帮我一下可以吗?”马疏雨的声音在里间响起。 叶舟和白玖一道走过去,赵氏躺在地上,闭着眼人事不知,眉心正中似有血迹。 马疏雨挂着泪:“我娘出什么事了?” 白玖忙道:“没事,以后好好将养着就是了,别担心。” 马疏雨显然不信的表情,但碍于叶舟,又不好说什么。 叶舟没说话,帮助马疏雨将赵氏扶到床上休息,自己则立刻退出了里间。 “手怎么了?”他又问。 “没事,只是取个血而已。”白玖看了眼自己的中指,两只手的中指,一道咬破,一道割破。 -- 第20页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中指血虽最具阳性,可她本身气血不足,所以不得不取了两次。 第二次借用了叶舟刀上的煞气才有用。 叶舟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需要做什么吗?” “暂时不用了,不早了,我们先回吧。”白玖笑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轻松的感觉。 回了归华院,白玖道:“你受了伤,还不快去休息,说好了不凑热闹的偏不听。” 叶舟道:“我是因为担心才去看看,什么凑热闹。” 白玖笑道:“好,多谢你的担心,你回去睡觉吧。” 蓝羽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提醒道:“二爷,太医说一日换两次药呢。” “哦,让太医过来吧。”叶舟看了眼白玖,转身回屋了。 白玖对蓝羽道:“你进去看看有没有需要你帮忙的。” 蓝羽问:“少夫人不进去?” 白玖怔了怔,笑着摇头:“我进去做什么?” 蓝羽不知该说什么,便进去了。 白玖对小碗低声道:“把火折子拿来,再取一打我昨日吩咐你悄悄买的纸钱来。” 小碗也没多问,立刻照办了。 两人出了院外,一路走到一处水池边。 “就在这儿吧。”白玖道。 “少夫人,我们要做什么啊?” “送行。” “送行?送谁啊?” “等会你就知道了。” 白玖折了一根柳枝,秋日的柳枝早已是光秃秃的,瞧着凄凄惨惨。 小碗将东西都放下,搓了搓胳膊:“怎么这柳树下好似更冷些呢?” 白玖提醒:“你莫站树下。” 她抬头望了眼天色,约莫子时了。 她以柳枝代笔,在水池边画了个圈,然后将纸钱堆在圈内,用火折子点燃了。 火光逐渐变大,不知怎的平底起风了似的,那纸钱便燃烧着边打着转乱飘,仿佛无数阵风儿互相争抢。 小碗“啊”了一声:“飘得到处都是,怎么烧啊?” 白玖皱了皱眉,低声念道:“起眼看青天,传度师尊在眼前……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 小碗听不清少夫人在说什么,只惊讶了声:“风好像小多了。” “小碗,你来烧纸钱。” “欸。” 白玖蹲下来,从袖中取出一枚黄色符咒打开,符咒上的朱砂愈发刺眼醒目,仿佛要滴下血来。 是那枚画好的天罗地网咒。 “上天有好生之德,因果纠缠此为你与赵氏之劫,今放你归去,为你开辟轮回之路,望你好生珍惜,莫要多生事端。”白玖低声道。 “通明三界路,照彻北幽宫,吾奉天地敕,请开地狱门。” 念罢,将符咒丢往纸钱堆中。 火焰卷舌,瞬间吞噬。 两人看着火焰燃烧,直至完全熄灭,火中一切化为了灰烬。 白玖站起身,面对一隅池水,眼中却仿佛见到一片汪洋。 “贾宇轩,生于昌华四十六年,因战乱卒于昌华七十六年,时年三十整,乃辽源南河乡人士,家中已无亲故,今徇因果,送尔往生。” 小碗问:“送行就是送他吗?” 白玖答:“是啊。” 她叹口气:“不过事情还没结束呢。” 作者有话说: 咒语来自道教网和百度 最新评论: -完- 第11章 、同看日出 回到院内的时候,蓝羽在屋外似乎等候多时了。 “怎么?”啊 回到院内的时候,蓝羽在屋外似乎等候多时了。 “怎么?”白玖问。 蓝羽笑道:“二爷让我给少夫人送药来,说少夫人手受伤了,恰好太医刚给二爷换了药,二爷便让太医另备了一份。” 白玖伸手接过,笑道:“实在多谢了,替我谢谢他吧,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好。”蓝羽点头。 小碗随着白玖进屋,讶异:“少夫人你手受伤了啊?我替你上药吧。” 她愧疚地小声说:“都怪我心大,我都不知道呢。” “这算什么事?”白玖将药盒放在桌上,伸出手来给她看,笑着说,“你再晚点发现,就要好了。” 小碗一边替她小心抹药,一边好奇问:“少夫人,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 “为什么呢?” “因为许多人一辈子也遇不着,遇不着自然不会信,若是信了,反倒会关注这些事,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就是这个道理。” “那……那个贾什么的,就是一直害马夫人的坏鬼吗?看来马夫人是信这个的,所以她才遇着了,啊,那我也信了,我可不想遇着,我害怕……” “不用怕,难道你没听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么?” “那马夫人是做了亏心事吗?” “嗯,是有些亏心,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已替她处理了一大半,剩下的等她明日起了,我再告诉她就好了。”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为何马夫人变得那样可怜呢?是因为那鬼是个小气鬼吗?” 听了这话,白玖忍不住笑了下:“倒也不是,有时候咱们不能用同一套标准去衡量不同的事,因为世界不一样,规则自然不一样了,就好比我朝与邻国相比,律法自然也是两套。” -- 第21页 小碗似懂非懂,她崇拜似的看着白玖:“少夫人真厉害!” 翌日,大清晨,太阳都没出来,天还有些暗着。 白玖站在屋前,看着叶舟洗漱好从屋内出来,笑着扬起手打了个招呼:“嗨,早上好。” 叶舟挑眉:“起这么早?” “今天天气不错,醒了就不想再睡了。”白玖笑道,“谢谢你的药,你看,已经好差不多了。” 她张开十指挥了挥。 叶舟走过来,看了她手一眼,笑道:“看来你今天心情很好。” “事情快要解决了,当然好了,你不是很好奇吗?现在可信了?若是信的话,我就给你解释其中的原由,若是不信的话,那……”白玖耸耸肩。 “我想听,但我只信了一半吧。”叶舟看了眼自己右臂的伤口,“从这一点上,有点神奇。” “你以前算过命吗?” “没有。” “挺好的,其实算命呢也只是提前一点知道大的走向,没什么用的,反而会影响此刻的心情。” “每个人出生命运就被安排好了么?否则为何会被算出来?” “嗯……怎么说呢,也不是,若是已经被安排好了,那么又是谁安排的?”白玖眨眼笑了下,“外星人?缸中之脑理论吗?” “什么脑?” “总而言之,不是完全安排好的,是看你自己愿不愿意按照轨迹走了,知道蝴蝶效应吗?” “蝴蝶效应?” 白玖有些郁闷,这解释起来可就难了,那些古代的前辈又是如何解释易经玄数的呢?反正她学习的时候,可从未见过通俗版的易学资料,那些前辈注释版可谓是一个比一个复杂。 “你看,我们认识,一起生活,于是我们的生活轨迹发生了交叉,比如今天你打算留在家里,而我本打算出门,可你留在家里觉得无聊,非要拉着我聊天,那么我原本的计划是否因为你而改变了呢?” 叶舟点头:“确实。” “所以嘛。”白玖说,“若是一个人的命运是安排好的,那么就代表所有人的命运都是安排好的,就不可能有所谓挡灾避祸的说法了,因为一个人本应承受的劫难忽然被某种法子避了过去,那么全天下人的命运在那一刻都会发生改变,因此,这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世界。” 叶舟听着笑了:“真是奇怪,原先算命这种话我是一点不信的,现在竟然能从你嘴里听出道理来。” 白玖笑道:“说明你以前狭隘了吧,你不好好听别人说什么,直接代入‘我不信’的前提,自然什么都不入你耳。” “你怎么会这么多道理呢?你读过书?” 叶舟感兴趣地问。 至少,他从旁人那了解到的关于白玖的经历,是完全与此不沾边的。 当然读过,读过十几年呢,白玖心道。 “我是天才。”她说。 “信你个鬼。”叶舟笑道。 朝阳破云,霞光万道。 白玖闭上眼,深深呼吸着冰凉清新的空气。 “活着真好。”她感慨。 叶舟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金色阳光:“我每日都能看见日出。” “我不信。” “真的,我日日起这么早,在军营更早呢。” 白玖狡黠地笑。 “不是这个,难道每日都是晴天么?” 叶舟一愣,才知道被她抓住话里的漏洞,故意挑错儿呢。 “少夫人!”小碗从院外跑进来,忽然见到叶舟,又是一慌,立刻深深低下头,“将……将军好。” “冒冒失失的,怎么能做少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呢。”叶舟随意说了句。 小碗吓得立刻跪在地上:“对不起将军!奴婢错了!奴婢不敢了!” 白玖吓一跳,立刻拉起她,安抚道:“别怕呢,将军在和你开玩笑。” 小碗不敢抬头说话,也不敢看叶舟。 白玖不由瞪了叶舟一眼,叶舟也怪尴尬的。 “是和你开玩笑呢,咳,什么事?” 小碗低着头说:“马夫人和马姑娘吃了早饭正要往这边过来呢,后来遇见了大夫人,就一道去了老夫人院里,大夫人就让我来跟少夫人说,让少夫人吃过早饭也可以过去坐坐。” 白玖将手放在她肩膀上,笑道:“别怕,有少夫人给你撑腰,忘了我是个很厉害的人了吗?” 小碗这才飞快抬起头,看了眼叶舟又害怕地低下头。 叶舟更郁闷了。 他不过随意说了一句话,有这么大杀伤力吗? “走吧,去汀兰院。” 叶舟说。 “好,等我一下,我换身衣裳。”白玖拉着小碗走进了屋内,笑道,“帮我挑件吧。” “啊……我吗?”小碗又恢复了平时的活泼性子,“可是我就没见过几件好衣裳,怕眼光不行。” “没事,你说你的意见,我就当参考了。” 小碗看着衣柜,指了件粉色的。 白玖惊喜道:“哇,这不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吗?小碗的眼光很棒啊。” 小碗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白玖又问:“会描眉吗?” 小碗羞愧:“不会。”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她果然比起其他一等丫鬟来说,差得远了,怪不得将军能那样说她,说得还轻了呢。 -- 第22页 “蓝羽?”白玖朝屋外招招手,笑道,“来一下。” 蓝羽看了眼叶舟,转身进了屋内。 “少夫人。” 白玖坐在光滑漂亮的铜镜前:“快来帮我描眉吧,上次你的手艺很好,正巧你在归华院住着,得空也教一教小碗。” “好。”蓝羽笑了下,走过去拿起眉笔。 小碗站在一边,又是好奇又是羡慕地看着,生怕错过一点儿细节。 简单上了个妆,果然气色好多了。 白玖对蓝羽道了谢。 蓝羽忙道:“少夫人对我们不用如此客气,您是主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白玖语气温和:“没事,旁人是旁人,我习惯了如此,你就当我礼多人不怪吧。” 走出来,叶舟望着她,点评道:“粉色不错,很称气色。” 白玖冲小碗眨了笑了下,小碗间接得了夸奖,不由心头底气足了些。 白玖笑问:“没看出来我化了妆吗?” 叶舟仔细看了半天,认真道:“嗯……嘴唇是变红了点。” 白玖忍不住笑:“古今男子都一样嘛,走吧,去汀兰院。” “老夫人,二爷和少夫人来了。”寻芳打起帘子,笑道。 “舟哥儿也来了?”老夫人看似嗔怪,眼里又藏不住欢喜,“真是的,分明受了伤,也要起这么早,敢情不是伤的腿,是管不住他了。” 叶舟和白玖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叶舟行礼,喊了一圈:“娘,大嫂,姑姑,妹妹。” 白玖自然做不到跟着他喊娘什么的,便索性统一行礼:“见过老夫人,夫人。” 赵氏的精神显然好了许多,眼底的淤青也淡了不少。 她一见到白玖便激动地站起来了,拉着她手坐在自己身边:“好孩子,昨晚实在多谢你了,我这些天了,头一回一觉睡到天亮,竟是一个梦也没做。” “夫人客气了。”白玖笑笑。 老夫人看过来:“我听马夫人一大早讲了这事,实在稀罕,你什么时候会这些了?我竟不知。” 白玖犹豫了下,正想如何解释。 叶舟出声道:“不是说儿时曾遇见一个道士吗?想必是个高人,后来生病了就忘了,如今病好了自然又想起来了,也不足为奇。” 老夫人似乎被说服了。 白玖向叶舟投去一个笑容,真不错,这个胡诌的理由她自己都要忘了。 马疏雨道:“白姐姐胆子真大,换作一般闺阁女子早吓死了,哪里还能懂这些,真是厉害。” 说罢,她脸有些微红。 “昨晚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只会喊叫,反倒丢人了。” 老夫人道:“你从小长在深闺中只与琴棋书画为伴,要懂这些做什么?昨晚也是担心你娘,这份孝心多少人没有呢,怎么会丢人呢,快别胡说,再说,你日后嫁了人,自有你夫君护着你,也不需要你胆子大不大的。” 王氏笑道:“是了,各人自有各人的长处,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咱们女子虽不需要出将入相,也是秉性不一,各有精彩的,何必要比这个?” 赵氏也拍拍自己女儿的手,说了几句话安慰她。 白玖只是含笑不言。 因为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除了王氏大嫂外,本来就没一句真心夸奖的话,自然也应不下来。 又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她找机会给叶舟投了个眼神,叶舟竟然懂了,找了个借口带她溜了。 白玖松了口气,简直想要阿弥陀佛了。 才到汀兰院外,王氏快步追了上来,将白玖拉到一边,迟疑道:“你得空到我院里来一趟。” “怎么了?” “马夫人的事,我怕是也遇见了。” 白玖心中一惊。 最新评论: -完- 第12章 、王氏的梦 午后,白玖站在王氏的院外,凝视了会儿,才走进去。 她确实感到奇怪,因…… 午后,白玖站在王氏的院外,凝视了会儿,才走进去。 她确实感到奇怪,因为面对王氏并没有面对赵氏那种感觉。 但她觉得,王氏并非是拿她消遣的人。 王氏每日都有午睡的习惯,大约半个小时,但今日等着白玖来,所以未睡,因而有些困意。 白玖进来的时候,她正靠在榻上打盹儿。 白玖便阻止了她的丫鬟湖影叫醒她,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等着。 没多久,王氏像是惊醒一般,忽然睁开了眼。 午后的日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碎在她身上,将她的眼神映得似乎有一种支离破碎的美感。 那些破碎的眼神,逐渐聚焦,倒映出白玖温柔的笑。 王氏长出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苦笑了下:“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没来一会。”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王氏轻声说着。 她梦到了叶江,她的夫君。 亡者已去四年,未亡人仍在思念。 “来。”王氏笑着朝白玖招了招手,“坐过来些。” 白玖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王氏望着她,轻声道:“愿不愿意听我与我夫君的事?” 白玖笑着点头:“荣幸之至。” 王氏叹了口气。 其实她与叶江说来倒也没什么深刻的故事,因为叶江与叶舟之前差不多,常年待在边境的军营,他们极少见面。 -- 第23页 只是对她来说,既嫁人了,那人对她又没什么过错,那便是一辈子的事了。 “大嫂没想过再嫁良人吗?”白玖问。 “再嫁么?”王氏笑笑,“嫁给良人是用半生气运去赌的事,若非良人又该如何是好呢?嫁人不过是为自己寻个归宿而已,既有了归宿,何必离巢?” 她道:“叶府很好,你别看老夫人面冷,其实也是个很不错的人,对我也很好,哪怕是对待下人,也从无苛刻的,这样的人家,离了去哪里找第二个呢?” 王氏的娘家家境倒也不错,可惜只是从商富庶,本朝轻商,因而并无什么地位,能嫁进将军府也是高攀了。 她身为王家长女,有帮着家族打理一些生意,出阁前曾意外与叶江有过短暂的接触,互相有个脸熟,话倒是没说上几句。 谁知后来,她父亲通过金钱的力量,硬是打通多方关系,为她的婚事接触了盛京许多大户人家。 说是接触,不过就是托媒人提一嘴而已,本来王氏父亲也不抱什么大希望的,只是人人都有侥幸心理,万一呢。 谁知这个万一竟真砸中了王家。 叶江同意婚事了。 王氏得知这个消息时,并不敢相信,真嫁入将军府之后,才如梦初醒般有了些真实感。 后来她才知道,叶江的父亲本身就从底层靠着军功一步步升上来的,倒也并不歧视什么身份的,也给予了叶江充分的择偶自由,而叶江当时对婚事又持无所谓的态度,所以在那些女子里面选了个最眼熟的。 也就是她了。 王氏笑道:“很不敢相信是不是?我父亲当时还送了很多嫁妆到将军府来,将近一半的家当了,不过府上退了一大半回去,说王家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何必做讨好姿态?” 她感慨道:“剩下那些嫁妆依然很丰厚,不过叶家一分也没要,写了个单子存入库房了,库房钥匙交给我了,你说,这样的人家还不够好么?所以我不愿你和离什么,你即便再嫁,也未必有现在好。” 白玖笑了下,未置可否。 她不是一门心思要离开非要做封建社会独立女性什么的,和离只是她最坏的打算,若是叶舟或者老夫人不喜欢她,她确实没必要死皮赖脸地占着人家少夫人的位置,这也不太道德。 王氏道:“老夫人虽然心中觉得你的身世多少有些配不上舟哥儿,这倒也正常,可老夫人若真的瞧不上你,当初就不会一口答应让你进门了,只是没想到你得了个痴傻的病,这才心里不舒服了好几年。” 白玖点头。 这也是真的,毕竟老夫人将她养在偏院,看着惨了些,却从未苛待过她,该吃吃该喝喝也没短了什么。 王氏道:“你原先这病也是请了几个大夫瞧过的,但都束手无策,反倒一年比一年重,唉,不过也许是天意,你和舟哥儿一定是有缘分的,不然为何他一回来你便好了呢?” 白玖心里也跟着叹了口气。 原先的白久终究是和叶舟有缘无分的啊。 她偶尔有清醒的时候,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终是一根白绫了结了,这是她的选择,倒也无说好坏。 “瞧我,又说到你的事上了,你现在好了便好好过,不要多想了,我也是许久未有人好好说说话了,你不要介意。” “不会。”白玖笑道。 “我夫去了这四年,我很少梦到他,四年也不见得有两次,唯有这段时间,却经常梦见,若说我原先不信这些,那现在亲眼见了马夫人的事,也不得不有点信了。”王氏握住她手,眼眶微红。 “白玖,你说,是他真得回来了吗?” 白玖皱了皱眉。 单从这些信息,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夜睡咒也无用吗?” “有些用,但仍然能梦见。”王氏说,“方才不是打了会瞌睡么?也梦见了。” “那叶将军在梦里说些什么呢?” “这才是我最奇的,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我。”王氏的眼神望向窗外,逐渐失焦,“他还穿着一身盔甲,站在一条河边,河边长满了芦苇,那条河很宽,风吹着芦苇晃着,水面却静得很。” “河边有船么?” “没有。” 白玖再次皱眉。 她不确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意有所指。 她一接触赵氏便知晓她缠上了麻烦是因为她感觉到了阴气,可在王氏这里,她没感觉到,一丝都没有,甚至她的气色看起来也没受什么影响。 若说是巧合,也不至于集中在这些天,都是差不多的梦。 反正有一点她可以确定,这不是一件坏事,若说真的与叶江有关,那最多也算是“托梦”的范畴。 “托梦?”王氏问,“是我夫过得不好么?可是缺了什么?他为何不开口跟我说呢……” 她低下头,用帕子擦了下眼角。 “不好意思。” “大嫂,这没什么,多谢你愿意将这些心事跟我分享。”白玖安慰,“千万不要多想,我会解决的。” 叶舟瞧白玖从外面回到院子,好奇地问:“你去哪儿了?” “去大嫂那儿了。” “挺好,挺好。” 白玖抬起头看看他,不知道为何有些想笑。 虽然叶舟在其他人眼里是个威武的将军,可她总觉得他还是少年心性,挺可爱的。 -- 第24页 “怎么了?你笑什么?”叶舟不解。 “笑你可爱。” “你才可爱。” “我是可爱啊。”白玖笑眯眯的,“多谢夸奖。” 叶舟一怔。 白玖道:“看见没,被人夸奖要道谢。” 叶舟郁闷了下,他不觉得用“可爱”来形容他是对他的夸奖。 白玖想起方才的事,便道:“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事?” “你梦见过你哥哥吗?” “没有。” “一次也没有?” 叶舟摇头:“我根本记不得我做过什么梦,应该是没有,要不就是忘了。” 白玖思忖了下。 又想起第一次见叶舟,闻得他身上有香火味。 将军府没有佛堂,他那日是从祠堂出来。 “可以带我去祭奠一下你父兄吗?” “现在?”叶舟讶异。 “嗯,晚上也可以。” “晚上?”叶舟挑眉,那还不如现在呢,至少天还亮着。 “你怕么?”白玖笑。 “怕什么?”叶舟道,“我又不信那些。” 只是大晚上的灯光昏暗,那儿又偏,不方便。 “走吧。”他道。 “等一会,我拿些东西。” 白玖进了屋。 小碗道:“少夫人,我替您拿吧。” “不用了,我和叶舟两人去就可以了。”白玖冲她笑了下。 小碗立刻会意的表情,也笑道:“是哦是哦,两个人独处感情才能升温。” 白玖愣了下,摇头一笑。 并肩去祠堂的路上,叶舟诧异地问:“怎么你好像知道在哪儿似的?” 都不用他带路的,白玖就知道往哪个方向。 白玖道:“虽未去过,但离若水院肯定不远嘛。” 叶舟点头。 两人又陷入沉默。 叶舟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确定她没有主动找话题的意思,于是干巴巴地问道:“……那个穗子你自己编的?” “什么?” “……” “噢噢……是啊,是有点丑了。” 叶舟停下脚步。 白玖奇怪问:“怎么了?”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走路都不专心,小心撞到柱子。” 白玖笑道:“抱歉,在想事情。” 她伸手拉了下叶舟的衣袖:“走吧,不想了。” 叶舟眼神向下觑了几下她的手,最终忍住了某种冲动,耳根悄悄红了。 “你大嫂跟我说,近几日经常梦见你大哥。”白玖道。 叶舟不在意:“大嫂是太思念大哥了吧,很正常。” “每次都做同一个梦。”白玖皱眉,“我觉得也许不仅是思念,还有其他可能。” 叶舟笑道:“你不会觉得我大哥给我大嫂托梦什么吧?那为何我大哥不来找我呢?” “是啊。”白玖盯着他,奇怪地反问,“为何你大哥不来找你呢?” 最新评论: -完- 第13章 、白玖脸红 叶舟被她盯得愣了下。 “因为……” 叶舟被她盯得愣了下。 “因为……” “一定是因为你不听话,你哥生气了。” “嗯?” “哈哈。”白玖笑着拍了他下,“开玩笑的。” 下午的日头已经逐渐偏西,祠堂位于府内的西院,残阳铺了在庭前铺了一地。 两边种了高大的树木,如今已是深秋,树叶早已枯黄,白玖与叶舟踩着枯叶走来,阳光时而照射,时而被遮挡。 她定住脚,抬眼看了下祠堂的大门。 叶舟道:“平时关着的,有专人看门。” 说罢白玖便见一人快步走来,看样子是个半百年纪的老人了,头发花白,眼角悉数堆了皱纹,很是面善的样子。 “二爷,您来了?这位是……少夫人?” “对。”叶舟向白玖介绍,“这是徐伯。” 白玖笑着行礼。 徐伯好生打量了下白玖,点头笑道:“我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少夫人呢,听说病了很久,如今大好了?” “好了,多谢老先生关心。” 徐伯笑了几下,在前头领路,推开了祠堂的大门。 “日头偏西了,二爷和少夫人进去早些出来,别贪时辰了。” “好。”白玖应声。 并肩走进去,叶舟环顾了下四周。 白玖见状:“看什么?” 叶舟:“我看看我哥在不在。” 白玖一怔。 叶舟笑着:“开个玩笑。” 这人真记仇,白玖不免又好气又好笑。 跟着叶舟走进去,便见到摆地严整的三四个牌位。 当中便是叶将军叶正飞的灵位,也就是叶舟的父亲。 其下偏左是叶江。 白玖按照规矩先恭恭敬敬地上了一遍香,然后目光不免落在叶江的牌位上。 叶舟一进来话就变少了。 白玖抬头看他时,他正盯着叶江的牌位,眼梢微红。 感受到白玖的目光,他怕她发现一般,转开了眼,又玩笑道:“那右边就是给我留的位置。” “叶舟。” “嗯?” “别想这些。” 叶舟看她。 她望着他的眼,轻笑:“你忘了我算过你的生辰八字吗?你要长命百岁啊。” -- 第25页 叶舟笑了,挑眉:“真的假的?你是安慰我吧?” “真的,不过我跟你说过命会变,虽然我如今告诉你了,但你要转头抹了脖子就不属于我算得不准的范畴,不信的话,你尽力活着就能验证了。” “那我得活上近八十年才能验证,岂不是遥遥无期?” 白玖笑起来:“是遥遥无期,但我努努力,尽量比你活得长,这样你验证之后,还能来找我顶礼膜拜。” “那我们就变成了一对老妖怪了。”叶舟才说罢,便觉有些不妥,忙抿了下嘴,余光瞧白玖的反应。 白玖大大方方地笑:“可不是嘛。” 叶舟松了口气便越发大胆起来。 他道:“我曾在淮西见过一个大户人家,家中老祖宗做寿,那一条街的人几乎都来贺寿了,我还道是怎样有名望的人家,原来都是她的后辈,她那时九十八高龄,连她的儿子儿媳都没活过她,孙子辈头发都白了,乌泱泱的小辈挤满了院子,一直排到了外面。” 他笑了笑:“这才是真的儿孙满堂吧。” 白玖问:“你羡慕啊?” “是有点羡慕。” “那样多后辈靠单传比较难,除非生好多,或者多娶几个妻子。”白玖道,“你羡慕的话算算哪个更可行一些。” 叶舟语滞了下,道:“……还是多生一些孩子比较好吧。” “生孩子是过鬼门关,生那么多孩子一次次踏过鬼门关,才是真正有大运气了,不过这份运气我想一般女子可承受不住吧。” 白玖说完沉吟了下,本来想继续说,但又觉得自己有些杠精的意味,便笑着摇了下头。 “那……一个孩子就够了。”叶舟道,“一个就够了,不用那么多,太危险了。” 白玖看着他,实在忍不住扑哧笑了。 看着白玖的眼神,叶舟又补充道:“……实在不行,不生也可以吧。” “对不起,话题扯远了。”白玖道。 不过叶舟的话让她确实有些诧异。 “我说得是真的。”叶舟认真道,“不过我还是想有一个孩子,最好是儿子吧,这样我以后假如不幸战死了,我的孩子还可以继承我的遗志,继续为国效力,如果是女儿也好,叫她陪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太孤单了。” 他的目光又落在叶江的灵位上,语气有些低沉:“你说大嫂这段时间常常梦见大哥,或许是因为我与大哥有些像,她见到了我,自然想起大哥,而且大嫂没有孩子,她太孤单了。” 白玖沉默了下。 这话是真的。 王氏第一次和她说话,就说自己很久没有和人好好说话了。 叶舟皱眉:“所以我娘劝过很多次让大嫂再嫁,可大嫂不愿。” 白玖温声道:“其实孩子也并非最好的选择,因为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也是很难得的,若是大嫂再嫁,所嫁非人,恐怕有了孩子反倒会成为拖累,孩子也平白受罪。”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白玖笑了下:“此话日后再说。” 她走到门槛边上,抬眼望了下太阳,在心中估算了下时辰,然后转身盯着燃烧的香望着。 大约等香燃烧了一半,她走到叶江灵位前,将手放了上去,闭上眼,轻声:“得马飞霞腾身紫薇,人间万事令我先知。” 叶舟很想问问她在做什么,但他没出声打扰,强忍住了好奇心。 白玖就闭眼站在那儿,叶舟望着她,祠堂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中。 夕阳渐渐落了,只一束余光打在门前的阶梯上,风卷着枯叶路过,树叶沙沙的,仿佛是什么人在低语。 空气中的温度降了下来,叶舟明显感觉到了凉意。 想是过不了多久,就能转入初冬了。 白玖睁开眼,眉头紧锁着。 很奇怪。 她几乎什么信息也未得到,只感觉到一片混乱的气息,隐隐传达出悲凉的感觉。 她意在与叶江沟通,可魂灵却似不在,若真的不在,又怎会夜夜入梦来呢?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她不太信。 “你冷不冷?”叶舟出声。 “啊?嗯……不冷,你冷吗?” “你穿得有点少,别着凉了。”叶舟道,“若是没事了,我们先回去吧。” “好。” 白玖点头。 叶舟牵起她手,她还没反应过来,叶舟便放开了。 “手这么凉,还说不冷?早知披个斗篷也好。” 白玖脸颊有些微红,不过日光昏暗下来了,叶舟也没看清,怕是看清了也不会多想。 白玖轻咳了声:“回吧。” 秋风渐起,两人是踏着风走进归华院的。 蓝羽焦急地等在院门口。 一见到两人眼都亮了。 “二爷,少夫人。”她行礼,然后对叶舟道,“二爷,老夫人等您过去吃晚饭呢,明儿马夫人她们就走了。” “有说要我一起吗?”白玖忙问。 “这……倒是不曾。”蓝羽略显尴尬。 “那我就不去了。”白玖松了口气,去了也是尴尬,哪有在自己院子吃饭自在。 叶舟道:“一家人吃饭,你自然要去。” 白玖郁闷,正想着怎么拒绝,叶舟却已不由分说:“蓝羽,去替少夫人拿个披风来。” -- 第26页 蓝羽转身进了白玖的屋子,拿了件淡蓝色绣着莲花纹饰的披风。 叶舟道:“怎么这么薄?眼下都快冬天了。” 蓝羽解释:“只瞧见了这件。” 白玖忙接过来:“多谢,这件就可以了。” 叶舟吩咐蓝羽:“明日去找大夫人,让她安排人多做几件送来吧。” 蓝羽点头。 白玖怪不好意思的,叶舟却直接拿起她手中的披风替她系上:“走吧,别让她们等急了。” 小碗忙出来,和蓝羽一起跟在两人后头伺候着。 小碗小声道:“我看少夫人根本不冷嘛,脸都热红了。” 蓝羽白了她一眼:“你不懂就别乱说话了。” 小碗嘀咕:“我怎么就不懂了……” 归华院与汀兰院不远,没多久便到了。 一进院子,便被老夫人的丫鬟迎了进去。 老夫人见到叶舟,顿时笑容满面。 “怎得这会儿才来?有客人在,还叫人家等许久。” 叶舟忙道了个歉。 赵氏连说不用不用。 王氏笑道:“又是一起来的,瞧你们感情真好。” 老夫人没接这话,只有赵氏说了句“是啊”。 场面又有些冷了下来。 王氏吩咐丫鬟:“叫人上菜吧。” 赵氏与马疏雨坐在老夫人旁边,叶舟坐在老夫人另一边。 王氏站着伺候布菜。 白玖正欲坐在叶舟边上,老夫人忽然说了句:“第一次只当你不懂规矩,让你嫂子多教教你。” 白玖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这些规矩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但是时代如此,她倒也不必摇旗呐喊。 于是她只好站着了。 王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叶舟道:“娘,让大家一起坐吧。” 老夫人不咸不淡:“咱们虽不说是那等迂腐人家,可基本的规矩也是要有的,免得传出去叫人看了笑话,何况还有客人在呢。” 赵氏只好赔笑,说了两句:“没事没事。” 叶舟皱了皱眉,也不好当众拂了老夫人的面子。 白玖也不太在意,和王氏一起为众人布好了菜才坐下。 期间她小心谨慎地看着王氏等人如何用餐,免得又坏了什么规矩,心中不免想到刚进贾府的林黛玉。 自己这个已然经历过职场风吹雨打的人都觉得这种步步为营十分艰难,何况那时的林黛玉还十岁不到,真不容易。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一会想到红楼梦,一会想到叶江的事,稀里糊涂的就吃完了一顿饭,甚至没在意他们聊些什么。 直到饭局结束,王氏和她张罗着丫鬟一起收拾,老夫人和赵氏等人进到里间说话去了,叶舟也被喊过去了。 王氏才对她说:“方才老夫人话里透露的那个意思你别放在心上,无论怎样,还得看舟哥儿。” 白玖发怔:“哪个意思?” 作者有话说: 咒语源于百度 最新评论: -完- 第14章 、同个屋子 “还能什么意思?自然是给舟哥儿纳妾的意思。”王氏道。 “纳妾?…… “还能什么意思?自然是给舟哥儿纳妾的意思。”王氏道。 “纳妾?纳马疏雨吗?”白玖下意识问。 王氏吓了一跳,忙朝里间看看,低声道:“别胡说,马姑娘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岂有给人做妾之理?” “那是……打算和我和离了,再娶她为妻吗?” “你……我倒怀疑你方才没同我们一起吃饭了。”王氏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又提这事?” 白玖怪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她确实没怎么听。 王氏悄声道:“老夫人略提了一嘴罢了,只是给舟哥儿露了意思,不过于你终归不好。” “怎么不好?”白玖脑子转不过弯来。 王氏拍打了她一下:“你故意和我玩笑是不是?难道你竟希望舟哥儿纳几个妾放在身边?若真要如此,也须等你有了孩子再做打算才是,不过若真到了那天,你也放心,咱们这样的人家,断不会作出宠妻灭妾这般蠢事来。” 白玖听着王氏越说越远,不经听得笑了。 她听明白了,不过她并不关心这个事。 她问:“大嫂,这里收拾好了,我可以回去了吗?还是要在这儿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吧,和舟哥儿一起。” 白玖点了下头,又踮起脚往里间看了眼,皱眉:“若是聊几个时辰我也一直要在此干等吗?” 王氏轻笑:“你怎么不懂,你在这乖巧等多些时间,舟哥儿见了也多愧疚些。” “何至于此……” “当然至于,舟哥儿难得回来,你们相处的每一刻都是重要的。” “大嫂,上次我写的那张条子你给马夫人了吗?”白玖怕王氏继续这个话题,便主动扯开。 “你说写了那人生辰姓名的?给了,你要我嘱咐的话我也说了,马夫人想必吃了这个亏,必不敢再敷衍了事了。”王氏叹道,“说来也是个可怜人,只是不该害人。” 白玖道:“马夫人给他另迁坟立碑便是给他立了名了,他算是到了阴间可以报个道,不过他差点害人的事自有惩处,便不关咱们的事了。” -- 第27页 王氏点点头,又忍不住好奇问:“照你说,真有阴间了,那阴间是个什么模样呢?” 白玖笑道:“他们生前都是人,自然和人世间差不多模样,只是规则大为不同。” “那戏文里说什么奈何桥孟婆汤都是假的?” “不算假的。” “这个‘不算’作何解释呢?” 白玖还未回答,便见叶舟出来,王氏便没继续问了,只拍了拍她,笑道:“回吧,舟哥儿出来倒早。” 叶舟问:“你们聊什么呢?怎么大嫂见我那样笑?” 白玖蛮不好意思的,只道:“问些关于马夫人的事。” 回去的路上,叶舟主动提:“既然你想弄清楚大嫂关于我哥入梦的事,应该也想了解更多关于我哥的事吧?” 白玖讶异地望了他一眼。 她自然想问,可这事无论于这府里的谁都是伤心事,她不便问的,岂有往人家伤口撒盐的道理? 叶舟道:“不必在路上说,到我屋里来说吧。” “嗯。” 回了归华院,白玖对小碗道:“你先回屋,我与叶舟还有些话说。” 小碗笑道:“好的好的,少夫人说得晚些吧,若是困了就近睡了也可。” 白玖:“……” 两人进了叶舟的屋子。 白玖环顾了眼。 叶舟笑道:“如何?是否尚可?” “尚可?岂止。” 这屋子乍一看倒无甚精美陈设,与老夫人屋子完全两种画风,但从家具到所挂字画无一不是古董,她虽然认不出这年代的大师,但也能认得落款的意思。 她的目光停留在墙上一张弓与一把剑上。 透着煞气,看来是开过锋见过血的,绝非单纯装饰。 叶舟道:“那张弓名为满月弓,力逾千钧者才能拉至满月,我至多不过拉至半月,是我父亲送我的成人礼,至于那把剑,是我哥送的,原本只是把佩剑。” “佩剑也见血了?” 叶舟挑眉:“这你都能发现?” 他道:“有一次回京述职,我哥与金砂营副将唐裴修撞了个正着,他们本就有些矛盾,我哥看他极为不喜,两人便发生了些口角,我哥有些上火,恰巧唐裴修带着个极其嘴臭的家仆,狗仗人势,不知哪里学来那些难听的话,我哥一怒之下拔出佩剑就抹了他的脖子。” 白玖听得眼皮都忍不住跳了两下。 这样的时代,人命真不值钱。 叶舟无奈道:“后来唐裴修告到了皇上跟前,我哥被皇上口头训斥了一顿,还罚了一月俸禄,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惩罚,那唐裴修心里可不痛快了。” “唐裴修与你哥哥平级么?” “不,当时我哥是飞羽营主将,比他高出一级,所以纵然生气,他也无可奈何。” 叶舟道,“不过后来倒是升职了,如今他成金砂营主将了。” 白玖点头。 叶舟道:“懒得聊他,不说了,你看我这屋子可好?” “不错。” “……咳,合你意的话你搬过来住也可以。”叶舟照例移开了目光,语气比起方才虚了半截。 白玖笑看他。 叶舟补充了后半句:“我搬走让给你就好。” “怎么样?”他期待地问,眼里似乎有光。 蓝羽敲门:“二爷,太医候着了。” 叶舟扫了眼门,眸中似乎闪过一丝郁闷,然后开了门:“好,进来吧。” 张太医拎着个药箱,一见到白玖也在,忙低头:“将军,夫人,将军,该换药了。” “你忙。”白玖点头,“我等会过来。” “没事,你不用走。”叶舟忙道,又解释,“我这单手不方便脱外袍,帮我一下吧。” 白玖看了眼蓝羽。 蓝羽看了眼叶舟,接触到叶舟的目光,识相地道:“少夫人,老夫人刚叫我有事。”说完便退下了。 叶舟眼里透出隐隐的笑意,在白玖看过来的瞬间藏起来,皱眉“嘶”了声。 “怎么了?” “伤口好像流血了。” 张太医一把年纪了,什么都看得明白,眼观鼻鼻观心,只做自己本分的事。 白玖无奈叹了口气:“别乱动了,我来帮你吧。” 最新评论: -完- 第15章 、叶江之死 古代的服饰确实穿起来麻烦脱起来麻烦,尤其是大户人家,越有钱越穿得复杂。…… 古代的服饰确实穿起来麻烦脱起来麻烦,尤其是大户人家,越有钱越穿得复杂。 不过相对于白玖自己的衣裙,反倒叶舟的还简单些。 怪道那些大户人家起居都要人服侍,有时候真是独自无法完成。 “好了。”白玖将脱下来的外袍搭在手上,“快坐下吧。” 叶舟乖乖坐下,白玖替他小心挽起袖子,避免碰到伤口。 白色的纱布缠着好几层,果然渗了些血迹,如白雪红梅,格外晃眼。 白玖皱起眉,给太医让开位置。 太医替叶舟解开纱布,换药,重新缠上纱布,整个过程一句话未说,手法熟练,过程如行云流水,像是赶场子般就完事了。 “好了。”太医点了点头,走了。 屋里就剩下叶舟与白玖两人。 白玖环顾了眼,将袍子搭在衣架上。 -- 第28页 “好了,你早些休息,我走了。” “欸,话还没说完呢。”叶舟道,“关于我哥的事,我才说了个开头。”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虽说未伤筋动骨,却失了这般多气血,还是要多休息才能恢复。” “我没事,你等下再走,索性现在还早,我也睡不着,还是把话说完了吧。” 白玖想了想,又坐了回去,笑了下。 “好,叶将军,小女子洗耳恭听。” 叶舟想了想,正想着从何说起,蓝羽又来了。 “二爷,老夫人遣寻芳来了。” 叶舟再次被打断有些不耐:“什么事?” 寻芳在门外道:“老夫人让二爷早些休息,受着伤,切莫贪恋风月,若是二爷这会子睡不着的话,厨房老夫人叫人炖了银耳红枣粥,可要替二爷端来?” 贪恋风月。 白玖咀嚼了这句话,才明白其中含义,脸颊禁不住红了下,神色却是不改。 叶舟极快地看了白玖一眼,见她无异色,只当她听不懂这话,便问:“要喝粥吗?我看方才吃饭时你吃得不多,别到半夜饿了。” “好。” 等寻芳真将粥端来,白玖却不动筷子,只笑看着叶舟:“这些不多,你都喝了吧。” 叶舟:“为何?” 白玖道:“补一补。” “不是你说饿了吗?” “我不这样说的话,怕你一个人喝不好意思。” 看着叶舟欲言又止的模样,白玖笑道:“别纠结了,关心你还不好吗?” “真不喝?” “真不喝。” 叶舟单手欲盛,白玖忙帮他倒了满满一碗,笑道:“帮人帮到底。” 她将粥碗放在他面前,勺子也摆好。 “请吧,叶将军。” 叶舟:“……” 他拿起勺子舀了舀,先尝了一口。 白玖一直看着他,嘴角扬着微小的弧度。 “你这么看着我……怪怪的。”叶舟放下勺子。 “那你先吃,我等会过来?” “算了,那我宁可不吃。” “叶舟。”白玖笑道,“你好矫情。” “我……” 白玖给自己也盛了一碗,还好寻芳很周到,碗筷都是备了两副的。 “我陪你一起,吃吧。” 叶舟仿佛觉得自己有话堵在喉间,说不出咽不下,怪难受的。 “你是小孩子吗?吃饭还要哄的?”白玖低头笑,碗很小,几口就吃完了,她顺便评价了番,“一般。” 叶舟见状,默默地将剩余的粥吃了个干净,仿佛赌气似的。 “真棒。”白玖夸奖。 叶舟额头隐隐黑线。 “……我不是小孩子,别用这种语气。” 白玖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好呀。” “寻芳。”叶舟喊。 寻芳进来。 “收拾一下,顺便告诉老夫人早些睡,我也休息了,让她不必担心我。” “是,二爷。”寻芳端着碗筷走了。 蓝羽往屋里张望了一眼,门就被关了起来。 寻芳低声笑道:“你既在二爷屋里了,就没得什么好处?” 蓝羽皱眉:“能有什么好处?二爷都不稀罕看我一眼呢。” “今儿饭间老夫人还话里话外地想给二爷纳妾呢,你如今是近水楼台了,还摘不得月亮么?” “别胡说了。” “怎么胡说?我瞧少夫人并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若是二爷松了口,少夫人必不会说什么的。” 蓝羽叹了口气:“只怕不是少夫人,反倒二爷这关过不了。” 她问:“莫说我了,你也到了年龄,以后怎打算?要你老子娘给你赎回去嫁人吗?” “我也不知道呢。”寻芳也叹起气来。 蓝羽幽幽道;“我从小长在府里,怕是这点念想也不成了,若是以后出府,寻个良人就是我的造化了。” . 白玖低头打了个哈欠。 叶舟注意到:“困了?” “还好。”她拢了拢披风,托着腮望他,“你继续说。” 叶舟点头。 “四年前,在江和禾化山那一带流族入侵,我哥率军五千前去平乱,谁知敌军暗中联合另一部族,人数约两万之众,借助地形埋伏山林之中,打了我哥一个措手不及,我哥不得已只能退守,并向最近的铁骨营求援,但援军尚未来得及赶到,我哥他们就被围困在了山林之中,五千只余不足一千,我哥……” 叶舟沉默了会,才继续道,“我哥据险而守,在断水缺粮的情况下坚持了近七天,后为了部下能够突围,只身一人引开大部分敌军,山穷水尽时拒降跳崖,以死明志。” 白玖肃然起敬。 “是英雄。” “我父亲得知我哥死讯那日对我说,他并不难过,因为这是荣耀,他为我哥感到骄傲,军人的职责是战死沙场,绝不退让,我哥做到了,而他一身伤,只怕再无机会上战场,幸而还有我。” 叶舟那双星辰般的眼盯着弓与剑,星光点点。 “还有我。” 白玖温和的眼神望着叶舟,她能够真切感受到他的情绪。 像她这样懂些通灵之术的,总是很能与人共情。 “叶老将军与叶江将军很了不起,你也是。” -- 第29页 叶舟垂眸笑了下,像是不在意这些评价。 他继续道:“我哥的尸首跌落山崖,又寻回不及时,只得部分,堪堪通过衣服才能辨认出,不过这些细节我娘都不知道,也并不敢让她知晓,是我亲自去了江和扶棺回来的。” 白玖垂眸沉吟着。 难道是叶江尸首不完整,因而遇到阻碍,入不得轮回? 在古代有个词叫做“挫骨扬灰”,毁坏尸首哪怕在前世也是重罪,可见虽有人说人死如灯灭,但肉身并非随着人死就意义销存了,无论从亲人情思寄托的角度,还是在部分人看来“迷信”的角度,仍然是极为重要的。 在她所知的玄学中,尸体若是遭到人为刻意毁坏,并且懂一些道行的人再动些手脚,确实会对轮回之路造成大小不一的影响。 叶江这个情况目前看来并非人为原因,而且若是荣耀加身,为了民族大义而死的灵魂亦与寻常不同,可以说是受到“优待”的,也不会出现仅仅因尸身毁坏就无□□回的情况。 白玖更加迷惑了。 “你在想什么?”叶舟见她许久不说话,出声问。 “我在想……”白玖抬起头问,“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吧。” “啊,这么晚了,你该早些休息的。”白玖站起来。 “欸……你不是喜欢这个房间吗?不如让给你,我去书房好了。” 白玖笑道:“说什么呢,那我不成了强盗了?” “好啦,明天见吧。” 叶舟略怔,随即笑了下。 “明天见。” “少夫人怎么回来了?”小碗撑着困意的眼皮,一见到她便打了个激灵。 “自然是回来睡觉了。”白玖笑道。 小碗吐了吐舌头,小声:“为什么不和将军一起睡呢。” 白玖捏了下她的脸:“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她熟练地散了头发换了衣服,洗漱过后躺在床上。 小碗熄了灯。 她看着黑漆漆的床顶发呆,脑中构建着叶舟讲述的那些画面。 不知何时睡着了,亦或是半梦半醒。 她的窗户开了。 窗外一轮明月照得透亮。 一束月光清晰地照进屋内,隐约能瞧见小碗在外间睡着的身影。 “白姑娘,白姑娘。” 一道极轻的声音唤着她,飘飘渺渺,听不真切。 她坐起身,但见一人背对着她坐在床尾处。 她惊诧了下,并不害怕。 正打算披衣下床,不过低头间,抬头时床尾处已然空空。 白玖睁开眼。 屋内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窗户关得好好的。 心算了下,已是下弦,哪来的满月。 她睡不着了,索性摸黑下床点燃了灯烛。 打开窗户,一轮月亮半遮云雾间。 她忽然脑中有个疯狂的想法。 最新评论: -完- 第16章 、难以置信 白玖决心起卦,算叶江的生辰。 之所以说疯狂,是因为他们…… 白玖决心起卦,算叶江的生辰。 之所以说疯狂,是因为他们的规矩是绝不替亡者算命。 若说替生者算命有窥探天机之嫌,那替亡者算命更是会让天道以为,有人或许想要逆天改命。 通常会造成两种结果,一种是天道故意给出错误卦象,什么也算不出来,卦象甚至自相矛盾,不得其解。 另一种则是直接引祸上身。 看着晃动的烛火,白玖低声道:“只算半卦看看,应该不会有关系。” 这话像是在安慰自己。 但她并非妄图改变叶江的命运,也并不欲利用此事做什么邪门歪道之事,天道澄明,想来不会出问题的。 她深吸一口气,找到一张纸,一支笔,借助昏暗的烛火写下叶江的生辰与忌日。 年份相差三十,日月只差一天。 也就是说叶江坠崖那日,前一日才过了三十岁生日。 忌日那天,又恰好是中元。 怎么会这么巧呢? 白玖皱起眉。 若是在别的日子倒还好,尤其是这一日,鬼门大开,各种阴魂闯入人间,反倒会扰乱气场,导致出现算不准的情况。 她想了想,拿过一个茶杯,倒扣在桌面上,然后咬破食指,滴了一滴血在杯底。 她轻轻移了下烛台,晃动的烛火摇着桌面的影子,映在了杯子上。 她将杯子猛地正过来,在桌面上借用杯底以鲜血为墨印了个图案。 随机象,既是偶然,又是必然。 “怎会如此?……” 白玖惊惧地盯着桌上的图案,不敢置信。 “算错了么……” 不会。 她按照各种解法都解了一遍,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若不是天机混乱,便只有一种结果。 她猛然起身推开门到了隔壁。 “叶舟!叶舟!”她拍着门,略焦急地喊。 两个屋里的灯都亮了起来。 小碗睡梦中被惊醒,立即地冲出来:“少夫人,怎么了?!” 叶舟开了门,还穿着里衣,深秋寒露,外衣都未披一件。 “快进来!”他道。 蓝羽也听到动静跑了过来,看着站在门外的小碗,轻声问:“怎么了?” -- 第30页 小碗茫然摇头,又想了想:“少夫人做噩梦了吧。” 白玖来不及与她解释,只是进了叶舟的屋子,然后将门关上。 叶舟伸手拿过挂在架子上的外袍递给她:“快裹一裹,别受凉了。” 白玖微怔,这才觉得有些冷。 “谢谢。”她低声道,没有故作矫情。 叶舟的袍子又长又宽大,几乎要将她都裹在里面了,衣摆还拖在了地上。 “快坐吧。”叶舟说了句。 又拉开门缝吩咐蓝羽等人去准备热茶来。 他关上门,坐在白玖旁边,缓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白玖坐在椅子上,用手揽着拖地的衣摆,往上收拾了下。 “不是,是关于你哥哥的事。” 叶舟不解。 又有些愧疚自己不该大晚上拉着她讲此事,才害得她晚上睡不好。 白玖呼吸略有些急促,她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叶舟,脸色微微发白。 “叶舟,接下来我要说一件极其难以置信的事,我自己都不信,但我一定要告诉你,可我也不知如何解释。” 她说的话在自己听来都很混乱。 叶舟更以为她是做了噩梦。 “慢慢说。” “你哥可能没死。”白玖一字一顿。 六个字,宛如惊雷。 一个接一个在叶舟耳边炸响,他耳边轰鸣着,脑子更是嗡嗡的。 半晌,他回过神,眼神聚焦在白玖柔和苍白的脸庞上,与她视线相接。 他极轻地笑了笑:“说什么呢?” 白玖伸出手抓住他的左臂,眼神坚定,语气却不。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自己也难以置信……晚上你和我说了你哥的事,我午夜似乎见着他了,但是我不确定,后来我决心为他算一卦,先算的是他的忌日,可一点也对不上,就好像……好像这一日与他无关似的,阴司里也找不到他的名字,于是我又解了他的生辰,他的卦象中竟有生气,只有活人才有生气。” “我……我脑子有点乱了。”叶舟站起来,背对着她,开始整理思绪,“你这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一直低喃着“怎么可能”,声音却越来越弱。 直到蓝羽在门外道:“二爷,热茶沏好了。” 他才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接一下,我去穿个衣服。” 他径直到里间去了。 白玖打开门,让蓝羽将热茶放好,道了声谢。 蓝羽看到她身上裹着叶舟的外袍,心下有了些猜测,也未多问,识相地退了下去。 白玖倒了两杯热茶,抬头轻声喊:“叶舟?” 里间无人应答。 她皱起眉,起身拖着衣摆走入里间。 叶舟正立于窗前,并未披衣服,背影紧绷着,双手垂在两侧,亦是紧紧握着拳。 白玖脱下他的外袍,慢慢走到他身边。 “叶舟,这是好事。” 叶舟“嗯”了一声,并未看她。 她抬头望他,借着外面映进来的一点昏暗烛光,瞧见他的眼角红了。 他似乎很冷静,但捏紧的拳头彰显着他内心汹涌的情绪。 白玖伸手握住他的手,有些凉意。 叶舟显然一怔。 这才转过头,垂眸看她。 白玖柔声道:“想念哥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哭也不是,我既然是你的妻子,此刻自然是你最亲近的人,你不必在我面前压抑自己。” 她低下头,叹了口气:“我有一定把握算得不会错,才会三更半夜地敲你的门,我知道你哥哥对你的重要性,所以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我也想立即告诉你。” “可是……可是我是亲手扶棺回来的……”叶舟的声音里夹杂着委屈,忍不住哭腔,此刻他才是真的小孩子,是四年前从无忧少年骤然成为顶梁柱的那个他。 白玖能感知到他的情绪。 他不敢相信,是怕燃起希望却又陷入更大的绝望。 这比一开始没有希望要痛苦得多。 “你并没有见到你哥哥的尸身是么?包括完整的面容。” “嗯……” “叶舟。”白玖亦红了眼眶,眸子氤氲了薄雾,“若是你哥哥真的还活着,那必然是在等着你接他回家。” 叶舟低头怔怔地望着她,她的眼神坚定而又充满温柔的力量。 他忍不住抱了她。 白玖显然惊到了一下。 叶舟放开了,低头道歉:“我……” “没关系。”白玖笑了笑,大大方方张开手抱住他,“如果你信的话,我们可以试一试,去江和。” 最新评论: -完- 第17章 、达成共识 若是能肯定叶江没死,那么王氏梦见他,也并非是日 若是能肯定叶江没死,那么王氏梦见他,也并非是日有所思的缘故,包括她自己,午夜时分也瞥见了。 有一个最好的解释,那就是生魂离体。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胎光,爽灵与幽精,三魂主神,七魄固体,叶江既能入梦,必然是三魂离体,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况,例如三魂离了几魂,七魄是否缺失,都不得而知,必然亲眼见了才能知晓。 不过她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若叶江真得还活着,也必然情况不容乐观,多半是“植物人”的状态,生魂离体,七魄不去,大概率会变成植物人,也是各大小说中说的“活死人”。 -- 第31页 现代借助先进医学,可以用机器体外维持器官存活,因而情况要另当别论,不过如今这个时代,倒是不必考虑这种情况。 她昨晚与叶舟说了此事后,也不知叶舟信了没信,但存着一丝希望,总归是好事。 不过去江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如今是得了胜仗回京接受封赏并休假,若非护驾受伤,每日都还要上朝的。 叶舟这等身份,没有擅自离开盛京的权力,需要向兵部报备,若超过一定时间,还需兵部报给皇帝,由皇帝亲自批准才可。 白玖从王氏那坐了一会回来,与她闲聊了很久,还是犹豫着没有将此事告知,毕竟是不确定的。 才到归华院,叶舟便从兵部回来了,一来就进了她的屋子。 “小碗,你出去一会儿吧。”白玖道。 小碗高兴去了。 叶舟本有一肚子话,一见到白玖,忽然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文书递给兵部了。”他只说了这一句。 白玖点头:“大约要等多久才有结果呢?” “我不知道。”叶舟有些泄气。 白玖瞧着他,这样气场低迷的叶舟,她也是第一次见,虽然他们才认识不久。 叶舟望着她:“我用的理由是带新夫人去祭奠。” 白玖笑了:“这个理由挺不错的。” 叶舟如今是休假时间,又有荣宠在身,只要不是刻意搞事,多半应是没有问题的。 “皇上应该会同意,大约七八天批准就能下来了。” “那你怎么不高兴?” “你不知道……”叶舟皱眉,“我实在不知如何向我娘开口。” 老夫人年纪大了,总共就这两个儿子,叶江忽然惨死,她本就接受不了,花费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如今眼睛都落下了些见风流泪的后遗症,因当年日日以泪洗面,哭得太多了。 后来叶老将军叶正飞不久后也离去,更是一锤重击。 只剩下个宠着的小儿子叶舟替兄从军,这一去就是四年未归家。 战场凶险,老夫人这四年更是无一日不担心的,如今叶舟平安回来,她自然希望日日都能见着他。 尤其是江和这个地名,叶舟不忍心在老夫人面前再次提起。 白玖默默听着,很理解他的困扰。 不过话还是只能叶舟说,她更无资格在老夫人面前说话的。 她轻声道:“不如你这样对老夫人说吧……” . “真有此事?”老夫人满眼惊愕,“舟哥儿,你说得是实话?你真梦见你哥哥了?他说要你带着你媳妇去……去江和吗?” 才将这个地名说出口,老夫人便已双眼通红,落下泪来。 王氏一旁听了,默默无言,低头拭泪。 “嗯。”叶舟点头。 老夫人强忍着,声音仍然发颤。 “好,好,娘知道你不是个会说谎的,既然这样,你就去吧……去吧……” 她说不下去,眼泪早已流了满面。 王氏哀哀道:“娘,别难过,夫君许是见了他们好好的所以高兴呢,我这些日子也常梦见,只是这几日没梦见了,只是不解为何他既到我梦里了,还不同我开口说说话呢?难道我是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么?” 老夫人拉着她手安慰着:“说什么胡话呢,叫我别难过,自己眼泪倒是巴巴掉,你是个好孩子,娘知道,江哥儿也是不想招你伤心,所以见见你才不说话的,你可不要多想,这些年舟哥儿不在,若没有你照顾,我都不知道怎么撑过来,咱们娘俩谁都不要伤心了,这一哭可真要止不住了。” 叶舟见娘与嫂子哭着又彼此安慰,心里也不太好受,便说了几句话出去了。 回到归华院,白玖正在他的屋子里等着。 一见到他,白玖便冲他柔柔地笑了下。 “还好?” “还好。” 白玖点头,似乎放下心来。 “谢谢。”叶舟说。 “不用谢。”白玖道。 叶舟示意她坐下来:“你知道江和多远吗?” 白玖摇头,她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也未见过本朝地图。 叶舟想了想,出去书房取了一份地图回来,摊开。 “这是我朝疆域图,这样的线是山脉,这种是大河……” “我知道。”白玖插话,指着一处,“这是盛京?” 叶舟讶异了下,肯定地点头。 白玖略一沉思,纤细苍白的手指在图上移动着,在一处停了下来,“这是江和。” 肯定的语气。 叶舟再次诧异。 白玖不但认得字,且有认图的天赋。 这种疆域图,并非寻常人家用的那种,而是军事地图,虽说不是机密那种,但主要标识以地形地域为主,和寻常地图以城镇为主不同。 察觉到他讶异的表情,白玖笑道:“都说了我是天才,你不信。” 这种疆域图虽说复杂一些,但和现代那种详细地图不可比,还是好认的。 已是深秋,盛京气候却偏向温暖潮湿,推测位于南方,南边靠海,那么叶舟常年驻守的边境应当是北方边境,既然是替兄从军,也就代表江和位于地图北边,至少不会太远。 “我发现……”叶舟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你与我了解的完全不一样。” -- 第32页 甚至与那一点可怜的信息丝毫对不上。 白玖笑而不语。 不是同一个人,自然完全不一样。 “咱们认识不久,你自然不了解我。” “嗯,说的也是,以后倒是有的是机会了解。” 白玖道:“前提是我不离开将军府吧。” 叶舟皱眉:“为何要离开?” 他想起之前白玖的话,又问:“你还是瞧不上我要与我和离?” “嗯……”白玖哭笑不得,“恰恰相反,我怕你瞧不上我呢。” “不会,我很乐意,你很好,很特别。”叶舟立即说。 像排练好的那样,连说了三个“很”。 说完对上白玖的笑眼,耳后已控制不住红了。 他挪开眼神,像心虚一般略低了低头。 “我也第一次成婚,原先没想过这事,回来之前我那些军营兄弟们还问我夫人是什么样,我也不知什么样,虽然我也不知自己与你是否会处得很好,但和离的念头是从未动过的,除非这是你的选择,那我只能尊重你,否则岂不是成了强取豪夺的流氓了?” “然后呢?”白玖轻笑,“然后你见了我,觉得我很好很特别,所以喜欢我吗?” “……也许是这样。”叶舟的耳朵已全红了。 “你是在跟我告白吗?” “我……”叶舟倒了杯水,握着杯子,“你含蓄一些……” “含蓄一些……”白玖低头,笑得不停,“叶舟,你真是天真可爱。” 还没与哪家女子接触过就上了战场,四年的军营生活更是全员男人,好容易回来了,却已经毫无选择地被安排了一个妻子,所以…… 白玖认真道:“或许你接触多了会发现,漫山遍野,百花各有各的灿烂,你只是接触我一人,才会觉得我特别,若是以后喜欢上其他女子了,就会觉得我平平无奇了。” 叶舟皱眉:“你这是笃定我移情别恋吗?” “不,勿谓言之不预罢了。”白玖道,“如你之前所说,一个女子不该接受与其他女子共享夫君,所以若是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提前与你达成共识。” 之所以这样的话放在前面说,是她怕当自己对叶舟真正动情时,已然深入骨髓,不能自拔,悔之晚矣。 她了解自己,是一个一旦动情就很难走出来的人,正因如此,前世才从未动过情,因为始终没有出现一个让她觉得感情放在他身上是很有安全感的人。 这一世,她算是被迫与叶舟绑定在一起,乍一看,两人都没有选择,但她希望通过坦诚能给予彼此一些选择的余地,让“被迫”中更多些自愿的情分,也不至于日后有走到很难看的一天。 “共识就是,我绝不会主动和离,这就是我的选择,至于你如何想,我尊重你,你可以随时选择。”叶舟道。 白玖讶异了好久,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坚定澄澈,显然是真心话。 她笑了笑:“好吧,看来选择权在我了。” 叶舟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水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白玖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背,他抬起头撞进她的笑眼。 “那……不可以纳妾哦。” 最新评论: 【下章锁了??】 【打卡撒花】 -完- 第18章 、前往马府 最重要的问题似乎就此达成共识了。 但白玖 最重要的问题似乎就此达成共识了。 但白玖仍然住在隔壁,没有搬去与叶舟同屋。 为此,老夫人将她叫了过去,说了一番话。 “既然已是夫妻,就不要学那些不正经的人玩些乱七八糟的手段,你是打算欲擒故纵还是做什么?前两日深更半夜都敲了舟哥儿的门,此刻又做什么清高的人设呢?” 白玖一一应了,不过左耳进右耳出。 叶舟知晓了此事,就去和老夫人聊了聊,说分房睡是他的想法,于是老夫人便以为他是不够喜欢白玖,又提起纳妾一事,不过叶舟果断拒绝了,老夫人也就无话了。 在等待去江和的这几天,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又是赵氏的事,不过不是上次的事未了结,而是她见到白玖有这个本事,心中不免疑神疑鬼,导致事事都想来问问才放心似的。 “请我去一趟吗?”白玖确认了一遍。 小碗点头:“是啊,马府来的人是这么说的呢,我特意又问了遍,不会错的。” “一定是因为上次的事感谢少夫人呢,特意请您过去吃饭的。”她笑。 “吃饭?”白玖笑了下,“只为一顿饭我倒还真懒得跑。” “去哪儿?”叶舟似不经意从屋外路过,又不经意问了一句。 白玖道:“马夫人请我去一趟马府呢。” “去做什么呢?” 小碗忙道:“那个丫头说跟我说不清,想进来跟少夫人讲。” 她看向白玖。 白玖:“快让人进来吧。” 小碗领进院一个看着机灵的小姑娘,见到叶舟与白玖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笑道:“夫人,我们夫人说钱府少夫人上个月刚生了,得了一位小公子,但是小公子近几日总是夜间啼哭不止,大夫看了也没什么用,昨日钱夫人和我们夫人聊天时提起夫人您,我们夫人一直夸奖夫人,钱夫人便请我们夫人出面,叫我来将军府请夫人您受累一趟呢。” -- 第33页 这“夫人夫人”的几乎要把白玖听晕了。 白玖笑道:“马夫人真不愧派你来,你且回吧,我明儿一早去。” “欸。”小姑娘高兴地应声走了。 叶舟发怔问她:“她说……钱夫人生了?” 一把年纪了,真是不容易。 白玖噗嗤一声,笑个不停。 小碗忍笑解释:“回二爷,是说钱夫人的儿媳妇生了。” “原来如此。”叶舟摸了摸鼻子,颇为尴尬。 “明日什么时候出发?”他问。 “你也要去么?”白玖笑问。 “我不去你认得路么?” “啊,倒忘了这茬,确实不认识。”白玖回过神来,禁不住踮了踮脚望向院外马府小姑娘离开的方向,人早已走没影了。 “现成的地图就在你面前,你往哪儿看呢。”叶舟忍不住轻轻敲了下她的头。 “是,那明日二爷您受累了。”白玖故意行了个礼,偏头笑着。 翌日向老夫人请过安之后便出门了,老夫人见叶舟同行便随便问了几句倒也无甚其他话,只是有些不放心叶舟的伤,不免拉着他多叮嘱了一番。 叮嘱完又看了白玖几眼,欲言又止后终是没说话,摆了摆手:“去吧,早些回来就是。” 马车上,白玖想起方才的情形,笑道:“你娘大约原是想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但实在对我没什么信心,所以还不如对你说来得有用些。” “你一小女子,怎么照顾我?”叶舟道,“确实不如我照顾我自己,顺带连你一块照顾了。” “真的?你这伤口一日要换两次药,今早可换了?” “赶早走得急……” 白玖拿出药箱,故意阴阳怪气:“欸呀,谁照顾谁啊?” 叶舟偏过脸去,颇为不好意思说话。 白玖替他脱下外袍,挽起袖子:“索性还有一段路,替你换个药。” “你这手法倒似熟练了很多。” “我是天才嘛,自然学什么都快。” 白玖头也不抬,仔细瞧了瞧他的伤口,恢复地倒还不错,已经逐渐有结痂的趋势了,不由放下心来。 替他上好药后,拿纱布时,见叶舟默默望着自己,颇为感动的样子,她不由好笑:“干嘛?感动啊?” “有点儿。” “是该感动,特意为你学的嘛,不过光感动可不行,你想想可也能为我学什么?” “没问题。”叶舟一口答应。 白玖给纱布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满意点头:“嗯,好看。” 马家的院子自然也坐落在盛京,比将军府稍小点,不过也是相当气派了,寻常人家是想也不敢想的。 路程倒是不算远,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白玖小声吐槽了句:“快一个小时了还不远吗?坐高铁都能从F城到W城了。” “哪儿到哪儿?” “我上大学的地方到我家。”白玖淡定笑道。 “上大学?你家?你家乡不是在田宁吗?”叶舟道,“从盛京到那儿至少十天,还要坐船。” “不是那个家乡。” “那是哪个?” “你慢慢猜。”白玖故意眨了下左眼,狡黠地笑。 小碗:“二爷,少夫人,到了。” “好。”白玖笑应。 叶舟在郁闷中下了车马,伸手将白玖接了下来。 不甘心地继续问:“哪儿啊?” 白玖但笑不语,故作神秘表情。 马府门前早有一众丫鬟小厮等着了,见到叶舟也来了,不由大为震惊,忙飞快跑回内院报信。 其余丫鬟接着叶舟白玖,恭恭敬敬地领着路。 “欸,你叫什么名字啊?”白玖眼熟昨日那个机灵的小姑娘。 小姑娘答:“书兰。” 书兰边跟在白玖身边边解释道:“钱夫人与钱府少夫人也来了,还带着钱家小公子的。” 白玖点头,进了大厅,便见到早已等候多时的赵氏马疏雨等人,另有一四十多岁的妇人,皮肤保养地很好,头上戴着一只金镶玉的钗子,坠着珍珠流苏,她旁边站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少妇,看起来极为年轻,至多不过二十左右,身形偏瘦,眉眼柔静,只是眼中挥之不去的愁意。 众人显然不知叶舟要来,所以都很意外,忙着行礼,赵氏已另派小厮去通知马都尉了。 叶舟身为男子不便进入内院,便留在大厅喝茶,白玖带着小碗与她们进了内院。 不消说,那妇人便是钱夫人了,那年轻少妇是她的儿媳妇柳氏,昨日才刚出月子,因为不放心孩子,便跟着婆婆一起出门了。 钱夫人见到白玖这般年轻的模样也大为吃惊,她还以为是个高人呢,亲眼见到感觉与自己想象中相去甚远,甚至样貌比自己儿媳妇都要看着年轻。 赵氏知道自己这位手帕之交在想什么,便笑道:“你可别小瞧了人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段时间的情况,你看我自从将军府回来,气色可都好了?” “确实。”钱夫人这点不得不同意。 她让柳氏将孩子抱给白玖瞧瞧,柳氏依言上前,不过白玖从她眼中看出无奈的神色。 想来她自是不信什么,更不信白玖。 白玖谦虚了一番,落眼襁褓中,见婴儿似乎偏瘦小了些,不过大体看着还是健康的,这方面她不是医生,不太懂。 -- 第34页 “是早产吗?”她问了一句。 钱夫人“啊呀”一声又惊又喜:“叶小娘子,你真是神了啊,我这孙儿确实不足月出生。” 柳氏低声补充了一句:“我不慎跌了一跤,才不足月的。”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含着对怀中孩子的愧疚。 钱夫人逗着睡着的孩子:“是我孙儿有福,就想做我的孙儿呢,知道我盼了这么久,急着出来见奶奶呢,是不是啊?” 赵氏道:“这孩子总是夜间啼哭不止,也不知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想着你厉害,便请你来看看才得放心。” 钱夫人附和:“对,对,也是怕出什么事。” 柳氏的眼神一直落在孩子身上,倒是没看白玖。 白玖道:“没事的,不足月的孩子难免气弱些,每日太阳落山后在屋前多叫几声名字就是了,三天应该就能好了,其余的事相信大夫就是。” “真的?那就好那就好。”钱夫人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又拉着白玖问,“小娘子真懂那些神神道道的法门?那你替我看看,我一直睡觉都睡不太好,总爱做梦,一年到头竟没几次是无梦的,有时候一觉醒来都比没睡都累,我听马夫人说你给了一道符什么的,可还有了?改明儿可能给我一张?” 白玖道:“夫人的气色挺好,不需要什么法门的,方便的话睡前多走走就是了。” “多走走?往哪儿走?真没什么符能给我一张吗?小娘子可不要疑心我白要你的东西……” 她一直说着,白玖听得有些无奈,便给了一张叠起来的黄纸,其实里头什么内容也没有,若说有作用也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不过钱夫人欢欢喜喜收下了,还想缠着白玖说些什么时,赵氏极有眼力见儿地拉着她转移了话题。 白玖见此拉了拉柳氏,轻声道:“我可以与你单独聊一聊吗?” 柳氏一直半垂的眼睫抬了抬,漆黑如墨的眸子倒映出白玖的身影。 她有一双极好看,却黯淡无光的眼睛。 最新评论: -完- 第19章 、你是错的 白玖的心思完全不在钱夫人身上,甚至不在柳氏怀中 白玖的心思完全不在钱夫人身上,甚至不在柳氏怀中宝宝的身上,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柳氏吸引走了。 柳氏从一开始到现在就只说了一句话,期间钱夫人与赵氏话题都已转了两轮了。 柳氏抱着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仿佛自成角落,支起盔甲,抵御着来自外界的一切。 但她周遭的气场是低迷的,是灰暗的,白玖很难不注意到。 她的眼睛那么好看,却没有光,唯一的聚焦点只是偶尔落在怀中孩子的脸上,其余时间仿佛流离在众人之外。 钱夫人诧异地转过头问:“怎么了?不是说我孙儿没什么事吗?怎么又要单独聊聊呢?” “夫人无需担心,不是聊关于孩子的事,是我瞧这位姐姐精神似乎不太好,所以想问问。” 钱夫人见她这样说,才放心,又道:“没事,刚生孩子的女人都这样,孩子闹得睡不好所致,等你以后有孩子了就明白了。” 柳氏眼神似乎微微波动了下,又恢复平静了。 她的眼睫再次垂下来,视线失焦。 “跟我聊一聊,好吗?”白玖走近她,柔声问。 柳氏望了望她,轻声摇头:“不用了。” 钱夫人眼神不在意地收回了,与赵氏继续聊着什么。 白玖索性坐在柳氏身边,轻声问:“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柳氏不言,摇了摇头。 马疏雨听着她娘与钱夫人闲聊也无趣,索性也坐了过来。 她好奇道:“白姐姐,你说人死了真得会变成鬼吗?” 白玖点头。 马疏雨道:“那鬼也会投胎吗?再次变成人?” 白玖笑了下:“大概吧。” “我觉得不太对。”马疏雨摇头,“既然人死了变成鬼,鬼投胎又变成人,那从古至今,人岂不是从少变多么?鬼哪里够用呢?” “万物生灵平等,其他动物未必没有机会变成人,这样算下来,能转世成人的机会反而不够用呢。”白玖说着,眼神落在柳氏身上,“所以每个人都要珍惜生命,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下辈子的,既然活了这一世,那便好好活着。” “也就是说,假如人死了,下辈子可能会变成小狗小猫吗?”马疏雨问。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白玖点头,“所以才说人要多做善事积累功德,功德积累多了,下辈子还能继续做人。” “做人太累了。”柳氏忽然轻声说。 白玖道:“世人皆苦,愿意活的人都是苦中作乐,没有苦,怎知乐的滋味呢?” “若只有苦,没有乐呢?”柳氏第一次认真地抬起眼望着白玖,似乎渴求一个答案。 “一定有的。”白玖眼神坚定。 “柳姐姐,你的孩子真可爱。”马疏雨用小食指轻轻碰了碰宝宝粉嫩嫩的脸蛋。 柳氏露出浅浅笑意,看着孩子酣睡的脸。 “是啊,所有人都这么说。” “你辛苦了。”白玖说。 “什么?”柳氏目光诧异。 “拼了命才让这么可爱的宝贝来到世上,太不容易了。”白玖温声道,“每一位母亲都是伟大的,如果没有你,其他人如何能见到这么可爱的宝贝,你既勇敢又坚强。” -- 第35页 柳氏默默无言,眼却已红了。 这话第一次有人对她说。 上个月,她差点死了。 只差一步,就是鬼门关。 挣扎着从地府爬回来,所有人都在关心她的孩子,无人问她一声。 她也爱她的孩子,但她也难过。 眼眶里蓄了泪,一颗颗滴落下来。 马疏雨惊到了:“柳姐姐,你怎么哭了?” 惊呼声吸引了赵氏和钱夫人的目光。 “怎么了?” 钱夫人担心地过来抱起孩子:“哭什么?吓死我了,我以为孩子出了什么事。” 见孩子睡得香甜,她才松口气,皱眉问:“怎么了?你哭什么?当着外人面呢,有什么事你回家说。” 柳氏用手帕捂住脸,双肩耸动着,显然彻底失态了。 钱夫人露出尴尬之色,对白玖与赵氏道:“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昭哥儿媳妇才出月子,性子没调整过来。” 赵氏道:“没事,大家都是女人,理解的,再说了,是在我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都多久的交情了,可是见外了。” 她吩咐丫鬟书兰:“服侍钱少夫人去偏院修整下。” 书兰忙点头,马疏雨也跟着帮忙,扶着柳氏出去了。 白玖收回担忧的目光,轻轻叹息了声。 钱夫人见她似乎感兴趣,就提了一嘴。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昭哥儿纳了几个小妾,他媳妇儿心里有些不痛快呢。” 说罢还补充了句:“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的?这有什么。” 白玖皱起眉:“可柳姐姐不才生完孩子,怎么这个时间纳妾啊?” 钱夫人道:“不是这两天,是之前的事了,那会儿昭哥儿媳妇怀着孩子,昭哥儿又年轻的,与其出去找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还不如挑几个放心的搁在家里的好,谁知昭哥儿媳妇不同意,两人闹了些不愉快。” “既然不同意,如何人还是进了门?” “怎么不能呢?昭哥儿一个大男人还能被女人唬住?断没有这样的道理,这传出去也不像话。”钱夫人不在意地笑笑,“至于昭哥儿媳妇,还年轻嘛,年轻气盛的不打紧的,以后她就明白了,那些不过是妾,又不会威胁她的地位,她如今还有了儿子傍身,就更不必为那些妾忧心了。” 她感慨道:“女人如果不大度些,学那些嫉妒小气的做派,不许丈夫纳妾什么的,才会叫男人看轻了自己呢。” 赵氏也跟着点了点头:“是啊,真聪明不如主动替丈夫纳妾,自己选的人总不会与自己作对,到时候生下孩子,还不是可以养在自己膝下,那些妒心太重的女人,到头来却是跟自己过不去。” 她自己便是这样,只有马疏雨这一个女儿。 但她还有个小妾生的儿子,如今五岁,正养在她膝下,小妾生产时难产走了,她白捡一个儿子。 钱夫人问白玖:“叶小娘子,你说这道理没错吧?” 她的神情仿佛方才说了一番至理名言般,正为之洋洋得意。 白玖道:“你是错的。” 最新评论: 【产后抑郁啊】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这思想肯定会被时代不接受,说她是巫女】 【打卡撒花】 -完- 第20章 、也许是病 钱夫人明显顿了一下,显然没有意料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钱夫人明显顿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她与赵氏对视一眼,有些阴阳怪气地笑:“让我们也听听小娘子的高见。” 白玖道:“我没什么高见,只是夫人说的这些道理既然都是为了丈夫考虑以此博取丈夫欢心,那自然前提是丈夫如何想,纳不纳妾之类的,若是真厉害的女子,即便主动提出,丈夫也不会同意的。” 钱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年长者对无知后辈的嘲讽。 她笑道:“小娘子果然是太年轻了些,你以为男人个个都是柳下惠吗?外面花红柳绿的,女人的容颜却衰老地很快,与其到时候开始厌弃,还不如早点做准备,养个儿子在膝下。” “大概是我太年轻吧。”白玖仍是气定神闲地淡淡笑着,“我与将军讨论过这个问题,只是还未说什么,将军便主动说,他绝不会纳妾,我也有些意外,想来这世上还是有些值得的男子的,只不过需要擦亮眼睛罢了。” 钱夫人藏不住些微气恼之色,但介于白玖的身份,她也只能干笑两声,然后低头逗着怀中将醒的孩子,不再继续发表什么高见。 赵氏也有些尴尬,等马疏雨陪着柳氏回来,随意聊了一番,钱夫人就带着柳氏回家去了。 白玖自然也不欲多待,与叶舟上了马车回程。 “聊什么了?怎么不高兴?”叶舟好奇问。 白玖叹口气,将钱夫人和柳氏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叶舟道:“像钱夫人那种看法的是大多数人,夏虫不可语冰,她们生来就这样想,身边人也这样想,自然不会有不一样的想法,你别理会她们就是了。” 白玖摇头:“我不是在烦恼钱夫人的事,而是她的儿媳妇柳氏,她的状态不太对劲。” “怎么?” “就像……产后抑郁。” -- 第36页 “抑郁?” 白玖问:“叶舟,你见过那种看起来开心,却忽然轻生的人吗?” “没有。”叶舟不解,“为何看起来开心却忽然轻生,这岂不是说明他不是真得开心吗?” “对,他不开心,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当他选择轻生的时候,别人才会奇怪‘咦,他明明很开心啊,为何轻生了呢?’” “为何会这样?既然不开心为何装出开心的样子?” “因为他生病了,心里生病了,但是别人不明白不在意,反而将此当作无事生非,无病呻吟,他妄图求救时却只得嬉笑指责,久而久之,他就不说了,为了让别人用正常的眼光看待自己,便努力装出开心的样子来。” “这是什么病?能治吗?” “能,只要身边的人愿意相信,愿意伸出援手。” 叶舟似是明白了一些:“你是说柳氏得了此病?” “我也是猜的,此病诱因太多,症状也不是一两眼就能下定论,但我担心的是……万一呢?”白玖叹息。 若一语成谶,按照她今日所见所闻,钱夫人与柳氏夫君钱昭绝不会是那只能拉她出深渊的手,反而可能是无形杀人刃。 叶舟皱眉:“虽然如此,此事我们也管不了,我与钱大人并无交情,甚至话都未说过,况且我们也不能冲到钱家,直说柳氏生病之类的话,这怕是会被当疯子吧?” 白玖无奈点头。 “或许我猜错了呢。” 不过…… 她诧异:“此病说来难以置信,你竟然毫不质疑我说的?” “你说的合乎情理,没什么好质疑的,这天底下稀罕事多了去了,很多人不相信是因为他们一辈子都没去过多少地方,自然见识短浅。” 叶舟笑道:“我要是跟你说些我见到的稀罕事,你也未必相信。” “那你说说。” “有一次我在淮西的一个小村外暂时驻军,这个村子有个传闻,有户人家做了恶事,生出一个妖孽祸胎来,偷偷养到五六岁被人发现了,村里人于是冲到这户人家将这个小孩抢行夺走,关到了村里一座废弃的茅草屋里,每日送一次饭,当家畜养着,说是到了成年再将之关入山洞祭祀山神,这样山神才会保佑他们村子风调雨顺。” “然后呢?” “然后我自然不相信,当地远离主城,民风有些尚未开化,多少信奉一些乱七八糟的神,做些骇人听闻的事。” “我就在当地人带领下亲眼见到了那个传闻中的小妖怪,真是大吃一惊,你猜他长什么样?” “什么样子?” “你猜。” 白玖笑着拍了他一下:“干嘛吊我胃口?” 叶舟得意地笑:“你也知道吊人胃口是什么滋味了吧?” 白玖这才想起来马府的路上,她也故意吊了叶舟胃口,不由失笑。 “你真是有仇就报。” “我这是与你‘同甘共苦’。” “你管这叫同甘共苦?”白玖扑哧笑起来,“好吧好吧,你先说,说了我也不吊你胃口。” 叶舟满意了,继续说:“那小孩身上只裹着一些破布,其余露出来的地方竟然苍白异常,哪怕沾染泥泞脏污,也能看出来。” 白玖不以为意:“被关在茅草屋里不见天日,皮肤白一些倒是正常。” “不,他的头发眉毛全是白的,包括眼周围,甚至眼睫毛。”叶舟动了动胳膊,“手臂上白的青筋毕现。” 白玖蹙着眉。 叶舟:“是稀罕事吧?我也是第一次见,何况当地人,你若不相信我也理解,若非亲眼所见,我也难以置信。” 白玖叹了口气。 “这哪里是什么妖怪啊,怕不是重度白化病。” “白化病?”叶舟讶异,“你见过?这也是一种病?” “是啊,而且是遗传病。” “遗传病?” “意思是导致这病发作的原因是父母传给他的。” “可他父母我也见到了,并无异常。” “如果你见到他祖父母或者更往上,多半就有了。” 叶舟露出稀罕的表情,笑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不是没去过什么地方也没读过书吗?不会是诓我的吧。” “谁诓你,我都说了我是……” “天才,第三遍了。” 白玖与他相视,两人都笑起来。 白玖问:“后来你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呢?” 叶舟有些懊悔:“早知是病,就带去看大夫了……当时虽然惊讶,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被拿去祭祀山神,就将他送去了一座寺庙里,那寺庙的师傅答应收留他,过去两年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此行去江和,离淮西不远,你可想去看看?”他问。 最新评论: 【亲,白化病眼睛是红的不是白的,和白兔眼睛红的一个道理,因为没有黑色素,所以血管显现,眼睛呈现红色】 【打卡撒花】 -完- 第21章 、一起睡吧 叶府门口。 “再添个包裹也是能的。”王氏说着,并 叶府门口。 “再添个包裹也是能的。”王氏说着,并亲自动手,与丫鬟一起将厚厚的包裹塞进马车里。 白玖看着门口停着的三辆马车,除了坐人的第一辆,几乎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 第37页 她无奈笑道:“大嫂,我们去江和要不了这么多东西的。” “你年纪轻没出过门不清楚,别看盛京天气还算暖和,等你往江和这一路上,只会越来越冷的,冬装与厚被子若不多带些,万一感染了风寒可不是小问题。”王氏边说着边又将一个小包袱塞进去,“这里面是一些路上吃的果干。” 白玖无奈地看向叶舟,叶舟道:“大嫂说得对,多带点,省得娘也担心。” 白玖点头,与王氏一起收拾。 当马车往城外驶去,白玖掀开马车帘子,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巨大的不真实感如潮水般猛地向她涌了过来,她有些恍惚,仿佛此刻是在做梦一般。 她靠着马车壁,闭着眼,耳畔似乎响起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略微刺鼻的汽油味弥漫在空气里,太阳很大,很热,照在她身上。 她撑着伞,盯着斑马线尽头的红绿灯。 她的脚踩在柏油马路上,脚背好像还能感受到热浪。 尖锐刺耳的鸣笛声骤然响起,拖着长长的尾音,好似一声巨大的在耳畔的尖叫。 她的身体离地又被卷入大车底部时,眼底还映着绿灯的影子。 “白玖?”有人喊。 “嗯?”白玖睁开眼,发怔。 叶舟在她眼前挥挥手:“怎么了?怎么一上车就睡?昨晚没睡好吗?” 白玖的眼神逐渐聚焦,倒映出叶舟清晰俊朗的面容。 她长长地出了口气,低下头,埋首在自己的臂弯间。 “我没事。” “白玖。”叶舟低头担忧地看她,轻声问,“哪儿不舒服?我们今天不去了,明日再去吧。” 他正欲喊车夫,白玖拉住了他。 “叶舟,我只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做梦?” “你相信,人死了会去另一个世界重生吗?” “阴曹地府?” “不,不是变成鬼,是变成另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世界。” “你怎么了?” 白玖渐渐缓过神来,靠着他坐近了,似乎寻求些安全感。 “叶舟,你是真实的吧?不是我梦里虚构的人吧?” 叶舟敲了下她的头,笑道:“我是你梦里虚构的人?难不成你竟做梦梦到我了?” 这话他细细品味还有些美滋滋。 白玖笑了下。 “你好自恋。” 说罢顿了一下,又道:“我好矫情。” 叶舟想起什么:“你上次说你的家乡是什么南芜省?我怕记错还特意翻了遍地图,根本没这个地方,还说你不是诓我。” “你看,你偏要问,问了又不信。”白玖笑道,“男人真麻烦。” 叶舟看着她那双笑得弯弯的眼,鬼使神差地上手捏她的脸:“你说谁麻烦?” “你麻烦。”白玖倔强,任他捏着也不妥协。 “那你完蛋了,以后的日子有的麻烦了。” “为何?” “因为我们还得活八十年,变成老妖怪。” 叶舟松开手笑。 白玖低头笑:“假如我算错了呢?” “那你可不是自砸招牌了,去京城那天桥上,扯块布,摆个摊,还能混口饭吃。” “都自砸招牌了,岂能混口饭吃?” “我去光顾你生意。” “你怕是去砸场子的。” 叶舟笑道:“我这人挺好的,砸场子的事我一般不干。” 路途遥远,白玖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 叶舟总共就得一个月假期,路上来回就要将近去了半月。 马车离了盛京之后,路开始颠簸起来,白玖从不晕车,也忍不住平均一日吐一次。 “交通果然是城市命脉。”白玖坐在车辕上休息,小碗给她送来水,她喝了一口,看着不平整的路感叹道。 叶舟牵着马不知刚去了哪儿,他倒是精力充沛,相对于军旅生活,这完全不算什么。 “好看吗?”他手里递过来一束野花,“都快冬天了,还有花呢。” 白玖接过闻了闻。 叶舟道:“不用闻了,没什么香味。” “还是有点淡香的。” “主要是好看。” 叶舟笑道,“再有个十来里路,就可以进城了,到时候你好好休息一番。” 白玖叹气:“要是不带上我,可能会快点。” “不带上你我即便到了江和也是无头苍蝇,岂不是本末倒置了?若是皇上批的假期到了,等回了盛京,再写条子向皇上请罪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他笑道,略有些小得意,“我刚打了胜仗回来,又成功救驾,如今也算是风云人物,风云人物自然能做一些张扬的事。” “风云人物要有风云人物的亚子。” “鸭子?” “哈哈……”白玖心情很好,休息了这一顿,不适感也减轻了不少。 他们赶在太阳落山前进了城,这是离江和最近的一座重镇,名为阿清谷城,得名于城内有一处极深的断崖,名为阿清谷,阿清是当地传说中一位姻缘女□□讳。 进了客栈,客栈不大,照例叶舟白玖一间,蓝羽与小碗一间,其余车夫等人各有安排住处。 第一次住客栈的时候,白玖与叶舟一间颇为不自在。 她前世从未和男人同居过,多少有些怪怪的。 -- 第38页 不过很快她就适应了。 因为叶舟很照顾她的感受,虽出于考虑只开一间房,但他基本都是睡在外间小床上,或者打地铺,反而弄得白玖很不好意思。 叶舟反过来安慰她,军营中什么环境都能睡觉,哪怕乱石坡,这不算什么。 “天已经黑了,早些洗漱休息吧。”叶舟进了房间。 白玖整理了下床铺,坐在床沿上。 “叶舟,不如今晚床让给你睡吧。” “为何?” 白玖学着他的话,笑道:“与你‘同甘共苦’嘛。” “同甘就行了,苦我自己来。”叶舟熟练地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 白玖过去把被子卷起来。 叶舟:“怎么?” “一起吧。” “什么?” “……一起,睡床上吧,天冷了。”白玖声如蚊呐。 叶舟嘴角忍不住上扬,却又强行管理着表情,轻咳了声:“什么?” “叶舟,你聋了吗?”白玖两颊微红,蹲在地上仰头望着他。 叶舟傲娇起来,笑意却藏不住:“哦,听见了,我考虑考虑。” 白玖拿起地上枕头砸他,笑道:“呸。” 最新评论: -完- 第22章 、她入梦来 白玖闭着眼,但是没睡着。 听着耳旁略 白玖闭着眼,但是没睡着。 听着耳旁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确实睡不着。 不久,她听到叶舟极小声地问:“睡着了吗?” “没有。” 白玖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发现他的耳根早已通红。 她忍俊不禁:“怎么了?你睡不着?” “嗯……”叶舟喉结动了一下,“不知怎么回事,我心跳有些快。” “你紧张吗?”白玖笑。 “不紧张,这有什么可紧张的,不紧张。” “叶舟。” “嗯?” “你脸红了。” “……” 叶舟猛地坐起来:“灯烛太亮了照得吧,我去吹了。” 房间一黑。 床侧压了一下,叶舟重新躺了上来。 过了一会。 叶舟:“怎么不说话?睡着了吗?” 白玖的声音里藏着笑意。 “之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多话呢?” “我……” 叶舟正欲翻身,不小心手碰到温软的触感,浑身一震,“……”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白玖食指勾住他的小手指。 “怎么了?我手有刺吗?” “没……” “睡不着的话,聊聊天吧。”白玖凑近了点,柔软顺滑的头发蹭到他的脖颈。 “白玖。”叶舟小声道,“我为何会有点紧张呢?” 白玖笑道:“正常,你没谈过恋爱嘛。” 她与叶舟不同在于,虽然她亦没谈过恋爱,但日常生活中接触到的男生可不少,而叶舟算正儿八经第一次。 她轻笑:“习惯了就好。” 叶舟问:“你知道我今天采花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什么?” “好像是一头牛的尸体,应该没几天吧,但是味道挺难闻的。”他道,“我在想,会不会经常有腐烂的尸体丢在那片,所以野花才长得格外好啊。” 白玖:“你非得在睡觉的时候说这样重口味的话题吗?” 叶舟:“我就是觉得奇怪,我朝重视农业发展,杀牛是违法的,就算牛得病死了,也不该这样随意丢弃在荒野才是。” “也许你看错了,不是牛呢。” “你跟我想一块去了。”叶舟转过来面对着她,“但如果不是牛的话,是什么呢?” “你怎么好奇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白玖越过他黑暗中的轮廓看向窗边。 今夜半月,月亮不算太亮,仅有一缕朦胧透过窗棂,洒落进来。 “那是什么?”她讶异了句。 “什么?”叶舟顺着她的目光正欲转头去看。 “没什么。”白玖伸手覆上他的双眼,温声道,“睡觉吧,累了一天了。” 她的视线盯着窗边,朦胧的月光下立着一个模糊的背影,红色长裙,黑发拖地。 从瘦削的身形看,大约是女子。 白玖闭上眼,耳边隐约传来琵琶弦声,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唱词,虽婉转动听,在这夜间,不免诡异。 这一路上,那些荒郊野岭孤坟无数。 她偶尔能瞥见飘荡的游魂,但总归没有麻烦找上她。 如今才要好好休息一晚,却偏生遇上了。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种事,躲都躲不掉,必须要解决了,否则会一直缠着。 清晨,叶舟早早就醒了。 见白玖还在睡着,便也没动。 白玖醒时,睁开眼便是叶舟的笑眼。 “做梦了吗?”他问,“梦到我了没有?” 白玖道:“梦到了,梦里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醒来一看,果不其然。” 叶舟笑了两声,撑着手坐起来。 “小心手臂的伤。”白玖提醒道。 “你做梦了吗?”她问。 想到昨夜入睡前看见的女鬼。 “没有,神清气爽。”叶舟心情好得不得了。 两人洗漱好下楼吃早饭时,小碗巴巴跑过来:“少夫人,我刚刚听说一件可怕的事。” -- 第39页 “什么事?” “这城里才发生了命案。”小碗说,“而且还离咱们客栈不算太远。” 她嘀咕:“幸好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要是昨晚知道的,一晚上都不敢睡了。” “说具体点。”叶舟也感兴趣。 正巧店小二端粥过来,闻言道:“是这样,前几日春香楼的林眠姑娘失踪了,春香楼的秦妈妈找不到人自然就报官了,后来官府的人在离春香楼不远的路边排水沟里找到了林眠姑娘的外衣,听说上面都是血,就判断林眠姑娘应该已经遇害了。” 小二咂舌了下,颇为可惜:“林眠姑娘真是可惜了,长得是真漂亮,我还见过一回呢,可惜……” 他摇头:“我们掌柜的不给我涨工钱,我可去不起春香楼那样的地方。” 叶舟问:“尸体到现在还没找到吗?” “没呢,不过大家心里都认为人已经没了。” “官府还贴了告示,要谁发现了线索,可以领奖赏,五两!那可是五两啊!”小二再次咂舌,“可惜到现在也没人揭。” 小碗小脸煞白:“真可怕,肯定是被人杀了。” 蓝羽劝她小声点:“别总想着,晚上会做噩梦的。” 白玖沉默不语。 叶舟问:“怎么了?” “没什么,先吃早饭。”白玖摇头。 虽然她这样说,但叶舟知道她一定有话没说,等吃过早饭回了房间,他又问了一次。 “我梦到了。”白玖道。 她怕人多耳杂,谁听了去乱想,故而没说。 “梦到了?” “这位林眠姑娘的尸体,应该被抛在城外了。”白玖望着叶舟,“你采野花的那个地方。” 叶舟微怔。 白玖肯定地点头:“那不是什么牛的尸体,而是被水泡肿了的……人。” “那是人?!”叶舟惊诧不已,“你在客栈等着,我快马出城再看一眼,若是确定了,我立即去报官。” 白玖目送着他离开,等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们本打算上午就离开阿清谷前往江和,看来要耽搁下来了。 叶舟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官服的人,神态颇为拘谨恭敬地对他说着什么。 白玖站在楼上,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见叶舟摇了摇头,那些人神色有些为难,随后还是行了礼离开了。 叶舟上楼来。 “真的是人。”叶舟见她第一句话便道,又皱眉,“我当时怎么没走近看呢?若非你梦见了,还不知官府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城外还有野兽,说不定哪天尸骨无存了,连线索也找不到,此案岂非就此成为悬案了? “无须自责,既然人已找到,无论是你发现还是我发现,终归都是天意,此案必定能水落石出的。”白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官府的人跟你说什么?” “让我们住到官府去,我拒绝了,后又说派人请我们住到官驿,我也拒绝了。”叶舟说,“我们此行是为私事,不想劳师动众的。” “你是对的。”白玖点头,“不过……” 她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 “不过什么?” “这案子恐怕不会如想象中顺利。” “为什么?” 白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脑海中浮现昨晚的红衣背影。 就算是案子查清楚了,想必还是有她介入的时候,因为这位林眠姑娘,执念已生,必生灾祸。 “我还不是很确定,等过了今晚,我再告诉你。”白玖说。 因为今日行程被耽搁了,所以又留了一晚。 今晚叶舟不似昨晚那般紧张话多,果然一夜过去,脸皮厚了许多。 他寻到白玖的手,牵住,见白玖没有排斥,便心满意足地入睡了。 白玖在夜色中缓缓睁开眼,她毫无睡意。 她的视线落在窗边靠右侧的梳妆台前,红衣女子正坐在那里,黑发拖在地上,很长,像一滩黑色的水。 她的背影有些朦胧,叫人看不真切。 她开始唱曲。 咿咿呀呀,难掩凄凉。 白玖闭上眼,听了一半,声音逐渐消失。 她睁开眼,梳妆台前空空如也。 她不是很确定是否就是那位林眠姑娘,她倒是见过了林眠姑娘的画像,但连续两晚来找她的红衣女子,一直给她的都是背影,从未转过脸来。 翌日,她睁开眼,天已大亮。 “醒了?”叶舟早已起了,还将粥端了上来。 “叶舟。” “嗯?” “我想去春香楼。” 最新评论: 【有点害怕,是恐怖风的故事吗 -完- 第23章 、为她画眉 “春香楼?”叶舟重复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春香楼?”叶舟重复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嗯。”白玖散乱着头发点了点头。 “为什么?”叶舟刚问便明白了,“因为案子?” 他表情讶异:“你不会又梦见什么线索了吧?” “你昨天不是问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吗?” “你说今天告诉我。” “那我告诉你。”白玖叹了口气,“我看见鬼了,还是连着两晚上。” -- 第40页 “看见……” 叶舟不知自己该用什么表情。 “你不信?”白玖指着窗户,“前天晚上在窗边,昨晚坐在镜子前面,红色衣服,头发老长老长。” “你是做噩梦了吧?” “不信拉倒。”白玖不知怎么生出一点起床气,“反正我就是要去春香楼。” 否则这女鬼真不知缠她到什么时候。 “去,去,我陪你一起。” “真的吗?”白玖笑了笑。 “那当然。”叶舟说,“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 “那咱们要偷偷去。”白玖说,“不给小碗和蓝羽他们知道了,否则老夫人和大嫂说不定也会知道的。” “是为了查案你怕什么?” “查案有官府,我们师出无名的,到时候传到盛京,说你叶将军竟然带着夫人逛青楼,老夫人得恨死我,怪我把你带坏了。” “原来你竟想了这么多。”叶舟笑道,“不过倒是有那么点道理。” 白玖简单洗漱了一番,找了个借口将要给她梳发描眉的小碗打发走了。 叶舟站在她旁边,拿起桌上的眉笔。 白玖笑问:“怎么?你也会画眉?” 叶舟道:“你可别小瞧人。” 他双手揽正白玖的肩膀,开始全神贯注地拿笔替白玖描眉。 镜子被他身体挡住了,白玖看不见他画得怎样,不过她不抱什么希望。 他们离得极近,呼吸几乎纠缠在一起。 分不清是热的还是怎么,白玖双颊飞来两片红霞,浅浅的,粉粉的,煞是好看。 “好了,第一次,不太熟练。”叶舟仔细看看,似乎不太满意,“不过下一次会更好的。” 白玖的视线落在镜子里,镜子里的人露出讶异的表情。 她笑道:“天呐,你竟然会画眉,画得还不错!” “那是。”叶舟不免得意。 白玖捡起眉笔作剑指着他,挑眉:“如实招来,你是不是以前给其他女子画过眉?” “当然没有,怎么可能!” “我不信,那你怎么解释。”白玖盯着他,并非真得生气,却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来。 叶舟底气不足:“我也是天才不行吗?” “不行。” “为何?” “因为天才只能是我一个人……噗……”白玖的语气把自己都说笑了。 “找湖影学的。”叶舟快速且小声说了一遍。 “什么?”白玖没听清。 “我说,找湖影学的。”叶舟耳朵已然通红,却仍要端着傲娇的表情,“上次不是说要我为你特意学什么嘛。” 哦,是在上次去马府的马车上。 白玖想起来了。 上次不过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叶舟真放在心上了。 她心口温热,多少有些感动。 “你怎么不直说?” “直说显得我多没面子?”叶舟道,“没想到还让你误会我。” “你受委屈了。”白玖站起来,拉了拉他的手,歪头笑道。 叶舟哼哼两声,越发端起架子来。 “你知道就好。” “我错了。”白玖点头。 “就这样?” “你想怎么样呢?” “那……抱一下?” 白玖笑:“抱一下?” 这可不难。 她十分自然地伸开手环住了他的腰:“这样么?” 叶舟的心跳仿佛鼓声,咚咚咚,白玖乐得不行。 “好了,我要赶紧收拾一下,去春香楼了。”白玖放开他,他的脖子都红了。 叶舟喉结动了下,视线落在别处缓解情绪。 白玖笑了笑,果然有个真理,当别人比你紧张的时候,你就不紧张了。 她就是如此。 . 望着不远处的春香楼,叶舟又看了好几眼白玖,将信将疑:“你这能行吗?我怎么看你都是个女的。” “你认识我当然这样觉得,你要有跳脱思维。”白玖说,“现在开始,咱们是兄弟。” 叶舟笑了。 “就你这小身板,咱俩可不像。” 白玖踮了踮脚,还是放弃了:“你这身高,咱们是不太像兄弟……那我当你的小弟。” 叶舟忍不住大笑一声,搭住白玖的肩膀:“走吧,白小弟。” 白玖下意识环顾了下四周,又将假胡子用手按了按,让其贴得更紧一点。 离春香楼越来越近,她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毕竟女扮男装这种事,通常只有电视剧里才认不出来。 由于林眠姑娘的命案,春香楼生意差了不少,这几天官府的人来来回回跑了很多趟,所以很多熟客也就避开这段日子,不怎么上门了,因此几乎是门可罗雀。 生意差老板自然是不愿看见的,因此,这才一见到叶舟两人上门,老板秦妈妈便笑脸相迎了上来。 “哟,二位爷眼生,应该是第一次来?” “第一次。”叶舟道。 “既然如此,那我做主为二位爷挑几位姑娘作陪?” “不必了,我想问问林眠姑娘……” 叶舟话还未说完,秦妈妈脸色一下垮下来。 她冷声道:“哟,是来砸场子的还是查案子的啊?” 白玖侧身靠着叶舟背后站着,压低声音。 -- 第41页 “秦妈妈,我哥只是刚听说这件事所以顺便提了一嘴,您别介意,给我们挑两位会弹琴唱曲的姑娘吧。” 秦妈妈这才缓和了脸色,笑容又重新爬了上来。 真,变脸比翻书还快。 “既然如此,二位爷楼上请吧。”她招呼一位小厮领着叶舟白玖上去,开了一间雅厢。 在桌旁坐下来,白玖小声笑道:“你是不是傻?你直接问人家肯搭理你吗?你又不是官府的人。” 叶舟挑了挑眉。 确实没想那么多。 很快来了两个身着薄纱的女子,一个个皆曼妙身材,美丽动人。 “寒月。” “紫莲。” 她们简单自我介绍了一番,便分工合作,寒月弹琴,紫莲唱曲。 叶舟对这些似乎没什么兴趣,全程都在观察周围,企图找出什么线索来。 反而是白玖,认真欣赏完了琴曲。 小曲她再熟悉不过,她已听过两次了。 “紫莲,是吗?”她问。 紫莲点头,走进了些:“爷有什么吩咐?” 白玖问:“林眠姑娘和你关系好么?” 紫莲脸色一白。 最新评论: -完- 第24章 、林眠的事 “您认得林眠?”紫莲问,“可秦妈妈说您第一次来。” “您认得林眠?”紫莲问,“可秦妈妈说您第一次来。” “是第一次,不过也确实认得林眠。”白玖念了她方才唱的几句歌词,“我听林眠唱过两次。” 紫莲脸恢复了些血色:“那您可有耳福了,林眠是我们这里唱得最好的,还是她教我的呢。” “嗯,她琵琶弹得也好。”白玖淡笑。 紫莲脸色再次微白。 寒月插话:“爷果然见过林眠,她琵琶确实一绝,曾经有位赵公子日日来找她,就为听她弹琵琶,可惜林眠是我们这里的红人,可不会轻易弹,他竟也不死心,仍然日日来,风雨无阻。” “后来呢?”白玖好奇,“他们可有故事?” “有啊。”寒月道,“后来赵公子进京赶考去了,还和林眠说,等有了功名回来非要强取她,听她日日在府中弹琵琶。” 叶舟挑眉:“这么霸道?” 白玖看他一眼,轻笑:“这话听起来像情话。” 寒月笑了下:“确实是情话,林眠早就喜欢这位赵公子了。” 白玖:“那后来赵公子考上功名了吗?” “没有呢,亏林眠等了他大半年呢,不愿给其他爷碰,秦妈妈为此和她吵了好几次了。”寒月摇头,“赵公子落榜了就回来了,回来了也不找林眠了,她哭了好几次。” 她看向脸色微白有些慌乱的紫莲:“来春香楼倒是和紫莲好了两次。” “你别胡说。”紫莲急赤白脸,“我又不是故意同林眠抢赵公子的,你不是不知道。” 寒月说:“我又没说你什么。” 紫莲对白玖道:“我喊赵公子去林眠那儿了,是赵公子自己不愿去的,跟我没关系,就算我不接待他,还会有其他姐妹的,春香楼总要做生意啊。” 白玖点头:“原来这样。” 她轻轻拉了拉叶舟的袖子:“给赏钱。” 叶舟心领神会,出手大方得很。 寒月两人又欢喜了起来。 寒月道:“林眠还写诗呢,比我们厉害,我那有一张,我去拿来。” 她提着裙摆就出去了,不一会儿转回来,将一张纸递给白玖。 白玖落眼其上,见字字清秀文雅,都道字如其人,看来这位林眠姑娘不是一般风尘女子。 浣溪沙·薄情 一曲新词一曲悲,琵琶弦断无人续,白衣公子何人陪? 昨夜梦里笙歌场,日高罢妆懒画眉,红笺空留十一枚。 白玖:“红笺?” 寒月解释:“我们若愿接客入房,便会递一张红木牌给秦妈妈,秦妈妈才会领人过来,否则断不能随他们愿的,还有,就算对喜欢的客人,也并非每次都能递红木牌,至少五日才得一次,秦妈妈说,只有这样,男人才会懂得珍惜,不容易得到的才有价值。” 原来如此,白玖了然。 红笺空留十一枚……看来林眠近两个月没有同赵公子在一起了,日思夜想,又爱又怨。 紫莲忍不住道:“来我们这里的男人哪有一心一意的啊,林眠就不该动真感情。” “况且,那赵公子也没什么好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叶舟道:“来这里的男人也是有一心一意的。” 紫莲忙说:“不是说二位爷。” 白玖笑看了他一眼。 这样的话,也都要辩驳一句。 她想起什么来,多问了一声。 “林眠姑娘遇害之后……春香楼可有过异常?” “异常?”寒月与紫莲对视一眼,不解。 “闹鬼之类的……” 这话说完,紫莲脸色唰地一下,更白了。 若说之前多少因为有些心虚,如今则是害怕了。 “您怎么知道?”她声音低了下来,还有些发颤。 寒月见她这样,皱起眉:“我倒是没见过林眠的鬼魂,不过紫莲说她见过,还有两个姐妹说半夜的时候起床如厕,有听到过林眠唱曲的声音,真是玄乎。” -- 第42页 “是真的!”紫莲斩钉截铁,“秦妈妈上次还问我们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弹琵琶呢,但是根本没人弹琵琶,除了林眠弹得好,我们都是弹琴或者筝。” 寒月瞥她:“没有做亏心事,你有什么好怕的?” “你才做了亏心事呢。”紫莲反驳。 …… 从春香楼出来,叶舟忍不住问:“真的有鬼?” “真的。” “每个人死了都会变成鬼吗?”叶舟道,“那为什么我从没见过?” “没见过是好事,很多人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件灵异的事。”白玖笑了笑,“这简直能避免很多麻烦。” 也是她求也求不得的好事。 若是她也看不见,又怎么会多管闲事。 既然看见了,无论出于何种角度,都做不到撒手不管,另一种意义上,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绑架。 “我还是难以置信,战场上一次能死成千上万人,若真有鬼,我岂会一个也看不见?莫说是我,我那些军营的兄弟们,也从未有谁说见过鬼的。” 白玖耐心道:“人死了虽然会留下灵魂,但灵魂未必都会在人世间飘荡,我们在阳世生存,有阳必有阴,所以灵魂所处的是阴世,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阴曹地府。” “阳世有阳世的管理者,阴世必然也有阴世的管理者,也就是所谓的……” “玉皇大帝?”叶舟脱口道。 “是……酆都大帝。”白玖失笑。 “对,对,我就想说阎王爷来着,口误了。”叶舟摸了下鼻子,尴尬笑了下。 白玖继续道:“阴世的规矩与阳世大为不同,管理者也不仅是一个,而是十个,也就是十殿阎罗。” “那地藏王呢?感觉他的身份也不低吧。”叶舟认真问。 白玖讶异地笑:“你不是不信吗?怎么感觉挺了解的。” “是不信,但踏过的佛寺可不少。”叶舟抬了抬自己受伤的右臂,“上个月才去的相国寺呢,那儿就有地藏王菩萨殿。” “地藏王菩萨不是地府的人,算是贵客吧。”白玖斟酌着词汇,“他曾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因此,他只是驻留阴世度化恶鬼,并不会插手地府事务。” “然后……人死了就会变成魂魄,魂魄留在阳世是会被排斥的,地府知道之后,便会派附近的鬼差前来为他引路,所以大部分人死了虽然会变成鬼,但不在阳世,阳世的人自然遇不见咯。”白玖摊手。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被鬼差发现或者暂时入不了阴世的,就会滞留阳世,但两世规则不同,强行留在阳世的鬼魂都是很痛苦的。” 白玖叹了口气,“要么变成孤魂野鬼,要么变成冤魂恶鬼。” 叶舟问:“那林眠姑娘属于哪一种?” 白玖道:“第二种。” 作者有话说: 词是杜撰的 最新评论: 【大大怎么停更啦】 -完- 第25章 、风雨大作 林眠的死必有蹊跷,才会使得戾气凝而不散,成为怨 林眠的死必有蹊跷,才会使得戾气凝而不散,成为怨鬼。 叶舟道:“那什么赵公子,肯定逃不了嫌疑,既然要管这件事,那我等会去官府看一眼,赵公子大概已经被抓到那儿去了。” “未必。” “未必?” 叶舟不解,“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叶舟啊。”白玖再次露出那个笑的表情,“你怎么这么天真可爱。” . 官府的县令名叫赵良辉,他有个得力的助手,钱师爷。 官府的后花园中,钱师爷用盘子端来一壶美酒,才要笑眯眯地开口,前堂闯进的小厮就打断了赵良辉的快乐。 “大人,叶将军来了。” 钱师爷差点酒壶都没端稳。 赵良辉肉疼地看了眼酒,对小厮道:“请叶将军上座,说我即刻就来。” “是。” “师爷,把酒端着吧,请叶将军先尝。”他的脸皮轻微抖动了下。 钱师爷笑笑:“不得第一口,大人可是亏了。” 赵良辉整理了下衣服和表情,迈步进了厅堂。 “哎呀呀,叶将军,下官来晚了来晚了,多担待。” 叶舟不欲废话,随便摆了摆手:“无须虚礼。” 钱师爷端着美酒进来,为叶舟倒了一杯。 赵良辉道:“叶将军,尝尝?” “不用了。”叶舟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开门见山地问,“林眠姑娘那桩案子不知大人可有眉目了?” “尸体不都找到了吗?说起来,下官还要再次多谢叶将军,若不是叶将军,此案怕是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进展啊。”赵良辉将酒杯端起递给他,“那叶将军不得不饮一杯了。” 叶舟接过,小啜一口。 “酒不错。” “自然,这酒可金贵着呢。”赵良辉露出笑意,伸出手来比了个手势,“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一壶?”叶舟挑眉。 “正是。” 叶舟皱了皱眉,放下酒杯。 “还是先说正事吧赵大人,虽然你我不同司职,但毕竟被害人尸首是我发现的,我关心一下赵大人不介意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也不敢介意。 -- 第43页 虽然不同司职,但差几个级呢。 “那好,我路过春香楼的时候,顺便进去了一下,恰好听到春香楼的人提起什么赵公子,不知你们可有调查此人?” 赵良辉没立即接话,只心内忍不住腹诽了下。 又是顺便又是恰好的,天下真有这么巧合的事,那真是有鬼了。 “将军说的是赵铭?”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和林眠有关系的赵公子那就是他了。”赵良辉道,“人我问过了,跟他没什么关系,他说好几天没去春香楼了,春香楼的人也说赵铭很久没去找林眠了。” “凶手还没找到,至少他是个嫌疑犯吧,为何不留他在官府?”叶舟问。 “这……”赵良辉欲沉吟如何说,师爷巧妙地接了话茬。 “将军不在文司,故而不清楚办案流程是正常的,我们虽是官府,却非□□机构,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可以留人在官府的。” “这样么?” “是的。”钱师爷语气很肯定。 叶舟点点头,走了。 钱师爷对赵良辉笑了笑:“大人,我给您再倒一杯。” “还倒什么?别浪费了,比金子还贵。” 赵良辉说着端起叶舟用过的杯子,将剩下的一半一滴不落地喝了个干净。 . 见叶舟表情颇为郁闷地回来,白玖大概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事,便主动为他倒了杯茶,笑道:“休息会吧,这天气都能出一头汗。” 叶舟喝茶的时候琢磨着有些不对劲,便放下茶杯。 “我写封信问问江和知府,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审案规矩。” 白玖伸手覆在他手上:“先别折腾了,有没有这样的规矩都于当前的局面无关痛痒。” 叶舟不解地看她。 她笑了下,起身去湿了块毛巾给他。 “大约是这赵大人想要息事宁人,将此案尽早解决吧,命案是大案子,总不会对他有什么好处,恰好林眠又不是身份贵重之人,也无亲朋长辈替她申诉,即便随便结案,都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人命关天,没有人替她申诉便不管事情真相了么?” “叶舟,你真不明白么?” 叶舟迎着白玖的眼神,沉默了会:“我明白,但我不认同,也无法说服我自己当作没看见。” 白玖的眼里透出笑意来,她很欣赏叶舟这样的态度。 “你官阶虽比赵大人高几级,但你武他文,也确实没有权力直接干预此事,所以,我这样同你说并非是要你不管此事,而是不要你莽撞。” 叶舟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看得白玖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叶舟笑了声。 “白玖。” “嗯?” “你怎么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他玩笑。 “你才老。” “我说你老气横秋的,没说你老。” “你就是说了。”白玖道,“就是这个意思,哦,我知道了,你嫌弃我。” 叶舟怔了怔:“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白玖冷笑不语。 叶舟急道:“我怎么可能嫌弃你?我比你大,我要是说你老,那我岂不是更老?” 白玖转过头去。 因为她已经快要憋不住笑了。 叶舟走到她前面,才要说话。 忽见白玖盯着他背后的空气点了下头:“你也这么认为的?嗯对,他就是这个意思。” 叶舟转头看了眼,背后空荡荡的。 “你跟谁说话呢?” “就在你身后,你看不见吗?” “哪有人?” “不是人,是鬼。” 叶舟一惊。 白玖扑哧一笑:“叶将军刀下亡魂无数,怕鬼?” “当然不怕,我都不信,又怎会怕?”叶舟道。 只是背后控制不住地有了一丝吹风的感觉。 他又偏头看了眼,确定什么也没有。 竟然出现幻觉了。 白玖的笑容淡了下来,状若无意地扫了眼他身侧,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 “跟你玩笑的,别在意,我没生气。” 她望了眼窗外:“下午了。” 叶舟顺着她的眼神看:“天阴了,可能晚上要下雨。” “那就不要出门了。”白玖说,“等明日,你若想调查赵铭,便去城内守军处嘛,你的将军身份在那可管用多了。” 叶舟眼亮了下。 “对,我差些忘了,我……白玖?” 白玖眼神迷离了下,忽然被他这声呼喊惊了惊。 她立刻猛掐了下中指,低声喃喃了句什么,眼中恢复清醒。 “怎么了?”叶舟惊讶。 白玖松了口气:“没什么。” 不过是有什么东西想借一借她的身体,可却小瞧了她。 “真没什么?” “我饿了。” 叶舟愣了一瞬,笑了起来。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白玖隐隐听到他吩咐蓝羽的声音。 她起身从所带的箱子中摸出一枚符放进了枕头下,又环顾了下四周,将家具摆位稍微动了动,改了下格局。 叶舟很快回来。 白玖喊道:“替我移一下梳妆台,我移不动。” “移这个做什么?”虽口中问着,却已经动起手来,“往哪个方向移?” -- 第44页 “往东面,移一点点就好。” “这样?” “对,好,行了。” “移这个做什么?” “看着顺眼。” “是吗?”叶舟听了这话,又仔细端详了眼,笑起来,“好像是顺眼了点。” 吃过饭,又洗漱了番,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因为天气阴了下来,所以黑的格外快,并且起了风。 小碗和蓝羽将窗户关好,要出去时,白玖提醒了一句:“早些睡,风雨大作,不必理会外面什么动静。” “欸。”她们各自应了。 房内点起蜡烛,因为偶尔有一丝风漏进来,所以焰火微微晃动着。 叶舟在灯下看书,白玖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头发。 忽听叶舟问了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难道是猫叫春?都冬天了,应该不会才是。”叶舟奇怪,“听着像婴儿哭。” “我没听见。”白玖说。 “可能我听错了,若隐若现的。”叶舟道。 仔细一听,又似乎是风声。 风越来越大,卷着雨狠狠拍着窗户。 窗户疯狂作响,白玖无奈地看了一会,真是担心它会坚持不住,毕竟是纸糊的。 “真有猫!”叶舟忽然站起来,“我看见了。” “怎么会?”白玖闻声看过来。 “方才我余光中似乎有个小影子一闪而过,体型跟猫差不多。”叶舟说,“不过这里有野猫应该也不太奇怪,你先去床上休息,别忽然出现,吓着你了。” “没关系,我不怕这个。”白玖轻声。 她知道不是猫。 “门窗都关好好的,怎么有猫进来呢?”叶舟感到奇怪,他在房间内找了一圈,目光落在床下。 “我来看。”白玖从他手里拿过他刚端起的灯烛。 她在床边蹲下来,俯下身子,昏暗的烛光侵袭了床底的黑暗。 她看见了一双没有眼白的眸子。 最新评论: 【妈呀,吓死了】 -完- 第26章 、同床共枕 漆黑的双洞,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漆黑的双洞,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她淡定地挪开视线,起身:“什么也没有。” “没有吗?那大概我看错了,不早了,休息吧。”叶舟点头。 白玖垂下的双手蜷起。 她紧张。 叶舟看错了,她却没有看错。 不是猫,是婴儿,死去的婴儿。 比猫小得多,因为尚未完全成型。 白玖不是医生,但见过婴灵,这般大的话,应该在三个月左右,五官已然可见。 对于这样小便逝去的生命,白玖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但,婴儿很可怜,婴灵……极其可怕。 很多人不理解,为何影视剧或者传说中的鬼的形象多为女性或者孩童。 那是因为阴阳相生,生为阳,死为阴,强为阳,弱为阴,刚为阳,柔为阴,愈强愈刚者死后则愈弱,愈弱愈柔者死后愈强。 所以,女子或者孩童,一旦是因为力量太弱而受尽欺凌死去,阴差阳错之下执念化为戾气,便会生出极为强大的力量。 这是天道的公正,阴阳相生,弱者不恒弱,强者不恒强。 生命的诞生都是极为艰难的,从成功结合的一瞬间就有了意识,如果这个意识寄托于婴儿体内,并对来到这个世界拥有极度的渴望的话,那么,一旦因为“遗弃”等而阻碍他的出生,他便会积攒足够的怨气与怒气,这样的情况下有一定的概率会形成婴灵。 婴灵的可怕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强大的力量,二是没有是非观念,只有怨气。 一般的鬼,白玖是可以与他们沟通的,他们生前是人,有生前的一些记忆,很多东西已经烙印进了灵魂里了,且他们的出现多半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比如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为了复仇等。 而婴灵只是带着仇恨出现的,作恶甚至不需要任何的原因。 它未经历过教育,未与人相处过,所以没有是非观,也就是完全无道理可言。 对于这样一种邪恶又强大的力量,只能消灭,但极难极难,一旦不成功,便后患无穷。 白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前世她见过婴灵,但那是已经被高人收服过不成气候的婴灵了,她当时看了只感叹可怜,于是高人给她普及了下这方面的知识。 “你先睡吧。”她轻声道,垂下眸子,看似平静的脸上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她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床下。 “你还不困?”叶舟坐在床边,脱去鞋袜。 他捏了捏被子,道:“天冷地有些快了,被子不够厚,明日定是还走不了,便叫小二再送一床来。” “嗯。”白玖有些心不在焉。 叶舟问:“你怎么了?” “没事。” 叶舟盯着她一会,忽然猛地下床弯腰看向床底下。 白玖蓦地一惊:“你看什么?”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也是正常的,白玖只是微松了口气,可情绪更加紧绷了。 “你怎么老往床底瞥?”叶舟笑了下,“你可别说没有,你这些小动作怎么瞒得过我的火眼金睛?” -- 第45页 “我……”白玖哑然,强行镇定下来笑了笑,“你不是看了吗?什么也没有。” “那可不一定,也许你能看见,我却看不见。” “我能看见你看不见?”白玖与他并肩在床边坐下来,“你越发信了那些事了?” 柔和的烛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她眼中绽放着浅浅的笑意,让叶舟不禁想起有一次行军时,在山谷中遇见的一只鹿。 那鹿并不怕人,忽见这般多人来了,却依然悠闲地吃着草。 叶舟感兴趣地看着它,它终于抬起头与他对视着,眼里似乎竟有了类人的笑意。 他甚以为奇事,于是后来得胜归来时,特意绕道山谷,只可惜再未见到了。 白玖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傻了呀?” 叶舟笑道:“也许世间万物还真有说不清楚的缘分。” 他捉住白玖晃动的手,惊讶:“这么凉?” 白玖欲抽手回来却被他紧紧握住,他的手宽大,温暖,几乎能将她整个手握住。 “赶紧上床休息吧,别折腾了。”叶舟说着,竟弯腰替她也脱去鞋袜。 白玖一怔,竟没回过神来。 从来没有人对她做过这样的事。 她有些局促不安地爬上床,缩进被子里。 她的心跳得飞快,但她却一个字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原本还在为婴灵的事感到紧张,现在却奇迹般地不紧张了。 倒也不是不紧张,是她脑子里只能同时想一件事,而此时想的是叶舟。 她从一种紧张变成了另一种紧张。 都是紧张,却从负到了正。 多么神奇。 “灯不灭了吧,万一那野猫不知藏在哪儿没出去,黑灯瞎火地不好赶它。”叶舟低声说了句,同样也进了被子。 这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白玖算是第一次真正紧张。 不过是被叶舟碰了脚,她便产生这般奇妙的感觉,让她自己都觉得稀罕。 怪道以前女孩子的脚也是不能随意让人看的。 有些事情须得亲身体验,才能明白。 “还冷吗?”叶舟小声问,“靠我近点。” 说罢或许觉得不妥,他又补充了一句。 “非你所愿,我不会做其他事的,可以信我。” 都说热血少年热血少年,不仅是心中有一腔热血,白玖觉得他血管里的血都比别人热些,至少比她热。 她前世就很怕冷,如今这具身体的素质还不如前世,自是更怕冷些。 没有电热毯热水袋,她抗拒不了叶舟温热的气息,便往他身边钻了钻。 她的脚不小心碰到了叶舟的脚,当真是冰与火相遇。 她立即缩了回去。 叶舟小声在她耳边道:“没事,我不怕冷,反而很热呢。” 他试探性地在被子下握住了白玖冰凉的手,白玖这次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白玖小声说:“叶舟,你睡了吗?” “没有。” “我睡不着。” 白玖将眼睛从被窝中露出来,正好对上叶舟温和的眸。 他笑了下。 “我也是。” “那我们说说话吧。” “嗯。” “你有没有什么事,明明知道自己做不到,却偏要去做?做了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可能良心稍安一些,但却可能付出很大的代价。” “太多了。” 叶舟几乎没有犹豫地,他轻声说,“每一位在边境守卫国土的士兵,不都是在做这样一件事吗?如果说对自己有什么直接的好处,那只有立军功升官发财这一件了,可古往今来,大多数人的结局都是战死,很多人明知如此,依然奋不顾身,至少我从军这些年,几乎从未见过真正的逃兵,哪怕是在战场上,身边的兄弟都倒下了,也不会退缩。” 他声音沉了些,继续说:“有些人被砍了一刀,刺了一枪,流血不止,如果逃跑的话,还是有机会活下来的,但他们选择继续战斗,在倒下的前一刻都要大笑,因为自己多带走了一条敌军的性命。” “如果那是一场必败的战争,选择也依然如此,这便是‘明知做不到,也没有好处,却偏要做’了,只不过有不得不去做的理由罢了。” 白玖望着他,他也望过来,笑了下:“像你说的,只不过于自己良心稍安一些,与我们这样的不也一样吗?即便自己的牺牲不过是螳臂当车,也能让身后的家国更坚固一点点,这个理由也足够了。” 白玖看了他好久,竟有些忍不住抱一抱他的冲动。 于是她这么做了。 她的手从叶舟的手里抽出来,抱住了他的腰,自己便自然离他更近了,几乎已经是靠在了他的怀里。 叶舟怔住了,耳朵通红。 “白…白玖?” “嗯?” “你……” “我困了。”她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轻声,“睡觉吧叶舟,明天我也要去打仗。” “打仗?”叶舟没明白。 不过白玖也没再给出解释。 她不紧张了,哪种都不。 这是她这些天睡得最安心的一晚。 甚至她都没有做什么梦,耳边只有窗外渐渐收小的风雨声。 第二日天刚亮。 她一睁开眼,就发现叶舟好像一整晚都没怎么睡。 -- 第46页 因为他顶着一双熊猫眼。 “早啊。”白玖睡得心满意足,想起昨晚的事,既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习以为常,这种矛盾的心理竟神奇的同时存在。 “早。”叶舟声音有些沙哑,想要坐起来,发现手臂已经麻得不能动弹了。 白玖一边笑着一边帮他揉揉:“压了你手臂一晚上,你是傻子吗?都不动啊。” 他一晚上没睡,又怕吵醒她,所以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动。 “你昨晚说今天要去打仗是什么意思?” “你一晚不睡就是为了琢磨这个问题吗?” 最新评论: -完- 第27章 、得知前因 “还是睡了一会儿的,做梦醒了。” 叶舟说 “还是睡了一会儿的,做梦醒了。” 叶舟说,“我一般不做梦。” “什么梦?” “梦见一个小孩,一点点大,让我跟他一起玩,真是奇怪,难道是……” 是日有所思? 叶舟耳朵红了点。 晚上睡着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和白玖未来的孩子…… 白玖听了这话却丝毫没有开心,反倒脸色凝重了些。 即便叶舟身绕煞气,却也完全避不开婴灵,足见其可怕。 两人吃过饭,正商量着去城里的军备处,忽然听得客栈里议论纷纷的,小碗和蓝羽都脸色发白,眼下发青,显然没有睡好。 “二爷,少夫人,我们一大早就听说春香楼出事了。” “有一个姑娘据说看见了林眠的鬼魂,被活生生吓疯了,大早上地跑到街上一阵大喊大叫,后来被春香楼的人拖了回去,春香楼今天都关门没做生意。” 叶舟惊讶:“竟有此事?” 他看向白玖,白玖脸色越发凝重。 “你去军备处早些回来,我在客栈里等你。”白玖道。 叶舟点头:“好,你好生休息,不要出门,如果待得太闷,就多带人跟着你在附近转转,不然我不放心。” 白玖应了,送了叶舟出门,见他骑马而去的身影逐渐远了,才回转目光。 她打算去一趟春香楼。 小碗听她的话,被她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说服了。 白玖轻装简从,只是带了个帷帽,这次倒也不费心女扮男装了,其实也很容易被认出来。 算是一路顺利,她到了春香楼的门口。 春香楼大门紧闭,只有后门零星几个人出入。 她叫住一个小厮,低语了几句,小厮忙进去请了秦妈妈出来。 “你说你会捉鬼?”秦妈妈一脸怀疑,看着身形较为娇小的白玖,她的脸藏在帷帽之下,倒也有几分神秘。 白玖低声道:“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昨晚吓疯春香楼姑娘的鬼魂应该不止是林眠吧,也许还有个……婴儿?” 秦妈妈脸色一变,忽然拉住她的手臂:“进来说吧。” 进了春香楼,除了气氛格外压抑外,其余倒也无甚变化,还是同她上次来时一样,就是人少了些,有些冷清。 “你是听说的吧?”秦妈妈再次怀疑地问。 “不。”白玖掀开帷帽,露出秀丽的面容,“林眠怀孕之事,官府的人知道吗?” “是你?”秦妈妈一惊,一眼就认出她是上次的客人,“原来是个女的。” 她定了定神,露出讶异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林眠怀孕了?你又是什么人?” 白玖未答,只是抬眼环顾了一周:“林眠还在这里,如果不早些解决,今天晚上可不只是会吓疯谁了,也许会闹出人命。” 林眠纵然是厉鬼却没有害人性命的本事,奈何她有个婴灵在旁。 “该怎么办?”秦妈妈这才有些焦急,“再这么下去,我的春香楼非关门大吉不可,可是我已经告诉官府了,官府根本不搭理我,我也没什么办法。” “您把关于林眠和赵公子的事告诉我。” “好。” 赵公子本名赵铭,他的父亲是个退休的员外郎,叫做赵堡空,赵堡空和县令赵良辉是堂兄弟的关系。 不过这个事并不是个公开的秘密,在这个信息传播极其缓慢的年代,普通人根本无法得知贵族阶层的关系网。 只是这个赵铭经常来春香楼,自己说的。 “怪不得。”白玖心道。 赵铭虽然有点学问,会作点诗写点文章,本质上没什么大才。 说什么进京赶考,也不过是他父亲逼他去的,而他根本就没去。 这一点,秦妈妈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他又拗不过自己的父亲,又碍于周围人的眼光,干脆就去了邻城,租赁了间房子住了好几个月。 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又回来了。 回来以后,自然又去找了林眠,林眠见到他便问他关于考取功名娶她的事。 他本来就讨厌说这事,何况又是假的,没什么可说的,听林眠说起此事他就烦躁不已。 和林眠春风几度后,他不再去林眠那里,只是还往春香楼跑,去其他女子那里,大家都默认他是落榜了。 林眠又伤心又不解,只当他负了自己。 只是赵铭不愿跟她在一起,所以她连个答案都没有。 秦妈妈说:“林眠哭得伤心,我也无奈啊,便替他问过赵公子,为何负了林眠,赵公子瞒不过我,对我说了实话,但是要我替他保密,他身份也算尊贵,我也没必要得罪他,便劝林眠只管忘了他就好了,可是林眠是个死心眼,这么多年来从未动过心,一旦动心就走不出来了。” -- 第47页 有一天林眠身子不太舒服,吐了好几次,秦妈妈就请大夫过来给她看了看,这才知道林眠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林眠自己也是震惊不已。 春香楼的姑娘月事本就大多不准,所以都没这方面的经验,而且三个月也不怎么显怀,若非有了严重的孕吐反应,怕是还要往后才能发现。 秦妈妈说到此处很唏嘘。 做这一行的姑娘,怀孕都是死路,最好的办法就是早些堕胎。 因为春风一度的客人是绝不会负责的。 如果想要生下来,先不谈生孩子便是过鬼门关九死一生,就算是母子平安,又要怎么养育孩子呢?自己本就在红尘中沉浮,如何还能再拖上一个累赘。 何况一般生完孩子的女子,身材都会走样,容貌也会加速衰老,就更没有什么价值了。 离开了春香楼且嫁不了人的女子,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死路一条。 “我让她早些把孩子处理了,她说要再见一次赵公子,跟他说清楚这件事,不能让孩子不明不白地死了。”秦妈妈摇头,“我岂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她是想借着孩子再争取一下。” 但是她没有阻止,因为这一行的女子若是真能嫁人,反倒是一个好归宿,她也希望林眠真的能成功。 可是接连几日赵铭没来春香楼,所以林眠等不住了,直接去他家找他,她听赵铭说过赵家的地址。 “她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秦妈妈皱眉,“那天晚上下了雨,我以为她是不好回来,又想着会不会是赵公子回心转意,留她在家了,于是又等了一日,但第三日赵公子来了,我问起此事,他竟然说全不知情,我想想不对,就去报了官。” 秦妈妈很气愤:“我自问并没有什么对不住林眠的地方,我虽指着她挣钱,也不亏待她,她做了鬼,怎么倒来折磨我?!真是丧了良心。” “你一个贵夫人如何能捉鬼?话都我告诉你了,事实上也没什么好瞒的,人死人活都跟我无关,我倒问心无愧。”她说。 白玖皱眉思忖着。 看来是林眠去找赵铭的路上出了事,赵铭或许知情或许不知情,但如今线索也只从他一人才能继续下去了。 她从袖中取出两道符咒:“一道烧了符水给吓着的姑娘喝,一道沾了公鸡鸡冠血贴在门上。” “贴哪个门上?” “都行,今晚就躲在贴符的房间睡,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去了。”白玖说罢,想了想,又补充道,“如厕的事提早解决,别因此事坏了房间气场。” 她要离开,被秦妈妈拉住。 “欸,劳烦夫人您看一眼吓到的姑娘?” “不用了,如今我还无法完全帮她。”白玖摇头。 她离了春香楼,回到客栈时,叶舟竟然已回来了。 见到她推门而入,叶舟像是愣了半晌,忽然快步走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眼神盯着她。 “怎么了?”白玖不明所以。 叶舟松了口气,才也松开手:“没什么,我回来见你不在。” 白玖笑了下。 “我只是去了一趟春香楼。” “春香楼?怎么不等我回来陪你去?” “没事,春香楼关门了,我从后门进的,想来不会有人认出我。” 叶舟表情似有些讶异,顿了一会才道:“莫非你以为我是怕你去春香楼被人认出,从而连累了我的名声吗?” 白玖愣了愣,见他表情认真,忍不住莞尔一笑。 “叶舟啊叶舟,你真是比我想得还多。” 她走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我是叫你别担心呢。” 叶舟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桌上的糕点。 “西街的,听说很有名,特意买回来的,尝尝?” 白玖擦了擦手才坐下来,拿着糕点放进嘴里,甜甜糯糯的,还不错。 叶舟替她倒了茶,边说:“原来赵铭的爹竟和赵良辉是堂兄弟,怪不得赵良辉明里暗里要护着赵铭。我借由军备处的快马传信给了江和知府,想来快的话明早就能收到回信,既然他们沾亲带故,那咱们就不能再指望赵良辉了,而且还要借此事彻查他才好。” 他冷声道:“你可不知,昨日他一壶酒竟要五百两银子,我特意问了,他一月俸禄才二十两,五百两的酒他都舍得买,想来收入十分不正当,既然叫我遇见了这等尸位素餐之人,便决不会不管。” 白玖听着忽然问:“军备处有权抓人吗?” “什么?” “找个理由将赵铭抓起来吧。” “为何?如今并无证据,也不符合审案流程,怕是有些难。” “叶舟……”白玖用力抓住他的手,眼神担忧,“赵铭怕是今晚有性命之忧。” 最新评论: 【不更了吗?】 -完- 第28章 、夜晚危机 “那就是赵铭?” 叶舟冷着眼瞧着关押 “那就是赵铭?” 叶舟冷着眼瞧着关押在牢房中的那个年轻男子。 白玖作男装打扮,站在他身后微低着头,眼神小心翼翼打量着四周。 他们在城内驻军的牢房中,此刻太阳已经落山了,牢房里燃着火把,弥漫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是她执意要跟着叶舟来的,叶舟本不同意,耐不过她的坚持。 -- 第48页 她对赵铭也十分好奇,不,与其说对赵铭好奇,不如说对真相好奇。 “这小子还是有点家底的,他老子已经托人来过几回了,软的硬的都递过话,我们本也没权抓人,估计顶多关一晚上。”守备大人说。 叶舟点头,道了几声谢,守备连说不敢不敢。 白玖跟着叶舟来到赵铭牢门前,赵铭一看来的人穿着打扮,便知不是常人,立刻道:“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胡乱抓人,眼里还有王法的话,趁早把我放了。” “老实交代,你和林眠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叶舟开口问。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赵铭的话尚未说完,便接到叶舟一记冷眼,当即后面的话就咽在了肚子里。 叶舟征战多年,凶起来的眼神还是很可怕的。 白玖也惊了下,至少她也是第一次见。 “你别管我是谁,我有本事能把你关在这儿,就有资格问你这个话,劝你老实交代,若命案与你无关倒也罢了,若与你有关你却刻意隐瞒,就别怪自讨苦吃了。” 叶舟不知怎么就摸出腰间一把匕首,玩似的就在手上转了几圈,准确无误地射中了牢门上与赵铭视线持平的一根柱子。 赵铭心里打了个“咯噔”,他只是一个文人,甚至文人都算不上,平时顶多流连花街柳巷罢了,连打架斗鸡都弄不来,哪里见过这样的气势,当即就变了脸色。 “跟我没关系,真的跟我没关系,她说那天来找我,可我根本没见到她。” “她专门去你家找你,即便你不在家,你家门房也该知情才是。” “她……她根本不知道我家在哪儿啊,我以前给她的地址是假的,随口诌了个,谁知她竟然当真了。” “你就是个混蛋!”叶舟气恼。 回到客栈,叶舟的气还没消,白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别气啦。” 叶舟道:“这样一个混蛋随便几句花言巧语就害了一条人命,他甚至毫无愧疚,简直无耻。” 白玖轻轻叹了下:“像这样的事何其多。” 本质上是生在这个时代的女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依赖男人,所以很容易赌输。 “他大概说得真是实话,那么林眠姑娘的死与他就没关系了,分明就是他间接害了一条人命,他怎么能一点罪责不担呢?早知如此,若林眠姑娘真有鬼魂,不如让她有仇报仇,何必要我们劳心力救他。” “好啦,别气啦。”白玖替他倒了杯茶,“阳间有阳间的法律,阴间有阴间的规则,互相不可逾矩,否则会为天道所不容,若是人人犯了罪都可有冤魂索命,那这世间的法律就没有意义了,岂不是乱了套了?” “可这次也就刚好我们遇上了,若是多得是赵良辉那样的贪官污吏,不替百姓办事的,世间的法律正义又要如何去伸张呢?” “还是靠人。” “靠人?” “国是人的国,法律也是人制定的,人性复杂,亦有阴阳两面,存在小人贪官等是很正常的,但若一个国家大部分官员皆如此,则是这个国家出了问题,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上位者无法公正廉明,恪守法律,下面的人自然蛇鼠一窝,顶风作案。”白玖缓声说着,眼神在烛光下显得温暖明亮。 “这个时候,想要肃清风气,自然还是要靠人,我一直说,万物皆为阴阳,那么,即便一个国家大部分官员都是贪官,也一定存在清正廉明,为民请命的好官,他们的努力也许暂时微小,但不是没有用,我们要始终相信,正义必然会取得胜利。” 白玖落下话音,见叶舟盯着自己,眼里的光几乎要溢出来了,只是他不说话,她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不是说的太严肃了?” “说得好……说得好!”叶舟忽然大笑了几声,拍了下桌子,“真是说得太好了。” 白玖被他吓一跳,忙去拉他,笑道:“半夜了大哥,你不睡别人都要睡呢。” 叶舟顺势将她拥入怀中,抱起来转了一圈,心情大好:“白玖,你简直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白玖猝不及防双脚离地又被转了一圈,正有些发蒙,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笑道:“志同道合,岂不是一大幸事。” 叶舟低头温柔地看着她笑:“天呐,你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藏。” 白玖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脸红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叶舟是借着一股兴奋劲才口不择言的,如今一见白玖两颊的红霞,顿时也反应过来了,耳后红的彻底,只是面色尽量稳住,一双眼已不知道该往哪看了。 “睡觉吧睡觉吧。”白玖撩了下耳旁垂落的头发,装作表情恢复自然的样子。 熄了灯与叶舟并肩躺在床上,两人却一时谁也无睡意。 只是听着彼此的呼吸,谁都没有说话。 白玖在算时辰,快到午夜了,如果该有动静的话,春香楼或者军备处都该有,但她都做了准备,应该都出不了什么大事,只要没有意外。 白玖特意请叶舟让看守赵铭的守卫换成了一批上过战场的老兵,身上煞气重,寻常邪祟莫敢靠近。 她心里惦记着这些事,不知过了多久,她翻了个身,不经意压到了叶舟的手,他却没动。 白玖心道叶舟竟入睡这样快,果然睡眠质量令人羡慕,便寻到他的手拿开,不期反被他握住。 -- 第49页 “还没睡?”她怔了下。 没有回应,只是平稳的呼吸声。 欸,睡着了? 她小心将手抽出来,轻声下了床,走到窗边看了眼月亮,云遮雾绕,月光半隐,不是什么好事。 她白日的时候还看了眼黄历,今日是破日,“破”与“闭”在黄□□中属于大凶。 不过只要过了十二点,就迎来了第二日,第二日是“除”日,属于吉日,再到丑时一过,晨鸡报晓,再厉害的邪祟也作不了妖的。 因此,她怕是不到三点也不能安心睡着了。 她回头看去,借着月光,叶舟已睡着,被子只盖了半边,剩下的都在她那边,她走过去,小心将被子拉过来给他盖好,不期却惊醒了他。 “怎么还没睡?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里有些困意。 “你先睡吧,没有事。” 他坐了起来,看着她:“操心太多容易伤身。” 白玖讶异了下,笑道:“我知道。” 他拍了拍床里边:“有烦心事的话和我说吧,别一个人想。” 白玖爬上床,与他并肩坐着。 叶舟将被子拉上来:“盖好了,天好冷。” 白玖笑着往他那边靠近了些:“天虽冷,你身上倒总是很暖和。” “那当然,我是男子嘛。”他挑了下眉,声音里藏了些少年人的得意。 确实很冷,只是白玖常常习惯了这样的寒冷,很少会去仔细在意天气的变化,总是旁人不经意触碰到她手,惊讶出声:“你手这么冰啊!” 她觉得还好,自小如此。 “你在担心赵铭吗?像他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你为他担心。” “我不是在担心他,我反而是在担心林眠。”白玖叹了口气,“若是她闹出事来……” 闹出事来,凶上加凶,送也送不走,她只能试着去与她斗一斗了,可她自知没有这样的本事,又怕弄巧成拙。 术业有专攻,卜算问卦她倒是可以,请神斗鬼她不太在行。 与林眠斗,大抵是两败俱伤,她犯不着,更不想林眠为此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分明是受害者,却受了最大的刑罚,这不应该。 “放心吧,明日府衙就该派人到了,届时真相大白,她的冤情昭雪,想来就不会有问题了。”叶舟说,“现在,该睡觉你还是应该睡觉,天塌不下来的,就算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白玖望着他的脸笑了下:“好的。” 她躺下来,钻到被子里:“好冷啊,睡觉了睡觉了。” 叶舟笑了笑。 “这会知道冷了,我去把窗子关了。” 他下了床,白玖清晰地感觉到被子里的温度就降了下来,凉意丝丝入扣。 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臂,飘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救救她…救救她……” “叶舟!”白玖大喊。 冷意忽然消失不见。 “怎么了?”叶舟飞速将窗子关好,三两步就到了床边。 “你……你掌灯。”白玖心跳得飞快。 叶舟端着烛台过来。 借着烛光,白玖若葱白的手臂上,赫然一道青黑色的手指印。 最新评论: 【几号更新啊】 【是那个小孩吗】 -完- 第29章 、阿清由来 “这怎么弄的?”叶舟震惊,借着烛光仔细瞧了瞧,“白日似 “这怎么弄的?”叶舟震惊,借着烛光仔细瞧了瞧,“白日似乎没有,疼不疼?” “疼倒是不疼。”白玖皱着眉,“方才你去关窗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抓住了这里……” “你是说我去关窗这么点时间,有歹人进来了?这不可能。”叶舟难以置信,“这…这才几步路啊?怎么可能我察觉不到?” “不是歹人,是……算了。”白玖无奈笑了笑,“睡觉吧。” 叶舟将烛台放好:“我先去给你拿药擦一下,顺便出去屋子外面看看。” “别出去。”白玖脸色略白,“别出去吧。” 叶舟略一犹豫:“好,不出去了,我把药膏拿来。” “不用……那个没用,你快过来。” 叶舟坐在床边,又去仔细看那手指印,分明就是人的手指印,看大小还是个女人,或者是个手很小的男人,不过这大概率不太可能。 他比划了几下:“应该是这么抓的……这太诡异了,按道理这人应该躲在被窝里才能做出这个动作来。” “现在信了一点吗?”白玖无奈地笑。 叶舟皱了皱眉没说话。 白玖道:“以后这样的事或许还多着呢。” 她前世莫不是这样过来的,以至于后来连命都送了。 “谁说多着呢?我岂能眼睁睁看你受伤?”叶舟严肃道,“管它是人是鬼,你只管说有何办法可以治得了它?鬼我不知道怎么,人我总能有办法。” 白玖笑道:“你还认真了,我只是随口一说。” 叶舟指着她那青黑色手指印:“都这样了,焉能不认真?” “没事,不痛不痒,等太阳升起来,我就有办法消了去。” “果真?” “当然了。”白玖笑道,“而且我与你说,只要你在我旁边,我就不怕,因为它们都怕你。” “都怕我?” -- 第50页 听了这话,叶舟身板都不禁更挺直了些,那细密的傲娇得意又在眼梢浮现出来了,“那你可要时刻离我近点了。” 白玖一副看穿了他的小得意的眼神,笑着:“是不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你去盛京问问,我自然厉害,皇上都倚重我,我能不厉害吗?”叶舟笑。 “才夸你一句你就自夸上了。” 白玖笑着躺下来,“你不睡我可睡了,再过一会怕是要天亮了。” “睡觉睡觉。” 叶舟也上来,小声问:“冷不冷,靠近点。” “不冷。” “肯定冷。” “有病啊。”白玖笑。 …… 天蒙蒙亮。 外面温度很低,地面上已覆了一层白霜。 在雄鸡嘹亮的叫声中,一缕朝阳刺破了清晨的雾气,为这座城注入了生气。 叶舟一向起得早,白玖还睡着。 他才走出去,便见蓝羽匆匆而来:“二爷,城守军处来人了。” 叶舟眉头一凝,问来人。 “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昨晚赵铭在牢里突然发了疯似的,也不知怎么回事,人只要没看他就往墙上撞,守备大人也是担心,怕人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就让赵家人给他接回去了,谁知道今早有消息从赵家来,说是投井了……” “人死了?” “还没有,及时捞上来了,就是一直发高烧说胡话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在不清楚,事发突然……就跟鬼上身了一样。” “派了人过去赵家那边吗?” “派了,县衙也派了人,毕竟……将军,您要亲自过去一趟吗?我建议您此刻不宜露面,省得落人口实。” “先不管这个,你且回去,我自有分寸。” “是。” 叶舟回转房内,白玖已经醒了。 他略犹豫了番,还是将事情如实告知了。 “怎么会呢?”白玖大为惊讶。 若是林眠短短时间已化为如此厉害的厉鬼,那早就能杀了赵铭了,又怎会只引诱他回家投井?这岂非多此一举? 她也有些糊涂了。 “快些吃饭,我与你一同去赵家看看。” “先别忙去,贸然前去,人家让不让我们进都是两说。”叶舟冷静道,“我想,府衙的人应该快到了,我们等他们一道,才好办事。” 白玖略一思量,点头:“还是你思虑周到。” 府衙的人早饭没多久就到了,云和知府派了府丞来,相当于府衙的二把手,看来也是很重视此事了。 府丞叫做李兆,约莫四十,身形较高,体型魁梧,叶舟一眼见到他,便知他也会武,或许也曾从过军。 李兆拱手还了个礼,苦笑摇头:“叶将军,久仰大名,不曾想竟在今日见到,实在是李某之荣幸。鄙人年轻时也当过兵,后来负伤退伍,因一点微末战功侥幸混到了府丞的位置,如今这小小的阿清谷城县令胆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知法犯法,实在令我等惭愧不已。” “李大人严重了。”叶舟忙回了礼,又与他讲明了如今的情况。 李兆眉头愈发紧锁。 “出了人命的事竟然久久没上报,看来这阿清谷真是该换人当县令了。” 人命案子大城下辖是无权处理的,须报由云和府衙。 但历来这些事很多都是不明不白就过去了,有多少上报有多少没上报,大多睁只眼闭只眼,几乎所有官场尽皆如此,只是离盛京比较近的城镇才严格得多,离得远的,真是天高皇帝远了。 跟着李兆而来的还有一位师爷,负责记录,还有一队官兵,负责安全与调令。 李兆自然不去赵家,而是去了县衙,直接去找赵良辉了。 跟着叶舟和白玖去赵家的是师爷。 师爷姓余,是十三年前的秀才,后考屡次不中,索性不考了,在府衙谋了个师爷的差事。 不在乎是谁,叶舟要的是师出有名。 实际上他之所以去赵家,是知道白玖需要去一趟,他若是不去,白玖想必也会想办法去的,阻止是阻止不了,不如他们一道去。 白玖去之前占了一卦,是个大凶,她的心也沉了下来。 一路上她都没有怎么说话,师爷与叶舟也同在马车内,叶舟便与师爷偶尔闲聊几句,师爷提到阿清谷时,白玖的注意力才被吸引了过来。 “请问您方才说什么?” “夫人,我方才说,阿清谷原先不叫阿清谷,叫做文越城,后来有一位叫做阿清的女子跳崖而死,闹得很大,事情也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不知怎么,她跳崖的那个地方被称为阿清谷,而阿清谷这个诨名反而代替了文越原本的名字变得家喻户晓,之后府衙编整地理志时,也干脆叫此地阿清谷城了。” “阿清不是姻缘女神吗?原来是真实存在的人吗?” “是啊,不过事情发生很多年了,据说这位女子原先是位风尘女子,被当地一位公子纳回家后,受了冤枉与羞辱,一气之下跳了崖,后来常有人能在那断崖处听见女子凄切的哭声呢。” 余师爷说着笑了,“不过这些都是老百姓茶余饭后胡乱编纂的谈资,这世上哪有鬼,我们读书人可就更不敢信这个了。” “也许有呢,反正没人见过。”叶舟忽然插话,“也没人见过风,不是日日都有风吗?” -- 第51页 余师爷一怔,只好笑了下。 白玖皱起眉头。 阿清……阿清…… 怎么会这么巧呢,阿清也是位青楼女子,也是被男人辜负了,也是惨死了…莫非,这阿清…… 最新评论: 【我来啦】 -完- 第30章 、去阿清庙 天气有些阴沉,似乎有些起雾了。 天气有些阴沉,似乎起雾了。 赵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整座府邸除去隐隐哭声,安静异常,唯有门口站着一个年纪大的门房,看着也是精神不好的样子。 随从上前道:“快吩咐府上人出来,府衙的大人来了。” 门房一个激灵,睁着眼看了几眼,几位皆衣着贵重,相貌不凡,一看便不是常人,忙行了个礼转身小跑着进去,不一会儿,便见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差不多年纪的一位夫人和几位丫鬟,边走边整理仪容。 “大人……”赵老爷赵堡空急匆匆出来,才要见礼,见来人都不认识,便心生怀疑,“各位是何人?赵某自问县衙中人都还认识,可并未见过各位。” 余师爷道:“我等并非县衙中人,乃从江和府衙而来,这是凭证,赵老爷可看仔细了。” 赵堡空接过他递过来的令牌一看,当即心惊了下,忙带着家眷见礼:“不知各位大人远道而来有何要事。” 叶舟道:“自然是为了人命关天的案子而来。” 赵堡空道:“这……从何说起啊?” 叶舟道:“赵堡空,你儿子赵铭与死者林眠什么关系,你当真不知?还要在此装聋作哑?” 赵堡空忙道:“犬子虽然顽劣,并不敢杀人……” “亏你如此淡定,想来是赵铭性命无碍了?” 赵堡空这才脸色一变。 “大人如何知道……” “此案尚未查出真相,赵铭便是第一疑犯,既然他无碍了,那就请人随我们往县衙走一趟吧。” “大人……”赵堡空欲说什么,余师爷打断了他,“赵老爷,府衙办案,还请配合,我们府丞李大人如今已在县衙候着了。” 赵堡空这下彻底心沉了下去。 说到底,他也吃不准那位风尘女子的死和自己儿子到底有没有关系。 看着叶舟等人进入赵家,赵夫人抽噎着拉他:“老爷,咱儿子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都是他自找的,怎么就生了这个逆子!”赵堡空甩开袖子赶紧跟了进去。 “你需要查看什么?”叶舟低声询问白玖。 白玖低声答道:“先去看一眼赵铭。” “要去那口井看看吗?需要的话我先问清楚位置。” “不用。” 赵铭大约是听说了府衙来了人,心里有些害怕了,再加上闹上昨晚那一遭,虽然现在烧是退了,可人还虚弱着,于是索性闭着眼装睡。 不过这等小伎俩瞒不过叶舟。 “别装了,躺着进县衙不如站着进县衙舒服。” 赵铭不得已“醒了”,一见到叶舟,他就认出了是昨晚见过的大人,本就对他有些害怕,如今人到家里来了,便更害怕了,就在床上磕了个头:“大人饶命,我真的没有杀人!” 赵夫人和赵堡空也在旁边说着。 叶舟当作没听到,冷着脸问:“昨晚怎么回事?” “昨晚……”赵铭脸上浮现恐惧。 昨晚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做梦一样,晕乎乎地,好像是看见了…… “有鬼!是林眠的鬼魂来了,我见到了!”他叫道。 “人既不是你杀的,你心虚什么?” “我……我……”“我”了半天,赵铭也只重复了句,“我真的没有杀人。” 昨晚恍惚见到林眠,他心底害怕得要命,但随后回到赵家,又如何投井根本就不记得了,就跟做了一场梦一样。 叶舟见也问不出什么了,便对余师爷道:“安排人把他带去县衙,李大人应该也有话要问他。” 余师爷应声。 回程时,白玖忽然想到什么,问余师爷:“这阿清既然是姻缘女神,那自然是有神位才是,不知可有庙宇?” “有,阿清庙,就在阿清谷下,也不知道什么人建的,荒废很久了,并无什么香火。” “既然阿清在当地如此有名,为何庙宇反而并无香火?”叶舟奇怪地问。 “好几年前阿清谷那边因为暴雨坍塌了一次,所以路就变得十分难走,再加上毕竟山林间多虫兽,所以去的人就少了,估计也只有采药的或者猎人才去吧。” 叶舟瞧了白玖一眼,见她眼中若有所思,便知她大约是一定要走这一趟了。 果不其然,回到客栈之后,白玖就打算出发。 叶舟拉住她:“你需要什么告诉我,我去吧,山路难行。” “不行。”白玖摇头。 她今日一进赵家,就感觉到了异常。 是林眠,林眠就在赵家。 但是她没有现身时,她是无法“看见”她在哪里的,只能隐约感觉她的状态很奇怪,因为她对赵铭似乎并无多大怨气。 按道理,都让赵铭跳井了,可见怨气该很大才是,且赵铭没死成,更应该加剧她的怨气才是,可白玖感觉到的是她反而比原先虚弱的多,仿佛一具普通的孤魂。 -- 第52页 “我一定要去看看这阿清庙。”白玖道。 “中午了,吃了午饭我陪你去。”叶舟道。 午饭时,李大人那边就派人来递消息,说审出些其他的线索。 林眠曾问赵铭家庭住址,赵铭随口骗她,给了她一个假的,那个假的地址就在阿清谷附近。 山路难行,不知林眠是特别相信赵铭,还是在山谷间迷了路,所以到了晚上都没回来,又因为当晚下了雨,反而更难行了,十有八九寻了地方避雨,因此遇见了歹人。 所以线索很明确,能在阿清谷附近活动的人,基本都是附近不远的住户,所以李大人已经调派县衙的人手,准备去那附近挨家挨户的盘查了。 叶舟道:“也好,县衙官兵在那附近,有什么事也更好照应一些。” 白玖不解:“为什么你说得好像我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似的?” 叶舟严肃道:“江和治安不比盛京,尤其山林间匪盗甚多,我若一人倒也无惧,就怕护不及你。” 白玖微怔,诚挚道:“谢谢。” 去阿清庙的路确实不好走,坐着马车离目的地很远就走不了了,只能下来徒步。 白玖穿着一双软布鞋,每走一步都觉得硌得脚底疼。 这次依然只有她和叶舟两人,没带其他人过来,也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叶舟背着一个包,里面装着水和一些食物。 “冷吗?”叶舟问。 山林间气温比城里明显低了。 “不冷。”白玖道。 她已经快走地出汗了。 叶舟小心观察着她的神情,偶尔才见她皱一下眉,这么难走的山路,若放在一般人身上,怕是早就因为不适应而脚疼了。 “休息一下吧,我再看下地图。”叶舟道。 白玖点头,就在路边石头上坐下。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脚起了水泡又被磨破了,怪疼的。 其实这点山路倒也不算什么,只是没有一双合适的鞋子,若有前世的运动鞋,都不会如此难行。 “把鞋换了吧。”叶舟从包袱里取出一双男鞋,厚底高帮,明显要比绣花布鞋好走得多。 “你竟带了双鞋?”白玖表情惊讶。 叶舟道:“没早些拿出来也是想让你吃吃亏,好下次别那么逞能了。” 白玖微怔了下,笑了笑没反驳。 男鞋很大,好在叶舟也有准备,提前准备了毛巾塞在鞋子里面,白玖穿着才不至于掉,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但比布鞋走路确实要舒服得多。 “我并非逞能。”白玖穿好鞋说了一句,她看着叶舟,笑道,“不过,谢谢你。” 叶舟点了下她的额头,笑了下。 “明知不可为却为之,还不是逞能?” 眼见日渐偏西,才终于找到了阿清庙的位置。 庙前荒草丛生,显然确实如余师爷所说,并无什么香火。 “你别进去,就站在外面。”白玖道。 这是阴女庙,对男子不好。 叶舟欲说什么,白玖道:“你看这庙不大,你在外面也能一览无余,别担心。” 叶舟点了下头:“别离开我的视线。” 所谓阴庙,就是供奉着一些野路子山野精怪,这些山野精怪受了人的香火,自然也有了些神通,但与正统神仙完全不同,他们所求所得,皆非常物。 阿清庙,不仅是阴庙,还是以女鬼之身被供奉的阴庙,这种庙多半是不准男子踏入的,对于男子的气场天然排斥,一旦误入,容易招致祸端。 白玖记得前世东南亚一带这种阴庙较为常见,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女鬼庙也在两岛流行过一段时间,里面多是横死的年轻女子,所供奉之物也是女子喜欢的裙钗胭脂之类,与平常所见大为不同。 她抬头看了眼太阳,说实在,心里也有些发毛,今日乃大凶之日,实在诸事不利。 她心里略算了下,又在门前多等了一会,直到了申时才踏入。 申时是今日吉时,凶日吉日,乃死门中一线生机。 一进去,温度明显降低了下来,甚至不知哪儿窜风,带来阵阵寒意。 她抬头,入眼是一座泥塑雕像,上面的釉彩已然剥落了大半,尤其是面部。 眼中无珠,眶下无肤,实有几分阴森恐怖。 最新评论: 【搞不懂为什么会被呢】 -完- 第31章 、叶舟惊惧 白玖将庙内大致布局看了下,复出来观察了四周。 白玖将庙内大致布局看了下,复出来观察了四周。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当年也不知建这庙之人是未请人勘探风水还是故意为之,这地形低洼,一旦下雨便容易聚集雨水,且周围树木高大遮阴,不易被太阳照到,故而潮湿阴冷,湿气凝而不散,从风水上来说,是个凶地。 且即便不算风水,正常人建庙也不会选择如此低洼之地,一般砖木石结构的建筑十数年乃至数十年尚可保存,眼前这阿清庙,都已成危楼了,成了虫子的巢穴。 她走到叶舟旁边,从他包袱里取香烛纸钱等物:“待会我进去,会将门关上……” “关门做什么?” “你先听我说完,我将门关上,若是你听见什么动静,千万不要理会,即便听到好像是我的声音,或者我在叫你的名字,你也不要冲进去。”她拿出一张紫色符箓给他,“这你收好,你看这天色。” -- 第53页 叶舟闻言抬眼望去,只见太阳越发西斜,虽然未落,但这边全然找不到阳光,天气越发阴暗了下来,虽是晴天,却比阴天还要阴天,着实有几分诡异。 “你看这太阳的角度,会在申时最后一刻照到那庙顶上,不过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太阳就会落下去了。”白玖道,“你替我看着庙顶,到了那一刻,你便将这符引燃,一定看着它烧完,在这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要进入庙内。” 叶舟眉头深深皱起来。 白玖紧握住他手,她的手指略有些凉意。 “叶舟,信我吗?” 叶舟望着她眼,缓缓点了下头。 “那符烧完了,你若还没出来,我把这庙拆了,管他什么阴不阴阳不阳。” 白玖笑了下:“徒手拆吗?” “两脚的事。” 白玖被他的语气逗笑了。 她将包袱递给他:“放心吧,有你在呢。” 她拿着香烛纸钱等进了庙内,将掉了漆的木门艰难地关了起来,不过这门到底年久失修,关也关不上,还留着一条门缝。 叶舟眼神好,虽然光线不行,也能勉强能望见白玖蹲下的半边背影。 他在门外候着,一边留意太阳一边留意庙内的动静。 只见庙内闪着火光,他知道必然是白玖点燃了纸钱。 太阳逐渐倾斜,光线条件越来越差。 叶舟心内也越发有些焦急。 白玖的身影这小半时辰了似乎一直动也未动。 忽然,火光灭了。 庙内彻底陷入黑暗。 叶舟忍不住近前了一步。 “叶舟,叶舟,出了点事,你来一下。”白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细细小小的,有些听不真切。 叶舟犹豫了下,心中越发着急,面色却越发沉着。 “叶舟,叶舟,叶舟!”白玖的声音焦急起来,带了一丝恐惧之意。 叶舟的脚忍不住又挪了半步。 他抬头盯着那庙顶,还差一丝,阳光就该照上了。 “叶舟!”白玖惊叫一声,再没了声音,整个阿清谷,似乎连虫鸣鸟叫都无一声,安静地诡异。 “白玖!”叶舟喊道。 无人回应。 夕阳西落,在一缕斜阳照到庙顶的那一刻,忽地起了大风。 这风来地着实奇怪,似乎平地而起。 叶舟将包袱丢在地上,背着风向就点起了紫符。 可是风有些大,几次将火折子吹灭。 叶舟眼中漫上红血丝,着急之色溢于言表。 “叶舟!叶舟!快开门叶舟!救救我!救救我!”白玖猛地趴在门上,在里面用力地拍打着门,“这门关上了打不开!我好害怕…叶舟!救救我!” “白玖!”叶舟喊了声,仍是沉着一股气,抿紧了唇,专心燃着紫符,终于是点燃了。 在那紫符烧着的时候,白玖的喊声更加凄厉了。 叶舟几乎要在下一秒就冲进去。 他想起白玖进去前盯着他的眼问他:“叶舟,信我吗?” 他逼着自己不去看那门缝,只是盯着紫符,一直到它烧完。 就在紫符烧完的那一刻—— 晴天霹雳,平地惊雷乍起! 无乌云聚集,风也停了,只有雷电之声轰然作响,似天公发怒。 叶舟猛地抬起头走到门前,门缝里有一半边的脸靠在门后,一只眼透过门缝盯着他,红地滴血。 指甲挠门的声音在木门后一道又一道响起。 “白玖!”叶舟下一秒就打算踹开门。 就在此刻,一道惊雷猛然劈下,正击中了庙顶。 哗啦一阵巨响,庙顶的瓦片成片掉了下来,摔了粉碎。 叶舟惊了一下。 下一刻,门被猛地打开,白玖跨了出来,一把抓住叶舟的手:“快走,避开雷电!” 叶舟见到白玖,便也来不及多想,两人匆匆忙忙跑到离大树远一些的荒草地。 这时,第二道惊雷才轰然落下,击中了庙旁的一颗大树。 大树起了火,半边树干被烧着。 “还好还好躲得快,吓死我了!”白玖拍着胸脯,后怕不已。 下一秒,被叶舟骤然揽入怀中,紧紧抱着。 她一怔:“怎么了?” 叶舟却也不说话,但白玖能听到他的心跳得飞快。 她笑了下,伸手也抱着他:“怕打雷吗?” 叶舟不说话,又将她抱紧了些。 白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怕,只有三道雷,马上就结束了。” 她话音刚落,第三道雷再次落下。 游走的银蛇从九天俯冲下来,在庙前击出了刺眼的火花。 不过在那之前,叶舟就伸手捂住了白玖的耳朵,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 第三道雷结束了。 天地归于寂静。 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天空依旧晴朗,太阳隐入山后,只有火红的晚霞烧了半边天。 叶舟缓缓松开白玖,低头望着她。 白玖惊讶地发现他眼尾竟红了:“你……” “我从未如此害怕过。”叶舟望着她,声音略显喑哑,“白玖,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事。” 白玖怔了怔,才明白过来他是因为自己,不是害怕打雷。 “我没事。”她笑了下,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毫发无伤,我厉害吧?” -- 第54页 瞧着她甚至有些得意的笑,叶舟沉声:“你竟笑得出来,我差点真拆了那庙。” 若不是因为白玖还在里面,这又是危楼,怕牵一发而动全身,瓦片横梁之类掉落下来砸到她,他就会毫不犹豫动手了。 “怎么了?可是在外面听到什么动静?”白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叶舟这样担心她的反应,绝不只是因为她进去了一个小时没出来这么简单。 叶舟缓缓舒了口气,将事情简单说了遍。 白玖虽在眼前好好站着,可想起刚才的事,他仍是后怕不已,几乎浑身发凉。 “这鬼真有些道行了!”白玖也有些后怕,“其实我在里面除了一些声音和影子外,什么危险也没,更未曾叫过你的名字,那些叫喊,拍门之类的,应当是她引你产生的幻觉。” “幻觉?”叶舟皱起眉。 若说是幻觉,这幻觉岂非太真实了些。 难道天底下真有那些……不可明说的东西? “我真没有喊你。”白玖道,又笑了笑,眼里满是赞赏,“不过幸好叶将军定力非常人能比,才不至于失了分寸,还能将那紫符烧完,其实那紫符是道引雷符。” 邪祟一旦成了气候,必然会引天雷诛之。 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天道可不留情,若不是及时逃离,那雷劈下来,他们两人可都要遭殃的,所以白玖还是有些后怕,又觉得有些幸运。 “我不是定力超群,我是相信你。”叶舟说,“我怕轻举妄动反而给你引来什么麻烦。” 白玖眸中浮现一丝讶异之色,又被笑意取代,她勾了勾他的手,笑着:“谢谢啊,叶舟。” 叶舟握住她手:“还需要办什么事吗?天色不早了,还得早些赶回去,否则山路更难行。” “你来看。”白玖拉着他站在庙前,庙前的大树烧了一半奇迹般地灭了,只留下半边焦黑的树干冒着烟气。 阿清的泥塑像被坍塌的瓦片砸到,倒在地上碎了一地,房顶的横梁也倾斜了半截。 如今,这阿清庙彻底成危楼了。 “你进去后到底发生何事了?”叶舟问。 “回去再同你细细讲。”白玖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叶舟捡起之前被他扔在地上的包袱,两人朝来路走去。 白玖回头看了眼,暮色下,阿清庙似乎山谷融为了一体。 他们没走多远遇上了县衙的官兵,李兆正带着人搜查附近,见到叶舟与白玖,李兆也有些惊讶。 “今日听余师爷说了些阿清庙的传奇,故而带夫人来看一眼。”叶舟解释道。 李兆点头,又纳罕问:“叶将军,不知你们方才可听到了雷声?” 叶舟点头:“三道惊雷正巧劈中了阿清庙,幸而我们离得远不曾受伤,不过阿清庙也已彻底损毁,剩下的事只要还是要交给县衙处理了。” “竟有这样稀奇的事?”李兆的表情颇为惊奇,“我正要带人去那附近搜一番,趁着天色还未彻底黑成,看看情况,明日再来派人善后。” 叶舟点头:“不知林眠姑娘的案子可有查出什么?” 李兆肃容:“还真查出些什么,这个案子只要有心,并不难查,已经在安排审问了,明日大约就能出结果了。” 叶舟拱了拱手,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叶舟便与白玖回了客栈。 “啊……好累。”白玖坐在床上,将鞋子脱了,小碗替她打来洗脚水,她将脚放入水中那一刻,方觉所有疲倦都涌了上来。 “少夫人,今日你和二爷是去爬山了吗?脚都磨破了。”小碗回头看看叶舟不在房内,才小声吐槽,“二爷真不会心疼人,怎么都不背你呢?” 白玖笑起来,随她一起吐槽:“说得对,他都不背我。” 小碗将她脚小心擦干,拿来药膏,不知怎么一只大手伸过来就拿了去:“我来。” 小碗立即垂手立于旁边。 叶舟道:“回去休息吧。” 小碗看了眼白玖,白玖笑道:“晚安。” 小碗这才走了,出去正碰见端着给叶舟洗漱水的蓝羽,蓝羽问:“二爷在房里吗?” 小碗拉着她,笑得开心:“二爷在给少夫人上药呢,少夫人脚磨破了。” 蓝羽讶异不已:“二爷亲自上药啊?” “对啊,都不许我待着。” 蓝羽犹豫了下,也退下了。 “疼吗?”叶舟头也不抬。 “疼。”白玖叹了口气。 “这会知道疼了。”叶舟小心替她上了药,又穿了袜子,“今日的事可跟我说说吗?” 白玖拍拍床边上,笑道:“坐过来。” 叶舟坐下来。 白玖神神秘秘地问:“你猜赵铭是怎么投井的?” 最新评论: -完- 第32章 、围坐夜聊 “难道……” 叶舟犹豫了半晌,不自禁降低了声 “难道……” 叶舟犹豫了半晌,不自禁降低了声音,“是林眠的鬼魂?” 白玖望着他,忽然掩嘴惊呼了一声。 叶舟吓了一跳:“怎么?” 白玖笑起来:“叶舟!你竟然主动猜会不会是鬼!你信了吗?” 她用手指戳戳他的手背,继续笑道:“是不是信了?真信了啊?” 叶舟沉默半天,露出些郁闷神情。 -- 第55页 “由不得不信。” 白玖开心道:“你若信了,那就好解释了。” “赵铭跳井其实与林眠无关,林眠不知为何对他虽有怨气,却无害他性命之心。” 这大概是爱情的力量? 她若是没猜错的话,那晚林眠大概是在山间迷了路,恰巧赶上大雨,于是误入阿清庙避雨,见到阿清神像时,也许是想到阿清姻缘女神的传说,于是向阿清进行了叩拜乞求,希望阿清保佑她能和赵铭在一起。 这位阿清自然不是什么女神,乃是有些神通的厉鬼,本该早入轮回,却偏偏受了人的香火。 一旦受香火,则会被信仰庇佑,就好像给她罩上了一层靓丽的外衣,帮她瞒过天道,强留人间不被鬼差发现。 “这正统神仙与山野精怪的区别,莫非是与人一样,有编制与没编制的区别?”叶舟好奇问。 白玖笑了声。 “有这么个意思,但问题是,比这个要复杂的多,在人间即便是无编制的官员依然受到律法的制裁,但那些山野精怪可不讲规矩,只要你招惹到了它,就会被它缠上,通常来说,都不会有好结果。“ “而惹到正统神仙,,只要不是太过分,多半也就倒个小霉罢了。” “世人道神仙无欲无求,看来这神仙也并不怎么大度嘛,还要跟凡人计较。” 白玖笑道:“一旦神仙跟凡人打了交道,自然奖惩都在其中。” “那为何阿清最后又会被天道发现?” “因为林眠助我破了她的局。” “林眠?…” “是,赵铭投井是阿清做的,林眠没在一开始阻止,是因为她想跟着赵铭回家,她一直想入他家门,可惜找不到他家在哪儿,因为他骗了她。” “鬼……不应该是无所不知吗?” “当然不是,而且每家每户门口有门神,即便林眠找到了也是进不去的,所以,那日赵铭回家必定是迷迷糊糊踮起脚走的,林眠就贴在他背后,双脚离地,悬于他的脚底,这般才跟着他进了赵家。” 叶舟脑中不禁脑补出画面,起了一层寒意。 白玖继续道:“赵铭投了井后林眠才出手阻止,但她不比阿清,又恐被家神发现,只得跌碎了赵堡空房中一只花瓶,惊醒了他,这才及时捞起赵铭。” “后来阿清不知怎么挟走了鬼婴……也就是林眠腹中未出生便死去的婴儿,于是那晚,林眠来找我……” 她挽起袖子,那晚的黑手印已经没有了。 叶舟简直听得一愣一愣的。 “是她告诉你关于阿清的事?” “当然不是。”白玖笑,“那晚不是你在嘛,我说她怕你可不是虚话,除了一句‘救救她’,我什么也没听到,关于阿清的事是第二日跟你一起听余师爷说的嘛。” “救谁?……林眠的孩子?” “对。”白玖道,“我不知道阿清意欲何为,但是……怎么说呢……” 她纠结了下:“反正阿清不是想做什么好事,我也说不清,我只知道去阿清庙一趟是必须的,在庙内林眠为我指明了方位,我在那里放了一枚沾了朱砂的铜钱……” “什么方位?”叶舟听得不明不白。 白玖笑了下:“这个怎么解释呢,按照乾坤八卦的方位,阿清庙中也有死门,只是她道行高,我找不到。” “后来的事多亏了你,那阳罡古币泄了她一丝气,才能引得天道发现,降下天雷,否则……”她笑道,“我可不是神仙,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 叶舟惊讶不已:“我以为你真是神仙了,烧了个符就能打雷。” “我那儿还有一沓呢,你现在全烧完了也打不了雷。”白玖笑道,“不讲究时机,万事不可成。” “那林眠姑娘和她的孩子呢?” “说到此事……待会我还要出去一趟。” “去哪?” “去十字路口,现在还早了些,等子时再出门。” “我跟你一起。” “你不怕吗?”白玖笑问。 叶舟挑眉:“怕什么?” “那好,待会儿劳烦叶将军替我提一下篮子。” “篮子里是什么?”叶舟起身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看了一眼。 一碗米,一把香,一扎纸钱,一杯清水,一壶酒。 “这些是做什么用的?”他问。 “打开阴路用的……还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东西没准备好呢。” “什么?” 白玖小心站起来,吃痛了声。 叶舟笑道:“可算明白逞能的感觉了吧。” “你还笑。”白玖嗔了声。 叶舟又笑了几声,过来抱她坐在桌子前,桌上有一把剪刀,一张红纸。 白玖熟练地用剪刀剪出一个人形,又烦请叶舟取来笔,添了五官——是个女童。 “这是做什么?” “林眠的孩子未得人身,走不了轮回路,需要借助这纸人才可以。” 叶舟拿起来端详了半晌,啧啧称奇。 “你笑什么?”白玖问。 叶舟道:“我笑这世间稀奇事着实不少,不过我有个问题。” “什么?” “今夜我随你去,能看见吗?” “你想看见什么?”白玖笑,“哦……不能。” 叶舟略有些失望。 白玖道:“看不见是福气,寻常人若是见到,不是倒霉就是生病。” -- 第56页 因为这两种情况下阳气衰弱,容易误打误撞看见不该看见的。 不过一般来说,有些人心大,见到了也未必认得出。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我么?我……”白玖随口道,“突然就会了。” 叶舟:“骗人。” “其实就是……死过一次。”白玖含含糊糊地说。 这严格来说可不算骗人。 “死过一次?”叶舟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我不在家的时候吗?” “过去了。”白玖轻声笑了下,“都过去了。” 叶舟没再说话,神情却有些低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玖搭上他手,笑道:“怎么了?真没事,如今我在你面前,岂不是就很好?” 叶舟望着她,缓声道:“以后都没事了。” “叶舟,我有一个关于你的好消息和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她打破了略显消极的氛围。 “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你会迎来一次胜利。” “胜利?” “嗯啊,卦象上看,你要进行一场…比赛?和许多人,还有贵人参与。” “难道是……三个月后的京城马球比赛?”叶舟挑了挑眉,笑起来,“贵人,看来多半是太子了。” 他的郁闷情绪一扫而空,眼角染了得意情绪:“早就说他们一定不是我的对手,你算得真准。”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嘛,大约是你会遇见一个你不太喜欢的人。” “我不喜欢的人?”叶舟想了想,又问,“好消息先还是坏消息先?” “坏消息先。” 他又挑了挑眉:“那我倒要看看我不太喜欢的人会是谁。” 最新评论: -完- 第33章 、十字路口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白玖道。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白玖道。 “你再添件衣服,外面冷。” “你不比我穿的还少?”白玖笑道,“我们一个像夏天,一个像冬天。” “我年轻火气重,别跟我比这个。”叶舟抬了抬胳膊,稍一用力,便显出帅气的线条感,叫他得意得很。 白玖拍他胳膊,笑道:“你在色/诱?” “你管这叫色/诱?”叶舟略怔了下,看着她笑。 白玖脸微红,她只是随口说了句,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这笑容不怀好意,成年人之间的事双方心里都有些数。 她只好撇过眼神去转移话题:“我去拿个披风就出去。” 叶舟腿长手长,步子一跨伸手就够到了:“喏。” 白玖笑了下,穿好披风鞋子,叶舟提着篮子,两人悄悄出门了。 起风,寒气扑朔。 白玖裹了裹披风。 叶舟:“你走我后面点,我给你挡着风。” 白玖笑:“那你认得怎么走吗?” “认得。”叶舟抬头看了眼朦胧月色,“幸好云没有完全遮掉,还能给我们照点亮。” 白玖乖巧跟在他身后,放心地不看路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舟脚步一停,白玖猝不及防就撞了他的后背。 他立刻转身扶住她:“没事吧?” “没事,到了?” “你看,标准的十字路口。”叶舟道,“这偏远城市也有偏远的好处,等于没有宵禁。” 白玖环顾四周,点了点头。 “就在这里吧。” 她从叶舟手里提过篮子放在地上,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叶舟在旁边看着,并未出声打扰,只是注意着四周的动静,防止夜晚什么动物出来惊吓到她。 白玖将一碗米放在地上,用袖子遮着风,火折子点燃了香,插在了米中,随即站起来以米为中心,洒了一个圈,只在自己站的位置留了点缺口。 然后她蹲下来,将纸钱拿出来点燃。 倒也奇怪,圈内风似乎小了些,并未能将点燃的纸钱吹得漫天都是。 叶舟听见白玖低声细语,又听不太真切。 “太上敕令……明死暗死……冤曲屈亡……为男为女……” 风更大了起来,将云层吹得遮住了月亮。 夜色猛然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白玖面前的一堆燃烧的纸钱,映出些光亮。 火光在她的脸上跳跃着,她没有任何表情。 叶舟似乎感觉有谁从自己身旁经过,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只见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又好似眼花了。 白玖站了起来,稍微往旁边让了一下,站在了圈外,留出了那个清水洒过的豁口,然后低头看着那堆燃烧的纸钱。 “收钱办事,劳烦了。”她轻声说着,好似在对谁说话。 叶舟什么也没搞明白,只见她拿出那剪裁的纸人,丢入了火中,又将那一壶酒横洒了。 白玖皱起眉头,抬起头看着叶舟的方向,但叶舟觉得似乎她并不在看他,他们的视线并未交汇。 “借过借过……”有人轻轻撞了叶舟一下,路过他身边时,他耳边清晰地听到了这一句。 可他依然什么也没看见,他忍不住寒毛竖了竖。 “护送她一程……”白玖的声音极小,若有若无的传进叶舟耳中,“太小了……阴差不在此……送到鬼门关即可……好,我答应……” -- 第57页 纸钱烧完了,火光熄灭了,只有微末的火星子还在倔强的闪着,像萤火虫。 风也渐渐熄了。 月又重新探出来,将叶舟与白玖的影子拉得很长。 白玖将篮子提上,走到叶舟面前,似乎松了口气:“好了。” 叶舟牵住她冰凉的手:“回去吧。” 回到客栈,白玖坐在床边看着洗漱的叶舟,问:“你不问我吗?” “你很累了,有什么明日再问也不迟。”叶舟洗漱干净,留了一盏小灯,便脱去外衣上了床。 温热的气息,独属于叶舟的气息,一下子将白玖包围了。 她闭着眼靠着他,觉得很安心。 第二日白玖醒的时候,叶舟早就不在房中了,她见小碗在外面,便喊了声。 没过一会儿,小碗就端着热水来服侍她洗漱。 “少夫人,二爷去县衙了,说少夫人昨日太累了,要多睡一会,让我们都不要吵您呢。” “去县衙是为审林眠姑娘的案子吗?” “是啊,听说好多人去看呢,林眠姑娘真不容易,总算是沉冤得雪了。” “是啊,真不容易。”白玖叹了口气。 “少夫人想吃什么?我让客栈小厮拿过来。” “叶舟吃了吗?” “没呢,一大早就走了,来不及吃。” “那等他回来一起吃吧,我也不饿。” 叶舟直到巳时三刻才回来,一回来就立刻上楼去找白玖。 他知道她必然很想知道事情的结果。 “凶手抓住了,是阿清谷附近的山民,不经审,一问便吓得什么都说出来了。”叶舟道,“那日他本是在山里打猎,不期看见了林眠姑娘,便起了些心思,暗中跟着她,见她似乎迷了路,才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后来天黑了又下了雨,林眠不得已去了阿清庙避雨,那人便也跟了进去,强行欺辱了她一番,林眠姑娘浑身是伤的趁着大雨逃走,那人怕她去告官,便又追了出去,在她挣扎时一时昏头将她杀死,怕尸体被人发现,便藏在了牛车底下,趁着天刚亮运出了城外,扔在了那沼泽地里。” 叶舟道:“那件染血的外衣应该是林眠姑娘逃走的时候不小心遗落的。” 他皱着眉:“虽然凶手伏法,可毕竟是两条人命,就这样没了,还有那赵铭,虽然此事与他并无直接关系,可始作俑者不正是他吗?” 但赵铭听到林眠怀孕,一尸两命的消息时,只是惊讶了一下,并没有什么惋惜之情。 这让他感到心寒。 “所以,叶舟。”白玖听完望着他的眼,轻声道,“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不过林眠姑娘的事算是解决了,想来她也该安心了。”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要怎么办?” “你说林眠姑娘吗?会有阴差来找她的,她所求皆得,早就该去阴世了。”白玖无奈,“不过她也犯了许多错,大约有些处罚是逃不了了。” 叶舟点头,忽然问:“早上吃的什么?” 白玖问:“你早饭没吃就走了?” “来不及便没吃。”叶舟道,“没事,军中经常这样,倒也习惯了。” “经常这样对胃不好。”白玖道,“正好我也没吃,一起吃。” 叶舟讶异:“你没吃早饭?” “我刚起不久。” “原来如此,我让蓝羽将饭菜端到房间里好了,我们边吃边说。”他出去吩咐了声。 蓝羽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说了句:“二爷,县衙那边又派人来了。” “让他回去吧,就说我与夫人一起用膳,下午急着赶路,就不过去了。” “是。” “让你过去吃饭啊?”白玖笑道,“县衙的饭菜必然好,不是这客栈可比的,你怎么不去?” “再好能有盛京的好吗?”叶舟道,“吃饭好不好吃看跟谁一起吃,跟不喜欢的人一起吃饭,山珍海味也索然无味,跟喜欢的人一起,吃糠咽菜也是珍馐。” “你喜欢我?” “那还用说?” 白玖看着他,低头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叶舟道:“不过县衙那顿饭我本来就没必要去,这赵县令为官贪了不少,李兆既然从云和府衙来这一趟,必然是要查个清楚的,不会就止步于这一件案子,搞不好,这顿饭就是赵良辉身为县令的最后一顿饭了。” 最新评论: 【啥时候更】 【再坏的鬼以前也是人啊】 -完- 第34章 、旧人聊起 “昨晚……”叶舟犹豫了下,“很奇怪的感觉。 “昨晚……”叶舟犹豫了下,“很奇怪的感觉。” “怎么了?” “好像有人撞了我一下,我还听到有人说了句让一下,但并未见到人,我觉得……我觉得……”他斟酌词汇,“我不知道这怎么说。” 只是到底没亲眼见到,或许是幻觉也未可知。 “害怕了吗?”白玖轻笑。 叶舟摇头。 有些渗人是真的,但真让他产生那种退缩的害怕,他倒也没有。 “不害怕就好了,阴灵对阳间造成的一切伤害皆从这个‘怕’字中来,若是心中无惧,便可无忧。” 白玖道,“就好像在阿清庙你看见的一切,其实都是幻觉,春香楼中人见到关于林眠的一切,也都是幻觉,但人深陷幻觉便会害怕,也会丧失冷静思考的能力。” -- 第58页 说罢她轻笑了下:“我曾经见到一句话,是说即便鬼站在你面前,他也无法给你一巴掌,所以不必害怕,且人与鬼遇,必然是鬼怕人。” “为何?” “因为人在阳世,与阴灵相遇,最多不过大病一场,多半与性命无碍,但鬼却可能冲了阴气,魂飞魄散了。”白玖解释,“老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此话是对的。” 只是很多时候,人太害怕了,不明白自身优势,所以才会被鬼趁虚而入,利用人的心理给人制造幻觉,其实他们并没有一般人想象的那么厉害。 即便是厉鬼,如林眠那样,携着婴灵也进不去人多的驻军地牢,再如已经受了香火有了道行的阿清那样,也还是未能直接伤了赵铭的性命。 “你不是一直不平赵铭间接害了一条人命却未受到处罚吗?”白玖笑了下,“其实因果循环相扣,处罚未必就在眼前,例如经这一次,赵铭的心理创伤必然不小,且三五年内他的运势都会差到了极点,喝水都塞牙那种。”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律法若不能解决的,自会有天道解决,此也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叶舟道:“所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白玖点头。 从阿清谷城前往江和主城路程大约一天左右,所以叶舟决定明日一早再出发。 因为林眠的事,他们原本要做的事都已经耽误了很久了。 白玖知道叶舟虽然什么也没说也没催促,但是心里定然不好受。 下午的时候李兆那边听说叶舟未启程,便带了个朋友来访,叶舟受邀去阿清谷最大的酒楼吃了顿饭。 临走时,白玖笑他:“应酬的事看来还是没躲过去。” 叶舟也有些无奈,但是不好再推辞,便对白玖说了声会尽早回来就出门了。 但这“尽早”却一直到了亥时四刻,叶舟回来时身上的酒气浓重,站在院子里散了半天,还是白玖先看见他他才上楼来。 “我以为你睡了。”叶舟有些不好意思。 白玖仔细瞧他,灯下他双颊微红,满身酒气,望她的时候颇有些醉眼朦胧之意,只好赶紧扶他坐下。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她皱眉,吩咐小碗让客栈的人煮一碗醒酒汤送过来。 叶舟用手撑着额头,低声道:“本也不想喝什么酒的,只是今日李兆带的那人是我兄长旧时麾下将领,如今已升做飞羽营副将,聊起了兄长的一些事,忍不住喝了些酒。” “抱歉。”他望了下白玖,又垂下眼,“不该这么晚回来,让你担心了。” 白玖握着他手,柔声道:“不必跟我说这么见外的话。” 她见他眼角微红,大约是哭过了。 这样也好,是人都会有感情,总压抑在心里是极难受的。 没多久,小碗送来醒酒汤。 白玖轻声道:“喝完之后洗漱一下,水已经打好了,早点睡。” 叶舟道:“我身上还有酒味,去外面再散散吧,你先睡,不必等我。” “叶舟。”白玖拉住他手,望着他,“没关系的。” “外面太冷了。”她又道。 “我……” 叶舟话未出口,便顿住了。 白玖轻轻抱住了他。 “没关系的叶舟,心里有烦心事可以和我说,想喝酒的话我也可以陪你,我酒量也不错,你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叶舟抱着她,眼角微红,半晌,他声音微微颤抖了下。 “我想……兄长了……” —— 白玖睁开眼,天还未亮。 她想起昨夜,转头看向身边的叶舟,他闭着眼,还在睡着,但睡得不太安稳的样子。 她一动叶舟便醒了,微睁着眼看她,声音有些沙哑:“醒这么早?” “头疼吗?” “还好。” 白玖伸出手覆在他太阳穴上帮他轻轻按揉着:“不舒服的话可以再睡一会儿。” “没事。”叶舟转身侧身对着她,“真叫你说着了。” “什么?” “我会遇见一位讨厌的人。” “嗯?” “昨晚随李兆来的那人是现飞羽营副将王晏,他曾是我兄长麾下百夫长,我兄长与我提过他几次,隐约有些想提拔他的意思,所以我对他有些印象。这次他是带兵在邻城剿匪,听说我在阿清谷,便抽空来了一趟见我。” “他是你讨厌的人?” “原先并不讨厌,根本就没太多印象,但他昨夜言谈之中提到唐裴修时,竟透着讨好之意,我实在对他喜欢不起来,若非昨夜他与我谈起兄长当年一些事,我早散了酒局回了。” “唐裴修……”白玖念叨了下这个名字,她还记得关于唐裴修与叶江曾经发生过冲突的事。 “那飞羽营如今主将是谁呢?” “是何青斯,原先是铁骨营副将,后来调去飞羽营的。” “真是奇怪,你既是替兄从军,为何不将你调去飞羽营?”白玖问。 据她了解,叶舟在夜翼营,打了胜仗领了军功,今年刚升的主将。 夜翼营其实离飞羽营所驻守的营地挺远,虽然都在江和,但江和很大很大。 “我曾主动要求过,但刘将军说这样不适合,因我兄长的情况,怕我在飞羽营容易生情绪,影响状态。” -- 第59页 “而且飞羽营以骑射轻骑兵为主,夜翼营以长/枪精兵为主,兵种不同,我更适合夜翼营一些。” “原来如此。” “白玖。” “嗯?”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了我兄长,他骑着快马,却无法在山林里奔驰,无数的敌人以大树为盾,躲着他的弩/箭,他很绝望。” 叶舟道,“我就站在他身边,我拼命想要帮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醒了。”叶舟皱着眉,“有一点我始终没想明白,禾化山一带满是山林,我哥既然明白飞羽营不适合此地形作战,为何还会被敌诱深入,以至于困在了山中,这是行军致命的错误,我哥不可能明知故犯。” “且金砂营与铁骨营分明更近,为何流族入侵时,最先到的却是飞羽营呢?” 最新评论: -完- 第35章 、仰望星空 进进出出的行人比不上盛京,却比阿清 进进出出的行人比不上盛京,却比阿清谷要多得多。 又高又长的城墙耸立在两侧,看不见尽头,中间是一扇巨大的铁门,大开着,大约能同时容纳四辆马车进出。 铁门上方是一块巨大的方形牌匾,用烙铁工艺刻着江和城三个大字,笔锋锐利,字字如刀。 “此三字为文宗朝一位大将所题,当时的江和远没如今稳固,这位将军组织军民一点点修建,为如今铁桶一般的江和打下了基础。”叶舟道。 白玖点头,目光凝视着牌匾,又移到下方。 城门处驻守着许多将士,甚至比盛京还要多出一倍,将士素质也不可比拟,皆目光如炬,不苟言笑,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 进去的每个人都会被严格地盘查身份,以防混入什么敌军细作。 所幸叶舟在江和名气不小,核实完身份之后,他们未受到什么其他盘查,便顺利进了城。 日头已经偏西了,他们落脚于城中的官驿,比之一般的客栈来说,条件稍微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叶舟有些愧疚,觉得路途漫长,越往北天气越冷,且天干又风大,即便是官府的驿站条件也很差,用水都要省着用,白玖这娇弱的身子却跟着他一路来此吃了这些苦。 而她本不必这样的。 “没有,我觉得挺好的啊。”白玖笑笑,稍微修整了下推开窗。 极目远眺,是与盛京别样的景色。 江和极大,是本朝疆土最大的省,也是最靠北的,横跨了三分之二的北方边境线,地形气候等,从东到西,也有极大的差异。 例如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属于江和中部,这里集中了府衙、北境军营最高指挥处等重要行政机关,气候相对好一些,虽然又干又冷,到底还能见些绿色。 越往西走,越是荒漠,风沙漫天。 越往东走,则是天气湿热,山林密布。 叶江之前所在的飞羽营主要驻扎在靠近中部的地带,地形开阔,便于骑兵作战,而叶舟所在的夜翼营偏西。 禾化山一带位于中部与东部交界处,禾化山属于邑涞山脉的一部分,邑涞山脉横贯本朝整个东部,是本朝与异国疆域的分界线。 由于地势较高,山顶常年积雪,雪水融化流入山下,长年累月形成了两条大河,分别是安安河与大同河,从这两条大河又分化出数十条支流。 其中从安安河分化出的一条支流定康河正从禾化山脚下流过,由于两侧皆是山脉,因而地势险峻,时而宽阔时而狭窄,其中无数山崖山洞,底下更是怪石嶙峋,暗流汹涌。 流族正是借助这种地利,隐藏在山涧之中,使得驻守在北境的护京军很是头疼,几次交手也无法根除流族势力。 白玖轻咳了几声,收回了心神。 这一路听叶舟科普加上自己参考地图,大致的地形地貌便在她心中成形了。 如此说来,叶舟的疑虑不无道理,飞羽营离禾化山一带大约八日路程,虽然飞羽营行军很快,但最少也要五日,而铁骨营与金砂营本就驻扎在东部,相比于飞羽营,离禾化山更近,且与流族交手的次数也更多。 若是流族异动,军报第一时间当呈至金砂营或者铁骨营,怎么也不该是飞羽营才对。 “哪里不舒服?”叶舟听她咳嗽两声,忙担心问。 “没事。”白玖摆了摆手,“许是水喝少了,嗓子有些干罢了。” 叶舟倒了杯水给她:“我之前不是没有质疑过这个问题,但得到的解释是军报同一时间向三营发出,正巧我哥当时离禾化山一带不算远,于是接到军报第一时间,便只带了五千兵马前去,由于行军速度很快,所以率先到达,怕贻误战机,因此未来得及等其他两营汇合,只能先伏击,不料军报有误,敌军的人数远比估算地多,这才身陷险境。” “所以,你认为最大的问题在哪里?” “最大的问题是我不认为我哥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便率先对流族动手,一则禾化山地形飞羽营作战不利,二则流族之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哥怎么可能指望一次性解决以至于等不及其他援兵?” 叶舟皱着眉,眸中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些年我在江和也不是没有调查过,但根本查不出什么,我哥飞羽营的旧部我也找过,得到的答案几乎都是一致的,不过他们也只是麾下将领,只是听命,我哥具体怎么想的,他们本就所知不多。” -- 第60页 叶舟道,“可惜我哥当时的副将贺泉将军也失踪了,否则大约能知晓当时的内情了。” “失踪了?” “嗯,据军报所说,我哥他们被围困入山林之前,我哥就派贺泉将军出去求援,但无论是铁骨营还是金砂营都未见到贺泉将军,以至于行军迟了,才来不及救援,至此之后,谁都没见过贺泉将军,便以失踪作了处理,对外是说战死。” 白玖心念一动。 “你可知这位贺泉将军的生辰八字?” “你这是……要算一卦?像算我哥那样?” “我倒是想试试看。” 叶舟皱了皱眉:“此刻我倒是不知,不过军中所有人一应信息都记有名册,明日我去指挥营查了告诉你。” 天彻底黑了下来。 夜幕上划出了一条银河,璀璨耀眼,令人目眩神迷。 白玖前世久居城市,星空都很少见,遑论这样的银河。 她推开门走到走廊上,抬头仰望着。 不知何时,叶舟也出来与她并肩而立。 “流星!”白玖忽然惊喜地喊了声,“真好看啊。” “你怎么没许愿?”叶舟问。 “什么?” “听人说,看见流星就可以许愿。” “听谁说的?你还知道这个?”白玖讶异。 “一个姑娘……”叶舟含含糊糊。 “姑娘?”白玖挑了挑眉,笑了下,“哦……看来这位姑娘性格不错,你们还曾经一起看雪看月亮看星星呢。” “没看过雪和月亮,就看过星星,只有一次。”叶舟立刻解释,“就是行军中偶尔救下的一个姑娘,后来找着村子就没带她了。” “姑娘好看吗?” “还不错……也没,没你好看。”叶舟脱口而出,又忙着补救。 白玖笑起来,看着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拍了拍他的手:“没关系,都是很正常的事。” “因为那时还未遇见你。” “如今遇见我了又要怎么?” “遇见你了只会和你一个人看星星,看雪看月也可以。” 白玖望着他笑:“叶舟,如今你说起情话来真是顺口啊,几个月前还不是这样呢。” 叶舟道:“都是真心话自然说起来顺口。” 白玖移开目光,重新看向银河。 “你认识星星吗?” “认识很多,二十八星宿的名字我都记得。” “这么厉害?” “在军营中无论驻守还是行军,都很枯燥,夜晚只有星星是亮的,也最吸引人去看,我军中有位将士之前是个秀才,二十八星宿也是他告诉我的。”叶舟笑笑。 “秀才?秀才也来当兵吗?” “我也问过这个问题,秀才努努力可谋得一官半职,至少温饱不成问题,何必来此刀光剑影地拼命。但他很有意思,说读了书才知军队何等重要,靠他的笔杆子护不了国,且他又不是个多么有学问的大儒,要护国不如上战场真刀真枪地与敌人拼命,就算真战死沙场,以天为盖地为席,也不枉此生。” “真是忍不住让人鼓掌叫好。”白玖笑道,“若人人当有此血性,江山固矣,百姓安矣。” 最新评论: -完- 第36章 、意外受伤 “白玖……”叶舟表情略显纠结。 “白玖……”叶舟表情略显纠结。 “嗯?” “驿站的房间大,但是床小,不如我睡外间榻上吧。” “嗯?”白玖挑了挑眉,特意探头看了眼,“不小啊。” 她看着他,露出不解之色:“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没什么难言之隐……”叶舟说得含糊,“我毕竟是个正常男人……” 他耳朵通红,越说声音越低。 白玖也不是单纯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立刻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她眨了眨眼:“哦,那你去外间睡吧。” 叶舟显然愣了下。 不该是这个走向啊…… 怎么答应地这么干脆。 真就没有一点……那什么留恋吗? 至少他提出这个建议也是纠结了很久,不过他内心的想法比较矛盾,他虽然觉得这样挺好,但又隐隐希望白玖可以拒绝,或者答应地别这么干脆…… “怎么了?”白玖问,“还有其他的问题吗?对了,外间没暖炉,不暖和,你让蓝羽多抱一床被子过来。” “……好。”叶舟点头。 白玖心里笑翻了,面上却不显。 蓝羽和小碗帮着收拾外间的床榻,都很惊讶叶舟和白玖忽然分床睡的事。 趁着蓝羽在收拾,小碗悄悄问白玖:“少夫人,您和二爷吵架了吗?千万不要吵架啊!” “没有啊,你看我们像吵架的样子吗?”白玖笑眯眯的。 “那为什么您不让二爷睡里间呢?” “真不是我不让,是他自己主动要去外间睡的,说驿站房间大,但是床小,我一个人睡自在些。” 小碗摇摇头:“真是不懂二爷在想什么。” 床榻收拾好,两人出去。 蓝羽悄声问:“怎么样?少夫人和你说了她与二爷怎么了吗?” “没呢,什么事也没有,是二爷自己说睡外间去的。” “二爷自己说的?”蓝羽不解。 她道:“今晚你去睡吧,我来守夜。” -- 第61页 “守什么夜呢?自有驿站的人替咱们守夜,再说,二爷和少夫人不是都不习惯别人守夜吗?” “如今可不一样,二爷和少夫人忽然分床睡,万一是有什么事呢?如你这般心大,如何能在少夫人身边当差?” 小碗露出讪讪之色:“我知道了……那我跟你一起吧蓝羽姐姐。” “不用,不早了,你先去睡,我守两个时辰就来叫你。” “好的。” … 叶舟辗转难眠,留心细听着里间的动静,但是里间悄无声息,白玖应当是睡着了。 他又躺下,黑暗中借着外面透过的一丝微弱的光,神思不定。 越往北走,天气越发冷是真的,白玖又是个容易手脚冰凉的体质,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该贸然提出睡到外间来才是。 也不知此刻,她睡得是否安稳。 一丝烛火晃动了下,他立刻警觉地坐了起来。 “嗯?” 白玖披着衣服,放下烛台,穿过微弱的烛光冲他笑了笑:“我听你外间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么?冷不冷?” 叶舟立刻下床,伸手捞了件自己的大披风裹在她身上,歉疚:“吵醒你了?” “没有。” 他犹豫了下,碰了她手,冰冰凉凉的。 越发皱眉:“暖炉不够热吗?” “没事,刚还暖和的呢,一会儿才冷的。”白玖轻声。 见叶舟欲言又止,她笑道:“我知道你那话里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想了想,既然我们是夫妻,我也对你……自然是需要往后想的,所以有些话有些事须商量得商量。” 叶舟看着她柔和的轮廓,没说话。 “叶舟。”白玖覆上他手,“我愿意和你有孩子,但不是现在。” 她并不排斥夫妻间的亲密,但古代的避孕措施她也知道,何况又是在这赶路中,万一不小心中奖,虽然不至于立刻产生影响,但她确实从心理上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有些紧张。 生命是那样珍贵,即便养个猫猫狗狗,也是要负责到底的,何况是需要悉心教育的孩子。 她从未有过相关的经验,虽然没吃过猪肉却看过猪跑,比如身边同学朋友一个个结婚生小孩,她有接触过,但那毕竟不一样,一想到自己可能要面对那些,她承认,她还是有些茫然,有些紧张了。 至于对叶舟,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不过她前世也从未体验过婚姻,但她知道一个妻子的角色相比简简单单的谈个恋爱,是有更多的责任的。 何况叶舟并非普通人,他的身份尊贵,背后还系着一个家族。 她若是打算成为叶舟的妻子,那就不仅仅是叶舟的妻子,还是将军府的少夫人,和其他的官员夫人之间也是需要往来交集的,或许适逢节假日她甚至需要进宫赴宴之类的。 一想到她要即将要面对那么多事,她忽然双肩都沉重了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并不是真的古代大小姐贵夫人,她甚至不懂那些礼仪,也不喜欢那些规矩。 她真怕自己无所适从。 矫情,她真是有些太矫情了。 叶舟转身去收拾被子。 “你做什么?” “我看里间的床也够两人睡的。” 白玖又无奈又好笑:“……” “走。”叶舟拉起她冰凉的手,放在手心搓了搓。 躺在床上,白玖侧身问他:“你到底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 “你明白什么?” “我明白你也喜欢我。” “……”白玖轻笑了起来。 叶舟道:“生孩子的事我们不着急,今日得了你这准话,我心里欢喜得很,等我们找到了我哥,他想必也为我高兴。” 他望着白玖笑,眼中神采黑暗也遮不住,直看得白玖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埋在他怀中,低声道:“睡觉睡觉,明日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翌日一早叶舟就去了一趟军中,白玖才起他就回来了。 “给,这是贺泉将军的登记信息。” 白玖看着放在桌上的小册子,讶异:“你这是起多早?” 她起的不算晚,这会按照现代的时辰算,也不过早上六七点而已。 “没起多早,我习惯早起了。”叶舟笑道。 白玖拿过册子翻阅了下,贺泉毕竟是军中重要将领,所以登记的信息十分详细,包括祖上三代都有基本记录。 不过卜算也要看时辰与状态,她倒不是活神仙,可以随时随地未卜先知。 “你吃早饭了吗?”她问。 “没,等你一起。” 叶舟道,“驿内有专人准备餐食,等会应该会有人送来的,我今日去军中,很多人要留我吃饭,还有要随我一起去禾化山的,不过我都一一拒绝了。” “对了,还有想要见见你的。” “见我?”白玖讶异。 “是啊,我在江和这么多年,他们都认识我,这会听说我是带新夫人特意祭…来此,都祝贺我,还想见见我夫人如何模样。”叶舟笑了笑,“不过我也没同意。” “为何?” “他们那群大老粗,岂能随便见你,万一吓到你就不好了。” -- 第62页 白玖笑起来:“这话别叫他们听去了,不过我也没那么娇弱。” 她想了想:“我们先吃早饭,早饭之后,等我卜算完贺泉将军的信息再说此事。” “好。” 饭后,白玖一人待在房内,燃香,净手。 她看了眼,叶舟站在门外,高大的身形映在门上,叫她紧张的心稍微安了几分。 紧张倒也不为别的,一是希望能算出点有用的东西,二是万一贺泉将军已经去世,她这是给死人算卦,和上次一样,是一件有违天道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 门外的叶舟心里也不必她好到哪儿去,他也有些复杂的心绪,既想得到些结果,也不知在具体期盼什么结果。 他留心听着门内的动静,又只是安静地很。 也没过多久,忽听得“砰”地一声巨响从门内传出,他想也没想破门而入,便看见白玖跌坐在地,面露痛色,捂着肩膀。 “白玖!”叶舟惊到了。 “没事……嘶,只是房顶一截木梁断裂掉了下来,肩膀被砸了一下。”白玖面色发白,额头香汗淋漓。 叶舟一看,果然是一截烂木头,如今已滚落在了屏风边。 他强行镇定下来,轻轻抱起白玖,唯恐二次弄疼了她。 将她放在床上,他道:“我马上让大夫过来。” 小碗和蓝羽听到动静也纷纷赶了过来,也有人去通知馆驿的人,负责人满头大汗,紧张地手脚不知如何安放,连连跪地请罪。 大夫被以最快的速度请了过来,查看了番伤势,好在万幸,骨头没有伤到,只是砸得不轻,疼是要疼上一阵的,又开了几副活血化瘀的药才离开。 叶舟也才算放了一半的心。 馆驿立刻安排换了一个房间,又立刻派人给每个房间进行修缮与检查,凡是年久失修的横梁窗框等,一律加固换新。 不过叶舟倒也没有为难他们,此事毕竟是意外。 馆驿的人如蒙大赦,满面愧疚地又是道歉又是道谢。 这次意外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想到,不过白玖心里却有些数。 等到房间内只剩下她与叶舟两人时,她才道:“这次的意外也是必然。” “必然?”叶舟眉头紧锁,“馆驿常年没有人住,也不是年久失修的理由。” 毕竟即便没有人来,这里的负责人也照样拿着官府发的俸禄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白玖轻声,“是我的必然。” 她必然要有一劫。 哪怕不是什么年久失修的横梁,只是平地走路都可能重重摔一跤来应劫。 叶舟不解。 白玖望着他:“贺泉将军确实死了。” 最新评论: -完- 第37章 、叶舟喝醉 叶舟停顿了片刻,才皱眉道:“我不明 叶舟停顿了片刻,才皱眉道:“我不明白,人既没了,怎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贺泉将军乃是副将,他不见踪影,那么在他可能走过的路线上,必定已经搜索过无数次了,不太可能没有一丝痕迹。” 白玖摇头。 这个她就不知道了,但卦象的确这么显示的,又或者,她能力不足,卦象是错的,那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她甚至已经遭受了惩罚了。 两人皆沉默思索了片刻。 叶舟忽然歉疚:“是我的错。” 白玖:“什么?” 叶舟:“我不该让你冒险。” 白玖轻松笑了下:“想什么,这只是意外。” 叶舟显然不信这是意外,岂有这么巧合之事。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很疼吧?” “是有一点,但是还好。” 白玖道:“骨头也没断,并不严重。” 叶舟皱着眉,仍是凝重的表情。 白玖笑了笑:“怎么了?不就被砸了一下,叶将军,你身上受过那么多伤,与你相比,我也不至于那么娇气。” “在我身上不算什么,可你不一样。” “那帮我轻轻按揉一下。” 叶舟搓热了手,却又不敢下手,生怕弄疼了她。 白玖趴在床上埋首笑。 “笑什么?” “笑你可爱。” 白玖道,“看来今晚,只能委屈你睡外间了。” 叶舟:“也好,怕晚上不小心碰到你的伤处。” 白玖点头:“过一会儿你替我把小碗叫来吧,换衣上药。” “小碗不够细心,我不放心,让蓝羽来吧,好歹服侍过老夫人的。” “好。” 叶舟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 “去查贺泉将军的事?” “嗯,把军中名册还回去,顺便旁敲侧击一下。” — 叶舟拿着册子走入军中,很快就有人将他迎了进去。 “叶将军,听说新夫人受伤了,没事吧?” “这么快就传到军营里来了?”叶舟挑眉,“不过还好,没什么大事。” “没事就好。” 说话这人是个三十左右的汉子,乃军营指挥处都监耿澍,平日主要负责江和城军队的屯戍、训练以及器甲等。 之前叶舟每次来江和都避免不了和他有接触,一来二去,也算是熟识了。 叶舟将名册放在桌子上。 耿澍问:“你怎么想起来要贺泉将军的资料?” -- 第63页 “这不是带着新夫人来祭奠我哥嘛,与她提到了贺将军,她缠着我问,我又不太了解,只得来借资料一阅了。” 叶舟道,“总不能说不知,丢了面吧。” 耿澍叹气。 “贺泉将军自从当年失踪,如今都下落不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再过一年,朝廷就该向他家人发讣告了。” 失踪者五年内无消息,按战死处理。 叶舟沉默了会儿。 耿澍道:“不说这个了……看来你有福气,寻常女子哪能千里迢迢到这来,弟妹不娇气,是好样的。” 叶舟笑了下。 “我的确有福气。” “此去禾化山,路也不近,我派一队人护送你吧,免得出什么乱子。” “最近流族又作乱了?” “没有什么大冲突,如今天冷下来,等大雪一下,河水结冰,就能彻底安生一段日子了,不过现在还是小心为上。” 叶舟点头,道了声谢。 欲走时,耿澍拉住他。 “晚上送一批老兵走,大家一起吃顿饭喝个酒,宋指挥也来。” 叶舟略一沉吟,同意了。 “好。” 小碗替白玖小心脱去外衣,蓝羽拿来药膏,为她上药。 白玖夸赞道:“蓝羽的手法真好啊。” 蓝羽笑道:“多谢少夫人夸奖,服侍老夫人习惯了,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上总有些小毛病,少不了我们跟着按揉的。” 小碗在旁边认真看着,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 白玖:“小碗,明天你替我上药吧。” 小碗吓了一跳,忙摆手。 “不行不行不行……我笨,还没学会。” 白玖笑了下,没强求。 到了晚间,小碗端着水进来服侍她。 “少夫人,二爷今晚和他们喝酒,不知多晚才回呢,少夫人受了伤,不如早些睡吧。” 白玖无奈:“早睡倒也睡不着。” 小碗捂嘴笑。 白玖:“笑什么?” 小碗:“我看是少夫人和二爷感情太好了,所以不等二爷回来不安心呢。” 白玖愣了下,笑道:“这么想倒也没错,异地他乡又是深更半夜,的确不放心。” 好在叶舟也不是一个人,身边有小厮跟着。 她让小碗替她找了几本书来看,算是打发无聊的时间。 不知多久,她抬起酸累的脖子看了眼,四下悄然无声,小碗靠在外间睡着了。 约莫时间是亥时,她捂着肩膀起来,轻声叫醒了小碗。 “让小厮去打听一下,怎么叶舟还没回来?” 小碗揉了揉眼,欸了一声,立刻就跑了出去。 她走到外面的走廊上,仰头望星。 蓝羽过来给她披了件披风。 “少夫人不必担心,小厮已经去了。” 白玖笑了下。 “我倒不是……算了,也没什么,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睡不着而已。” “可是肩膀太痛了?我替您揉揉?” “还好,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蓝羽点点头,陪白玖站着,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直到小厮回来。 “二爷喝醉了,说是在乐舞坊休息了,明日一早就行了,军营里安排人会好生送回来的。” “喝醉了?”白玖露出讶异的表情。 蓝羽道:“许是二爷同将士们一起太尽兴了吧,少夫人不如先睡?” 白玖皱了皱眉:“好吧……” 又吩咐小厮:“叶舟那边让人照顾着。” 小厮忙应了。 白玖回到房里,没多久,蓝羽替她吹灭灯烛,屋内陷入黑暗。 她往外间看了一眼,见这屋内空空荡荡,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不禁自嘲了声,果然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事。 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不知怎么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息接近,她倒也没在意,低声念了句咒语,便打算继续睡,但那股气息依然在。 白玖立即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着实被吓了一跳。 一个人竟趴在她床边上。 “谁?嘶……”她抱紧被子警惕往后挪了下,不妨肩膀用了力有些痛, “嗯?”那人不太清醒地哼哼了两声。 白玖愣了愣:“叶舟?” 她立刻下床,摸到火折子点燃了灯烛。 房间里亮堂起来,门外的蓝羽轻声道:“少夫人?” 白玖:“蓝羽,你进来吧。” 蓝羽推门进来,行礼:“二爷没多久回来的,听小厮说二爷执意要回来,骑上马就走了,他们追都追不上,到了门外我本想叫醒少夫人,二爷却让我不要说话。” 白玖看着趴在床边睡着的叶舟,有些失笑。 “行了,叫小碗一起来,把叶舟扶到床上去,再打些水来吧。” 蓝羽点头,去叫了小碗来。 白玖肩膀不能用力,只能坐在旁边无奈地看着。 蓝羽欲替叶舟脱去外衣时,看了眼白玖,白玖点头,她才松了口气。 小碗打了水来:“少夫人,我来吗?” 白玖:“我来吧,这倒不是难事,你们去休息吧。” 蓝羽和小碗点点头,走开了。 白玖看着睡得不安稳的叶舟,无奈摇头。 她湿了帕子替他擦拭,抬眼间却忽然与他四目相对。 -- 第64页 “你——”白玖一怔。 叶舟定定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又闭眼睡着了。 白玖回过神,再次失笑。 她替他盖好被子,小心将手抽出来,吹了烛台,去外间睡了。 不过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她却睡在里间。 “小碗?” 门开了,一人走进来。 是叶舟。 二人互相看着,叶舟的眼神既愧疚又尴尬,让白玖不忍笑了出来。 “你瞧着怎么是一副心虚的表情?” 叶舟在床边坐了下来,像个犯错的孩子自我检讨。 “我不该喝醉的,下次再也不会了。” “我并没有怪你。” “那我就更自责了,如果我是一个人在这里倒也无所谓,但既有了你,就不能只考虑我自己。”叶舟说得认真,“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事,我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白玖看他这样严肃,再次笑道:“没有这样严重,不过你确实该检讨,昨晚喝那样醉还纵马回来,多危险啊。” “我错了。”叶舟垂下眼,叹了口气。 白玖笑了笑,抬起一只手,碰了碰他的头。 “下不为例……宿醉之后,头疼吗?” “一点儿。” “我肩膀抬不起来,你自己揉一揉。”白玖道,“对了,我怎么到里间来了?” “我抱你过来的。” “我竟然睡得这么熟,真是一点不记得了。” “外间冷,你不该去外间的。” 白玖玩笑道:“那不怪你么?赖在里间不走,我睡得好好的,悄无声息地进来,还吓我一跳。” “我……我记不得了,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跟你解释一下,昨晚喝酒的那个乐舞坊我之前没去过,不知道那里有舞女作陪,但我半点没碰她们。” “是吗?”白玖揶揄。 “他们都可以给我作证。”叶舟急忙道,“半夜的时候有个不认识的女子要替我宽衣,我吓了一跳,才清醒了些,立即就纵马回来的。” 白玖拍拍他的手:“好啦,我自然相信你,不过你酒量一向不错,怎么昨晚喝那么多?” “因为宋指挥。” “宋指挥?” 叶舟皱眉:“前半程倒没喝醉,后半程人散了许多,他和我单独喝的酒,他告诉我,他曾看见过一份军中记录,记录中是铁骨营和金砂营当日的行军路线,他们接到流族入侵的急报之后,均放弃常规行军路线,走得是一条更远的路。” “竟有此事?”白玖惊讶,“这不符合常理。” “但是我请求宋指挥给我看一眼那份记录时,他说军营发生过一场火灾,没有人员伤亡,但有很多军中记录被烧毁了……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最新评论: -完- 第38章 、天降大雪 “此事有些蹊跷……”白玖低头沉思了会儿,问, “此事有些蹊跷……”白玖低头沉思了会儿,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叶舟:“刚到辰时。” “这位宋指挥叫什么名字?” “宋学。” 白玖用小六爻简单推了下,摇头:“不对,他很有可能在说谎。” “说谎?你指的哪方面?” “我不知道,可能是那份记录本身的内容,也有可能是那些记录并没有被烧毁。”白玖说。 简单推算只能有个模糊方向,并不能算得很详细。 叶舟低声道:“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说明此事绝对有内情,只是不知宋指挥到底想做什么?” 白玖笑了笑。 “你就这么相信我啊?” “此事诸多疑点,你的分析是有道理的。” 白玖抿嘴笑了下,没说其他。 - 肩膀上的伤不是什么大事,两三天就已经好了很多了,这几天叶舟照例会去军营,不过具体做什么,白玖并没有细问。 到了晚上,叶舟回来的时候,她说:“我已差不多了,明日就可以出发。” 叶舟愣了下,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 “还疼吗?” “不疼了。”白玖说,“本来告假就不长,来回路上又耽误许久,在阿清谷被绊住了,现下不必再为小事浪费时间了。” “你的事怎么是小事?” 叶舟小心拂开她肩膀的衣裳,仔细瞧了下,“还好,只剩下些淤青。” “明日无法出发,后日吧,宋指挥会和我们一道去。” “怎么?” “他是五营指挥,去祭奠一番将士,这个理由十分正当。” 叶舟道,“我哥的…虽然当初我扶棺回京,但这里依然立有一处衣冠冢。” 他解释了一番。 五品之上的将领若是前线阵亡,会在英立园中特立衣冠冢,衣冠冢内放置将军铠甲与佩剑,每逢节日,或者出征前后,将领须领士兵前来拜祭。 其他士兵虽然没有衣冠冢,但于墓园之内,设有一块石碑,高五丈,宽五尺,上书“生死为国,忠魂埋骨”八个大字,下书两行诗文——生握□□以骨筑墙,死洒热血以魂附幡。 英立园位于边境线内,离禾化山还有段距离,他们此去名义上拜祭叶江,便是前往此处。 白玖道:“原来如此,我以为我们会直接去禾化山。” “若是一定要去一趟,我也能想办法。” -- 第65页 “到了那处我再占卦,现下不好说。”白玖皱了皱眉。 如今已经到了江和,不知为何,她每每想要推算叶江的信息,总是心浮气躁的,若不能静心,强行推算结果也无用。 “不用。”叶舟犹豫。 “什么?” “太危险了。”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肩膀上,眼中是无法遮掩的担忧。 白玖在他眼前笑着挥了挥手,阻挡他的视线。 “这不一样,我有分寸的。” 因为离开江和便再无主城,一则危险,二则不适合无关人等出入,于是就让小碗蓝羽等一行人全留在了城内,唯有叶舟与白玖二人随军队出了城。 城外没有大道,自然也无法驾驶马车,于是白玖与叶舟同骑一匹马。 周围是列队的士兵,虽然军律严整,目不斜视,但却有些将领会偶尔或好奇或揶揄地将视线往白玖这边流连一圈。 “他们没什么恶意,只是没见过你,有些好奇。”叶舟在她耳边轻声道。 “没关系。”白玖摇头,又好奇问,“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女子会来此处吗?” “有的,有些将士战死沙场,连尸骨都寻不到,讣告发到他们家里,他们有些亲人会千里迢迢地来到江和,买上香烛纸钱以奠哀思。”叶舟说,“不过想要去往英立园,需要提前申请,随军队一同前往,否则安全无法得到保障。” 白玖叹了口气。 “战争总是带来灾难,一场战争的背后是无数个家庭的破碎。” 叶舟点头。 “我也渴望见到完全和平的那天,但希望渺茫,即便歼灭了流族,还有其他异族与小国,他们总觊觎我朝国土辽阔,物产丰富,免不了生出异心。” 白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即便她来自千年后的国家,世上也仍有战争。 有人的地方,总避免不了硝烟。 起了风。 越往北走,越冷。 以至于天上飘起了雪花。 宋指挥勒马停住,下令:“前方安营。” 叶舟解释:“天色渐晚,又下起了雪,这种视野下行军不太安全,前方有专门修筑的防御工事,可修整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约莫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白玖问:“不太安全指的是流族吗?” “不,流族再厉害,也不至于敢深入此处,是野兽,夜间偶尔会有狼或熊出没,遇见了很麻烦。” “原来如此。” 白玖点头。 不过她倒没见过野兽,除了动物园的。 这座防御工事更像是一座移动堡垒,围墙是用圆木与石头垒砌的,可以随军撤走或前移,还有临时搭建的瞭望塔等,围墙后面是乱石滩,已有两座搭好的帐篷,其他的正在搭建。 白玖正看着无数的士兵忙而不乱地各司其职,很是感慨,便听到宋指挥的声音响了起来。 宋学道:“弟妹一路受苦了,这里条件确实好不到哪里去,只能是将就一晚了。” 白玖忙道没事。 叶舟说:“也是没办法,好容易才跟皇上告了假,只能这时节来了。” 宋学问:“怎么一定要来英立园呢?你兄长的灵柩可是回了盛京的。” 白玖轻声接话:“是妾身不自量力,想见识一番边境的艰苦,体会夫君与将士们的辛苦,便求夫君带我来了。” 宋学笑了笑。 “哦?那不知弟妹可有什么感触?” “这一路走来,环境一日赛一日艰难,将士们为守国土,御外敌,着实令人敬佩,若非亲眼所见,只在京城过惯了舒坦日子,是怎么也无法想象的。” “好,好啊。”宋学道,“弟妹如此想法,便不枉来此一趟了,若天下百姓皆能与将士同心,想必我朝疆土必定固若金汤,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们也能安息了。” 叶舟道:“可惜将士们边境捐躯为国,坟前却无人问名讳的情况才是常有的。” 例如叶江,能有几人记得他的名字。 哪怕是盛京那些大家族,大约只知道叶江,也并不会去想叶江是为了国家而牺牲的,更不会存感恩之心。 宋学道:“好了,叶舟,你带着弟妹早些去休息吧,我且去忙了。” 叶舟点头。 白玖看着宋指挥的背影走远,才收回了目光。 叶舟注意到,问:“怎么了?” “没什么……好冷,雪要下大了。”白玖哈了哈手。 叶舟握住她手,领她进了一处营帐。 营帐不大,条件也很简陋,只有简单的能睡觉的地方。 叶舟笑道:“沾了你的光,我不用同一群人挤在一起了。” 白玖简单收拾了下,躲进被子里缩着。 “我也沾你的光,扯平了。” “你怎么沾我的光了?” “我怕冷,幸好有你这人形暖炉,才不至于冻死我,可不是沾你的光么?”白玖笑道。 叶舟脱了鞋,脱去外袍。 “这可不好说,此事谁沾谁的光还不一定。” 他过去自然而然地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带着一丝歉疚之意低声道:“真是难为你了。” 白玖闭着眼,轻声回:“没有,这里另有一番风景,是盛京见不到的。” 这也算实话,如果不是出来这么一趟,她大概率是再也没机会离开盛京了,甚至离开叶府的机会都很少。 -- 第66页 那样她看似来到了不同的世界,实则世界却只有一个叶府那般大了。 “你若喜欢四处游玩,我以后有了假就带你去,我们去江南,那里风景宜人,气候也好,很适合小住。” “你去过江南吗?” “没有,曾经路过一次。” “那以后我们一道去。” “好……” 白玖也不知自己说着话是何时睡着的,一路骑马颠簸的确很累,风大又冷,还下了雪,她缩在叶舟的怀中,听着外面风雪声和偶尔巡逻士兵路过的脚步声,格外的想入睡。 她做了个梦,梦见她睁开了眼,看着营帐外面。 外面生了火,火光在风雪中剧烈的晃动着。 一道人影就站在她的营帐前。 不说话,不动,就这么站了很久。 久到她几乎没有了时间概念,她也没有问这人是谁,也并不感到奇怪。 不知多久,人影消失了。 她才真正睁开眼,醒了。 虽然很早,但外面白雪皑皑,雪下了一夜,照得外面天十分亮。 士兵们已经重新收拾起来了。 因为气温骤降,她裹在被子里,几乎完全不想动。 叶舟很快端着热水进来。 “睡得怎么样?” “好冷……还好带了厚斗篷。”白玖接过热水喝了口,驱散了些寒意。 叶舟坐下来,说:“我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 “什么梦?” “我梦见有个人站在雪地里,背对着我,我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我,我正打算上前,他却一下子消失了。” 最新评论: 【国力差距导致上位者的野心,战争带来的伤害大抵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最了解】 -完- 第39章 、一座孤坟 白玖说:“没什么,只是一个梦而已。” 白玖说:“没什么,只是一个梦而已。” 叶舟奇怪了句:“只是我平时极少做梦,这梦又如此真实。” 他问:“若世上真有魂灵,那英立园你可以见到吗?” 白玖愣了下,道:“大概率不会的,英雄自有归处,怎么会如无根浮萍于阳世漂泊受苦呢。” 叶舟点头,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低声自语了句:“其实若能见到也好……” “你想见他们?” “我想问一句,他们过得好不好,还有……另一个世界还有没有战争?” “好不好我不能替他们回答,但我知道,另一个世界基本上是没有战争的。” “真的么?”叶舟笑起来,“没有战争的世界,是我们每一个将士的愿望了,真想见识一番是怎样的。” 白玖毫不留情地道:“八十年之内你不必有此肖想。” 叶舟笑了笑。 - 冷。 深入骨髓的冷。 是白玖最直观的感受。 清晨因雪停了,所以军队整顿了番就出发了。 但昨夜下了半夜的雪,地面上仍是覆盖了一层明显的积雪。 树梢上也描了一层白。 连人带马,稍微张口就能呼出白气来。 白玖坐在马上,将自己用斗篷裹得紧紧的。 但时不时仍有刺骨的冷风袭扰她。 叶舟放缓了速度:“冷吗?要不要停一停?” “还有多久到?” “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 “那继续走吧。”白玖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冷都是一样的冷。” 白玖还是第一次感受这种低温,前世无论怎样,至少还有空调,即便是小时候,在家里也是能烧炭的。 她的脚垂在马两次,已经从冰冷刺痛到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捱了多久,走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她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都要变得模糊了。 整支军队一言不发,天地间唯有马踏雪的声音。 对于这份压抑,叶舟却早习以为常。 天地间总算出现了不同的色彩,那是黑石垒砌的一片墓园。 按照建筑规格来说算不上精细,却给人一直肃然起敬的感觉。 高约五米的黑石牌坊,两侧挂满了白幡,但此刻被雪覆盖地七七八八,早已分不清是白雪还是白幡了。 顶端书“英立”二字,两侧以遒劲风骨书写“碧血丹心,浩气长存”八字。 墓园四周种了一圈松柏,四季常青,披风戴雪,无言挺立。 “到了。”宋学首先下马。 紧跟他之后,所有人纷纷下马,排列整齐,站在墓园门口。 不需要任何介绍,宋学只是带头走进了英立园。 叶舟带着白玖紧跟其后,但是进入墓园前,白玖略顿了顿脚步,朝墓园外一侧角落看了眼。 那里有一处孤立的坟茔,不大。 坟前有一块简易石碑,但是距离太远,白玖并未看清上面的字。 跟在宋学之后,到了高大的烈士石碑面前,石碑立于三米高台之上,需要走长长的石阶上去。 已经有士兵将祭奠用品摆到了石阶之上,瓜果酒水,香烛纸钱,一应俱全。 另有士兵将园内一些因风吹雨打破败的白幡扯下来,换成新的。 待一切布置好之后,宋学站在最前面,端着一杯酒。 其后的将领同样如此。 士兵们只是束手而立,仰望着石碑。 -- 第67页 白玖则没有这个机会,她只能远远站到一侧,等他们祭奠完成。 行了军礼,洒了烈酒,又将香烛纸钱烧了之后,祭奠仪式才算完成。 叶舟从那边走过来,略带歉意。 “让你久等了。” “没事。”白玖摇头。 叶舟道:“那边结束了,我带你去我哥那边吧。” 白玖“嗯”了声,又回头往墓园外看了眼,生出些奇怪的感觉。 军队撤出了英立园,宋学走了过来。 “实在抱歉,让弟妹久等了。” “指挥言重了。”白玖忙道。 宋学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叶舟的肩膀。 “我就不打扰你们去你兄长那边单独祭奠了,去外面等你们。” 叶舟道谢。 见宋学走了,他提着之前准备好的祭祀用品对白玖说:“走吧,在那边。” 叶江的坟茔只是衣冠冢,所以不如普通的坟茔那般规格。 叶舟站在坟前,放下了那些祭祀用品,久久不言。 白玖碰了碰他的胳膊。 轻声道:“没事。” 叶舟声音有些沙哑:“这些……要用吗?” “不用。”白玖说得坚定,又想了想,“不过你想用倒也可以,总不能提着完好的出去。” 她将里面的酒果肉拿出来摆上,低声道:“反正都是给动物享用了,倒没什么忌讳。” “那些纸钱拿到其他人的坟前烧吧。”她说。 叶舟的眼眶微红,声音轻到不落实处。 “真的吗?” “真的。”白玖直视着他的眼睛,再一次坚定道,“兄长必定活着。” 叶舟猛地点了点头,提着纸钱去了旁侧的坟前。 白玖立在叶江衣冠冢前,伸手摸了摸墓碑。 然后又从袖中摸出四枚铜钱,往空中抛了下,落在坟前的石阶上。 她盯着铜钱良久,才将之收了起来。 走到叶舟身边蹲了下来,帮他一起烧纸钱。 她看了眼墓碑,墓主人叫黎申宇,死时才二十三岁。 叶舟道:“我们曾在同一个军营,他比我早来一年半,后来在一次围袭时中了敌人的毒箭。” 白玖沉默着。 叶舟道:“他来自峡州,那儿离这里很远,他自入伍后就再也没机会回过家,他说他家里条件不太好,还有个妹妹,半年前来信告诉他,家里给妹妹指了人家,已经在准备婚事了。” “他说多亏了他来入伍,才有机会立了军功,当了将领,家里也因此领了朝廷的奖励,买了几亩田,两口水塘,还翻新了老家的宅子。再加上他的身份,所以妹妹嫁了一个富户,他临死前毒发很痛苦,但他说一想到家里过得不错,他就觉得也算值了。” 叶舟声音低下去。 “那时我就在他旁边,他说可惜自己还没机会娶亲生子,才说完人就走了……我还曾经答应他,有机会跟他一起去他们老家看看,他说他们那边有一道菜十分有名,连盛京也不可能吃到,可我还没来得及问。” 白玖将纸钱丢进火里,火舌席卷,吞噬殆尽,只余下黑色的灰烬。 像这样的故事古往今来数也数不清,每一位将士都是别人的儿子,丈夫和父亲,利剑下的亡魂,皆是别人心尖上的人。 可谁想有战争呢? 非战却得利者,还有侵略者,侵略者也是为了得利。 人性使然,千秋万代也难改变。 出了英立园,宋学等人正在外面休整。 见他们出来了,便迎上来。 “好了吗?” 叶舟点头。 “麻烦宋指挥了。” 白玖看向墓园外的孤坟,忍不住问:“宋指挥,请问那儿埋的是何人?” 宋学看了眼。 “是这样,前段时间,有位英魂遗孀千里来此,本以为她只是为了祭奠,谁知也是个烈性子,忽然就撞了碑,殉了情……此事真让人好一番唏嘘,不过她的身份无法进英立园,只能埋在外面了。” 白玖问:“她的丈夫就埋在英立园吗?” “没有,她丈夫尸骨找不到,也只是位普通士兵,所以无法单独立衣冠冢。”宋学道,“她说她找不到她丈夫的尸骨,就没法带他回家,不如留在这儿陪他……这是她最后的话,说完人就…当时谁也没反应过来,军医赶来时,人已经没气了。” 叶舟感叹:“真是个烈女子,看来他们夫妻感情很是深厚。” 宋学道:“好了,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需要过多在意,你们先回营地,我这边还有很多事,就带队回城了。” 叶舟道:“没问题,你尽管去忙。” 宋学又朝白玖点了点头,领着大部分人先回了。 叶舟看了眼留下来的一队士兵,轻声问白玖:“还有什么事需要留在这里吗?” 白玖问:“香烛纸钱还有吗?” “有。” “好,给我吧,我去祭拜一下那位女子。” “需要我跟你一起吗?” “不用,你留在这里就好。” 叶舟犹豫了下,点头没多说。 他让士兵拿了一部分香烛纸钱给她,就看着她的背影走到了那座孤零零的坟前。 白玖在坟前蹲下,缓慢仔细地清理了一些枯枝落叶,才点着了纸钱与蜡烛。 -- 第68页 “晚上,来找我吧。”她低声道。 寒风卷着未燃烧殆尽的纸钱飞到半空,打着旋儿地,又落到白玖的脚下。 白玖伸手碰了碰香灰,沾在了肩膀上。 见她回来,叶舟没多问,只是抱她上了马。 朝着来路回程。 白玖靠在他怀中,闭着眼,身体略有些发冷。 到了营地,白玖脸色越发煞白,从马上下来,直接便回了营帐中。 叶舟略怔了下,忙跟上去。 “怎么了?” “我不太舒服,叶舟。”白玖裹紧被子,“你先不要来打扰我,让我休息一下。” 最新评论: 【谢谢虽然晚了点,但是也祝你国庆快乐】 【我来了】 -完- 第40章 、一些事情 叶舟止步于营帐外,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浮现担忧之色。 他招…… 叶舟止步于营帐外,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浮现担忧之色。 他招了人来问:“那座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哪座坟啊,将军?” “你说哪个?” “哦,那个啊……”士兵脸上浮现为难之色,“其实,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就是……” “有话就说,军营里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事吗?” 士兵眉头几乎打结了:“就是……那个女人的死,嗐,怎么说呢……” “不是自尽的?她的死有隐情?” “的确是自尽的,只不过不能算是殉情吧……她其实被咱们营中的人强了……哎,将军,这话可不能告诉宋指挥,宋指挥说这是丑闻,不能随便传出去,不然他脸都没处放。” “谁干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将军,您别这么看我,我真不知道!我还不如伙夫知道的多呢。” “把伙夫给我喊来。” “我就随口一说,您真要问啊?” “我是让他开灶做饭。” “好嘞。” 叶舟在营帐外焦虑地踱着步子,时不时掀起一条小缝看看白玖的情况,账内的白玖缩在被子里,背对着他,只露出一小截苍白的脸,看起来没什么血色。 营地开灶做饭,叶舟率先要了一碗热腾腾的清粥,虽然这会已经是下午了,而白玖还没吃饭,叶舟犹豫了一番,还是掀起营帐走了进去。 他将碗放在一旁,轻声到白玖旁边:“不舒服吗?” 他将手搓了搓,缓缓放在白玖额头上。 那一刹那,白玖忽然紧紧抓住他的手翻身坐了起来,瞪大了眼,满眼惊恐和委屈,泪水充满了她的眼眶,顺着她没有血色的脸颊滚落下来。 “你……”叶舟怔住了。 下一秒,白玖忽然扑进他怀里,浑身颤抖着,放声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叶舟又心疼又手足无措,“……哪里不舒服吗?” 他欲起身:“我去找军医来……” 奈何白玖死死抓住他,拼命摇头,眼泪甩落在他手背上。 叶舟坐回来抱着她:“别哭别哭……我在这儿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白玖却一句话也不回答,只是狠狠哭了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双眼红肿的在他怀里抬起头,声音因为哭而嘶哑得很:“我没事了。” 叶舟几乎一个激灵。 “你?……” 他瞪大眼仔细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额头。 白玖清了清嗓子,拿下他手:“不是我,是她。” “她?什么?……谁?” “那座孤坟的主人,她受了很大的委屈。” 白玖叹了口气,“我本来不让你进来就是怕发生不可控的情况,因为她的情绪太压抑了,没想到你还是进来了,所幸她只是在那会儿将你认作了她的丈夫,或许是因为你们有差不多的身形气质吧……总之,倒也还好,只是哭了一场罢了。” 白玖心里感叹的很,这样大的委屈,也不过只是向丈夫哭了一场,便戾气尽消,真是个温柔到可欺的性子。 叶舟听罢,一时之间表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着白玖哭得红肿的眼,起身,摸了摸粥:“凉了,你等我一会儿。” 白玖问道:“你可吃过了?” 叶舟微顿:“当然。” 白玖道:“我好饿,一碗粥可不够,还有其他的吗?可以多一点吗?” 叶舟笑道:“当然可以。” 等他再次进来时,便端了很大一个托盘,上面尽是热腾腾的饭菜。 “大多是腌制的晒干的,味道确实不怎么样,委屈你了,等咱们回去再吃好的。”他说。 白玖却不在意地笑了笑:“怎么会?我看尽是珍馐美味,只是这么多我却吃不完的。” “你不是说饿了么?” “因为我知道叶将军你还没吃呢。” 叶舟露出讶异的表情。 白玖看着他,弯眼一笑。 叶舟也摸了摸鼻子,笑了笑。 “瞒不过你。” 白玖:“何必瞒我。” 叶舟坐下来和她一起吃饭。 “怎么处理呢你打算?需要我帮忙吗?我查一查是谁干了这坏事,军中自有法纪,本就不允许做这些事,何况还是烈士遗孀,更是需要严惩不贷才行。” 白玖道:“整肃军纪是军中事,我管不着,我只能帮她,找到她丈夫的遗骨和她葬在一起,不过你若想查这人是谁,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点线索。” -- 第69页 “你说。” “此人身材魁梧,下巴有很重的胡茬,耳后有颗大痣,脖子后面应该还有抓伤,不过因为时间有些久了,估计现在看不太出来了。” 叶舟点头:“这事大概不算一件小事,起码军营中人尽皆知,只是人多找不到是谁罢了,但我想宋指挥多半是知道的,他不愿把事情闹大,你说了这些线索,找起来就更容易了。” “那个人恐怕也会做贼心虚故意掩饰自己的特征的。” “我想不会,那女子并没有在事后告发他,而是直接羞愤自尽了,那在他看来,大概率是死无对证的事,他并不一定会心虚,而且宋指挥也没追究这件事,只是选择大事化小。” 白玖有些担忧。 叶舟见状道:“你就这么对你自己丈夫的能力不信任吗?” 白玖:“笨,我是担心你啊。” “担心我?担心我什么?” “我怕你会被宋指挥找麻烦。” 叶舟不在意地笑:“这算什么,找就找呗,我能有什么麻烦……你不吃了?” “我吃饱了。” “这就吃饱了?还有那么多……” “都是你的,不许浪费。”白玖瞪着他。 “好吧。” “吃完了还有一件事告诉你。” “什么?” “都说吃完了再告诉你啦……欸,吃慢点吧,吃太快了,也不说。” “你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吊一吊胃口,吃饭才更有食欲。”白玖露出狡黠的笑容,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了色彩。 叶舟无奈地挑了下眉,真就细嚼慢咽地把饭吃完了,看的白玖啧啧称奇。 “叶将军真是好耐心,果真能憋着不问。” “我要憋不住,岂不反而助长了你嚣张的气焰?” 这话让白玖笑个不停。 等叶舟将碗筷之类的都送出去收拾好了,再回来果然换了副面孔,一副“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样”的表情。 “现在可以说了吧。” 白玖道:“你之前不是同我说,梦见一个男子站在雪地里吗?” “对,我记得很清楚,他又不说话也不看我,不过我想了想,应该确实是不认识的人。” “那就是她的丈夫。” “谁丈夫……她丈夫?”叶舟差点没反应过来,惊讶,“那他……他怎么到我梦里来了?” 他又不认识他。 白玖道:“这怎么解释呢?只能说都是机缘,我们来这里也是,看见那座孤坟也是,有些事只要知道结果就好,过程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我要怎么做?”叶舟问。 白玖还没回答,叶舟又冒出个新问题。 “他既然变成鬼了,为什么不能去找他妻子呢?” “因为他们生前并不知道对方的位置,死后自然也无法知道,若无外力相助,即便他们近在咫尺,也无法相遇。” “那为什么很多人会烧纸问鬼,他们只知道活着的时候知道的事,那还问什么?” 白玖:“他们变成另一种存在之后,确实可以无视时间空间,从而知道很多事,但唯独对自己的事就像无形中有了屏障一样,不知还是不知,比如有些人生前被人杀了,但他不知杀自己的是谁,那么即便变成了魂也依然得不到答案,除非有人告诉他。” “至于你说关于周氏和她丈夫……” “周氏是谁?……啊,知道了,你继续说。” 白玖好笑:“……” “周氏与其夫无法相遇,还有个原因,她是自尽的,但阳寿未尽,所以她无法直接轮回转世,须等到阳寿耗尽的那一天,才能去轮回排队,而她丈夫是战死的,有一笔战功记在了功劳簿上,和她所要面临的结果大相径庭。” “那她现在要一直留在阳间?” “不,她会被鬼差带去无间地狱,在那里永远重复她自尽那一天的经历,直到阳寿耗尽,才可以结束这份痛苦。” 叶舟皱眉:“我不理解……她受到侵害,都已经忍受不了所以选择结束生命了,竟然还要受惩罚?该受惩罚的是那个混蛋吧?” 白玖叹道:“所以总有人说天道无情,因为只问结果不问过程,不过恶有恶报,我相信那个坏蛋总有一天也会受惩罚的。” 叶舟气道:“等我们明天回江和我就去调查,我要亲眼看着他受到惩罚。” —— 白玖望着隐约映出雪光的营帐,从寒冷中爬了起来。 这会儿大约子时了。 叶舟睡觉十分警觉,她才有一点动静,他便清醒了。 “怎么了?” “叶舟,我感觉状态良好,我方才起卦了,现在出门迎着北极星走,可以有所收获。” “什么?这会儿?”叶舟表示震惊,“可现在大半夜了,而且外面很冷……” “对,但我不能白跑一趟。”白玖隐隐有些兴奋,“所以我要多穿一点衣服。” “欸……” 叶舟还没说什么,就见白玖已经裹好了斗篷。 他慌忙拉住她:“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与你一起,骑马带你。” 最新评论: 【更新了?】 -完- 第41章 、失落红绳 马儿在寒冷的雪色中甩了甩尾巴,喷吐着白气。 -- 第70页 叶舟牵着马儿…… 马儿在寒冷的雪色中甩了甩尾巴,喷吐着白气。 叶舟牵着马儿,跟在白玖旁边。 “到底去哪儿?不用骑马吗?你冷不冷?要不你坐马上,我牵着你走,怎么样?” 白玖摇头:“不用不用。” 她仰头看了一下北极星,在心里默念着之前的卦辞。 “叶舟。” “啊?” “说个字。” “字?什么字?” “不知道,随便什么都行,你第一个想到的字。” “雪。” “好……雪,雪字。”白玖低声念了几遍。 “雪”字为上下结构,上为上卦,下为下卦,上卦坤,下卦离,为五爻动,取静爻卦辞。 白玖道:“跟我想的差不多,应该不会横生变故。” 叶舟:“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按照原定计划就可以了。” “啊?” 见叶舟一脸“我不理解”的样子,白玖抿嘴一笑。 “上马,叶将军。” 叶舟纵然满腹好奇,也不便多问,将白玖抱上马,自己也翻身坐在她身后,用宽大的斗篷裹着她。 “往哪儿走?” “北。” “走多远?” “平常速度,嗯……等我叫你停你就停。” 雪夜无风,但奔驰的马背上寒风刺骨,白玖被叶舟裹在斗篷里,除了一双腿,其余倒觉得还好。 她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这种感觉说不清,但她清楚,大概是好事,所以她一定要在大半夜的冒着寒冷出来,至于她会面对什么样的事情,她一时还说不准。 “好了,叶舟,快停下。”不知过了多久,白玖忽然出声道。 叶舟一个勒马,马儿跑了几步停下,原地打了个喷嚏。 白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下马。 “小心。”叶舟急忙扶住她。 “这是哪儿?”她问。 叶舟环顾了下:“再往前便接近杜光坡了,那儿去年打了一场伏击战,死伤有些严重。” “怪不得……”白玖皱了皱眉。 “怪不得什么?” “有一股血腥味。” “我怎么闻不到?” 白玖轻笑了下:“闻不到是好事啊,我的叶将军。” “来,跟我走。” 叶舟牵着马跟在白玖身后,但马走了一会儿却无论如何也不往前走了,就好像看见了什么。 叶舟立刻警觉了起来,一双星眸冷冽如刀观察着四周,并将白玖护在身后。 白玖摸了摸马首,低声道:“你可是战马,别怕别怕。” 叶舟几乎可以确定附近确实没有人潜藏着,所以稍微放了点心。 白玖拍拍马儿:“好了,它也没事了。” 叶舟低声道:“万事小心,有什么情况,及时躲在我身后,知道了吗?” “好。” 白玖应声,目光却投向远方。 月亮从云后露了脸,映着雪光极为耀眼,仿佛白昼。 而在月亮的下方,正有一座矮矮的土包,像一座坟,却又不太像。 白玖小声道:“叶舟,我们过去看看。” 叶舟点点头,拉着白玖的手,以防她在雪地中滑倒。 两人很快接近了那座小小的坟茔,它像是一个被草草堆积的土堆,上面落满了雪,看起来才更大了一些,实际上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小,远埋不下一个成年人。 白玖欲往前再细看看,叶舟拉住她:“别往前去,前面是一处断崖,雪天路滑,如果掉下去就完了。” “断崖……”白玖问,“断崖下面是什么?” “是深潭,不过应该已经结了厚厚的冰。” 月光将白玖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站在坟茔前,往断崖的方向一望,心中便轻轻惊了一下。 那断崖处,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身量很高,看不清脸。 但能感觉到他在看着他们这边。 他一动不动,身着有些残破的盔甲,盔甲上面似乎仍有未干的血迹。 似乎感受到白玖的目光,他的脸轻轻动了一下,然后在白玖的目光下,转身跳下了断崖。 “啊……”白玖感到有些猝不及防,不免惊呼出声。 “怎么了?” “叶舟,你刚刚有看见断崖边的人吗?” “没有人。”叶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看见了什么?” “有个男人,穿着染血的盔甲,忽然跳了下去,不过我没看清他的脸。” “没有人,白玖,那可能……” “不是人。”白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快速几步跑到了坟茔前,还差点摔了一跤。 叶舟赶紧几步追上她,将她扶起来。 白玖道:“帮我将坟挖开一下。” 叶舟挑了下眉,倍感诧异,不过想到白玖刚才看见的,心下本也生疑,便取下腰间佩刀,当作铲子将雪拨开。 下面被冻了硬的土很难挖,好在本就只是草草堆积起来的,所以费了一番功夫之后还是挖开了。 白玖定睛一下:“是残尸。” 甚至不能说残尸,更能说是残肢。 被挖开的坟茔下,和着泥土的,是一条手臂和一条小腿。 叶舟凝眸:“这不是一个人身上的,而是两个人。” -- 第71页 小腿是从膝盖的地方砍断的,而手臂是连着一部分肩膀,不过小腿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看来时间不短了,而那条手臂还能看出一些残余的身体组织。 白玖道:“你看,手腕上有东西……” 叶舟用刀尖挑了起来,是一串编织的红绳,材质一般,颜色也褪去了大半,几乎快要看不出来了,红绳上面挂着一颗小小的牙齿。 白玖惊道:“牙齿……叶舟,我知道了,这是周氏的夫君,他就是周氏的夫君!周氏给我见过那一幕,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周氏与其夫青梅竹马,从小便认识,他入伍之前,周氏将其小时候换下来的一颗牙齿挂在了她编织的一条红绳上赠予他,这是他们家乡的习俗,是护佑平安的意思。 可惜,一条红绳,一颗牙齿,又怎能敌过残酷的战争呢。 叶舟看着那串红绳,越发感到惊奇。 “可是……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白玖取出一块手帕,将红绳小心包起来,准备带去周氏的墓中。 “我也解释不清楚。” 不过她知道,一定与周氏的丈夫有点关系。 她问:“叶舟,有办法能去断崖下看看吗?” 叶舟立即拒绝。 “当然不行,断崖下没有落脚点,原本是湍急的水流,现在虽说结了冰,可冰万一碎裂就更危险了,如果我自己倒可一试,你是万不可能的。” “那怎么办……”白玖有些纠结,想到跳下断崖的那个男人,她心里猜测十有八九就是周氏的丈夫,他那显然在暗示她什么,也许断崖下还真有什么。 “这样,我们先回去,然后明天我送你回江和之后,我会再带着人过来一趟的,你就乖乖在驿站等我,可以吗?” 叶舟低头望着白玖的眼睛,生怕她会拒绝。 “好的。”白玖笑了下,点头。 叶舟松了口气。 第二日一大早,天就晴了,耀眼的阳光反射在雪地上,白玖的心情也变得雀跃了起来。 叶舟送她回了城内的驿站,她将包着红绳的手帕交给他,托他送去周氏墓中。 叶舟将手帕收好,很快就带着人走了。 小碗看见白玖回来的时候都快哭了:“少夫人,下次把我带上吧,我不跟少夫人在一起,吃不好也睡不好。” 白玖笑:“真的吗?” 蓝羽道:“少夫人可别听她瞎说,我看她睡得可好了,吃得也没少一粒米。” 小碗小声道:“我没有。” 蓝羽道:“把事情做好才是正道,主子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听就是了,卖乖可不是什么正经事。” 白玖笑了笑,搭上蓝羽的肩膀:“别那么严肃嘛蓝羽,在我这里开开玩笑是可以的,小碗不会的事情很多,你多教教她。” 小碗连连点头。 白玖道:“有热水吗?我想洗澡。” 她这几天赶路确实太累了,好在幸运地是没有感染风寒,洗过澡之后,倦意便席卷了她。 她靠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乱七八糟的梦做了很多,醒来却一个也没记住。 天已经黑了。 叶舟想来是不可能一日往返的,但即便有心理准备,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还是难免有些奇怪的失落感。 于是只能在吃过晚饭之后,让小碗和蓝羽过来陪自己说说话。 蓝羽是在叶家待过很多年的丫头了,所以对叶家的事也了解地不少,不过显然议论主子这件事她很难做到,但在白玖地再三玩笑下,她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开始回答起她的问题。 白玖当然是对叶舟的事更感兴趣,于是问了很多关于叶舟的事,但蓝羽说话还是有分寸,所以出糗之类的事都不提,只提好的一方面。 不过白玖还是从她的字里行间,听出了很多信息。 叶舟的父亲常年身处军营,他其实是不常见到的,所以除了母亲之外,他和哥哥的感情极深,哥哥更是隐隐负担起了父亲这个角色,既和叶舟玩闹,也教他习武,还会带着他捣乱闯祸。 叶江的性子和叶舟不一样,那时的叶舟属于典型的中二少年,而叶江却是有一份沉稳的,毕竟是家中长子。 直到后来兄长和父亲接连去世之后,叶舟才忽然感觉,担起一个家庭的重担,是多么沉重。 心里的支柱倒了,忽然自己成了支柱。 自己尚未羽翼丰满,便要护佑一大家子人了。 最新评论: 【被迫成长真的是很难受了】 -完- 第42章 、独自回京 忘记是什么时候睡过去了,第二日天尚未亮,便有人从远处赶了回来,显然赶了一…… 忘记是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第二日天尚未亮,便有人从远处赶了回来,显然赶了一夜的路。 马儿毛上挂了霜,来人身上也挂了霜,一人一马纷纷喷吐着白汽。 蓝羽认出他是叶舟身边的人,忙将他带到院子里。 白玖匆匆穿衣后,洗漱也来不及就接见了他。 “可是叶将军有什么事?”她十分紧张。 “夫人不必担心,将军无事,只是吩咐我来告诉夫人一声,将军有事绊住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让夫人先启程回京。” “什么?”白玖呆住。 叶舟让他直接启程回京? -- 第72页 来人从胸口摸出一封信件给她:“是将军给夫人的。” 白玖打开信件一看,上面只简短地写了几行字。 【兄长尚在,请代我先回京告知母嫂】 白玖心中一惊,莫非是那断崖下面…… 她问:“将军可有书信寄回盛京?” “并无。” “那军中可有其他消息传出?” 来人不解:“属下不明白,夫人指的是什么消息?” 白玖摇摇头,将信收了起来:“没事了,我收拾一下,准备启程回京。” 看来叶江没死这件事叶舟并没有外传,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但大概不是一件容易处理的事。 她有自知之明,她如果留在这里,只会给他拖后腿。 虽然她很想留下。 但她选择相信他。 “少夫人,我们这就回去吗?不等二爷一起吗?”小碗边收拾东西边问。 “他军中有急事要忙。” “少夫人……”蓝羽欲言又止。 “你说。” “少夫人,我们先行回去,老夫人那里需想好怎么说才行。” 白玖点头:“我知道。” 这一点她倒不是很担心。 她说:“此行本就是为了祭拜而来,如今事情已了,回去也是正常,老夫人那里我会去解释的。” 蓝羽点头:“少夫人有应对法子就好。” 回去的时候为了安全,绕了些官道,比来时多走了半个月。 来的时候,路上有叶舟作伴,虽然颠簸,到不觉得十分难捱。 如今回程,旅途又长,白玖一上马车就觉得昏昏沉沉的,梦好似做也做不完。 中间又因为小病一场,不得不暂时停歇了几天。 好容易回到盛京,再有一月多就要过年了。 将军府已经开始了年前采买,王氏每日十分忙碌。 而老夫人因为冬日里病了一场,病去如抽丝,所以直到白玖回来这日都没好全。 白玖回来这事没有先通知府里,直到马车停在了叶府门口,门房才惊呼一声,匆匆忙忙去里面禀报。 白玖一下马车就立刻赶去了老夫人所在的院里。 寻芳替她掀开帘子,为她脱去外衣。 屋内燃着上好的炭,十分暖和,还熏着香。 白玖搓了搓手,又搓了搓耳朵。 不怪她如此失礼,实在是路上太冷了。 她这单薄的身子差点受不住。 “请老夫人安,听说老夫人病了,如今怎么样了?”白玖行了个礼,柔声问。 老夫人坐起来,看了几眼,皱眉问:“怎么就你,舟哥儿呢?怎么不来请安?他母亲病了一场,他都不急着过来看看吗?” “叶舟没有回来。” “什么?”老夫人怔住,“他同你一块儿去的,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再说,即便他有事不能回来,怎么不先来封书信说一声?” “个中缘由,不便在信中说明。” “不便说明?什么样的理由不便说明?”老夫人显得不太高兴。 白玖两只手握在一起轻轻搓了搓,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完整说明这件事。 老夫人对红杏道:“去把大夫人叫来。” 红杏应声出去。 不久,王氏匆匆忙忙赶来,身上还带着寒气。 “娘,我才从庄子上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叫我?” 她才说完便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白玖,立刻瞪大了眼,惊喜地叫出声:“呀,弟妹!你们回来了?怎么回来前一封信也不来说一声,我竟丝毫不知你回来了,舟哥儿呢?” “叶将军在军中有事要忙,先让我回来了。” “他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回来?”王氏道,“真是心大,山高水长,万一路上遇见歹人……” “没有,派了士兵护佑两侧。”白玖忙解释。 王氏打量着她,担心道:“看来一路吃了不少苦,本就瘦,现下看着更单薄了,真叫人心疼。” “好了。”老夫人发话,“伺候的人都出去,我同你们主子说说话。” “是。”小碗寻芳等退了出去。 寻芳站在门外,忍不住拉着蓝羽低声问:“是出什么事了么?” “不曾有事。”蓝羽摇头,“二爷的确是有事要忙,让少夫人先回来的。” “真是奇了。”寻芳啧了声。 老夫人手中捻着佛珠,倒没什么表情。 “说吧。” 白玖心下叹了口气,这事可真难解释啊。 她拉住王氏的手,又给老夫人行了个礼,才纠结着开口。 “我要说的事,请老夫人与嫂子千万要相信,但不要太过声张……” “什么样的事竟要吞吞吐吐,小家子做派!”老夫人不满,“我活了一辈子了,什么风雨没见过,你嫂子也不是如你想的这般没见过世面的人。” “大哥……尚在人世。”白玖缓声道。 说出来,不由松了口气。 这样大的秘密,憋在心里总归难受。 “你说什么!”老夫人眼睁大了,身子不由摇晃了下,王氏立刻将她扶住。 白玖的话好像惊天巨雷,在耳边炸响。 她已双眼含泪,眼眶通红。 “弟妹,这样的事怎可拿来开玩笑!” 白玖急切:“我没在开玩笑,这正是我先回来的缘由,想来此事太过震撼,因此叶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更不能写信回来,万一信件有所闪失,便是天大的事。” -- 第73页 王氏用手帕颜面,失声痛哭起来。 “你说得若是真的?夫君他……他怎么样?为何活着却不回来……” 老夫人沉得住气,眼角湿润却端坐如山,只是手上的佛珠被她捏的紧紧的,方才暴露了心境。 她低喝了一声:“哭什么?这是喜事!她既说这是机密,就不能让人听见,你这样哭,传出去可怎么说。” 王氏捂住嘴,压抑着哭声,背过身去,双肩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努力平复了心绪。 她睁眼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白玖坐过去。 白玖略犹豫了下,小心落座。 老夫人一把攥住她的手,压低声音,声音虽小,却含着威严。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知道的不太清楚……” “那就把你清楚的都告诉我。” 白玖点头,将这一路上的见闻删繁就简地说了遍。 没提叶江的事与她算卦有关。 她的手被老夫人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下攥得生疼,但她也只是强忍着。 老夫人听完,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天佑我儿……天佑我儿……” 她欲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泪水,才反应过来一直紧紧抓着白玖的手,她松开时,见她苍白的手背上多了清晰的手指印,半红半白,格外显眼。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老夫人皱了皱眉,语气平和了下来。 王氏在白玖叙说的时候也坐了过来,这会儿听完老夫人的话,不禁掩泪笑了声:“弟妹这是孝顺呢。” 老夫人握住王氏的手,换另只手握紧佛珠。 “你也孝顺,这些年……苦了你了……” 王氏才止住眼泪,闻听这话又鼻头一酸。 “娘,不苦……” 老夫人说:“我儿活着,虽不知什么情况,但舟哥儿在那,一定会护着他哥哥回来的,你也算苦尽甘来了……没白等。” “上天还是有眼呐……”她声音颤抖。 白玖见她们如此动情,忍不住掉了几颗眼泪。 人类的悲喜也是可以相通的。 “舟哥儿可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王氏问她。 她摇了摇头。 “我回来的匆忙,一路上也不曾接到他其他的书信。” 她想起此事,又将叶舟之前那封信拿出来给她们看。 老夫人拿信的手甚至不太稳。 “好,好,看来舟哥儿是个有主意的,他既说了不要声张,那咱们也不能给他添麻烦,心里头再高兴,外头可要拿捏住了,若有其他人得了消息问起,也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才好啊。” 王氏忙点头:“欸,知道了。” 老夫人又看向白玖。 白玖也忙站起来:“我也知道了。” 老夫人却是拉住她的手,仔细打量了她一顿。 “确实瘦的狠了,脸又白,看着是血气亏空,叫厨房多做些益气补血的药膳来与你吃,这一路上来回奔波,尤其是回来这趟,舟哥儿又没跟你一起,也是受累了。” 白玖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老夫人忽然对她态度这般好,她倒有些受用不起了。 “你先回去好生歇着吧。”老夫人说。 “好。”白玖点头。 王氏高兴地拉着她手:“我送弟妹回院去。” 从老夫人院子出来,王氏的双眼显得格外通红。 身边的丫鬟问了声,白玖替她解释是因她从江和回来,和老夫人大夫人聊了江和祭拜兄长一事,老夫人和大夫人都闻言伤情了。 王氏低声在她耳边说:“不要说祭拜,听着不吉利。” 白玖安抚:“没事,大嫂,大哥如今不必忌讳这个。” 最新评论: 【一回来就这么大转折】 -完- 第43章 、钱府吊唁 白玖回府的第二天,盛京就下起了大雪。 纷纷扬扬,不见异色。 …… 白玖回府的第二天,盛京就下起了大雪。 纷纷扬扬,不见异色。 白玖捂着一个手炉坐在窗前,盯着院子里的一株梅花看。 梅花开得很好,大红颜色,衬着白雪,美得惊艳。 小碗收拾好房间,同她一起坐着。 小碗问:“少夫人是不是在想二爷?” 白玖笑了下,没说话。 小碗:“这梅花开得可真好看!” 白玖点头:“是啊,傲雪凌霜,天地间独一抹绯色。” 午间,雪总算停了。 王氏在丫鬟搀扶下小心踏入院子,在门口的台阶上抖了抖寒气。 白玖连忙出去迎接。 王氏道:“你快回屋里去,外面冷,你这身子单薄,未必受得住。” “哪里这么娇气。”白玖笑了下,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 王氏回头看了眼院子,摇了摇头,吩咐随行的人:“湖影,你叫些人将院子里的积雪再扫一遍,仔细点,别结了冰打滑。” “是。”湖影笑着去了。 王氏轻拍白玖的手:“你院子里不能就这一个小丫头,她什么都做不仔细,原先舟哥儿院子里也该有三四个丫鬟的,只是他不常回来,一时没有挑好的,怕他用不惯。” 白玖下意识想拒绝,转念一想王氏说得对。 -- 第74页 这院子实在太大,光是扫扫积雪,小碗一上午都清理不了多少,虽然她不习惯指使人,但总要入乡随俗的。 “挑人的事我没经验,全劳烦嫂子了。” “这是正常的,不过我倒希望你能跟我学一学管家的事,以后也能帮我分担些。”王氏抿嘴笑。 白玖明白王氏的意思,能将管家权拱手分出的,反而是真心实意待她好的。 她犹豫:“但我的确不会……” “没关系,以后嫂子慢慢教你,现下还能管得了,等你身子养好些再说。”王氏在软塌上落座,香炉里燃着香,熏得整个屋子都很好闻。 “我这会来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她说。 “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吧,钱家的大儿媳柳氏昨天没了。” “什么?”白玖发怔。 她脑海中浮现那双忧愁灰暗的眼睛。 王氏轻叹了口气。 “听说她自从早产生下孩子之后,身子一直没好全,在府中养病呢,谁知养着养着,人竟没能熬过年关,可怜她那儿子,才几个月大……” “我曾在马府见过她,听说她的夫君在她怀孕期间纳了三房小妾。”白玖皱了皱眉,低声道,“她不高兴,可钱夫人也是女人,不但不理解她,还那样对她……” 不过是一面之缘,但她心中却也难受得紧。 她想,如果当初她能做点什么,是不是就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呢? 但她,又能做点什么呢…… 王氏道:“钱夫人惯来是个不好相与的,将她那个儿子看成什么宝贝一样,满盛京几乎都知钱家公子的纨绔做派,只可怜了柳氏……” 她顿了下,叹息:“不过,生孩子对女人来说本就是鬼门关,只能说她福气不够。” “钱府和我们虽然交情不深,但大家同在盛京,总归还是要去一趟吊唁的,我现下实在忙的脱不开身,今儿来就是问问你,可能去一趟?” “好。”白玖应声。 —— 随着这场白雪覆盖在钱府的,还有白幡。 白玖从马车上下来,小碗和寻芳随侍身后。 寻芳是老夫人指派过来陪同的,白玖虽是身份够了,毕竟没和京中人家打过多少交道,怕她不知道其中的规矩。 前来吊唁的人不少,钱家家主钱文名钱大人是个从四品的钦天监监判,虽然在大官满地的盛京不算品级多高,但到底是能直面圣颜的人,所以愿意同他交好的人也不在少数。 停在钱府门口的马车着实太多,有些人早已进去,有些人与白玖一样刚从马车下来。 来吊唁的大部分都是各家女眷,穿着颜色虽淡,样式和料子却十分华贵,更不消说身上佩戴的饰品了。 不过白玖从没与她们来往过,所以一个人也不认识。 她们大部分互相认识,会走近寒暄几句,然后并肩而行,走进钱府,她只是小心观察了一番。 她在看别人,别人也在看她,她路过时,几人私语声传入耳中。 “那是谁家的小娘子?” “瞧着脸生,但那是叶家的马车,或许是叶家大夫人吧?” “不可能,叶家大夫人我见过,不是这般年纪。” “是叶家二郎叶舟小将军新娶的少夫人。”有人说。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低的诧异之声。 “我怎么不知叶将军竟娶妻了?” “何止是你,几乎满盛京都不知道吧。” “听说这位少夫人生病不能见人,所以自过门便没出来过。” “可叶将军不是前段时间才回京吗?何时娶的妻?” “还未回来时叶家老夫人做的主,直接接回了府上。” “竟有这样的稀罕事?……莫非这位少夫人的身份不能见人?” “听说是个乡下丫头……” 这些话断断续续的落入白玖耳中,她心底轻叹一声。 不是为她自己,是为白久。 不过她没出府,未能听见这些闲言碎语,大约还是好事。 寻芳道:“少夫人别在意,这些夫人小姐们凑在一起,惯会嚼舌根的,满盛京的人家没有她们不关心的事。” 白玖笑了下:“没事。” 小碗气道:“一个个都是贵夫人呢,说话可真难听。” 白玖在按照来之前了解过的礼仪流程见了礼,被钱府的人迎去了大厅。 大厅布置成了灵堂,用白幡与麻布裹着,正中间是一口楠木棺材。 棺材前摆着一方灵位,上书“先室钱母柳氏意暄之牌位”,下面用两行小字分别写着生年与卒年。 灵堂外头持续不断传来丝竹管弦之哀乐。 丫鬟和几个小妾跪在灵堂下边烧纸边哭,钱夫人与钱昭身着丧服站立一侧迎客,另有乳母抱着几个月大的小孩子站在另一侧,离棺材稍微有些距离。 已有一些人在排队点香吊唁,白玖站在一旁,钱夫人与钱昭立刻迎了过来。 “钱夫人,钱公子,请节哀。”白玖点头,轻声说。 钱夫人忙拉着她的手:“啊呀,叶家娘子,多谢你能来,我几次都想脱马夫人替我递拜帖,奈何你离京几个月一直不在。” “是有什么事吗?”白玖忙问。 钱夫人欲言又止,看了眼钱昭,钱昭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便唉了声:“算了,也没什么事,都过去了,多谢你今日来给我这无福的儿媳送一程。” -- 第75页 钱昭问:“不知叶将军近日可忙?” 白玖道:“将军军中有事,要晚些回京。” “这样啊……叶将军年少有为,又屡立战功,实在令钱某佩服,无事的话,欢迎将军和夫人来府上坐坐,钱某也有一颗从戎之心,有些军中之事还想向叶将军请教一二。” “好。” 白玖虽应了声,却不喜钱昭说话的语气。 她是来为他的妻子吊唁的,他却在关心他的仕途。 又简单聊了几句,白玖都是应付了过去,见她实在没什么兴致聊天,钱昭也只得作罢,去接待其他客人了。 呆了一会儿,便轮到白玖敬香,她接过下人递来的三根点燃的香,朝着牌位行礼。 弯腰抬头那一瞬间,她愣了愣。 柳氏正站在牌位前望着她。 她状若无事的将香递给下人,插进了牌位前的香炉中,然后让到了一侧。 柳氏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眼十分通红。 她缓缓走到乳母身旁,看着乳母怀中睡着的孩子,眼角淌出血泪来。 她忍不住抬手去抚摸孩子的脸庞。 白玖抬头盯着她,皱起眉头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柳氏怔了怔,正要收回手,钱夫人却忽然从旁边挤了过来,低喝了声:“一直站在这不吉利的地方做什么?我孙子才多大?万一冲撞了什么……赶紧回后院去。” 白玖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乳母唯唯诺诺地抱着孩子转身欲走,柳氏像是受了刺激般,伸手便去抢夺她怀中的孩子。 孩子被惊醒,忽然大哭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 毫无预兆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吓了钱夫人一跳。 她下意识看了眼牌位,有些害怕又有些愤怒地低声骂了几句:“死了还不消停吗?非要害我的孙子。” 这话说的小声,只有乳母以及白玖听到了。 当然,还有柳氏。 孩子啼哭不止,乳母赶紧抱着孩子出了灵堂。 白玖看向柳氏,她站在灵堂前,看着孩子被抱出去,默默流着血泪。 来的客人也三五成群的议论起这事,说小孩子眼睛干净,别是看见了什么。 问钱夫人,钱夫人讪笑着说:“看不看见的,总归是母子一场。” 一个人挤到白玖旁边,轻轻撞了她一下,她回头看,是马疏雨。 马疏雨见到她有些高兴。 “白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几日。” “唉——” “怎么了?” “上次你来我家那次,柳姐姐也在的,这才几个月就……”马疏雨叹了口气,“后来我也跟母亲来钱府见过柳姐姐,她很不好的样子,还有……” 她环顾了圈,拉着白玖走到一边,小声:“还有我听说,柳姐姐不是病死的。” 最新评论: -完- 第44章 、夜半有事 白玖回眸望向灵堂时,柳氏已不见了。 她低 白玖回眸望向灵堂时,柳氏已不见了。 她低声问:“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马疏雨说:“我娘和钱夫人交好,自然知道内情,钱夫人可不止一次在我娘面前说柳姐姐的坏话了,我都听不下去。” 白玖:“便是坏话又怎与她死因扯上关系?” 马疏雨急切解释:“欸呀,白姐姐,你怎么不明白呢,很显然是钱夫人把柳姐姐气死的。” 她想了想,又换了个更直接的说法:“逼死的。” 白玖心知,柳氏这般大怨气,定不是自然死亡那么简单,但她并没有任何立场和能力去干涉这件事。 也仅仅是与马疏雨唏嘘了几句。 回了府中,老夫人身边的蓝羽便请她过去一趟。 她带着寻芳过去,进了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看着精气神好了许多。 她斜倚在榻上,腰后垫着半旧软枕,身上有些淡淡的香火气。 想来是去过府中祠堂了。 她站在堂下行了礼,老夫人态度倒是温和得很,让她坐了,蓝羽立刻去沏了杯热茶与她暖身子。 老夫人道:“不必上热茶,去换了热热的参汤来,外头那样大的寒气。” 白玖忙道:“不用这么麻烦……” 老夫人阻了她的话:“你是将军府少夫人,不必学小家子做派,动辄麻烦客气的话,你要习惯让人服侍才好。” 白玖只得点头称是。 实则她的确喝不惯参汤的味道,是一股药味,哪里比得上茶香,并不为其他。 在老夫人的注视下,她将这份好意全数心领了,憋着气将参汤喝完,才算过了一劫,只是嘴里发苦。 许是注意到她的神情,蓝羽又贴心地给她上了一份蜜饯果子。 红杏笑道:“蓝羽跟着少夫人出去了一趟,对少夫人贴心了许多呢。” 蓝羽回:“少夫人是府里的主子,做丫鬟的贴心不是应该的么?” 老夫人朝白玖出声:“既然蓝羽伺候你贴心,不如拨到你院子去。” 白玖站起来道:“多谢老夫人,但蓝羽是老夫人用惯的丫头,还是留在汀兰院更好,嫂子那儿曾给我说过,已打算挑了人过来了。” “好吧,熙容做事我也放心,她一贯是个仔细人,想必挑给你和舟哥儿的丫头不会比我院里的差。”老夫人点头,倒也没在此事上多问。 -- 第76页 她进入正题:“今日你去钱府可还顺利?” “还算顺利。” “没听见什么闲话?” 老夫人目光如炬,直直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听见了。”白玖如实答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老夫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不必瞒着我,尽管说真话就是。” 白玖无奈的淡淡的笑了下。 “我没怎么想。” “你不肯跟我说实话也无妨,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你在那偏院住了几年,没受到少夫人的待遇,有怨气也实属正常。”老夫人道,“只是我希望你能学聪明点,莫要在外头听几句话,就让人挑拨了离了心,做出什么蠢事来。” 她说:“舟哥儿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只要你不闹事,他断不会做出什么休妻之事来,你始终是将军府的少夫人。” 白玖轻轻皱了皱眉。 老夫人继续道:“当然,少夫人也不是那么好当,不求你识文断字,起码要能看得懂账面,还有管家之道,用人之道,与京中这些人家交往之道,你都该看着学着起来,舟哥儿年轻,未来立功机会多得是,不定你就能得个诰命,届时若再什么都不会,出去可不仅是丢你自己的脸,更是丢了全府的脸面,平白叫人笑话。” 白玖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只是乖巧应声。 老夫人见她一句话都未反驳,态度便缓和了下来。 “当然,如今你嫂子管家,你还有很多时间学,倒也不必急在一时,我近来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你无事的时候可到我这来请请安。” “好。” “你将今日去钱府所有细节与我说一遍。”老夫人让寻芳替她拿去软枕,她慵懒地躺在软榻上假寐,“不必管我,你自说你的。” 白玖只好将一言一行从头说了一遍。 说到马疏雨的部分,她正犹豫要不要说,不想老夫人半睁开眼,已先一步点破了。 “听说柳氏孕中与丈夫婆婆多次发生争执,为了几个小妾,才致产后气血亏空,精神颓靡,这样的病是好不了的,除非自己走出来。” 她提问一般问白玖:“如果你是柳氏,当如何做?” 白玖怔了下:“我?我……” 她身为现代人当然第一反应是离婚,可这想法在这里没有意义,所以她没什么可说的。 老夫人鼻子里轻哼了声。 “年轻女子们总是为了一些小事争风吃醋,惹人笑话,实在愚蠢,叫我说,几个小妾不过是府中的玩物,并不值得为此事生气,即便小妾有了孩子,也是正妻的孩子,若听话的,就留在府中,若乖戾的,就寻个由头发卖就是,何必为此事既伤了和气又伤了身体。” 白玖为这番话无法作出什么评价,这是年代的现实。 她便默默听着,没有做声。 “你说呢?”老夫人点名了。 白玖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便缓声道:“我想……柳氏实在是过于深爱她的夫君吧。” “所以说,闺阁女子要少看些杂书,免得移了性情。与夫君之间若做不到相敬如宾,也该是举案齐眉,这样才能长久,情情爱爱一事能得几时鲜?”老夫人半垂着眼,脸上的皱纹密布在眼角。 她说:“男人是天,若一味为了什么情爱惹恼了这天,那么家里还能有她的容身之处么?” 白玖轻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朝廷准许和离么?” “和离?”老夫人嘴角流出一丝冷笑,睁眼看她,“你从哪里听来这些怪话?你去问问,我朝自今,有几对夫妻是成功和离的?和离之后,又是怎样的下场。我最见不得故作清高的姿态,只图一时爽快,实则愚蠢至极。” 白玖不说话了。 老夫人大约也不想一个话题一下子聊得过深,便嘱咐了她另一件事:“之前舟哥儿姑姑来那会儿你不是会什么捉鬼之类的事么?少在人前卖弄,终归上不得台面,让人知道了,不知如何猜想。” “知道了。” 白玖回了自己院子,小碗立刻迎上来给她披上披风。 “少夫人,老夫人有为难你么?我听说你刚回来就被老夫人叫过去了,呆了这么长时间呢。” 白玖笑笑:“说什么呢,老夫人好端端为难我做什么?你说话也要小心些,不要被别人听去。” 小碗立刻闭紧嘴巴,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 五日后,是柳氏头七。 白玖坐在窗前看着王氏叫人拿来的一些旧账本打发时间,忽见窗外未若柳絮因风起。 明纸糊的窗户透光,所以即便快到傍晚了,因着窗外的积雪,所以屋内并不十分黑。 有人掀开帘子进来。 白玖余光瞥见了,顺口喊了声:“小碗,把灯点上吧。” 屋里无人应声。 白玖转身,见烛台边的阴影里,有人站在那儿,看不清身形与容貌,却不发一言。 似乎寒风吹了进来,屋里冷了起来。 白玖并不怕什么,放下账本走过去,自顾用火折子点起了烛台。 昏暗的屋内燃起了烛光,亮了起来。 烛光照耀下,阴影消失了。 那道影子也消失了。 小碗这才进来:“呀,我收拾院子忘时间了,没记得给少夫人点灯。” -- 第77页 “没关系。”白玖看了原先阴影的角落恍惚了下。 她问:“今日是不是钱府少夫人的头七?” 小碗掰着手指头数了下:“没错呢。” 她搓了搓胳膊,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少夫人,这会说起这个,我有些毛毛的呢。” 毕竟她是跟着白玖烧过纸送过灵的,虽然看不见,但她既信又胆小。 白玖看着跳跃的烛火没说话。 王氏的丫鬟还没有□□好送来,只先挑了许多机灵得力的婆子小厮,白玖站在窗前看着他们在廊下扫雪,便吩咐小碗让他们不必扫了,去烤一烤火,等雪彻底停了再说。 她晚间倚在窗前的软塌上看书,小碗进来催促了几次,她才去睡下。 这一睡大约到了子时,被一阵若有若无的吵闹声惊醒。 “小碗?”她喊。 小碗匆匆进来,搓了搓手,说话冒着白气。 “少夫人,你被吵醒了吗?” “怎么回事?” “听说钱府来人了,叫开了角门,说有急事想请少夫人去一趟呢,不过府里人不敢惊动老夫人,只去告诉了大夫人,大夫人说雪天路滑,又是这大半夜的,钱府也太不合规矩了,叫我不必惊动你,让你明儿早再去呢。” 白玖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想。 “钱府的人还没走吗?” “没,说府里事急,好像是钱府夫人突发癔症,被鬼上了身一样。” 说到那个字小碗的声音都下意识小了。 不敢高声语。 “那钱府小公子呢?”白玖忙问。 “半夜发了高烧,啼哭不止,听说连夜请了大夫来。” 最新评论: -完- 第45章 、夜往钱府 很快,吵闹声渐渐隐去了。 外间有婆子站在 很快,吵闹声渐渐隐去了。 外间有婆子站在廊下说:“少夫人安心睡吧,钱府的人已被打发回去了,便是急事明早儿去也是来得及的。” 白玖坐在床边,心绪纷杂,已睡不着了。 小碗将床边的烛火也点了起来,坐在下面陪着她。 “少夫人,你是想去吗?” “我不知道,我有时候觉得我不应该多管闲事,也觉得自己并没有多大能力。”白玖看着烛火有些怔然,“但我以前也是这样,看见闲事总想管一管。” 但事情的走向与结果往往并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小碗托着腮:“以前,是多久以前呢?少夫人以前在若水院的时候安静的时候不爱说话,闹起来的时候又大喊大叫……” 她意识到说错话,忙捂住嘴巴,道歉:“对不起啊少夫人,我不该这样说的。” 白玖摸摸她的头发:“没事的,我说的以前,是很早以前了。” “是没来府上的时候吗?” “是啊,以前我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了解,也没想过有一天会来到这里,这里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有时候我觉得还有一点点可怕。” “可怕?”小碗似懂非懂,“府上有些婆子很可恶,确实让人觉得可怕,还有老夫人,我以前远远见过她一次,觉得她也有点可怕呢。” 白玖笑了笑:“不过我刚来就遇见你,陪我说说话,也就还好了。” 小碗笑起来,露出虎牙:“我也喜欢与少夫人说话,少夫人和其他主子不一样,待人真和气。” 是啊,她和别人不一样。 不过她还是她,只是世界变了。 “小碗,替我拿外衣来。” —— 已经丑时半了,钱府还是灯火通明,一片吵闹。 按道理,钱府先少夫人明日就要出殡,今晚府上该异常安静才对。 传说亡者会在头七这天回家看最后一眼,为了防止冲撞,最好不要留人在宅子里。 当然,对于这样的大家族来说,灯火不熄,自然是要留人看顾的,免得走水。 不知怎么,钱夫人夜半想更衣,起床后却迷瞪瞪出了院子,回来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非要让丫鬟叫乳母把小公子抱来给她看看。 风大雪大,夜半三更。 才几个月大的小公子早就被哄睡着了,于是丫鬟婆子都劝她,奈何丝毫劝不动,钱夫人好像吃了秤砣一样。 甚至外衣也不穿,起身就往小公子的院里走。 为了方便时常看见自己孙儿,小公子的院子和她是相邻的,所以不远。 但她这般反常举动,又赶上这一天,实在让人瘆得慌。 于是府中人忙叫醒了钱昭。 钱昭一肚子起床气,闻言匆匆赶来,在院子里拦下了自己母亲。 谁知母亲一见到他,当即放声大哭起来。 说话的声音也变了。 耳尖的管家在旁边声音颤抖地提了一句。 “怎么听着像少夫人的声音……” 在场的人瞬间都觉得周遭空气冷了三分。 钱昭有些发毛,但顾着面子,让丫鬟把母亲带回院子去,谁知钱夫人仿佛有了怪力,几个人都没制住她。 她闯进了小公子的房间里,登时小公子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在钱夫人触碰到小公子的一瞬间,钱昭猛地拉住了她,旋即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扑了上来,几个人合力才制住了钱夫人。 钱夫人嘶吼着大哭,嘴里喊着:“钱昭,你对不起我!” -- 第78页 她瞪着钱昭,双眼通红,一点也不像钱夫人平日的神情,确实有几分柳氏的影子。 但柳氏平日温顺,即便和他不愉快也只是简单拌嘴几句,便回屋生闷气去了,这种狰狞的神情他从未见过。 他心里犯嘀咕,不敢在原地呆着,赶紧回自己院子去了。 谁知被带回自己院子后,钱夫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样子,一直折腾,反复折腾,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停下来,一言不发地瞪着旁边的人,瞪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一会儿,乳母又来告诉钱昭说小公子突然发起高烧,大哭不止,连睡前喂的奶都吐出来了。 钱昭又害怕又烦躁,一边让人去连夜请大夫,一边只能忍着害怕去母亲院里看看。 院子里年纪大的婆子告诉他,恐怕是少夫人的鬼魂在作怪,让他去灵堂给少夫人烧烧纸,说说话,奈何钱昭胆小,只是看了眼就不敢进去了。 他无奈又回母亲院里,离母亲远远的,问她:“你是不是意暄?” 钱夫人咯咯笑起来,看着他笑。 钱昭撇开眼不敢看,又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她说,请叶府少夫人过来,她有话要告诉她。 钱昭想起那日前来吊唁的白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请她来,但他这会儿是死马当活马医,就派人去请了。 这些是去钱府的路上,小碗复述给她听的。 也是钱府下人为了突出事情严重性,一五一十全讲出来的内容。 她问:“出了这样的事,钱大人没在府上吗?” 随车的孙婆子听到了回:“少夫人不知道,钱大人这样的职位日常是住在宫里的,只有放假才回,听说头三天已经在家待了,如今还有一个月过年了,皇家为了祭祀之类的事,钱大人要格外忙,正常要到年底才能回来的。” 小碗夸赞:“孙妈妈懂得可真多!” 孙婆子笑道:“咱也不懂啥,就是平时听别人聊的多,就记得一点。” 白玖搓了搓手,小碗将她的手炉拿过来摸了下:“呀,外面真太冷了,手炉这么一会儿就凉了,要我说,咱们跟钱府又没什么交情,少夫人何必大半夜赶过去呢。” 白玖轻声:“我也是怕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人家怪罪我托大不来,给叶家树敌。” 倒也不全是,算是图自己一个安心。 在钱府门前下了马车,偏门开了,有人忙进去通报,很快她就被人迎了进去。 钱昭站在母亲院前,看着白玖披着白色斗篷款步走来,肌肤胜雪,映着雪色与烛火,仿佛九天仙女般,不由看痴了一会儿。 直到白玖走到他跟前了,他才反应过来。 “叶娘子,这么晚了请你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只是……” 白玖打断他:“其余话等下再说,先带我去见见令堂。” “好好,跟我来。”钱昭为她引路,在白玖面前,他之前的害怕仿佛荡然无存了,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 钱夫人这会儿已经不闹了,被关在屋子里,几个小厮丫鬟婆子都在门口守着,没人敢进去。 里面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也未点灯,只听起来无半分声响。 丫鬟小声解释道:“原先点了灯,大约是被夫人灭了……” 白玖尚未说什么,便见有人匆匆赶来,喊钱昭去小公子院里,说大夫请他去。 钱昭道了个歉忙过去了。 白玖吩咐跟来的小碗和孙婆子同钱府的人一起在外面守着。 小碗不同意:“少夫人……” “听话。”她转眸便对钱府人说,“请将门打开吧,我进去看看。” 钱府的人也不知为何钱夫人点名要这位年轻夫人来,只是人既来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闻言点了点头,将门小心开了半边,刚好够白玖进去。 白玖也没多说什么,跨着门槛就进了。 然后转身将门从里面关了。 她就着窗户透出来的朦胧雪色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灯烛,屋里亮了起来。 钱夫人头发皆散,坐在窗前的榻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户,只余一个背影给她。 白玖缓声开口:“你叫我来,是有话要同我说吗?” 钱夫人背影瑟缩了下,转过身来,阴影下的脸苍白异常。 白玖并不觉得可怕,只觉得可怜。 她走近些,见她满脸泪痕。 钱夫人朝她伸出手来,白玖见她手背上全是鲜红的抓痕,触目惊心。 她在她面前站着,温声道:“你这样闹一场,又是为了什么?” 钱夫人神情凄婉,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到白玖身边。 白玖垂在袖中的手捏了张符。 她就这么看着她,忽然抱住了她,靠在她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 像个小孩子那么哭。 白玖一怔,不禁鼻头有些发酸。 在门外随时注意动静的小碗忍不住问:“少夫人,要不要我帮忙?” 门外的人都听见了钱夫人哀恸的哭声。 这后半夜听着着实渗人。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哭声才渐渐止住。 白玖打开门,若无其事的走了出来。 她的肩膀湿了一大块。 小碗:“少夫人……” 白玖对钱府众人道:“钱夫人没事,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就好了。” -- 第79页 丫鬟婆子面面相觑,有些不信,打开门进去瞧了一眼,果然钱夫人安静地睡在床上,呼吸均匀。 “这位夫人真是神了……” “夫人真的不闹了。” “……” 白玖问:“可否带我去一趟灵堂?” 一个丫鬟忙道:“没问题,我带夫人去吧。” 白玖点头,小碗和孙婆子不知具体发生何事,只能一头雾水地跟在身后。 灵堂还是那个灵堂,只是无人敢看守。 烛火被雪夜的风吹灭了一大半,其余的烛火灯油不足,也无人敢添。 昏暗的烛光映得灵堂比平日更阴森了。 最新评论: -完- 第46章 、大雪纷飞 站在灵堂外,白玖停下来吩咐小碗和孙婆子在外面守着,又对丫鬟道:“你若怕…… 站在灵堂外,白玖停下来吩咐小碗和孙婆子在外面守着,又对丫鬟道:“你若怕的话,也在外面吧。” 丫鬟行礼,红红的眼眶倏忽落下泪来。 “奴婢不怕,奴婢本就是少夫人身边服侍的。” 白玖微怔,便点了点头,让她跟了过来。 她们二人一道,先不急不慢地寻来火折子点燃了灵堂灭掉的烛火,风吹过,烛火晃动着,似乎下一秒又要熄灭。 白玖从袖中摸出一张黄纸来,就着烛火点燃了,丢在灵堂前的火盆里。 火舌席卷着,逐渐将黄纸完全吞没,从焦黄成了焦黑。 风逐渐小,直至停了。 烛火也不再晃悠。 丫鬟走过来跪在灵堂前,边无声哭着边烧起纸来。 白玖在她旁边蹲下来,轻声问:“你跟在少夫人身边多久了?” “自少夫人嫁来我就被拨了服侍少夫人了。”她哽咽着,“少夫人性格好,对我们都很好,说话也温柔,我们都很喜欢她。” “少夫人怀孕之后公子就很少来了,总是在外面过夜,后来干脆把人接到家里来了。”丫鬟语气藏了几分不平,“这些话我也不怕当着娘子面说,怕是外面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家了,偏老夫人也帮着公子。” “那些不正经的女人还打扮地花枝招展地来气少夫人,少夫人不擅长跟她们为难,又自顾自的伤心不已,公子得知此事不但不怪罪她们,还说少夫人善妒,小气。” “其实少夫人怀着小公子的时候就胃口不好了,老夫人为了小公子还整日送来各种鸡汤补品,非逼着少夫人都吃下去。” “后来少夫人不小心跌了一跤,小公子不足月生产,好容易从鬼门关回来,公子和老夫人却将这件事都怪在少夫人头上,说了她好些日子。” “我问过接生的稳婆,说小公子长得太大了,若是足月生产,少夫人怕是会彻底没命的,当时我就想着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想必有了小公子之后,之后的日子会好起来。” “谁知道……”丫鬟越说眼泪越多,已弯弯成河,拿纸钱的手颤抖着,手里的一把纸钱全都落入了火盆中。 火一下子被盖灭了,白玖正要拿火折子来点,里面的火苗却又燃了起来,渐渐火势重起,火光照亮了这方小天地。 “好姑娘,你向着你们家少夫人,说的这些话想必她都能听见。”白玖温声说,“可否帮我一个忙?” “怎么帮?”丫鬟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明天要出殡,想来棺材没有封死,可否帮我开棺?” “开棺?”丫鬟的表情十分震惊。 “嗯。”白玖却看着她点头。 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沉重的棺材板挪开了一条缝隙,白玖甩了甩有些脱力的胳膊。 丫鬟问:“娘子若有什么要紧事,不如再叫些人来?” “不必,这样就可以了。” 缝隙刚好够白玖伸手进去。 她往柳氏的脚底各塞了一张符。 丫鬟没见到,只问:“娘子是找什么呢?” “不,帮我将棺材合上吧。” 离开灵堂前,她对一头雾水的丫鬟道:“此事不要对外声张,另有一事需要你帮忙,请你将一双你们少夫人生前常穿的鞋悄悄放在小公子屋子里。” 白玖回到叶府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王氏身边的丫鬟湖影正在院子廊下等着,天很冷,她时不时跺着脚搓着手哈气。 孙婆子为白玖提着灯,小碗则扶着白玖,主仆三人深一脚浅一脚踏着雪回来。 后半夜雪下得不大,但还是累了一层较厚的雪,因太晚,所以无人扫,白玖回来的路上几次差点跌倒。 见到白玖回来,湖影闪过喜色,忙下了台阶来迎,不料走得急,脚一滑便跌在了白玖面前。 白玖忙弯腰将她扶起来,两个人却同时跌倒,还是孙婆子放下灯与小碗一起,才扶住她们站稳了脚跟。 经过这么一遭,白玖原有些沉闷的心情反倒纾解了些,不由笑道:“本来倒有些睡意,现下却清醒了,这大半夜十分冷,你怎么站在廊下?” 湖影忙道:“夫人知道少夫人出了门,放心不下,便叫我来看着,也好放心。” 白玖握了握她的手,触手冰凉,便让她一起到屋内喝杯热茶。 好在府上开着大灶,灶内炉火始终未熄,热茶还是有的。 她喝了两杯下肚,小碗又抱了手炉来给她,才觉身上寒意稍稍缓了一些。 -- 第80页 湖影喝了热茶,将杯子放下,问道:“少夫人去钱府可遇见什么事?若有麻烦,我好说与夫人听,夫人早些安排。” “倒也没什么麻烦事。” “那就好,不过,恕奴婢直言,钱府像这样找上门来实在太失礼了,即便是有天大的急事,也轮不到咱们来帮,非亲非故的,少夫人寒夜里出门,没事倒好,若是有什么损伤,实在是不值当。且钱府这样的人家,和咱们一向不怎么来往,好坏也帮不到咱们。” 这话已经说的十分通透了,白玖帮不帮得上忙,其实都没什么所谓,反而可能是出了力气做无用功。 白玖也知道,实则她是个软性子,与柳氏有一面之缘,现在听闻这样,实在是放不下,如果真撒开手不管,万一有了更坏的结果,她反倒会控制不住地怪罪到自己身上,进而自责难当。 见白玖低头不语,湖影倒是为自己的语气赶紧道歉。 “少夫人,奴婢失言。” “没有,没有,你说得很好。”白玖忙说,“你这样的提醒十分有必要,我不懂什么规矩,还是要多听多看才行。” 湖影说:“少夫人热心肠,并非是坏事,另外还有一件事,夫人说明日钱府少夫人出殡,我们也要在丹广街设棚路祭,年前夫人忙得很,明日还要去庄子上,约五六日才能回,府上的事需要交给少夫人处理了。” “交给我处理?” “少夫人别紧张,湖影虽不是个能干的丫头,倒也跟在大夫人身边好多年了,大夫人让我这几日留在少夫人身边帮衬着。” 听她这样说,白玖心下不由生出些感激之情。 —— 没多久便天亮了,白玖回来得晚,洗漱之后倒也全无困意,卧在床上脑子里思绪纷纭。 外屋小碗被湖影叫醒,站起来拍了拍脸颊,又搓了搓手,清醒了些。 “你先跟我去将今日路祭所需的东西准备好,回来再去厨房打热水来请少夫人起床。”湖影小声提醒。 小碗看了眼里屋,轻轻点了点头:“让少夫人多睡一会儿也好。” 白玖没睡着,她们在外屋的对话她听得清楚。 她坐起来看了眼窗外,虽然天刚亮,但窗外映着雪,寒气从窗户的缝隙里一点点渗进来,她裹了裹被子,觉得身体有些发沉。 盛京都这样冷,还不知叶舟那儿冷成什么样。 她又将叶舟给她的那封信拿出来读了一遍,就那几个字,她已经看了许多遍了,字写得好,落笔有力,转折处果断,结尾处锋利。 不像她,她只会硬笔,不会用毛笔,写字自然是不能看的。 幸好其他人本就对她这样的没什么文化上的期待,倒也不突兀。 她想,等叶舟回来,她一定让他多写几幅字,她要拿着当字帖临摹,好好学一学。 清晨,叶府外的长街上已满是人,这条街住的人家不少,多数非富即贵,基本都设了路棚,一眼望去,白惨惨的一片。 上午的雪停了,钱府的殡葬队伍浩浩荡荡地,伴随着哀哭声,从这条长街路过。 白玖着一身素衣,站在棚内,湖影与小碗分立左右,拿着准备好的纸钱朝着棺材撒去。 纷纷扬扬的白色纸钱,宛如大雪纷飞,更添几分寂寥与凄苦。 纸钱飞在天上,被风吹着,最终又落了下来,落在雪地里,与泥土和雪水混合在一起,被人踩在脚下,最终脏成了一样的泥污。 送葬队伍里,白玖认出了柳氏身边的那个丫鬟,昨天晚上在灵堂她们有过短暂的交流,但她没问她的名字。 路过白玖面前时,那丫鬟特意朝白玖望着,然后双眼含泪地点了点头,又抓起一把纸钱扔向了天空。 这事过了几天,马夫人来了一趟,说钱夫人不知道为什么,每晚都要做噩梦,现在身体病倒了,每天都要吃药,不然她一定亲自来叶府向白玖道谢,为了那晚的事。 白玖淡淡笑了声:“只是做做噩梦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里数着,再过三天时间,柳氏想来心中的怨念便能消了,从此与这世上所有人,所有事,都可以再无瓜葛了。 又过了两日,她心中倒有些不安起来。 于是起卦算了一回,竟是个【凶】。 因为不同的术数算法不同,她只是算了近日的吉凶,这一字她一时有些拿不准具体指的什么事,正想让小碗去打听一番钱府,王氏却忽然到了她这边来。 她声音多了几分急切:“弟妹,你且不要瞒我,那日你半夜去钱府,可是吩咐过柳氏的丫鬟做了什么事?” 最新评论: -完- 第47章 、迎江回京 “我……” 白玖问,“发生什么事了?” …… “我……” 白玖问,“发生什么事了?” 王氏拉着她坐下来,道:“钱夫人噩梦缠身,几天就病倒了,说是床都下不来,钱家少爷就向宫里递了个条子给钱大人,钱大人一听这事便派人去请了为相国寺的僧人到家里去,那位僧人说……” 王氏压低了声音:“说是柳氏的冤魂不散,整夜缠着钱夫人要索命呢,钱夫人吓得不轻,后来那个僧人又说,冤魂能进家门,一定是有人特意做了手脚,便在府上查找,很快在小公子的院里找了一双鞋来,偷偷放鞋的丫鬟也好找,一下就找到了,据说那个丫鬟那夜和你单独待过。” -- 第81页 王氏拍了拍胸脯:“怎会有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我就说那日就不该去,去了没好处,反倒落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还不待白玖解释,她又补充。 “这种事与你无关,要是那丫鬟攀咬你,我们也不要理会,这样丢人的事想来钱府还敢声张不成?他们自己做贼心虚自己知道。” 白玖听得皱眉,半晌问道:“那丫鬟怎么样了?” “谋害主子怎么也是大罪,最轻都要打发出去,何况钱家人气头上,能留下一条命来都算是好的。” 白玖默然,心口闷闷的,呼吸都变得凝滞了起来。 或许她根本没有任何能力,也不该自以为救世主,去做这种事。 原先是一个人的悲剧,现在是两个人的。 这都是她的错。 “那后面……怎么处理?”她听见自己轻声问。 王氏道:“说是去相国寺举行一场超度法会,弟妹,这件事不关咱们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更不用管,左右钱家那样的人家与咱们没有什么焦急,以后也不要来往就是。” 王氏见白玖脸色不好,又关心了几句。 “你本就身子弱,这段时节天冷,马上又要过年了,也不知舟哥儿那边怎么样了,实话说,我自从知道夫君还在人世之后,心里一下就有了盼头,做什么事都有劲头,你也该如此,养好身子,帮我一起分担一些琐事,或者替我那份一并侍奉母亲左右。” “心里藏事是最要不得的。”她说。 白玖叹了口气,对王氏道了谢,送她出了院子。 她回到屋子里,坐在窗前,看着院里那株梅花出神。 她很渺小,太渺小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可若是这样,为何上天又赋予她这样的能力,还让她重活一世呢。 她不明白。 王氏说得对,她就是心里太爱藏事了,换句话说就是想得多,想得越多越容易让自己陷入死胡同。 可道理简单,知易行难。 —— 钱府的人没有找过白玖,白玖也一直没机会再出门了。 她忍不住想打听钱府那事的后续,却也没法子做到,只听说如期做了超度法会,如今风平浪静了。 而法会的名头还是借了【亡母思子】,未说其他的。 年关越近,王氏倒是越来越忙,白玖有心帮忙,反倒被她拒绝了,只说让她养着身子,过了年再说。 白玖闲来无事,只能多去老夫人那里走动。 她能感觉到,老夫人原先对她态度十分淡淡,如今反而顺眼了,偶尔还关心她几句。 剩下的事就是惦记着叶舟的事,或许江和离盛京实在太远,书信不易,所以叶舟的信一直没再送来。 白玖几次半夜醒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忍不住起来算一卦,算来算去,结果都没什么大事,她才勉强放心了几分。 直到腊月二十一那日,一封折子从江和快马加鞭直接送进了皇宫。 雪已停了几日,天空挂起了太阳,映着积雪,金灿灿一片。 只是仍刮着风,太阳晒在身上不暖和。 小碗拿着针线坐在窗下的榻上,认真地绣着梅花的图样。 “好容易出了太阳,却还刮风,白出太阳了。” 白玖抿嘴笑:“是啊,这哪里是太阳,根本就是‘冰箱里的暖光灯’嘛。” “什么灯?” 白玖坐在一边仔细看她熟练地穿针引线,把话题岔了过去。 “小碗好聪明啊,才两个月时间,进步就这样大了。” 小碗甜甜一笑:“蓝羽姐姐不愧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手艺实在太好了。” 说罢她皱了皱脸,叹了口气:“要是少凶一点就更好了。” 蓝羽恰好走到门口,闻声道:“严师出高徒,你这样笨,不骂你几次,你都不长记性。” 小碗被抓包了,脸色发窘不敢反驳。 白玖轻笑了下。 蓝羽朝白玖笑着施礼:“少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呢。” 白玖讶异:“现在?可是有什么事吗?” 她早起才从老夫人那儿坐了好一会儿才回的,这会儿又要去,一定是有事。 蓝羽笑道:“听说是关于二爷的好消息,连大夫人也喊回来了,想必要晚点到。” “真的?!”白玖忍不住立刻站了起来,语气惊喜,“我马上过去。” 她立刻想出门,小碗吓了一跳,将绣件放在一边,拿起斗篷就拦住了她:“少夫人好歹把斗篷穿着。” 白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有些失态了。 她老老实实地将斗篷穿好,才出了门。 一掀开帘子,外头的寒气立刻就裹挟住她。 呼吸之间都吐出白气来。 她忍不住往斗篷里缩了缩,脚下却不愿停,反倒加快了脚步,没多久便去到了老夫人的汀兰院。 站在门口的丫鬟见她快步跑来,连小碗和蓝羽都要落后一截,不由抿嘴笑了下,打起帘子朝里头道:“少夫人来了。” 白玖站住脚,搓了搓手,略整理了下呼吸才进去。 方才一路上小跑的,两颊被冷风吹着,这会儿红了一片,鼻头也红红的,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老夫人坐在榻上,手边放着手炉,后面垫着两个半旧的金丝软枕。 -- 第82页 见白玖进来,她便抬起头来,将信递给她。 “这会儿字多,你可能认得了?” “认得了。”白玖迫不及地地接过信,第一眼不由皱了皱眉,因为不是叶舟的字。 老夫人吩咐红杏:“还不伺候少夫人坐下,你这没眼力见的小蹄子。” 红杏“欸”了声,忙笑着扶白玖坐下,解了她的斗篷,又端了热茶来。 寻芳从里头出来,还给白玖递了个汤婆子抱着。 白玖笑了下,这才认真地看起信件的内容。 虽不知是何人所写,但确实是关于叶舟的消息。 信上说叶舟大半月前就已从云和启程,于年前定能回京的。 另有一则天大的好消息,言道叶江将军在那次大战中幸存了下来,只是身受重伤无法移动,此事细节已如实上报给了皇上,由皇上批了,准已大将军礼迎叶江将军回京,请叶府也早做准备,想来不日礼部会来人至府,同老夫人商量礼仪细节。 “这……”白玖忍不住喜道,“真是太好了。” “大哥若是回来,大嫂必然喜不自胜。” “什么事喜不自胜?”王氏匆匆进来,周身寒气缭绕,显然是着急赶回来的。 白玖站起来将信递与她,激动道:“大嫂,大哥就要回家了!” “真的?!”王氏笑着,眼眶一下红了。 她先朝老夫人行了个礼,老夫人挥手笑道:“行了,这会还做这些虚事,快些看看信要紧。” 王氏拿信的手有些微微发颤。 白玖扶着她坐下,手放在她肩膀上安抚着她的情绪。 纵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消化,王氏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当消息确切传来时,她还是忍不住流了泪。 “真好,真好。”她哽咽。 年前庄子上收租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她交给下面的管家就可以了。 接下里的时间,王氏决心把时间全留给接叶江回家这件事上。 接到信的第二天,礼部就派了人上门。 老夫人客气地把人迎到会客厅,王氏和白玖也在。 主要是商议一些迎接礼仪的细节,比如叶江喜欢什么,忌讳什么,几种国乐到底选哪一种更合适,那日王氏与白玖又着什么样的衣裳更合适。 这种迎接礼规格较高,从城门开始便声势浩大,届时全程的百姓都会知晓,所以通常是用来迎接在外多年才被召回的大将军,或者立了重大军功的将领。 叶江这种情况有些特殊,论军功,叶江自然是有的,只是过了这些年了,之前的军功只能算作累积加分,以大将军礼迎接,主要目的还是起一种安抚人心的作用。 叶江是为国牺牲,又奇迹般地死而复生,所以他可以代表在战争中为朝廷捐躯的士兵,表示朝廷不会忘记他们的付出。 且快要过年了,这也是大喜事一件,为了庆祝此事,皇帝还特意让礼部提前在皇城下放置了巨大的花灯,每日戌时定时让人在花灯上朝下面撒糖果和宫花。 这种花灯巨大无比,从下面立了梯子上去,上面可以同时站六个人,往年都是到了元宵灯会前三日才会开始布置的。 王氏特意从京中请了最大的制衣铺子——七星成衣坊的人来上门为她们量身定制华服,老夫人是有三品诰命在身的,自有制服,不需要再做,但她兴致勃勃的,给王氏和白玖要做的衣裳样式和料子出着主意。 “给你弟妹多做几套,你瞧她衣服不多,样子又老,走出去还以为是咱们家穷了呢。”老夫人说。 王氏笑道:“是媳妇的错,不该忽视了弟妹,该打。” 老夫人道:“你忙,府上全靠你操持着,哪有时间事无巨细地记着。” 她看向白玖,嗔道:“你没衣裳也该自己说,不说别人怎么知道,难不成还要我替你做?” 白玖轻声笑了下:“我不大在意这个,觉得衣裳挺多的,也够穿。” “那可要注意起来,你如今不大出门倒还好,日后免不了要出去的,这衣裳打扮可是重中之重。” “是。” —— 腊月二十六,小雪。 天未亮,城门便已早早打开。 两队穿戴整齐盔甲的侍卫骑马而来,立于城门两侧。 侍卫一手持剑,一手举着绯红色织金旗帜,在寒风中飘扬着。 约辰时一刻,城门外有人快马来报。 “叶将军车队已到城外。” 站在城门上指挥的将领挥着旗帜,高喊一声。 “列队!执礼!” 只见侍卫整齐划一地抽出长剑,竖在身前,同时高举手中旗帜,发出一声气势凛然的喊声。 飘扬的小雪花落在他们的盔甲上,在肩膀和头顶上勾勒了一道白边。 礼部的人引着太乐令的人从路旁鱼游而出,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乐器,一首激昂的音乐打破了冬日早晨的宁静。 离此处还隔了一条街,停满了叶家的马车。 按规定她们需要在此迎候。 王氏与白玖皆着正装,梳着复杂的发髻,钗环华丽,立于马车旁。 湖影与小碗分别替她们打着伞,身后还跟着许多仆役。 瞧着王氏有些紧张地搓着手,白玖主动挽起了她的胳膊。 很快,乐声越来越近,显然是车队在临近。 -- 第83页 察觉到王氏紧绷的身体,连白玖也不由紧张了进来。 雪花越来越大,风却停了。 雪花轻柔地落在地上,虽然乐声很大,白玖却仿佛能听见耳边漱漱雪声。 她的视线穿过薄雾似的雪花,直直落在那高头大马上的少年将军身上。 他没有穿着盔甲,只一身日常的藏青色官服,头上戴着黑色官帽,面若冠玉,眉似远山。 他的眼目不斜视地朝着前方,仿佛被冻结的湖水。 他的眉头微微蹙着,似有化不开的忧愁。 马儿载着他路过雪花,在他身上留下了白色的印记。 终于,他放慢了速度,视线缓缓转动着,落在了这边。 这一刻,他们的眼神终于交汇。 白玖红了眼眶,眼里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叶舟,欢迎回家。 叶舟勒住了马,视线定格在了那雪中单薄的身影上。 淡蓝色的斗篷几乎裹住了她,鹅黄色的裙角越过斗篷,盖住脚背,堪堪垂在地上。 她的长发尽皆盘起,由珠翠装饰着,称得肌肤胜雪。 叶舟看呆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白玖。 她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浅浅淡淡的,不爱戴朱钗,不爱着浓妆,更是很少穿艳色的衣服。 她这样立在雪中,朝他笑着。 是他永远也忘不了的画面。 即便很多年后,他每每想起,仍似年少时心动。 长长的队伍一直到了丹广街才停下,王氏与白玖坐着马车跟在旁侧,她时不时地透过马车的帘子缝隙朝外看去。 叶江并没有如叶舟一般骑着马风光回京。 队伍里有一辆宽大的马车,比寻常马车要大一倍,里面铺满了柔软的杯子,足足容得下三个人躺着。 不过现在只躺了一个人。 叶江闭着眼,手枕在头下。 马车尽量走得平稳,却仍然摇摇晃晃的,他仿佛置身于水上,躺在小舟里。 外面的丝竹管弦之声他丝毫不在意,只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马车内外仿佛隔绝成了两个天地。 大约身体有些僵硬,他便屈起了一条腿,原本盖在身上的毯子滑落,露出了另一条腿。 只有半截。 膝盖以下。 空空荡荡。 最新评论: -完- 第48章 、一同回院 所有参与迎接礼的官员都被请入叶府吃酒,其余人等也皆给了钱财小礼散散喜气。 …… 所有参与迎接礼的官员都被请入叶府吃酒,其余人等也皆给了钱财小礼散散喜气。 王氏尽管心急如焚想去见叶江,也不得不先操持着府中宴会。 大马车从正门进,一路未停驶入了内院,停在了宁康院门口。 是叶舟亲自驾的车。 马车停好,叶舟跳下车来,白玖带着小碗走上前去,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帮得上忙。 她意识到,可能叶江的情况不太对,所以她不能贸然行事。 叶舟探了探身子,朝里头说了些什么。 然后走向她这边来,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了,顺道吩咐站在一旁的花影,让院里的人都出去,屋里也暂时不要留人。 白玖抬眼瞧着风尘仆仆的叶舟,见他满面风霜,想必吃了不少的苦。 叶舟低声对她道:“你先去陪着老夫人,等会我自会去请安的。” 白玖没有多问,点头:“好。” 她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叶舟冲她笑了下,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放心,然后朝马车走去。 白玖没法,一路去了汀兰院,老夫人正在听跟着叶舟回来的侍卫回话。 “……大爷受了伤未痊愈,不能见风,二爷已向皇上禀明了,明日会有四位太医上门……” 正说着,恰见到白玖来,老夫人立刻朝她招招手。 “你可见到舟哥儿了?” “见到了。” “那你大哥呢?你也见了?我倒想去见见他,只是……”老夫人顿了下。 一来宫里和礼部的人都还未走,还需要她出去见礼。 二来她是母亲,按规矩是叶江来见她,不过这条倒是无所谓,只是她不知叶江如今确切的情况,怕见了抑制不住伤心,故而想要先问清楚。 “未见到大哥。”白玖摇头,低声道,“叶舟挥退了宁康院的所有下人。” 说到这儿她便停了,老夫人大约也明白了一些,不由心脏有些隐隐抽疼起来,恨不得立马过去看一眼,又怕儿子久未归家,吃了这些年的苦,心性上有些改变,所以不敢刺激到他。 府上一直忙碌到晚上,众人方才酒足饭饱地散去,期间也有不少人家来道贺道喜的,都被王氏以同样的理由挡了回去,说待叶江身子大好,再摆宴席请各位庆祝。 白玖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直到府上安静下来。 这期间,说要来请安的叶舟却一直没来。 坐在屋内,寻芳让厨房端了些粥过来,老夫人挥了挥手,表示没什么胃口,又问王氏可忙完了。 红杏道:“夫人已往宁康院去了。” 老夫人神色复杂,幽幽叹了口气,淌下两颗泪来,又用手帕擦去。 白玖:“老夫人……” 老夫人握住她手,摇了摇头,喃喃:“我不敢去啊……我不敢去……” -- 第84页 白玖有些发怔,她好像能理解老夫人的心情,又有些无法感同身受。 是了,这个世上的事本就无法感同身受的。 老夫人十分清楚叶舟的性格,要是叶江那边无事,他早过来请安了,何至于到现在竟也不露面。 也没派人来请她去。 说明叶江至少这会儿并不想见她。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老夫人手上转着佛珠,闭着眼念佛号,间隔中又不断低语:“活着就好,回家就好……” 白玖也有些坐立难安,她这会儿坐在这里好像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好在没多久,院子里蓝羽的声音有些惊喜地响起:“二爷!” 白玖立刻站了起来,见叶舟大步流星地掀起帘子跨了进来。 他甚至身上的衣服还是白日的,都来不及更换外衣。 老夫人老泪纵横,朝他伸出手去:“我的儿……告诉我,无论什么事,我做母亲的,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呢。” “母亲!”叶舟一把握住她的手,扶住她。 白玖也立刻扶了上去,朝叶舟望着。 她心中惦记了快两个月的人回来了,她一时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保持了安静。 叶舟扶着老夫人坐在,顺势坐在她的左手边。 他看起来心情有些沉重的样子。 “母亲,哥他断了一条腿……”叶舟垂首,声音略颤,白玖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叶舟说叶江在那日跳下山崖后并没有死,而是摔成重伤昏了过去,被湍急的水流冲到了下游。 他跳崖前,他的左腿被敌军射中,箭上有毒,以至于骨肉腐烂,无法愈合,幸而他意志坚定,及时砍断了膝盖骨,才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后因失血过多再次昏迷,他意外被山中猎户所救,只是因为受了重伤,整个人从鬼门关回来之后,丧失了大片的记忆,所以一直记不起自己是谁。 那片地段又处于流族与军队交界处,他猜到自己的身份必是两方之一,于是不敢露面,怕被追杀,只能暗中打听着。 但军中机密岂能那样容易打听的,且他的记忆恢复也慢,便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后来猎户意外身亡,叶江只能独自在山中生存,在一次躲避流族人的过程中,在山崖下发现一个山洞,那里虽艰难却隐蔽,只要不冰封,他还能想办法从河里抓鱼吃,再加上腿脚不便,于是便这样一直在那里生活着。 直到被叶舟发现。 叶舟眼尾发红:“哥他如今记忆也未恢复,只觉得我面熟而已,连我也认不出来,且他浑身是陈年旧伤,面容也有改变,我不想刺激到他,也不愿母亲伤心。” 老夫人听他说的过程中早已泪流满面,紧紧抓住叶舟的手,用手帕拭泪:“娘心里啊……都明白的……活着就好,回来就好……病啊伤啊,咱们慢慢治,你哥他总有一日会想起来的。” 叶舟道:“明日太医会来,等太医看过,我来请母亲过去,还请母亲不要太过伤心,实在身体要紧。” 老夫人笑中带泪:“你们都在我身边,我自然保重身体。” “只是可怜了熙容……”她叹了口气,“她才要多费心了。” 老夫人上了年纪,又耗费了一天的精神,不知哭了几场了,说了话没多久便倦意来袭。 白玖服侍老夫人歇息之后,才从汀兰院里出来。 只觉浑身酸痛,不由捶了捶腰间。 小碗跟在她身边,见状替她按了几下:“少夫人累了,等回院里我替你按揉按揉。” “你先回去放好了热水,等我们回去。”叶舟的声音忽地响起,白玖和小碗都怔了怔。 小碗反应过来,“啊”了声,脸上浮现笑意,立刻小跑着离开了。 叶舟朝白玖伸出手来,白玖笑了笑,自然地搭了上去。 叶舟的手宽宽大大的,温热得很,将她的手包裹其中。 “手还是凉得很。”叶舟皱了皱眉,将她拉近了身边,撑开身上的斗篷,将她一道裹了进去。 白玖靠着他,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体温,忽然这些天的担心全都放下来了,忍不住伸出手揽住他腰,低声道:“我有点想你。” 叶舟眼皮一跳,耳根红了。 白玖很少直接这样对他表达情意,他反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但心里雀跃不已,这种雀跃直接表现了出来。 他猝不及防地弯腰将白玖横抱而起,清越地笑了声。 “外头冷,先回去。” 归华院里的灯早挂了起来,比平日看着灯笼多,显得很喜庆的样子。 叶舟抱着白玖还未进院门,白玖便让他将自己放下来。 “如今院里服侍的人多,不好意思。”她低声说,脸也热热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叶舟大大方方地牵起她手,拉着她走进主屋,又在进门时脚步微微顿了下,“你……你如今……” “搬到主屋来了。”白玖抿嘴一笑。 “早该如此。”叶舟眼里说不出的欢喜,忙拉着她走了进去。 小碗从里头出来,瞧见他们紧扣的双手,脸也红得不行。 忙道:“洗澡水已经放好啦。” 然后赶紧跑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 第85页 白玖与叶舟对视一眼,灯光下,叶舟的耳朵已全红了。 白玖轻笑:“那……那你等一会儿,我先去洗澡?” 叶舟咳了声:“我也没洗呢。” 白玖眨了眨眼,一下便明白了这话外之音。 她佯装听不懂的样子。 “要不你先洗?” “要不一起?” 这话他们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 白玖愣了下,叶舟也愣了下。 白玖脸红透了,一时无话可说。 叶舟有些郁闷,牵起她的手。 “白玖,我们是夫妻。” 白玖低头,心跳如鼓。 她是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两世为人,她都没有尝过□□。 不过叶舟说得对,他们如今是夫妻,也已情意相投,早晚是要跨出这一步的。 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那……一起吧。” 水汽氤氲,雾蒙蒙的。 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梅花的花瓣。 想也知道是小碗自作主张采摘的。 至少之前白玖可未在洗澡水里见到小碗给她撒花瓣。 她脱去外衣,露出雪白的臂膀,伸手将花瓣都捞了出来放在一边,手臂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 叶舟站在一旁,喉结忍不住滑动了下。 最新评论: -完- 第49章 、如此一夜 “你……”白玖转过身,仰头看着烛光水汽下的叶舟,他挺直的身板如今还多了几…… “你……”白玖转过身,仰头看着烛光水汽下的叶舟,他挺直的身板如今还多了几分紧绷的不自然。 “来。”白玖绕到他身边,主动替他宽衣,“先将官服脱了吧,怪不自在的。” 取下腰间玉带,解了系扣,长长的手臂从衣袖中被解放出来。 叶舟仿佛任由白玖摆布的木偶,眼神追随着她,目不转睛。 白玖将外衣拢在臂弯里,抬眼撞上他的眼神,笑了下:“看什么?” 叶舟穿着贴身的白色里衣,薄薄的,不知是水汽太盛还是出了汗,紧贴着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与腹肌的形状。 白玖咬了下嘴唇,好在雾气朦胧,叶舟应该注意不到她的小动作,她忙转身,将外衣搭在屏风上,略收敛了下心神。 腰间一紧,叶舟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的呼吸很近,些微急促,在她脖颈间吐纳着。 “白玖……”他低声。 低沉撩人的嗓音在白玖耳边响起,仿佛一层电流从头到脚游走了一遍,白玖不禁浑身震颤了下。 “叶舟,我,我没……” 白玖闭着眼,用极轻的声音说着话,她觉得自己的意识陷入到一种半混沌的状态,甚至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肌肤上有些凉意,很快又被温热的水围绕。 她靠在浴桶中微眯着眼,雾气中叶舟背对着她,褪去了里衣,露出了宽阔了背肌。 她的头发散落着,一部分紧贴着脸颊与脖颈,另一部分落在水里,如水草般漂浮着。 哗啦一声,水一下溢出了浴桶。 下一秒,白玖感觉自己被人揽入怀中。 两颗心脏靠得极近,连跳跃的频率都近乎一致。 —— 夜深人静,房间里似乎没有了声响。 小碗在门外探了探头,对身边的小钰道:“二爷少夫人他们好像睡了,咱们这会儿是不是该进去收拾洗澡水了?” 小钰是王氏挑了好的丫头拨过来的,还没来多久,和小碗关系倒是不错。 小钰红着脸轻声道:“最好不要去,咱们明儿一早再进去也一样。” 小碗道:“可不收拾的话,屋里始终潮潮的,连炭火也难生得起来。” “说得也对。”小钰点头,伸手敲了敲门,里面无动静。 小钰小声说了句:“奴婢们进来收拾洗澡水了。” 然后和小碗推开了一条缝,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洗澡间与里头的卧室是左右两侧,倒是打扰不到,小碗进去时,见到烛火熄灭了大半,只余下几盏孱弱的火苗,被她们进来时带动的风吹得晃着。 小钰踩了一脚的水,不由轻声“呀”了声,脸更红了。 “水漫了一地……”她声如蚊呐。 小碗倒是没太明白,只是不敢高声说话,同小钰二人合力将浴桶里的水舀了送出去,又将地拖了拖。 两人效率倒高,很快就做好了,关上门,守在门外,累得出汗。 “水漫了一地,你怎么脸红成这样?”小碗想起来,问道。 小钰都要忘记这茬了,忽又提起,不由再次脸红,挽起小碗的胳膊,低声笑:“除了那样的喜事,还能为什么?” “那样的喜事?啊……”小碗吸了下鼻子,真心感到开心,“那少夫人就是真正的少夫人了。” * 白玖这一夜好像睡了几次,又醒了几次。 每次都不知是什么时辰醒的,又是在什么时辰睡去的。 她仿佛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在这之前的几乎每一个夜晚,因为很冷,她也能醒几次,每次都会再拢一拢滑落的被子,在被子下缩成一团,再度沉沉睡去。 而今晚,寒冷消失了。 她仿佛紧贴着火炉,热得很。 迷迷糊糊中,她知道自己伸着手紧紧抱着什么,触手温热,还带着好闻的气息。 -- 第86页 可她实在太累了,以至于思维凝滞,不愿费精神去思考,今日何夕,此处何处,一直到那份温热抽离。 她忽然睁开眼,仿佛受了惊吓般。 “嗯?……” 叶舟一怔,瞧着她这样,忙又躺回去,将她揽入怀。 “怎么了?做噩梦了?” 昏沉的思绪开始凝聚,白玖盯着叶舟的脸,好一会儿,长长地松了口气。 天好像亮了。 她清醒了。 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白玖的脸红透了,想起所有的事,于是撑着床,缩回到了被子里。 被子外,是叶舟得意的笑,低低地传来。 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她。 “害羞啊?” 白玖被子下的手摸索到叶舟的腰,忍不住掐了下,叶舟“嘶”了声。 白玖的笑也从被子里传出来。 紧接着她从叶舟的臂弯里钻出来。 脸色通红,头发凌乱,却佯装淡定。 “不。”她道。 叶舟在她额头上亲了下,问:“还难受吗?” 不说不觉得,他这样一说,白玖才发觉自己就好像从狂风暴雨中逃过一劫的小船,哪儿都有问题。 腰酸,背也痛。 她伸出胳膊来看了眼,嗯……伤痕也不少。 她又躺了回去,瞪着他:“我今天怎么见人?” 叶舟低低笑起来:“你这句话的语气真可爱,再说一遍。” 像小猫用爪子挠着心一样,这大概就是……撒娇? 怪道军营中那些成了婚的将士每每聊起,都笑得……很痴。 他之前无法理解,不过是一个语气,几句话而已,能有怎样的威力?堂堂七尺男儿还能真为小女子化为绕指柔不成。 如今这小小女子就在他怀中,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他嘴角的笑一直未消过。 白玖怔了下,忍不住笑起来:“你还好意思笑,都是你的错。” 她用手戳他的胸口,被他逮住握在手里。 “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叶舟笑。 “是不是很晚了?”白玖问,“府中还有好多事我需要给大嫂帮忙呢,你恐怕也闲不下来了。” “不晚,还能再躺一会儿。”叶舟安抚似的,揽住她的手在她胳膊上揉搓着,又在她脸上亲了下,“自从让你先回盛京之后,我的心一直没放下来过,后来传信得知你平安回了才稍微放了点心。” 他侧了侧身,转过脸来看着白玖。 “直到昨晚之前,我每天晚上都要失眠好一会儿,想着你在做什么。” “我也想你。”白玖轻声说。 毫不隐晦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她初次恋爱,才热恋期便两地分离,还是几乎彻底失联的异地,这让她真切感受到了思念的煎熬。 白玖与他的手在被子下十指相扣。 “叶舟。” “嗯?” “你昨晚对老夫人说的话,不是真的吧?关于你哥哥的。” “……什么都瞒不过你。” 叶舟微微蹙眉,“这事牵扯有些多,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决。” “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不用。”叶舟又吻了吻她,“快要过年了,凡事等过完年再说,好在兄长回家了,这是一件好事。” 白玖在他怀里蹭了蹭:“什么事都不许瞒着我,不叫我知道反而更让我担心,你也知道我是能算出吉凶的,与其让我猜得心七上八下,还不如通通告诉我。” 叶舟轻笑:“遵命,夫人。” 最新评论: 【其实男女主既然现在两情相悦,为什么不正式办一次婚礼?女主原身进门都没办吧,那时候男主都不在】 【好心办坏事的感觉,那个丫鬟被找出来时又是怎么想的呢】 【哇偶嘿嘿嘿】 【加油~】 大大签约了!恭喜大大!】 【夫妻就应该坦诚相待,携手共进手动星星眼。多给你浇浇水,还请茁壮成长啊,小树苗。】 -完- 第50章 、诸多疑问 叶舟拿起一旁的外袍穿上身,道:“宫中今日开始放年假,一直到正月十六才会上场 叶舟拿起一旁的外袍穿上身,道:“宫中今日开始放年假,一直到正月十六才会上朝,我也不必去回禀江和事务了,关于我哥的事我早写好了折子递进了宫。” 他扣了两次衣带都显得有点松,正要继续弄时,白玖已自然地伸手过来帮他系好,仰头望着他笑:“也就是说,你这些日子都在家里了?” “当然。”叶舟垂眸笑着,“等会儿我们一道去给母亲请安,然后我去一趟宁康院,要不了多久太医就会到了,我须在一旁看着。” “好。”白玖点头。 老夫人睡得早也醒得早,叶舟与白玖来汀兰院时,站在院中忙碌的寻芳说老夫人一直等着二爷来。 叶舟忙打起帘子走了进去,老夫人面容有些憔悴,不过精神尚可。 两人见了礼,老夫人摆摆手便要从榻上下来,白玖立刻扶了上去。 老夫人叹息:“我这眼睛总也不好,是老毛病了,这两日哭的,更不大好了,这事可别叫你哥哥知道。” 叶舟温声劝道:“如今哥平安回来了,母亲千万要注意身体,所有麻烦事,在外有我,在内有大嫂与白玖,母亲只需要安心就是,等会儿太医来,请太医再为母亲看过,。” -- 第87页 “好,好,母亲不操心,母亲心里不知多高兴呢。”老夫人笑道,搭着叶舟的手,“快带我去见你哥哥,我已等不及了。” 叶舟握紧母亲的手走在前面,回头看了眼白玖,白玖对他柔柔笑了下,忙上前几步跟在其后。 宁康院前那几株竹子叶上还有积雪,叶舟稳稳地扶着老夫人走在前头,后面小碗跟着白玖。 白玖低声提醒她:“小心地滑。” 小碗亦低声笑道:“我可比少夫人走得稳。” 白玖微微一笑,随众人进了宁康院。 王氏已在院前等着,脸上满是倦容,一看便是一夜未睡。 白玖看向主屋,主屋门窗皆闭,一丝风都透不进去。 王氏见到他们,忙打起笑脸,朝老夫人见了礼。 老夫人立刻不住地问:“江哥儿在屋里?怎么样了?你们昨晚可有说话?他可有说些什么?有哪些地方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王氏却思维清晰地都答了。 “是……昨日回来就在屋里……不说话……” 她叹声,眼眶微红:“母亲,他似乎不认得我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理会,也不喜人待在旁边,我……” 老夫人拉着她手:“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来,慢慢来……” 说给王氏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回头看了眼叶舟,叶舟上前叩门,里头却无声响。 叶舟轻轻推门走了进去,窗边倚着榻的男人抬起头,脸上覆着块兽皮做成的粗糙面具,面具后的眼透出几分凶煞之气。 “哥。”叶舟唤了声。 男人盯着他,半晌“嗯”了声。 叶舟道:“母亲来了,就在门外。” 叶江眼神略动,抬手抚上面具,轻轻摩挲了几下,又顺着兽皮面具摸到太阳穴附近,指尖在此停留了片刻。 “让她进来吧。” 叶舟松了口气,又听叶江说:“我可能认不得了,请她做好心理准备。” “另外,帮我重做个面具,用玉雕。” —— 白玖陪王氏立于院内,看着叶舟和老夫人进了主屋,又将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大嫂,你该去好好睡一觉。”白玖轻声道。 她的精神实在看起来不太好。 王氏用帕子掖了掖眼角,叹声道:“昨儿我几乎守了一夜,就怕夫君有什么不好,一直听着动静,花影湖影也陪着我守着。” 她说到这儿招手对花影湖影道:“你们让两个伶俐的丫头守一会儿就好了,都去休息一阵子再来。” 湖影担心道:“夫人,我们倒不累,您快些休息一会儿吧。” 王氏道:“没事,我跟少夫人说会儿话再去,你们先去,今儿是二十七,还有四天就是年夜,忙得很,你们不养好精神,后面忙起来遭不住。“ 湖影与花影闻言便应声退下了。 王氏拉着白玖去了西院屋子。 “我心里难受得紧,又不能告诉她们,老夫人跟前也需极力忍着,想来掏心的话也只能对你说了。” 白玖点头听着。 王氏道:“你与舟哥儿去江和之前,我曾与你说梦到过夫君,你可记得?” “记得。”白玖道。 梦里叶江并不说话,只是穿着一身盔甲站在长满了芦苇的河边,风吹芦苇晃,河面平静无船。 王氏继续说:“这次我夫回来,我总觉得怪怪的。” “何出此言?”白玖心念一动。 “陌生感……”王氏沉默了会儿,缓缓吐出这三个字来。 她的视线透出窗外,不知落在何处,有些失焦。 “舟哥儿说他因为受伤所以失忆了,这样说来,我夫不记得我倒也正常,可他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他不是想不起我,而是第一次见我。” 白玖皱了皱眉,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算了,可能是我多想了。”王氏收回视线,笑了笑,“我这会儿困得很,略睡一会儿,你且坐坐吧。” “好。”白玖点头。 王氏和衣而卧,白玖取来毯子盖在她身上,又将炭炉拨近了点,还往香炉里添了安神香。 看着王氏入睡的面容,她的脑海里反复琢磨着她刚才的话。 曾经同床共枕的夫妻,失忆了会陌生至此吗? 这个问题她想不太清楚。 没多久院外头有些动静,白玖忙走出去看了眼,见叶舟出来引着几位太医往主屋走去。 她留心听着那边动静,也不敢贸然进去看一眼,纵然她满心疑惑。 大约小半个时辰,王氏就醒了。 她揉了揉两侧太阳穴,问她:“什么时辰了?” “刚巳时。”白玖答。 王氏起身朝主屋看了眼:“太医来了吗?” “已经进去了,有一会儿了。”白玖安慰,“别太担心了。” 王氏不语,眼里担心却是藏不住。 两人一时无话,站在廊下齐齐看着主屋的方向沉默着。 没多久,主屋的帘子又掀开了,白玖明显感觉到王氏的身子紧绷了下。 叶舟领着四个太医出来,个个胡子花白,看起来都是太医院经验丰富的太医。 他们一同去了偏院,不知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叶舟又送他们出了宁康院。 -- 第88页 白玖看向沉默了许久的王氏,寻思着说些什么,王氏却先朝她笑了下:“还有好些事要忙,今晚需要送灶神,你不如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差不多酉时前来帮我。” “也好。”白玖道。 她与王氏一同离开了宁康院,王氏自顾去忙了,她一时无事,也只能先回了归华院。 不过她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叶江的事,犹豫着要不要起卦算一下,正巧叶舟也回来了。 白玖立刻站起来,她实在有许多问题想问。 叶舟道:“太医给我哥问诊结果都一样,说受了伤,所以神思倦怠,记忆衰退,身体也虚弱得很,不过假以时日,也许可以慢慢恢复,只是腿……有些严重,怕是日后每到天寒地冻或者阴雨天,都会隐隐作痛,只能好生养护了。” “不敢叫母亲知道,只让在她面前说了前面部分,太医开了方子,已让人去抓药了,母亲也放心了许多。” 叶舟自然地揽着白玖的肩膀,同她一道在榻上坐下来。 “哥他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认不出母亲与大嫂,她们心里伤心,恐怕劝慰这方面还需要你费心了。” “我知道,这是应该的,只是……”白玖皱了皱眉,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听说大哥脸上戴了面具,是吗?” “嗯……”叶舟叹了口气,“他从崖上落下来,全身伤了多处,脸上伤口愈合之后,疤痕也是难消的,他大约是过不去心里那关,以前我哥可是盛京有名的俊儿郎。” “一个人的容貌即便有了较大变化,身为亲人依然还是很容易认出的吧?” “那是自然……你怎么会这样问?”叶舟讶异,“莫不成你怕我认错了人?” 白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她犹豫:“那倒没有……不过,若是一个人容貌变了,心性也变了,又要如何认出呢?” 叶舟愣了下。 过了一会儿,他道:“这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他是我哥,这点我是不会认错的。” 白玖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问:“叶舟,如果有一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仿佛双生子,你是否能辨认出哪个是我?” “当然,我怎么会认不出?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吧。”叶舟笑。 白玖又问:“如果我还是我,只是容貌全变,声音亦变了,你还能认出我吗?” 叶舟略想了下,随即再次点头:“我觉得能,不过需要时间,一个人容貌变了,生活习惯通常不会改变,如果足够熟悉,细节便足以观察出来。” “那么……”白玖缓缓道,“回到开始那个问题,一个人性子也变了,容貌也变了,如何证明他还是他呢?” 最新评论: 【人格分裂?】 -完- 第51章 、一些见闻 白玖的话将叶舟问住了,他见白玖这般认真的模样,便认真细想起馈 白玖的话将叶舟问住了,他见白玖这般认真的模样,便认真细想起来。 白玖在一旁也不出声打扰他。 “我知道了。”没多久,叶舟“啊”了一声,笑道,“一个人在世上又不是独立存在的,他的亲人朋友还有他打出生那天起所有的经历构成了他自己,即便他一时记不起来了,他依然还是他,纵然有人与他拥有一样的长相,那么经历的事不同,当然也就不是一个人,他可以忘记,他的朋友和亲人会替他记着的。” 白玖怔了怔,忽然神思开朗,不由环住叶舟脖子抱了上去,笑道:“叶舟,你可真是一片赤子之心。” 叶舟接住她:“我知道你是想问我,我哥长相变了,性子变了,又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会不会我认错人了,或者是有人冒充他,对吧?” 白玖还没答,叶舟便继续道:“这个问题客观上当然是可能存在的,但你相信我,至少在这件事上,不会有人能骗过我。” “他就是叶江。”他再次肯定道。 白玖点头,这点她十分相信叶舟的判断,想来即便是王氏与老夫人也不如叶舟对叶江更加了解才是。 但这背后具体有哪些隐情,她还需要慢慢找出来。 虽然叶江是叶江不假,但也许不是原来的叶江了。 中午用过午膳之后,叶舟陪白玖略躺了会儿就出门办事去了,白玖洗漱整理了番,来到宁康院。 王氏正在听花影报着酒果的清单。 “还是照往年旧例,夫人可要做什么增减?” 见白玖来了,王氏忙招手让她到近旁来,随她一起听着。 王氏道:“自然,大爷回来了,酒水果子再多备一份,算是多向灶王爷讨份吉利。” 花影笑道:“是。” 王氏问白玖:“你看可好?或者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我?”白玖略怔,她并不懂这里的风俗,王氏忽然问她,她不知怎么答话。 见白玖这样,王氏低声道:“我瞧着你很懂这方面所以问问你,若是没有什么要另忌讳的,那就按照往常来。” 原来是这样。 白玖忙说:“大嫂照往常来就是了。” 民间风俗通常犯不上什么忌讳,因为各地风俗都不大一样。 正说着,湖影从外头进来,寒冬腊月却一头的汗。 见到白玖与王氏,她连忙笑着行礼。 王氏问:“怎样?” -- 第89页 湖影笑道:“白马寺的人可真不少,我差点没能进去,不过幸好咱们提前一个月就约了师父,否则这会还真赶不上号,我走时师父说他们稍晚点进城,晚上还是在咱们这歇一晚。” 花影接话:“那还和往常一样,收拾了香乐苑出来,那儿离内院比较远,方便师父们住下。” 王氏放心地点点头,吩咐她们去忙,又对白玖解释:“盛京人家在送灶神这天都会请道士或和尚来念经,也是祈福,所以都要提前去观里庙里说好的,否则找过去的人家太多,我们肯定约不到,今年我特意提前了一个月让湖影去递了请帖到城外的白马寺。” “白马寺虽不如盛京内的几大寺那么有名,可那里的和尚听说是有真本事的,往年我们都是去长盛寺或者九峰寺的,今年特意改了白马寺。” 王氏笑道:“到时候你可在旁看看,说不定你们还能交流什么‘法术’呢。” 白玖不由失笑:“大嫂,哪有什么法术啊。” 今年的纸钱准备地也格外多,尤其是叶江那份,几乎是除了老夫人外最厚的。 每一份纸钱上还写了名字。 因为不是烧给阴司的,所以纸钱也与白玖常见的那种不同,更像是极简化的“灵符”,黄纸上用朱砂勾勒了些花纹。 这些花纹白玖也没见过,术法千万门。 不过按照王氏所说,大意是给灶神爷的“新年红包”,这个说法倒是挺新奇的。 虽然第一次见这样的酬神方式,但大道有一点是相通的,那便是这些风俗归根结底是讨自己安心,并非真正“酬”了神。 因为神无情,不听不看,也不管。 无论哪个世界都一样,在人世间就只能靠人自己。 帮着王氏裁剪和整理纸钱的时候,王氏同她闲聊中又提起一个故事。 “多年前我还在闺中做姑娘时,跟我父亲出过一次远门,晚上到了一家小镇上歇脚,具体地名我想不起来了,总之离盛京很远很远,那儿住的人也和咱们的打扮吃食等各种习惯都不一样。” “哎,说来也巧。”王氏笑了下,“那儿倒是离江和比较近。” 她继续说:“那家客栈的老板人比较好,告诉我们当地人不太喜欢外人来,所以晚上能不出去就尽量别出去,省得惹上什么麻烦。” “你们不会出去了吧?”白玖忍不住问。 她想到看过的很多恐怖电影,里面的人总是不让干什么却偏要干什么。 “怎么会?我年纪小不敢出门,我父亲在外头做生意走惯了的,自然也谨慎得很,所以那晚我们把门关得紧紧的。” “我和父亲的房间连着的,他就在我隔壁,关门前他嘱咐我,有什么事在房间里大声喊他就行了,不要随便出来。我心里害怕,就早早睡了,谁知半夜不知怎么忽然就醒了,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人,因为门关着,所以只见到影子映在门上。” “然后呢?”白玖听得兴起。 “然后我有些害怕,想喊父亲却又不敢弄出声响来,便干脆用被子蒙了头,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我悄悄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眼,那人好像还没走,我又蒙了起来……紧接着就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王氏拍着胸口:“我那时吓得……一下子就钻进被子里捂住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早上是被我父亲喊醒的。父亲见我精神不佳,就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我便将此事告知了他,原以为他会不信,谁知他好似吓了一跳,也同我讲起昨晚的见闻。” “父亲说昨晚上他一直听到一个女人在哭,声音时大时小,时远时近,他几乎一晚上都没睡着,直到快天亮了才消失不见。” “更离谱的事还在后面。”王氏将手中整理好的一沓纸钱放在一边,又拿起另一沓,“客栈的老板告诉我们,昨晚上有位客人忽然疯癫了,那位客人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日子了,也是个外地人,今早儿客栈一开门,他就衣衫不整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嘴里尽是些听不懂的话,老板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他跑了出去。” “而且,他的房间就在我房间的楼下。”王氏深吸一口,“那会儿我年纪小,这件事给我吓了好长一段时间,回家后也做了几次噩梦。” 白玖问:“那那个人呢?后来怎么样了?” “客栈老板说他已经报了官了,我们第二天走时那人还没找到,也不知结局怎样。”王氏说,“只是我父亲对此事略感兴趣,多问了几句,那客栈老板跟我父亲说,当地人大多信奉一个教派,叫做喀叶教,便十分排斥其他教派,所以当地既没有道观也没有寺庙。” “这个教派信仰的神还是个女人,被称为什么蛊母。” “蛊?”白玖讶异,“是这个字吗?” 她在王氏手心用手指写了出来。 “没错。”王氏笑笑,“不过我们在那待的时间不长,没真正见到,或许只是那老板吓唬我们外地人的罢了,你且听一乐。” “地域辽阔,不同地区不同风俗,倒也十分有意思。”白玖轻笑。 关于蛊她不太了解,前世网上倒经常能见到关于蛊的传说,大约多见于苗疆地区,不过她曾经有机缘结识过一位苗族网友,那人告诉她,关于蛊,在他们那里也是传说,可能只有还保持着原始传统的更老部落里的人才会吧。 -- 第90页 眼见着天渐渐黑了下来,白马寺的和尚也到了。 白玖跟着王氏将人迎了进来,厨房灶台都以备好了香案,香案上陈列着酒水和新鲜水果,还有祭祀用肉。 白玖打量了一眼两位穿着僧袍的和尚,心道佛门应该禁肉禁酒,灶神也不属于佛门,由和尚对着灶台念经,真得有用吗? 而且王氏说白马寺的和尚有真本事,那这本事又体现在何处呢。 不过她这些想法自然只在心里转悠着,什么也没说出来,说到底也许风俗只是风俗,求得就是单纯心安,是她想多了。 两位白马寺的师父倒是很敬业,坐在蒲团上就开始敲着木鱼念经,白玖细心听了听,好像是《妙法莲华经》,虽然她不了解佛经,听着却也舒心,看来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小碗在厨房外晃了下,白玖瞧见了,便向王氏示意了下就走了出去,小碗见到她高兴道:“少夫人,二爷回来了,还给您带了礼物呢。” “礼物?”白玖问,“叶舟在归华院吗?” “去宁康院了。”小碗说,“二爷手里还拿了一个极漂亮的白玉面具。” 最新评论: 【我来了】 -完- 第52章 、白玉簪子 白玖重新回到厨房时,白马寺的师父们已经念完了经,正在往香案上的三盏灯里添油 白玖重新回到厨房时,白马寺的师父们已经念完了经,正在往香案上的三盏灯里添油。 王氏见她进来,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剪的马,让她跟她一起用熬好的浆糊贴在灶的两边。 这边才贴完了,那边灯油也添够了。 两位师父竖着手掌,捻着佛珠串,说了声“阿弥陀佛”,然后道:“夫人,祈福已完成,这三盏灯分别拿回去放在床下就是,可以燃一夜,不过还是要小心些,莫要走了水。” 王氏也忙双手合十礼貌道谢。 又见为首的和尚从另一个和尚背着的包里拿了一本经文出来,给王氏:“这是在佛前供奉了一个月的手抄经,可以在院内置个佛堂摆放。” “多谢师父。”王氏欣喜,再次道谢。 “请两位师父在府上住宿一晚,明日还有些事需要师父帮忙。”她道。 两位和尚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由花影领着出去了。 “来。”王氏端起一杯酒递给白玖。 白玖接过,不明白:“要喝了吗?” 王氏笑了下:“不是让你喝,你看我。” 她拿起另一杯酒,抬手泼在了灶台上,登时灶上酒气蒸腾。 “这是醉灶神,灶王爷喝醉了,保不准心情一好,人家许的心愿,就都给成真了。” 白玖抿嘴笑了下,学着王氏的样子泼了酒。 “那希望灶王爷酒量不大。” —— 白玖回归华院,小碗捧着一盏灯跟在她后头,是在香案上添了香油的灯。 王氏让她拿回去放床底下的。 叶舟几乎和她同时回来,他高兴得很,顺其自然地牵了白玖的手,替她暖着:“真巧,真巧。” 白玖问:“你从宁康院来吗?” “是啊。” “我听小碗说你拿了一个很漂亮的白玉面具。” “那小碗怎么没告诉你我还有礼物要给你呢?”叶舟笑。 小碗立刻道:“我说了的。” 白玖低头笑了下,同他回了屋子。 小碗将灯盏小心用琉璃罩子罩了起来,放在床下,然后退了出去。 叶舟松开白玖的手,从里屋的桌上拿了个木盒子出来,他打开盒子让白玖瞧。 是一根精致的白玉簪,下面还坠着青玉珠子。 叶舟拿起玉簪,珠子晃动着,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好不好看?”他邀功似的表情。 “好看,替我戴上。”白玖笑。 叶舟比划了几下,终于在她简约的发髻间找到合适的位置。 “来来来,照一下镜子,不得不说,我眼光真不错。”他迫不及待推着白玖走到梳妆镜前。 白玖看着镜子里依偎的两人,笑道:“我还没评价,你就先给自己夸上了啊。” “那你赶紧也夸我两句,不能让我把话掉在地上,显得我很没面子。” “好看好看,十分好看。” “你这太敷衍了。” “那我怎么说?” “你就说……这玉簪洁白通透,实乃上品,一看便是用心之作,我十分喜欢,想不到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夫君竟有这般好的眼光……” 他话还未编完,白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当即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抬眸与他四目相对,眼里的笑意挥之不去。 “想不到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叶将军竟有这般厚的脸皮啊。”她说,“你自己听听,这话说起来不尴尬吗?” “尴尬什么?陈述事实。”叶舟脸不红心不跳,将厚脸皮贯彻到底。 白玖将发簪拿下来,就这烛光仔细欣赏了番,样式虽然简约,细看却雕刻了许多暗纹,细细的银链子坠着淡青色玉珠,散发着典雅清新的气息。 她确实很喜欢。 “你是去替你哥哥做面具时,顺手让做的吗?”她问。 “可不是顺手,我哥让我去做个玉雕的面具时,我就已经想好了也要给你带个礼物,只是玉镯耳环还是什么,我实在抉择困难,又想起你似乎都不爱戴这些首饰,怕做了回来你不喜欢。”叶舟说,“还是玉店的老板给我的建议,说玉簪好,可随时取随时戴,做个简约大方的样子,配什么衣裙都好看。” -- 第91页 “多谢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夫君费心啦。”白玖眉眼弯弯,忽然踮起脚亲了下他的侧脸。 幸福来得突然,叶舟怔了怔,刚在脑子里盘桓的话一下子全忘了。 他低头看着白玖,她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前,修长白皙的脖子上是秀气的下巴,然后是小巧的唇…… 他喉结动了下。 气氛有些暧昧了起来。 白玖脸红了下,挪开了眼神,强行打断了情绪的暗涌。 她问道:“今日我和嫂子闲聊时,她说曾经和她父亲外出经商,在一处小镇歇脚,那小镇多为异族人,十分排外,当地信奉一个名为喀叶教的教派,供奉的神叫做蛊母,你可听说过么?” 她的问题让叶舟从某种感性氛围里出来,强行进入理性状态。 他想了想:“没记错的话,边境有一座城叫做卒邬,虽然地理上划分给江和省,但其实更像是自治城,朝廷在那儿驻派的官员都是挂个名头,管不到什么,那里的人确实信奉喀叶教,不过这个教派具体什么样我却不太了解,我行军时路过过几次,但没机会进城。” 他补充了句:“军队不给进城,据说城里有他们教会自己组织的护法队。” 白玖若有所思:“所以,嫂子他们当时歇脚的那座小镇,应该就在卒邬范围内了。” “怎么了?” “没事,就是好奇问问。” 白玖忽然话题一转,跳到另一个问题上:“今天晚上,我能悄悄出门吗?” “啊?”叶舟懵了下,有些跟不上她思维,“这么冷,你出去做什么?” “去见一位故人。” “故人?”叶舟皱起眉头。 “已故之人。”白玖轻声。 关于柳氏,事情仍没有结束,她打算管到底。 只是她先前出不去府,也没办法做什么。 “去哪儿?找个十字路口吗?”叶舟问,问罢接了一句,“反正我肯定跟你一起。” “不用,找个背风的地方就行。”白玖笑了下,“你自然要跟我一起,不然我就不会跟你说了。” 其实原先也不需要出府找个背风的地,只是白马寺的两位师父还在府上住着,今晚又请了灶神,大概率阴魂是进不来府门的。 —— 床下的灯盏燃了大半,剩点火苗稳稳地点着。 无风无月,叶府上下万籁俱寂,唯有融化的积雪偶尔从树枝上洒落下来的声音。 “子时了。”叶舟提醒白玖。 “嗯……”白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脸让自己更清醒些。 “困成这样还要出门。”叶舟忍不住道,“不如你去睡吧,难道一定要今晚吗?” “也不一定要今晚,只是越晚越容易再生变故。” 白玖边说着边取出两张符来塞在自己鞋子里面,从架子上取了个厚一点的斗篷系在身上。 叶舟握了握她的手,还好,不是太冷。 白玖眼光在屋子里转了转,犹豫了下还是将墙上挂着的那把见过血的佩剑取了下来。 叶舟眼皮一跳:“怎么?今晚还要动手……” “不不……壮壮气势。”白玖忙笑道。 只是这佩剑着实太招人眼,叶舟只得将佩剑藏在腰间,用斗篷遮着。 两人一齐出了屋子的时候,正在廊下守夜的小钰瞪大了眼看着他们。 若不是二人穿戴整齐,小钰几乎要怀疑他们是梦游了。 白玖解释:“今夜天气不错,我与二爷府中转转,赏雪。” 赏雪,这个烂借口让叶舟有些忍俊不禁。 小钰正要说什么,白玖阻止了她:“不用跟着,我们走走就回来。” 她下意识看向叶舟,只听叶舟沉声道:“听少夫人的。” 小钰心道二爷和少夫人实在癖好特殊,大冷天的半夜赏雪,大晚上能赏什么雪呢。 不过她做丫头的听话就是,便点了点头,目送二人离去。 才出院门,守在外面的小厮又被惊动了,叶舟一时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便将赏雪这样的“烂借口”重复了一遍,还特意强调不要惊动任何人。 在小厮不理解的目光中,叶舟与白玖并肩走远。 “下次想个好点的借口。”叶舟小声道,“我怕他们怀疑我抽风了。” 白玖低低笑着。 让守夜的门房开了角门,在门房同样惊异的目光中,二人溜了出去。 白玖按照方位,在心里定位了下,绕到了高高的围墙后面。 这是叶府的后门,朝北,找不到太阳,墙根下的积雪格外厚一点。 围墙外种了一圈的杨柳,不过冬日里不见绿色,就只剩下些黑黢黢的秃枝了。 映着府内照出来的灯光,张牙舞爪的,显得有些狰狞。 她踩在地面上,枯草伏倒发出“沙沙”的声音。 “就这儿好了。”她说。 叶舟见她踮起脚尖,用右脚在地面上虚画了一条线,又在线的尽头画了一个开口的圆圈。 然后踮起脚尖沿着线走了一遍,在圆圈开口处停下,低声念道:“云篆太虚……五方徘徊,一丈之余……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念完又重复这个步骤,来回了两三次,才终于停下。 叶舟看向白玖,白玖挥手示意他后退几步。 叶舟不明所以地往后退了一小段距离,靠着墙根踩到了雪里。 -- 第92页 忽然,耳边传来脚步轻踩枯草的“沙沙”声。 最新评论: -完- 第53章 、寒夜风起 叶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将自己的耳力放到最大。 …… 叶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将自己的耳力放到最大。 “沙沙……” 这声音又响起了,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在他的视线中,白玖是站着未动的。 但这脚步声是如此明显。 他的手摸上了腰间的佩剑,虽是佩剑,然见过血,锋利程度绝非凡品。 不过叶舟脑子里忽然又冒出一个想法来——用剑砍鬼,砍得着吗? 白玖此刻倒不知道叶舟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 她盯着眼下的枯草,虽然光线十分昏暗,用肉眼很难看清,但在她眼里,倒也不止“见物”了,而是“见灵”。 一双沾了泥土的绣花鞋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 绣花鞋上方是藏蓝色的裙摆,同样沾了泥土,充满着潮气。 裙摆上绣着别样的花纹,那不是生人衣裳该有的式样。 绣花鞋走得有些摇摇晃晃,似乎这双脚的主人很累,要走一步歇一步,沿着那条白玖踩过的“小路”。 白玖的视线没有往上偏移,而是一直盯着那双脚。 直到绣花鞋终于在她跟前停下。 她感到周遭出现了一股冷气,还带着潮湿的泥土的气味。 “叶夫人呐……”低幽的声音,似叹息般,有些听不真切。 “柳意暄,跟我进房间来。” 叶舟看见一直低着头的白玖忽然闭上眼,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了那个画的圈内,然后便如入定了般,闭眼站着不动。 他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在这寒冷的夜里略有些模糊不清。 他不敢打扰她,又有些担心,便贴这墙根往前挪了几步,放轻了脚步,尽量没发出声响。 冬夜孤寂,即便要过年了,这个点也是热闹不起来的。 叶舟的目光越过那一排枯了的树,投向远处,许多人家府门前燃着一对红灯笼,彻夜不息,为这孤寂的冬夜添了些暖色。 再往远些,有一条美食街,那儿应该还有人开着食肆铺子,也有人当街吃肉喝酒吧,不过他倒没去过,只是听人这么说的。 这大好的冬夜,无风无月,虽然黑了点,倒也不冷。 他和白玖睡不着的话,还不如乔装一番去美食街逛逛。 不知道白玖喜欢吃什么小吃呢。 盛京的小吃可不少,他与同僚吃饭时,常听他们说起哪家哪家,哪家羊肉铺子要提前一个时辰排队才能买到,哪家玫瑰花饼每日只定量售卖,过时不候。 不过羊肉太膻了,白玖应该不爱吃,而且她身子偏弱,吃了对身子不好。 说到羊肉……他又想起江和那边的羊肉了,每到夏季,南边水草丰美,牧人的羊一个个养的白白胖胖,吃起来和盛京的羊肉味道根本不一样,半点不膻。 可惜了,上次没能带白玖尝尝。 起风了,一阵阴冷的风钻进了叶舟的脖子,将他飘远的思绪骤然拉了回来。 这风起得蹊跷,似乎平地生成。 阴风乍起,俄而转猛,片刻间已刮得枯枝摇摆,长发糊了一脸。 “叶舟!”白玖轻喝一声。 叶舟心微惊,两步踏出,到了白玖面前。 “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的白玖满脸愠色,眉头紧锁。 她未发一言,抬手从他腰间抽出那把佩剑,锋利的剑刃闪烁着寒光,站在那圆圈口,执着长剑指着前方。 长剑很重,白玖有些拿不稳,便干脆两只手握着。 竖眉冷喝声:“再往前一步,必教你们魂散魄消!” 这份气势使得叶舟微怔,他望着白玖,见她单薄的身躯定在原地,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乌黑的长发在身后狂舞着。 她的眸中充满了坚定之意,执着长剑的威慑表情像极了单枪匹马就敢守住城门的将女将军。 渐渐的,风小了,最后又莫名其妙地停了。 来得快,去得快。 如果不是叶舟亲眼所见,恐怕也无法同那些怪力乱神联系到一起。 白玖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他。 她拿剑的手有些颤抖。 叶舟小心将长剑拿回来收好,想说什么又怕打扰到她,给她帮了倒忙。 白玖略平复了下心情,低头回到起点处,边念叨什么边用脚乱采着枯草,把原先的痕迹都蹭掉了。 “好了么?”叶舟轻轻出声。 白玖却忽然转身扑到他怀里。 “叶舟,我刚才有点害怕。” 叶舟一怔,忙将腰间佩剑取下来拿在手上,免得硌到她。 宽大的斗篷裹住白玖,叶舟抱着她,缓声安慰:“别怕,有我在呢。” “结束了吗?”他问。 斗篷里传出一声软糯的“嗯”。 叶舟心化了一半。 “外头冷,我们先回去。”他将她搂在斗篷下回了归华院。 叶舟解了斗篷,放了佩剑。 然后搓热了手,放在白玖的脸上。 “这么凉啊。”他皱眉,“冷不冷?” 床上的厚被子下放了汤婆子暖床,房间里也烧了炉子。 “不冷。”白玖摇头,伸手解开斗篷。 -- 第93页 叶舟熟练地接过,抬手一扔,便稳稳挂在了架子上。 “走走走,先上床暖着。” 他掀开被子,将白玖抱了进去,又替她脱去鞋袜。 然后自己也脱去外衣上了床。 白玖侧身钻进他怀里,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方才的一丝慌乱才慢慢平复了。 叶舟身上热热的,手也热热的,哪里都暖和,比炉子还暖和。 白玖忍不住又靠近了些。 既暖和又有安全感。 叶舟看着白玖往自己怀里钻,不由有些想笑。 “刚才像个女将军似的,现在又变成小白兔了。” “你什么也看不见,当然不害怕。”白玖闷闷地出声。 她虽然看见了很多次,但今日这样多这样大的场面,她也是头一次遇见,全靠叶舟在旁边给她撑场子,否则她真是没胆子。 叶舟“啊呀”一声:“我凡夫俗子一个,肉眼凡胎的,自然没有仙女的烦恼。” 白玖被他逗笑了。 从他怀里露出双亮晶晶的眸子,笑问:“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虽看不见,我能讲给你听。” 叶舟吻了下她额头。 “后半夜了夫人,我们先睡觉吧。” —— 第二日白玖懒懒起床时,几乎日晒三竿了。 叶舟早起了,不知去了哪儿。 “小碗。”白玖有些心虚地唤道。 里间的帘子开了,不是小碗,是小钰。 “小碗忙去了,少夫人,可有什么事?” “那个……叶舟呢?”白玖问。 “二爷刚从汀兰院回来不久,现下出门去了。” “哦……”白玖心虚点头。 她起这样晚,没向老夫人请安,应该会对她有意见吧。 小钰大约看出了白玖心中所忧,抿嘴一笑:“二爷传出话,说少夫人身体不适,大夫人还特意派了湖影姐姐来问,二爷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劳累过度了,需要好好休息。” 听完这话白玖老脸羞红。 昨天她睡得晚,实在很困,后半夜应该没什么事吧…… 迷迷糊糊的,也记不清了。 洗漱完,白玖到院子里欣赏那株腊梅。 小碗从外头回来,见她起来了,问她想吃什么。 她正纠结呢,叶舟却回来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不知什么。 “走走走,进去。”叶舟朝她挑眉笑。 白玖有些好奇,忙进了屋子。 叶舟在窗前的榻上坐下来,把大包小包的吃食在桌子上摊开,桌子上放不下,榻上也摆了一堆。 “哇……”白玖笑道,“你这是去搞批发了吗?” “石髓羹,牛肉羹,荷包饭……”叶舟如数家珍般同她介绍,“还有枣蜜,香糖果子,玫瑰花饼,梅花饼。” “还有这个,野鸭肉,野兔肉,水晶饺子和小笼包。” 他高兴道:“都是我一早起了去买的,骑快马回来,有些还没冷,你看看有没有想尝的?冷了的,我让小碗拿去热热再拿过来。” 一时间屋里充满了各种食物香味。 白玖指了指水晶饺子:“我先尝尝这个。” 叶舟伸手隔着外层摸了摸。 “要不要热一下?” “不用,还没冷。”白玖说着用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顿时满嘴鲜肉香气。 “好吃。”她评价。 叶舟道:“应该叫她们拿些醋来蘸着吃,可能更不错。” “你还挺专业。”白玖笑。 “买这水晶饺子的老板跟我说的,这小笼包也是他家的,我去的早,不然还买不到,好多人排队。”叶舟兴致勃勃,“下次你若早起,我带你一起去,那老板说他们家自制香醋更好吃,不过谢绝外带。” “你早上什么时候起来的?” “昨晚也就睡了一个时辰吧,就起来了。” “你不困吗?”白玖很惊异。 叶舟表示:“行军中一天不睡都是常事。” 他习惯了。 “你还困吗?困的话吃了再睡会儿。” “吃了睡睡了吃,那不就是小猪了。” “小猪怎么了?白白胖胖的,可爱。”叶舟忍不住笑。 “你才小猪呢。”白玖嗔道。 叶舟抓了一把蜜饯果子,放一颗进嘴里慢慢咀嚼,酸酸甜甜的味道充盈唇齿间。 “睡前你不是要同我说昨晚的事么?” 白玖瞧他好奇又感兴趣的神情,笑道:“我怕你听了害怕。” “开玩笑,我会怕?”叶舟挑眉,将手中蜜饯果子扔回食盒中,一撩衣袍站了起来。 “你让鬼出来,和我当面较量一场,看看谁厉害!” 再怎么说,他堂堂叶少将,岂能输了气势。 白玖忽然眸色微变,盯着他身后,低声道:“叶舟,别回头。” 叶舟脸色一僵。 最新评论: -完- 第54章 、昨夜原由 叶舟果然没有回头,神情紧绷:“……怎么了?” 白玖神…… 叶舟果然没有回头,神情紧绷:“……怎么了?” 白玖神情夸张,双手挡住脸。 “女鬼……好长的头发,穿着红衣服,脸上还在滴血……好可怕哦……” 下一秒白玖眼前一黑,却是被叶舟揽在了怀中。 -- 第94页 “别怕别怕,你别看她就是。” 白玖微怔。 又听叶舟的声音沉沉地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不是说我煞气重,阳气重吗?我可有什么法子驱赶她?” “叶舟……”白玖有些郁闷,“你不怕吗?” “我当然不怕。” “真话假话?” “不太真。” 白玖:“……” 她想笑。 “你不是还要跟她较量一番吗?” “虽然如此,但较量讲究的是个公平,她能见到我,我却见不到她,这有失公平。” 白玖见他小心往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还在吗?” “没谁在,我骗你的。”白玖笑道,“想不到叶将军刀下亡魂无数,却也胆小?我以为去江和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再加上昨晚,你已习以为常了呢。” 叶舟颇为郁闷:“从头到尾我就见你这么……这么比划,或者烧个符念个咒什么的,一个鬼也没真见过,如何习以为常?” 他说:“不过我对你是习以为常了。” “这么说嘛……也对,不过……”白玖拉住他手,玩着他骨骼分明的手指,修长漂亮,却十分有力,“刚才你害怕却先护我,我心里还挺感动的。” “男人保护女人,丈夫保护妻子,这不是天经地义地么?”叶舟一脸暗喜却佯装淡定。 “来,坐着吧,吃点东西。”白玖笑着拉他重新坐下,“话还没讲完呢。” 放开他手时,顺口夸了句:“你手怎么又长又好看。” “是不错,给你再看一会儿。”叶舟故意把两只手都伸到她面前,逗着她。 白玖无语地拍了下,笑道:“叶舟,我发现你在给几分颜色就能开染坊方面十分擅长,真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像你这么会自得其乐的人,应该很少会消极吧?” 叶舟丢了颗蜜饯放嘴里:“你再发现发现,还能发现我更多的优点。” 白玖:“……” 她决定结束这个让他自恋的话题,把话题回到原先的正轨上来。 “关于柳氏,前面的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后来钱府找了和尚来,把我原先让丫鬟悄悄藏起来的那双鞋处理了,我一开始心里有些发慌,我真怕这个和尚有本事,顺藤摸瓜把柳氏的魂拘了,结果没有。” “看来相国寺的和尚不行嘛。”叶舟说,“连抓鬼的本事都没有,还能让刺客混进来,最好哪天皇上给他们遣散了,免得尸位素餐。” 白玖笑道:“我要阿弥陀佛了,幸好本事不大,若非如此,惨的可就是我了。” “也有道理,你继续说。” “柳氏心中执念重,不过最大的执念就是对钱夫人的怨以及对孩子的不舍,所以我就跟她说好,让她回来七日,每天能看一眼孩子,以及入钱夫人的梦里吓一吓她,七日之后送她去阴司,她答应了。” 叶舟道:“她怎么不怨钱昭呢?要说最该怪谁,那肯定是钱昭啊,他要是能管住下半身,哪会惹出这些事来。” “这个问题……我同你想法是一致的,只是没办法让所有人都这样想。”白玖摊手表示无奈。 时代对于思想的禁锢是很深的,即便在现代,当男人找了小三之后,元配大多也是找小三的麻烦,而不是去怪男人,甚至会认为“男人都这样”。 叶舟也颇为无奈:“还是我夫人好,头脑清醒。” 白玖一怔,笑了笑:“哦,还是我夫君好,三观很正。” 这人……非得见缝插针地求夸。 叶舟像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忙道:“我就是单纯夸你,目的可不是引出你夸我的话来。” 又笑:“是你自己要夸我的,看来我也不差。” 白玖十分想笑他,便又接着之前的话题开始继续聊。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中间出了事,她的鞋被扔掉,她自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好在我之前塞了引路符在她鞋底,至少不会让她迷失,可我那几日找不到借口出门,院里人又多,我也没法燃符问讯,只能干着急,于是我问了一卦,是个吉。” 白玖笑道:“刚好没多久就得知了你要回来的消息。” 叶舟得意之色上了眉梢。 “我还真不错。” “你真不错,你可太好了。”白玖竖起大拇指,“夸夸夸。” “昨夜我铺了路,给柳氏指了方向,她一路上走走停停,总算找来了……”白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双沾了泥土的绣花鞋。 “我问她怎么想的,可愿放下执念了,她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了愿意。” “于是我为她开了鬼门一角,想送她去阴司,其实我本来就知道肯定会遇上极大的阻碍,但我之前没这样强开过,并无经验。” “这世上游魂太多,无所归处,想入阴司而不得法,我才开了一点缝隙,便有无数的魂被吸引了过来,都想挤进来,我没办法。”白玖深吸一口气,“只能借你的剑,给柳氏争取时间。” 叶舟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能让那些游魂进去呢?” “因为不合规矩是要倒霉的。” “谁倒霉?” “我倒霉,他们也倒霉。” 白玖说:“举个例子,你引荐一个人入伍,很多人知道了,都涌过来让你引荐,你能答应吗?” -- 第95页 “那必然不能,得符合条件才行。” “是啊,差不多的道理。”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叶舟点头。 白玖一想到昨天那个场面,还是心有余悸。 “幸好你在,否则凭我,手执长剑也没用,太混乱了,我根本管不住。” 叶舟笑道:“下次这种事还找我替你镇场子。” —— 宁康院。 王氏站在西厢房门口,瞧着主屋的门开了,花影走进去收拾了碗筷出来。 她试着自己去做这些事,但叶江见到她总有些格外焦躁的情绪,所以她便不敢再靠近他了。 花影让小丫头接了碗筷走,自己则来到王氏面前。 “夫人,大爷看着情况好些了,今儿还开口同我说话了。” “他同你说话了?”王氏又惊又喜,“说了些什么?” 花影:“大爷问,今儿腊月二十几了,我说二十八。” “没了?” “没了。” 王氏低声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来。 “慢慢来吧。” 花影安慰道:“夫人别着急,大爷许是很快就能恢复记忆了。” 王氏抬眼望天,心下有些淡淡的疲倦。 希望如此吧。 “大嫂。”白玖站在宁康院门口喊了一声。 王氏见到她,收起了脸上消极的情绪,笑了下。 “今早儿听舟哥说,你身子不太舒服,不知怎么样了?” “还好。”白玖低头笑了下。 王氏挽住她胳膊,悄声笑:“大嫂也是过来人,这样的事是好事,若是有了,就更好了。” 白玖脸红了起来。 “没有的事……”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年轻女子都容易脸红。”王氏笑着,又道,“上午白马寺的师父去祠堂诵了经文,这才敢将我夫原先的牌位处理好,否则真怕留下什么不吉利的事。” 她叹道:“总算是快过年了,年头年尾总有许多事,不过幸好,今年几乎都是喜事,一件是你,一件是叶江。” “我?” “你的病好了,不傻了,又和舟哥儿感情这样好,可不是喜事?”王氏笑说,“原先我与老夫人都担心舟哥儿回来不喜欢这桩婚事,那可就麻烦了。” “对了。”王氏从袖中取出一串佛珠手链来,“这是白马寺的师父送的,我和老夫人也各有一串,这串是给你的。” “谢谢大嫂。”白玖接过戴在手腕上,道了谢。 “一家人不必客气,我屋里不久前送来了许多年画,你且去挑些喜欢的拿回去,我这会儿要去厨房清点一下年节用的食材。” “好。”白玖点头。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带着花影离开了。 白玖下意识朝着主屋走了两步,才意识到不对,如今王氏应该搬到了西厢房。 她停下脚步,发髻间垂下来的青玉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正要转身去西厢房时,主屋的窗忽然开了。 白玖抬眸。 窗后,一个戴着白玉面具的男人正盯着她。 白玖看不清他的表情,便镇定下来,扬手打了个招呼:“大哥。” 她见叶江不说话,心想应该是不喜欢被人打扰吧,但她准备转身时,叶江又忽然开口了,声音低哑。 “我怎么好像见过你?” 最新评论: -完- 第55章 、普通日常 “见过我?”白玖心念一动,往前走了一步。 …… “见过我?”白玖心念一动,往前走了一步。 叶江面具后的眼神蓦地一变,冷声道:“不,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他说完就抬手将窗户用力地关上,“砰”地一声,惊到了白玖。 紧接着房间内传来瓷器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还有男人的痛哼声。 白玖吓了一跳,上前拍了拍门,没有回应,就让同样吓到的院子里的仆人看着,自己则是赶紧跑回了归华院。 “叶舟!叶舟!”她气喘吁吁的。 叶舟正在院子里练剑,见她这样忙把剑扔给了小厮。 “怎么了?” “快去宁康院看看你哥哥……” 白玖还没说完,叶舟已抬脚出了院子。 白玖再次赶到宁康院的时候,叶舟已踹开了门进去。 叶江痛苦地躺在床上,脸上仍戴着那副面具。 冷汗在他额头上渗出来,他几乎缩成一团,因痛苦而闷哼着。 王氏也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吩咐湖影:“别让老夫人知道。” 湖影点点头,去吩咐院中其他人。 王氏这才走进去,手中帕子因为担心几乎绞在了一起。 “舟哥儿,我马上着人把大夫请来!” “不要。”叶舟立刻道,“大哥说不要。” 王氏扑到床边紧张地握住叶江的手。 “江郎,你到底怎么了?你,你哪儿痛……你告诉我……” 叶舟看向白玖,白玖摇头,将方才的事复述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声音有些轻,心中有些紧张。 毕竟怎么看,都与她有些关系。 叶舟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然后蹲下来握住叶江的手。 “哥,哥,能听见我说话吗?” -- 第96页 叶江因为痛苦而用力捏着他的手,咬着牙也不回答他。 王氏落泪。 好一会儿叶江的痛苦才渐渐平复了,人也清醒了些。 “哥?”叶舟忙唤了几声。 “你是谁?嗯……你是……”叶江皱了皱眉,面具后的双眼重新聚焦,“我知道。” 他松开手,抚上太阳穴。 “刚才……头疼得要命……”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头疼?”叶舟着急地问。 “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几年了,找大夫没用,一会儿就好了。” “江郎……”王氏忍不住出声喊道。 叶江的视线挪到她身上,又很快挪开。 没有回答。 王氏撇开脸,用手帕掩住眼泪。 “都出去吧,让我清静会儿。”叶江侧了侧身子,面朝向床里面。 叶舟皱了皱眉,只得起身,和白玖王氏出了屋子。 回到归华院,白玖闷闷地没说话。 叶舟心疼地抱着她,温声:“怎么了?吓到你了?” 白玖迟疑:“不是,我是想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做什么?”叶舟手指在她鼻尖上轻点了下,“我哥自己都说了,是老毛病,大约是以前留下的暗伤太多,还没好全,大夫我想是一定要请的,不过他如今情绪不好,我也不想刺激他。” 叶舟冲她笑了下,拿了颗蜜饯塞进她嘴里。 “甜不甜?” “甜。”白玖笑了。 心湖的愁雾宛如被清风吹散。 叶江这头疼来得突然,回来几天了都没事,恰巧见了她就发病了。 真的是巧合吗? 白玖虽不认为是自己造成的,但总心存疑虑。 而且,叶江发病的时候,因为痛苦而蜷缩着身子,他脸上的面具有一定程度的偏移。 面具之下,似乎有什么纹路。 关于此点,叶舟曾经回答过她,说是伤口结成了伤疤,留下的好像纹路一般的印记,是草药长期敷在伤口下浸染出来的。 * 没多久,湖影拿着一沓年画来了归华院,笑着说大夫人原让少夫人挑选喜欢的,谁知打了岔没来得及挑,于是就让她就送过来了。 “今年有什么新样式么?我来看看。”叶舟感兴趣地将那沓年画拿过来,一张张翻阅着看,时不时点评一番,遇见喜欢和不喜欢的还非要寻求白玖的认同,以认证他们是“心有灵犀”。 白玖心里松了口气,大嫂既让湖影来送年画,说明方才关于叶江的事,她也没往心里去。 “四年前我在家过年时就是这些样式,过了这些年还没变化,真叫人失望。”叶舟摇头“啧”了声,“回头鹿马,年年有鱼……就这两张吧。” “是吗?”白玖纤细地手指在年画上划过,“我怎么觉得都挺好看的。” 湖影掩嘴笑道:“咱们二爷的眼光一向很高。” 留下那两张年画后,湖影便离开了。 白玖笑道:“她说你眼光高。” “她没说错。” 白玖的眼神停顿在墙上挂着的那把佩剑上,昨晚还空荡荡的剑柄,如今已悬了一个淡蓝色的穗子,打穗子的线皱巴巴的,连尾稍也长短不一。 看得出来,打穗子的人十分不擅长女红。 “你自己看看,这好看吗?”她问。 “我瞧着挺好。” 白玖过去想把它取下来,被叶舟一步跨过来阻止了。 他握住她伸出去的手腕,往前一挪就握住了整只手。 “别动,挺好看的。”他笑。 “哪里好看了?别人见了这穗子,还以为将军府穷得狠了,连个像样的穗子都拿不出来呢。” “这可是你亲手做的,意义不同。” “让别人知道是我做的,我更见不得人了。”白玖怪不好意思的,“我改明儿也学学女红,做一个更好的给你,这个你先扔了吧。” “自然是有更好的,但第一个意义不同,这是定情之物。”叶舟道。 “怎么就定情之物了?那会儿我还没喜欢你呢,是你死乞白赖地非要让我送你个东西。” “是吗?”叶舟脸不红心不跳,“一定是你记错了,明明咱两两情相悦。” 穗子最终没有拿回来,仍以一种十分不匹配的风格挂在那精致锋利的佩剑上。 * 这里过年真得很有意思,在前世,白玖觉得年味已经很淡了,除了每年看一下春晚之外,她连新衣服都懒得买,凑合着就把年过了。 但在这里,或许少了电子娱乐的缘故,同千年后人们一样爱热闹的大家想着法儿的把年过得充实起来。 除去各种各样特意在年节才备下的吃食外,还有年画、桃符、窗花等,小碗和小钰兴冲冲地几乎把归华院都贴满了,到处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红灯笼也挂了许多,因为初秋走水的缘故,这次是安排了人日夜值守。 府外的大街上常有人沿街叫卖,叫卖声悠长清晰,越过高墙,传进内院。 在窗前静下心来演算的白玖都忍不住浮躁了起来,几次有爬上假山朝府外张望的冲动。 叶舟的应酬也多了起来,每日都有好几拨人请他吃饭,不过他三餐里总有一顿是要与白玖一起的,要不是有些应酬实在推不掉,他连个门都不想出。 -- 第97页 白玖还是没忍住爬上了假山,小钰担心道:“少夫人,要不我来爬吧,太危险了。” 小碗说:“没事,咱两在下面接着,要是少夫人掉下来,也是咱两给她接着。” 小钰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说得什么话。” 叶舟进院子前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气,感觉不太明显才放心地走进院子。 一进去便看见白玖扒着假山的石头,另一只脚在努力寻找落脚点,看着摇摇晃晃的,很不稳的感觉。 “我的天!”叶舟难得慌了下,脚下一个借力,就飞到了假山上。 “你来得正好,我……” 白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自己就被叶舟抱下了假山。 双脚踩在平稳地地面上的时候,白玖努力平复了下心情。 不生气,一定不生气。她心道。 “幸好我回来得及时,再晚一步,你可能就要掉下来了。”叶舟说。 不生气是做不到了。 白玖气得连连拍他:“我费了老大劲才爬上去,你不帮我就算了,你还把我抱下来!干嘛啊!干嘛啊!” 小碗在旁边笑得痴汉一样,小钰却十分有眼力见地拉着她往后靠远了些。 “干嘛啊?”小碗不满。 “别打扰二爷和少夫人。”小钰无语,“你笑得都快贴上去看了。” “你爬假山上面去干嘛啊?”叶舟也不反抗,任由她撒着娇一样,不痛不痒地拍这两下。 “我就想看看站在上面能不能看见外面。” “看见外面作甚?” “你能日日出去花天酒地,我却要守在庭院里。”白玖抱着臂,侧过身生闷气。 叶舟朗声笑:“……你早说啊。” 他招呼小碗小钰:“去给少夫人拿个厚点的斗篷来。” 白玖看他:“你要带我出门吗?” 语气有些期待。 叶舟捉住她的手,笑道:“怪我怪我,没考虑周到,虽然不太方便出远门,几条街还是能逛逛的。” “你再打我几下,用刚才的语气和动作。”他说。 白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叶舟笑:“刚才那样好可爱哦。” 最新评论: 【甜甜甜】 -完- 第56章 、顶头上司 明日就是除夕,街上已经如过年一般了。 原先白玖隔着高墙大院! 明日就是除夕,街上已经如过年一般了。 原先白玖隔着高墙大院,只能隐约听见热闹的叫卖声,如今从角门出来,无数嘈杂的人声潮水般涌来。 那感觉宛如刚从一个极真实的梦中醒来,梦境真实又有些光怪陆离,让人睁开眼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临界点,生出一股恍惚之感。 白玖来这里这么久,从没好好逛过街。 之前都是坐马车,匆匆路过。 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一角确实能见到外面的场景,也能听到清晰的声音,但困于一隅,到底不真实,就好像是在看一部3D电影。 而现在,她是荧幕中人。 裹在厚厚的斗篷里,白玖生出些安全感,就好像这不是斗篷,而是避风港,让她在突然面对一个真实存在的陌生世界时,多了一份退路。 “怎么了?”注意到白玖的异常,叶舟忍不住问。 他带着白玖出门,为了自在,特意屏退了所有下人,不让人跟着。 白玖随他出了角门,转过街角,踏上第一条商业街的青石板时,就驻足不动了好久。 他没法捕捉白玖的心理活动,以为又与那些怪力乱神相关,便没在一开始出声打扰她。 “叶舟。”白玖靠近了他,抬头望着他的眼。 她眼里倒映着叶舟的身影,眸中神情眷恋又感激。 “嗯?” “谢谢你啊。”白玖长舒了口气。 “好端端地谢我什么?谢我带你出来逛街么?你若喜欢,我时常找机会带你出来就是。”叶舟笑了笑。 不,谢谢你,给我在陌生世界最大的安全感。 白玖心道。 她不是个很厉害的人,不认为单靠自己能在这里立足。 幸好遇见了叶舟。 她以前想,上辈子是泄露天机所以遭到了天道的惩罚吧。 这会儿才明白,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奖赏啊。 奖赏她再世为人,还能遇见叶舟。 “桃符,年画,桃板,门神,钟馗像,要啥有啥嘞~” 一个小贩挑着担子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时候特意卖力地吆喝了几声。 “欸,我看看。”白玖恢复如常,笑眼弯弯。 小贩就等着这句话呢,闻声立刻放下担子。 “这位夫人,年节了,要不要玩点新鲜的?” “什么新鲜的?”白玖饶有兴趣。 小贩看了眼叶舟,知道他们的衣服绣样必是非富即贵,于是放开了胆子说。 “我这担子上所有的东西,您看上什么都可以下赌注,也不多,一两银子即可,我这儿还有三枚铜钱。”小贩从口袋里摸了三枚铜钱出来,笑眯眯地,“若是铜钱两枚朝上,您赢了,赌注不但可以拿回去,看上的货物随意挑一件,免费。” “若是两枚朝下,那就是我赢了,赌注我收了,货物您就原价再买。” “这叫扑卖。”小贩笑道,“若非年节,朝廷还不准呢,现下京中人家都爱玩这个。” -- 第98页 白玖问叶舟:“你玩过没?” 叶舟挑眉:“我也第一次,听起来还不错。” 他从口袋取出一两碎银子放在担子上:“先给我检查一下那三枚铜钱。” 小贩见了银子,忙欢天喜地地把铜钱给他。 “公子您别担心,既然敢玩这个,咱们必然是诚信买卖。” 叶舟检查了铜钱确实无事,又还给了他。 小贩接过铜钱,取了个铜锣出来,翻了一下,将铜钱扔在了锣里。 铜钱滴溜溜转着,停下来三枚朝上。 小贩笑道:“哟,过年好,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夫人看上哪样可以挑了。” 白玖有些开心,在担子上挑了个钟馗像。 虽然画的有些粗糙,但胜在神韵。 “再来再来。”她扯扯叶舟的袖子。 叶舟笑了下,示意小贩继续。 连续三次,都是小贩赢,损失了叶舟三两银子。 小贩笑得已合不拢嘴。 “运气好坏是一时的,也许再来几次二位就能赢回来了。” 白玖摇头:“连输三次已经够了,不过我想问,您这三枚铜钱一直用来扑卖吗?” “倒也不是,随便三枚铜钱都行,只是小人顺手把这三枚铜钱扔在锣里,所以每次都这三枚用习惯了,夫人若觉得铜钱有问题,咱换三枚也行。” “那就再来一次,若这次我赢了,这三枚铜钱就作为彩头送我吧。” “这都是小事。”小贩笑道。 叶舟见状又拿了一两银子,白玖瞧着小贩抛起又落下的铜钱,在锣面上碰撞出铛铛铛的声音。 “三枚朝上。”白玖道。 小贩倒也不懊恼,他今日怎么都赚大发了。 果然还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出手阔绰,一两银子就和一文钱一样,随手就能当赌注,丝毫不心疼的样子。 他伸手将三枚铜钱拨到一起,拿着锣面递到白玖面前。 “夫人,您赢了。” 白玖将三枚铜钱一一捻起,揣在了手心里。 “谢谢。” 小贩哼着小曲挑着担子走远,心情大好,连叫卖声都格外欢快了些。 白玖一手拿着钟馗像和一张桃符,一手捏着三枚铜钱。 许是小贩过意不去,硬是把桃符送给了她才走的。 叶舟笑:“他赢得开心,你倒跟他说谢谢,他可能心里在说我们人傻钱多呢。” 白玖将钟馗像和桃符都给他拿着,掂了掂手里的三枚铜钱。 “经过无数人手的铜钱,还沾染了运与念,我也不亏。” “那我也不亏。” “你亏了几两银子呢。” “咱们夫妻一体,你不亏我自然不亏。” * 逛了半个时辰,白玖脚都要走痛了。 “叶舟,我走不动了。”她诚实道。 叶舟手上大包小包拎着许多,都是买的摆件和一些吃食。 街上热闹得要命,曾经电视剧中才出现的卖糖葫芦、变戏法等景象,都活生生地在眼前演绎。 叶舟说这条街还不是最热闹的,最热闹的要属于西市,不过西市人多,年下出门的人更多,不仅是盛京本地的,还有外地来的商队,甚至附近小国赶来向皇帝朝贺的队伍,都数不胜数。 鱼龙混杂的,今日出门也没有过多准备,实在不适合去人太多的地方。 白玖虽然有些心动,却也理解叶舟的担忧。 不过眼下这条街已经足够她逛了,可惜她没多长几个胃,才尝几份小吃就饱了,吃不完的只得劳累叶舟打包提回去了。 叶舟却乐在其中。 听白玖老老实实喊累,叶舟倒有些高兴。 之前白玖总会在他跟前逞强似的,他不喜欢,他就喜欢这样坦诚又娇气的白玖。 他打量了眼周围,盛京的地形图在脑海里铺展开。 “前面不远,没记错的话有家来福楼,不过我没去吃过,不知道怎么样,听说他家的招牌红烧鹅掌口碑不错。” “那就去看看。”白玖眼睛发亮。 “走。”叶舟笑。 进了来福楼,伙计立刻有眼力见地迎了过来,替他们拿东西,热心地介绍各种菜品。 叶舟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在二楼,视野不错。 才坐下,忽然有人朝他打起招呼。 “叶舟?” 叶舟抬眼,看向正在包间门口驻足的那人,忙站了起来,规规矩矩行礼。 “刘将军。” 白玖见状也立刻站在他身后行了礼。 能让叶舟如此恭敬的刘将军,必然是军衔上总领五个营的护京军二品大将军刘彦照了。 二品往上就剩下一品了,一品武职只有开国时封给过拥有从龙之功的几位老将,如今他们的后人有些继续从戎,有些已弃武从文了,一品军衔也并未继承。 本朝还从未封过一品大将军,所以刘彦照这个等级已经是顶了天的大官了。 刘彦照并不是很高,以白玖的目测来看,大约一米七多点,不过身材魁梧壮实,虽着日常青衫,却透着不似常人的力量感。 他皮肤略黑,浓眉大眼,看起来较为面善。 若是只看相貌的话,不像是位将军,而像是某位商铺老板。 “真巧啊。”刘彦照笑了下,看向白玖,“是你新夫人吗?” -- 第99页 “是。”叶舟答。 “不错,不错。”刘彦照抬手示意他们进包间,“我今儿喊了几位老友一起喝个酒叙叙旧,正好遇见你,一起来吧,不必拘束。” 叶舟婉拒:“今日陪夫人出来游玩,改日必然主动请将军喝酒。” 刘彦照:“不打紧,我夫人也在,还有那几位也有带了夫人出门的,喏,就在对面厢房,到时候让她们女人一块,咱们喝咱们的,不耽误什么。” 叶舟还要说什么,刘彦照却声音沉了下来。 “怎么?我这点面子你也不给?”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叶舟忙道。 刘彦照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先进了包间。 白玖握了握叶舟的手,轻声:“没事,应酬少不了,正好我也认识认识你同僚们的夫人,和她们学习学习。” “学习什么?”叶舟随口问。 “御夫之道啊。”白玖俏皮地眨了下眼。 叶舟环顾了眼四周,悄悄附在她耳边道:“刘将军可不是个好惹的人,他夫人我倒不了解,总之你小心些。” 最新评论: -完- 第57章 、同赴酒局 来福楼的小厮引着白玖进了【春月】包厢。 里面已有痢 来福楼的小厮引着白玖进了【春月】包厢。 里面已有两位夫人在相谈甚欢,白玖的到来让她们声音一停,目光齐刷刷地移了过来。 “你是?”阮氏讶异问。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水红织金的夹袄,和深蓝织金马面,手里捧着一个手炉坐在矮桌边上。 她对面是另一位差不多年纪的夫人,上半身是红色绣着梅花的披袄,下面则是米色的长裙,挽着精致的发髻,妆容也十分齐整。 她手上拿着同色系的手抄,上面绣着荷花图案,边上是一圈舒适的水貂毛。 旁边的架子上搭着两件厚厚的斗篷,厢房里点着炉子还添了熏香,所以格外暖和。 白玖恭敬行礼:“两位夫人好,我是夜翼营主将叶舟将军的夫人白玖,夫君被刘将军请去吃饭了,便让我来此与各位夫人见礼。” “哦,叶舟将军……我倒听夫君提起过许多次。”阮氏微笑,“快来坐下吧。” 秦氏仔细瞧了瞧她,见她身形瘦弱,姿容浅淡,便问:“叶将军何时成亲的?这样大事怎么盛京都没什么动静呢?我也第一次见你,你从不出门么?” 白玖看她,她眉毛画得又长又弯,显得有些凌厉,眼皮因上了年纪略有些垂了下来,因此眼皮上的胭脂上得格外重了些。 她这话问得直白,甚至于有些失礼了,但白玖认不出她是谁,便礼貌回答。 “三年多了,从前身子弱,出不了门,日日都要吃药养着,今年才好了些,所以也是第一回 出门,夫人不认得我也是常事。” 阮氏笑道:“你不要介意,她这人说话向来心直口快,你可能也不认得她,她是金砂营主将唐裴修将军的夫人。” 唐裴修……唐裴修的夫人。 倒真是巧得很,有些冤家路窄了。 叶江当年和唐裴修起过冲突,这事想必这位唐夫人也知道,后叶江殉职,或许恩怨就不重要了,谁知今年叶江又回来了。 不知这位唐夫人心里有些什么样的情绪。 白玖忽然意识到,既然唐裴修的夫人在此,那么叶舟也必然会见到唐裴修了。 希望不会产生什么冲突,她略蹙眉。 她们才说了几句话,厢房门又开了,陆续进来五六位夫人,年轻的看着也就二十多岁,年长的约四十了。 阮氏引着大家相互介绍认识了下,大多都是兵部官员的夫人。 不过她们之前本就互相认识,这些人里,唯有白玖属于生脸。 “欸,你们都不认得她么?叶少夫人可是鼎鼎大名啊。”一位年轻的夫人开口笑着,“前段时间钱府少夫人去世,叶少夫人不也去吊唁了吗?后来听说发生了一些不可说的事……” 她语气故意弄得神神秘秘的,偏以玩笑的口味说出来,让人想生气都不能。 “什么事啊?……” “何故吊人胃口?” “是啊,你快说来听听。” 阮氏也慢悠悠开口:“咱们家常聊天而已,孙妹妹有话直说便罢。” 孙氏拍了下白玖的胳膊,笑道:“叶少夫人,那我可就说了?都是我听来的,说出来一乐,你可别生气啊。” 分明与白玖相关的事,倒要从她嘴里说出来。 白玖轻扫了她一眼,淡笑:“不生气,又不是真事。” 这位是团练使陈宏大人的续弦,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 孙氏坐直了身子,像是说书一般:“钱府少夫人柳氏去世之后,因思念孩子,并且对婆婆有些怨念,所以鬼魂回来了,没日没夜地吓钱夫人,钱夫人直接吓得卧病在床,起都起不来。” “啊……怎么有这样的事?” “世上哪来的鬼啊?你这都听谁说的?” 孙氏说:“你们别不信,我是那日陪我婆婆去相国寺上香听人说的,因为钱大人特意请相国寺的师父去了钱府,发现柳氏生前的贴身丫鬟竟然把柳氏的一双鞋偷偷藏在了钱夫人的床底下!就为了引她回来报仇的!” “然后呢?” “然后那丫鬟就被拖出去打死了,据说……”孙氏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白玖,笑了,“据说这事和叶少夫人有关呢。” -- 第100页 秦氏白眼:“都说到这儿了还吞吞吐吐的作甚?她都说了不生气,你还不一次性说罢,在这吊人胃口,着实没意思。” 白玖略弯了下嘴角,端了杯茶最嘴边,慢慢啜了口。 听孙氏道:“说那个丫鬟是叶少夫人指使的!” “啊……听起来有些离谱了,叶少夫人与柳氏是有什么交情么?” “这一听就是玩笑话,叶少夫人做这样的事有什么意义?” 阮氏缓声摇头:“是啊,这谣言听起来着实离谱了。” 秦氏冷笑声:“无风不起浪。”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白玖身上,等她说话。 只见白玖叹了口气。 “的确无风不起浪,说起来到底与我有些关系。” 众人露出惊异的表情。 尤其是孙氏,白玖这话像是应和了她的话是的,让她有些格外兴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和你有关啊?” 白玖轻声说:“是这样,我曾经与夫君一起去过马府做客,在那里第一回 见到柳氏,那时她刚生孩子没多久,身子和心情都不大好,我便与她闲聊安慰了几句。” “后来呢?” “后来,我就随夫君远赴江和了,再回来便听说钱府少夫人没了。” “就这样?”孙氏大大不信,语气有些不快,“如此说来你与她根本不相熟,那这事又怎么会牵扯到你呢。” 秦氏哼道:“想必是她与咱们也不相熟,所以诳言欺瞒呗。” 白玖淡笑:“我还未说完,唐夫人倒也不必着急。” “若说怪力乱神之事,连孔夫子都说少谈,日常我也不愿提及的,只是诸位夫人非要问,那我便说一说。” 她道:“我幼时曾遇见过一位云游高人,教过我几招对付神鬼的法子,不过我只是凡人一个并未试过,偏马夫人十分信我,又将此事夸大渲染了一番给钱夫人听,以至于柳氏出殡前一日,钱夫人忽然发病,坚信是柳氏鬼魂作乱,因此他们半夜冒雪来府上请我过去一趟。” “真是……鬼魂作乱么?”有人低声问。 “自然不是。”白玖轻笑,“世上哪来的鬼,都是疑心生暗鬼。” 孙氏拉着她胳膊,迫不及待:“那你去了么?” “去了,钱夫人不过是发了梦魇,我唤醒了她也就罢了,至于那个丫鬟,我只是请她领我去灵堂给柳氏烧了纸,闲聊了几句而已,她或许是出于思念才留了先主子的一双鞋,什么引魂回来复仇,都是耸人听闻的事。” 白玖微微叹息一声:“想不到我热心助人,冒雪半夜走这一趟,到头来捞不着好处,反倒招了污名。” 她说得言辞恳切,倒叫众人面面相觑之下安慰她起来。 阮氏点头:“可见,流言总是越传越失真。” 孙氏虽不满意这样的真相,但这事她自己起的头,也只好顺着白玖的话批判钱府几句。 “太过分了,想不到钱夫人做人这样不厚道。” 另一位夫人道:“是啊,我听说……钱夫人对柳氏这个儿媳多为苛待,柳氏孕中她就安排几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进他儿子的院子,怕是自己心虚得紧,才怀疑柳氏化为厉鬼报复吧。” “定是了,又为了掩饰自己心虚害怕才得病的真相,才说什么鬼魂,叶少夫人说得对,天底下哪有鬼啊?真有的话,那些坏人就都不敢作恶了。” 听着她们聊天的内容被引上正轨,白玖心里略松口气。 她不喜欢成为讨论的对象,还是在这种情况下,犹如被至于烤架上,应对不好,还会为叶舟招黑。 她也不喜欢和别人讨论玄学内容,实际上普通人的生活中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事,就算偶尔见到什么灵异事件,也绝不会产生什么真正的影响。 相信了,反而是庸人自扰。 小厮进来添了一次炉子,上好的银丝炭烧起来一点也不呛人,再加上香炉一熏,又香又暖。 长桌上摆满了各种零食瓜果,还有几壶甜酒。 白玖之前逛街就吃够了,如今也吃不下,吃喝了几杯酒。 夫人们原先的话题聊过之后,就跳转到其他话题上去了,从衣裳钗环到胭脂水粉,从年节礼品到京城八卦,无一不是她们聊天的内容。 白玖插不上话,偶尔听进一两句,倒也有趣。 阮氏端坐于主位,微笑着看她们闲聊,偶尔出声,其余时间也不怎么说话。 她身后的丫鬟替她倒了几杯甜酒,她端起来喝了,衣袖从手腕上微微滑落,白玖的视线不由动了下。 于是她坐过去,替阮氏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刘夫人,今日是刘将军请我夫君喝酒,所以我们是客,我也算跟着沾了光,这杯酒理该敬您。”她温声笑。 阮氏微微一笑:“好妹妹,咱们夫君同营为将,实在不必见外了。” 她略显苍白的手拿起酒杯,白玖离得近了,这回看得更清楚。 是一些淡紫色的纹路。 她心跳加快了些,总觉得似曾相识。 最新评论: 【额,借尸还魂?】 -完- 第58章 、一场冲突 白玖又倒了杯酒,正想找什么劝酒辞,阮氏却直 白玖又倒了杯酒,正想找什么劝酒辞,阮氏却直接将杯子推远了些。 -- 第101页 “我不胜酒力,不必再喝了。” 白玖看出阮氏有些神思倦怠的模样,便问了声:“夫人是有些困了么?” “不怕你笑话,是有一点。”阮氏道,“我向来觉多,总睡不够,如今这暖气一熏,更容易犯困了。” 她鬓边发丝滑落,顺手挽了下。 白玖也不管冒犯不冒犯了,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夫人手怎么了?” “哦,这个……”阮氏皱了下眉头又松开,轻挽起袖子给白玖看了眼,淡紫色的纹路一条一条的,看起来倒有些像妊娠纹。 “有七八年了吧,曾不小心被虫子咬了一口,不知怎么的,邪气侵体,起了许多红斑,好了之后就留下这些痕迹来。” “在哪儿被咬的呢?” “在江和的一个小镇上,夫君驻守边境多年不得返,我得了一次探亲的机会,谁知一去那就病倒了,实在是不适应那边的气候,这个痕迹也是我病中被咬的,后来才好一点我就回盛京了。” 阮氏说:“不知道是不是那次落下了病根,打那儿以后,身子总是容易乏,怎么都睡不够,还常做梦。” 白玖沉吟一声,忽然问:“夫人,不知您是否偶尔见到鬼魂?” 阮氏一怔,眼中神情分明震惊了下,又很快掩饰过去。 她示意丫鬟扶她起身,对其他夫人说了声自己要去更衣,招手让白玖陪同。 孙氏瞧着她们出去,有些不爽地嘀咕道:“怎么这么会巴结人……果然是小门户出身。” 秦氏问:“什么小门户?” “听说是个孤女,于叶府老将军有些恩情,老夫人可怜她才接入叶府,连个像样的大婚仪式都没有。” 旁边有人趁机八卦:“再说说,这新鲜事我倒不知,早想问了,只是人在屋内坐着不方便开口。” “我也是,这年轻的叶舟将军江和一去就是四年,这才回来就带了夫人出来,却又未曾听闻婚配,真是盛京一大稀罕事。” 孙氏成了主角,不免有些得意,表达欲旺盛了起来。 “这位叶少夫人出身太低,被老夫人嫌弃了呗,不然即便叶将军未回来,老夫人也早该让这位少夫人露过面了。”她笑道,“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而已,听说不识字不会女红,更无什么长处,大婚当日不过是坐了花轿绕着丹广街走了两圈,实在配不上叶府的门楣。” 秦氏有些淡淡嘲讽意味:“这叶府真是奇了,不愧是新起之秀,没什么眼光,叶府那位贤惠的大夫人不也就是个商女么?” “那倒是。” “……” * 阮氏另开了间临着窗的厢房,被风一吹,酒醒了些。 她压下睡意,望着白玖,问:“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白玖行礼:“方才说话唐突了,望夫人莫往心里去。” “不,你直说,说来我听听。”阮氏的目光有些考究意味,“你为何忽然说那样的话?” 白玖犹豫了下,开口:“我方才席间言我幼时受过云游道士指点,会一二招玄学之术,我观夫人神弱体虚,这样的体质最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故而随口一问。” 阮氏有些惊疑。 “可你方才也说,世上哪来的鬼。” “没错,但这取决于每人对于‘鬼’之一字定义不同,朗朗乾坤下,为人行正坐直,身体康健,内心强大者,若无特殊因果,一辈子也遇不着鬼。” 阮氏道:“像我这样上了些年纪的妇人,许多身子弱的,我与她们来往时并未听说过谁和我一样,且……” 她略顿了下,才继续道:“且我也问过一些道士和尚,他们皆说我家宅子十分安全,并无灵异,再加上我夫君身经百战,煞气重得很,即便真有妖魔鬼怪,也不敢靠近才是。” “但夫人就是会时常看见,对么?” “对……”阮氏嗫嚅。 她为此事愁了许久了,一到晚上便要早早入睡,灯火彻夜不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敢睁眼去看。 久而久之,她开始怀疑自己出了问题,这一切或许只是她神思恍惚之下的幻觉。 刘彦照对于她的疑神疑鬼十分反感,按他的话来说,他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所以认为一切都是阮氏的胡思乱想。 且刘彦照此人十分厌恶和尚道士一流,除了最开始拗不过阮氏请了一回之后,再也不允许她请和尚道士到家里来了。 当然,也不允许她去道观和寺庙。 因此,当白玖问她时,她猛然感到震惊与怔愣。 这还是破天荒地头一次,有人不但相信她的话,还主动点出她的困扰。 她忍不住握紧了白玖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好妹妹,你真相信我的话?” 白玖慢慢点了下头。 阮氏看了眼丫鬟,她并未进厢房,她是让她在门外守着的。 阮氏泪光盈盈,低声向她道:“不管怎么样,你能信我我这心里……这心里也宽慰了好几分,若是、若是你能有法子……” 她话还未说完,外头丫鬟忽然道:“夫人,老爷那边好像有什么事。” 阮氏一惊,放开白玖的手,用帕子拭泪,整理了下表情。 她问:“白玖,初三叶舟将军会带你来我府上拜年的吧?” 白玖还未及回答,就听到外边似乎争吵起来,动静有些大。 -- 第102页 她忍不住走到门边一瞧,只见叶舟那边一些人拥在门外,好几个人拉着其中一个高壮男人。 叶舟的身影不卑不亢地挺立于人群中,背对着她,她看不见叶舟此刻的表情。 她忙拉着阮氏问:“那个人是唐裴修吗?” 阮氏点头:“没错,正是唐裴修将军。” 白玖还未说其他话,就见【春月】厢房中秦氏一下子便冲了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还要打人不成?” 阮氏眉头紧皱:“这唐夫人……脾气比唐将军还大。” 她说罢拍了拍白玖的手,也只得走了出去。 此时【春月】厢房门口那些夫人们虽然没有出来做什么,却都守在门口吃瓜看戏般地张望了。 白玖快走了几步,跟上阮氏。 “唐裴修,你哪来那么大火气?今日是刘将军请客,你才喝了几坛酒啊,就撒起泼来。”陈宏紧紧拉着他的手臂,表情颇为不悦。 陈宏品级说起来自然没唐裴修高,但京官向来要比外营将领说话要管用的多,何况还是兵部的,军队在外一切大头军需都依赖兵部调动。 唐裴修大概是喝了不少酒,满身酒气,脸色潮红。 他拿手指着叶舟。 “你哥哥欺负到我头上,如今你小子竟然也出言不逊,你真以为我泥捏的啊!” 叶舟脸色冰冷,只是盯着他,并不说话。 秦氏与唐裴修同仇敌忾,问:“他怎么着你了?把你气成这样。” 唐裴修抹了把脸,呸了声。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才打过几年仗啊?敢把酒泼在老子脸上。” 刘彦照脸色沉了沉。 “好了,你们都是我手下得力将领,我总领五营,五营自该团结一心,你们倒好,当着我面就吵起来了,这叫那些多管闲事的御史知道了,恐怕一过完年就要参你们一本!谁能讨得了好!” “大过年的,不管有什么误会,都不该发起火来。”刘彦照背着手,命令的口吻,“这样,你们互相道个歉,今日这事也就作罢。” 秦氏不悦:“叶舟与我夫君虽同品级,可他年纪小,如今又是他无礼在先,怎么能让我夫君也道歉呢?刘将军,您可要公平一些。” 刘彦照眸色微沉。 阮氏抢先开口:“唐夫人,这是男人的事,你不该掺和进来。” 秦氏还要说什么,唐裴修低喝了她一声:“好了,关你个娘们什么事,尽给我丢人!” 他斜睨了叶舟一眼,对刘彦照拱手。 “我向来敬重将军,今日是有些脾气上头,不过我跟叶江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事将军恐怕也有所耳闻,扰了将军的酒局着实不该,下回一定登门致歉。” 他说完这话就直接下楼走了。 秦氏一愣,狠狠瞪了白玖一眼,忙跟了过去。 闹成这样不愉快的样子,酒局也没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刘彦照抬手压在叶舟肩膀上,意味深长。 “年轻人火气大可以理解,不过冲动不是好事,你今年才立了军功升到夜翼营主将的位置,可别不珍惜。” 叶舟也没说什么,只垂眸道了声“是”。 酒局就这样不欢而散。 白玖见众人散了,便用双手握住叶舟紧握的拳头,安抚地让他松开,他手背青筋毕现,在忍耐自己的情绪。 叶舟低头看着白玖,松开了手。 白玖拿出手帕擦拭着他掌心的冷汗。 “叶舟,我们回家。” * 踏入归华院,小厮熟练地接过叶舟与白玖手里提回来的逛街时买的一些东西,进到屋内放好。 小碗开心蹦跳着过去看:“哇,买了好多东西啊,少夫人,你们……” 白玖与叶舟并肩进到屋内,白玖对小碗道:“先出去一会儿,我和叶舟有话要说。” 小碗立刻紧闭嘴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叶舟,乖乖点头退了出去,还贴心把门关上。 白玖脱去斗篷,放在架子上。 叶舟从墙上取了那把佩剑在看,淡蓝色的穗子在空气中微微晃动着。 白玖走过去,替他脱去斗篷,略犹豫了下,伸手覆在他手上,朝他笑道:“上次还说你这样自得其乐的人不会消极呢,这会儿就冷着张脸给我看。” 叶舟怔了下,道:“我没有要冷着脸给你看的。” 白玖拉着他在榻上坐下,搓了搓手,放在他脸上,揉得他英俊的脸变了形:“那就笑一个给我看。” 叶舟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 白玖扶着他肩膀,顺势靠坐在他怀里。 “告诉我唐裴修那个大坏蛋说了你什么坏话,我帮你骂他。” 叶舟将佩剑放置在桌子上,揽着她腰让她坐得稳一点。 “说我倒是罢了,他骂我哥,尽是些狗屁醉话,我听不下去了便顺手端起酒杯泼在了他脸上。” 叶舟想到那些话,仍是消不下心中那股闷气。 白玖恶狠狠道:“你太善良了,要是我就该拿酒坛子砸在他脑袋上。” 叶舟一怔:“真的么?” “当然了,不过律法有规定不能用钝器伤人吗?” “那肯定有。” “唉——”白玖叹了口气,“若是没有就好了,我现在就冲进他家砸他去。” -- 第103页 叶舟被她逗笑了。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魄力。” “英勇无畏的叶舟叶将军的夫人,当然也不能做个怂货咯。”白玖盯着他的眼笑,又摇头晃脑念着,“他人气我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叶舟笑不停:“这话哪儿来的?” “《莫生气》口诀啊,我以前每次生气的时候念一遍,想想还怪有道理的,后来慢慢就不生气了。” “……确实挺有道理的。”叶舟念叨了一遍。 白玖从他怀中下来,拿了颗梅子塞在他嘴里。 “甜不甜?” 叶舟眉头皱起来:“好酸呐……” “啊……”白玖见他这表情,,不禁捂住脸,感觉自己也开始流口水了。 叶舟嘿嘿一笑,忽然将她拦腰抱起转了一圈,垂首望着她,脸挨得极近:“好甜,骗你的。” 白玖瞧见他瞳孔中倒映出脸红的自己。 还闻到他散发的香甜的梅子味。 便伸手揽住他脖子。 启唇轻声:“叶舟……” 最新评论: -完- 第59章 、出门见客 “打夜胡的来了!打夜胡的来了!”小碗很兴奋地拉 “打夜胡的来了!打夜胡的来了!”小碗很兴奋地拉着小钰,“走走走,咱们去角门看。” 小钰摸了摸腰间,问:“你带钱了吗?” “拿了拿了。”小碗拉着她就跑。 两人出了院子,不远处的角门开了。 守门的小厮正看着三四个人戴着奇特的面具手舞足蹈,打锣敲鼓的。 门上的红灯笼映得门口红彤彤的,很是喜庆的样子,再加上打夜胡,更添了热闹气。 跳完之后,三四人停下来,拿着锣面伸进门来。 小碗和小钰都扔了碎银子进去。 “谢谢!谢谢!府上新年如意!万事大吉!”打夜胡的道了谢又说了几声吉利话才走。 小厮笑道:“小碗姐姐,小钰姐姐,你们还特意跑来看,腊月里来隔三差五的就有打夜胡的来讨钱,还没看够么?” 小碗道:“过年还怕热闹多么?就爱看!” 小钰也笑道:“就爱看!” 小厮赔笑:“你们散了好些银子了,不如也赏我些。” 小碗白眼:“你怎么向我们要,二爷少夫人出门时不经常给赏钱吗?再说,明儿就是除夕了,肯定全院都有赏钱的。” 小厮皱着脸:“小碗姐姐,二爷和少夫人才出过几回门啊,我哪有多少赏钱?” 小钰问:“你如实说,巴巴要钱到底做什么去,别过年拿钱去喝酒赌钱吧?“ “小钰姐姐,我可不敢,我过年就放一天假,哪儿有时间喝酒赌钱啊?” 小厮无奈道:“实话跟你们说吧,我姑姑病了,拖了好些年的病,大夫都说治不好了,我还想试一试。” “大夫都说治不好了,你还想试试?你是神医啊?” 小厮说:“花桥巷子来了个巫医,听说有些厉害的本事,我也是听说,好几个人得了不治的病都被她治好了。” 他讪笑了下:“其实我也就是想再试试,我姑姑对我挺好的。” 小钰问:“这个巫医治病要多少钱啊?” “要十五两银子,我一时也拿不出来,七凑八凑的也就八两多。” 小碗仗义道:“没问题,等明日年节赏钱发下来了,我借你!” . 除夕一大早,天上又开始飘飘扬扬地落雪了。 一上午过去,院子里扫开的雪已高高地堆在墙角。 白玖一件件地整理衣柜,边整理边把心仪的衣服拿出来放在一边:“帮我看看哪一件好看。” 叶舟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白玖:“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么敷衍?” “还有哪个男人这么说过?”叶舟精准捕捉到敏感词汇,从榻上跳了起来。 “没有,我顺口说的。” 白玖不指望他帮忙挑了,自己对着铜镜一件件比划。 叶舟凑到她面前:“哪个男人啊?” 白玖:“没哪个男人啊……就这件红色的吧,好看。” 她把选好的衣服搭在架子上,去解外衣系带,见叶舟郁闷地望着她,不由笑了下:“哦,我是说我父亲也这么敷衍过。” 叶舟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长腿一跨,兴奋地走过来:“我来帮你。” 白玖站在铜镜前欣赏了番,满意地点头:“还不错,红色就是显白。” 她用手指捋了捋头发:“等会儿让小钰来帮我梳个好看的发型。” 叶舟拿起桌上的小盒子罐子看了眼:“胭脂呢?不涂吗?” 白玖:“……我已经上过胭脂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叶舟:“啊?” 白玖白他一眼:“就说你们男人敷衍吧。” 小钰进来张望了眼,笑问:“少夫人,要现在梳头吗?” “进来吧。”白玖坐在铜镜前,笑着朝她招招手。 小钰不愧是王氏亲自挑选的丫头,实在是有一双灵巧的手,有了她之后,白玖省了不少心。 小钰的手指在白玖的发丝间穿梭,编辫子与挽发髻都十分熟练,且花样繁杂,等她都弄好之后,白玖挑了几样合适的发饰戴上。 -- 第104页 叶舟在旁边闲着无聊,去外间自顾练字看书去了。 小钰见叶舟不在才敢开口。 “少夫人……” “嗯?” 小钰鼓起勇气:“我头发挽得好,今天能不能多得些赏钱啊?” “当然可以,等到了晚上守岁时给你们每人都发红包。”白玖笑道。 “谢谢少夫人!”小钰连忙道谢之后退了下去。 白玖朝外间探头:“叶舟?” “嗯?”叶舟在研磨。 “看我,叶舟。” 叶舟抬头看过来,眼睛亮了:“哇,好看。” 端庄的发髻配上温婉的妆容,白玉簪子坠着青玉珠子别在发间。 大红色的袄子映衬得白玖肤白胜雪。 白玖走到他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特别好看!” 白玖抿了抿唇,心想是指望不了从叶舟口中听到什么绚烂的彩虹屁了。 “我来帮你研磨,你在写什么呢?”她走过去挽起袖子。 “随便写写字,拿长枪拿多了,不会拿笔了。” 说到这个……白玖想起叶舟那封信,她看了许久,还临摹过,但她虽然会用毛笔,字却实在不好看。 “教我练字吧。”她说。 “好啊。” 叶舟将她圈在怀中,调整她握笔的姿势,握住她拿笔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了“叶舟”两个字。 停顿了下,又写了“白久”。 白玖看着“白久”二字一阵恍惚,时间久了,她几乎都要忘记她不是原来的她了。 “怎么了?”叶舟问。 白玖摇头,在“久”字前又加了个“王”字偏旁。 “这才是你的名字么?” “嗯。” 叶舟郁闷:“那我一直记错了。” 白玖笑了下,揭过此事,又提笔在两个名字旁边画了个图案。 “这是什么?” “是桃花符。”白玖说,“很多人相信可以带来桃花运。” 不过世间缘分已定,非正缘即便路遇再多桃花,也不过露水一场,转瞬即逝,走不到最后。 白玖看着标准的桃花符,得了些安慰:“我写字不太行,但画符可以。” 花影匆匆进了归华院。 “二爷,夫人请您去一趟宁康院。” 叶舟二话不说就跟着去了。 白玖本想跟上去,想了想不如等叶舟回来再问他,她怕她的出现又像上次那样刺激到叶江。 屋外的风雪未停,屋内燃着香炉,存了一方温暖。 白玖铺陈开一张新的宣纸,提着毛笔正想写什么,一滴墨汁顺着笔尖滴落下去,在雪白的纸上晕出一道圆形痕迹。 白玖微怔了下,忽然念起,提笔沾了沾墨汁,在圆形痕迹周围画上了一道道长条形纹路。 那墨迹看上去好像一只蜘蛛。 她看着墨迹出了一会儿神,将毛笔搁下,去洗手盆那里用冷水净了净手。 然后从怀中香囊里摸出三枚铜钱,启唇轻喃了几句,将铜钱朝印着墨迹的纸上抛出。 铜钱首尾相连,两枚朝下,一枚朝上。 白玖伸出白皙的食指沿着铜钱的轨迹轻轻划了一下,心中有什么猜想呼之欲出,总又差一点。 小碗和小钰在门口徘徊了有一会儿了,见白玖似乎在思考什么事,便不敢贸然进去打扰。 直到白玖从冥思状态中出来,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怎么了?” 小碗和小钰老老实实地走进来,互相对视了一眼。 还是小碗先开口了。 “少夫人,陈风的姑姑生病了,需要钱治病,本来说等晚上发了赏钱我们借给他的,但他说那个给他姑姑看病的巫医今天晚上就要离开花桥巷,所以他现在很着急。” “陈风就是东南角门值守的小厮。”小钰忙补充道。 “要多少钱?” “还差五两。” 白玖从里间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小碗:“这里面有十五两碎银子,你先拿去给他吧,不够再告诉我。” “谢谢少夫人!”小碗一喜,撒丫子就想往外跑。 白玖忽然想到了什么:“等会儿小碗,你刚才说,陈风的姑姑生病了,要找巫医看病?” “是啊。” “生病了为什么不找大夫?找什么巫医……”白玖皱眉,这事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样子,他们年纪小,别被骗子骗钱了。 “花桥巷远不远?”她问。 “远倒是不太远,坐马车的话就更快了。” 白玖点头:“你让陈风把马车准备好,我跟他一起去,小碗跟我一起吧,小钰你留下,等叶舟回来你跟他说一声。” 小钰和小碗齐刷刷点头。 . 雪越下越大,路面十分难行,陈风驾着马车,马蹄儿不住打滑。 “停下。”白玖掀起帘子下了马车,裹在厚厚的斗篷里。 小碗忙下车替她撑伞。 白玖道:“还有多远?不远的话你领我走过去,这天气驾车着实太危险了。” 陈风眼眶红红的,连连点头恭敬地引着白玖来到了花桥巷。 巷尾的一户人家门关得严实,陈风用力拍了拍门。 一个穿着旧棉衣的中年男人冒雪过来开了门。 “阿风!”中年男人看见陈风很是惊讶,“你不是在叶府当差吗?怎么跑回来了?” -- 第105页 陈风把门推得大开,来不及解释,让开一边请白玖进去。 “姑爹,这是我们少夫人,听说我姑姑病了,特意来看望看望。” “少夫人……唉哟唉哟……”王城的手一时间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见白玖的衣着便知是大贵人,只瞥了一眼不敢直视,迎着白玖就赶紧进了堂屋。 这是一间小院,有两间住人的屋子,主屋有王城夫妇住着,隔壁小屋就是陈风的住所,除此之外还有一间狭小的厨房和一间堆满了柴火的杂物间。 院内搭着一个简易鸡棚,七八只鸡缩在一起闭眼假寐。 白玖在门口抖了抖雪,走进主屋,屋内冷冷的,只有外间炉子烧出的一点热气,也进不到屋内去。 小碗收了伞放在门边靠着,进去皱眉:“怎么不点炉子啊,这样冷呢。” 半旧的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头发花白,脸颊略微凹陷,看起来状态十分不好。 她此刻不知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听到动静也没反应的样子。 白玖看了眼盖在她身上的棉被,不厚,背面上还打了许多补丁,心里不免叹了口气。 王城在灶间紧张地烧水泡茶,让陈风把存着的茶叶找出来,陈风焦急:“少夫人又不是来喝茶的,再说了,人家什么样的茶没喝过,哪里喝得惯咱们的茶,您替我招待一下,我现在就去请丽夫人来!” 王城一把抓住他胳膊:“你哪来的钱!你有这钱不如给你姑多置办点身后衣裳。” 陈风甩开他的手:“你不要管了,我就要试一试!” 他跑进雪里。 王城手哆嗦了下,还是拿出罐子里存着的茶叶泡了一点在碗里,倒了热水,端进屋里。 “谢谢,多谢您。”白玖接过茶碗。 这天着实太冷,她端着热茶倒也舒服点。 王城手紧张地没地儿放:“少……少夫人,您来这儿,我们实在是招待不周了,这茶叶是罐子存着的,不是孬茶,您……” “没事。”白玖笑了下,抿了口热茶。 茶叶还没泡开,但是有些淡淡涩味。 小碗问:“陈风不是说去找巫医来吗?他去了吗?” “欸,去了,去了……”王城忙点头。 白玖问:“这巫医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不找大夫看病,却要找什么巫医?” 王城道:“人家都喊她丽夫人,来花桥巷没几天,巷口的李家和对门的杨家都请她看过病,本来是治不好的,没想到经她手一走,竟真治好了!要知道,那老李头可是好几年左手都使不上劲了,大夫也说治不好了,那杨家也是,他家有个疯女儿,整日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的,谁知那丽夫人不知怎么的,就给治好了……” “人不疯了?!”小碗惊异。 她不禁想到从前的白玖。 王城道:“倒也不是就好了,只是不再胡言乱语疯疯癫癫了,现在安安静静的,有时候还能笑一笑,比之前可好多了。” “只是这样啊……那也不能证明不是骗子。”小碗说。 王城嗫嚅着:“我也不怎么信……只是陈风这孩子心眼实,非要试一试……十五两银子啊……” 说话间,陈风已经领着一个女人上门了。 白玖视线移出去,见她收了伞,正在掸身上的雪。 她肤色偏黑,头发极长,编成了好多条辫子,又统统以奇怪的方式盘在头上。 若看相貌,白玖也分辨不出她的年龄,大约不会太年轻,但也绝不超过四十岁。 女人低着头,露出脖颈后一圈奇特的纹身,一直朝着背延伸下去,没入衣服里。 她抬起头,看了眼屋内众人,又挪开眼,似乎不太在意。 “病人在哪?”她问。 不像是本地口音,带着一种浓浓的说不出来的腔调。 白玖注意到这位丽夫人进门的时候,还有类似铃铛的声音响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除夕夜倒计时三天,过年好呀! 最新评论: -完- 第60章 、雪路难行 “在里面,在里面。”陈风立刻说。 王城在旁边犹豫着问:…… “在里面,在里面。”陈风立刻说。 王城在旁边犹豫着问:“丽夫人,要是治不好……这十五两银子退不?” 丽夫人斜睨:“你希望治得好还是治不好?” “姑爹!”陈风看了眼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白玖,觉得王城的行为很给他丢人,便有些急躁地拉开王城,“这钱是我出的,又不用你给,你别管了。” 丽夫人低头,双手来回摸着手背:“都出去吧,我的规矩是治病不能有别人在旁边。” 陈风怔了下,十分抱歉的看向白玖:“少夫人……” 白玖笑了下:“那我在外面等。” 小碗跟着她出去,不满地道:“这个人好没礼貌的样子,不知道她是不是有真本事。” 陈风和王城出来关好门,正好听到了这句。 陈风犹豫几下,挪着步子走过来。 “少夫人,我,我就是想试试……大夫说我姑姑已经……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只吊着最后一口气……” 他鼻头红红的,抬手擦了眼角的泪水。 “我父母去世的早,跟着姑姑姑爹住,姑姑一向对我挺好的……钱…钱我会很快还的。” -- 第106页 白玖道:“没事的,你的心情我理解,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王城惊道:“阿风,你欠了你们少夫人的钱啊?” 陈风不理他。 王城急忙朝白玖作揖。 “少夫人……这,这事难为您费心了,我……我一定尽快把钱还上。” 白玖阻止他的礼数:“您别客气。” 几人在屋外等着,雪渐渐小了,慢悠悠地飘着落下,院子里铺满了厚厚的积雪,鸡棚顶上覆盖的稻草被压地有些下陷,鸡群抱团缩在里面取暖。 白玖搓了搓手,她本就怕冷,如今在外头候着,手已越发冷地没有知觉了,还隐隐有些刺痛。 小碗小声问她:“少夫人,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外头太冷了。” 白玖看了眼紧闭门窗的主屋,摇了摇头。 十五两对于她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巫医身份奇怪,她想看看,她是不是真有能力起死回生。 雪停了。 陈风在门口来回踱步,越发焦躁。 时不时趴在门缝听听里面的动静,但奇怪的是,里面这么久了一直毫无动静。 失去了耐心,陈风打算敲门,抬起的手还没落在门上,门被拉开了。 丽夫人抬眸看他:“进去看吧。” 她语气没什么波澜。 陈风和王城一拥而进,喊着陈氏的名字。 “醒了!醒了!姑姑醒了!”下一秒陈风开心地冲出来,激动地跪在白玖面前,对她磕头。“谢谢少夫人救命之恩!” 白玖吓了一跳,忙和小碗一起把他扶起来,朝里头张望了下,讶异:“真好了?” “总之是醒了,说话了!”陈风眼睛亮晶晶地,直欲拉着白玖进去看。 小碗比白玖还好奇,第一个冲进去:“我看看,真有这么大本事么!” 还没等白玖说什么,小碗又冲了出来。 她只进去看了一眼。 “少夫人,真得醒了!好神奇欸!” 白玖的目光落在丽夫人身上,她自顾整理着衣物,白玖瞥见她厚厚的冬衣下,腰间挂着一个大号的袋子。 像是无视所有人的目光,丽夫人将垂落下来的一根辫子弄下来再次盘好,然后拿起屋前那把伞,施施然踏入雪中。 积雪淹没了她的脚踝,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小院,再没说过一句话。 白玖盯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她之前听到的铃铛声大约不是铃铛声,更像是瓶子的碰撞声。 她收回目光,走进屋内,王城已端来一碗热好的汤药喂着陈氏,眼角的泪水还未擦干净。 陈氏注意到白玖,张张嘴似乎要问什么,陈风立刻解释了一遍:“这是我们少夫人!” 陈氏朝白玖礼貌又感激地点了点头。 像是没什么说话的力气。 白玖盯着她消瘦的面容,因为长年卧病而皮包骨的手腕,凹陷下去的双颊,再移到她的双眼上。 陈氏垂了眸子在认真喝药,看起来倒也没什么异常。 许是真有什么神奇的本事吧。 王城对陈风笑道:“臭小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好生送少夫人回去,这大冷天。” 陈风反应过来,激动地拿起靠在墙角的大竹扫把用力地把院子扫出一条小路来。 “少夫人,您慢点走。” 小碗替白玖撑着伞,朝他笑:“这下你可高兴了,可过个好年吧?” 陈风笑得羞涩:“还要多谢小碗姐姐和小钰姐姐替我在少夫人面前说话。” 白玖略笑了笑,想到自己出来时间也不早了,不知府上是否有事。 “我们赶紧回吧。” 小碗点点头,她扶着白玖,小心走着,临到院门时,白玖忽然转了个身,看向主屋的方向。 . 路面积雪过深,马车彻底走不了,白玖与小碗二人是深一脚浅一脚走回来的。 至于陈风,白玖让他留下了。 虽然不远,但走得慢,也花了许多时间,原本很冷,走一走反倒觉得失去知觉的双脚回了暖。 叶舟披着一身黑色大氅,也未打伞,直直从雪里走来。 他个子高腿也长,几步就到了白玖面前。 白玖还未说话,叶舟便撑起大氅将她裹了进去,双手握住她冰冷刺骨的手。 “下次不许出门了。”他声音略沉。 白玖正想解释,他又道:“除非带上我。” “我担心地要命。” 在宁康院他耽搁了很长时间,又因为下了大雪,他更是驻留了一会儿才回归华院。 本想找白玖说说叶江的事,却没想到小钰告诉他白玖离开府上,去花桥巷了,而且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他当即感觉一股冷气在背后升腾起来,抓起架子上的大氅就大步奔了出去。 将白玖圈进怀中的那一刻,他才终于长松了口气,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白玖怔了怔,笑道:“怎么了?这么一会儿还担心我丢了吗?” 叶舟低声道:“你只带了一个小丫头和一个小厮,还下这么大雪,白玖,这太危险了。” 归华院中,小钰眼圈都要急红了,总算看见二爷接了少夫人回来,她拍了拍心口。 小碗拉着她出去,跟她讲在陈风家的见闻。 叶舟将门关紧,把床上的汤婆子拿出来塞进白玖手里,又端来热茶给她。 -- 第107页 “什么样的急事非要大雪天往外跑?还不等我一起。” “我不是让小钰告诉你一声了吗?那时你在宁康院,我想着我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谁知雪下大了,路不好走。”白玖说着说着,发现叶舟正望着她,眼神颇有一丝委屈之意。 她停下来,往他旁边挪近了点。 “叶舟,你生我气了吗?” 叶舟望着她摇头。 “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我当时就是……”白玖叹了口气,是多管闲事的“大家长”心态。 “下次尽量不会。” 叶舟张开修长的臂膀,略用力地将她抱住,下巴磨蹭着她的头发。 “雪太大了,外面几乎没有什么人,连乞丐都会找个地方避雪,在这样的天气还无家可归的,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精神不正常的人,无论是哪一种人,如果你遇上了,你一个弱女子要怎么办呢?我又不能及时出现……白玖,我太害怕了。”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还都控制不住地往坏处想。 他在江和这些年见过太多次了,越是极端的天气越可怕。 天气可怕,人也可怕。 尽管这是盛京,但盛京也不是桃花源。 “我知道了。”白玖轻声说。 她靠在他怀中,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白玖才提及宁康院的事。 叶舟沉默片刻,蹙起眉:“我哥不知怎么了,闹着要出门,大嫂制不住他,才请我过去的。” “我问他出门要做什么,他说等人。” “等人?”白玖讶异,“等谁啊?” “他没说,就说腊月三十了,人要来了。” 叶舟浮现担忧,“这件事线索太杂太乱,我有些理不清楚,但不管怎么说,我哥不能出事。” 他叹了口气,叶江精神躁动不安,他下下策只得打晕了他。 这非他所想,却不得不做,他心里又无力又愧疚。 “叶舟。”白玖紧紧握住他的手,“你听我说,我有个猜想……” 最新评论: -完- 第61章 、故人已至 小碗把午膳送进归华院。午膳吃得简单些,除夕夜宴主要是晚上,…… 小碗把午膳送进归华院。 午膳吃得简单些,除夕夜宴主要是晚上,吃个团圆饭。 白玖没什么食欲,只吃了些蜜饯和干果之类的零食,叶舟也差不多。 “小碗。”白玖喊住她。 “怎么了少夫人?”小碗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 白玖说:“晚点你带孙婆子几个人再去陈风家里走一趟,送几床棉被吃食什么的。” 小碗嘻嘻笑:“那我等会儿就去嘛,晚点还要等着领赏钱守岁和放烟花呢。” 白玖迟疑了下,点头:“早点去也许还能帮上忙。” 小碗:“帮什么忙?” 白玖不答,只道她去了就知道了。 也许是她出门时看错了。 等小碗准备好要送过去的东西,带人走了之后,白玖思忖着将之前在小贩那里赢来的钟馗像放在了进门处的柜子上。 除夕虽下了大雪,却不减气氛,大街上没什么人,各自院子里却是热闹非常。 白玖出了主屋,站在廊下,目之所及处皆挂了各色灯笼,灯笼以明纸糊了,上面绘着各色图案,下面还坠着五颜六色的穗子。 进院门之后的正门屋檐下,还有两盏高高挂起的琉璃宫灯,烛火在其中轻轻跳跃着,富丽奢华。 连归华院在内的所有院子都换了门联,贴了门神像,桃符能换的换了新的,不方便换的就用桐油重新刷了一遍。 院子里来来回回的小厮婆子丫鬟,都在搬运洒扫等,各忙各的。 灰砖高墙,大红宫灯,压着纯白积雪。 俨然一副生动的古画。 下午白玖与叶舟去汀兰院陪着老夫人坐了坐,为了晚上守岁,老夫人下午要睡一会,所以他们没待多久就被赶走了。 离开汀兰院之后,叶舟去了宁康院,白玖犹豫了下没跟过去,就在屋内练字。 练字是为了静心,她的心有些燥。 她停下来,看了眼字,比原来好了不少,但想到叶舟的字,依然觉得自己的字不堪入目,便将纸揉了一个团扔了。 她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棂上。 归华院的对联和贴在窗棂上的几个“福”字,都是叶舟自己写的,他自信地说比外面买的要漂亮得多。 这倒是真的。 比如那钟馗像下的两句诗,就写得不太工整,只是能看。 当然,这也比她的字好。 写了好一会儿,看了眼时辰,大约申时半了,她的心还是没完全静下来,便丢开了笔,倚门站着看院里的梅花。 下雪天,天灰灰的,又因积雪反射着灯笼的光,所以看不太出来天色的变化。 直到小碗匆匆回来,小脸有些煞白。 “少夫人!少夫人!”她站在台阶下看着白玖,眼神略有些惊恐。 “陈风姑姑去世了……”小碗的语气充满着不敢置信,一个上午才见了面的,明明已经起死回生的人,却在傍晚时分忽然没了。 她带着孙婆子等人送东西去陈风家时,甚至看见陈风姑姑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她精神很不错的样子,至少比上午那副形容枯槁要好很多。 -- 第108页 她见了她们很是高兴和感激,还说这会儿不那么累了,要起来留小碗孙婆子她们吃晚饭。 之前因着陈风姑姑的病,陈风家里几乎什么过年的东西都未添置,冷锅冷灶的,看着可怜的紧。 她们去帮着换了几床新棉被,送了菜和肉,贴了春联窗花,还新换了桃符。 孙婆子更是热心,甚至和陈风一起里里外外地都打扫了一遍。 这一忙就到了傍晚,小碗想着要回去伺候少夫人了,便打算和陈风他们告辞,还告诉陈风,他的年节赏钱她可以替他先拿着,明儿他来府上当差时给他。 这么说着话的时候,王城忽然惊叫了声,一声声喊着陈风的名字。 陈风猛然一惊,冲进主屋。 方才还好好听着王城说话的陈氏,就这么坐在床上已经没了呼吸。 王城刚才是叫了她几声没反应,才哆嗦着伸手去摸她的身子,发现已经冰凉了。 小碗和孙婆子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都纷纷觉得渗人。 好好一人,说走就走了。 这大过年的…… 孙婆子到底也是个热心人,便让小碗趁着这会儿雪停了先回来告诉少夫人一声,她留下来帮忙。 帮亡者换衣服擦身子什么的,比起陈风与王城两个男人,她到底更方便些,也有过经验。 小碗的话灌入白玖耳朵里,她反应过来,拉着小碗冰冰凉凉的手去了屋内烤火。 “别害怕,人都会生老病死,这没什么稀奇的。”她轻声说。 小碗搓了搓手臂,还有些没缓过神来,呆呆的:“少夫人……你说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我们上午去人已经变好了,你说会不会!……” 她惊了惊,凑近白玖,有些害怕地低声问:“会不会那个巫医是骗子,她害死了陈风姑姑,她是个杀人犯……那我们要不要报官啊?……” “她的确是个骗子,至少她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却骗了十五两银子,但她是个杀人犯很难说,陈风自己说了,她姑姑已经油尽灯枯了,大夫都无力回天了。” 白玖目光低垂,看着炉子里明灭的红光。 噼里啪啦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谁家在放鞭炮。 天已经黑了下来,陆陆续续要开始放烟花守岁开财门了。 屋子里陷入了安静,白玖听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有些出神。 她想起离开陈风家小院那一刻,她似有所感,回头望了眼。 在堂屋门口,陈风姑姑站在那儿对她笑了下,然后摆了摆手。 . 打更人敲响了铜锣,比平时更用力,以免被鞭炮声盖过了。 他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路过叶府门口时,顺手将斗笠取下来清了清积雪,正巧看见一个奇怪的女人踏雪走来。 一步一步,走得倒是很稳当。 天色昏暗,不过借着雪色勉强能看清楚那人打扮与盛京人有些差异,他便多看了几眼。 谁知那女人却走上前来,立于他面前。 “这是叶家吗?” 打更人:“是啊,你找人呐?” “找人。” 说完这句话,女人就走了,朝着叶府大门走过去。 打更人好奇多看了两眼,想看看这奇怪的女人是否真能进去。 果不其然,虽听不见她与门口守卫的对话,却清楚见到她被拦在了门外,还被推搡着后退了几步。 打更人笑了几声,摇了摇头,继续敲起铜锣走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宁康院。 叶江从床上惊坐起来,伸手抚摸了下脸上的白玉面具。 守在一侧休息的叶舟立刻警觉地睁开眼:“哥?” 叶江看着他,面具后的眼神十分冷漠。 “叶舟,我要去接人。” “接谁?去哪儿接?” 叶江说:“我已经说过了,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 “到底是谁?是你的朋友吗?”叶舟手搭上他肩膀,“哥,那人在哪?” “在门外。”叶江语气坚定,“就在门外。” 叶舟犹豫了一秒,拉开房门,门口站着王氏,已不知守了多长时间了。 见叶舟看她,她担忧地道:“……我不太放心。” 叶舟回头问:“哥,你要找嫂子吗?” 王氏乍听这话,立刻露出欣喜:“找我吗?” 叶江却断然道:“不是。” 王氏眼里的光熄灭了下去。 “你哥他……到底要找谁?” 叶江扶着床艰难地站起来,叶舟忙奔过去扶住他。 “哥,你到底怎么了。”他忍不住焦急。 叶江的眼神看不出悲喜:“叶舟,听我的,带我去门口,她来了。” 叶舟捏了捏拳,外头天气寒冷,积雪又深,叶江出去不便,何况不知他口中之人是谁,又是什么来历,是何居心,他绝不让叶江这样出去。 “哥,你在这等着,真有人来找你,我就替你把人带过来,好吗?” “叶舟,你不听我话了。” 叶舟听这话猛然抬头,眼尾微红。 “叶舟,你不听我话了。”这话叶江以前常说。 每次他不听话,他惹麻烦的时候,叶江就冷着脸对他说这话。 这通常意味着,如果叶舟不马上认错的话,就会迎来叶江一顿暴揍。 -- 第109页 叶舟打不过叶江,每次都只能认输,然后内心暗自较劲。 “哥,你就当我不听话吧。”叶舟哑着声。 他双手一个用力便将叶江按在床上坐下,然后退出来将门关紧了,大步踏入风雪中。 才出宁康院,小厮迎面赶来恭敬道:“二爷,门口来了个怪女人,说要找大爷。”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是除夕啦,过年好啊~ 最新评论: -完- 第62章 、危机来临 叶舟在会客厅看见小厮领着女人走进来,那一瞬间,他便觉得有些眼熟。 …… 叶舟在会客厅看见小厮领着女人走进来,那一瞬间,他便觉得有些眼熟。 不是对她的相貌眼熟,而是她身上的特征。 “卒邬人?”叶舟皱眉问。 对方似乎也讶异了下叶舟一眼就认出自己的身份,倒也不隐瞒:“来自卒邬的,兰斯丽。” 兰斯丽,叶舟心底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确实毫无印象。 “你是什么人?” “我已经说过了我的名字。” 叶舟盯着她,眼神不善。 “你与我哥什么关系,为何他会知道你今日要来?还有,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告诉百列,我会在腊月三十那日来找他。” “百列?” “这是我给他的名字,那时我不知道他原来的名字,不过这不重要。”兰斯丽嘴角泄出一丝奇怪的笑,“我是来带他走的。” 叶舟冷笑。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是说他不会跟我走?” “当然。” “那也不重要,我就在这里住下了。” 叶舟冷眼瞧着眼前这奇怪的女人,见她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背,垂眸没看他。 他压着心底的怒气。 “虽然朝廷通常不干涉卒邬,但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关于你和我哥的关系,我建议你说清楚,否则后果……” “你敢杀了我吗?”她直接问。 “如果是为了保护我哥,我没什么不敢的。” “可是你不能,你要保护他,就要保护我。”兰斯丽扯开的嘴角有些许邪气。 “什么意思?”叶舟向前逼近了一步,眼神冷的似乎能杀人,“你对我哥做了什么?” 兰斯丽并不回答,她依然保持着那样的笑容。 叶舟眉间厉色一闪,闪身反手便扣住了她的双手,将她压在桌子上。 “说!” “叶舟!放手!”白玖的声音蓦然响起。 白玖从外面冲进来抓住他的胳膊:“叶舟,叶舟,放开。” 叶舟松开手,将白玖揽在身后:“别靠近她。” 兰斯丽起身揉了揉胳膊:“我见过你。” 这话她是对白玖说的。 白玖绕到叶舟身前,直面她:“是,我们今天才见过,你不会治病,只会骗钱。” 叶舟的手紧紧牵着她的手,她轻轻拍了拍他手背,示意他放心。 叶舟身体略紧绷,看得出来,他压抑着情绪,且随手有再次出手的准备。 白玖便抬眸看了他一眼,接触到叶舟眸中淡淡的疑惑,她没解释,只是依然拦在兰斯丽和叶舟中间。 “喀叶教的人,擅长用蛊。” 白玖眼神微冷,“你不会治病,只会用蛊控人心神,比如陈风姑姑,你没有治好她,只不过提前激了她最后一口气,使得她回光返照了,是不是?” “你说的回光返照我不明白,但差不多是你说的那样,可这样有什么不好呢?”兰斯丽理所当然地道,“我又没保证我能治好。” “你今日敢来此,是因为叶江身上被你种了蛊吗?”白玖盯着她的眼睛,质问,“什么时候的事?” 兰斯丽不答,反而解开冬衣系带,从腰间那大袋子里面掏出了一个铜制铃铛。 很小巧,大约食指那么长。 她说:“让我去见百列,或者让他来见我。” “你做梦。”叶舟冷声。 白玖双手背在身后拉着叶舟的双手,兰斯丽这话让白玖心中一动,拇指摸了摸叶舟的手,示意他冷静。 “好,那就去宁康院。”她转身对叶舟道,“你走前面领路,我跟着你们。” . 刚出会客厅没多久,路上遇见寻芳找来。 寻芳讶异地瞧了兰斯丽一眼,被她的穿着打扮奇怪到了。 她行个礼:“二爷,少夫人,老夫人问暖阁那边饭菜都准备好了,二爷和少夫人什么时候过去?” 叶舟眸色微动:“大嫂呢?” 寻芳说:“大夫人说要晚一些,想伺候大爷吃过饭再去。” 也就是说王氏还在宁康院。 叶舟道:“你现在去宁康院让大嫂去陪老夫人,就说我们等会要来陪大哥,让她不必担心,其他的话不用说,也不必对老夫人说。” 寻芳有些不解,又看了眼兰斯丽,忍住没问,点头走了。 叶舟则放缓了去宁康院的速度。 兰斯丽忽然开口问:“那个大夫人叫什么名字?” 叶舟只是回头冷冷扫了她一眼。 白玖视线停留在她脖子上的花纹处,在心里记了下来:“纵然我们不清楚你的依仗,你也该知晓这是叶府。” 兰斯丽没说话。 -- 第110页 他们抵达宁康院时,王氏已被寻芳请走了,所以她们没有碰面。 叶舟有些庆幸,纵然知晓此事瞒不了多久,但他不想让事情在不明朗时卷入更多的人。 在主屋门口,叶舟再一次冷冷地警告兰斯丽。 “如果我发现你要伤害我哥的话,你必死无疑。” 而后他拉开了主屋的门。 叶江好整以暇,正站在屋子正中央,似乎等候多时了。 他右腿没有支点,靠着一条左腿竟也稳稳站着。 门开的一瞬间,叶江……跪了下去。 “哥!”叶舟色变,立刻托着他的身子将他硬扶起来,“你做什么!” 兰斯丽仿入无人之境般,走进去坐在椅子上。 “百列,你想逃离我。”她说。 靠着叶舟站着的叶江身子震颤了下,望向兰斯丽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奇怪,白玖觉得若是一定用一个词来形容,更像是信徒的“虔诚”。 这种想法令白玖自己感到微微惊骇。 叶江用缓慢的声音回答:“我离不开你。” “哥!”叶舟满眼不敢置信,“你在说什么?” 叶江挣脱着叶舟,他力气不小,叶舟又不敢强制对他,便只得放开手,虚扶着他,以防他再次摔倒。 兰斯丽站起身,朝他张开手臂。 “过来。” 下一刻,叶江在叶舟和白玖错愕的表情中,扑向了她,抱住了她。 “你……你放开他!”叶舟反应过来,一股怒气冲上心头,当即拉着叶江,将兰斯丽推开。 兰斯丽抬起右手,轻轻晃了下,手中的铃铛发出“叮”地一声。 叶江突然浑身颤抖起来,摔倒在地,双手抱着头痛哼。 “哥!……” 叶舟惊住,朝兰斯丽低喝,“你住手!” 白玖背在身后的双手快速动了下,又摸了张符塞在袖子里,然后一步跨出—— 挡住了兰斯丽看向叶江的视线。 兰斯丽放下的手,嘴角扯开一个笑。 “我都说了,你要保护他,就要保护我。” 叶江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些,只是对叶舟的喊声反应迟钝,处在一种思维凝滞的状态。 白玖盯着她的眼:“听说蛊都是有母体的,通过母体控制子蛊来控制被下蛊的人。” 兰斯丽问:“你也懂蛊吗?” “不懂,但我猜,如果母体死亡,那么子蛊也就死了。”白玖忽然笑了下,“如果叶舟下一刻就杀了你,你能来得及在那之前控制子蛊吗?” 兰斯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母体死亡,子蛊虽然会死,但会永远留在百列体内,百列也会很快中毒死去,你现在知道了吗?” 原来是这样,白玖心道。 “那你怎样才愿意取走活蛊呢?”她不动声色地问。 “我没有这个打算。” 她这个回答让白玖微松了口气,至少这说明活蛊是可以被取走的。 叶舟将叶江抱到床上躺着,他紧闭双眼,冷汗从面具下淌下来。 叶舟摘了他的面具,微微发怔。 白玖立刻看过去,只见叶江的脸上全是浅紫色的疤痕,一道一道的,看着十分怪异。 面具被摘下,叶江似乎清醒了些,焦躁地用手捂住脸,颤抖着。 叶舟见他这般,心中更是痛苦,将面具重新给他戴了上去,才略平复了叶江的情绪。 叶舟转过头来,双眼通红,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 “你——”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垂在身侧握成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兰斯丽道:“我们喀叶教人,一旦与百列在一起,是不能分开的,除非百列死亡。你们带走了他,所以我找来了,就这么简单。” 她说:“如果你们不愿意让我带走他,那我就留下来。” 白玖立刻道:“若只是这样的话,你可以留下,但不可以留在这里,我们会在府上另给你安排一个住处,但你不能乱跑,也不可以告诉别人你的身份,你能做到吗?” 叶舟看向白玖,终是没说话。 兰斯丽抬手,将一条盘在头上的辫子放了下来,发尾在指尖绕着。 白玖声音沉了沉。 “兰斯丽,这是盛京,不是卒邬。” 兰斯丽:“好。” 叶舟厌恶地看着她:“你现在可以离开这个院子了,我让人带你去新住处,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心思,我会让人时刻盯着你的。” 兰斯丽淡笑了声,将手中的铃铛当着他们面收了起来。 “你们也不用想偷我的铃铛。” 她伸出手,五指并拢,快速摩擦起来。 “啊——”叶江再次面露痛苦之色。 “你……”叶舟咬牙。 兰斯丽停下手中动作,自信地笑笑。 “我们喀叶教,是伟大而神秘的。” 作者有话说: 过年好啊小可爱们~新年三天评论有压岁红包掉落哦~ 最新评论: 【真的很吓人(>_<) 太太居然说恐怖部分很少】 -完- 第63章 、新的一年 叶舟安排了信任的小厮领着兰斯丽出了院子。 见她身影消失在眼前,他…… 叶舟安排了信任的小厮领着兰斯丽出了院子。 -- 第111页 见她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略松弛下来。 白玖握住他的手,柔声:“叶舟,冷静点,这个人贸然找上门来,一定是有备而来,我们千万不要冲动。” 叶舟不语,目光停留在叶江身上,眼尾红了一片。 白玖读懂了他又自责又愤怒又无力的心绪,将他手握得更紧。 “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管她什么教派什么术法,大道相通,即便是蛊,也是一样。” 她前世没有接触过用蛊的高手,但见过被下了蛊的人。 蛊,说白了就是虫子。 培养蛊时,将好几种毒虫置于一瓮之中,任它们相互残杀吞噬,最后胜出者即为蛊。 这种蛊因为吞噬了其他的毒虫,所以相较于之前已经发生了体型和食性上的变化,再用特殊方法加以饲养,还能从母蛊中繁育子蛊,不过具体方法白玖不知。 子蛊于母蛊,相当于工蚁与蚁后,所有行动都听指令,不拥有独立的思维,而母蛊与养蛊人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关系,因此子蛊是绝对听从养蛊人的指令的。 且母蛊子蛊思维一体,只要养蛊人下达指令及时,母蛊将指令传达给子蛊,几乎不需要时间。 其实在一开始见到叶江的时候,她就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叶江活着,那么她为叶江占卜那天晚上梦中见到的,还有王氏的梦,又要如何解释? 她之前想的是生魂离体,可如果叶江好端端的,还是能说能动的状态,生魂怎么会离体?一个具体行动和意识的生魂,离开了身体,通常人会陷入到深度昏迷的状态。 不过通常。 但总有些例外存在。 她想弄清楚的,就是这个例外。 白玖走到门口张望了下,将门关上。 “叶舟,我今天说我有个猜想,当时只说我怀疑大哥被人下了毒,其实我想说被人下了蛊,只是我不知怎么说才能说清楚。”白玖皱着眉。 她没想到那位花桥巷的丽夫人竟这样找上了叶府。 如果那会儿她就知道这位兰斯丽与叶江有关,她一定会想办法提前阻止她。 母蛊向子蛊传达指令也是受距离限制的。 距离过远只能遥相感应,不能产生交流。 否则,就是神迹了。 叶舟在床边坐下来,手揉了揉太阳穴。 “我现在真有些不知怎么办了。”他低声道。 “关心则乱,叶舟,你先冷静。”白玖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你听我说,如今大哥还活着回家,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叶舟望着她的眼神,点了下头。 “嗯。” 白玖在屋里看了眼,找不到其他东西,只得端了个脸盆过来,好在里面没水,是干的。 她又拿了一盏烛台,从袖中取出一枚符,在烛火上点燃了,灰烬丢在脸盆里。 “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 叶舟不解白玖做什么,但没出声打扰她。 他们已有了一定的默契。 白玖朝她伸出手:“叶舟,手心借你一点血。” 叶舟二话不说摸出匕首划破了手掌,登时鲜红的血冒了出来。 白玖眉心一跳,顾不得许多,手在他手上抹了下,握住了叶江的手。 她闭上眼,低声唤:“叶江,叶江,叶江……” 一遍又一遍,保持着相同的频率和语气,不急不缓。 不知是第几遍时,白玖猛然睁开眼,看向床头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什么声音来。 半晌,她松开手,亦松了口气。 “叶舟,我……” 她话说了几个字,便见到地面一滩血迹,鲜血滴滴答答,时不时从叶舟屈起的手掌中滴落下来,他却好似全无感觉,一心注视着白玖的动静。 “你是笨蛋吗?”白玖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小心将他手掌简单地包了起来。 “一点点血就可以了,随便咬破手指就行。”她看向叶舟,“不要故意折磨自己。” 叶舟垂眸看了眼手掌。 “不要紧,只是流了点血。” 白玖沉默了下,叹了口气,看着已经平稳入睡的叶江,将被子拉过来替他盖好。 “叶舟,老夫人和大嫂还在等我们吃年夜饭。”她轻轻牵他另一只手,“你先跟我回归华院,上次太医给你治疗手臂上的伤,还有不少药留下,我替你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别让老夫人担心。” — 白玖与叶舟并肩来到暖阁,老夫人板起张脸。 “是什么样的事竟绊住了你们的脚,叫吃饭都叫半天,亏我和你嫂子两个长辈在这里等着。” 叶舟:“母亲,方才在大哥那儿多说了会儿话,故而来迟了,母亲大嫂其实不必等我们的。” 王氏忙问:“你大哥怎样?” “大哥已睡了。” 王氏点点头,略放了心。 老夫人道:“虽如此,也不该如此失礼,还不快快罚了酒,快些入席。” 叶舟点头,伸手去倒酒。 用那只没受伤的手。 老夫人看向白玖:“你也是。” 白玖一怔:“嗯?” 老夫人皱眉:“舟哥儿向来不是个失礼的孩子,定叫你带坏了,你也来,与他一样,罚酒一杯再说。” 白玖笑了下:“好。” -- 第112页 她走到叶舟身边,与叶舟对视轻笑了下,倒了一杯酒。 叶舟已喝了一杯,见状又倒了一杯。 “若是不想喝我就替你,若是能喝,我陪你再喝一杯。”他说。 白玖纤细的手指捏住小巧玲珑的雕花酒杯,碰了下他的,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干杯。” 暖阁很大,底下有火龙烧的整个房间都热热的,因地势较高,临着大窗往外远眺,能看见府内外景色。 府内张灯结彩,处处灯火辉煌,十分热闹。 府上丫鬟小厮婆子等,都在廊下站满了,一个个满脸喜气地等着讨赏。 寻芳、蓝羽、红杏等丫鬟服侍老夫人左右,湖影也站在王氏身旁伺候布菜,花影在宁康院,方便随时照看叶江。 白玖在归华院将叶舟伤口包扎好后,也带着小碗小钰来的。 她与叶舟罚过酒后,逐一在桌旁落座,桌子很大很宽,上头摆满了各色荤素,还有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老夫人原本板的脸一收,挂上了和蔼的笑。 “舟哥儿,就罚你这些酒,剩下的不许多喝了,明儿还要早起,同我一起往宫里朝贺,别喝了酒贪睡。” 叶舟忙道:“母亲放心,绝不会误事的。” 老夫人满意点头,转头又对王氏道:“你也要准备着,如今江哥儿回来了,他先前的军功都还作数,之前宫里的人朝我透过消息,说圣上大约是有赐你诰命的意思,想必八/九不离十的。” 王氏有些紧张起来,同时也惊喜得很。 “这……这真是圣上隆恩了……” 老夫人道:“江哥儿出生入死的,值当的。” 红杏见状笑道:“是啊,我们大爷当年可是驰骋沙场,令敌人闻风丧胆呢,在整个盛京不知多少人羡慕老夫人和大夫人。” 老夫人笑起来:“小妮子嘴甜,赏。” 桌子旁另有一张小桌子,摆着个大簸箩,里头堆满了铜钱,不知几千几万文。 老夫人这话说完,红杏乐起来,撸起袖子:“老夫人,那我可就自己抓了。” “就你那小手,你自己来也不怕亏着。” 寻芳和蓝羽掩嘴笑。 红杏笑道:“不怕,自己动手才有意思。” 小碗也跃跃欲试,小钰紧紧拉着她袖子,怕她一个冲动真冲出去了。 跟着白玖久了之后,小碗原先有些胆小的性子也变得随心起来,大约是白玖实在宽和,就爱纵着她这单纯的性子。 白玖注意到,便对王氏耳语了几句,王氏点头笑道:“小碗,等会你和小钰帮着湖影去给廊下的众人散钱吧,大家早些拿了钱也开心些。” 小碗和小钰对视一眼,均看见对方眼中的兴奋,两人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 夜渐深了,夜里没有下雪,满院先前的积雪堆得高高的,反射着院里的灯光,恍似个五彩琉璃世界。 “什么时辰了?” 老夫人假寐了会儿醒来问。 寻芳立刻道:“老夫人,快子时了。” 王氏说:“母亲先去睡吧,这里我和舟哥儿还有弟妹再守会儿。” 老夫人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虽在暖阁,也有些凉意。 她在寻芳蓝羽的搀扶下站起来:“不如都回吧,守到这点也就罢了,尤其是你。” 她对王氏说:“你还要照顾江哥儿,他一人在宁康院我不放心,想必你也不放心。” 王氏道:“也是,那我便同母亲一块走吧。” 叶舟起身行礼:“我与白玖再守会儿吧,母亲与大嫂先请休息。” 老夫人哼了声:“算了,你们仗着年轻……熙容,我们走吧,别管他们。” 王氏笑了下,扶着老夫人走了。 廊下的丫鬟婆子们此刻也都散了,暖阁里剩下白玖与叶舟二人,还有小碗与小钰并几个在外面守夜的小丫头。 白玖见她们有些困意,便朝小碗小钰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等会儿与叶舟一同回。” 她们闻言退下。 叶舟站在窗前,白玖走过去。 他自然地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 白玖靠着他,视线投向远处。 偶尔有谁家的烟花在夜空中闪烁,不过离得远,声音却听不清了。 “叶舟,新年快乐。”她柔柔笑着。 作者有话说: 我滴宝们~新年快乐~ 最新评论: 【新年快乐呀】 -完- 第64章 、关于卒邬 白玖原先居住的若水院,迎来了新客人。 白玖原先居住的若水院,迎来了新客人。 将兰斯丽安排在若水院是白玖临时提议,毕竟府上无人用的偏院众多,而她只对若水院比较熟悉。 除夕这一晚上,她与叶舟几乎都没睡,两人相拥而卧。 白玖听叶舟和她说他与叶江曾经的相处经历。 他说他以前最怕听到的,就是叶江冷着脸让他听话。 叶舟说到好玩的地方时,语气会明显上扬,笑意藏也藏不住,少年气肆意张狂。 白玖听着笑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天虽刚亮,但叶舟已换了朝服陪老夫人入宫去了。 大年初一这一日,所有官员与有诰命在身的命妇皆须正装入宫,向帝后新春朝贺,领了赐菜再回来。 -- 第113页 皇帝也会专门在这一天,给很多本就准备年前封赏的官员,加官进爵、赐婚之类,喜上加喜。 因此,一大早叶舟与老夫人便离了府去宫里,而王氏就更加忙碌了。 一边安排着府中各种杂事,一边准备祭祖相关事宜,同时还要留心叶江这边的情况。 她掌着家,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府上若水院里住着个奇怪的客人,不过白玖解释她是叶舟曾经在江和认识的人,在府上小住几日,且她有自己的规矩,不喜欢被人打扰,让王氏不用管。 王氏也就没多问了,毕竟手上事确实太多,一忙起来就忘记这事了。 若水院被叶舟安排的人看守的密不透风,除了正常送进去的吃食之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不过兰斯丽似乎也并未有其他举措。 经过昨夜,叶江神智清醒了些,不过精神状态不太好,时醒时睡。 白玖只隔着窗看了一眼,并未进去,昨夜她烧的那张符,是起到引魂固神的作用,她心中有个猜想,本来也没把握,不过昨夜以叶江亲近之人叶舟的鲜血为引,唤着叶江的名字,竟真在床头处瞥见了一个淡淡的影子。 但不知为何,她试图与其沟通却没起到任何作用,很快残影就消失不见了。 昨夜她与叶舟聊天时简单提了一下她所看见的,不过她现在既没有弄明白其中的道理,也没想到处理方法,所以也就没有细说。 巳时左右,叶舟和老夫人出了宫,前前后后跟着许多人,有府里跟的人,还有宫中跟出来的人。 大年初一,好消息传到府上。 皇上隆恩,追赐辅国将军叶正飞一等良肃伯爵位,由叶江承袭,升老夫人叶陈氏三品诰命为二品,赐王氏王熙容四品诰命夫人。 并赐御菜三道,由内侍从御膳房领了送入叶府。 皇银一百两整,用黄色袋子装着,上面绣有皇家专属的金线龙纹,由礼部的人送来。 王氏的诰命服还未来及做好,至少也要正月十五才能领到,所以王氏还是穿着正装,领着众人摆了香案叩拜接旨的。 之后便是祭祖大事,开了叶氏宗祠大门,里头锦幛绣幕,红烛旺盛,浓郁的香火气从祠堂之中飘散出来,白玖在归华院时就闻到了。 她穿着之前七星成衣坊为她量身定制的那套礼服,妆容与发髻都弄得端庄典雅,与她平时的简素风格十分不同。 虽然好看,却也累赘,光头上的金饰便有一二斤重,压得她脖子酸。 这是她第二次来祠堂,第一次是跟着叶舟一起,那会儿供台上还摆着叶江的牌位,如今早撤下了。 祭祖的流程繁琐,等全部弄完和叶舟回到归华院已到中午。 叶舟脱了朝服,午饭随便对付了下又出门去了。 等他回来时,白玖已卸了发饰,正一手拿着铜钱一手用鹅毛蘸墨在纸上写写画画什么。 “咦,你怎么用这写字?”叶舟觉得好奇。 白玖将鹅毛放在一边,笑道:“以前用习惯了,毛笔字写得丑。” 这是实话,不过叶舟却理解成白玖来叶府之前过得贫苦,连支毛笔也买不起。 “没事,以后我每日都教你写。”他说。 “你去哪儿了?”白玖问,这才注意到他提着个大布袋。 他祭祖过后才回归华院便匆匆脱了朝服走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问。 叶舟将袋子拎起来放在桌面上,看起来沉甸甸的。 白玖解开袋子口看,全是书籍册子一类的东西。 “是什么?” “我去户部吏部兵部都转了一圈,将能找到的关于喀叶教的线索都找来了。”叶舟解释。 昨晚白玖提了一嘴,问他有没有什么资料可以了解喀叶教,他记下了。 叶舟道:“年节只有几个人值班,找起来有些费力,不过相关内容不算多,所以尽可能搜罗了遍。” 白玖有些不放心地问:“我都能看吗?” “没什么机密要事,能看。”他说,“若是机密内容,我也借不出来了。” 白玖放了心,同时也对其中内容十分感兴趣。 她将袋子里的书籍册子等都倒在桌子上,然后进行分门别类整理了一番。 “这是——《喀叶教义》?”白玖注意到一个泛黄的册子,“只有这么薄吗?” “喀叶教义”这四字是用汉字写在册子封面上的,还附带了一行她看不懂的文字,想来应该是卒邬人原有的文字语言。 叶舟道:“原本的《喀叶教义》在卒邬,这是左宁大学士翻译的内容,听说原本中内容文字很少,大多以图画为主,画的还晦涩难懂,左宁大学士与两位在卒邬任职过的官员沟通过,才勉强翻译出来这个版本。” 白玖坐下来认真翻看,这本《喀叶教义》有效内容实在不多,无非是说“蛊母”女神的来历,以及如何一次次在卒邬人面前展露神迹,救她们于天灾人祸的,册子的后面还附带了手画的一张卒邬的大致地形图,上面标注了十来座喀叶教教坛的位置。 关于蛊,只是提了一句“蛊母留下灵虫,向她钟爱的子民传达神力”。 其他的包括如何炼蛊饲蛊等,则是半句没有。 她又看了其他的资料,大部分都是曾在卒邬任职过的官员写的述职报告之类的,只有一件事引起了她的注意。 -- 第114页 看得出来这份报告内容是很多年之前的了,纸质早已泛黄还染了霉斑。 上面写着,卒邬民风彪悍,极度排外,完全不遵守朝廷律法,也没法实行管制,且宗教行为有些过度,建议朝廷下旨让驻江和军队协助,强制接手卒邬,肃清风气,否则假以时日,必酿成祸患,于江和形成毒刺。 内容下署名已看不清了,白玖递到叶舟面前问:“这是谁写的还能查到吗?” 叶舟对比了下述职报告的编号,无奈地摇了摇头。 “恐怕很难,时间太久了。” 他道:“大约三十多年前,卒邬对于朝廷来说,还是法外之地,当时外患不断,江和军队驻扎在那,时常要应付外族军队,也就没精力管卒邬这个小地方了,一直到后来江和基本恢复平稳,朝廷下令重新绘测军事地图时,才发现卒邬是个绝佳的地理位置,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段。” “当时朝廷是直接派了工部的官员实地考察,谁知人没有回来,病死在了那里,一时引起了朝廷的重视,便让江和军协助新的工部官员继续执行,谁知卒邬城紧闭城门,不让人进,后来军队直接驻扎在了城外中准备强攻,卒邬才派人来与当时守在城外的官员进行了协商。” 白玖感兴趣地问:“结果呢?” “结果就是卒邬同意朝廷派官员驻扎任职,但要求不准朝廷干涉他们的宗教信仰,也就是喀叶教,也不准军队入城,否则他们宁愿绝城,也绝不妥协。” 叶舟说:“朝廷虽同意了这个要求,还是列了条件的,例如喀叶教可以留在当地发展,但不得在境内往外传教,教义也需要经过朝廷的审核与批准才可,以保证其中没有危害朝廷与当地百姓的内容。” 他又看了看那份述职的内容,猜测道:“这位大人应该是在那之后没多久在卒邬任职的,在那种情况下,确实很难管治。” 白玖沉吟了会儿,问:“所以之后江和的军队再未进过卒邬吗?” “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的。” “那有没有军队与卒邬因为这事起过冲突呢?” “军队不许进卒邬是军规,极少有人敢明面上不遵守,即便有时候必须借道卒邬,也不会被允许进城,要么绕远路,要么暂驻城外小村,不过人少的情况下可就说不好了。” “什么意思?” “卒邬实行军事自治,但地大人少,整座城池的军事防御工程做得很不行,城墙也不高,看守的人也不严格,偶尔会发生将领带着小队直接入城休整的事情。” 叶舟道,“通常来说,只要小股军队不挑衅惹事,城里的人也未必在意他们的身份,毕竟城里也会经常有其他例如外省商队的人进出,但卒邬这座城的特殊性摆在这里,与江和军队也的确存在很多小摩擦,因此出身于军队中的将士,但凡进入卒邬的,几乎没有不主动惹事的。” 他无奈道:“可能一腔热血之下,行事就会冲动些。” 白玖忽然问:“刘彦照将军进过卒邬城吗?” 作者有话说: 大年初二,吉祥如意! 最新评论: -完- 第65章 、名影魂蛊 “怎么忽然这么问?” “你先告诉我。”  “怎么忽然这么问?” “你先告诉我。” 叶舟想了想,点头:“去是去过,不过刘将军与卒邬应该没什么关系,印象中,他十分不喜欢宗教,甚至还与卒邬喀叶教起过冲突,后来更是直接下令,不允许五营将士在卒邬闹事,一旦发现,按照军规双倍处罚。” 如果刘彦照十分不喜欢宗教的话,那会不会是因为他的妻子阮氏曾经中过蛊呢? 白玖不禁想到阮氏手腕上那和叶江十分类似的痕迹,如果那的确是中蛊留下的话,刘彦照讨厌喀叶教然后恨屋及乌顺带讨厌其他宗教也说得通。 她想到阮氏的话。 “叶舟,我们明天去刘将军府上拜年吗?” “明天?明天大概不行,一般都是初五之后。”叶舟问,“怎么了?” 白玖便将关于阮氏的猜想说了一遍,道:“是刘夫人问我会不会在初二去她家,我当时没有回答她。” 叶舟略想了想,点头:“如果一定要是明日,找个合理的借口就是。” 不过这个借口还没找好,就不需要了。 第二日,刘彦照带着夫人阮氏来了。 叶江得了爵位,老夫人与大夫人都升了诰命。 所以第二日,上门道贺的人还真不少,刘彦照和阮氏也在其中。 叶江的情况自然不方便接待客人,府中所有需要接待的事都需要叶舟来处理。 宾客络绎不绝地来,有些略坐坐就走了,过年事忙,有些客气一下就不推辞地留下来吃饭。 席间刘彦照表示要去看一下叶江,叶江曾是他的部下,后来出了事,他一直很自责痛心,如今人平安回来了,他心甚慰,只是听说叶江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一直没有贸然上门看望,如今来了,于情于理都该去见一见。 刘彦照身为叶江和叶舟的顶头上司,这种合理的要求自然无法被拒绝,叶舟便亲自陪同他去宁康院,而白玖则去主动陪着阮氏。 白玖请阮氏到归华院略坐坐,正犹豫要不要直接开口提及之前的话题,阮氏却好似迫不及待似的,拉着她手:“白玖妹妹,我有事同你说。” -- 第115页 白玖让小碗和小钰关了门,去门口守着,替阮氏倒了杯茶。 “夫人不必着急,慢慢说吧。” 阮氏心神略定,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有些倦意,眼下也有淡淡淤青。 白玖问:“夫人这些天没睡好么?” “何止这些天,经常睡不好。”阮氏苦笑,“即便我经常见到令我害怕的那些,我也不能习以为常。” “上次我们提及这个话题,夫人回去有和刘将军商量么?”白玖露出为难之色,“其实我也不过半吊子水平,不敢说就能替夫人排忧解难,只怕刘将军知道了,对我有意见,若是连累夫君在刘将军面前的印象就不好了。” “你放心,他不喜我提起这些,我半个字都没说。” 白玖心下略松。 据她所知,这位刘夫人阮氏乃盛京本地人,生于斯长于斯,若说与喀叶教有什么关系,也只有那一次远赴江和探亲了。 上次与她谈话中,她提及手腕上的痕迹,丝毫不知与蛊有关的样子,言语不似作伪。 白玖问:“夫人,您的记忆有过损伤吗?” 阮氏茫然了下:“何意?” “我的意思是,您时常会有想不起来的事么?”白玖想了想,说道,“例如被虫子咬过之后,会出现类似于失忆的症状。” “失忆……”阮氏喃喃了几句,“好像是这样,我总有些以前的事想不起来,太医曾看过,说是被虫子咬过邪气入体导致的,但彦照说以前的事没什么打紧的,记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自己,我也就不在意了。不过此事过去许多年了,你不提起我倒真全忘了。” 白玖心微沉。 她原只是猜想,但若是真的,中蛊会导致失忆的话,那么叶江的失忆不是因为坠崖所致,而是中蛊? 她试探地追问:“那么,您之前去江和探亲的事,还记得多少?” 阮氏皱着眉想了半天,还是摇头。 “我只记得病了一场,好了一点就被彦照派人送回了盛京,至于在那见了什么做了什么,确实不记得了。” 她问:“你问我这些,可是想到什么帮我的法子了?” 白玖没否认,反而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尚未清楚其中玄机,只能尽力一试。” 她现在还有些弄不明白。 如果阮氏是和叶江一样被人下蛊了,那什么人会对阮氏下蛊呢?目的又是什么?如果是喀叶教的人,那么阮氏回了盛京,如此遥远的距离,是否能不受其控制? 又或者,给阮氏下蛊的人,其实也在盛京? 改头换面,隐藏了身份? 她下定决心,望向阮氏:“夫人,我能力有限,不过府上才来了个高人,颇通玄术,我愿为您引荐一下。” . 若水院前的侍卫得了叶舟的吩咐,不会阻拦白玖,白玖顺利带着阮氏走了进去。 阮氏站在院子里环顾了圈,露出讶异之色。 “高人就住在这样的偏院里吗?” 白玖解释:“她喜清静,不愿被打扰。” 阮氏点头,也不知信没信。 “夫人请在此等一下。”白玖说道。 她上前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屋内脚步声响起,门开了。 兰斯丽见到白玖似乎并不吃惊。 “什么事?” 白玖亦惊讶于她这副从容的态度:“进去说。” 兰斯丽让白玖进了屋子,顺带看了眼院中候着的阮氏,面无表情地关了门。 白玖盯着她,怒声:“兰斯丽,你说你只是单纯要和叶江待在一起是么?可我看你分明是在骗我们,今日我又发现了一个中蛊的人,除了你们喀叶教,还有谁会巫蛊之术?大家不如坦诚一步,告诉我你来盛京的真实目的,是不是还有其他喀叶教的人潜伏在此,你意图和他联手作乱?” “又或者,你不止给叶江一人下了蛊,留在叶府只是你的阴谋之一。”她冷声,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听起来饱满一些。 兰斯丽皱起了眉头,努力消化着白玖的话。 半晌,她奇怪地道:“影魂蛊只能给一人用,我当然不能还给别人下蛊,但是这里有没有喀叶教的人我不知道,如果还有其他人中了影魂蛊的话,那应该是有的,至于你说什么阴谋什么作乱,我说是你脑子坏了。” 影魂蛊,白玖在心里多念叨了几遍这个名词,把它记在心里。 她冷笑:“我怎么知道你说这些话是不是骗我,再者,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又不懂蛊,我也分辨不出那人是不是中了影魂蛊。” “是院子里的那个女人?”兰斯丽说着直接拉开门,径直走出去,走到阮氏的面前。 还不等白玖反应过来,她便自顾检查起阮氏。 阮氏被她冒犯的举动吓了一跳,白玖忙赶来安抚。 “夫人别怕,这就是那位懂蛊的人。” 她卷起阮氏手臂的袖子给兰斯丽看,上面一条条的紫色痕迹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兰斯丽讶异:“是影魂蛊。” 阮氏:“是什么?” 兰斯丽问:“你平时跟谁在一起最多?你家里有喀叶教的人?” 阮氏有些发懵,看向白玖:“什么教?” 白玖送阮氏出了若水院,略安抚了几句,又折返回去。 -- 第116页 兰斯丽正站在院中若有所思的模样。 白玖:“怎样?你也见到了,确实是喀叶教的手笔。” 兰斯丽:“那又怎样?既然我会,自然也有别人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这影魂蛊,已经中了很多年了。” 白玖自然知道,但她仍问:“何以见得?” 兰斯丽说:“她手腕上的痕迹已经不太明显了,而且她的精神状态很稳定,只有中蛊久了的人才会这样。” “那你有什么办法帮她解决身上的蛊吗?” “你当我傻子吗?”兰斯丽冷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蛊若死在体内,那么中蛊之人也会死,你不用想尽办法套我的话了,叶江身上的蛊你是解不掉的。” 作者有话说: 大年初三,睡到饱! 最新评论: -完- 第66章 、分析安排 “白玖妹妹,你实话告诉我,什么蛊?什么教?她说的是怎么回事! “白玖妹妹,你实话告诉我,什么蛊?什么教?她说的是怎么回事?我如何听不懂呢?” 阮氏显得有些焦虑的样子。 白玖道:“夫人当年远赴江和探亲,那里有座城名为卒邬,盛行名为喀叶教的宗教,教中人擅长用蛊,我观夫人手臂上的痕迹,疑似中蛊,正好这位高人来自卒邬,便请她确认一番。” 阮氏紧张道:“那,那意思就是说,确实是什么蛊?那怎么办?怎么治?她可有什么办法?” 白玖:“夫人莫急,我会与她商量此事,尽快寻出一个办法的。” 刘彦照看了许久昏睡的叶江,叹息了声。 “希望你哥早日恢复,他这样叫我看着心里也难受,不过人能回来已是万幸了。” 叶舟点了下头:“多谢将军关心。” 刘彦照问:“你哥有没有和你提起关于他如何坠崖的事?……哦,我听说他失忆了,难道什么事都忘了不成?” 叶舟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大嫂和母亲都认不出。” 刘彦照叹了口气:“如此……忘了也好,总归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咱们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有时候也会如此,见多了血腥的事,想要安生过日子,还得忘了这些事。” “你说是吧?”他拍拍叶舟的肩。 叶舟垂了垂眸,轻轻“嗯”了声。 刘彦照摇头:“可惜我们同袍一场,既然你哥不认得家人了,大概更不记得我了,还有千百跟着他的兄弟……不过还是那句话,忘了也好,希望他日后好好养着身体,对了,你大哥好像还没有孩子吧?” 叶舟怔了下:“没有。” “那就是了,有个孩子牵挂着,可能病好得更快些。”刘彦照笑了下,“希望下次能到府上喝满月酒,还有你,叶舟,你新婚燕尔,皇上又器重叶府,你可别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分心。” “对了……”临出院时,刘彦照又提了句,“关于你哥脸上的伤痕……我那有上好的除疤药膏,需要的话我派人拿过来?” 叶舟不动声色:“多谢将军好意,不过大夫说那是脸上敷了草药留下的痕迹,寻常膏药难以去除。” “哦,这样啊……”刘彦照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直到酉时末,才送走了所有的客人。 白玖坐在榻上捶了捶自己的腰,有些酸痛。 陪着招待客人忙了几乎一整天,身心俱疲。 叶舟披着夜色走进来,衣摆摇曳着寒气。 白玖立刻迎上去:“叶舟,我有些事要同你说。” “我也有事同你说。”叶舟道。 他自然地握了握白玖的手,还好,温温的,他便也放了心,脱去斗篷,将炉子挪地近了些。 “累不累?我见你跟大嫂忙了一天了。” 白玖手按在腰上:“是有一点。” “过来,我帮你揉一揉。”叶舟说。 他揽过白玖,让她伏在自己膝上,宽大温热的手掌帮她按揉着腰。 “怎么样?舒服点吗?” 白玖笑道:“想不到叶将军还有这手艺呢。” 叶舟笑道:“那是,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常年在外征战,身上伤痛暗病不断,总会一些基础的手法。 “你呢,应该比我更累吧?”白玖轻声问,翻了个身,靠在他怀里。 毕竟那么多宾客,都是叶舟接待的。 “身体不累,倒有些心累。”叶舟无奈,“其实我是很不喜欢这些迎来送往阿谀奉承的交际。” 他叹了口气。 白玖坐起来吻了他的脸颊:“辛苦了。” 叶舟一怔,捂住侧脸,笑意藏不住倾泻出来。 “不辛苦,还能再辛苦点。” “去你的。”白玖笑。 叶舟将另一边脸凑过去:“突然觉得我今天确实蛮辛苦的。” 白玖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说正经事。” “好好,说正经事。”叶舟揽着她,让她继续躺下来替她按揉着腰。 “今日刘将军去了宁康院看我哥,态度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他似乎不希望我哥恢复记忆。” 白玖沉吟着:“不希望恢复记忆……我今天问了刘夫人,她说她被虫子咬了之后,很多以前的事也想不起来了,但刘将军告诉她,这些事都没什么要紧的,又过了许多年,她就没在意这事。” -- 第117页 她缓声:“我在想……会不会影魂蛊控制人心智的同时,还会让人失去记忆。” “影魂蛊?” “哦对,说起这个……” 白玖又忍不住坐起来,被叶舟及时按了回去:“腰痛就别乱动了,躺着说。” “喔。”白玖乖巧点头。 “影魂蛊应该就是兰斯丽给大哥下的蛊,不过我只知道这个名字,其他都不清楚,还有刘夫人身上也被下了影魂蛊,很多年了,没错的话只能是刘夫人去江和那一次。”白玖说,“按兰斯丽的话,下蛊者和中蛊者不能离开太远,而刘夫人从江和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盛京,如此说来……” “盛京还有一位喀叶教人。”叶舟接话。 “对。” “在刘府?”叶舟挑眉,与白玖对视着。 白玖未说话,但是持默认态度。 这显然是有最大的可能。 叶舟皱眉:“如果刘彦照藏了一个喀叶教人在府上,那么他与喀叶教的关系就不会是表面上那般水火不容,甚至相反,再加上他夫人身中影魂蛊这么多年,我想他不可能全然不知,若是他了解影魂蛊,是否也可以推测,他今日去见了我哥,其实那时便发现我哥身上也有影魂蛊了呢?” “你说得对,况且今日我引着刘夫人见到了兰斯丽,以我与她相处对她性子的了解,她必定会将此事告知刘彦照,那么刘彦照会知晓两件事,一是大哥也中了影魂蛊,二是我们府上也有喀叶教人。” 白玖想了想,继续分析:“我看兰斯丽的反应,她应该不认识刘夫人,若刘彦照也不认识兰斯丽的话,那么兰斯丽给大哥下蛊并且来了盛京这事,于他而言,也会是个意外。” 叶舟思索了会儿,皱眉:“此事复杂,甚至牵扯到巫蛊邪教,我不放心母亲留在府上,明日我就去信一封给临泰城的林老夫人,让她请母亲过去住一段日子,她是母亲的好友。” 白玖应声:“也好,等此间事了,再去接了老夫人回来。” 信加了急,加上临泰城离盛京也不远,所以还没到正月十五,临泰城那边就来了信,说林老夫人孙子要满月,特意请老夫人过去同喜。 老夫人拿到信念了几遍,笑道:“这老姐妹与我多少年的交情了,还是这样爱挖苦人,知道我没孙儿,特意邀我过去显摆给我看呢,哼哼,我才不去。” 这话说的王氏羞愧地低下了头:“母亲,这都怪我……” “我没说你,你别多心,你的情况我还不知道么?”老夫人立刻接了她的话茬,安慰道,“江哥儿回来了,你的大福气就在后头呢。” 白玖拿手肘悄悄碰了碰叶舟,眼里有些尴尬。 极小声:“这是说我吧。” 叶舟低笑:“我觉得说得也没错,咱俩努努力。” 白玖斜乜了他眼。 老夫人不高兴了:“你们在底下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来让我和你大嫂听听。” “嗯……”白玖寻思怎么编。 叶舟笑道:“我们在说临泰城有一家香火很旺盛的观音娘娘庙,听说求子很是灵验,去年好像林老夫人还写信给您说抱不到孙子呢,如今就抱上了,说不定那庙真灵验呢。” “你这么说倒还真是……老姐妹是给我提过一嘴儿。”老夫人神情一动,看向白玖,“舟哥儿过了年要忙,不如你陪我一道去临泰怎样?” “啊?……”白玖怔了下,忙道,“老夫人,我走了大嫂一个人又要照顾府上又要照顾大哥,实在忙不过来了。” 王氏笑道:“这都是小事,若你去这一趟,观音娘娘真显了灵,也是好事啊。” 白玖轻咳了声,脸红了。 叶舟说:“我听说那娘娘庙需要长辈去求才灵验,自己求自己是无用的,白玖去了反倒添乱。” 他脸色不改,耳后却红了,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我和白玖商量了,最想要一儿一女,此事还需母亲助力了。” 白玖通红着脸暗地嗔了他下。 老夫人倒是喜笑颜开:“你也不怕羞,看你媳妇脸红成什么样了,罢了,就知道你们小辈不爱跟我们老人家在一块玩,不自在,那我收拾一番,明日动身去吧。” 才进归华院的门,一路上端着的白玖便朝叶舟扑了上来,锤了下他肩膀,笑着。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编瞎话呢?” 叶舟:“哪里就瞎话了,句句肺腑之言呐。” 白玖:“还一儿一女,你自己生去吧。” 白了他一眼,她走进屋内。 叶舟大步跟上去:“说真的,我连咱们孩子的名字都想了。” “叫什么?”白玖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好奇问。 “想了,但没想好。”叶舟说得认真,“总之第一个字是叶。” 白玖一个枕头砸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大年初四,吉样如意! 最新评论: -完- 第67章 、拜访左宁 叶府的几辆马车在正月十四这天离开了 叶府的几辆马车在正月十四这天离开了盛京。 跟着老夫人一起的是寻芳和红杏,老夫人让蓝羽留了下来,帮助王氏料理府中家务事。 回到府上,湖影送来了许多准备好的礼品,见到白玖,便将礼品单子递给她。 -- 第118页 “少夫人,您看一下,这是送礼的单子,看看有无问题,或者还有什么是您想补充的?” 白玖看着一长串的礼品,暗暗感慨有钱人真是不一样,以前她过年走亲戚,无外乎礼品来回倒手,差不多就行了。 “我没什么问题。”她递给叶舟,“你也看看。” 叶舟扫了一眼,想起:“小钰,去我书房找找,我有一方上好的青山砚台,用锦盒装着的那个,找到了拿过来。” 在门外候着的小钰忙去了。 “左宁大学士是个文人,其他的未必看得上,砚台总归不会拒绝吧。”他笑了笑。 “人家是大学士,说不定什么砚台都有呢。” “那也不怕多,何况大学士还真不一定多富裕。”叶舟说。 白玖一想也是。 小钰将砚台找来,湖影帮忙重新包装了,放入礼品一起。 白玖与叶舟两人坐了马车,离了叶府,往长青巷去。 左宁大学士住在长青巷,是个三进出的大院子。 拜帖前几天就递出去了,左宁对于他们今日的到来已有了心理准备,只是他仍然感到意外。 他一介文人,与叶府这等武将家族无甚交情,大过年的忽然要来拜访他,他百思不得其解。 虽不知二人来意,却总归不能失了礼数。 叶舟与白玖二人被热情迎进会客厅,侍女奉上上好的茶叶。 叶舟道:“茶还不错,看来左大学士还是有点富裕的。” 白玖品了品:“我实在喝不出区别来。” 但有点富裕是真的,一路走来,院子虽不大,布景却格外精致,厅内陈设摆件看着也不是凡品。 她轻笑:“说不定你的砚台人家不入眼。” 叶舟却不然,自信道:“有些东西有钱也买不到,物以稀为贵,青山砚产自江和一座小城,是那里特有的材质,驻扎在江和的多为武将,对砚台不感兴趣,所以盛京见不到。” 白玖点头,这倒是真的。 文人虽多,有钱的文人却不多,愿意花大价钱收购一个砚台的文人更不多,所以商人们也不愿意费力不太好地从江和运砚台来盛京,又重又容易路上磕碰,还不好找买家。 “那你为何怎么想着带青山砚回来?”白玖好奇问。 “因为我写字好看。”叶舟道,“寻常的砚台配不上我。” 白玖忍笑,后悔自己不该问。 真是随时都能给他自夸的机会。 左宁踏入会客厅,后头跟着左夫人。 “叶将军,叶夫人。”他拱手行礼。 叶舟和白玖起身回礼,目光轻轻落在左宁与左夫人身上。 左宁身着一袭浅绿色棉质长袍,腰间用蓝色宫绦系着,坠着白色玉佩,头发用玉冠竖起,没戴帽子。 虽然年岁不小,但看起来不显年纪,脸上皱纹很少,头发也仍是乌黑的,气质儒雅随和,五官周正。 左夫人同色系衣裙,长得温柔典雅,笑容浅浅,发间只钗了两根简朴玉簪,看着让人很舒服。 好般配,白玖心中感慨。 这是第一印象。 简单客气寒暄了番,叶舟就说明了来意。 他取出那本翻译版的《喀叶教义》。 “大人,先前偶尔翻阅到这本书,颇感兴趣,但有些地方实在不太清楚,故而想借着拜年的机会,来请教一番,打扰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左宁微怔了下,心里倒松快了些。 他反而怕叶舟朝堂上的事有求于他,那他真要头疼如何拒绝了。 “这本……有些年头了。”他接过书籍,抚摸了下封面,“当年圣上交给文渊阁翻译,我自告奋勇接了这个任务,最后也只能勉强完成,一直想着何时重写一本。” 白玖问:“当年大人翻译此书时是见过原本的吧?” “见过,不过上头多为图画,画得还很晦涩难懂,我也一知半解,后与几位在卒邬任职过的大人交流了番,才勉强开始翻译。” “那不知是否有些内容大人明白何意,却难以书写其上呢?” “夫人此言何意?”左宁望着白玖,不解。 白玖组织着话语:“例如有些内容过于离奇,已经脱离了‘文化’这个范畴,更接近怪力乱神,所以不便一道翻译出来。” “啊……”左宁轻捋美髯,“若这样说的话,的确是有许多杂乱迷信内容,我没有如实撰写。” 他道:“不过倒也并非我托大,而是内容光怪陆离,我也不太理解,怕翻译不准确,且确实如夫人所说,已脱离‘文化’范畴,翻不翻译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叶舟问:“那不知大人还记得多少?” “时间久远,倒也记得不少,权看将军问些什么方面的内容了。” “不知大人可对‘影魂蛊’这个名词有印象?” “影魂蛊?……喀叶教的确很喜欢与各种蛊虫打交道,但关于巫蛊文化的真实性,在我心中是存疑的,因而当年翻看原本教义时,对于蛊虫内容研究甚少,如今也记不清了。” 叶舟与白玖对视一眼,略有些失望。 左宁也许是唯一一个不是喀叶教徒,却最了解喀叶教的人,若这条线索从这里断了,那后面查起来更要费力了。 或许只能去江和查。 “我倒比你有些印象。”左夫人忽然轻声开口。 -- 第119页 左宁讶异了下,恍然笑道:“是了,夫人丹青圣手,当年我苦恼于那本教义上的图画时,还多亏了夫人帮我一同解读。” 左夫人温柔笑着:“在客人面前别说胡话,什么丹青圣手,不过小儿涂鸦罢了。” 她道:“原本教义上确实有提到‘影魂蛊’,那是教义上占比较多的一部分,用各种简约的画面表现了养蛊及用蛊的内容,与其说那是一本教义,不如说是教程。” “按教义所说,影魂蛊顾名思义是可影响神魂的蛊虫,施蛊者一生只能炼制一次,因母蛊培育不易,操控母蛊须施蛊者终身精血供养才可,而一只影魂蛊母蛊只能繁育一只子蛊,一旦与中蛊者绑定,除非中蛊者去世,否则是难以取出子蛊的。” 白玖皱眉问:“那若是中蛊者去世,施蛊者还可以给下一个人种蛊吗?” 左夫人摇头:“应该不可以,按照教义上所说,影魂蛊一旦施种,等于施蛊者与中蛊者绑定了,中蛊者会受子蛊的影响,从而对拥有母蛊的施蛊者十分忠诚,但此举也有风险,通常意志强大者,会与子蛊不断对抗,时而清醒,就会产生逃离母蛊的想法。” 左宁插话:“这都是什么封建迷信,若真如此,喀叶教该天下无敌了。” 左夫人嗔怪:“文化各异,若强求真实性,那古时那些传说与神话就都没了意义。” 左宁不再说话。 左夫人笑了笑,问:“所以你们可猜一猜,影魂蛊通常会在何种情况下使用?” 左宁道:“总归不是什么能见得人的事。” 叶舟点头:“我同左大人想得差不多,无外乎用来控制当权者更有价值。” 左夫人目光落在白玖身上,白玖道:“我怎么觉得与情爱关联会更大呢。” 前世听闻入了苗疆的男子若被当地人看上,就会被施种爱情蛊,让他不得不留下来做入赘女婿。 情爱一事说来简单,然千百年来多少传说都与之有关。 人人瞧不起情情爱爱,却又逃不开情情爱爱。 左夫人掩嘴笑了笑:“叶夫人说对了。” 她说:“由此可见,男子与女子思想总有些差异,喀叶教属于较为封闭的部落,民风开放程度低,相比你们口中那些钱权利,他们更追求本能的原始的欲望。” 叶舟露出些微惊讶之色,旋即想到什么忍不住皱起眉头。 左宁道:“夫人说得对,是我思维狭隘了。” 白玖注意到叶舟的神情,便继续问道:“左夫人,难道真没有办法可以取出子蛊?教义上半点未提及吗?” 左夫人仔细想了想,摇头:“上面只说若母蛊死亡,那么子蛊也会死亡,至于中蛊者会如何我不清楚,至于取出方法……施蛊者若愿意,应该是可以唤出子蛊的,不过子蛊一旦离开人体,也会死亡,母蛊会受到反噬,不可再用。” 她略好奇地问:“叶夫人对于巫蛊文化很感兴趣吗?” 白玖如实点头,笑了笑。 “是啊,闲着无聊时了解了下各地宗教,想到在我的故乡,也有类似这样的情况,不过只能算当地风俗,还算不得宗教,因此……大概是儿时的兴趣吧,让您见笑了。” 左夫人道:“不会,我也十分感兴趣,总爱找些奇奇怪怪的书来看,正愁无人讨论呢。” 白玖道:“那夫人可有收集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书籍呢?”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我只刚刚涉及,可看书籍甚少,若能从夫人这借阅一二,便是我的荣幸了。” 左夫人热情得很:“好,你且在此略坐,我现在便去给你拿。” 作者有话说: 大年初五,迎财神!看见本条的小可爱大可爱们都要发!大!财!哈哈 最新评论: 【继续盲猜:刘夫人的蛊是刘将军联合教中人下的,大哥被下蛊会不会是因为长的好看】 -完- 第68章 、奇怪虫子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白玖将五六本书挨个翻开看。 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白玖将五六本书挨个翻开看。 “《宗教文化与地方风俗的区别》《江和民俗大全》《神玄法门》……”叶舟念着她手上这些书名,“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没想到左夫人瞧着端庄文静,也实在是个……” 他一时半会儿竟找不出形容词。 白玖拿眼觑他:“是什么?” “是个有趣的人,与左大人倒完全不一样。” 白玖点头表示赞同,继续翻阅起手中的书籍,想看是否能通过其他线索找到解蛊的办法。 “等一下——”马车外有人打马而来,叫停了车夫。 叶舟掀开帘子出去 “怎么了?” 来人乃是左大人家仆,送来个小盒子,叶舟接过掂了掂,倒是没什么重量。 来人道:“老爷说感谢您的青山砚,他十分喜欢,故而让小人将这个送给将军。” 叶舟点头:“替我多谢左大人。” 来人行礼,纵马回了。 叶舟钻进马车里,白玖问:“是什么?” 叶舟打开盒子,里头是两封信和几张画稿。 叶舟读了一封信,眼都亮了起来。 “左大人说,他多年前为求翻译特意找了几位在江和任职过的大人请教,其中有位大人退休后做了道士,如今正在城外白马寺暂住,若我们有需要,可去找他。” -- 第120页 他手指敲了敲另一封:“这是介绍信。” 白玖亦高兴:“左大人可真好。” 她拿起画稿看,上面画的多是一些奇怪的图,例如两个人在罐子旁探头看什么,有一张图画较为清晰,画了一只虫子,体型如蚯蚓,肉粉色,但要细长地多,像一根线。 叶舟道:“左大人信里提到了,说这是左夫人根据当年见过的《喀叶教义》原本上的图案画的,即便不一模一样,也八/九不离十。” 白玖盯着画看了好久。 “我相信左夫人的画功。” 若是不出意外,这虫子就是影魂蛊的原身,大概率还是子蛊。 只是一想到这样的虫子往人身体里钻,实在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回府的时候从角门过,小厮恭敬弯腰:“二爷,少夫人。” 白玖停下脚步:“陈风?” 之前陈风姑姑去世,她特意给他放了假,赏钱也让人送了过去,孙婆子在那还帮了几天忙才回,也得了另外的赏钱。 陈风:“少夫人。” 他眼眶微红。 白玖问:“你家里的事怎么样了?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这话触动了他的伤心,他抬手擦了下眼,语气三分哽咽。 “没,姑姑已经下葬了,多谢少夫人善心,钱我会慢慢还的。” “不用还,你当差当的好,都是你应得的。” “可是……” 叶舟道:“不用可是,少夫人说是你应得的就是你应得的,你记着少夫人的善心就是。” “谢谢二爷!谢谢少夫人!”陈风年龄不大,见此不由又是感激又是后悔,跪在地上抹眼泪,“早知就不该信那骗子,李家大爷和杨家姑娘根本就没治好,如今情况更糟了!” 白玖伸手欲扶他起来,叶舟更快一步,单手提他领子就给他拎了起来:“动不动就跪的,半点没骨气,有什么话站着说。” 陈风不敢说话,脸色涨红。 白玖问:“你方才说什么?李家和杨家?……之前听你姑父说,已经治好了,如今又怎么?” 陈风低着头回答:“李家大爷之前左手受过伤,后来提不了重物,那女骗子治了以后,李大爷竟然能提起米袋子了,谁知过了几天,李大爷左手却彻底废了,甭说米袋子,就连碗都捧不住,在家里哭了好些天,喊着要报官把钱要回来。” “还有杨家姑娘,原本疯疯癫癫的,被治了之后确实不疯癫了,人也安静了下来,杨家都欢天喜地地,谁知以前虽疯癫,却还有偶尔清醒的时候,如今她人不言不语,除了吃饭睡觉就没半点反应,像个假人似的,杨家大伯大婶哭得不行。” “竟会如此……”白玖眉头蹙起,心中积攒了些怒气。 都是普通人家,原本就不富裕,如今还要被骗这么多钱,雪上加霜,着实可恨。 叶舟问:“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他异常?” “异常?”陈风不敢看叶舟,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脖子,脖子被他挠红了一片,“回二爷,好像没什么异常……” “脖子怎么了?”白玖细心。 陈风挠的地方长了一些红点,不是刚才挠出来的。 陈风忙答:“虫子咬的,有些痒。” 叶舟皱眉:“大冬天还有虫子?什么虫子?” “我也不知什么虫子,就是黑黑的,很小,有时候歇在衣服上不注意就跟灰尘一样,不过也就我姑姑去世那几天有,后来就没了。” 叶舟上手拨开他的衣领看:“可看过大夫?” 陈风小声:“回二爷,没看过……只是有些痒,过几天就好了,没其他事……” 白玖忙问:“你姑父有没有这个症状?” “没有……”陈风摇头。 白玖放了心:“那大概是你有些过敏,注意一点,若是有什么身体不舒服,记得及时找大夫,医药费不必担心。” 陈风诚惶诚恐地应了。 回到院内,叶舟想起刚才的事,便问:“何为过敏?” “过敏就是……身体对于有些东西过度敏感,比如有的人对花粉过敏,可能一接触到花粉就会止不住地打喷嚏。”白玖耐心解释,“过敏的症状千奇百怪,也有轻有重,严重时甚至能致命,导致人过敏的东西叫做过敏原,过敏原也千奇百怪的,可能有些人一辈子也遇不着过敏原。” 叶舟问:“原来如此……那你可对什么过敏吗?” 白玖摇头。 前世没遇见过过敏原,如今换了个身体,就更不一样了。 “那你呢?”她问。 叶舟想了想:“应该是朱砂。” “朱砂?”白玖一惊,“天呐,你对朱砂过敏?” 叶舟:“对,以前学画碰过朱砂,每次都会发烧,父兄说也许是因为朱砂有毒,此后就不让我碰了,可其他人碰了就没事,以前我不明白,如今你这样一说,我就想通了,原来这叫过敏。” 白玖紧张:“你怎么不早说!” 她十张符有九张都是用朱砂,所以屋内常备着一碟朱砂的。 叶舟见她这样,笑了笑:“没事,我小心没碰过。” 白玖瞪了他一眼,提起裙摆飞快跑进了屋,将书桌上的那碟朱砂找了个盒子收了起来。 叶舟跟进来:“真没事,就算不小心碰了,也只是发烧两天,不会严重。” -- 第121页 白玖生气地瞪他,眼圈微红。 “叶舟,你可真不在意自己。” 叶舟发怔地望着白玖,她小脸发白,红着眼看他。 “白玖……我错了,我错了,我该早点告诉你的!” 他伸手去揽白玖的肩膀,被白玖避让开,落了个空。 “别生气……”叶舟歉疚。 白玖拉着他的手,到榻上坐下。 她倒也不是生气,只是关心过了头。 “坐好别动,我看看手结痂了没。”她说。 这个时候还关心他手心之前的伤口,应该是没生气。 叶舟略松了口气,低头去看白玖,没想到她真生起气来也这么可爱,真是……怎么都喜欢不够。 白玖感觉到他的眼神,却故意不看他,只揭开纱布看了眼,冬天伤口虽恢复地慢一些,但到底不深,太医的药也管用,如今已结痂了,再过段日子应该就彻底看不出来了。 “还好。”她拆了纱布,“不用上药了。” “白玖……”叶舟轻唤。 白玖装作没听到,起身去忙其他事。 叶舟拉着她的手,轻轻一带,她就跌入怀中。 “干嘛!”白玖皱着脸凶道。 叶舟笑。 “你生气怎么这么可爱。” 白玖瞪着他:“叶舟!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听进去了,我发誓就这一件,其他再没敢隐瞒的了。”叶舟笑道。 “你还笑!还笑!” 叶舟敛起笑意,才坚持了一两秒又憋不住笑。 白玖在他怀里悄悄撇过脸去。 想笑果然是会传染的。 — 下午白玖到宁康院来,还没进来就见院里好多下人都在忙着洒扫。 花影正在指挥着,见到白玖行了个礼。 白玖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会儿打扫?” 花影郁闷道:“不知怎么回事,大冬天的也不知从哪儿生了许多虫子来,把好些桌椅板凳都咬坏了,夫人叫我们检查下各院的情况,顺便撒点雄黄粉和烈酒驱驱虫,才刚从宁康院开始呢。” 又是虫子? 白玖微惊:“什么样的虫子?” 花影领着白玖去瞧,扫出来的一堆灰尘枯叶里,还躺着不少虫子的尸体,看着只是平平无奇的黑色甲壳虫。 但数量很多,让人不适。 她问:“正巧少夫人来了,奴婢问一声,归华院可也有这样的虫子?” “没有。”白玖摇头。 花影道:“那真奇了,或许是什么花树的根烂了,下面长的,不过幸好大爷的屋子不受影响。” 白玖讶异:“你是说这虫子只有其他屋子有,主屋没有?” 作者有话说: 祝贺冬奥会运动健儿勇夺金牌! 最新评论: -完- 第69章 、至白马寺 白玖走进西厢房,王氏正拿着账本在核对。 “大嫂,什么…… 白玖走进西厢房,王氏正拿着账本在核对。 “大嫂,什么时候有的虫子?” 她突然出声惊了下王氏,她看清来人之后松了口气,笑道:“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那虫子就这两天有的,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我已叫了府中花匠检查那些花草树木的根了,别是天太冷了,根冻烂了才长出虫子来。” “你院中可有?”王氏问。 得了白玖否定回答之后,王氏纳罕:“真奇怪,莫不成这虫子就单我院里和西厢房有?我得罪了虫子祖宗不成?” 白玖眼神四处瞥了下,见房内许多家具搬出去了,还没搬新的进来,如今显得有些空荡。 “大嫂,你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这些虫子除了咬木头什么的,可还造成什么麻烦了没有?” “我倒还好,就是看着令人糟心。” 这倒是,白玖同意。 她想起什么,神色认真:“大嫂,你去过若水院吗?” 王氏略怔,点头:“去了,只去过一次,我是去问问客人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毕竟大过年的,人家在府上住着,不闻不问总不太好……” “见到她了?”白玖的语气略紧张。 “见是见到了,只不过没进院门,舟哥儿派了两个侍卫在门口拦着我,也不知为什么这样……那女人奇怪得很,许是听到了动静,所以出来隔着院门盯着我看。”王氏说,“看得我心里毛毛的,我就回了。” 白玖心里微沉,兰斯丽还真有本事,没有接触也能放蛊招虫。 王氏从袖中拿出一双佛珠手串问她:“这个你还收着吧?” “收着呢。” “那就好,我瞧这白马寺的师傅还真有些本事,我这珠串放在桌上,桌面都被虫子咬得坑坑洼洼的,偏这珠串倒没事,同样是木头的,闻着还有股特别的香味。” 王氏念叨,“阿弥陀佛,想来还真有佛祖保佑。” 白玖拿起那珠串闻了闻,是有股清香,不过她之前没在意。 莫不成这特殊的木头还可以防虫?或者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正好明日她和叶舟打算去白马寺一趟,到时候问一问。 她出了宁康院便径直朝若水院去,她一直不敢让大嫂或者叶舟单独接触兰斯丽,就是怕这种古怪的巫术会作用于人而无法察觉。 门口的侍卫不拦她,她敲了敲主屋的门。 -- 第122页 兰斯丽面无表情地打开门看着她。 白玖目光不善:“我大嫂好心来看你,你却对她下手?” 兰斯丽不耐烦:“我不需要她的好心,我说了,我没什么目的,我只是与百列待在一起而已,既然你来了,你就告诉她一声,让她不要来烦我。” “没问题。”白玖伸出手来,“四十五银子,还来。” 兰斯丽:“什么银子?” “你个骗子,不会治病还要骗人家钱。” “是他们求我的,自愿的,与我何干?”兰斯丽不屑,“我若不要银子,这一路上怎么找来盛京,要银子没有,你若这么好心,就自己赔他们钱。” “你这样是违法的,不要以为你还在卒邬,这是盛京,乃天子脚下。”白玖不客气,“你若之后还如此,必定有官府来惩治你。” 兰斯丽不惧:“你若报官,我受罪,百列也受罪。” 白玖不语。 临走之时她悄悄扫了眼屋子,见屋子的角落放了几个小罐子,墙上还被涂上了奇怪的花纹,也不知是喀叶教什么讲究。 出了若水院,白玖在侍卫奇怪的目光下沿着若水院的墙根走了一遍,然后才离开。 不知是否是白玖来这一趟去了作用,总之王氏院里的虫子除了一遍之后,就没有出现了。 第二日叶舟和白玖一起去了白马寺,临行前叶舟特意又加强了一遍若水院的守卫。 白马寺离得远,要出城。 这不是白玖第一次出城了,又是冬天,路上基本没什么风景可看的,白玖便老老实实地坐在摇晃的马车里看书。 叶舟原本骑马的,为着和白玖待在一块,特意坐了马车。 宽大的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褥子,还点了小香炉,令人心神宁静。 白玖看着打了个哈欠,放下书籍活动了下脖子,酸得很,眼睛也累。 这种古籍不是简体字,她本来就看不习惯,很多字要停下来慢慢辨认。 “累了就睡一会儿吧,到那儿还有好一会儿。”叶舟说。 “我刚看书时,你在做什么?”白玖随口问。 “我在看你。”叶舟认真答,“同时还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我在想,那位邓维大人退休了为什么要做道士,既做了道士怎么又去了和尚庙。” 这话让白玖忍不住笑。 “做道士可能是个人爱好,也可能在卒邬受了刺激了,道士为什么去和尚庙,因为佛道一家,大家还蛮和谐的。” 至少在前世是这样。 这两个宗教都没有排外性,自然很和谐。 白玖托着腮望他,脸被暖炉熏得红扑扑的。 “你想这两个问题的时候,为什么要看我。” “因为……”叶舟故意说了半截,还看着她笑。 正当白玖以为他要说什么情话,耳朵已经开始发热时,叶舟忽然往后一靠,坐直了:“因为这车里就咱两。” “……哦。”白玖不紧不慢,半晌回了个语气词。 她继续拿起书看。 “欸?”叶舟傻眼。 他拿开白玖的书:“摇摇晃晃的,伤眼睛。” “车里就咱两,不看书还能做什么?” “聊天,咱两聊天。”叶舟忙说。 白玖忽然朝他面前探身,眼睛柔柔地盯着他的脸,叶舟噌地一下呼吸紧促了起来。 正当离得近时,白玖伸手拂了拂他肩头,又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有灰。”她说。 叶舟咬牙:“你故意的——” 白玖摊手笑:“这不跟你学的吗?” “你学坏了,你以前不这样。” “有可能,毕竟近墨者黑。” 叶舟:“……” 说不过,他放弃了。 他在狭小的空间里弯腰转了个身,坐在了白玖旁边,然后将她揽在怀里,故意在她脸上吻了下。 “还是直接一点好。”他露出得逞神色。 白玖习惯了他的做派,甚至方才他坐过来之前,她就已经预感到了,见此淡定的笑:“我也觉得。” 不过暧昧更让人回味无穷,直接失了点乐趣。 比如洗澡那次…… 咳,她在想什么。 白马寺坐落在盛京郊外的白马山上。 白马山不算高,不过算是盛京最高的山了,来此处的人不少,香火也十分旺盛。 尤其是今日乃正月十五,盛京内花灯满城,这白马山脚下也热闹得很,几乎所有能看得见的树都被挂上了祈福的红布条和灯笼。 山脚下停满了马车,城内外许多人家都来此上香祈福还愿,还有许多买香烛和小吃的小贩,追着人推销。 白马寺在半山腰,青石板台阶从山脚一路修了上来,时不时能见到在台阶上摆摊的小商贩和执着竹扫帚扫雪扫枯叶的年轻和尚。 虽是冬天,山上却不失翠色。 白玖和叶舟拾阶而上,一路倒也轻松。 虽然不算高,但总归是爬山,冬天又穿了许多,还是累得很。 甚至到后面,白玖干脆脱了又厚又重的斗篷递给叶舟,才有力气继续爬。 叶舟却闲庭信步般,连呼吸都没乱一分,真叫她羡慕。 到了大殿前,白玖略歇了会,喘了口气,便与叶舟径直去了殿内找主持了。 -- 第123页 今日虽人多热闹,他们却没什么闲逛的心思,生怕迟则生变。 很顺利地见到了年逾八十的白马寺主持,在叶舟说明了来意之后,师傅还亲自带他们到了后山一处清静的禅院。 “无为道长就在里面,二位施主可自行前去。”主持说。 叶舟与白玖道了谢,目送主持离开,才敲了敲禅院的门。 禅院的门没关,是虚掩着的,但敲了好久才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满脸的老年斑,头发乱乱的似乎刚睡醒,穿着一身普通灰棉袍,只在外面松松垮垮地披了件打了补丁的旧道袍。 他看了看两人,定声问:“你们找谁?” 白玖见他虽其貌不扬,一双眼却精光矍铄,声音也凝实有力,便知不是凡人,忙道:“老先生,我们找无为道长。” “找我什么事?我就是无为。” 叶舟立刻行礼:“见过邓大人,在下夜翼营主将叶舟。” 无为表情不耐,欲关门:“朝廷中人就不要来打扰老道的清静了。” 叶舟情急之下将手伸出去用力把着门框:“我们不是为了朝廷之事来的,我有左宁大人的信。” 好在无为也没有用力关门,并没有压到他手,闻此顿了顿,又将门打开了:“行了进来吧。” 叶舟收回手,微松了口气。 白玖忙抓起他手瞧了眼,见确实没有压到,才放心。 “别着急。”她温声道。 叶舟朝她点了下头,两人跟着无为进了禅房。 无为:“随便坐,刚起还没烧热水,就不请你们喝茶了。” 他点了点桌面:“信拿出来我看一下。” 叶舟从怀中拿出左宁的信老老实实放在桌上。 无为打开信阅毕,略惊讶地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瞧他们。 “你们与喀叶教打交道了?” 最新评论: 【每次都猜不中,心累】 -完- 第70章 、无为道长 “是。”白玖点头,神情俨然。 无为眼神扫埂 “是。”白玖点头,神情俨然。 无为眼神扫过他们,皱眉:“怎么回事?你们谁中蛊了?” 叶舟道:“我有位朋友中蛊了。” “什么蛊?” “影魂蛊。”这次是白玖回答的。 “影魂蛊?”无为的眼神一惊,先出去将门关了,又回来。 白玖与叶舟欲说什么,无为摆了下手,示意他们暂且不要说话。 然后打开桌上的一个小香炉,从架子上香盒里抽了根淡红色香,点燃插进了香炉中。 香燃烧的烟雾袅袅上升,缓慢而平稳。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点头。 “现在说吧。” 白玖语气微顿。 “这是……为了确认附近有无巫术痕迹吗?” 无为神情略略惊诧。 “你这小女娃竟也懂奇门玄术?” 白玖心道若是以门外人的身份,这道长未必肯如实相告。 便点头:“略懂。” “那你……见到过中影魂蛊之人了?” “嗯。” “说说你的想法。” 出乎意料,无为这会儿反倒转了慢性子,不急不缓地落座,像是一位老师在考究学生的学问。 白玖略一犹豫,便结合前世对于蛊的理解,以及后来从左夫人和书籍中得到的信息整合了一个答案。 “没了?”无为显然不满意,“你说的这些哪怕一个路人都能了解,你身为玄门中人,就没点其他想法?” 白玖心里叹了口气,她哪儿算什么玄门中人呐,既没有师父也没有同门的,都是因为天生体质特殊,才摸石头过河摸出点门道来,偶尔碰巧再得大师指点一两句,顶多算是野路子。 她迟疑:“我见过中蛊者的生魂,但生魂离体人就不该还清醒着,除非……” 她皱起眉,有一个自己都不敢想的猜测。 无为颔首:“继续说。” “除非影魂蛊代替了生魂的作用。”她微瞪着眼,还有些紧张,不知为何,也像起一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 无为笑了下,转而问叶舟:“你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吗?” 叶舟发怔,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那你可以出去了。”无为指了指门,“离远点,别偷听。” 叶舟:“……” 他侧首看白玖。 白玖朝他点头,轻声:“你出去转转,等我一会儿吧。” 叶舟叹了口气,郁闷地转身走了出去,还把门关好了。 白玖再次正式行礼,右手覆于左掌,形成个太极图,挺正了肩膀弯腰。 “请前辈指教。” 这是她前世跟别人学的礼,也不知标不标准,但看起来比较正式。 无为摇手:“我实在没什么可指教你的,我也不打算收你为徒,不用给我行这么大礼。” 他脸色微严肃了些。 “不过关于喀叶教,我曾在卒邬任职多年,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他说:“喀叶教这些年也不知壮大了多少,朝廷不许他们向外传教,他们绝不会顺从的。” 白玖不解:“都说喀叶教十分排外,既如此,为何他们还想向外传教?” 无为将那根香掐灭,将香炉重新盖了起来,桌上落了些细小的香灰粉末。 -- 第124页 “传教和排外是两回事。” 他淡淡道:“难道朝廷瞧不起流族,就不想同化流族了么?” 白玖恍然,这倒是。 尤其对于宗教来说,越瞧不起谁,就越想以“上位者”自居,来“拯救”或者说“同化”谁,向其传播思想与文化。 这也是一种入侵,而且是可怕的。 无为:“所以我很多年前在卒邬任职时,就向朝廷建议过,最好直接出兵管控卒邬,即便是留下喀叶教文化,也要将其管控在法制之下,否则必然会成隐患。” “只是朝廷经过各方面风险考虑,最终放弃了我的提议。”他感到惋惜。 这话白玖听着耳熟,忽然想起叶舟拿回来的那份陈旧的述职报告。 她惊讶地看向无为,难道那份内容正是出自于邓维大人之手吗? “现在说回影魂蛊。”无为脸色一肃,“据我说知,施蛊者与中蛊者是不会远距离分开的,这么说,有一个喀叶教人来到了盛京?” “不,是两个。” 白玖皱眉,“我意外发现,五营总领刘彦照将军的夫人也身中影魂蛊,我知刘将军乃江和驻军正将,听说还十分排斥喀叶教,只是不知是否因着这个原由,喀叶教中人为了报复刘将军才在刘夫人身上施蛊的。” 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事实上,她更愿意推测是刘彦照与喀叶教有什么瓜葛。 “刘彦照……刘彦照……”无为念了两遍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我熟悉,我从卒邬卸任那年是他升五营总领的第三年。” “你是说,他的夫人身中影魂蛊?” “嗯。”白玖点头。 “你可确定了?” “确定。” “糟了。”无为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怎么了?”白玖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惊。 “没事……”无为紧绷了下的身体忽然又放松了下来,他靠着椅背,紧了紧身上的旧道袍。 “我已不在朝堂,道门中人而已。”他喃喃。 “所以你今日来此,目的为何?”他将话题又转了回来。 白玖:“不瞒前辈,我们一直在寻求驱除子蛊的方法,因左宁大人翻译过《喀叶教义》,所以特意登门拜访了,但左大人对于巫蛊内容并不了解,并推荐我们来找您,说您目前在白马寺落脚。” “驱除子蛊几乎是不可能的。”无为直截了当。 这话让白玖心中一沉,却又升起一点希望。 “前辈并未将话说死,且大道相通,万事万物并不全然圆满,一定是有迹可循的。” “道理是没错,可大道万千,即便有迹可循,你确定你就能找到吗?”无为毫不客气地问。 白玖语滞。 她不是天才,也没多大本事。 但办法总是人试出来的,找了也许找不到,但不找就更无希望了。 “前辈……”她语气有些无奈。 如果叶江一直那样,那之后怎么办? 叶江与兰斯丽的关系他们不可能一直瞒着大嫂,大嫂知道会如何?又该如何接受?莫非共侍一夫?这太荒唐了。 还有叶舟,他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她了解叶舟,他宁可自己受罪,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叶江一直受制于人,这么痛苦下去。 难道最后还要他去哀求兰斯丽高抬贵手么? 她光是想到这些,就不愿再往下想。 无为皱眉:“有些事看机缘,并非看方法,即便同一种方法,也有人成功有人失败,你若是坚定了信心,那就去做。” 他缓缓起身,将那道袍穿好,与窗前背负双手。 “影魂蛊,如你所说,可代替生魂入主明台。” 白玖惊异。 无为仿佛换了个人,气质陡然变了。 他转身看着白玖:“影魂蛊的‘影’字涵义便是如此,子蛊不可脱离人体,便如同影子不可立于光下,离开即死,因此,若无特殊命令,蛊虫是绝不会选择赴死的,从这点上来说,影魂蛊无解。” “施蛊者可主动唤出子蛊吗?” “施蛊者一生只可用一次影魂蛊,炼制不易,既然施蛊了,又岂会轻易放弃?”无为毫不留情地点破,“若你府上那喀叶教人愿意解蛊,今日你们就不会来白马寺了。” “那……那影魂蛊一直留在体内,对中蛊者而言,除了被控制心神,可有什么其他的危害么?” “只要施蛊者愿意,可以是任何危害。” 白玖心再次沉了沉。 无为说:“若喀叶教那人没有其他目的,只是单纯施蛊,建议你们与她和平相处,或许对于中蛊者反倒更好一些。” “这怎么行……这太荒唐了……”白玖轻摇头,不接受这种办法。 她咬了咬下唇,看向无为。 无为说话直截了当。 “实话告诉你,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该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的意思了。 白玖失望,走到门口时,忽想起什么,猛然转身问道:“既然影魂蛊是代替生魂入主明台,那是否可以将生魂强行唤回体内以驱逐子蛊呢?” 无为怔了下。 . 回去的路上,叶舟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问她:“邓大人说什么了?” 白玖语气轻松:“邓大人答应和我一起找驱除子蛊的办法,我相信一定能成,你别担心。” -- 第125页 叶舟握住她手,凉凉的,于是他将她手包进手心捂了捂。 “我当然相信你。” “那你在外面等我的时候都干什么了?”白玖好奇问,“今日这么热闹,你有去逛逛吗?” 叶舟道:“有啊,还祈了五条平安符,全挂在了最高的树上,对了,还有……” 他拿出白玖放在他那里的佛珠手串递给她。 “我已经问过寺里的师傅了,说只是普通的檀木,上面的独特香味应该是佛前供奉久了,沾染了檀香和灯油的气味。” 白玖又仔细闻了下:“可我还是觉着与一般檀香味道不同。” “我问过,师傅确实说檀香不是外面买的,而是他们自制的,所以我出钱买了一份,白马寺的师傅说暂时取不出多余的来,过几日给我们送来府上。” 马车进了城,已是下午了。 白玖掀开帘子瞧了眼,街上比上午还要热闹,人好似更多了。 “今晚有灯会是吗?”她问。 “对,最大的灯在宫墙外,圣上届时会登上城墙观灯,这些百姓都是早早赶去占好位置一睹龙颜的。”叶舟轻笑,“不过我们不用着急,自然留着好位置呢。” 白玖点了点头,心中想起无为道长的嘱托。 “刘将军想必也会携刘夫人前来,到时我们去拜访一番,我有话想找刘夫人说。” 最新评论: -完- 第71章 、宫墙之上 夜幕降临之后,街上越发热闹,即便再忙的人也要忙里偷闲出来看…… 夜幕降临之后,街上越发热闹,即便再忙的人也要忙里偷闲出来看灯。 白玖对于看灯的确有些新奇,因前世没见过这种规模的灯展,她一向喜欢又这样的古典氛围。 但如今心里藏了事,快乐便要打折了。 王氏拉着白玖细心嘱咐出门之后的事,白玖一一应着。 她见王氏眉间似有愁意,心底只无奈叹了声。 不知是否兰斯丽被关着的缘故,叶江也不复之前的清醒,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着,这样的情况下,王氏定然不会有心情看灯,她不舍得出门,也不放心。 “湖影花影两个丫头你们也带着吧,她们日日随我忙得很,如今好容易看个灯,也要不了多长时辰,让她们也热闹一下,对了,还有蓝羽……” 王氏这话还未说完,蓝羽正巧有事进来听到了,忙笑道:“夫人不必顾及我,我不大爱热闹,且我们府里灯也不少,足够瞧了,只要夫人不嫌我多话,我倒更想陪着夫人解闷。” 王氏欣慰:“好姑娘,不愧是老夫人跟前儿的人,实在贴心,那就难为你了。” 她对白玖道:“外头人多,你要注意时刻跟紧舟哥儿,别丢了。” 白玖笑应:“好。” 出门这一趟,带的人不少,好在叶舟乃朝廷中人,年前才救了驾,后来又一家子得了嘉赏,难免炙手可热。 见他的马车到了,便早有等在宫墙之下的宫人赶来领着马车停在了南华门,然后领着众人进了宫苑。 这还是白玖第一次进宫,忍不住四下瞧着。 入目之处,皆是灯火璀璨。 庞大的宫殿宛如夜色下蛰伏的猛兽,脚下铺着规整的白石板,干净的没有一片落叶。 时不时便有一队气势森然的侍卫从不远处巡逻而过。 前世她没机会去故宫,正有些惋惜,想不到这一世算是弥补了这个小遗憾。 叶舟走在她前方不远处,她安静地跟在后面,他偶尔回头瞧她一眼,两人对视一番,莞尔一笑。 府上带出来的人皆不能入宫,只得在宫门之外的宫墙下关灯,那也是极好的位置了,再往外就是不允许百姓涉足的禁区,此刻乌泱泱地挤满了人。 宫墙之外几条大街,全部挂满了各色灯笼,辉煌灿烂,灯光流转。 无数百姓围着灯笼猜灯谜,看戏法,吃小吃。 不过更多人的注意力还是被宫墙前那巨大的花灯吸引着。 那花灯高约三米,与宫墙几乎平齐,总共三层,每层宛如莲花瓣展开,其上又立满了十几盏美人灯,有貂蝉,嫦娥,西施等,彩釉描绘服饰,蚕丝织就飘带,在风中飘曳,又用极细的工笔画出宛若真人的眉眼,从下方仰头看来,仿佛真有仙女立于云端,正欲乘风归去。 有一些穿着特制服侍的内侍在上面守着,以便随时添置灯油。 白玖立于宫墙之上,看得十分清楚,禁不住连连感叹这能工巧匠的手艺。 叶舟与她并肩站着,指着不远处给她看:“那是圣上和皇后娘娘待会看灯的位置。” 白玖看过去,只见那地方是宫墙最宽阔的一处,此刻用专属于皇家的明黄色丝绸搭了帷幕,已安了两个大而舒适的软塌在那儿,面前还摆了紫檀木长桌,放着许多珍稀瓜果与糕点。 帝后还没到,叶舟说,他们会在戌时四刻准时出现,那是巨大莲花灯被点燃的时辰。 她点头,其实对于皇帝和皇后,她还挺好奇的,从没见过,不知长什么样。 她的眼四处瞧着,宫墙上已来了很多官员官眷,许是不想太失了礼,很多人都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客气地说几句话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每次白玖都只是随叶舟一道,含笑点头再行礼。 风有些冷,她轻咳了声。 -- 第126页 叶舟执了她手,让她往自己身后位置挪了挪,挡风。 “等圣上走了,我们就回去。”他低声道。 “没事。”白玖笑了下,“没那么娇气。” 她站在叶舟身后的阴影里,抬眸瞧了许久,都没见到刘彦照和刘夫人。 不应该。 叶舟说,伴驾观灯是要紧事,在名单上的官员若没提前请假,是必定要来的,否则要罚俸禄。 俸禄是小事,但惹了皇帝不高兴,是大事。 白玖垂在袖中的手掐了掐,算了一卦。 西南方向。 她视线投过去,那是……宫墙之外了。 她问叶舟:“那个方向有什么?” 叶舟看了眼,道:“是防火台。” 这样大的元宵灯会,里头都是实实在在摇曳的灯火,一个不慎就容易烧起来,再加上今晚有风,东南风。 站在宫墙上,风扑面来时,甚至有些刺痛。 白玖抓住叶舟的胳膊:“防火台有多少人?如果不慎起火了,来得及救火吗?” 叶舟道:“宫墙下每隔二十米便有一个防火台,平时只会启用一半,每逢节日等才会全部启用,例如今日。” “怎么了?”他转头过来问。 “不知道……”白玖缓声,“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有说不上来。” 卦象是问人的方位,指向西南,无法显示其他信息。 叶舟还想问些什么,忽然一阵连续的锣鼓声划破了夜空。 铛铛铛——咚咚咚—— 鞭炮放了起来,轰耳之势。 白玖似乎受了惊吓,仿佛算卦过程被强行打断一般,陡然生出一股窒息之感。 一双宽大温热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内侍的声音尖细高昂,甚至盖过了鞭炮与锣鼓声。 白玖随着众人跪了下去,叶舟的手还覆在她耳朵上。 她的视线低低的,透过叶舟衣袖的缝隙,遥遥见到一片明黄色的衣角,仿佛云一样掠了过去。 脚步声齐齐踩在宫墙上,不知是宫墙震了震,还是白玖的心震了震。 “起——”内侍的声音再次响起。 鞭炮声停了,锣鼓声还未,只是小了。 叶舟将白玖扶起来,低声询问:“怎么了?” 白玖的胸口闷得难受,她说不出哪儿不对劲,总之不对,一定有什么事不对。 她脸色煞白,几乎失去血色,抬头看向叶舟时,叶舟被吓了一跳。 “白玖……”他声音急切,“哪儿不舒服?……” “不…不……叶舟,今晚要出事——” 白玖仰着头,眼里却蓄满了泪。 她说话时,泪珠从腮边滚落下来,声音也发颤:“火,着火……” 她被叶舟揽住肩膀,在他的怀里,她几乎浑身颤抖。 她什么也没卜算,但在巨大危机来临时,她会突然生出一股恐惧感。 这种情况,前世也发生过一次,那次,她从商场出来,提着一些购物袋。 商场前有一个公交车站,就在她上了公交,坐好之后,她习惯性地打开窗户,看向外面。 外面是商场巨大的建筑物。 在她的眼里,浓烟滚滚,大火燎原,无数人喊叫着,哭声凄厉地灌进她的耳朵—— 她吓得叫了声,捂住耳朵,车内乘客的视线被她吸引过来。 她喘息着,看向外面,一切如常,什么也没有。 那只是她的幻觉,她相信。 她喝了口水,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扭瓶盖的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当公交车逐渐驶向远方,她回到家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也没洗澡,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是被手机里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的。 新闻热搜第一条——昨日傍晚瀚海购物广场发生特大火灾,事故原因是三层电焊工违规操作意外点燃可燃物,造成三百多人死亡,几十人受伤。 她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如坠冰窟,大夏天,她冷地浑身打战。 “白玖,白玖……”叶舟唤着她的名字,“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白玖几欲瘫软在他怀中,她低声哭着:“我看见……着火了……好多浓烟……” 她说不下去,她的体力似乎在透支。 “哪里着火了?……”叶舟急切问,又抬起头环顾了一周,四处灯光璀璨,若非五颜六色全然不同,倒真有身处火海之感。 他下定决心,扶着白玖靠在一旁,撩起衣袍大步流星就到了御驾之前,半跪:“臣叶舟,有事要面圣。” 内侍将话递进去。 帷幕之中一只手抬了下:“准。” 叶舟回头看了眼远处白玖的身影,转身进了帷幕之中。 顶多欺君之罪,不算什么。 “皇上,臣请再次派人检查城下各处防火台,今日灯会灯火太盛,实在危险,臣心不安。” “哦?”头顶上传来一声讶异,还有隐隐笑意,“叶舟啊,你倒热心得很。” 旁边女声缓缓响起,亦带着笑。 “叶小将军不仅打仗厉害,想不到还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皇上……” “欸,叶舟啊,看灯嘛,就要高兴一点,这灯会年年有,防火台早有经验了。”皇上道,“若真出了事,那就是工部尚书的责任,朕拿他问罪,你且退下吧。” -- 第127页 “皇上,请再派人检查防火台各处。”叶舟半跪于地,纹丝不动,声音坚定。 皇帝的眸子垂了垂,看了眼跪在下面的人。 对身旁内侍说了句:“去,把叶将军的话递给工部尚书,让他们照着办。” 内侍忙去了。 叶舟皱了皱眉。 只得行礼退下。 才刚出帷幕,便听得一声巨大的响彻天地的爆炸声。 他猛然抬头,西南方向,火烧了起来。 最新评论: 【更新更新】 【以蛊虫控制威胁朝廷官员,最后达到凌驾朝廷之上的目的?】 -完- 第72章 、火势蔓延 火借助风势,如燎原般,一浪盖过一浪 火借助风势,如燎原般,一浪盖过一浪。 那些美丽的奇巧的花灯,被火焰吞噬,发黑,冒烟,形状扭曲起来,然后化为灰烬。 冬季干燥,木头搭的屋子很好烧,到处都是起火点,入目皆是可燃物。 再借助风。 宫墙之下出现一片火海几乎是转瞬之间。 无数人喊叫声,奔跑者,哭泣着,所有的声音被凛冽的寒风撕碎,化成细针,扎进白玖的脑子里,密密麻麻的痛感。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瘫软在宫墙之下,仿佛前世见到的画面与现在混合在了一起,一时分不真切。 她听到有谁在耳边喊她的名字,又抱起她急匆匆离开了原地。 一直坐进了马车里,小碗小钰着急地一遍又一遍喊她,她才回过神来,深吸了几口气,找回了清醒的思绪,整个人已透支了。 外面闹成了一片,处处映着火光,将黑夜照得亮白如昼。 这种被动的预知还要主动地抽离她的力量,实在无赖得很。 小钰心疼地擦去她满头的汗水,她出了一身的冷汗,黏糊糊的,不大好受。 “叶舟呢?”白玖抬眼问。 “二爷去救火了。”小碗急急道,“二爷让咱们先不要回府,等他回来,说这火暂时蔓延不到这里,少夫人别担心。” 白玖摇了摇头,脸上的血色尚未恢复。 “有水吗?” 小钰小心翼翼倒了杯茶水递给她。 白玖接了,喝得急,呛得咳嗽了几声。 “咱们在这里干坐着不太好。”白玖费力起来,拨开马车的帘子下了车。 周围全是人,挤满了各家前来观灯的官眷,不过女眷大多都坐在马车里,男人们穿着官服站在外面,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这火太大了,估计一晚上都扑不灭……” “范大人可要惨了,这么大的篓子……” “……还不得引咎辞职!” “明日上朝了且看皇上如何论断……” “那明天可有好戏看了。” “……” 稀稀落落的话落在白玖耳中,她伸长这脖子朝西南方望着,那边是被烧的最严重的,也是火势最大最先着火的。 “我们回府,现在就回府。”她说。 叶府就在西南方,不过离起火点很远,按道理应该不会蔓延到那儿。 她点了点人数,着急问:“湖影花影呢?还有其他人……可有人少了?” 小钰忙道:“湖影姐姐刚还在呢,没见到花影姐姐,我也不知道……” 她话还未说完,湖影便扶着花影赶到了此处。 她们俱是狼狈模样,湖影还好些,花影发髻散乱,脸上手上全是沾的黑烟,过来时捂住右手面露痛苦之色。 “怎么了?”白玖忙问。 湖影着急:“少夫人,花影的手被火烧着了。” “我看看……”白玖小心抬起她的手臂,见右手手臂上的衣服被烧破了,露出又红又黑的伤口,还沾着一部分烧化的衣物碎片。 花影疼地直吸冷气。 白玖皱起眉头:“伤口要及时处理,还有人不在吗?……” 小碗答人都在,已经点过了。 府上的人都在宫墙附近看灯,起火点不在这里,所以大多一出事就聚集了过来,花影是去稍远的地方买东西,被火意外燎到了。 “走,回府。”白玖道。 没有原路返回,绕路走了另一条街,原路上屋子烧着了几座,十分危险。 抵达叶府门口的时候,只见府门大开,里面不少人来回跑动着喊救火。 白玖一惊,连忙下了马车,趔趄了下,勉强站稳身子提起裙子就往府里去。 “怎么了?哪里着火了!”她拉住一个家丁问。 “西边的偏院,烧了几间屋子,已经灭的差不多了。”家丁回答,又提着水匆匆离去。 “西边的偏院……若水院!”白玖猛然惊了下。 * 女人的身影逆着火光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偏僻的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没什么显眼的标识,帘子垂下来将里面遮挡的严严实实。 兰斯丽上了马车,不善地盯着对面的人。 “多管闲事。” “你自己为了男人昏头不要紧,别耽误我的事。”对面男人冷哼了声。 马车驶出巷子,淹没在夜色中。 * 白玖冲进若水院,怔了下。 人去楼空。 果然—— 她走进屋内,角落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罐子都收走了,墙上奇怪的花纹还在。 -- 第128页 她去角落里仔细看了看,有一些指甲盖大小的虫壳堆在那里。 她用手帕包了一点收了。 若水院屋顶是最先着火的地方,据府上的家丁所说,大概是风把烧着的花灯吹到了屋顶上。 不过发现的早,烧的不严重,基本结构都没问题,只是墙体都黢黑了。 原先守着若水院的侍卫们是冲进去灭火才发现里面人不见了的,当时比较混乱,连着若水院的其他院子里,因为枯草被火星落了,所以也烧了起来,他们忙着救火,府上又人手不够,好多都放出去看灯了,所以没能及时顾及到兰斯丽。 侍卫们来请罪,白玖摆了摆手。 她要跑,必定有人助她。 这火来的蹊跷,花灯被风吹落在府里不算特别奇怪,但准备地落在若水院,未免也太巧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她不信。 她赶去宁康院,王氏见到她来,着急忙慌地检查她有没有事。 见她安然无恙便松了口气,又担心问:“舟哥儿呢?” 白玖回:“叶舟去助朝廷救火了,此刻没回来呢。” 王氏有些不安。 “今晚怎么发生这样的事,也不知怎么着的火,我心里慌得很,守着江郎也不敢离开,就怕这里出什么事。” 她拉着白玖的手:“此刻见了你,我才勉强心安些。” 白玖压下内心的各种犹疑焦虑,安慰地笑了下,问:“大哥情况怎么样?” “进去看了一回,一直睡着呢。” “大嫂,我能进去看看吗?” 王氏怔了下,点头:“当然了。” 她轻轻开了门,带着白玖进屋,怕影响叶江休息,所以只有外间点着灯,里面留了一盏暗暗的烛火,照个大概。 王氏声音极轻。 “弟妹,大嫂知道你懂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你实话告诉我,你大哥这个情况是否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烛火因门缝里的吹进来的风晃动着,在王氏脸上跳跃出一片光斑,她站在外间与里间的交界处,一半脸藏在黑暗中。 白玖觉得奇怪,不由问道:“大嫂,为何这样问?是不是……你遇见什么了?” 王氏将脸转过去看向里间,彻底笼罩在了昏暗的光线下。 外头亮,里头暗,白玖站在光下,故而看不清她的脸。 “我也不知什么缘故,偶尔会出现幻听。”王氏低语,“真是奇怪得很,每次我在这屋里站一会,要走时总能听到一个人小声喊我的名字,很轻的声音,好几次我都以为是不是我听岔了,我也将这屋里找了几遍,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白玖惊异:“你听着像谁的声音?” 王氏缓了一会儿,幽幽道:“像我自个儿的声音。” 白玖若有所思。 * 叶舟回来时天边已是鱼肚白,他衣摆沾了冷冷湿湿的露水,浑身都是黑色灰尘。 白玖一夜没睡,翻着从左夫人那借来的书籍,又用铜钱卜算,可她心烦意乱,每次结果都不一样,属于无效占卜。 “叶舟!” 她听到他回来的动静立刻奔了出来。 厨房烧了热水,她早就叫人备好,立刻送来了房中。 叶舟脱去衣裳,没入水中,满脸写满了疲倦。 白玖趴在浴桶边上,用毛巾替他擦脸。 “可有何处受伤?”她柔声问。 叶舟握住她手,轻轻在脸上蹭了蹭,闭着眼。 “百姓太可怜了。”他叹了口气。 “我从工部回来时,听见说粗略估计烧毁了房屋至少上百间,丧生大火中的人还没统计出来,不会少于四百人。”叶舟睁开眼看她,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我回来时火还在烧,那点水根本灭不掉火,一路上都是人在哭……” 白玖替他解散头发,温声:“叶舟,睡一会儿吧,待会儿我叫你。” 叶舟闻着她袖间的墨香,轻“嗯”了声,转眼便沉沉睡去。 白玖站在浴桶边上,偶尔往里面加着热水,水汽氤氲着,打湿了她的头发,发丝湿湿地贴在脖子上,有些难受。 她脑海里回忆着今晚所有的事。 她原本的计划是找刘夫人,问出她的生辰八字,以及关于影魂蛊更多的信息,因为她从无为道长那儿了解到的,足够让她对影魂蛊有更清晰的认知。 谁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她没见到刘夫人,问卦指向的西南方却忽然起了火,火势绵延,成了特大火灾。 同时府上偏院也起了火,若水院中的兰斯丽消失不见了。 如果说,火灾与刘彦照有关,那么兰斯丽的消失也与他有关么? 她想到无为知道刘夫人身中影魂蛊时的反应,又皱了皱眉,是无为让她要刘夫人的生辰八字的。 还有…… 大嫂的话。 最新评论: 【皇帝会不会奇怪男主先前突然要求检查灯火的事情啊,男主一说完就失火了】 -完- 第73章 、再去左府 “叶舟……” 白玖轻声喊他。 “嗯……”…… “叶舟……” 白玖轻声喊他。 “嗯……”叶舟应了声。 “去床上睡吧,莫着凉了。” 叶舟用水抹了把脸,清醒了些,擦干身子穿好衣服。 -- 第129页 “不睡了。”他说,“我出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 “叶舟。”白玖拉住他的手,“才过了两刻钟,天都还没亮,你又不必去上朝,累了一晚了,再休息会儿吧。” 叶舟想拒绝,白玖劝道:“我让人出去看了告诉你,你别急,左右救火靠你一人也无用,还得是防火处的工作。” 叶舟松了松发酸的筋骨,妥协了。 又忽然想起什么,忙问:“你莫要告诉我,你一晚上没睡?” 白玖轻笑了声。 “我这是被你传染了,一晚上不睡都不困。” 叶舟皱了皱眉,抱着她放到了床上。 “胡闹。” 白玖爬起来拉着他:“我真不困,我想了一晚上,有些事要同你讲。” 叶舟顺着她的力道抚了抚被褥坐下来。 “你说。” “那桌上的手帕你看见了么,拿过来。” “这里面是什么?” “是死去的蛊虫。”白玖打开手帕给他瞧,里面是有些指甲盖大小的虫壳。 “若水院着了火,兰斯丽不见了,我进去看了下,见她那屋里留下了这些,还有一些花纹,我翻了古籍,找到了一些相似的。”白玖从枕头下拿出一本书翻到指定页面给他看,“这些花纹是用来培育蛊虫时起到圈禁作用的,我虽不知这些是什么蛊,但书上隐约提到,似乎无论什么蛊虫都会出现一段时间的换壳期,时间可长可短,不太固定,但处于换壳期的蛊虫与母蛊的联系会降到最弱。” “兰斯丽不见了?”叶舟的眼神一沉,惊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这就安排人去寻她。” 白玖看他:“你不用派人去寻她,她十有八/九在刘将军府,难道你也要擅闯?” 叶舟皱着眉。 “那我去宁康院看看我哥。” “我去看过了,大哥暂且无事,我们现在最要紧地就是找到解决子蛊的办法,否则看着兰斯丽是无用的。” 白玖语气坚定,“你放心,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办法。” 叶舟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些,捏了捏眉心。 “事情太多了,全都挤在一起……” 白玖微凉的手指搭上他太阳穴,轻声细语。 “叶舟,你别着急,凡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叶舟将她拥入怀中,低声:“幸好有你……但我也不想你身赴险境,不想见你受到任何伤害,你昨晚在宫墙上那样,实在吓到我了。” 他拥她紧紧的,似乎怕一松手怀中人就不见了。 “白玖……” 白玖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像对小孩子那样。 “我当然不会有事,我只不过一个弱女子而已,难道刘彦照之流还要对付我么?倒是你才要万事小心,你与他同朝共事,官位又在他之下。” 她思量着:“等天亮了我要去一趟左府,还要出城去白马寺,找一下无为道长。” “我去吧,你在家好好休息,一晚上没睡,我不放心你出门。”叶舟道,“或者你等我一道。” 他是驻外将领,不必上朝,但每日须得去兵部报道。 “我很快就回来了。”他说。 白玖点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那我睡一会儿,等你回来。” 她没睡多久,醒来时还不到一个时辰,叶舟不在房内。 她招小碗过来问了声,得知叶舟不是去了兵部,而是被皇上召进宫了。 这让她略有些意外。 等了一会儿,派人去宫门外问了问消息,得知叶舟还没出宫,白玖便算了一卦,上午去左府才能得个“吉”字,便等不及他出发了。 左大人不在家,忙公务去了,左夫人对她十分热情,忙问她研究那些古籍的心得。 “我向来喜欢研究这些,可左宁不喜欢,我便懒得理他,但无人讨论久了,我也觉得有些无趣,便丢开了,上次你来又把我这瘾勾了起来,你快说说,你可有什么见解?” 白玖没直接回答,反而故作小声地问:“左夫人,您相信世上有鬼吗?” 左夫人露出讶异之色,犹豫了下,屏退侍女,兴冲冲地道:“你等一下,我拿东西给你看。” 这下换白玖讶异了,没一会儿,见左夫人拖着一个旧箱子过来,箱子上积了灰,显然很久没打开过的。 白玖站起来帮她,她摇摇手。 “放在床底下好久了,我不许她们打扫那里。” 她手指细白如葱,虽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却还能看出来年轻时更美,保养地也很好。 箱子扣“吧嗒”一声被打开,空气里飞扬着无数的灰尘。 白玖视线落了进去,微微一愣。 里头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例如—— “看这个狗牙,是纯正大黑狗老死之后的牙齿……哦,还有这个,更厉害,是狼牙,卖我的人告诉我是雪狼牙,但我感觉他在骗我。”左夫人如数家珍,“还有墨斗,铜钱剑,护身符……” 白玖看着一件件被摆出来的东西,有些哭笑不得。 左夫人还真是个妙人,她觉得比她这样的年轻人还充满着活了和探索欲。 “你看这个。”左夫人拿起一串特殊的贝壳项链吹了吹灰尘,递给白玖,“听说是萨满教常用的法器。” “哦,还有这个,这个跟喀叶教就有点关系了,说是养蛊的器皿,但不知真假,我给你放这里,你慢慢看。” -- 第130页 白玖问:“您这些都是从哪里收集来的啊?” 左夫人站起身掸了掸衣裳,重新坐下,笑道:“左宁以前编纂过《地域图志》,我跟着他跑了好多地方,每到一地,我就想收集一些当地民俗宗教物件儿,不过有些很难带回来,有些路上丢了,就剩这些了。” “上次我给你的画你看了吗?” “看了。” “那像头发丝一样细的就是《喀叶教义》原本上的影魂蛊子蛊,之所以没有画母蛊,是因为那上面没有,听说母蛊模样只有施蛊者方知,长得都不尽相同。” “你方才不是问我是否信鬼神吗?”左夫人点头,“我信。” “我和左宁虽为多年夫妻,可总有不同观点,例如祭祀先人他认为只是寄托后人的哀思,而我觉得他们身死却魂未消,是能看见的。” 白玖迟疑:“您是不是……见过?” 一般只有亲身经历过灵异事件的人,才会相信。 或者反过来说,没有亲历过灵异事件的人,通常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没错!” 相较于一般人的害怕,左夫人反而有些兴奋的样子。 “我们在卒邬做勘察时,正好那儿发生了一件事,说是有个喀叶教女子和教外人在一起了,两人还有了孩子,甚至悄悄把孩子生下来了,东窗事发,便要在教坛内处死那女子。” “虽是人命,可卒邬任职的知府却不敢管,左宁为此气了很久,若非我死命拦着,他一介文弱书生便要冲出去了。”左夫人后怕道,“还好没有,像这样教派内部的事我们岂能插手?” “喀叶教人不能与教外人在一起么?” “……听说如果要与教外人在一起,就必须在其身上种下影魂蛊。” 白玖怔了怔,脑海那团迷雾仿佛一道闪电劈过。 “那个女人最后怎么样了?仍是被处死了么?”她回过神来问。 “嗯。”左夫人皱眉,“听说是这样,可我们不是卒邬人,也没资格进入教坛去看。” “那……那个教外人,没出现过吗?” “没有,也许他根本就不在卒邬,好像他早带了孩子离开了很多年了。” 从左府离开,坐着马车回了家白玖都还在出神。 左夫人知道她对喀叶教比较感兴趣,故而把那铭刻着不知名花纹的喀叶教器皿送给了她,让她时常过去坐坐。 她坐在屋内,对着器皿反复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她既不是研究民俗文物的专家,也不熟知喀叶教,只觉得这是个普通的瓷器烧制的偏灰色的小坛子,坛子外圈和里面都用刀刻出了纹路。 但与她所见的喀叶教的其他花纹,倒是画风一致,应当确实与卒邬有关。 小碗小声敲了敲门,探着头问她:“少夫人,可要用午膳啦?” 白玖从沉浸中出来,问:“叶舟还没回来么?” 小碗点头。 “听小厮说,二爷还在宫里没出来呢。” 白玖略一沉吟:“那我去宁康院找大嫂一起用膳。” * 皇宫,御书房内。 叶舟与工部尚书范文并肩站在皇帝高高的书桌下,不敢抬头。 皇帝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桌面,盯着下面站着的两人。 气氛安静到令人呼吸不畅。 “叶舟,你再说一遍,你怎么突然想起提醒朕可能起火一事?难不成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皇帝的声音忽然响起,低沉如水。 叶舟定声道:“皇上,臣真的只是过度担忧才有此提议……” 啪—— 皇帝顺手抄起笔洗狠狠砸在叶舟脚边,碎片划破了他的衣摆。 “当朕三岁小孩吗?”皇帝冷笑了声。 最新评论: -完- 第74章 、诡异猜想 “起火原因查清楚了吗?”皇帝阴沉着脸。范文有些健 “起火原因查清楚了吗?” 皇帝阴沉着脸。 范文有些紧张:“皇上,有人蓄意纵火的可能性最大,只是具体什么人还没找到……” “那就去找!” “砰”地一声,一个瓷器摆件扔在范文脚下,惊得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皇帝没好气:“下去!” 范文和叶舟拱了拱手,正要退下,皇帝又看向叶舟:“没说你。” 范文退下,给叶舟递了个同情的眼神。 皇帝从书桌旁拿起一份名单瞄了眼:“听说刘将军昨晚没来?” 叶舟也不知是不是与他说话,便没作声,内侍有眼色,立刻道:“是,许是……有事情耽搁了吧。” “去,把刘彦照给朕叫来。” 皇帝扫了叶舟一眼,“你先在这站着。” 叶舟挺直脊背:“……是。” 刘彦照来到御书房门前时,便大概知道了里面什么氛围。 他在门前略顿了顿,整理了下表情才从容地走进去。 一进去他立刻跪在地上请罪。 “皇上,臣有罪,臣夫人昨晚突发恶疾,臣实在担心,故而未来得及告假,请皇上责罚。” 哒哒—— 皇帝手指敲了两下桌面,笑了声:“你倒聪明啊刘大将军,知道先请罪。” 刘彦照头低得更下:“臣之错明明白白,自然要请罪。” “哦——” -- 第131页 皇帝坐直了身子,往椅背上靠着,视线投了下去,声音不急不缓。 “那你夫人怎么样了?可要请宫中太医去瞧瞧?” “谢皇上关心,昨夜太医已看了,此刻已无大碍。” “那就好。”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垂着眼,眼神笼在阴影里,不知在想什么。 刘彦照等了半天不见皇上说话,也不知该不该起身,正犹豫间,忽听皇上又开口:“昨夜大火你已知晓了吧?” “臣知道了,臣有罪,若昨晚在场,还能协助救火。” “既然你有罪,那就将功补过吧。”皇帝思虑了番,“烧毁了不少房子,势必要从国库拨钱去重修,就……由工部负责,你,监工。” 刘彦照怔了下,他一五营大将,怎么忽然给他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任务。 他迟疑道:“皇上,可是臣年后很快就要返回江和大营了,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监工……” 皇帝目光闪过一丝异色。 “你年前才给朕说,江和十分安稳,十年内都不会起大的战事,既如此,你不过几个月不回,又有何关系呢?” “若你不在,其他各营将领便都不会守军了,那朕要他们何用?国家要他们何用?不如都回家种田养猪去罢了。” 皇帝目光停留在叶舟身上,“叶舟,你说呢?” 叶舟垂眸:“……皇上说得是。” 皇上又问:“听说你和唐裴修有些不愉快?” “倒也没有……”叶舟刚要解释,就被皇上打断了。 “既如此,那刘将军在工部监工这段时间,他在兵部的职务就由你和唐裴修共同接管吧。” 叶舟与刘彦照俱怔了怔。 皇帝看向内侍,不容置疑:“去传口谕。” ——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王氏看着拿着筷子半天不动的白玖,不由笑笑。 “大嫂,当时你院里出现好多虫子,那些虫子没有咬你,那有咬其他人吗?”白玖放下筷子,问。 王氏愣了愣,没想到她忽然又提起这事,忍不住皱眉:“吃着饭呢……不过大家都没什么事,唯有几个人碰到了,痒了几天,后头擦了药酒也就好了。” “虫子最早是在哪儿发现的?房内何处?”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大嫂,你仔细想想,这很重要。” 王氏仔细回忆了下:“好像……床底下?还是床尾……我只是睡了一觉起来,这虫子就到处爬得都是了。” “怎么了?为什么说很重要?”王氏好奇。 白玖重新拿起筷子,无奈道:“为了不饿肚子,还是吃完再说吧。” 等吃完后,白玖将手帕包着的虫壳给她看了。 “我仔细对比了,这大概是一种虫子,就是那虫子褪去的壳。” 王氏有些嫌弃:“你捡这些作甚?” “你怕吗?……大嫂……”白玖盯着她,眸中有些额外的情绪潜藏着。 “倒是不怕,虫子有什么可怕的,何况这些都是死物了,只是我不喜欢这些。” “……那我收起来。”白玖点了点头,转而又取出一个灰色瓷坛子放在桌上,“我同叶舟拜访左府时,左夫人送了我这个礼物,看着有些年头了,别是什么贵重的古董吧?只是我没什么眼光,还请大嫂帮看看。” “咦……这个,好眼熟啊。”王氏惊讶。 她将那拿起来仔细瞧了瞧,低缓道:“我家好像有个差不多的,比这大,样式和坛身上的花纹倒有些像,应该不是什么古董,只是比较新奇的物件罢了。” 白玖眼蓦然亮了下,又暗下去。 “大嫂……”她握住她手,神情有些复杂,“我有些问题很想问你。” 王氏见她如此,不由愣了下,笑道:“你问就是,难道还是一些难以启齿的问题么?” 白玖皱了皱眉,不知从何问起。 “怎么了?”王氏愈发好奇。 白玖斟酌着语句:“之前听大嫂说起,母亲早逝,大嫂是家中长女,不知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呢?” “我父亲还有两房妾室,我的弟弟妹妹们虽妾室所出,我们关系倒还好,如今两个妹妹都快出阁了,两个弟弟在帮着父亲打理生意,我反倒帮不上什么忙了。”王氏道,“至于我母亲,我从未见过她,父亲说生我时难产去了。” “怎么了?”王氏忍不住,“你今日奇奇怪怪,忽然问我这些。” “大嫂……”白玖两只手握住她手,话语在唇间嗫嚅半天,还是放弃了。 她露了一个轻松的笑:“听说大嫂娘家生意做的很大,甚至连卒邬都去过了,我是有些好奇,不知以后可有机会去拜访。” 王氏不疑有他,笑笑:“原来为这事,这算什么事,你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我们那宅子可大了,还有个宅子建在山下,里头有温泉呢。” 白玖心底叹了口气,闷得难受。 又没话找话地与王氏闲聊了番,才回了归华院。 左夫人说的那番话始终在她脑海中回荡,只是她不知该不该去证实。 “我与左宁离开卒邬的前一晚,我睡到半夜起来,有些渴,起来倒了水喝,忽听见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这大半夜的,实在令人有些害怕,我便没作声,谁知那人又敲了敲……” -- 第132页 那敲门声仿佛敲在左夫人心头,令她有些心慌。 “谁?”她靠近了小声问了句,没开门。 门外忽然映出一个人影,就这样忽然浮现的。 有些诡异。 门外似乎是个女子,声音低幽又悲凉。 “请问,是盛京来的客人么?” 这声音仿佛冷到心底,她不敢打开门,只隔着门紧张问:“……你是谁?” “你认不认识一个人……叫王秋平?” “不认识。” “请您若见到了他,代我问一声好……告诉他我已死了……叫他……不必来找我了……” 我已死了……这话吹到左夫人心底,比腊月风还冷,她打了个寒颤。 她死了,那门外人是谁…… 她略一出神,再抬头去看时,门外人影已经消失了。 屋内的烛火轻微地摇曳着,昏暗的光线拉长着她的影子,又细又长,像鬼。 她头皮发麻,立刻回到床上,躲进被子里抱着左宁,一夜无眠到天亮。 直到从卒邬离开,她才将这事和教坛内被处死的那个喀叶教女子联系起来,她怀疑她见到的就是她。 “王秋平……” 白玖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不禁叹了口气。 王氏的父亲并不叫王秋平,叫王迅昌,这是最大的对不上号的信息。 不过也有可能,他改了名或者在卒邬用了假名。 她思绪乱起来,心情也复杂得很。 原以为只是叶江无意与喀叶教人扯上了关系,谁知越查越复杂,刘彦照,兰斯丽,王氏都好似一根线,被缠了进来,缠成了线团,每一根线都乱,都牵不出线头。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命运之手,在拨弄着这一切。 看似毫无关联的人,其实在很多年前,就已定下了日后的渊源,他们朝着各自的命运奔着,却是被缓慢卷进同一道漩涡中。 “因果,因果……” 白玖望着手心中的几枚铜板走神,低语:“万事逃不开这因果。” “少夫人,府外来了白马寺的人,说二爷在那里买了香料,特意派人送了来,指名要交给少夫人呢。”小钰进来说道。 “好——”白玖抬眼,“请师傅们进来。” 当来人到了庭院中,白玖当即惊呼了声。 “无为道长!” 无为身后跟着个小和尚,抱着一盒香料,无为对他说了句什么,让他把香料交给院中丫头。 然后才看向白玖,神情严肃。 “少夫人,可借一步说话?” “当然。” 白玖忙点头,抬手示意了客房方向,“道长这边请。” 一进房间,无为眉头皱得紧,开门见山:“你知不知道,五营总领刘彦照,早在多年前就入了喀叶教,如今已是教中人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啊,给大家撒花~ 最新评论: 【好绕 】 【怎么一下就追平了,伤脑筋】 -完- 第75章 、方法可试 这话仿佛拨开云雾见月明。 白玖眸中毫不掩饰的震惊。  这话仿佛拨开云雾见月明。 白玖眸中毫不掩饰的震惊。 “这么说……刘夫人的影魂蛊是刘将军亲自下的?” 左夫人说教中人不可与教外人在一起,除非给她下影魂蛊,这样就说得通了。 她之前思维走入了误区,一直以为喀叶教人就是单纯的喀叶教人,他们生于卒邬,只会是本地人,没想过其他人入了喀叶教也是可以成为教中人。 说到底,在她心里,仍没有将喀叶教当作一个完整系统的教派,而更偏向于当地风俗。 可无为那天已经告诉她了,喀叶教在向外传教,她没就这个问题细想。 无为嗤笑了声。 “江和驻军与喀叶教素来矛盾已久,谁能想到他们的大将军却早已暗中成为了喀叶教徒了呢?很多年前我就建议朝廷干脆拔了这根毒刺,谁知反而让这根毒刺长成了荆棘。” 白玖望向他。 “所以前辈此番前来,是为了阻止此事继续发展下去吗?” 无为摇头:“我处江湖之远,早已不在庙堂,刘彦照身为五营总领,领二品军衔,我区区一句话能耐他何?这种事除非能找到不可辩驳的证据,否则即便告诉皇上,皇上也未必相信,即便相信,也不可定罪。” 他说:“我此番来,是想到一个引魂的法子,之前你说通过引魂入体,强行驱逐子蛊,我仔细思量了一番,认为或可一试,但风险极大,其中但凡有一点差错,中蛊者怕会精神受损,这辈子都无法再拥有正常心智了,更甚者直接没命。” “什么法子?前辈请说。” “子蛊最初能驱逐生魂,入主明台,便是因着子蛊与母蛊一体,再有施蛊者加持,故而力量强大,若想生魂再度回体,首先一点便是——切断子蛊与母蛊的联系。” 无为的神情十分严肃:“若非如此,但凡子蛊感受到一点威胁,施蛊者便能随时对子蛊下达自损命令,那样就完了。” “若切断了子蛊与母蛊的联系,那又该如何引魂入体呢?”白玖忙问。 民间经常有小孩子受了惊吓故而“丢了魂”的说法,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胎光,爽灵,幽精,民间说的丢魂通常是七魄中的哪一魄丢了,根据魄的不同,产生的症状也不同,例如体虚,易受惊,或者高烧发热甚至没什么症状。 -- 第133页 三魂中,胎光代表着生气,而她说的生魂指的是爽灵和幽精,这二魂主宰灵智与性,生魂走丢,人不可能是清醒状态,最多因胎光尚在仍有一口气苟延残喘罢了。 招魄回体容易,招魂很难,至少白玖完全没头绪。 魂对魄有绝对的主宰力,所以容易回体,而三魂失去了两魂,躯壳易了主,如同鸠占鹊巢,是很难再度回归的。 无为摸了下花白的短短的胡须,思虑道:“方法是我与度空商量出来的,暂且没试过,只能说从理论上看,存在可行性。” “设祭坛,借正神之力,烧困魂符,踩七星阵,以太阴之力为引,强逼生魂入体,不过完成这一步,需要另一个生魂作媒介,在短时间内吸引住子蛊,待子蛊游移至明台边缘,立刻引生魂入主,强逼子蛊出体。” “另一个生魂?”白玖皱眉,“如何寻一个生魂来?” 生魂离体本就罕见又极危险,如今难道为了救叶江,还要牺牲掉一个人吗?这断然不可能。 无为凝视着她:“你真不知?我以为你该有法子的。” “我?”白玖有些不解,“请前辈明示。” 无为抚了抚衣袍,对着天行了个礼。 “我等玄门中人,修行到大能,都能做到生魂离体,上可观日月,下可观山川,甚至能见不可视之物,可惜我入道家不过十几年,远达不到此等境界,度空比我强,他能做到,但他寿数不长,无法为此冒险。” 度空正是白马寺主持方丈的法号。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能够做到生魂自由离体。”他望着白玖,目光似乎穿透了她。 “我?可是……我不明白。”白玖怔然。 “你本就生魂重生,又非轮回,岂有不明白之理?” 这话宛如一道惊雷,在耳边轰然一声炸响。 白玖瞪大了眼,一股寒气从脚气窜了上来。 “您您您……您、您说什么?……” 她惊到那瞬间话都说不利索了。 无为忽然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心知即可,不必惊慌,世人都道天道无情,但天道却总为人留有一线生机。” “这也是你能找到我,而我恰好又能帮到你的缘故。” 白玖逐渐冷静下来。 是的,她到底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穿越这件事离谱在她穿越了不同的时空,可若拿到同一时空来论,不就是令人十分耳熟的“借尸还魂”么? 借尸还魂这种事,对于玄门中人来说,能看出来并不稀罕。 但她想,无为应当是不可能看出来,她的灵魂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朝无为行了个礼,真诚道:“多谢前辈指点。” 无为摆摆手。 “这事并非我单纯想帮你,而是若能找到破解影魂蛊的方法,对打击喀叶教也是一件好事,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瞧着中蛊者无辜殒命了,你既然问我如何引魂入体,那么你是有把握找到方法切断子蛊与母蛊的联系了?” 白玖略一沉吟,将自己的推测告诉无为。 无为若有所思:“换壳虚弱期?……” “只怕还不够吧。”他皱起眉,“首先换壳期你就很难确认,其次即便子蛊虚弱,也不可能与母蛊完全断了联系。” 白玖点头:“第一点我承认,目前我的确不知影魂蛊子蛊的虚弱期,但第二点我有把握,那位喀叶教人曾被囚禁于府上偏院,后不知她如何对我大嫂下了手,引得她院里出现了许多虫子。” “我为防止她故技重施,便围着院子,在外面一圈试着下了铁围城符咒,我本也不太确定符咒是否对蛊有效,后来府上失火,她趁乱逃了出去,我再去那院子里时发现了一些虫壳,院墙根下还有死去的虫尸。” 院墙下的虫尸是下人来报给她听的,说是起火的院子都检查过了,已准备修缮事宜,顺便提了一嘴,说这火不大,却熏出了好些在墙根下的虫子,也不知大冬天的哪来那么些虫子。 她当时去若水院来去匆忙,没注意到。 事后听了这话细想一番,大概是兰斯丽身上的母蛊失去了对外面那些虫子的感应,或者说减弱了,那些虫子严格意义上都算是母蛊的子蛊,失去母蛊的指令之后,只得机械般地往回聚集,却因铁围城符咒拦着,便止步于墙根下。 白玖定声道:“若能确认影魂蛊子蛊的虚弱期,再以铁围城咒阻拦,我便有很大的把握可以短时间切断子蛊与母蛊的联系了。” “铁围城咒?” 无为眸子一亮,“妙啊,你这女娃年纪不大,悟性倒好。” 他略顿了下,继续道:“至于确认影魂蛊子蛊一事,可还记得我叫你打听刘彦照夫人的生辰八字?” “可我昨晚没见到刘夫人……”白玖露出为难之色。 无为道:“不要紧,既然任务交给你,自然我也做了两手准备的,你才走,我便捏了一卦,知道风起火生必有变数,就叫人递信给了唐将军。” “唐将军?” 白玖略怔,眨了眨眼,“难道是唐裴修?” “你认得他?是唐裴修,他是金砂营主将,与我还有几分亲戚关系,勉强说得上话,听说他与刘彦照关系不错。” 白玖不知该说什么,这兜兜转转的因果,仿佛玩笑一般。 -- 第134页 无为说:“等我得了他的消息,确认了子蛊换壳期再叫人将消息告知与你,其他的事你先准备着,引魂那日我再来。” 白玖应声道谢。 无为欲走,又想起什么。 “对了,那香料的确有不错的驱虫效果,是我曾经闲来无事研究出来的,之后又将制作方法送给了白马寺,你可在你府上各处多熏熏。” “多谢前辈。”白玖再次行礼。 这回无为没再说什么,背着手走了。 白玖追上去亲自将他送出了府。 才欲转身,便见叶舟自宫内方向打马而来。 马儿扬起前蹄在府门前停下,喷吐着白气,帅气地甩了甩尾巴。 叶舟利落地翻身下马,小厮牵了缰绳将马儿牵去马厩。 白玖迎上去,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是白马寺的人来了?” “嗯,是无为道长亲自来了。”白玖道,“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叶舟笑了下:“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原本担心刘将军回了江和如鱼儿入了水,难再调查什么,却不曾想皇上忽然派他去给工部监工,重修那些受灾的房子。” “啊?”白玖讶异。 二品大将去做监工?听起来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叶舟执了她手往院里走。 “不过我还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皇上要我与唐裴修共同接管刘将军的兵部职务。” 白玖再次惊讶住。 这……这不是冤家路窄么? 她低头又想到什么,蓦然道:“叶舟,或许……这不是坏事呢。” 作者有话说: 最新评论: 【写得好.太棒了】 【写得好.太棒了】 【我根本就不想动脑子猜……啊,真丢人】 【我觉得我前面的猜测有点对了】 -完- 第76章 、江和来信 已经晴了很多日,连背阳的屋角积雪都尽数化完了。 …… 已经晴了很多日,连背阳的屋角积雪都尽数化完了。 从外地进盛京的路变得好走了起来,连马蹄也不打滑。 一封信从遥远的江和准确无误地送到了叶府,递到叶舟手上。 叶舟坐在屋内,拆开那封信看,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皱起来。 “怎么了?”白玖在一旁轻声问。 叶舟叹了口气。 “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我是亲自从江和扶棺回来的么?” “记得。” “可我哥尚在,我一直不明白,那棺椁中的人到底是谁。”叶舟眸光低垂了下,又扫过那封信。 “那个尸体是残缺不全的,面容也全然被毁,只是他身上的铠甲制式与我哥一样,还有一枚令牌,那是飞羽营主将才有的东西,如此多信息对上,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就是我哥。” 白玖听到这儿有些明白了。 “你查到那具尸体的身份了?” “嗯……” 叶舟缓缓道,“是贺泉将军。” “贺泉将军?”白玖略怔。 她下意识抚摸上肩膀,当日为测算贺泉将军的生辰八字,还受了伤。 贺泉将军的确身陨,只是她算不出来什么其他结果来,她的本事不足以支撑她去算阴司里的人。 贺泉是叶江的副将,当日叶江带着一众将士被困禾化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最后怎么会是贺泉穿着叶江的衣服带着他的令牌单独离开呢? 都说贺泉是去求援的,可怎么半路失踪,最后尸身坠毁在山崖底下,还被撞得破碎。 叶舟拉她坐在怀中,手放在她肩膀上揉了揉:“还会疼吗?” “不疼,就是下意识想起当时的事了。” “那就好。”叶舟放了心。 “我如今受诏回京,无诏也不得私自离开,江和的事只能拜托信得过的人替我查,不至于让我对江和断了线索。” 白玖问:“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你当日找到大哥之后,只写了封信叫我独自回京,可是有什么另外的缘故?” 叶舟点头,说起当日的事。 他那日带了人去,真在崖下找到了叶江,彼时的叶江状态极差,整个人气息虚弱,几乎冻僵了。 他又惊又喜,巨大的情绪冲击下,好在还能保持冷静。 他知道大哥还活着的消息必然不能随便传出去,至少要在保证他安全的前提下。 但这里不是夜翼营,他若要护叶江,就难以照顾白玖周全,便先派人护送她回去了。 自从他从白玖那儿相信叶江还活着,他便更加怀疑这整件事的真相。能算计堂堂一营主将,必然不是身份低微之人,故而他不敢泄露风声。 派人将叶江安全转移了之后,他先是调派了夜翼营的人来守卫,之后又开始安排人手暗中调查一些相关线索。 一是叶江既活着,那么当日他扶棺回京时棺中的尸骨是谁的? 二是铁骨营与金砂营当日又是为何要放弃常规路线? 宋学说那份行军路线记录被烧毁了,白玖算出他在说谎,可叶舟无法确定他说谎的点在哪儿。 是记录仍在未被烧毁,还是那份记录上不是他所说的那些内容。 “我和你提起过芮兴宇这个人吗?”他问。 “没有,谁?”白玖讶异。 -- 第135页 叶舟回忆了下,笑道:“应该是说过的,只是没提他的名字,他从军前是个秀才。” “秀才?秀才也来当兵吗?” 这话一脱口白玖便觉十分熟悉,当即想起她原来说过这话。 那日她和叶舟在江和城内驿站看星星,叶舟提过这一段,说此人虽是秀才,却十分有血性。 “他打仗不太行,但脑子十分好使。”叶舟说,“我也信他重用他,那些事我都是交给他帮我暗中调查,不过之前大雪封路,信送不出来,这才延误到了今日。” “除了关于贺泉将军这部分,信中还隐晦提到他一个猜想。” “什么?……”白玖离得近,顺手将信拿起看,只见信中书写皆不是寻常字体,她看不明白。 叶舟道:“都是加了密了,防止有人截信。” “之前贺泉将军的事都是按失踪处理,如今一过了年便到了五年了,五年失踪须按战死发讣告通知家人,江和指挥处大营年前就开始准备讣告的内容和一些遗物整理,芮兴宇是个军中文职,日常便是指挥处与夜翼营两头跑,参与整理贺泉将军之事十分顺理成章。” “就在搜查线索时,他意外见了一份几年前的军资调配记录备份,他是个记性十分好的人,即便几年前的记录他也有印象,因此在见到那份记录时,他立刻觉察出不对劲,现下这份与他曾经见过且正式归档的那份有很大出入。” 白玖反应过来,蹙起眉。 “你是说,有一份记录造了假?” “没错,这个可能性十分大。”叶舟语气严肃起来,“江和这几年与周边小国及流族征战不断,好不容易在去年连胜几场,才彻底将他们打怕了,打服了,短期内都不敢再生事,可每一场战事无论胜负都需要消耗高额的军资军费,这一切归指挥大营统一调派。” “指挥大营向兵部申请,由国库分发,一部分是粮草和军械,另一部分是银钱,这些数目都是十分高昂的。” 总军费消耗叶舟不清楚,可至少仅一个夜翼营就消耗掉了无数的军费,何况夜翼营在五营中还算省钱的了。 “你是说……贪污军费?”白玖一惊。 她想到刘彦照是五营总领,地位尚在宋学之上,如果说宋学宋指挥曾贪污过军费,那么刘彦照会不会是知情的呢? “我还在调查此事,不过此事一旦坐实罪名极大,因此查起来困难重重,且每一步都须小心再小心。” 叶舟想到什么,低头沉思了下:“我护送我哥回京之前,先向皇上递交了述职文书,一是解释我超出假期的原由,二是说明我哥的事,但我在文书最后隐晦提了一下军费相关,不知皇上是否注意到了。” 他原有些不解皇上任命堂堂二品大将军去给工部做监工,莫非是因为皇上察觉到了他文书中的意思,故意将刘彦照留在盛京? 圣心难测,他有些捉摸不透。 “我明日便要去兵部接管刘将军的职务,这倒是一件好事,让我可以从兵部着手,调查这些年军费支出一事。”叶舟沉吟,“或许我哥当年也是发现了什么,才给了别人要害他的理由。” “不过唐裴修此人与我共事,想想还是有些讨厌。”他又忍不住补了一句。 白玖瞧他这一脸郁闷模样,不禁轻笑了声。 “知道你不爽他,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与他起冲突,万一皇上怪罪,不让你继续管了,岂不白白便宜了他,何况唐裴修么……未必就与刘彦照一伙的。” “嗯?”叶舟投来不解的目光。 白玖说:“我知道唐裴修与大哥不和,他也素来敬重刘彦照,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在利益上就是一致的。” 她说这话还是受了无为的影响,无为说唐裴修与他有亲戚关系,还要从唐裴修那儿获取刘彦照夫人的信息,她便觉得唐裴修应当不会与刘彦照有什么利益捆绑。 毕竟无为入道家之前,可是在卒邬任职多年,与唐裴修和刘彦照皆有接触,他是个谨慎之人,若非相信此处并不存在风险,想必是不会这么去做的。 “我这也仅是猜想,你可试探一二。”她说。 叶舟点头,将这话放在心上。 “其实我哥与唐裴修只是互相看不惯,并不存在不可化解的矛盾,若能化敌为友,自然最好,但……” 他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其实我跟我哥一样,也挺烦他那性格的。” * 黄昏时分,一辆马车从叶府出发,向城东驶去。 车内自然是白玖与叶舟。 白玖点了点放在一旁包裹里的香烛纸钱,满意:“小碗愈发能干了,备的十分整齐。” 叶舟修长有力的手指拿起一个纸叠的元宝看:“阴间的人真的能收到吗?” “大约吧,其实我也不知他们收到的具体是什么样的东西,又是怎么花掉的。”白玖无奈,“不过有一件事我能确定,这些年你们借错大哥之名烧去的那些纸钱,恐怕贺泉将军是一分钱也收不到的。” 叶舟有些郁闷,也有些惭愧。 若他能早一点查出来,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乌龙了。 “等我哥这事真相大白,我就向皇上奏报,亲自送贺泉将军回到故乡。”他道。 “没关系,我相信若贺泉将军泉下有知,必然不会怪你的。”白玖温声,“今日去墓前,这样分量的纸钱,暂时也够了。” -- 第136页 叶江的墓建在城东一处山脚下,此处风水不错,京中好些贵人都在此处修建墓园。 原本叶江的尸骨该送回老家祖坟的,是老夫人当年说什么也不舍得儿子离自己太远,怕做梦都梦不到,于是叶舟便在城东择了一处好地儿,修建了墓地。 谁知叶江仍在,埋骨此处的却是贺泉将军。 接到信的那一刻,叶舟便决定一定要来墓园重新祭拜一番,否则良心难安。 白玖也赞同。 于是他们当即决定出发。 马车驶到城东时,路就有些难走了起来,不如内城平稳,好容易到了墓园,天已擦黑了。 马夫留在马车上,叶舟与白玖提了香烛纸钱下了车,朝叶江墓地走去。 “等一下。” 暮色中,叶舟拦住白玖。 他盯着眼前的墓碑,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给大家撒花啦~ 最新评论: 【好耶】 -完- 第77章 、开棺验尸 “墓被人动过。” 叶舟声音警惕起来。 …… “墓被人动过。” 叶舟声音警惕起来。 他绕到墓碑之后,仔细查看了墓门,有很明显被人挖过的痕迹。 因叶江在这里的墓是暂时的,日后仍要回到故乡祖坟,因而墓门便没有封死,方便日后打开。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叫守墓人过来。”叶舟说。 白玖点头,目送他背影融入夜色。 她环视一圈,又垂下眼尽量不让自己往别处看。 此处是墓园,着实“热闹”。 蹲在墓前的,靠着碑站着的,还有仿佛看热闹似的伸长了脖子往她这边瞧的。 是真的伸长了脖子。 白玖见多了,却始终不能习惯。 正常模样的人与她所见的魂,给她的感觉实在过于割裂,她不能完全适应地将二者统一起来。 有“人”靠近了她,离得极近,嗅着她的脖颈,寒气顺着衣领滑下去。 她拢了拢外衣,耳边听得一阵低幽幽的笑,像风扯碎的棉絮。 她皱了皱眉,正要念个咒什么的,忽见周遭冷气乍然散去,仿佛清洁剂落进油污。 她讶异了下,抬起头来。 叶舟领着两人往这边过来,那两人一人提着个灯笼,一人扛着许多器具,走得稳稳当当。 白玖凝视着,瞧这三人,有两人都仿佛烧得旺的火,那些半点不能近身。 前一人自然是叶舟,她惊讶的是后者。 走得近了,灯光照亮几人的脸,她才看清楚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 一身旧棉袍,五官白白净净的。 另一人则上了年纪了,应当是少年的长辈。 叶舟简单朝她介绍了两句。 原来这守墓人是祖孙二人,爷爷叫做丁柱,孙儿叫做丁景成。 丁柱做这行当许多年了,对其他人来说是晦气避之不及的事,对他来说倒既轻松又挣得不少。 儿子在外头做生意意外过世之后,他便将年幼的孙子接来,一道在此生活。 白玖心知,一般来说守墓人日夜与阴气为伍,多少都是懂点那事的,只是这少年…… 她轻问了句,丁柱告诉她,丁景成乃纯阳八字。 她了然了,点头不再问。 叶舟从少年肩上取下个铁锨来,道:“搭把手,开下墓门。” 丁柱有些犹豫:“大人,真要开吗?这不太好啊……” 叶舟冷声:“那就要问你们是如何守墓的了?若非墓门被人动过,我何必大晚上费这事。” 丁柱喏喏,不敢再说,将灯笼放在地上,与孙子一起老老实实替挖开了墓门,紧着又开了棺。 白玖提着灯笼往棺里探照。 “叶舟,你看可少了什么?” 当日合棺下葬等一应事叶舟都是亲自经了手的,自然清楚棺里的情况。 他凝着眼仔细瞧了遍,棺中人已成森森白骨。 蒙了一层锈迹的飞羽营主将制式盔甲裹着那份残缺的尸身,同他静谧对视着。 他蹲下身去,趴在棺椁边上,将被弄乱了位置的右手臂摆正。 然后站起身,默然片刻,道:“合上吧。” 等重新填土完,关上了墓门,叶舟才问起:“可见过什么人来过?” 丁柱老老实实道:“白日来祭拜叶将军……” 触到叶舟眼风他忙改了口,轻轻打了自个儿一个嘴巴子。 “白日来这祭拜的人常有,晚上倒没见过……” “我见过。”丁景成忽然插话。 “你见过个屁,别乱说话。”丁柱忙不迭呵斥。 叶舟冷瞥了他一眼,他便紧张地收了声。 “你说。”他看向少年。 少年看上去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我出来撒尿,看见有个影子在那站着,可天冷风大,我也没看清,还以为是见鬼了呢,就回去了。” 丁柱训斥:“缺心眼孩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他心里紧张,跪在地上,又忙去拉孙子的胳膊:“快快跪下给大人赔罪!” “行了,起来吧。”叶舟声音沉沉,“这次暂且罢了,日后上些心,回去吧。” 爷孙俩连忙道歉,扛着器具走了,不过贴心地把灯笼留下了。 -- 第137页 叶舟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蹲在碑前拿出火折子将香烛点燃。 微风晃着烛火,扯得叶舟和白玖的影子像幕布上的皮影。 白玖帮他一起纸钱,口中念叨着贺泉的名字与籍贯,同时又将提前准备好的符一道烧了两张才安了心。 “别跟自己过不去,叶舟。”她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像摇曳的火苗。 “贺泉将军同我哥征战多年,死后无名,错埋此处,还要被人挖坟验尸……”叶舟的眉头拧得紧紧的,有些说不下去。 白玖将手中的纸钱丢进火里,火暗了一下,又很快变得更旺。 “人心复杂,你不能万事周全。” 白玖望着他被火光映照着的侧脸。 “叶舟,你是个炽热的人,但炽热的人不能做蜡烛,光顾着燃烧自己,你要做太阳,才能驱散阴霾。” 叶舟侧首望着她。 她看了眼周遭不敢靠近的阴冷,柔柔笑了:“至少,你已是我的太阳了。” * 马车再回到叶府已经很晚了,路上叶舟已与白玖分析了一番。 那棺中什么也未丢失,唯有尸体的右手错了下位置,说明那人是想验明尸体的身份。 可见他或是为了验证棺内到底是不是叶江,又或是早就知道棺内另有他人。 不过尸身下葬前叶舟早已检查过无数遍,许是在水中泡得久了,即便那右手臂上有什么印记,那也早已发胀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叶舟。”白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嗯?” “府上好像出事了。” 宁康院。 灯火通明。 主屋内,王氏坐在叶江床边红着眼替他擦拭着脸上身上的灰尘。 他紧闭着眼,陷入了痛苦的昏迷当中。 “大嫂!” 叶舟进了屋。 王氏一惊,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 “舟哥儿,你可回来了,你大哥他……忽然发病……” 叶舟几步跨到叶江床前,伸着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只是一头的汗打湿了他的衣裳。 叶舟注意到他衣服上很多灰尘,甚至袖口还蹭破了。 “怎么回事?” 白玖站在门前没进去,听见王氏哽咽道:“方才不久,你大哥忽然发了疯似的坐起来,浑身热得滚烫,那时屋内是蓝羽与花影在,花影立刻跑出来找我,我赶到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进屋来见他跌在地上,蓝羽…蓝羽拦不住他……找来好些家丁才按住他,接着他便这样昏迷了……” 不止这些,还有些难以启齿的事。 白玖来到西厢房,蓝羽衣裳破碎,发丝凌乱,缩成一团地坐在椅子上哭。 她身上披了件披风裹住,花影与湖影手足无措地陪着她安慰她。 “少夫人。”听到动静,花影与湖影连忙起来给她行礼。 “少夫人……”蓝羽抬起脸,烛光映下惨白的脸上挂着泪珠,显得格外可怜。 “蓝羽。”白玖温声道,坐在了她旁边。 蓝羽靠着她抽泣着。 “我也不知大爷怎么了……少夫人,这可怎么办……” “这……”白玖犯难。 王氏的态度她还不知道呢。 “我是没脸了,纵然大夫人不怪我,愿让大爷收了我,老夫人那儿也绝不会容我的,我不过一个低贱丫头……” 花影和湖影面面相觑,均有些神情复杂。 她们都是奴婢,知道不容易,一切如何全要看主子的意思。 花影咬着下唇:“少夫人,这不怪蓝羽,都怪我没用,我当时要不丢下她一人跑去找大夫人,就不会……” 蓝羽摇头:“你手本就伤了,留下也帮不了我,怎么能怪你呢。” 白玖道:“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单独和蓝羽聊聊。” 花影和湖影点头出去了。 蓝羽有些紧张,白玖安抚道:“别怕,你告诉我,大哥他怎么了?他出现怎样的症状?” 蓝羽抿嘴唇不说话,显然不知如何开口。 白玖劝道:“如今没人,你也知道我的脾性,断不会往外说的,只是大哥的情况不同寻常,我必要知晓发生了何事才可,否则,即便我不问,大嫂和叶舟也要来问你话的。” 蓝羽低垂着头,几乎埋在膝盖里。 半晌,她才小声说:“大爷……大爷他抱着我……撕扯我的衣裳……嘴里喊着‘阿丽’什么的,我当时害怕极了,也没听清,大爷这样子就好像……就好像吃了那药似的……” 她后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正经人家的人谁知道那药。 她抬起头悄悄瞥了白玖一眼,见她若有所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这些,她才略放了心。 白玖凑近她,低声问:“你……破身子了么?” 蓝羽身子一绷,脸红得欲滴血,咬着唇摇了摇头。 白玖松了口气。 不管对叶江还是蓝羽来说,没到那一步,应当都算好事。 说话间,门开了,王氏走了进来。 蓝羽一惊,立刻跪在地上。 “大夫人……”她带着些哭腔。 “欸……”白玖不知该说什么。 王氏走过来扶起她。 “蓝羽,起来吧,这不怪你。” 蓝羽抬起头,双泪滑过脸颊。 -- 第138页 王氏注意到她脖子和锁骨处的红痕,不忍再看,便撇开了眼。 “我如今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留在大爷身边做个妾室,要么换个说法讲给老夫人听,我保证她不会就此事怪罪你,还要奖赏你护主有功呢。” “你仍是干净身子,日后仍能嫁人,如何选,都随你。”王氏说。 作者有话说: 撒花~ 最新评论: 【元宵节快乐】 -完- 第78章 、事前准备 桌上点了檀香,她屏息凝神,专心绘着困魂符。 “奴婢……奴婢……” 蓝羽神态纠结,显然一时也做不出抉择。 王氏温声道:“莫急,在老夫人回来之前你都有时间思虑。” 她叫来湖影,带着蓝羽下去换洗衣裳。 见白玖还在,她忍不住叹息了声,露出了疲态。 “大嫂。”白玖轻轻握住她手。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话,如果这事发生在叶舟身上,她觉得自己根本不会像王氏那样冷静,她甚至光想也不知该怎么做。 “没事,即便蓝羽真愿意做个姨娘,也不是坏事,好歹是府里人,知根知底的,比外头人好。” 白玖沉默着,她不赞同,也不能表达反对。 每个人生在不同社会,价值观不同。 “大嫂,你上次问我大哥这病是否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想说是这样的,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法子,如今已经有些眉目了,我会尽量治好大哥的,你放心。” “欸……”王氏红了眼。 * 白玖回归华院时叶舟已回了,见她进来,他犹豫了下,问:“大嫂都处理过了?” “算是吧。” 白玖有些无奈。 她在灯前坐下,仰头望着叶舟的侧颜,有些出神。 “怎么了?”叶舟问。 “叶舟,我想试一试引出子蛊的办法,只是有风险。”她迟疑,“万一出岔子,大哥可能情况不太好……” 她好纠结,觉得自己仿佛是主刀医生,在准备一场成功率很低的手术。 叶舟就是病人家属,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 “我哥他如今命系在别人手上,受人控制,我想即便是他自己做选择,也愿意搏一搏。” 叶舟眉心冷意聚集,“真是好蛇蝎的女人!” “叶舟。” 白玖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没太大把握,如果失败……” “别怕。” 叶舟过来坐在她身边,将她揽在怀中,吻了吻她头发,“无论怎样,后果我来承担。” 白玖望着他,听他又问:“此事对你有风险吗?” 白玖心中一顿,面色不改地摇头。 “没有的。” “那就好。” 翌日一早,叶舟就去了兵部。 冤家路窄,头一个碰见的就是唐裴修。 唐裴修见了他毫不客气地哼了声,先他一步跨进了屋内。 叶舟也不在意,进屋时正巧团练使陈宏出来,与他点了个头,算是打个招呼,低声笑道:“老唐那人就这样,臭脾气是难改了,你年轻有为,别跟他一般见识。” “不会。”叶舟也没多话。 陈宏见此便也没多说,叶舟在外都是不多话,这点他知道,本也没什么交情。 刘彦照办公的屋子是单独的,靠着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卷轴与公文,桌面倒是收拾地齐整,摆了一方青山砚,一个笔筒,里头装着好几支上好的紫毫笔。 唐裴修已在桌后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见叶舟进来,他微昂起头颅,露出些倨傲之色。 “你自己随便坐。”他说。 叶舟没理他,自顾走到书架边翻看按照那些年月与类别分好的卷轴文书。 他找了些兵部关于五营军费支出记录来看,账面基本没什么问题。 而这部分记录着实太多太厚,要一一翻看的话,不知找到什么时候去。 下午的时候,兵部收到了来自江和大营关于贺泉将军的讣告起草文书并一些遗物,若兵部检查无问题,便可进行批准,再功劳定级,然后派人去贺泉将军的故乡送去通知与抚恤金了。 唐裴修将那些文书都拿了过去,在桌面摆开,一一检查起来。 叶舟站在他对面,安静地翻阅着,基本内容他已从芮兴宇那儿知晓了,这里也未添加什么新的改动。 只是—— 他指尖停在一处,问:“陈大人与贺将军是同乡?” 那附录文书上提及陈宏与贺将军乃同乡之人,便问及陈大人关于送讣告回贺将军故乡之事,有无需要特别忌讳之处,毕竟各处风俗不同,朝廷还是很人性化的。 “这你都不知道?”唐裴修呛了声,“你这什么都不知,办事效率实在不行。” 叶舟:“……” 正好没多久陈宏进来,叶舟顺口又向他问起。 陈宏叹息道:“是啊,想当年我比老贺要早一年入伍,后来我走了运调到京城进了兵部,他则去了江和进了飞羽营,此后十来年我们也就见过两三次,上次还是五年前,想不到这一别再无重逢之期了……只能说,命呐,半点说不好。” 唐裴修冷笑了声。 “呵,上了战场,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甭管年纪轻年纪大,本事不行照样玩完。” -- 第139页 叶舟蔑了他一眼,继续不搭理他。 陈宏摆了下手,道:”别说这事了,再说下去又不痛快了,不如今晚下了职,去齐乐坊搓个澡怎么样?这过了年到现在,我还不得空去享受一趟呢。“ 唐裴修面色一动,问:“那家我还没去过,姿色怎么样?” “搓个澡而已,哪来什么姿色不姿色,你要找有姿色的,你应该去青楼啊。” 唐裴修往椅子上一靠,双臂在两侧摊开,大喇喇的模样。 “老子在江和时,城里基本走十步就有一家搓澡坊,里面女人不但技术好,长得也是个顶个,怎么回了盛京还比不上了呢?” 陈宏笑骂:“听你他娘的吹牛,你到底去不去?” “去,你到时候等我一下,我这边事还多呢。” “行。”陈宏看向叶舟,“叶将军,一起?” “我就不去了。” “哦……”陈宏面露惋惜之色,“那下次,下次。” 唐裴修鼻腔里嗤了声,要说什么,被陈宏及时打断。 “哎呀,你这荷包看着不错,你夫人手艺? “这是我女儿绣的,小小年纪确实比她母亲强多了。” 唐裴修得意道,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叶舟在一边继续翻阅资料,一边被迫听着唐裴修拉着陈宏夸女儿夸了两刻钟。 本来唐裴修这人好色又爱吹牛,他最烦听他说话,如今听着听着,倒真入了耳。 唐裴修的女儿他没见过,但他和白玖若有个女儿,必然比唐裴修的女儿更胜百倍。 夜幕降临,星子缀满夜空。 唐裴修收拾收拾和陈宏一道离开了,叶舟坐到桌子后面,蹲下来先检查了一番,瞧瞧有没有暗格。 “叶舟?还没走呢?”有人站门口敲了下门。 叶舟从桌下起身,见到来人,忙行了个礼:“梁尚书。” 梁云是现任兵部尚书。 在兵部向来很有名望,只是如今年纪大了,不怎么管事,若非皇上倚重他,他早两年便退休了。 梁云撩了下衣袍,缓步进来。 “你跟唐将军共事一日,如何?” 叶舟轻笑了下,没作答。 梁云自然知晓唐裴修的脾性,笑道:“他其实人不坏,办事也靠谱,你年轻,多让着他,别跟他起冲突。” 叶舟点了点头。 他问:“梁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 “你说。” “昌平五年到永平二年间,江和五营向兵部申请的军费军资支出记录可都齐全么?” 梁云道:“自然齐全,若不齐全,就难以归档了。” “大人都看过了么?” “江和连年战乱,军费支出不是小数目,每一笔都关系甚大,我自然是过目的,怎么,你问起这些是有何事吗?” 叶舟将几个整理出来的卷轴放在桌上。 “无事,只是觉得这些卷轴看起来较新,不太像好几年前的。” 梁云低头瞧了瞧。 “哦,这个确实非几年前的,而是后来补上的。” “后来补上的?”叶舟微怔。 梁云道:“前些年江和大营意外起了火,烧了好些军资粮草消耗记录,无法递交到兵部来,两处资料便合整了番,互为参照,重补上了好几年的。” “重新补上的还会和之前的一样吗?” 梁云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当然一样,不一样这问题可就大了。” 不过虽这样说,梁云眸中倒闪过一丝沉思之色。 他从腰间接下一块令牌递给叶舟。 “此处记录不全,你若有想查看的,可执此牌去兵部文书库。” * 白玖在桌上摊开符纸,手边是一碟赤红朱砂。 桌上点了檀香,她屏息凝神,专心绘着困魂符。 地上散落着许多无用的废纸团。 良久,她抬起头,手腕略有些发酸,看着眼前成果,勉强算是满意。 一个时辰前,无为派人将一张纸条递了过来,上面写着子蛊衰弱期就在半日之后,按照时辰算,就是明日辰时。 她长出了一口气,将画好的困魂符收了起来,又老老实实将地上的废纸团一个个捡起,在炭盆里烧了。 叶舟披着星光回了院。 白玖忙将朱砂放好,放在架子上。 “我有个好消息。” 两人同时道,怔愣之下,又相视一笑。 叶舟脱下外衣搭在架子上:“你说。” 白玖露出轻松之色:“明天上午就可以准备替大哥驱逐子蛊了。” “果真?太好了!……太好了!” 叶舟眸子一亮,忍不住过来将白玖抱起转了几圈才放下。 白玖嗔笑:“我头要晕了……你的好消息还没说呢。” 叶舟将尚书令牌给她看。 “梁尚书给我的,想必他心中早有疑虑。” 作者有话说: 元宵节吃的芝麻汤圆,还不错~ 最新评论: 【啊好担心女主qwq】 -完- 第79章 、突发意外 万一出了岔子……你可有心理准备? “我打算去兵部文书库找一找重修之前的旧档,看是否能找到什么问题,若重修之后的记录确实造假了,必然是有迹可循的,只是工程量有些大,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太容易。” -- 第140页 白玖:“此事虽算梁尚书授意,但还是暗中进行为好,免得被刘彦照一流察觉,你今日早些睡,明日一大早就去吧。” 叶舟摇头:“明日我留在府上陪你。” 既然说了要进行驱逐子蛊的仪式,他必然是要在场才能安心。 “不用,明日无为道长也来府上,再说了,还有大嫂在呢,不过她还不知我要做什么,明日我再告诉她。”白玖笑了下。 叶舟皱眉不语,显然不愿。 白玖戳戳他手臂,笑道:“干嘛,这么不信任我的能力啊?” “自然不是。” “那就行了,我还怕你在场使我分心呢,再说,你阳气鼎盛,煞气绕身,还是避开为好。” “……那好吧,你这边若有什么情况叫人及时通知我。” “好。” 第二日天色刚亮白玖便醒了,叶舟更早,他已赶去了兵部。 白玖坐起来定了定神,隐约记得叶舟天还未亮时又在她耳边叮嘱了几遍,让她有情况要及时告知他,不知是梦还是真听到了。 她简单洗漱了下,算了算时辰,让小碗去宁康院告诉大嫂一声,她待会儿就要过去。 小碗没动:“大夫人这会儿怕不在府上。” “怎么?” “我早起时见大夫人出了门,想必又是去庄子上了,如今才开春,听湖影姐姐说,庄子上佃户要准备春种的事,忙得很呢。” “那等会儿我自个儿去宁康院吧。” 才刚随便吃了点早饭,门房便来说门外来了个老道士。 白玖忙让请过来。 无为身披道袍,须发齐整,头顶白玉冠束着,手上还搭着个拂尘。 白玖着实有些惊讶,这样正式的装扮,她还头一回在无为身上见到,虽然她见无为本也没几次。 “前辈用过早膳了吗?” “吃过了。”无为点头,皱眉问,“你准备好了吗?” 白玖应了声,让小碗安排人将她昨日准备的东西搬到宁康院里去。 无为站在宁康院中,掐指算了下,紧锁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 长桌被摆在院中,上面陈列了瓜果祭品,燃了香烛,中间摆着个精致的小香炉,旁边放着一束香,尚未点着。 院外一圈,白玖已提前下了铁围城咒。 无为道:“让所有人都到院外去,没有命令任何动静不准进来。” 白玖神情严肃,按照吩咐做了。 花影小碗等人虽不解,却也知道这是要替大爷驱邪呢,便乖乖带着人退了出去,关起院门,守在了院外。 院内如今只剩下了无为与白玖,还有屋内躺着的叶江。 无为先是绕着院子检查了一番,又进屋看了看叶江的情况。 “他昨晚蛊发作过?” 白玖点头,将昨晚叶江的症状简单说了下,没提其他。 无为沉吟:“那就没错了,的确是到了子蛊虚弱期,母蛊与子蛊在加深换壳前的联系,这会让中蛊者陷入狂躁中,当然,不包括你说的那个症状,那大概是施蛊者自己的心意。” 白玖抿了抿唇。 无为认真地看着她:“我再与你确认一次,待会儿我要替你引出生魂,你不可抗拒,否则就会失败,但生魂离体总归是不太好的,万一出了岔子……你可有心理准备?” 白玖深吸一口气:“没问题。” 无为将拂尘放在香案上,又从袖中摸出一个八卦镜,背面是太极图。 “我会以八卦太极镜借太阴之力,你只管绕着七星阵念着中蛊者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等到风起,必然是生魂已至,你要屏息凝神,听着指令,我会用引魂符引出你的生魂,你生魂离体之后便引着中蛊者的生魂进屋。” “床前你已贴了困魂符,这倒没什么问题,但你要注意,一旦中蛊者的生魂靠近,子蛊必然是有反应的,子蛊会感受到威胁,可能会反抗,这也会引起中蛊者的情绪波动,不过你不必太紧张,无法接受母蛊指令的子蛊,只有本能的反抗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你只需按照步骤去做。” 无为抬眼望了下天:“我会在辰时四刻准备进屋,将中蛊者的生魂彻底困在明台,逼出子蛊,若一切顺利……” 他顿了下,重复了遍:“若一切顺利,你的生魂自行归位,顶多元气大伤,睡上几日。” 白玖颔首不语。 “既如此,那开始吧。”无为一甩袖子,走到了香案前,神态恭敬地点燃了香。 * 兵部文书库很大,占了好几间院子,里头塞满了各种文书卷轴。 不知多少年的记录都存在里面,若按朝代看,光叶舟数的,就超过三朝,跨度约七八十年了。 他无奈地活动了下手腕。 搬了一早上的文书,着实有些酸。 他走出门外,招来门口的守卫问了声:“什么时辰了?” 守卫答:“辰时一刻了。” 叶舟皱了皱眉,心内不由有些焦灼。 想到白玖的话,他只得转身回屋,强忍内心焦躁,又继续翻找起来。 各种账簿上密密麻麻地记着各项支出与消耗,看的他眼都累。 费了很大劲他才从一堆堆积在一起的废本中找到几册当年军费支出的旧本。 这些都是废弃不用的,所以账面有些污损,生了大面积的霉斑,还有虫咬的痕迹,若要与现在的对比起来,怕又要费一番功夫。 -- 第141页 叶舟拿着几册账簿出了库房,走进办事院。 唐裴修正在里面,见他进来,满脸不爽地敲了敲桌面,敲得很大声:“你迟来快半个时辰了!什么态度!” 叶舟轻描淡写:“我早来了。” “早来了?”唐裴修嗤了声,“那你人呢?在兵部闲逛呢?” 叶舟不欲理他,打算去找梁尚书说一声情况。 左脚才踏出院门,就见兵部侍卫匆匆赶来。 “叶将军,您府上的小厮着急找您呢。” 叶舟心中登时惊了下,抬脚便奔了出去。 唐裴修正巧见到此幕,登时一头的火,冲到门口喊了声:“无法无天了还!我一定禀明皇上扣你俸禄!” 陈宏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还未来及细看,正好听见唐裴修这声怒吼,便朝他这边笑着走过来。 “我说老唐,当值时辰你在兵部内大喊大叫的,我看你才无法无天,想被扣俸禄了吧。” 唐裴修没好气:“我又没在当值时辰偷懒跑了,我扣什么俸禄?这姓叶的小子,简直……简直狂妄!” “叶舟?他做什么去了?” “鬼知道。” 陈宏被呛了下,怪无语的。 “许是家里有急事吧,你这脾气能不能改改?” “改屁!”唐裴修转身进了屋。 * 叶舟一路纵马疾驰,到了门口也不管马,跳下马背就进了府,连官服都来不及换。 宁康院院门紧闭,外面都是丫鬟守着,叶舟上去快速敲了敲门。 “白玖?!……” “别喊,进来。”无为开了门缝,低喝了声。 叶舟立刻进了去,当眼便瞧见晕在地上的白玖,见她脸色苍白,脸无血色,发丝被汗水尽皆打湿了。 他不由慌了神地欲冲上去。 无为硬是拦住了他,望着他通红的双目,低声道:“你现在乱来,就是催她命!” “先跟我进屋。”无为说了句,然后转身进了主屋。 叶舟望了白玖一眼,咬牙跟了进去。 “怎么回事……”他压抑着声问。 无为指着叶江,问叶舟:“你们是亲兄弟?” “是。” “嫡亲?同父同母?” “是。” “好,你来,走近点。”无为坐到床边。 此刻的叶江脸色潮红,瞪大着眼,却双目涣散,时不时发出低哼声。 双手狠狠地抓着床单,手背上青筋暴起。 “哥!”叶舟惊骇。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无为沉声,“如今形势有些不妙,中途不知为何出了岔子,我算出破解之法在你身上,才让人把你喊回来,幸好你一刻也没耽误,但凡再晚点……” 他没继续往下说,而是说回正题。 “现在只有试试最后的办法了,生辰八字告诉我。” “戊寅年六月初八。” 无为闭目掐指,倏忽睁眼:“好,躺到床上去。” 叶舟虽不解其意,却无二话,立刻与叶江并排躺着。 无为从袖中取出一把开了刃的匕首:“有些疼,忍着,接下来无论有什么感觉,你都不要紧张,只需听我说,明白吗?” 叶舟点头。 无为在叶江的手心处毫不犹豫地划了一刀,霎时血流如注。 又在叶舟的手心划了一刀。 “握住他的手,别动。” 叶舟照着做,两个人的血染红了床单。 无为丢开匕首,取出一道符,在烛火上点了,口中念了一串叶舟听不懂的咒语,然后又咬破自己的中指,分别在叶江的眉心、鼻下、喉中,双肩,肚脐和脚底点了点。 接着乍然瞪目暴喝一声:“出!” 叶舟只觉手心处一阵尖锐疼痛传来,仿佛长针刺入掌心,却又比那疼上数十倍。 他禁不住皱起眉,忍住不出声。 无为喝道:“坐起来,上半身衣服脱了,背对我。” 叶舟微怔,便要起身,忽然双腿逾千钧重,只得强撑着才能勉强起身。 将上衣脱了,露出精壮挺直的后背。 作者有话说: 最新评论: 【好危险哦 以为大嫂也和那个教有关系她能帮上忙呢】 【按爪】 -完- 第80章 、遍体鳞伤 “白玖,好疼啊……” 汗珠如雨水,顺着背脊淌下,和床上的鲜血混在一起。 尖锐的疼痛感让叶舟浑身紧绷着,咬着牙才不发出声来。 无为神色肃然,端来一碟朱砂,取出毛笔蘸了蘸。 正要往叶舟背上画时,耳边一凉,虚弱的声音极轻。 “不行的……” 无为往旁边看,皱眉:“怎么?” “他……体质……耐不住……朱砂……” 说话的声音仿佛每个字都极度疲倦,偏要费尽全身气力才能发出声来一般。 叶舟忽然颤抖起来,肩膀朝内微微拢了拢,发出一声闷哼。 无为眸色一凛。 “顾不得了。” 他提笔在叶舟背上落触,画着一道十分复杂的符咒。 是铁围成咒与困魂符组合起来的,一共两笔。 第一笔完成时,叶舟便有些禁不住,伸手紧抓了被子,大口喘息着,浑身开始发红发热,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洇湿了一片。 -- 第142页 “坚持住,守住灵台清明。”无为沉声。 “嗯。” 叶舟咬牙强撑着重新挺直了脊背,整个人似置身焚炉,如烈火炙烤。 无为屏息凝神,加快了速度,一气呵成落成了第二笔。 叶舟遭不住,头抵在墙上,喘息声如同要断了气。 “什……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 他一字一字咬紧牙关,仿佛蹦出来的。 字字写着疼痛。 “是影魂蛊子蛊,你的生魂与子蛊同时被困体内,都出不去,若你能战胜了它,它便彻底蹦跶不了了。” 无为严肃道,“记住,不要屈服,始终保持神志清醒,子蛊离了原体,不过是秋后蚂蚱,抗过去了就是抗过去了,你算是替你兄长挡了这一劫。” 叶舟艰难转过身来,双目已红得欲滴血般。 “我哥他……没事了?” “暂时应该没太大事了,不过生魂离体太久,说不好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再看看。” “白……白玖……” “她……” 无为从袖中祭出一道符来,无火却自燃了。 只见那火团朝屋外飘去,仿佛风吹般。 屋外昏迷在地上的白玖,紧闭双眼,眼珠却剧烈晃动着,要醒来却难醒来。 浑身被汗水湿透,脸色却愈发苍白。 无为闪出门外,咬破另一只手指点在其眉心。 厉喝:“诸邪退散!正魂归位!” 白玖猛地睁大了眼,大口喘息着,仿佛溺水之人浮出水面。 无为低咳了声,嘴角溢出鲜血,原花白发已近乎全白。 他周遭精气骤然散去,人也晃了晃,似乎站不稳,不由得扶住了香案。 “前辈……” 无为摆了摆手,擦拭了嘴角。 “我没什么本事,都是祖师爷怜悯,借了力来,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我去看看叶舟。” 白玖虚弱极了,扶住桌子腿无力且艰难地站起来。 叶舟却已到了主屋门口,靠着门框借力才能勉强站着。 他简单披了外袍,顷刻间已被汗水打湿。 “白玖。”他唤了声,终是抵不住体内如万千钢针刺痛的感觉,倚着门框跌坐在地上,留下了一串血迹。 “叶舟!”白玖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扑将过去,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他双目紧闭,嘴唇失去血色。 她抚摸了下他的脸和额头,烧得厉害。 白玖哽咽:“前辈,叶舟对朱砂过敏,沾之则高烧不退,怎么办啊……” 无为紧锁眉头。 “不用朱砂这等至阳之物,实在难以困住子蛊与生魂,若撤了咒,子蛊会搅乱他五脏六腑的。” 白玖哭道:“可他这样下去也会死的……” 他说罢叹息一声,仰头望天。 一线生机实为一线,一线之外步步杀机与死局。 他肃然道:“白玖,破局之法只在叶舟身上,你记住,一旦符咒力量减弱,你必得及时加固,若他能挺过去,这局便有望破了。” 若是不能呢?…… 他没再说,只转身离开了。 宁康院内一地狼藉,如同白玖此时心绪。 * 大夫已来了一回,开了草药方子,嘱咐每日两次煎服,只是效果怎么样不好说,有时也因人而异。 天黑了下来,归华院内点起了烛火。 白玖握着叶舟的手,守在床前。 汤药已喂过一次,似乎不起什么作用。 叶舟仍是这般高烧状态,昏迷不醒,时而却因疼痛发出闷哼声。 小碗和小钰也着急地什么似的,来回跑着忙。 小碗进来焦急道:“少夫人,花影说大夫人还没回来。” “大嫂还没回来?” 白玖有些乏力地抬起头,脸色也难看得很。 “什么时辰了?” “戌时多了。” 白玖皱眉,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她有心想算一算,如今神魂不稳,连凝聚心神都做不到,何况卜算。 她道:“派人去庄子上找找,再把花影请过来,我有话问她。” “是。”小碗蹬蹬蹬跑去了。 “白玖……”叶舟声音极低。 “叶舟!” 白玖一个激灵。 叶舟仍闭着眼,侧躺着,因剧烈的疼痛忍不住蜷缩起了身子,汗如雨下。 白玖抱住他,凑得极近,声音有些颤抖。 “叶舟……叶舟……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叶舟。” “嗯……” 他战栗着身子,拳头紧紧捏着,仿佛从喉间挤出来的话,“你别……担心……” 他如今感受是仿佛有人拿着一根钢针,往他心口一针一针地刺,每次都被什么阻挡回来,稍微停一会儿,这种剧痛感又转移到脑海。 生不如死。 那不如死了吧,一了百了,就此解脱。 他往往不受控制地会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来,又被他强压下去。 随着时间往后推移,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越来越控制不住。 他希望甩掉这个念头,他没有什么死的理由,他一点也不想死。 可他的思维仿佛深陷泥潭,每一步都无限凝滞。 泥潭又如寒潭,寒气深入骨髓,裹住了他,使他冷得打颤。 -- 第143页 在这种极度的寒冷下,他的思维仿佛被冰冻住了,精力也在被迅速抽离,他觉得疲倦,乏力,好想沉沉睡去。 “叶舟……叶舟……” 白玖夹杂哭意的声音仿佛光照了进来。 叶舟又找回了一些思绪,继续在痛苦中沉浮着,挣扎着。 白玖还没这样哭过,她一定难过极了。 他好想坐起来抱住她,吻她的额头,告诉她,别怕。 可寒气与疼痛感好似蚕丝,将他死死缠住了,他只能勉强保持一点清醒,却动也不能动。 白玖眼禁不住流了太多眼泪而红肿了起来。 小碗告诉她,花影来了。 她撑着床沿站起来,到了外间,几乎是瘫坐到椅子上的。 “少夫人!”小碗和花影都惊呼了声,白玖的脸色苍白,身子孱弱,唯有一双眼却通红,看起来状态十分令人担心。 “我没事,花影,大嫂上午什么时候出门,如何出的门,你一五一十地跟我复述一遍。”白玖勉强用力坐直了。 花影点头。 “大约卯时半,我那时同蓝羽一起正在主屋照顾大爷,端着盘子出来时,正巧见到大夫人带着湖影出去,大夫人见了我,便嘱咐我她要出门一趟,外头有些事,大概中午就回来了,我也没多问。” “什么事不知道吗?” 花影摇头。 “那可有什么人找她?” 花影摇头:“奴婢不知。” 小钰站在屋外道:“少夫人,刚陈风跟我说,好像见到大夫人在一处巷子里跟人上了马车,湖影姐姐也一起的,今儿上午不是他当值,他从家里来的路上看见的,本也没放在心上,见到我问才想起。” 白玖心中一沉。 “快安排人以陈风说的地方为圆心,分散开来找!” “大哥情况怎么样?”她又着急问。 花影道:“大爷虽一直睡着,却能安稳睡了,比之前瞧着好了很多呢,只是还没醒。” 她神态担忧:“少夫人,是不是出大事了?用不用请老夫人回来?” “不用。”白玖道。 老夫人回来事就更大了。 白玖关上门,转身见屋内角落里暗影涌动,登时心惊了下,抬手取下墙上的剑握在手中。 她生魂受损,阳气亏虚,叶舟如今情况更糟,倒叫有些肮脏之物趁机出来。 “叶舟。”白玖握着剑回到床前,不免眼角又有些湿了。 之前总是叶舟叫她安心,如今所有的事轮到她一人头上,才知步步艰难。 叶舟睁开眼。 “叶舟!”白玖忙喊道。 他没应,只是双目充血,看着红得吓人。 白玖将剑放在一旁,握住他手。 纵使他浑身发热,手却丝毫没有暖意,凉得很。 另只手还缠了厚厚的纱布,令她心疼地要命。 之前叶舟的手总那样温热,如今比她还冷。 她握住他的手哈了哈气,又搓了搓。 “叶舟,不要吓我。”她哽咽。 周围的阴冷气息围了过来。 白玖微微缩了缩脖子,松开叶舟的手,抽出长剑。 只她手腕无力,几乎连长剑都握不住。 叶舟忽地伸手过来,替她拿起了剑。 “叶舟……” 白玖怔然望他,泪珠从眼角滑落。 叶舟没有看她,只盯着锋利的剑刃,垂着眸子,眼里沉沉,毫无光彩。 “白玖,好疼啊……” 作者有话说: 最新评论: -完- 第81章 、故人入梦 白玖的眼泪随着他这句话落下来。 “叶舟……” 她捧着叶…… 白玖的眼泪随着他这句话落下来。 “叶舟……” 她捧着叶舟的脸,“你看着我,看着我,叶舟。” 叶舟眼珠缓慢地转动着,与她视线相交。 白玖抱住他,听他在耳边低声问:“白玖……或许我会死吧?”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白玖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反复重复着这话。 叶舟伏在她肩头,喃喃道:“从没有这样疼过……好想睡一觉啊……” 白玖摸着他背,蓦地想起无为的话。 她立刻脱去叶舟的外衣,见他背上的朱砂果然淡了许多,却多出了一些微不可查的淡紫色纹路。 与叶江面上那些相比,显得更加凌乱一些。 “小碗!小碗!”白玖高声喊着。 门一下开了,守在门外的小碗冲进来。 “少夫人!” “快!替我拿朱砂和笔来,就在架子上。” “好。” 小碗取来东西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红着眼问,“少夫人,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你再去煎药来。” “我马上去。” 小碗转身跑了。 白玖抵在叶舟眉心处,低声道:“叶舟,别睡,听着我的声音,好吗?……我需要你。” 她咬咬牙,用笔蘸着朱砂,心痛得要命。 以叶舟对朱砂的过敏程度,她不敢想象,再添一笔是否能要了他性命。 眼前进退维谷,两人都身处地狱折磨中,没有选择。 她闭了闭眼,强打起精神,眼泪从脸颊淌落。 笔尖在之前的符咒纹路上落下,殷红似血。 -- 第144页 在符咒落成之时,淡紫色的纹路顷刻便淡了点。 叶舟却忽然反应极大,抬手一挥,便将白玖推倒在地,自己跌跌撞撞跌落床下,伸手够到那把长剑。 “叶舟!——” 白玖惊呼,伸手欲夺剑。 叶舟撑着长剑站起来,单手一横,那剑尖便刺入了小腹中,只没入了一点,鲜血便浸染了外衣,刺目极了。 “叶舟……求求……求求你……” 白玖扑上去握住剑身,流着泪望着他,哀求他。 “你看着我叶舟,你看着我……我是白玖啊……”她的手被剑刃划伤,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她却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汗水与泪水早已混为一体,白玖从没有任何一刻,如现在一般绝望过。 叶舟低头怔怔地望着她,无神的眼聚了聚焦。 他另一只手摸住剑柄,忽然触碰到剑柄上垂晃的蓝色流苏。 微颤了下,仿佛找回了一丝清醒。 “白玖……”他回应她。 他松开拿剑的手,白玖将剑□□,狠狠扔远了。 她伸手去捂住叶舟的伤口,还好不深。 两人都脱力跌坐在地上,白玖用力抱住叶舟,不让他磕碰到。 “来人!来人!”她用力喊,喊出来的声音却极小。 好在小钰也一直守在外头,听到动静立刻跑了进来,见到如此场景,几乎要吓得晕过去。 “少夫人!二爷!……” “快……帮我一起,扶叶舟到床上去……再叫人将大夫请来,还有纱布止血药,拿给我……” 白玖声音颤抖地说了好些话,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也不知小钰听进去了没有。 “少夫人!少夫人!”小钰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来人呐!” 外面有丫鬟和婆子跑进来,一起帮忙将再度陷入昏迷的叶舟扶到床上。 白玖瘫坐在地上,连握叶舟手的力气都几乎没有。 她不能晕过去……她用力咬了下舌尖,一股尖锐的疼痛使得她大脑清醒了些。 在丫鬟的搀扶下白玖勉强又坐回床边。 略缓了缓,便见到小碗端着汤药进来。 她见这一地血,也吓疯了。 “怎么回事呀?!” 白玖伸手将碗接过来,也不管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先将药给叶舟灌了下去。 “快,纱布和止血药呢?” 有人递过来,她的脑子已几乎思考不了其他的事,只接过来,将叶舟小腹处的伤口先止了血,简单包扎了一番。 做完这些之后,她的大脑忽然陷入了一片空白。 不知该干什么,该做什么。 她有些发冷,思维也几乎停滞了。 小钰摸了摸她的额头,惊呼:“呀,少夫人也发烧了!” 她这句话让白玖勉强找回了点清醒,她忙俯身去探叶舟的额头。 烧得更烫了。 “毛巾,毛巾……”她喊。 有人递了毛巾过来,她放在叶舟额头降温,见毛巾上染了一片红。 小碗哭着道:“少夫人,您的手还在流血啊……” “没事。”白玖摇头。 这点小伤,甚至一点都感觉不到疼,若不是小碗说,她都忘了。 “大夫呢?大夫来了没有?”她问。 忙有其他丫鬟奔出去看了,在外头高呼:“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大夫携着寒夜的露水几乎是跑着进来的。 他抱着药箱,在见到叶舟的那一刻,惊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更严重了?难道又碰朱砂了?” 白玖咬着下唇,低头应了声。 大夫简直想把大腿拍断。 “我不知道你们这些高门大户的怎么回事,再这样下去是真要死人的啊!” 他又重新开了退烧的方子,同时给上一张方子加重了剂量。 “若今晚熬得过去倒还好,熬不过去……唉!”他摇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小碗拉住他,急声道:“我们少夫人也发烧呢,手还伤了,您快一起看看!” 大夫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认真探了探,写了另一张方子,同时替白玖包扎了手。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 他说了半句没再往下说。 他见惯了因为各种原因来请大夫看的病人,有很多都沾染了豪门大族内部肮脏事,争来斗去的,费尽心机。 他也说不好,只是胡乱猜着。 白玖听他语气便知他误会了,也没力气解释什么,只道了谢,让人恭恭敬敬地送大夫出去。 大夫走到门口,又回来嘱咐一句。 “他这体质既受不住朱砂,若再碰一次,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说罢转身走了。 小钰领着人下去拿方子煎药。 小碗捡起掉在地上的朱砂,咬了咬唇。 大夫说得很明白了,二爷是因为朱砂才病了,可她不明白,这朱砂是少夫人让她拿过来的…… 少夫人怎么会……不会,少夫人是不会对二爷不利的。 她丢弃掉心中原有的念头。 小心问:“少夫人,这个……收起来吗?” 白玖脸色苍白,声音极低:“放着吧。” 小碗犹豫着,将朱砂轻轻放在桌子上。 “那……少夫人,您去休息一会儿吧,您自己还病着呢。” -- 第145页 白玖轻轻摇了摇头,只望着叶舟的脸,不舍得挪开。 小碗轻轻退了出去。 这一晚上,小钰和小碗也都几乎没睡,煎了几次药送来,白玖偏要亲自看着叶舟服下,才愿挪开眼,在小碗小钰的劝说下,也喝了退烧汤药。 直到寅时,小碗进来替叶舟换额头上的冷毛巾时,才见到白玖趴在床边睡着了。 睡得十分不安稳的样子,手还握住叶舟的手不放。 小碗忍不住又红了眼,给白玖披了斗篷,才小心退出去,和小钰守在门外,向漫天神佛祈祷了一夜。 白玖似乎做了一个梦。 她走在一条小路上,四周混沌一片,唯有脚下的小路铺满了石子,略有些硌脚。 她四下看看,缓慢走着,也不知终点在哪。 “叶夫人。”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藏着温柔的笑意。 “嗯?” 白玖停下脚步,抬头。 “叶夫人呐,你怎么到了此处?” 那声音的主人从小路尽头款款而来,身影逐渐清晰。 “啊,是钱少夫人。”白玖很是惊讶。 “生者已逝,前尘身份名利尽皆无用了。”柳意暄笑笑,轻轻握住她手,“叶夫人,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这是哪儿啊?”白玖打量着。 “这是黄泉路啊,你快些回去吧,逗留久了不好。” “黄泉路?……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白玖也有些奇怪,她感觉什么事想不起来了。 “你是来找人来了吗?” “找人?”白玖恍然,“好像是找人。” 她在找谁呢…… “叶舟,你见到叶舟了吗?”她忽然问。 “叶将军阳寿未尽,自然不会到这儿来的,叶夫人,你糊涂了吗?” 白玖怔了下,慢慢找回了记忆。 是了,叶舟还在房内躺着呢,他好好的呢,可是…… 她红了眼:“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好像陷入了死局中了。” “怎么会呢?叶夫人,你的破局之法早已出现了,你好好想想。”柳意暄笑道,“叶将军受不住朱砂,可世间至阳之物何止朱砂?你怎么想不明白?” 这话像乌云密布时的一道闪电。 白玖猛地抬起头。 斗篷因为她的动作滑落在地上。 她还在房内,烛火已燃到底了,烛泪在灯台上干涸着,四周万籁俱寂,偶尔几声灯花裂开的声音。 她好像是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个梦。 叶舟…… “叶舟!”她惊了下,起身去看叶舟。 叶舟仍昏迷着,高烧退了些,但情况依然糟糕。 她的视线落在那碟朱砂上。 大夫说了,若再碰一次朱砂,叶舟必死无疑。 可不用朱砂,符咒就没效用了。 钳制不住子蛊,叶舟同样不得生机。 “世间至阳之物何止朱砂……”白玖喃喃着,反复念着这句话。 蓦然,她心狂跳了几下。 她想到了。 作者有话说: 最新评论: 【那么还有什么啊】 -完- 第82章 、一线生机 府衙门才开,叶将军府的人便告了官 “小碗,小碗。” 白玖奔出门去,体力不支趔趄了下。 小碗和小钰正守在外面冲瞌睡,忽被惊醒,赶紧推开门进来。 “少夫人!” “快,快去城东,墓园,找那个守墓人,他叫……”白玖昏昏沉沉的,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就是两个守墓人里面的那个年轻的,把他带过来,快!快!” 小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守、守墓人?……” 小碗则转身就往外跑:“我马上去!” 小钰也反应过来,跟着后面喊了声小心点,然后扶着白玖,一脸担忧:“少夫人,您脸色好差,奴婢去给您准备点白粥来吧。” 白玖下意识想摇头,她没什么胃口。 顿了下,又改了:“也好。” 她虽没胃口,却需要足够的精力。 小钰见她愿意吃东西,忍不住鼻头发酸,应了两声连忙跑去厨房了。 白玖则重新回到里间,将扔在角落里的那把捡起来。 她沉默看着,剑刃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蓝色的粗糙的剑穗子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微微晃动。 她到现在女红都没进步多少,叶舟却将她这贻笑大方的作品当作宝贝似的。 她轻轻笑了下,眼睛有些酸。 叶舟似乎有些睡不安稳,低低梦呓着。 白玖将长剑搁在架子上,又回到床前。 “叶舟……” 她摸着他脸,轻轻唤着。 “白玖……” “我在。” “白玖……” “是我,我一直在。” 白玖握住他一只未受伤的手,握得越发紧。 她凑近了他,贴着他的脸,吻了吻他缺水干燥的唇。 “叶舟,别怕,我知道你很疼,你身体里有一只子蛊,它在伤害你,但它绝不会成功的,因为你很厉害的,你是太阳,你会灼烧掉那些阴暗的丑陋的东西。” 她低声说着,“我相信你,叶舟。” 这不是宽慰的话,她本就相信,若叶舟不对朱砂过敏,那么子蛊绝不会引起叶舟这般大反应,他便有足够的力量去压制它。 -- 第146页 她替他喂了水,又重换了冰冷毛巾放在他额头上降温。 小钰没多久端来粥,纵她没胃口,也一滴不落的喝完了。 “昨晚去找大嫂的人回来了吗?可有什么消息?”她皱眉问。 小钰有些焦虑:“没有呢……有见过那马车的人,只是那马车没什么特征,再寻常不过,故而大家都没有印象往哪儿走了……少夫人,我们要去报官吗?” “当然。”白玖望了眼窗外,已晨光熹微。 “等府衙一开门,你就去报官,咱们是皇上亲封的良肃伯爵府,大嫂更有诰命在身,天子脚下挟持命妇,这是极大的案子了。” “是。” * 小碗无条件信任白玖,急她所急,故而办事效率极高。 很快就将人从城东带来了,一路从门口拖到归华院,惹得少年生了好大的气。 任谁天未亮在睡梦中就被人忽然踹开门拖下床,都不会心情好的。 直到见到了白玖,他才勉强收起了几分情绪。 “拜见少夫人。”他有些不乐意。 白玖朝气喘吁吁的小碗道:“拿碗,拿刀来。” 小碗问也不问,立刻去了。 倒是丁景成吓了一跳,起床气也吓散了。 “做什么?” “取血。” “取……取血?”丁景成瑟缩了下,这才意识到自身的处境。 这……这可是将军府啊! 一想到上次他和爷爷守墓不力之事,他心里慌乱起来。 莫非……这是找他算账来了? 取血什么的,是要杀了他吗?! 一大堆的想法忽然塞满了他的脑子,白玖见他愣了半晌,正想给他解释呢,忽见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不不……你先起来,我不是要杀你,只是取点血,我,我会给你报酬的,你别多想。” 白玖正说着,小碗便取了东西回来了。 见一路上对他没好气的少年此刻却跪在地上如同泄了气的蔫鸡,她不禁有些解气的感觉。 故意用很凶的语气说:“少夫人,给你刀,是从脖子上放血还是从胸口?” “啊——” 丁景成惊叫了声,立刻爬起来,作惊恐状,“杀人犯法!杀人犯法!杀人啦!”他大喊着。 白玖叹了口气,如今她也没逗小孩的心情,接了刀:“手伸过来,一些手指血就可以了。” 丁景成站着不动,随时准备逃跑。 白玖失去耐心,脸一沉,让家丁拥上来按住他。 伴随着丁景成杀猪般的喊叫声,她在他两只手的中指上各取了血,用小碗装起来,回了屋内。 小碗上前一步捂住他嘴,鄙视:“还叫还叫!不就两个小口子,门都没出都能自己好了!真不像个男人!” 丁景成的叫声戛然而止,愣了愣,反应了过来。 家丁见他不闹了,于是放开他。 小碗嫌弃地收回手,用手帕擦口水,恶狠狠地道:“咱们少夫人是那样好的人,现在心里难受,你若再闹,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丁景成见她这副样子,胆子倒又大了起来,也不怕她,轻轻“切”了声。 * 叶舟安静地趴在床上,白玖细心为他擦拭掉所有的朱砂痕迹。 之前那淡紫色的纹路如今又浮现了些,只是比上一次更少了,也更浅,可见子蛊的力量在肉眼可见地削弱。 丁景成八字极阳,黑夜中如灿灿骄阳,拥有此命格之人,中指血与眉间血更是至阳之物。 她用新的笔沾了血,重新绘制了双符咒。 作用比朱砂还要强得多。 叶舟紧皱的眉头松了松,睡得似乎安稳了些。 白玖彻底松了一大口气。 天道无情,才是公平,阴阳相生,动态平衡,死局中也总有一线生机。 * 府衙门才开,叶将军府的人便告了官,说自家四品诰命大夫人王氏失踪了一天一夜,请求官府派人全城寻找。 这事很大,天下脚下挟持命妇实乃一等大事,何况叶府如今正沐浴天恩,炙手可热。 立刻便有府衙的人来请白玖去商议相关,白玖脱不开身,便没同意,府衙的人自己上门来了。 同时来的,还有兵部的人。 叶舟昨日急匆匆回了,今早又没去上班,兵部的人来问。 白玖说叶舟旧伤复发,需要静养,她已代写了折子正要递交兵部,如今兵部来人正好,便请兵部代为转达皇上,事发突然,等叶舟身体恢复,会亲自入宫谢罪。 兵部的人没多说什么,领了跑腿钱,拿着折子回了。 府衙来人见状也没多做停留,了解了相关信息便派了人手全城找人,还向她保证,一定尽快将王氏找到。 白玖道了谢,亲自送了人离开,转身回到归华院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生出一股力不从心之感。 她没处理过这些事,可现在只有她。 府衙全城搜人,这事自然便传开了,闹得有些大。 刘彦照一脸阴沉进了书房,在花瓶后旋转了机关,书架咔咔作响了几声,向内翻开,露出一道暗门。 阶梯朝下,还有些深。 两侧点了灯烛,只烛光昏暗,部分阶梯照不亮,隐在黑暗中。 -- 第147页 刘彦照脚步未缓,似走了许多遍,已十分熟悉。 他走到底,下面是两间不大的石室,其中一间里面有人,烛光拉着人的影子在门口晃着。 石室内有许多卷轴文书,另一间石室内塞满了瓶瓶罐罐。 刘彦照站在门口,阴冷地盯着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现在好了,全城都在找人,你做事之前能不能经过脑子?” 兰斯丽抬起头,满头的辫子没有盘起,而是披散在后背。 她说:“关你什么事?” “你把人藏在我府上,还说不关我事?” 刘彦照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下,“我真不知道你来盛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当然是为了我的百列,难不成还是因为你?你虽是喀叶教人,可我又不认识你。” 兰斯丽不耐烦,“是你非要让我住在你家,否则我现在还同我的百列在一起。” 说到这儿,她露出些疑惑的神情。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 “为什么最近我的蛊没有动静了?” “你说你给叶江身上的影魂蛊么?” “嗯,没反应了。”她不明白。 刘彦照皱着眉头。 “子蛊是无法被驱逐的……要么叶江已经死了。” “不可能!”兰斯丽蹭地一下站起来,怒视着他,“少胡说八道了,那是我的影魂蛊,若没了我一定是知道的。” “那我怎么知道?”刘彦照失去耐性,“我又不是卒邬人,还没你懂影魂蛊呢,别问我,我就问你一句,你把叶江夫人弄来到底打算怎么办? “那是我的事,你去给我报个信,就说她在我手里,让叶府那个白玖来找我。” “你疯了!”刘彦照有些暴躁起来,“府衙都介入了,你现在让我去给你报信?兰斯丽,注意你的身份!我要不是看在你是喀叶教人的份上,我早杀了你了,你最好别给我乱惹事。” 兰斯丽盯着他不说话,神情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刘彦照冷声:“最后一次!你若不听我的,我就只能将你囚禁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最新评论: 【阿这,再救大嫂一次么】 -完- 第83章 、石室搏杀 “让我看看你变成了什么丑样子。” 刘彦照走了,兰斯丽起身到了隔壁石室,石室角落里靠坐着一个人。 听到动静,王氏惊了惊,动作带出了铁链哗啦作响的声音。 “是谁?”她盯着门口逆光站着的人影。 兰斯丽走近了些。 王氏惊道:“是你!……你不是舟哥儿的朋友吗?!” 她昨日出门是应刘夫人相邀,谁知上了马车忽然就被打晕丢到了这里,还被铁链锁住,到现在她都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兰斯丽低头,盯着她的面容细看。 王氏拥有一双好看的眼,眼黑比眼白多,看起来显得年轻又灵动。 但她的日常气度总使得别人会下意识忽略她的容貌,忘记她也实实在在是个美人儿。 便是如今,她这样狼狈地坐在地上,长发散乱地落在腰间,白皙的肌肤衬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眼里几分慌乱的神色更惹人怜惜。 比自己好看。 这是兰斯丽心里忍不住冒出来的想法,可她下一刻又为这个想法感到愤怒。 愤怒驱使她捏住王氏的脸:“百列说过你长得美吗?” 王氏甩开她的手,厉声:“你到底是谁?!……” 什么百列,又是谁? 兰斯丽索性也坐在地上,这让她感觉更自在。 “我是兰斯丽,叶江就是我的百列。” 百列在卒邬语里面是“追随一生的信徒”的意思。 叶江……百列?王氏感到更加不解。 但她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白玖说叶江如今的样子是沾惹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这奇怪的女人如今又说什么百列,莫非…… 她惊问:“……你对我夫君做了什么?” 兰斯丽奇道:“你不知道吗?那个白玖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我给他种了影魂蛊,他现在是我的人了,他根本不记得你,他心里只有我,他只喜欢我。”兰斯丽露出得逞的笑。 “影魂蛊……影魂蛊……”王氏喃喃着这话,总觉得怎么有些耳熟。 她忽然起身扑到兰斯丽身上,将她压在地面,有些激动起来。 “你对江郎下了蛊?你个毒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快解了!你快解了!” “不可能!” 兰斯丽将她狠狠推开。 王氏跌坐在锁链上,被铁锁链硌到脚踝,钻心地疼痛使得她脸色发白地叫出声来。 “你是什么人……你到底是什么人?”王氏散乱着头发,握着青紫的脚踝,恨声问。 “愚蠢!我已经说过这个问题了!” 兰斯丽站起来,微微仰着头,“我要把实话都告诉你,你的叶江,现在不是你的,自从我在禾化山崖下救了他,他就是我的人了。” “我给他种了影魂蛊,我原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找到能种影魂蛊的人了,你不知道,影魂蛊对我们喀叶教人来说,有多么珍贵,一旦种了影魂蛊,就要一辈子同他在一起了。” -- 第148页 “我原不知,他已经有了妻子,但后来我想着,也不重要了,只要你死了,他不就没有妻子了吗?” 王氏听这话抬眸盯着她。 兰斯丽惋惜道:“可惜现在不能杀你,这是盛京,杀了你我就跑不掉了,刘彦照说他不愿冒着风险保住我。” “我杀你可不是为了要丢掉自己性命的。”她说。 王氏扶着墙忍着脚踝的剧痛站起来:“所以你不敢杀我?” “不是不敢,是现在不能。” 兰斯丽充满信心,“人生长长,总能找到机会的,假使我不能杀你,那么你的家人或者朋友呢?其实我也不必杀你,我可以对你下蛊,每日都折磨你,把你活生生折磨疯了,你们愚蠢的官府也找不到证据说是我做的。” 她的脸一半藏在阴影中,略侧了侧:“在这之前,我想不通一件事,我要问问你,为什么那些虫子没有咬烂你的脸?” 虫子? 王氏瞳孔微张了下。 是那些在宁康院出现的虫子? 那些虫子独独出现在她所在的西厢房,将她桌椅板凳都咬坏了。 其他地方却没有。 她心跳加速了起来,又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 “那些虫子原来跟你有关,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那是百虫蛊,听起来唬人,其实也不会要你性命的,最多会咬烂你的脸,在你身上到处留下丑陋的疤痕。” 兰斯丽笑了声,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我还见过被百虫蛊咬的人,她们变得丑陋无比,被自己丈夫抛弃后选择自尽了。” 王氏缓声道:“可我没事。” “是啊?你怎么没事呢?” 兰斯丽实在想不通这点,她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瓷瓶,倒了倒,手中出现一只黑色甲壳虫缓慢地来回爬着。 王氏呼吸略沉重,她忍不住感到紧张。 “不要紧,再来一次就知道了。” 兰斯丽将手一抛,那虫子便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接着张开了翅膀,朝着王氏飞去。 王氏惊了下,慌忙用手去拍打。 虫子在她的视线盲区落下,紧紧扣住了她的衣角。 它振动起了翅膀,发出低频率地嗡嗡声。 兰斯丽退后一步,右手放在腰间,按照特定的节奏用手指敲打着瓷瓶的瓶身。 王氏慌张地后退,拖动着铁链缩在墙角。 兰斯丽不说话,王氏也没说话,两个人的呼吸声在这安静地地下室清晰可闻。 王氏呼吸急促,警惕地看着四周。 忽然,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从她衣角发出,她低头一看,衣角上吸附了好多白色小点,她忙用手去拍,却拍不掉。 那些虫卵一样的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孵化,破壳,顺着她身体往上爬。 王氏双手并用地飞速地拍着那些虫子,有些因为她的动作掉了下来,有些则成了漏网之鱼。 它们好似架着云梯攻上城墙的敌军,顺利地翻过城墙,开始肆虐。 有些钻到她的衣领中,袖子中。 王熙容从小就不怕虫子,但是她也不喜欢。 她父亲也是,大概她是受了父亲的影响。 父亲对虫子极度厌恶,自她有记忆以来,便见到父亲几乎每日都要用石灰或者雄黄在院子各个角落洒一遍,驱虫的手段试过很多种。 用艾草熏,甚至洒烈酒,还会在外面买来奇怪的据说能驱虫的树栽种在庭院内。 总之,家里见不到虫子,连蚂蚁也难有一席之地。 她问过父亲,父亲没过多解释,就说家里是做木材生意的,自然讨厌虫子了,因为虫子会蛀蚀木材。 一直以来,她倒也没觉得这个理由有什么问题。 受父亲影响,她也不喜欢虫子,但没到父亲那种极端的程度。 因为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她发现,虫子好像不会咬她。 即便在炎热的夏季,连蚊子都不会来她周围。 知道这点的人都开玩笑说,她上辈子可能是驱蚊草转世,语气中也有羡慕之意。 除了父亲,父亲对此好像并不意外,有时还会望着她出神,眼中似有追忆之色。 她有时候和父亲提起此事。 父亲就说,你母亲在天上保佑你呢,你没事多去给你母亲上柱香。 她只当是父亲宽慰之语,或者,父亲思念母亲了。 毕竟,关于母亲,父亲从不多提,只说母亲来自很远的地方,早已没亲人在了。 王氏露出痛苦之色,靠着墙跌坐在角落里,慌张且疯狂地倒在地上挣扎着。 兰斯丽露出微笑。 王氏捂住脸,痛苦地低声喊:“好痛……好痛……我的脸流血了……” “看来我的蛊没有出问题嘛,上一次也许是个意外。” 兰斯丽走到近前。 王氏将脸朝里,捂得严实。 “走开!你走开……” “让我看看你变成了什么丑样子。” 兰斯丽露出笑,伸手去掰王氏的手指。 就在这时,王氏却猛然抓住她手,借力起身便压在她身上,将她扑倒在地,一口咬住她的耳朵。 “啊——” 尖叫声回荡在石室中。 兰斯丽吃痛之下疯狂挣扎,王氏任她捶打在自己身上,忍着痛也不撒口,反而更用力,竟硬生生地将兰斯丽的耳朵撕扯了下来。 -- 第149页 鲜血流了一地,洒得她与兰斯丽满身都是。 兰斯丽用力一脚踢开她,双手并用地跌在地上后退了几步,捂住耳朵大叫:“你咬我!你咬我!……” 王氏嫌恶地将她的耳朵吐在一边,满嘴的鲜血与披散的乱发,让她在晃动的烛光下宛若地狱鬼魅。 她看着兰斯丽惊慌失措的模样,竟生出几分痛快之感。 “我不但咬你,我还想杀了你。” 王氏从未想过杀人二字有一天会与自己挂钩,但从兰斯丽说她在叶江身上下了蛊开始,这个念头便如烧不尽的野草,在春后野蛮地生长着。 兰斯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的右肩已被鲜血打湿,猩红的血从她指缝渗出来。 她的声音染了些癫狂:“为什么我的蛊不咬你!为什么我的蛊不咬你!……” 王氏抬起右手,右手攥成了拳头,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她道:“因为我有这个。” “什么东西?……”兰斯丽怒视着她,“不可能,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能让我的蛊失去作用。” “这正是我夫君送我的,我的定情之物。”王氏抬手擦拭了下嘴角的鲜血,笑了下。 “你想看看吗?” 作者有话说: 最新评论: 【等一切结束我再来看吧,好慢】 -完- 第84章 、信中要求 若你能梦见我,我定能平安归来 兰斯丽犹疑又怨恨地看着王氏,并不往前来。 她捂着流血的耳朵,失血让她有些思维模糊,但疼痛感又让她不得不清醒,在极端地情绪交织下,她正在歇斯底里的边缘游离着。 “你不敢吗?” 王氏冷笑着,“你是怕我,还是怕看见我与江郎的定情之物?” 兰斯丽低声喊:“闭嘴!” 王氏捏紧了拳头,露出一丝讥讽。 “我母家乃是商户,我准备将此物复刻出来,全天下售卖,从此之后,你们喀叶教引以为傲的蛊虫,便再也没了作用,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此刻的胆小怯懦,届时喀叶教没落,你,就是喀叶教的罪人!” 兰斯丽浑身颤抖起来,昏暗的烛光下,鲜血看起来是暗红的,湿了肩头一片,成了偏黑的深色。 “不可能,不可能有什么东西可以绝蛊……” 王氏继续道:“江郎当年同我成婚时,亲手将此物交到我手上,他说,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弱水三千,也……” “闭嘴!”兰斯丽捞起一个瓷瓶粗暴地砸了过去。 王氏偏头躲过,强忍住狂跳的心脏。 兰斯丽朝她伸出手来,吼道:“给我!……” 王氏收回手,又拂去身上的一些虫子。 “你想要我就给你?除非我死了,否则你永远也不知此物为何会使你的蛊虫失效。” “如果你死了,那也没人知道这个东西有用了。” “我弟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否则她怎么会放心你住在府上呢?”王氏露出微微笑意。 “纵然我死在这里,你也绝不会得逞,另外,她定会替我解除江郎身上的子蛊,让你一无所得。” “影魂蛊是绝不可能被驱逐的,就算我死了,母蛊死了,子蛊也会留在体内成为剧毒,百列仍会追随我而去。” “是吗?”王氏望着她,轻声道,“那天晚上,你企图让江郎出来找你,为何失败了呢?” 兰斯丽的瞳孔骤缩。 那天晚上,她的子蛊与母蛊的联系减弱,那是因为子蛊快到衰弱期了,她有种不安的感觉,便从刘府出来,躲在叶府外面的角落里,以母蛊呼唤着子蛊。 这样近的距离,她想,至少能见到百列一面吧。 “是因为他的腿。”她抬高了声音,“因为他的腿走不了,而且因为你们都拦着他,不让他出去!” “没错,但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自己清楚。” 王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份难以启齿的羞辱,撒了个谎,“江郎他喊着别人的名字,但他却抱住我,亲吻我,我们……” 兰斯丽崩溃地朝她冲了过去,叫喊着去夺她手中之物。 王氏一直等她靠近,她往后一仰,让她扑了空,在她旁边趔趄了下。 趁此机会,王氏起身,猛地抬脚,用锁链缠住她,整个人也欺压了上去。 兰斯丽又去抢夺她手中的东西,她索性张开手,猝不及防地用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一根尖锐的刺抵在了兰斯丽的喉管上。 火辣辣的疼彰显着,她皮肤已被划破了。 她欲挣扎,王氏却厉声道:“别动,你再动一下,我就割破你的喉咙!” 她手里自然没什么可以使蛊失去作用之物,不过是手腕上一个玉镯在墙角撞碎了,她悄悄拾起一块带着尖锐的残片藏在了手中。 兰斯丽喘着沉重的呼吸声,她的耳朵甚至还在渗血。 这让她有些眼前发黑。 王氏颤着声说:“我同你每说一句话,都让我觉得恶心,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你……你不能杀我……” 她努力瞪着眼,狠狠地看着她,“我死了……他也活不成。” 王氏手松了松,兰斯丽趁机挣扎了下,发现腿被铁链缠着,一时挣脱不开。 王氏猛地一惊,手中再次用力压了上去。 -- 第150页 “别动!” “告诉我,影魂蛊怎么解?” “无解!” “毒妇!”王氏忍不住骂了声。 她一想到叶江这段日子遭的罪,不禁胸中燃起怒火。 “那你抓我来是想干什么?你既不敢杀我,可还有其他目的?” “咳咳……” 因喉管被压迫,兰斯丽费力咳嗽了起来,喉咙灼烧得难受。 王氏略抬手,抵在她颈间的玉石碎片却没有挪开,碎片尖上已沾了些血迹。 “我……咳……我也想问你,白玖是什么人?我的子蛊没反应了……咳咳咳咳……是不是跟她有关?” 她咳嗽着,嘴角渗出血沫来。 王氏一惊,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兰斯丽头一歪,晕了过去。 她忙去探她鼻息,见她还活着,才放了心。 如她所说,她死了叶江便活不成了,这话她是信的。 否则她便不可能安然无恙地住在叶府,还能脱身,按照叶舟的脾气,早对她动手了。 确认了兰斯丽确实晕过去了,并非装晕,她才从她身上起来。 她有些脱力,扶着墙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好容易站了起来,她朝着外面走了几步,直到铁链紧绷着,走不了了,她才停下。 “来人!” 王氏深吸一口气,拼命用力喊。 * 夜色降临。 一个麻袋被人悄悄摸摸地丢在了叶府门口。 门口的侍卫当即要追,却见那人转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只得作罢。 “是什么东西?” “是……好像是人!” “人?!”侍卫们惊了,上前查看。 麻袋被解开,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啊——是大夫人身边的湖影姑娘!快!告诉少夫人!” 白玖得了消息匆匆让人去请了大夫来,大夫胆战心惊地诊断完,开了方子就跑了。 没见过被折磨成这样的丫头,可见其中定是有什么祸端。 湖影昏迷着,气息微弱,她已重新换了干净衣裳,露出来的肌肤无一块好的,全是各种伤痕,触目惊心。 花影在旁侧哭得泪人儿似的。 白玖忍不住握了握拳头,怒火盈满眼眸。 湖影身上还有一封信,上面写得很简单,标注了时间地点,要求白玖只身前去,若发现了官府的人尾随,立即让她给王氏收尸。 花影哭道:“少夫人,大夫人真被歹人抓走了吗?要是他们也像对待湖影一样对待大夫人可怎么办?” 白玖沉默。 小碗气得跳脚:“太过分了!少夫人,你可不能去,肯定有危险,我现在就去府衙!” “不,他敢这样将人丢到门口,说不定就在周围布置了眼线,万一我们的人离府报信,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白玖闭了闭眼,只觉心力交瘁。 “我去就是,不过你们记住,我一旦离府,你们就立刻把这封信交给府衙,要快,这个时辰府衙虽然关门了,但还有值守的人,若敲门不开,就去敲鼓。” 小碗说:“让小钰去,我跟少夫人一起。” “不行。” “少夫人……” “好了,别说了,照顾好湖影,我去准备一下。” 信上说,今夜子时,在长信桥下,让她只身前去。 今夜子时,那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白玖回到屋内,先去看了下叶舟的情况。 叶舟气息平稳了许多,烧也退了大半。 她从天亮之后又添了两次符咒,如今叶舟背部淡紫色纹路已几乎不可见了,反倒是多了一条深红色的细线,宛如浮现的一条血管。 她隐隐猜到,这大约就是子蛊的实体。 子蛊被符咒困住,逼迫到了一隅,若叶舟彻底压制住了它,等他醒来,便能彻底驱逐子蛊了。 子蛊若在明台死去,自然无药可医,毕竟那儿是大脑。 可喀叶教的人想必都想不到,实践是高于他们的理论的,他们引以为傲的影魂蛊,有一日竟也能被破解。 她换了身方便的衣服,又净了手,在屋内香炉中点了凝神香。 坐在床边,她努力调整了下心绪,取出那几枚铜板占了几卦。 先问吉凶,再问出行,三问事件。 中吉,出行生变,竹篮打水。 白玖对着卦象心神略有些恍惚,她本事也不到家,不知具体会是个什么样,若她占得准,大约结果不会太差。 她略略放心,可仍有些紧张。 不过紧张也无用,该去仍要去的。 即便卦象不准,她今晚遭遇凶险,大凶之兆,她也不该有什么遗憾,毕竟她前世早没了,这段日子也算是上天赏的。 她看了眼时辰,还有些时间,便脱去外衣,躺到叶舟身边,小心钻在他怀中。 人若不那么贪心就好了。 可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若她遇见叶舟,爱上叶舟之前,她能多活几个月,她不知多高兴,再也不想其他了。 可她遇见了叶舟,她就不禁想要贪求更多。 她不满足这短短时日,她希望与他白头到老,过一辈子。 她在叶舟怀中又靠近了些,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寻到他手与他十指相扣,闭上眼静静躺着。 -- 第151页 炉子燃着上好的银丝炭,屋内温暖如春。 烛火稳稳地亮着,一丝也不曾晃动。 仿佛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白玖握住叶舟的手,他的手已回了暖,不像昨日那般冰冷了。 她轻语着,仿佛梦呓。 “今夜无风也无月,若你能梦见我,我定能平安归来。” 最新评论: 【大嫂临危不乱!好有胆魄哦!】 -完- 第85章 、装傻过招 刘将军?怎么是你? 角门外准备好了马车,陈风拉着缰绳,见白玖出来,忙问:“少夫人,去哪儿?” 白玖顿了顿,道:“我自己驾车。” “啊?”陈风愣住,“可这……” “等会你送小碗小钰他们去府衙。” 白玖说着上了车,深呼吸了下,扬起缰绳。 “驾——” 马车的速度并不快,白玖不擅长驾车,所以只敢放慢速度。 所幸本朝夜晚通常不宵禁,否则她这样慢悠悠地驾车,反而显得奇怪。 长信桥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位于两个坊区之间的位置,位置有些偏僻,自从另修了路,人们便不常往这儿来,渐渐就有些荒废了。 长信桥下是内城河的一条支流,水流量本就不大,如今尚在初春,天气寒冷,水更是干涸了许多,只有中间一条小溪,河床都露在桥下。 桥下长满了杂草,不过都变得枯黄,天气未暖,还没抽出新芽。 白玖将马车在路边树上栓好,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朝桥下面走去。 夜色浓重,无星无月,她看不见桥下此刻有没有人。 她裹着斗篷,呼吸之间白汽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垂在斗篷下的袖子里握着一把匕首。 防身武器或许作用不大,但到底能让她心理得到些安慰。 河边的路难走,沙土松软,还掺杂着许多碎石子,她滑了两次,才彻底到了桥下。 白玖看了眼身后的路,盘算着如果要跑的话,大概从哪个方向更好。 她不指望自己能成功逃脱,起码也能拖延时间。 她没往桥下走,只站在桥根处,喊了声:“有人在那吗?” 无人应声,只有她的声音在桥下回荡着。 回声不大,但在寂静的夜空惊起一排鸟儿掠过。 尾音消散时,白玖还听到似乎有人学着她说话。 她又问了两声,依然没有人回应。 只是回声中夹杂着其他的声音,倒是越来越清晰了。 没人? 有鬼。 桥洞下自来潮湿阴冷,从不见天日,便成了某些东西的聚集地。 她不在意,燃了张符丢在脚下,那学着她说话的回声便消失了。 她看向来路,夜色浓郁,也看不出太远距离。 倒是隐隐有马车压在路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将斗篷脱了挂在桥下的枯树枝上,乍一看像是她本人在那儿站着似的。 自己则悄声躲进了枯草堆,借着夜色掩藏,倒也不露痕迹。 车轮声越来越近,最终在不远处停下。 想来来人也是看见了她的马车停在路边。 隐约有两人说话的声音,但太远实在听不真切。 白玖想探头看一眼,又忍住了这个冲动。 有人朝这边来了,不过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这人脚步沉重有力,一听便知是练家子。 是刘彦照么? 白玖心里思索着。 “……倒是胆子挺大。” 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 白玖觉得有些熟悉,但她同刘彦照也不过就打过一个照面,实在分辨不出来。 她透过杂草的缝隙,隐约见那人身量不高,一身黑衣,似乎是没听到白玖的动静,便陡然加快了脚步,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一把扯下那斗篷,怔了下,扔在地上。 那人冷哼道:“你人既然都来了,还要多此一举躲起来?你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劝你还是老实点,别让我多费工夫。” 白玖虽紧张,却并不慌张,一动也不动。 那人不知做了什么,从腰间取出个小罐子,又捡起了白玖的斗篷,从罐子里倒了什么在斗篷上。 白玖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条蛇从斗篷中钻了出来,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朝着白玖所在的藏身之处爬过来。 蛇蛊。 善循味短距追踪。 白玖被迫从杂草丛中起身,用捡来的枯枝一挑,将游过来的蛇挑飞。 刘彦照道:“原来就躲在这里。” “刘将军?怎么是你?我以为是抓走我大嫂的歹人呢。”白玖说着,朝着他走来,“所以我才害怕地躲起来,早知是刘将军,我就不必躲了。” 这番话倒叫刘彦照懵了懵,他盯着白玖不语,似要看穿她。 白玖在他的眼神下,有些惶恐地后退了步。 “刘将军为何这样看着我?难道……刘将军便是挟持我大嫂的歹人么?……” 刘彦照忽然笑了声。 “我还将你错认了呢,也以为是什么歹人,叶夫人被挟持一事全城皆知,估计没两天就要闹到皇上跟前去了,我自然也知晓,今晚本欲同夫人出城有事,半途听闻那挟持叶夫人的歹人约在此地,故而顺道来看一眼,若能制服他,倒也是好事。” -- 第152页 白玖心里冷笑,面上一派不谙世事的模样。 “我来时让丫鬟去府衙敲了鼓,将军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才得知的吧?” “正是如此。” 刘彦照问,“对了……怎么是你在此,你一个女人怎么敢只身来?否则我也不会错认了,叶舟呢?这小子竟然敢放心让你半夜出门?” “叶舟病了!” 白玖叹了口气,语气毫不掩饰担心之意,“不知怎么,前日回来就忽然病倒了,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病了?怎么会突然病了?” 刘彦照显然很惊讶,“那叶江呢?” 他旋即意识到话语中的不对,忙打了个补丁。 “我是说,得病的不是叶江吗?怎么叶舟好端端的病了?” 白玖低下头,声音哽咽。 “不知道……我现在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大哥病着,大嫂被歹人掳走了,如今叶舟又忽得了急病……我没办法,只能只身赴险,刘将军,我怎么办啊……” 刘彦照心中思绪急转。 “这样,你先别急,挟持叶夫人的事自有府衙操心,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人了,叶舟病倒这事兵部可知晓?” “兵部来人问过了,我代写了请假文书递交上去,他们也就走了,没有其他的话。” “哦?……” 刘彦照不知想到什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叶少夫人,你别担心,等会儿我就去叶府瞧瞧叶舟,再奏明皇上,请太医来会诊。” “如此便太好了,多谢刘将军。” 白玖行了个礼。 刘彦照说:“不过,你可否帮我个忙?” “刘将军请说。” “我夫人住在城外的姑母送信来,说近日身体不好,夫人焦急不已,央求我连夜送她出城,可我事务繁杂,实在走不脱,可否烦请你送她一程?守城侍卫问起来,你只说是叶府,他们便可行方便了。” “自然可以。”白玖满口应着。 “那就好,正好我们马车停在附近,我夫人就在马车上,你们先去吧。” 白玖点头,随刘彦照到了路上,上了马车。 至于那条蛇,早已不见了踪影,白玖揣着明白装糊涂,刘彦照却以为她是真的没多想。 毕竟年纪轻轻的后院妇人,难道还是不世出的女诸葛么。 马车朝着城门方向驶去,白玖放下车帘,看着刘彦照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不见,快速跳动的心脏才勉强平复。 “刘夫人,你姑母病了吗?”她问。 刘夫人脸色苍白,仿佛生过一场大病。 “我夫君是这样说的,可我也不太想得起来的,大概是平日同姑母来往不太多吧,也或者我最近身体不大好,忘性太大。” 白玖认真观察她,她的精气神衰弱,不知出了什么事。 她半试探:“刘夫人,之前府中一别,我同你引荐的那位懂蛊的高人你可还记得?她离开了叶府,不知去哪儿了。” “什么蛊?高人?” 刘夫人眼中的迷茫之色不似作假,她含着歉意,“叶夫人,实在对不住,我前段时间病了一场,很多事都忘了,若是我之前答应了你什么却未做到,我要先说声抱歉。” 白玖皱起眉头。 过了会儿,她又问:“刘夫人,兰斯丽这个名字你可有印象?” 刘夫人摇了摇头。 “影魂蛊呢?” 刘夫人露出紧张神情:“我也不知得了什么病,怎么什么都记不住了,你问我的这些我本该都知道的吗?” 白玖哑然片刻。 温声道:“无碍,都是些不值当记住的小事。” 她垂眸思索着。 若刘彦照真给刘夫人下了影魂蛊,那么刘夫人的“失忆”看来就是刘彦照所为了。 只是不知他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刘夫人,我有个问题有些冒犯,不知可否一问?” “你问。” “为何你与刘将军成亲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孩子呢?” “没有孩子……因为,因为我身体不好吧。”刘夫人喟叹一声,“夫君同我说,我们不要孩子也一样。” “其实我私下找过大夫的,大夫说,我身子亏虚的厉害,精神也衰弱,这样是要不了孩子的,即便有了,也生不下来,这些事我不敢同夫君说,我怕他失望,但他好像比我知晓的还要清楚。” 白玖沉吟。 看来是影魂蛊无疑了。 被种了影魂蛊的人是无法孕育的,无论男女。 一路想着,马车便到了城门,被拦了下来。 “什么人?”侍卫喝道。 白玖从马车里钻出来。 “叶将军府少夫人,白玖,有事需出城一趟,烦请军爷行个方便。” 她以为她怎么着还要被诘问一道,不曾想侍卫忽然抬手喊道:“放行。” 白玖有些发怔,重新坐回车里,隐约觉得不对劲。 马车就这样出了城。 最新评论: -完- 第86章 、夜晚遇险 白玖身子瘫软地靠坐在地上 白玖打起帘子看向身后的城门,城门在夜色中极速隐去,唯有城墙之上守卫的火把宛如夜空中的几颗星子,仍在闪烁着。 “车夫,出了城要去哪儿?”她问。 车夫不答,反而加快了速度,高高扬起的马鞭狠狠抽在马背上,马儿吃痛地往前狂奔。 -- 第153页 白玖惊到了,正要说话,又听见黑夜中四面八方响起无数马蹄奔踏之声,朝着马车围了过来。 咻—— 一支利箭划破夜空,准确无误地射中了马车外缘,车夫大惊失色,强制停下了马车。 马儿受到惊吓,扬起前蹄,长嘶一声,竟将缰绳挣断。 断裂的马车骤然砸在地上,歪在一侧,带着马车内的三人都结结实实地跌下来。 马儿则跑了一段距离后被人驯服了住。 白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重重摔在地上,右小腿被断裂的木头砸中,叫她狠狠吃痛。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一群人便将他们围住。 “先确认身份。”有人冷声道。 紧接着她被从砸坏的马车里拖了出来,小腿一阵钻心的痛。 而刘夫人似乎在刚才的事故中晕了过去,被人拖出来时毫无反应。 车夫则喊了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可是刘将军府的人!” “抓的就是刘将军府的人!” “先把人带走,把痕迹收拾干净了。” 车夫被封了嘴,呜咽着叫不出声。 “怎么有两个女人?没听说刘彦照娶了两个老婆。” “那个要么是侍女,要么是妾室,管她呢。” 白玖听着这话,想开口解释,却在下一秒被封住了嘴,人也被五花大绑了起来,丢进了另一辆马车中。 马车飞快动起来,白玖躺在马车里,浑身被冷汗浸湿,小腿几乎已不能动了,大概率是骨折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抓的就是刘将军府的人。 这话显然就是冲着刘彦照来的,也许本来今晚这辆马车上该是刘彦照和刘夫人,谁知变成了她和刘夫人。 不过瞧这番情形,抓人的人似乎并不奇怪为何刘彦照不在马车上,又或许他们本身就没指望能抓到刘彦照? 马车平稳了下来,显然是朝着城内走的,不管怎样,在城内比在城外总要好些。 不过,什么人敢在盛京与刘彦照作对呢? 刘彦照乃五营总领,二品大将。 难道…… 白玖用力呼吸着,被封住嘴让她觉得呼吸格外困难,她试着挪动了下身子,让腿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总归不出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她被人拖了下来,小腿的伤让她无法站立,剧痛之下直直跪坐在了地上,膝盖砸得生疼。 “腿断了?”有人说了句。 下一秒她被谁扛了起来,她垂着头,见到那人衣角上的特殊绣纹。 她认不出来,但看起来如她所料,大约是朝廷的人。 念及此,白玖反倒冷静了下来。 她不是刘将军府的人,只不过殃及池鱼了,只要她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大概就能脱身。 不知道刘夫人被绑到了哪里,总之她被带到了阴冷潮湿的牢房,绑在架子上,旁边点了昏暗的烛火,几个人坐在了她的面前。 牢房中气味刺鼻难闻,她被扯下封嘴的布条,正要开口说话,转瞬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白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初春,外头甚至有些残冰都未化完。 她竟被泼了一盆冷水。 “清醒了?清醒了就说话,有些问题要问你。”有人开口。 白玖刚要应声,一阵剧烈咳嗽起来,寒气如毒蛇,往她骨子里钻。 “你叫什么名字?与刘将军府什么关系?” “我……我……”白玖努力抬起头,望着眼前人的身影,费力道,“我不是刘将军府的人,你们抓错了……” 眼前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晃眼的官服,腰间配着长刀,正坐在她面前,右手支着刀柄,坐姿随意。 “抓错了?”他听闻这话转头看了眼旁边的人。 那大概就是抓白玖的人之一,闻言忙道:“不可能,那边身份已经确认过了,就是刘彦照的夫人阮氏错不了,这个女人是和阮氏在一辆马车上的,怎么可能毫无关系?” 白玖垂着头,没什么力气:“我是叶府的少夫人白玖,上那辆马车只是个意外,你们可以……咳咳咳……去核实我的身份。” “叶府?叶将军府?!” 中年男人噌地一下站起来,“快!快去查!” 这要抓错人了,那就要了命了。 他哆哆嗦嗦地先将白玖松了绑:“刑部抓人事急从权,难免会出错,少夫人莫要怪罪……” “刑部?” 白玖身子瘫软地靠坐在地上,“这里……是刑部?” 中年男人面无人色地应了声。 可不是吗? 刑部大牢。 怎么好端端地还能抓错人……他慌得要命,心一横,干脆跪在了白玖面前。 “叶少夫人,您若真是叶少夫人,还请您莫要怪罪,今晚是刑部执法,奉命拦截所有企图出城的刘将军府的人,谁知您刚好就在那辆马车上呢……” 白玖抱着身子,脸色苍白,冷得打颤。 她实在说不出什么原谅的话,那是一盆冷水结结实实地泼在了她身上。 “能不能……先送我……咳咳咳……回去……”她喉咙发痒,虽冷得很,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却很烫。 “能,能,我这就去上报……” 白玖视线模糊地看着那人转身走开,有些无力地顺着地上躺了下来。 -- 第154页 她思维昏沉,睡过去之前脑中还在想着今晚的事。 刑部直接出手,必定是朝廷和皇上的意思。 但为什么只在城外拦截呢? 刘彦照又为什么要送刘夫人出城呢? 还有大嫂……真在刘彦照手里吗?他抓大嫂的目的又是什么,她有些想不明白。 白玖再次醒来之前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多人在说话,但她却听不清,但她在这些嘈杂的声音里捕捉到了最熟悉的声音。 叶舟。 是叶舟。 她梦到叶舟了吗? 她很想四处看看,却睁不开眼,喉咙很痛很干,也发不出声音。 还很热,似乎已经到了夏天了。 怎么会呢。 这才初春,还冷得很。 长信桥下的水还没有未消融的残冰呢。 对了,长信桥,长信桥……她之前应邀去了长信桥,见到了刘彦照,之后刘彦照让她送刘夫人出城,她没办法只得上了马车。 再之后,她被抓了起来,到了刑部…… 刑部—— 白玖睁开眼,被光照得又闭起来。 适应了会儿,她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熟悉的床帐,这是她的房间,归华院中她和叶舟的房间。 她松了口气。 她想起身,发现手被人牵着,偏头一看,叶舟伏在床边睡着,一脸憔悴的样子。 “叶舟……”她喊,声音喑哑无力。 叶舟猛地惊醒,怔怔与她对上眼,眼尾红了一片。 “……白玖?” “叶舟,你好了?”白玖忍不住流眼泪,“你醒了吗?我是在做梦吗?……影魂蛊解了吗?” “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叶舟红着眼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都怪我。” “叶舟……” 白玖挣扎着要坐起来,才发现她的小腿被上了夹板,缠了厚厚的绷带。 “小心,千万别乱动。”叶舟慌道。 白玖在他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扑进他怀里,哽咽着:“叶舟……叶舟……” 白玖本也没想哭,但见了叶舟时,她忽然委屈地不行,扑在他怀中,她越哭越难受,索性哭了个够。 叶舟心都要碎了。 紧紧抱她在怀,轻柔地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长发。 她每喊一声他的名字,他都应一声,心疼得要命。 直到白玖哭够了,仍紧紧抱着他不撒手。 他胸襟的衣裳被泪水湿了一片。 白玖抬起头来,红着眼,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仔细瞧着他,伸手摸着他的脸,轻声:“真得没事了吗?不疼了吗?” “没事了,不疼了,一点也不疼。” “手呢?我看看,还有小腹的伤口,也让我看看。” 白玖担心起来,忙要抓着他的伤口检查一遍。 叶舟捉住她的手,揽她在怀中,抵着她额头,声音也有些发颤。 “傻不傻?怎么一醒来就问我……你自己倒伤成这样……” “我没事,腿是不小心被砸的,只是意外,很快就好了,你别担心。” “白玖……” 叶舟低沉着声音,“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白玖笑了下,她抬头看他,伸手拭去他眼尾的湿痕。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问。 “三天前。” “三天?!……”白玖一惊,“我睡了很久吗?” 叶舟摸了摸她额头,见退烧了才彻底放了心。 “你睡了三天了。” 他不敢回想这三天他是以什么心情过的。 “那……那大嫂?”白玖语无伦次,“刘彦照还有那个刘夫人……” “别着急。”叶舟温声安抚着她的情绪,“大嫂已经回来了,没什么事,只是有些受惊吓。”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白玖发怔。 怎么她只是睡了一觉,却好像被按了快进键一样。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最新评论: 【大哥没事了吧应该】 【好耶! 】 -完- 第87章 、来龙去脉 叶舟的吻从和风细雨到狂风暴雨 白玖只身前往长信桥那夜,叶舟醒了。 其实他在这场与子蛊的斗争中,虽看起来陷于昏迷,但很多时候他是可以听到白玖在跟他说话的。 只是他没有完全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所以无法回应她。 知道白玖只身赴险,叶舟心急如焚,竟将子蛊彻底压制住,从这场凶险的战役中取得了胜利。 他的身体气血亏虚严重,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出了门。 当他弄清楚长信桥这个地点时,白玖已经在前往城门的路上了。 所以叶舟扑了个空,只看见了白玖的斗篷和马车。 回程时他正好撞上赶过来的府衙的官兵,他们沿着附近展开搜索,很快确认了车辙印,是往城门方向。 于是叶舟立刻骑上快马赶了过去。 守城的侍卫说确实有一辆马车上的人自报了家门,自称叶将军府少夫人,但人已出了城。 他们今夜得到命令,无论何人出城,一律放行。 除此之外,他们并不知道刑部的计划,自然也就不知白玖在出了城后就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 第155页 叶舟出了城去追,追了很远才停下,他直觉白玖并没有离开盛京。 若她是被挟持离开盛京,守城的侍卫是不会轻易放行的。 于是他又折返,以兵部尚书的权限调了出城记录来看,确认刑部的人今晚在城门外执行过任务。 他想也不想,策马长驱直入,闯了刑部大门。 刑部的人见叶将军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一时均不敢阻拦。 正巧白玖被人从地牢中抬进马车,要送回叶府,被叶舟见到了。 他见白玖躺在马车里,整个人昏迷着,发着烧,还湿透了,他眼前一沉,差点有些站不稳。 若非刑部尚书亲自出来赔礼道歉,与他好生说了一番话,只怕他当晚即便顶着责罚也要拆了刑部。 “你这么凶啊?”听到这儿白玖靠在叶舟怀中笑了声。 叶舟不禁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冷冷的声音在白玖耳边响起:“他们抓错了人,使你遭了这些罪,我做什么都不为过,若非发现得早……” 他闭着眼,轻颤了下:“白玖,我不敢想象……你不知道,刑部大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对一些人来说,称为地狱也不为过。” 白玖抚摸着他手臂,柔声道:“别怕,叶舟,都已经过去了。” 叶舟埋首在她发间,轻轻“嗯”了声。 身后人的恐惧与歉疚如潮水般,白玖赶紧转移了话题,不使他在这种情绪中沉浮。 “刑部尚书告诉你什么?” 叶舟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他跟我说,今夜刑部突击抓人,是皇上下的令。” 早在叶舟那道折子之前,皇上就已发现了江和财政端倪,只是刘彦照身居高位,掌管五营兵马,即便皇上也轻易动不得他。 且刘彦照常年驻扎江和,天高皇帝远的,调查起来十分不易。 去年年底,皇帝找了个由头将刘彦照召回了盛京,让他过了年再走。 正好叶舟和唐裴修也都在京城,江和那边还剩下三营首领,事情就变得简单的多。 不过叶舟发现叶江还活着,向皇上请旨带着白玖去江和的事,皇帝是很意外的,但他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因为他想借机看看叶舟与刘彦照的关系,看叶舟回江和是否另有目的。 年前,兵部侍郎亲自带着新一波粮草冬衣赶赴了江和。 这是兵部每年的习惯,算是替皇上前去慰问远在边境不能回乡过年的将士们。 只是往年通常是兵部其他人,这次换成了兵部侍郎而已,例如陈宏就去过一次。 这次虽然官更大,刘彦照倒也没觉得奇怪。 叶舟在江和找到叶江,并在文书中向皇帝陈述了此事,还暗示了江和财务问题,让皇帝意识到,叶舟是可用之人,与刘彦照并非一伙。 接下来便是年关,看似寻常的一个年,变故发生在了元宵的那一夜。 皇城脚下蓄意纵火,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这件事皇帝一直让工部善后,刑部调查,但调查不出来什么结果,看起来的确是个意外事故。 不管是否与刘彦照有关,那日刘彦照的确没有出现在宫墙之上倒是真的。 眼看着过了元宵,刘彦照便要回江和了,皇帝顺理成章地找了个借口将刘彦照扣下了。 让他去监管工部修缮受灾房屋之事。 其实这事刘彦照可以拒绝,若他真拒绝,皇帝也不能强迫他。 但他答应了。 皇帝走这步棋,多少有点试探的意味。 因为这场火灾十分严重,为了安抚百姓,他特开了国库,给工部拨了大批银两用以修缮工程,这其中的利润也是巨大的。 皇帝让刘彦照给工部监工,其实给了他一个贪污的机会。 工部历来油水大,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即便在皇城脚下,只要不太过分,皇帝通常也睁只眼闭只眼。 要想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 白玖饶有兴趣地笑:“你们皇帝这行为,怎么有种钓鱼执法的味道?” 给刘彦照一个致命诱惑,撒鱼饵让他上钩,再以吃鱼饵的罪名把他抓起来。 叶舟道:“吃鱼饵的罪名可不够定刘彦照的罪的。” 不但不够,还容易打草惊蛇。 所以鱼饵只是一个饵。 一个将刘彦照暂时留在盛京的饵。 白玖问:“那刘彦照送刘夫人出城,难道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吗?” 叶舟沉思片刻:“这大概是我的错,那日我拿着尚书令牌开了兵部文书库,找到了一些废弃的旧账本,可我接到府上小厮传来的消息时,走得太急,不小心遗失了,大约不知被谁捡到了,给刘彦照走漏了消息。” “你这是推测,或许并不因为这个呢?若说这是你的错,那往前论,岂非是我的错?”白玖说,“若非我驱逐子蛊出了岔子,便不会急着让你回来了。” 其实这一段她一直没来得及告诉叶舟,以后也不打算讲。 她当初生魂离体,引诱子蛊,与无为心照不宣的一点便是,那子蛊若真被成功从叶江体内驱逐,大概率是会钻进白玖体内的。 只是白玖已做好了准备,无为也尊重她的决定。 若子蛊真到了白玖体内,以白玖的玄门之术,或许还能找到其他的办法彻底杀死子蛊。 -- 第156页 这是她与无为设想的过程,之所以他们敢这样做,是因为无为特意算过一卦,结果显示有一线生机。 他和白玖皆以为是可行的。 谁知根本不行,子蛊察觉到异常,不但不被白玖的生魂引诱,反倒有攻击她的意思。 而叶江的生魂离体太久,早已虚弱异常,若那时强行召回身体,是无法与子蛊进行抗衡的,那么最后一丝机会也就没有了。 紧急时刻,无为借道家祖师爷神力,强行又卜了一次破局卦,得知与叶舟有关,才让人赶快把他找来。 不过这点事发突然,连白玖都没料到,否则她不愿叶舟冒这个险。 但她转念一想,叶舟必然是愿意的,他是宁愿用自己命去换叶江命的人。 世事无常,她忍不住感慨。 “你的子蛊彻底清除了吗?给我看看。”她不放心地问。 “没事了,无为道长前日来过一次。” 叶舟拨弄着她散乱下来的发丝,轻声说,“他在我的背后划了一道十字口,说子蛊已死,挑出了体外,这一劫算是彻底过了。” “无为道长来过?” “嗯。” 叶舟点头。 白玖病着,虽大夫说是因为寒气入体,体弱受寒导致的,但他不放心,特意去寻无为来看,就怕还有其他什么怪力乱神之物掺杂其中,谁知不用出门,无为倒自己上门了。 他来是为了检查叶舟的情况的,毕竟子蛊这事,若不亲眼确认已成,他始终不放心。 叶舟还问了叶江的情况,无为说叶江生魂离体太久,受损虚弱,不知能不能醒来,若要恢复,至少还需要一段时日,至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白玖叹道:“你们兄弟两真是不容易。” 叶舟低声:“其实……我哥能活着,已是很好的结果了,至于我,受点罪也不算什么,唯一不该遭罪的是你,都怪……” “叶舟。”白玖打断了他,她略侧了侧身子,转头看着他的眼。 叶舟也望着她。 白玖没说话,听着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片刻,她忽然轻笑了下。 “叶舟,我爱你。”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心意让叶舟怔住了,呼吸频率忍不住加快。 彰显着他此时的心境。 他原本想说什么话,如今一句也找不到了。 白玖见他耳朵红了,又忍不住笑,伸手去摸他的耳垂。 “叶舟,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更多的话她没能说出来。 叶舟吻住了她。 唇齿相依间,是旖旎春色。 泛着粉晕,悄悄蔓延至少女的双颊。 不知何时,才稍稍分开。 叶舟抬手轻柔拭了拭白玖的唇,抵在她颈间,低沉着声:“我也是。” 白玖原先狂跳的心脏渐渐平缓了,恢复了它原有的节奏。 她还有好多问题没问,但她此刻被叶舟吻得头脑昏沉,好像短了路。 叶舟的吻从和风细雨到狂风暴雨,两人动至情深处,皆有些难舍难分。 若非白玖此刻还伤着腿,她真想跳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将主动权夺回来。 叶舟起身走开,骤然离开的体温,让她找回了清醒。 她抬头看,叶舟倒了杯水给她。 白玖想也没想便接过,喝了个精光。 有些事,确实容易渴。 “我还要。”她说。 叶舟瞧着她这模样,忍不住笑了声,又去倒了一杯来。 连喝了三杯茶,白玖终于找回了理智。 她问出了想问的问题:“刑部尚书还和你说什么了?” 叶舟道:“他说,若我此刻在刑部闹开,势必打草惊蛇,因为刘彦照还不知道他夫人已在刑部手里。” “原来如此。”白玖点头,想了想,又有些生气,“那他们抓错了人就这样算啦?” 她的小腿断了还被人粗暴地拖来拖去,膝盖狠狠砸在地上痛得要命。 不但将她绑在架子上审讯她,还泼了她一盆冷水! 她撩起裤腿,膝盖上的淤青一大片,触目惊心。 叶舟道:“当然不能算了,等此事一过,我就把这笔账算回来。” 他坐回床边,轻轻揉着白玖的膝盖,眼里的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白玖笑了声,歪着头问。 “那皇上会不会训斥你?” “训斥就训斥,又不掉几两肉。” 叶舟淡定道,“我只要不去刑部杀人放火,最多也就训斥我一顿,罚些俸禄罢了。” 他挑眉:“我可是有军功在身的人,年前还有救驾之功。” 他这话说得轻狂张扬,仿佛那个充满少年气的叶舟又回来了,白玖有些开心,亦很安心。 她笑着,用挑逗的语气。 “叶舟,我爱你。” 叶舟抬眸望着她,抿了抿唇,转移话题。 “……还渴吗?” 他可经不起白玖的挑逗,但他要顾及到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他只能强忍着,怕再来一次就破了防了。 这感觉实属煎熬。 好在王氏的到来及时打断了暧昧的延续。 小碗探头笑,圆圆的眼弯成了月牙:“二爷,少夫人,大夫人来了。” 不怪她听了半日墙角,她实在担心白玖,便时刻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 第157页 小钰也差不多,不过在上一回他们的旖旎中,就羞红了脸跑开了。 “快请!”白玖忙道。 她对叶舟说:“我还没问你大嫂是如何回来的呢。” 叶舟摇头:“我也不知,大嫂是被府衙的人送回来的,我见她精神不太好,一直没敢追问。” “你快将我的外衣拿来,我这样形容,怎么见得人。”白玖揉了揉脸,又捋了捋散乱的头发,喊道。 叶舟将外衣取来帮她披好。 “大嫂不是外人,再说,天生丽质,怎样都能见人。” “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白玖说。 “什么西施?” 王氏从外间走进来,虽看着神色不太好,可语气倒还轻松,见了白玖笑道,“哟,果真是个病西施。” “大嫂!” 白玖脸红了红,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床边。 叶舟很识相地给她让了位置。 “你们妯娌间想必有话说,我去瞧瞧大哥。” 白玖喊住他:“叶舟,我有点饿了,你回来时给我带点吃的吧。” “好。”叶舟笑道。 “大嫂,你受苦了。” 白玖眼圈微红。 她瞧湖影那样,简直担忧地不得了,生怕王氏也同样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你才受苦了。”王氏叹道,“你如今这样,都是为了我,否则你怎会只身前去,我都知道的。” “大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白玖忍不住问,“是刘彦照抓了你吗?” “不是,是兰斯丽,她借刘夫人之名将我约了出去,我那日一上马车就被打晕了过去,醒来就在一间地下石室。” “你见到兰斯丽了?”白玖语气有些紧张,“她可对你怎么样了?你……” “没事,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王氏扯了个勉强的笑,“我才知道,江郎那般模样,原来与她有关,她给江郎种了影魂蛊,此事你和舟哥儿该早些告诉我才是。” 白玖咬了咬唇,神色歉疚。 她和叶舟之前是都不想将王氏牵扯进来,怕她知道的越多,关心则乱。 王氏垂了垂眸,眸中神色复杂。 “其实被掳这一趟,我反倒有些庆幸,了解了许多事。” 她问白玖:“其实你那日来宁康院问我罐子,还问我母家商行,是否已对我的身份有些猜测?” 白玖怔然。 王氏道:“我已知晓,宁康院出现的虫子与兰斯丽有关,她是卒邬人,是喀叶教人,善用蛊虫,只是那些蛊,居然未对我起作用,这一点我之前没有想过。” 白玖之前也只是猜测。 一是因为左夫人说的那个喀叶教被处死的女子的故事,二是《喀叶教义》中有记载,喀叶教培养的蛊虫是绝不会伤害喀叶教人的。 这是为了防止喀叶教人像蛊虫那样出现自相残杀的局面。 当然,前提是纯血脉的卒邬喀叶教人。 所以卒邬喀叶教人虽朝外传教,却不与外人通婚,若要与教外人在一起,必须要种下影魂蛊,而影魂蛊一旦种下,则断绝了诞育后代的可能性,这也是保证卒邬喀叶教人的血脉不外流,能力就不会得到淡化。 如果不遵守,则会被按照教规处死,那个喀叶教女人就是这样的下场。 因为她坏了规矩,她怀了教外人的孩子,还偷偷生了下来。 卒邬喀叶教人天生就会炼蛊驱蛊,即便拥有一半的血脉,不会用蛊却也能让虫子不会对其产生攻击性。 所以白玖怀疑王氏就是当年那个喀叶教女人偷偷生下来的孩子。 王氏看出了她眼里的思虑,点头:“你说的那些话,我这两天想了想,我们王氏木材行的确没有将业务拓展到卒邬那么远的地方,我幼时随父亲去了那一趟,现在想想不免奇怪。” 她已写了家书让人送去老家了,她脱不开身,便请父亲过来当面一叙。 她要将心中那些不明不白的疑团,都问个清楚。 王氏望着白玖,轻声道:“我想,约你在长信桥下的,原本是兰斯丽,只是那晚她去不了了,所以去的是刘彦照。” “她怎么……” “她被我重伤了。”王氏一向温和的眸子忽然闪现厉色,“我咬下了她的耳朵,还划破了她的喉咙。” “大嫂……”白玖微惊。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王熙容,她方才说这话时,眼里的恨意毫不掩藏,仿佛若那人在眼前,她下一刻便要扑上去生啖她肉,生嚼她骨。 “你别害怕……” 王氏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了情绪,“我只是一想到她对我夫君做的事,我就恨!江郎以前那样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如今这般模样,我每每想起,心都抽痛得很。” 她说着眼眶已红了。 “我甚至与江郎都还没能有个孩子……实在对不住叶家。” “大嫂……”白玖柔声安慰,“不知叶舟是否告诉你了,大哥体内子蛊已除,你别担心。” “我知道,这都是你的功劳,还有舟哥儿,我回府之后,这些事都听说了,你们做了很多事。”王氏落下泪来,“不过江郎如今都还没醒,我真怕……” 真怕他醒不过来。 白玖忙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哥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 第158页 王氏低头拭泪,点了点头。 白玖想起兰斯丽,便问:“那你是如何从刘府脱身的呢?兰斯丽如今还在刘府吗?” 她想,刘彦照挟王氏这事,分明就是引火烧身,自找麻烦,若王氏出面作证,说不定还能指控他。 “我上车后就晕了,醒来直接就在石室里,后来兰斯丽被我重伤昏迷,我怕她失血过多出了事从而影响到江郎,便大声呼救叫来了人,他们将她带了出去。我独自在石室待了一些时辰后,又有人下来,他蒙着脸,将我迷晕了,我再醒来就到了叶府了。” 王氏皱眉:“所以我即便知晓此事大约与刘府脱不开干系,却从头到尾都未见到刘将军或者刘夫人,根本无从指证。” 是府衙的人在一处偏僻巷子里找到了她,把她送回了叶府。 在这之前,府衙虽然全城搜人,却根本不敢搜到刘将军府去,这之后,刘彦照又将这个麻烦及时扔了,成功将自己指摘了出去。 那晚他去长信桥找白玖,也是临时起意。 因为守城的侍卫若见到他出现,必然不会放他出城。 他这样的身份,一举一动都影响很大,非诏不得出,纵然他只是送夫人出城,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半途转道长信桥,来找白玖。 原本打算撕了脸直接胁迫她,谁知她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竟没将他与挟持王氏的人联系起来,还很信任他的样子,于是他省了事,干脆将计就计。 谁知,白玖是装的。 更不知,刑部在城外截人。 作者有话说: 昨日的更新忘记发了,于是干脆和今日这一章合并成大肥章送上~感谢阅读 最新评论: 【签个到】 【爪! 】 【重重巧合】 -完- 第88章 、卒邬往事 他才发现纳莉丽竟然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一辆富贵的马车缓缓使进了盛京城。 车前坠着金线流苏,顶部和四角还坠着成色上好的珍珠。 一只白嫩的手刚掀起帘子往外看,就被人拍了下来。 王迅昌板着脸训斥:“没规矩,这可是盛京,是最繁华的地儿,这里人家的闺阁小姐都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免得被人指指点点。” 王清雅有些不乐意:“盛京怎么了?还不许看了?再说,咱大姐不是伯爵夫人嘛,多风光啊,谁敢说我坏话?” “爹,你就是老古板,学人家规矩都学不像,大姐跟您在外头跑商,还有在家做生意,不知被多少人见过了,还不是嫁得好?若不是她被叶将军瞧见了,还不一定能嫁进将军府呢。” 王清雅捧着脸幻想,说不定大街上哪位王孙公子看了她一眼,也被她迷倒了,非她不娶呢。 王迅昌哼了两声:“少做梦了,都是平日在家惯的你,这次带你出来你要懂点事,给你大姐留下好印象,不然你就只能乖乖跟我回去了。” “知道了。”王清雅撇了撇嘴。 马车驶进长街,在丹广街停了下来。 王迅昌领着女儿下车,嘱咐道:“转过去就是叶将军府,千万别胡闹,这等人家都是有讲究的,他们家的老夫人尤其重视规矩,你自己让人看轻了不要紧,别给你大姐惹麻烦。” “欸呀,知道了知道了。” 到了府门前,礼貌递了名帖,守门的侍卫见了,交给管家送了进去。 略等了会儿,一个穿着精致,容貌娇俏的丫鬟笑着走了出来。 “是老爷和清雅小姐么?” 王迅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是小花?” 花影笑着行礼:“奴婢现在叫做花影,快请跟我进来吧,大夫人在少夫人院里绊着,等会就来。” 王迅昌一边跟着花影后头,一边感慨:“几年不见,都不敢认了,出落的这样标致,我差点以为是哪家的小姐。” 花影笑笑。 说着两人就被领到了花厅暂歇,小丫鬟奉上茶水糕点。 花影道:“请老爷与小姐略坐,我去请大夫人来。” 王清雅好奇又惊羡地打量四周。 “爹,你说大姐让我们来为了什么?” 王迅昌沉吟着,还是摇了摇头。 他也不明白,只是忽然一封家书寄到,让他进京一趟。 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但见信中口吻又不太像。 王清雅乃是他最小的女儿,平时也惯得很,听说他要来大姐家,非要跟着来看看,她姨娘也缠着,说让他带清雅出来见见世面也好,最好是寻个由头留在将军府,日后若能看好人家,从将军府出嫁,那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王迅昌一想也是,他几代都是商户,就出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女儿,不知走了什么大运嫁进了将军府,他实在与有荣焉。 - 白玖这边看着王氏接到王迅昌来到府上的消息而起身离开时,她十分想跟上去也瞧瞧,可她连床都下不了,只能望洋兴叹。 好在小碗贴心,进来陪她说话。 “少夫人,你饿不饿啊?” “有点,不过叶舟等会来给我送吃的。” 小碗捂着嘴笑。 “你笑什么?我病成这样,多少有他的责任,给我送吃的怎么了?”白玖眨眼笑,“不过这话别告诉他,就咱两知道。” -- 第159页 小碗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她又问:“那个人怎么办?” “谁?” “丁景成。” 白玖反应了半天,想起来了。 “啊……他还没回去啊?” 小碗说:“他爷爷来找过他一次,他自己不愿回去,说少夫人重用他。” “我看就是因为他在府上吃好喝好,所以不舍得走了。” 白玖笑:“那让他回去吧,没他事了,给他五十两银子吧,算是答谢。” “五十两!这么多!” 小碗觉得不舍得,“就取点血而已,他白吃白喝这些天早就该补回来了,竟还给他这些银子,他真是占大便宜了。” “虽取点血,但作用可大呢,叶舟对朱砂过敏,若非他那点血,还不知今日是个什么境地呢。” 白玖说,“你取了银子差人好生送他回吧。” 小碗想了想:“我给他拽过来的,我亲自给他送回去吧。” “好呀。”白玖笑着点头。 - 王熙容站在花厅门前,逆着光,王迅昌抬头时略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 有一瞬间的恍惚似看走了眼。 倒是王清雅先打破了安静,率先上去甜甜地喊:“大姐~” 王迅昌站起来,一时不知如何行礼称呼,便喏喏了两声,尴尬笑了下:“来啦?” 王氏走进来,容颜一下清晰可辨:“阿爹,许久未见,身体还好?府里平日只靠我一人管着,也抽不出空来回去一趟。” 王迅昌一下便放松了下来,找回了从前与女儿相处的感觉。 他摆摆手笑着坐下来:“我身体向来很好,硬朗着呢,你婆婆怎么样?今日来还没去拜见她。” “老夫人不在府上,去别城小住了。” “哦哦,这样啊,那你怎么样?我听说叶将军竟然死而复生回来了,世间哪有这样的事?说来还是你命好。” “说不定是母亲在天上保佑着。”王氏浅浅笑。 王清雅插嘴问:“姐夫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威武?我能见见吗?” 王氏笑着点头:“是啊,威武得很,只是他旧伤未愈,如今还在修养着,一时半会儿你怕是见不着。” 她看了看王清雅,问了她几句家常,见她有些无聊的样子,便招呼花影带着她去府上转转,她立即欢天喜地地去了。 花厅内只剩下了她与父亲二人。 王迅昌问起:“瞧你家书中提到有些事要问我,不知是什么事?” “我心里有些事确实想问,只是不知该不该问,阿爹又愿不愿意告诉我。” 王迅昌愣了愣:“瞧你说得什么话,难道你大了嫁了人了,就不是我的女儿了么?有什么不能问不该问的?我又有什么不愿意告诉你的呢。” 王氏开门见山。 “那么请阿爹实话告诉我,我母亲究竟是什么人。” 王迅昌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 王氏望着他:“是卒邬喀叶教人,是不是?” 惊讶的表情凝固在王迅昌脸上,他低下头不知喃喃了几句什么,又略提高了声问:“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的?” “我遇见了喀叶教人,她对我施蛊,却毫无作用,阿爹,我小时候跟你去过一趟卒邬,那次是去做什么的?你对我说了实话吧,否则我既然问了,也是要查到底的。” “什么!……你遇见了喀叶教人?在哪儿?在盛京?喀叶教人怎么到了这儿?专程来找你的?” 王迅昌似乎吓了一跳,急忙问了一连串问题。 “不是来找我的,总之我遇见了,若非如此,我恐怕想不起来要追问你关于母亲的事。” 王迅昌脸上的复杂之色极速转换着,末了,似乎下定了决心,长长叹了口气。 “你母亲,的确是卒邬人,她的名字叫做……纳莉丽。” 王氏皱起眉,果然,这一听便是卒邬人的名字。 王迅昌说:“我少时曾随我爷爷,也就是你太爷去过一次卒邬,那时你太爷的木材生意还没做起来,听各地走的行脚商说,卒邬有一座小城,那儿有一种很好卖的特产,叫做青山砚,尤其受文人们的喜爱,只是路途长,又不好运,所以市面上极少,物以稀为贵,自然价格不菲。” “你太爷便带着我往那走了一趟,你爷爷就留在家里继续照顾生意。我们去的时候,发现卒邬不太喜欢外地人进城,你太爷脑子也活络,竟不知从哪儿搞了两套当地的衣裳,怕口音露馅,还让我装成哑巴,不要露馅。” “在卒邬我们待了一段日子,你太爷忙着去考察青山砚的价值,我则到处转转,便是在那时遇见了你母亲。” “你母亲当时被一群小波皮欺负,我二话没说就冲上去救了她,她心生感激,请我去她家里喝茶,她本来以为我就是卒邬人,但我实在没忍住说了话,被她听出来了。” 王迅昌说到这里露出些笑。 “她爱说话,我听着听着就实在憋不住了,本来我还担心她介意我的外地人身份,谁知她不但不排斥,还十分好奇,缠着我问外地的风土人情,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 “你母亲生得好,性子又讨喜,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后来我们……” 王迅昌顿了下,“那是年少轻狂,没想过什么后果。” -- 第160页 他那时也不知纳莉丽怀孕了,纳莉丽自己都不知,一次中奖的概率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很小的。 没多久,王迅昌的爷爷便打算启程回了,他购入了当地一批青山砚,打算带回去卖卖试试,若是不错,生意就能继续做下去。 没办法,王迅昌只能与纳莉丽告别,纳莉丽纵然不舍,却也不愿离开卒邬,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于是二人就此分别。 王迅昌走后不久,纳莉丽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很害怕。 因为教中规矩她是知道的很清楚的,若被人发现,她与她腹中孩子必死无疑。 但她不想死,也想保护这个孩子。 而王迅昌那边青山砚卖的还不错,第一批带的太少了,王迅昌的爷爷打算再去运一批回来,不过临行前却病倒了。 王迅昌的父亲要照顾他,还要做生意,也抽不开身,于是王迅昌在爷爷的要求下,独自去了卒邬。 这距离上一次,差不多过了一年时间。 他回到卒邬,自然放不下纳莉丽,费尽了力气,好容易才找到她。 这时他才发现纳莉丽竟然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这个消息让他大为震撼,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他虽已到了成婚年纪,家里却还没着急为他张罗,未成婚却忽然带回了女儿,不知让人如何议论。 但他还算是有些良心,打算带纳莉丽离开卒邬,硬着头皮也要说服家人,娶她过门做媳妇。 谁知纳莉丽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她说她在这里生长了许多年,根就在这里,是不会走的,只让他带着女儿走。 王迅昌无法,只得照做。 临走时,纳莉丽哭着告诉他一件事。 她说他们喀叶教的规矩,若要与教外人在一起,必定要给他种下影魂蛊,她虽有影魂蛊,却不愿给他种。 这事若被喀叶教人知道,她必定要遭受惩罚。 不知这次分别,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王迅昌惊了半晌,再次劝她离开,她仍是不愿。 他无法,只得给她留了地址姓名,告诉她,若日后她改了主意,可来找他,他也会尽量找机会再来卒邬的。 谁知这一别就是好多年。 王迅昌回家后没多久爷爷去世了,父亲将木材生意做了起来,比青山砚倒好做的多,不需要青山砚了,因此王迅昌也就没再回卒邬。 直到多年后,王熙容长大,他专门带着她去了趟卒邬,内心想着再试试劝纳莉丽跟他离开,或许见了女儿她就能改变主意了。 谁知却意外得知了她被喀叶教坛几年前公开处死的消息,他吓疯了,只住了几日,就赶紧带王熙容离开了。 说到此处,王迅昌早已泪流满面,懊悔不已。 “我当年应该强硬一点,若带你母亲离开便好了,她也就不会……我后悔啊,后悔得很!……我当年甚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给她留的名字都是假的,我对她说,我叫王秋平。” 他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真不是个男人。” 别说保护自己的女人,连给她收尸都做不到。 那时在卒邬,他不敢走漏一点风声,生怕被人认出他和王熙容就是当年与纳莉丽有关的人,怕不能活着走出卒邬,他知道那个地方,连朝廷律法都管不到,若要杀了他,伸冤都无处诉。 “熙容啊,你怪我我认了,我对你母亲来说,就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甚至不配做个丈夫。”王迅昌掩面抹泪,泣不成声,“我甚至不敢对外说她的身份,连你也不敢告诉,她跟我一场,我连个名分都不能给她。” 作者有话说: 大约还有一更~大约 最新评论: 【大嫂这狗血的身世……】 -完- 第89章 、风声收紧 “叶舟,到我那儿来一趟。” 王氏久久无语。 她看着佝偻着坐在椅子里的父亲。 他的年纪已上来了,头发也有些花白,人不算高,还有些发福,但此刻缩在椅子里,看着却格外单薄可怜的模样。 也许人年轻的时候总会做事不计后果,但不计后果之人通常总会自食其果。 王氏从没想到,自己这平日本分的父亲,竟然还有这样一段风流往事。 若说对错,他自然有错,可她也不是判官,下不出什么结论。她只觉得胸腔发堵,她原先平凡的生活好似被丢入了一颗石子。 诚然,她自出生起便没见过母亲,也谈不上什么感情,所有的亲情都系于父亲身上,但她何尝不是从小渴望过母爱的小姑娘呢。 她缓缓起身,坐到父亲身边。 “罢了。”她叹道。 她这一夜无眠,躺在宁康院西厢房的床帐里,睁着眼瞪着茫然昏暗的夜色,不知怎么想起了那个在卒邬度过的夜晚。 那晚她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 咚—— 一下。 咚—— 两下。 她害怕极了,缩在被子里不敢出声。 实在忍不住好奇时,她悄悄探头瞧了一眼。 一道影子映在门外,却不说话,似乎在等着她来开门。 父亲就歇在隔壁,她想的是天亮之后告诉父亲这件可怕的事。 不曾想父亲也遇着了怪事。 父亲说:“你没听见有个女人一直在哭吗?声音忽大忽小的,好像就在我耳边,渗人得很。” -- 第161页 一个女人在父亲房内哭了一整晚,是谁呢? …… 她沉沉睡去。 王迅昌带着王清雅在府上住了几天,家中生意离不开人,便打算启程回去。 这些天,王氏面色如常地待他,同他聊天也不过正常语气,倒是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又说不出来,索性不想再待下去了。 临时走,他道:“你身边还缺不缺人服侍了?不如让清雅留给你做个伴,日后……” 多余的话他没好意思说,但王氏却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 “她若愿意,便留下吧。” “欸,好。”王迅昌讷讷。 王迅昌收拾了包袱,王氏又替他准备了好些礼物糕点之类的,让他带回去,他塞得马车满满的。 王清雅骤然与父亲分别倒有些不舍,拉着他衣角红了眼:“爹,记得来看我。” 王迅昌拍拍她头:“听你大姐话。” 他回头去看,王熙容站在廊下向他这边望过来,挂着柔柔笑意。 阳光洒在她身上,细小的灰尘发着光在她周围飞舞着。 他怔了怔,好似看花了眼。 只听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我从来,不怪你的。” * 叶舟再次走进兵部大门时,唐裴修早他到了。 他抬眼瞥了一眼,从鼻孔里出了口气。 “哟,这不是夜翼营的叶舟将军吗?您消失了这些天,终于舍得大驾光临啦?” 叶舟驻足片刻,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他人气我我不气”的口诀,维持住了轻松的语气。 “嗯,来了。” 他这语气差点让唐裴修气背过气去。 他拍着桌子站起来,怒道:“我告诉你,这些天你没来的事梁尚书都知道了,我听说御史也写好了折子,要参你一本。” 叶舟:“不是请了病假了么?” 唐裴修更生气了:“我看你生龙活虎的,哪就突然得了急病了?再说,你连请假文书都让你夫人写,你也太猖狂了!” 这些天不知梁尚书抽的什么风,平时好几天不来兵部一次,如今倒像是住在兵部一样,到了时辰也不走,逼得其他人都不好意思走,陪着梁大人加班。 梁大人吩咐下来,要趁着新年伊始,将所有旧文书重新整理归档,于是开了文书库,让整个兵部的人加班加点,熬了几个通宵了。 他眼睛都熬红了。 叶舟倒好,这些天递个请假文书,人干脆消失不见了。 他听说他离开兵部的前一天,和梁尚书碰着面了,他十分怀疑叶舟是提前得了什么消息,故意称病避开这些繁忙事务的。 否则怎么刚整理地差不多了,叶舟又病好了呢。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叶舟伸出手:“唐将军,你看我手上还有伤痕呢,确实是意外受伤了。” 唐裴修凝眸看去,气得原地冒烟。 “我谢谢您!您再请个几天,伤疤都要好了!” 叶舟露出轻松的笑:“我也觉得。” 陈宏不知自己是进来的合时宜还是不合时宜,一进来便见到唐裴修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他笑道:“啧,这是怎么了?” 叶舟跟他点了个头,算是打个招呼。 陈宏稀罕问:“叶舟,听说你忽然病了,怎么回事啊?……” “是病了,可惜唐将军不信,偏要言语无状。” “叶舟!你他娘的……”唐裴修又拍桌。 “欸!” 陈宏及时制止了他,揽住他肩膀:“老唐,这些天忙坏了,好不容易今晚能歇一歇,早些走,怎么样……齐乐坊?” 唐裴修怒气缓和了下来。 “……也行,还找上次那个女的,手上功夫不错。” “出去说出去说,出去吹吹风,冷静下。”陈宏笑道。 唐裴修瞪了眼叶舟:“正好还有些收尾的工作,老子不干了,你小子别想偷懒,就在那抽屉里,自己干吧。” 他说完跟陈宏一前一后地出了屋,屋内只剩下叶舟一人。 叶舟感觉耳边终于清静了。 这唐裴修,跟吃了炮仗似的。 怪不得以前大哥会看他不顺眼,本来大哥的脾气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个炮仗搁在一起,自然是要炸,就看谁更响了。 他在桌子后坐下来,拉开抽屉,不由微怔了下。 抽屉里是一沓旧年文书记录,他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夹,从中间抽出一份来。 这不是……他上次不小心遗落的那份吗? 他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梁尚书今日走得早,所以兵部其他人终于松了口气,该下班的都早早下班了。 谁知梁尚书才走没多久,又掉头回来了。 没来得及走的人叫苦不迭,已溜的人暗自庆幸。 叶舟挺了挺脊背,活动了下发酸的胳膊。 梁尚书站在门口敲了两下门框:“叶舟,到我那儿来一趟。” 叶舟微怔,想了想,将抽屉里整理出来的一些内容一起带着跟了过去。 他进门时梁尚书正在端着碗喝药,药放了好一会了,都凉透了。 “梁大人。”叶舟礼貌出声。 梁尚书放下碗,屋里弥漫着药的苦涩气味。 “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每天都要喝药。”他苦笑了声。 -- 第162页 “大人必然长命百岁……”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客套话,你年纪轻轻的,可别学那些人一副油腔滑调的官场做派。” 梁尚书道,“是人都要死的,我也早过了退休的年纪,还想趁着能吃能动,回故乡老家享几年福。” 叶舟点了点头,便也没再说什么,只将尚书令牌搁在桌上。 “这些天没来兵部,忘记将此物还您了。” 梁尚书看了眼令牌,收好,问:“可有什么收获?” 叶舟将那些文书放在桌上。 梁尚书点了点头,忽然问:“你知道我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开文书库,整理旧档案吗?” 叶舟露出不解之色。 其实他也有些奇怪,若梁大人想暗中查,也就是费些事,但光明正大的查,岂非让心中有鬼的那些人都警觉,还给了他们暗中做手脚的机会? 梁尚书仿佛看穿他心中疑虑:“我就是要给他们机会,你可知,这次重新整理旧档案,竟毫无破绽,那些账面做得严丝合缝?” “一点问题都没找出来?” 梁尚书摇头,叹了口气。 “这才是我最无奈的地方,原先暗中查了一批人,现在发现,远远不止啊。” 皇帝登基年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先皇是个荒谬的人,留下了一些烂摊子,交到如今皇上手里,又因年年打仗,一时腾不出手来管。 如今江和战事刚平,皇帝才火急火燎地想要动一动朝廷内部那些腐烂的根基,可他也无奈,可用人手并不多,又怕打草惊蛇,因而梁云这么大年纪了都无法退休,他若退休了,一时还真不好找人顶上这个职位,皇帝也不放心。 叶舟皱了皱眉,才发现事情远比他想的要复杂。 原先想着不过一个刘彦照中饱私囊,贪污军饷,现在发现,这已不是个人问题了。 梁尚书道:“虽难,却事在人为,如今我倒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你这些日子不在兵部,我本打算交给唐裴修的,只是他这脾气,我多少有些不放心,你虽年轻,却还比他稳重些。” “大人请说。” “魏深要回来了,你提前出城迎一迎,确保他的安全。” 魏深魏大人是现任兵部侍郎,年前送了一批军用物资去江和,替皇帝慰问前线将士。 实则,也是去江和暗中调查的。 只不知魏大人这番江和之行,得了什么样的收获。 不过,梁尚书既这样说,看来魏大人是带着重要线索回来的,只是这一路回的不顺畅。 叶舟了然。 点头道:“好,我明日一早便出发。”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加更流产了……今天一定有 最新评论: 【贪腐问题自古就有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决的】 -完- 第90章 、城外接应 “夜翼营叶舟在此!” 晚上叶舟回来的时候白玖正自己单脚跳着去倒茶。 两人四目相对时,白玖一下就心虚了。 “那个……我就是有点渴……” 叶舟加快脚步过来,将她抱回床上歇着,倒了茶递过来。 “小碗小钰她们呢?” “我就是倒杯茶,老喊人显得太娇气了。” 白玖郁闷,实则她是真没习惯事事被人伺候着。 “娇气怎么了?你是伯爵府的少夫人,是夜翼营叶舟将军的少夫人,就该娇气一点。”叶舟挑眉,“我那些同僚们,家里的娇妻一个比一个当宝贝似的哄着呢。” 白玖笑了:“那我不一样嘛。” “哪里不一样?” “我……闲不住,是我的问题。” 白玖软绵绵的撒娇:“我可躺不住,我好想出门啊。” 叶舟断然拒绝:“……不行。” 伤筋动骨一百天,白玖觉得自己光这几天就要躺退化了。 奈何叶舟不准她乱动,她若非要下床出屋,必须让他陪着抱着,否则他不放心。 “你最近忙不忙?” “我正要与你说呢,接下来我要出城几天,兵部侍郎魏大人要回来了,梁大人让我去迎一迎。” “几天啊?” “大约三四天就够了吧。” “哦……那你注意安全。”白玖点点头。 叶舟看着她,欲言又止。 白玖:“怎么?” 叶舟:“我怎么觉着你盼着我走呢?” “没有啊……”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白玖眨了眨眼,撒着娇贴上去。 “叶舟,我爱你。” 叶舟轻哼:“别来这套,不管用了。” 纵然是什么爱情咒语,有事没事听也失效了。 白玖似乎就爱瞧他一害羞就耳朵红的模样,每次企图糊弄什么话题时,就要说此话表白表白。 开始真是无比有用,每次白玖撒着娇说这话,他才听一下,就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用你的话说,我免疫了。”叶舟语气淡定。 “免疫?我不信。” 白玖搂着他脖子,低着头在他胸口如猫儿般轻柔蹭着,语气越发软绵娇俏:“叶舟,你今天怎么特别讨厌。” “……嗯?” “讨人喜欢,还百看不厌。” 叶舟:“……” 白玖藏在被子下的脚趾抓了抓,愣是抗住了这波来自自己的精神攻击,没尴尬到抠出一座城堡来。 -- 第163页 她伸出手在叶舟面前晃了晃:“你看,这是我的手背。” 叶舟挑眉,不应。 白玖抬起一只脚动了动脚趾:“这是我的脚背。” 叶舟:“?” 白玖笑:“你是我的宝贝……” 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伏在叶舟怀中笑得花枝乱颤。 叶舟深呼吸:“你到底想干嘛?” 白玖精准地捕捉到他耳朵已然泛红了,于是加大了剂量。 “叶舟啊,我觉得你很像一本书。” “书?” “就是那种很枯燥的书。” “……你果然是嫌我烦了。” 眼前人委屈地叹气。 “不是,就是让人看着看着……就想睡。” 白玖缓缓吐出每一个字,声音极轻,气若幽兰,温热的气息扑在叶舟耳朵上,叶舟的呼吸沉重急促了起来。 他嗓音略喑哑:“……够了啊。” 白玖从他怀里出来,侧着身子躺下,用手臂支着头看着他笑。 她抬起那条受伤的腿往里挪了挪。 “小心点,别压到。” “白玖!” 叶舟内心灼烧了起来,不由咬牙切齿。 白玖心内笑得不停,却故意勾着他一股火。 拍了拍床侧。 “来嘛。” 叶舟扯去外袍,随手一扔。 “这可是你招我的。” …… 小碗走进里间:“少夫人,起了吗?……呀,怎么添了这些伤……” 她说了半句就自动消音了。 白玖闭着眼:“好困,我再睡会儿。” 小碗红了红脸,真是的,少夫人腿还伤着,二爷怎么就…… 她走出去,小钰奇道:“怎么了?你去叫少夫人起床,怎么脸红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二爷。” “二爷,哦——”院内又多了一个红脸人。 “那少夫人恐怕累着了,晚点再去叫吧……” * 马蹄声由远及近,飞速奔过,扬起漫天的尘土。 其中一匹马儿前腿一弯,终于精疲力尽地哀鸣一声,倒在了地上喘着微弱的气息。 好在马上的人功夫了得,往地上滚了几下,卸了力,也没受伤。 “吁——” 魏深勒住缰绳,喊道,“怎么了?” “大人,马儿累死了。” “大人,盛京最多一日就到了,暂时歇歇吧,这一路上累死了好几匹马儿了。” 魏深紧了紧胸前的包袱,眯着眼看向地平线尽头,盛京那高大的城墙此刻还没能出现在视线里。 他不免忧心忡忡。 “先慢下来,到前方小镇修整会,该换马的换马吧。” 这一路上他们遭遇的伏击次数太多,无论是真强盗土匪还是什么势力,总归危机重重。 他身为兵部侍郎这么些年,自己都没想到,盛京之外竟如此危险。 “大人不必担心,盛京近在咫尺,已至天子脚下,难道那些宵小之辈还敢作乱不成?” 魏深勉强压下不安:“先进镇换马。” 小镇名五和镇,倒也不大,镇上不过百余户人家。 不过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该有的倒也齐全。 魏深等人往镇上去时,心里盘算着也许能借只信鸽给京城提前传个信。 只是一行人才刚到镇口,便异变突起。 镇口土墙后忽然冒出一群黑衣人,个个蒙着面,见着他们抬手便放弩/箭。 漫天箭雨激/射过来时,魏深差点没反应过来。 “大人小心!”一人飞身扑过来替魏深挡了一箭。 弩/箭力道大,距离又不算远,便一头狠狠扎进胸膛,血咕噜咕噜似不要钱地冒出来。 “程飞!”魏深目眦欲裂。 “进镇!”他喊道,边从腰间抽刀抵挡,边用力一夹马背,加速冲往镇上。 镇外乃开阔地带,弓箭手隐在墙后,他们若不进镇,就成了活靶子。 好不容易进了镇,镇口人多了起来,那些人倒也没继续出手,不知撤到了哪里去。 而魏深这边却两人牺牲,两人重伤,一人轻伤。 “快,快去医馆!”他急道。 五和镇只是个小镇,属于北道县治下,镇上没有衙门,临时也无法找官府的人求援。 可他话音尚未落下,眼前狭窄的街道上忽然涌出了一批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街上的居民忙似鸟雀四散逃开,留两方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魏深瞧着眼前的人,为首那位右眼有道明显的伤疤,一直从眼皮上斜着贯穿到左边脸颊,显得面目狰狞。 他沉着脸,喝问:“来者何人?为何拦我?” 那人大笑了声:“拦你自然是你进错了道。” “大胆,你知道我们大人是谁吗?” “老子管他是谁,你要么让咱们扒光了再出去,要么命也留下。” 魏深正要说话,其中一位重伤的属下失血过多,昏迷着从马上掉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他忙翻身下了马,同其他人一道扶起伤者。 “我不管你们的诉求是什么,也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总之你们要想清楚今天行事的后果。”魏深眸色冰冷,“我乃兵部侍郎魏深,此处离盛京不过一日距离,你们如此猖獗,不知背后何人指使?” -- 第164页 “甭吓唬老子,老子既然干这一行自然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管你什么兵部侍郎礼部侍郎,我说过了,你要么让我们扒光你留你一条命,要么你们都留下。” 魏深手抚上胸前的包袱,心跳如鼓。 “大人,我们拖着,您上了马就往盛京跑,别回头。”属下在耳边声若蚊呐。 魏深深吸一口气,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几人将伤者放在地上,一人喝了声:“上马冲!” 陡然间,所有人默契十足地让了马,朝着拦路的人群疯狂冲了过去,与此同时,魏深也毫不迟疑地翻身上马往外奔走。 为首的人怒喊:“别让他跑了!” 魏深也不敢回头,只眼含热泪地咬着牙纵马驱驰。 所幸不知是墙外的弓箭手撤了还是没想到他竟然又出来了,想象中的利箭没有射过来。 可他才驾马冲出去一小段路,前方又有一队人马极快地朝着他赶来。 魏深的心一下冰冷透了。 “魏大人!”叶舟疾呼。 魏深一怔。 叶舟的马儿跑得极快,转瞬间就到了魏深面前。 “魏大人,我乃夜翼营将领叶舟,奉命前来接应你。” 魏深毫不犹豫地喊道:“叶将军,快去五和镇救人!” 叶舟望了眼,安排人护送魏深离开,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纵马到了五和镇,长驱直入。 原先的弓箭手这会儿倒反应过来了,利箭再次飞射而出。 叶舟从马背上一个飞跃,躲过利箭,落在土墙之下。 手中长/枪闪着寒芒,如龙出海,瞬间便扎了个血洞,墙后的弓箭手捂住喉咙瞪大了眼倒下去,鲜血从嘴角溢出来。 叶舟收回长/枪,一跃而起,纵身落在了土墙之后。 “大胆宵小,竟敢在皇城下作乱!” 剩下的人一见叶舟身手这般灵活,又瞬间杀了个队友,一时吓作猢狲散。 叶舟也不追,飞身上了马,领着人冲进了镇内。 “夜翼营叶舟在此!” 作者有话说: 土味情话来自网络 最新评论: 【好看】 【真滴好尴尬 但有用 哈哈】 【加油】 -完- 第91章 、风雨欲来 “白玖,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傍晚时分,忽然起了风,转瞬间乌云密布,云层之间银蛇游走,雷声隐隐。 范文从施工地出来,抬头看了眼,赶紧转身走了回去。 “刘将军,天色有变,今日早些停了吧。” 刘彦照往窗外瞧了一眼,黑压压的云层下,仍残余着许多被火烧过的痕迹。 元宵节一场大火烧了几百间房屋,这份工程恐怕至少没有半年无法彻底完工。 “行。” 刘彦照说了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可前脚还没迈下台阶,大雨便轰的一声砸了下来,呈银河倒灌之势。 刘彦照收回脚,站在廊下看着雨幕。 范文站在他旁边,叹息:“啊呀,这今年第一场雨啊,怎么这么大……” 都说春雨细如丝,这春雨怕是粗如绳了。 这天象着实蹊跷啊。 见刘彦照不说话,范文继续道:“希望早些停吧,别耽误施工进度。” “范大人……”刘彦照刚要开口,忽见大雨中一群熟悉的人影冒雨奔来,几个呼吸之间就到了屋檐下。 绣着特殊官纹的制服往下滴着雨水,哒哒地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小滩水渍,倒映着晦暗不明的人影。 范文惊奇问:“陈大人,你们刑部的人在附近办案?” 陈树看着刘彦照:“不,特意来请刘将军跟我们走一趟的。” 范文露出吃惊之色,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一步。 “那想必是有要事在身。” 刘彦照问:“什么事?” 陈树道:“刘将军,关于元宵失火案经我们调查,找到了几位嫌犯,其中一位指控此事与您有关,所以只能来请您跟我走一趟了。” 刘彦照脸色沉沉:“荒谬。” “没办法,若真是空口攀咬,自然还将军清白嘛,不过我们办案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请刘将军配合我们一下。” 刘彦照皱眉看了看雨。 “现在就去?” “您行军之人,什么恶劣天气未曾见过啊?” 陈树露出笑,“早去早回,也不耽误您工部这边的事。” 范文不知何时进了屋内,再出来时抱着几把伞。 “各位大人将就一下,没想到下这么大雨,伞不够多。” 刘彦照与陈树各拿了一把,其他人跟着他们步入雨中。 范文站在廊下看着他们走远。 忽一道闪电亮起,紧接着就是一声惊雷,轰隆隆响彻天地间。 他惊了下,转身回了屋内。 “真是怪天气。” 刘彦照望着前方长街,大雨砸在街面上,雨水已积了起来,湿了他的鞋袜,水汽氤氲着,天地一片雾蒙蒙的。 “不是去刑部吧?”他问。 陈树微怔,旋即笑了笑。 “刑部哪有资格审问将军这等身份,我们只是请您配合,流程还得在大理寺走。” 刘彦照点了下头,一路上也没再问其他。 -- 第165页 一行人的身影淹没在大雨中。 * 白玖坐在窗前的榻上,吃着干果糕点。 小碗坐在她旁边绣花,抬头见她看窗外出神。 “少夫人是在赏雨吗?” 白玖轻笑:“我还没这境界。” 小碗放下绣帕,给炉子里添了些炭,又坐回来。 “春天竟下这样大雨,真是少见,弄得炉子都烧不热,屋里还潮潮的。” 白玖看着窗外:“是啊,也没个天气预报,说下就下了。” 小碗眨了眨眼:“天气预报?” “天气还能预报吗?” 她说着又补了一句,“不过少夫人的本事大,说不定还真能预报。” “我本事不大,我要提前知道,我就告诉叶舟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哦——原来少夫人看着窗外不是在赏雨,是在想二爷啊。” 小碗笑道,“那二爷可要快点回来才好,我特爱看少夫人和二爷待在一块。” 白玖笑:“小碗,我发现你就是那个什么……CP粉,我和叶舟的CP粉。” 她每次和叶舟聊天时,她注意到小碗都在旁边一脸姨母笑。 就好像那个,在线磕糖一样,特有意思。 “CP粉是什么?” “就是,爱看我俩互动。” “欸对对对——原来这叫CP粉啊!” 小碗兴奋起来,跑到门口喊,“小钰,小钰,你快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小钰正在廊下吩咐小丫头做事,听到小碗喊,忙过来:“什么事啊?” “你爱看少夫人和二爷待在一块吗?”小碗笑得眼弯弯。 小钰怔了下,有些尴尬和脸红,低声:“瞧你问的,什么呀?” 她们做丫鬟的,哪有不希望主子和谐美满的呢。 小碗笑道:“那你跟我一样,我们都是CP粉。” 小钰一脸懵,小碗拉着她愣是给解释了一通,兴奋地道:“少夫人说的词儿,可有意思了。” 白玖听着她们在门前交谈,也忍不住笑。 少女的快乐真是单纯美好啊。 这场雨持续了半晚,到了后半夜渐渐小了。 白玖第二日起床时,雨已彻底停了。 她小心挪到门口,瞧见院中墙角和山石下的泥土中,已钻出了绿绿的新芽。 “少夫人,您起了啊?”小钰端着水进来,“正想叫您呢。” “怎么站在风口呢?万一风吹着了可不好。” “略走一走,闷死我了。”白玖笑笑,接过她拿来的披风裹着。 虽下了雨,天气倒暖和起来。 叶舟说去三四日,这一去倒不止了,也不知何时能回。 可惜这儿没个可用的通讯方式,否则她真想打个电话问问。 “你去过宁康院吗?大嫂那儿忙不忙?”她问。 小钰道:“去过了,每日都去问问有没有需要奴婢们帮忙的地方,大夫人都说不用,让我们照顾好少夫人就行。” 说着她忍不住吐槽:“少夫人,您知道大夫人娘家那位小妹留在府上了吗?” “知道啊,怎么了?” 她还见过一回,知道叫王清雅,性子有些灵,大嫂怕她烦扰她,便不许她在府上乱跑,因而她也没来过归华院。 小钰不高兴:“这位小姐真把自己当小姐了,我去宁康院时,还支使我做事呢,让我给她做个毽子玩。” “那你做了吗?” “……少夫人!” 白玖笑:“我就是好奇,你还会做毽子啊?” “那当然,奴婢不但会做毽子,还会做风筝,编花篮,剪窗花呢。” “真好,那你不给她做的话,给我做个呗。”白玖饶有兴趣,“你教我做,等我腿好了咱们一起踢。” “好啊!” 小碗马不停蹄地冲进院里,笑道:“少夫人,二爷回来了!” “真的吗?”白玖扶着门框兴冲冲地跳出去,直接蹦着下了台阶,小碗和小钰都没反应过来。 叶舟才跨进院门就吓了一大跳,立刻闪身过来,正好接住了差点站不稳的白玖。 “你……” “叶舟,我好想你。” 白玖仰着脸朝他笑,把他要责备的话堵上了。 叶舟看了眼在一旁磕糖的小碗小钰,轻咳了声,抱起白玖,吩咐她们道:“早膳送进房里来,顺便打些水来我梳洗。” 白玖笑吟吟地搂着他脖子,被他放在榻上。 他摸了摸白玖的手,皱眉:“我不在这些天,你肯定不听话。” “你说三四天,这都五六天了,谁不听话?” 她托着腮,手肘支在矮桌上看着他:“快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叶舟脱去官服,换了寻常外衣,又在炉子边将手烤了烤,搓得热热的。 “那发生的事可太多了。” 他坐过来,将白玖揽进怀里,暖着她的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嘛。” 叶舟与她说了出城接应兵部侍郎发生的一些事,那些过于血腥的场面他一语带过,倒着重描述了自己的英姿。 白玖笑:“你说你当时一出手,他们就节节败退,溃不成军,跪地哀嚎了?” 叶舟道:“毫不夸张。” 白玖继续笑:“然后你送侍郎大人回了兵部,整个兵部对你赞不绝口,尚书大人更是夸赞你英勇无敌,真是人中龙凤?” -- 第166页 叶舟点头:“无半点虚言。” 白玖靠在他胸膛大笑。 叶舟戳戳她的脸:“你不信你夫君?” “信啊,当然信。” 白玖把玩着他的手,他手指修长有力,只是指腹和虎口处都有一层茧,是常年摸兵器造成的。 “好了,我已经知道了叶将军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将帅之才,这一part跳过吧,我比较关心兵部侍郎带回了什么信息。” 叶舟:“……” 半晌,叶舟的声音幽幽在她头顶响起。 “我浴血奋战,力破敌军,你都不夸我。” 白玖:“?” “我夸了啊。” 这不是夸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将帅之才吗? 叶舟委屈的叹了口气,说起白玖更想听的。 “魏大人带来了江和财政贪污的直接证据,虽我未能见详细,但这案子要真是摊开了查,怕是牵连甚广,他这一路遭遇刺杀不断,可见一斑。” “牵连甚广?贪污案吗?” 白玖心头微跳。 自古以来,纵观历史长河,似乎无论什么朝代,一旦朝廷真查起贪污案来,都是震动天下的大案子。 其中错杀的乱杀的也不少,一旦动了真格,那就是宁可错杀,不过放过,实在血腥得很。 这盛京,甚至不止盛京,真是要变天了。 “叶舟,你没有吧?” 白玖抬头盯着他,“一点点都没有吧?” 叶舟垂眸,皱眉。 “白玖,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最新评论: -完- 第92章 、暗夜前夕 “是……大爷?” “叶舟……” 白玖在他怀中转了个身。 叶舟忙扶住她腰,怕她小腿用了力。 白玖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叶舟,我是害怕。” 叶舟微怔。 白玖索性抱着他的脖子,温柔地伏在他肩膀处。 “有时候,无罪也可以是有罪,有罪也能成无罪,客观事物的对错却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窗外阳光和煦,她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叶舟的为人她再了解不过,他自然正直刚正,一腔热血,白玖一万分信他绝不会行贪污之事。 但叶舟不止是叶舟,他是整个叶府,甚至包括叶府蔓延出去的关系网。 例如已故的叶老将军,甚至叶江,白玖并不了解他们做过什么事,她不愿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她只是害怕。 退一万步,即便他们都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又是否存在被人攀咬陷害的可能呢?或者间接帮助了某种犯罪行为的成立,而他都不自知呢? 她紧紧抱着叶舟,越想越有些情绪消极,可能所有的都是她想多了,但她就是忍不住去想。 叶舟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人的担心,他没多解释什么。 只是抱着她,轻声却坚定地道了句:“清者自清。” * 一个包袱从遥远的江和送到了叶府,准确无误地到了叶舟手中。 寄件人是芮兴宇。 叶舟打开包裹,里头看起来只是两件冬衣,平平无奇的样子。 他找来剪刀小心剪开,果然从夹层里掉出了几封信。 拆开信件略扫了几眼,叶舟皱着眉将信件收了起来,动身去了兵部。 “叶舟。” 他刚进门就被唐裴修叫住。 “什么事?” “等会儿你跟我出去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叶舟挑了挑眉。 难得唐裴修能有个脾气正常的时候。 唐裴修将他喊到外面一处偏僻的墙角下。 “贺泉的讣告已经送去老家了,这事你知道吧?” 叶舟点头,自然,这都好些天了。 不过按距离算,应该还没到。 “我说个事你注意一下,陈宏这个人不太对。” “怎么?” “有一回我们在齐乐坊,他喝醉了酒,正巧那天贺泉讣告要发出去,我就与他聊了起来,他迷迷瞪瞪的,说怀疑贺泉没死,不然怎么找不着尸体呢。” 叶舟凝了凝眸:“这有什么?贺泉将军的尸体不是确实没找到吗?” 唐裴修瞥了他一眼。 低声问:“那你哥墓里那尸体是谁的?” 叶舟警惕地盯着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心思猜跟你哥有关的事,是那日陈宏说的,他说既然叶江还活着,那你哥墓里的尸体又是谁的?他还说,寻常士兵定然不会穿着主将盔甲身亡,身上还有主将令牌,再加上贺泉一直死不见尸,他就这么提了一嘴。” 唐裴修:“我说‘你可别胡说八道了’,他说没有,他甚至去确认过,只是尸体腐烂程度太严重了,认不出来。” 他看着叶舟,嘴角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怎么着?你还不知道你家墓被撬了?” 叶舟盯着他半天,反应过来,问:“你既然将此事告诉我,是要指证他了?” “……呵呵。”唐裴修感到好笑,“我就算是一营主将,也不能凭空冤枉人,叶舟,你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 叶舟转身欲走,唐裴修又拉住他:“你他娘的,我说几句实话而已,这事这么大,你不接着查了?贺泉这事可跟你哥有关,陈宏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贺泉是不是真死了,他自己都说跟贺泉不算太熟,就算真有怀疑,也不至于偷偷盗墓啊,摆明了做贼心虚。” -- 第167页 叶舟站住脚,问:“你跟陈宏有仇啊?” “我跟他有什么仇?我就是不希望咱们五营在前头卖命,他们兵部在背后算计,咱们这军饷粮草可都指着兵部呢。” “那你等着吧。”叶舟离开。 唐裴修嘀咕骂了两句。 “我等着,我等着什么?” 刘彦照在大理寺听审的消息第二日就传开了,一时间流言纷纷,皇帝上朝时十件里面有九件都跟这事有关,搞得皇帝心烦意乱,在朝堂上将刑部上下一顿指责,让他们尽快查明失火案的真实情况,还刘将军一个清白。 刑部受了训斥,于是更加卖力,为了还刘将军清白,干脆调动了整个刑部,联合大理寺一道,摊开了查,但凡沾点边的,都一查到底,无论有没有罪的,一旦有些怀疑,先给控制起来。 京城内的百姓感叹皇上对百姓用心,而文武百官们则更加激愤了,每次上朝都因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不满刑部与大理寺的折子雪花似的飞进皇帝书房,在书桌堆成山。 皇帝从小山后头勉强露出半张脸,写满了倦容。 刑部尚书与兵部尚书站在堂下对视了一眼,不难看出皇帝倦容之下掩藏着冰冷的疯狂。 皇帝对此事是铁了心要一查到底了。 梁尚书道:“此事……还差一个契机,皇上不妨再忍忍。” 哗啦一下,皇帝将手头堆积如山的折子拂落了大半在地上。 “再忍忍,这些废话折子就要将朕给埋了!” 刑部尚书褚颂低声道:“梁大人,我们刑部也顶不住压力了,区区一个失火案就硬查那些官员,这理由实在站不住脚啊……” 梁云沉声道:“皇上,飞羽营前副将贺泉将军的讣告已经发往了故乡,贺泉之死疑虑丛生,兵部已派人接了贺泉的亲人来京,江和一案可由此起头,但目前仍然证据不足……若匆匆开查,怕最后结果不尽人意。” “那……”皇帝开口嘶哑,他清了清嗓子,“你给朕一个准确的时辰?” 梁云没答话。 * 夜幕降临,叶府内外点起灯。 祠堂看门人徐金照例检查了一遍祠堂香油烛火,才放心地走出去。 只才出大门,便见一人一瘸一拐而来,站在门外。 祠堂内亮着烛火,因而显得外头格外黑。 那人就这样倚着门站着,披头散发,形如鬼魅。 徐金抬头乍然见被吓了一大跳。 “谁啊!”他壮起胆子。 那人半天不说话。 徐金随手抄起一根木棍,缓缓靠近。 “谁啊?不出声我就喊人了啊!” “徐伯。” 那人忽然开口,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徐金一愣,手里的木棍倒放了放:“谁?……” 那人拄着拐,上前一步,挪到了亮处,烛火跳跃到了他苍白的脸上。 “啊哟……” 徐金呆滞了下,失声,“是……大爷?” 他忍不住将眼前人打量了遍,才发现他拄的拐竟是一柄长剑。 眼前人长发披散着垂在身前背后,脸上没多少血色,眼神透着浓浓的疲倦,即便烛火映在眸中,也未点亮他眼里的神采。 他这样站着,右腿膝盖之下的裤管是空荡荡地垂着,他失去了依仗,有些站不稳,即便长剑抵在地面上借力,也不能完全直起身子。 徐金一时说不出话来。 眼前人实在与他印象中的叶江很难重合起来。 叶江身量高,走到哪儿都衣摆生风,挺直着脊背。 他看人时眼神锐利,神采飞扬,使人不敢与他直视,他说话总掷地有声,带着些不容置疑的霸道。 “我来……给父亲上柱香。”叶江道。 “哦……哦哦,好。”徐金回过神,想伸手去扶他,被他微侧身子让开了,他落了个空,讪讪收回手。 “那我去外头等着,您有事叫我。”他心中叹着气,退了出去。 才出去便见外头王氏带着花影默默在阴影处等着。 他上去行了个礼:“大夫人。” 王氏还礼,轻声道谢:“多谢徐伯。” 徐金知道她谢什么,也没多话,只问:“二爷回来了么?” 王氏道:“应该,快回了吧。” 叶舟这些日子事务繁忙,总回得晚。 白玖每晚都等在窗前的榻上看会儿书,等他回来,再一起用晚膳。 叶舟让她不必等,她坚持,叶舟只得尽量早些回来。 今日叶舟回来时,人没到,只让小厮过来传了话。 白玖微怔:“去了祠堂?去做什么?” 小厮摇头不知,说是大夫人请去的。 大嫂? 白玖微张着嘴:“莫非是大哥醒了?” 叶舟赶去祠堂的路上也这样想,不由脚程飞快。 一路到了祠堂外面,见到了王氏,他几乎肯定了内心的猜测,整个人不由紧绷住,心跳也开始加快。 “大嫂。”他行礼。 王氏深吸口气,压住汹涌的情绪。 “舟哥儿,你……进去吧。” 叶江自醒了,就径直朝祠堂来,她连句话都没说上,又不敢说,怕刺激到他,只能一路默默跟着,想来如今也只有叶舟适合靠近他了。 叶舟点点头,走进了祠堂。 -- 第168页 他在门前驻足,见叶江背对着他跪在牌位下,一言不发,手边躺着一把长剑。 烛火燃烧地越发旺盛,却似乎怎么也照不亮他周遭的黑暗。 叶舟红了眼,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了握。 他扶了下门框,眼神一一掠过牌位,在父亲的牌位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挪到叶江身上。 顿了片刻,叶舟还是抬起脚迈了进去。 “哥。” 最新评论: 【清醒了】 -完- 第93章 、朝阳初升 我这模样是不是很可怕,别吓着熙容 叶舟在叶江的身边跪下来,侧首望着他。 只是散乱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脸,叫叶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父亲是怎么去的?”叶江忽然出声。 叶舟怔了半晌,缓声道:“父亲旧疾复发,再加上…心神受创……” “所以,父亲算是间接被我害死的。” “不,当然不是了,哥——” “叶舟。”叶江转过头看着他,眼神令他感到陌生,“不要安慰我。” 叶舟语滞,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两人无话,祠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唯有灯花偶尔爆裂开,发出“噼啪”声。 “贺将军的尸首找到了吗?”良久,叶江再次出声。 他的记忆缺失了很多,但有些是记得的。 “嗯……” 叶舟迟疑着不知如何细说。 幸好叶江一时也没问。 “贺将军比我先入飞羽营,比我资历深,经验足,很是照顾我,后来我升了主将,他为副将,我们都曾想过这辈子会怎么死,要么战死,要么病死,却从未想过,他会因我而死,而我……” 他慢慢吐字,语气冰冷,“竟有脸苟活于世。” “哥——”叶舟色变。 叶江摇头:“你不必说什么,既然我这条烂命没能葬身禾化山崖之下,大概是有它未完成的使命,在这之前,我是不会寻死的。” 在这之前? 那之后呢? 叶舟眼眶通红,猛地按住叶江的肩膀,转过他身子强迫他看自己。 咬牙道:“哥,你不是烂命,贺将军也不是白死,我已大概猜出了当年发生了何事,都是小人阴谋算计,这不是你的错,你能活下来说明你本就不该死。” 叶江打断他,望着他的眼静静问:“那贺将军,和其他飞羽营将士,就该死?” 叶舟颤声:“哥。” 叶江抬手拂落他手臂,又将手放在他肩上拍了下。 “叶舟,你长大了,我知道。” “你成亲了吧?” “……是。” “那你是该长大了。”叶江说,“你的夫人怎么样?” “你见过她。” “是吗?我不记得了。” 中蛊期间的记忆,大多都很混乱,有时他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我领她过来让你见一见。” “先不忙,总有机会的。” 叶江往门外看了眼,轻声问,“你嫂嫂是不是在外面?” 叶舟点头:“大嫂她一直在等你。” 叶江表情松了松,露出一个难得的笑意。 “叶舟,扶我起来。” 叶舟抓紧他的手臂,用力托着他,目光扫过他空荡荡的裤腿时,心里不由一阵抽痛。 他扶着叶江站好,又从地上捡起那把长剑。 叶江看了眼,接了过来。 “给我打副好拐吧,或者给我做个木头假腿也成。” 他语气平淡,似乎不为自己的腿感到惋惜。 叶舟应了声,垂眸掩藏情绪。 离开祠堂前,叶江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他:“我这模样是不是很可怕,别吓着熙容。” 驱除子蛊之后,叶江脸上的紫色纹路已淡化了许多,但仍有些印记,宛如烙印一样,再加上他异常苍白的脸色,便使之更显眼了。 “不会,不会的。”叶舟忙道。 叶江低头想了下,忽然自嘲般笑:“也对,这副模样她早已看过多次了……走吧。” 王氏看见叶舟搀扶着叶江从祠堂出来时,只觉胸腔内一股热流汹涌着,鼻头发酸,眼泪止不住地蓄在了眼眶中。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又近乡情怯般地停住脚步,只敢呆呆望着。 叶江朝她伸出手:“傻站着做什么?过来。” 王氏心脏几乎停跳了下,赶忙上前几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眼泪似珍珠般颗颗滚落。 “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变得爱哭了?”叶江低头看她。 “没有……”王氏擦着眼泪,慌忙掩饰自己的失态。 花影早已哭成泪人。 “大爷可算是好了。” 叶江松开叶舟的手。 “你回吧,我同你大嫂慢慢走回去,说会儿话。” 叶舟看向王氏,王氏朝他点了点头,温柔而坚定的神情叫他感到安心。 他转身离开了。 白玖一直让小碗和小钰守在外面听动静,因此叶舟一回来她就知道了,让小碗赶紧去将晚膳拿过来,再添两壶酒。 叶舟进屋时,白玖自然地朝他伸出手,扑入他怀中。 “叶舟。”白玖靠在他,软糯糯地唤着。 叶舟环住她腰,吻了吻她头发。 “是不是还没吃晚膳?” -- 第169页 “嗯……” 白玖在他怀中抬起头看他,观察他的神情,他眼角有尚未褪去的残红,但看起来心情不是很糟糕。 她轻轻摸了摸他眼尾,柔声问:“大哥怎么样?” “大嫂陪着呢。” 叶舟叹了口气,一时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说话间,小碗和小钰将晚膳端进来在桌上摆好,又乖巧地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叶舟抱着白玖坐到榻上去,自己脱了官服,只穿着寻常里衣走过来。 “怎么还有酒?”他注意到,略讶异。 白玖轻笑:“我觉得你需要浅醉一下,今晚才能入眠。” 叶舟在她对面坐下来,倒了杯酒,端起酒杯笑了下。 “这么说,倒也是。” 白玖给自己倒了杯:“我陪你。” “不行,喝酒不利于你伤口恢复。” “一个人喝酒是喝闷酒,我怎么能让你独醉呢?” 白玖捏住小酒杯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柔柔笑着:“为了大哥的醒转,干杯!” 叶舟望着她,她穿着简单的素色衣裳,不饰钗环,素面朝天,发髻松松散散地半披着,有几缕发丝垂下来,落在她衣领间露出的锁骨上。 她背后有一盏烛火,她在暖色光晕中朝他这样轻笑,眼神亮亮的,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美好的如梦似幻。 他端起酒杯,视线却一刻也不舍得从她身上挪开。 “干杯。”他轻轻说。 - 白玖躺在床上盯着床帐发呆,没多久叶舟洗漱完过来躺了下来。 白玖侧了侧身,习惯性地钻进他怀里。 他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还蛮好闻的。 那两壶酒几乎都被叶舟喝了,他不愿让白玖受着伤多喝,白玖也没有坚持。 叶舟拥着她,闻着她的发香,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叶舟。”白玖轻声喊。 “嗯?”叶舟的声音染了些睡意。 白玖支起身子,吻了吻他。 “睡吧,好梦。” 叶舟翌日天未亮便醒了,但他睡得很好。 他只轻轻动了动,白玖便醒了。 她闭着眼,又往他身边贴了贴,还是很困的样子。 “叶舟。” “嗯?” “昨晚喝了酒,头会不会疼?” “没有。” 叶舟的手在她光滑的脸上抚摸着,“还早,困的话就再睡会吧。” 白玖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些。 “可是我不想一觉醒来,你不在。” 叶舟微怔,旋即生出歉疚之意。 白玖问:“叶舟,昨晚我们说了很多话,你还记得吗?” 叶舟应了声。 昨晚他们喝着酒,说了好些话。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白玖说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生得特别好看,觉得嫁给他也不亏。 这话让他现在想想,还是忍不住笑。 后来又谈到如今的朝堂形势,她问什么,叶舟便如实说什么,说到后来,他都不明白为何白玖怎么如此关心朝政大事,不但关心,还对局势看得清楚明白,这让他十分惊讶,除白玖之外,他还从未听说过哪个女子能做到如此。 白玖低低笑着,说这有什么,是时代限制了你的思想,你不知道,千年以后国家的新闻是每日都向全国人民播报的。 这话叶舟听不明白,但白玖没有解释。 白玖道:“昨晚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明白了,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我都和你共进退,你也要记住这一点。” 叶舟看着她睡眼惺忪的脸,颇有些郁闷。 “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什么。” “装的都是你啊。” 白玖埋首在他怀里笑,“否则我为何要问这些事,以前我也不爱看新闻联播的。” “什么……联播?” “说了你也不明白,好了,你去兵部吧,我要睡个回笼觉了。” 白玖笑道,“对了,还有,大哥的事你不必担心,我相信大嫂。” 叶舟穿了官服,洗漱完,走出归华院,才要出门牵马时,忽然被叶江叫住。 “哥?……你?”叶舟惊住。 叶江正衣冠济楚地站在廊下,朝阳柔和地在他周遭镀了层光。 “今天若有空,记得早些回,我有些事同你商量。” “好。”叶舟点头。 他应完有些欲言又止。 身边的王氏朝他笑了下:“舟哥儿,快去吧。” 叶舟忽想起起床时白玖同他说的那句话,她说她相信大嫂。 他大概有些明白了。 目送叶舟离开,叶江回头看着王氏。 王氏感受到他的目光,忍不住有些眼眶发红。 叶江笑了声,将她抱进怀里。 “当初娶你时,也不知你这样爱哭,不过爱哭归爱哭,还是很能干的,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不苦。”王氏哽咽。 “愿哭就哭吧,容儿也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作者有话说: 算是过渡章,大概率还有一更 最新评论: 【苦难终将结束】 【大哥好起来了】 -- 第170页 -完- 第94章 、腥风血雨 长跪于宫门之外,大呼替父伸冤 叶江坠崖身亡这事发生在永平二年,那时江和战事吃紧,一面对抗着异国军队,一面还要应付流族的骚扰。 江和的战事主要发生在东部的邑涞山脉与西部荒漠,西部荒漠地势开阔,但环境十分恶劣,沿着荒漠那条线上,有无数异域小国,一直觊觎着本朝领土,所以常年来战乱不断。 而东部邑涞山脉主要是流族侵扰,流族并不是单一民族,其中有各个国家逃窜的流犯,亡命徒,逃兵等,甚至还有在历史长河中被灭国之后的那些小国的百姓,他们的国家太过弱小,不足以庇护他们,亡国后为了不成为他国俘虏,他们无奈之下躲进了深山之中,为了生存,经过了很多年之后,反而发展成了一股势力。 因此流族本就是内部松散,各自占山为王的势力,对于江和军队来说,本身威胁不大。但难就难在,他们每次越过边境线来犯,又被打回去之后,江和军队却无法将他们一举歼灭,只能每次无奈地忍受他们如同苍蝇一样,成群结队地来恶心人。 江和五营军队是驻守在这条狭长的边境线上的一道钢铁城墙。 他们各自优势不同,擅于作战的地形也不同。 例如叶舟所在的夜翼营,善骑兵,以长.枪为主,而叶江所在的飞羽营则善长弓.弩.箭,以前期埋伏和后方掩护为主。 因此,一场战役中,并不会需要弓箭手冲上前去脸贴脸打,他们常优先占据有利地势,隐藏暗中,配合其他营行动。 若流族小股势力来犯,通常直面他们的是金砂营和铁骨营。 因流族势力不足为惧,一般并不会用到飞羽营,无论是金砂营还是铁骨营,就足以解决了,且他们也离流族最常出没的禾化山更近。 但五年前,却偏偏是飞羽营主将率先领人赶到了禾化山,在错综复杂不利于射箭的禾化山中,陷入了流族包围圈。 本应最先赶到的铁骨营或者金砂营,竟姗姗来迟,等到他们赶来时,已发生了无法挽回的惨剧。 飞羽营主将战死,副将失踪。 事情的真相着实令人迷惑。 飞羽营的普通将士并不知其缘由,需要支援的消息来得极快,因而他们只是跟着将军出发,也不知为何没有见到其他两营,却陷入流族陷阱之中。 而金砂营与铁骨营都声称自己是接到军报,按照正常速度派军前往的,只是半道上均接到消息,说是流族转了行踪,先前是故意放出假消息,实则声东击西,引两营前往禾化山,转而去了另一处。 于是铁骨营与金砂营半途转道,临时改了另一条行军路线。 那边的飞羽营却苦等援军不到,最后消息传到时,两营再赶去就已来不及了。 三营接到的军报均真假参半。 对于兵贵神速,战事一触即发,通讯却不发达的年代来说,是很难在极短的时间去判断情报的准确性,从而完美避免错误的,何况其中还有致命的时间差。 况且两营一直也不明白,为何飞羽营要率先赶去禾化山。 这个问题似乎伴随着叶江的身亡和贺泉的失踪,永远成了谜。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那天得到了什么样的情报,又为何要作出这样的选择。 直到四年后,叶江忽然——复活了。 这个消息如惊雷般,晴空炸开。 当时叶舟找到叶江时,便是考虑到其中可能存在的隐情与杀机,才先将白玖送回了盛京,关于此事也不敢走漏半点风声。 直到他能保证叶江的安全,才写了文书快马送进京城,递到皇上手里。 皇上知道了此事,至少明面上,是没有危险了。 正当大家翘首以盼,想知道当年是否有隐藏的真相时,又传出叶江伤重失忆的消息,还由皇上派了几位资深太医来府诊治,确认无疑。 这让许多人又只能熄了心思。 叶江在府上休养时,还有皇上给叶府封爵时,朝廷不少人都来过了叶府,明里暗里地见了叶江,也几乎确认了“伤重失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叶江都伤重到下不来床了,人也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中,可见能活着就是万幸了。 这些人中,刘彦照对于叶江的情况是最心知肚明的。 他几乎一下子就认出了影魂蛊的痕迹,他熟知影魂蛊的作用。 因为熟知,所以他也没想过,有一日叶江竟能活着驱逐掉体内的子蛊,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之事。 而叶江驱逐子蛊之后很快恢复清醒,连叶舟也是没预料到的。 其他人自然更无从知晓。 除了叶府的人之外,梁云是第一个知道此消息的。 他当即抚掌大笑了声。 “好!——破局契机就在于此!” 当夜,他便装悄然入了叶府,同叶舟叶江二人,在书房秉烛夜谈至天光破晓。 于是,一场风云变幻,腥风血雨,从这个晚上拉开了序幕。 * 永平七年,四月十六日。 飞羽营前副将贺泉将军的一双儿女进入京城,捧着一纸诉状,敲响了皇城下的登闻鼓。 一时间,全城哗然。 当时正值官员上朝时辰,文武百官皆在南华门外候着。 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登闻鼓被敲响的声音回荡在宫墙之内,仿佛敲在他们的心脏上。 -- 第171页 贺杰,贺薇。 长跪于宫门之外,大呼替父伸冤。 言道贺泉将军一生为国尽忠,却为小人所害,战死五年,只有讣告不见尸骨,请皇上彻查此事,还父公道,莫使天下将士寒心。 一时龙颜震怒。 当即责令大理寺与刑部彻查。 谁知这一查,便持续了半年之久。 从贺泉到整个江和,再到整个朝廷,上下皆没逃得过去。 文武百官人心震动,一时间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此次力度之大,之广,乃本朝之最。 原本只是关于贺泉将军本人战死一事,贺泉的儿女不过要求一个清楚明白的真相,谁知事态一旦开始,便无法收尾,如星火燎原,转瞬变成了熊熊大火,葬身在此火海之中的官员,不知多少。 先从贺泉将军一事起,开始查五年前各种相关的行军路线,军报记录,逐步解开当年错误情报之谜,铁骨营和金砂营两营将领纷纷被召回盛京当面自证。 叶舟记得江和大营指挥使宋学宋指挥曾对他说,当年的行军记录不幸在大火中烧毁,当时白玖告诉他,宋学说了谎。 宋学确实说了谎,被烧毁的不是行军记录,而是军费记录。 梁尚书领着整个兵部开始重新整理旧档时,发现所有军费收支记录都是重修的,且账面做的一丝不苟,毫无破绽。 叶舟拿着梁尚书的令牌在文书库找到了一份原来的记录,只是账面脏污严重,难以校对,后来出了意外不慎遗失,被陈宏捡到了,陈宏没有放在心上,交给了唐裴修。 唐裴修发现了端倪,并将之收了起来,最后叶舟又交到了梁尚书手中。 皇上下令彻查时,梁云配合刑部毫不犹豫地以此为突破口,要求江和大营开放审查权限,调动当年所有行军记录。 消息传过去耗时很久,等刑部的人抵达江和大营时,宋学几乎完美处理了所有事情,但他没想到,早在年前,兵部侍郎魏深送去物资时,已经暗中查过一轮了。 除此之外,叶舟上报刑部,说叶府的墓被人动过,怀疑掘墓那人是为了确认墓中尸骨的身份,刑部干脆利索地派仵作以及贺泉儿女前去辨认,经过几番艰难的辨认,确认了墓中就是贺泉的尸骨无疑。 刑部立刻发出通缉令,要抓掘墓之人,唐裴修则撕了那张通缉令,说不用找了,那人就是兵部团练使陈宏,他亲耳听他说过此事,当时还以为是醉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于是陈宏被直接带走了,快到他甚至来不及为自己说句话。 令其他人纷纷傻眼。 贺泉将军的案子升堂那日,叶江支着假腿,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了三法司大门前。 兵部刑部大理寺人皆在场,见他这样走来,一时内心皆震动不已。 之前都道叶江战死,虽后来重回盛京,他们也不过只瞥了一眼卧在病榻上的叶江,如今这死而复生之人乍然出现,都叫他们生出惊异之感。 叶江是当年案子的直接当事人,他事无巨细,将当年真相全盘道来,与刑部调查出的线索一一吻合。 原来,当年飞羽营前几日就接到军令,让飞羽营小股部队率先在禾化山不远处找到有利地形潜藏起来。 军令中说,因为经过侦察,流族之后会有一次小股入侵,届时由铁骨营或者金砂营前去剿灭,他们会将逃窜的剩余流族人围赶至此,再由提前埋伏此处的飞羽营进行清扫。 谁知临时通知叶江计划有变,说流族提前来了,已到了禾化山,让飞羽营前去拖延时间,其余两营随即赶到。 但直到飞羽营被困禾化山许久,都不见任何援军。 他们擅长的弓箭在植被茂密的禾化山几乎失去了作用,只能被步步紧逼,一直到了绝境。 而有权给五营随时发号施令的人。 唯有宋学,以及刘彦照。 最新评论: 【好诶,期待双更】 -完- 第95章 、春去夏来 别忘了,刘夫人身上还有影魂蛊 叶舟走进大理寺的监牢。 大理寺同刑部不同,这里关押的人一般都是顶级高官或者皇亲国戚,所以待遇自然不会差,除了人身自由得到限制之外,其他吃穿用倒不算短缺。 所以,叶舟再次见到刘彦照时,他除了胡子长长了,状态倒是不错,甚至还有些胖了。 见到叶舟来,刘彦照似乎并不算很意外。 他抬手,宛如在自己家:“坐。” 叶舟露出惊讶之色,撩了衣袍从容坐下。 “刘将军,你倒很放松。” 刘彦照笑道:“那失火案与我无关,我有什么不放松的?” 失火案? 叶舟皱起眉头看他,他不信刘彦照猜不到他既然到了大理寺就意味着早已不仅是失火案了。 叶舟望着他:“贺泉将军的遗骸找到了,案子也真相大白了。” “哦……贺将军为国捐躯,也算是老天有眼了。” “不是老天有眼,是律法有眼,是三法司有眼!” 叶舟起身盯着他,斥道,“刘彦照,你敢说此事跟你毫无关系?” 刘彦照嘴角抽出一丝笑意。 “如果跟我有关,为什么我还能安然坐在这儿呢?怎么不庭审我,给我判刑呢?” 叶舟冷声道:“宋学已经被抓起来了,你觉得他会把所有罪行揽在自己身上吗?” -- 第172页 “他不会,但定我的罪靠嘴说可不行,如果有证据,尽管去找就是,我就在这儿,又跑不了。” 叶舟望着他,他却坦然得很。 “我哥醒了。”叶舟忽然道,“他体内的影魂蛊已被驱逐。” 刘彦照从容的神情乍然掺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惊疑。 半晌,他慢声说道:“什么影魂蛊?” 叶舟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 重敛了贺泉将军的遗骨,由贺杰贺薇扶棺回乡那日,叶舟也亲自跟去了。 他是替叶江去的,叶江不利于行,无法应付漫长的路程。 那日,叶江让叶舟将那把他原先的佩剑放入了贺泉将军的棺中,说让他黄泉且等一等他。 叶舟闻言色变,叶江却笑笑说,人总有一死,任何人都会踏上黄泉,这并不代表他会自寻短见。 叶舟不信,他不放心离开盛京。 叶江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句。 “刘彦照还在呢。” 叶舟垂了垂眸。 宋学都认罪了,刘彦照竟然毫发未损。 宋学上任江和大营最高指挥这十余年间,一共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军费高达上千万两白银,令人瞠目结舌。 这个数目相当于一座大城几年的税收了,而南方近几年洪涝与旱灾不断,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为了打仗,国库几乎掏空了全化成了军费,连救灾粮都经常凑不齐。 皇帝为了民生愁白了发,将军竟贪污着军饷在外头逍遥自在地享福。 除了直接的白银之外,宋学在江和各处以及老家还被查封了十几所住宅,包括他的亲眷家族,大约三百多人,名下的财产几乎都被清查过一遍,该收缴的收缴,该判刑的判刑。 以宋学为首,其余各地贪官污吏一并查办,总共斩杀官员多达一百二十七位,关押与流放者达三百余人,收缴赃款总数将近五千两白银,约等于江和四年的军费总支出。 皇帝在朝堂上都气笑了。 “好!好!好!这就是朕的好将军!好臣子!” 刑部大牢人满为患,连刑部本身都被关了好些人,其余五部也没能好到哪儿去。 一时间政务陷入短暂的紊乱中。 梁云给皇帝提了个建议,说可让贪污银两数目不高的官员暂时留任,只要在规定时间内补齐就行,若规定时间无法补齐,再定罪。 这样至少能缓解刑部和政务的压力,也能避免一些人破罐破摔做出更严重的事儿来。 皇帝纵然怒不可遏,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于是这场已持续了三个月之久的本朝最大贪污案,终于在初夏时放缓了脚步。 也让许多人冷汗之余,却暗中松了口气。 白玖走到院子里,看着院墙外那株枝条伸到墙内的桃树,桃花落尽,已结了小小的绿色的果子了。 艳阳高照,天气开始逐渐炎热起来,从高墙外吹来的风里,仍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腥味。 “少夫人,腿才好些,也不要站太久了。”小钰跟在身后提醒。 “没事,难得天气这样好,我去宁康院走走。” 小钰忙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二爷应该快要回了吧。” “应该吧,你看他这人,去外面信都不写的。” 白玖咂舌。 自从叶舟送贺泉将军遗骨回乡,转眼就是两个月了。 这段时间,盛京风波不断,朝廷人人自危。 受贪污案的影响,几乎隔几日就能在城西菜市口围观到一场血腥的斩首,菜市口阴沟里流淌的脏水都被染成了乌红色。 叶舟这一去正正好,算是避开了风波最盛的时候。 王氏也不止一次嘱咐府上所有人,外出时不要多话,减少行踪,不要给叶府惹麻烦。 其余时候就是关上门来,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老夫人原先打算从临泰城的林家启程回来,叶舟去了信叫她安心待着,等盛京风波过了,会携白玖一起去接她。 于是这段时间,白玖反而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受。 府外是腥风血雨,府内却是晴光大好。 不过一墙之隔,反成了两个世界。 但她庆幸的是,这场牵连甚广的贪污案,并没有涉及到叶府。 叶府关系网简单,除去几位沾亲带故的亲戚外,基本就是常年在外征战,家中只有老夫人与王氏操持。 老夫人年纪大了,但不糊涂,知道叶府的荣耀都是靠夫君儿子实打实的军功挣出来的,并不需要靠着结交权贵维持。 而王氏忙于府中事务,也同样抽不出时间去参加京中那些贵夫人们的聚会,且她知道,这样的圈子实则并不真诚接纳她,甚至还会私下嘲讽她商女出身,于是她也不热衷于社交。 这段时日,唯有马府的马都尉和赵氏来过几次,马府并不像叶府那么干净,收受贿赂什么的还是有的,只是他胆子不大,不敢造次,因此昧的银两也不高,幸好后来及时补齐,倒也虚惊一场。 白玖这头刚出了归华院,就见湖影朝这边走了过来,朝她盈盈一笑。 “少夫人可大好了?” “呀……”白玖笑着拉了拉她的手,“湖影你可全好了?” “幸得大夫人少夫人关心,奴婢没事了。” “那就好。”白玖笑道。 -- 第173页 之前湖影被抓走折磨了一顿,不但遍体鳞伤,心里更是留下了阴影。 身上的伤痊愈地还算快,但创伤应激略有些严重,于是王氏另置别院让她休养,还接了她家人过来陪她,如今才算好了。 “少夫人是要去哪儿?” “去宁康院。” “那正巧,我正是来替大夫人请少夫人过去呢,马家夫人带着马小姐来了。” “又来了?”白玖脱口,随即感觉到不太合适,便收住了下半句话。 她笑了下:“那走吧。” 马疏雨活泼可爱,她还蛮喜欢的,但赵氏每次来,都是有求于叶府,无论是为马都尉打听打听情况,或是通融交齐金额的天数之类的,总之都是麻烦事。 她还未走近宁康院,便见马疏雨与王清雅在院外吵架。 湖影无奈:“一定又是被大夫人赶出来吵的,怕吵到大爷。” 如今叶江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心情也好了许多。 只是白玖在归华院养着腿伤期间,也没怎么去过宁康院,所以和叶江接触不多。 不知怎么,她见到叶江总有些紧张,见老夫人时倒没这种感觉,见叶江竟会有。 所以干脆尽量不去。 注意到白玖过来,马疏雨白了王清雅一眼,立刻跑来打招呼。 “白姐姐!” “嗨!”白玖笑着挥了挥手。 王清雅看了看,也走了过来。 “你跟过来干嘛?”马疏雨皱眉。 “你管我呢。” 白玖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让湖影先去院内说一声,自己等会儿过去,湖影无奈地看了眼王清雅和马疏雨,点头走了。 “为何你们每次见面总要吵架?”她笑问,“这次又吵什么呢?” 马疏雨挽着白玖手臂。 “她说你坏话。” “啊?”白玖略怔,吃瓜还吃到自己头上。 “你别胡说八道!” 王清雅大声道,“我可没有,我就说了你们老来叶府求人,不觉得很厚脸皮吗?我姐姐脾气好,但不是所有人都脾气好。” “那除了你姐姐,不就是白姐姐吗?你这不是说白姐姐脾气不好?再说了,我们来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叶家的小姐,有你什么事啊?” 白玖失笑。 “疏雨,你们家有麻烦了吗?” 马疏雨皱着脸:“是我爹,不知怎么要被调任到外地,只是任期未定,若超过三年,我和母亲都要离开盛京跟过去了。” 她可不想离开盛京。 “这样啊……”白玖点头。 马疏雨摇摇她手臂:“白姐姐,听说叶舟哥哥快回来了,你跟她说一声,让他跟兵部说一声嘛。” “这个嘛……”白玖露出为难之色。 王清雅在一旁得意地抱着手臂:“就说了,不是每个人都能依着你。” “清雅姑娘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说我们少夫人故意刁难疏雨小姐吗?”小钰竖眉问。 “我说了吗?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哎哎哎,别吵别吵。” 白玖无奈,“或者你们在外面再吵会儿,我先进去,小钰,走吧。” 小钰朝王清雅哼了声,惹得王清雅又一阵不快。 进了宁康院,王氏已与赵氏聊了好一会儿了。 白玖来行了礼,王氏立刻让她坐下。 她笑问:“腿怎么样?” 白玖答:“已好得差不多了。” 赵氏忙道:“这伤筋动骨可不是小事,我娘家人之前买到了一根顶好的人参,这次我特意带了过来,给舟哥儿媳妇补补身子。” “啊,不用不用,姑姑太客气了。”白玖尴尬地笑了笑,看向王氏。 王氏笑道:“无功不受禄,姑姑还是拿回去吧,她身子弱,虚不受补。” 赵氏见此,讪讪了下,干脆把话说开。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这回来……也是想替我们家老爷走走门路,说来说去,我们也算是表亲,怎么着江哥儿舟哥儿也能叫我声姑姑,那我们家老爷也算是他们的姑父了,如今忽然贬官,这……” “我也只能舔着张脸过来,希望舟哥儿帮忙说和说和,他不是快回来了吗?” 王氏不动声色。 “姑姑的难处我自然知道,只是江郎如今身子不好,只空有个爵位在身,舟哥儿这边……江和这样的大案子还没结清,实在不敢冒险,前头能帮已帮了姑姑许多了,若一再说情,怕是兵部要问责我们家舟哥儿以权谋私了。” 她叹口气:“这样的大案子每日都让人提心吊胆的,不知牵连了多少人,姑父只是外迁已是幸事了,求姑姑也体谅体谅我们的难处,何况舟哥儿如今未回,我们妇道人家也不敢替他做主。” 赵氏眉间略有些愠色,又转了话题。 “……江哥儿如今身子怎么样?我去看看吧。” 王氏道:“江郎的性子一贯不爱交际,只怕姑姑去见了,也说不上话。” “总要见见的,我毕竟是长辈。”赵氏皱眉。 “那好吧。”王氏无奈。 白玖乖巧地跟在二人身后,进了书房,叶江正在整理兵书。 大嫂没说话,赵氏上前就将来意和盘托出,看得出来有些着急了。 叶江倒是神色淡然,反问了句。 -- 第174页 “关我何事?” 白玖站在王氏身后降低存在感。 她见赵氏被叶江怼了之后,反而说话有些不爽快。 “江哥儿,我毕竟是你长辈,不过这些年来往少了些,你父亲在时,还当我们一家人呢,如今我夫家有难,怎么就不能帮一帮了?你眼里半点亲情都没有吗?” 叶江道:“没有。” “你——”赵氏瞪眼。 王氏忙将赵氏拉了出去,劝慰道:“江郎脾气直来直去,姑姑莫放在心上,只是此事确实难做。” 赵氏脸色难看。 “算了……我也犯不着跟小辈计较,等舟哥儿回来我再来吧。” 王氏让人客客气气地送了赵氏出去,转身便见白玖在低头偷笑。 她无奈解释:“听说很多年前这位姑姑确实和公公一家没有什么来往,直到公公得了军功搬到盛京来之后,才勉强攀了亲而已,你大哥那样的性子又一向最讨厌这种虚伪客套的事,也不怪他那样说。” 白玖点头笑。 王氏拉着她手:“老夫人之前之所以对赵氏姑姑客气,是有意将马家小姐娶进门给舟哥儿当媳妇,如今自然是不必考虑此事了,能少来往也好。” “那叶舟可亏了。”白玖玩笑道,”马姑娘也挺可爱的。” * 叶舟大约是在五日之后回盛京的,赵氏听闻消息又赶着来了一趟,被叶舟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但比叶江要委婉得多。 马家没法子,门路走不通,一个月后,只能老老实实地收拾收拾举家搬去外地了。 “叶舟,你日后可见不到马疏雨了。”白玖笑。 “我见她做什么?”叶舟惊讶。 “她可爱啊,也漂亮,你有这样的妹妹多好的事啊,差一点可要成为你夫人了呢。” 叶舟回过味儿,笑道:“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哪里别扭了?这不是实话嘛。” 叶舟忽然大步过来将白玖一下子抱起,惊得她忙搂住了叶舟的脖子,瞪着眼看他。 叶舟得意的笑:“你怎么连这种不存在的醋也吃起来了,我不过离开一段时间,你就变样了。” 白玖埋首他怀中,笑:“那还不怪你,离开太久也不写封信,我只能自己找乐子了。” 叶舟放她坐在榻上,蹲下身去看她的小腿。 “怎么样?还疼吗?” “好了。”白玖笑着动动脚,“这是我的脚背,这是我的……” “咳!——打住。”叶舟耳朵唰一下红了。 白玖伏在桌上笑个不停。 半晌,她问:“一路上累不累?” “累倒不累,幸好此事有个结果,否则真是于心难安。” 叶舟换了衣服,道,“我去见一见大哥,你跟我一起吧。” “我吗?”白玖点头,“好。” 叶江见到白玖同叶舟一道来,似乎有些意外,不过没说什么。 白玖礼貌地行了个礼,也没说什么。 叶江总给她一种压迫感,令她忍不住紧张。 叶江问了叶舟一些路上的事以及贺泉将军家乡的事,叶舟一一答了。 叶江听了,陷入沉默。 “好。” 良久,他才长长出了口气。 白玖悄悄观察着他,总觉得叶江双眸的神采似乎减弱了些。 叶舟犹豫了会,还是问起那个问题。 “哥……你是否还记得影魂蛊?” 叶江:“嗯”。 他双眸低垂,长长的睫毛覆盖了情绪。 “那兰斯丽……呢?” “嗯。” 叶舟看了眼白玖,白玖朝他点了下头。 叶舟继续问:“哥……你记得多少?” 叶江:“不多。” 他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叶舟又与白玖对视了眼。 这回是白玖问的,她深吸口气。 “大哥,你当时跌下山崖,是被兰斯丽救了吗?” “记不清。” 叶江道,“只记得有这么个人。” “那影魂蛊……”白玖问得小声,“有什么后遗症吗?” “没有。” 白玖:“……” 她看向叶舟,示意他自己问吧。 叶舟道:“哥,我回来时听说刘彦照已经从大理寺回到刘府了,他只不过被训斥了一顿,由烈日营主将暂代五营总领一职,他禁足悔过半年。” “理由?” 叶舟气道:“勾连异教,违反军纪……查遍了所有证据,只能查到他与喀叶教有暗中来往,仅此而已,其余什么也查不到。” 宋学被审讯时,如实道出,当年叶江发现了宋学贪污军费一事,曾暗中质问过他,他心有忌惮,将此事与刘彦照商量过,是刘彦照暗示他借流族之手除掉叶江的。 可刘彦照矢口否认,仅凭宋学一席话完全无法定罪。 不过一个违反军纪的罪名,在这样大的贪污案中,根本不起眼。 甚至刑部派人搜遍了刘府,也不过只在书房下的密室找到一些与喀叶教蛊虫有关的东西而已。 这太不痛不痒了。 叶江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叶舟冷声道:“兰斯丽一定还在盛京,刘彦照没有能力安排她偷偷出城。” 连刘夫人他都没能力送出去,何况兰斯丽。 -- 第175页 他道:“若能找到兰斯丽,一定能从她口中问出更多线索来。” 叶江摇头。 “兰斯丽也只是喀叶教人,知道再多也仍是局限于勾连异教的范围之中。” “那怎么办?”叶舟紧皱眉头。 白玖问:“刘夫人还在刑部吗?” 叶舟看向她,点头。 “据我所知,仍在刑部,不过想必刘彦照也知道了,用不了多久,刑部连关她的理由也没了,照样放人。” 刘彦照之所以不担心,是有自信,只要他没事,朝廷自然就不会拿他夫人怎样。 白玖想了想,迟疑道:“或许,可以让我去见一见刘夫人。” “你要去见她?”叶舟惊讶。 叶江也看过来,视线第一次带着些打量的意味落在白玖身上。 白玖看看叶舟,又看了眼叶江。 “别忘了,刘夫人身上还有影魂蛊。” 作者有话说: 最新评论: 【大大加油】 -完- 第96章 、步步逼问 “这鬼,是刘将军招的。” 刘夫人阮氏在刑部待了很久,刑部的条件不比大理寺,但到底也没亏待了她,更谈不上虐待。 甚至中途有两次她明显身子不舒服,还特意请了大夫来看过。 只是阮氏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关到刑部来,她被盘问过好几轮关于刘彦照的事,可惜刑部的人纵然换着花样地问,也问不出什么。 因为阮氏本就什么都不知。 这样的环境让她待着压抑,她整宿睡不着觉,还数次嚷嚷着说有鬼,她看见了。 刑部的人对此很是头疼,几次想要不将她送回去算了,又有所顾忌,便一直留到现在。 如今刘彦照也回了刘府,看来只能尽快将阮氏送回去了。 白玖来刑部是特意挑了晚上的时辰,刑部晚上人是相对最少的,虽然由于关押的人太多,巡逻的侍卫比之前多了不少。 她坐在马车里,轻声问叶舟:“刘夫人曾跟我说,她总看见鬼,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她身子弱?” “不,身子弱的人很多,并不会像她这样。”白玖说,“曾经我也想不通,因为我与她在一块时,并未觉得她周遭有什么跟着她缠着她,后来我了解了影魂蛊,又得知她也身中影魂蛊才想明白。” 白玖缓缓抬眸,昏暗的光线从马车外透进来,明灭不定地照在她眼下。 “她看见的,是自己的生魂。” - 阮氏没有被关在牢里,而是在刑部后院的一间小屋住着,有专人看管和照顾。 白玖略松了口气,其实她也不太想再次踏足刑部大牢。 那日的经历让她有些后怕。 她如今回想,似乎大牢深处的惨叫声,哀嚎声,哭泣声,以及那些刺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还在刺激着她的感官。 她握紧了叶舟的手,不禁往他身旁靠了靠。 “怎么了?”叶舟低声问,“是看见什么了吗?” 白玖轻轻摇头。 刑部这等煞气重的地方,那些东西反而少。 是人是鬼都不敢轻易涉足。 关着阮氏小屋的门被打开,看管的守卫恭敬道:“大人最多有半个时辰,若里面人有什么不对,尽快唤我们便是。” 叶舟点了下头,与白玖进去。 阮氏呆呆地坐在床边,盯着面前的烛台出神。 “叶舟,你在那边坐,我过去。”白玖轻轻说。 叶舟点点头,离得远些。 白玖缓步上前,轻柔开口。 “刘夫人……” 阮氏似受惊了般,哆嗦了下,眼神看向白玖,逐渐聚焦。 白玖温声:“刘夫人,你还记得我吗?” “你,你是——叶夫人吗?” “是啊,我是白玖啊。” “叶夫人。” 阮氏忽然起身几步冲到她面前,攥紧了她手,眼含热泪。 她这突然的举动惊得叶舟差点冲了过来。 白玖朝叶舟打手势示意,让他放心。 叶舟便皱着眉,立在暗处旁观着。 “叶夫人,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阮氏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她颤声问,“我也不知怎么,一觉睡醒就到了这儿了,他们也不让我出去,还老有人过来问我夫君的事。” “你说,是不是我夫君犯了什么错?”她红着眼,渴望地等白玖的回答。 “刘夫人,来,先坐下。” 白玖轻声细语地拉着她坐到床边。 “你说的那些人,他们问你什么事?” “他们……他们问我,彦照有没有贪污军费,有没有结党营私,有没有勾结异族……” “这些问题你都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阮氏瞪大了眼,任泪水滑落,模样令人心疼。 白玖取出手帕来,替她擦拭眼泪。 “刘夫人,刘将军已经回家了,很快你也能回去了。” “真的吗?那就好,那就好。”阮氏哭,”我真的不想待在这里了。“ “刘夫人,那天晚上,刘将军让我跟你一起坐马车出城,你还记得吗?” 阮氏想了想,点头:“我记得的,叶夫人,后来马车翻了。” -- 第176页 “对,后来马车翻了,所以我们都受了伤,之后就到了这里,这里是刑部。” “刑部,对,是刑部,他们跟我说了的,可我又没犯罪,为什么要把我抓到刑部来?……”她紧张起来。 白玖看她半晌,眼神很是复杂。 据她来看,刘夫人确实对于刘彦照所作所为都不清楚,她只是在跟着遭罪。 “刘夫人,那你安心再待一个晚上,明日大概就能回家了。” “那,那你要走吗?叶夫人,你能不能……” 阮氏环顾了四周,很害怕地小声说,“能不能留下来陪我一晚上,我好像记得,记得你懂那些道道,我跟你说……每天晚上都有鬼!有鬼缠着我!” “在哪儿?” “在……”她看了一眼,忽然发现暗处的叶舟,忽然紧张地惊叫起来,“那儿那儿那儿!你看见了吗!” 叶舟皱着眉从暗中走出来,走到烛光下。 白玖安抚她的情绪:“刘夫人,你看,他是人,不是鬼。” “是人?对,是人是人,他有影子,鬼都是没有影子的!” 她松口气,又小声哭起来:“那个鬼每天都在我床边站着,盯着我……我不敢睡啊,叶夫人,我不敢睡,但是别人都看不见她,一有人来,她就不见了。” “刘夫人,你别怕,我知道那鬼是什么,也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真的吗?那你快帮我吧,帮帮我,我受不了了……我没有一天睡好觉的。”她双眼浮肿,脸色苍白,双颊消瘦,自己都快形如鬼魅了。 白玖叹了口气,以刘夫人如今的状态,恐怕再持续下去,会出现更严重的问题。 “不是我不愿帮你刘夫人,但这件事与刘将军有关,若无他首肯,我什么也做不了。” “跟彦照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明白,你给我再说明白些。” 白玖低声,缓声吐字。 “这鬼,是刘将军招的。” 阮氏呆住,平白打了个冷战。 * 白玖从马车上下来,仰首望着刘将军府的大门。 “比叶府还大。”这是她的直观感受。 叶舟收回视线:“自然,刘彦照身居高位很多年了。” 刘将军府虽大,规模倒也没逾制,刘彦照总在些容易给人留下借口的事上,很有分寸。 他们被管家迎入府中。 刘彦照虽被禁足,却被允许探视。 与喀叶教暗中勾连的罪行实在不足以让皇帝给他什么严重的惩罚,禁足罚俸,半年内不许插手江和事务已很严厉了。 刘彦照穿着家常便服,站在会客厅门口遥遥看着他们,阮氏正有些不安地站在他身后。 白玖走近时,见阮氏的精神似乎好了些,不知是因为回家了还是因为影魂蛊。 “叶舟,又见面了。”刘彦照淡声道。 他的目光在叶舟身上停留片刻,又转移到白玖身上,眯了眯眼,语气透着寒意:“你夫人,倒很不错。” 叶舟挡在白玖面前,白玖却不怕他,视线主动迎上去。 冷笑:“刘将军,我哪敢跟你比啊,设计我大哥,抓走我大嫂,残害将士,贪污军费,勾结喀叶教,甚至能亲手给自己的夫人种下影魂蛊,这桩桩件件都做了,刘将军却还能金蝉脱壳,毫发未损,真是令人佩服。” 刘彦照冷哼了声,笑道:“你也不差,那晚骗过我,让我夫人落到刑部手中,如今又设计离间我们。” “离间?” 白玖愠声,“你是如何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的?为了加入喀叶教,能给自己夫人种下影魂蛊,让她饱受生魂分离之苦,你把她当什么?你仕途上的棋子吗?” “彦照……”阮氏喃喃。 “夫人。”刘彦照转过身望着阮氏,眸色沉沉,“你当真要信这个女人的话?我今日让他们过来,不过是要当面对质给你看,叫你打消疑虑,别胡思乱想,你总爱担心这些事,才会睡不好。” “刘夫人……”白玖欲说什么。 “闭嘴!” 刘彦照猛朝她喝了声。 白玖一惊。 叶舟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刘彦照,我不知你骗你夫人的意义在哪儿,我只知道,若再这样下去,你夫人没几年好活了。” “胡说八道!”刘彦照脸色铁青。 “没有胡说,我知道影魂蛊可替代生魂入主明台,可你是卒邬人吗?你真正入过喀叶教吗?你驱得动母蛊吗?” 白玖声声质问,“那是你的母蛊吗?” 据她所知,非卒邬人血脉,根本就不会炼蛊,那是从小就要用精血喂养出来的东西,才能做到随心驱使,而刘彦照根本不是卒邬人,至多不过半途入教,他哪来的影魂蛊? 刘彦照铁青着一张脸不语。 他回答不上来这些问题。 白玖的猜测基本是正确的。 白玖见此继续道:“你不但不算真正喀叶教人,甚至你连玄门中人都不算,你肉眼凡胎,什么也看不见,你夫人告诉你她总能见到鬼,你却一直坚定地认为是她受子蛊影响而精神错乱了。” “你真固执,刘将军,殊不知,你的固执正在害死你夫人。” “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 刘彦照喝道。 阮氏流着泪瘫坐在椅子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 第177页 白玖盯着他:“刘夫人这模样,已说明她每日陷在巨大的消耗中,子蛊根本不足以维持她的生命力,生魂如今尚在周围徘徊,等刘夫人的精神虚耗一空,生魂便会消亡,之后刘夫人会逐渐失忆,精神错乱,直至癫狂而死。” 刘彦照眼神冰冷,眸中似有杀意,他脸上的肌肉因巨大的愤怒而抖动着,一股压迫感朝白玖袭来。 叶舟伸手将白玖揽在身后,顶着他的目光。 “我夫人已将利害陈述完毕,如何抉择在你手上。” 刘彦照气极反笑。 “怎么?你们来说这一通话,是希望我感激你们还是来做大善人的?” 叶舟:“都不是,就是想告诉你,既然律法不能给你定罪,让你多受点心理折磨也好。” “当然,若你愿看着你夫人受尽折磨,却无动于衷的话,自然随便你。” 叶舟丢完这句话,便牵起白玖的手。 “我们走。” “站住!” 刘彦照喊住他。 叶舟转过身看他,面无表情。 刘彦照背在身后的手捏成拳头,控制着情绪。 “兰斯丽在城东一处荒宅关着,想办法把她送来见我,我有话要问她。” 叶舟没答话,护着白玖出了刘府大门。 回程路上,叶舟问:“若是刘彦照对她妻子不管不问呢?” 白玖摇头:“不会,刘彦照给刘夫人种下影魂蛊必然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要知道,种影魂蛊即便对于喀叶教人来说,也是极其慎重的事,若刘夫人对于刘彦照来说无关紧要,刘彦照会有无数种更好的解决办法。” 阮氏的娘家没什么背景,对刘彦照的仕途更毫无帮助。 若刘彦照给阮氏种影魂蛊只是单纯为了控制她,那么他也可以休妻或者狠一点,找个借口杀了阮氏,这对于手上人命无数的刘彦照来说,白玖不信他做不出来。 可他偏要自找麻烦,用了最难的一个办法,看似很荒唐的办法。 这一定有他的理由。 这个理由白玖愿意相信是因为刘夫人本身,她与刘彦照年少结发,或许刘彦照对她的感情是很深的。 刘彦照此人,心狠手辣,穷苦出身,小小年纪就在军队底层摸爬滚打,一刀一枪从尸首里拼杀出来,步步走到如今地位。 叶舟调查过刘彦照与阮氏的事,发现阮氏曾为了嫁给刘彦照,从家里逃出来,那时的刘彦照真是一穷二白,可阮氏硬是铁了心要嫁给他,为此不惜与家人决裂了。 只是后来刘彦照出人头地,军功赫赫,阮家又重新与阮氏恢复了来往。 叶舟伸手将白玖揽在怀中,吻了下她额头。 “累吗?” “一点点。” 白玖倚着叶舟,轻声叹:“其实刘夫人也挺可怜的。” 她如今这样,白玖也不愿见到她受折磨而死,不过是否有办法救她,连她自己也说不准。 毕竟,她的情况和叶江的情况不同。 而就算是叶江那样的情况,即便再来一次,白玖也不保证一定成功。 叶舟低声:“生死有命。” 白玖闭上眼:“是啊。” 生死有命。 最新评论: -完- 第97章 、房中谈心 “彦照,你是不是犯了错事?” 刘彦照再次见到兰斯丽时,他实在吃了一惊。 眼前这人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不知兰斯丽的确切岁数,但总归不会太老,如今打眼一瞧,分明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你这是怎么了?”他问。 兰斯丽皮肤坐在椅子里,整个人干瘦的,几乎陷了进去。 她头花花白枯燥,眼皮耷拉着,周围密布着皱纹,皮肤像是缩了水的枯木。 原先合身的衣裳如今仿佛大了几号,松松垮垮地裹在身上。 听到刘彦照的声音,她转动了下浑浊的眼珠子,抬手摸了摸缺失的右耳,声音嘲哳难听。 “母蛊死了。” 刘彦照惊道:“影魂蛊母蛊?怎么回事?” 兰斯丽有气无力地解释。 正常情况下,子蛊是却不会被驱除出寄生体,子蛊只会有寄生体共生共死。 若中蛊者先死,子蛊会汲取中蛊者的精血后死去。 若子蛊先死,中蛊者会汲取子蛊的毒素后死去。 这两种情况对母蛊的影响都很小,只会让母蛊失去作用,成为一只无用的蛊。 但子蛊若在体外死去,会因无法汲取足够的精血而疯狂,子蛊母蛊心神一体,母蛊会反过来汲取施蛊者的精血而死。 这种情况兰斯丽并不知道,因为喀叶教如此多年来,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她坚信子蛊是不可能被驱逐出去的。 当她被母蛊疯狂吸取精血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彻底失去了叶江了。 但她不明白为何子蛊会被驱逐,她的信仰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崩裂,身心重创让她心灰意冷,形容枯槁。 她变成了这副模样。 刘彦照久久无语。 半晌,他才问:“那我这种情况又当如何?” 兰斯丽冷笑了声,不屑地看他。 “你的母蛊又不是自己的,不在你身上,自然不会沦落到我这个下场。” “那我问你,为何我夫人的精神每况愈下?她经常睡不好觉,还说…还说能看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178页 兰斯丽嗤笑。 “你用了别人的母蛊,自然驱使不动,母蛊对子蛊的反应是自发的,你就算强行救了你夫人的命,也不过让她清醒着多受几年的罪。” “最后会怎样?” “会死咯,会痛苦的……死。” 刘彦照的脸色沉下来。 “为何之前没人告诉我这个情况?这些年来,若非为了我夫人,你们喀叶教能活的这么滋润?怕是连卒邬都出不去,还想传教?算什么东西!” 他明里暗里不知给了喀叶教多少钱,这样他们才能修缮教坛,才能外出传教,有他做靠山,喀叶教才敢在江和逍遥自在,视律法为无物。 刘彦照回到房中,阮氏正在丫鬟的服侍下喝着安神药。 她晚上几乎整宿失眠,唯有白天能睡一会。 “出去。”刘彦照对丫鬟道。 丫鬟慌忙收拾了药碗走了。 “彦照。”阮氏喊了声,用帕子擦着嘴角。 刘彦照走过去,同她坐在一处,正襟危坐着,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 他问:“夫人,许久没有回过娘家了,要不要回去看看?” 阮氏摇头:“不去,我爹娘早去世了,几个兄弟跟我关系又不亲厚,回去没什么意思,何况你如今禁足,又不能与我同去。” “夫人,你晚上睡不着,是因为……看见鬼吗?” “彦照。” 阮氏没什么血色的脸望着他,叹气,“我真没骗你啊。” “那你信了叶府二人的话?” “我信他们,也信你,纵然此事与你有关,我也不信你是为了害我。”阮氏红了眼流下泪来,“你真不想要我,你大可早休了我,另娶别人,毕竟这些年我肚子不争气,常年喝药,也不能为你生个一儿半女的。” 其实阮氏也曾怀过孕,六个月大的时候出意外落了,阮氏也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 从此之后,她便再没有过身孕。 刘彦照道:“是我无福,不怪你。” 刘彦照在外征战,难免受伤,那次战败的消息传至京城,他受了伤昏在死人堆里,一时没被发现,别人都说他肯定战死了,阮氏正因听了这话,才惊惧过度以至于落胎的。 他赶回来时,阮氏勉强吊着一口气,后来养了两年才能下地,身子再不比从前了。 阮氏的手搭在他的手上,低声叹息:“是咱们无福。” 刘彦照握住她的手腕,见手腕上呈现出深紫色的纹路,胸口有些发闷。 阮氏道:“我精神越来越差,记性也不行了,隐约还记得那年去江和探亲,连发生了什么我都全忘了。” 刘彦照轻声:“忘了就忘了吧,也没什么要紧。” 她那次来之前他是不知道的,否则一定阻止她。 她那样的身子,竟长途奔波一路到了江和来找他。 她跟他说,她感觉自己身子越发不行了,怕撑不到年底等他回来,索性趁着还能动,来见一见他。 江和气候干燥,环境恶劣,怎么都比不上盛京。 她来没多久就彻底病倒了,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她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这辈子对不起他,没能给他生儿育女,希望她走了之后,他能再找个更好的。 可他们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了,哪里还有更好的。 他把最好的大夫都请来了,但大夫也不是神仙,均摇头道歉。 便是在这样的时候,一位喀叶教长老自称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秘术,请求入内一见。 刘彦照之前同所有江和军队一样,是无比厌烦卒邬人的,但这次他客客气气地就将他请了进来。 那人说,喀叶教有一种秘术,叫做影魂蛊,只要那人不是因肉/体损伤而垂危的,通常是有把握治好的,但不能完全保证,只能尽量一试。 但他提出几点要求,包括不允许江和军队进入卒邬,不允许将士与卒邬人发生冲突,要一千两白银用以修缮教坛,还要得到允许喀叶教向城外传教等。 刘彦照一口答应了。 此后岁月中,喀叶教的胃口越发大起来,行事也过分猖狂,惹得江和各营将士皆不满,但刘彦照下了死命令,有敢私自进入卒邬者,按原军规三倍处置。 他本人更是绝不踏入卒邬,给人一种他十分讨厌卒邬的印象,私底下却与喀叶教来往愈发亲密。 喀叶教实则并不入刘彦照的眼,但他为了阮氏选择信了,一旦开始是很难回头的。 这些年,他一直自信喀叶教仍在他的掌握之中,但信仰这种事,是一点点渗透人的,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渐渐也有些真信了,不但排斥其他宗教,甚至开始研究起蛊虫来。 还在盛京的书房石室下,摆了许多饲养蛊虫的器皿。 阮氏道:“我知道自己的身子,拖不了几年了,我还是那句话,等我走了,你再娶一房,不论怎样,男人总要个知心人在身边的。” 刘彦照:“别说这样的话。” 阮氏叹道:“彦照啊,有时候我真觉着自己活够了,再活着都不知为什么,只会拖累你,我自个儿也累,我好像很久都没睡过一个踏实觉了,我总觉得我有些不对劲,就好像……我不是我,我有时候说的话根本不是我想说的,但也不知怎么就说了做了。” 她虽记不住,可丫鬟告诉她很多事,她回想了下,越想越觉得有另一个“人”住在自己身体里似的,替她说着那些颠三倒四的话。 -- 第179页 再联想到她平时所见的“鬼”,即便是三伏天也要打个寒颤。 刘彦照抬眼望四周观察了番,似乎真要找找阮氏口中的“鬼”,可惜如白玖所说,他的确什么也看不见。 他一年到头都不在家,唯有年底才能回来,开春又回了江和大营,所以他根本无法与阮氏共情,也不知她每日都在遭受着精神上的折磨。 阮氏也不过偶尔跟他说,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报喜不报忧。 他没太在意。 他转头望着阮氏苍白瘦削的脸,涌出一股愧疚来,忙抬了抬头,用手搓了下发红的双眼。 “夫人,跟着我,你也没享什么福。” 阮氏却笑了。 “怎么会呢?我可是大将军夫人呐,哪次出门不是前呼后拥的?风光的不得了。” 她顿了会,忽然问:“彦照,你是不是犯了错事?”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没有,为什么刑部这样大阵仗,皇上又把你拘在家里。” 刘彦照道:“我替朝廷出生入死,征战几十年,平定了江和之乱,再大的错也不能算错,你不必担心。” 阮氏:“既犯了错,那你该跟皇上好好认错,皇上想必宽宏大度,会原谅你的,你身居高位,不知道多少人想揪你的错处,你以后也要小心才是。” “夫人。”刘彦照望着她,眼神复杂。 她说话仿佛交代遗言的语气,让他心底空落落的。 阮氏叹息:“我一个妇道人家,朝廷的事我也不懂,帮不了你什么,但如果你犯的错有些是因为我,那我希望你不要这样做,人活在世上不能昧了良心,不过我说这话到底也没什么用,你且听听吧,你总有自己的主意。” 安神药起了效用,她靠着榻上半躺下来,闭着眼轻声说:“这会有些困了,我睡一会儿吧。” 刘彦照看着她,想了想,干脆自己也脱去外衣躺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 “一个人过日子,到底没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最新评论: 【这章看的有些抑郁】 【随夫人一起死去吗】 -完- 第98章 、临近尾声 “全朝箭术,无人能出臣右。” 接到刘夫人突然病逝的消息时,白玖正在给无为道长写信。 听说他还在白马寺落脚,她想写信与他商量一下刘夫人这种情况是否能找到解决办法。 叶舟将这消息告诉白玖,白玖一怔,笔尖落下滴墨汁,在信纸上晕染开,刚写的字迹都看不清楚了。 她低头呆呆望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翌日,刘彦照被皇帝宣召进了宫。 皇帝的御书房内连贴身内侍都被赶出了门外守着,里头只有他们二人,聊了约一个时辰,谁也不知聊了什么。 刘彦照出宫回府之后,便被皇上解除了禁足。 百官一时咂舌,不明白其中缘由。 便只观望着。 谁知刘彦照什么话也未说,好生操办完了夫人的丧事。 刘夫人出殡的第二日,刘彦照关起门来,服毒了。 百官哗然。 皇帝倒似一点也不震惊,着人安排了刘彦照的后事,将他与夫人葬在一处。 刘彦照没什么家族亲眷,于是他的财产充了国库。 但皇帝保留了他前五营总领的职位,还为他追了谥号。 算是给了他完整的体面。 白玖有些唏嘘,叶舟却气愤不已。 “他做了那些事,竟然半点惩罚没有,反倒清清白白走了,还能留个身前身后名?” 白玖倒了杯凉茶递给他,拉着他手坐下来。 她温声问:“还记得我以前同你说过阴间的事吗?” 叶舟望着她,不解其意。 白玖道:“阴阳处于平衡中,天道为公,但并非绝对公平,因为每个人对于公平的感受是不同的,没办法周全所有人。如刘彦照这般,他大约是和皇上达成了什么交易,让皇上可不费一兵一卒便拿走了他所有的财产,充盈了国库,从而缓解了南方的旱灾之危。” “若皇上选择与他硬来,或许唯一能维护的,就是受害者心中的公平与正义,刘彦照既有手段让刑部什么罪证也查不出,自然有手段让皇帝收缴不了他的大多数遗产。” 叶舟沉默不语。 “阳间不足之事,阴间自有惩处。”白玖握住他手,朝他道;“我们去看看大哥吧。” 刘府败落之后,叶江反而高兴不起来。 他心里仿佛压了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了整夜的酒,谁也进不去。 叶舟强行破门而入时,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早上的阳光宛如利剑刺破了屋内的昏暗,灰尘在空气中翻飞着。 叶江在一地酒坛中醉得不省人事。 王氏站在门外红着眼,并未说什么,她实在太明白叶江心里的苦楚了。 若醉一场能让他心里好受些,她也不忍阻止。 白玖想说些什么安慰她,王氏却摇了摇头,攀住她胳膊,勉强笑了下:“这里留给他们兄弟俩吧,我们去别处说话。” 白玖点头,挽着她手臂,跟着她出了宁康院。 已到夏季,天气略有些闷热。 -- 第180页 好在府上处处绿荫水池,歇脚的亭子倒不少。 两人刚在一处亭子坐下,便见一人朝这边而来,给王氏与白玖行了礼。 “蓝羽?”白玖露出惊讶之色,又笑道,“好久未见你了。” 自从蓝羽发生了那事之后,她就不在宁康院伺候了。 叶府很大,白玖为了养伤不怎么出归华院,也很少见她。 不过她问过王氏,王氏道不在宁康院伺候是蓝羽自己的选择,作为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王氏还是很愿意尊重她的。 蓝羽跪在地上,王氏忙道:“这是做什么呢?快些起来。” 蓝羽抬头,言辞恳切。 “我自小在府中长大,原没想过出府,这些日子我思虑了许多,思来想去,也没脸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了,不如跟大夫人求个恩典,放我出府吧。” “出府?”王氏惊道,“你既说了自小府中长大,那么府外可还有亲人么?” 蓝羽湿了眼眶,摇头。 “纵然没有亲人,幸得老夫人大夫人照顾,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子,若能寻得良人,也能过过安生日子。” “蓝羽,你先起来。”王氏道。 见蓝羽犹豫,白玖干脆上手扶起她,用帕子替她擦眼泪,笑道:“你就这么着离开了怎么行,你又会绣花又会梳头,多好的姑娘啊,我可不放心让你随便便宜哪个男人。” “少夫人。”蓝羽羞赧。 王氏问:“蓝羽,听你话中,你如今还没有心仪之人是么?” 蓝羽摇头。 王氏道:“那就是了,嫁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关乎下半辈子的事,岂能随意了去?你是我们叶府的丫头,既要嫁人,也要我们替你相看好了才放心,断不能委屈了你的。” “不过你说得对,你年纪也到了,是可以嫁人了,这些日子我替你相看相看,若你有中意的,尽管和我说。”王氏笑,“和少夫人说也行,你们更能说到一块儿去。” 白玖点头笑:“好啊好啊,跟我说,我替你看,我帮你算算姻缘和八字。” 蓝羽感激地笑了,低头拭泪。 * 叶舟回归华院时,天已黑了,他满身的酒气,两颊驼红,走路也有些颤颤巍巍的,显然醉了。 白玖忙上前同小碗一道扶住他,他挥手拂开小碗,展开双臂将白玖抱了个满怀,安静地伏在她肩上。 白玖轻轻拍着他背:“喝了一天吗?” 叶舟闭着眼:“嗯。” “走,我们先进屋。”她道。 白玖替叶舟脱去外衣,扶他躺在床上,小碗和小钰分别打来水和醒酒汤,又退了出去,给他二人留下单独空间。 小碗和小钰早已习惯了,自家二爷除了少夫人在旁,不喜其他丫鬟近身伺候。 白玖端来醒酒汤:“叶舟,先把这个喝了,仔细明日起来头疼。” 叶舟合着眼:“不想动。” 白玖失笑,哄着他:“那你别动,我喂你。” 叶舟睁眼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坐起来抱着她。 “白玖……你为什么这么好。” “你醉得说胡话了么?我们是夫妻啊,我当然对你好。”白玖觉得好笑,抚摸着他背,“就像大嫂对大哥那样。” 叶舟低声问:“那若我有一日有了解不开的心结,心存死志万念俱灰,你怎么办?” 白玖略怔,想了想,认真答。 “我尽力救你,若救不回,我和你一道去。” “……去哪儿?”叶舟有些意识不清楚。 “去黄泉,去地府,去轮回转世,去做下辈子夫妻。” “可我不要你死。” “那你就同我一道活着。” 叶舟放开她,望着她的眼,同她四目相对着。 白玖眼里浮现柔情笑意,端起那碗醒酒汤给他。 “现在,能喝了吗?” 叶舟乖巧点头,拿过来喝完了。 他放下碗,闻了闻自己身上,皱眉:“好重的酒气,我去洗个澡。” “刚喝了酒就去洗澡不好。”白玖拉住他。 “我怕熏着你。” “你已熏过了。”白玖好笑地道,“从进院开始,你就一直抱着我不撒手,该熏我早被你熏死了。” 叶舟捂住她嘴:“不许说死。” “好,不说。” 白玖笑了笑,起身打湿了干净毛巾过来替他擦着脸。 叶舟任她摆布,乖巧地坐着,只看着她不说话。 “好了,睡吧。”白玖起身。 被叶舟拉住:“你去哪儿?” “我去叫小碗她们进来收拾一下。” “别走。”叶舟抱住她,低声道。 白玖略怔,笑了下,索性合衣陪他躺下。 “好,不走。” 叶舟紧握着她的手,很快睡着了,睡得很沉。 白玖没什么睡意,她轻轻抚摸着叶舟的脸,有些感慨。 只有在这种喝醉的时候,叶舟才露出孩子心性来,自从叶江“战死”,叶父去世,偌大一个叶府全靠他支撑之后,他自己本身的安全感都无法得到满足。 白玖不知何时睡着的,醒来时也不知什么时辰了。 她略怔了下,才发现叶舟还躺在她身边。 她侧过身,望着叶舟安静的睡颜,忍不住伸手从他眉毛描摹到挺直的鼻梁上。 -- 第181页 她甚少有醒来见到叶舟还睡着的时候。 许是有些痒痒的,叶舟眼皮动了动,醒了。 他捉住她的手,习惯性吻了下,说话时还带着惺忪的鼻音。 “嗯?” 白玖问:“睡了这么久,头疼么?” “不疼,我早醒了,见你睡着,便又陪你睡会儿。” “啊?”白玖眨眨眼,“什么时辰了?” “嗯……恐怕快巳时末了吧。” “啊!” 白玖略惊,“这么晚了?” 她正打算起来,被叶舟捞在怀里。 “别动,外面阴天还下着雨,又没什么事。” 白玖躺回去,觉得自己最近睡起来总忘记时辰,也不知怎么回事,生物钟不灵了。 “你今日也没事吗?” “没事,兵部本就没什么事,我又不是京官,江和那边也没什么事,烈日营的江统领新官上任,有的是干劲。” “对了。”叶舟将手枕在头下,道,“我想起来一事。” “什么?” “下月初,皇上邀了好些人去禁苑狩猎。你知道么?这以前可是我哥的强项,全盛京没人能在箭法上胜过他。” 白玖笑道:“大哥是飞羽营主将,岂是浪得虚名的?” 她想起屋内墙上还挂着一张满月弓,忽然冒出个提议。 “禁苑狩猎,你邀大哥一起吧。” “大哥……”叶舟为难,“他怎么会去,我都有些不想去了。” “正因如此,才要邀请他一起,人若不能正面自己的伤疤,那么伤疤就永远结不了痂,以大哥的心性,逃避消沉是最错误的做法。” 白玖坚声道,“我们找大嫂帮忙,一起劝。” 叶舟眸中亮起光彩。 “那好,等此事一过,我们就去临泰城把母亲接回来。” 禁苑狩猎是皇家传统,春夏各一次,只是今年春天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大案子,皇帝根本就没有心情搞什么狩猎。 如今这案子也随着刘彦照的结局基本落下帷幕。 解决了大患,国库充盈了起来,南方的旱灾随着夏天的雨水也得到了缓解,皇帝的心情大好,将狩猎提前了。 叶舟对狩猎不是太感兴趣,他本就不擅长射箭,正巧小太子要跟他赛马。 他本有些不愿去,但想到临出门前,大嫂跟他说的话,他便同意了。 大嫂让他不要对大哥流露出担心的眼神,到了禁苑,让他去做自己的事,给大哥充分的空间。 他想起大嫂说着话时的神态,她盈盈笑着,说她相信叶江,他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他能自己走出来。 于是叶舟干脆跟小太子去了赛马场,赢了个盆满钵满,气得小太子要跟他约下次再战。 这边结束时,他回到禁苑,还未靠近,便听到一阵赛一阵的惊呼声。 他骑马越过人群去看,正巧见到叶江弯弓搭箭,一支利箭破空而出,两只从林中掠过的飞鸟被齐齐射落。 好一个,一箭双雕! 人群再次爆发出惊呼声。 皇帝抚掌大笑:“叶江,你这手艺真是半点没生疏啊,朕还以为,你这几年不练,朕能从你这儿占几分便宜呢。” 他说完环顾四周,大声道:“你们谁有本事今日比叶江得的猎物多,朕有重赏!” 叶江立于马上,执着长弓的手臂青筋毕现,闻言他放下长弓,衣袍被林中凉风吹得猎猎作响。 听他淡笑道:“全朝箭术,无人能出臣右。” 叶舟略低头,眼眶发热。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 最新评论: 【好耶】 -完- 第99章 、正文完结 “不如你再嫁我一次。” 临泰城比不得盛京繁华,但却更为热闹些。 城中人口多,街上从早到晚几乎不息的叫卖声,小食的香气可以飘到十里之外。 林家大宅坐落在临泰安福巷中,近一丈高的院墙将别致的园景圈在其中,却挡不住伸出院墙之外的盛夏绿色。 “舟哥儿他们应该快到了吧?” 老夫人问。 身旁坐着的林老夫人笑道:“老姐姐,你这都问了几回了,难道说,我这儿你就这么待不下去?眼巴巴地等着你们家舟哥儿来接你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我林家住这小半年,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老夫人用手中的缂丝团扇拍了她一下,笑道:“就你嘴厉害,白的也给你说成黑的了。” 林老夫人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待着,心里一日也放不下盛京的事,只是舟哥儿信中说的也对,这案子太大,即便我们家没人在官场的,我听着也是心惊肉跳的,你避开也好。” 她拍拍老夫人的手,缓声道:“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 “母亲。”林家长媳抱着半周岁大的孩子过来朝二人浅笑行礼,“叶老夫人。” 那怀中婴儿是个男孩,却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 老夫人一见便欢喜,顿时忘了方才忧虑,忙逗着孩子说笑。 “有个小孩子就是好,家里都要热闹些。” 林老夫人笑道:“他才多大,也就会哭会闹,要热闹些还得等他再大些。” “会哭会闹还不够啊?我倒日日盼望着一个小孙子在我跟前哭闹呢。” -- 第182页 “这还不简单?舟哥儿年前刚回,又不急着走,他媳妇儿也年轻,两人柔情蜜意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 “借你吉言。”老夫人笑道。 午膳才过没多久,这边老夫人与林老夫人正说着话,便见丫鬟一脸喜气地进来说,叶家二爷和少夫人到了。 林老夫人笑道:“你瞧,才说呢,他们脚程倒快,我还以为怎么着也得快晚膳时了,看来还是舟哥儿孝顺,巴不得飞一样地来见他母亲呢。”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舟哥儿打小就孝顺,和他大哥一样。” 白玖从马车上下来时,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宅子,与盛京叶府的制式略有些不同,很有些她记忆中江南的韵味。 叶舟道:“林家正是从江南那边迁居来的。” 白玖了然:“原来如此。” 她同叶舟被人客气迎入府中,与林家几位主事人一番行礼。 在客厅坐着,听着老夫人拉着叶舟上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嘘寒问暖,见没事才放心,又问了白玖许多事,白玖一一答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快用晚膳时,才挪了地方。 林家热情好客,晚宴又是一大排场,各种菜品流水般地摆上。 同时,林家许多长辈晚辈也都来了,纷纷轮着来打招呼。 大家都知道叶舟如今是皇帝跟前红人,叶府年前又刚封了爵位,所以巴巴上来奉迎几句,叶舟与白玖虽不惯这些,终归是在人家做客,礼数还是摆到了位。 正宴结束后,特意请的戏班子也开唱了。 除了男人们还在前面喝酒吹牛,女眷们皆已退下酒席,到院里来闲聊听戏。 院里摆着长桌,放了许多花样奇巧的点心与干果蜜饯,还有几壶甜酒。 林家长媳,以及二房三房的夫人都陪着白玖坐着,让她点戏。 白玖不好推辞,便随意点了两出。 光影流转,伴随着夏季凉风,一阵紧锣密鼓后,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开唱了。 风卷着别样的唱腔落在白玖耳中,婉转哀伤,又有几分娇嗔韵味。 “我同你夫妻两个作鸳鸯,你偏要黄沙场上把名扬。 哪管郎粗茶淡饭,只求得在奴身旁。 纵然你厚禄高官,奴惟愿同被一张。 只怕你无心在此,娇妻美妾,叫奴心凉。” …… 白玖听得入神,也不知身边夫人们说了什么。 良久,身边忽然有个声音道:“先前觉得这个李华兰是个可怜人,如今觉得她倒比旁人幸运多了,还能有回头去看的机会,最终大彻大悟也是不错的结局了。” 白玖侧眸,讶异笑:“你何时来的?” 她抬头看了下,见那些夫人们各自在说笑聊天,倒也无人打扰她。 叶舟捡起一个蜜饯放进嘴里。 “同他们喝酒无趣,不如与你一道听戏。” 说罢,他郁闷地问:“你不会又忘了李华兰是谁吧?” 白玖笑道:“《哭过桥》嘛。” 叶舟满意点头,塞了个蜜饯到她嘴里。 “甜的,味道不错。” 白玖皱着眉将蜜饯吐出来。 叶舟问:“怎么了?” 白玖:“我也不知,最近胃口有些不好,吃甜的容易反胃。” 叶舟紧张起来,手抚上她腹部。 “不会是天热吃坏东西了吧?等会儿请个大夫来看看。” 白玖倒了杯热茶喝了,一时又觉得缓和了。 她笑道:“左右也没什么事,哪里这么娇贵了,既在人家作客,还是别添麻烦了。” “真没事?”叶舟问。 “真没事。” 叶舟帮她揉了揉小腹:“没事就好,还记得上次我说的观音娘娘庙吗?我明日带你去逛逛如何?” 白玖瞧着他,灯下眼波流转,巧笑嫣然。 “叶舟,藏着小心思呢吧。” 叶舟眉眼舒展:“大心思,正大光明。” * 临泰城的观音娘娘庙附近商业发达,热闹非凡,盖因这庙无比灵验,尤其是求子一事上,因此每日都有许多人从周围各城赶来求签祈愿。 若逢年过节,观音娘娘庙附近还举办大庙会和集市,那更是人头攒动,摩肩擦踵了。 白玖与叶舟从马车上下来时离观音娘娘庙还有好一段距离,实在人多马车不好过去,索性他们弃了马车,并肩而行,还能边走边逛。 不消一会儿,白玖手中已拿了三四根糖葫芦了。 她将多余的给叶舟拿着,自己则拿着一根边走边吃。 叶舟尝了一口,忍不住皱起眉来。 “好酸。” “酸吗?我倒觉得很开胃。”白玖说。 说着说着,她自己觉得有些不对,心脏快速跳动了几下,看着叶舟欲言又止。 “怎么了?”叶舟问。 “没什么。”白玖说。 不确定的事,万一是场空欢喜呢。 观音娘娘庙香火旺盛得很,才进来白玖便闻见浓浓的香火味。 她倒不觉得呛人,反而觉得有些舒坦。 正殿便是送子观音塑像了,不知何方能工巧匠,将这雕塑刻画得栩栩如生,眉眼温和含笑,正垂首望着来来往往的人。 白玖与叶舟等了一会儿,正在跪拜的也是一对夫妻,看起来年纪不大,女子长着一双温柔的眼,笑起来很甜。 -- 第183页 他们起身时,女子主动朝白玖打招呼,笑问:“你们也是来求子吗?” 白玖礼貌笑了下:“不过随缘,不强求。” 女子点头:“也对,不过我相信,只要心诚,一定灵验。” 目送这对夫妻离开,白玖才与叶舟跪拜了下去。 白玖望着眉目含慈的观音娘娘,并未求子,只是寻常祈了个福。 但愿在意之人安康常健,日子平安,不生风波。 她见叶舟起身,便起身问:“许了什么愿?” “自然是要紧事。” “什么?” 叶舟挑眉笑:“暂时不告诉你。” 白玖便道:“那我也不告诉你。” 两人在庙中逛了一会儿,出去时,正巧庙外长街上,一支迎亲队伍走过,敲锣打鼓,好生喜庆。 英俊的新郎官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大红婚服,满脸喜气,正春风得意地朝周围道贺的人拱手道谢。 后面跟着一八人抬的大花轿,绣着金线龙凤纹样,以珍珠金玉流苏装饰,十分华丽。 花轿两旁跟着好几个俏丽的小丫鬟,正拿着糖果绢花等物,朝路旁围的水泄不通的凑热闹的路人扔撒。 白玖一时兴起,也想挤进人群凑个热闹,无奈身娇体弱,挤不进去。 叶舟笑了几声,愣是拨开人群,护着她站到了前方。 路过的丫鬟扔撒着糖果绢花过来,叶舟胳膊一抬便轻松抢到,递到白玖面前。 他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几颗糖果,还有一朵压皱了的粉紫色绢花。 白玖高兴地拿过来:“沾个喜气,图个吉利。” “你进府那日也这样么?”叶舟问。 “什么?”人群太吵,白玖没有听清。 等到迎亲队伍走远了,叶舟才又问了一遍。 白玖无奈:“哪有呀,连新郎官都没有呢。” 她说着倒有些委屈,没想到自己两世为人,一朝成婚,竟然连个仪式都没,原身也只是坐个轿子在没人的长街绕了两圈而已。 她更是连婚服都没穿过。 她剥了颗糖放进嘴里,甜得发腻。 叶舟满眼歉疚,牵着她手,认真道:“不如你再嫁我一次。” “……什么?” 白玖微怔。 这回不是没听清,而是怕听错了。 “我说,你再嫁我一次,可好?” 叶舟眸中神采飞扬,抬高了声音,“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比他们还热闹!” 白玖笑了笑。 “好啊,不过……” “不过什么?”叶舟一瞬间有些紧张。 “不过你先告诉我,你许了什么愿。”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会的,心诚则灵。” “我愿家人平安康健,你我白首同心。” “没了?”白玖惊讶。 “没了,愿望多了怕菩萨怪我贪心,自然捡要紧事说。” “我还以为……” 她愣了下,又笑,“你不想有个孩子?” “自然想,但怀孕生子实在辛苦,又非我受罪,我不该向菩萨求这个。”叶舟将她垂下的碎发捋到耳后,“有你便足够了,都说女人生孩子如同鬼门关走一遭,我可不愿你去鬼门关,孩子与你安危相比,即便不要也罢。”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母亲那边你也不必担心,有我呢。” 白玖低头沉吟了下,朝他招招手:“你侧耳过来,我悄悄与你说件事。” 叶舟俯下身子。 白玖手拢在嘴边,笑意自眼里散开。 “我们好像有孩子了。” 叶舟呆住,白玖的笑靥倒映在他瞳孔中。 只见少年的惊喜与慌张同时在眸中荡漾开来,宛如盛夏青绿澄澈的湖水,被风吹落了一片花瓣。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啊,竟然完结了,一时间心情还有些复杂hhh,不过虽有很多话想说,想想还是不要太啰嗦了。 首先感谢所有喜欢这本书的读者朋友们,感谢你们的支持,尤其是最可爱的小天使【习惯性牙疼】!在我长久断更的日子里,感谢你的催更哈哈,否则不知何时才能完结,比心~ 最后,这当然不是一篇多么完美的故事,所以希望我们还有机会下一本见! 下一本开个奇幻《黄泉渡》,文案不擅长,总之是个有点类似于男主追妻火葬场的故事——有兴趣的话,欢迎收藏呀~ 最后,还有一章番外~ 最新评论: 【番外是成亲吗】 【加油,我们下本见!】 -完- 第100章 、番外-大婚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叶府上下从昨夜便开始忙起来,灯火亮了一宿未歇。 入目处处挂满了红绸,端的喜庆非常。 丫鬟婆子们脸上压不住的笑意,忙碌身影来来去去。 走快了不小心撞到一起时,互相笑骂几句,又各自忙开,好生热闹。 白玖坐在铜镜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小碗笑问:“少夫人指定一晚上没睡吧!” 白玖对镜细照,紧张问:“这样明显么?……黑眼圈是有些严重,皮肤也有些干,待会上妆不会卡粉吧……” 小碗与小钰相视一笑。 旁边的蓝羽懵怔:“什么什么……卡粉?” -- 第184页 蓝羽已嫁了人,这回是专门回来替白玖梳头的,她手巧,白玖喜欢。 白玖笑了笑:“就是不好看的意思。” 蓝羽笑道:“少夫人别紧张,本就美,即便不上妆也够好看了,待会我替少夫人挽发时,少夫人抓紧时间小憩一会儿。” “好。”白玖应声。 等到小碗再叫醒她时,她望着镜子里那张艳光四射的脸,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平日习惯淡妆素衣,这样精致倒极少。 小碗惊叹:“少夫人可太美了!” 小钰点头表示赞同。 她们扶着白玖从梳妆台前站起来,替她小心穿繁重的嫁衣。 这嫁衣三月前便请的宫里的人做的,不愧是皇家的手艺,一针一线都极为精巧,金线密织,游龙走凤,璀璨生辉。 白玖低头打量了自己,好在沉重的凤冠还未戴上,这会发间装饰还不算重。 她忽然有些没信心:“我怎么觉得胖了好些?穿衣服都不好看了。” 蓝羽笑道:“怎么会呢?少夫人这身量实在纤细,半点都不像生过孩子的人。” “真的吗?”白玖迟疑。 “当然是真的!”小钰和小碗连声道。 两年前,叶舟原打算与白玖再补一次隆重婚礼,谁知白玖怀孕了。 怀孕办婚礼,本算双喜临门,但白玖身子弱,前几个月胎像不好,于是便耽搁下来。 好容易等到胎像稳定,白玖自身又不乐意了。 她觉得怀孕穿嫁衣不好看。 叶舟自然什么都依着她。 后来孩子顺利生产,喜得一对龙凤胎,夫妻两都松了口气。 当稳婆将孩子抱给叶舟看时,叶舟却瞧也不瞧一眼,只守着房中精疲力尽昏睡过去的白玖,整夜未眠。 直到白玖醒了,大夫来瞧了,确认一切平安之后,叶舟终于放下心来。 白玖问起孩子的情况,叶舟才想起他还没看过孩子,面对白玖的眼神,他心虚地轻咳了声。 白玖哭笑不得。 乳娘将孩子抱了过来,瞧着躺在襁褓中的一双儿女,白玖忽然冒出个想法。 便对叶舟道:“再等上一年,等他们会走路了,我们再办婚事如何?” 让孩子做金童玉女,给自己牵裙角。 这是白玖脑海中的画面。 前世她见过人家的婚礼,便是让孩子牵婚纱,还送上戒指的,她一直觉得很美好。 叶舟讶异之余不由有些郁闷。 “你可别心思都放在他们身上了,忘了我。” 白玖瞧着他委屈的模样,有些好笑。 “呀,叶舟,你怎么吃起自己孩子的醋了?” 叶舟收拾表情,端起一副沉稳的样子。 “没有,谁吃醋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一年。 白玖看着穿在身上的嫁衣,想到刚来这里时的场景,忽觉时光清浅,如白驹过隙。 王氏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笑着走进来。 “可弄好了?让我来瞧瞧。” 小孩子走路尚有些不稳,但小嘴已甜甜的会喊人了。 “娘~” “阿朝,念念,过来抱抱。”白玖笑着弯下腰朝他们伸出手。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跌跌撞撞地扑进她怀里。 白玖笑问:“今天有没有乖乖吃饭啊?” 王氏逗着他们:“告诉娘亲,有乖乖吃饭~” 阿朝说话还不利索,念念已甜甜地笑:“有乖乖~吃饭~” 小钰见院中叶舟的小厮探着头,便出去了一趟,回来笑道:“少夫人,外头说二爷等不及了。” 屋中人都笑了起来。 已婚已育还要办婚事,在盛京也是场稀罕事,何况还是这样大的婚礼。 城内早几日便热闹议论起来。 白玖娘家早没人了,便打算仍从府中出去,坐花轿绕盛京最大的街走,再回到叶府来。 虽然与一般婚礼不同,但叶舟却仍按照规矩三日不准见她,只能被赶去其他院子独住,不过几日,他却觉度日如年,心焦得要命,好容易才等到大婚之日。 他身着婚服骑着白马,早已在府前等候多时,却一直不见白玖出来,实在忍不住便唤小厮去催了。 小厮出来笑着回道:“二爷,少夫人让你不要急呢。” 叶舟翻身下马:“岂有此理,我自己去催……” 他被小厮拦住,小厮笑道:“二爷,你可别进去找骂了。” 叶舟:“……” 他低声道:“这话小声点说。” 话音刚落,便听喜娘高声道:“少夫人出来了!” 他忙抬眼去看,只见白玖被丫鬟扶着,身着大红嫁衣,一步步朝着他款款而来。 阳光正好,洒在她身上,金线凤凰熠熠生辉。 如烟如雾,如梦似幻。 她的容颜被大红盖头掩在其下叫他看不清,他不禁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朝她伸出手。 白玖将手交到他手中,被他紧紧握住。 离得极近,她似乎能听到叶舟的心跳声。 她不由笑了声,悄声道:“咱们又不是第一次成亲,你怎么反倒紧张起来了?” 叶舟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低声笑:“谁说不是第一次成亲了?” 十里红妆,八抬大轿。 白玖在曾幻想过无数次的盛大婚礼中成了女主角。 -- 第185页 宽广的街道上围满了百姓,人声、鞭炮声与锣鼓声交织在一处,涌入她耳中。 她凤冠霞帔,坐在花轿中,眼睛有些热热的。 这一日,仿佛做梦似的。 龙凤花烛长燃着,大红喜床上撒满了花瓣。 本该撒花生桂圆的,白玖笑着叫她们改了。 她端坐床上,仍顶着大红盖头。 房门被轻轻推开,很快熟悉的鞋尖出现在视线中。 叶舟从一侧拿起秤杆,将她的红盖头挑了起来,在灯下看得出神,拿着盖头都忘了放下。 白玖笑:“怎么看傻了,又不是真的第一次见面。” 叶舟回过神,坐在她身旁注视着她,得意笑起来:“我真是赚大了,能娶得如此仙女,前世一定做了大好事。” “这话说得耐听。” 白玖笑了笑,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快帮我将这些钗环取下来,我脖子都酸了。” 叶舟走过来,十分熟练地帮她取下凤冠发簪,又轻轻替她将发髻拆散了。 白玖拉着他手,看着镜子里两人相依偎的身影,感叹:“没想到成婚这么累,咱们早些睡吧。” 叶舟忽将她拥进怀中,低声道:“白玖,我们是夫妻,全盛京的人都知道,我们拜了天地,拜了祖先,还有了一对可爱的孩子。” “是啊。” 白玖不禁笑起来,“怎么说这些?” 叶舟红了眼眶,居然有些哽咽。 “那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当然。”白玖抚摸他的眼,柔柔地笑。 “那下辈子……你还愿不愿嫁给我?”叶舟红着眼问。 白玖莞尔,深情地望着他的眼。 他眸中跳跃着烛火,仿佛璀璨星河。 “当然。” 作者有话说: 真得完结啦,撒花撒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