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验尸官(下)》 第1页 第1007章 科学之神 围观群众齐刷刷的惊呼一声。 敏郡王吓得差点一蹦三尺高,迈着腿儿就往这边冲过来。 罗乐清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就发现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倒是……怪暖和的。 这么冷的天儿,锅里的油暖暖呼呼的,好像把寒气都驱散了。 有那么一瞬间,罗乐清甚至冒出了干脆把另一只手也伸进去暖暖的冲动。 敏郡王已经一溜烟儿冲到了罗乐清面前,紧张的问:“怎么样了?” 罗乐清神色复杂地对敏郡王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敏郡王微微一愣,随后就看见付拾一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干脆也将手伸进了油锅里。 不过那动作就完全不够干脆利落,反倒是透出一股小心翼翼。 看得付拾一差点笑起来。 不过付拾一这么一邀请吧,徐双鱼倒是蠢蠢欲动起来,最后他和翟升对视了一眼,两个傻缺齐刷刷地伸出了手,也放进了油锅里。 本来还挺大的油锅。这会儿这么多,只手伸进去就围了一大圈,看着就有点拥挤。 而且让付拾一想起了火锅。 就有点儿想吃。 付拾一偷偷的吸溜一口口水,决定明天就搞个火锅来吃。 这么冷的天儿,一定要做个暖暖呼呼的红汤锅底。 而此时此刻那些围观的百姓都已经麻木了:这一群人将手伸在油锅里,好像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的样子。 付拾一将这些人的神色看得分明,索性热情招呼:“要是有想试试的都可以过来试试。但是一定注意排好队。不要拥挤,不要发生踩踏事件!” 她是真敢吆喝。 而也还有人真的敢壮着胆子上来试一试。 还不老少。 于是县衙的人就自发自觉地开始维持秩序,让他们排着队过来试一试。 当然付拾一在离开之前还是将谜底揭晓了:“在这里可以是回家可千万别试,因为这虽然是油锅,可是油底下还有醋。” “醋即便是烧开了,温度也不高。而且醋沉在油底下,所以你们也看不见。只拿眼睛一看就真以为这是一大锅的油。” “其实这就是一种常识,好好读书的话就能够知道。多做研究的话,还能研究出更多有趣的知识!以后还不容易被骗!” 科普完了之后,付拾一这才跟着李长博他们往衙门里走。 高力士已经不知道怎么说付拾一了。 好几次他张口,可是对上付拾一嬉皮笑脸的样子,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只能硬生生地咽下去:现在这个情况,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夸也更不是了……这都叫什么事儿? 最后高力士决定自己一句话也不多说,回去之后将情况讲给陛下,让陛下自己做决断。 是奖是罚……反正让陛下来看是最合适的。 同样心情复杂的还有李长博。 虽然李长博自认为自己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的确确低估了付拾一。 这闹得有点儿…… 到时付拾一还笑哈哈地说了句:“咱们那天还说,说不定能让仙童去和尤志年做邻居,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达成了。” 也不知道他们“父子”相见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大概还是挺惊喜的……吧? 李长博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付拾一则是问李长博:“咱们要不要去道观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出他们故弄玄虚的证据?” 李长博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明日再说吧。金日我让人跟着那观主回去,他也没机会动手脚。” 付拾一点了点头:“也好,金天大家都累了,就先回去歇一歇吧。我也要回去洗个澡,那臭鸡蛋的味道还没散呢。” 提起这个臭鸡蛋付拾一就想起那个小鬼,于是咂嘴:“也不知道那个小鬼有没有心服口服?有没有悔不当初?明天他会不会痛哭流涕的过来找我道歉啊?” 众人听着付拾一还有心思操心这个,一时之间都是无话可说。 而这时,徐双鱼已经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 这会儿好不容易没人开口了,他就凑到了付拾一跟前,双眼亮晶晶的问:“那付小娘子有没有凭空点火的本事?还有那个衣裳——” 还别说徐双鱼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出了众人的心声,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看住了付拾一。 目光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期待。 面对一双双这么期待的眼睛,付拾一有点无语。 然后她一本正经的指着自己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觉得我是干什么职业的?” 这个问题徐双鱼就会答,当场抢答道:“当然是做仵作了!再加一个厨子!” 对于这个回答,付拾一表示很满意。 付拾一点了点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脸,更加神色正经的说了一句:“我也觉得我是个仵作,业余是个厨子。而不是神棍。你们说呢?” 说完她就懒得理会这帮无知的人大步流星的走了。 一面走她还一面摇头:要不怎么说没文化真可怕呢?之所以古代的人比较好骗,不是因为古代人的智商不行,而是因为他们文化水平不行! -- 第2页 有道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 李长博若有所思的盯着付拾一的背影:总觉得我们好像被瞧不起了? 最后,李长博只能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看向了高力士:“这件事情还请高将军回去之后说给陛下听。然后问问陛下,这件事情咱们如何处置。我这头等着陛下的意思。” 高力士也明白李长博的意思,当即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从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是得问问陛下。” 李长博咳嗽一声:“别忘了赏金。” 高力士懵了一下。 李长博提醒一句:“付小娘子揭穿邪教骗人手段,实该奖赏。” 不仅是高力士,在场所有人都是沉默了良久。 而且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总觉得李县令自从和付小娘子互述衷肠之后,就越学越坏了…… 至少是越来越爱钱了。 最后众人齐刷刷地叹了一口气。。 同时心里还是有点儿小小的疑惑:之前说的那些,付小娘子到底会不会呀? 第1008章 会是不会 反正高力士回宫之后,就将自己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说给了陛下听。 陛下在听完之后,也是发出了同样的疑问:“那付小娘子会不会那些手段?” 说完这话之后,陛下一脸的凝重:“说起来朕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手段呢。” 高力士灵机一动,轻声言道:“正好李县令也有话要问,陛下不如陛下明日——” 陛下从善如流的应了:“甚好。” 于是第二日,付拾一刚刚准备好了火锅的材料,陛下就到了。 比李长博还来得早。 对于这种情况付拾一充满疑惑的看了陛下一眼,将自己的疑问咽了下去。 这话不敢问,问,就是大逆不道! 为了小命着想,付拾一决定:寡言少语。沉默是金。 因为昨日的火爆,所以付拾一金日根本就没有出门:饶是如此,拾味馆里也是人满为患。 付拾一万万没想到,昨日的事情竟然造成了拾味馆的生意火爆。 趴在帘子后头偷偷看着外头的情形,听着所有人都在问自己的行踪,付拾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早知道生意可以这么简单的好起来,一开始开店的时候,我就干脆给你们表演一波魔术。 总好过现在这样,门都不敢出就怕被人认出来。 陛下当然也看出了付拾一的愁眉苦脸,当即有些纳闷儿:“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摆出了45度望天的忧郁:“就是突然红了,被追着要签名,有点儿不适应。” 虽然陛下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重点在哪里,但是却出自本人的觉得,不是什么正经的话。 所以陛下直接干脆道:“好好说话。” “一出去就被人围着问,实在是不敢出门了。”付拾一翻脸比翻书还快,转眼间就一脸乖巧。 陛下了然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就问出来:“那,那些手段你会不会?” 付拾一:…… 面对陛下十分好奇的目光,付拾一艰难的点了点头:“会倒是会。” 就在付拾一感觉陛下来几乎要说出让她表演一个的话时,她赶紧严言道:“他们具体怎么做的我不知道,但是大概能猜出原理。而且咱们毕竟是官府,没必要搞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吧——” 陛下点了点头,结果下一句还是说道:“那隔空点火呢?” 付拾一:…… 最后付拾一默默的去拿了一点白磷。 而后直接洒在了地面上。 也不用点火,他她直接就用脚尖使劲的在地上蹭了两下。 当脚一下子移开的时候,火焰瞬间升腾而起。 陛下看了半天,最后才道:“倒是有些像是做焰火。” 付拾一重重点头:“其实就是这个思路差异。原料都是差不多的,但是心思存在的人就拿来造福万民,而那些心思不纯的人,就想着招摇撞骗。” 说话间李长博也过来了,不过脸色不是很好。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这个样子,顿时有点儿疑惑:“不是江人已经抓起来了,怎么还这样不开心?” 李长博言简意赅:“在道观的后院里,挖出了很多白骨。” “徐双鱼他们已经辨认过,其中有不少都是人骨。” 这话一出,付拾一也瞬间凝重起来:“道观里曾经发生过命案?” 李长博微微摇头略有些头疼:“现在还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也许是正常死了,只是埋在了那里。” “具体还是要等明天骨头全部挖出来之后,再一一鉴别。” “可关键是这些骨头散乱无章,很多都混合在了一起。我看是很难分辨。” 付拾一瞬间明白了李长博的感受,一听到这些骨头都混杂在了一起,她就知道接下来恐怕工作量是不会少。 做法医的,不怕尸体有多恐怖,伤有多吓人。 但是,唯独怕一件事儿。 怕白骨化的尸体。 因为这样的尸体能传递的信息会少很多。 比白骨化更怕的,是混合在一起的白骨化尸体。 因为这意味着,很可能拼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但是看这李长博那副愁到头痛的样子,付拾一还是出声,宽慰了李长博一句:“咱们人多,慢慢的拼。总能够搞清楚的。” -- 第3页 事到如金,李长博也是没有任何的办法,当即也只能点了点头。 陛下这会儿倒是听明白了:“所以那个道观里曾经可能发生过命案?” 李长博点了点头:“不过那个观主说自己并不知情。还说这个道观是临时买的。之前他并不是这里的人。我看了路引,的确也是如此。” 付拾一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好奇,赶紧追问:“那既然观主不是长安城的人,那那个仙童呢,他不是说自己姓尤吗?” “而且我觉得他既然怼尤志年的案子那么了解,说不定就是和那个案子有关的人——” “这个事情我也问了观主。”李长博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口水,神色有些阴沉:“他说这件事情是他师兄告诉他的。他师兄就是卖给他道观的那个人。” “所以他临时起意,才找了一个人合伙弄了这么一个骗局。”说到这里李长博忍不住笑了一声:“说起来他们也是倒霉,这个观主之前住的那个道观因为年久失修倒塌了,就带着所有积蓄来到长安城投奔自己师兄。” “本来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这个道观,又借着这个噱头,已经赚了不少的钱,但是他们贪心不足,还想搞得更大,甚至还想做国师——所以就弄了那么一场祭祀。” “本来以为这场祭祀之后就能扬名整个长安,甚至被陛下看重,可是没想到当天就出了命案,紧接着就出现了付小娘子这个事儿——” “钱也用完了,人也被抓了,现在就连骗局都被揭穿了。”李长博止不住的轻笑:“如金更是发现了尸骸……” 付拾一都听愣了:这也太倒霉了。 不过同情也就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付拾一就没忍住,嘎吱嘎吱地笑出了猪叫声:“我觉得吧,这就是天意!老天爷就没想让他们过好日子!要不怎么说老天有眼呢?”。 陛下倒是没笑,反倒是若有所思:“这么说来,这个道观之前的观主反倒是最可疑的。” 第1009章 吃完再说 最后陛下和李长博两个人说了半天这个事情。 只是讨论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付拾一就没忍住,在旁边吐槽了一句:“反正现在也找不到人,你们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等两人齐刷刷的看过来时候,付拾一就小小声的提醒:“锅已经开了。” 于是陛下和李长博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就将这件事情暂且搁置。然后兴致勃勃的就跟着付拾一去了桌边。 冬天除了要吃火锅以外,还要用红糖糍粑和小酥肉来配这个火锅。 不然怎么能配得上热量之王这个口号? 红糖糍粑一向是付拾一的最爱。 说实话,要不是收购了一批菜籽,已经榨出了能够食用的植物油。 付拾一还真不敢用猪油炸红糖糍粑。 毕竟以前做的都是咸味的,用荤油,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 但是甜味的东西,总觉得还是应该用植物油。 才不会那么的油腻,更不会稍一凉了之后就会有点儿油花凝固。 红糖糍粑其实做起来也不算难。 无非就是糯米粉和红糖这两种材料。 但是做出来好吃不好吃,其实也很考验手艺。 首先要将糯米粉兑上温水,揉成光滑的面团,水分太多也不行,水分太少也不行。 而且还一定要揉到位才可以。 等到揉捏妥当,这才搓成小球,然后轻轻压扁,再放入锅中油炸。 油炸的话温度就要掌控好。 温度太高容易焦。 温度太低不容易熟。 糍粑炸好之后,将油沥干,就可以去准备红糖水。 调好红糖水之后要用火烧干一些水分,保证红糖水略有些粘稠,能够挂在糍粑上,这才算是成功了。 付拾一做这个还有一个独家秘方。 那就是豆面。 加一点黄豆面,这样挂上了红糖水的糍粑,再裹上一点儿黄豆面儿—— 那个滋味才是真正的绝了。 外皮酥脆,里头却是软软糯糯,加上豆面醇厚的香气和红糖的微甜——付拾一觉得恋爱的滋味,都比不上红糖糍粑这么美滋滋! 除此之外,付拾一还顺带炸了一点儿麻圆。 将糯米丸子出揉成小球,在芝麻里滚上一圈,均匀的裹上一层芝麻之后再入油锅炸。 里头可带馅,也可不带馅。 等炸出来之后,外头的芝麻又香又脆,而且一个个圆滚滚金黄色,看着就特别想啃一口。 吃完了甜的再来一点咸咸的小酥肉。 那个滋味!!! 小酥肉在腌制的时候,里头加了花椒,偶尔嚼到那么一两粒的花椒,会有一点酥酥麻麻的感觉。 瞬间就能清空刚才红糖糍粑的甜腻。 不仅付拾一喜欢这个搭配,很显然陛下也十分喜欢这个搭配。 一口甜的之后,就来一口咸的,然后再来一口甜的…… 下了付拾一赶紧提醒:“这毕竟是糯米做的,所以陛下还是少吃几口,万一积食就不好了。” 这句话刚刚说完,陛下的脸色就有些为难。 仿佛是难以割舍。 李长博言简意赅:“付小娘子的火锅很是美味。” 于是陛下就愉快地放下了筷子:“火锅要怎么吃?” -- 第4页 付拾一满头黑线地夹起一片薄薄的羊肉,然后给陛下做了个示范。 现在天气已经足够冷,肉已经能够冻硬,付拾一现在是直接拿刨子,直接将肉刨成一片一片的。 陛下对这种卷成一个小卷卷的肉片很感兴趣:“怎么能够弄成这个样子的?” 付拾一解释的十分形象:“玉霞什么时候去看看木匠做活儿就知道了,用那个刨子轻轻一推,木头出来也是这样一个小卷卷。叫做刨花。” “用这个来做羊肉卷特别好用。只有这么薄的羊肉卷儿才能够烫一下就熟,而且入味儿!” 付拾一替陛下烫了一筷子:“陛下试试就知道了。” 其实付拾一金天准备了两个锅:一个锅是清汤,一个锅是红汤。 清汤的锅底是按照涮羊肉的锅来做的。 自然蘸料也是按照涮羊肉的规矩来:芝麻酱,配上香油,配上香菜,再来一点蒜蓉,还要来一点灵魂酱豆腐。 薄薄的羊肉片儿往浓郁粘稠的蘸料里一滚,瞬间就沾满了酱料。 放入口中,酱料的醇厚就会顺着味蕾直达灵魂。 然后在这冬日里带来无尽的满足。 陛下只尝了一口,就深深的爱上了这种滋味。 还给出了极高的评价:“这个羊肉倒是不见得如何好,吃起来还略有膻味。不过这个酱料却是极佳。” “全靠这个酱料,这羊肉瞬间增光添彩。” 然后陛下又自己试了试,越发点头。转头还不忘吩咐高力士:“高力士,回头家宴上便弄这个。也省得大家抱怨,吃不着一口热乎饭菜。” 付拾一默默的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酱料配方,然后告诉高力士:“目前这个芝麻酱只有我这里能做得出来,到时候我让厨房准备一小坛子。” 高力士连连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付小娘子想得真是周到。” 付拾一谦虚一句:“毕竟是熟门熟路了,程序大家都懂——” 听到这句话,高力士和李长博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陛下。 陛下恍若未闻的继续吃菜。 过了许久,陛下才忽然反应过来,然后侧头问付拾一:“付小娘子是在提醒我吗?” 付拾一脸上写着是,嘴上却偏道:“不敢,不敢。” 陛下都被气笑了,随后大手一挥:“眼看天就冷了,前些日子不是进贡了一批皮料?” 高丽是瞬间明白陛下的意思:“是直接送过来让付小娘子自己做?还是干脆在宫里做好了再送来?” 陛下头也不抬的吃肉:“做好了送来。头上的首饰,脚底下的鞋子都配齐了。毕竟这么信我,我也要给点好处。不然叫长安城的百姓看着还以为我这个皇帝小气的很——” 付拾一本来也不稀罕什么皮草。 但是一听还有头上的首饰,瞬间脱口而出:“首饰能拿出去卖了换钱吗?” 现场顿时一阵沉默。 付拾一也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小心将心里的话给说了出口,只能尴尬一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陛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再加半壶珍珠。首饰不能卖,珍珠可以。” 第1010章 说说而已 多了半壶珍珠,付拾一没忍住,当场就把嘴笑裂到了耳朵根。 并且格外殷勤的给陛下夹菜:“陛下再尝尝,这是鱼片。也很好吃!” 陛下尝了一口,戏谑看她:“付小娘子今日难得热情。” 付拾一义正言辞:“陛下任何时候来,我都这么热情的!毕竟我是最崇拜陛下的!” 这话让陛下想起了付拾一昨天干的事儿。当场就让陛下又乐了:“说起来,倒解气。” “本来就是嘛。一个个吃饱了撑的。”付拾一也吐槽:“要我说,该给他们找点事儿干,多排练点节目看,他们天天就都光想着看热闹,自然没心思搭理那些骗子。” 陛下心思一动,筷子顿了锅里半晌不动了。 就连李长博,也是看了过来,面上若有所思。 付拾一将肉捞进碗里了,这才惊觉气氛不对:“怎么了?” 陛下回过神来,收回筷子,肉片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但是他也顾不得,反倒是和颜悦色问一句:“付小娘子觉得什么节目合适?” “杂耍,魔术,幻术啊。”付拾一回想春节联欢晚会的那些节目:“歌舞啊,还可以演小品,相声啊。” 前几样陛下都听过,唯独后面这两个:“小品?相声?这是什么?”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怎么形容,而后言简意赅:“小品就是几个人一起演戏,将一个故事演给大家看。最好就是那种乍然一听很容易叫人笑,可再一琢磨,又有点儿道理那种。这样百姓也容易接受。” 顿了顿,她补上一句:“我以前在街上看过人表演,就是为了逗乐大家,赚点钱花。所以故事都是老百姓家里的家长里短,并不复杂,中间加点巧合之类的,有几个转折。” “相声就更简单了。两个人往那儿一站,什么乐呵来什么,背顺口溜,背绕口令,讲笑话之类的,反正就是两个人有个来来回回就行。不至于单调。”付拾一说到了这里,怂恿陛下:“我听说陛下十分精通音律,其实不如陛下抽空编排一个什么歌曲。等传开了,一唱这个歌,人家就知道这是我们大唐的歌!还可以专门给军队编歌,这样多好啊。打仗之前咱们可以唱,将士们吃饭休息时候也可以唱。也算能调动气氛的嘛。” -- 第5页 付拾一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半天,陛下听得一愣一愣的,以至于筷子上啥也没有,他也放进了嘴里。 筷子上也无味道,可陛下却愣是尝出了百般滋味。 这感觉…… 陛下复杂的看付拾一:“付小娘子胸中,竟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这话好似有点儿凝重,所以一下子气氛都有点儿古怪。 李长博轻笑一声,看一眼付拾一:“怕不是什么奇思妙想,实在是付小娘子太过无聊罢?” 付拾一被这么一损,呛了一下,怒瞪自家男神:“这种大实话,瞎说什么!在陛下面前,难道我不要脸面吗?你这样损坏我形象,是不是怕陛下一赏识我,就让我升官发财压过你,你面子上过不去!” 众人齐刷刷吸气,然后不去看李长博:听完这话,总觉得不敢直视李县令了…… 陛下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李长博更是坦坦荡荡应了一声:“是。毕竟我们升官要建功,付小娘子这样,我怕引起众怒。” 陛下笑得更大声了,更笑问李长博:“你这是在提醒我,还是在护着她?” 李长博顶着一脸无辜:“陛下见笑了。” 最后这顿饭吃得挺愉快。 就是撤下锅子,上了茶和点心之后,陛下终于又说起了正事儿:“付小娘子升官,不是因为朕糊涂,是因为付小娘子说的这些,也有些用处。朕会考虑。” 看陛下这个神色,他说考虑,那必然就是要考虑了。 就在众人不会有幺蛾子的时候,付拾一又折腾起来了,还是一脸肃穆的开了口:“那陛下要答应我一个事。” 众人一口气提起来。 陛下也是满脸问号。 付拾一盯着陛下:“陛下一定要记得,娱乐只是闲暇之余的放松逗乐。陛下不是乐师,也是不是无所事事。纵然这个再有趣,也不是真正的工作。陛下的工作,是维护大唐的运转,是做好皇帝。” 她软了声音,露出几分恳求:“陛下,我小时候经历了那样的乱世,这辈子最怕得就是那些。我想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太太平平,安安稳稳的。有吃的又喝的,还有好玩的。” 陛下对上了付拾一目光。 意外发现付拾一的目光格外诚恳。 陛下心中剧烈震动。 最终陛下轻笑一声:“好,朕答应你。你既是朕的信徒,朕自然是要实现你的祈愿。” 这话像是玩笑,又像是保证,付拾一抿着嘴笑起来,毫不吝惜:“果然陛下是世上第一英明神武的人!” 旁边的李长博:我觉得我已经听麻木了。 陛下戏谑看一眼李长博,放声大笑。 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落。 高力士意味深长看一眼付拾一:付小娘子可真能耐啊—— 最后,陛下在回宫的路上,问高力士:“你觉得,付小娘子身上有多少秘密?” 高力士认真想了想,摇头:“不知。付小娘子总是有许多奇思妙想。” 顿了顿,还是替付拾一说了句好话:“不过,好在没有怀心思。我看她对陛下,是真有些崇拜。” 陛下似笑非笑:“算了,你替朕想想,下一次给什么奖赏罢。” 高力士脱口而出:“黄金啊!” 陛下失笑:“总不能次次给黄金,总要有点诚意。” 高力士意外看陛下,没忍住多嘴一句:“陛下这是对付小娘子格外费心啊——” “她既真心待我,我如何不能真心对她?”陛下轻叹一声:“她若是看向朕儿子就好了——” 高力士闻声惊恐:“陛下,李县令也挺好的。” 瞧着两人那样儿,要是棒打鸳鸯怕是李长博要跳起来吧?李家那头也要跳起来吧?就是付小娘子,肯定也会变着法子折腾吧?! 陛下白了高力士一眼:“朕不过说说。” 高力士瞬间松了一口气。 第1011章 都太矫情 吃饱喝足,付拾一和李长博沿着河边溜达消食。 虽然天冷了,但是穿着披风,抱着暖炉,也不觉得冷。 而且刚吃饱,更是浑身发暖。 李长博一直没开口说话,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付拾一轻叹一声:“李县令想问什么,就问吧。憋着多难受。” 李长博侧头看付拾一一眼,最后决定还是问:“付小娘子在蜀地见的这些吗?” 他自己都没觉察,自己问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小心翼翼。 付拾一摇了摇头,停下脚步,抬头对上李长博的眼睛:“其实,很多东西都不是我在蜀地见的。” 还怕李长博理解不了,付拾一特地说得更仔细一点:“蜀地其实和长安区别不是特别大。甚至没有长安这么繁华。蜀地没有这么多胡商。所以外来的东西少一些。” 李长博完全愣住,他僵硬的开口:“那……” “一些东西是我自己琢磨的。但是有些东西……”付拾一犹豫一下,还是有点儿不知该怎么讲清楚,索性就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李长博点点头,可瞧着有点神魂不宁的样子。 可付拾一还是决定说下去:既然是恋爱了,而且都不是想耍流氓那种恋爱,那很多事情,肯定是不能一直隐瞒的。而且马上就要去蜀地了,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会穿帮。 -- 第6页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么早点挨了,心里反倒是少受煎熬。 而且付拾一不确定的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黄粱一梦这个故事,李县令听过吗?”付拾一小心翼翼问。 黄粱一梦,说是开元七年发生的事情,有个叫卢生的人遇到一个道士吕翁,诉说自己贫困不得志。吕翁就给了卢生一个枕头,卢生枕上后即刻入睡,梦中直接实现自己理想抱负,一路升官,且娶了清河崔氏为妻,生育五个孩儿,个个都很优秀。可以说一辈子都辉煌无比。等到梦中自己老死,他回归现实,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而时间也不过就过去了一个黄粱饭熟的功夫。 但是这个,也许李长博是没听过。 果然,李长博还真摇头:“未曾听过。” 付拾一就将这个故事讲了一遍。 李长博听完了,便立刻明白过来:“所以付小娘子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付拾一点头:“差不多。不过梦里是去了一个奇怪的世界。那地方,人人都住高楼大厦,每日都发生各种神奇的变化。交通格外发达。从北地,到岭南那样的地方,也不过就要数个时辰,甚至用不了一日。” “所以南北货物,想要在家门口买到很方便。他们甚至发明了一种交通工具叫飞机,能飞到天上去的机器。” “这些也就罢了。假以时日,咱们也肯定能发明出来。”付拾一回想起现代生活,眼睛都有点儿闪闪发亮,更有点儿期待:“可最好的,不是那些。” “而是文化。那里人人都可以去上学。国家是推行义务教育的,每一个孩子出生后,到了七岁,就可以去上学,能上九年的学。只需要交一点课本费,自己买纸笔就可以去读书。在那里,不会再有文盲。” “其中九年义务教育,学的都是基础的知识。如果还想继续读书,就可以去读高中,读大学。大学里,分很多的专业学科,可以学算数,可以学机械,可以学水利工程,可以学种菜种地。”付拾一笑眯眯:“还可以学医术。医术又分兽医,治人的,还有我这种法医,法医就是仵作。” “而学这些,男人女人都可以学。而且学成了,就可以凭借这个本事去找工作,养活自己。”付拾一轻叹一声:“那个世界,人人平等,男女平等,人人都可以过上美好的生活。” 李长博听得有点儿入神了,直到付拾一这会儿停下来,他才陡然从自己想象里回过神来。 只是看着付拾一一脸向往的样子,他又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最终还是问出来:“那付小娘子,是不是想回到那个地方去?” 毕竟,听起来那样好。 付拾一笑看一眼李长博,摇头:“想也不想。在那个地方,我经历了二十多年,说不想那是骗你的。可是要说真走,又舍不得。那里没有拾味馆,没有阿玫,没有阿兄他们,也没有……李长博。” 李长博呆愣住,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感觉有个人,在自己胸口敲鼓:咚咚,咚咚,咚咚咚。 “在那个地方,有这种折叠板凳,有各种炒菜,各种新奇的器具,各种各样的娱乐方式。”付拾一幽幽的叹一口气:“真的好极了。热闹极了,也方便极了。最爽的,是有淋浴。” 李长博微微一愣:“淋浴?” 他觉得自己从付拾一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怨念? 付拾一点头:“淋浴。站在那里,水一开,就会有热水流出来,然后就可以站着冲澡。不用费那么大功夫先烧水了!” 李长博更愣:“这样方便?” 他忽然发现,自己都有点忍不住对那个世界期待起来。 “可惜只是做梦。”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认认真真对李长博道:“你知道黄粱一梦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吗?” 李长博茫然的摇头:“不知。” “富贵转头空,美梦容易醒,所以要珍惜当下。”付拾一十分认真:“而且还要少做梦,少幻想,不然陷入虚幻就不好了。” 李长博盯着付拾一的表情:…… “好啦,我最大的秘密也告诉你啦。”付拾一说完了,如释重负一身轻,于是伸手拍了拍李长博的胳膊:“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 李长博脑袋上缓缓冒出来一个巨大的问号:? 付拾一戏谑的笑:“一般故事都这么写,我告诉你真相,你觉得我骗了你,然后你要和我分手——” 这下李长博的脑袋上,冒出来的是黑线。他抿了抿好看的唇,伸手掐了付拾一脸颊:“少看这些故事。容易带坏人。” 两人在一处,既要结为夫妻,为何要因为这点事情,就要分开?不管任何事,总有根由,看了根由,再决定自己能不能接受。 这件事情,就算瞒着一辈子不说,也在情理之中。又有什么好追究计较? 李长博冷漠的想:写故事的人,都太矫情。 第1012章 陈年旧案 第二天付拾一神清气爽。 但是李长博就有点儿……萎靡不振。 一看李长博眼睛底下黑眼圈,付拾一就大概知道自己小男朋友是昨晚干嘛去了。 于是,她有点小小的心虚和愧疚。 最后付拾一就亲自去盛了一碗莴笋叶稀饭给李长博,还将卤蛋剥好了推过去,讨好一笑:“李县令快吃点热乎的早饭。” -- 第7页 这还不算完,付拾一还给李长博来了一根肉肠——肉肠是自己做的,在石头上烤熟了之后,肉肠炸开,香得要命。 看着这个没见过的肉肠,李长博又想起了昨日付拾一说的话,心里顿时更加复杂。 “这个肉肠可好吃了。”阿玫卖力对李长博推销:“刚才烤好了,小娘子就说了,这一根就给李县令留的!都不许我们偷吃!” 付拾一听着听着,忽然就觉得怪不好意思:这种事情做的时候不觉得,怎么被人戳破时候就有点难为情呢? 李长博倒是脸上一点点的露出了笑意来:“付小娘子有心了。” 付拾一埋头吃稀饭:“应该的,应该的。” 说完了才觉得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吃过早饭去衙门,付拾一瞅着李长博脸上的黑眼圈,诚心诚意建议道:“要不你睡一会儿?不然肯定头疼。” 李长博盯着付拾一,磨了磨牙,忍不住问:“付小娘子可知晓,昨日我想了什么?” 付拾一老老实实:“大概能猜到,无非就是我说的那些事。” “付小娘子真聪明。”李长博皮笑肉不笑的夸了一句。 “一般一般,全国第……”话还没说完,付拾一就反应过来,警惕得看自家小男朋友:不对啊,这话不像是真心夸我啊! 李长博还是继续不对劲:“我思来想去,有个问题,想问问付小娘子。” 付拾一疑惑看他,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点危险:自家小男朋友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就是里写的那种,危险气息外放出来,浑身都透着凶狠! 于是付拾一小心翼翼往后缩一点,苦口婆心:“有话咱们好好说!好好说!你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长博:…… 好好的气氛,被付拾一这么一破坏,登时就有点奇怪。 不过,李长博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我想问,付小娘子在梦里,可有对人……动心?或是与人过从甚密?” 前半句还算正常,后半句……简直就像是舌尖上含着柠檬,整个一酸溜溜。 付拾一悚然一惊,看住小男朋友吧:“不是吧?这个你都介意吗?是不是太……”封建思想,大男人主义了? 结果李长博咬牙切齿就接了过去:“是。我是介意。我昨夜一想到这个,我就整个人犹如泡在醋缸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就是太醋了些!” 他说完了,付拾一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就先脸红了。 付拾一:……所以不是大男人主义封建思想,而是太爱吃醋了? 莫名其妙的,付拾一就想起了醋溜白菜,于是幽幽道:“早知道今天就给你做醋溜白菜了。” 李长博简直被气笑了:“付小娘子还嫌我不够酸?” 不过很快又纠结回来,他难得凶巴巴一回:“到底有没有?” 付拾一故意笑而不语,心里简直舒爽得要升天——没想到我有朝一日,竟然能让这种极品男神为我吃飞醋!这种感觉!!!简直让我发飘! 李长博久久得不到回答,也不知心里想了些什么,最终就慢慢将表情收敛了,嘴唇也微微抿住。 马车里气氛一时之间有点沉默。 好在很快到了衙门。 方良刚停了马车,付拾一就飞快凑上去,在自闭的男神唇边偷了个香香,笑嘻嘻丢下一句:“没有,就只有你。梦里梦外都是。” 然后她就跟兔子一样,“哧溜”一声窜下了马车。 徒留下摇晃的门帘,以及摸着嘴角发愣的李长博。 方良纳闷的挠了挠头:怎么付小娘子跑这么快? 等李长博一脸讳莫如深,可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的从马车上下来,方良又感叹:还是付小娘子有办法,总能哄得自家郎君心情好! 接下来付拾一和李长博倒是没了什么机会交流。 早上开完小会后,付拾一就直奔向道观。 后期的挖掘工作,由付拾一来监管负责。 付拾一再一次踏入道观,也没心思看别的,直奔后院去了。 结果到了后院,就愣了:好大一个坑! 而一圈走廊底下,已经整整齐齐的放了许多骨头—— 付拾一看了半晌,就忍不住嘴角抽搐着回头问徐双鱼他们:“昨日是谁摆的这些尸骸?” “是我。”翟升主动承认:“怎么了?” 付拾一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指着那些整整齐齐的骨头问翟升:“你是有强迫症吧?就算骨头分不出来哪一个是哪一个了,你也不至于给我这样摆吧?” 腿骨是腿骨,胫骨是胫骨,髌骨是髌骨的——这是干嘛呢!骨头列队吗? 付拾一无语的捂住了脑门,觉得自己想发飙。 翟升心虚:“反正分不出来,杂乱堆在一起,多合不合适——” “你摆成这样就合适?”付拾一没忍住咆哮:“他们要是只真变成鬼魂,今天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先拉长拉宽,让你感受一下骨头列队是什么滋味!” 而且传出去,像什么话! 罗乐清这个时候,倒是替翟升说了句话:“其实我觉得还挺好的。这样拼骨头时候,咱们就方便找,一目了然。” 付拾一突然发现,自己是有点无力反驳……嗯,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 第8页 徐双鱼也跟着点点头:“我也觉得比堆在一起好。” 付拾一揉了揉太阳穴,问了三个徒弟一个问题:“你们想过没想过,到时候我我们还要运回衙门去,才能慢慢拼凑这些骨骼?” “你们为什么不是第一时间清理打包?而要这么费劲?”付拾一无言的看着徒弟们:“你们别告诉我是闲得慌。” 三人组:……好像是这样没错…… 第1013章 蔚为壮观 最后付拾一只能让人拿了多个竹筐,将骨头分门别类装在筐里。 所以竹筐数量有点多。 付拾一琢磨:报销时候,谢师爷会不会打我? 不过这个暂时不用考虑,付拾一看着坑里密密麻麻的骨头,有点儿不知说什么好。 坑里现在挖出来的骨头就已经是八具半了。 带队的石头已是累得满头大汗:“这个事儿真不好干。又不敢用力挖,必须小心着一点点的刨,太费工夫了。” 付拾一蹲在坑边,宽慰他:“累了就换个人继续。这种事儿,只能小心费神。” 徐双鱼也蹲在坑边,看着底下露出来的白色骨头,忍不住的问:“付小娘子你说,这些尸体都是一次性丢进去的吗?” 付拾一也说不好,只能摇头:“不知,先观察观察,将骨头全部挖出来再说。” 翟升在旁边叹了一口气:“说真的,不知死了多少人在这里。杀人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罗乐清若有所思:“我在想,会不会是战乱时候留下的。” 付拾一看三人一眼:“别说那么多了,仔细观察,不要错过任何细节。” 几个人一弄,就又是一天过去了。 好在终于是清理完了。 下午太阳快落山时候,他们拉着这一筐又一筐的尸骨,回了衙门。 往下搬的时候,那真叫一个壮观。 李长博和谢双繁两人都是惊了一跳。 付拾一叫了他们一起去验尸房。 等到指挥人将东西都摆好之后,付拾一指着剩下那一个筐:“这些勉强算是遗物吧。” 所谓遗物,不过是一些布料碎片,和一些铜的戒指,手镯之类。 一个像样的东西都没有。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可真是穷啊。” 金银铜铁。铁器就算了,这些也不会做成首饰,而且说不定早就生锈消失了。 付拾一仔仔细细翻过,只有铜的。 银的都没有。一个也没有。 更不要说金的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微微扬眉:“所以,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 付拾一摇头:“不仅如此,还有那些布料。我仔细看过,没有好的布料,都是麻布。纵然有可能好的布料的烂光了,但是我觉得两者结合在一起,还是能说明一些问题。” 李长博瞬间了然:“说明这些死者,很可能本来就是穷苦人家,没有什么钱。” “这么说,倒也说得通。如果是奴隶的话,死了只要主人不报官,没有别人举报,自然就不会被人轻易发现。”李长博皱眉:“可惜都是骨头了,否则倒是一目了然。” 付拾一也是有点无奈:“这个事情,的确是不好办。” “而且慢慢拼凑,也需要时间。”付拾一看一眼那些筐子:“估计拼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真相。” “我估算过,差不多有至少五年的时间了。”付拾一伸出一个巴掌来:“五年,很多证据都已经消失了。” 李长博却想的是另外一个方面:“五年前,能如此肆无忌惮杀人……或许不仅是道观的事情。”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耸耸肩:“加油。” 做这一行就是这样,永远没个头。 一个案子结束了,还会有新的案子冒出来。 被鼓励的李长博微微翘了翘嘴角,低头柔声对付拾一道:“你也辛苦。” 一群围观的人,莫名其妙有点儿撑得慌。 到了快下班时间,付拾一和李长博去了一趟关押人的地牢里。 地牢里怪冷的。 而且天黑了就阴森森的。 总让人觉得有点儿说不出来得毛骨悚然。 不知是谁的恶趣味,还真将仙童给关押在了尤志年隔壁。 发现这件事情时候,付拾一就侧头去看李长博。 李长博眼神回避,咳嗽一声。 付拾一:……所以恶趣味的,就是我家小男朋友吧? 仙童也发现了付拾一他们来了,眼睛就像是淬了毒,阴沉沉的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笑眯眯和他打招呼:“怎么样?还住得习惯吗?” 仙童当场僵硬。 李长博轻笑出声:只怕是个人,就住不习惯吧。 付拾一越过仙童,直接去看尤志年:“怎么样,是你儿子吗?” 短短两日,尤志年又老了十岁。 被这么一问,他微微摇了摇头,良久才苦笑一声:“我想,大概是真被骗了。” 当初尤志年如何偏执和信誓旦旦的样子犹在眼前,如今,却是如此光景。 付拾一却没多少同情,反倒是鼓励他:“既然这样,那就找好配合我们,争取早日抓到那个背后教唆你的那个人。” 尤志年点点头,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就走过去一点。 -- 第9页 仙童眼珠子骨碌碌转,还想凑过去偷听。 付拾一嘲笑他:“怎么,神仙不是该有千里眼顺风耳吗?想听还用凑过去的?” 仙童这下彻底阴沉了脸色,盯着付拾一看了半天,才问了句:“你师父是谁?他难道没教你这一行的规矩?” 付拾一被问得沉思了一下:化学老师是谁来的? 年代太久,她记不得了,最后实诚摇头:“我老师带了太多徒弟,光说原理了,没教我们规矩。怎么,你师父是谁?他教你什么了?你说咱们会不会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不可能!”仙童几乎立刻就否定了,“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只有我学了绝活!” 套不到话,付拾一略略失望:“这样啊。” 顿了顿,她才问:“那你是个侏儒这个事情,你师父知道吗?你今年到底多大了?身体健康吗?你是先天性的,还是后天造成的?” 这个问题,付拾一早就想问了。 那天她注意到了这个仙童的牙齿,回去想了想就明白了:仙童根本不是真正的儿童。所以他身上才那么深的违和感。 儿童的身体,成年人的灵魂和智商。 就好解释一切了。 仙童被问愣住,随后脸上竟然出现了恐惧:“你怎么知道的?你想干什么?” 付拾一老老实实回答:“你的牙齿。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在换牙,但是你牙全部都是换过了的。然后就是牙齿质量——你平时肯定不怎么刷牙。” 第1014章 逆向传播 付拾一这话刺激得那仙童一蹦三尺高:“你!!!” 不得不说,小个子蹦跶起来,还有点诡异的萌感。付拾一面对愤怒,疑惑反问:“怎么了?说实话不行吗?” “我……我懒得和你废话!”那仙童听完这话,直接气得哆哆嗦嗦的留下这么一句,然后就背过身去不言语了。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实话都不让人说了。你说你,虽然身体不是成年人,可是心智却是成年人。但是你怎么这么幼稚呢?” 仙童气得又转过身来了:“我怎么幼稚了!” “说句实话就不理人了。我还没说完呢。”付拾一嘀咕:“这不是幼稚是什么?不过你没否认,看来我猜对了。” 仙童僵硬在那儿,半晌垂头不言语了。 这回是真的不言语了。 不管付拾一怎么刺激,都是不言语。 等到李长博和尤志年说完了话,退出来之后,付拾一就悄悄告诉李长博:“这个仙童恐怕干的就是招摇撞骗的行当。他们还有同门和师父。” 李长博看付拾一,微微扬眉:“付小娘子想来个一网打尽?” “那得看李县令的意思。”付拾一惆怅的叹了一口气:“这个事情,不好办啊。他都不肯多说。” 说起这个,李长博就止不住的闷笑:换成谁,也不肯多说。 “那你那头呢?”李长博笑得付拾一更加郁闷,于是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尤志年说什么有用的没有?” “说了一点有用的。”李长博压低声音:“尤志年说,那人身上有一股药味。不知是受了伤,还是怎么的。” “而且年纪可能不算太年轻。”李长博伸出三根手指头:“少说这么大岁数。” 付拾一撅嘴:“所以嘛,我就知道他留了一手。” “但是观主师兄,年岁已经很大了。”李长博皱起眉头:“要不是如此,也不会卖掉道观。” “或许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付拾一也想不明白,所以就跟着皱眉:“反正听起来不像是同一个人。” 这个事情到现在,弄得有点云里雾里的。 李长博揉了揉付拾一的脸颊:“不管如何,肯定是要找到原先的观主,如今这么多尸骸,也要有个交代。” “这个案子,刑部那头,估计也要上报一声。”李长博轻轻握住付拾一的手:“不着急,慢慢来。” 顿了顿,他又自然而然的问了句:“今晚吃什么?” 付拾一斜睨李长博,打趣他:“我看你都越来越熟练了。” 拾味馆就像是李长博第二个家。 每天他们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互相之间的感觉,像是老夫老妻十几年。 付拾一深深的冒出一个疑惑:难道我就不配有热恋期? 李长博被打趣了也是一脸坦然:“只会更加熟练。” “那你回去接太夫人。”付拾一小声和他商量:“昨日煮火锅没叫太夫人,太夫人回头知道了,肯定和我急。我们今晚吃关东煮吧。” “这是什么?”李长博面上顿时露出疑惑,身体却很诚实的点头应下。 付拾一没法解释,只能道:“你吃了就知道了。” 关东煮其实比火锅还要简单。 不过里头煮的都是鱼丸肉丸一类的东西,所以味道只剩下鲜。 李长博回去与杜太夫人一提,杜太夫人登时起身:“走走走。” 瞧着那矫健的步伐,竟是连拐杖都不用了。 李长博赶紧去扶着,略露出几分无奈:“祖母不必着急。” “你们天天吃好吃的,也不叫我。如今却叫我不着急!”杜太夫人斜睨自家孙儿,面带控诉:“长博啊,你如今大不如从前啊!” 花嬷嬷听着都觉得无奈:“太夫人少说两句罢。许多东西您又不能吃,再说了,付小娘子都教会这边厨娘了,您想吃什么,不过是吩咐一句罢了。” -- 第10页 杜太夫人继续看李长博:“那也是一个人吃。哪里比得上拾味馆热闹。” 这话说得李长博瞬间心软:“是孙儿的不是。总想着天冷,就不愿意叫您动。” 杜太夫人斜睨李长博:“哼!又没下雪!下雪了,我也是做轿子!” 李长博:…… 犹豫片刻,他还是问了句:“要不然,还是送您回去?如此才热闹——” 这话还没说完,杜太夫人就气得瞪他:“他们多无趣?我看你是如今将付小娘子骗到了手,就想撇开我!” 最后李长博只能赔不是。 一路到了拾味馆,杜太夫人还不忘告状。 付拾一先递给杜太夫人一小碟子红糖糍粑,“您边吃边说。” 杜太夫人眉开眼笑接过去,夸赞一句:“果然还是付小娘子贴心。” 李长博在旁边坐着,无奈摇头。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言道:“那每日太夫人过来吃饭吧?您反正也一个人,只要不嫌弃我这里人多,只管过来。” 杜太夫人从善如流:“那再好不过,长博,还愣着做什么?快交钱。” 李长博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付拾一咳嗽一声,略略不好意思:“那个,李县令已是给过钱了。给了不少。足够的。” 杜太夫人转头就又瞪了李长博一眼。 李长博更加无奈,最后失笑:罢了,反正付小娘子迟早也是我家的,不必拘泥这些。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付拾一就将锅底调好了。 关东煮其实不难。主要是木鱼花煮出来的汤底难。 本来付拾一也没想过做关东煮,要不是在西市遇到了卖鲣鱼干,她也做不出来。 木鱼花是由比较珍贵的深海鲣鱼加工而成,把经过多次烘烤干燥的鲣鱼削成薄片,就是木鱼花。 这东西,虽然难得,可惜长安人却不懂得煮,所以有点不好卖,付拾一也是看价格不算贵,这才买了一块。 泡发煮熟当咸鱼吃当然是不可能,所以付拾一就用刨子做了木鱼花。 木鱼花却也不能久煮,不然会发苦发腥。 而后将泡软的海带片放入木鱼花汤汁里浸泡个几分钟。同样也不能久泡。 最后过滤汤里的杂质,倒入大砂锅中。 再加入调好的酱油,米酒,味噌料,就可以煮开后小火慢炖——值得一提的是,味噌其实就是黄豆酱!目的就是让汤更鲜更醇。 鱼丸是张春盛他们早就做好的。 除了鱼丸,虾丸之外,还有自己做的肉肠,以及各类豆制品。 当然,付拾一没忘了鸡蛋。 这些东西都在大砂锅里咕嘟入味了,大家这才开吃——口重的蘸料,口轻的吃原味。 付拾一一边吃一边想:不知道这个时候,日本那边有没有这个吃法?如果没有,说不定还可以逆向传播一下? 第1015章 我的太阳 杜太夫人对于做出了一朵花的鱼丸都惊呆了:“这个鱼丸里头怎么还有馅?我吃着,像是鱼子?” 而那头,春丽已经被烫着了——她吃了一颗撒尿鱼丸。里头滚烫的汤汁瞬间烫得她脸色扭曲,可是她愣是不舍得吐出来。 付拾一笑眯眯:“拾味馆出品,必是精品。虽然品种不多,但是肯定都是有玄机的,大家千万小心!” 于是接下来,鉴于春丽的凄惨,大家都吃得格外小心。却也同样格外惊喜:鸡肉丸里加了虾肉,吃起来不仅Q弹,还有粉红的虾肉,格外鲜美。 而那鱼丸里,加了肉冻,煮熟了,里头就是汤汁。 还有那猪肉丸,里头包了一颗鹌鹑蛋—— 蔓娘是最兴奋的,当天吃了饭,刚送走李长博他们,就来寻付拾一:“付小娘子,咱们拾味馆里也可以卖这个!” 付拾一毫不留情打击了她:“咱们可没有太多木鱼花。那一块,也就足够咱们自己吃几回的。” “真赚了钱,咱们托人去买。”蔓娘满满的都是豪情壮志:“不是说这个是海里的东西?咱们不也有海?” 倒也不是不行。 但是付拾一还是摇摇头:“成本太高了。你先让商行去问问。若真有,就买。没有就算了。这个汤汁也可重复利用几回,你明日煮一锅,老顾客都赠送小碟,只当回馈顾客。”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再准备一份,请高力士来拿!今天高将军不是将珍珠送来了?” 说起这个,付拾一就有点儿摩拳擦掌:“我去看看去,我还没见着呢。” 蔓娘点头应了,又笑:“小娘子总算有点儿小娘子的样子了。” 付拾一看一眼蔓娘,摇头:“我可不是为了好看,是想着卖钱——” 蔓娘:…… 不过真看到那些珍珠,付拾一又有点儿舍不得卖了。 那些珍珠不算大,没有后世人工养殖的那么夸张。最大一颗,也就是一颗小蓝莓那么大。小的,比花椒也大不了多少。 不过,还算圆。 而且光泽度真是好。 被光一照,能闪出光晕来——说是小灯泡都不为过。 这种珠光宝气,实在是没有人能拒绝得了。 而且毕竟是贡品,比起外头那些既不圆,又不算特别亮的,真的是差距不只是一个档次。 付拾一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嘿嘿”直笑。 -- 第11页 至于送水过来给付拾一泡脚的春丽和阿玫直接打了个寒噤。 春丽悄悄问阿玫:“小娘子不是病了吧?” 阿玫也有点儿不确定:“我看也像是。” 付拾一无语:“我听见了。” 然后就让阿玫去叫蔓娘上来。 蔓娘过来时候还有纳闷。 结果就看付拾一将珍珠全都倒在了床榻上,正一颗颗看。 登时,蔓娘就抿嘴乐了:“小娘子舍不得卖了?” “嗯。”付拾一点点头:“我在想,咱们干脆一人做个珍珠挑心吧!这么好的珍珠,不多见,卖了就真可惜了。” 蔓娘吓了一跳:“一人一个?” 这么好的珍珠,怕是能换同样大小的金子了! 付拾一点头:“对。一人一个。不戴出去,就真暴殄天物了。” 蔓娘咬牙半晌,才幽幽的说了句:“小娘子真是太败家了。” 可作为付拾一的人,又太幸运了。 付拾一笑眯眯:“拿了人的手短。等你们收了,就更要为我卖命赚钱了。” 蔓娘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轻叹一声:“我们的命,本来就是小娘子的。” 然后,她提醒付拾一一句:“小娘子什么好东西都能想到我们。可小娘子是不是忘了李县令?” 顿了顿,她看一眼梳妆台:“小娘子许多首饰都是李县令送来的呢。” 付拾一被这么一提醒,登时有点心虚的替自己辩解:“他好像什么也不缺——” 蔓娘似笑非笑。 付拾一声音小下去:“不过,我送是我的心意,我明白——” 可送什么,还真是要想想。 第二天一大早下楼时候,付拾一交给蔓娘一个小盒子:“你送去匠人那里,让他帮我打一个金簪子。这一颗珍珠,就是镶嵌在上头的。图样我都画好了。让他按照图样来。” 蔓娘打开看一眼,看见上头那花纹,微微一愣:“这个纹路——” “嗯,象征着太阳。”付拾一笑眯眯的解释一句,而后就去吃早饭,只留蔓娘独自纳闷。 一整个早上,付拾一都在哼哼:“万物生长靠太阳,靠呀么靠太阳~” 最后就连李长博也一头雾水:“付小娘子唱的是——” “瞎编的。”付拾一笑眯眯的看李长博,直到将李长博看得微微发毛,这才心满意足收回目光:哎呀,李县令可真像是太阳啊~长安城的太阳!我的太阳!又闪亮又温暖!无人能比肩! 怀着这种鬼鬼祟祟的心思,付拾一偷偷看了李长博好几次。就即便是到了衙门,心情也格外好。 拼凑起那些骨头,也更耐心了。 “今天咱们就开始学着辨别骨头和骨头的区别吧。”付拾一笑眯眯看着徒弟们,说出了最残忍的话:“今天谁学最差,谁晚上就啃棒子骨,喝萝卜汤吧。” 罗乐清他们登时齐刷刷的咽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的将目光飘向了那些发黄的,带着污渍的,真正的“棒子骨”。 然后面露惊恐。 付拾一却还是笑得慈祥:“来吧,认真听吧。” “首先,咱们将这些骨头区分出男女来。女性骨架通常比男性骨架更加纤细和短小,这一点可以作为区别之一。除此之外,男性的颅骨以及下颌骨都较大而且粗壮,相比之下,女性的则较小而且较细巧;但是,女性的颅骨额部通常要比男性的更加的丰满,看起来有点像是小孩的额头。” “男性的颅骨上各种骨头的突起要比女性的粗大,而且颅骨的表面也要比女性颅骨的表面更加的粗糙。这是颅骨很重要一点的区分特点。” “再说盆骨,女性盆骨和男性盆骨的区别,之前我说过,现在再说一遍:男性盆骨高而狭窄,骨质重,骨面粗糙。而女性的低而宽阔,骨质轻,骨面光滑。男性骨盆腔高而窄,表现为漏斗形。女性骨盆腔短而宽,表现为圆柱形。” “其他还有一些,你们可以自行再对比。我就不一多说。”付拾一笑眯眯:“我会给你们计数的,辨认正确最多的,今晚吃好吃的,最少的——啃棒子骨吧!” 第1016章 一点发现 徐双鱼斗胆问付拾一:“那付小娘子做什么?” “我啊?给你们计数。”付拾一奇怪的看了一眼徐双鱼:“难道你觉得不需要吗?” 对着付拾一的目光,最后徐双鱼怂巴巴的退了:“需要。” 付拾一环视一圈,笑眯眯:“你们呢?意见吗?” 众人齐刷刷摇头:“没有!” 付拾一满脸慈爱:“既然这样,那就去吧!” 众人垂头丧气的去了。 不过其实付拾一也没闲着。 每一个他们送来的骨头,付拾一都要进行一一甄别,就怕他们不仔细,弄错了。 光是一个头骨鉴定,就花了将近一个时辰。 好在学生们出错不多,这才算是减轻了工作量。 付拾一叫了徒弟们喝口水歇一歇,顺带告诉他们:“一共有二十三个颅骨。也就是说,一共有二十三具尸体需要咱们拼。” 登时三人就齐刷刷一抖。 既是为自己工作量,也是为了这个事情本身。 罗乐清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二十三条人命——这是做什么了?” 付拾一摇头:“只有查清楚了才知晓。” -- 第12页 顿了顿,她补充一句:“我粗略看过那些颅骨,上头有些是有击打痕迹的。也就是说——很可能这些人,并不是自然死亡。” 如果不是自然死亡,那么自然就是恶性谋杀。 翟升思量片刻,犹豫道:“会不会是打仗或者是动乱造成的——” “不会。”付拾一轻声道:“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应该是十年之内,五年以上。也就是说,是在陛下登基之后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打听过,既没有流寇引起过动乱,也没有谁造反过。就连大规模的瘟疫都没有过。” 这话一出,登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徐双鱼轻声的,带点儿惊恐的喃喃:“那到底是谁,竟然这么可怕?杀这么多人,他就不害怕吗?” “也不一定是一个人杀的人。”付拾一实话实说:“可能是团伙作案。” 她看着三个徒弟,鼓励他们:“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你们是他们沉冤昭雪的唯一期望。你们一定要全力以赴。” 三人均是一脸凝重的点头。 一人喝了一杯茶水,活动了一下筋骨,他们就又开始下一轮忙碌——头过了,这次就开始看左上臂。 既是二十三个人,那么就该有二十三条左上臂骨骼。 可是等付拾一辨别完了,一数却愣了:只有二十根,少了两根骨头。 “你们是不是遗漏了?”付拾一皱眉,而后亲自去另外框子里去寻。 徐双鱼他们也是否定:“不可能遗漏,左右骨头我们肯定分得出来。而且腿骨和臂骨我们也能分出来!” 付拾一当然知道徐双鱼他们应该不至于这么不靠谱。 但是这种事情,肯定还是必须亲自看一遍才能确定。 只是都找了一遍,付拾一也没找到另外两根。 一个模糊念头在付拾一脑子里一闪而过。 只是这个念头闪过去太快,付拾一并没有抓住。 付拾一最后只能道:“既然是如此,那就先看其他骨头。” 结果右臂也少了一根。 付拾一也不着急下定论了,又让他们去将左右下臂的骨头寻出来。 果不其然也缺少了。 左边缺了足足六根。 右边缺了也是六根。 付拾一脑子里那个念头一下子清晰起来。 她轻声的说出那个可怕的事实:“恐怕,这些人都是残疾人。” 所有人都愣住,微微张口,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良久,付拾一轻叹一声:“但是这个还要进一步的确认。不管怎么说,先不考虑尸体拼凑情况,缺了这么多,咱们肯定拼不出来。尽量辨别男女,然后统计缺失的骨头。” 说完这个,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我们尽量找出证据,然后交给李县令。” 这些痕迹,一个说不明不了什么,但是如果积少成多呢? 罗乐清她们神色凝重的点头:“嗯。” 中午除了吃饭,所有人都没休息,就连上厕所都是跑着去的。 直到下午,才算是将骨头数量全部统计完。 除却手掌和脚掌骨头之外,光是腿骨,左边大腿骨,缺了一根,右边大腿骨,缺了三根。小腿骨,左边四根,右边七根。 但是脊椎骨,盆骨等,却是一个也不少。 付拾一仔细看过那些骨头,有些骨头上,有明显的断裂痕迹。 而且是有愈合迹象。 也就是说——这些人死之前,或多或少,身上都带着严重的伤。行动恐怕没那么方便。 最关键的是,付拾一发现,这些人的年龄,都不算大。 年龄平均都在二十岁左右。 处于人体黄金年龄。 人体差不多都是在十八岁之后发育完成。在二十到三十之间,是人体机能的巅峰。 所以这很难说明不是谋杀。 只有谋杀,才会如此又针对性。 付拾一将李长博请来,将这个发现告诉他。 听完了这些之后,李长博也是沉默了良久,才轻声说了句:“何其残忍。” 付拾一苦笑一声:“其实还有个更残忍的发现。” 所有人都看过来。 付拾一用极轻的声音道出自己的发现:“你们仔细看看,这些缺少的骨头,都是一整根。” 所有人都是一愣。 像是李长博他们这样的,对人体并不那么了解的,一时半会想不到付拾一这话代表的意思。 但是像翟升和徐双鱼那样的,从小学仵作,见尸体的,却没有花费太多功夫,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一时之间,翟升和徐双鱼的面色都有点儿惊惧和扭曲,他们不敢置信的对视一眼之后,就都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沉重的点点头:“应该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两人登时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异口同声的喃喃:“那也太可怕了!” 罗乐清一头雾水,但是看他们神色,竟一时半会的不敢开口追问,只是来回在他们脸上看,想寻找出答案。 李长博也是一脸凝重,虽然并没有问,也没想到,可大概也猜出来,这恐怕是一件十分可怖的事情。。 一时之间,整个验尸房里,气氛都是空前凝重。 第1017章 何其残忍 最后,付拾一轻声说了句:“缺失的骨头很完整。” -- 第13页 “没有一根骨头,有过砍伤。”付拾一看向众人,神色悲悯:“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只存在于手术,和肢解。” “也就是人为造成。”付拾一用了个更明了的说法。 罗乐清和李长博听明白了,当时两人的神色都是一阵扭曲。 甚至于罗乐清一个没忍住,登时就弯腰干呕起来。 就是李长博,也是脸色青青白白,看上去有些接受不了。 翟升和徐双鱼则是默然。 这样的一个情况,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因为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做这种事情……都挺可怕的。 罗乐清良久缓过神来,强撑着问出心中疑惑:“那……小娘子怎么看出来的?” 付拾一指了指骨头:“你看,骨头完好无损,显然没有经过暴力破坏。如果一个人不小心被砍断了腿脚,哪怕是故意,就刚好从关节这里跺开——也做不到如此精准。” “因为人的关节之间是紧密连接的,除非像是咱们分解猪肉那样,有技巧的将皮肉剥开,再将骨头之间连接的筋膜截断,否则都会留下痕迹。你想想砍骨头时候,是不是这个道理?” 付拾一说得很仔细,也很贴切。 罗乐清一下就明白了,可是想着平日里都是买半扇猪肉,然后在拾味馆自己分,那情形…… 她一个没忍住,又干呕了一声。 就连李长博也有点儿隐隐作呕。 徐双鱼虚弱提议:“从今往后,咱们还是吃素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积极响应。 唯独李长博缓过劲儿来之后,问付拾一:“那是活着时候还是死了之后——” 付拾一摇头:“看不出来。毕竟都是骨头架子了,我哪里看得出来这个?不过不管生前还是死后——都还是一样的变态啊!” “李县令你想想,人活着时候动手,还是这么多人一起——嗯,也许有先后,但是人差不多是一个时期死的,白骨化程度如此相似。基本可以确定是死在同一时期。” 付拾一看李长博一眼,轻叹一声:“如果是死了之后才动的手……那是想做什么?那些肢解下来的肢体呢?” 连着两个问题,将李长博问得沉默了。 良久,李长博轻轻的“嗯”了一声:“是有些变态。” 如今,李长博用这个词,已经很熟练了。 付拾一叹一口气:“我再去统计一下男女,然后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信息留下。” 李长博应一声,而后就匆匆出去:“我去一趟刑部。” 这是几年前的案子,又是如此大案,定是要上报刑部的。 李长博走后,付拾一看向徐双鱼他们:“来吧,现在开始统计男女。” 统计男女比较好办,光看颅骨就能知晓。 付拾一他们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女十三人,男十人。 这么多青年男女……付拾一感叹一下,随后就更加纳闷:凶手到底想做什么呢? 接下来就是骨骼尽可能的拼凑。 但是这个事情,用徐双鱼的话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付拾一当然也知道,基本就不能——没有现代仪器帮忙,光靠肉眼,的确没有办法分辨清楚。 所以最后付拾一退而求其次:“只将男女分开就成,到时候万一官府安排下葬,也好分开。” 毕竟,再简陋也不至于男女混住啊! 徐双鱼等人:……这么多人,下葬得要多大个坟地? 忙碌一下午,付拾一他们倒是发现了另外一个现象。 女人的肢体缺损更严重。 而这样一算,男尸那边,竟然能多出至少两个完整尸体。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付拾一脸色古怪道:“我怎么觉得,有点像沈镜秉那会儿的事情呢?如果每一具骨骼缺损可以达到四肢都缺损,那是不是,完整尸体能多出几具?” 徐双鱼苦哈哈的蹲在地上,抬头望天,脑瓜子嗡嗡嗡的:“那咱们也不能知道了啊。这些骨头上,除了一些伤痕之外,基本就没留下别的证据——” 他这话,也让付拾一有点儿头疼。 不过尸骨都收拾妥当,付拾一也就拍拍手掌:“这个案子信息少,咱们也不用着急,今天就到这里,都跟我去拾味馆吃饭吧。” 翟升立刻变了脸色,一脸抗拒:“我不想喝骨头汤!” 徐双鱼也一脸惊恐。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吃酸菜鱼,吃不吃?” 最近她也不太想看到棒子骨了。 虽然不至于产生联想,但是视觉影响心理,她最近都不想接触棒子骨。 罗乐清恹恹的:“我吃素。”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那也行。” 李长博那头,到了下班时间还没回来,付拾一估计是被留在刑部开会了。 毕竟这个案子……挺让人震惊的。 所以,付拾一想了一想,也没等他,只叫上徒弟们过去吃饭。 事实证明,毕竟是从小学仵作的,虽然现在看见棒子骨依旧恶心难受,但是当酸菜鱼端上来的时候,瞬间翟升和徐双鱼还是有了食欲。 徐双鱼还没忘了钟约寒:“我师兄路远,给他留点!” 罗乐清却是真没什么胃口,只吃点醋溜白菜勉强扒拉半碗饭,就说先回去。 -- 第14页 付拾一也没勉强。 而过来吃饭的敏郡王刚好遇到罗乐清,见她这样,就凑过来悄悄问付拾一:“乐清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将情况大概一说,又古怪的看一眼敏郡王:“你这么关心乐清啊——” 敏郡王立刻否认:“毕竟是从小就认识!” 可下一句,他又忍不住问:“不过,这个事情,要不要劝劝她啊?” 付拾一斜睨敏郡王:“怎么劝?想当仵作,总要过这一关。这事儿谁也帮不上忙。你要真想帮忙呢,就让你家厨娘做点她爱吃的,尽量勾搭她缓过来胃口就行了。” 敏郡王若有所思琢磨一阵,又问付拾一:“那付小娘子怎么这样厉害——” “呵。”付拾一无情的冷笑,掀起眼皮子看敏郡王:“习惯成自然,懂不懂?” 经历次数多了,自然就麻木了。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第1018章 请教一下 李长博当天是很晚才回来的。 付拾一给他临时煮了个砂锅杂烩。 里头不加别的,只用鸡汤煮了一锅菜,里头加了几个鱼丸,几块鸡肉,另加了七八片羊肉卷。 李长博喜欢吃菜,所以里头最多的,是白菜心——白菜帮子都拿去泡酸菜了,最嫩的白菜心,付拾一特地给李长博留的,自己都没舍得吃。 感觉李长博身上全是冰霜,付拾一略心疼:“快坐下,喝一点热汤!” 方良也有,不过方良看了一下,发现自己锅里菜少肉多,可菜的质量明显不如自家郎君。 于是方良幽幽叹息:“果然付小娘子眼里只有我家郎君。郎君锅里的菜看着就知道特别新鲜水灵!” 而自己的呢!白菜都是外头那一层!莴笋叶的嫩尖也不见了! 李长博一眼斜睨过去:“不该?” “太应该了!”方良义正言辞,然后飞快端着自己锅去了更偏远的地方:瞅着付小娘子和郎君这样,没吃饭就有点儿撑得慌也不知是为什么。 付拾一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偏心,十分自然的炫耀:“我特地给你留的菜心。这个嫩,而且甜。好吃!” 李长博低头看付拾一,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他乖乖坐下,拿起了勺子,先来了一勺的热汤。 鸡汤上有一点点淡黄色的油花,热气腾腾的,还香得很。 汤一入口,就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冷。以至于让人迫不及待想再来一口。 李长博一口接一口,感觉五脏六腑都暖和了。 被冻透了的身子也缓过劲儿来。 付拾一瞧他只喝汤,忙催促:“吃点菜和肉。羊肉也是暖身子的。” 李长博点点头,吃一片嫩黄的白菜心叶子,瞬间笑得眼眸都弯起来:“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付拾一笑眯眯撑着腮帮子看美男用餐图,感觉整个人也有点儿满足:“最好把这一锅都吃完。” 李长博失笑:“我尽力。” 而李长博还是信奉食不言寝不语的,所以吃饭时候,他们之间也没有过多交流。 只是一个安静看,一个安静吃。 惹得方良频频看过来。 可李长博却觉得很好。心中更是异常安宁。 他想:从前也不知多少人奉了稀世珍宝给自己,可自己却没有半点喜悦。反倒是付小娘子特地留的菜叶子,就让自己心里异常满足—— 放下筷子时候,李长博不仅吃饱喝足,连同整个人都是餍足。 他笑看付拾一,跟她道谢:“多谢付小娘子。” 付拾一面上一片柔和,语气是自然而然的应当:“应该的。” 说完这句,她轻笑着给自家小男朋友说了句甜甜蜜蜜的话:“给自己心爱的人做饭,看着他一口一口吃下去,我也很欢喜。” 于是没什么恋爱经验的李长博,瞬间像是喝了二两酒,脸颊都酡红起来。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像是有点儿飘起来,晕晕乎乎的,几乎失去理智。 他听见自己也说了句:“我也很欢喜。” 反正最后,李长博是脚下发飘的出了拾味馆的门。 而心里头更有一只特别欢呼雀跃的小鹿,在里面蹦来蹦去的横冲直撞,怎么也按捺不住。 直到回了家,这才想起他还没跟付拾一说正事儿。 刑部那头决定接管这个事情。 付拾一恐怕得出一趟差,去帮刑部一段时间,尽量将这个案子破了。 本来以为找到之前的道观观主,就能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可是今日找过去,却发现那观主已经死了。 就在头一日死的。虽然乍然一看没什么蹊跷的,可刑部那些人却都觉得,这两件事情之间,必有关联。 李长博也知道,这种陈年旧案还是刑部查起来方便一些。 而且这么多人命…… 故而他才会答应下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付拾一说一声。 第二日,李长博出发得早了些:去刑部路远。 付拾一对去刑部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现在刑部已经是重组过后的,之前那些,陛下都清理了一遍。所以就算过去,肯定也不会被人针对或是刁难。就是单纯的技术支援而已。 不过,她觉得这个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所以还是问:“那能带翟升他们去吗?” -- 第15页 李长博略迟疑了一下:“能是肯定能……就是……算了没事,去吧。” 付拾一:??? 直到浩浩荡荡去了刑部,她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刑部的首席仵作,是翟老头……虽然平时翟老头都在家休养生息了,但是遇到这种大案,还是要亲自出马的。 四目相对,翟升倒是自然而然。 可翟老头却瞪了翟升一眼。 付拾一嘛…… 她偷偷给翟升建议:“要不你先跟着你阿爷吧?” 翟升默默的往后退一步,用行动说明自己的决心。 付拾一无奈望天,遗憾:自己怎么就没把除辛叫来? 翟老头倒是客客气气:“付小娘子有什么话,直言不讳就是。破案要紧。” 他这么客气,付拾一反倒是有点不自在,于是咳嗽一声:“您先说,您经验丰富些!我协助您!您只管吩咐!” 面对两人的客套,曾经目睹翟老头一言不合就厥过去的徐双鱼眨巴眨巴眼睛:我是不是饿昏了头? 不过,很快付拾一注意力就不在翟老头身上了。 而是在另一个人身上。 根据付拾一的猜测,所以刑部还请了另外一个人来协助调查。 对方的身份有点牛逼轰轰。 翟老头压低声音:“曾经做过御医,后来家里出了变故,这才请辞。不过,这些年在外头,也是声名大噪。关键是还很年轻。” 付拾一同样压低声音:“那咱们要不要假公济私,请他帮咱们都来一次免费体检?” 翟老头愕然片刻,然后大家竟然看他陷入了沉思,仿佛是在认真想,这个事儿的靠谱程度。 翟升看得眼皮子都抽抽:我阿耶要被付小娘子带坏了!临了临了,竟是晚节不保? 最后翟老头还是遗憾的否定了,他捋着胡子,语气里是谁都听得出来的遗憾:“算了吧,怪不好意思的。” 付拾一出馊主意:“到时候你可以假装跟我吵架,然后假装晕过去!” 第1019章 一场闹剧 付拾一出的这个馊主意,差点没让翟老头气的当场就昏厥过去。 以至于翟升都忍不住替付拾一捏了一把汗,又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阿爷。 不过没等到说服翟老头去碰瓷,刑部的人就匆匆过来说那位今天不会来了,碰上点儿事儿。 他一面说话,还一面往付拾一脸上看。 付拾一纳闷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诚恳的问对方:“我脸上有花?” 对方顿时干笑不已,半晌之后才解释道:“倒不是付小娘子脸上有话,只是这件事情或许付小娘子能帮得上忙。只是我也没有立场开口……”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了句:“难道是把人给治死了?” 除了医闹以外,付之一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样的麻烦,能和一个大夫与仵作同时扯上关系。 付拾一刚问出这句话,对方立刻就欢喜起来,而且还一脸的惊叹:“付小娘子真是聪明极了!怪不得人人都说付小娘子是长安城第一仵作呢!” 这话简直有拍马屁的嫌疑。 但是付拾一却下意识地看向了翟老头。 生怕翟老头一个激动就过去了。 好在翟老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麻木了,居然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好奇的看了一眼那人:“怎么还有人敢做这个事儿?” “是泰安公主家的干儿子。因为生病请了这位郎君过去,结果没治好,人反倒死了。”那个人长叹一生,颇有些义愤填膺:“结果就非要说是这位郎君的过错。拉着人不肯放。” 付拾一也就明白了,果然是医疗纠纷。 既然出了这种事情,付拾一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推辞的,当即就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要不就去一趟,反正这么多的仵作在肯定能看出端倪——” 那人顿时喜出望外,随后就要亲自带付拾一他们过去。 付拾一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必定和那位大夫关系好极了—— 不过想想也合情合理:认识一个仵作肯定没什么好处,但是和一个大夫打好关系的话,肯定将来能有用得上的时候! 付拾一有点柠檬精附体:一样都是临床医学,自己当年怎么就偏偏做了法医? 路上大家了解到,那位大夫姓白,叫做白泽誊,医术好极了。就他能够起死回生了。 大部分的疑难杂症到了他手里,也都有些办法。 所以白泽誊就成了神医的代名词。 不过白泽誊有个规矩,那就是他用药很猛,遇到危重的病人,很可能自己就承受不住药性。故而每次看病之前都要与人说好,生死不论。 付拾一听着刑部那个郎君的介绍,简直是有些佩服这个白泽誊:“这位白狼君有些脾气呀!不过医术一定很好。而且应该没有死过多少人。” 那个人僵硬了片刻,脸上的笑容干巴巴的:“那是肯定的,基本上都是治好了。” 而且没治好的,本来早上白泽誊的时候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真治不好也认命。 只不过今天这个有点特殊。 一路就到了白泽誊的医馆。 白泽誊的医馆在。一片闹市之中,却占了很大一块地。 前头三间作为医馆。 显然也不是做穷人生意的,所以并没有人来人往。 -- 第16页 反倒是照出几股冷清。 而后面就是白泽誊的私人地方,修得亭台楼阁的。 一看就让人觉得很有品位。 付拾一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从嘴角流出了羡慕的泪水: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就好了。 不过仔细一想之后付拾一又觉得不太可能:难道到时候前面三间做停尸房吗? 估计也不会有人来光顾的…… 而且左邻右舍肯定也不同意。 此时医馆后面一片嘈杂。 还有不少的人在。 仔细看看就知道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府兵。 估计就是那个什么公主的人。 付拾一他们一行人刚刚进到后院,白泽誊就迎了上来。 白泽誊是个中年人,有一点瘦,但是精神很好。 神色也不像是一般大夫那样和善温柔。 反倒是透出一股冷傲。 付拾一心里嘀咕:这一看就像是个有本事的人了,毕竟恃才傲物这话不假! 但是白泽誊显然对付拾一十分客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付拾一的赫赫威名。 白泽誊先是上上下下的看了一眼付拾一,随后就微笑道招呼:“这位就是付小娘子吧,久闻大名,久闻大名!” 别人客客气气的,付拾一当然就更加客气,顺口还拍了个彩虹屁:“哪里哪里,怎么也比不上白郎君的名声。再说了,您是造福苍生。才是真正的赫赫威名呢!” 认识付拾一的人都知道,付拾一说话的时候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哪怕说假话的时候也显得特别诚恳。 所以白泽誊也是很愉悦的就笑了,显然很满意。 随后白泽誊亲自带路,将付拾一她们带了进去。 付拾一一进屋就发现床榻上躺着一具尸体——根据尸斑来看,估计死了得有一段时间了。 很可能是昨天半夜死的。 不过因为没有仔细看,所以付拾一也看不出来具体死因是什么。 除了尸体之外,屋里最显眼的就是那个哭得伤心的妇人了。 那个妇人不过双十年华,生得十分貌美。 可现在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她遇到了什么变故。 付拾一只看了一眼白泽誊,白泽誊就轻声解释:“这位就是那位郎君的妻子。” 说完这话,白泽誊隐晦地指了一下床上躺着的那位。 付拾一就明白了,原来就是这位妇人在这里医闹呀! 此时刑部的人也凑上去与那位妇人解释:“这位就是长安城,最近有名的付小娘子。若是二位都同意的话,不如请付小娘子帮忙看看,也好有个定论——” 那位妇人抬起眼睛来看了一眼付拾一,眼里全是浓浓的怀疑。 付拾一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挺直了背:专业素养我是绝对有的! 那位妇人一时半会儿没答应,白泽誊还没着急,倒是刑部的人先着急了:“这件事情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好,还是早点解决了吧!” 第1020章 什么原因 那位妇人却反倒是激动起来:“既是你们请来的人,谁知会说些什么?” 付拾一:……这么不信任社会的吗? 她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下。 于是付拾一就微笑解释:“我虽然是跟着刑部的人来的,但是您放心,我是长安县衙门的人。您要不放心,不然就直接去报案也行。别人信不过,难道您还信不过李县令?” 白泽誊没忍住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一本正经。 那妇人反倒是点了点头:“若是李县令的人,倒也可以信任。” 众人:……这真的不是开玩笑? 不过,不管怎么说,妇人都是松了口。 付拾一上前去查看尸体情况。 尸斑按压会消失,说明尚在血液坠积期,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八小时,一般在死后二到八小时出现。 再按压一下肢体,付拾一很快得出结论:“是昨日后半夜去的吧?上半身已经僵硬,但下半身还没僵硬,说明时间不是很长。” 妇人一面用帕子擦眼泪,一面点头:“是昨夜后半夜去了的。晚上送过来时候,却还好好的。” “生的什么病?”付拾一也不可能一开始就提出解剖,所以就想看看能不能通过尸体表象来判断出结果。 问这个问题时候,付拾一看的是白泽誊,但是回答这话的却是那妇人:“就是发热,寒战,说浑身发冷。” “应当就是寻常风寒。”妇人十分笃定。 白泽誊却冷笑一声:“到底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昨日将人送来时候,人就已是不大行了,我已告诉过你们情况,你自己也同意。如今人没了,倒怪起我来!” 这下倒好,那妇人登时也急了:“人送来时候怎么就不行了?是有些严重,但是也没到了那么坏的地步!再说了,你说是败血症,可他身上连个针尖大的伤口都没有,怎么会败血症?” “我看就是你把人给治死了!”那妇人声音尖利,仿佛认定了白泽誊是杀人害命。 付拾一听着,却若有所思看了白泽誊一眼:高热,寒战,的确是浑身感染,也就是俗称败血症的表现症状。 如果真是败血症,那还真不怪这位白大夫。 沉吟片刻,付拾一再问那妇人:“你丈夫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中间可有用药?还有,他有没有恶心,呕吐,腹泻的症状?” -- 第17页 那妇人被付拾一一连串问题给问懵了。 就连刑部的人也忙道:“慢慢问,一个个问吧。” 白泽誊看着付拾一,面露精光。 他上前一步,饶有兴致的打量付拾一一阵,然后反倒是抢在妇人之前开了口:“昨日送人来时,他们说,发热这个症状,已是持续了五日。最开始的低热,到昨天晚上高热。一直没退下来。” “至于用药,肯定是用了。他们之前在别的大夫那里也看了,不过没有效果。故而才求到了我这里。” 白泽誊一口气继续往下说,半点不觉得累:“腹泻是有的,昨日送来之后,上了两次厕所。都只不过是拉些水样的东西。” “还有恶心呕吐,也有。说是从昨日起,就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什么吐什么。” 他越说越来了兴致:“这个些情况,代表什么?” 付拾一被白泽誊这个狂热的态度给弄得有点儿尴尬。 虽然很理解白泽誊的心情,但是付拾一还是笑了笑,看向了那个妇人:“还是让家属来说吧。更详细也更公正些。” 那妇人本都有些怒了,但是听见付拾一这话,反倒是奇妙的被安抚了。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而后才轻声开口:“这个事情,也和他说的差不多。” “不过也有些出入。之所以呕吐和腹泻,是因为吃了他开的药。在家时候,只有发热和寒战。”妇人继续抹泪,忽然就又伤心起来:“再说了,这个事情,我们难道还是故意的?且不说那是一条人命,再说,我们家也不缺钱,干什么要这样闹?” 这件事情还真是。 付拾一点点头:一般医闹,其实多数还是为了钱。少数是因为感情上不能接受。所以这个什么公主的干儿子,家里必是不缺钱的……也的确没必要故意瞒着事实来闹。不然到时候也下不来台。 然而妇人这样的态度,白泽誊也同样是恼了,他阴沉着脸冷哼一声:“不管如何,既是说过,交给我治,生死不论,这个事情,便问不到我!” 这个话吧,付拾一也赞同。 医生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会犯错误。就算误诊了,也是有的。 而且,有时候情况已经到了人力不能回天的地步,自然医生也没办法。 一时之间,付拾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反倒是觉得自己有点儿像被夹在了中间,两头都觉得有道理,却两头都不能向着。 付拾一咳嗽一声,决心拿回主动权:“你们说的情况,我都了解了,去拿个屏风来,我要开始验尸了。” 这个时候,只有验尸的结果,才是最终的结果。 妇人和白泽誊倒是难得达成了一致,都看向付拾一,目光殷切。 被这两人生生的盯着,付拾一都感觉有点儿不自在。 白泽誊的人非常快,很快就用屏风将床围住了。 结果白泽誊提出一句:“我能否旁观?” 付拾一面露为难,委婉劝了一句:“如果是别的案子,也不是不能够,但是这个事情,毕竟您还牵扯其中呢——” 到时候,让人觉得他们做手脚,反倒是不好了。 这不,刚提了一句,人家家属都满脸警惕了!真要同意,人家还能觉得公平公正? 白泽誊满脸遗憾,最后,就只能默默的退后一步。 付拾一看一眼翟老头:“咱们一起?” 翟老头颔首:“一起就一起。” 于是众人就看见付拾一和翟老头,加上学徒三人组都进了屏风后头。 一时之间,所有人脑子都冒出一个想法:刚才应该多围一点范围进去,也不知道挤不挤—— 挤不挤付拾一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一群人围观尸体早就习惯了。 进去之后,不必付拾一吩咐,翟升和徐双鱼两个,就配合默契的将尸体衣裳给扒了。 动作之熟练,以至于让翟老头都忍不住侧目多看了自家儿子两眼。 第1021章 最初病灶 然后翟老头就被罗乐清和付拾一坦然面对男尸的态度给弄得有点儿……不自在。 虽然那尸体最私密的部位还是勉强遮着的,但是毕竟是男尸——翟老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罗乐清,而后老脸一红。 付拾一和罗乐清倒是半点不觉察。 尸体一扒光,付拾一就轻声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三人组齐刷刷的将脑袋探过来,徐双鱼还问了一句。 翟老头也是一脸疑惑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已经伸出手,轻轻的按压了一下死者的腹部,然后问出了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觉得,他的腹肌,真的好明显啊。” 真的很明显,线条分明,完美的巧克力腹肌。 就还怪……性感的。 翟升怪异的看付拾一,分明感觉从自家师父脸上看到了欣赏。他登时小心翼翼提醒:“李县令……” 李县令要是听见这话,该多伤心!难道李县令没有腹肌吗!难道李县令不比这一位身材好吗?! 翟升有点儿替李长博悲愤。 徐双鱼也用谴责的目光看付拾一。 罗乐清则是一脸震惊。 付拾一面对三人的反应,一下子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 当即她就只剩下了无语,于是反问翟升:“这事儿关李县令什么事儿?” -- 第18页 翟老头咳嗽一声:“付小娘子,还是验尸吧。” 付拾一:……我感觉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是吗?哦,对,黄河本来就是一条泥沙河,的确洗不干净。 最后她只能一本正经:“这本来就是在验尸。你们是不是想歪了?” 面对付拾一纯洁且诚恳的目光,以翟老头为首的四个人开始了自我怀疑。 而在这个怀疑目光中,付拾一大大方方的将死者腹部整个儿按压了一遍:“腹肌的确非常明显。这很奇怪不是吗?死者并不瘦,相反腹部也有脂肪,按说是不可能有这么明显的腹肌。” “翟升,你有腹肌吗?双鱼呢?”付拾一更是毫不留情的发出了这个考验人的问题。 翟升面色一僵。 徐双鱼红着脸低下头。 罗乐清看着两个师兄,面上微露嫌弃。 翟老头若有所思,随后也伸手开始按压死者腹部。 触手可及,的确是十分紧实僵硬,比得上那些精壮的汉子。 然后,他又按压了死者其他部位。发现反倒是没有腹部肌肉紧实。 他疑惑看向付拾一,竟然是开口直接问了出来:“这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造成?” 付拾一点了点头:“可能是因为腹部有感染造成。腹膜一旦出现感染,腹部肌肉就会出现这种现象。” “虽然现在进入尸僵阶段,但是肯定也不至于会僵硬到这种地步。而且,尸僵也不会让腹肌变成这样——”付拾一咳嗽一声,斜睨一眼已经听得聚精会神的翟升和徐双鱼:“毕竟腹肌,不是人人都能练出来的。大多数人的肚子,都是肥肉。” 徐双鱼和翟升,卒。 就连翟老头也幽幽的看了付拾一一眼,嘴皮子动了动,到底没言语。 “我怀疑,全身感染的源头,就是腹腔。”付拾一轻声下了定论。想了想又看翟老头:“您看呢?” 翟老头咂摸半天:“我第一次遇到如此奇怪的现象。” 所以,他也就没有说话的资格。 付拾一颇有点儿意外的看一眼翟老头:翟老头你变了啊……变得怪怪的! 翟老头轻哼一声:“不懂装懂的事情,我一把年纪,难道还能做?” 付拾一默默的伸出大拇指:“您还是很厉害的。” 翟老头一昂下巴:“自然。” 翟升尴尬的脚尖搓了搓地:我阿耶真是不知谦逊为何物啊…… 付拾一倒是很谦逊:“只是现在估计也不能开腹验尸,所以是否是死于全身感染,还要您来看看。” 翟老头点点头:“全身感染我不懂。但是这个情况,的确是和有些身上受了伤之后,没治下来的人情况差不多。高热,寒战,以及腹泻,呕吐等。” 说到这里,翟老头面露疑惑:“可是,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 付拾一指了指死者腹部,“我猜,可能是肚子里的脏器,出现了破裂,以至于污染了腹膜,造成了这种感染。” 翟老头看向死者腹部,一时之间陷入沉思。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可惜是不能解剖。否则就一了百了。” 就隔了一道屏风,付拾一说的话,自然都被听见了。 那妇人第一时间就不同意:“绝不可能!肯定是药的问题!” 付拾一听了这话,沉默良久,最后咳嗽一声:“那咱们换个思路。既然您觉得是药的问题,那咱们就只要看看是不是中毒就行。” “如果药会吃死人,还是这么短时间致死,那必定是会导致中毒,或者病情急剧恶化的。药方您还留着吗?”付拾一扬声问。 那妇人顿了一下:“我哪知道要留着——” “医馆留着了。”白泽誊倒是扬声说了句,那语气,颇有点儿扬眉吐气的感觉。 那妇人立刻跟上道:“那哪里知道你们有没有在药汤里动手脚?” 这下翟老头似乎都有点儿坐不住了:“动什么手脚?药渣拿来一看,就知道了!尸体毫无中毒迹象,而且真怕药有毒,这会儿从胃袋里取出点东西来试验一遍不就知道了?” “我们验尸,便就是这样的结论,倘若不服,只管去报案!”翟老头脾气还挺炸裂:“我们还有别的案子要查!” 场面一度沉默。 付拾一只想说:6666。 白泽誊也道:“药渣都在,全都封存了。不过,我想,索性这样。我将全部身家压在这里,咱们开腹验尸!倘若真是我药出了问题,从今往后,我所有身家全都给你,且任凭你差遣!你要错了,需得给我磕头道歉!”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仿佛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付拾一他们几个面面相觑,都有点儿惊呆了:这可真是够……气盛的。 翟老头倒是觉得挺好,居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了口:“我看这样也行。” 付拾一弱弱的提醒:“万一我判断错误——” 第1022章 判断对错 “我相信付小娘子!”白泽誊硬邦邦的来了句,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付拾一微囧:……可我没那么相信我自己啊! 但是这个事已经是这样,付拾一也只能听着那妇人慷慨激昂的怒而应答。 这个事情,居然还真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过那妇人提了个要求:“我要请人做个见证!” -- 第19页 白泽誊冷傲道:“你想请谁都可以。” 那妇人就道:“听闻李县令最是公正,而且他是世家子弟,必不会和人勾结。还有敏郡王,也是与公主交好——” 付拾一就更无言了:所以,这桩闹剧,注定是不会被自家小男朋友错过是吧? 不过,能见一见李长博,付拾一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当即就也点点头:“那咱们就等他们过来再动手。” 说完付拾一就率先出来了。还十分自来熟的问白泽誊:“白郎君,可有茶水?不必麻烦,寻常糖水就行。” 白泽誊笑道:“冬日燥热,我们厨下熬了一些梨汤,正好叫人端上来。” 付拾一乐了:“多谢多谢。” 白泽誊叫人端了一大壶的梨汤上来,与每个人倒了一碗。 唯独妇人那边,是看都不多看,更别说梨汤了。 起初妇人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可等到付拾一喝了一口甜滋滋清润润的梨汤之后盛赞起来,她就气得扭开头去,帕子都快扯碎了。 表情更是有点儿扭曲,还发青。 付拾一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吃人的嘴软,说几句好听的,不是理所应当吗? 白泽誊被付拾一夸得很高兴,连声道:“若是付小娘子喜欢,我每日叫人熬上一些送去。” 这一下,付拾一彻底有点儿受宠若惊了,连忙摆手摇头:“不敢,不敢。” 翟升更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若想喝,我来熬,我来熬。” 付拾一瞅着翟升狗腿子的样子,小心翼翼看翟老头。 果然翟老头一脸怒容,恶狠狠瞪着翟升,吓得付拾一赶紧干笑:“不必,不必,我还是喜欢喝白开水。” 翟升也松一口气,但是坚决道:“师父有什么,只管吩咐我。” 付拾一先看翟老头,才敢点头。 罗乐清也不知怎么了,竟然也殷勤起来:“小娘子别忘了还有我。” 付拾一咳嗽一声:“没事,我还有丫鬟呢。”虽然春丽只会吃。 那妇人听不下去了,酸溜溜的说了句:“不过一碗梨汤,又有什么好废话的?”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儿尴尬。 白泽誊大概没有什么要谦让女人的想法,冷飕飕的看一眼那妇人,戳心窝子的话就这么出去了:“那你喝不上!” 那妇人登时噎得差点就翻白眼。 付拾一埋头喝汤,恍若未闻,不过一双耳朵却全神贯注,心中小人儿也更是啪啪啪鼓掌。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喜欢这个白大夫了。 这个脾气,真刚猛! 而怼完了那妇人,白泽誊却又殷勤看向付拾一:“听闻付小娘子能帮难产妇人?” 付拾一被他这么一问,倒是忽然明白为啥他对自己另眼相看了:这分明就是剖腹产的缘故! 不过想一想,付拾一也觉得十分能理解,毕竟只要是个学医的,肯定都对自己不懂的医术有兴趣。 更何况,白泽誊还是个名医,估计自己平日里也没少研究医术。 付拾一也很乐意和白泽誊交流医术,当即就爽快点点头:“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这个法子不能用。一但用了,可能反而是要了产妇的命。” 说完,就将手术大概原理说了。 白泽誊琢磨了一会儿,就犹豫着问:“这个手术,是不是也不能随便做?” 付拾一点点头:“的确。您是大夫,比我更清楚人体究竟有多精妙。这一刀下去,若是刚好割断了血脉,那就不是救命,而是要命了。而且,这样的事情,最后效果谁也说不好。” “甚至这一刀下去,损害了什么筋肉,导致以后行动不便都有可能。”付拾一叹一口气:“活人毕竟和死人不同。” 白泽誊点点头,很是赞同这话:“的确不能随便乱来。” 顿了顿,他似乎是有些不大好意思,却还是迟疑着开了口:“不知道付小娘子能不能教教我——” 这下,付拾一是真给惊住了,好半晌都没能说出来一句话。 良久,她尴尬的挠了挠头:“可是我只做过剖腹产手术啊。这个手术……” 就算再怎么风气开放,估计妇人也不愿意要男大夫帮自己生产吧。 “一通百通。”白泽誊微笑一下,反倒是开始劝说付拾一:“华佗当年,不就曾经这样治病?今时今日,付小娘子有这样的本事,可见是天可怜见,不叫这个本事失传!” 付拾一当然知道华佗就是手术的鼻祖。 那个麻沸散,简直就是牛逼里大写的牛逼。 可是……付拾一还是迟疑了,尴尬笑道:“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也没有学医,如何能跟华佗比?关键是,我这点经验,还全是验尸积累起来的……” “那我就先跟您学验尸。”白泽誊的态度,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执着。 付拾一彻底给惊住了。 李长博和敏郡王过来时候,屋里就是增额诡异的气氛。 大家都没能从白泽誊要拜师付拾一的事情里消化过来。 所以李长博一进屋,还有点儿奇怪。 故而他就看向付拾一:“付小娘子,情况如何了?” 付拾一犹如看到了救星,赶紧说起正事儿:“就等着你们过来,我就可以验尸了。” 白泽誊却不放弃:“付小娘子务必考虑一二,我是一片真心!” -- 第20页 李长博不知前因后果,猛然之间听见这么一句话,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盯着白泽誊,瞬间就感觉到了危机。 想也不想,李长博咳嗽一声,直接替付拾一委婉拒绝了:“付小娘子很忙,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功夫。” 他面无表情地想:不管是什么事情,总之,先拒绝就对了。 付拾一也是猛点头:“对对对,我实在是太忙了,没有时间和功夫,就还是算了吧。” 第1023章 干点正事 说完这话之后,付拾一害怕白泽誊继续说这个事儿,赶忙招呼:“来来来,验尸了。” 说完自己就先朝着屏风后头走去。 白泽誊面色僵硬瞬间,最后又吐出一口气,扬声道:“这个事情不着急,付小娘子慢慢考虑。我是真心的!” 付拾一走得更快了。 李长博:!!! 那妇人见李长博脸色不大好,好像是不喜白泽誊,当即就抿了抿嘴,上来跟他套近乎。 可惜李长博只是神色淡淡。 敏郡王看得分明,默默的替李长博挡了。不过却有意无意打听起刚才的事情——总觉得一定有什么大快人心的事情! 李长博顿住脚步,客客气气的将把白泽誊拦了:“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不可靠近。” 白泽誊一愣,等到李长博进去了,这才反应过来:不是没正式报案吗? 李长博凉飕飕的看了敏郡王一眼,而后便也去了屏风后头:“我去看看。” 白泽誊也立刻跟上:“我也去看看。” 他最后只能阴沉沉的看方良。 方良歉然一笑,却半点不肯挪开。 然而方良已经十分牢靠的将去路挡得结结实实。 白泽誊想看一眼都看不见。 敏郡王饶有意思的看着,慢悠悠喝一口自己带来的茶水,又抓了一小把瓜子开始嗑,那样子,不像是来做见证人,倒像是来看好戏。 白泽誊拂袖坐下了。一句话没多说。 最后白泽誊碰了一鼻子的灰。 妇人看着,终于痛快了。 付拾一自己说完,就摸出了口罩戴上,还往夹层里加了一点橘子精油。 瞬间,柑橘那种特殊而浓烈的香气,就扑鼻而来。不敢说可以完全压住外界的味道,但是肯定能够缓和很多。 而付拾一这头,已经准备好开腹验尸。 开腹之前,她先和翟升他们几个言道:“如果我没记错,板状腹就是腹腔感染的症状。不出意外,很可能里头……已经变了样子。嗯,不会太好,你们做好心里准备。” 徐双鱼等人都不甘落后。 翟升还亲手给他爹翟老头也点上精油,戴上口罩。 李长博也从容的摸出了自己的口罩,然后朝着付拾一伸手。 付拾一也给他来了一滴。 当腹部切开腹膜那一刻,一股味道就开始弥漫。 付拾一他们点了精油,还不是最先闻到的。 而后,付拾一就下刀了。 柳叶刀瞬间划破皮肉,付拾一动作娴熟而稳,没要多久就将腹部切开了。 没人回答,因为付拾一这会儿用工具将腹腔整个的撑开了。 而那里头的味道,也瞬间穿透了口罩,压住了精油,扑鼻而来。 最先闻到的,竟然是白泽誊。 他霍然起身:“这是什么味道?” 整个腹腔里,都是一塌糊涂。 腹膜全部都有充血和化脓的迹象。 饶是付拾一他们已经算是身经百战,还是被这种臭气给熏得瞬间作呕。 这种味道,和尸体腐败的味道还不太一样…… 一般来说,其他脏器破裂,只是出血,并不会有太多脏污的东西。 唯有肠道和胃——这两样任何一样一旦破裂,里头装的东西,就会污染整个腹腔。不管粘在什么脏器上,都可能会引起感染。 而那些内脏上,也沾了许多粘液和渣子。 付拾一屏住呼吸,飞快道出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是肠道破裂。” 她瞪大了眼睛仔细找——不用多大的破损,绿豆大就可能引起肠内容物泄露。 继而引发腹膜急性感染。 付拾一这话让其他人都开始聚精会神的看她手上的动作。 而付拾一,则是一点点检查肠子。 而盲肠附近的感染,是最严重的。 看到了这里,就已经是没有任何悬念了。 最后,付拾一就检查到了盲肠附近,很快发现了端倪。 盲肠已经完全坏死,而且腐烂发黑。 所有人看着那一截发黑的肠子,都有点儿不寒而栗。 徐双鱼干巴巴的问:“那,那就没有什么征兆吗?怎么就没治疗呢?”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将那一截肠子给他们看:“你们看,这就是最开始的感染源头。可能是阑尾急性发炎,但是没有治疗,所以引起了穿孔,继而导致污染整个腹腔,再一次引起了更严重的感染。” “腹膜吸收能力很好,所以这些脏东西沾在上面,很容易就能让它被感染。”付拾一将肠子放下,仔细解释:“而这个感染,很快会发展成全身感染,就会引起高热,呕吐,还有寒战。” 众人一时之间有点错乱:这个难道是个笑话? 李长博咳嗽一声,“那死因呢?” -- 第21页 “阑尾最开始发炎,会痛,但是等到坏死了,反而就不会再痛了。”付拾一看了众人一眼,有些无奈:“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哪里疼痛抗一抗,忍一忍就能过去。可有时候,这种事情,拖久了之后会越来越严重。不痛了,可能是因为坏死了,所以反而就成了一团死肉,不再能让人疼痛而已。” “所以,你们记住了,以后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去看大夫。请大夫看看是不是哪里出毛病了。”付拾一幽幽的开了个玩笑:“毕竟棺材板也不便宜啊。还不如吃了药,好歹多活几年。” 付拾一犹豫一下,问了句:“要不要,将肠子给家属看看?万一她不信怎么办?” 李长博听了,沉吟一下之后,就点头:“倒也是个主意。” “就是全身感染。”付拾一笃定道:“这个时候,就连骨头,脑子,每一滴血液里,都有病菌,所以根本没法再治疗。” 众人点头。 李长博无奈看一眼付拾一,有点责备又有点纵容,硬生生就被旁边几个人看出了一点温柔来。 翟升打了个寒噤:也就李县令,受得了我师父!但是李县令你的眼睛,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没等李长博去问那妇人,那妇人就尖叫起来:“不不不,我不看!” 付拾一摊手手:哎,刚才那么言之凿凿的,这会儿怎么又不看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吩咐三个徒弟:“那你们进行缝合?” 翟升点头如捣蒜:“我们来我们来,您歇着。” 翟老头言简意赅:“我看看。” 第1024章 愿赌服输 这件事情到了这里,自然就该告一段落。 付拾一退出来,就看见那妇人垂头丧气的在那儿装死。 白泽誊则是冷冷的盯着那妇人,无声的催促。 付拾一咳嗽一声,一面脱下手套和口罩,一面问那妇人:“之前你丈夫是不是有过腹痛如绞的情况?” 那妇人抬起头来,眼眶通红,楚楚可怜,她抿抿嘴,点点头:“后来就不痛了,所以我们还以为吃药吃好了。” “当时就有发热吗?”付拾一再问。 通常阑尾炎急性发作,也会伴随着高热,发冷这一类的情况。 那妇人还是点头:“有过。” 但是在这个年代,那就是要命的。 不仅是因为发作急,更是因为,现在这个条件,根本没办法去轻易做开腹手术。 付拾一也不知怎么宽慰她,只能叹一口:“节哀顺变吧。这个事儿,真不怪白大夫。” 阑尾炎这个东西,在现代,只是个小手术。甚至有时候为了以后不感染,在做腹腔其他手术时候,就会顺带将阑尾也摘除了。 白泽腾淡淡的说了句:“无妨,就按照之前说好的来就成。” 众人:……这也不能说不对吧,但是就有点儿不近人情的感觉了呢? 目前虽然成功了两个吧……但是付拾一尽力还是做到了减少感染的情况。而且也有很大一部分运气加成。 所以,这位妇人的丈夫,就算早就送过来,估计也是没什么指望——阑尾那东西,药力不容易达到。而且急性感染……中药上能力也没法和西药比。 李长博同样也看了付拾一一眼,不过神色就有点儿……玩味。 不过,付拾一紧接着又跟白泽誊说了句:“不过磕头也算了,毕竟人家都那么惨了,您看呢?磕头也不让您多块肉。还显得咱们好像太计较。” 付拾一倒是点点头,劝说那妇人:“道歉是该道歉的,毕竟也给白大夫带来不少的麻烦。你还骂人了呢。” 这话一出,白泽誊意外的看了付拾一一眼。 那妇人就同意了。当真给白泽誊道了歉,还咬着牙行了个大礼。白泽誊没叫起,还不起。 这下,白泽誊神色缓和许多,不耐烦的挥手:“罢了罢了,就算了吧!你赶紧将人抬走!” 白泽誊面色冷淡一点,不过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那也行吧。” 付拾一看向那妇人,提醒她:“虽然不用磕头了,但是道歉还是要诚恳点的。您说呢?”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有功夫坐下来互相认识一下。 李长博扬眉,叫了付拾一:“付小娘子,借一步说话?” 一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 那刑部的小吏都快哭出来:再闹下去,可真不好收场了。 付拾一茫然摇头:“不熟啊——” “是吗?”李长博微微扬眉,目光落在付拾一有点儿懵的表情上,忽然就觉得,多说也无益,应该做点什么。 付拾一当然不可能拒绝李长博的,于是跟着李长博出去。 站在庭院里,李长博似笑非笑问付拾一:“付小娘子和这位白大夫很熟?” 结果悄悄话没等来,却被李长博拽着胳膊,然后飞快在她唇边印下一吻,哑着嗓子说了句:“付小娘子要记住,你是我的。不许和别人亲近!” 付拾一都傻了。 他就朝着付拾一靠近了一步。 付拾一此时此刻还没搞清楚状况,看他靠近过来,还以为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于是就耐心等着。 付拾一恍恍惚惚:李县令这个吻,就跟给我打了个强心针一样,下次要是我快不行了,不知道这样来一发有没有用…… -- 第22页 李长博退开一步,对付拾一反应很是满意。 虽然自诩是个见多识广的老司机,但是这种经验就是零。 在这一刻,她听见自己心脏犹如加了马达,不仅跳得飞快,还跳得有些猛。 李长博忍不住又捏了捏付拾一的耳垂。 付拾一脑子渐渐冷却,仰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手感好吗?” 他伸手轻轻的蹭了蹭付拾一的唇瓣,还确定一遍:“记住了吗?” 脑子里一片滚烫的付拾一,这会儿乖得不能更乖,用力点头的同时,还怕他听不见,“嗯”了一声。 她也想看看真实的腹肌,到底是什么感觉! 仔细想想,付拾一是真有点儿遗憾:我还真没摸过活人身上的腹肌! 李长博咳嗽一声,缩回手:“挺好的。”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略略害羞的架势,顿时兽性大发,于是鬼鬼祟祟看了周围一眼,就凑上去,悄悄的问了句:“李县令你有腹肌吗?能不能也让我戳一下?” 李长博红着耳朵尖,恨恨的咬牙:“别胡闹,回家再说!” 说完就大步流星的走得飞快。 李长博万万没想到付拾一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说出了这样两句话,一时错愕瞪大眼睛,下意识就退后一步,更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付拾一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怎么还退后了呢? 李长博脚下顿时一个踉跄,随后走得更快了。 付拾一撅嘴嘀咕:“刚刚还跟个老司机一样,又撩又帅的,怎么转眼就怂了呢……” 就是那样子不像是一本正经,更像是落荒而逃。 付拾一遗憾的搓了搓手指头,还是没放弃这个念头,于是扬声道:“那回去别忘了!” 罗乐清好奇的凑上来:“小娘子,李县令说啥了?我怎么看着还有点怪怪的?” 付拾一面无表情:“哦,就是说了今晚吃醋溜白菜。” 反正等付拾一回去之后,李长博已经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正要跟敏郡王说话。 最后直到李长博走,也没多看付拾一一眼,分明是有意回避。 罗乐清纳闷:“好好的,怎么又吃醋溜白菜?” 为了调侃加报复,付拾一刚才已经决定,今晚全部吃酸口的菜! 她刚就想明白了,自家小男朋友会这样,分明就是吃醋了! 付拾一还是面无表情的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吃醋开胃吧。” 罗乐清点点头:好像有道理的样子。 正说着话,翟老头看完了缝合出来了,头一句就是:“那咱们是不是该回去办案了?这又耽误半天——” 第1025章 过分热情 本来过来就是为了找白泽誊的,这会儿白泽誊的事情解决了,自然也该去刑部。 再去刑部的路上,白泽誊十分热情地邀请付拾一上自己的马车。 不过付拾一还是拒绝了:一路过去还要不少时间,李长博的马车上自己放了不少小零食,现在正好饿了,是该吃零食的时候了—— 当然,翟升肯定是跟着翟老头过去,就连徐双鱼也跟过去,不过付拾一还是鬼鬼祟祟的让春丽送过去一小包。 没给白泽誊。 今天吃的小零食,是米花糖。 米花糖其实就是用糯米和糖做的。用料很简单。 再将糯米和糖水在锅中焙制,等到水干之后再用砂子炒,其实要是用油炸也同样可以,不过想了想成本付拾一还是选择了最便宜的。 这样炒之后,一粒糯米可以膨胀四倍左右,这个时候再将糖浆倒入过滤出来的米粒里头,搅拌均匀,再倒入模具中,压紧,等到晾凉了,再用刀切成小块,就是一块完美的米花糖了。 就是过程有点麻烦。 需要先将米蒸熟了,然后再晾干,让它保持米粒的形状。 结合在一起,简直就是完美的小零食。对于嗜甜者来说,简直不能更好吃。 而且在寒冷的冬天,这种能够迅速提供热量的零食更是必备。 一般来说其实还要加点花生,可惜这年头也没有,所以付拾一就撒了一点芝麻。 米花糖雪白蓬松,又酥酥脆脆,入口即化,有米粒的香味,也有糖的甜蜜。 罗乐清点了点头,想了想白泽誊给人接生是个什么情景,然后就哆嗦了一下,咳嗽一声:“这个事儿还是别让他们男人来掺和了吧。” “接生这种事情让男人来就有点怪怪的——谁都不自在呀。” 罗乐清一面啃着米花糖,一面悄悄地问付拾一:“小娘子觉得不觉得,这个白大夫有点儿太热情了?” 付拾一也有这样的感觉,当即就点了点头:“不过也能理解,他医术摆在这里,知道我这里有他不会的东西,他肯定是想学的。” 罗乐清迟疑了一下:“那小娘子是打算收他了?” 付拾一没有否认,反倒是说了句:“看看再说吧,这个事儿也不着急。” 对于罗乐清这种想法,付拾一早就有所预料,当即一笑:“他学了未必会用在给人接生上,就像今天这种情况,如果说在我手里,我可能就会选择做手术。直接将阑尾切除。” “虽然一样可能也会死,但总算还有一线生机——”付拾一看着罗乐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能够理解这位白大夫的想法。” -- 第23页 翟老头在工作之余,悄悄的凑了过来:“那个米花糖还有没有?” 而后翟老头想起翟升跟自己说的,又补上一句:“我想花钱买一点。” 到了刑部,付拾一和罗乐清拍了拍手掌上的残渣,还不忘抹了抹嘴。 接下来就是忙碌的时间。 翟老头意外的看了付拾一一眼,点了点头,良久之后又扭扭捏捏的说了句:“多谢了。” 付拾一笑眯眯:“不谢,以后有好吃的,都给她送点。” 这话差点没让付拾一给呛着,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翟老头:“以咱们两家的关系还是不用花钱买的。我回头让翟升给您带一包回去。” 大概也能猜到翟老头买这个做什么,所以付拾一还友情提醒一句:“给小孩子吃的话,晚上吃完了记得让她漱口,不然容易坏牙。” 付拾一和翟老头都看向他,“怎么样,能看出什么吗?” “中毒应该是没有的。”白泽誊轻轻摇头:“而且有些骨头上骨折痕迹,也很多都愈合了。” 翟老头神色复杂。 不等翟老头多说,白泽誊已经过来了:“骨头我大概都看了一遍。” “会不会是残疾人收容?”白泽誊思索片刻,如此说了一句:“道观素来都是慈悲之处,我记得,陛下刚登基时候,倒是闹过一阵子的饥荒,还有一波难民逃过来——” 翟老头听这话,也是想起来一点,当即跟着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那时候陛下刚登基,有个地方闹了灾荒,许多难民都过来逃难了。” “所以,不像是谋杀。”白泽誊看向付拾一,面色很是平静:“我觉得像是出了什么大型病症,所以一口气死了那么多人。没地方掩埋。才不得不放在了那里。” “可是近十年,没有出现瘟疫,也没有什么屠杀。更何况,那是道观——”付拾一摇摇头:“缺失的骨头又怎么解释?” 一听付拾一这话,翟老头和白泽誊对视一眼,都笑了。 付拾一一头雾水:???笑什么? 付拾一皱眉沉吟,仔细思考这个事情的靠谱程度。 但是想了一想,付拾一还是摇头:“难民是有可能,但是没有道理全是青壮年。” “至于骨头缺失——这个会不会是因为受伤生病?”白泽誊皱眉,最后摇摇头:“我却想不明白了。” 翟老头也摇头:“都是骨头架子了,哪里看得出来什么了?只能去从别的地方查。” 白泽誊咳嗽一声:“逃难的路上,最后坚持下来的,基本都是青壮年。老人和孩子,体力跟不上,而且容易生病——” 付拾一这下懂了:“所以……倒是真有可能?” 翟老头上下打量白泽誊一眼,笑了:“刚才那是长安县衙门的案子,规矩就在哪里摆着,现在既是请你来帮忙破案,自然是能看的。” 白泽誊这次又问:“这次验尸,我能否在旁边看?” “对了,咱们去看那观主的尸身吧。”翟老头其实刚才就想说这话了:“说不定查清楚这个,其他的就了然了。” 说完又看一眼付拾一,乐呵呵道:“我看白郎君对这些的确有兴趣,若付小娘子真收他为徒,倒也是一桩美谈。” 付拾一看翟老头,扬眉微笑:“我看不只是一桩美谈,还是一桩美事吧?这被喜气一冲,老翟你是不是人都精神了?” 翟老头老脸一红,被戳破了心思,有点恼羞成怒:“哼!” 第1026章 蹊跷之处 那位观主的尸体如今就在刑部的验尸房。 一进去,付拾一就看到了长安县衙门同款验尸台,于是扭头就冲着翟老头乐。 翟老头咳嗽一声,欲盖弥彰:“这是翟升为了孝敬我,特地去定的。” 付拾一拉长了声音夸赞徒弟:“翟升你可真有钱啊——” 莫名背锅的翟升流下了委屈的泪:“大概……是的吧。” 白泽誊倒是半点没有神医的架子,殷勤备至:“付小娘子想要什么?我也有钱。” 付拾一咳嗽一声:“无功不受禄,无功不受禄——”这太热情了。有点招架不住! 白泽誊也不勉强,只是微笑站在旁边,热切的目光,让付拾一更加不自在。 翟升打圆场:“咱们还是验尸吧。” 说完上去掀开了尸体上的白布。 于是付拾一就瞬间进入工作状态,她看一眼翟老头:“这个咱们谁来?” 翟老头还是看付拾一:“付小娘子来吧。我年纪大,偷个懒。” 罗乐清和徐双鱼对视一眼,都偷偷鄙夷:哪里是偷懒,分明是要偷师! 白泽誊已经找了个好位置站着,就等着看了。 付拾一戴上手套,开始验尸。 “死者,男,年纪应该不小了,皮肤上已经开始有老年斑。”付拾一指了指死者手上的斑:“这种斑痕,都是因为年迈,皮肤代谢退化导致。” “不过死者保养很好,皮肤虽然有皱纹,松弛,而且长斑,但是还很细腻,一看就知道是保养很好,身体也算康健。”付拾一按压一下皮肤,确认尸斑情况。 “尸斑按压没有变化,且颜色深厚,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十二时辰之前。也就是昨天这个时候之前。” 付拾一等到刑部的记录人员记录完毕之后,就开始活动死者。 -- 第24页 第一个活动就是死者的下颔。付拾一掰了两下:“下颔部位已经尸僵缓解,可以正常活动。说明的确是死亡十二时辰以上。” 紧接着,付拾一去活动死者上肢,发现依旧有僵直,就道:“上半身尸僵还没有缓解,所以死亡时辰不超过十五个时辰。” “差不多,就是在昨天上午。”付拾一得出结论,开始检查死者体表。 “头部无明显伤痕,头骨没有骨折。” “四肢,后背,腹部,均无任何伤痕,骨折。” “死者胸口偏左一点,倒数第三根肋骨处,有一处伤口。伤口中间宽,两边窄,而且切割平滑,应当是利器所致。” 付拾一拿起一根筷子,沾了点清水后从伤口扎下去,再取出,测量沾染血迹的长度,就得出了凶器的长度:“刚好三寸。” 翟老头比划了一下:“这不就是个短剑吗?” 付拾一点点头:“差不多。” 然后,付拾一指了指位置:“这里,斜着捅进去,就正好是心脏。” 她瞅着那个伤口,深深的感叹:“这个凶手,一定是个惯犯,不然绝不会这么熟练的。他对人体要害部位的了解,不比我们这些仵作和大夫少。” 翟老头盯着伤口,迟疑片刻:“所以,是买凶杀人?还是仇杀?” 白泽誊也盯着伤口看,脸上全是沉思。良久,他问了句:“那还能看出什么?” “看出凶手和死者是认识的,而且很相熟。”付拾一和白泽誊解释。 白泽誊面露几分疑惑。 这个问题解答,都不用付拾一,徐双鱼直接就言道:“如果是不认识的人,那肯定会有防御动作,那么就可能会在胳膊上受伤。” “称之为防御性伤。”徐双鱼指了指死者并没有任何伤痕的手臂:“死者两个胳膊上,一点伤都没有。” 白泽誊点点头,一脸恍然。随后却又提出:“那就不可能是趁着他在睡梦中的时候,一刀毙命吗?” 付拾一看向翟升,示意翟升来答这个问题。 “死亡时间是在上午,做道士的,早上都是要练功和诵经的,所以那个时候肯定没睡着。”翟升实诚的将话说出来:“而且,睡梦中,那也要凶手进得去房门啊。” “那也可能是给死者喝了一杯什么茶,以至死者昏睡?”白泽誊再度提出疑问,还言之凿凿:“这种汤药很多。见效快的也不少。” 付拾一登时笑了一下。 徐双鱼解释一句:“那也要有机会放进汤药里。人醒着,想要给他下药可不容易。而且如果是凶手给死者喝,死者没有防备的喝了,更加说明,这两个人关系也不普通。” 罗乐清怪异看白泽誊一眼:“白大夫,您还是别猜了。我家小娘子判断不会有错。” 这么说,倒像是抬杠。 付拾一摇头:“我判断也会有错的。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凭经验来判断,我肯定会有失误的时候。更何况,如果凶手够聪明,还会进行一些误导。” 翟老头也点点头:“这话在理。” 说完还赞许的看了付拾一一眼:“年纪轻轻,不骄不躁,很难得。” 付拾一忙谦逊:“应该的,应该的。” 白泽誊也点头:“付小娘子的确好极了。” 眼看就要变成表彰大会,付拾一怪不好意思的赶紧打断:“咱们还是继续说案子吧。” 翟老头也就没废话,沉声道:“目前看来,他们认识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既然是认识,那为何要杀人?” 付拾一摊手手:“这个我们如何知道?但是我想,至少之前关系是不错的。凶手应该是忽然动手。而且,观主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死者之前穿的衣裳呢?其实从衣裳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付拾一再问。 刑部那记录的小吏,就忙捧出了一个托盘。 托盘里整整齐齐叠着死者身上的衣裳。 付拾一看了一眼,就道:“凶手肯定是突然拜访的。死者穿的衣裳,就是普通旧衣。说明之前并无任何准备,否则不会如此随意。” 翟升立刻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所以,凶手和死者关系极好。而且凶手知道观主的住处。可问题是,观主不是刚卖掉道观,搬的新家吗?” 白泽誊站在那儿,像是被震撼住了,反正良久没说话,再回过神来,就失笑:“还真是如此。” 第1027章 神乎其技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泽誊忽然问了一句:“我听说当时付小娘子破案,还能根据伤口的角度来计算凶手的身高?” 付拾一奇怪地看了白泽誊一眼,没想到白泽誊连这个事情都知道。 随后付拾一解释道:“是能通过一些方法来计算,但是并不是用现在这个伤口。死者身上只有一个伤口,没有其他伤口,可以用作对比,所以得出来的数据也不准确。再则就是像这种伤很难计算出来。” 白泽誊似乎是有些失望,不过很快还是微笑了一下:“多谢付小娘子解惑。” 这头验尸也没有更多的发现,付拾一索性就提出去现场看一看。 不过看了一眼天色,刑部的人却没有同意:“不如等到明日上午再去吧,现在天色已经暗了。过去恐怕也看不出个什么,横竖现在那边已经被封了起来——” 付拾一也没办法强制要求什么,当即只能点点头,就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 第25页 不过心里难免有点儿嘀咕:怪不得刑部破案效率没有多高,这一个个的根本就没有自家小男朋友那么拼命。 想想长安县要是出了什么案子,长安县衙门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废寝忘食? 付拾一对这种工作态度有点失望,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管辖范围之内,就算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这头收拾完东西,付拾一交代了翟升,让翟升跟翟老头一起回去。 然后刚刚出了刑部大门,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就看见了白泽誊。 白泽誊上前来,对着付拾一拱手:“有一件事情我想与付小娘子商量。” 对方客客气气,付拾一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白大夫有话只管说。只要是能答应的,我一定都答应。” 白泽誊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就说了句:“今日见识了付小娘子的本事,我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想和付小娘子学习手术方法。但是这件事情付小娘子大可以考虑清楚再回答,我只是想说如果最近有什么疑难杂症,或是我觉得需要手术的病症,不知能否麻烦付小娘子?” 付拾一万万没想到白泽誊居然说出这个话来。 毕竟她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法医。虽然都是临床医学,但是法医和救治活人的医生还是有区别的。 但是就像之前会冒险进行剖腹产手术,付拾一很清楚现在大唐人的平均寿命那么低,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医疗的落后。 就是因为是做法医的,所以付拾一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的明白生命的珍贵。 如果能救人的话…… 付拾一脸上的犹豫太过明显,白泽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立刻说了句:“付小娘子放心,像是这种危重病人,我都会与他们提前说好生死不论。就算到时候没能够把人救回来,他们也不会责怪副小娘子的。” “而且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会一律承担,绝不连累付小娘子。”白泽誊的脸色十分诚恳。 他明明是挺冷傲的一个人,这会儿却能放低身段恳求付拾一:“作为大夫,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那些本有一线生机的人,眼睁睁死去。” 在白泽誊这种目光下,付拾一实在是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而且她心中也的确是愿意的。 所以犹豫再三之后,付拾一答应了这件事儿,却又提了一个要求:“不过我要带上另外两个人。” 白泽誊之所以会这样,放低身段付拾一心里也很清楚,不全是因为人命的可贵。 主要是因为白泽誊还是想偷师。 但这种事情对付拾一来说并没有什么所谓,既然教一个也是教,那教一群也是教。 所以干脆再带上除辛和罗乐清。 付拾一再犹豫了一下,又试探着和白泽誊说了一句:“你若是有医术还可以的朋友也想学这个,可以也叫上他们。” “但是一定要保证到时候能听我的。而且每个人一定要做个口罩,做一身罩衣。” 这些事情对于白泽誊来说都是小事情,付拾一能够答应,已经够让白泽誊意外的了,这会儿听见付拾一这话,顿时白泽誊更加诧异。 白泽誊上上下下的看付拾一,良久才朝着付拾一郑重其事的拜了一下:“付小娘子的确是慈悲为怀。” 付拾一轻叹一声,说了句大实话:“我就是希望哪一天我自己要是病了,也能够有人用尽一切办法来救我。” 倒不是有什么多么崇高的理想和悲悯。 说完这话之后付拾一也就没有再和白泽誊废话,而是带着罗乐清徐双鱼就直接回了长安县的衙门。 正好接上李长博就下班。 虽然案子没有多大进展,但是想到今天上午那会儿调戏自家小男朋友的事儿,付拾一就忍不住期待的搓了搓手。 罗乐清倒是有些迟疑的问了一句:“小娘子真打算教他手术吗?” 付拾一点了点头:“至少他的确是诚心诚意想学。反正教会他也没什么坏处,如果能多救几个人,就当是给自己积德了——而且他那头毕竟是开医馆的,如果真的有人需要做手术,他发现的几率也要大一些。而且我仔细想了想,你和除辛都还需要多练练手。” 所谓的练练手,就是临床实践。 不管是作为实习生旁观,还是将来技术差不多了之后就自己主刀。肯定都是需要经验积累的。 有了白泽誊这一条渠道,估计就会容易得多。 罗乐清听着这话,不由得感叹一句:“小娘子真像是菩萨下凡。” 徐双鱼在旁边眨巴眼睛:“我觉得像是仵作祖师爷下凡。” 付拾一听这两人对自己的恭维,顿时心虚,不由自主抬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菩萨们听到这话会不会打个雷劈死我?还有仵作这一行当的祖师爷,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按不住棺材板。 结果还没等付拾一心虚完,方良就在外头接了一句:“不应该是厨神吗?” 这句话居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付之一忍不住轻笑出声:“那行,今天晚上咱们就做点儿新鲜的菜——” 一听这话,顿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期待的搓了搓手,甚至眼冒精光。 第1028章 大发神威 李长博刚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有人脆生生的叫了一声:“李县令!” -- 第26页 他一抬头,就看见付拾一半个身子都从马车上,看出来正朝着自己挥手。 虽说今日天气不好,天地之间都是昏沉一片,可是在看见付拾一脸上灿烂笑容的那一瞬间,李长博就觉得天地之间是暖阳一片。 他也不由自主的就微笑起来,就连脚下的步伐都加快一些。 待到上了马车,付拾一就问李长博:“今天衙门没什么事儿吧?” 李长博只说没事儿,继而又问起付拾一那头是否顺利,付拾一就将自己心里头的意见悄悄地跟李长博嘀咕了一遍。 李长博听着听着也是无奈一笑:“人多,想法自然就多。” 所以反倒是不如他们县衙齐心协力。 付拾一撅嘴,说了句大实话:“我看就是刑部尚书太抠门儿了。不肯给大家发奖金。” 李长博认真思索一下,最后失笑:“也有这个可能。” 说完衙门的事情,付拾一又将自己和白泽誊之间的约定说了,更是问了一句:“不会有影响吧?” 李长博听着这话,顿时盯住付拾一,脸上也似笑非笑起来,等到付拾一脸上全是不安之后,他才反问了一句:“付小娘子到底要身兼多少职位?” 付拾一:……原来你在打趣我。 开过玩笑,李长博也就正经说起这件事情:“倒是不会,有什么妨碍,只不过容易闹矛盾。到时候万一没有将人救回来,家属必定是不痛快,态度未必能好。” “不过既然白泽誊说他一力承担责任,倒也不必纠结。” “只不过付小娘子并不是学医之人,所以还是不要牵扯太多。” 付拾一明白李长博的意思,当即就点头,郑重保证:“除了动手术这一块,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掺合。而且我只是将原理和一些人体构造告诉白大夫,等到他自己能做手术了,我慢慢的也就不去了。” 光是开办仵作学校这一块儿都还弄不过来呢。 不过想到这个事情付拾一倒是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真有想要学做手术的大夫,其实也可以来仵作学校学。他们可以只学人体构造这一块。” 李长博简直要被付拾一的奇思妙想给弄得说不出话:仵作和心意弄到一起去,确定有人来?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挺有道理,所以最后李长博就点了点头:“可以慢慢试一试。” 反正只要陛下支持,也不担心闹出什么麻烦。 谈完了正事,付拾一又旧事,重提,眨巴着眼睛问李长博:“到底李县令有没有腹肌呀?” 李长博瞬间就耳朵尖儿又红了,更是支支吾吾的岔开了话题:“对了,今天晚上吃什么呀?” 付拾一严肃的看着李长博:“现在李县令你都学会了顾左右而言他了——” 她悄悄的在心里想:看来自家小男朋友分明就是没有腹肌了。不然怎么半点都不想炫耀?反倒是一直回避这个话题? 为了顾全自家小男朋友的脸面,付拾一也就顺坡下驴地没有再提这件事儿。 “今晚上啊,要不咱们吃黄焖鸡米饭?” 光听名字,也听不出个什么名堂,李长博却认真的点了点头,还有那么一两分的期待:“那我和祖母就安心等着吃了。” 付拾一顿时干劲十足。 黄焖鸡米饭有三绝: 一品汤,汤色红亮,口感滋糯,老道醇厚,油而不腻,回味无穷。 二品肉,成品靓丽,肉质滑嫩。 三品米,香气浓郁,劲道而韧,越嚼越香。 而黄焖鸡要做好,主要是火候的掌握,一定要焖得好。 但其实需要用到的调料并不多。 不过一定不能缺了最关键的两样东西:一样是香菇,另一样就是黄豆酱。 将鸡块剁成合适大小,而后泡出血水。 就可以将生姜、香菇、茱萸、鸡块加入一定比例的水,然后再倒入调好的酱料,直接就用砂锅开始焖煮。 而酱料是酱油,料酒还有黄豆酱这一类东西调好的。 最开始汤汁一定要宽,等到焖煮的时候差不多了,才开始收汁。 收汁的时候就可以加入自己喜欢的蔬菜,这样才能够让你锅黄焖鸡能够兼顾肉汤菜齐全,色香味丰富。 现在已经渐渐天冷了,起来能吃的菜也不多了。 无非就是一些萝卜,菠菜,蒜苗,白菜和青菜一类。 所以付拾一就往里头加了一点儿豆皮,干豆腐丝,还有炸过的豆泡。 萝卜也是用的红萝卜片。 这样配上白菜和菠菜,这一锅黄焖鸡就有了三种颜色。 看上去绝对是能够让人胃口大开。 付拾一直接连着大砂锅一起端上了桌。 当揭开砂锅那一瞬间,香味扑鼻而来,看着那满满一锅的菜和鸡块,所有人几乎都是由衷的从心底里升上来一股满足。 而且口中更是疯狂的分泌唾液。 就连眼珠子也是一动不动的就定在了锅上。 这样冷的冬天,虽然屋子里点了火喷,但是毕竟也不如其他季节那样舒服,而且低温会让人更加容易饥饿。 而这一盆热气腾腾的,香喷喷的黄焖鸡,就是每个人的慰藉。 说了叫黄焖鸡米饭,所以每个人都配了一大份的米饭。 为了不抢走黄焖鸡的风头,所以今天每个人配的只是一碗萝卜丝煎蛋汤。 -- 第27页 付拾一率先领头,用勺子舀了一勺满满的汤汁浇在米饭上。 那汤汁瞬间就将米饭也染上了红亮的颜色。 付拾一用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口,瞬间就愉快的眯起了眼睛,开始享受。 黄焖鸡米饭最精华的吃法,就是现在这种吃法。 吃一口浇了汤汁的米饭,来一块的离了骨的鸡肉,再来一点清爽的蔬菜—— 付拾一笑眯眯地想:这才是给个神仙都不换的烟火人间呐! 考虑到冬天吃点辣能够让人身上更暖和一些,所以付拾一特地放了茱萸。 在最开始的咸香鲜甜之后,舌尖上就开始泛起一股辣意。 配上黄焖鸡的滚烫,就让人越吃越是冒汗。 到最后整个身上都是热气腾腾,酣畅淋漓。 可是偏偏还是舍不得放下筷子,停上片刻。 第1029章 真是凑巧 一顿黄焖鸡,上到杜太夫人,下到阿玫,全部都吃得肚皮滚圆。 以至于吓得付拾一赶紧又去厨房熬了一点儿山楂水,盯着每个人都喝了一点儿才算完事儿。 饶是如此,杜太夫人也是不敢坐轿子回去只说和李长博走路。 李长博虽然害怕杜太夫人摔跤,可也怕杜太夫人积食,犹豫再三之后只能应了。 只是出门的时候他无奈的看了一眼付拾一:“付小娘子以后再做吃的,还是分量少些。” 不然长此以往下去,不仅杜太夫人受不住,就连他自己也受不住。 李长博无比清楚,自己的腰带已经是比从前加长了二指宽。 再这么下去,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给付拾一看腹肌的时候,怕是就没有腹肌可以拿出手了。 付拾一捧着肚子,沉痛的点了点头:“下次我一定少做一点。” 说完这话之后,她摸着自己日益涨起来的小肚子,低头看了一眼胸口,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这些长出来的肉一点儿也不懂事儿,所以还是克制一下吧! 李长博带着杜太夫人走路回去,顺带消食,而付拾一也和除辛两个一起去散步消食。 顺带将做手术的事告诉除辛。 除辛现在肚子越发大了起来,所以每顿饭吃不了多少就饱了,加上身体消耗大,所以就饿得更快。 拾味馆这边给除辛准备了不少的小零食。 就连米花糖,也主要是为了除辛。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扶着除辛,生怕天黑她看不见路,一个不小心再摔了。 除辛自己倒是没有那么小心翼翼的,反倒是笑话付拾一:“不过是怀了孕又不是怎么样了,走路稳当这些就行了,用不着这样草木皆兵的,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的态度,反倒是让我觉得不自在。” 付拾一严肃道:“那可不行,小心点总是没有错的。” 除辛也就不和她多说这个,只是说起了手术的事情:“这位白大夫我倒是听说过,早些年就十分有名,而且用药十分刚猛,最擅长治的就是急症。” “只不过后头他家里人生了病,他自己却没能治好,所以才会辞了官,一蹶不振,销声匿迹好几年。” “你说他对手术十分的狂热,倒也不奇怪。大约是他家里人病是这个事情让他有了心魔。所以才会如此废寝忘食的去钻研。”说到这里之后,除辛就叹了一口气:“你们不是大夫,体会不到那种感觉。” “明明自己一身的救人本事,可是到了自己身边的人,反倒是束手无策的感觉——被杀了他还痛苦呢。” 除辛甚至有些兴致勃勃:“说不定我还能从他身上学到一点医术。” “那就再好不过了。”付拾一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也能够理解白泽誊的热切了。 不过付拾一还是衷心的希望:“但愿时间久了之后,彼此之间熟悉了,他就不要再这样了。” 不然相处起来就怪不自在的。 除辛低声的笑了起来。 而且除辛还真的有点儿期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进行下一次手术。虽然作为大夫不该盼着出现这种事儿,但是多多少少也有点克制不住……” 付拾一表示理解:“我当年刚刚学验尸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算是手痒痒,迫不及待的想去验证一下自己所学到的知识。 倒不是真的希望有人死或者是有人生病。 拾味馆推出的新菜黄焖鸡得到了一致的好评。 甚至带来了一波客流量小高峰。 以至于拾味馆的人个个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甚至于做法还流传到了宫中去。 当然配方是付拾一亲自孝敬过去的。 当陛下尝了一口之后,顿时惊为天人,龙颜大悦道:“付小娘子总是如此别出心裁。” 高力士一面附和,一面悄悄的咽了一口口水,打定主意晚上要去拾味馆吃饭。 本来付拾一已经经不住大家的要求,决定晚上再做一回黄焖鸡,大家一起吃。 高力士差点儿就能赶上。 结果没想到下午的时候,白泽誊却亲自过来接了付拾一。 白泽誊一脸焦急,见了付拾一之后也没有别的话,只说让付拾一赶紧收拾东西跟自己去一趟,可能要做手术。 付拾一也不敢废话,叫上除辛和罗乐清之后就赶紧上了白泽誊的马车。 直到上了马车之后她才有功夫喘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问白泽誊到底是什么状况? -- 第28页 白泽誊言简意赅地将情况说了一遍:“我怀疑有可能就是上次那个情况。腹痛发热,还会打冷颤。” 付拾一顿时就皱了眉头:“阑尾炎?” 这么高发的吗? 除辛听了半天这个时候终于插上话:“也不一定是,去了之后先将情况弄清楚。” 然后又问白泽誊:“付小娘子让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吗?” 白泽誊点了点头:“专门的房间,简单的床铺,所有的被单都是用开水煮过一炷香时间。然后就直接收了起来。” “所有要用到的东西也都用滚水煮过。” 付拾一点了点头,莫名的却有点儿紧张起来:以前那是赶鸭子上架,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这种情况……总觉得有点儿不太一样。 一路到了白泽誊的医馆。 付拾一的手心里都有点儿潮。 她看了一眼除辛,可怜巴巴:“我有点紧张,怎么办?” 除辛拍了拍付拾一的手背,言简意赅:“你要昏过去的时候,我就给你扎针。就算我来不及,还有一个白大夫呢。所以你放心。” 付拾一顿时面无表情:……这话还不如不说呢,一说之后我就更紧张了。虽然明明知道那个银针扎在身上也不一定会痛,但是看着那个长度,还是会忍不住害怕好不好? 不过真到了换衣裳的时候,付拾一反倒是又平静下来。 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那也不是。吹嘘出来的。 换上了一声,戴上了口罩,付拾一就依旧是那个冷静稳重的法医。 紧张和害怕?不存在的。 手抖?更加不存在的。 付拾一进去之前,看了白泽誊一眼:“麻醉的汤药准备好了吗?” 第1030章 确定病症 白泽誊看似平静,可实际上只是强行克制,声音里还是透出了一股紧张和激动:“早就准备好了,随时可用。” 付拾一看这白泽誊这个状态,还宽慰他一句:“别紧张。” 毕竟是第一次做手术,白泽誊这个状态也是很正常。 白泽誊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这才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平静下来。 随后付拾一就让春丽帮自己开门,同时更是轻声对另外几个人讲解:“做手术第一药物就是要保持洁净,不仅要保持自身的洁净,还有病人的洁净,手术室的洁净,以及手术器械的洁净。” “尤其是自己的手,在进手术室之前,洗过手之后就不要再去摸任何东西。哪怕是进了手术室,除了手术器械之外,其他的东西也都不要触碰。” “最好手术室的温度也不要太高。否则的话容易出汗。同样也会导致手术功亏一篑,术后愈合不好,甚至引发全身感染。” 付拾一现在没有办法跟他们解释清楚什么叫做细菌。毕竟这个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 所以就只能大概说一下。 好在所有人也都没有问,为什么都只是默默的将这些记下来。 尤其是白泽誊,即便是名气那么大,这会儿他认真的也像是个乖乖听话的小学生。 付拾一对这样认真好学的人就很喜欢。 当即态度都更和气一些,语速也慢下来,尽量让白泽誊记得更清楚,听得更明白。 进了屋,病人正哎哟,哎哟的叫唤。 显然是疼的不轻。 但是付拾一已经注意到,病人身上已经换过衣裳。 头上还戴着帽子。 这是她之前和白泽誊交代过的。 为了节约时间,付拾一就交代白泽誊,如果觉得有手术的必要,就先让病人擦拭一下身体,然后换上特定的衣裳。 这样才能保证她赶过来之后,如果有手术的必要就立刻开展手术。 现在看来这一点白泽誊执行的很好。 付拾一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 “腹痛的位置是在哪里?” 病人指了指右下腹,在离肚脐不远的地方。 那个位置的确是阑尾的位置。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付拾一再问。 病人回想了一下,很笃定的说道:“早上最开始不是特别痛,而且不是这里痛是胸口痛,渐渐地往下移,最后才变成了这里痛。” 说到这里病人就有点儿惶恐:“他们都说是虫子,在我肚子里头爬!要把我肠子咬烂了!” 说完还要来抓付拾一的胳膊:“大夫大夫,你帮我把肚子剖开,然后把虫子取出来!” 看那样子病人都有点癫狂。 付拾一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避开了病人抓过来的手,而后才宽慰他一句:“放心吧,如果真有虫子的话,我们一定帮你抓起来。” “不过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样的痛?隐隐作痛还是剧烈持续疼痛?还是阵痛和胀痛?有没有过恶心呕吐的症状?” 付拾一一连串,问了这么几个问题,病人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回答道:“是一阵一阵的,的确有点胀痛!拉稀了好几回,现在也有点儿恶心——” 付拾一点了点头,然后看一眼白泽誊,又微微点头。 基本上已经可以确认的确是阑尾炎。 而且是急性阑尾炎,甚至可能是化脓性阑尾炎。 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就会发展成阑尾穿孔,到时候就会出现腹膜炎,从而引发全身感染。 -- 第29页 白泽誊立刻就扬声吩咐:“把药端进来!” 病人倒也配合,一口气就将药喝干净了。 并且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就睡了过去。 付拾一意外地看了一眼白泽誊:“白大夫的麻药还真的挺厉害的。” 看着比除辛研究出来的要厉害得多。 白泽誊谦逊一句:“不过是古方,是前人传下来的。” “若是需要止血的话,还有针灸可以配合。时间紧急的时候,也可以考虑用针来让人昏迷。但是效果肯定没有药好。” 付拾一更加意外。 然后就暗戳戳的看了一眼除辛:是时候来一波偷师了。 除辛回应了一个眨眼,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白泽誊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付拾一的心思,反倒是笑着说了句:“若是付小娘子这边有人想学,我可以教。” 付拾一半点没客气:“那就太好了。回头就教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手术就正式开始付拾一拿起消过毒的柳叶刀,深吸一口气后找准位置就下了刀。 为了看起来没有那么多的心理压迫,病人其他部位都用白布单子遮盖起来,只留下了腹部这一块。 刀切开肌肤的一瞬间,血就冒了出来。 不过因为没有伤及大血管,所以出血并不严重,只是看起来有点儿吓人。 除辛想着付拾一之前的吩咐,于是就侧头看了一眼白泽誊。 毕竟白泽誊第一次看见做手术,万一不习惯的话也好及时让他出去,免得一会儿晕倒在里头,到底先救谁? 结果白泽誊聚精会神的看着付拾一的动作,丝毫没有被那些涌出来的鲜血而影响。 除辛就收回了目光,不去管他。 付拾一已经顺利地切开了脂肪层。 到了这里的时候付拾一就又讲解道:“之所以要分层来切开,是为了之后缝合。只有这样分开来缝合,一层一层的缝合,才能够最好的保证术后的愈合以及不会轻易崩开。” “咱们用的这个线是特制的鱼肠线,一般来说是可以自行吸收。但是一定要注意不能够用力,否则的话还是容易崩开伤口。” 付拾一再说话的时候,顺利的将腹肌层也切开了。 不得不说,看付拾一做手术,其实抛开这些皮开肉绽的刺激,也算是行云流水,挺有美感的。 旁边的白泽誊不就看痴了? 到了腹膜层的时候,付拾一就跟几个人解释:“就是这一层最容易感染,腹腔里出了任何的泄漏,或者是感染,最后都可能会波及到它。所以做完手术我们一定要注意,绝对不能有任何的物品留在腹腔中。而且最好是将腹腔清洁,再进行缝合。” 说完这话,付拾一就划开了腹膜层,露出了里头猩红色的内脏。 第1031章 一场乌龙 其实这个的冲击还是挺大的。 哪怕是除辛和罗乐清,也是忍不住的移开目光,缓了一下。 这个和剖腹产不同。切开腹膜之后,剖腹产看到的是子宫。下一刻就是胎儿。视觉冲击力是没那么大的。 但是现在,切开之后直接看到的就是肠子。 而且肠子还在微微蠕动…… 除辛忍不住有点儿想干呕。 而罗乐清纯粹是因为没见过活人的内脏,这会儿才觉得有点儿受不住。 在场的人,除了付拾一依旧镇定如初之外,也就只有一个白泽誊了。 当然,付拾一是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其实她也有点儿头皮发麻:毕竟活人和死人也是不同的。虽然当初也解剖过青蛙白鼠和兔子,但是哪能和人体相提并论! 罗乐清目瞪口呆:“怎么会这么没用?” “嗯,它和其他肠子不同,它一端是连着肠子,但是另一端呢,是封闭性的。而且本身是细长形状,所以特别容易堵塞!一旦堵住了,它就会发炎!就会坏死!”付拾一一面解释,一面开始找阑尾。 她悄悄的挪开目光看一眼白泽誊,然后肃然起敬:这面不改色的,是条汉子! 付拾一继续讲解:“现在我们就可以寻找阑尾了。阑尾是个很奇特的器官。大概有点儿鸡肋的意思。属于那种本身没什么大用,然后一出问题还会带来不好影响的存在。关键是,还不能不要它。”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啊?” 付拾一低头和那个阑尾面面相觑:“所以,我们误诊了。” 位置确定,付拾一根本就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藏在肠子里的阑尾。 然而看着那安静如鸡,形态正常的阑尾,付拾一懵了:“没发炎。” 白泽誊微微皱眉:“那他为何腹痛不止?刚才付小娘子问的,他都符合。” 付拾一气若游丝:“也许是模棱两可,我一问,他就觉得是。腹痛的原因,会有很多种……” 这一瞬间,付拾一感觉很不好。 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卧槽,医疗事故了!卧槽,要吃官司了!卧槽我赔不起吧! 罗乐清也点头:“对,毕竟他是真的疼得死去活来。” 付拾一神色复杂的低下头去检查。 未必都是阑尾发炎。 “既然不是,可也打开了腹腔,不如仔细看看,有没有别的问题。”关键时候,除辛冷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 第30页 不过,她捏了捏肠子,然后叹了一口气:“我想我可能知道原因了。” 虽然已经是闹出了这么大的乌龙,但是众人闻言还是精神一振,忙都看向了付拾一:“是什么原因?” 但是病人腹腔内脏器官不只是没有病症,而且形态大小都很正常,也就是说……挺健康的。 这一瞬,付拾一感觉到了莫大的尴尬。 “你们捏捏,里头能明显感觉到不一样,有一团团的感觉,而且在动。不是肠子动。而是那一团东西在扭动——” 除辛第一个忍不住,冲了出去,紧接着外头就传来了剧烈的干呕声。 除辛更宽慰一句:“找到病症,也算有个交代。” 付拾一再叹,脸上欲言又止:“好像是虫子。可能有点肠梗阻,所以才引起了腹痛?但是我不确定,因为现在看不出任何状况。可能是自行缓和了。” 付拾一看向了唯一剩下的白泽誊。 只见白泽誊一脸复杂,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愤怒。 罗乐清本来还在强撑,结果听见除辛那动静,也彻底丢盔卸甲,成了第二个冲出去的人。 而后变成了呕吐二重奏。 “哦。”付拾一干巴巴应了一声,而后开始缝合。 缝合时候,又教了一下白泽誊:“线要这样走,然后这样打结。” 付拾一问他:“你要捏捏吗?要不要感受一下?不过要轻一点。别弄伤了病人。如果不捏,咱们就缝合吧?” 白泽誊一脸抗拒:“不了。” 付拾一缝合完毕,让白泽誊上了药之后,她才来得及问:“咱们回头怎么和病人交代这个事儿?” 白泽誊手上包扎动作停顿片刻,最后才道:“这件事情付小娘子不用费心了。我来处理就好。当初也说好了,任何情况,我一力承担。” “另外,你回头可以去买点猪肉试试,记得一定要带皮。”付拾一热心建议:“然后别弄脏了,回头还可以吃。” 这一瞬间,白泽誊的表情,只能用一言难尽四个字来形容。 此时除辛和罗乐清也进来了,两人均是面色惨白,双眼无神,一看就是备受蹂躏。 看着两人状况这么不好,付拾一犹豫了一下,匆匆留下一句:“若要赔偿,白大夫叫人过来一趟,钱我出一半。” 付拾一怪不好意思:“那怎么能行呢?毕竟是我……” “付小娘子不是大夫,判断不了病情。手术是我做的决定。”白泽誊深吸一口气,如此说了句,又看付拾一:“付小娘子回去吧。快要宵禁了。” 直到快要到了拾味馆的时候,付拾一终于还是没忍住,弱弱的提了一句:“除辛,有能驱虫的汤药或者是药丸吗?” 临床医学最可怕的课是什么? 说完就带着罗乐清和除辛回去了。 马车上,谁也没多说话。 除辛忍住干呕,沉重的点点头:“有。” “要不……”付拾一试探道:“咱们拾味馆的都来一次吧?” 是寄生虫。 付拾一一提起寄生虫,就想起了各种各样的人体寄生虫。比如宽面…… 付拾一比较关心另一个问题:“如果有虫子,会不会是活的下来……” 除辛瞬间脸色雪白,她哀怨的看付拾一一眼,低头夸张干呕。 除辛毫不犹豫:“可。” 罗乐清面色狰狞:“我先喝!” 这下,干呕声一下就变成了三重奏,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车夫听着,也有点儿被感染,默默的加入了呕吐队伍。 罗乐清也瞬间被传染。 就连付拾一自己,也是忍不住的跟上。 唯独春丽,往嘴里塞了一颗兰花豆,“咔嚓”一声咬碎,满腹疑惑:大家为啥都这样了?除辛是害喜,那小娘子他们呢? 第1032章 一盏孤灯 回到拾味馆时,街上已经一片安静。 远远望去,只有拾味馆还有烟火气。 门是开着的,灯是亮的。 透过竹帘,那晕黄的光透出来,让这寒夜里,多了一丝丝的暖意。 也让几个干呕得胃部抽搐的人感觉到了一丝慰藉。 然后下一刻,罗乐清就打破了这一丝丝美好。 只见她面色狰狞道:“你们说,他们会不会给咱们留了饭?” 三人面面相觑,随后各自干呕。 付拾一连吐槽力气都没了,最后下马车的时候,脚下也是一片虚浮,人都有点儿站不直。 她看着拾味馆,竟有点儿不想进去。 付拾一摇头,“不是累着了,就是有点恶心。” 李长博往屋里招呼一声,蔓娘她们就跟着出来,将罗乐清和除辛也扶着进去。 张春盛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在厨房门口问了句:“小娘子必是饿了吧?我煮了一点水煮肉——” 正积攒着勇气时候,却见一人挑了帘子出来,那一身酱红团花圆领袍,不是李长博又是谁? 李长博一眼就看出付拾一的不对劲,匆匆过来一把扶住付拾一。 然后眉头皱起,急切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是累着了?” 张春盛一头雾水的进去熬姜汤。 拾味馆其他人也同样是一脸茫然和不知所措——毕竟大家还真没见过付拾一这样的状态呢! -- 第31页 要知道,付拾一那可是面对尸体都不改颜色的人! “呕。”付拾一她们三人,齐刷刷的发出了响亮的干呕声,连弯腰动作都是一致。 不等付拾一言语,李长博便沉声吩咐:“别提吃的,熬点姜汤来。” 姜汤能止呕吐,也能让抽搐的胃部舒服一些,更关键的是能驱散这夜里的寒气。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还没开口,就听他沉声言道:“我送你上楼。然后我就下来。” 除了那时候要看付拾一隐藏的那些证据,李长博还真没单独进过付拾一的闺房。 更不要说主动要求了。 直到一碗滚烫的姜汤下了肚子,付拾一她们三个才觉得好些了。 除辛恹恹的捧着肚子:“吐得胎气都要动了,我回去躺一会。” 罗乐清也艰难道:“我也回去缓一缓。” 刚进了小楼,李长博就拉住了付拾一,而后一声不吭的将她抱了起来:“别摔了。” 付拾一只是小小的不适应了一下,而后就陷入了暗戳戳的想法里不能自拔:李县令真帅!这个角度,看着居然都一点不丑!要知道这可是死亡角度,能看见鼻孔的那种!而且,我家小男朋友这个胳膊真有力!一点不抖! 她奇奇怪怪的想法蜂拥而来,以至于那点被撩得蠢蠢欲动的羞涩,都被淹没了。 显然这会儿他也是真担心着急。 付拾一点点头,脚下绵软的往屋里去。 留下其他人一脸糊涂。 保守的李长博,只是退后了一步,就这么柔声说了句:“快睡吧,明天见。” 然后他就出去了。 连帮忙盖被子都没有。 最后,李长博将付拾一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付拾一都看呆了:嘤嘤嘤,真的好撩!真的好贴心!我的天啊,我真的受不了了! 然而如同情景里的跪下脱靴情景,并没有出现。 这会儿东一句西一句说给李长博听了,还真被他拼凑出了一个真相来。 只是知道真相的李长博,也有点儿面色扭曲…… 翌日一早,李长博起床之后,仍旧是有点心情阴郁。 付拾一懵了,良久恶狠狠的错了错牙: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不过下楼的李长博却没立刻走,反倒是叫了春丽过来,问了半晌。 春丽虽然一直都专注吃,而且没跟进手术室,但是大概也能听见付拾一他们说的一些话。 听见“吃”这个字的一瞬间,方良分明看见自家郎君面色扭曲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又面无表情了。 这一天,让方良震惊的是,拾味馆不正常的喝最简单的白粥不说,而且人人都似乎有点食欲不振。 见了方良,他第一句便吩咐:“你去一趟白大夫的医馆,就说替付小娘子问问,后头是怎么解决的。” 顿了顿,又道:“最好再悄悄打探一下。” 方良点头应了。昨天的事情,他并不知情,所以这会儿还很期待:“不知道拾味馆今天早上吃什么?” 李长博言简意赅:“定能找到。” 付拾一小声吐槽:“又不是你去。” 感觉有被夸奖的李长博轻笑一声,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他看眼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啃馒头,大声喝粥的春丽:哦,春丽除外。 今日付拾一倒不用去刑部,所以就跟着李长博去了长安县衙门。 路上,她想起那个案子,还忍不住吐槽:“那个案子一点进展都没有。案发现场也看不出任何东西。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出凶手。” 李长博也在处理公务,谢双繁则是和李长博一起。 三人在屋里烤着火,各自做各自的,炉子上还煮着一壶大麦茶,烤着两个芋头。 简直是岁月静好得让人发困。 到了衙门,付拾一也没什么事儿干,就干脆去画人体构造图。 既然要开学校,那肯定要有教科书。 付拾一最近已经开始琢磨这个事儿了。 付拾一都傻了:我今天是开过光吗? 不过不管开光没开光,有案子,所有人都是迅速行动起来。 厉海看一眼付拾一,沉声道:“除辛今日看着有些不太好。” 如果没有案子来打扰,就更好了。付拾一偷看李长博时候,如此想到。 不过很快付拾一就后悔她自己有这么一个念头了。 因为这个念头还没完,厉海就从外头进来,沉声言道:“出了一起案子,没死人,但是伤得很严重。” 这话说得太隐晦,以至于付拾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哦,对,昨天她胃口不好,没吃东西,今天还没缓过来。” 倒是李长博接了句:“你问问她,能不能去,若不能,另寻大夫。” 付拾一这才恍然大悟:所以,厉海这是在关心除辛啊!是想让除辛好好休息啊! 第1033章 很是惨烈 而且后知后觉的,付拾一发现:这是不是厉海除了案情之外,说的话字数最多的一次! 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谢双繁已经意外的看了一眼厉海:“今天改性了?太阳从南边出来了?” 厉海:…… 最后他转身就走,一个字也没多说。 付拾一眨了眨眼,回头问谢双繁,八卦起来:“谢师爷,您觉得厉海是关爱同僚的人吗?” -- 第32页 谢双繁捋了一把胡子,乐呵呵的表情透出几分意味深长:“你说呢?” 付拾一认真的说:“我看肯定不是。” 李长博轻笑:“付小娘子眼光独到。” 三人对视一眼,然后各自若无其事挪开,该忙什么忙什么。但分明已经完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八卦。 而当事人,还毫不知情。 不过,除辛最后还是来了。 付拾一瞅着除辛脸色不好的样子,就劝她:“要不歇一歇——” “本就是职责所在,不歇了。也没大碍。”除辛爬上马车,动作半点不受阻碍——很多时候,付拾一简直都要觉得,除辛其实不是孕妇。 就是不知道她是在逞强,还是这个孩子对她来说,真的影响不大。 但是这话,付拾一觉得还是别问了:问多了,触及到了伤心的事情,就不好了。 不过,她倒是忍不住看一眼厉海,有点儿赞许: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连厉海都对除辛照顾几分? 一路到了现场,付拾一一进去,就看见了院子里满地的鲜血。 那样子,有点儿惨烈。 不过付拾一倒是不紧张,看了看血迹之后就道:“受伤那个还能跑路,看来没伤得特别严重。而且看出血量,应该也没伤到大血管。失血不算多。” “嗯,伤势不算严重。”在现场的王二祥凑过来,和付拾一交接情况:“两兄弟打架,动了刀。老二把老大给砍了。” 付拾一有点惊讶:“怎么兄弟两还下手这么重?多大的仇啊。” 王二祥也没搞明白,一脸的八卦**:“那哪知道呢?不过一会儿可以问问。” 除辛已经进去看伤者了。 付拾一也跟着进去。 受伤这个老大叫辛正墨,说起来也有些年纪了。 今年也是四十六,开了个卖布的店,看穿着打扮,也能看出家境不错。就是那绸缎衣裳上,这会儿不仅破烂,还满是鲜血,看着有点凄惨。 老二辛正霄今年三十,已被绑在了另一间屋子里。 辛正墨躺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叫唤,嘴里不停的骂骂咧咧,只是翻来覆去,都是些伤心,没良心的话。听上去没什么新意。 除辛上前去,仔细看了看伤口:“伤口都不算深,估计是因为冬天穿得厚,所以就吃了些劲,” 付拾一自然也不是来看热闹的,这会儿就道:“那先脱衣裳吧。” 伤人事件还是要记录伤口的,到时候根据伤势严重程度,好来判刑。 衣裳脱开,付拾一数了数伤口:“一共有五处,一处在肩膀,四处在背上。都不算深,没见骨。其中肩膀最严重,其他几处还好。” 除辛侧头看付拾一:“需要缝合吗?” 付拾一只让除辛判断:“你是大夫,你看。” 除辛沉吟片刻,就问辛正墨:“缝一下伤口吗?缝合好得快,但是现在肯定疼。” 辛正墨一个哆嗦:“不,不缝了。” 除辛就没管,看表情,竟是有点儿惋惜的样子。 付拾一:……好吧,我一猜就是你想练手。 除辛上了药之后,将伤口包扎妥当,就到了对薄公堂的时候了。 考虑辛正墨有伤在身,所以李长博也没让人都去县衙,只说在这里就解决了。 辛正墨感激涕零的,又是作揖又是道谢。 其实这里是辛正霄的房子,辛正霄的妻子和女儿这会儿正互相搂着哭呢。 辛正霄一被带过来,辛正霄的妻子就哭得更加大声了。 还是李长博咳嗽一声,说了句“肃静”,这才消停了些。 辛正霄倒是没什么言语,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想什么。配合倒是很配合。 辛正霄手被捆上,跪在地下,一眼也没看自家大哥。 倒是辛正墨呵斥道:“狼心狗肺的东西——”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反正辛正墨的声音,都在发着颤。 李长博扫了辛正墨一眼,辛正墨便不言语。 于是,李长博这才开口威严问道:“辛正霄,你为何伤人?” “他该死!”辛正霄抬起头来,目眦欲裂的说了这么一句,听那恶狠狠的语气,不像是兄弟,倒像是仇人。那声音里满满的恶意,让人几乎起鸡皮疙瘩。 付拾一原本以为,既是没伤得太严重,那说明辛正霄也没真下杀手。 但是现在看这个态度…… “你为何这么说?”李长博也不计较辛正霄这个态度,反倒是顺着他问了下去。 辛正霄恶狠狠道:“我从前不知,如今才知道,当年分家,他就吞了我的钱!后来,他骗我说我儿子是失足掉进河里死了,可现在我才知道,他就是为了家产,故意害死了我儿子!”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若只是经济纠纷,都还好说。毕竟谁家没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糟心事? 可牵扯上了杀人,那就不一样了。 李长博微微皱眉,看向辛正墨。 辛正墨差点一蹦三尺高,激动得不行:“你放屁!我怎么可能做这个事?” 其实他已经蹦了一下,不过估计是牵扯到了伤口,瞬间就又缩回去了。 辛正霄声嘶力竭的吼回去:“那你敢不敢当着所有人面说,当年阿娘走的时候,到底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做的?你敢不敢发誓,如果你说假话,就天打雷劈?” -- 第33页 辛正墨的表情,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一点点的心虚。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瞬间就都心思一动:莫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儿? 下一刻,辛正墨又振振有词起来:“当年阿耶走时候,怎么说的?阿娘又是怎么做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老不死的跟你是怎么打算的!我做错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错!” “你今天动了刀,你就得去坐牢!”辛正墨一口唾沫在地上,神色竟有一瞬间的阴郁:“正好让那老不死的看看,她的好儿子怎么样!” 第1034章 兄弟之情 辛正墨一口一个“老不死”,好似那根本不是他的亲娘。 这话激怒了辛正霄,他双目通红,拳头紧握,好似要跳起来打人:“你敢对阿娘不敬?你狼心狗肺!” 辛正墨听着这话,“呵呵呵”的笑了,语气里无尽的嘲讽:“为老不尊,我为何要敬?辛正霄,你忘了是谁给你娶媳妇,给你买房的了?” 辛正霄被这话问得似是哑口无言,不过很快又冷哼一声:“那又如何?这些钱,也都是你算计我的!” “你哪里来的钱?”辛正墨咬牙切齿的问,激动得不行,不过他一动,身上伤口就疼,最后又只能僵硬缩回去,看起来好不艰难。 可即便是这样,也挡不住他将话说完:“阿爷死的时候,家里有什么?那破布庄,都开不下去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我,你连饭都吃不饱!可到最后,老不死走的时候,想要怎么分家?” 到了这里,辛正霄竟然也没有心虚,反倒是义正言辞:“那时候我们没分家!家里多少钱,就该多少钱!你骗我们没钱,偷偷伪造债务,不肯给我分钱,是不是真的?!” 辛正墨冷笑一声:“胡说八道!” 听着兄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长安县衙门的人,都算是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时间也不算早了,李长博看一眼天色,还是咳嗽一声:“只说今日的事情。” “辛正霄,你因从前的事情记恨你兄长,所以愤而动刀伤人,是也不是?”李长博一个目光扫过去,全是威严和肃穆,那样子,不管是谁都要怵三分。 辛正霄供认不讳:“是!但我不是记恨,我是报仇雪恨!他该死!” “这么说来,你并无悔过之心。”李长博扬眉再问一句。 付拾一默默的看一眼辛正霄的妻女:这要是说个“是”,那抓进去是必然了。 结果辛正霄这个憨憨,竟然一口就应了:“是!” “那就签字画押吧。”李长博也是意外的看了一眼辛正霄,随后沉默片刻,这才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这是个极其严肃的场合,但是付拾一这会儿吧……就很想笑:自家小男朋友一向算无遗策,结果没想到,今日却真碰上个憨憨。 一般来说,衙门碰到这种家庭矛盾,是尽量和稀泥的。 李长博特意问起悔过之心,就是想让辛正霄说出后悔的话来,然后好尽量轻判,毕竟谁知道回头兄弟两个人会不会和好? 但是辛正霄这个态度…… 李长博意味深长看一眼辛正霄妻女:“那便将人带走了。” 辛正霄妻女终于有了反应,尤其是辛正霄妻子,更是拼命求情:“他也是一时糊涂!这些年,我们日子过得艰难,大哥却……加上前段时间我们失了孩子,他这才会这样啊!他要真就这么走了,以后我们娘两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李长博轻叹一声,干脆给辛正霄妻子指了一条明路:“向我求情又有何用?你们对不起的,哪里就是我了?” 说完他就吩咐直接将人带走。 出来时候,碰到了辛正墨的妻子和儿子过来接人,一大群人,哭天抢地的,看着就是个家族昌盛的。 而且一个个穿金戴银,的确一看就是殷实人家。 那辛正墨的妻子看到辛正霄,更是狠狠的唾到了他脸上:“你忘了当初你闯了祸,你哥哥替你挨打的事情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辛正霄却始终回避,连一个字也没骂。 付拾一瞅着他截然不同的态度,一时之间还有点纳闷:怎么忽然就不吭声了? 衙门的人正要离开,忽然辛正霄的妻子跑出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我状告辛正墨杀人抛尸!” 这下,就连看热闹的街坊也是一下子哗然起来。 李长博看着这场闹剧,淡淡道:“那就将辛正墨也带回衙门!”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家庭纠纷,怕是不弄清楚,这件事情是不会了结了。 而且,不能在这里,否则两兄弟一说话,还当是在家,三言两语就吵起来,丝毫没有对薄公堂的紧迫感。 上了马车,付拾一悄悄问李长博:“这事儿怕是不好处理吧?那辛正墨还带着伤了。放在地牢里,回头人出事儿了,别找我们要人。” 李长博点点头,压低声音:“回头交赎金,让他们将人带回去。” 知道他的打算,付拾一也就松一口气,而后又跟李长博嘀咕:“你说那辛正霄的孩子,不会是真有冤情吧?光是金钱纠纷,不至于如此非要杀人啊——” “回去再问。”李长博忽然伸手捏了捏付拾一的脸颊,淡淡道:“有热闹看,也不恶心了?” 付拾一无辜眨了眨眼睛:“分散注意力疗法嘛。” -- 第34页 李长博失笑。 到了长安县衙门,果然如同李长博想的一样,辛家的那些人,总算是消停了些,收敛不少。 估计是看着凶神恶煞的不良人,多多少少也反应过来了,这真的是衙门。 辛正霄伤人案已算是告一段落,现在是杀人案。但是作为证人和家属,所以也就没让辛正霄先去牢里,而是留了下来。 不过,将人留下来,也不是对薄公堂,而是各自讯问。 付拾一跟在李长博身后,先去找了辛正霄一家。 辛正霄的妻子郑氏,不等李长博问,就主动开口道:“我儿子是半个月之前死的。当时,他大伯说带他去钓鱼,同去的还有大房那边的孩子。可是傍晚时候,他们带回来的,就是尸体了。他们说我儿子是贪玩不小心掉下了水里淹死的,我当时也没起疑心,可是后来越想越是不对劲!” “再问了女儿,才知道,当天我儿子和大房那边几个孩子打起来了,后头她还听见那边的孩子悄悄说,要让我儿子好好被教训教训,不然不知天高地厚!” 郑氏说到了这里,就哭了:“肯定是那几个小子将人推下水!说不定更是大房那边为了家产,所以才如此做!毕竟我们这边没了儿子,说话连个底气都没有——” 付拾一听着郑氏这些话,只觉得头疼:一切都是臆测罢了。 李长博倒是维持着平静的样子,只看向了辛正霄的女儿辛蕾,柔声问她:“那日你都听到些什么?又见到了些什么?” 辛正霄出声阻拦:“她还是个小孩子,别吓到了她!” 第1035章 谁吓到谁 付拾一听着这话,忍不住心头吐槽:到底是谁吓坏了小姑娘!问两句话就吓坏了?那看见自己亲爹要杀了自己亲大伯又怎么算? 不过,郑氏却道:“女儿你说!” 辛蕾今年也不过七八岁,一双眼睛大大的,看上去有点儿可爱。就是现在脸哭得通红,可怜兮兮的。 被郑氏这么一催,她迟疑着开了口:“我听见大伯说,当年伪造债务,是对的。不然现在哪里有这样多的钱——” 付拾一和李长博惊讶对视一眼。 “大伯还说,我阿耶再要钱,就干脆想想办法——”辛蕾往后缩了缩,躲到了郑氏背后去,只探出个脑袋:“我还听见,他们几个跟大伯说,是大堂兄推了我阿兄!我阿兄才掉水里的!大伯叮嘱他们,不要将这个事情告诉任何人!” “大堂兄还跟大伯要奖赏,说他做了大伯说的事情,让大伯给他买马!” 辛蕾年纪小小,说起这些话,却流畅得很。 字字句句,都是细思极恐。 郑氏更是接了话头:“前几日,大房那边就给大儿子买了一匹马,是西域的马,很贵。若说没什么,无缘无故,买这么贵的马做什么?” 听她的意思,好像已经是笃定,的的确确是辛正墨授意自己儿子杀了她儿子。 付拾一看了一眼辛正霄。 辛正霄头都快埋进手里了,看不清神色,却一眼就能发现他的颓丧。 “那今日呢?为何你们发现这个事情,没报官,反倒是还见面,又打起来了?”李长博问了这么一句,却看的是辛正霄。 然而也不知辛正霄怎么了,这会儿反倒是一言不发。 说话的还是郑氏。 郑氏悻悻道:“还不是他不肯?他说,他要问问他大哥,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所以,我们就将人叫了过来。结果没问几句,他大哥就骂起人来。他也动了火气,拿了菜刀就冲上去了——” “好在没出人命。”郑氏有些庆幸,又有些埋怨:“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就不知考虑考虑后果!人家家大业大,死了也不怕。我们连口棺材都要买不起!他真出了事儿,我们以后怎么活啊——” 她自己哭了一会儿,哭着哭着又想起李长博来,只求着李长博做主。 付拾一将人劝住,却见李长博一直盯着辛正霄。 这头郑氏刚停住,李长博就沉声问辛正霄:“你与你大哥关系如何?” 辛正霄慢慢抬起头来,也不知是不是这会儿杀人的愤怒退去了,他反而有点儿垂头丧气和茫然,但还是回答李长博的话:“小时候关系不错,大了分了家,慢慢也就疏远很多了。很多事情,也就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了?”李长博似是有些好奇。 辛正霄思索片刻,才又继续说下去:“小时候,大哥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特别疼我。那时候阿爷死得早,别的孩子欺负我们,都是大哥带我打回去。” “最穷那阵子,大哥一件棉袄穿了三年,最后穿着就跟没穿一样,冷得直哆嗦。可他却让阿娘年年给我做。”辛正霄回忆起从前,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快乐时光,嘴角有那么一瞬间,都是上翘的。 但是很快那一点弧度就消失殆尽:“最开始大嫂刚进门,阿娘就走了,我病了一段时间,都是大嫂照顾我。只是,病好了,又过一年,我成了亲搬出来,阿兄和阿嫂慢慢的,就只逢年过节才来往了。” “再往后,阿兄越来越有钱,我却亏了好几次,他也不再管我了。”辛正霄开始咬牙切齿:“他变了!” 听着辛正霄这些话,付拾一倒是挺理解辛正霄的委屈和愤怒。 -- 第35页 但是,这样是不对的。 只是看着辛正霄那愤怒的样子,最终付拾一也没说半个字。 辛正霄气恼道:“人人都跟我说,分家这个事儿有猫腻,之前家中那么有钱,怎么可能才这么点房产和田产?但是我还不信。如今想来,分明就是我愚蠢!” 而后,辛正霄更道:“我卖铺子时候,他将我铺子买了去,也未曾还给我!” 付拾一:……你不是卖掉的吗? “他总说我是败家子,成不了大事!”辛正霄咬牙切齿:“他说他后悔当时将铺子分给我!” 说到了这里,李长博终于忍不住沉声打断了辛正霄:“既然你兄长那么有钱,为何还要算计你?分家的事情,是你们阿爷临终前定好了的?” 辛正霄很不情愿的说了句:“是。阿爷说,他是长子,要多分。所以祖产都给他,我只分现在的屋子,和一点田地,一间铺子。” “但是阿娘临终前,让他平分!”辛正霄又开始生气:“他就拿出了欠条!拿出了账本,告诉我们其实家里没什么东西和钱了!根本不肯多给我分一点!” 李长博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后就让人将辛正霄带下去,自己则是带着人去见辛正墨。 辛正墨精神也是萎靡。 不过被照顾得很好。毕竟家里人多,而且有钱。 见了李长博过来,辛正墨睁开眼,苦笑着说了句:“让李县令见笑了。” 看这个态度,应当是冷静下来了。而且,有点儿成功商人应有的样子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落座后,就问辛正墨:“辛正霄的儿子,那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辛正墨面上露出几分伤感来,一开口竟不是推卸责任,反倒是长叹一声,苦涩道:“这件事情都怪我。” 就连辛正墨的妻子周氏,也是跟着叹了一口气。 辛正墨良久才继续说下去:“那日带他们出去船上玩耍,本意是为了庆贺大郎拜得名师。我一心想要振兴家族,故而想让大郎将来走仕途。大郎也争气——只是断没想到,瑞儿年纪小,却调皮霸道,和我家大郎争吵起来。” “二郎也是年少气盛,又加上被一些人挑拨,总觉得二房占我们便宜,故而说话难听了一点——” “最后两边就推搡了几把。”辛正墨声音艰涩:“混乱中也不知怎么的就落水了。几个孩子都吓到了,叫人下去救人时候,却……” 第1036章 渐行渐远 辛正墨长叹一声:“是我一时糊涂,没将这个事儿说出来。小孩子家打闹,这种事情……又怎么能算得上杀人?” “可我万万没想到,阿弟竟然会这样想我。”辛正墨也渐渐气愤起来:“当初我那般辛苦,没想到竟是养出了个白眼狼!” “阿娘临走时候,生怕自己小儿子吃苦受罪,硬是要重新分家!也不想想,那几年我怎么熬过来的!我说债务的事情,他们还不信!只当是我故意!”辛正墨渐渐红了眼眶:“既是都这样想,那索性我也就不做那好心人了!” “阿娘从来就偏心,从小我就知道,可没想到,临死了也没替我想一想!” 周氏将帕子递给辛正墨,叹了一声,劝慰道:“阿娘再不对,也生了你养了你。咱们不说了。” “为何不说?”辛正墨的二儿子站出来,一脸义愤填膺:“从我记事起,二叔就在我家弄了多少钱走?做生意亏本了来阿爷,去平康坊花光了钱也来找阿爷!知道了阿兄要去读书,他还好意思提让瑞儿一起跟着去!阿兄那是受了多少白眼才求来的这个机会?凭什么他就能坐享其成?” “而且,每一次瑞儿来家里,看上什么要什么。多少回了?阿爷也从来不管,我和阿兄受了多少委屈?”小小少年郎咬着牙,一脸的愤懑不平:“我的钱他偷走了,阿爷都不让我声张!他自己掉进水里,阿爷却打得我伤现在都没好!” “我真不知道,阿爷怎么就这么糊涂!”说完这话,他红了眼眶,却攥紧了拳头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人人都说我们占尽便宜。”他咬牙切齿:“可分家那年,咱们家差一点连饭都吃不上!阿娘卖了所有的首饰,才算是勉强熬过了冬天!” “可二叔呢?他上门来,将锅里肉端了一大半走!半句也不问我们吃了没!反倒是哭穷!我去他们家送东西,才知道,瑞儿每日都吃肉!还有糖吃!” “凭什么他们要享福?” 这一句话,像是来自于灵魂的诘问。 不只是问住了辛正墨,也问住了在场所有人。 付拾一甚至都抿了抿唇角。 周氏早已经红了眼眶,止不住的掩面啜泣。 而其他人也是都差不多的情形,只是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辛正墨声音哽咽的呵斥了一句:“住口!说这些做什么?那毕竟是你们的堂弟!” 辛正墨的二儿子攥着拳头,忽然问了一句话:“阿爷,我一直都想问你一句话。到底,瑞儿是你儿子,还是我们是你儿子?为什么你总偏心他?” 辛正墨被问住了。 对着自己儿子的眼睛,他竟是忽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想说当然是你们。 可是想到刚才儿子说的那些话,这话也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你阿爷只是习惯了。”周氏擦了擦眼泪,轻声开口:“做老大的,总是如此。心疼弟弟妹妹,久了久了,就成了习惯了。你们二叔不懂事,总像是个孩子,你们阿爷从小又没了自己的阿爷,自然而然就担起了一个家。” -- 第36页 “说是弟弟,其实就和儿子差不多。”周氏苦笑一声:“人都说,长嫂如母,长兄如父。可不是这个道理么?” “就是你大哥,从小不也是让着你?”周氏伸手将二儿子拉过来,轻轻在他身上一打:“怎么能说这些话?平日我怎么教你们的?” “阿娘就是太心软!”然而小少年却挣脱开来,红着眼眶瞪着周氏:“您知道瑞儿说什么话吗?瑞儿说,我们家的钱,都是他家的!我们都死完了才好呢!到时候钱就都是他的了!还说我根本就不是阿爷的孩子,我出生时候阿爷都不在家!我就是个野种!迟早要把我赶出去!这话要是没人教,他怎么知道?!” 付拾一饶是见过不少八卦,这会儿也是有点震惊:这也太……过分了。 也怪不得会打起来。 哪个孩子受得了别人说自己是野种? 周氏脸上全是愕然,显然根本不能消化这事儿。 辛正墨这次是真气到了,竟然一下子就站起来,浑身都哆嗦:“谁说的这话?谁说的?!” 周氏掩面哭出声来。 辛正墨没怒过三秒钟,就又“哎哟”一声摔回去——背上全是伤口呢。就算不要命,可也疼得慌!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咳嗽一声,出声安抚:“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也不必着急,不过是谣言而已。” 辛正墨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怒的,反正依旧是浑身激烈颤抖:“不行,我得去问问他,到底我哪里对不住他,他要这样做——就算他恨我,可是二郎是他亲侄儿啊!他怎么敢!” 周氏一面哭,一面却按住辛正墨,这一次,也埋怨起来:“当初分家时候,我就跟你说,别养出个仇人,你说我小气!可如今呢!你再看看!” “我从跟着你,也就这几年才享福几天!”周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刚嫁过去,婆母就没了,你要去挣钱还债,还有个弟弟病得要人伺候!里里外外都要我操持!我怀老大,想吃一块肉都舍不得!老大出生,瘦成那个样子!谁心疼了?我也不觉得苦,我想着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好的事情。分家时候,你说,当年你阿爷就这么分家的,你不能侵占你弟弟任何东西!” “那时候,咱都穷得揭不开锅了,我也应了!” “再后来,熬过了那段苦日子,不缺钱了。你那个弟弟三天两头来拿东西,来找你要钱,我也只当不知道!” “瑞儿过来,看上什么要什么,我也听你的,想着他们家里不如我们,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给了也就给了。” “你什么都要帮二房一把,什么好事都想着二房。做生意,你带着你弟弟,可他不着调,进货全不对,咱们亏了那么多,你也一个字不许提!我也认了。” “可现在呢?你看看现在呢?”周氏按着辛正墨,哭得形象全无,不过还是没舍得掐辛正墨一下:“我真是后悔嫁了你!我也后悔当年吃不起饭,变卖嫁妆时候,人家劝我和离,我竟是没答应!” 第1037章 最是后悔 辛正墨从一开始的暴怒,最后变成了像霜打过的茄子。 付拾一倒是挺担心周氏——周氏从露面开始,看着就是个挺和气的人。 可有句话说得好,不怕恶人动怒,就怕老好人发火。 一旦老好人都发了火,那说明事情是真严重了。 “当时你打二郎,说他该被管教,我没拦。我知道,就算心疼,可孩子若是不教,便就像二房那两边一样!将来必是一事无成!”周氏最后说出了最恶毒的话:“你这个大哥,最该管的哪里是你的儿子?明明就是你那个好弟弟!” “如今好了吧?你如今差点丢了命,也算是活该!” 霜打的茄子差点就直接被冻死了。 可周氏显然也是气得不轻,胸口不住起伏,随时都像要厥过去。 她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围着她,又是劝又是哭。 反倒是一下子辛正墨旁边一下子没了人。 也能看出这个家庭的一些问题——辛正墨作为大家长,显然并不能够服众。反倒是柔弱的周氏,才是真正的核心。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徐徐开了口,沉声问了最关键的问题:“所以,按照你刚才说的,的确是你家二儿子将你弟弟家儿子推进了水里?” 一下子,所有的哭泣声都戛然而止。 气氛一下子凝到了最低点。 付拾一看着这一家子的反应,只觉得有意思。 不过过来很久,也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周氏问了自己二儿子一句:“真是你动了手?” 那少年郎阴鸷的摇头:“我没有!我是打他了,但是我没把他推进水里!就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光看那样子,倒也不像是撒谎。 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主要是没有认证和物证。 那头也只是一份口头证据。 这头也是口头上的东西。 总不能根据这个定罪。 李长博沉吟片刻,便道:“如果不行,就只能开棺验尸,你可敢?” 问这话时候,李长博看的是周氏的二儿子。 结果少年郎竟一口答应:“开棺验尸就开棺验尸!” 事情到了这一步,显然也就只有这一条路走。 -- 第37页 付拾一却觉得,那头未必会答应。 就算答应了……开棺验尸也验不出是被人推下水去,还是自己掉下水啊! 李长博先叫他们等着,自己和付拾一先出来,去隔壁问问。 一出来,付拾一就将自己顾虑说了。 李长博却笑了一笑:“这个事儿我知晓。你先别着急,再看看。” 付拾一脑袋上缓缓浮起一个问号,总觉得自家小男朋友已经知晓一些什么了。 不过,有了这话,付拾一也就安心等着。 开棺验尸这个事情,李长博一提,辛正霄的妻子郑氏立刻就反对:“开棺验尸?这有什么好验的?我儿子已是死了,就是溺死的!在他们船上出的事儿!那就是他们的责任!” 付拾一听闻这话,有点儿糊涂:“那这算是意外还是故意杀人?区别也大了去了——” 结果郑氏下一句话,就让付拾一差点儿呛咳出声,只听得郑氏义正言辞道:“反正就让他们赔钱就行!” 这话估计实在是有点儿石破天惊,以至于辛正霄都意外的看向了郑氏。 大概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妻子会这样说。 郑氏紧接着又苦口婆心的言道:“人死不能复生,而且两家又是这个关系,所以我想来想去也就这样解决最合适。” “虽然说经过这件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但是毕竟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太计较了也不好。” 听听这个话,这分明就是在替他们兄弟两个人着想了。 付拾一同情的看了一眼辛正霄。 觉得这会儿大概辛正霄这三观都要碎裂掉了。 不过很显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最终辛正霄犹豫再三也是点了点头:“对你说的没错,就算不要他偿命,也该让他赔钱!而且那个钱本来就有我一份!” 付拾一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天在船上,你们两口子没去吗?” 郑氏说到这里就痛哭:“说是都是孩子们去,我也就没想着要跟去。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应该跟着去!” 付拾一点了点头,无力吐槽:这要不是没跟着去,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你们自己栽赃嫁祸了。 当时李长博这个时候问了一句:“确定不开棺验尸?” 郑氏摇头:“绝不能开棺验尸!人都入土为安了!” 李长博也没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就又问:“那若是赔偿的话,你们觉得多少赔偿合适?” 这个事儿郑氏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有了决定:“少说也要他们家产的一半!” “否则的话就让他们抵命!” 李长博又看向了辛正霄。 辛正霄也点了点头。 这样看来,这对夫妻就算是达成一致了。 所以接下来李长博也没有多说,只是出去将这个意思转达给了辛正墨一家。 辛正墨本来是同意的,不过反对的却是周氏。 周氏冷哼一声,铁了心的不愿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失足摔下去的,就算是不小心被推下去的,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也是正常,又不是故意杀人,而且说不定是那孩子自己掉下去!他们想讹钱!” “张口就想要一半的家产,这分明就是为了钱!我一个钱也不会给!” 辛正墨的二儿子也是斩钉截铁:“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大不了,我给他抵命就是!” 辛正墨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他嗫嚅着劝说道:“不过是钱而已,给她们就是了,从今以后断绝关系,咱们一家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周氏垂着眼皮,却置若罔闻。 等到辛正墨再多说两句,周氏豁然睁开眼睛,反倒是与辛正墨言道:“你若再说这话,咱们就干脆合离分了家之后,你愿意给你弟弟多少就给他多少,我也管不着!” 显然周氏是觉得辛正墨这还是想要多给自己弟弟一些钱。 最后,辛正墨也就不言语了。 他颓然的坐在那儿,颇有些孤零零的味道。 良久,他才问李长博:“那如果我们不赔钱又该怎么办?” 第1038章 赔钱了事 李长博言简意赅:“过失杀人和故意杀人又有所不同。过失杀人可以钱赎罪。故意杀人,需得抵命。” 李长博看向辛正墨的二儿子:“你当时将他推下去时,心里想的什么?” 辛正墨的二儿子脸色惨白,可却尖声反驳道:“我没有将他推下去!” “那你想过要他死吗?”付拾一也问一句。 小小少年,一下子就僵硬在那儿,沉默无声。 显然就是有了。 李长博轻声道:“所以你当时就是真的想让他死。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对吗?” 小小少年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但是很快还是用力摇头:“我没有,我没有将他推进水里,我是恨不得他死,但是我没有!” 就连辛正霄家里的人,也是让他们先回去了。 但是不许他们出城。 面对如此激烈的反驳,李长博终于没有再多了下去。 而后只让他们先回去。 “有证据。”李长博言简意赅。 谢双繁顿时面露疑惑:“哪里来的证据?” 只说案子随时都会有新的进展,还要叫他们回来调查。 -- 第38页 人都走了之后,谢双繁这才和李长博说起了案子:“最怕的就是这种案子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一人一个说法也没有个证据——” 随后他又压低声音:“不过你觉得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觉得倒像是真的就是意外。只不过二房那边儿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不甘心,所以就想借着这个事要钱——” “划船的人。还有他们家中的仆人。” 谢双繁立刻点了点头:“倒也是,仆人的话,就算不可信,但是船员的话却可信。” “辛正墨说小孩子之间打闹,失手推了下去。但是他儿子却说没有。” “辛正墨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他儿子说的是真的,而且一问起这个孩子是怎么死的,他立刻脸上就露出了愧疚——” 李长博这个时候却说了句:“他们两家都隐瞒了一部分事情。如果想要钱的话,辛正霄不会动刀。” “而且如果是真的想要息事宁人的话,这钱早也就给了。” 但是李长博说的这些又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付拾一缓缓将自己的发现也说了出来:“辛正墨的儿子不像是撒谎。李县令几次三番试探,他第一个反驳的都是自己杀人的事情。说明这件事情他觉得很委屈,也很愤怒。所以才永远关注点儿,都在这个上头。” 说到这里,谢双繁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你的意思是……不会吧?” 就连在旁边听着的付拾一也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其实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 “如果他和自己弟弟感情很好,看见自己弟弟被这么冤枉,就肯定不会如此无动于衷。” “而且有一件事情,当时他们应该是几个孩子在一起玩儿,为什么始终没有人提起他们的大儿子呢?” “如果说真的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的,几个孩子不至于都吓懵了。尤其是他们的大儿子,我看今年也有十三四岁了,刚才不管我们说什么,他脸上的变化都不是很大。也自始至终没有抱怨过,也没有委屈过。只是一直在宽慰自己母亲。” “可是反倒是辛正霄好像半点不知情。” 付拾一说完自己的发现也有点儿意味深长:“这两家人都有不少的猫腻。” “但是你看他们二儿子的态度,就知道他们兄弟之间感情应当是不错的。” “还有二房的小女儿。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七八岁的孩子说了那么长一串话,却没有一点儿不流利,而且发生这样的事情,第一件事情不就应该告诉自己的父母吗?” 随后看向了付拾一:“时辰不早了,咱们就先回去吧。” 昨天晚上付拾一没有吃东西也没睡好,今天的气色便有些不佳。李长博一直都看在眼里。 听完了这些的谢双繁,最后只能仰天长叹:“要不怎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各有各的心思,菜也猜不透,摸也摸不准——” “先将那日的船老大叫来问问。”李长博很快就做了决定。 付拾一一这才想起这一层来,当即不由得夸奖自家小男朋友一句:“果然李县令是个大好人!” 李长博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付拾一好一阵子,这才抿了抿嘴角,重新往前走。 付拾一倒是没反应过来:“不是还有一会儿才下班?” “除辛毕竟怀着孕。”李长博言简意赅,不由分说的就往外走。 又说好晚一些时候,接上杜太夫人一同过来吃饭。 只是回去之后,李长博第一件事情就叫了方良过来问话:“打听得如何了?” 付拾一留在原地,一头雾水:??? 这个时辰回去时间还有些早,李长博就让付拾一和除辛先去休息一会儿,自己则是回了李家。 “倒是没闹出其他什么事儿来。” “我私底下也问了店里的伙计,说是那个人也没什么别的意见。” 方良今天就干这个事儿了,这会儿李长博一问,他就立刻滔滔不绝地和李长博讲了起来: “说是给了一笔钱。两边将这事情协商好了。” 李长博思忖片刻之后,也就做了决定:“既然态度坚决,那就作罢。回头买上些滋补的东西替付小娘子送过去,就说是一片心意。” 而另外一头付拾一自己虽然歇下了,但是也让春丽去了一趟白泽誊那边。 “还有钱,这个是白大夫那头说本来也是他的病人,付小娘子只是过去帮忙,所以不必付小娘子赔钱。不然下一次就不好意思找付小娘子了。” 方良询问的看向李长博:“这事儿您说呢?” 问了问病人的情况。 白泽誊只说病人一切都好,更让付拾一只管放心,说病人并没有追究这个事情。 付拾一听完这个倒是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又问春丽:“你见着那个病人了吗?恢复得怎么样?” 结果春丽就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来:“小娘子,我忘了……多说了几句话,他们又塞给我一包橘子,我就忘记进去看看了……” 第1039章 一片心意 杜太夫人和李长博过来的时候,拾味馆里已经是一片飘香。 杜太夫人还带了半头鹿过来。 说真的,付拾一还没有吃过鹿肉。 想着红楼梦里在芭蕉树下烤鹿肉的情形,付拾一看着那一堆红彤彤的生肉,竟然看的差点儿流口水。 -- 第39页 张春盛看向付拾一的目光的略带惊恐:“小娘子,鹿肉不能生吃!” 付拾一:…… 淡定的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付拾一吩咐张春盛:“一会儿生个小炉子,我们来烤着吃!” 张春盛还真处理过鹿肉。而且现在他也是个合格的厨子,所以对腌制鹿肉是半点儿迟疑也没有。 反正天下的肉都可以腌制之后再烤,只是烤的时间长短不同而已。 从流程上来说,大致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赶紧提醒了一句:“鹿肉性热,不能吃多了,容易上火。” 这个事情杜太夫人最有发言权,当即就开始指点江山:“咱们今天就吃最嫩的那一块,其他的就冻起来,现在这个天儿放两三天没有问题。” 付拾一估计鹿肉和牛羊肉其实也差不多,所以就商量:“咱们明天要不再试试爆炒?还有红烧。其实黄焖也可以试试——” 杜太夫人对这个瞬间就来了兴趣:“那咱们今天就试试黄焖!冬天吃点儿热热乎乎的,正好!” 于是付拾一就让张春盛切了两块下来,一块用来片成片儿腌制,一会儿烤着吃,而另一块就切成小块儿用来黄焖。 李长博在旁边儿看着付拾一和杜太夫人心情颇好的样子,自己也是嘴角往上翘。 最后想着就吩咐方良:“过半个月再去买一头鹿来。” 方良忙应了一声,期待着搓了搓手,心道:看来又要沾付小娘子的光了—— “若有其他野味,也可以一并买来。”李长博只当没有看见方良那个样子,转头又如此吩咐一句。 方良点头的动作就更加用力了:“最近倒是不少人来卖野味——” 一到了快入冬的时候,那些野味也是最肥美的时候,猎人们就纷纷出动。 所以这段时间倒是有不少野味都送了过来。 今天杜太夫人拿过来这头鹿,也是庄子上猎杀到的。 因为还期待着烤鹿肉,所以付拾一反倒是吃饭的时候克制了很多。 杜太夫人以往对烤鹿肉都吃腻了,所以反倒是没什么向往,她更喜欢焖得软软的黄焖鹿肉。 吃过饭之后,杜太夫人就给李长博使了个眼色,而后自己慢悠悠的就回去了。 花嬷嬷扶着杜太夫人,笑问:“小郎君和付小娘子天天都见面,其实太夫人也不必如此刻意创造他们相处的机会。” “就是因为日日都见面反倒是没了新意,所以才要叫他们今天好好说说话。而且平时在一起说的都是衙门里的事儿,没什么新鲜的——”杜太夫人笑容满面,“今天付小娘子也难得如此高兴,索性就更加锦上添花。” 顿了顿,杜太夫人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我还想着等到付小娘子及笄之后,就先将婚事定下来。” “这样回头可以让他们先成婚,就算不着急生孩子也能早点定下来。” 说完这话,杜太夫人也没给花嬷嬷在说话的机会,反倒是雄心壮志道:“走走走,咱们回去之后在小花园多走几圈,好歹要看到长博生了孩子!” 花嬷嬷听见这话,也是笑得眉眼弯弯:“将来付小娘子和小郎君生的孩子,必定是可爱极了!而且有付小娘子的教养,孩子必定也是活泼得很!” 杜太夫人点了点头:“只要比长博当时好就行。”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说话,渐行渐远。 方良在后头跟着听着这些话,简直是一阵无言:太夫人想的可真长远呢…… 这头付拾一和李长博对坐着,中间摆了个小小的火炉,上头支着一张铁网。 铁网上面有两片红彤彤的鹿肉。 付拾一的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在上头。 李长博轻笑出声:“付小娘子头一回吃鹿肉?” “嗯。毕竟以前太穷了。”付拾一想起前头十几年过的日子,颇有点惆怅:那时候年纪毕竟太小了,赚钱还是太艰难了。而且还想着要存路费……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的。 反正李长博也不是外人,付拾一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虑:“毕竟养父也没什么钱,能吃饱穿暖就已经算不错了。” 李长博自然想象的出来付拾一前些年到底有多艰难。 他心疼地看了付拾一一眼:“那以后多吃点。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我。” 付拾一笑眯眯:“你不是已经把伙食费交给我了?而且我现在手里也有钱了,想吃什么都可以买。咱们以后日子还会越来越好的——” 那些艰苦的日子已经是一去不复返啦。 李长博轻笑:“以后若有机会,我带你云游四方。” 说起这个付拾一就忽然有点儿好奇:“那李县令看过海吗?” 李长博点了点头,回想起来依旧有点神往:“很壮观,也很辽阔。付小娘子有机会一定要去看一看。” 付拾一用力点了点头,吸溜了一下口水:“看是肯定要去看看的!我都想好了,在生孩子之前咱们就去旅游!海边肯定是要去的,海边有好多好吃的东西。” “什么海虾,海鱼,生蚝扇贝——” 付拾一想着白灼虾,清蒸鱼,蒜蓉蒸扇贝,想着想着,口水就不停的往外冒。 李长博都听愣了:怎么感觉付小娘子虽然没去过,可像是都吃过了呢…… -- 第40页 说话间付拾一将鹿肉,翻了个面儿,然后眼神就更加炽热了。 李长博有些奇怪:“付小娘子好像对鹿肉格外喜欢?这是为何?” 付拾一就兴致勃勃地跟李长博讲了起来:“主要是因为以前我看过一本儿话本子,上头就说了,这个烤鹿肉。上面写的特别雅致——还管鹿叫蕉下客,我当时看的时候就特别好奇,这吃起来应该是个什么味道。” 说到这里付拾一悄悄地咽了一口唾沫:“那本书里写了好多好多的好吃的。有机会我琢磨琢磨,做出来给你尝尝!” 对于付拾一的雄心壮志,李长博眼眸都是弯了起来:“好。” 第1040章 新的情况 第二天,付拾一就上了火,牙龈都肿了。 还长了小水泡。 张嘴就疼。 张春盛幸灾乐祸:“谁让小娘子吃那么多鹿肉。” 付拾一斜睨他,“多给我煮点菜叶子吃。” 除辛笑看付拾一:“要不要喝点药?” 付拾一的脸顿时成了苦瓜脸,头更是摇成拨浪鼓。 因为这个事儿,李长博登时就取消了让方良去买鹿肉的计划。 别说付拾一,就是方良,也是一下子就焉头巴脑。 可是捂着腮帮子,付拾一也只能可怜巴巴地不吱声:是不敢多吃了。 一路到了衙门,付拾一和李长博刚进去,王二祥就凑上来,轻声言道:“那辛家二房的郑氏,去了大房那边,坐在门口哭。” “周氏忍无可忍,就叫家丁将她们驱赶走,结果小女儿不知怎么磕破了头。这不,又闹到了衙门来了。” 付拾一一听八卦,登时心也不疼了,牙也顾不上了,眨巴着眼睛就问王二祥:“磕得严重吗?” 王二祥伸出一个手指头来:“这么大个口子。” 付拾一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再小一点,等不到包扎就愈合了啊!眼神不好的,都不一定看得见!” 这个形容,差点没让王二祥笑喷了,他一面偷看李长博的反应,一面努力绷住自己表情附和:“有道理。” 李长博以手握拳,轻声咳嗽:“咳。走,先进去。” 不过付拾一却眼尖的发现,李长博其实也没憋住:那肩膀一直颤呢。 再看方良,估计要不是捂着嘴,那笑声早就飞出来了。 今日是周氏自己带着大儿子过来的,大约是气得不轻,周氏脸色苍白,一直捂着胸口。 而那郑氏,一看见李长博过来,立刻就开始哭了起来,就是有点干打雷不下雨的意思:“我苦命的女儿啊——我们一家子,命怎么这么苦啊!” 付拾一仔细瞅了瞅郑氏的脸,就赞叹:得,还真是有点儿专业,眼泪都下来了!” 再看紧紧靠在郑氏怀里的小女孩儿,可惜却没看见伤口,只看见纱布包得挺吓人。 估计要不知情的,一眼看见还以为跌得多厉害呢。 李长博只两个字:“肃静!” 大清早的,被这么一嚷嚷,李长博只觉得头疼。 付拾一也咳嗽一声,劝道:“嗓子哭哑了,一会儿怕是不好说案情了。” 哭声戛然而止。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直接叫升堂。 这下,倒是比昨日看着更像那么一回事儿了。 李长博先问郑氏:“你状告何人?为何?” 郑氏伸出手指着周氏:“状告我家嫂嫂!她纵容家奴伤人,以至于我家女儿伤了头,更破了相!” 李长博看向周氏:“你怎么说?” 周氏声音虚弱:“她挡住我家大门,不让人进出是一,她女儿是自己摔的,是二。这个事情,我不认。有丫鬟可作证。” 丫鬟就在旁边跪在呢:“是,我家大娘子叫我们赶人,我们也没敢手动,刚吵了几句,我们正要拿洗脚水泼,这个小娘子就跌倒了。” “我们离了至少三步远!” 说到了这里,丫鬟也是一脸委屈。 不等李长博问,那郑氏立刻就开口了:“胡说!丫鬟的话如何能信?卖身契都在人家手里呢!他们就是串通一气,故意撒谎!” 这话倒也在理。 周氏则是气得心窝子更疼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只问周氏:“那可有其他人看见?” 周氏摇头:“没有,那么早——哪有人?” “那她是在你家门口?”李长博再问。 周氏点头。 “可有损坏你家财物?可有影响你家事情?”李长博说这话时候,语气有点儿耐人寻味。 周氏看李长博一眼,随后就点头:“坏了青砖一块,一早上出门全都影响了。丫鬟被推了一把,也摔了,也不知受伤没有。” “既是如此,那就互相赔偿罢。”李长博言简意赅就将这个闹剧了断了:“你替小娘子治病,买祛疤膏。他家赔偿你家青砖一块,再给你家丫鬟治伤。” 周氏一听这话,登时脸色好了许多,手也不捂着胸口了,更甚至有了点笑意:“丫鬟也没那么娇气,就算了吧。青砖却得买一块,这东西不仅贵,买起来还麻烦。” 青砖是只能用石头凿的。 人工费就贵。 所以估摸着一块下来,说不定郑氏还要更亏一点。 故而周氏才这么痛快。 而郑氏则是不依不饶起来:“这是什么缘故?李县令为何偏心?” -- 第41页 李长博言简意赅:“这个事情,本就是你不对在先。门口是别人私产,你在那闹事,人家报官抓你都是应当!现在还要赔你医药费,你还想如何!” “我们家当家的被你们抓了,我也没钱买米,我要是不去找他们,我们怎么活?”郑氏嚎哭得惊天动地。 “衙门自是按照律法来办事。”李长博更加的态度冷淡:“再胡闹,便按律打你十棍!” 郑氏一下子收了声。 最后,她又哭起了自己儿子的事儿:“李县令说按规矩来。那李县令告诉我,我那苦命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沉冤昭雪啊——” 那个拉长了的尾音,让付拾一有点听着不大舒服——总觉得那一口气就要上不来,而且尖得刮耳膜。 李长博正要言语,厉海匆匆过来,还带着辛正墨的二儿子。 辛正墨的二儿子眼眶通红,他一见周氏,就带着哭腔道:“我阿爷他,他,他寻短见了!” 这话顿时让众人都是一惊。 周氏更是站起身来,正要往前走,却脚下一软,登时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下去。好在被大儿子给扶住了。 就连郑氏,也有点儿被吓到了。 李长博最冷静,立刻问道:“那,你阿爷现在如何?” “幸亏丫鬟发现及时,救下来了。”那二儿子如此说道,依旧是哽咽:“只是伤了喉咙,现在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顿时都松一口气:人没死就好。 付拾一也是拍了拍胸口:这孩子大喘气,吓死人了。这说话只说半截,真的是要命了! 周氏却还是哭出声来:“到底是为什么啊!这一天天的,到底家里是怎么了?” 第1041章 以命抵命 辛正墨之所以会寻短见,竟然是为了一命抵一命。 得知这个理由的时候,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都有点儿惊呆了:这个说法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谁也不是辛正墨,谁也不知辛正墨具体怎么想的。 倒是郑氏知道这个时候,立刻就开始嚷嚷:“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心虚!如果不是心虚,他干嘛要这样做?” 李长博淡淡道:“也许是真是后悔吧。” “昨日你们走后,我就叫人去问了船老大。”他看一眼周氏和郑氏:“倒问出了一点有意思的事情。” 周氏皱起眉头,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看向李长博,略有些忧虑。 郑氏同样也是一脸紧张。 付拾一则是一头雾水:所以李县令这是啥时候知道的呢?从昨日到现在,两个人一直在一起,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可观看李长博的神色,却半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厉海随后就将船老大带了过来。 看那样子,还真是问出了一些东西的。 李长博直接问船老大:“你可还记得半个月之前有孩子落水的事儿?” 这个事情船老大自然记得,当即就叹了一口气:“怎么会不记得?当时还是我跳下水去将人捞起来的。当时看着就不行了。” “长得挺好的一个孩子,虽然说话有些讨人嫌,但是的确可惜了。” 船老大的脸上都是惋惜。 “那是你们可有人看到,那孩子到底是怎么落水的?”李长博再问一句。 船老大顿时迟疑了一下。 李长博言简意赅:“只管实话实说,若是有任何问题,不必你承担。” 船老大这才缓缓开了口:“看是没看见,但是那孩子临死之前是说了几句话的。” “当时我也没多想,昨天你们问起我才仔细想了想,发现那孩子好像说的是,大哥我错了。”船老大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氏和郑氏:“也不知道谁是他的大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落到了辛正墨的大儿子身上。 大儿子今年已经有十四岁,站在那里猛然一看,已经和一个大人差不多。只是身形太过单薄,而且脸上还有稚嫩。 被这么多人一看,大儿子顿时脸上全是不自然。 郑氏发了疯似地扑上去,伸手就要挠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要不是旁边的王二祥一把拉住,恐怕郑氏当时就能给人脸挠花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郑氏也是把王二祥的手挠出了两道血印子。 疼得王二祥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王二祥也不敢松手,死死地拽着郑氏。 郑氏一脸正经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跟我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 大儿子立刻摇头,矢口否认:“我没有!我和二弟都没有动手推他!” 看他那个样子倒也不像是撒谎。 郑氏当然不信,立刻就道:“不可能,如果不是你,那是谁?” “的的确确是他自己跌下去的。”大儿子看着郑氏的眼睛,笃定的说道:“是他自己突然开始抽筋,然后一下子就往后仰了!” 周氏微微松了一口气,显然相信了自己儿子的话。 而李长博这个时候问了一句:“那你们想办法救他了吗?你们是什么时候才叫人过来救人的?” 当李长博问出这话之后,不仅是大儿子,二儿子脸上的神色也瞬间有点不对劲。 付拾一看着两人的神色,顿时微微扬眉:这一看就是里头有猫腻啊。 -- 第42页 两人不说话,但是李长博也没有就此沉默:“既然你们不说,那不妨我来猜一猜。” “你们的确谁也没有推他下去,但是当他摔下去的时候,其实你们是有机会救他的,也许他当时抓住了船舷,求你们救他,但是你们没有。” “直到他落进水里挣扎了一会儿,你们这才叫人来救他——所以救上来之后就晚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辛正墨要惩罚老二的时候,老大才没有开口说一句求情的话。” “因为你们心里清楚,其实就是你们害死了你们的亲堂弟——” 二儿子震惊的看着李长博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不自然的反驳:“你胡说……” 可是这个反驳却已经没有了底气。 而大儿子也同样看着李长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一脸的麻木。 甚至从他脸上能看出那么一丝丝的解脱。 一时之间,整个屋中鸦雀无声,谁也没有说话。 只有郑氏的哭声。 周氏定定的,看着自己大儿子良久,才气若游丝的问了句:“李县令说对了吗?” 大儿子还是没有说话。 可是知子莫若母。都是看着自己大儿子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轻叹了一声:“看来是真的。” “和二弟无关。”大儿子这个时候才说了一句,却是替自己的弟弟辩解:“他没有看到瑞儿掉下去的样子,他听到动静回头的时候,瑞儿已经掉下去了。” “而且,他当时问我该怎么办,是我愣了一会儿,耽误了时间。” 大儿子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轻:“我就是气不过,他怎么敢这么说二弟……” 真相大白的时候,之前一直跳的最厉害的郑氏,反倒是一个字儿也没有了。 她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两个少年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那个样子简直是撕心裂肺。 最后她还是出声问了一句,只是完全就是嚎叫:“他还只是个孩子呀!” 她这一嗓子,没让那两个少年郎怎么样,反倒是让周氏翻了个白眼,一下子就软到了地上去。 别说周氏的两个儿子吓了一跳,就是付拾一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看向厉海:“快去叫除辛过来。” 场面一度混乱。 不过并没有闹出更大的乱子来,郑氏只顾着哭了。 而周氏两个儿子也只是围着自己的母亲急得团团转。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心里简直是比山还高的崇拜:这简直是当代福尔摩斯啊!这随口一句居然就是真相!!! 在想了想自己付拾一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就是个渣渣。 第1042章 投案自首 除辛的医术上是过关的,过来之后几针就将周氏给扎醒了。 周氏只是气急攻心,所以才会这样。 而且周氏从昨天起就没有吃东西,身体就更加虚弱。 周氏醒来之后定定的看着自己两个儿子,眼泪滚滚落下:“就算你们心中有怨言,又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儿?平日里我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面对周氏这话,大儿子立刻就跪下了,跪在地上,以头触地:“阿娘……” 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泣不成声。 紧接着二儿子也立刻跪下,同样是以头触地,只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却不是求饶,反倒是辩解:“大哥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阿娘又不是不知道。这和阿娘的教导又有什么关系?他当时说那话——” 郑氏这个时候,终于回过神来,却只是号哭着向李长博磕头:“您要给我们做主呀!这是故意杀人啊!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狠毒的心思,长大了还得了!就该让他们以命抵命!” 没想到这个时候,郑氏竟然也不要钱了。 李长博揉了揉自己的眉头,沉声说了句:“既然已是供认不讳——” “大哥只是想为我出气罢了!” 周氏气得直接捂住胸口。 大儿子更是呵斥一声:“住口!” 周氏按着胸口,俨然又要昏过去。 除辛用手指捻了捻针,做好了随时过去扎针的准备。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重新缓和了神色,威严吩咐:“将人带进来。” “李县令,辛正墨前来自首!”不良人从外头匆匆跑进来,如是说了句。 顿时李长博剩下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脸上更露出了一丝错愕。 而其他人也是哗然——辛正墨过来自首?!这又是干什么? 付拾一出于职业习惯,盯着那个泪痕看了片刻:看那个痕迹,应该是上吊。 辛正墨因为伤到了脖子,所以说话不是很利索。 不仅非常嘶哑,而且说的异常缓慢。 不良人很快就将辛正墨带了近来,辛正墨看上去比昨天更惨了。 除了脸色惨白以外,还有脖子上深深的勒痕。 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的意思。 尤其是周氏和两个儿子。 李长博言简意赅的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然后他神色复杂地盯着辛正墨:“所以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你也不必再用这样的方法想要替人受过。” 但是他说出来的第一句,却是:“人是我杀的。我认罪。”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 第43页 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辛正墨。 辛正墨抬头看向了李长博,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忽然面色就变得迫切起来,他手脚并用的站起身来,急促问道:“如果说人其实是我杀的,是不是就和他们两个没有关系了?” 李长博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多说。 付拾一也是紧紧的看住了辛正墨:怎么总感觉好像里头还有别的故事呢? 辛正墨满面愕然。 他艰难的看了一眼自己两个儿子随后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看上去完全是不能接受现实:“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李长博微微扬眉,缓缓的拔高了声音:“所以,你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儿子做了什么,才要替儿子顶罪?” 付拾一其实很清楚,李长博这话就是在糊弄辛正墨。 因为不管当时那个小孩子死还是没有死,这两兄弟见死不救的事情却是真的。 不过虽然没有明确标明见死不救是个什么罪过,但是李长博作为县令也可以处罚。 然而面对李长博的不置可否,辛正墨却更加焦急,他不由得高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只是因为声音嘶哑,听起来就更加粗糙难辨了。 面对辛正墨的疑问,李长博终于给了一句肯定的回答:“那要看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话简直把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所有人都是不敢相信的看着辛正墨,甚至怀疑刚才是自己听错了。 毕竟辛正墨可是那个小孩子的亲大伯呀! 只不过处罚不会太高而已,毕竟这两兄弟还年轻。 对于年纪这样小的人,就算犯错了也会考虑到年纪的问题,然后从轻发落。 辛正墨听到了这话之后,却像是得到了保证,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而后只听得辛正墨言道:“其实那天我给瑞儿下毒了。” 周氏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就连周氏的两个儿子也是傻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辛正墨像是终于豁出去,慢慢的艰难的将整个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郑氏简直就已经疯了,到了这会儿她反倒是哭叫不出来了,只能愣愣的看着辛正墨,好像整个人都傻了。 她嘴唇不住地开开合合像是在说话,可实际上半点声音也没有。 辛正墨垂下头:“河豚的皮。” 所有人都知道河豚是剧毒之物。 尤其是河豚的皮。 原来那天在上船之前,辛正墨叫了瑞儿过去时候,给瑞儿吃了一块点心。 那块点心里就放了毒。 李长博严肃的问到底是什么毒? 这样的感情怎么能够下得去手? 辛正墨飞快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最后大儿子后退一步满面震惊:“难道阿爷是因为——我?” 一点点就能够毒死人。 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又怎么能够用这样的毒? “为什么要毒杀你自己的侄儿?”李长博终于替大家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而且听说你对这个侄儿平日是关爱有加,就跟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反倒是李长博替辛正墨开了口:“据说你大儿子刚刚拜师读书?而且是名师?但是你弟弟那边希望你让他儿子也跟着去——” “这件事情不好办吧?” 辛正墨没有开口。 辛正墨没有回答,但是这个时候,沉默本身也是一种回答。 周氏按着胸口,泪眼婆娑的看着辛正墨:“到底是为什么?” 辛正墨看了一眼李长博,又低下头去,最后才摇了摇头:“不是的。那天他们在门口等着,见到了那位老师。” “那位老师说瑞儿很有天分,不如考虑一下……” 第1043章 心中之恨 辛正墨说出这话的时候,反应最大的却是他的大儿子。 这个少年郎当场就愣在了那里,满脸的不可置信。 也不知道是难以相信自己父亲,竟然会因为这样一个原因就杀害自己的堂弟。 还是因为自己拜的老师,原来最看重的并不是自己。 而像付拾一他们这样的旁观者,听着这话只觉得有些荒诞和唏嘘。 周氏浑身颤抖,气息极度不稳:“所以……那次老师过来做客,他们突然造访并不是因为巧合?” 辛正墨轻轻的点了点头。 周氏一下就看向了郑氏,声嘶力竭的问:“为什么?”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你们后头才明目张胆的跟我们提出要我们来供瑞儿读书?”周氏再开口问了句。 郑氏同样也是大大方方的应了:“对,既然瑞儿更有天赋,那就应该供瑞儿去!” 面对如此诘问,郑氏竟然有点儿心虚。不过很快她还是理直气壮地说道:“反正都是辛家的孩子,谁去读书不都是一样的吗?反正光宗耀祖了之后都能沾光!我偶然听你说起这么一件事情,料定你肯定不愿意替我推荐,那我肯定要想想别的办法——” 付拾一盯着郑氏,忍不住震惊:我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声异常清脆的“pia”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屋子。 谁也没想到柔弱的周氏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周氏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颤巍巍的走到了郑氏跟前。 -- 第44页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周氏是有什么话要跟郑氏说的时候,却看见周氏猛然举起了巴掌,然后重重地甩在了郑氏脸上。 虽然仅仅是一个巴掌之后,不良人就迅速将周氏也隔开了,可是,郑氏也是一下子脸上就肿起来老高。 就连嘴角都被打破了,殷红的鲜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所以就连站在旁边的不良人,一个个的也没有防备。 这才让周氏得逞。 “若早知有今日,当时我就算背了一世骂名,也绝不该让你进门!” 从周氏的语气里,不难听出周氏现在的悔恨。 所有人都被周氏的战斗里吓了一跳。 然而周氏即便是被拉开,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冷冷的看着郑氏,寒声道:“果然是娶妻不贤,祸及三代!咱们家真是被你这个毒妇给毁了!” “就凭长嫂如母!”周氏说这话的时候却掷地有声:“就凭是我让你进了辛家的大门!” “就连你们结婚也是我一手操持!你若有意见,只管叫辛正霄过来与我说话!” 只是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吃。 郑氏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周氏,好半晌才一蹦三尺,气急败坏起来:“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这会儿又被不良人拉着,更不能冲上去打回来。 可就要郑氏这样咽下这口气,她也做不到。 周氏这话把郑氏气得够呛,但是郑氏还真是反驳不了。 而且郑氏素来知道自己丈夫十分敬重周氏。 万万没想到,郑氏竟然敢在衙门这样闹腾。 而让人更加万万没想到的是,李长博竟然说了句:“我看其实也很有道理。之所以会闹到今日这样,你功不可没。” 所以郑氏就干脆坐在了地上,如同泼妇一样大哭大闹起来:“没有天理啦,有人在衙门打人,衙门也不管啦!真是偏心到没边儿啦!” 众人齐刷刷一阵黑线。 郑氏第一个跳起来:“我不同意,这就是他们玩的把戏,分明就是这两个害死了瑞儿!” 此时此刻郑氏脸上全是疯狂和扭曲。 说完这话之后,李长博就让人去将辛正霄也带上来。 辛正霄过来之后,听李长博言简意赅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而后才征询道:“既然现在引出了这件事情,那可能需要开棺验尸。你可同意?” 辛正霄脸上神色还有些恍惚,此时被问起就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艰涩地说了句:“总要让我做个明白鬼——” 也许他之前总说自己儿子是被杀死的,可是他心里也并没有真的相信自己儿子是被自己亲哥哥杀了。 其实也不难猜出郑氏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那就不想让别人家的孩子好过。 然而李长博置若罔闻,只是看着辛正霄。 辛正霄忽然大吼一声:“你住口!” 那神色,直接就将郑氏吓了一大跳。 所以这会儿就连自己亲哥哥也曾任何事情的时候,他反倒是不信了。 郑氏大声的喊叫:“你疯了?你看看我我跟你说就是那两个孩子做的,他这么做就是想要袒护那两个孩子!” “还有瑞儿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你教的?”辛正霄依旧冷冷的看着郑氏。 郑氏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辛正霄冷冷的看着郑氏:“你真那么做了?你背着我带着瑞儿去他们家门口拦着老师了?” 郑氏瞬间有些嗫嚅。 郑氏吱吱呜呜了几句。 然而辛正霄却不管那么多,只是盯着自己女儿缓和了神色问:“柔儿,你跟阿爷说实话。” 就算他不回答,辛正霄也问出了第三句:“所以柔儿说的那些话也是你教的,那些话并不是真的。” 柔儿就是他们的小女儿。 虽然这件事情众人早就有所猜测,可是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看向郑氏的目光也更加复杂。 柔儿毕竟还是个小女孩,看了看自己的阿娘,又看了看自己的阿爷。之后大概还是觉得辛正霄更吓人一点,所以就决定听辛正霄的。 柔儿点了点头,小小声道:“是阿娘教我的。” 郑氏这样教导孩子,恐怕将来这个小女孩就算长大了,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就连那个瑞儿,估计也是差不多。 不得不说,几乎是齐刷刷的,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想起了刚才周氏说的那些话。 娶妻不贤,祸及三代。 有其母必有其子。 古人诚不欺我。 辛正霄猛然朝着正式冲了过去,高高举着手里的铁链,怒目狰狞的嘶吼:“你这个贱妇,我要杀了你——” 第1044章 悔不当初 这个举动顿时就让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不良人赶紧就将辛正霄给拉住了。 可即便是如此,辛正霄也是拼了命的挣扎,那样子还有点吓人。 付拾一不由得咋舌:怪不得会发生之前那种砍伤自己亲哥哥的事儿——这个小脾气也太火爆了一点。 李长博呵斥一声:“还不住手?这是做什么?” 最后还是厉海一脚踢了过去,直接就将人踢趴下了。 而后厉海踩在辛正霄的肩膀上,彻底不让辛正霄动半点儿。 -- 第45页 经过辛正霄这样闹腾一番之后,其他人倒是从情绪里拔出来了一些。 兄弟两人的神情都有点儿复杂。 辛正墨满面愧疚。 辛正墨看着自己的弟弟,张了张口,良久一撩袍子就对着他跪下了:“是我做了糊涂事。” 辛正霄抬头和辛正墨对视。 或许辛正霄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都还期盼辛正墨能够给出一个否定的回答。 但是,最终辛正墨也只是轻声说了句:“是。” 辛正霄却是神色恍惚。 良久才看见辛正霄嘴唇动了动,然后问了句:“阿兄,你真的做了这个事情?” 甚至在不知觉的时候,他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为什么?” 辛正墨避开了辛正霄的目光,不肯与他对视,但也回答了这个问题:“如果是要钱我可以给你,如果是要地我也可以给你,可是如果你要我儿子的前途……我不能给你。” 辛正霄眼底的光芒一下子就黯淡了。 他看着自己的哥哥,满脸都是震惊。 “本来这个事情也不必走到这一步,可是你们那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这是要夺了大郎的前途!我也是不得已呀。可是不这么做,又怎样名正言顺的将这个事情推诿呢?” “如果闹起来,别人知道了这个事儿。会怎么说?会怎么想?大郎知道了这件事儿又该怎么伤心?” “从小他们兄弟两人就很懂事,不管吃了多少的苦也都知道孝顺,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而且你不知道为了读书,大郎到底有多用功。” 辛正墨声音里几乎有哭腔:“有时候我这个做父亲的,看着都觉得心疼。大郎也许没有天赋,不如瑞儿那么聪明,但是他很努力。” 伴随着辛正墨嘶哑的哭声,所有人都是默然。 虽然杀人不对,可是在这一刻却所有人都能够理解辛正墨的心情。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呀。”辛正墨又哭又笑:“假如,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儿有多好?” “弟弟啊,你疼你的儿子,可做哥哥的,也有自己的儿子呀!”辛正墨抬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来:“我也心疼自己的儿子呀!” 就连辛正霄的神色,在愕然之后,也是彻底的变成了苦涩。 只是渐渐的辛正墨就说不出来话了,一个是因为之前伤了嗓子,一个则是因为哭的实在是太厉害,以至于声音破碎断断续续的。 “你知道吗?从小阿娘就偏心于你。我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冷落?我吃过的苦,不想让我自己儿子再吃一遍。你要我怎么帮你都可以,但是也得我能给得起呀!”辛正墨就这么嚎啕大哭。一面哭,一面撕心裂肺的述说。 听着他这些话,没有人不动容。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衙门里这才算是清静下来。 对于这个案子付拾一简直是满腹唏嘘:“我实在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李长博也就让人将他们兄弟二人带回牢房,分别关押。 然后又让周氏和郑氏先回去。 不自觉的就是唇角一弯。 付拾一顿时:……所以这么说来,我算是贤的了?我该感到高兴吗?我该感到荣幸吗?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分明就是在暗示我呢? 李长博也点了点头:“所以还是要娶妻娶贤。” 说完还看了一眼付拾一。 心花怒放是什么感觉?付拾一觉得大概就是现在自己的感觉。 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付拾一认真地跟李长博夸道:“李县令现在夸人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简直就是炉火纯青,信口拈来——” 所以付拾一虚心求教:“不知道李县令觉得什么样才算是贤?” 李长博扬眉,缓缓出声:“就像是付小娘子这样的。” 就在这个时候,谢双繁在旁边咳嗽了一声。 他感觉自己要是再不出点儿动静的话,很可能场面就无法控制了。 李长博眼睛的弧度就弯的更加多,更是有一种熠熠生辉的感觉,他声音轻快:“还是付小娘子教的好。” 付拾一:!!!你这样认真的语气和神色是闹哪样? “让徐双鱼和钟约寒带队过去吧。他们四个人过去,绰绰有余。”付拾一答的很快,心中偷偷的想:我才不会承认,我是不想去面对高度腐败的尸体! 只要我表现得足够自然,就没有人怀疑我想偷懒! 付拾一和李长博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人,顿时付拾一就老脸一红。 李长博也是握拳掩唇,轻轻咳嗽一声,自然而然的就转移了话题:“那现在还得去开棺验尸,付小娘子打算亲自走一趟,还是——” 不过还是没拦住谢双繁问了一句:“我记得付小娘子应该是他们之中年龄最小的吧?” 李长博一个不留神就笑出了声。 付拾一面不改色,义正言辞:“年轻人嘛,就应该多锻炼锻炼——” 谢双繁惊愕之下,不小心揪断了自己一根胡子,当场就疼得呲牙咧嘴。 只不过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再说了,杀鸡焉用宰牛刀?”付拾一将下巴一扬,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去了。 付拾一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家不厚道的小男朋友,然后飞快的补上了漏洞:“年纪小辈分高嘛!” -- 第46页 谢双繁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疑惑地问李长博:“我怎么觉得付小娘子如今是越来越不靠谱了呢,一点儿也没了最开始的稳重勤快!” 李长博低头沉吟片刻,而后认真回答:“大概是因为她背后有人撑腰了?所以就肆无忌惮起来了?” 谢双繁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李长博:呵呵,告辞! 第1045章 太过危险 有背景的付拾一,翘着脚写了一下午的教案。 只是写出来的东西,李长博伸长了头看了一会儿,最后索性就坐下来,反倒是将付拾一挤到了一边去。 付拾一侧头看他,只见他时而凝重,时而展眉会心一笑,时而又疑惑沉思,居然认真无比…… 最后,付拾一彻底无言了:……我该自豪我自己写得真好吗? 结果等到李长博看完,付拾一满心期待等着被夸奖时候,李长博神色肃穆的说了句:“我帮付小娘子誊写一遍罢。” 付拾一缓缓裂开:……所以你嫌我字写得不好吗? 李长博后知后觉补上一句:“付小娘子写得真好。” 付拾一感觉自己高兴不起来,恹恹的看他:“我字写得其实挺好的。” 但是仅限于硬笔。 李长博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开了口,语气略艰涩:“嗯,其实是有风骨的,就是笔画掌握不好。反倒是付小娘子的碳笔用得更好些。” 但是碳笔吧,做起来太难了,付拾一舍不得拿来大量写字。所以还用毛笔。 最后付拾一想了一想,“没事,回头我去买一只鹅。” 李长博:??? 付拾一兴致勃勃:“咱们今晚吃铁锅炖大鹅吧!” 李长博脑袋上更多问号:为何付小娘子总是话题如此跳跃,我总也跟不上?! 但是脑子跟不上不要紧,付拾一早早的拉着李长博去市场买鹅。 下午菜市场人不多,好在卖鹅的还有。 付拾一带着李长博过去往那儿一站,顿时收获了不少的目光。 注目礼,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反正李长博从下马车,到站在店铺前,就没有一个人不看他。就算一时之间没有觉察,也有旁边的人提醒。 被这么多人看着,李长博自己倒没有什么不自然地,反倒是旁边的付拾一,就有点儿忍不住往旁边缩了一下:没办法,从来没被这么多人看过啊。就怪不好意思的,总觉得自己哪里哪里都不好看呢! 勉强维持镇定到了卖鹅那儿,看着圈在那的一群大白鹅,付拾一就忘了这些不自在,开始认真挑选起来。 明明是付拾一在选,摊主却径直的朝着李长博去了,还格外热情:“这位郎君,想要什么?” 李长博虽然看似和气,可却透出一股疏离冷淡,也格外言简意赅:“鹅。” 摊主虽然知道自家只有鹅,但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那郎君需要不需要别的?我这里虽然没有,但是其他店都是熟人,我能帮郎君介绍。” 李长博却看付拾一:“问这位小娘子罢。” 摊主扭头看一眼付拾一,随后脚往那边走了,脸却朝着李长博:“郎君放心,我一定给郎君挑最好的。郎君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我必定达成!” 付拾一已是选好了,伸手将鹅逮住了,纳闷的看摊主:“他也没带钱,给钱的是我。” 真的要不是摊主是男的,她就要怀疑这是见色起意了。 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小小的挪动了一下,挡住李长博——可惜只勉强挡住半个身子。 但看摊主那眼睛转动调整角度的样子,付拾一就彻底明白了:好么,我还真耽误他看美人了。 “要什么钱。”摊主乐呵呵的:“郎君喜欢,送给郎君又如何?” 付拾一:!!!你这是要干啥! 就在付拾一犹豫是出卖自家小男朋友美色的时候,还是硬气一点换一家时候,忽然有人惊疑不定的唤道:“李……郎君?” 李长博和付拾一侧头,就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看着挺腼腆的年轻人。 不过虽然腼腆,却长得有点三五大粗。他手里提着一只鸡,还有一个竹篮子,里头放着菜。 估计是来买菜的。 付拾一不认识,就看李长博,见李长博也一脸疑惑,就彻底纳闷了。 好在不等她问,对方就自我介绍起来:“我是户部的一个小吏,叫何启元,曾经有幸见过李郎君一面。还见过李郎君的画,当时就惊若天人!” 付拾一小声在心里嘀咕:你说清楚,到底是对画惊为天人,还是对人惊为天人? “原来如此。”李长博颔首打个招呼:“幸会。” 何启元就更加激动了,那样子分明就是看到了偶像一样。激动过后,他更问:“李县令怎么会来这里?” 虽然没流露出对这个地方的鄙夷,可显然他也觉得李长博不该来这样的地方。 不过也没等李长博回答,他就自己先猜测起来了:“哦哦哦我知道了,李县令是不是想画鹅?所以来买回去观摩?就跟王羲之似的,就喜欢鹅?” 付拾一脸皮抽搐,低头和自己手里安静无比的大鹅面面相觑,硬生生从那两颗黑豆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嘲讽。 她忽然觉得,自己要是告诉何启元真相,可能他会当场否定三连。 “若真是如此,那鹅就更要送给郎君了!”摊主也热情的横插一脚。 -- 第47页 何启元还激动道:“不知画出来之后,我能否有幸观赏一二?我其实很仰慕李郎君!李郎君的才华,简直是世所罕见!” 李长博抿了抿唇角,也有点儿沉默。 付拾一提着鹅,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就开始自我怀疑:我是不是糟蹋了一个男神?是不是就挺不合适的…… 李长博忽然伸出手来,从容的替付拾一将鹅接过去,然后微微一笑:“不必了。只是吃肉罢了。我喜欢吃鹅。” 付拾一在这一刻,仿佛听见了“咔嚓”一声裂开的声音。 她扭头找寻了一下,最后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何启元的表情裂开了啊! 不过已经被李长博彻底驱散那点情绪的付拾一,又有了皮一皮的心情,她同情的看着何启元,劝他:“这是正常的,李郎君毕竟不是神,是人都吃饭。” 不仅吃饭还上厕所呢。但是这句话,付拾一还是厚道的没说出来。 李长博微笑颔首:“对。” 摊主忽然更加狂热的凑上来:“郎君喜欢吃鹅就太好了,郎君家住何处?我日日与郎君送去?我给郎君最便宜的价格,定不赚郎君的钱——我家中有个女儿——” 最终付拾一拍下钱,拉着李长博落荒而逃。 没办法,不逃不行,李长博说了已有心悦之人,那摊主还问要不要妾呢…… 逃出生天之后,付拾一瞅着自家小男朋友那张帅脸,一面感叹长安城第一美男子头衔名不虚传,一面长叹出声:“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危险了!” 尤其是长得好看的! 至于从来没遇到过危险的付拾一,默默的瞅了一眼大鹅,忽然恶向胆边生:“今天就炖了你!” 第1046章 炖个大鹅 大鹅无辜的黑豆眼和付拾一面面相觑,最后:“轧轧!” 猛然一听,不像是“嘎嘎”,倒像是尖叫呵斥版的“渣渣”。 付拾一:……此时此刻,只想抹一把伤心泪。 而更伤心的是,大鹅最后还拧了付拾一一口。就在进了拾味馆时。 隔着一层棉衣,硬生生把付拾一给拧得红了一大块,差点尖叫—— 阿玫吓了一跳,也不敢靠近,跳脚喊:“松开它!松开它!” 从前阿玫养过鹅,知道鹅比狗还凶。 最后还是李长博用力将鹅给拔了下来,差点没把鹅脖子拧断了。 付拾一眼泪汪汪的表示:“今晚一定要吃了它!” 张春盛默默的递给付拾一菜刀。 付拾一沉默片刻:“我手疼。” 张春盛将菜刀更递过来一点。 付拾一怒:“我手疼,你来!” 张春盛轻蔑一笑:“原来付小娘子也有怕的!” 付拾一不和他对视,坚持:“我只是手疼。” 本来还在心疼的李长博,顿时轻笑了一声,虽然在付拾一看过来之前及时收声了,可付拾一还是听见了。 付拾一哀怨看他,“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李长博握拳掩唇,咳嗽一声,想回答点什么,可又有点儿红了耳朵尖,最后声音很小:“怎么会?只会越来越多。” 阿玫这个时候天真又好奇的问了句:“小娘子以前没吃过鹅吗?怎么会被咬?” 付拾一咳嗽一声:“我就是想着事情,所以不留神把胳膊凑到了它嘴边。” 这下不只是阿玫好奇了,就连李长博也有点好奇的看她。 付拾一略不好意思:“就想着,鹅之大,一锅炖不下……” 也不知是谁先“扑哧”一声笑出来的,反正最后拾味馆后院里全是此起彼伏的大笑声。 其中李长博更是笑得灿如春华,除了笑之外,他还有点无奈。 没办法,熟读逍遥游,自然就读过“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所以这会儿就更忍不住笑:虽然这样的篡改奇奇怪怪,但是……莫名就是觉得有趣。 他甚至恶趣味反问一句:“既然一锅炖不下,何解?” 付拾一认真思量片刻,出口成章:“鹅之大,一锅炖不下,再点一个烧烤架?” 于是彻底将拾味馆的人笑疯了。 也不知是谁将这一段话给传了出去,后来长安城的鹅一度惨遭灭族,更有各大饭庄推出烤鹅这道菜,文人雅士,纷纷前往。 吃之前,更要说一遍:“鹅之大,一锅竟是炖不下!” 而就有其他人接:“无妨,再来一个烧烤架!” 然后众人纷纷会心一笑,再低头吃鹅。 丝毫不知即将引领吃鹅潮流的付拾一,眼睁睁看着郑老井将厨房里最大的锅给腾了出来。 嗯,就挺大的,炖得下。 郑老井还憨厚一笑:“要是不行,还有另一口呢。” 听着周围笑声重新起来的付拾一:……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影响付拾一炖大鹅的心情。 张春盛将鹅杀死拔毛之后,剁成小块清洗干净,才送到了厨房来。 付拾一将鹅肉焯水后再用清水洗了两遍,因为这样能更好的去除腥味。 而后就将油烧热,来点冰糖,炒出糖色,再将鹅肉煸炒。 煸炒得表皮出油,水分出来,再将葱姜蒜,八角香叶,桂皮花椒一起丢进锅里翻炒出香味,再来一点酱油,料酒,盐持续翻炒。 -- 第48页 差不多后,再将剥了皮的生板栗放入锅里,翻炒均匀,直接加开水。 水也不必太多,没过了食材即可。而后大火煮开,小火慢炖大半个时辰,此时鹅肉也已是熟透,板栗也入味,一打开盖子就是浓厚的扑鼻的香气。 此时就着水还没收干,付拾一又贴了一点饼子在锅沿那一圈上。 饼子不能太厚,太厚不容易熟。 也不能太薄,太薄就容易糊,而且太脆太干。 一定要保证,下半段能吸收一点汤汁,上半段却是一面金黄酥脆,一面软弹喷香。 这么大的铁锅肯定是不能直接端起来上桌的。 付拾一只能用两个木盆装,然后分别上桌。 杜太夫人闻了那么久,这会儿终于等到了,迫不及待便招呼:“来来来,趁热吃。” 在这边吃饭多了,杜太夫人越发和大家熟稔之后,就彻底没了架子。有时候还和阿玫一起翻花绳玩。阿玫更带着杜太夫人一起偷嘴吃零食。 比如刚才,两人就分着吃了一根小麻花垫肚子。 李长博也彻底麻木,看见了只提醒一句:“晚上不可多食,容易积食。” 杜太夫人阳奉阴违,转头又一人吃了一颗山楂糖雪球。 美名其曰:消食。 付拾一也有点迫不及待。她捏着筷子,豪气干云:“头呢?我来吃!看我不报仇雪恨!”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众人都差点又笑起来。 最后众人一起帮她找到鹅头,贴心送进了她的碗里,这才算是了结了这一桩恩怨。 鹅肉细腻醇厚,这样做出来,更是咸香满口,但是因为加了板栗,所以回味又有一丝丝的鲜甜。等吃腻了肉,来一口软糯的板栗,那也是至美的享受。 这一锅鹅肉,也不必配米饭,贴饼子就是最佳搭档。 最后,这只大鹅被吃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一地骨头。 付拾一邪魅一笑,看向摸着肚子一脸满足的罗乐清,“其实,我觉得我应该多训练你学以致用。” 罗乐清一头雾水:??? 付拾一指了指骨头:“比如,拼一下?看能不能完整的拼出一个大鹅样子来?” 她低头看一眼骨头,点点头:“剁的块不算小,应该拼得出来。” 罗乐清艰难开口:“小娘子认真的?” 付拾一点头:“饭后做点事情,消消食嘛。既能娱乐,又能锻炼,一举两得。” 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拼命起哄。 就连杜太夫人也兴致勃勃:“来来来,试试。要能拼出来,让你家小娘子给你买糖吃!” 罗乐清垂死挣扎:“我不想吃糖——” “我相信你也不想明天抄一百遍守则的。”付拾一满脸诚恳。 罗乐清两条宽面条泪,咬紧牙关:“我拼。” 第1047章 紧急情况 罗乐清花费了一个时辰,总算是将骨头拼完了。 此时众人早就散了,付拾一连洗漱都弄完了。替罗乐清纠正了一下错了左右的两根腿骨,付拾一夸赞她一句:“真棒。” 罗乐清有点受宠若惊:“我还是没全对。” “可是你学得很快。这才没几个月呢。”付拾一笑眯眯看罗乐清,然后问她:“想好了吗?真要做仵作?” 罗乐清对于这个问题,半点迟疑也没有:“自然是要做仵作的。” “如果只是想要别人敬重你,想要谋生,也可以转头去学医。这些东西,学医也能用上。我问过除辛,除辛说你有天分。”付拾一坐在罗乐清对面,认真看着她:“你不用和谁赌气的。” 罗乐清又是一愣,随后才轻笑起来:“不会和他赌气的。我是真的觉得,做仵作也挺好的。比起活人,这些死得冤屈的人,更需要别人的帮忙。” 话到了这个份上,付拾一也就相信了。当即拍了拍她的肩膀:“那行,你好好的学。其他的……只要是衙门里的人,我都可以帮你撮合!” 罗乐清一愣。 “敏郡王。”付拾一一面说出来,一面观察罗乐清的神色——如果罗乐清不想说了,那这个话题就终止。 第二日,付拾一去了衙门第一件事情是检查作业。 昨天开棺验尸是很成功的,不仅是验证出的确瑞儿是有中毒迹象,也检查出来,最后他的确也不是死于溺水。 罗乐清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付拾一说的是什么,当即脸上一红,无奈道:“付小娘子真是……” 付拾一已经起身打了个哈欠:“不早了,睡吧睡吧。” 河豚的毒,是非常厉害的一种非蛋白毒素,作用于神经。 进入胃部之后,会引起局部刺激,其次进入血液刺激神经,引起一系列的反应。 肺部的确有液体,不过并没有特别多。 但是胃容物里的确是有残留的食物残渣,并且通过实验,发现有剧烈毒性。 这一点,可能是神经麻痹引起的。 而河豚的来源,通过辛正墨的口供,也找到了卖家,再度证实了证词。 譬如呕吐,神经麻痹,四肢发冷,最后心跳和呼吸停止。 之前辛正墨的大儿子说,瑞儿当时是自己脚软才摔倒落水。 只是这个案子又有点特殊,所以在断罪之前,李长博去了地牢一趟,见了一见辛正霄和辛正墨。 -- 第49页 付拾一和王二祥也跟去了。 而辛正墨的大儿子后来也说,瑞儿落水后,曾经跟他认错,求他救命。只是他一直没动。所以当时呛水又中毒的瑞儿,在神智不清楚的情况下,才会说出那么一句话。 案子到了这里,便算是真相大白。 辛正墨脸色很不好,一直在发热,也不知是因为伤口有点发炎,还是因为地牢太冷。 见了李长博,他反倒是热切的问了句:“李县令已经查明白了?” 不过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都不吭声,只让李长博问,自己只竖起耳朵听。 李长博先去见了辛正墨。 “其实如果不牵扯出这件事情,你大概不会说吧?”李长博也没有一味同情辛正墨,很快就如此犀利的问了这么一句。 辛正墨最终还是没否认,点点头:“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怀疑这个——” “查清楚了。”李长博颔首,蹙眉问辛正墨:“可要请大夫来看看?” 辛正墨喉咙已经好了些,他摇头:“杀人偿命。我本来是想自己死,可老天爷不让。我才来衙门,将一切说清楚。” 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问李长博:“既然我也认罪了,真相也大白了,那我儿子,是不是没事了?” 李长博对于这个问题,沉默了良久,久到辛正墨脸色绝望后,才轻声提醒:“他们总归是见死不救。” “郑氏是想多讹钱。”李长博言简意赅:“她自己也没想到,她自己的谎言,阴差阳错的道出了这个事情的真相,他儿子真的是被人谋杀的。” 辛正墨苦笑一声:“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辛正墨这一瞬间,竟然是欢喜得笑起来:“我不要紧,我不要紧。” 顿了顿,他又跟李长博商量:“那您能不能给我弟弟带句话?” 辛正墨低下头去,声音艰涩:“我知道。但是他们毕竟还小——” “我会帮你问问你弟弟,若是他不追究,那就算了。”李长博最后如此说了句:“但是你的罪过——” 辛正霄虽然没生病,不过情况也没好太多。他焉头巴脑的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即便是李长博过去了,他也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并没有太大反应。 “查清楚了。验尸结果,的确是中毒。”李长博轻叹一声:“如果不是中毒,可能他不会摔进水里。” 虽然知道辛正墨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李长博最后还是点了头:“可以。” 等到辛正墨说完了要带给辛正霄的话之后,李长博又去见辛正霄。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忽然就发现自家小男朋友身上,其实很有同理心,而且很包容,更有一种大善——这种善,不是单独对谁,只是在能有的情况下,会展露一角。对于不能随意起善心的事情,他又比谁都坚持。 这样的人,不管是什么时代,其实都很少。而这样的品行,也很难得。 “嗯。”辛正霄应一声,兴致缺缺:“他不是早就说了么。” “他让我给你带句话。”李长博也不跟他计较,依旧是和颜悦色。 李长博顿了一下,这才轻声开口:“你确定你要听吗?他或许,是有目的呢?” 辛正霄听见这话,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抬头看李长博,光看表情也说不出来到底期待不期待:“他说什么?” 付拾一轻叹一声,内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虽然答应了辛正墨,但是提醒一下辛正霄,让辛正霄决定要不要听,这才是一种公正。 不偏不倚,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付拾一默默的在心里给自家小男朋友点了个赞: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做法,真是叫人折服! 第1048章 什么话啊 最终,辛正霄还是选择了听。 即便是明知道自己哥哥或许是带着目的说这话,可是……他还是想听。 李长博就将辛正墨的话告诉他:“他说,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对你好。你是他弟弟,他是你哥哥。他只是……鬼迷心窍。另外,他想求你,放过两个孩子。就当是看在年幼时候的情分上。” “还有当年,他是想给你多分一些家产的,本想等熬过那段时间,再给你分。只是没想到你没多给他点时间。而且更没想到,你们阿娘会那样说。所以,他才坚持按照你们阿爷的说法来分家。” 付拾一和王二祥在背后,眼巴巴的看着辛正霄,等着辛正霄做决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辛正霄终于有了点反应。 李长博说完这些话,便不再多言,给辛正霄消化的机会。 辛正霄良久也没说话。 辛正霄冷哼一声:“人都死了,他有两个儿子,我一个也没了。凭什么不计较?除非,他将家产分我一半!” 这下,李长博彻底愣了个结结实实。 只是一开口,问的却是:“那他就没说点别的?” 这一问,李长博都愣了一下。 说好的兄弟情义呢?说好的幼时情分呢?说好的……感动唏嘘呢? 最终,现实就像是这么一盆冷冰冰的水,泼得几个人一个激灵。 付拾一和王二祥对视一眼,也有点儿大眼瞪小眼的意思:谁也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 都这个时候了,万万没想到……竟然辛正霄还想要钱。 说实话,付拾一这一刻看着自家小男朋友的背影,觉得他的背影有点落寞。 -- 第50页 不过她和王二祥还是飞快跟上去:他们听了尚且一愣,辛正墨听了这话,估计反应更精彩吧? 李长博良久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容我去问他一句。” 说完他就沉默出去,朝着辛正墨那边去了。 这个时候,辛正墨的确是没有小气的资本。 李长博提醒一句:“即便是正常断案,也只是赔钱了事,并不会赔那么多。” 结果付拾一没想到的是,最后,辛正墨听完了之后,也并没有震惊,也没有愣神很久。 只是微微一顿之后,就嘶哑着声音道:“无妨,给就是了。” 接下来,她又听见辛正墨说:“若当初我没有心疼钱,舍不得将自己基业给出去,或许我们兄弟二人也不至于走到今日。” 辛正墨长叹一声。 辛正墨叹一声:“能花钱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情。” 这句话,瞬间就让付拾一体会到了铺天盖地的土豪之气,让她有点儿感觉自己很卑微: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底气这么说话? 李长博得了辛正墨肯定回答,转头自然就转达给了辛正霄。 得了满意回答的辛正霄也就大方了,当即表示:“既是如此有诚意,那就罢了。只是以后两家再无瓜葛。” 这一叹之后,他整个人瞬间仿佛老了好几十岁,背都佝偻下去。 这样的情形,不管是谁看到了,估计都会觉得于心不忍。 说句实话,这么一弄,付拾一就觉得想想都唏嘘。 只是也不知说点什么,最后只能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掌,干巴巴的感叹:“天可真冷啊。” 李长博也得到了答案,于是领着付拾一他们出来。 出来看见太阳时候,三人不约而同的就叹一口气。 付拾一纳闷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却显然对方良举动满意,甚至赞许看了方良一眼,而后再对付拾一道:“我不冷。你披上。不然回头受了寒气,又该痛了。” “嗯,估摸着马上要下雪了。”李长博说一句,而后又看一眼方良:“将披风拿来。” 方良殷勤的去拿披风,只是拿到了却不给李长博,反倒是直接给了付拾一。 她乐滋滋的想:这样两人都有用的。 然而春丽闻声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小娘子,要不我现在回去拿?” 付拾一又被提起老毛病,饶是脸皮厚,当着这么多人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咳嗽一声,看向自己丫鬟春丽:“春丽,去把我的披肩拿来——” 付拾一却心累得不想说话。 李长博轻笑一声:“不用跑一趟,就穿我的。” 付拾一:……同样都是随从,人家方良是贴心的小棉袄,我这个是吃饭的桶。都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春丽还在等着。 王二祥已经迫不及待溜了,找人去分享自己的八卦去了。 李长博看一眼焉头巴脑的付拾一,轻笑一声:“咱们进去烤火吧。上次烤的栗子不错。我今儿叫方良准备了一小袋。” 春丽麻利乖巧的应一声,也不知到底是谁的丫鬟。 付拾一忽然就觉得更心累了:我想静静…… 不过在进去之前,李长博看一眼方良。 明明啥也没说,可方良硬生生读懂了自家郎君的吩咐,转头就拽着憨头憨脑想守门听吩咐的春丽去了角落里。 付拾一应了。 两人就进屋去。 而郑氏那头没问——辛正霄的伤人罪,辛正墨不打算计较了,所以只暂且将辛正霄关几天,警告一二后,就要将人放出去。 所以到时候肯定是辛正霄做主。 而后开始了丫鬟培训第一课。 关于辛家案的事情,虽然辛正墨已经说了分出去一半家产,但是李长博还是让厉海去了一趟辛家,将这个事情告诉周氏,听听周氏的意思。 一时之间,硬生生的竟然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美妙来。 李长博负责工作,付拾一负责烤和吃,偶尔给帅气的小男朋友投喂一两颗,再往自己的小本子上记几笔。 而李长博吩咐完了,就跟付拾一在屋里烤栗子吃。 付拾一悄悄在心里头感叹:怪不得说温柔乡是杀英雄的刀,这样的气氛和环境,我啥也不想干了,恨不得一辈子不再出案子,一辈子不验尸才好呢。 可惜的是,付拾一并没有休息太久,白泽誊就过来寻人了。 白泽誊那里,送来了一个急症患者。他看上去也有些着急:“付小娘子快随我走一趟吧!腿断了,看着恐怕撑不住了。” 第1049章 能做什么 白泽誊这话让付拾一一下子就精神了不少——不是高兴的,是急的。 匆忙带上工具箱,付拾一跟着白泽誊就走了。 甚至连话都不能多交代两句。 还是李长博让方良跟着去,一会儿再将人接回来。 不过,等人走干净了,李长博看着马车,却是伫立良久,而且一脸沉思。 谢双繁神出鬼没得的钻出来,细细打量一下李长博,笑话他:“怕是醋缸子打翻了?” 李长博垂眸否认:“没有。” “你这幅样子,还说没有?”谢双繁一面笑,一面抽动鼻子,好像真的闻到了那股浓浓的酸味。 -- 第51页 李长博抬起眼皮子,认真盯着谢双繁看了将近三个呼吸。 最后看得谢双繁心头发毛。 谢双繁往后退一步:“看我作甚?” “我在想,谢师爷不去忙,是不想休沐了?”李长博缓缓拉长了音调。 谢双繁毛骨悚然,立刻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等等。”李长博又将人叫住。 谢双繁回过身来,老脸上全是后悔,语气更有点小心翼翼:“李县令还有吩咐?” 李长博轻笑一声:“就是想跟谢叔商量一下,今年怎么准备节礼。” 谢双繁先是一呆,随后就想嚎啕大哭:这个熊孩子,没事就逗我玩! 不过的确是到了送节礼的时候了。 冬至可是个大日子。 过完了冬至,下一次就是腊八,再往后就是小年,和除夕。 谢双繁捋了一下胡子:“要不要先打听一下隔壁万年县都送什么?” 李长博摇头:“不必。本就是走各自的账。今年咱们长安县破了不少案子,上头给的奖赏不少。另外库房里用不上的东西,近几日谢叔让人处理了,然后就买点炭火,买上几头羊,既是冬至,就该想法子让他们暖和暖和。” 谢双繁问了句:“今年棉花行情不错,要不要也买点?” 李长博思量片刻:“也好,一人再给三斤棉花。过年时候,再一人给一身布,倒是能做一件袄子穿。” 谢双繁乐呵呵的:“这个好办。不过,从前也没有过衙门有女子当差的情况,付小娘子那儿,可要另准备点东西?还有除辛——” 罗乐清和翟升是付拾一的学徒,不是衙门的人,不必单独准备。所以谢双繁也没问。 李长博这下也被问住了,良久只能反问谢双繁:“谢叔觉得呢?” 谢双繁琢磨了一下:“我看她们一人加一罐猞猁油吧。女子皮肤娇嫩,冬日需要涂抹这个防风。” 李长博颔首,想了想,再道:“一人再来个兔皮的暖手筒子。两人都要保护好手,免得冻伤了。” 谢双繁意外的看一眼李长博,又忍不住作死:“李县令这是真开窍了,心思竟细腻如此!也不知付小娘子怎么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李长博打断谢双繁,淡淡道:“自然而然就会了,不然如何叫开窍?只是开窍容易,休沐难啊——” 微微一笑后,李长博慢慢悠悠的往衙门里走。 徒留下谢双繁无语问苍天:我为何要嘴贱? 而那头,付拾一眼睁睁看着白泽誊催促车夫将马车开成了飞车。自己只能弱弱的提醒:“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长安城不许纵马。” 白泽誊勉强让车夫放慢一点,歉然道:“实在是人命关天。” 一路到了医馆,医馆后头已是忙碌一片。 付拾一也大概了解到了病人情况。 人是山上的猎户,但是前几天踩到了捕兽夹,上了小腿,当时骨头都断了。 原本也接了骨,但是养了几天,伤口并没有好转,反而开始化脓,人也开始发热,家里人不敢耽搁,赶紧送到了长安城里来。 付拾一一听这个情况,就大概知道是伤口感染引起了情况恶化。 如果弄得不好,恐怕是要截肢。 付拾一自然也将自己猜想说给了白泽誊听。 白泽誊一点头:“我也是如此想的。若是情况不好,腿怕是保不住。只是从前,只能硬生生将腿砍下来——” 付拾一明白那意思:硬生生砍下来,其实很可能人也熬不过去。 那样大的创口,处理不好,一样会感染。 除辛在旁边听着,神色也是凝重。 一进了病房,付拾一就被一股臭气给熏得屏住了呼吸。 感染会导致化脓,化脓呢,味道就不会很好闻。尤其是人体。 这对患者来说,也是同样的折磨。 人还活着,也是清醒的,但是看着自己的伤口溃烂,流脓,甚至恶臭,却没有一丁点办法…… 病人昏昏沉沉的睡着,家属眼眶通红的流泪在旁边守着,见到了白泽誊,直接就要跪下。 白泽誊赶忙拦住,只给付拾一让出一条路来。 付拾一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发现患者从狰狞的创口之下,腿已是发黑,而且失去弹性,按压也没有任何感觉时候,她没有犹豫,就叹一口气:“准备手术。” 然后又让白泽誊:“准备一根银管,如果临时找不到,用芦苇杆或者麦秸秆也行。鱼肠线泡上药,一会好用。另外,准备麻沸汤。” 白泽誊忙去准备。 付拾一让除辛和罗乐清也准备好:“一会儿要截肢,你们准备好。这是个体力活。” 说完这些,付拾一又将伤口给她们看:“你们看,伤口在腿骨两侧都有,而且很深很大,推断可能是伤到了神经和血管的,底下可以看见骨头。而从伤口作为截断,上半截腿和下半截腿,已经完全不一样。下半截腿没有愈合状况,就连上半截腿也一样的在流脓,只是情况稍微好一点。如果再不管,可能就会发展成为全身感染。” 到时候,就彻底没救了。 除辛颔首:“那现在呢?咱们需要怎么做?” 付拾一这次问了家属一句:“死马当成活马医,行不行?” -- 第52页 家属大哭,却拼命点头,死死的拽着付拾一的胳膊:“只要能救命,怎么样都行!大夫我给你跪下了,你救救他,救救他——” 付拾一不忍心和家属对视,却也只能告诉她情况:“要救命,腿是肯定保不住的。我得从这里将腿切断。” 付拾一比划的位置,在伤口上面大概三根手指处。 家属咬牙,也点头。 除辛等到家属走了,才纳闷问:“不是从伤口直接切?” 第1050章 手术原理 付拾一摇头,让除辛仔细看伤口:“伤口现在这样,咱们还要先进行清创。直到将所有腐肉都清理干净。而且,这一段被感染了,你可以理解成,东西掉在了地上,即便是看着干净,可是事实上也沾了脏东西。只有尽可能的多清理一点,才能避免脏东西污染更多。” “这就是舍小保大的原理。”付拾一看除辛,又指了指患者的腿:“如果咱们直接切成一个平的伤口,那么意味着下面是没有皮肤包裹伤口的,那么伤口怎么愈合?” “你看咱们人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包裹着皮,这是为了保护肌肉和骨骼。也只用皮肤盖上伤口,才能更快愈合。否则只会烂掉。”付拾一为了让除辛他们早点明白,说得飞快,却也很详细。 “所以,咱们不能直接切断之后包扎。你们记住,做手术,是为了增加患者愈合的几率,创造愈合的条件。切掉坏的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环节,但是,如何让好的部分愈合更快,愈合更好,甚至是患者愈合之后的生活,咱们都要考虑到。” 付拾一用自己胳膊做了个示范。 “我的手臂,你们当成是骨头。这一层里衣,你们当成是肌肉和血管。最外这一层,就是皮肤。咱们先将皮肤剥开,再剥开肌肉,最后就是骨头。” “你们看,骨头咱们保留最短。肌肉和皮肤都要长一些。咱们尽可能用肉包裹住骨头,进行一个收口。而最外层的皮肤,也要更长一点,这样就能够将肌肉和骨头完全包裹在里面。” 付拾一扎住袖口,将拳头缩在袖口里:“但是里面会流血,也会有液体渗出来,甚至也可能会有一个腐败过程。所以最后咱们还要放一根管子在伤口那儿,确保里头如果有液体,就能从管子那里流出来。” “等没有液体流出时候,咱们再将管子拔出,任由伤口自己愈合就可以了。” 付拾一问几个人:“都听明白了?” 除辛和罗乐清点点头。 白泽誊还有个问题:“那照着这么说,从膝盖那不是更方便?这样的话,骨头怎么弄断?用斧头劈吗?” “不,咱们用锯子。斧头劈骨头会碎,那这些碎片咱们不好清理,而且也没法保证断口平滑,就算包扎,也会戳伤肉和皮肤。”付拾一摇头直接否定这个提议。 “至于为什么不从膝盖那儿,是因为保留这一小节,可以让他以后做个木头的假肢,代替腿,至少还能走路,生活是能自理。”付拾一比划了一下:“假肢就可以固定在这多出来的一截小腿这里。然后腿还能弯,这样生活更方便。这也就是刚才我说的,做手术,还要考虑患者愈合之后的事情。” 白泽誊顿时点头:“付小娘子说得有道理。真是一句话点破所有迷雾。” 说的这半天,患者已经是将药都喝下去,且发挥作用了。 付拾一先用药草汁画出了要保留的皮肤长度,以及确定好弧度和缺口,这才开始下刀。 因为考虑要做手术,所以付拾一是另外准备了一套工具的——毕竟给活人用死人的工具,还是不大好,主要也是不卫生。 做手术是细致活,付拾一全神贯注,而罗乐清还替付拾一掌灯——冬天光线不够,必须用上大量的灯光。 所以简易版,可移动的无影灯就这么被付拾一发明了出来。怕罗乐清举得手酸,还是落地支撑的。但是需要罗乐清调整角度,以及确保灯的稳固。 清理腐肉,而后皮肤剥离,肌肉剥离,光是这三样就花费了不少功夫。 更不要说,清理腐肉时候,还一直都要忍耐那股臭气。 用来冲洗的水,考虑没有生理盐水,付拾一只能选择用蒸馏水。等用光了蒸馏水,就只能用凉开水——没办法,生产力低下时候,就是这么艰难。 白泽誊对这个流程没有什么疑问:他现在很明白,一层层的来处理,将来伤口是比较容易愈合的。 而且付拾一对主血管的处理,早已经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小的血管不用管,但是大的主要的血管,一定要好好处理。否则病人失血过多,也可能会撑不到手术完毕。”除辛替付拾一解释一句。 付拾一自己这会儿全神贯注的,倒是已经抽不出功夫来说话。 等付拾一将皮肤和肌肉全部剥离,露出白生生的骨头后,她这才抽空问白泽誊:“白大夫会用锯子吗?” 白泽誊点头。 付拾一这才言道:“那接下来,你先锯,我接力,我累了乐清来。一定要尽快,好吗?” 众人纷纷点头。 于是,手术室里响起了令人牙酸的锯骨头声音。 不得不说,人骨头还是挺坚硬的。 所以白泽誊锯了一半,就已经是满头大汗。 付拾一让他歇着,自己再接力继续干——就是她力气大,她也觉得吃力。 -- 第53页 然后就又开始日常想念现代:电锯可真是个好东西。 付拾一也满头是汗的时候,终于将骨头给锯断了。 骨头断开后,付拾一就让白泽誊将截下来的腿立刻拿开,以免不小心污染处理好的断面。 “准备开始缝合。”付拾一沉声说一句,而后就拿起了针穿线。 鱼肠线泡软了,其实是有点儿不太好掌控。好在付拾一经验够,所以还是游刃有余。 “一般来说,这种主要的大血管,咱们尽量给它缝合。”付拾一一面缝合,一面解释:“这是个细致活,一定要耐心。而且不能太松,不然也没法长愈合。这样血管缝合好,也能保证这里的血液流通。” “肌肉也要缝合好,对接整齐一点——” “好,最后就是皮肤了。” 到了这一层的时候,这场手术就彻底进入尾声了。 付拾一缝合完毕,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让出位置,再让白泽誊上药包扎。 等到包扎完毕,那断口出就呈现出一个小小的弧形来,中间虽然还有一根银圆管用来导流,但是看上去倒也不狰狞吓人。 付拾一又让除辛和白泽誊给患者诊脉一下:“看看身体还有没有其他情况。最好开点帮助愈合的药配合一起。” 第1051章 何为救人 做完了手术之后,付拾一整个人都是快脱力了。 走出手术室,就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是已经被整个抽空了力气。 腹中也只觉得饥饿——每一次做完了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时候,付拾一都特别饿。 而不管是验尸,还是手术,都是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结合。 付拾一揉了揉肚子,问他们几个:“饿不饿?” 白泽誊忙道:“这条街上不远处,有食肆。” 然而除辛和罗乐清显然都没什么食欲,摇头拒绝了。 付拾一就遗憾道:“那我还是回去吃吧。估计这会儿饭也该做好了。” 顿了顿,又叮嘱白泽誊:“这几天要劳烦白大夫密切关注伤口情况。前面会有很血水流出也正常,只要不化脓,就不必管,每日可以用蒸馏水进行擦拭。等血水逐渐减少甚至没有时候,就直接将管子抽出来。” “另外,麻药过去之后,患者必然会十分疼痛,如果忍不住,可以再喝点麻沸散,或者让他睡过去。”付拾一叹一口气:“再不行,绑起来也可以。” “假肢的样子我回头画个图,等伤口愈合了,就可以去定做了。” 付拾一浅笑一下:“只要伤口不再次感染,后头就好办了。” 白泽誊听了这话,立刻问了句:“那若是再次感染呢?” “那就继续做手术,截肢。”付拾一叹一口气:“直到大腿根为止。直到实在是救不回来为止。但是这样很受罪。如果愈合不好,就征询患者本人意见,看看他自己是不是还想继续求一线生机。” 但凡医疗条件好一点,付拾一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现在这样的情况——折腾未必就能折腾出一线生机,所以动手术与否,还是要看患者自己的选择。 白泽誊点了点头。 罗乐清和除辛二人面上神色,都显得有些不忍。 “另外,尽量让患者家属多鼓励患者,咱们也尽可能给他希望。也告诉他,残疾不可怕,到时候还能有别的办法生活。别让他有其他顾虑。心情好,也能帮助伤口恢复。”付拾一这话说得是半点不假。 强大的求生意志,有时候真的是战胜病魔最主要的力量。 尤其是情况艰难的时候,求生意志强烈,身体也会爆发出无限的潜能。 白泽誊点头应下:“付小娘子懂得真多。” 付拾一抿了抿唇,轻叹一声:“其实还是懂得太少了。” 能为这个时代做的贡献,也太少了。 如果当年学的是机械工程……说不定这会儿就能做出许多有用的东西了。 甚至当年上学时候再用功一点,或者现在能救更多的人,手术这个能更早的普及开来—— 可惜,她现在自己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全靠那点实践经验,和以前大学时候学的一点皮毛在班门弄斧。 把自己想得到的东西都跟白泽誊交代完了,付拾一这才提出告辞。 不过从医馆出来,付拾一一眼就看到了方良的马车。 然后就看见李长博撩开车帘看过来。 付拾一本来因为又累又饿而有些倦怠疲惫,这下也彻底精神起来,雀跃的爬上了马车,她欣喜道:“你怎么来接我了?” 这一刻,她就有点儿体会到了男朋友接送上下班的快乐:那可真是美妙啊~ “洗手了没?”李长博轻笑着问付拾一。 付拾一摇头:“没有洗太久,水太冷了。” 于是李长博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烧饼来,从善如流道:“那你别摸,就着我的手吃两口。” 付拾一一眼就认出来:“是不是衙门最近那家羊肉饼铺的?” “嗯。”李长博应一声后就催促:“快吃,要凉了。” 一面说,他一面将外面包的油纸给一层层的剥开,露出里头金黄酥脆的烧饼来。 烧饼上还有已经烘烤得发黄的白芝麻,看着就香。 付拾一本来就饿,当时就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 -- 第54页 等闻见了那个味道,登时就忍不住,“嗷呜”一口就将圆圆的烧饼咬出了一个缺口。从满月变成了弯月。 李长博吓了一跳,然后看着付拾一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彻底无奈:“有没有人抢,这么着急作甚?” 付拾一话都说不清楚了:“俄!” 说完之后,更是囫囵的嚼了两口,然后就匆匆咽下去,准备再来一口。 李长博却不肯再让她咬第二口,罕见的强势起来:“细嚼慢咽。方能养生。” 付拾一眼巴巴的瞅着他手里的烧饼:“行吧。” 他却慢悠悠掏出了水囊:“里头是热水,先喝两口润润。” 还别说,烧饼真有点干。 付拾一咕嘟咕嘟喝水的时候,看着李长博有点儿急又有点儿无奈的样子,终于好心的放慢了速度。不过她发现自己有点儿喜欢看李长博那个样子。 他那么着急和无奈,全是因为在乎她。 一想到这个,付拾一就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嘴巴也快咧到了耳朵根。 她抱住李长博的胳膊轻轻摇晃着撒娇:“饿死了饿死了,快给我吃——” 从前吧,付拾一觉得撒娇太嗲,显得有点别扭和奇怪。 但是到了今天,等她自己做完了,这才发现,原来这种事情,是可以这么顺其自然的——一点不觉得别扭。 甚至还觉得有点儿快乐。 李长博也没见过付拾一这样,当时还愣了一下,随后也笑起来。直到看到付拾一没再拿出那气吞山河的吃法,他就笑得更满意了。 “付小娘子真乖。”他出声夸奖,丝毫没发现自己嗓音里多了一丝丝沙哑的暗沉。但是他知道,他现在内心里是有一个邪恶的想法。 不合乎规矩,不合乎礼教,却充斥在每一寸肌肤底下,奔腾于每一滴血液,以至于让整个人都有些快要沸腾。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下来。 但是却不由自主的更期待一切都能合乎礼教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 李长博抿了抿嘴唇,盯着付拾一因为吃东西而红润的嘴唇,无声的笑了。 这个笑容,不像是平日温柔和气,也不是浅淡轻柔,反而是带着一股志在必得的邪意。 第1052章 一劳永逸 今日消耗太大,付拾一忍不住吃饭的时候多扒拉了一碗。 于是饭后又拉着李长博遛弯消食。 正好李长博也有话要跟付拾一说,当即便欣然应允。 这样冷的天儿,街上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只有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人把河边当成是自家的后花园,慢悠悠的乱逛。 眼下天的确冷了,随便呼出一口气,很快就凝结成了白雾。 如果风大一些,吹在脸上更觉得像刀刮一样。 不过两人刚吃完饭,还吃的是热热乎乎的汤饭。所以都不觉得冷。 李长博言简意赅地提了自己的心思:“总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 “白大夫于医术上,从来都是求知若渴。” 所以才短短这么几天,就连着出了这两回需要做手术的事。 虽然病人都是实打实的,但是这样的频率付拾一又如何受得住? 付拾一也感觉出来了,只是这个事情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所以付拾一也只能苦着脸,叹了口气:“可也不能坐视不管。” 毕竟都是一条条的人命。 李长博倒是已经想过这个问题,所以这会儿信口拈来:“为师者,不过起个提点作用。” “付小娘子的教案就很好。” 说到这里,李长博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来。 付拾一瞬间就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只不过还是有点犹豫:“但是这毕竟是在活人身上做手术,万一……” “白大夫可以观摩衙门的验尸。”李长博言简意赅,而且还知道多管齐下:“我相信即便是付小娘子,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样的便利。” 付拾一点了点头:“最开始主要是做动物实验。” “用兔子和小鼠,可以练习。” 不过付拾一更喜欢用兔子,菜市场买一只,解剖完了还可以剁成块儿,直接加上一包火锅料做干锅兔。 一点儿也不浪费。 就是剥下来的兔皮也可以拿去卖掉。 如果自己会揉制的话,还能留下来做点儿被褥皮衣之类的东西。 李长博点了点头:“不如从这方面想想付小娘子,毕竟不是大夫。” “研究这些本来就是大夫该做的事儿,而且除辛现在也已经颇懂原理——” “况且付小娘子本来还有自己的职责所在。” 看着付拾一面上有了犹豫之色,李长博又不慌不忙地加上另外一条:“付小娘子最近太忙,我们在一处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听到这里,付拾一就彻底的下定了决心:“既然这样,那我回头去跟白大夫说一声。确实也该让他自己多锻炼锻炼,毕竟明年咱们还要去蜀地呢。” 过完年要不了多久就得出发,毕竟到了春天就会开始下雨,那个时候河里就会涨水,如果在那之前河堤没有修好,那就容易出事儿。 李长博微笑地看付拾一:“正是如此。” 转头李长博又说起了别的事:“兴许年底河源郡主就要定亲了。” 付拾一顿时有些惊讶:“这么快吗?” -- 第55页 “订了亲之后,还得在筹备个一两年才能成婚。不算早。”李长博笑着解释一句,而后顺口又问付拾一:“付小娘子觉得,什么年岁成婚合适?” 付拾一一开始不疑有他,随口就答:“怎么也应该在十六之后。生孩子至少也要在十八之后。” 这也是付拾一经过多方考虑之后才得出来的结论。 不仅考虑到了风土人情,也考虑到了人体情况。 当然早一点生产也是有好处的,年轻的时候身体机能更好,所以产后恢复也更容易一些。 就连带孩子也是年轻的时候精力好一些,更容易应对。 李长博从善如流的应了:“那咱们明年要不先订婚?” “等到副小娘子十六就可以先成婚,十八之后再考虑生孩子。” 顿时,付拾一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不仅挖了个大坑,还跳了进去,又给自己埋好了—— 不过看着李长博那副笑盈盈的样子,她还是一下子就红了脸。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如同那些俗气的狗血的电视剧剧情一样哼哼了一句:“谁说的要嫁给你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付小娘子不嫁于我,还想嫁于谁?” 不得不说,他那一副成竹于胸的样子还真将付拾一给气笑了,付拾一斜睨他:“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可我不会相让。”李长博几乎是瞬间就脱口而出,脸上神色也是格外认真。 瞧着他抿着嘴唇,一脸肃穆的样子,付拾一都有点儿被震住了。 她就这么看着李长博那好看的嘴唇开开合合,说出了一句极其霸道的话来:“付小娘子只能嫁与我。” 付拾一看着他这个样子,有点不舍得逗他了。不过却也真真切切的有点儿脸热。 付拾一想了想,就问李长博:“你就不怕将来自己后悔吗?一生这样长——” “不会。”李长博轻声言道,语气却极笃定。 随后不等付拾一问,他就自己解释:“我对付小娘子并非见色起意。更非一时新鲜。付小娘子不管是人品还是对事物看法和做法都合我心意。” “我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人能做到如此,但是目前为止我只遇到付小娘子一人。而我妻子之位只有一个,给了付小娘子,自然就不会再给旁人。我也不会再去看旁人。于付小娘子待在一处,我只觉得满心欢喜,心满意足,自然不会觉得有所遗憾,更不会觉得后悔。” 付拾一在昏暗的天色中听着这些郑重的话,一颗心砰砰砰直跳。 她忍不住深深感叹:认真起来的男人,简直就是一个电力十足的高压线。碰上就是死。被迷死。 但是不得不说,这些话听起来却让人心头无尽甜蜜。 付拾一有点发飘,却还是继续往下问:“可是现在毕竟李县令年岁不大,一辈子那样长,或许哪一日你就变了想法,对待事情也变了看法——那个时候李县令又如何能够保证自己还是现在这样的心意呢?” 这个问题还真将李长博问得微微一愣。 第1053章 人心易变 人心易变这四个字,看似轻飘飘,可是却又存在着多少无力和残忍? 这个问题李长博想了很久。 就在付拾一觉得李长博可能想不出个答案的时候,就听李长博轻声言道:“你我都在一处,不会分离。我若改变,你也定会改变。” “所以,其实也不必有这样的忧虑。我想不管如何改变,付小娘子都会如同今日这般与我合拍。” 这下付拾一反倒是因为这话给愣在了当场。 付拾一万万没有想到,李长博竟然会从这个角度去分析问题。 更没有想到他给出了如此完美的答案。 于是她抬头看着李长博粲然一笑:“李县令说的很有道理。” 同样的环境,接触同样的事情,与同样的人交好,自然而然的就会养出一样的三观。 而这个答案之所以这么具有说服力,也同样是说明了,李长博的确是用心想了这个问题。 付拾一在心头浅浅地叹了一声。可胸口却无限的充盈满足。 所以自然而然在某些方面就只会越来越相似,也只会产生相同的变化。 李长博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付拾一的手,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说定了。” 这也是为什么夫妇二人结婚久了,多数最终会越来越相似的原因。 因为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生活了。 只是当天回去之后,李长博就特意到了杜太夫人那儿。 杜太夫人本来正在打牌。 付拾一撅嘴小声嘀咕:“忒没仪式感了。都没有求婚,我才不要答应——” 这话李长博听见了,不过神色一动,却没有接话。反倒是说起别的事情,慢慢将话题岔开了。 这也是为什么付拾一费那么大功夫将麻将做出来,并且交给杜太夫人的原因。 杜太夫人其实是有些无聊的。 见李长博过来了,就笑着让他过来一起玩两圈。 打麻将这种事情,其实是能够防止老年痴呆的。 别提多无趣了。 这些麻将是付拾一在闲暇时候用骨头做出来的。 毕竟现在也不能看电视,连唱戏什么的都没有。 到了天黑几乎就只剩下了睡觉。 -- 第56页 就连卢娘子也时常过来跟杜太夫人一起玩儿两把。 后来卢娘子亲自订了一套象牙的,有时候也请杜太夫人过去。 108个,每一个都要精细打磨,然后刻上图案。 的确有些繁琐。不过这种娱乐却很快地俘获了杜太夫人以及拾味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芳心。 花嬷嬷就立刻带着两个丫鬟退了出去。 杜太夫人诧异的看了一眼李长博也慢慢坐直了身子:“这是有正经事儿要说?” 倒是让她们多了打发时间的玩法。 李长博摇头,婉拒了杜太夫人的提议,然后递给花嬷嬷一个眼神。 然后她才缓缓皱起眉头,说了一句:“这件事情还是要你父母同意。” 总不能先斩后奏。 李长博微微晗首,随后就开门见山:“我想请祖母出面,叫媒人上门去提亲。” 这个事儿让杜太夫人惊诧了一会儿。 杜太夫人倒是不知道这件事情。 只不过是微微一思忖,杜太夫人就明白了自家孙儿的意思。 这样对付拾一也不算尊重。 李长博叹了一口气:“付小娘子现在没有别的亲眷。再过些日子就是她的生辰。” 女子年满十五,便是及笄。 也就可以嫁人了。 杜太夫人微微眯起眼睛,试探着问了句:“付小娘子已经年满十四了吧?” 也就是说这个生辰就是年满十五。 而问题是付拾一现在一个亲人也没有,更不要说长辈。 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来给付拾一操持这件事情。 一般这个时候女孩子家中都会大办一场,然后请德高望重的长辈来给女孩子行及笄礼。 就和男子的及冠是一样的。 这下杜太夫人也犯了难。 这个事儿还真有些不大好办,倒不是有多麻烦,只是由谁来操办都有些不合适。 如果两家已经订了婚,那么杜太夫人到时候出面给付拾一张罗这个,也算合理。 对于杜太夫人的疑问,李长博微微点了点头。 杜太夫人斟酌半晌,最后倒是想了个办法:“回头我与卢娘子商议,看看谁出面妥当。” 李长博仔细想了想,也就点头应了。 向李长博说的提亲订婚,到底李长博的父母没有完全同意,也不好贸然行动。 到时候万一再闹出什么别的风波,那反而让付拾一下不来台。 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说完之后就立刻交给了方良,让方良明日一大早就叫人去送信。 一转眼就到了冬至那天。 这个事儿也没有别的方法。 只不过回了屋之后,他就提笔写起信来。 付拾一便时不时眼巴巴的抬头看一眼。 这副热切的样子惹得大家都在发笑。 这天天儿也不太好,黑沉沉的。 所有人都说恐怕是要下雪了。 “还有这街道上的雪,如果是清扫不及时,咱们衙门的人还得去帮忙。” “不过最不好的也不是这个,而是有的时候屋子被压塌了,一家人还在睡梦中就被压在了底下,这个事儿就又落到了咱们头上。也是一个劳累的活计。” 付拾一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听说这边下雪的时候很好看。像鹅毛一样。在蜀地的时候从未见过如此大雪。难免有些期待。” 王二祥就热心的给付拾一科普:“付小娘子不知道,这雪下的太大了也不好,有的时候一夜起来,房屋都被压塌了。” 付拾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冬天是老年人去世的高峰期。 “还有些穷苦人家,烧不起炭,指不定就得冻死一两个。” 王二祥说着,谢双繁也跟着感叹一声:“一到了冬天,棺材铺的生意都要好一些。” 可能是因为冬天太冷了,所以年纪太大的人就有点扛不住,又或者是因为冬天太冷,人也活动的少,所以血脉不流通的情况就多,加上身体机能衰退,所以就更加容易出问题。 当然除去那一部分在睡梦中悄无声息的就去了的,还有一部分就纯粹是因为生病。 天太冷,不小心就会感冒。对于老年人来说,一场感冒是足以致命的。 正说着话,厉海就从外头进来了:“咱们得跑一趟,修厨房死了一家三口。” 第1054章 琉璃世界 除了付拾一和徐双鱼这两个从来没有经历过大雪的人以外,其他人都是习以为常,纷纷就站了起来。 而付拾一和徐双鱼对视一眼,都是满脸惊诧:“一家三口都死了?” 厉海点点头:“所以才发现得晚了。” 付拾一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怎么死的?是谋杀吗?” “是烧炭。”王二祥耐心解释一句:“天冷了,家家户户都得烧炭,一个不小心就会死人。” 付拾一顿时:……好吧。 烧炭这种其实也用不着尸检和勘察,不过付拾一他们还是跟着去了一趟。 付拾一是为了给徒弟们讲解一下,烧炭为什么会致死的原理。 因为不管剩下哪一个,接下来都会伤心欲绝。 恐怕这辈子都难以走出来。 虽然这种想法有些残忍,但是却也只能算是他们这些人的自我安慰了。 以及也让他们好好看看烧炭死的人是怎么回事。 -- 第57页 不过一想到一家三口竟然没有一个人幸免于难,付拾一心里又有点说不出的难过和惆怅。 只是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也未尝不算是不幸中的幸运。 大家脸上都多多少少有些悲痛和遗憾。 正是因为一家三口都没了,也没有别的亲戚,等到外地亲戚赶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所以只能先将人带回衙门去。 到时候再由亲眷领回。 如果不这样去调节情绪的话,这样的事情遇到的多了,就很容易陷入负面情绪当中去。 到时候就会影响自身。 一路到了事发地点去,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邻居。 王二祥甚至说了句:“今年这才开了个头呢,眼下还没到了最冷的时候。等到了最冷的时候,每天都会有这样的情况。” 付拾一和徐双鱼莫名有些瑟瑟发抖。 付拾一更是暗自下定决心,等到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提醒拾味馆的众人,让他们夜里烧炭盆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开窗通风。 如果过一段时间还是没有人来领尸体,那官府就会帮忙下葬。 至于所花费的银两,自然是变卖家产所得。 根据王二祥说,每年冬天官府都要处理不少这样的情况。 徐双鱼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尸体。 徐双鱼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一点儿也不像死了,怎么看都像是睡着了呀!” 罗乐清也点了点头。 付拾一他们很快就见到了尸体,一家三口果然齐齐整整地睡在床榻上。 而且都是面色安详,脸色红润,栩栩如生。 和别的尸体那面色青黑的样子完全不同。 咳嗽一声,付拾一就开始跟三个徒弟仔细解释:“其实这种死亡方式的确是没有什么痛苦的。你看他们神态安详,甚至隐隐带有笑意,脸色也十分红润,其实就是因为这些木炭在燃烧的时候将咱们呼吸要用到的气,给烧没了。然后变成了另外一种有毒的气体。所以严格算起来他们应该算是中毒死的。” “这种有毒的气体会让人陷入昏睡,这个过程缓慢而没有痛苦,甚至自己都很难察觉,只会觉得有点困。” “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这种情况都无法被人觉察的原因。” 翟升毕竟跟着翟老头见多识广,这会儿便十分老成的说了句:“烧炭死了都是这个样子。见多了就知道了。” 就连付拾一也瑟瑟发抖的看了一眼翟升。 这个见多了就知道了,真是让人细思极恐。 说到这里付拾一就忍不住顿了顿,诡异的看了一眼徐双鱼:“但是人为什么要去死呢?能有自杀的勇气,怎么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呢?” “这话你在我们这里说说也就算了,不许拿出去说。” 不然叫有心的人听去了,学了这种法子去自杀,那成什么了? 徐双鱼听了这话就若有所思:“那岂不是如果一个人不想活了,用这种方法自杀才是最舒服的?” 见多了上吊自杀跳河自杀的,这会儿猛然见到一个这样安详的死法,简直是让徐双鱼觉得有点惊异。 付拾一被徐双鱼这个想法给弄得有些无语。良久,她才木然的点了点头:“这么说也没错。如果真的想自杀的话,其实这种方法算是比较舒服的一种,因为会死得不知不觉,而且死相也会比较好看。” 不过接下来谁也没说话,只是一顿忙活。 一家三口,最小的那个才两岁。 看得人一阵唏嘘。 付拾一上前拍了拍自家傻徒弟的肩膀:“你可长点心吧。” 其他人看像徐双鱼的目光也是一脸的意味深长。 徐双鱼有点儿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 一家人的小日子蒸蒸日上。 可没想到。 付十一仔细检查了一下门窗。 根据邻居说,这两口子是到长安城来打拼的,刚买下房,听说老家是北边的。 在西市开了一家卖皮货的店。 生意还不错。 最后衙门的人将一家三口带回了衙门,暂且保存起来。 屋子里的东西,也翻找了一遍,将贵重物品全部放进藤箱。还专门的列了单子。 这样等到死者家属来了,就能将所有的东西交还给他们。 发现有一扇窗没关死,但是也是关上的。 她婆娑一下那个窗户,然后轻叹一声:“应该是半夜这个留的窗户缝被风一吹,就关紧了。所以才会酿成这样的大祸。” 其他人也是叹了一口气。 确保窗户只要不是人为操控,就一定关不上。 确定每个房间都留了一个这样的窗户,付十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样会降低屋里的温度。 只看所有人熟练的,有条不紊的做派,就能看出来恐怕每年这样的情况不少见。 因为这件事,付十一提前回了拾味馆。 然后做了个小小的窗户机关。 另外又告诫每一个人,晚上一定惊醒些,半夜起来看一眼碳盆,看一眼窗户,千万不要发生悲剧。 用秋天买来的打折夏纱做的。能防风,却透气。 给直流的冷空气一个遮挡,又不至于完全挡住。 所以付十一又在窗户前放一张屏风。 闹得整个拾味馆都有点儿人心惶惶,一时之间把这个事看得重要无比。 -- 第58页 不过倒是没有影响冬至节的气氛。 第1055章 好个冬至 冬至这一日,应当是一年之中日头最短的时光。 有付拾一的吩咐,拾味馆自然是早早的打了烊。 关门之后,一顿忙活,就将热腾腾的锅子上了桌。 两个铜火锅是付拾一画了样子请人打的。锃光瓦亮的。 一桌上,除了铜火锅之外,就是满满的一桌子菜。 除了必备的羊肉卷之外,还有鱼片和鸡肉冻出来的鸡肉卷。 倒是素菜没什么,除了种出来的茼蒿菜,豌豆尖,油菜苔,还买了一点菠菜。菠菜精了霜打,这会儿就更加清甜。 另外就只有白菜了。 白菜是卢娘子种出来的,上午特地送来。 卢娘子如今每日不做别的实,除了打理自家的产业,就只剩了教导孩子,和打发时间。种菜是付拾一建议的。打麻将也是付拾一建议的。 麻将这种东西,不沾上赌博性质,其实是个很好的娱乐活动。 尤其是适合贵妇圈子。 而种菜,则是很治愈人心的:看着种子发芽,抽叶,长高,开花,结果,收获,这个过程让人满足。 杜太夫人今日自然也是过来了。 用杜太夫人的话说,在家虽然一样吃锅子,但是没这么热闹。 毕竟李长博在家吃饭,从来不言语,有也和没有一样。 当时李长博就坐在旁边,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吃锅子也没什么新鲜的,拾味馆的人早就习惯了这种吃法,不过却也喜欢这种热气腾腾的吃法。 付拾一在吃饭之前,就将叮嘱又说了一遍。 大家听得耳朵都腻了,忙应了,不敢让付拾一继续往下说。 倒是杜太夫人笑呵呵的听着,末了还玩笑道:“付小娘子颇有一家之长的操心和担当。”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实在是不操心不行啊。万一一个马虎,出了事可怎么好?” 杜太夫人笑出声。 张春盛提醒付拾一:“小娘子再耽误下去,羊肉卷就要彻底的化了!” 付拾一忙看一眼羊肉卷,发现果然是有些融化了,当即就赶紧举筷子:“来来来,快吃快吃。” 只是第一片肉,却是落到了杜太夫人的碗里。 美得杜太夫人又瞪了李长博一眼。 李长博:???? 美美滋滋的吃了一大篮子羊肉卷之后,付拾一想起来忘了说的事儿:“还有饺子,一会儿还要煮饺子吃。是韭菜鸡蛋瘦肉馅的。这可是今年最后一茬韭菜啦。” 冬天了,韭菜就不长了。 这最后一茬,还是付拾一用木头盒子放在屋里种出来的韭菜。 不过即便是如此,却也是长势缓慢,和正经大棚没法比。 之所以有两种吃食,主要是因为付拾一也不知到底该吃什么。 索性两种都弄——不管该吃饺子还是该吃羊肉,索性都吃! 又是羊肉火锅,又是饺子,大家都吃得是一脸满足。 吃饱喝足,杜太夫人就拉过付拾一,问她:“我想着,你生辰礼,索性就在我那边办?你看呢?” 付拾一生辰是腊月初九,刚好过完腊八,如今还有半个多月。不过若真要大办,也就要准备起来了。 付拾一倒是自己都忘记这一茬了——毕竟生日这个东西,也就小时候新鲜,大了之后,反倒是慢慢的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了。 付拾一犹豫片刻:“会不会不合适?” “若是小生日,你在家办也无可厚非。”杜太夫人笑道,轻叹一声:“不过今年你及笄,怎么也该隆重一些。到时候好好摆上一次筵,咱们高兴一日。” 付拾一倒是真不知这个规矩,虽然听说过,可也没经历过。 她知道及笄对女孩子来说,就算是成年礼。 男子及冠后,便是堂堂正正的大人,要戴发冠,再不是少年郎。娶妻生子,也正式提上日程。 而女子及笄之后,便可嫁人,从此之后,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开展新的人生。 不得不说,其实古代人比现代人更有仪式感。 不管男女,正式成年这一天,通过隆重热闹的仪式,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孩子已经是长大了。就是对于自己本人来说,也会有一种心理暗示。 杜太夫人伸手握住付拾一的手,笑盈盈道:“不麻烦,我也想热闹热闹。到时候你定个菜单,咱们好好的大吃一顿!” 李长博在旁边微笑看着,并不插话,不过眼底莹亮却已经说明了他的心思。 付拾一最终抛开迟疑,点点头:“那好。就麻烦杜太夫人了。” “你想请哪些人,咱们就请哪些人。”杜太夫人一听付拾一答应,立刻就开始和她商量起细节来。 付拾一就掰着手指头算:“卢娘子定是要请的,还有河源郡主和敏郡王,高将军也请一请——好似也就没有谁了。” “对,衙门里头同事肯定也要请一请。” “万年县那边呢?”付拾一有点犹豫,就下意识的看向了李长博:“李县令觉得呢?” 李长博十分干脆:“自然是都请。只要日常有来往的,都请。” 顿了顿,他又笑着提议:“还有翟家,以及宫里那位。咱们都请。” 付拾一瞪圆了眼睛,迟疑了:“宫里那位就算了吧?” -- 第59页 李长博一脸安然:“也不是头回过来了,又有什么?” 付拾一想了想也是,于是就这么定下来。 杜太夫人乐呵呵道:“我再添几个客人,都是我年轻时的闺中密友,如今也有来往的。还有长博也可请几个有来往的好友。” 杜太夫人顿了顿,神色无辜又自然:“正好将付小娘子介绍与他们认识。” 李长博嘴角弧度就升上去:“我看甚好。” 付拾一大概听懂了那个意思,有点微微的不好意思,却又觉得有些动容。 杜太夫人和李长博这样的作法和作法,让她觉得自己被尊重到:谈恋爱到了一定程度,见家长,互相融入圈子,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而这个事情,被杜太夫人和李长博安排得妥妥当当,考虑周全。既说明了李长博的真心,也说明了李家的态度——这才是婚姻嫁娶中,该有的尊重。 付拾一当然也知道,李长博之所以怎么安排,全是因为她这边没有长辈来安排这个事情。 如此,更显李长博的细心和妥帖。 待到送他们回家出门,付拾一才寻到了和李长博单独说话的机会,她踮起脚尖,笑眯眯道:“谢谢你的贴心和周全。我很高兴。” 第1056章 违背良心 付拾一呼出的热气喷在了李长博的耳朵上,弄得他有点痒。 等看到了付拾一亮晶晶的眼眸,他就更痒痒了——心痒痒。 但是付拾一这样的话,更让他愉悦无比。他看一眼往前走的祖母,低下头,轻轻的在她额上偷了点便宜,还绅士而礼貌,却又深情款款道:“这是我的荣幸。” 说完这话,他接过了付拾一手里的灯笼,含笑去扶杜太夫人回去——天上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所以路上有些湿滑。 付拾一站在门边上,浑身那一瞬间像是过了电,浑身上下,尤其是心尖尖,都是酥酥麻麻。 良久,她才被一片落到了鼻子尖上的雪花给清醒过来。 付拾一摸了摸脸颊的滚烫,心里一句卧槽:李县令真是太会放电了!简直是电力十足!超级会撩! 最后,付拾一是冒着粉红色的泡泡一路回了屋的。 蔓娘她们几个小声嘀咕:“看来这个婚事也不会太远了,也不知会定在什么时候。” “总也要先订婚。”除辛慢悠悠的说:“李县令绝不会委屈付小娘子半点。流程自然是都要走齐全了。而且付小娘子毕竟年岁还小。” 燕娘一顿,一声轻叹:“小娘子太能干,总让人忽略她其实都还未及笄。” 蔓娘也跟着点头:“我从未见过比咱们家小娘子更通透的人了。” 众人纷纷点头。 这一夜,雪花漫天,也未停歇,第二日起来,触目所及全是一片耀眼的白。 付拾一一推窗户,就小小的“哇”了一声。 而后就看痴了。 不管什么时候,大雪堆砌的琉璃世界,都是迷人的。 而且大雪过后,气温反倒是没那么冷了。 从付拾一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李长博从马车上下来,慢慢地朝着拾味馆走过来。 李长博今日穿了一件丹红大氅,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付拾一欢欢喜喜的挥手:“长博!” 李长博抬起头来,两人隔空对视。 虽然看不清楚,可付拾一却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他灿然笑了一笑,而后他也抬起手来,也轻轻的挥了一挥。 而后他继续往里头走,付拾一则一路雀跃的下楼。 差点把蹲在楼梯口的猫奴给踩到。 气得猫奴跟在付拾一屁股后头骂骂咧咧。 等见了李长博,付拾一也没了别的话,只是亢奋道:“雪堆起来了!” “嗯。”李长博抿唇一笑,递过来一件大氅,却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绣仙鹤纹,只是多了一圈白貂毛滚边。 付拾一虽然觉得即便是谈恋爱,也不该叫李长博总给自己送东西,但是一看这个大氅,却立刻接了过来:情侣款什么的,多好啊!不仅显得亲密,而且传出去虐狗,一虐一个准啊! “天冷。”李长博微笑道:“出门能挡风。” 付拾一点头,爱不释手的摸,语气也格外的亢奋:“还能闪瞎他们的眼睛!” 一群已经被闪瞎了眼睛的拾味馆众人:……呵呵,这就是我们家的小娘子。 付拾一却已经眼神亮晶晶的提议:“咱们一会儿去堆雪人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嫌弃:这么冷的天…… 唯有阿玫积极响应:“咱们堆个最大的!就堆在门口吧!能帮咱们招呼客人!” 李长博眉眼弯弯,一脸纵容:“好。” 付拾一却不管大家的嫌弃,兴致勃勃就拉着李长博去堆雪人。 事实证明,堆雪人好玩是好玩,就是有点冻手。 一个雪人没堆起来,付拾一手指头都冻得没了知觉。 最后还是刘大郎拿着铲子来,三下五除二的给他们铲来一大堆的雪,而后再将雪拍成了身子。 付拾一和阿玫就滚了个大雪球,然后放到身子上去,再拿了黑豆和红萝卜来做个可丑的五官。 嗯,脸盆那么大的脑袋上,两个黑豆眼睛,然后一截红萝卜做的鼻子——怎么看都和可爱沾不上边。 以至于张春盛路过时候,抽搐着嘴角问了句:“这个?迎客?” -- 第60页 客人确定不会吓跑? 付拾一仔细端详那雪人,强词夺理:“其实也挺喜庆。” 一面说一面看向了李长博:“对吧?” 看着付拾一挺笃定的目光,李长博咳嗽一声,摸了摸鼻子,昧着良心选择了附和:“嗯。” 张春盛“呵呵”了两声,一脸一言难尽的鄙夷之色:李县令也是个怕婆娘的。 阿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够违背良心,叹了一口气:“算了,一会儿我们还是把雪人搬去后院吧。” 推了总归是舍不得的,毕竟手指头都冻得生痛才做出来的。 付拾一端详一阵,也放弃了:“那好吧。” 李长博悄悄松了一口气:这个雪人,太奇怪了。眼睛太小了,鼻子太大了,还都是歪的。而且脑袋不圆也不扁,还有很多棱角…… 吃了热气气腾腾的粥,付拾一和李长博换上情侣款大氅,一路去衙门。 为了展示自家的新大氅,加上下雪的新鲜劲还没过,付拾一都不肯坐车,愣是和李长博两人套上木屐一路走过去的。 当然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付拾一抬头挺胸的走着,硬生生走出了模特逛街的架势。 只可惜刚走到了衙门口,就撞上了一件尴尬的事情:一所民宅里,忽然爆发出了哭声。还有人顶着白布跑出来—— 然后差点撞到了付拾一身上。 李长博手疾眼快的拉着付拾一往自己怀里一让,可算是避开了。 那人却一下摔在了地上。 身上的棉袄都明显短了一截,而且还是个挺瘦的半大小子。 那小孩子也听懂礼,忙给付拾一和李长博赔礼道歉,只是听声音还带着哭腔。 付拾一宽慰他:“不要紧,你也别着急。慢慢走。路上滑。” 小孩子红着眼眶点头:“是。” 结果一抬头,看见付拾一,就忽然跪下了:“付小娘子,我阿爷死了,您去看看吧!” 付拾一没想到对方认识自己,微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皱起眉头问:“怎么死的?”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上就没气了!”小孩子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我也不知怎么死的,阿娘叫我去给亲戚报信,求他们来帮忙——” 第1057章 会读心术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李长博颔首:“进去看看。” 顿了顿又吩咐那孩子:“你再去一趟衙门,把这个事儿说一遍。” 若真是命案,叫了别人来,也是半点忙帮不上,还不如叫不良人来。 那孩子应一声,抹了一把泪,匆匆忙忙朝衙门跑过去。 付拾一和李长博这才跨进那家院门。 院子不大,不过收拾得倒是齐齐整整,摆放东西井井有条的,还有一棵老榆树。 此时榆树掉光了叶子,看上去有些寂寥伶仃。 付拾一和李长博站在屋门口,也没立刻进去。而是扬声唤道:“有人吗?” 里头一阵响动,随后一个妇人跑出来,看见付拾一和李长博二人,顿时一愣。尤其是那目光落在两人官服上,好半晌才出声:“二位这是?” “你家出了人命?”李长博沉声问,目光往里头看。 只不过里头昏昏暗暗地,又是堂屋,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妇人这会儿才红了眼睛,点点头,不过很快解释道:“不是人命官司,就是昨儿夜里烧的炭盆——” 她抹了抹泪:“也是我昨夜睡得太死了,竟是忘了去看看他……” 说完这话,就将付拾一和李长博往屋里引:“二位不放心,可以看一眼。的确不是人命官司。” 其实说到了这里,付拾一和李长博也就全明白了,不过来都来了,多看一眼也没什么,两人就跟着那妇人进去。 一共三间正屋,左边是卧室,中间是堂屋,右边是个简陋的书房。 书房里没什么书,不过笔墨纸砚,算盘什么的倒是齐全。 另外还有一张小榻,榻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面色红润,好似睡着了。 而屋里还有个硕大的炭盆。 炭盆的火已经熄了,只剩下一盆炭灰。 一看这个情景,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付拾一与李长博又对视一眼,随后李长博便道:“您请节哀。” 而付拾一自知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也只跟着干巴巴道:“您节哀。” 好好的冬至节刚过,家里就出了这么一个事儿……就的确是怪可怜的。看样子他们家里也就是一家三口,更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如今家里男人走了,也不知将来该怎么生活。 说话间,王二祥已带人赶到了。 付拾一尴尬道:“是烧炭出了意外。” 所以这个事儿,和衙门没多大干系。 王二祥瞬间松一口气:“哦哦哦。”不是衙门的事儿就好,这么大冷的天,谁也不想出去查案去。 既然没关系,他试探着问了句:“那我们先走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既然来了,就先帮个忙吧。” 他们家里也没别的劳力,连尸体抬出去安放都没办法。 王二祥于是热情的去问那妇人:“大嫂子,您看是拆哪个门板?先暂时放在哪里?这也没个棚子,放外头说不定还下雪,要不放堂屋?” 那妇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几次张口都被抢了话,最后发现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只能木木的点头:“好。” -- 第61页 付拾一拉着李长博就打算跑路。这种事儿也帮不上太大忙,看着心里更难受,索性还不如去衙门。 那小孩一直一声不吭的抓着门框,站在大门口,眼睛里跟暴雨天的屋檐似的,哗哗的往下掉眼泪。 付拾一看得心里不忍心,加上还得从大门口过去,于是只能劝他:“别难过了。现在你家……嗯,你就是顶梁柱了,你去帮帮你阿娘。” 那小孩张口就道:“我阿耶才不会死。他……怎么会死呢?” 付拾一耐心的给小孩解释一下什么叫意外:“意外这种东西,谁说得准呢?也没个选择的余地。不过,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日后再夜里用炭盆,一定要注意,不能将门窗关死了。” 那小孩还是摇头:“我阿耶不会死的。阿耶最懂这些,他前日才叮嘱过我,怎会自己粗心?” 顿了顿,他又哭起来:“定是我不听话,定是我吵闹着要买东西。所以阿耶才会这样!阿耶是不要我们了!” “都是我害死了阿耶!” 他哭得更加伤心了。 付拾一忍不住去看李长博,无声用目光询问:怎么办,我也不会劝啊。 李长博便出声:“怎会?只是意外罢了。许是你阿爷一时疏忽——他怎么能不要你?不信我们帮你看看。” 小孩不哭了,睁着眼睛看李长博,抽抽搭搭的问:“你又怎么知道?” 李长博面对小孩如此质问,眼睛都不眨,直接指了指付拾一:“这位小娘子知晓。” 付拾一盯着李长博修长如玉的手指,一瞬间有点儿恍恍惚惚:这算什么?甩锅吗?我上哪知道!我又不会读心术!再说了读心术也读不出死人的心吧? 就在付拾一心头全是懵逼的时候,看见李长博冲着自己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他睫毛又长又密,眨动时候就会扑扇一下。这个动作居然有一点意外的可爱和撩人—— 于是付拾一立刻如同打了鸡血,豁出去一点头:“嗯,我去看看!” 为了这么好看这么可爱的小男朋友!撒谎怎么了?撒谎怎么了!? 于是王二祥就看着付拾一雄赳赳气昂昂的去而复返了。 他和石头一起抬着尸体,愣愣的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回头来看看。”付拾一含混一句,随后问了那妇人一句:“刚才开窗了吗?” 妇人被问得有点无措,好半晌才摇头:“倒是没来得及开……” 付拾一点点头,径直就往窗户边上走去看。 结果几个窗户,竟都是关得严严实实。 每一个,都是从里头关得好好的。 看到这一幕,付拾一顿时一股凉气从后脖子梗顺了下去:按照小孩子的说法,死者是知道烧炭必须透气的。所以,他为什么要关紧所有窗户? 付拾一最后几乎是有些艰难的扭头,看向了那妇人,再问了一句:“那……你丈夫锁门了吗?门关得紧吗?” 那妇人紧张的看向付拾一,语气也有些艰难:“你问这个做什么?” 第1058章 怎么想的 付拾一和那妇人面面相觑,她叹了一口气:“我怀疑不是意外。” 那妇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一瞬间浑身都哆嗦起来:“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句话,她费了很大功夫才问出来。 付拾一看一眼门口,迟疑道:“就是……我怀疑你丈夫可能是自杀。”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妇人忽然就像是抽空了浑身力气,软软的就往下坐,更是长出一口气:“你……你……” 付拾一赶紧去扶住了她:“您先别着急,也别太激动,只是说怀疑。不管怎么着,人都死了,咱们再着急也没用了不是!” 这话她刚说完,一抬头就看见李长博站在门口,一脸的一言难尽看着她。 付拾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啥…… 她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妇人,果不其然就看见对方眼眶通红,吧嗒吧嗒掉眼泪。 付拾一僵硬又尴尬,最后心一横,干脆利落岔开话题:“那房门——” “倒也没用门栓。一推就开了——”那妇人哭道,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可昨儿晚上我睡之前,还过来看他的,那时候都还好好的。” 李长博走过来,声音放柔和了些:“那这几日,他可有不顺心的事情?昨日你们可有说什么话?他交代过什么事儿没有?” 那妇人不停的摇头,依旧是只剩哭。 不只是她哭,那小孩也哭。 一时之间,屋里哭声震天响。 付拾一试探着劝了句:“要不然,我们帮你查一查?看看他为什么寻了短见?” 不管是意外,还是自杀,也是要去官府备案的,所以的确是要弄清楚原因。只是一般官府不管这个事儿,除非有人报案。 但是现在既然遇到了,看着两人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付拾一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 她看向李长博:“要不你先回衙门?我在这里弄这个事儿。” 李长博倒不急:“衙门那头有谢师爷,我也帮你一起。” 其实李长博什么忙也帮不上——无非就是想在这里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点点头,也就没催他,只又看母子二人。 那小孩最先回应:“你只要帮我们,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能帮你家天天挑水!” -- 第62页 付拾一:……我不挑水,我有水井。 那妇人也点头:“劳烦小娘子帮咱们看看吧——” 她环视一圈,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泪又落得更凶了:“虽说人死如灯灭,可总要知道为什么。” 王二祥他们已经将尸身安置妥当,这会儿又凑了过来。 也不必吩咐,王二祥就主动问:“我能做点什么?” 付拾一犹豫片刻,就摇头:“你们不用动。” 然后她就去了书桌前头。 书桌不大,除了笔墨纸砚之外,就是两本书,还有一个算盘,以及一个账本。另外还有个小箱子摆在书桌旁边,粗略打开一看,里头都是账本。 拿出来的那个账本是摆在正中间的。而且是翻开的。 上面还有朱批—— 桌上砚台里,还有已经干涸的墨,另外还有一个盘子里是朱砂。 朱砂也是调好了,又干了。 付拾一再看看那笔,也是一红一黑,都没来得及洗。 笔洗里一团浑浊,看样子昨日不仅没来得及洗笔,也没来得及倒了脏水。 再看烛台里,蜡烛是烧完了的。 付拾一拿起账本仔细看了看,便侧头问那妇人:“你丈夫是账房先生?” 那妇人点点头,低头将眼泪擦了擦,这才哽咽道:“是。他也没别的本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小时候一直读书,如今也只能卖点字画,帮人算账为生。” “年底了,如今他就帮人盘账。这个是前日拿回来的。说是主人家赶着急要。所以才熬夜弄——” 付拾一点点头,随后又拿起箱子里其他的大概翻了翻。发现基本都有了朱批。 “这么多,他两天就算完了,的确是厉害。”付拾一咋舌惊叹:“这怕是从拿回来就没睡?” 那妇人点头:“是。拿回来当天,就没睡。天快亮了,还是凛儿劝他,他才去睡了一会儿。” “那这两日,你们可曾吵架?家里有什么事发生吗?”付拾一问那妇人:“或者说在外头他有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妇人摇头:“昨日除了凛儿跟他吵闹几句,就没发生什么事儿。家里穷,我抱怨了两句,但后头也没什么了……至于外头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付拾一点点头,“我再去看看尸身。” 说完这话,付拾一就走出去堂屋,仔细看了看尸体。 尸体面容自然不必说,的确是十分安详,和刚才进来时看的没两样。 而且脸色红润,嘴唇鲜红,和一氧化碳中毒死的症状一模一样。 付拾一盯着看了会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索性就伸手去撩袖子。 一撩袖子,倒是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死者胳膊上,有淤青。而且不只是一条。 付拾一眉头一跳,又飞快将另一只袖子撩起来,然后发现另一条胳膊上也有。 此时尸僵还未缓解,付拾一并不能够将两条胳膊放在一起对比。不过根据淤青位置,她基本可以断定:“这是防御伤。” 妇人和凛儿不懂,都是一脸疑惑:“啥?” 但是不管是李长博,还是王二祥,看付拾一验尸多了,对这种专业术语也十分了解了,当即就都有点惊讶:“竟然有防御伤?” 付拾一点点头,而后推断:“看淤青颜色,估计也就是这几天刚受伤的。” 一时之间,李长博面上只剩了沉吟。 “这几日,他出去过吗?”付拾一问那妇人。 那妇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而后指了指那一箱子账本:“前日出去,将账本带回来的。然后就再没出去过。” “他有没有跟你说,在我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次问话的,就换成李长博了。这个事情到现在,怎么看都是有些奇怪。 意外肯定不是意外,可是自杀……好好的人,为什么会自杀? 不仅是付拾一觉得纳闷,就是李长博和王二祥,心里也是疑惑重重。 第1059章 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让那妇人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却还是摇摇头:“他在外头的事情,从来不跟我说。” 顿了顿,她又急切道:“到底是怎么了?我们当家的到底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犹豫一下,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再仔细检查一下尸体,并再仔细检查一下房间吧。” 李长博也看那妇人。 那妇人迟疑了一下。 凛儿当时就急了:“阿娘!” “好吧。”那妇人点点头,却还是皱眉说了句自己的看法:“我觉得,不过就是个意外……总不能是有人杀了他吧?” 付拾一轻叹一声:“现在看来,应该不是意外。” 李长博也点点头:“的确不是意外。门窗都是关紧了,他既然叮嘱过你们要注意这些,他肯定自己也就知道注意这些事情。所以,怎么会是意外?” 那妇人垂眸半晌,轻声道:“也许是活着太累,所以他自己就动了手——” 这话用不着旁人说什么,凛儿就直接尖叫起来:“不可能!阿爷答应我了,挣了钱就给我买弓箭!阿爷说,做完这一单,就能有钱!阿爷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阿爷昨儿还跟我说的!” 凛儿一边说,一边就哭起来。 那伤心欲绝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有些心疼。 -- 第63页 王二祥忍不住摸了摸凛儿的头,拉着孩子轻声劝了句:“是是是,所以咱们一定帮你好好查一查。” 那妇人也心软起来,柔声道:“阿娘说错了,阿娘说错了。” 既然决定好好查一查,那自然付拾一就要勘察现场和尸体检验。 这个功夫,罗乐清和徐双鱼也就过来了。 今日翟升请了假,故而没来。 付拾一让那妇人先带着孩子去了孩子屋里,然后这才开始尸体检验。 脱开了死者衣裳之后,付拾一他们都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死者看着好似挺好,也挺安详,可身上却有不少的伤。 除了胳膊上的防御伤之外,还有后背上的淤青。 以及一些抓挠造成的伤。 付拾一盯着那些伤,陷入了沉思。 徐双鱼和罗乐清也是皱眉思量。 最后还是李长博问了出来:“这淤青我看着像是棍子打的。可是抓挠伤——” “抓挠伤时间应该比淤青时间更早。”付拾一轻声打断李长博,“所以应当不是同一个人造成。” 罗乐清也迟疑道:“而且抓挠伤也一般是女子才会用的手段。这个抓挠伤都在身上,如果隔着衣服,肯定伤不到这么重。” “这么说来,定是很亲近的人才会造成这样的伤。”徐双鱼眼前一亮,随后举起拳头就锤在自己的手掌上,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徐双鱼。 就听徐双鱼继续往下说:“必是死者还有情人!” 付拾一一时之间看徐双鱼的眼神都有点不太对。 罗乐清看徐双鱼更像是看啥子。 李长博则是意味深长。 三人目光落在徐双鱼的脸上,弄得徐双鱼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无辜反问:“怎么了?” 付拾一幽幽的问他:“你觉得死者这个家境,像是有情人的?” 徐双鱼沉默了一下,最后倔强道:“那也可能是去平康坊——我听二祥说了,这样的男人不在少数!” 付拾一这下只能看屋外的王二祥了:平日里,这个傻鱼到底被灌输了多少不健康的思想?二祥还说了啥? 李长博咳嗽了一声,点点头:“倒也不是不可能。” 付拾一:……好吧的确有可能。 但是……最终,付拾一咳嗽一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可能也是两口子吵架,这个是最可能的。” “可刚才他妻子说没有。”徐双鱼据理力争:“所以,我觉得就是外头的事情。而且你看他宁肯睡书房——说明他们感情或许不好。” 这事儿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说不太通,比如:“那,既然外头还有人,家里还有儿子,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门是没关,但是如果有外人进屋,不可能没人知道。” 这个事情还真是。 徐双鱼这个时候又开了脑洞:“那也许是被人威胁了?不是还有人打他吗?” 李长博颔首:“有这个可能。或许他发现了什么秘密,或者是和人有仇,所以才做了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摇头,然后看向众人,“我刚才发现,他将账本几乎看完了。就剩下了小半本没看。那样子倒像是看累了,然后想歇一歇的感觉。” “毕竟,如果真想轻生,或者以死来逃避什么,那就没必要还要这么苦哈哈的熬夜看账本了。又不是自家的产业——” 付拾一环视一圈,无奈看一眼躺在那儿的死者:“我想不通。” “先再看看。”李长博沉声说一句:“想不通,就不想。换个角度,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得了这句话,付拾一也觉得暂且放下这些才对:自己是法医,不是破案的警察。这些事情,该留给李长博去操心。 不然,岂不是成了和小男朋友抢饭碗? 只是检查了一遍尸体,除了淤青和抓痕之外,也没发现别的什么事儿。 死者罗箬,高高瘦瘦的,年岁也不过刚三十,即便是死了,看着也是很书卷气的。 他静静躺在那儿,面色红润,神色安详,倒像是随时都可能会醒过来。 付拾一检查不出什么,就只能先暂且搁置。而后又去检查屋里。 李长博紧紧跟着付拾一,一如每一次做的那样。 付拾一走到书桌前,将每一样东西都再一次的看了一遍,最后又走到床榻前。 甚至,付拾一而后又去看了看恭桶。 “恭桶里并没有什么排泄物或者呕吐物,说明是昨天夜里刚放过来的。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日半夜左右——” 付拾一又看一眼书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漏了。 李长博此时倒是提出了一件事情:“睡觉之前,一般来说,都会做一件事情。” 付拾一回头和李长博对视,然后恍然大悟:“对对对,睡觉之前,基本上都会去做一件事情!” 第1060章 做什么事 徐双鱼傻乎乎的在后头问了句:“什么事儿啊?” 付拾一一脸坦然:“出恭啊。” 徐双鱼懵里懵懂,然后脸上爆红:“这,这,这……” 李长博比付拾一还要坦然:“是人都要出恭。” 罗乐清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话:“李县令你变了……” -- 第64页 虽然罗乐清来得晚,可是她也是曾经听过李长博的传闻,在各大宴会中,远远的见过李长博的。 所以并不妨碍她知道李长博从前是多么仙气逼人,出尘绝世。 可是现在…… 她甚至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觉得李长博那样的嘴唇里,就不该吐出这么一句话!太不正常了!太不应该了!这种话,分明就是付小娘子才会说的! 付拾一无辜看两个目瞪口呆的人:“怎么了?李县令难道不能说这话?” 虽然她心里也觉得挺诧异的吧,但是她接受起来也是很快的,毕竟从很久之前,她就意识到了自家小男朋友只是看起来像是神,其实还是个人——因为他会吃撑。 徐双鱼和罗乐清两个木然的点头。 然后再看向付拾一:“那没有出恭,说明什么?” “也许他不是自己要睡觉的。”付拾一轻声言道。 李长博却看向门口:“门没从里面关上。或许不是因为从来不关门,而是因为……” “关门的不是他?”徐双鱼顺口接了过去。 一时之间屋中气氛有诡秘。 李长博淡淡道:“这种事情,一问便知。” 付拾一点点头,随后跟着李长博出去。 待到见了罗箬的妻子荣娘,李长博将这个问题问了。 荣娘立刻就道:“平日他也不关门。” 凛儿也点头:“我和阿娘会去给阿爷送夜宵,所以基本阿爷不关门。”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颔首后,轻声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你们知道他平日还和谁交好吗?” 这下荣娘只剩摇头了:“平日也不见他和谁来往。多数时候都在家读书,或是抄书。” 凛儿也摇头:“阿爷也未曾跟我说过。” 接下来李长博没有多问,只说这个事情有些奇怪,还需仔细查一查,就连尸体,恐怕也要先带回衙门去。 至于书房,更是要封起来。 荣娘听闻这话,登时一脸慌乱:“那什么时候才能还给我们——” “查明之后。”李长博也没给出确切的时间,只如此的说了句。随后宽慰道:“放心,我们定会竭尽全力。” 荣娘不安的看着李长博,似是有些不知该怎么办:“可我们这头该怎么办?这丧事……” 顿了顿,她皱眉道:“我觉得就是他自己不想活了,咱们还何必这么多事呢?这话他也说过——” 李长博言简意赅:“颇有些疑点,所以还要再看看。” 荣娘还想再说什么,李长博忽问她:“你不想知道你丈夫的真正死因吗?” 就这么一句话,却将荣娘问得沉默了。 良久,荣娘才叹一口气:“好吧。” 接下来,该封存现场封存现场,该将尸体带回衙门带回衙门。 付拾一在离开之前,仔仔细细将书房检查了一遍。 只是再也没什么收获。 倒是出来的时候,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 付拾一在窗台上,发现了一个手印。 手印是因为沾了黑灰之后,又摸到了窗棂才染上的。 看着这个清晰异常的手印,李长博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疑惑问道:“为何会印在这里?” 付拾一咳嗽一声:“这就是因为一个有趣的现象了。因为屋里是热腾腾的,但是外头的雪扑腾到了窗户上——” 也是这个年代没有玻璃,所以不会一大早起来发现玻璃上全是水气…… “反正这个窗户上,会有一点水。刚好就将那黑灰留了下来。”付拾一一面说,一面做了个动作:“就是这样,从外头将窗户拉开,所以这个手掌印,就刚好印在了上头。而这个位置,关上窗户时,刚好从里头看不出什么来。” 李长博盯着那个印记,又看了看付拾一在旁边做示范的手,轻声道:“所以,这个人一定是个男人。这个印子,一看就是男人的手印。” 付拾一自然也看出了对比,当即点点头:“这就说明。的确是有人进过屋子,还是从窗户进去的。” 但是,付拾一很快就疑惑了:“可是总不可能是半夜进去的吧?可是昨天的雪,是从天黑之后才开始下的——” “关键是,那个人进去想干什么?”李长博却是完全想的另外一件事情:“证据不会说谎。证据显示昨日半夜有人进去,那必定就是有人进去。我在想,他为什么要进去?罗箬是他杀的吗?” 付拾一立刻扬眉:“我好像猜到了是因为什么了。” 李长博也跟着扬眉。 付拾一眼底晶亮,好似闪闪发光,那光芒胜过世上所有宝石:“账本。” 这话落在李长博耳朵里,让李长博微微一愣,随后才缓缓微笑起来:“你说得对。他的书房里,并没有什么值得人关注的地方,除了那些账本。查账主要是查账目的错漏和亏空,罗箬用朱笔圈出来的地方,就是有问题的地方。” “那些账本,每一本都有不少朱批。”他那一丝笑容随着语言慢慢收敛,而后变成沉凝:“我们只需看看账本,有没有少。或是有没有改过的痕迹。” 若有,那那个半夜来的人,自然而然就是为了这个。 若是没有……那就是为了其他,到时候查案,也才知晓是该从哪个方向查起来。 -- 第65页 但是李长博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深夜造访的人,的的确确就是为了账本来的。 付拾一想着那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朱批,也有点儿惊叹:“不过我挺好奇,这到底是哪家的账本,竟然这么的……有意思。”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浅笑一下,意味深长道:“还有比这个账本更有意思的。这不算什么。” 他顿了顿,更加充满隐意道:“付小娘子以后会见识到的。” 李家名下多少产业田庄?每年光处理这些账本,就能长许多见识了。但愿到时候……别吓到了付小娘子。 李长博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陷入沉思:付小娘子会不会心痛死? 第1061章 你不行啊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那表情,忍不住脱口而出:“家里账乱成这样,你管理能力不行啊——” 李长博的意味深长凝固了。 良久他抿了抿好看的唇瓣,忽然压低声音,自暴自弃一般的对着付拾一低声笑道:“就是我因为我不行,所以才需要早日娶个妻子回去。不若,付小娘子发发好心?” 这一瞬间,付拾一听见了自己心脏“砰砰砰”的狂跳声,就像是装了电力充足的小马达——而电力来自于李长博。 看着李长博带着笑意和恳求的眼睛,付拾一鬼使神差的就张了口:“好啊。” 这话没法应,她索性也干脆豁出去,左看右看,趁着没人注意,压低声音调戏自家小男朋友:“看账本不行没事,其他事情可不能不行。记住,男人永远不要说自己不行。” 说完还语重心长拍了拍李长博的肩膀。 “那便说定了。付小娘子及笄后,我带媒人来提亲,咱们早点将日子定下来吧。”李长博这会儿的表现,俨然有点恬不知耻,活脱脱一个志得意满的小人:“毕竟,我不行。” 付拾一:……我怀疑你在隐晦开车加卖惨,可是我没有证据。 老司机付拾一此时已是得意的吹了个小小的口哨,上了马车。 罗乐清好奇的看付拾一:“小娘子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么高兴?” 再一溜烟走了。 徒留下李长博站在原地错愕无比:付小娘子她说的……是我想的那个? 一路回了县衙,谢双繁便过来了,皱眉埋怨他们:“虽说有那么一点可能是凶杀,但是又何必这么劳师动众?眼看就要年底了——人家家属都说是自杀了。” 年底时候,每个衙门都要进行业绩考核。 付拾一恬不知耻:“就是小小的吃了个豆腐。” 站在马车边上的李长博,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陷入了沉思。 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让付拾一差点来个海豹鼓掌。 那赞同又欣赏的目光,直把李长博看得忍不住又挺直了背脊一些。 长安县衙门的业绩,除了破案率之外,还要考校案件的发生率——若是发生犯罪太多,便说明长安县治理不力。这算是过失。 李长博轻声打断谢双繁:“正因为有可能是凶杀,所以才不能就这样算了。长安的安宁,不是靠着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维持,而是要让他们都知晓,这是长安县治下!不管谁做了违法之事,他都逃不过咱们长安县的追捕!” 随后付拾一就去了验尸房。 账本交给了李长博他们去看,她要去重新验尸。 谢双繁哑口无言,最后一声长叹:“罢了,罢了,你说得有道理。我就是……” 付拾一笑眯眯打圆场:“这个事儿从长远来看,是好事儿。” 付拾一看着验尸台上的罗箬,轻声道:“如果有人进入了房间,不可能死者不知道。所以,我想当时死者一定是已经睡过去,或是昏迷了。” “可是死因不是……烧炭吗?”徐双鱼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会昏迷?” 还要取胃容物。 罗乐清和徐双鱼给付拾一打下手。 “死者房间很整齐,但是他家里却没那么整齐。而且我看过他的所有批注,都很详细。”付拾一看一眼罗乐清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于是就轻声给他们两人点清楚细节。 “这说明,死者是个细心仔细的人。他对儿子万般叮嘱,所以……”付拾一十分笃定:“在这种事情上,他不会马虎。” “死因的确是烧炭,但是的确有人进去了。而且,那窗户不可能是死者自己关上的。”付拾一扫了一眼徐双鱼,有点儿替徐双鱼捉急:还是要多补补脑子啊! 徐双鱼更懵了:“怎么就不可能呢,也许当时他自己也没留意。” 付拾一忍无可忍的失去耐心,一下敲在了徐双鱼脑袋上:“你是不是傻!其他时间没下雪!窗户不会被打湿!” 罗乐清看着徐双鱼,一脸同情。 “而且如果他自己关的窗户,那就不可能被人从外头拉开。” “那也许不是昨天晚上印上去的呢?”徐双鱼还是不相信,孜孜不倦的提出可能。 付拾一这一次,仔细检查了死者的头部,还有颈椎部位。这两个部位,最容易让人瞬间昏厥过去。 但是仔细找了一遍,付拾一也没有看到任何的伤痕,一丝一毫淤青也没有。 徐双鱼傻兮兮抱头:“那……” “闭嘴吧。”付拾一努力深呼吸,克制自己弑徒欲望。“准备验尸。” -- 第66页 如今,已经初具规模。 至少不用去买鸡了。 紧接着,付拾一就开始提取胃容物。 徐双鱼对这个事情,倒是十分的熟悉,当即就去捉了一只老鼠来——上次付拾一用陷阱抓住了一只怀孕的母鼠,考虑一番之后,她就干脆养了起来。 小鼠撑得几乎动不了,小小的眼睛里,几乎是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情绪。 它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可让县衙的厨子欢天地喜了一回:他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鸡。 抓来小鼠后,徐双鱼熟练地掰开小鼠的嘴,将胃容物直接灌进去,直到小鼠肚子都鼓起来,这才将小鼠关进了笼子里。 徐双鱼笑呵呵道:“不过这个倒是长得快。转眼间就长大了,我看母鼠好似又怀孕了。估计要不了几天就又生了。” “好好照顾母鼠。”付拾一拍了拍徐双鱼的肩膀,意味深长:“多一门手艺多一条路啊。” 罗乐清同情的看它一眼:“平日好吃好喝惯了,估计这会儿都不适应。” 付拾一义正言辞:“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小鼠好像是已经站不住了,一双眼睛都开始闭起来。显然是困了。 罗乐清更加同情的看徐双鱼。 徐双鱼眨了眨眼睛,无辜歪头,但是显然没明白。 付拾一和罗乐清对视一眼,随后都是一挑眉:胃容物果然有问题。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就是一次有预谋的谋杀—— 但是付拾一想得更多:这个睡觉的东西,死者是怎么吃进去的? 第1062章 交给你了 付拾一实在是想不出来,最后就将这个事情,交给了李长博。 李长博行动也是快,当即就直接又让厉海去了一趟,将一家人水缸里剩下的水取了一些,还带回了书房的茶壶。 这一趟过去,厉海还发现了一个事情:死者家的厨房旁边,有几个脚印。 而墙头的雪,还被蹭掉了一块。 那脚印落在了墙外,只不过只有半个。 其他的脚印,都被路过的人踩了。 付拾一知道这个事情之后,立刻就过去,将鞋印进行检查和拓印。 因为不是泥土,所以没法根据脚印的深浅去判定体重,只是大概的对比了一下厉海脚印,知道比厉海应该更轻一些。 但是鞋印也没有厉海的长,所以说明那个人没有厉海高。 这样一来,体重这个就更模糊了。 付拾一只根据脚印大概算出了身高:“这个人,应该是在五尺五寸左右。不太高,体重应该是比我重——比同等高度的人要偏瘦。” 厉海思量片刻,忽道:“擅轻身功夫,像杀手。” 付拾一和厉海对视,心情诡异:如果真是杀手,那可真是……稀奇了。一个默默无闻甚至穷困潦倒的账房先生,竟然惹来了职业杀手。 厉海又道:“没有进来的脚印。出去的脚印,里头没有雪。” “说明进来的时候,天上可能在下雪,出去时候,雪停了——”付拾一仔细分析,说了一半忽然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挠了挠头,问厉海:“宵禁时候,凶手还能四处走动吗?” “很难。除非是对巡逻路线极熟。”厉海神色竟然还能维持住面无表情:“我猜,是一直躲在厨房。” 付拾一听到这句话,瞬间就感觉自己背脊上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疙瘩。 她搓了搓胳膊,干笑提醒厉海:“这个事儿,你就别说出来了。回头吓到了小孩子。” 厉海还是面无表情:“嗯。” 不过,拓印脚印这个事儿,显然也瞒不住那娘两。 付拾一走的时候,看见荣娘搂着凛儿,脸色煞白,显然吓得不轻。 她于是脚下顿了顿,轻声提议:“要不,你们先去拾味馆住几日吧。不收你们钱,而且也离得近。这里最好不要住人了,免得破坏了证据。” 荣娘惊疑不定的和付拾一对视。 付拾一轻轻点头:“听我的。” 荣娘迟疑半晌,这才颔首。 凛儿握着拳头,在付拾一要离开时候,忍不住追上来,问了句:“我阿耶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个事儿,没查清楚之前,肯定不能透露太多。 付拾一犹豫片刻,就说了句:“肯定不是因为和你吵架,所以才寻了短见。” 凛儿瞪着眼睛,竭力没哭出声,可眼泪却止不住。 付拾一还急着回衙门去,于是也没多停留。 回了衙门,将情况与李长博一说,李长博得出的结论,居然和厉海一模一样。 李长博说得更直白:“应是在宵禁之前过来的,然后在天亮后,母子二人没有醒来的时候,就从那儿逃走。因为天冷太早,所以也没人发现。” 付拾一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问起账本的事情。 李长博言简意赅:“账本少了三本。我叫人去问了,看看是哪一家的账本。” 付拾一不太确定:“能将账本交给罗箬这样的账房先生,或许应该不是什么大生意吧。” “我看了一下,这只是一家绸缎庄的账。不过,却很有些账目对不上。”李长博轻声道:“我想,或许是掌柜的一直在做假账。”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那可真是糟心了。” -- 第67页 “贪点钱还是小事。”李长博意味深长:“就怕还有其他事情。” 这话顿时就让人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而另一头,徐双鱼和罗乐清,也将实验做完了。 那水缸里的水倒是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书房里茶壶的水。 茶壶里的水,具有与胃容物同样的效果,会让人迅速陷入昏睡。 付拾一听完了罗乐清的话,顿时就皱眉:“这也太猖狂了。简直是明目张胆的下毒了——不过,他干嘛不干脆下毒算了呢——” “也许是怕被发现吧。”罗乐清也不确定,最后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想到他就藏在厨房里,藏了一整晚,我就觉得吓人得很。” 付拾一点点头:“可不是么?也不知厉海能不能找出他的具体藏身地点。” 顿了顿,她又道:“我让春丽先将她们母子带去拾味馆了。他们两个人吓得够呛。” 罗乐清半点不意外,反倒是笑了笑:“我就知道小娘子必定心软。” 付拾一叹息:“能帮一把是一把啊!” 人生在世,当有难处时候能有人帮自己一把,又该是多温暖的事情? 所以,为了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幸运和眷顾,以身作则,给社会做个好的示范,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个事情,自然是也报告给了李长博。 李长博得知后,眉头都皱起来。 付拾一一看就猜到,他也觉得是有些想不通。 任由李长博在屋里来回踱步,付拾一安安稳稳的坐在那儿煮果茶。 这是用苹果和小金桔煮的。因为没有晒果干,所以付拾一用的新鲜的。这年头的苹果没有杂交培育,不仅仅是个头小,而且味道还不够甜,口感也不脆。但有一点好,就是果香浓郁。 最近也就苹果便宜,付拾一买了一筐子,放在屋里,那味道比熏香还厉害一些。 果茶煮出来的味道是酸甜的,付拾一还加了一点冰糖。 这样的一杯热饮,在冬天绝对是暖身子和补充热量的绝佳选择。 李长博终于想明白了,过来在付拾一对面坐下。 付拾一替他倒了一杯水果茶,知道他不那么喜甜,特地加了一朵苦菊在碗里,这样那一点淡淡的苦和菊花清香,就会冲淡那种甜腻。 李长博慢慢的喝了一口,轻声道:“若是想杀人,那个人不必那么麻烦。” “下药这个事情,他也只对死者做了。并没有伤害母子二人的心思。”他越往下说,神色越是肃穆:“如果想杀人,他不必用如此迂回的办法。而且这个办法也太容易不成功。” 第1063章 另有隐情 付拾一费了好些时间,才消化了李长博的意思。 然后她就忍不住手一抖,干巴巴的笑了一声:“这个……这个……是不是想太多了?” 李长博摇头:“我觉得不太对劲。说不太通。” 付拾一放下茶杯,认真想了一会儿,也开始渐渐的觉得说不通。 她沉思片刻,问李长博:“你觉得拿走账本的人,没有必要杀人。可是人是怎么死的?会不会是他从窗户进去之后,顺手将窗关上了?” 李长博认真问了一个问题:“那付小娘子如果是杀手的话,会顺手做这样的小事情吗?” 这个问题,付拾一仔细想了一会儿,就摇头:“我肯定先做正事儿。” “所以,窗户是怎么关上的?”李长博微微眯起眼睛,“难道是那个潜入的人玩的一个游戏?” 付拾一摇头:“他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如果是不打算杀人,就没必要玩这一出。如果打算杀人,那肯定直接杀人更合情合理。” 李长博垂下眼眸:“我觉得,荣娘有些问题。” 付拾一一愣,下意识道:“不会吧。毕竟……还有那么大一个孩子呢。就算过不下去了,也没必要……” 她总觉得不至于。而且荣娘不算美貌,基本也不太会因为中意别人,就干脆效仿潘金莲。 李长博的声音有点儿轻:“她过分冷静了一点,也过分不在乎了一点。比起罗箬的死因,她更想息事宁人。” 付拾一想了想当时的情景,渐渐的也开始有点怀疑起来,犹豫片刻后,于是她提议,“那就叫二祥来问问?他肯定已经打听出了左邻右舍那儿的事情。” 这方面,王二祥若是认第二,那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 李长博看付拾一,失笑:“你对王二祥倒是了解。” 付拾一干笑两声:“哈哈,哈哈——那是肯定的。” 毕竟人以类聚嘛!一起说八卦,它难道不爽吗?! 不过,李长博也很快叫来了王二祥。 见了王二祥,李长博就直接了当的切入正题:“邻居对罗箬的评价如何?” 王二祥立刻滔滔不绝:“说起来也真是神奇,左邻右舍对罗箬的评价,竟没有一个说不好的。而且都说罗箬这个人性情温和,又疼孩子,从来不和人起冲突。” “不过,罗箬并没有什么养家的本事。身体也不好。”王二祥叹了一口气,有点儿怜悯:“也正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才只有一个儿子,后头再没有别的子嗣。” “罗箬有时候要吃药,所以一年赚的钱,存不下什么。” “他婆娘有时候还要去给有钱人家浆洗衣裳补贴家用。”王二祥再叹一口气:“罗箬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更从来不去赌钱,也不去平康坊那样的地方,唯一爱好就是读书。” -- 第68页 “为了这个,他婆娘经常和他吵架。尤其是孩子去学堂的事情,两人最近吵了不少。” 听到了这里,李长博微微一扬眉。 就是付拾一也忍不住的轻轻挑眉。 这个事情……荣娘可没提过。 还有罗箬身上的抓伤——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心里都有了一点想法。 王二祥点头:“听说最严重的一次,都提到了和离。只不过罗箬不同意,后头也想法子挣钱了,只是没挣多少,就又病了一回。” 付拾一咳嗽一声,不知该做什么评价: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也是如此? “那荣娘呢?”说完了罗箬,付拾一又好奇的问了一句荣娘的事情。 王二祥好似早就猜到了付拾一会这么问,略亢奋的朝着付拾一动了一下,就忍不住卖关子:“荣娘这个人吧——你猜猜——” 李长博淡淡出声,将王二祥剩下的话掐死在摇篮里:“说重点。” 看着王二祥瞬间憋屈的脸,付拾一差点没笑出声。 最后,付拾一咳嗽一声:“快说,荣娘到底怎么样。” “荣娘这个人,有些好攀比。当初就是因为实在是嫁不出去,这才说亲给了家境不如何的罗箬。罗箬身体不好,家境一般,这些年,几乎全是吃祖上传下来的老本。”王二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都憋得有点儿红,嘴角止不住的要咧开:“荣娘曾经当街和罗箬吵起来,训斥罗箬。被人悄悄的笑话。说是个母老虎——” “而且,荣娘还曾经勾搭过一个租住在附近的外地商人。这个事儿只是捕风捉影,谁也不知具体情况如何。反正那商人是搬走了。从那之后,罗箬也不肯和她一起睡。” 王二祥压低声音:“荣娘到处说,那是罗箬不行了。” “不行了”这几个字,落到了李长博的耳朵里,倒是没引起他太多联想,他只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付拾一,而后眼神都暗了一下。 付拾一倒是“啧啧啧”了几声,“这么说来,至少荣娘心里应该是不满意的。” 不满意罗箬没有养家的本事,不满意罗箬的身体状况…… “她曾经和罗箬吵起来,还说罗箬怎么不去死。”王二祥叹一口气:“不过,他们倒是有一点好,从来不在孩子跟前吵。罗箬还拜托街坊,不要告诉孩子。” 说到了这里,王二祥都感叹一声:“罗箬是个好阿爷。” 李长博的关注点还是在案子上:“所以,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并不好,甚至荣娘还会对罗箬动手——那棍子……” 付拾一福至心灵:“擀面杖?” 三人面面相觑:……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然就对比一下?” 付拾一点点头,飞奔去了厨房,不由分说就抢走了厨子手里的擀面杖。 然后再一溜烟跑回验尸房。 引得厨子一路狂追,一面追还一面怒斥:“我只有这一根擀面杖!我只有这一根擀面杖!” 还回去是不可能还回去的。 付拾一表示:只要我跑得比厨子快,他的擀面杖就休想拿回去! 厨子的确不是个灵活的厨子,但付拾一绝对是个灵活的仵作。 当厨子追进了验尸房的时候,正好就看见付拾一拿着擀面杖在尸体的胳膊上比划。 在这一刻,厨子从灵魂中发出了怒吼:“不——” 第1064章 干不下去 付拾一感觉耳朵里的耵聍都有点松动。 看着厨子伤心欲绝且悲愤交加的样子,付拾一难得良心痛了一下。 她攥紧了擀面杖,保持微笑,柔声劝说:“其实也没碰到尸体——” “我就只有这一根擀面杖!用了好多年!”厨子见她丝毫没有还给自己的意思,差点就哭出声,“就不能买个新的吗?!” “那也不是不行……”付拾一尴尬一笑,怕他真哭出来,于是递给他:“要不你先拿回去吧。回头我再去买个新的给你?” 厨子却没接,反而狐疑的盯着她:“你刚才手摸尸体了没有?” 付拾一低头盯自己的爪子,实诚点头:“摸了。” 厨子当场就哭了:“那你还给我作甚!我还怎么用!好几年了!它跟着我好几年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看开点。”付拾一咳嗽,眼神不敢落在厨子身上:“你别难过了,到时候我给你买两根!” “我才不稀罕!”厨子跺脚,指着付拾一怒斥:“你怎么不把你的刀给我用!” 付拾一眨巴眼睛,实话实说:“我给你用也不打紧,你要不拿去?但是你拿来干嘛呢——” 厨子呆了半晌,最后含着眼泪转身就跑走,一面跑,一面气得嚷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罗乐清和徐双鱼在旁边看得是目瞪口呆。 李长博最后被念叨了一中午。 以及整个衙门最后吃的不是面条,而是揪的面片。 更以及,据说今天的汤,特别咸。 中午吃饭时候,付拾一看李长博频频揉太阳穴,便好心问他:“怎么了?怎么还头疼上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关切的样子,倏地笑了:“我为何头疼,难道付小娘子竟是不知?” 付拾一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今天没招惹他,于是就摇头:“我哪里知道?” -- 第69页 “擀面杖。”李长博意味深长的吐出这么三个字。 付拾一瞬间低头,干笑两声:“哈哈,哈哈,下次我买新的给他。今天事急从权,就没顾上那么多——” 好在李长博并不打算追究,只是抬起手来,继续揉太阳穴。不过脑子也有那么一瞬间的走神:付小娘子将来生的孩子,会不会也这么调皮…… 想了想,最终李长博还是觉得挺好的。 吃过饭,付拾一将自己对比情况跟李长博说了:“那伤就是擀面杖打出来的。” 李长博问付拾一:“那,罗家可有擀面杖?” 付拾一很笃定:“李县令你去问问,整个长安,就没有哪家是没有擀面杖。” “所以,很有可能是荣娘打的?”李长博如此说道,最后又看一眼付拾一:“但是这个事情,没有证据——” 付拾一点头:“所以还得问问邻居。” 这个任务就交给了王二祥。 王二祥喝干面汤,豪气干云:“我这就去!” 付拾一也看李长博:“那咱们再找荣娘套套话?” 李长博颔首。 荣娘很快就过来了,只是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她略有些不安的问:“可是又查出了什么证据了?” 李长博先上上下下打量荣娘一番,并不言语。 他深沉的目光显然给了荣娘很大压力,眼看着荣娘就更瑟缩一点,眉头也皱起来。 付拾一在旁边轻声问:“我们发现,你丈夫身上有不少的伤。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荣娘立刻摇头:“不知道,他和我并不在一个屋睡,我也看不见——更不会问。” “你们为什么分房睡?是夫妻不和睦?”付拾一立刻就顺着荣娘的话往下问。 荣娘一愣,忽然就卡了壳,没言语了。 李长博沉声开口:“我们已经知晓,你想和丈夫和离。” 荣娘惊惶的看李长博,还是没开口。 李长博盯着荣娘眼睛,说下去:“和离不成,你也不想继续过这种日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故意杀了他。对吗?” “药是你下的。窗户是你关的。你就是想让人觉得,他是粗心大意,才会意外死了的。”李长博勾起嘴角,似是在微笑,可脸上却霜寒一片,“你为何会想到这个方法?是因为这几天,衙门刚帮一家人收拾了尸体。死因正好是这样。所以你就想到了,如此杀人。” “我没有。”荣娘用力摇头,神色有点儿慌乱。 李长博还是那副样子,目光锐利得像是能破开层层谎言,直达真相:“没有?那你为何半点不伤心?为何不愿查真相?” 荣娘被看得低下头去。 李长博淡淡道:“若是现在自己交代,我可给你从轻发落。若是我这头证据确凿,休怪我无情。” 顿了顿,他笑了笑,说了个事实:“别的是查不出,但是药从何处买的,倒不难。” 付拾一笑眯眯提醒:“不要小瞧咱们衙门的本事。” 荣娘哆嗦了一下。 李长博也不着急,只慢悠悠的喝茶等着。 付拾一也开始悠闲的嗑瓜子。 也不知李长博从哪里弄来了好几十斤南瓜子,付拾一干脆就给全弄出来了。弄出了奶油味,焦糖味,好吃得停不下来。 荣娘良久才说了句:“我没杀人。你们也说了,是别人——” “药是你放的。窗是你关的。”李长博言简意赅:“人是死于烧炭。便与旁人无关。” 荣娘抖抖索索成了一团,最后就忽然给李长博跪下了:“我一时糊涂,才做了这样的事情!我是一时糊涂哇!” 李长博显然没有怜惜的心思:“那你便仔细说说,你是如何一时糊涂?” 付拾一差点就海豹鼓掌了。 这个案子,没要了一天,这就要破了?!也太快了点…… 荣娘痛哭出声:“家里一穷二白,眼看要过年,连一件新衣都做不起,他还要买纸笔,还要买书!这日子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我和儿子连炭火都舍不得烧!他烧着炭火,吃着细粮,天天都说挣钱,可挣的钱,要不了三天就要回去买了书!多少年了,家里也没存下来一个钱!” “和离他也不肯!说儿子是他罗家的种,不肯让我带走!可儿子跟着他,能过什么好日子?!” 荣娘嚎啕大哭:“我真受不了了!” 第1065章 如何作案 荣娘嚎啕大哭,以至于房梁上的灰都扑簌簌掉下来。 付拾一盯着荣娘,有点无话可说。 这种事情,旁人还真没什么可说的。 李长博倒是心平气和说了句:“两姓婚姻,开头容易,相守难。只是不管如何,不该动杀人之念。不为自己,也该看孩子。” 付拾一仔细一琢磨这话,也点头深以为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荣娘也不知是不是听到这话意难平,忽然反问李长博一句:“若是李县令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当如何?” 这话吧,还真将人问住了。 付拾一思量一阵子,觉得估计是自己,也觉得愁得慌,说不定就带着孩子跑路了。 不过她也挺好奇李长博会怎么回答的,当即就也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咳嗽一声,言简意赅:“回娘家。” -- 第70页 付拾一当场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这理直气壮的语气,这毫无迟疑的作法,李县令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荣娘也呆了一下,好半晌才回过魂来:“那没有娘家怎么办?” “那就不管他。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不与他煮饭,也不与他说话。”李长博张口就来:“时间长了,他自然而然就明白该做个决断。” 付拾一只想双手双脚鼓掌:李县令不是妇女,胜似妇女啊!这一招又一招的—— 李长博被付拾一看得略不自在,伸手摸了摸下巴:“怎么了?” 付拾一点头:“没什么,就挺好的。我觉得李县令有这样的智慧,将来必定是婚姻美满。” 李长博咳嗽一声,压下笑意,尽力绷住脸皮:“借付小娘子吉言。” 说完深深的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 荣娘是彻底哭不下去了——她感觉自己杵在这里,就是多余。 “你将过程说一说。”李长博显然也知道这个时候说别的不合适,故而重新开口问荣娘。 经此一番,荣娘眼泪也是没了,干巴巴的就开始说经过。 “我夜里睡不着,所以就让大夫开了点药。那个药粉我试了试,觉得效果不错。然后听说了那家人一家人都烧炭死了,所以就动了那个心思……” 荣娘小心翼翼看一眼李长博,发现李长博没有丝毫多余表情后,这才说了句:“他夜里熬夜,要喝茶水,我就给他加了点药粉。估摸着他喝了,听着里头没动静了,这才起身悄悄过去。” “不过,那时候窗户已是关着的。”荣娘说到这里,自己也皱起眉头:“我也没多想,又怕没关紧,所以干脆就将窗户锁上了。” 李长博颔首,渐渐面上出现了深思的神色。 而后,再问:“当时书房情景如何?” 荣娘回忆了一下,很笃定道:“他已经自己躺下了,屋里也没别的情况。账本那些,瞧着也没什么变化,反正第二天进去,他还躺在那里,并没有什么两样。” “账本呢?”付拾一轻声问了句。 荣娘皱眉回想,还是摇头:“没有,没有变化。不就是箱子里那些吗?桌上就一本。” 李长博点点头,“你走的时候,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他睡得很熟。”荣娘低下头,声音渐渐哽咽:“我也犹豫了那么一下,但是……我还是关上门走了。”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可是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荣娘又开始嚎啕大哭:“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啊!” 付拾一和李长博也没管,直到荣娘自己停止了抽泣,李长博这才又开口问:“从拿回了账本开始,他就没出门了?” 荣娘摇头:“没有,从拿回了账本开始,他就没出门,每日几乎都不出书房,吃饭都要送进去。我也不知他怎么就这么痴迷这些!” 听这话,荣娘好似有些怨言。 “那你听他说过,账本不齐全这类的话吗?”李长博一直在看荣娘的表情。 荣娘直接就摇头:“没有。他和凛儿说过,这次十分顺利。等明日交了活,就带他去拾味馆吃那大肘子——” 忽然被点名的付拾一:……就很有点儿微妙。 李长博再将罗箬平日和什么来往的事情也问了一遍。 这次荣娘是真不知道了。 再问其他的,荣娘也不知道。 最后问起荣娘是不是用擀面杖打过罗箬,荣娘尴尬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木然承认了:“他将我的陪嫁银镯子拿走,当了押金,问人借了一本孤本书回来看。” 付拾一有点儿明白了。忽然也有点儿理解荣娘。 不是所有女人都是泼妇,最开始每个女子成婚时候,也都是想好好过日子。 最后变成这样,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只是…… 付拾一看着荣娘,轻叹一声:“可你真不该杀人。如今,凛儿该怎么办?” 一提起儿子,荣娘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最后就给付拾一和李长博跪下了:“我求求你们,就放过我吧。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我还有儿子要养——” 荣娘膝行到了李长博面前,伸手去拉李长博的衣裳,那苦苦哀求的样子,让人止不住的心软。 只是李长博轻轻后退一步,冲着荣娘摇摇头:“法不容情。” 荣娘一下子失了平衡,趴到了地上去。 地上冰凉,可荣娘却好似没有知觉,半点也不在乎,只兀自哭得伤心。 付拾一发现,其实罗箬的死,荣娘虽然后悔,可依旧是没有伤心。反倒是对于年幼的儿子,才是真正的愧疚和难过。 如果没有儿子,估计荣娘连后悔都不会有多少。 夫妻做到了这个份上,也是真的悲哀。 付拾一轻声道:“你家还有别的亲戚吗?能收留凛儿吗?” 荣娘摇头,上气不接下气:“亲戚早就不来往了,不可能收留凛儿。” 付拾一沉默片刻,才问荣娘:“那你若放心,可以将凛儿放在拾味馆。我们还缺招呼客人的人。他也可以帮忙洗菜,摘菜。不说多少工钱,饭是能吃饱的。” 李长博侧头看付拾一一眼,心里不由盘算:付小娘子的拾味馆,会不会将来人满为患? 第1066章 心头盘算 -- 第71页 荣娘最后只剩下了拼命给付拾一磕头这一个动作。 付拾一赶紧拉住荣娘。 要不是力气大,估计还拉不住。 她轻声叹道:“我就是心疼孩子。只是即便是如此,孩子也会被耽误。若你们都好好的,就可以送孩子去学堂,将来又是多光辉灿烂的未来?” 荣娘哭到浑身颤抖。 可惜,世上却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将荣娘带下去签字画押时候,谢双繁还忍不住说了句;“这个事儿……倒也挺快。” 上午的案子,下午这就破了。 也没费太多事。 李长博倒神色平静:“我去一趟拾味馆。” 付拾一却有点儿迟疑:“现在就去说啊?” 李长博颔首,“迟早都要说。” 付拾一焉头巴脑,磨蹭半天,才跟着李长博回拾味馆。 路上,一路的长吁短叹心里发愁。 凛儿今年也十二了。 算起来也不小,可是搁在现代就是个小学刚毕业的孩子。一想到这个,付拾一就有点儿止不住的心疼和犯怵:跟小孩子沟通,实在是不擅长。 李长博见她那样,就扬眉:“付小娘子说收留孩子的时候,倒不见如此。” 付拾一可怜巴巴:“那不是一时嘴快嘛。” 李长博轻笑:“一会儿我来说。” 付拾一狐疑看他:李县令这是心疼我,还是心疼凛儿呢? 反正不管如何,两人很快就回了拾味馆。 凛儿就坐在门口,眼巴巴的张望。 一看就知,他肯定是在等荣娘回来。 只是荣娘却不会回来了。 李长博走过去,声音柔和了些:“咱们去说说话?” 凛儿抬头看李长博,对视一眼之后,点头应了,乖乖的起身,跟在了李长博身后。 付拾一将两人带到了后院堂屋里去。 猫奴正在堂屋烤火,听见动静,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看一眼付拾一,冲着李长博叫了一声,然后就又团起来继续睡。半点也没有要起身让个位置的意思。 也许是这半年伙食太好,如今猫奴胖得不像话,皮毛更是油光水滑,仿佛上好的缎子。 瘫在那里的时候,更像是一张小毛毯。 李长博自己坐下后,也让凛儿坐下。 结果没等李长博开口,凛儿就站在那里问了出声:“我阿娘是不是不回来了?” 这话问得屋里整个静默了一下。 李长博看着凛儿红着眼眶,一脸忐忑不安的样子,也没卖关子,更没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而是直接点了点头:“对。” 凛儿攥紧了拳头,紧紧的盯着李长博:“为什么?” 李长博还是没半点委婉:“因为你阿娘杀了人。” 凛儿不说话了。 付拾一抿了抿嘴,有点想揉揉他的脑袋,宽慰他两句,但是想着自己宽慰人的技术,她又默默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长博也不管凛儿是否接受了,直接往下说:“接下来,你就在拾味馆吃饭打杂。每个月也给你工钱。你可以拿去买纸笔。你家里有些书,启蒙过了吧?若是你有什么不懂,也可问我。只要是闲暇时候,都可。” 付拾一惊讶看李长博,偷偷抿嘴笑了:我家小男朋友真是善良呀~ 凛儿也有点儿惊讶,看过了李长博又看付拾一:“你肯要我?” “嗯,不是可怜你,你是凭自己的力气挣一口饭吃。”付拾一笑着解释,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凛儿的头:“钱不会很多,但是闲下来的时间,你都可以自己去读书。你想住在这边也可以,想住在自己家里也可以。” 十二岁了,应该可以自己生活了吧?付拾一不是很确定,所以问李长博:“他应该能自己住了吧?” 李长博很笃定:“嗯。”不会也可以学。 凛儿也点头:“我什么都会。” 他顿了顿,又问李长博:“我阿娘会……死吗?” 李长博沉默片刻,轻声道:“应该不会死。但是可能很多年都回不来。” 甚至也可能死在流放的路上。 “那我等着她。”凛儿攥紧拳头,再小心翼翼问一句:“那我还能去见见她吗?” “可以。”李长博点头:“想看你娘你就告诉方良,让他带你去地牢。” 凛儿点头,沉默了。 李长博想了想,问凛儿一句:“你耶娘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凛儿低着头,看不见他表情,只见他碾了一下脚尖,过了很久才说了句:“我都知道。他们会吵架,还会打架。” “我阿耶其实已经改好了。”凛儿声音带着哭腔:“昨天,我阿耶跟我说,以后再也不那样了,以后好好存钱,给我娶媳妇——” 豆大的眼泪从他眼眶滑落,砸在地上摔碎成了八瓣儿。 凛儿从最开始的低声沉默,渐渐双肩耸动,哭声也开始止不住。 付拾一揉了揉他的头,轻叹一声。 随后就让春丽带着凛儿去洗脸吃点东西。 人都走了,付拾一就和李长博两个开始相顾无言。 李长博问她:“在想什么?” 付拾一沉默良久,才轻叹一声:“我在想,粉饰太平真的是最不妥当的办法。” 李长博“嗯”了一声,郑重其事:“所以以后付小娘子心里若有什么事,千万与我说出来。” -- 第72页 “那你也是。”付拾一看了自家小男朋友一眼,心情一点点缓过来:“不过,你是怎么敢直接试探荣娘的?” 李长博认真想了想,最后却说出了个极其玄幻的话:“直觉?” “那你直觉一下,潜入罗家的人到底是谁?”付拾一扬眉,丢给李长博一个大难题。 李长博无奈轻笑:“没有那样强烈的直觉。” 然后他就岔开了话题:“对了,付小娘子想去冬猎吗?今日有人递了请帖来。” 付拾一顿时手痒痒:“就像是上次那样,骑马去打猎?” “嗯。紧挨着骊山。”李长博笑容更深几分:“刚好我给付小娘子定的弓也做好了,付小娘子可以试试。” 顿了顿,他又一笑:“再过几天,宫里要准备去汤泉宫。付小娘子想去吗?” 付拾一瞪圆了眼睛:“汤泉宫!” 没有猜错的话,难道是那个华清池那里吗?!好像只有那里,才有温泉! 第1067章 富贵人家 对于冬天泡温泉这个事情,恐怕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拒绝。 付拾一当即就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案子这头也没有新进展,付拾一干脆也不去多想,收拾了东西就准备出发。 组织冬猎的,是另一个世家大族崔家的一个郎君。 崔家这位崔六郎刚及冠,又定了亲,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所以就组织了这场冬猎。 温泉庄子也是他们家的。 听说邀请了不少世家子弟,勋贵人家。 只是付拾一还是兴致勃勃的,不过听说了仔细情况之后就有点儿犹豫:“都是世家子弟熏给人家,我混进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别人议论李长博就不好了。 到时候乘兴而出,败兴而归,多没必要。 李长博认真摇头:“付小娘子不必多想。到时候敏郡王,还有河源郡主,春见都会去。” “我们几个在一处玩就是。”顿了顿,他又笑到:“若师付,小娘子觉得不自在,改日我再办一次宴,请他们来。” “虽然我没有温泉庄子,但是有一处梅园,眼下正是盛开之景。” 说到这里,李长博又轻笑一声:“反正迟早都是要打交道的,正好看看谁值得来往。” 付拾一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当即微微的扬了一下眉,心里说不出的慰帖:自家小男朋友永远都是这么贴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付拾一自然也就抛开了那些疑虑,高高兴兴的爬上了马车。 本来,付十一还想要罗乐清跟着一起去,不过罗乐清拒绝了。 付拾一也就没有勉强。只是上了马车之后,忍不住悄悄地和李长博感叹:“别看乐清每次都说没事,可是她心里其实一直就没缓过来。” 李长博倒是觉得正常,“毕竟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轻易接受。她回避从前的一切,也是情理之中。” 付拾一叹气,略有点担忧:“我就是害怕,她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最后就憋坏了,这么久了身上的伤是好了,但是她身上一点肉也没长。反倒是更瘦了一点。” 看着付拾一这个样子,李长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咱们就别操心这么多了,她不肯说,咱们逼她也没有用。” 付十一忧伤的叹了一口气。也是无可奈何。 一路到温泉庄子,付十一都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靠在李长博的肩膀上,口水都快流出来。 她心虚的抹了抹嘴唇,然后偷看李长博,见李长博看书看得聚精会神,这才悄悄松一口气,坐直了身,若无其事的问他:“还有多久才到?” “已经是到了。”方良在外头哀怨的回答了一声:“郎君不让我们叫您。” 所以硬生生的停在这里等着。 这么大的风雪……方良缩了缩脖子,又把自己的胳膊抱紧了一点儿。 春丽看着方良那副缩着脖子的样子,表示出了鄙夷:“明明也没有多冷。” 一边说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个蜜渍杏干。 杏干酸酸甜甜,春丽愉悦的眯了眯眼睛。 方良:…… 而里头付拾一听到方良的话,之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长博,李长博自己倒是一脸淡然十分自然的开口:“那现在咱们进去吧?” 因为这里离长安城有一段距离,所以受邀过来的人,今天晚上都要在这里住上一夜。 故而并不着急。 这首温泉庄子修建的十分秀丽。 这里温泉庄子,所以温度高一些,植物长得也更茂盛,葱绿。 虽然天上依旧在洋洋洒洒的飘着雪,可是庄子里却全然一派花团锦簇,郁郁葱葱。 甚至还有一个荷花池。正开着荷花。 付拾一从来还没见过这样的景色,当即就土包子进城的张大的嘴巴惊叹:“这也太厉害了!” 李长博轻笑了一声,弯腰凑到付拾一的耳边轻声与她言道:“付小娘子不必惊讶。在长安城附近,虽然我们家没有温泉庄子,但是在其他的地方有,到了冬天,全靠这些温泉庄子,我们才能吃上菜。” 付拾一顿时明白了:这是拿温泉当大棚用呢。 不过,这该死的有钱人。 因为池子里的水是温泉水,所以不仅看着荷花,而且现在还是水气蒸腾缭绕,仿若仙境一般。 -- 第73页 而行走在这,其中的人就像是穿梭在云雾中的仙人。 其中又以李长博最像。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头遗憾:要是有相机的话,把这一幕拍下来多好。 仆人将他们带到了房间。 因为考虑到两个人是一起来的,所以就安置在了两隔壁。 如今客房这一块虽然有两个院子,但是房间基本上都已经住满了人。 这会儿好多人都聚在一起说话聊天儿,互相引荐。 光是看着就十分热闹。 李长博的到来,显然将这个热闹引向了高潮。 面对过来打招呼的人,李长博都是微笑颔首,并不过多寒暄,不过倒是与每一个人都介绍了付拾一。 反正半点没让付拾一觉得自己被冷落了。甚至最后还有点儿烦不胜烦。 河源郡主和卢知春是一起来的。 两人站在一处,俨然一双璧人 光是看两眼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不过在看到付拾一的时候,河源郡主就瞬间抛弃了卢知春,一把就将付拾一拉住,热情介绍起了这个庄子的好处以及泡温泉的好处。 看那样子,是恨不得立刻带着付拾一去温泉里泡着。 卢知春无奈地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回以无奈的微笑。 而后两人也自然而然的就凑到一起说话。 “不是说年底了,你们衙门十分繁忙?而且从前如何叫你你也不来参加这些。”卢知春打趣李长博。 李长博言简意赅:“付小娘子早些年身体受了寒,所以需要想办法调理一下。” “除辛说泡温泉比吃药更管用。” 卢知春愣愣的看着李长博:“我要不是看着你变成这样的,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李长博目光落在付十一身上,微笑:“我不想着她,却又想着谁?” 第1068章 人间值得 付拾一和河源郡主约了下午一起骑马,试试看能不能比赛一场。 主要是付拾一会骑马,但是弓箭这一块,也就是上次河源郡主教导了一下。 所以骑着马去打猎,还是有些难度。 只不过刚刚吃了午饭,天就阴了下来。 雪也一下子就下大了。 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更有点看不清路。 这样一来也没法出门打猎。 所以最后只能改成了泡温泉。 但是泡温泉也有泡温泉的玩法。 付拾一不得不承认:只有自己想不到的,没有这些有钱人做不到的。 温泉被分成了好几个池子。 有小池子也有大池子。 大池子也不是一眼看到头的那种,而是中间加了屏风和隔断,但是又能保证有一条小小的通道。 正好能让一个小木船通过。 而通过高低错落又营造出了水流。 这个水流就能载着这个小木船飘飘荡荡。 水波主流。 小船不大,但是放上一壶酒是妥妥当当的。 这种玩法类似于击鼓传花。 鼓声开始,小船就被放到水流上轻轻一推,与此同时那个人就会说,出接到小船的人需要做什么。 只要鼓声没有停止,隔间里的人就能伸出手来,继续推小船。 当鼓声停止的时候,谁也不许再动小船,让它飘到哪里就是哪里。 不管落在谁的小隔间前面,里面的人就得按照上一个人说的办。 若是办不到,就自罚一杯。 通常也不会太难。尤其是这种男女都一起参加的,谁也不会太过。 毕竟出来玩耍是为了交朋友和高兴,可不是为了刁难别人。 当然也有个人能力十分出众的人,在这个时候大出风头。 这也正常。 而且这个游戏也允许几个人搭伙。所以就更加没有难度。 河源郡主理所当然的就要和付拾一待在一个小隔间里。 在更衣室换过衣裳,河源郡主就迫不及待的拉着付拾一要进温泉。 谢颖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谢颖长得很干净,大大的杏仁眼,几乎没有一根杂毛的柳叶眉,小巧却又高又挺的鼻梁,加上轮廓分明且厚度正好的嘴唇。 不是那种特别妖娆艳丽,特别让人惊艳的感觉。 而是另外一种干干净净和和气气的感觉。 让人觉得很舒服。 谢颖和河源郡主的关系也不错,河源君主看了一眼付拾一,付拾一也没什么异议,直接点了头。 于是三人就一起选了个小隔间,直接进去了。 这种模式有点像是日本的温泉。 边上是台阶,底下是一圈石头,人可以坐在石头上或者靠在石头上,水也不太深,最深的地方也就是齐胸。 水有淡淡的硫磺味,但是不太浓,温度也不算特别高,踏进去就感觉到一股暖意。 最关键的是,头上飘落着雪花,身子却暖融融的——这种感觉简直是太棒。 另外小隔间还飘着一张厚厚的木板。 木板上可以放一些瓜果点心,这样随时都能够取用。 不得不说也是十分贴心了。 靠着那条。筱筱传道的那边是用木头屏风隔开的,只留下了一个一人宽的小门。 从这里可以拿船上的东西。 但是也是有纱幔垂下来,这样就能够遮挡。 -- 第74页 毕竟泡温泉大家都穿得少,而且互相离得这么近,肯定要注意一下。 付拾一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些精巧的设计,这些制作精良的器具,真的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要不是世家大族代代传承,代代完善,怎么可能一口气弄得出来这样舒心又惬意的温泉? 从前在电视上看的古代人泡温泉,都是穿的亵衣亵裤,现在付拾一才算是知道,原来是有专门的泡温泉的衣服。 宽大的浴袍自然不用说,关键是里头的衣服,其实也是有些像泳衣的——至少是很贴身。 不会因为衣服太过宽松而在水里飘荡起来。 河源郡主穿了一件大红的,有点儿像是个加了裙摆的肚兜。 不得不说,河源郡主的身材,就像付拾一想的那样好。 付拾一的目光,忍不住地落在了河源郡主的胸口。 然后从嘴角流下了羡慕的眼泪。 不只是河源郡主,就连谢颖这样看起来特别柔美温和的一个人,也没比河源郡主差多少。 反正付拾一觉得他们是各有千秋。 然后忍不住有些羞愧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河源郡主将付拾一的动作看的分明,于是干脆利落的翻了个白眼:“赶什么赶,反正不挡也看不到什么——” 这话实在是太狠,付拾一呆了一下之后,干脆就自暴自弃的松开手,然后更加不客气地盯着河源君主看:“那我多看两眼,说不定也能学一学——” 旁边的谢颖,顿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整个人都笑得花枝乱颤。 甚至还荡漾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水波。 付拾一嘴角的眼泪就流得更加凶猛了:怪不得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呢。要是我我也过不去呀…… 河源郡主又白了付拾一一眼:“都是女人,做出这副色狼的样子做什么?难不成我们还怕了你?” 付拾一顿时正襟危坐,坚决不肯将目光挪开:“欣赏美是每一个人的能力。我只是在欣赏美好的事物而已。” 河源郡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付拾一一遍,然后恍然:“怪不得你也喜欢李长博!” 付拾一更加正经了:“我想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不喜欢李县令吧?不过我喜欢李县令,不只是因为李县令长得好看。真的。” 谢颖就笑得更加厉害了。 就连河源郡主也是止不住的笑。 等到笑够了,河源郡主就压低声音问付拾一:“你知道吗?王家那个事儿恐怕最近就要尘埃落定了。” “最近王家在跑不少关系。送出去不少好礼。钱花得跟流水一样。” 付拾一摇了摇头:“我没关注他们家。还真不知道这个事情。” “那你知道不知道,那一位现在怎么样了?”河源郡主更加压低了声音。 谢莹也凑上来:“郡主说的是那一位?据说是幽禁起来了——” 河源郡主神神秘秘的:“哪里是幽禁?” 第1069章 光芒四射 显然看这个样子河源郡主应该是知道一些内幕,不过付十一并没有打听的欲望。 反倒是谢颖点了点头,感慨地说了句:“从前陛下对他不薄,谁也没想到他会做那样的事情。现在这样也算咎由自取,就是陛下那头——” 付拾一轻声言道:“一个人犯了错就要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陛下没有必要自责。更没有必要愧疚。” “而且鼓声已经响起来了。” 河源郡主和谢颖这才听到咚咚咚的击鼓声。 击鼓的是崔家的婢女,蒙着眼睛,所以什么也看不见。这样才能更加随意。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次鼓声停的时候,恰好那艘小船就停在了李长博河卢知春两人那儿。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隐隐带笑,更不约而同:“你先?” 最后还是卢知春先。 卢知春扫了一眼上面的字条,顿时有些无奈。 上面竟然写的是歌一曲。 这下顿时不少人都开始起哄。 毕竟平时卢知春参加诗会不少,大家都知道卢知春也是极有文采之人,可要说唱歌…… 付拾一也有点儿期待的捅了捅河源郡主的腰眼儿:“你听过卢郎君唱歌吗?好听吗?” 河源郡主摇了摇头,居然也有点儿期待:“这个我还真没听过。” 卢知春也不扭捏轻笑一声之后就清了清嗓子。 李长博要了一面鼓,替卢知春伴奏。 这下就轮到河源郡主问付拾一:“原来李长博还会击鼓?” 付拾一也有点儿惊奇:“我还第1次听呢。” 鼓声很快响起,不得不说李长博还是有点儿技术的。 只是这个鼓声并不是特别欢快,而是一种苍凉的豪迈。 卢知春很快就开始唱。 唱的竟然是诗经里的《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兴于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兴于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卢知春看着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仙人。 和这样的气氛还真有点儿不沾边。 只是不看脸,光听声音还是挺有感觉的。 付拾一就陡然发现自己原来不仅仅是个颜控,还有点声控—— 然后她就心痒难耐的有点儿想知道:李县令的声音,不知道唱歌会不会很好听? -- 第75页 不过平时李长博的声音倒是挺好听的。 尤其是在说情话的时候,总能让人轻易的酥酥麻麻起来。 好似声音里天然就带着磁性和电力。 卢知春一曲歌罢,河源郡主率先带头鼓掌,看那样子明显有点小小兴奋。 付拾一压低声音给河源郡主出馊主意:“你要是喜欢,等成亲之后让他天天给你唱晚安曲。” “晚安曲是什么?”谢颖倒是个好奇宝宝,最先问了出口,满脸都是求知欲:“是夜里唱吗?” “是睡觉之前唱,睡觉之前要是听这个声音温温柔柔的唱上一曲,那肯定睡得更好呀!”付拾一忍不住搓了搓手。 河源郡主眼前一亮,不过随后更加怂恿付拾一:“付小娘子可以也试试。李长博那么厉害,说不定唱歌也有一套!”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这不是怕我自己把持不住吗?” 虽然付拾一从来没有想过,只是耍个流氓,但是在成婚之前就做出把持不住的事情,还是不太好,万一李长博反悔了怎么办? 河源郡主看着付拾一,彻底的服气了:所以其实并不是李长博哄骗幼女,而是付拾一主动的? 河源郡主表示真是刺激。 谢莹也是目瞪口呆,脸都红扑扑的。 接下来鼓声又起,小船继续往前走,一路晃晃悠悠,带起了紧张情绪。 就是要这样玩起来才刺激。 又一次鼓声停顿,这次确实落在了女眷这边。 河源郡主一听声音就认了出来:“这不就是崔家六郎的未婚妻吗?她是大理寺卿的幼女,叫她瑗娘就是。姓程,名珍瑗。” 顿了顿河源郡主补上一句:“是长安城有名的才女,而且十分美。都说崔六郎是捡了大便宜。” 付拾一为这么一说,顿时就有点儿好奇:“有机会一定要看看。” 河源郡主的眼光可高,能背河源郡主说事十分美,那肯定就离倾国倾城也不远了。 谢颖兴致勃勃地说:“晚上吃饭的时候就能瞧见的。这次崔六郎办这个宴会,主要也是因为瑗娘。他就是想要哄瑗娘高兴。之前瑗娘因为一些事情,有些郁郁寡欢的。” 河源郡主对这件事情也有所耳闻,当即点了点头:“崔六郎也算是个有心的了。” 三人悄悄的躲在这里说八卦,然后听瑗娘做了一首诗。 诗的好坏付拾一不太知道,但是应该不是背诵,而是当场直接写了一首。 所以付拾一佩服得五体投地。 很不巧的事,河源郡主对文学的方面就根本没什么兴趣付拾一,除了会验尸之外也就会做饭,就连看起来有点文艺气息的谢颖,最擅长的居然也只是弹琵琶和下棋。 所以三个人简直听得一愣一愣的。 瑗娘这样厉害自然是引来了一片喝彩声,谢颖悄悄的跟付拾一,他们两个人嘀咕:“夸得最厉害那个就是崔六郎!” 付拾一也就跟着点头:“那看样子,崔六郎还挺会哄未婚妻的。” 河源郡主抱以重望的拍了拍付拾一,语重心长:“一会儿要是轮到我们你也去露一手,然后李长博要是不夸你,我替你揍他!夸的不满意也揍他!” 付拾一顿时斜睨河源郡,主非常实诚的问出了自己的心声:“郡主恐怕不是想听李县令夸我,是想揍他?” 谢颖扑哧一声就乐了:“你来长安来的晚,不知道从前李县令都是怎么不给咱们郡主好脸的。她就是心里头记恨!” 河源郡主轻哼一声:“我不是记恨,我就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天天那么目下无尘的——再说了,你们迟早要成婚,早点让他知道你是有人护着的,将来他就不敢欺负你了。” 付拾一了然的点了点头:“你就是以后还想揍他。” 河源郡主小小的心虚:“话也不能这么说……” 说着说着话就又过了几轮,小船儿晃晃悠悠的就到了她们的小隔间前面,而这个时候正好鼓声就停了。 第1070章 欣欣向荣 河源郡主将纸条拿过来打开,瞬间脸就绿了。 然后直接将纸条递给了付拾一和谢颖。 两人一看脸色同样也是有些艰难。 上面写的:以雪为题,作诗一首。 付拾一悄声建议:“要不咱们还是自罚一杯吧。” 河源郡主瞪了付拾一一眼:“就算是胡诌也要说两句呀!直接就认罚,岂不是显得咱们一点儿才情也没有?” 然后河源郡主和谢颖两个人十分默契地将目光都落在了付拾一的身上。 付拾一后退一步,刚要推辞,就被河源郡主率先高声言道:“下面就请付小娘子咏诗一首!” 对于河源郡主这种行为,付拾一表示要秋后算账。 不过显然河源郡主已经深暗付拾一的心思,当即笑眯眯地将自己头上的金簪子拔下来,拍在了付拾一跟前:“你只说有没有!” 付拾一的眼里,瞬间就只剩下了金灿灿的一片,脑子自己就做出了判断:“有。” 谢颖愕然看着付拾一,肩膀都抽抽。 在金子的刺激下,付拾一觉得自己文思如尿崩。 毕竟小时候还是背过。什么唐诗三百首,诗词精选,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也有那么几首,让人记忆犹新。 付拾一没费多大功夫就有了选择,然后清了清嗓子,直接开了口。 -- 第76页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总不见。” 像李白杜甫这类的大诗人,付拾一是断断不敢抄的,主要是年代太近,回头就得穿帮。 更主要的是付拾一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和李白见上一面,要个签名。 所以更加不可能抄袭李白。 最后思来想去,也就清代的郑板桥这首最合适。 这样一首诗下来,别说是其他人就是不怎么懂诗词的河源郡主也愣了。 河源郡主憋了半天,只能竖起大拇指,特别违心的说了句:“就……挺有童趣的。” 这样一首诗在词藻华丽滂沱大气的唐代诗理,的确是有点儿被他们看不上眼。 而卢知春和李长博两人也是同样的惊愕。 卢知春用手肘撞了一下李长博,憋着笑“好心好意”提醒道:“李县令就不打算说点什么?也得学学崔六郎。” 李长博抿了一下嘴唇,觉得还是有那么几分艰难,不过仔细将付拾一这首诗在舌尖上滚了几滚之后,他忽然又觉得好像也挺有意思。 最后他轻轻咳嗽一声,到底还是扬声开了口:“付小娘子这首诗,可谓是别出心裁。而且朗朗上口,十分有意趣。前面几句看似平平无奇,可最后一句却蓦然就将梅园清雪一副盛景描摹得活灵活现。实在是心思巧妙,心思巧妙啊!” 卢知春万万没想到,自家好友竟然变得如此谄媚。 一时之间他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 李长博倒是越说越神色自然,现在几乎已经是完全无所谓了,还特地补上一句:“这样巧妙淳朴的诗,反倒是比刻意为之更叫人惊叹。不信诸位细细品鉴,就知这首诗,每一个字都恰到好处。” 付拾一觉得自己脸上都要烧起来了。 她当然知道人家郑板桥也是著名的大才子,写出来的诗当然也是每个字都恰到好处—— 但是这种和唐朝风格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怕是唐朝人还欣赏不来吧…… 所以李长博这样夸奖,真的是辛苦了他的良心。 付拾一在这一刻只想让李长博快点儿消停,然后再给他颁发一个睁着眼睛说瞎话奖。 当然尴尬归尴尬,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美滋滋的。 毕竟李长博说这些话都是为了她。 所以付拾一就捂着红彤彤的脸颊,嘿嘿嘿地笑了出声。 河源郡主鼓的腮帮子,只觉得一阵牙酸。 谢颖更是瞪圆了眼睛,喃喃道:“这真是李县令说出来的?” 不仅谢颖有这样的疑惑,其他人同样也有这样的疑惑,反正好半天竟然也没有另外一个人出声。 最后还是卢知春给李长博解了围,夸奖几句之后,他就催促继续玩游戏。这才叫事情给岔开了。 不过这一幕到底还是让人印象深刻。 毕竟谁也没想到付拾一还真敢信口说出这么拙朴的诗。 更没想到李长博还真能夸得下去。 一个敢说,一个敢夸,这下所有人都算确定了:都说李县令突然改了性子,现在看来是真的。 一时间不少女眷都在心头暗暗的琢磨付拾一。反正整个汤泉这边都有一股淡淡的醋酸味。 付拾一甚至打了两个鼻涕。 接下来大概是老天爷都同情付拾一她们,再也没让小船儿停到她们的面前。 足足泡了有一个时辰,这场游戏才算是结束。 众人心满意足,肌肉松软的从汤泉池子里爬起来,各自去更衣整理,稍作休息。 然后就能出来晚宴了。 因为不能出去打猎,所以就有人提议玩投壶。 这个活动,河源郡主就十分喜欢。 拉着付拾一格外活跃。 让不少人认识了付拾一不说,也让付拾一认识了不少人。 只可惜却没有见到瑗娘。 付拾一悄悄问了河源郡主,河源郡主。为了崔家的人,这才知道瑗娘原来有些身子不舒服,所以就想在屋里多歇一歇。 得知这个消息,付拾一还有些遗憾: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一场投壶游戏下来,付拾一倒是真交了不少朋友。 毕竟,虽然付拾一不是世家子弟,更不是勋贵,但是陛下那头给足了付拾一的脸面,再加上李长博——这也足以让大部分人都不排斥付拾一了。 而且毕竟都是些少男少女,很容易就玩到一起去。 只要能玩到一起,自然彼此之间也就觉得熟稔起来。 再加上付拾一的技艺高超,甚至很快就收获了一批迷弟和迷妹。 这种被年轻人围着一起笑,闹的感觉,顿时就让付拾一感觉到了久违的青春。 要知道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得。 付拾一在人群中,跟着年轻人一起放肆的笑闹,甚至还喝了不少的果酒。 河源郡主丝毫没有劝诫的意思,反倒是跟着一起闹腾。 大一群的年轻人,几乎将房顶都要吵翻了。 付拾一喝得有些飘飘然,格外亢奋,差点儿就想大吼一声:“青春万岁!” 第1071章 神奇无比 不过好在李长博率先看出了付拾一的不对劲,赶紧就叫来春丽,将付拾一一起拉了回去。 河源郡主放肆嘲笑付拾一:“这酒量不行啊。” -- 第77页 卢知春看着河源郡主酡红的双颊,一阵无言:这个又好到哪里去了? 卢知春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的各自拖着自家心上人,悄然退了场。 自然还有那酒量好的继续狂欢。 好在付拾一喝多了,也并不会捣乱,反而乖巧得有些异常。 几乎是李长博说什么就是什么。 以至于扶着付拾一回了房间坐下之后,李长博还惊异的看了她好几眼。 结果就在李长博以为付拾一接下来就是乖乖睡觉的时候,付拾一忽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也许是因为喝过酒的缘故,付拾一的手掌温度很高,贴在李长博的脸上时,他甚至觉得有点滚烫。 付拾一还咕哝一句:“你的脸好冰啊。” 失笑之后,李长博就回答她:“从外头一路走回来,吹了风肯定是凉的。” “那我给你捂着。”付拾一很是贴心的做了这个决定,眼睛笑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你这么好看,不能让你冷着。” 春丽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小娘子,开始撒酒疯,就算有些懵里懵懂,却也潜意识的觉得李长博肯定会生气。 不过没等春丽解救一下自家小娘子,李长博就让春丽去打水。 春丽犹豫再三还是去了:李县令就算再生气,肯定也不会打死小娘子的吧。 春丽出去之后,李长博盯着付拾一有些迷茫的眼睛轻笑了一声:“是不是好看的人付小娘子都喜欢?” 即便是喝得迷迷糊糊,付拾一还是认真的想了一下,才回答李长博的问题:“要长得很好看的人才喜欢。” 很显然,醉了就是醉了,跳进了坑里也不自知。 李长博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幽深起来,他抿住了自己的唇瓣,有点儿恼。 头一次对自己的颜值太高有些抵触。 从前他还觉得长得好看一些,在付拾一跟前也算有点儿好处,但是现在…… 微微眯起眼睛,掩盖住眼底的锐利之后,李长博继续柔声挖坑:“那付小娘子觉得谁最好看?” 于是付拾一就掰着手指头跟李长博算:“河源郡主就长得很好看。卢知春也长得特别好看。谢颖也长得挺好看。崔六郎好像也还行……蔓娘也长得好看!” 说了这半天,居然都还没说到自己,李长博都感觉自己额头青筋狂跳了。 他咬牙切齿,“循循善诱”:“还有吗?最好看的是谁?” “还有李县令你呀!”付拾一“嘿嘿嘿”的笑出声,然后掐住李长博脸颊上的肉拼命的往两边拉,把李长博一张好看的脸拉成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形状,这才郑重其事地说了句:“在我心里你最好看了,你是长安城第一美男子!” 说完了这个话,付拾一还十分大胆的鄙夷了一下李长博的学识:“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所以就算你长相不如他们好看,在我心里你也是最好看的!你就是我心里的西施啊!” 头一次因为不够博学而被鄙视的李长博:……我忽然就很想一个人去静一静。 可惜显然付拾一这个时候也不会放过李长博,鄙视完了还不够,还要继续往李长博的心窝子上戳:“你说,你是不是吃醋了?我跟你说我早就发现了,你特别喜欢吃醋!” “不过你吃醋的样子还挺可爱。”付拾一又发出了一阵阵猥琐的笑声。 然后对着李长博的一张俊脸,上下其手不说,最后居然就这么捧着李长博的脸,“吧唧”一声特别响亮的亲在了他的嘴唇上。 还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才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就算遇到比你好看的人,我也只喜欢你!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们老付家的人了!” “我赚的钱也只给你花!将来我给你买宝马!要全长安最帅最好看最白的马!” 想了想,付拾一又开始疯狂摇头:“不不不行不行,还是不能让你出去招摇过市,到时候万一被人抢走了怎么办?还是得把你关在家里!” “你是我的!谁也不给看!”自己拿定了主意不说,付拾一还狠狠地掐着李长伯的脸,逼着他承认:“你说你是不是红颜祸水?我是不是应该把你关在家里?” 李长博有点儿懵了。 万万没想到,挖了半天的坑,最后把自己给埋了,更没想到喝醉了酒的付拾一人前看着挺乖,人后居然是这个样子。 当然他最没想到的是付拾一居然会说出这么霸道的话。 最后李长博轻轻地哆嗦了一下,由然而然生出了一股恐慌:付小娘子莫不是真的这样想过? 随着春丽进来,付拾一身上的二哈属性,好像就被暂时关闭了,她重新又恢复了乖巧听话的样子。 李长博吩咐村里好好照顾,付拾一之后,自己则是面无表情地出来了。 然后被冷风吹了有将近一盏茶的时间,这才觉得整个人冷静了下来。 然后就有一丝丝的喜悦,慢慢的从四肢百骸涌出来,充盈到了整个身体里。 雪花落下来,扑在李长博的睫毛上。 李长博眨了眨眼睛,蓦然轻笑出声。 隔壁卢知春正好也忙完了,狼狈地从里头出来,脸上好几个红艳艳的口脂印。 这幅狼狈的样子,正好被李长博看了一清二楚,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谁也没笑话谁,只是各自回屋歇息。 -- 第78页 这一夜本该是一夜好眠,可是谁也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整个温泉山庄都闹哄哄了起来。 所有人都被瞬间吵了起来,一头雾水,半梦半醒的得知了一个噩耗:瑗娘死了。 尤其是付拾一,在听完这个事情之后,本来还有点宿醉难受,也一下子就打了个激灵,彻底的缓过神来了。 付拾一张大了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最后才在心里卧槽了一句:我是不是柯南附体了?还是这是有人在挑衅我? 第1072章 就很离奇 不过很快付拾一又悄悄的看了一眼自家的小男朋友。暗戳戳的想:也许不是冲着我来的,是冲着他来的呢?好像每一次他也在场啊…… 在这一瞬间,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了一眼,明明白白感受到了付拾一的略微猜疑和嫌弃。 然后李长博就被气笑了。倒也不是生付拾一的气,而是生凶手的气。 好不容易放下衙门里的案子出来休息一天,本打算带着付拾一,好好的玩一玩,放松放松,结果在这里又出了这样的事儿—— 不过看着周围的人朝着自己投过来的目光,最终李长博还是揉了揉眉心,不带什么情绪道:“走吧,先过去看看再说。” 在路上李长博就问了崔家下人一个问题:“门封锁了吗?” 崔家的下人点了点头:“刚出了事儿就禀告了六郎君,六郎君已经叫人把守住各个门。不许人进出。” 崔家的下人就赶紧领着付拾一和李长博过去。 当然其他人也免不了要跟过去看看热闹。 再加上瑗娘还是六郎君的未婚妻,自然崔六郎是要替瑗娘找出真凶报仇的。 瑗娘是死在了温泉边上。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必须这样做才能够将凶手困住。 而且在案子没有查清楚之前,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而且是有一条回廊连通。 这样就可以方便住在这里的人随时过去泡温泉。 事实上在瑗娘住的那个院子里就有一个温泉池子。 就在主屋背后。 崔六郎过来迎了两步,声音嘶哑:“是瑗娘的侍女发现的。厨房那边送了早食过来,她就来叫人。结果发现瑗娘竟然已经死了。” “你先将其他人安顿。最好是让其他人都各自回自己住处去,不要出来,我先带付小娘子,看看情况再说。”李长博点点头,如此吩咐了几句,而后就看一眼付拾一。 瑗娘就是一大早过去泡温泉,然后发现死在了那里。 李长博和付拾一赶过去的时候,崔六郎已经在那儿守着了。他两眼通红,也不知是哭过了,还是一直在忍着。 不过本来就是泡温泉死在这里,肯定身上穿的也是泳衣,所以遮挡一下也免得损伤了死者的尊严。 付拾一和李长博绕到了屏风后面,一眼就看到死在了温泉边上的死者。 付拾一就跟着李长博直接绕到了屏风后头——崔六郎得知死讯之后,立刻就叫人搬来了屏风,暂且将回廊这里隔断。 所以从那边看过来只能看见一个屏风,也看不见尸体是什么样子。 付拾一走过去,仔细观察死者。 死者死相有些扭曲,两只手都是呈现出一种僵硬的抓挠姿势。 死者仰面躺在地上。身上竟然是什么都没穿。 李长博一下子就转了个身,非礼勿视。 而死者的两条腿也是一条笔直一条曲着,好像是在蹬着什么东西。 而且死者的面容也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 这是因为死前肌肉太过紧绷,所以造成的尸体直接进入尸僵情况。 电视剧里演的那些人死了还跪着或者是站立着,都是因为这种情况。 死者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痕,只有脖子上的抓挠伤。 基本上看到这里,付拾一就可以肯定:“死者很有可能是因为窒息死亡。” 嘴巴是张着的,双目也是圆睁,眼结膜有明显的出血点,面部皮肤也同样是有出血点。 而且面部皮肤和嘴唇嘴唇都呈现出一种乌紫的颜色。 付拾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温泉水池。 温泉水池平平静静,只有寥寥绕绕的雾气,和散发出来的温暖。 李长博依旧没有转过身来看,只是也有些疑惑:“窒息?” 好好的怎么会窒息。 不过他也问了付拾一一个问题:“如果在池子里溺水了,那么她还能呼救吗?” 付拾一摇了摇头:“窒息的情况下是叫不出来的。就算叫出来声音也不会很响亮,只会类似于那种喘息。” 于是付拾一轻声问李长博:“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在温泉水池子里溺水了,她挣扎着爬了上来,却最终还是因为缺氧死了?” “有这个可能。”李长博背着身子点点头,神色也是十分严肃。 付拾一又仔细的。将死者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是没有伤口。 只不过在检查私密部位的时候,付拾一发现了一个事情。 “可以想象成被掐着脖子的时候,那个时候能发出多大的声音,一般窒息的时候也只有那样的声音。” “所以她爬起来之后发生窒息的情况,但是因为身边没有人,所以就没有被及时发现。” -- 第79页 就连散落下来,在温泉里打湿了的头发,这会儿都已经是半干状态。 甚至死者的皮肤也都是干的。 死者身下的部位,是湿润的。 但是死者身上其他的位置都干了。 就好像有人特地在那个地方浇过水一样。 而且还浇了不少水。 只有贴着地面的那一部分带着些许潮湿的感觉,但那是因为温泉周围本来就很多水雾的缘故。 这就很奇怪了。 考虑到死者的名誉,所以付拾一没有将这个事情直接说出来,而是凑到了李长博的耳朵边上,仔细地将自己看到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热气喷在耳朵上,李长博有那么一瞬间的走神,不过很快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付拾一有点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去下意识的猜测:“难道在我们发现之前,其实还有别人过来过?” 李长博当然有点疑惑:“怎么这样说?” 而且越是往下听李长博脸色就越是凝重。 “会不会是因为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带了太多的水?所以才没有干透?”李长博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付拾一摇了摇头:“不大像。” “那有没有可能是失禁?”李长博咳嗽一声,声音也压得很低:“你说过,一般窒息死亡的人都会有失禁的情况。” 付拾一当然知道这个,当即她轻声与李长博解释:“就算是失禁也是死亡的时候失禁,一次性就排空。那么也一样的会干。但问题是现在那里都很湿润。甚至有水珠往下滴。” 第1073章 关注细节 这一下就是李长博也沉默了。 这样奇怪的现象让他想不明白。 付拾一倒是干脆:“我在想,要不然干脆做一下妇科检查。反正本来也是应该检查的。” 李长博也不用出去问崔六郎是什么意思,当场直接就做了决断:“那就检查。” 得了准许,付拾一也就干脆利落的吩咐:“你叫春丽进来帮忙,让她再带一盏灯。最好再拿一个门板过来,顺带就把尸体放好。这样也好检查一些。” 不然这么放在地上,实在是不好检查。 说完这些之后,付拾一暂时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就仔仔细细的打量尸体。 忽然付拾一就想起了之前河源郡主说瑗娘十分美的事。 于是付拾一就将目光落在了瑗娘的脸上。 事实证明,不管多好看的美人儿,当面部神色扭曲的时候,还是怪吓人的。 反正是没有什么美感。 毕竟双目圆睁,嘴巴也大大的张着,一眼都能看见喉咙,这样的表情还能看出美来的,那一定是变态。 付拾一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可惜我竟然没有福气看一看。 想到这里付拾一又有些惆怅:说不定我从前也错过了许多美人儿。 付拾一感慨了半天之后,春丽终于带着东西过来了。 两人齐心合力将门板用板凳支起来,再将躺在地上的瑗娘抬上去放好。 做完了这些,付拾一这才指挥春丽配合自己给瑗娘做检查。 大概世界上除了怕挨饿以外,春丽还真的没什么别的害怕的,反正付拾一让她干嘛就干嘛,一点儿也没有迟疑。 这样一来付拾一检查起来就格外顺利。 很快付拾一就看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再三确认之后付拾一,这才将这个发现,告诉给了李长博:“陈旧性破裂。” 外头还站着崔六郎,所以付拾一特地省去了名称。 这样能够保证李长博听明白,但是其他人听不明白。 这下李长博也惊奇的“嗯?”了一声。 还特地问了句:“确定吗?” “确定。”付拾一实话实说:“检查了三遍。而且不仅是有陈旧性破裂,最关键的是还有充血现象,不过并没有撕裂。” 这话顿时就让李长博产生了丰富的联想。 李长博良久才咳嗽一声隐晦的问了句:“那其他的东西呢?” 付拾一反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李长博问的估计是那种不可描述的体液。 于是付拾一临时折了一根竹枝,再将自己身上带的手帕撕下一点儿,裹在上头,做了一个简易的棉签。 再用这个棉签探进去,在瑗娘身体里仔细擦拭一下。 然而将棉签抽出来的时候,付拾一却疑惑的扬了扬眉。 棉签被打湿了,但是并没有那种不可描述的体液。 而且棉签被打湿的部位看起来也像是被清水打湿一样,并没有任何粘腻。 但是深处却有一点点粉色。 很显然里面是有伤的。 不过出血量并不大。 付拾一有点儿搞不清楚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就老老实实的将情况与李长博说了一遍。 直接将这个难题交给了李长博。 李长博显然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头:“这和以前的情况都不一样。” 付拾一点头。 不过她也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下去,而是将棉签放好之后,又去按压瑗娘的胸口。 只是并没有水从喉咙出来。 这和猜想的溺亡有些不一样—— 付拾一这下是彻底的有些疑惑:如果不是溺亡,那是怎么造成的机械性窒息? -- 第80页 仅仅从表面情况看,来付拾一可以断定瑗娘应该是死于机械性窒息,但是造成窒息的原因却和她想的不一样。 于是付拾一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下瑗娘的脖子。 但是除了抓挠出来的痕迹之外,并没有别的痕迹。 虽然那些抓挠的伤重重叠叠,但是方向都基本一致,而且大小也差不多,造成的时间也是一样的,所以可以断定就是瑗娘自己抓挠造成。 之所以瑗娘会抓挠脖子,应该就是窒息导致的。 因为人在无法呼吸的时候,就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动作。 尤其是在喉咙里卡了东西的时候。 想到这里付拾一微微扬眉:难道是卡了东西? 倒也不是不可能,瑗娘过来泡温泉的时候,也许带了什么吃的。 所以可能是在吃这个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呛到了气管里,又或者是卡在了喉咙里。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所以付拾一想了想,就直接用手指伸进瑗娘的嘴里,往喉咙里仔细摸了摸。 不过在手能摸到的位置,并不能够感觉到有任何的异物。 付拾一自然而然也就更加奇怪了。 如果没有任何异物畅通无阻也没有什么溺液,那是怎么造成窒息死亡的呢? 难道是过敏导致的喉咙水肿? 可是刚刚用手摸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异样。 付拾一皱紧了眉头。 她将这个问题告诉了李长博,李长博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头绪。 不过李长博问了一个问题:“从现有的情况来看,有第二个人在现场吗?” 这会儿就把付拾一给问住了。 付拾一最后咳嗽一声尴尬道:“反正尸体上没有别的伤痕。可以判定没有发生过打斗。死者的脚后跟和手肘有些许的摩擦破损,但是可以断定是因为死之前窒息挣扎造成。” “而且很奇怪的是,尸体的私密部位有出血现象,但是又没有可疑的液体。” “所以有可能是有过敦伦,但是没有进入到最后一个阶段?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闹着玩儿?” 付拾一摊了摊手:“我是真没辙了。而且现在虽然可以判断是窒息死亡,但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窒息,从尸体表面也看不出来。” 李长博越听越是眉头紧锁:“竟是如此复杂?不过有没有可能就是一场意外造成的?” 付拾一就是摊开手:“现在没有关键性的证据能够证明有第二个人在场,那么是有这种可能的。” “要么就只能进行解剖检验了。” 第1074章 怎么可能 付十一这样一说,顿时就连李长博也沉默了。 眼下瑗娘的家里人并不在,谁也不可能做这个主,就连崔六郎也不能。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候在外头的崔六郎有些等不及,问了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六郎的语气伤心又着急。 李长博想了想就退出去。 他刚一出去,崔六郎就立刻迎了过来,刚要张口问,李长博就打断了他:“崔郎君先别说话,听我说。” 崔六郎就只能硬生生的将话咽下去,然后万分焦灼的看着李长博。 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的确是心急如焚。 李长博言简意赅:“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清楚到底人是怎么死的,但是你最好先立刻叫人快马加鞭去一趟瑗娘家中,让她的家人赶紧过来。” “至于其他的人还是先安抚住,等到弄清楚死因之后才能够叫他们走。”一看崔六郎欲言又止的样子,李长博就知道他想问什么,所以抢在他问出来之前就先说了。 这个时候事情没弄清楚,谁都有嫌疑,所以谁也不能走。 崔六郎脸上露出了为难:“恐怕很难安抚住,已经有不少人觉得这里不安全。” “尤其是那些女郎,不少都吓得不轻。” 李长博也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沉声开口:“就说我这头还要调查一下情况,所以他们且得先留下来配合调查。” 崔六郎强行留人的话,那些人还真的未必会听。 说不定更适得其反。 只有用官府的名义才最合情合理。 崔六郎十分感激的看一眼,李长博什么也没多说,匆匆去安排。 只是走了两步他又倒回来,压低声音问了一句:“这件事情清理限令一定要查清楚,如果是意外也就罢了,但如果……务必不能让瑗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崔六郎的眼睛都有点儿泛红。 说完后,他匆匆的去安排事情,一边走一边举起袖子来擦了擦眼角。 只不过是一夜之间,昨日那个意气风发的俊俏小郎君,如金到硬生生的多出了几分举步维艰。 李长博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后就叫来一边还在瑟瑟发抖的丫鬟。 丫鬟是第一个发现瑗娘尸体的人,当时就吓了一跳,这会儿都还没缓过神来。 被李长博这么一叫,她就一哆嗦:“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刚一过来就看见我们家小娘子躺在那儿。我还纳闷儿呢,结果走近一看就发现小娘子是那个样子——我壮着胆子试了试鼻息,发现小娘子已经没气了!” 说完这个小丫鬟就哭出了声:“好好的小娘子怎么就死了呢?我可怎么交代呀?” -- 第81页 “当时为何只有你家小娘子一人在此?”李长博打断小丫鬟的哭声,沉声问道。 这个时候的李长博显得格外强势。 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够让人不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小丫鬟抽抽噎噎的回答:“小娘子说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所以叫我不必在跟前。而且小娘子还让我在屋里熬药,所以我得看着火——” “熬药?你们家小娘子病了?”李长博抓住这一点,不由得微微皱眉,毕竟昨日还出来玩耍,怎么就突然病了? 小丫鬟摇了摇头:“是一些补气血的药。小娘子先前得了血崩之症,所以要服用好一段时间的药呢。” “那你家小娘子为何想要一个人静一静?是不开心?”李长博点了点头,然后又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小丫鬟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小娘子在订婚之后总有些愁绪,可能是因为想到嫁人之后要离开家里,而且嫁了人毕竟就和在家里不一样了?” “那你家小娘子经常独处?像金日这样的情况,以前有没有过?”李长博再次问到。 小丫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点了头:“小娘子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喜欢一个人待着,像金日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头一回了。” “以往也没有出过事,没想到金天……我家小娘子怎么就突然没了呢?”小丫鬟又开始哭了起来。 听着这个哭声,李长博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只觉得有点儿头痛。 不过想到付十一说的另一个可能性,李长博随后又问了句:“那这个院子里还有谁?有没有人也往后面来过?” 小丫鬟愣了愣,仿佛是猜到了李长博没有直接说明的意思,就被吓到了。好半晌才听她讷讷道:“院子里除了我以外都是崔家的人。不过小娘子不许他们贴身伺候,也不许他们往后头去,所以都在前头呢。当时我们还一块儿说话来着,确实没有谁往后面来了。” “那你们在前头可有听见过什么动静?”李长博扬起了眉尾,露出了一点若有所思来:听这个意思好像瑗娘不太喜欢崔家的人? 小丫鬟还是摇头,只说什么都没有听见。 李长博接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小丫鬟都一一回答了。 包括熬药一共用了一个时辰,是瑗娘去后面之后她才开始熬的,药熬好了之后,她才去叫瑗娘,而后发现瑗娘的死。 把该问的问题都问完了之后,李长博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服侍你家小娘子多久了?” 小丫鬟想了想,又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这才回答道:“还差十天五个月。” 顿了顿之后,她主动就将原因说了:“我家小娘子之前服侍的那个丫鬟叫荷花,荷花在五个月之前,因为发现偷东西,所以就被打了一顿发卖出去了。” “然后大娘子才叫我来服侍小娘子。那个时候小娘子刚因为血崩之症虚弱的很,头一个月连床都没下。也就是这两个月才好了些。” “可是想到……” 小丫鬟又抹了抹眼泪,一脸的仓皇无措:“我回头可怎么跟大娘子交代呀?” 李长博站在原地思量了许久,最后才道:“你带路,我们得去你们小娘子的房间看看。” “包括她的一些私密物品。不过你们放心,不是我去看是衙门的女仵作去看。不会损坏你家小娘子的名声。” 说完这话李长博就扬声叫了付十一。 第1075章 有点意思 小丫鬟对这个事情倒是没有任何反对,还亲自带着付十一进了屋。 付十一一进屋子第一个感觉就是用心。 虽然只不过是临时住一下,但是房间的布置显然是用了心的。纱窗和幔子都是新换的。 摆放的家具也都是雕工细腻。 就连屋里放的那些装饰,包括花瓶什么的,也都符合年轻女子的审美。 甚至里头还有鲜花。 那绽放的山茶看起来格外娇艳。 屋里熏着香,若有若无的,十分好闻。 小丫鬟带着付十一直接进了内室。 所有瑗娘带来的东西都摆放在了内室。 不过瑗娘其实也没带什么东西来,多试一些日常用品。 除了几件衣裳之外,最显眼的就是那个梳妆箱。 这年头,女子的梳妆箱子用了不少的小机关。别看一个个都小小巧巧,可是真的层层打开,也能装不少东西。 除了香粉头油,还有螺黛胭脂,搽脸油,梳子,首饰,铜镜。 最能显摆一个女子是否有钱的东西,也就是在这个梳妆箱子上。 瑗娘的梳妆箱子里有不少的东西。 首饰一件件都很精美。 小丫鬟在旁边忠心耿耿的守着,生怕付十一拿走一样。 不过付十一看都没看那些首饰,只是仔仔细细的找了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字条,或者是看起来有些异常的东西。 最后付十一的目光落在了两把梳子上。 其中一把梳子是象牙镶金的梳子。 做工很是精美。 十分符合瑗娘的身份。 不过另外一把,就显然要普通的多。 另一把是桃木梳子。上头简单的雕刻了两尾鱼儿。 两尾鱼儿一起去吃中间的那朵莲花。 这样的雕刻很常见,而且雕工也不算很细腻。 -- 第82页 但是这样的寓意却有些意思。 付十一认真的想了想,崔六郎会不会送给瑗娘这样一把梳子? 一面想着,付十一一面将梳子拿起来,仔仔细细的观察。 然后就发现梳子上面虽然没有什么使用的痕迹,却明显经常被抚摸。 换句话说就是:盘的有些勤啊。 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发生在珍爱之物身上。 付十一侧头问小丫鬟:“这把梳子是崔郎君送的?” 小丫鬟摇了摇头:“我就伺候了我家小娘子几个月,这几个月也没见崔郎君送过这个。” “不过好像,我来的时候就有这个东西,而且最近小娘子经常拿出来把玩。有时候还随身带在身上——” 小丫鬟疑惑的问了句:“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你家小娘子把玩这个梳子的时候,会避开其他人吗??”付十一笑眯眯的问小丫鬟,半点看不出来这个问题有多重要。好像就随口问一句。 小丫鬟懵里懵懂的想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娘子故意避开,但是好像每次都没有人的时候,小娘子才会拿出来——” 付十一点头表示了然。 除了这个梳子以外,屋里并没有其他什么让付十一觉得有些不对劲的东西。 付十一又将床榻上仔细检查了一遍。 但是床榻上并没有藏任何的东西,只是普普通通的被子和枕头。 另外也就只有一瓶药。 不等付十一问,小丫鬟就主动的解释:“这是我家小娘子常吃的安神药。小娘子她睡得不好。有时候必须吃药才能睡得着。” 付十一微微扬了一下眉:所以瑗娘在失眠吗? 通常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年纪大的人身上。像瑗娘这样年轻的人睡不着,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心思太重。 一个人要想些什么东西才会失眠这么严重? “这两天一直跟着你家小娘子的?”付十一又看了一眼书桌那边。 书桌上倒也有使用过的痕迹,不过这并不奇怪,毕竟听说瑗娘是个才女。 只是上面并没有留下任何字或者画。 小丫鬟如金看着这些也是有些心有戚戚,难过的点了点头。 “那这两天你家小娘子可有和任何人有过纷争,或者是她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人?就是那个人让你家小娘子的反应有些特别——”付十一问这话的同时,拿起了书桌上的一本书。 书是翻开的。 付十一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原来是一卷诗集。 而翻到的这一页刚好是描写夫妻二人缱绻情深的。 什么双飞鸳鸯并蒂莲的,看着就肉麻。 付十一悄悄的思量:也不知道瑗娘在看见这些诗词的时候,心中想的是谁? 如果想的不是崔六郎,那就有意思了。 这本书和那把梳子都被付十一拿在了手里:“回头得让李县令看一眼。” 快要出去的时候,付十一注意到了火盆。 火盆已经熄灭了。 不过还没来得及端出去。 除了里头已经烧成雪白炭灰的炭块,还有一点灰烬,却是黑色。 显然这烧的东西和那些炭火不一样。 付十一看了一眼小丫鬟,轻声问她:“你往火盆里烧过什么东西没有?” 小丫鬟摇了摇头:“这个倒没有这边暖和,所以屋里也不用烧很多的炭。只有晚上凉的时候才用。” “主要也是我家小娘子身子不好,所以很怕冷。” “这个碳只烧一夜,所以我们并不往里加东西。” 付十一点了点头,然后让小丫鬟小心点儿,端上那个炭盆一起出去。 出去之后自然她就立刻将这三样东西让李长博也看看。 不过付十一并没有说自己的想法。 只让李长博自己判断。 李长博最先注意到的就是碳盆,只看了一眼,他就十分笃定道:“显然是有人往里烧过一点纸张。” 付十一震惊的看李长博:“这都能看出来?” 李长博咳嗽一声,言简意赅:“从前做文章做得不好,不愿叫人看见,所以都会拿来烧了。看着多了,自然辨别的出来。” 付十一这才了然,不过心里还是偷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李县令一直都是最优秀的样子。原来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她朝着李长博点了点头,郑重其事:“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更不会说出去。” 李长博失笑:“那就多谢付小娘子了。” 一面说着这个话,他又一面拿起了那把梳子,面上的神色有些沉吟。 第1076章 你情我愿 不过李长博虽然盯着那个梳子看了很久,但是并没有说任何的话。 崔六郎也匆匆擦着汗回来了。 眼下崔六郎暂时将其他人都给安抚住了,但是所有人都心急如焚,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再一次的提出要走。 将这个情况告诉了李长博之后,崔六郎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咱们得尽快了。” 李长博点了点头,随后壮士不经意的问了崔六郎一句:“你与瑗娘认识颇久吗?平日会给她写信吗?” 崔六郎顿时就被问了个满脸通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磕磕巴巴:“我与瑗娘之间并没有做任何越轨的事情。知道她喜欢诗,我也会给她写一两句诗——” -- 第83页 “只不过她也并不会回我。”崔六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那你可曾送过她梳子?”李长博直接将梳子给他看。 付十一紧紧的盯着崔六郎的神情。 就看见崔六郎看清楚那个梳子模样之后,脸色顿时大变。 不过并不是什么好的变化。 他剧烈的喘息了一口气,好似这样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良久他看住了李长博,执拗的问道:“这是瑗娘随身带的吗?” 付十一见他如此在意,就细细解释:“不知道是不是瑗娘随身带的,只是在梳妆盒里,我看好像和其他的东西风格有些不一样,所以就拿过来给李县令看一眼。” 不过这样的解释显然不能让崔六郎满意,崔六郎苦笑了一声:“如果不是特别喜欢这把梳子,瑗娘是绝不会带在梳妆盒里的。” “我曾经送给她一把梳子,不过是象牙嵌宝的。瑗娘当时就说不太喜欢。后来我一次也没见她用过。”崔六郎缓缓垂下眼皮,面上的神色有些难过:“所以原来她是有了别的。”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意有所指。 但是谁也没有追问崔六郎。 就连小丫鬟也只是偷偷的看了一眼崔六郎,随后就赶紧又死死的低头。 “你们并没有定亲很久吧?当时瑗娘是什么反应?”李长博在沉默这么久之后,终于又问了一个问题。 只不过这个问题显然让崔六郎的脸色更加的不好看了。 崔六郎的笑容更加苦涩,不过还是回答了:“当时瑗娘还在病着,所以兴致不高,我们也没多想——” 听着崔六郎的语气就知道,恐怕不仅是当时他没多想,而且他还花了不少的心思去哄瑗娘高兴。 这种事情估计换成是谁也不会高兴。 最后崔六郎像是在催眠自己一样说道:“这个事情回头他家里人来了就能问问,说不定只是误会——一把梳子而已,也不能说明什么。” “昨日你给她写过信吗?”李长博再问。语气依旧是平静听着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残忍。 崔六郎握紧了拳头,嘴唇血色尽失:“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东西?我昨日没有给她写过信。最近都没有。” 李长博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解释,又看向了小丫鬟:“你家小娘子昨日写过东西吗?” 小丫鬟摇了摇头:“小娘子昨日没有摸过笔墨。事实上小娘子平日也很少写东西,她心情不好,只会看看书弹弹琴而已。” 听到这里付十一就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 两人大概都猜到这个烧掉的纸恐怕另有玄机。 只不过付十一自认为也没有那个技术,能将那张纸上的字复原出来。 但是或许也不必知道纸上写了什么,只需要知道是哪来的纸就行。 李长博再度开口问小丫鬟:“那这两天可有人给过你家小娘子什么东西,譬如信封之类?” 小丫鬟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阵子,忽然就一合掌:“小娘子曾经在院子里捡到过一张纸团。我们也不识字,所以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不过当时小娘子看完之后就皱眉了很久。” 付十一轻声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丢了纸团过来?” “可是丢纸团做什么呢?”问这话的是崔六郎,崔六郎紧紧皱着眉头:“如果说是约着见面,可是瑗娘那个样子也不像身上有伤——” “如果说只是说别的事情,那也没有必要知道。毕竟我们是要知道元娘是怎么死的就行。”崔六郎看向了李长博:“李县令说呢?” 李长博看了一眼崔六郎。 崔六郎本来就攥紧的手指又更蜷缩了几分。 付十一有点儿明白崔六郎在想什么了,不过付十一没让李长博来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可能大家都是熟人,直说的话有些不合适。 所以付十一就将话接了过来:“世界上杀人的手法有很多,不见血的方法也不少,瑗娘的死看似只是意外,但其实有不少的疑点。” “如果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够将所有一切都查清楚。甚至要弄清楚瑗娘在死之前到底想了些什么事儿,做了些什么事儿。” “或许弄清楚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会伤害到一些人,但是……这些都没有一条人命重要,我相信不管是谁,只要是真心关心瑗娘的人,一定都不会想着这些。” “当然不管查到了什么事情,我们也不会让太多人知晓。仅仅是为了弄清楚真相而已。” 付十一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明显看见崔六郎皱了一下眉头,不过最后崔六郎还是只叹了一口气:“那就听你们的。” 李长博这才宽慰了崔六郎一句:“弄清楚一切,未必就是坏事。而且就算曾经发生过不好的事情,那也毕竟是曾经了。” 哪怕瑗娘真的曾经和别人有过什么,但是现在崔六郎甚至都不必去计较。 毕竟人死了。 而且他们两个人只是订婚,也并没有正是成亲。所以就算以后再有人提起也不会觉得他们之间有多大的关系。 并不会影响到崔六郎的名声,或者是让崔六郎被人笑话。 崔六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尽快查清楚吧。我们这头也会尽力配合你们。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李长博自然是半点也没客气:“现在先将瑗娘院子里的那些仆人都叫来。” -- 第84页 第1077章 纸团来历 李长博之所以弄出这么大的症状,就是为了找出那个纸团的来历。 那些仆人,李长博都打算逐个的询问。 而付十一就负责去勘察现场。 付十一始终觉得瑗娘的死有些蹊跷。 毕竟没有溺水的情况,也没有卡住什么东西,更没有喉咙水肿,窒息的原因根本就找不出来。 而且瑗娘下身的水,也无法解释。 至于陈旧性破裂,这个事情付十一也并没有多想——那一层膜本来就十分脆弱,骑马完全有可能造成这样的结果。 所以,未必就是有相好的。 真正让付十一觉得有些疑惑的是,那些轻微的出血状况。 如果真是瑗娘自己的所为,但是袁娘肯定不会激烈到把自己弄伤—— 所以,付十一才会如此疑惑。 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但是又想不出来漏掉什么。 所以就决定先看看现场的情况。 如果真的有第二个人来过,那么可能也会留下一些痕迹。 李长博在那头问讯,付十一就以温泉为中心,开始一圈一圈的辐射出去。 最开始,付十一一无所获。 不过在靠近墙的地方,付十一在一株月季花上发现了一片碎布。 月季花上有不少的刺儿,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将人的衣裳挂住。 只不过那个人一定走得很匆忙,所以才没有留意到这个撕裂声。 付十一将那片布取了下来,仔细看了看之后就扬了眉:这是一片墨青色的布。 几乎要接近黑色,仔细看才能看出一点绿。 这样的颜色和光线不好时候的树丛颜色很像。 这块布的料子并不差。 不像是普通仆人能穿的。 付十一仔细看了一阵之后就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继续往墙边上排查。 然后就在墙上发现了一个脚印。 确切的说是半个。 墙底下是花丛。 不过好像是牡丹花,所以现在并没有多少叶子。 只是一些老枝。 花丛底下的土有些干燥,并没有留下什么脚印。 不过正是因为这些土有些干燥,所以才在墙上留下了一个沾满灰土的脚印。 付十一仔细观察这半个脚印,不难猜到,应该是有人翻墙的时候用力蹬在墙上所致。 这个人身手一定很敏捷。 这样高的院墙,居然只蹬了一脚就上去了。 掏出随身携带的软尺,将脚印的长和宽都记录清楚,随后付十一就匆匆的去找李长博。 低声将情况与李长博说清楚之后,李长博也是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李长博就缓缓道:“既然确定有第二个人进来过,那或许这就不是简单的意外。” 付十一也点了点头,然后说起了自己的另一个猜测:“我看了脚印,不太像是女子的脚。” “而且对方应该身手十分敏捷,翻墙只蹬了一脚。所以很可能是个身手十分好的男子。” “最关键的是,我刚才忽然就想到了,怎么解释瑗娘下身的水。” 李长博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怎么说?” 付十一先说了一下自己的判断根据:“到目前为止,我们判断死者生前是不是有过敦伦,是根据体液。” “但是这种体液可以通过清洗的办法来去除——” “假如说的确有人和瑗娘两人私会过——但是瑗娘事后清洗了呢?或者没进行到最后一步呢?” 李长博不算自在的咳嗽一声,不过经历过这么多回之后,他也可以勉强的维持住平静:“那么很有可能这个人是知道瑗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的?甚至有可能瑗娘的死就是他造成的?” 付十一点了点头,又抛出一个设想:“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很可能瑗娘并不是出于自愿?” “那些水是停留在瑗娘体内的。但是要知道,如果当时瑗娘还活着的话,肯定会起身走动,那么那些水一定会流出来——” “除非袁娘在清洗的时候已经不能动了?”李长博一点就通。 付十一就喜欢李长博这样聪明的人。 “但是袁娘身上并没有任何的捆绑伤痕。所以我在猜想有没有可能他们起初是你情我愿。只是半途瑗娘出了什么问题?那个人也并没有叫人来,而是看着元娘就这么一点点的挣扎死去。最后他清理了自己来过的痕迹,也清洗了袁娘的身体——” 付十一越是往下说,就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所以眼底的光芒也就越明亮:“这是目前为止最有可能的情况。” “可是这只是猜想。”李长博泼了一瓢冷水给付十一:“如果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付十一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那股兴奋劲又退了回去,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不过付十一很快就想起了那一条布片,赶紧摸出来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看过之后得出了与付十一一样的结论。 拥有这件衣服的人可能身份并不低,而且应该是个男子——女子一般不会穿这样颜色的衣服。 而且这件衣服应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毕竟在天色昏暗的时候,穿这样一件衣裳行走在草木中间,远远被人看见了,可能对方也只当是树影而已。 -- 第85页 李传博思虑一番之后,又提出了另外一个疑点:“有没有可能这个人并不是瑗娘的情人?如果真是瑗娘的情人,不管是事先约好还是临时约的,瑗娘都不应该郁郁寡欢。” 付十一琢磨了一会儿:“那会不会,是瑗娘的爱慕者?毕竟瑗娘作为长安城里有名的才女,又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有不少人都喜欢她。” 李长博眼里光芒闪烁,他把话接了过去:“可是偏偏瑗娘前些日子订了婚。所以在爱而不得的情况下——有人会用这样的荒唐办法,也不奇怪。” “但是瑗娘身上没有别的痕迹。”付十一叹了一口气:“所以好像也有点说不通。” 李长博却轻笑一声,显得胸有十足起来:“不管如何,只需要咱们找到这个人就可。” 找到这个人,一切自然都迎刃而解。 付十一有点儿疑惑:“可是这么多人,我们又如何锁定对方呢?就连脚印咱们也只有半枚——” 这件事情想要调查清楚,恐怕是有点难。 第1078章 好的办法 就像付十一说的,想要查到那个人的确是很难。 反正忙活了一整天,最后李长博和付十一也没有什么新的收获。 至于那个布条,付十一和李长博商量之后,决定不要打草惊蛇。 等到再有一些发现之后,再来进行搜索。 如此也可以降低那个人的防备心。 毕竟过了这么久也没查到他头上,或许他就会觉得自己已经成功瞒天过海。 这件事情甚至付十一和李长博都没有告诉崔六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虽然没有收获,但是饭也要吃。 河源郡主和卢知春两个人特地过来找了他们。 今天一整天,两个人都在帮忙劝说其他人暂且不要离开,也是忙得不行。 这会儿看上去几乎一脸憔悴。 尤其是河源郡主。 四个人凑在一处吃饭,只不过谁都没有胃口。 河源郡主抱怨一句:“吃惯了食味馆的饭菜之后,再吃那些没什么滋味的饭菜,简直是咽不下去。” 卢知春立刻柔声宽慰道:“先忍一忍,等到回长安城之后,我带你去拾味馆。” 付十一想了想,决定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就故意打趣河源郡主一句:“不是有句话叫做秀色可餐?” 河源郡主歪头疑惑。 付十一十分有先见之明的先躲到了李长博身后,这才捂着嘴笑说道:“光吃这些滋味寡淡的菜下不去饭,不如多看两眼卢郎君。说不定就能胃口好了。” 河源郡主目瞪口呆。 卢知春也是呆了一下,这才又微笑反问:“付小娘子这样说,可算是在夸我?” 李长博一下子想起了昨天晚上付十一说的那些醉话。 当时脸色就黑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付十一:“食不言寝不语,付小娘子还是快些吃饭吧。” 付十一:???说好的矛头一致对外呢?我做错了什么? 结果河源郡主那个不要脸的反应过来之后,居然坏笑的看了李付十一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长博,故意煽风点火:“十一,你这是觉得李县令长得不够好看吗?那不然我也准许你多看看春见?” “毕竟春见是长安城第一美男子,我都习惯了。” 卢之春侧头看河源郡主,微微扬眉,眼底全是笑意,面上全是宠溺。 反正看的付十一是一阵牙酸。 不过被河源郡主这么一说,付十一倒也反应过来,为什么李长博会忽然变了脸。 意识到自家小男朋友吃醋之后,付十一决定力挽狂澜。 所以她当即就摆出了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且不说长安城第一美男子到底是谁,只说这个法子,可是我自己屡试不爽的法子。毕竟李县令这一张脸可下饭了。” “平日里就算是没有菜,光看这李县令这张脸,我都能吃下三碗饭!” 付十一得意洋洋,一面吹嘘还一面看自家小男朋友的表情,见李长博还是面无表情,她就在想:要不要继续加大力度。 河源郡主目瞪口呆,良久嘴角抽搐的说了句:“我甘拜下风了。” 卢知春闷笑出声。 李长博的脸色则漆黑如锅底。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突突跳的厉害:付小娘子这是夸奖吗? “看来付小娘子对李县令是情深一片哪。”河源郡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就差鼓掌了。 付十一偏偏还不自觉,听了这句话之后,昂首挺胸的应了:“那是自然。” 河源郡主侧头看李长博的表情之后,放声大笑。 就连卢知春也没有幸免。 李长博一面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面在心中宽慰自己:习惯,习惯就好了。 最后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表情瞬间缓和下来:“快吃饭吧,今日累了一日,一会儿早点歇息。” 河源郡主怂恿付十一:“咱们一会儿带上人再去泡会儿温泉解解乏?听说泡温泉还能起到养颜的作用呢。” 从科学的角度上的确是有这个作用。 所以付十一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那咱们吃过就去吧。再带点点心。” 河源郡主又看了李长博他们一眼:“你们跟着一起去吗?” -- 第86页 卢知春立刻应道:“自然要去的,刚出了这样的事,你们两人去,我们多少有些不放心。” 于是四人匆匆吃过饭,就又去泡温泉。 泡到筋松骨软之后,各自心满意足的回去歇了。 第二日一大早,付十一他们还没起来,瑗娘的家人就过来了。 瑗娘是颇受疼爱的幼女,所以这一次几乎家里的人都来了。 大理寺卿如今已经有些头发花白,走路都有些佝偻。 可是一下马车他却走得飞快。 半点也不想多等的样子。 只从他这样的态度,就知道他有多心急如焚。 甚至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没顾上。 程夫人下马车的时候脚几乎都软了,一双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几乎走不动路。 最后还是自己两个儿子和儿媳一起扶着,这才能够往前走。 崔六郎急匆匆起来迎了出去,然后又叫人去请李长博和付十一。 大理寺卿见到李长博第一句问的就是:“瑗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面对大理寺卿近乎质问一样的语气,李长博还是心平气和,实话实说道:“如今无法确认到底是意外还是谋杀。只能看出是窒息,但是因为什么原因窒息,恐怕需要解剖。” 一听说要解剖,程夫人脚下立刻一软。 然后就哭了出来:“这怎么能够?这怎么能够?人都死了,难道还要她死都不得安宁吗?” 付十一看向了大理寺卿,轻声言道:“解剖不会让死者不得安宁,死得冤屈才会让死者不得安宁。” 接下来付十一将现在的尸体表现得出的结论,仔细的跟大理寺卿说了一遍,而后才又道:“情况就是这样,具体要不要进行尸检,还是由你们来做决定。” 这个决定自然是无比艰难的,大理寺卿犹豫了很久,还是没能做出决断,他看向李长博:“如果不做解剖的话,难道就不能查清楚?” 李长博和大理寺卿对视—— 第1079章 究竟为何 最后,李长博就轻声言道:“未必不能,但是肯定没有办法确定到底是因为什么窒息。” “或许将来某一天也能够通过其他手段破案,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即便破了案,也过去了太久。久到真凶逍遥法外,再也抓不住。” 李长博说的是实话。 大理寺卿在官场这么多年,当然也知道李长博说这话的意思。 能被崔六郎邀请过来的人,几乎都是世家大族或者是勋贵人家的孩子。 这件事情如果这两天没有破案的话,回到长安城,这个案子可能就破不了了。 就算过上一段时间破了案,可是去抓人的时候,凶手就未必还在长安城了。 这样一来的话,只恐怕瑗娘在地下也会死不瞑目。 大理寺卿吞咽口水,面上一阵为难。 程夫人提醒的抓住了大理寺卿的袖子:“万万不可啊!从小瑗娘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样的大事,程夫人两个儿媳妇自然是一句话也不敢插嘴。 倒是两个儿子都看向了大理寺卿。 显然都是在等着大理寺卿做这个决断。 最终他咬了咬牙看住李长博,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管做什么,一定要破了案。” 李长博点了点头,不过在付十一动手之前还是提醒了一句:“现在只是确定有第二个人在场,但是那个人有没有杀害瑗娘谁都说不好。” “查清楚这个案子之后,是弄清楚瑗娘真正的死因。”李长博看住大理寺卿:“很有可能瑗娘的死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这个结果你们能接受吗?” 大理寺卿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会儿即便是李长博这样说,他也用力点了头。 程夫人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但是自己丈夫已经做了决定,她也就没有再多说。 付十一并没有带勘察箱来。 随身携带的只有一把柳叶刀。 所以付十一就只好让崔六郎准备了几样工具。 幸好只是开胸。 所以不算特别难。 因为也没有别人在,所以只能春丽来帮忙打下手。 河源郡主本来还想帮忙,不过被付十一给劝了回去。 如果不进行解剖的话,河源郡主帮忙也没多大问题,只是涉及到解剖,恐怕河源郡主还是有点儿扛不住。 到时候反倒碍事。 付十一下刀之前看了一眼春丽:“害怕吗?” 春丽摇了摇头:“不怕。” 随后春丽羞涩又腼腆的提了个要求:“一会儿我能多吃两个蒸饼吗?” 付十一:…… “做好了回头让你吃两个鸡腿!” 春丽眼底顿时就放出光来,十分积极的就要帮忙。 不过付十一并不需要春丽做太多的事情,只需要她在自己打开胸腔之后,用力将骨头掰开。 这样才能方便自己取出瑗娘的肺。 因为没有合适的骨锯,所以付十一很是费了一些功夫,才算是将肋骨锯断。 等到彻底锯断最后一点骨头的时候,付十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抬起胳膊走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做法医其实还真是对体能有要求。 身体弱一点儿的,力气小点儿的,还真干不了这一行。 “你把骨头朝着两边掰开。”付十一指挥春丽:“不过别太用力,不然到时候骨头掰断了就不好了。” -- 第87页 好在村里力气虽然大,但是并不莽撞,做起这样的活儿来还挺有分寸。 付十一等到春丽掰开合适大的口子时候,立刻就手疾眼快地将瑗娘的整个肺摘了下来。 而且付十一还仔细检查了一下整个气管。 确定气管并没有发生水肿,也确定气管中没有卡住任何的东西。 取出肺部之后,付十一就让春丽先松开。 而后开始解剖整个肺。 因为确定瑗娘是窒息而死,所以在排除了卡住异物和喉咙水肿这两种可能性之外,付十一基本就只剩下了一个选项。 那就是呛了水。 所以付十一就开始将整个肺倒过来,然后用力挤压。 过去了一天,尸体里的血液早已经凝固。 所以血管里只有大块大块的血栓。 倒是不会挤出一大盆的血。 不出付十一的猜测,瑗娘的肺里的确有不少的水。 就在付十一觉得瑗娘应该就是呛水死的时候,肺里就没有水在继续往外流淌。 不管如何用力挤压,也没有任何的水了。 付十一看着铜盆里浅浅的那一层血水,缓缓的皱起了眉头。 这一点水量,不足以淹死一个成年女性。 至少不足以让一个成年女性窒息而死。 而且如果是这些水的话,当时瑗娘已经上了岸,大可以通过咳嗽排出一部分,从而缓过来。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很矛盾。 如果当时瑗娘已经没有力气咳嗽,或者是已经因为呛水陷入了昏迷。那脖子上的抓挠痕迹就有些奇怪。 因为如果在水里呛水的时候,人是不会去抓挠自己的脖子的,而会不停的在水里扑腾—— 付十一想了想,最后就索性将瑗娘的整个气管。用剪刀剪开,仔细观察里面的情况。 瑗娘的气管里的确是没有任何的附着物或者是伤痕,也没有任何的水肿。 但是付十一发现:在瑗娘的气管里,靠近咽喉的部分有充血的痕迹。 不过充血的情况并不严重,并没有导致水肿,只能够说明当时可能瑗娘的确是呛进了什么东西。 对气管造成了摩擦或者是挤压。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付十一接下来就将瑗娘的肺仔细地沿着每一条支气管都切开来看。 可是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异物。 这就奇怪了。 付十一自己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思索出个什么。 最后索性付十一就放下刀,洗干净手,出去与李长博说这个事儿。 李长博他们在外头早已经等得有些坐不住了。 尤其是程家人,更是焦灼万分,此时见到付十一出来,他们都立刻看向了付十一。 付十一摇了摇头:“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李县令说。” 毕竟如果直接说并没有查出任何可疑的地方,恐怕他们有些接受不了。 李长博和付十一单独去了院子里。 不等付十一开口说话,李长博就沉声问:“是不是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第1080章 神出鬼没 付十一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发现,仔仔细细的与李长博说了一遍。 李长博也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情况的确是有些棘手。 最后思量许久,李长博还是只问一句:“可还有其他方法?” 付十一摇了摇头:“肺部并没有其他破损,所以东西掉入腹腔的可能性是没有的。而且死亡原因就是因为窒息。这一点肺泡的样子已经说明得很清楚。” “所以根本就没有检查其他器官的必要。而且一定检查不出什么。” 李长博听到付十一这样说没头就走得更近,最后试探着问了句:“会不会是吃东西噎到了?” 毕竟之前听付十一说,气管和食道是紧挨在一起的,当食物卡在任何一个理的时候,另一个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他才会这样问。 付十一仔细思量了一下,虽然觉得可能性有点小,但还是点点头:“我再去仔细看看胃袋里。” 食道那边儿刚才已经看过,确定是没有任何问题。 付十一匆匆返回屋中,又将胃部取出。 然而仔细检查之后,就发现胃里的确是没有任何东西。 胃里除了胃液,居然什么都没有。 付十一不死心的将整个食道也检查了一遍。 依然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 最后付十一的目光落在了那些胃液上,死死地皱紧了眉:胃液的浓度看上去有些高。并不像是大量喝水稀释过。 毕竟经过了一整夜,瑗娘死的时候并没有吃什么东西,胃里没有食物残渣,富时一并不觉得奇怪。 可是如果说没有水——就很奇怪了。 瑗娘可以在起床之后没有喝水解渴。 可是瑗娘的死因是因为窒息。 她的肺部里都有水。 没有道理胃里却没有。 付十一深吸一口气,让春丽叫李长博进来。 李长博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匆匆就进来了。 付十一将自己的发现,仔细地说给李长博。 最后将自己的疑问也抛给了他。 这下,就连李长博也皱紧了眉头。 付十一苦笑一声:“这就真的很奇怪了,一般来说溺水的人会不停的喝水,知道水再也喝不下。” -- 第88页 “瑗娘没有直接在水里溺死,所以没有喝太多水也合情合理,但是不应该一点水都没喝——” 李长博将话接了过去,神色凝重道:“所以也许瑗娘并不是在水里呛了水?” 付十一面对李长博如此猜测,直接就一句话反问:“可这样就解释不通,她肺里的水从哪里来了。” “总不可能那些水是直接被灌进了肺里吧?” 李长博和付十一面面相觑,良久,屋里都是一片静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付十一才忽然亢奋起来。 她灼灼地看住李长博:“或许有个办法可以确定,这个水是怎么灌进肺里的?” “我只需要切开她脖子两侧的皮肤,看看有没有毛细血管轻微渗血!” “因为只是将水灌进肺里的话,并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气去掐他她的脖子,只需要将她的头固定住就可以!” 付十一越说越兴奋,而后她迫不及待的就拿起柳叶刀,准备来验证一下。 李长博便又退了出去,继续回避。 因为喉咙处的皮肤已经被抓挠的出现了破损和出血,而且考虑到如果只是要将水灌进去,并不能够压迫到瑗娘的气管,所以付十一避开了咽喉的部位。 而是直接用手比了一下,掐住了瑗娘的下颌骨。 这个位置是在瑗娘的脸颊两边,而如果直接动刀的话恐怕会影响瑗娘的仪容。 所以最终付十一就选择了从瑗娘耳后的皮肤下刀,一点点的将皮整个掀开来。 当将下颌骨那个关节处的皮肤掀开的时候,付十一一下子就顿住了。 皮下组织的确有轻微出血。 付十一让春丽再将李长博请了进来。 然后将这个发现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只看了一眼,当然不明白这代表什么。付十一轻声解释一遍。 他顿时目光微沉,语气也格外凝重:“这么说来,瑗娘的死,的确不是意外。” 付十一点了点头:“虽然这个位置肯定不会造成什么致命的伤,而且这个力度也不算大,但是考虑到瑗娘的死因——以及肺部进水的奇怪情况,我怀疑瑗娘的死的确不是意外。” “可是对方是怎么杀人的?”李长博皱紧了眉头有点糊涂:“他是怎么将水直接灌进瑗娘肺里的?” 说到这里,付十一就小小的开了一个脑洞:“也许是用漏斗?” 因为现在工艺的原因,漏斗虽然没有普及开来,但也的确是有的。 现在的漏斗几乎都是用铜或者银做的。 也只有药铺,或者是大户人家才会有。 付十一用手给李长博比划了一下:“就这么把那一截细的从嘴里伸到喉咙里去,然后再往里灌水?” 不得不说,付十一丰富的肢体语言,显然成功地让李长博有了直观的感受。 李长博的嘴角都抽了一下。 然后他咳嗽一声:“这个过程很痛苦,所以瑗娘会抓破自己的喉咙?” 然而付十一摇了摇头:“不对,还是有点说不通。” 李长博挑眉看她。 “如果说这个过程中对方一直控制着瑗娘,那瑗娘就不应该是抓挠自己的脖子,而是去抓挠对方的手。”付十一言简意赅。 李长博微微一沉吟之后,就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也许是灌进去之后他就松手了?” “如果松手了,那就更不会去抓挠自己的脖子了。”付十一继续摇头否定:“李县令,你想想你自己呛水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李长博仔细想了想,就明白了付十一的意思。 当他呛水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是咳嗽。而且是忍都忍不住的咳嗽。 这个时候他不会去挠自己的脖子。 李长博只能又皱起眉头:“所以一切就又回到了原点?还是什么都说不通——” 付十一摇头:“咱们可以不用说得通,咱们只需要确定当时的确有人对瑗娘动过手。” “现在咱们几乎可以确定瑗娘的死,的确不是意外。就是和那个穿黑衣服的人有关。咱们只需要找到那个人,一切自然就都有了解释。” 第1081章 从何查起 李长博瞬间就明白了付十一的意思。 他轻笑一声:“不知不觉,我竟钻了牛角尖。” 的确不必要,非得弄清楚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需要确定那个人对瑗娘动过手就行。确定他和瑗娘的死有关。 那么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抓人。 一时之间李长博的神色有些玩味:“所以我们要从何查起呢?” 看李长博这样的神色,付十一就立刻笑了:“李县令分明心头已经有了主意,何必假装茫然?” 李长博的心头的确是有了主意。 他轻笑道:“咱们可以虚张声势。” 付十一觉得自己好像懂了。 接下来她飞快地将瑗娘的尸体整理好,然后进行缝合。 等到一切处理妥当,这才请程家的人进来看。 当程夫人看到瑗娘的尸体并没有被破坏的太严重,甚至缝合的部位不仔细看都不太明显的时候,她心里倒是好受了点儿。 只是看着自己女儿躺在那里,而且是死不瞑目的样子,最后她还是嚎啕大哭。 付十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宽慰了程夫人一句:“您也别太难过了。她在天之灵必定不希望您为了她如此。” -- 第89页 程夫人却根本就听不进去,她哭道:“她怎么这么命薄呀?那么多人都在这里,怎么偏偏就是她?” 这话听着让人觉得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就好像程夫人觉得,不管出事儿的是谁都可以,只要不是自己女儿就很好。 虽然这种想法本身不奇怪,甚至是有些符合常理的,但是这样说出来,多多少少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太过自私凉薄。 所以付十一就没有再劝。 随后就洗了手,直接退了出来。 也叮嘱了程夫人尽量不要动尸体。 而外头李长博已经和程家的人问起了关键性的问题:“瑗娘在订婚之前,有没有过谁对瑗娘格外示好?” 这个问题让程家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瑗娘的大嫂说了句:“元娘生的这样好,又如此有才,家世也不错,在长安城里素来是有名,怎么会没有人喜爱呢?” “也有不少的后生上门来提亲。至于那些私底下表达爱慕之心的,更是枚不胜举。”瑗娘的大嫂擦了擦眼角:“不过具体有哪些人我们也弄不太清楚。” 最开始,李长博只以为这是不愿意告诉外人,损害了瑗娘的名声。 所以他就提醒了一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有些事情还是直接说出来好些。尽快抓到凶手,才是最关键的事。而且这些事情我们也不会与外人说。” 大理寺卿苦笑了一声:“我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我们的确不清楚。” “之前跟着瑗娘的丫鬟,因为偷盗已经被发卖了,后头有这几个月瑗娘足不出户,根本就没有和外人接触过。所以就连我们也无从得知。” 看那样子,大理寺卿说的话不像是谎话。 付十一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 最后想了想,就只能请河源郡主来。 对于长安城里的大小八卦,可能也就是河源郡主稍微要了解一些,而且也能够信得过一些。 在等着河源郡主过来的时候,大理寺卿就问了句:“难道你们怀疑是瑗娘的爱慕者所为?” 李长博点了点头:“你们也知道袁娘在死之前……所以很有可能就是瑗娘的爱慕者。爱而不得便毁去这种事情,古往今来都是常有的。” “或者瑗娘有没有曾经私定终生的人?若有的话也可能会报复瑗娘。毕竟瑗娘和别人订了婚。” 这话这样直接问出来,或许是有些冒犯,可是为了案情,李长博也不得不问。 果然这话一问出来,所有的程家人都变了脸色。 大理寺卿更是一脸难看。 好在崔六郎现在并没有在此处,不然的话,估计程家人更加难堪。 接下来谁也没有贸然开口,李长博只是耐心的等着。 过了很久,程夫人才哽咽地说了句:“没有这样的事。” “您确定吗?”付十一轻叹一声:“尸体不会说谎。有些事情叫稳婆一看,就能够看明白。” 程夫人一下就慌了神色。 大理寺卿面皮抽搐了两下,最后到底还是开了口:“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崔家知道了吗?” 李长博摇了摇头:“没有这件事情关系到瑗娘的声誉,所以我们并没有告诉任何外人。” 大理寺卿这下才冲着程夫人点了点头。 程夫人不看李长博也不看付十一,只死死的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的确是有过这样的事儿。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瑗娘在诗会上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有几分文采,所以就将瑗娘骗了去。” “甚至瑗娘还想着要嫁给他,两人私定了终生。为此她还在家里闹绝食。”想起从前的事情,程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不过那个人身份不高,而且家里又是那个样子,所以我们怎么会同意?” “后来瑗娘就有了身孕。”程夫人说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恨铁不成钢:“也不知道瑗娘怎么就这么糊涂。” “本来我们也曾想过就这么算了。随了瑗娘的心思。”大理寺卿将话接了过去,脸上是明明白白的恨意:“可是那人竟是胆小怕事,怕我们找他麻烦,竟然提前跑了。” “他这样一失踪,我们又有什么法子?瑗娘赌气不肯生下孩子,自己偷偷的吃了药。险些将命都送了。”大理寺卿从后槽牙里逼出一句来:“我虽然未见过他,不过却见过他的画像。若他真出现在这里,我定能认得出来!” “若他真做了这样的事,我定要让他碎尸万段!” 当着李长博这个县令的面儿说这样的话,可见大理寺卿是真的有些气糊涂了。 要不就是什么都能豁出去。 不过付十一自己想了想,如果自己有这么一个养的水灵灵,人见人爱的白菜,到最后被一头猪给拱了,拱了也就拱了吧,居然猪还跑了—— 自己肯定也想把这头猪给抓回来,大卸八块都是轻的,剁成肉馅儿才最合适! 第1082章 虚张声势 既然确定了一些东西,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虚张声势。 一切都按照李长博计划好的来进行。 崔六郎将整个温泉山庄所有男性都聚集了起来。 只是说帮助调查,并没有多说。 而从曾经接触过瑗娘的那些下人身上,也并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张纸的来历始终是没有任何的端倪。 -- 第90页 不过这个事情也不要紧,最关键的还是那个曾经来过的人。 将那些男人都聚集起来之后,李长博和付十一就慢慢过去了。 然后李长博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了一张纸来。 他也不着急说话先是慢慢的环视一圈而后才淡淡道:“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了这一枚脚印。接下来就只需要对比一下。现在若有人有什么话要说,便可以主动开口了。否则……” 这番话他并没有说完。但是威胁力反倒是比什么都说清楚了更大一点。 付十一心知肚明,李长博这是在虚张声势。 于是她也配合的笑了笑:“李县令还是太仁慈了一些,主动自首可是能够减轻一半刑罚的。” 这话一说出来,李长博也笑了一下:“毕竟一时冲动,谁都可能会有。若真心忏悔,给个机会也未尝不可。” 崔六郎已经看了李长博好几眼。 他不知道李长博和付十一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但是他现在一头雾水。 最后他还催促道:“还是快点儿吧。” 接下来就是一个一个上来对比脚印。 虽然只有半枚脚印,但是后面那半枚,付十一计算了一下之后,就补齐全了。 虽然不一定准确,但是应该也不会差距特别大。 而且一般来说鞋子这个东西,如果不是十分必要,一般人是想不起来换的。 这和衣服不一样。 对比脚印也没花上太多时间。 只不过这个东西毕竟不能作为精确查找的依据。 鞋码这个东西,长得差不多高的人基本上鞋码也都差不多。 穿上鞋更是没有办法区分的很开。 尤其是这个鞋印还只有一半。 就这样一个一个的对比,最后竟然筛选出了十来个人。 瑗娘的哥哥一直都在,这会儿顿时就皱起眉头来:“这么多的人如何确定具体是哪个?” 这个问题李长博当然早就想过。所以这会儿便扫了一眼那十多个人,沉声吩咐:“本来就是温泉山庄下人的,站出来。” 顿时里头齐刷刷的站出来九个人。 付十一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九个人。 不难看出这几个人穿的衣裳都是最普通的棉布,而且样式颜色都是一样的。 的确就是崔家的下人。 但是付十一主要也不是全看衣服,她还观察了一下几个人的其他情况。 这些人手上都有老茧,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做粗活的手。 面上也是劳累的样子。 这几个人的家境一看就知道不会太好。 所以不可能准备那样一件衣服,专门用来做坏事。 付十一朝着李长博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李长博还是问了崔六郎一句:“确定这些都是你们家的下人?” 崔六郎扫了一眼,最后尴尬一下:“我来这边的时间也不多,有些认不全。” 所以接下来,崔六郎就叫了这边的管家过来仔细辨认。 管家辨认之后,就朝着崔六郎点了点头。 崔六郎又朝着李长博点点头,如此就算是确定了。 于是李长博就叫那几个人跟着其他人一起散了。 剩下的三个人,其中李长博就认识两个。 还有一个之所以不认识,据说是因为之前是在老家长大,这个月刚刚到了长安。 李长博自然而然的就问他们三个人的不在场证据:“出世的时候,你们都在何处?” 那三个人倒也没有迟疑,很快就各自证明了自己的确是没有出过门。 除了一直都在睡觉之外,他们身边也都有人能够证明他们的确是没有出过门。 那个与李长博不认识的也是喝得烂醉。 当天晚上甚至还有两个崔家的下人一起帮忙照顾他。 事情好像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似乎是觉得有些头疼。 崔六郎也皱起眉头追问:“怎么竟是变成如此了?李县令不是说能够找出凶手?” “可现在看来凶手不是他们呀。” 这样一说,李长博还没说什么,但是瑗娘的大哥已经开了口:“其实还有两个人没有查。” 听见这句话的电光火石间,付十一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然后又下意识的看向了崔六郎。 没有对比过脚印的就是崔六郎和李长博。 付十一当然是相信李长博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 所以就只剩下了崔六郎。 崔六郎本身就是温泉山庄的主人,如果要安排一些什么,肯定比别人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而且虽然崔六郎是瑗娘的未婚夫,但也的确不是没有杀人的动机。 毕竟瑗娘身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如果崔六郎知晓了呢? 崔六郎本来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但是当付十一的目光看过去那一瞬间,他愣了一下,随后就有些恍然。 最后他皱起眉头来,缓缓和瑗娘的大哥对视,冷冽的问出声:“所以程阿兄怀疑我?” “我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我和圆娘刚刚订婚——” 瑗娘的大哥和崔六郎就这么对视良久,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不管那些,我只要找到真凶。” 付十一觉得这件事情估计就算调查清楚了,凶手的确不是崔六郎和两家的关系,可能也就到头了。 -- 第91页 但是瑗娘的大哥说出这样的话,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些的。 付十一忽然有点儿羡慕瑗娘:如果不是十足的疼爱,又怎会丝毫不顾虑这些,也一定要找出真凶来给自己的妹妹报仇呢? 有这样的大哥,不知有多幸福。 这头付十一化身柠檬精,那头李长博却是开口做了和气佬:“其实程郎君说的对,为了以示公正和清白,你我也应该一视同仁。” 说完这句话,李长博就率先走到了那张纸那儿,将自己的脚缓缓地印了上去。 李长博如此以身作则,一时间反倒是让崔六郎不好再往下说。 第1083章 怎么这样 其实付十一在李长博还没有将脚放上去之前,就已经知道他的脚和那个脚印肯定是对不上的。 因为李长博很高,所以脚也不短。他的脚印比那个脚印要长一些。 不过付十一还是郑重其事的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确定了之后才高声道:“对不上。”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了崔六郎的身上。 崔六郎攥紧了拳头,似乎有些憋气。 不过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发作出来,更走上前去,缓缓抬脚,将脚踩在了那个脚印上。 查看结果的依旧还是付十一。 付十一和崔六郎一起低下头去看他的脚。 然后两人都是一愣。 崔六郎比付十一的表现还要明显一些。 而付十一在愣神片刻之后,很快就轻声言道:“对上了。” 崔六郎一下慌了,他将自己的脚抬起来重新又对比了一遍,然而结果并没有改变。 脚和脚印的确是对上了。 而且还是严丝合缝。 程大郎或许心里头早就对崔六郎有所怀疑,此时此刻居然十分不冷静的冲上去,就给了崔六郎一拳。 而且他打了崔六郎之后,反倒是眼眶红了。 程大郎就这么瞪着崔六郎,咬着后槽牙质问他:“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瑗娘就算对不住你,你又何必如此?!你就算想退婚,我们难道还能勉强你?” 说实话,程大郎也不算十分健硕,但是崔六郎更显文弱,这么一拳头过去之后,崔六郎一个踉跄,最后竟然没站住,直接就来了个屁股蹲。 所有人都有点儿惊慌。 更有不少人匆匆跑过来劝架。 尤其是崔家的下人,远远看着都急了。 崔六郎很快就被扶了起来。 他脸上红肿起来一块嘴角也破了,有不少血丝渗了出来。 看上去还挺惨的。 而旁边程大郎还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仿佛只要崔六郎一句话答不上来,他就还要动手。 李长博头疼的站到了两人中间去。 然后一边看了一眼,提醒两人:“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弄清楚事实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崔六郎捂着腮帮子,眼睛却一直看着程大郎。 他哆哆嗦嗦的嘴巴开开合合半天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问打人的事儿时,却听他问了句:“瑗娘为什么会对不住我?” 看他那副样子,大概是真的伤心又震惊,而且是不能接受。 付十一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恐怕有些事情是要瞒不住了。 等到这件事情被崔家这边知道之后,估计以后这两家很难能够继续维持和平。 就是程大郎也没想到,崔六郎问出来的居然是这个。 关键是这个问题他还不好回答,支支吾吾半天之后反倒是泄了气,索性又将嘴紧紧的闭上了。 程大郎还看了一眼李长博。 那意思就是后面的事情交给李长博。 李长博这会儿反倒是自然了许多,就连头疼也缓和了:反正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倒也不必担心这个说不得那个要隐瞒。 至少查起案来的时候就没了那么多的顾虑,能顺手很多。 所以李长博当即看向了崔六郎,问了关键的问题:“出事儿的时候崔郎君在做什么?” “那天夜里崔郎君又在做什么?” 这两个问题问得崔六郎一阵沉默。 许久,崔六郎才嘶哑着嗓子开口:“那天夜里我在睡觉,头天晚上因为宴客的事情我喝了不少酒。人有些醉了。昨天早上我还没醒,是底下的人过来报的信。我当时是直接从床上爬起来的。” “这一点我房里的所有人都能证明。” 不等崔六郎这话声音落下去,那头程大郎就又忍不住皱眉开口:“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别人为之作证,并不全是自己身边服侍的人。” “这种事情自己跟前的人作证是不算数的。” 这话虽然有道理,但是程大郎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到让人觉得他好像已经认定了崔六郎本身凶手。 最不舒服的自然就是崔六郎了。 崔六郎脸上微沉,终于不再像是刚才那样客气,一下子就尖锐起来:“程郎君这是什么意思?客人们毕竟都住在一处,互相之间多少能够接触,这很正常,我睡在自己的院子里,身边的人都是崔家的下人,都是这庄子上的仆人,若不作数的话,那我又该找谁来与我作证?” 两人对视。 平静之下,俨然已经有暗流汹涌。 在两人争执起来之前,李长博再度沉声开口:“好了,先不说这些。查案子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比较好。” -- 第92页 说完这话,李长博看了一眼程郎君。 程郎君微微皱了皱眉,但是最后还是做了让步,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起来。 李长博重新问崔六郎:“瑗娘住的院子是你安排的?里头服侍的人也是你亲自选的吗?” 崔六郎点了点头,还算给李长博面子,虽然有些不耐,可是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仪:“所有人住的院子都是我亲自安排的,服侍客人的这些下人也是我亲自选的。” “不过他们各自分配去了哪里却不是我指定的。当时是庄子上的大总管,先挑了几个小管事,然后这几个小管事,一人负责一处,也是小管事自己挑选人。” 崔六郎叹了一口气:“所以我并不知情。” 李长博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继续追问。 不过,他接下来问的一句话却让崔六郎一下就涨红了脸。 李长博问道:“崔郎君和瑗娘之间的关系如何?订婚之后你们二人可有见过面?” “这次过来温泉庄子,你们二人有没有单独说过什么话,或者做过什么事儿?可否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 “崔郎君觉得,瑗娘是真心想嫁给你吗?” 崔六郎一下子磕磕巴巴起来,甚至有点不敢看李长博的眼睛:“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看崔六郎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明显是想歪了。 程大郎也是目光灼灼的看住李长博,显然对里李长博这样问,多少有些愠怒。 然而李长博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反倒是继续负手站立,耐心等着崔六郎回答。 付十一倒是心里替他捏了一把汗:别回头挨顿打。 第1084章 满腔怒意 不过李长博还是一脸的平静。 他甚至还催促了崔六郎:“崔郎君怎么不说话了?” 对上李长博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崔六郎居然奇异的一下子平静下来。 最终,他摇了摇头:“并没有李县令说的这些事情。我与瑗娘二人虽然订了婚,但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 “更何况她身体不好,心情也不佳,更没有心思谈情说爱。” “故而我们只是说了一些再寻常不过的话。更没有私底下见面。虽然我也想过,但是瑗娘她拒绝了。” 崔六郎说着说着,忽然神色就有些黯然。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顿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往下说:“其实瑗娘对我十分冷淡。” “订婚之后不管我送她东西还是与她写信,她都没有对我有任何回应。” “哪怕是这次见面,也看不出来他对我有什么不同之处,反倒是比对旁人更加冷淡三分。甚至刻意回避。” “只是我一直没有多想。以为她就是性情如此。以为她是怕别人取笑我们。” 崔六郎苦笑了一声,看住李长博:“现在看来恐怕不是她生性冷淡,而是她根本就不想嫁给我吧。” 他的声音越发苦涩起来:“李县令现在可否告诉我,瑗娘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李长博却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看了一眼程大郎。 程大郎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量什么,但是最后轻轻摇了摇头。 显然这就拒绝了。 于是李长博也就只能歉然的看了一眼崔六郎。 崔六郎无力地垂下头去,双手在身侧渐渐攥紧了。 李长博又问了崔六郎一个问题:“看崔郎君这个样子,应该是对瑗娘十分喜爱?” “不知你们订婚这个事情是谁的主张?” 崔六郎良久也没有言语。 程大郎冷淡的问了句:“究竟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只冲这一句话,就可以窥见程大郎现在的心思。 崔六郎一瞬间就被激怒:“我为何不敢说?难道你真觉得是我杀了瑗娘?!” “我怎么可能杀人?!”他高声的说了这一句话。似乎觉得有些荒诞可笑:“我为何要杀人?” “那你为何不敢答?”程大郎继续用激将法。 崔六郎却又陡然沉默下去。 李长博提醒崔六郎一句:“眼下所有的人都被困在这里快要两天,人心惶惶,如果再不破案,恐怕会再生事端。” “甚至到时候还会有不少人来催家要人。” 付十一也点点头,跟着一起劝:“是啊,这个时候赌气又有什么用,是不是你杀的人又不是你,别人说了算。你要真杀了人,就算你不承认也没有用。你要真没杀人,全世界的人都说你杀了人,那也不是真的。” “而且横竖现在事情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倒不如查清楚真相,好让怀疑你的人被打脸——” “到时候甚至可以让他们跟你道歉。” 李长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 他愕然地看着付十一,本来想要劝说的话却临时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说出口。 最后不赞同的神色反倒是变成了赞许。 而刚刚说完这话,就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说错话的付十一,在心虚看向李长博的时候,就看到了他这怪异的表情。 付十一:???见鬼了?他居然还想让我说更多? 然后付十一小心翼翼地又看了一眼程大郎的表情。 果不其然,程大郎一脸阴沉。 -- 第93页 付十一小心翼翼的往里长伯身边靠了靠,还是决定相信自家小男朋友。 她看住了崔六郎,更加语重心长:“就像你说的,可能瑗娘并不想嫁给你,那为了一个不在乎你的人,干嘛你非要赌气呢?倒不如早点搞清楚事情真相,而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然后重新开始——” “你看你一表人才,而且家世又这么好,长安城的姑娘还不是打破了头想嫁给你呀?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听着付十一说着说着有点跑题,李长博就咳嗽一声提醒她。 付十一赶紧将话题又拐回来:“崔郎君不如好好配合配合我们,我们一起把事情解决了,然后都赶紧回家去,难道不好吗?” 崔六郎想了想还真就想通了。 不过他提出了一个要求:“李县令告诉我,瑗娘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就全力配合你们。” 这件事情李长博还是不能做主。 所以还是只能看向程大郎。 程大郎反倒是这会儿不那么阴阳怪气了。 他古怪地看了一眼崔六郎,叹了一口气:“你明明心里已经猜到了,为何还非要证实?” 崔六郎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一下,他低着头站在那里,好似寒风中的一颗枯树,莫名就添了几分寂寥。 良久,付十一才听见他低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不甘心。” 那点儿声音,随着风一吹,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这下包括程大郎也是沉默下来。 最终程大郎开了口:“之所以瑗娘会选在这个时候订婚,是因为我们怕她想不开。她在半年前,曾经与人两情相悦。但是最终那个人自己走了。” 其他的程大郎就没有再多说。毕竟瑗娘已经死了,他还是想要给自己妹妹留一点脸面,所以就不说那么详细。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崔六郎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恍然大悟来。 然后这一丝恍然大悟,就慢慢变成了苦涩。 崔六郎眼底的那一点光芒彻底的暗淡下去。 他徐徐的吐出一口气,像是释然,又像是纠结:“原来真的是这样啊。怪不得她从来都不肯正眼看我。” 紧接着崔六郎就一口气说了下去:“订婚是我的主意。我求了家里的长辈,说非她不娶。”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崔六郎失落的笑了一下:“只是我从前都不相信。” “瑗娘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她怎么会去做那样的事?我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你们都不知道,我听说她答应了,我有多高兴。” 第1085章 如此卑微 说实话,崔六郎这一番话将所有人都给听愣了。 因为崔六郎的态度竟然是如此的卑微。 以至于付十一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形容词。 舔狗。 人家都说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从前付十一都只当个段子来看。也觉得这就是一个你情我愿的事情。外人无从置喙。 可是今天付十一却觉得崔六郎其实也挺惨的。 崔六郎应该是真心喜欢瑗娘。 所以才会明明知道那些小道消息,还依旧义无反顾的去上门求亲。 就连程大郎听到这话,也是意外的看了一眼崔六郎。 但是很快他就语气咄咄的反问了一句:“所以这次见面之后,你发现瑗娘对你依旧是不冷不热,你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杀了?” 这句话瞬间就将那种伤感给打破。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但是李长博没有出声阻拦。 就连付十一也觉得,其实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崔六郎脸上露出一种荒诞来,但是这一次他没有生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我只是想着时间久了,她看到了我的心意,自然而然就会接纳。” 李长博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真的相信了,还是只是暂且将这个问题跳过去。 他缓缓的又问道:“既然你对瑗娘如此用心,那你可知道还有谁对瑗娘是一往情深?” 付十一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尴尬了一秒钟。 这家崔六郎就愕然了。 他似乎不敢相信,所以还特地看了李长博一眼。 那个神色就挺欲言又止的。 就连程大郎也是嘴角抽了抽。 良久,崔六郎才用奇怪的语调说了句:“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个事儿呢?” 李长博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付十一差点没笑出声:神tmd知己知彼。这话实在是有些灵性啊。 很显然这个理由让崔六郎有些无言。 以至于崔六郎在开口的时候,声音都透出一股虚弱:“我倒是知道几个,但是刚才都已经排除了。” “而且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确实也不必要因为一时爱慕,就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儿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付十一就真的很想笑:大概崔六郎从来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为自己的情敌辩解。 而且还挺真心实意的。 程大郎一直保持着沉默。 李长博倒是被这话给说服了,点了点头,咳嗽一声之后,却说出了一句对崔六郎打击颇大的话:“那现在看来最有可能的还是崔郎君你了。” -- 第94页 崔六郎彻底石化:…… 程大郎上上下下的打量崔六郎,目光锐利得像刀子,显然是恨不得将人仔仔细细地剖开来看,然后好确定这是不是杀了自己亲妹妹的凶手。 最后还是崔六郎抬起手来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缓缓的说了句:“我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李县令若说过杀人,还要拿出真切的证据。” 李长博点点头:“这是自然。” 随后李长博客客气气的问崔六郎:“那不知我们可否搜一搜崔郎君的住处?” 崔六郎几乎毫不犹豫就点了点头,直接应允了这件事情。 其实就在李长博问话的时候,厉海已经带着不良人们匆匆赶到。 此时一汇合,正好就被李长博安排去做这件事。 崔六郎的院子不算特别大,但是的确离瑗娘的院子还挺近的。 走得快一点,估计也就是两三分钟就能走到。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付十一悄悄的问李长博:“你觉得崔郎君真是杀人凶手?” 李长博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付十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可惜却没有更多的证据。” 说到这里,付十一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那张已经被烧掉了的纸:“如果能够知道那张纸是怎么来的就好了,哪怕不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也行啊。只要知道到底那张纸是谁给她的——那咱们还有什么可愁的?” 只是就连瑗娘的丫鬟都不知道这张纸的来历,更没有见过这张纸。 所以他们就更加无从下手了。 李长博也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就凝重起来。 他仔仔细细的思量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了付十一一个问题:“如果不是崔郎君提前放置的,也不是那些下人传递过来的,那么还有什么时候,可以将这张纸神不知鬼不觉的给瑗娘呢?” 付十一顺着李长博的思路往下走,可是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可能:“瑗娘都没怎么出过自己的院子,想要通过其他的办法传递这一张纸——” 说到这里付十一戛然而止。 她和李长博四目相对,然后脱口而出:“做游戏!” 李长博点头:“的确后来袁良没有出自己的院子,所以别人也没有机会接触到瑗娘,但是刚到的那天下午我们一起做个游戏。那个时候,其实也很有可能。” “只要瑗娘当时不愿意叫别人知道,悄悄的将纸条藏了起来,那么自然就不会有别人知道。”李长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咱们要排查的,或许应该是那天接触过瑗娘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喜。 而困扰在心头的疙瘩,这会儿也仿佛有了迎刃而解的趋向。 两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更涌出了无数干劲: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或许也能找出真凶? 付十一说出自己的猜测:“其实我一直在想那张字条上到底写了什么。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写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毕竟瑗娘一大早就去泡温泉,这个事儿,其实怎么看都有些不合常理。” 李长博也点了点头,眸光锐利:“甚至我觉得,那张字条就是凶手亲自交给瑗娘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 付十一压低声音悄悄问出另一个问题:“那李县令你觉得凶手和瑗娘认识吗?” 李长博摇摇头:“说不好。但是现在我们猜测的那几个人都被排除了。大理寺卿那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就说明他没有发现瑗娘的那个相好。可是如果没有亲密关系,瑗娘又怎么会选择在那个地点那个时间与他见面?” 第1086章 出其不意 这个问题不管是谁,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头厉海带着人细密的排查。 付十一和李长博也终于得以歇一口气。 崔六郎嫌疑最大,所以暂且还是不宜和程家人碰面。 程夫人他们本来以为能够找出凶手。 结果此时又陷入了另一个僵局,心里自然是失望的。 所以连带着也没给李长博什么好脸色。 当然也没找麻烦,现在程夫人他们还在伤心呢。 付十一和李长博小口小口地喝着热糖水,心里都有些感慨。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又下起了雪。 细细碎碎的,像是从天上撒下来的盐沫子。 偶然有几片大一点的雪花,被风一吹,就纷纷扬扬的轻盈旋转飘落。 只可惜这样一副景色却并没有人。有功夫欣赏。 闹了这么大一出,整个温泉庄子的人都有些人心惶惶。 悄无声息的死了人,如果是意外还好说一些,可现在却说是凶杀。 谁人不怕? 胆子小的甚至三三两两的聚在了一处。既能说说话,也能互相壮个胆。 午饭吃的格外简陋,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有心思吃,就连厨子都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付十一是真饿了,忙活了一上午,连口热水都没得喝。 也顾不得馒头都快凉了,三下两下的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汤,就这么囫囵的吞了下去。 吃完一个馒头止了饿,看着四周人都没动的样子,她就轻声的劝了一句:“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吃饱,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 -- 第95页 李长博回过神来,从容的拿起一个馒头,并不像付十一那样直接就往嘴里塞。 撕一小块,再就一口热汤热菜。 付十一看得呆了呆:这要是再加个餐巾,就有点欧洲贵族吃面包的架势了。 要不怎么说,优雅是不分国界的? 当然粗鲁也是不分的。 低头瞅了瞅自己手里那个已经被啃了一大口的第二个馒头,付十一这次决定优雅一点。 只是像李长博那样小口小口的,所以付十一只是咬得斯文点。 其实不得不说,温泉庄子也是有温泉庄子的好处。 这样的天气,居然还有特别水灵的绿叶子菜。 用羊肉汤一煮,还是挺好吃的。 不过付十一却很想回去炖一次羊肉汤。 用嫩羊羔的肉,切成大块,然后加上水灵灵的白萝卜块。 咬着馒头的付十一,认真的想:回去之后就做。 吃过饭没多久,厉海那头就问出了消息。 可能是因为情绪的原因,那天瑗娘并没有和太多的人接触。 唯一接触到瑗娘的几个人,是以两个和瑗娘本来关系就不错的人领头的。 确切的说主要是她们两个和她们两个的丫鬟。 这两个小女孩,一个叫吴茹,一个叫南屏。 都是家世不错的。 而且都与瑗娘的关系不错。 做游戏的那天,他们三个也是在一个屋里。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这些人都有很多的机会可以将纸条交给瑗娘。 那些丫鬟基本上都已经被问了。 不过并没有问出什么异样。 只剩下这两个女孩子,因为身份尊贵的原因,所以厉海没有亲自去问,而是留给了李长博。 李长博看一眼付十一。 付十一表示了然。 合作过这么多回了,早就已经有默契了,男人就有李长博上,女人这边还是付十一天然就有优势。 所以问话是付十一来主导。 最先问的是吴茹。 吴茹生了个苹果脸,眼睛又圆又亮,眉毛也是弯弯的,就连嘴角也有点天生带笑的意思。 看上去格外讨喜。 看得出来她很紧张,几乎不敢和李长博或者付十一对视。 一直紧紧的攥着她自己的手炉,哪怕屋里并不冷,哪怕额头上已经浸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付十一一下子就笑了:“都这么热了,就把手炉放下来吧。你要不要先喝口水冷静下?” 被她这么一说,吴茹一下子就有点儿尴尬起来。 不过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吴茹放下了手炉,掏出帕子来仔细的将额头上的汗珠擦掉,抱歉的笑了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只是问几句罢了。你如实说就行。”付十一宽慰她一句,又亲手给她倒了杯水。 吴茹喝了两口之后,才放下杯子,对付十一笑了笑:“你问吧。我准备好了。” 付十一也觉得她的确是没那么紧张了,这才开口问道:“那天你和瑗娘是怎么碰到的?” 吴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这才开口:“好像也没怎么刻意,自然而然就碰到了,当时我正在和南屏说话,南屏看见了瑗娘,然后就拉着我过去跟她说话。” “然后自然而然的就进了同一间屋子更衣。” 付十一大概记了一下,然后又问她:“那中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你有和瑗娘单独相处过吗?” 吴茹直接就摇了摇头:“都是泡温泉,怎么样才算特别的事情?单独相处肯定是没有过的。哦,对了,中间南屏去更衣,汤泉里头就剩了我们两个人,这算不算?” 付十一点头:“自然是算的。那在你们单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你们聊过什么吗?或者是你们做过什么事儿吗?” 吴茹被问得皱起了眉头,疑惑地打量了一下付十一,忽然就紧张起来:“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 这一下她就有些激动,猛然就将杯子攥紧了,整个人又开始紧:“我跟你们说,我可没有做什么事。我和瑗娘一直也没有太深的关系,从来也没吵过架,再说了,说几句话一起泡了个温泉,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付十一见她这样,微微有些头疼,不过还是柔声宽慰:“不是怀疑你,只是了解一下情况,我们不知道瑗娘那天做了什么,想了什么,所以只能尽力地从别人身上去问。你仔细帮我们回想回想,这样对早日破案也有帮助。” “真的?”吴茹狐疑的看付十一。 付十一用力点头,表情诚恳,目光比珍珠还真:“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 第1087章 我才不来 也许是付十一的目光太诚恳,所以深深的打动了吴茹。 又或者是李长博一贯的信誉太好,所以在看了他一眼之后,吴茹就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居然开始很奇幻的信任起他们来。 然后特别认真卖力的回想当时的情况。 几乎是从遇见到分离,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神态,吴茹最后都尽力回忆起来了。 付十一和李长博仔仔细细的听着,时不时付十一还刷刷记上几笔。 直到吴茹说完了,付十一这才歪头问了她一句:“那你觉得整个过程中如果南屏要递个东西给瑗娘,有没有机会?或者她将东西放在瑗娘很容易就发现的地方也可以。” -- 第96页 这个问题几乎是让吴茹脱口而出:“真要这么做的话,那就太容易了呀。比如换衣裳的时候,悄悄的放在瑗娘衣服上面——或者凑过去说话的时候悄悄塞给她……” 付十一一时之间有些无言:所以我才要问你们呀。 接下来又问了几句,确定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之后,付十一就赶紧将人送出去。 外头的南屏已经等得快不耐烦了。 和吴茹的娇小可爱不同,南屏是属于人高马大的那种。 而且五官生得也是浓眉粗眼。 和时下这种精致艳丽的风格实在是不搭。 尤其是化了那种整个脸都涂白,弄个奇奇怪怪的眉毛的妆容后,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别扭。 是会让人觉得有点丑的。 再加上那一身齐胸襦裙,更显得她有点虎背熊腰。 付十一心里忍不住的想:作为好闺蜜,吴茹和瑗娘真的是太失职了。放任自己的好朋友,这样糟蹋自己的形象,真的好吗? 南屏整个人显得有些冷漠,还有点奇怪的傲慢。 她慢吞吞的扫了付十一一眼,而后自己就坐下来。 姿态礼仪都没问题,可能是因为外观,所以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付十一将问过吴茹的话,又问了一遍南屏。 但是南屏显然就言简意赅得多:“中间我有出去过,她们二人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至于发生了什么,我哪知道?” “我们相处的时候也没说什么东西,无非就说了一些近来的情况,一些胭脂水粉布料的。” 南屏兴致缺缺:“问完了没有?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家?” 付十一看着南屏这副样子,想了想问了一个其他的问题:“你觉得瑗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让南屏好好的想了一阵子,她才反问:“为什么这样问?” “我们总要多了解了解,才能够猜测出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有人要杀瑗娘。”付十一随便就找了个理由解释了,而且听上去还挺合情合理。 南屏点了点头,又低头想了一会儿。 然后忽然又问了付十一一句:“那这些话你们会和别人说吗?” 一听这个话,付十一立刻就知道这是有戏。 她神色肃穆地点头,扮演了一个靠谱的公职人员形象,给了南屏这个保证:“这是当然。” 南屏“哦”了一声,随后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她朝着付十一凑近几分,声音特地压低了:“其实有可能是瑗娘的情人做的呀。” 南屏忽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就让付十一和李长博忍不住对视一眼。 甚至李长博都忍不住坐直了几分,头也微微朝前倾。 虽然早就知道元娘这种私密的事情,但是付十一这个时候还是尽职尽责的摆出了一副热衷八卦的表情:“哦,怎么说?瑗娘不是已经和崔六郎订婚了吗?怎么还会有情人?” 而且和王二祥打交道,付十一早已经深暗如何催生对方诉说需求这个本事,当即全部施展出来,故作质疑的又加上一句:“这话靠谱吗?这个话不能瞎说的吧?” 显然付十一这个怀疑让南屏很不满意,南屏翻了个白眼,语气近乎不屑:“我说谎做什么,这是我亲眼见到的。你们一个个都觉得她又有才情,又冰清玉洁,实际上呢?” 南屏又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语气中的不屑更是几乎要化为实质:“只是看着好看,那里谁知道是什么?” 付十一这才点了点头,一脸的踌躇:“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她看着也不像啊——” “反正是我亲眼看见的。她和别人秘密幽会。出来的时候,头发都乱了。还以为没人看见呢。”南屏瞥了瞥嘴:“而且我知道她干了什么。” “那种味道,恶心死了!” 这次是真真正正的鄙夷。 付十一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 她大概能够猜到南屏嘴里说的那种味道,是什么味道。 就是男女互相交换荷尔蒙的味道。 再说白一点就是体液的味道。 握拳掩唇,付十一咳嗽一声,没忍住,问了一个自己觉得特别奇怪的问题:“可是你和瑗娘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你发现了这个事情,那你怎么还和她继续来往呢?而且这次温泉之行,也看不出你们之间有任何异样——”。 “这种事情你告诉过别人吗?” 南屏又翻了个白眼,粗声粗气的说了句:“我告诉别人做什么?谁又会信??而且我们两家关系本来也不错,要是真闹出来,这个事情以后还怎么来往?到时候给我爷也惹了麻烦,怎么办?” 付十一顿时就乐了:没想到这还是粗中有细呀。 不过鉴于现在的气氛,付十一绷住了没有笑,继续摆出严肃的样子。 然后她将问题重新回到原来的事情上:“可是后来你们关系不也挺好吗?泡温泉的时候,你们还有说有笑的——” 南屏不耐烦了:“我说了这事儿我怎么可能跟别人说,就算我心里头不痛快,那也只能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我要突然不跟她好了,别人会怎么想?慢慢的疏远呗。” 顿了顿她又叹了一口气:“要不是为了……我才不来。” -- 第97页 中间那几个字她说的声音太低,付十一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下意识的就追问一句:“你说什么?” 第1088章 有心上人 然而南屏却不肯说了。 不过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也是人家南屏自己的事情,她不说,付十一也没法一直追问。 付十一又问了几句当时的细节,这次南屏就彻底的不耐烦了。 她斜睨付十一:“到底什么时候才完事?有完没完了?” “怎么?你们还怀疑是我杀了她?”南屏冷笑了一声:“她不是死在自己院子里的吗?死的时候不是赤身裸体的吗?肯定是和别人私会的。” “你们真要查就往这方面去查呀。问我做什么?” 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南屏就死活不肯开口了。 再问什么都是一个白眼。只说付十一啰嗦。 李长博比付十一还要先一步失去耐心。 他冷冷地看一眼南屏,提醒她:“既然那个时候你知道不能给你阿爷惹麻烦,那这个时候你就更该知道不能任性。否则也是给你阿爷惹麻烦。” 付十一侧头一看:好家伙,自家小男朋友的脸,拉得跟个驴似的。活脱脱就像是被欠了二百万黄金。 不过付十一也有点不太喜欢这个南屏。 好在该问的都问了。 当即,付十一也没再多说,只让南屏出去。 不过在南屏出去之前,付十一忽然又问了她一句:“小娘子是为了心上人来的吧?” 南屏本来挺骄傲的一张脸,瞬间就红的像是猴屁股。 她恶狠狠地瞪了付十一一眼,可这会儿再说出口的话,就多少透着一股虚张声势:“谁告诉你的?瞎说什么?” 然后就匆匆出去了。 付十一乐不可支的笑出声。 然后得意洋洋的冲着李长博挤眉弄眼:“哼,还不是叫我扳回一城?小样儿,还能有我厉害?” 李长博顿时失笑。 笑过了,他又忍不住伸手在她额上一弹:“我还真以为付小娘子脾气见好。” 付十一一本正经:“得分时候。公事和私事要分开。” 李长博认真的夸:“付小娘子真是公私分明。” 只不过付十一听着这话,总觉得不像是在夸自己。 她决心岔开话题:“不过我看这个南屏,肯定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才来的。” 李长博又不瞎,当然把南屏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于是也点点头:“嗯。” 付十一叹了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真应该换个装扮。她一点儿也不适合这种妩媚精致的打扮。” 李长博微微扬眉:“原来傅小娘子还懂这些?” 说完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付十一。 付十一今日穿的也十分简单,枫叶红的裙子,外头配了个颜色更深的袄子,上头绣的是一只兔子,可爱是可爱,不过也是真简单。 半点儿谈不上什么精致妩媚。 脸上就连一点胭脂也没抹。 李长博不相信也是有道理的。 但是付十一偏要证明给李长博看:“我跟你说就南屏她那个样子的,浓眉大眼的就不应该穿,这样妩媚的衣服,她应该穿中性一些的,比如胡服,比如窄袖的简单一些的衣裙。不要那些绣花。颜色也要深一点。” “头发也不必这样挽着,更不要这么多的首饰。” “就说一个特别简单的发髻,戴一个简单一点的发冠。” “妆容也不必有。不用涂粉,可以略上点胭脂,轻轻点在双颊处,口脂可以浓艳一些。这样看上去就是英气勃发。” 付十一幻想着那样装扮出来的情形,就有点流口水:“一定能够迷倒不少小娘子。” 本来李长博刚要称赞一句“的确是英姿勃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呛了一下,于是默默的又将话咽了下去。 他觉得南屏一定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儿。 付十一看着李长博那样。一言难尽的表情,顿时鄙夷他:“美是不分性别的。你要懂得欣赏多元化的美。” 李长博:……我觉得我恐怕是欣赏不了。 其实刚才南屏出去之后,方良和春丽就溜了进来。 这会儿话说到这里,方良就忍不住出声了:“付小娘子,那样打扮的话又和男人有什么区别?怕是没有哪个男人喜欢吧?” “我看人家南娘子也是喜欢男子的。”方良一脸的疑惑:“光是女子喜欢她又有什么用呢?” 付十一确之凿凿:“天下之大总有人喜欢那样的美人。难道女子都要娇滴滴的才好看?” 这话让李长博琢磨了一会儿,忽然他就笑了:“付小娘子言之有理。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该是一个样子。” 付十一欣慰点头,觉得自家小男朋友的觉悟还是可以的。 春丽倒是说了一句:“不过这位南娘子的确看着跟个男人似的。” “小娘子,世上真有人姓这个姓吗?那有没有姓女的?”春丽十分好奇的问了这么个问题。 一听春丽这个问题就知道,她分明是想岔了。 人家根本就不是姓男女的男,而是南北的南。 付十一忍不住喷笑出声:“春丽啊,回去你还是多读点书吧。没文化真可怕!” 闹这样大的笑话,可不就是没文化造成的。 -- 第98页 春丽一脸糊涂账,最后还是乖乖的点了头:“我听小娘子的。” 方良没忍住,笑得都破了音:“春丽呀,这位南娘子,是南北的南。” 李长博最初也跟着笑,可是笑着笑着脸色就不对了。 最后他的神色完全肃穆下来,就连眉头也紧皱。 付十一他们一开始还没有觉察出来,但是后来渐渐的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于是各自都停住了笑,纳闷的看向李长博。 付十一更忍不住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然而李长博却良久也没有开口,依旧是那副皱眉思索的样子。 付十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也不敢贸然去打断,索性也就耐心的等着。 就这样,李长博也不知想了多久,他才轻轻出声:“刚才听了春丽的话,我在想一个问题。” 被点名的春丽顿时脑袋上浮现出几个问号。 付十一也歪头,疑惑回想:刚才,春丽说什么话了? 什么样的话,才会让李长博这样郑重其事的想了半天? 第1089章 想个明白 电光火石之间,付十一就瞪大了眼睛。 更忍不住情绪激动起来:“所以说,其实不一定是男人!” 李长博见她想明白了,就点了点头,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桌面:“咱们之前之所以会觉得是个男人,无非就是因为对方身手敏捷。而且脚印和男人差不多。” “但其实仔细想想,如果是女子的话呢?” 付十一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神色激动:“而且我之前就觉得如果是男人的话,为什么他们会约在那个地方见面?这是不合理的。” “但是如果见面的人是个女人,约在那个地方,约在那个时候,就不奇怪了——” 李长博继续点头,神色也隐隐有些激动。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肯定。 当即李长博就扬声吩咐:“去将南屏再请过来。” 南屏很快就过来了,付十一和李长博从她进门的时候,就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 然后两人都发现这个南屏的确是身材挺魁梧的。 最后付十一的目光就落在了南屏的脚上。 这是南屏的裙子有些长,只能看到一个鞋子尖。 鞋子上还坠了一颗明珠,颤微微的还挺可爱。 只不过,实在是和南屏的风格有点不搭。 付十一看来看去,也不能确定南屏的脚到底有多大,但是光从身高来说应该也不会太小。 于是付十一就提了一个要求:“南娘子你能将裙子撩起来,给我看看你的脚吗?” 这个要求一提出来,南屏的神色立刻巨变。 那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侮辱。 她涨红了脸,怒目而斥:“登徒子!浪荡!” 说完转身就走。 付十一已经懵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在说这事之前,应该叫我先回避。” 不然岂不是就像故意要占便宜一样? 付十一有点委屈:“看看这个脚怎么了?又没让脱了鞋给我们看。” 李长博忽然就有点危机意识,上上下下打量付十一一眼之后,他叮嘱一句:“还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 付十一愕然看住李长博。忽然就意识到,自己这个小男朋友好像还是有点封建思想啊—— 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其中如裙露了一大片儿的胸口,也没见哪个小娘子不好意思。 可是一个脚……却忌讳成这个样子。 付十一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又不是什么私密的部位,手和脚有什么区别?手不是天天随便让人看吗?” 李长博嘴角抽了抽,认真劝导:“还是不同的。你听话。” 连这种语气都出来了,付十一也真是没辙了。 言归正传,之后两人商量一番。 最后,只能李长博先回避,付十一让人将南屏请了过来。 南屏过来的时候,神色依旧是十分不愉。 只是现场也没有男人,所以付十一提了这个要求之后,南屏到底还是将裙子拉了起来。 嘴里还忍不住抱怨一句:“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当南屏的裙子拉起来之后,付十一就看到了一双极其精美的鞋子。 而且还是一双特制的鞋子。 这双鞋子看上去格外的瘦。 和高跟鞋的有的一拼。 只是这个鞋子估计考虑到南屏的身高,所以没有鞋跟而已。 看着脚背高高拱起,付十一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脚疼吗?” 南屏一下子就将裙子放下来,盖住脚面,不高兴道:“关你什么事?看也看过了,我可以走了吧?” 付十一摇了摇头:“这个鞋子也看不出什么来,不如我跟你回住处,看看其他的鞋子吧。” 光看脚也估量不出来鞋子到底有多大,付十一索性就直接要求看鞋子。 南屏皱了皱眉,忽然问了一句:“你们不是叫那些男人都对比了脚印吗?为什么还要看我的鞋子?” “所有人的鞋子都要看。”付十一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极其俏皮的表情:“只是先从接触过瑗娘的人看起。” 说完这话之后,付十一就站了起来,笑眯眯的提议:“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 第99页 南屏皱着眉头,显然是很不情愿。可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嘴角,拉着脸在前头走。 也不肯和付十一并排。 估计是觉得和付十一并排走的话,有些掉了自己的身份。 付十一也不在乎这些。 她只是悄悄地观察南屏。 也许是鞋子不合脚的缘故,南屏走起来一摇一摇的,感觉有点弱风拂柳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故意如此,还是因为巧合。 但是吧,这个姿势换成一个纤细的妹子来做,估计还真有点儿那个惹人怜爱的味道。 可是——现在这个情景,付十一只能用一个词儿来形容:熊晃。 最后付十一成功的把自己给逗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习惯了,付十一最后居然还觉得这个姿势有点萌。 假如这个衣裳换成另外一件毛茸茸的衣裳,或者是换成一个简单可爱点的,说不定就更萌了。 付十一这头自己悄悄的抿着嘴笑,那头南屏冷不丁的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付十一这个表情,当时那个脸就拉得更长了:“你在笑什么?” 付十一实话实说:“我觉得你挺可爱的。” 可爱这个词儿现在还不流行。 但是架不住付十一的表情十分诚恳。尤其是目光更表达了自己这种喜爱。 所以南屏奇异的没有生气,反倒是问了句:“可爱?你爱我?”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脸上微微有点红,居然就这么害羞了。 付十一就奇异的get到了更多的萌点。 她点了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解释:“就是形容一个人或者一样东西特别讨人喜欢,让人心里一下子就觉得很爱。” “不过你真的挺可爱的。”付十一认真的想:如果不是这身不合时宜的衣服,那就更可爱了。 南屏直接就让付十一这两句话给说傻了。 她几乎是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付十一。 付十一认真的建议:“咱以后别穿这么花里胡哨的衣服了。我觉得你不适合这个风格。相信我,你打扮打扮你会很美的。” 此时此刻,南屏并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傅小娘子的嘴。 第1090章 为谁而来 付十一的表情太过于诚恳,所以南屏最后到底还是相信了。 要不怎么都说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此时此刻南屏就差轻轻热热地挽住付十一的手。 反正南屏颇为热切的看了付十一一眼:“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打扮?” 此时此刻估计南屏也丝毫不记得,之前自己对付十一还是一脸鄙夷。 反正在去往南屏屋子的路上,都是付十一在给南屏讲解,怎么穿衣搭配。 付十一说得天花乱坠,南屏也是听得如痴如醉。 不知不觉到了屋子跟前,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也是丫鬟在旁边提醒了一句,她这才陡然回神,只是一回神看到了自己的屋子,顿时脸色就有些复杂。 南屏欲言又止的看了付十一一眼,最后叹了一口气:“咱们进去吧。” 付十一笑眯眯的应了。 然后跟着南屏一同进去。 南屏这间屋子自然和别人也是一样的,并没有特殊之处。 南屏自己带来的东西也不太多。 除了梳妆盒,衣服被褥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南屏的鞋子整整齐齐的摆在床边上。 付十一一眼就看到了一双样式最普通的绣花靴子。 靴子估计是羊皮的,应该十分保暖。 但是这种靴子就不能像绣花鞋一样做出许多样式来。 所以显得格外的简陋和粗犷。 甚至因为它个头太大的原因,所以看起来有点像是男式的。 其实明明长短是差不多的,但是可能因为其他鞋子设计巧妙加上绣花繁复,所以视觉上看上去小很多。 付十一笑眯眯的侧头问南屏:“这双鞋子也是你的吗?” 南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的就上前一步将鞋子挡住了,这才点了点头,尴尬笑了笑:“在雪地里走就必须穿这种靴子。” “样式是简单了些,不过很暖和。” 付十一了然的点点头,一点儿没有笑话她的意思:“的确是如此,在雪地里走,要是穿绣花鞋走不了两步,脚里头袜子都湿了。还是得穿这种皮靴。听说鹿皮的最保暖?” 南屏神色稍微自在了一些,她点了点头:“鹿皮的比羊皮的更暖和一些。而且更轻更软。只不过好的皮子也不容易找。” 于是付十一就绕开了南屏,直接就拿起了一只靴子,仔细看。 当然主要看的是鞋底子的纹路。 这么一看,付十一心里头就叹了一口气:确实和那半个鞋印是差不多的。 只不过这年头的鞋底子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并没有什么繁复的花样。和纹路,所以所有的鞋子看起来都是差不多。 付十一只能通过大小来判断。 不过付十一并没有打草惊蛇,反倒是看一眼紧张的南屏,笑眯眯地问:“你都用什么衣服搭配靴子?” 南屏将付十一手里的鞋子夺了过去,随手就塞进了自己的箱笼里。 居然也顾不得写底子还是脏的。 付十一疑惑看她。 -- 第100页 南屏尴尬一笑,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不太好看,还是别看了。” “那你都用什么衣裳搭配?我也想买一双这样的靴子,但是没想好怎么搭配衣裳。”付十一了然的点点头,也没有继续追着这个问题,而是顺着南屏的意思 南屏想了想:“一般都用圆领袍。或者是胡服。” “那你要不穿着给我看看?!”付十一笑容更加灿烂了:“你看胡服一定很英气。我再给你梳个发髻,到时候好好打扮打扮,保准能够让他们大吃一惊。” 南屏有些犹豫。 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不过看上去也有点动心。 于是,付十一就热情的劝了几句。 最终南屏答应了。 当南屏拿出那件衣裳的时候,付十一心里就叹了一口气。 如果鞋子只是让付十一高度怀疑,那么这件衣裳,就彻底坐实了付十一的怀疑。 只是看着南屏那幅跃跃欲试的样子,付十一到底还是没有狠下心立刻说出这件事,反倒是任由南屏将衣裳换过。 这件暗色的圆领袍穿上了南屏的身,的确是很好看。 就像付十一猜测的,南屏虽然穿女装的时候显得有些虎背熊腰,但是穿上这种偏中性的衣裳之后就能够很好的遮盖的缺点。 甚至还将南屏显得身高腿长。 尤其是腰的两侧,并没有任何赘肉。 颇有些蜂腰的感觉。 这是一种极其中性的美。 但是又不会让人觉得刚猛过头,柔韧不足。 付十一让南屏去洗了个脸。 将她脸上的那些脂粉都洗掉。 洗掉了那些脂粉之后,南屏整张脸露出来,付十一还是有那么一分惊艳的。 这样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不管是欧美风格的妆容,还是那种中性的打扮,其实都很适合。 只可惜本来有些像剑眉的眉,被刻意修成了弯弯的样子—— 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付十一又将南屏的发髻也拆了,十分利索的挽了一个最简单的丸子头。然后用一根玉簪固定住。 但是和丸子头不同,付十一又留出一半来,做成了高马尾。 耳边两侧,刻意留下两缕头发编成小辫子扎上去,显得干练,却也俏皮。 和那种纯男式的发型,完美的区分开来。 只可惜唐朝人并不实心戴耳环,他们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坏。 否则这个时候再来两个圆圆的金耳环,就正好。 至于眉毛,付十一当然没办法让眉毛长起来,所以就临时用眉笔画了两条。 画的是微微上扬的剑眉。 虽然没有斜飞入鬓那么夸张,但是也有了一种桀骜不驯的美。 再将胭脂搓揉在掌心,细细的给南屏抹上一点,让她气色更佳,最后就只剩下了一张嘴唇没有画。 嘴唇的颜色,付十一选了最灿烂的复古红。 别看唐朝没有那么厉害的技术,但是化妆品其实也挺多的。 尤其是口脂的颜色,也不少了。 这种复古红,有着强大的气场。 涂上去的那一瞬间,镜子里那个原本还显得有些局促的帅妞,当时就变成了野性十足的样子。 付十一捧着南屏的脸往侧边一转,让那马尾都甩了起来,也让她自己好好欣赏自己华丽的蜕变。 第1091章 勾魂摄魄 南屏虽然已经看到了成效,也有些不敢相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镜子里那个人就是自己之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是我吗?” 付十一捏了捏她的脸颊:“当然。” “可是好看吗?”南屏不是很自信的问道。那副忐忑不安的样子让人都觉得有些心酸。 对于这个问题,付十一没有回答,反倒是反问一句:“你觉得之前那样好看,还是现在这样好看?” 南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半晌也没有言语。 最后反倒是南屏的丫鬟说了句:“小娘子这样,看习惯了之后就觉得怪好看的。” “就感觉比家里的小郎君还要更有气概——” 对于小丫鬟的这个形容词,付十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用力纠正:“这叫英姿飒爽。有的是巾帼不让须眉,就得这样的气势!” 付十一将南屏的头转来转去,盯着镜子里的人儿好好欣赏,得意洋洋道:“倘若世上真有女将军,那就肯定是这个样子的。” 小丫鬟听了这个形容,立刻就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对的!对的!” 南屏这才浅浅地旋出了一点笑意。 左晃右晃的欣赏自己的美。 而付十一则是悄悄的打量南屏身上的衣裳。 最后在靠近最下面的衣摆上,看到了,那个不算太大的破损。 付十一的记忆力和眼光都是很好的。 所以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那个破损是和自己发现的布条能够对得上。 付十一微微垂下了目光,轻声的提议道:“既然你是为了心上人来的,不如就这样去他面前晃一圈,然后让他看到你的美。” 这个提议瞬间就让南屏僵硬在了当场。 就连小丫鬟也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南屏,然后低下头去不言语了。 气氛有些凝固。 付十一从南屏眼底看到了挣扎和犹豫。 -- 第101页 以及浓厚的抗拒。 但她还是柔声鼓励到:“难得金日打扮的这样美,不让他看看怎么行呢?” “我觉得你应该走出去,让所有人都看看,让他们知道从前只是打扮的方法错了而已。让他们知道你是和别人不一样的美。” 付十一抿着嘴笑起来:“我觉得你现在一定能够惊艳四方。” 不过付十一想了想李长博的反应,心里默默就补充了一句:一定能够惊艳四方妹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南屏终于有些心动,她不好意思地看了富士一一眼,扭捏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头,不太敢抬头:“你怎么知道我有心上人?” 付十一笑得眉眼弯弯:“我猜的。” 确切的说是南屏自己说的,虽然当时没说完,不过已经很明显了。 稍微用点心思就能猜到。 毕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难免会芳心暗动。 想到这里付十一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有点疑惑: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干什么来的?我怎么记得好像就只剩下埋头读书呢? 然后学了医,天天沉迷的就是解剖之类的,这彻底的再也没有动过心。 这么一想,付十一就觉得还怪遗憾的。 当年怎么就没开窍呢? 也不知道医学院里帅哥多不多…… 一直在等着付十一消息的李长博,这个时候,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李长博疑惑地揉了揉鼻子:金日既没受凉也没吹风,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了喷嚏? 最终南屏还是和付十一一起出来了。 不过她并不想让付十一跟着:“我想自己走走。” 付十一点头表示了然:“那我先回去找李县令去了,还得查案呢。” 说完付十一果真就转头走了。 自然她也没有看见南屏盯着自己背影的神色复杂。 付十一直接转头就去找了李长博。 李成博对付十一去了这么久,还有些奇怪:“怎么去了这么久?” 付十一就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仔细的跟李长博说了一遍。 李长博多多少少有些目瞪口呆:“不是查案吗?” 这个事情当然也不会瞒着李长博,付十一微叹一口气,将自己在南屏那里发现的情况与李长博说了。 这下就连李长博也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所以已经确定了?” 付十一沉重的点了点头:“那双靴子和那件衣裳都是证据。她现在就穿的那身衣裳。” 她轻声问李长博:“你要去看看吗?” 李长博沉吟片刻,最后却轻轻摇了摇头:“就让她再高兴一会儿吧。” 他这样的答复让付十一有些惊讶,疑惑地看了李长博一眼,付十一觉得有些好奇:“李县令怎么会这样想?” 对于这个问题,李长博只是含笑看了付十一一眼:“因为这是你的判断。” 后面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但付十一却明白了:李县令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吐了吐舌头,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不过之所以我会这样做,也不全是因为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同情。主要我还想知道她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究竟是不是我猜想的那个人。” 李长博微微扬眉,也笑了:“那咱们就一起等着。” 随后又听他慢悠悠的说了句:“要不然咱们还可以打个赌。” 付十一顿时就兴致勃**来,更甚至有点摩拳擦掌:“那赌注是什么?” 李长博想了想,笑道:“若是付小娘子赢了,我送付小娘子一对金镯子,若是付小娘子输了——” 付十一不等他说完,就满脸戒备一口拒绝:“我可没有金子!” 李长博彻底失笑,慢慢的将话低声补完:“就给我做一个时辰小丫鬟?端茶递水,研墨打扇。” 这下就轮到付十一满脸愕然:“这算什么赌注?两个都不对等——” 李长博倒是气定神闲的:“那付小娘子是缺个书童,还是想要金子?” 这个根本就不用想,付十一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后者。 她一脸鄙视地看李长博:“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当然是金子更实用了,好看又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虽然早就知道付十一会做这样的选择,但是这一瞬间,李长博还是觉得自己心口像是被扎了一刀…… 第1092章 如果当初 偏偏付拾一还沉浸在金子里,喜滋滋的问:“我赌是崔六郎,李县令选什么?”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一张如阳光般灿烂的笑脸,又气又舍不得,最后还是无奈笑了:“我赌不是。” 如此等了一会儿,静静的喝了一盏茶,这才往外走去。 南屏已是在外头晃了一大圈。 收获了不少惊叹的目光。 这个世界上,美是不分国界的,也是不分时代的。不管哪个时代,真正的好看,都是都能被欣赏的。 而南屏今日是真的好看。 所有人都只觉得眼前一新,有点儿发愣:这真是南屏?平日里那个滑稽可笑,近乎丑陋的南屏? 而在这些目光中,南屏的自信心也逐渐升高。 不少女眷看着南屏,又是羡慕,又是害羞,甚至有那么几个,按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总觉得想尖叫:好看,真的好看,比那些美男子还要好看! -- 第102页 南屏是最后去的崔六郎那儿。 崔六郎如今也是嫌疑最大,故而不在外头走动,只呆在自己院子里,主持大局的事情,也只能通过远程遥控。 不过,崔六郎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痛失所爱不说,如今还被如此怀疑,更知晓,即便是订了婚,其实自己喜爱的小娘子也并不对自己用心半点。 这其中滋味,大概也只有崔六郎自己才知晓是什么滋味。 听见南屏过来时候,崔六郎心头登时就有了一丝丝的不耐烦:倒不是针对南屏,只不过现在这样,他就想静一静,对什么事儿都是如此。 只是想了想,他到底还是点头:“请进来吧。” 他觉得或许是南屏心里头难受,又惶恐不安,所以特地来找自己说说话。 毕竟,南屏一向人缘不太好,朋友也少,最好的朋友,是瑗娘。 可只有自己才知道,瑗娘之所以接受南屏,不过是因为南屏的刻意讨好,以及喜欢让南屏来衬托她自己。 这个事情,是有一次不小心听见瑗娘和丫鬟说话发现的。 他多少有点儿可怜南屏。但也觉得瑗娘没什么错:哪个小娘子,没有一点小心思?而瑗娘这样的人,肯接受南屏的讨好,已算是恩赐。 除此之外,他也有些感谢南屏:南屏知晓他爱慕瑗娘,暗地里没少帮忙。 所以,他对南屏格外和颜悦色些。 南屏进来那一瞬间,崔六郎愣了一下,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将南屏上下打量一番。 可是南屏身上,竟然没有昔日一点熟悉的影子。 这让崔六郎更加惊讶。 南屏立在门边上,任由崔六郎打量,看似自信又镇定,可实际上手心里却出了一层粘腻的汗。她不太敢开口,更不知该说点什么。 崔六郎下意识的夸了一句:“南娘子今日这样打扮,有些奇特,不过很好看。” 南屏本来还在忐忑不安,一听这话,登时欢喜无比:“真的吗?” 崔六郎点点头,可想了想又有点儿不高兴。他皱起眉头,自认为不着痕迹的问了句:“你和瑗娘关系不是一向不错?瑗娘她刚去了——” 你就这么打扮,是不是不合适?好歹也伤心两日。 南屏却没领会到,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崔六郎这是伤心。她低下头去,惴惴不安的宽慰他一句:“六郎,你别难过了。” 崔六郎皱眉反问她:“你不难过吗?” 南屏听出崔六郎的语气,茫然抬头,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真的这么喜欢她啊……她背地里和别人好,你还这么喜欢她啊……” 崔六郎有点震惊。 他看着南屏,一个字一个字琢磨话里的意思。 他不震惊南屏说的事,他震惊的是,南屏知道这个事情……甚至于在这一瞬间,他竟然有点儿难堪——所有人都知晓,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笑话么? 这一瞬间负面情绪似乎达到了顶峰,他几乎是口不择言的脱口而出:“不喜欢她,难道竟是要喜欢你?!” 崔六郎立刻就看到了南屏露出受伤的表情来。 甚至于眼圈都红了。 她没说话,反倒是抿紧了嘴唇,于是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竟然有那么一点儿锐利。仿佛在无声的逼问他:你是什么意思? 崔六郎飞快的转开了目光,竟然是不敢直视。 他想道歉,一时半会的却又有点儿说不出口。 好在似乎南屏没有要计较的意思,她最后居然笑了笑:“也是。” 顿了顿,她就岔开了话题,问他:“你觉得我这样好看么?” 崔六郎有点觉得不对劲。他又打量了一下南屏,最后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南屏还是浅笑,眼眸里有显而易见的柔和:“我就是想问问你,我这样好看么?他们都说好看,可我不知道……” 崔六郎用力点头:“好看,真的好看。以后你就这样打扮,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小郎君来跟你求亲。” 说完最后一句,他甚至笑了笑,只是笑容多少有点儿勉强: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祝福的话,多少让他心里有点儿锥心刺骨的感觉。 同时,他对南屏也更加不满了。只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还是没法发脾气,甚至还保持着面上的温和:“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如果没有,我想歇一会儿。” 他心里快烦躁死了。 他觉得南屏太不识趣——甚至脑子里都想:怪不得她人缘不好。真是太没眼色了。 南屏定定的看着崔六郎,将他的表情看得分明,将他的声音也听得分明。 虽然知道他已是不想多说,但是最终,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倘若,一开始我就是这样的,你会不会……会不会……” 钟情与我? 只是这四个字,到底她还是不好意思问出来。 崔六郎彻底失了耐心,他拔高了声音:“我累了,南娘子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南屏应声,直接起身进了内室。 南屏呆立在原地,看着崔六郎小厮抱歉的表情,脸上一阵青红,难堪之下,她拔腿就跑—— 跑了两步,眼泪就怔怔的落了下来。 第1093章 真相大白 付拾一和李长博赶到的时候,南屏哭花了一整张脸。 -- 第103页 好在没涂什么脂粉,不然这会脸上肯定是一塌糊涂。 南屏抱着腿,蹲在那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是悄无声息。 她的丫鬟在旁边一起蹲着,劝也不是,看着也不是,别提多着急了。 如果不是付拾一眼睛好,估计还未必能发现她。 李长博对这样的情况没什么办法,所以最后还是只能看付拾一。 付拾一上前去,什么也没做,只是伸手拍了拍南屏的肩膀。 南屏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肿胀得像是桃子,眼泪更像是不值钱的玻璃珠。 一看这个情景,付拾一也知道大概是为了什么了:还有啥?无非是被心上人拒绝了呗。 不过拒绝了,也是很正常的。 付拾一叹一口气,劝她:“别哭了。这种事情,哭也没有用。发泄发泄就算了。不值当的。” 失恋了又不是失去全世界了,真不值得哭太久。 比起失恋,付拾一觉得失业才是最惨的。 大概从没有听见过付拾一这样劝人的,当场南屏人都傻了,愣愣的仰头看着付拾一,哭也忘了。 要不是打了个哭嗝,南屏估计还会呆更久。 她低下头狠狠的抹了一把眼睛,鼻音厚重道:“你又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 “反正我觉得,吃不上饭才是最惨的。任何的不开心,做一顿饭吃了,自然而然就好了。一顿不够,就来两顿,三顿……直到好了为止。”付拾一认真且诚恳的看她:“而且让你来找他,无非是了却你一桩心愿,免得日后想起来后悔和遗憾。也没叫你为他伤心成这样啊。再说了,去之前你心里不是就有数吗?” 这个问题又给南屏问懵了:“你既然知道结果你还劝我去——” “不去怎么死心?”付拾一叹一口气,实话实说:“毕竟你也清楚,杀人偿命,你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见他了。更没机会问这个事情了。” 这话简直是石破天惊,瞬间就让南屏并她的丫鬟一下子愣住。 南屏从这会儿遇到付拾一,一直都是处于愣神懵逼状态。 当然,反应过来付拾一在说什么之后,南屏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很精彩。 惊恐,愤怒,心虚,还有强硬,都一一的浮现出来。 最后,南屏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付拾一:“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说完这话,她竟然就想走。 厉海悄无声息的拦住了南屏的去路。 而李长博也将付拾一拉了回去:万一对方暴怒和不甘心之下,伤到了付小娘子,那就追悔莫及。 付拾一这个时候,还不忘继续谆谆劝说:“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吧,不然到时候,受罪的是自己。而且你主动交代,对刑罚上,也有帮助。毕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一句话,李长博感觉付拾一都快要说成顺口溜了。 不过,倒是很贴切。 所以李长博也颔首,跟着劝一句:“南娘子还是坦白些才好。我们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是掌握了证据。” 这下,南屏就一脸的惊疑不定了。 但是她还是一脸防备,不住思考,觉得恐怕这是在骗自己。 “那天早上,你就是穿着这一身衣裳。”付拾一一看南屏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索性先透露一点信息给她。 她轻叹一声,劝她:“我不会害你的。” 接触下来,她大概知道南屏是个什么样的人:装得倨傲强势,可实际上只不过是用这一层壳子保护内里那个懦弱自卑的自己。 南屏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十足的恶人。 相处时候,她的小心翼翼,她的不自信,有时候甚至让人有些心软。 当然,杀人就是不对的。 南屏和付拾一对视,却异常愤怒:“你在算计我!” 付拾一被说得略心虚,但还是镇定的替自己辩解:“破案的事情,怎么能叫算计呢……我就是动了点小心思。但是我绝对没害你。我劝你,是真心为你好。” 南屏显然不相信。 付拾一果断就不开口了,悄悄地捅了一下自家小男朋友的后腰:这个时候,就要换人了。 李长博无奈,却也只能上前一步,沉声道:“南娘子还是跟我们走吧。将事情弄清楚后,我会带你回长安城。” 李长博生得好看,南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加上他虽然声音威严,但是面上并不凶恶,所以也不至于害怕。她沉默了片刻,问他:“回了长安城之后呢?” 这话其实谁都知道答案。 李长博言简意赅:“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那是一条人命。” 南屏大声哭起来,好似被这句话说得崩溃。她蹲下去,嚎啕大哭,要多伤心有多伤心。 而这伤心里,谁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 南屏这样撕心裂肺的哭,自然是也渐渐引来了不少人。 不过都被方良拦在了外围。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更加刺激南屏了。 等南屏哭得没力气了,李长博才又提出:“南娘子跟我走吧?” 南屏抬头看李长博,含着眼泪点点头,表情是颓然的,也是没了精气神的。 仿佛刚才那一顿哭,真的是将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 -- 第104页 因为南屏毕竟是女眷,所以,李长博只让程家人以及崔六郎在场。 河源郡主和卢知春两人也来了,卢知春帮李长博做记录,河源郡主则是跟付拾一站在一起。 谁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是谁都是心里头隐隐有猜测。 河源郡主用眼神问付拾一:“什么情况。” 付拾一摇摇头,用口型告诉她:“等等。” 南屏这会儿坐在那儿,头低着,肩膀时不时的还抽搐一下,显然眼泪也是没止住。 而在场最茫然的,是崔六郎。 当然他心里也猜到几分,只是总觉得不可置信罢了。 等到所有人都各就各位,李长博就徐徐开口:“南娘子,你为何要杀瑗娘?” 这一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南屏身上,砸得她微微一颤。 而其他人,其实感觉也是差不多,甚至都不约而同从心底浮上来一丝荒诞—— 第1094章 所求为何 过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南屏不会开口的时候,她低声开了口。 说是低声,就真的是声音很低,几乎要成为呢喃:“我没想杀她。我就是想,吓唬吓唬她。” 人人都能听得出南屏声音里的后悔。 付拾一目光落在南屏身上,发现南屏整个人都在抖,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 也可能是因为精神太过紧绷,所以导致肌肉痉挛。 “你是如何做的?”李长博并没有停顿很久,而是这么问了一句,直接就切入正题,不给南屏太多的时间去考虑。 南屏这会儿居然也是出奇的配合,大概这种事情,就跟开闸放水一样,一旦开了那个口子,所有的洪水都会倾泻而出,再也拦不住。 “我那天下午来之前,就想好了怎么做。她还念着之前那个人,我知道的。她都订婚了,却还这样朝三暮四。一定会让六郎伤心的。” “我有点生气。就想着,给她个警告。” “我将字条留在她的衣服里,提了她和人私会的事情,告诉她,明日一大早,就在她屋子后面的温泉里碰头。” 听到这里,李长博打断她问了句:“那你为何要选中在那儿?” “那儿隐蔽,那边翻墙不容易被看见。而且离我住的院子不远。我比她们都先到,所以我悄悄跑进来看过。我曾经想过要不要偷偷进她的屋子去找她。但是又觉得容易被人发现。所以就选在了那里。”南屏虽然牙关轻轻的磕碰着,发出战栗的声音,但是她声音却很平稳。 听起来,也不像是在撒谎。 至少每一句话,都很顺畅,半点停顿也没有。一般来说,如果人撒谎,是没有办法连续说这么长一段话的。 “那之后,你做了什么?”李长博点点头,对这部分没有疑义,于是就回归正题。 南屏也就乖乖的继续往下说:“我穿了这身衣裳,趁着天色还黑,翻墙进去了。那时候她还没出来。我又等了一会儿。” “她太磨蹭了,我等了很久。” 说起这个事情,似乎直到现在,南屏都还有点不满,“她怎么总是让人等她。” 在场的人,都因为这句话开了个小差。 付拾一想到了闺蜜约逛街,一等再等的情况:这样的闺蜜,多数都是要被抛弃的。 而其他认识瑗娘的人,倒是都知道瑗娘是个什么性格:高傲的人,总是会有一点任性。 “她出来之后,我也没立刻出去见她。”南屏并没有抱怨太多,很快就继续往下说,但是还是有点儿不满:“结果她就自己下了温泉,真的泡起来了。” “她很漂亮。”南屏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情况,很是颓丧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沉默了很久,才又继续开口:“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猜到了是我的,反正我还没动,她就叫了我的名字。” 南屏似是有些疑惑,又似是有些愤怒:“我以为她真知道,我就出去了。看到我,她就嘲笑我,说还真是你啊——” 她闭上眼,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那一句带着浓烈鄙夷声音的话。 面前也同样出现了那一张格外好看,却也带着讥诮的脸。 南屏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指。然而这一次却没有那种冰凉的,将手都冻木的感觉。 她手里什么也没有。 南屏颓然松开手指,也陡然醒悟过来。而后若无其事的将手指舒张,继续说下去:“她跟我说,不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让我自己清醒一点,现在她和六郎订了婚,说出来,六郎才是最丢人的那个人。” “而且,说出来的话,也没人相信我。” 南屏“呵呵”的笑了,也有点自嘲:“我当时居然有点慌。她真的太聪明了。她知道我怕什么。” “她还笑话了我一下,说我丑人多作怪。” 南屏叹一口气:“其实她还是说得挺对的。我就是丑人多作怪。” 说完这句话,南平的语气陡然激烈起来:“可我就算是丑人多作怪,我也没有做这样不要脸的事情!凭什么她要这么说我?就因为她长得好看,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吗?” 这句话,仿佛是在问在座的每一个人。 付拾一下意识的看一眼自家小男朋友,又看一眼河源郡主,内心摇头:不,不是的。李长博和河源郡主之所以被喜欢,除了长得好看,也因为他们都有各自的闪光点。光是长得好看,是没有用的。 -- 第105页 当然,如果长得不好看,就算再怎么有闪光点,也是难以引人注目的。 而且从某些时候来看,其实长得好看也真的是有特权的。 付拾一低声咳嗽一声,借此来掩盖自己作为颜狗的心虚。 而其他人,或多或少,也陷入了沉思。 尤其是崔六郎,一张脸更是通红——或许他多少有点儿羞愧,毕竟可能他也曾经因为瑗娘的好看,而神魂天道,因为南屏的普通,而下意识的忽略。 李长博轻声追问:“那后来呢?你做了什么?” 南屏轻笑一声:“我不喜欢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所以我就按照原计划做了。我掐住了她的下巴,将我带来的冰球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将她嘴给堵住了。这样,她就没办法叫人,甚至没办法说话——嘴巴也合不上。” “冰会一点点融化,那些冰水还会从她合不上的嘴里流淌下来——” 南屏的语气里充满了一种扭曲的快意:“我想,就算长得好看,这样嘴角流涎的样子,也是丑陋的。接下来,她休想出门。” “但是这件事情,如果她事后告诉别人,别人也一定会相信她,不相信我。所以我本来还准备做另外一件事情。” 南屏声音里扭曲的快意,渐渐变成了惊恐:“可是我没想到,冰球被我一直捏着,化开了很多,她一下子就吐出来了,骂我是疯了吗,而且还要叫人——” “我就捏着她的嘴,又将冰球塞进去。这一次,我还用手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我当时慌了神——” 第1095章 后悔过吗 南屏的声音里戴上了几分哭腔,她肩膀剧烈颤抖着:“她把冰球咽了下去。” “当时她就噎得拼命去抓喉咙。”南屏抖抖索索的:“我想,冰会化,一会儿她自然就缓过来了。现在让她吃点苦头也好。” “所以我没管那么多,嘲笑了两句之后,就直接将准备好的另一根冰棱,塞进了她身体里。” “既然她那么不要脸,我就要好好惩罚她。也让她知道,再这么做是什么滋味!只有她怕了,以后才不敢这么做了!” “而且,只有这样,她才不敢将这个事情到处乱说。不然她怎么开口?难道告诉别人,我将冰塞进了她那里吗?” 南屏又是笑,又是哭,“我又等了会,才慢慢发现不对劲的。那时候,她已经没气了。动也不动——” 程家的人,脸上已完全是一片暴怒。 崔六郎则是脸上一片赤红。 至于其他人,大概演技都还可以,所以勉强维持住了不动声色。 “住口!”忍不住出声的,是程夫人。 程夫人近乎是在尖叫:“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平日我们待你,难道不好?!就因为儿女私情,你就杀了瑗娘!” 南屏被这么呵斥,抬起头来,满脸泪痕。 她看着程夫人,哭道:“我不想的。我就是想警告她——后头我才反应过来,那块冰,不是被咽下去了,而是卡在了气道上!” “可是她已经没气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怕别人发现我,所以我就匆匆忙忙跑了。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叫人,说是瑗娘死了。” 也许是程夫人的确对南屏不错,南屏对着程夫人,居然开始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南屏哭得很惨,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一张脸上,全无美感。 可谁都看得出来,南屏或许是真的后悔了。 就像是南屏说的,她或许并没有想要将人杀死。 可偶然之下,人死了。 付拾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怪不得,瑗娘的肺里有水,但却不足以将人溺死。而且她还抓挠脖子——是因为冰块封闭了整个气管,而且还因为低温引起了肌肉的收缩,所以她彻底吸不进去一点气。” 当着程家人,付拾一就没提起这样死亡,会有多痛苦了。 李长博轻声说了句:“那么这个案子就算破了。她阴差阳错——”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理寺卿打断了。 大理寺卿盯着李长博,冷哼一声:“阴差阳错?我看分明是故意!” 李长博还没说话,南屏就忙辩解起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大理寺卿双目如电,灼灼落在南屏脸上,爆喝一声:“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倾慕崔六郎!” 南屏呆了。 少女心思,被这样当众断喝出来,她心里又震惊,又难堪,却莫名又觉得有些轻松:这话自己问不出口,却还是让六郎知晓了。 她甚至下意识的,带着微弱期待的看了崔六郎一眼。 崔六郎满面震惊,竟然后退一步。 那面上的神色,如同一块通红的烙铁,瞬间就让南屏将目光收回去,脸上更涨红到了脖子。 大理寺卿却不肯就此罢休,更是冷哼一声:“是也不是?” 南屏耗尽了全身力气,才算是说了出口:“是。” 大理寺卿便更加语气凌厉:“正因如此,你才嫉妒瑗娘,你才处心积虑杀了瑗娘!你心里清楚,若非瑗娘,本来凭你家世,凭你两家交好,崔六郎与你定下婚约,也不是不可能!” “你定是知晓,其实在瑗娘和崔六郎订婚之前,崔六郎的母亲,曾想让你们二人订婚!” -- 第106页 这一番话,大概就是一道巨大的霹雳。 直接将大部分人都劈傻了。 最傻的是崔六郎。 他根本不知这件事情。 而南屏,听见这话之后,也是瞬间睁大了眼睛,呆呆的说了句:“你骗人。” 只是声音很低,几乎要听不见,众人只是看见她嘴唇蠕动。 付拾一这一刻,觉得心里难受的同时,又忍不住深深感叹:我去,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啊!这也太狗血了吧?! 除非南屏演技真的已经达到炉火纯青,不然的话,付拾一觉得大概率是真不知道这个事情。到底是一开始想好了杀人这个,因为过去这么久,她可能早就想好了应对,所以还能演戏对付。 但是刚才说的这个事儿…… 付拾一估摸着,对南屏来说,就是个突如其来的炸弹。瞬间给南屏都炸傻了。 而大理寺卿更是趁这个时候,厉声喝问:“所以,你是蓄意杀人!一开始你就是想要瑗娘去死,是也不是!” 这一声的效果,无异于是当头棒喝。 南屏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跟了一句:“是——” 她话音未落,李长博便沉声喝道:“想清楚再说!” 南屏回过神来,仓皇摇头尖叫:“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我是曾经想过,她若死了才好,可我没想杀人——” 大理寺卿却不理会她,反倒是冷冷的看向了李长博:“李县令,你这是作甚?包庇吗?听闻你与南家关系,也不过是一般。何必如此?” 顿了顿,他似是意有所指:“这件事,是我们两家的家事!” 大理寺卿毕竟是大理寺卿,官职高,而且经历得多,真将威势一下子拿出来,更是让人有些受不住。 这一瞬间,他的气势甚至压过了李长博。 付拾一忙看李长博,甚至下意识就想往他那边挪动。 然而李长博却并没有拿出任何威势,反倒是神色平静,一双眼睛也十分清明。 他就这么平平静静的和大理寺卿对视。 这一瞬间,付拾一无端端想起了蜀地的竹子。 竹经风却不倒,纤细却坚韧,自有气节。 霜雪压不弯,狂风吹不折。 付拾一觉得,这一刻李长博就是自己的爱豆,她恨不得疯狂摇旗呐喊,为自己的爱豆加油鼓劲——大理寺卿你不讲武德,臭不要脸!李长博你最帅!我爱你爱你爱你~ 第1096章 不讲武德 就在这种威压之下,李长博缓缓言道:“这不是家事,这是人命官司。” “至于包庇,更是无从说起。大理寺卿这是诱导,不该如此。”李长博与大理寺卿继续对视,声音更加和缓:“蓄意杀人,和过失杀人,还是不同的。” 顿了顿,抢在大理寺卿说话之前,他就又开口:“这是长安县衙门的案子,并未移交大理寺。所以您还是不要再开口了。” 此时此刻,南屏终于也回过神来,当即哭出来:“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没想到,她把那冰块就这么吞下去了——”南屏上气不接下气:“我就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别这样伤了六郎的心……” 这句话只是南屏辩解时候的无心之言。 但是听在崔六郎和其他人耳朵里,却无异于是震撼之言。 程家人是不能接受。 而崔六郎则是心里头十分的惊诧和……羞愧。 他一时之间,看着南屏哭成一团的样子,居然不忍直视。 以前当然是因为南屏的不好看,现在则是因为复杂。 他万万没想到,有一日,有人竟然会为了自己,杀了人。 且不说那个死掉的是他的未婚妻,只说这份心意……就好像是有千钧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对于李长博的态度,对于南屏的辩解,大理寺卿面上阴沉如同暴雨来临之前的乌云,他死死的盯着李长博,胸口上下起伏:“很好。很好。好一个长安县县令。” 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咬牙切齿。 但是李长博却悍然不惧。 程夫人嚎咷痛哭:“我的儿啊——” 李长博看向南屏:“你离开时候,瑗娘已经是断气了?” 南屏哭着点头。 到了这个份上,什么话也没必要多说了。李长博看一眼南屏,轻声询问:“你承认人是你杀的吗?” 南屏还是点头,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李长博侧头看一眼卢知春:“签字画押,带回衙门先关押吧。” 卢知春就将记录好的口供,拿到南屏面前去摁手印。 南屏乖顺的按下了手印。 厉海便上前来,准备将人带回去。 李长博也朝着崔六郎一拱手:“案子破了,崔郎君可以让他们先回去了。” 说完,又看一眼大理寺卿:“你们也可将瑗娘带回去发丧了。今日内情,具体个中是什么缘故,我们绝不会对外说。” 这样,就能保全瑗娘的名声。 而且,也不会太多损害南屏的名声。 只是南屏杀人这个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 大理寺卿对于李长博的贴心,只是冷哼了一声当做回答。 付拾一看不惯他那样子,默默的出声提醒:“李县令不是还约了高将军吃饭?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这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再耽误下去,就该赶不上了。” -- 第107页 心里则是:大理寺卿你拽什么拽?我还哼哼哼呢!你以为你是哼哈二将呢? 李长博从善如流地颔首:“那就快些吧。” 说完也没再磨蹭,直接拉着付拾一就走了。 李长博和付拾一上了马车时候,都回头看一眼那雾气缭绕的温泉山庄。 可是不知是不是错觉,付拾一总觉得这个地方,失去了对自己的吸引力。 再好再玩得开心,出了这样的事情,多少都让人心里头有些蒙上一层阴翳。 李长博大概也看出了付拾一的心情,于是出声宽慰:“没事,回头陛下还要来。或许能一起——” 付拾一哀怨的看他一眼,幽幽的问:“你说,陛下身边,会不会……” “应该不会吧。”李长博这话说得也不是那么确定。 四目相对,两人心里头都有点儿打退堂鼓:还是别去了…… 李长博最后清了清嗓子:“这样吧,若有机会,咱们自己买个温泉庄子——” 付拾一肃穆点头,双手双脚都赞同:“我看靠谱。” 方良和春丽在外头对视一眼,春丽摸出个蒸饼,“嗷呜”咬了一大口。 方良:……以后春丽不管嫁给谁,怕是都容易被吃穷。 一路回了长安城。 明明才过去两日,付拾一却总觉得仿佛已经过去很久。 跳下车伸了个懒腰,看着熟悉的县衙大门,她都快哭出来:“呜呜呜,我终于回来了。我再也不想出门了。” 温泉庄子那边发生的事情,衙门里的人自然都知道。 徐双鱼凑上来,笑出了小酒窝:“付小娘子我发现你出门就死人——” 付拾一嘴角抽搐,一巴掌拍在傻鱼肩膀上,差点给他拍趴下了:“胡说八道!” 翟升若有所思:“不过还真是……” 付拾一一个眼刀子扫过去。 翟升立刻闭嘴,而且飞快转向:“也许是李县令的缘故。” 李长博凉凉的扫过去:? 徐双鱼站稳身体,傻笑:“不过还好这次不用验尸——” 闻声,顿时翟升和罗乐清也是长舒一口气。 付拾一阴测测道:“那是因为我验过了啊。来,我正好考考你们——” 巴拉巴拉将这次解剖现象一说,付拾一就留下作业:怎么样才会造成这种情况? 处理完衙门的事情,付拾一就回拾味馆去了。 回去路上路过羊肉铺子,于是美滋滋的买了一条羊腿。 今天不烤着吃,也不炒着吃,炖汤喝。 羊肉萝卜汤! 付拾一回想了一下那个滋味,顿时口水都下来了——羊肉腥膻,怕是不少人都没试过这种清淡口感的做法,但是!!!其实这种吃法是很赞的! 除了羊肉,付拾一还去买了几个圆滚滚的白萝卜。 这种圆胖的的白萝卜,经过霜打之后,那甘甜水润,其实比起水果也不差什么了。要不是后劲有一点点辣,付拾一真敢当水果吃! 回了拾味馆,被那熟悉的烟火气一熏,又和热络的熟客打了招呼,付拾一这才进了后厨。 自然所有闲着的人都围上来。 阿玫更是眼睛亮亮的:“小娘子,咱们今天吃什么?” 付拾一笑眯眯:“就吃羊肉炖萝卜。” “嗯?”阿玫歪头,不确定自己吃没吃过。 燕娘掐她的脸:“天天就想着吃了。小娘子出门,必是累了,你不去打一盆热水给她洗把脸泡泡手,还要你这个丫鬟做什么?” 结果凛儿一声不吭的已经将水端来了:“小娘子,热水在这里。您泡泡手。” 第1097章 让人心疼 自从凛儿成为了孤儿,付拾一他们帮着操办了后事之后,凛儿就每日一大早过来,晚上关门了,再一个人回去睡。 也不知道一个孩子,怎么就这么大的勇气,敢一个人守着院子。 付拾一怕他害怕不好意思说,还特地让张春盛辛苦一点,每日晚上跟着他过去那边睡。 不过凛儿也真是懂事,每日帮忙做活儿都是勤勤恳恳,对付拾一也格外敬重。 那小模样,看着都叫人心疼得厉害。 不过这一盆热水,也真是贴心到了心坎里。 付拾一笑眯眯夸他:“真懂得心疼人。明日我带你和阿玫去买糖人。” 西市那边,有技术特别好的糖人。有画的,也有吹的。 付拾一不敢吃吹出来的糖人,但是对画的那种也十分热衷:毕竟真的挺好看的。 阿玫拍着手就笑起来,然后也变成了小狗腿子,殷勤无比的去端板凳,拿帕子。 凛儿迟疑一下,一点笑容没来得及漾开,就收敛起来了:“小娘子别破费了。我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付拾一反问他:“咱们都在一个屋檐下,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才是应该的。你若说吃饭什么的钱,你也是帮忙跑堂的。你不欠我什么,记住了啊。” 付拾一美滋滋的泡手,又洗一把滚烫的脸——虽然没温泉那么舒服,但是在这样的大冷天,还是让人舒服得想叹气。 至于羊肉,付拾一让张春盛先切了:“不要切太小,切大一点,咱们炖着吃。太小了,一煮肉都成肉丁了。” 张春盛比划一下,确定了大小之后,这才下刀。 -- 第108页 然后付拾一又指挥阿玫:“你去看看,咱们吃的那个红橘子的皮,晒干没。晒干了拿一两个来,然后正好洗一下浮灰。” 阿玫屁颠颠的去了,不多时捧了两片橘子皮——当时吃橘子时候,就是特地剥得整整齐齐,所以每一个都是全须全尾的,晒干了,就像是摊开了的小红花。 付拾一放在鼻子尖闻了闻,发现还能闻到那种橘子皮的香气,于是点头,让阿玫去水管子那儿冲一冲。 顺带着,付拾一还让阿玫将葱姜也洗过。 待到付拾一将手泡得热腾腾,软绵绵,张春盛将肉也切好了。 第一步,自然是将肉焯水去腥臊。 羊肉味道重,想要去味,必须得有这么一步,好将羊肉里的血水和脏污都烫出来。 但是时间不能太长,不然的话,肉也就柴了。 将焯好的羊肉放进锅里,再将老姜拍扁,而后在锅里加入一点茱萸,放入橘子皮,再将花椒放入,最后直接加水入锅开始炖。 萝卜这会儿还不能放,得等到羊肉差不多好了,才能入锅。不然就炖化了,也就不好吃了。 盖上锅盖,没多久锅就开了。 锅一开,香味就开始飘散出来——唯一的遗憾,是现在没有辣椒。不然将茱萸换成三四个干辣椒,那味道更香。 这个时候,付拾一果断将柴抽出两根用水泼了,让锅底的火也小下来。 如此一来,就只等着了。 付拾一拉着阿玫和凛儿,还有春丽,一起去踢毽子。 大冬天的,最终娱乐几乎是驱寒利器。 说句实话,中国人其实真的挺会娱乐的。 几根鸡毛,一个铜钱,一小块布,就能弄出一个毽子来。 而这个鸡毛毽子,不仅一个人能玩,还能一群人玩。 付拾一曾经见过一群北方的大爷大妈,将毽子踢出了一朵花来——那真是一群人一起,而且每个人都技术高超。 当时她就看得目瞪口呆,半天都没舍得挪窝。 而现在,付拾一为了锻炼身体,也拉着阿玫她们一起。 不过不得不说,可能她是真没什么艺术细胞,简单踢毽子还行,加点花哨动作就不行了。 一群人里,只有阿玫技术最好。 那平衡性,那艺术性,每一次都让付拾一拍手叫好。 几个人就路边踢,反正不去中间过马车的地方,也不怕危险。 就是怕踢到河里,所以就离房子这边格外近。 河源郡主过来时候,付拾一她们正踢了一小会儿,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半点不冷,说话都往外冒白气。 这一幕看得河源郡主目瞪口呆:“这是做什么呢?” “踢毽子啊。郡主要不要一起来?”付拾一嘴上问着,可事实上手上一点不客气,一把就将河源郡主拽进了战斗圈里:“我跟你说,阿玫可厉害,我总赢不了她。不信你试试。” 河源郡主当然不相信,上上下下看一眼还没自己胸高的阿玫,就差动手挽袖子了:“我还不信了,我赢不了一个小丫头?” 付拾一听见这话就乐了:“我跟你说,一会儿输了你可不许哭!” “我怎么可能输?”河源郡主瞪眼睛,摆出了应战的架势。 卢知春在旁边看着,早已经是无奈加好笑。不过他也纵容河源郡主,半点不拦,笑眯眯的站在旁边看。 其实踢毽子算是技术活,而且也有规则。 几个人一起踢,那就要做到站成一个正方形或是圆形,每个人距离都一样,一个个接力往下踢,谁若接不住,就算出局。 而比赛着踢,就更考验个人能力得多了。 以人站立为圆心画出个圈来,出圈了算输。 还不能只用一只脚踢,需得不停的换脚。而达到这个了,就可以加上前后左右各种花哨动作了。 踢的个数越多,那就越容易胜出。 至于动作,那纯粹就是展示个人能力的。 先是河源郡主来,付拾一在边上数数:“一,二,三……一百,一百零一……一百三十一!” 就在这个时候,许是一点力道没控制好,鸡毛毽子飞偏了,没能拯救回来,就这么落了地。 付拾一遗憾:“可惜了,可惜了。” 河源郡主脸上已是微透出血色来,气喘吁吁,额上见汗,却也十分得意:“这么多,看你们谁能比得上?” 阿玫“咯咯咯”笑得得意:“我能踢两百个!” 付拾一补充:“最少两百个。” 河源郡主目瞪口呆。 阿玫直接开踢,左左右右,前前后后,花样繁多。两百个之后,丝毫不见颓势。 河源郡主也惊了:“她怎么能踢这么多!” 付拾一洋洋得意,“那是!”就是也不知得意什么—— 最后,付拾一悄悄的一撞河源郡主:“咱们干脆忽悠他们两个,也来踢一下?你说他们会吗?” 卢知春和李长博两人都是仙人模样,踢毽子还真未必会吧?就算真的会…… 付拾一凭借着想象力,笑出了鹅叫声。 第1098章 两个大坑 付拾一和河源郡主嘀嘀咕咕一阵子之后,两人就这么暗戳戳的一言为定了。 只不过,卢知春和李长博两人,都还一无所知。 所以当李长博过来,付拾一不怀好意的露出微笑时,他还没反应过来。 -- 第109页 “李县令,我有一件事情想求你。”付拾一就这么微笑着,给自家小男朋友挖好了坑。 而另一边,河源郡主也将卢知春拉到了一边去,说了一句差不多的意思的话。 两个大坑有点儿明晃晃的等着人来跳。 李长博的智商,自然是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但是吧,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付拾一虽然不是什么美人,但是在李长博心里,比妲己还要强上三分。 加上从来还没跳过坑,所以晕晕乎乎的就许下诺言来:“付小娘子有什么事情只管提,我绝无二话。” 这话斩钉截铁的,完全就是在表忠心。 付拾一眼睛亮晶晶的闪着贼光:“真的?” 李长博被这么一看,心底那点儿防备全没了,还带着笑意温柔反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付拾一郑重点头:“还真没有骗过我。我就说,李县令最好了。” 一句马屁,登时李长博更加找不到北了。 而另外一头的卢知春,也是如出一辙。 这两个好友,丝毫没有想到,今日他们的遭遇是一模一样。 所以,当付拾一和河源郡主坏笑着将“踢毽子”三个字说出来时,两人面面相觑,全都懵了。 李长博喉头微动,语气艰涩:“踢毽子?” 付拾一和河源郡主一起点头。 更甚至,付拾一还格外诚恳道:“踢毽子这种事情呢,绝对是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情。你看啊,不仅能锻炼人的专注力,而且锻炼人的体力,更锻炼人的敏捷能力,还能锻炼人的控制力!最关键的是,还要锻炼反应能力和眼力!” 一大圈的锻炼下来,李长博思索片刻,张口总结:“所以,就没有一点坏处?” “对啊,而且大冬天的,活动一下,还能防冻!它还有趣!人在快乐时候,身体都会更健康!天天都快乐,就会变得长寿!”付拾一用力点头,企图用眼神说服李长博。 李长博几乎是无言以对:付小娘子怎不说这是灵丹妙药,神仙功法? 卢知春也被绕晕了,此时迟疑开口:“听着也有些道理。” 河源郡主立刻和付拾一一起吹嘘:“真的!” 只是两位仙人对视一眼,谁都觉得这个事情不是那么靠谱。 付拾一是谁?当即就觉察到了两个人的退堂鼓,于是乐呵呵一笑,使出了杀手锏激将法:“难道,你们二人不敢?是怕损了形象,还是怕输了抹不开面子?” “嗨,这也算是一种比武。”河源郡主也打蛇随棍上,格外殷勤:“和舞剑射箭骑马也没什么区别——蹴鞠比这个还要灰头土脸呢。马球一场下来,比这个可累多了。”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认真问自家未来小媳妇:“真要比?” 付拾一万分肯定:“必须试试。” 卢知春也觉得头疼。 两人再度对视,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不确定和无奈,以及快要妥协的味道。 最后还是李长博先开口:“怎么比?是我们两个比,还是——” 付拾一立刻回答:“还是和阿玫比!只要比阿玫踢得多,就算胜利!输了的,要给阿玫买玫瑰糖。” 两个难兄难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生出一股同仇敌忾来:买玫瑰糖事小,可是丢人事大。尤其是还当着自己心上人的面!只能赢,不能输! 不过两人也不傻,很快都一致决定:“还是阿玫先来。” 阿玫如今打遍天下无敌手,那是半点也不怂,甚至还有点小小的骄傲,像一只昂首挺胸的小公鸡。 她看了看自己最喜欢的两个郎君,决定让一下他们:“只要你们两个加起来的数目赢了我,我就把我的玫瑰糖给你们吃。一人一颗哦!” 那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感觉玫瑰糖比金子还贵重。 玫瑰糖是真的玫瑰糖。在糖球里,加了一点玫瑰酱,吃起来真的有一股浓郁的玫瑰香。吃完了甚至说话都带一股玫瑰香,比起一般糖球,贵了整整三倍。 付拾一给李长博加油鼓劲:“我都没吃过阿玫手里的玫瑰糖,李县令你赢一颗给我吃呀!” 河源郡主鄙夷的看付拾一谄媚狗腿的样子,只是一转脸声音也像是要滴出蜜:“春见我也想吃糖——” 顿时,付拾一就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斜睨河源郡主,内心嘲讽:呵,女人。 李长博和卢知春对视,倒是都有点儿雄心勃勃。 只是等到阿玫开始踢,他们两个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从一开始的平静,到了最后的嘴角抿着,一脸苦大仇深。 阿玫这次超常发挥,踢了三百二十二个出来。 最后估计还是真累了,这才作罢。 在毽子落地时候,付拾一就同情看了两个大唐颜值代表一眼:估计是会输得很惨啊! 最后,卢知春和李长博二人推辞一番之后,由卢知春先上场。 付拾一和河源郡主对视后俱是猥琐一笑,然后目光炯炯的等着看男神出糗。 结果让她们两个大失所望的是,即便是看着对踢毽子十分不熟练,卢知春先试了试之后,很快就找到了感觉,然后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做:颜值美颜一切。 别人都是靠美颜来拉高颜值。 然而卢知春,是靠自身颜值,将原本特别出丑的动作,硬生生的弄成了矫若游龙,敏捷如风,左旋右突,衣袂翻飞的帅气摆拍。 -- 第110页 付拾一看呆了,暗暗的想:如果我有相机,就可以随便摁快门啊!这种神仙,真的是人? 李长博本来在看卢知春,眼角余光看到付拾一惊叹的样子,登时就生出了危机感来。再看自家好友那副矫健模样时,就再也没了欣赏,心头盘算的,全是怎么更胜一筹—— 甚至于他的目光都染上了几分杀气,硬生生的让卢知春都觉察到,忍不住的侧头看他。 这一看,毽子就落了地。正好六十五个。 第1099章 一口羊汤 卢知春僵硬了一瞬,随后便干脆利落一拱手:“接下来就要麻烦浩之了。” 那样子,好一个坦然做派,瞬间逼格就上去了。 付拾一看呆了的同时,更是心服口服。 李长博面上不动,可实际上心里却已是给了卢知春好几个眼刀子,尤其是在看到付拾一的表情时。 卢知春略委屈和小心的蹭到了河源郡主旁边,压低声音问:“这是怎么了?” 河源郡主也是挺莫名其妙地,想了想,不甚确定:“或许是觉得输了丢人吧?” 怕输了丢人的李长博,从容不迫的上去拾起了鸡毛毽子。 说实话,李长博的手指匀称瘦长,光是这一幕就够赏心悦目的。 付拾一一样看了个目不转睛,而且更是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之情:“李县令,加油!” 李长博面上这才有了点笑模样:付小娘子待我,还是不同的。 等到李长博开始,众人这才发觉了一件事:李县令这个身手,比起卢知春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啊。 什么叫独领风骚? 这就叫。 什么叫仙人风姿? 这就是。 李长博平均十个换一个踢法,那架势,不是来拼数量的,而是来拼花样的。 付拾一想到了一个词:“花踢”。 现代有花样游泳,有花样滑冰,古代有李长博花样踢毽子! 论姿势优美,论花样繁多,李长博冠绝古今! 阿玫含着糖,都看呆了,眼珠子都不带往旁边挪一下。 付拾一垂涎的口水都滑落了下来:好帅哦。好好看哦。真的好想推倒哦—— 这下,就连河源郡主的眼珠子都不转的。 两个人都忘了数数,只剩下一个卢知春,孤独的数数:“一百二十,一百二十一……” 李长博抽空斜睨一眼付拾一,微微一笑。 这一瞬间,付拾一瞬间就感觉自己半个身子彻底麻了。 人都说红颜祸水。 可是事实上,在世界上,最好看的都是雄性! 付拾一半个身子都动不了了,心里不停的“卧槽”。她吸溜一下口水,心不在焉的想:为了李县令这一个笑容,我愿意拿出所有的金子! 千金一笑,大概就是这样了! 最后李长博踢了多少数,除了卢知春之外,谁都不关心。 李长博毽子落地,阿玫立刻殷勤的冲上去,手举得高高的:“李县令,给你吃糖!” 付拾一:……这么小年纪就开始沉迷男色吗? 河源郡主也是一愣一愣的,她默默的瞅了一眼卢知春,“春见,你输了。” 卢知春愣是被这个眼神看得心里头发毛,忽然就明白了刚才为什么李长博那么看自己:这么下去,自己这个未婚妻都要喜欢别人了。 李长博盯着那一颗漂亮的玫红色的糖果,灿然一笑,伸手拿过来,然后递给了付拾一:“付小娘子尝尝?” 付拾一感觉自己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彻底酥麻了。 她盯着李长博的脸,彻底脸上就烫了,心里也砰砰跳——如果有小鹿,大概它练的是铁头功。不然怎么撞得越来越厉害了。 接过了糖果,付拾一愣是生出了一股舍不得吃的感觉:如果可以珍藏起来,我可以珍藏一辈子。 就在这个时候,杜太夫人笑眯眯的声音传来:“原来我家小郎君,竟是如此厉害。” 付拾一自己倒是先脸红了。 李长博自己坦然又从容,微笑将毽子递给阿玫后,这才过去扶杜太夫人:“毕竟是练过身手,熟悉一下,自然也不难。” 杜太夫人笑看付拾一,“还是付小娘子有面子。” 付拾一登时脸更红。 李长博还是平静如斯,半点不尴尬:“这是自然,毕竟付小娘子的确不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李长博,心里只剩惊叹:这脸皮,忒厚。 付拾一想起一句话来: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杜太夫人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还要打趣付拾一:“付小娘子可听见了?” 付拾一觉得自己脸彻底变成个猴屁股。 她默默仰头看天:想我见过大风大浪,如今竟然变成这样,李县令功不可没。 杜太夫人也知道见好就收,笑眯眯转开了话题:“今晚吃什么?” 付拾一也点点头,竭力让自己若无其事:“今晚喝羊汤。” 杜太夫人脸上登时就是明晃晃的失望。 付拾一乐了:“那加一份凉拌菠菜?” 杜太夫人幽幽的叹气:“我想吃水煮鱼。” “天冷了,河面都结冰了,鱼少。”付拾一柔声劝:“再说了,想要健康长寿,就要遵循一个吃饭的原则。大鱼大肉早上或者中午吃,晚上一定要尽可能清淡和素食。” -- 第111页 李长博也在旁边点头。 杜太夫人却是半点不上当,反倒是斜睨了付拾一一眼:“那你与长博,夜里偷吃还少?那你们为何不顾忌?” 付拾一登时保持沉默,再度岔开话题说起温泉庄子。 杜太夫人多少也有点儿向往:“温泉庄子倒是真的好。咱们在家里也是有的,可惜如今在长安。” 顿了顿,她拍了拍付拾一的手背,笑眯眯许诺:“等从蜀地回来,我就带你去看看那边的光景。”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也笑眯眯:“好哇。” 河源郡主和卢知春在后头跟着,卢知春忍不住轻声与河源郡主道:“我还真是头一次看见杜太夫人这么喜欢哪个小辈。” 河源郡主咋舌:“也不知道付小娘子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卢知春轻笑:“郡主也讨人喜欢的。” 这下,河源郡主的脸也彻底红了。 而那头,付拾一的炖羊肉也差不多了。 张春盛等付拾一一进去就迫不及待迎上来:“小娘子,为何这个肉与别处的都不同?” 付拾一炖的这个羊汤,是清汤。和大部分地方卖的羊汤都不一样。 其他羊汤,是越浓稠乳白越好,而付拾一这个汤,很清。 付拾一笑眯眯:“因为加了橘子皮。橘子皮的清香,让这个汤味道更香,也能去腥膻。” 张春盛若有所思。 付拾一也不管他——张春盛的厨艺,现在可是厉害了不少。整个长安城餐饮界,也排得上名号的。举一反三这种事,在他那儿就是小意思。 她只关心自己这个肉,炖得是不是软烂可口了。 第1100章 胜过医生 天色昏暗,一盏烛火,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舀一勺汤,混两三块肉,加上几块萝卜。中间或许点缀了橙红色的橘子皮。 但是最抢眼的,还是萝卜的乳白,芫荽的翠绿。 现在吃的芫荽,都是从雪地里扒拉出来的。因为气温低,生长缓慢,所以芫荽的香味会更浓郁。 洒在汤里,也不知到底是芫荽的香气激发了羊汤的鲜美,还是羊汤的鲜美刺激了芫荽的香气。而这种颜色的对比,更叫人觉得赏心悦目,食欲大增。 再喝一口汤,那带着肉香,细品有点辣却又分明回甘清新的口感,一下子就让人舒服到了极点。 而羊肉炖得软烂,却并不油腻,一口下去,羊肉那种细嫩,更是让舌尖都是舒展开。 最后再来一口里头炖得几乎半透明的萝卜,更是被里头饱满的汁水给震撼。 杜太夫人吃了一小碗,鼻子尖都冒汗,直到放下勺子,这才舍得开口赞:“好喝极了。果然付小娘子的做法,还是不同于别人的。” 李长博默默的咽下嘴里清甜甘美又一咬就化的萝卜,也跟着点头:“好吃。” 付拾一也喝得浑身发热,仿佛身上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再加上受了夸赞,更是心情飞扬:“冬日来上这么一口,真是舒服。不枉我想了两天。有道是,冬吃萝卜夏吃姜,胜过医生开药方啊~” 张春盛则是忍不住说了句:“若是小娘子将这个羊汤拿出来卖,恐怕会抢了不少人的生意。” 付拾一笑眯眯:“所以就不拿出去卖了。钱是赚不完的,咱们人少家业小,争这些也没用。现在就挺好的。” 生意做大了,那就会有纷争了。 殊不知世家大族即便是如此势力雄厚,但是也基本不去经商吗?参股分红,便算是极致。 他们大部分,还是热衷于买地买商铺。 这不得不说,就很聪明了。 付拾一也打算将来做个小地主最好。至于抢生意,还是算了。 张春盛还欲说什么,李长博便开了口:“拾味馆已是很好。再好,也不过是扩大店铺,可那时,只会更加忙碌和劳累。不好。” “若惹来嫉妒,势必有人动用腌臜手段,到时候,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李长博面上添了几分威严:“这事就此打住吧。” 张春盛便不言了,只是到底还是皱着眉,话也少了。 只不过付拾一也不管,只先吃饭——多大的事情,也要好好享受每一顿饭。 吃过饭,送走了李长博和杜太夫人他们,付拾一这才将张春盛叫过来:“春盛,咱们聊聊。” 张春盛在付拾一对面坐下,神色是有那么一点不太服气的。一坐下,不等付拾一开口,他就先开了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小娘子总是如此不上进?” 付拾一一下子乐了:“那你觉得,怎么算上进?” 一面说,她一面剥瓜子——聊天嘛,就该有聊天的姿态。瓜子茶水是必备品。 张春盛本来有好多话要说,结果被付拾一这么一反问,反倒是有点儿被噎住了。他想了想,也有点迷茫。 不过很快的,他就坐直了身体,肃穆道:“譬如做个长安城第一酒楼。或者是成为有名的酒楼——” 付拾一看着他那个肃穆的样子,就“嘎吱嘎吱”乐:“长安城第一酒楼该是什么样?咱们拾味馆现在不够有名吗?” 张春盛又被问住了。 蔓娘她们在旁边也笑着嗑瓜子听:这个事儿付拾一也没想着瞒着她们,毕竟都是拾味馆的人。 张春盛过了很久,才说了句:“拾味馆现在就算有名,来吃饭的,也都是一般人,真正有钱人,每天就拾味居那边有几个。能赚多少钱?” -- 第112页 “小娘子手艺这样好,不会觉得埋没了吗?” 他这话,问出来时候,松了一口气。 显然或许这个问题,张春盛早就想问了。 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来问。 付拾一就知道张春盛会这么说,当即就飞快反问张春盛:“你觉得我最开始学做饭,是想做什么?” 张春盛茫然片刻,挠了挠脑袋,不太确定:“开酒楼?” “不是。我是不想出去吃饭。外头的饭好吃,可要么就是太简陋,要么就是太精致。反而没有家常味。”付拾一回想从前吃外卖吃泡面吃烦了,开始学做饭的日子:“我就是想让自己在闲下来时候,能吃上一顿好饭菜。” “不是要食材多贵重叫好。而是心意,味道是心里想的,那就叫好。”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任何时候,只要吃饱了,喝足了,不缺衣,头上有瓦,不至于手里没有钱,怕明天都吃不饱。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很好。” “你说呢?”付拾一目光柔和落在张春盛身上。 这个道理,张春盛十分认可,当即点点头:“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你当初学厨子,是为什么?”付拾一继续往下问,且拿出了知心姐姐的架势:今天不给张春盛唠明白了,那是绝对不能罢休的。 这个问题,张春盛还是想了一会的。 最后,他不怎么确定的说了句:“因为不想去打杂卖力气?听人说,做厨子好,厨子不挨饿。去哪都饿不死。” 这个理由真是……好淳朴好实诚。 付拾一噎了一下,然后端起茶水,顺下去。然后斟酌良久,才再问一声:“那你喜欢当厨子吗?如果现在给你选择,可以不做厨子了,你想去做什么事?” 这个问题,不只是张春盛被问得一脸茫然,就连其他人,也都纷纷若有所思。 如果不做现在的事情,可以自由的选择,想去做什么事情? 付拾一第一个就回答了:“我想做仵作。做个好仵作。做个手底下没有一个冤假错案的仵作。我想让每一个杀人的人,都被律法约束惩罚。” “我每一次,帮死者破案的时候,我心里的开心和满足,都是最强烈的。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充满了意义。我不是为了复仇活着,也不是因为怕死才活着,更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活着而活着。” 付拾一不自觉的微笑起来,眼神无比坚定:“我活着,除了因为这山河锦绣,因为这人间烟火,因为家人朋友,更是因为我是一个仵作。我每天,都在做我觉得最有意义的事情。” 第1101章 生命意义 在付拾一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仿佛她的脸上在熠熠闪光。 这光芒万丈,以至于耀眼无双。 张春盛愣愣的看着,又过了好半晌,才捋清楚自己的思绪,也弄明白了自己的意愿。 在这一刻,张春盛居然有点儿隐隐的兴奋,他忍不住的咧嘴笑:“其实还想做厨子。除了做厨子,我什么也不会。读书我肯定不是那块料。做武将我肯定打不过。做生意要花太多心思,我怕是也做不来。我觉得做厨子挺好的。” “我其实就是觉得,付小娘子手艺这样好,这么多的好吃的,却没有人尝过,真的太可惜了。”张春盛呼出一口气:“我最开心的时候,应该是看见你们大口大口吃我做的饭,以及客人们来了又来,吃了又吃也不腻,看见我就夸的时候。” 张春盛笑容也很灿烂:“那时候我就觉得,大概宫里御厨也不过如此吧?” 付拾一实话实说:“估计御厨其实也挺寂寞的。毕竟每天食客只有那么几个人,很难天天都听到夸奖。” 所有人想了一下那场景,除了打一个寒噤之外,另外就只剩下沉默了:那样的日子,好像真是怪没意思的。 “有一句诗写的很好。有些人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可是他还活着。”付拾一故作深沉一把,笑得意味深长:“其实春盛你想过没有,做厨子最高境界,做御厨固然是一种荣誉,但是最厉害的是什么?” 不只是张春盛,就是其他人,也是下意识的伸长了脖子等着听:“是什么?” “出书啊。写菜谱啊。”付拾一向往道:“出一本张氏菜谱,从今往后,每一个学厨子的人,都必看你这本张氏菜谱的时候,你想想,那时候你该多得意?” 付拾一这个想法,直接就让张春盛瞪圆了眼睛。 偏偏付拾一还继续以一种诱惑的语气说下去:“做厨子最高境界,在大家看来,无非就是御厨。可是做御厨,固然能一世英明,可时间一长,也没谁记得了。就算陛下再怎么青史留名,所有人也不会记得陛下现在得御厨是谁。” 张春盛握紧了拳头,艰涩的点头,心里热乎乎的,可又有点儿不敢往下想。 最后还是付拾一说下去:“其实最开始,孔孟圣人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学者,普通老师。他们固然聪明,固然有才能,可如果终其一生只是做学问,做老师,也不见得就能留名青史,成为圣人。最关键的还是,他们无私,他们肯将自己所有的智慧经验,看法见解,都留给后人。而不仅限于自己的学生,自己的后代。” “可是,这个和做学问不一样——”张春盛心口砰砰跳:“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 第113页 “所以,才那么多的手艺人,活着时候有名气,但是死了也就真的烟消云散了。”付拾一瘪嘴,说了句大实话:“再说了,天下那么多人,难道每一个人都做厨子?而你就算再厉害,你还能给天下人做饭?” 在这个时代,一个手艺人的影响力再大,如果故步自封,也仅限于一座城池,一片地域罢了。 张春盛仿佛被点了穴,呆呆的愣在那儿,看着付拾一。 可他眼底,却隐隐有了光芒。 蔓娘也是聪明人,当即想了想,犹豫片刻:“可是……如果将怎么做菜的方法告诉别人,长安城到处都这样做菜,咱们生意必定受到影响。” 付拾一哈哈大笑,说出一个最直白的实际情况:“每一家饭馆,能接待客人都是有限的。没有哪一家,能将钱挣完。而且咱们只要随时推陈出新,谁也追不上咱们!再说了,有些菜在家里是没法做的。而咱们每一道菜,都可以有一点独门诀窍啊——” “可是小娘子您不是说……”张春盛有点被说迷糊了。 付拾一同情的看张春盛:“你还是太年轻了。我让你出书,是将这一辈子的做菜经验,思路写下来,将每一道做过的菜,都写下来。可没告诉你要现在啊。现在你写,大可以写最普通的家常菜。在家就能做的。等老了,干不动了,要死了,再出一本大菜硬菜全集——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思进取,不懂自己创新研究新菜的厨子,早点被淘汰也是好事情。” 这一番话,可真是无情到了极点。 众人斜睨付拾一,忽然就为李长博同情:为了子孙后代,怕是李县令要多费很多心思。 付拾一慈爱看张春盛:“你听明白了吗?” 张春盛艰难咽了一口唾沫:“我得琢磨琢磨——” “你慢慢琢磨。不着急,一辈子还很长。”付拾一站起身来,拍了拍张春盛的肩膀,决定结束这次谈话,并且在心里头给自己打了个五分好评——这次知心姐姐扮演得很成功。 不过付拾一的脚步被阿玫绊住了。 阿玫仰头问付拾一:“那小娘子,你说做丫鬟能写书吗?” 付拾一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事情,不甚确定:“大概……能吧?” 阿玫登时雀跃:“那小娘子小娘子,我将来也要写书!” 付拾一神色复杂,一言难尽:“也不是不行……” 可是书名叫啥呢?教你怎么做好一个丫鬟? 估计做丫鬟的人也不会买来看,买了也不一定认识那么多字…… 但是看着阿玫那样子,她还真不好意思打击人家阿玫的积极性,所以将内心的质疑全部咽了下去。 燕娘显然真当真了,瞪着眼睛问:“真能啊——” 就连蔓娘也是若有所思。 付拾一嗫嚅嘴唇,不是很自信:“能是能……就是先得搞好学习。出书不能有错别字。” 阿玫立刻点头:“小娘子你放心,我从今天起,就好好学认字!” 除辛捧着肚皮,笑得前仰后合:“那阿玫你可要努力了!你做争取做最有才华的丫鬟!” 付拾一心虚提醒:“你悠着点,笑得太大声,吵到了我干儿子怎么办?” “还有,你就怕动了胎气——”付拾一瞅着她那肚子,都觉得胆战心惊。 第1102章 梦中情骨 几乎是一晃眼,就到了腊月里。 不知道是不是天冷都不爱动弹的缘故,这段时间几乎没发生什么命案。 倒是烧炭死的有几例。 不过付拾一和除辛仍旧是忙忙碌碌。 除辛快要临盆了。 除了要准备产房之外,还有就是白泽誊那边的事情。 白泽誊那边,又动了几次手术。 一次是阑尾,一次是肠子被戳穿了,还有一次是手臂骨折。 其中肠子戳穿那个,最后还是因为医疗条件不达标,所以人死了。 阑尾那个倒是痊愈了。 手臂骨折这个如今已经消了肿,度过了最危险时候。 经历这么几次手术事情,付拾一终于是忍耐不住,找了白泽誊来商量:“要不,咱们也不用专门等实践?您若有空,每日来衙门,我教你解剖。毕竟过完年,我就得去蜀地,到时候定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白泽誊一愣,皱眉问:“解剖?解剖尸体吗?” 瞅着他胡子都有白的了,说出的话还这么生猛,付拾一就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等缓过劲儿来,她就郑重道:“想什么呢?死者家属怎么会同意?案子的尸体,不是拿来咱们闹着玩的。就是不够熟练地仵作,都不能随便让他动手的。” “死人也好,活人也好,都应该被尊重。”付拾一看住白泽誊,压下心里那一丝丝的不舒服:“咱们不是高人一等,没有资格随意去处理摆弄旁人的身体。” 顿了顿,她解释道:“所以我们解剖,一般是用动物。小兔和小鼠都可以。” 付拾一提起旁边的小笼子:“你看,这个小老鼠就很不错。长得快,个子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咱们人类有的各种内脏什么的,它们都有。用来熟悉人体,熟悉器官,再合适不过。” “那骨头呢?”白泽誊皱眉盯着笼子里“吱吱吱”叫唤的那只老鼠,提出了疑问。 付拾一一合掌:“问得好。所以我给你们准备了好东西!” -- 第114页 她看一眼春丽。 春丽就点点头,然后从屏风后头将付拾一准备的东西,给扛了出来。 白泽誊直接给震住了:那晃晃悠悠的,白生生的,是骨架? 春丽将骨架抱出来时候,动作还挺粗鲁,那些白生生的臂骨就甩来帅去,给人一种仿佛骨头架子在活动的错觉—— 如果骨头架子有思想,那么这会儿一定是在悄悄骂娘:太不尊重骨了! 春丽“吨”的一声,将骨头架子放在了地上。 骨头架子颤了三颤,这才慢慢平静。 头骨上黑洞洞两个眼眶,正好就和白泽誊来了个四目相对。 白泽誊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站起身来,却是不见半点惧色,反而抬手十分小心的摸上了骨架。 讲真的,光看那表情和狂热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白泽誊的梦中情人。 摩挲许久,白泽誊这才看向付拾一,目光灼热的问:“这是真的骨头?” “那哪能呢!”付拾一连忙摆手,“我要是真敢将尸体这么弄,第一个饶不了我的就是李县令!再说了,我要弄一真的,那这死者不得天天晚上来我梦里哭啊?” 白泽誊将信将疑:??? “木头的。木头的。外头裹了一层乳白色的蜡。”付拾一咳嗽一声:“毕竟木头雕刻比较难,每一个细节都用木头,那就工期太久了。段时间可弄不出来。所以两者结合,这样比较快。而且做演示时候,就算弄坏了,也不心疼,好修复。” 白泽誊恍然大悟:“怪不得看上去如此有光泽,且看不出木头纹理。” 付拾一笑眯眯:“不过比例是一比一,对照的男性骨架。女性骨架还在制作中。” “关节我用的是能拆卸安装的铜钩链接。所以你就会感觉这个比较灵活。”付拾一握住骨头架子的手,直接给白泽誊掩饰了一下什么叫灵活:她高举手臂,然后钻到了骨头架子咯吱窝底下,再将手臂直接搭在自己肩膀上,跟骨头架子来了个亲密合照姿势。 白泽誊都看呆了,目不转睛看着付拾一和骨头架子。 春丽乐呵呵的看热闹,还起哄:“小娘子再摆一个昨天摆的姿势!” 付拾一昨天在骨头架子做好之后,抱着骨头架子跳了一会舞——就是那种特别优雅的欧洲舞。 然后还得到了拾味馆众人搓着胳膊上鸡皮疙瘩的好评。 “这个骨头架子——”白泽誊爱惜的拉起了骨头架子另一只手,细细的摩挲手指骨头,语气期期艾艾的。 付拾一很大方:“你尽可以拿回去仔细研究。你是医生,研究透彻了,能造福很多患者的。” 至于另一个原因,付拾一没好意思说:鉴于这个骨头架子太逼真,所以除了除辛之外,其他人都不太能接受这个骨头架子放在拾味馆。 放在任何角落都不行。 而除辛表示,她打算回头用骨头做个小的,有三分之一高的就行,大的太占地。 白泽誊激动得声音都颤抖:“好,好,太好了。” 半天才想起给付拾一道谢:“多谢付小娘子。付小娘子的恩情,我绝不会忘记。若有朝一日,付小娘子能用得上我,只管开口。我万死不辞。” 付拾一看着白泽誊那诚恳又郑重的样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摆手:“不至于不至于。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另外,这个骨头架子还有个配套的图,你带回去,就可以对照着看了。” 白泽誊又是一阵诚恳道谢。 临走的时候,还是亲自抱着骨头架子上的马车,还将自己的披风给它穿上了,俨然是爱护得不得了。 付拾一看得都有点儿心软,侧头和除辛道:“虽然我对他不是很投缘,但是他对医学,真是痴迷。这样的人,还是值得尊敬的。医学要更上一层楼,那肯定是少不了他们的努力。” 除辛白了一眼付拾一:“你知道这个骨头架子多珍贵吗?大唐独一份!!他爱惜点也正常。” 付拾一:……除辛好像脾气越来越火爆了?是最近要临近生产,所以激素变化导致的? “打发了他,咱们也该好好准备准备了。小娘子的及笄礼,咱们决不能马虎。”蔓娘凑上来,笑盈盈的提醒一句。 第1103章 万事俱备 不仅付十一她们拾味馆这头在准备着这件事情,李长博他们那头,早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说起这个事情,付十一就有点怪不好意思:“只不过是过个生日,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蔓娘立刻反驳:“胡说,这怎么能是小事儿?做女人,一辈子除了嫁人那天,最重要的就是这一天。” 她也看出来了付十一的心思,于是摆了摆手:“算了,小娘子就别操心这个事情了,到时候只管人漂漂亮亮的就是。” 腊月初九的前一天就是腊八节。 比起自己的生日,付十一更在乎这件事情。 毕竟腊八节这一天是要吃腊八粥的。 一碗好喝的腊八粥,那也不是容易吃到的。 而且腊八粥这个东西呢,也有甜咸之分。 蔓娘他们那头忙着准备及笄礼的事情,付十一这头就热火朝天的准备了腊八节的东西。 腊八节最开始之所以盛行,是因为这一天是佛祖释迦牟尼成道的日子。 -- 第115页 而在是在佛祖释迦牟尼成道之前,曾经有一位牧女看见佛祖太过虚弱,所以给佛祖熬了乳糜。 这一碗乳糜就是腊八粥的起源。 不过其实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一些故事,付十一唯一记得的,好像是一个孝子因为家里是在贫穷,在腊八节这一天老母亲都快饿死了。 他出来找吃的,最后就发现了一只老鼠。 本来想将老鼠抓住吃掉,结果在老鼠的洞里找到了一些粮食。 他就用这些粮食给老母亲做了一碗粥,母子两人因为这个得以活命,为了纪念和感恩,所以往后每一年他都熬一碗腊八粥。 不仅自己吃,更是施舍给穷人,赠送给亲友,甚至于流浪动物。 不过这个东西,可能就是当时忽悠小孩儿的故事。 但是故事归故事,吃腊八粥这个习俗却是真的。 不过现在唐朝还没有吃腊八粥这个习俗。要等到宋朝的时候,这个习俗才会渐渐的流传开来,因为宋朝的时候佛教盛行。 付十一其实更喜欢吃咸粥。 只不过最传统的腊八粥还是甜的。传统的腊八粥里多有豆类。 除了大米,小米,红豆,花豆,红枣,花生,瓜子,莲子,桂圆,甚至菱角米之类。最后还要用红糖调味。 熬出来之后,粥体粘稠,色泽微红,喝起来就是那种甜滋滋的味道。 因为现在并没有花生瓜子,所以付十一只用了大米,小米,红豆,红枣,莲子和桂圆,和核桃仁这八种东西熬甜粥。 而另外一种咸粥,用的材料就有些意思了。 首先是大米,然后就是腊肉,豆腐,白菜,红萝卜,还要加粉条,炒过的花生米。 不过现在没有花生,所以付十一就把炒过的花生米,变成了炒过的豆腐干。 不管是甜粥还是咸粥,有一件事情是相通的,那就是所有的食材需要的火候不一样,所以并不是所有的食材都一股脑的下锅,而是要逐次放入。 这样才能保证最好的口感。 而咸粥的话,是要将肉还有豆腐干一起炒过,这样才能保证香味十足。 付十一在熬粥的时候,阿玫就帮付十一看火。 看着看着,阿玫就忍不住开始流口水,于是就盯着锅里问付十一:“小娘子是因为想吃肉粥,所以才编了一个腊八粥出来吗?” 付十一被问得哑口无言:……我在阿玫眼里就是一个如此不靠谱的吃货? 不过考虑现在并没有腊八节这个事,付十一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就将孝子的故事给阿玫说了。 阿玫听得津津有味不说,还懂得抓漏洞:“那老鼠存那么多粮食是为了过冬吗?” 付十一搅粥,防止糊锅:“对吧。毕竟冬天不好找吃的。很多动物都会存粮食过冬的。” 阿玫圆嘟嘟的小脸蛋上登时浮现了一种忧愁的神色,绞着手指头问:“那人把它的粮食偷走了,它可怎么过冬呀——” 付十一被问懵了:……我哪里知道? 她不是很确定的说了句:“也许当时没有全部拿走吧?要不然就全部拿走了,老鼠饿死了——” 阿玫歪着脑袋想了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肯定是饿死了,不然他就不会每年都想着这个事儿。不过老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它的粮食本来就是偷人的呀——” 好好的一个童话故事,被阿玫这么一说,付十一顿时就生出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美好呀。 就在付十一也纠结的时候,李长博就过来了。看见两人这个表情,于是就多嘴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阿玫十分喜欢李长博,对于李长博的问题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当时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李长博说了一遍。 即便是那个故事也是原封原样地复述出来。 以至于付十一忍不住想:阿玫的记性可真好呀。如果上学读书的话,肯定成绩很好—— 李长博听完了整个故事,顿时也是一笑:“十有八九,是把老鼠饿死了。一个老鼠也存不了多少的粮食,想要养活一个人还是比较难的。而且冬天那样长,就算没有全部拿走,只留下那一点也没有什么用——” 付十一听着这话,顿时更加风中凌乱:被阿玫那么一说就觉得这个童话像是变了味儿,被自家小男朋友这么一说——好嘛!这分明就是个暗黑系童话。 听完都能让人打个哆嗦的那种。 付十一决定提醒他:“当着小孩子的面还是不要说这种残忍的话了。容易教坏小朋友。” 李长博歪头疑惑:“难道要骗人?既然阿玫自己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么她肯定也想知道真相。况且这个世上本来就不只是好的。也有坏的一面。” 付十一彻底无言以对,最后只能用手里的勺子敲了敲锅沿:“算了,这本来就是个故事,也没必要想那么多,反正咱们能吃得上腊八粥就行。” 阿玫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李县令说得对。小娘子就是太天真了。以后李县令一定要看好小娘子,别让小娘子总被别人骗。” 李长博浅笑点头:“这是自然。” 付十一目瞪口呆:“我什么时候被人骗了?” 阿玫撅嘴:“光是昨天,那些上门讨赏钱的人,小娘子就给了两回!” -- 第116页 第1104章 教育理念 听着阿玫字正腔圆的指控,付十一脸上顿时流下瀑布汗。 到了过年的时候,就会有一种专门的职业产生。 那就是走街串巷,依靠说吉祥话来博取彩头的职业。 等到正月的时候还会有舞狮子迎财神的,专门就在那些商铺门口转悠。 一般这种情况就算在吝啬的人,也会给点钱,意思意思。 付十一这两天遇到的都是来乞讨的。碰见她了就说吉祥话。 不给吧,看着对方眼巴巴的神色,听着那些吉祥话,多少心里会有点不忍心。 所以付十一最后都给了一点钱。 没想到这一幕落在阿玫眼里就变成了被骗—— 李长博偏偏还笑了,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付十一。 付十一怕误会,忙解释。 结果李长博就一抬手拦住了付十一,笑道:“付小娘子是个心地善良的,这也不奇怪。” 一听这话,付十一就知道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当场直接放弃。 最后只能用两个手指头捏住阿玫脸颊上的肉,没好气地训斥她:“一天天的光学会告状了。” 阿玫被扯得七倒八歪,口齿不清:“小娘子太心软!” 李长博也不拦着,就在旁边笑眯眯的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付十一心里头忽然鬼使神差地跳过一个念头:这一幕居然有点儿像是在一起带孩子。 于是她忍不住多看了李长博一眼:也不知道将来带孩子的时候会不会,教育理念不一样?然后就产生了争执? 毕竟两个人是不一样的时代长起来的,肯定教育理念是不一样的。 所以付十一收手之后,就暗戳戳地问李长博:“李县令你觉得如果你有孩子的话,你会怎么教导孩子?” 李长博斜睨付十一,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话:“听我家夫人的。我家夫人蕙质兰心,想必教导孩子的事情,她一定比我更有见解。” 付十一当即目瞪口呆:这个回答,简直就是教科书模范式回答呀!那些总说自己想不到的男人,真的应该跟李县令好好取取经! 除了老铁666,付十一觉得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粥熬好了之后,付十一就问李长博要喝甜粥还是咸粥。 看着付十一不怀好意的神色,李长博只是微微一思索,就依然给出了一个完美的回答:“付小娘子喜欢那个,我就吃那个。” 付十一挖坑不成功,当时只剩下了深深的挫败。 与此同时,更是赞叹李长博的智商:这也太厉害了。 不过李长博越是这样,付十一就越想挖个坑,让李长博跳一跳。 这也算是一种相处的乐趣。 李长博将付十一盛好的粥接过来,送出去给杜太夫人,一出厨房门,就悄悄的抬起手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从前他总是听卢知春说这种事情,他还笑话卢知春这是不够聪明,所以才觉得人家河源郡主不好惹。 但是现在他自己经历了,顿时就深深的开始体谅卢知春的辛苦。 并且发出深深的感叹:看来天下女子不管是什么性格,如何智慧,最终都会如此刁难亲近之人啊! 大概对她们来说也算是一种乐趣? 只是这种乐趣,还是太危险了一些啊! 杜太夫人不太喜欢甜粥。 所以就选了一碗咸粥来吃。 其实咸粥也没什么特别的,毕竟付十一从前也做过不少种类的咸粥。 就算肉糜粥也是府里经常做的。 不过咬了一勺入口之后,杜太夫人就发现付十一做的咸粥格外的爽口。 首先是大米的顺滑,浓稠。 紧接着就是腊肉的咸香,可是因为加了豆腐和白菜,粉条的缘故,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的咸。 反而还有一丝丝清爽。 那一点儿红萝卜丁,则是带了一点儿清甜,给着咸香的口感,带来了更丰富的变化。 而和腊肉一起炒过的豆腐干小丁,吸饱了油脂之后,还带着一点微微的焦香和本身的烟熏味。 于是这一碗粥里就加入了更加丰富的口感变化。 只要开始了第一勺,后面就是一勺一勺的停不下来。 最关键的是,虽然家的腊肉上面是有肥肉的,但是经过长时间的熬煮,那些油脂全都被煮了出来,融化在了粥里。 根本就吃不出任何油腻的感觉。 加上用料丰富,偶尔才会吃上一点腊肉丁,所以还会有那么一点点吃到肉的惊喜—— 杜太夫人不由得赞叹道:“每一种材料都放得恰到好处,每一种材料也都煮的恰到好处,若不是有高尚的厨艺,是对做不出来这一碗粥的。” 李长博虽然听杜太夫人夸父十一的厨艺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但是这会儿听了还是不由得手指蠢蠢欲动。 嘴里更是生出了一丝丝丝垂涎。 粥还没有入口,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好像想象出了那种味道。那种恰到好处的味道。 所以虽然李长博维持着优雅的姿态,不疾不徐的动作,但是还是迫不及待的拿起了勺子。 等到一勺咸粥入口,就是李长博也忍不住微微惬意的眯了眯眼睛。 大冬天的清早,来上这么一勺热腾腾的,恰到好处的咸粥,瞬间就感觉激发了所有的味觉,更让喉咙到胃里都觉得慰贴。 -- 第117页 付十一看着祖孙两个几乎如出一辙的表情,顿时也笑了。 然后舀了一勺腊八粥放进嘴里,也惬意的眯起了眼睛——舒服呀! 好像不管在哪个年代,这种熬的软烂浓稠的米粥都是中国人的最爱—— “只管放心的吃,我熬了好多。”惬意够了,付十一这才笑眯眯的开口:“不仅人人都有份儿,而且估计还能剩下好多,到时候给左邻右舍也端一点。如果还有剩下的就给今天的老顾客,先来先得,全看缘分。” 李长博轻笑一声:“今日送粥,明天还要送寿桃。拾味馆的人有得忙了。” 杜太夫人想到明日的事,也是一脸的笑意:“今天夜里就早点睡,明日早些起来。我请了好些人来,付小娘子到时候好好的露个脸。让大家都看看咱们副小娘子是如何的美貌无双,才德兼备!” 第1105章 意外之喜 本来付拾一也没当这个事情是多大的事情,只觉得就是过个隆重的生日而已。 结果被杜太夫人这样一说,登时就紧张起来了。她忍不住搓了搓手,缓解了一下焦虑:“那怎么才算德才兼备?” 付拾一思来想去,自己大概是不算又才的,至于德……思想品德课上了不少,应该多少有点儿? 杜太夫人笑眯眯的捏了捏付拾一的脸颊肉,越看越爱:“就你这样的。” 付拾一浑身舒泰,洋洋得意。 李长博在旁边杵着,心里赞同是赞同,就是觉得又有点儿酸:我要不能娶了付小娘子归家,怕是我彻底在祖母心里就成了没用之人了。 而拾味馆的众人,更是暗暗高兴:杜太夫人越是喜欢小娘子,日后小娘子才越一家和睦团圆了。 这头送走李长博祖孙,那头付拾一就被催着去睡觉了——不养好了精神,明日怎么容光焕发? 而那头,李长博和杜太夫人刚回去,就听闻门房说了个事情:“大娘子过来了。” 这下,李长博和杜太夫人都惊住了。 对视一眼之后,李长博赶忙问:“阿娘现在在何处?” “在太夫人院里用饭呢。说是等着和太夫人商量事情。”门房赶紧回禀一声。 于是祖孙二人脚下步伐都加快了几步。 到了杜太夫人屋里,王宁果然是在。没穿大衣裳,正吃小火锅。一头的汗。 见两人回来,嘴里咬着的鱼丸登时就赶紧三下两下吞进嘴里。烫得脸上一阵扭曲。 李长博看在眼里,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开口:“阿娘慢点。” 杜太夫人坐下,奇怪的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王宁含着鱼丸,咽不下去,也不好吐出来,只能抬手掩口,竭力做出肃穆的样子来:“及笄礼。” 只是嘴里含混不清的,李长博和杜太夫人还费了点功夫才反应过来。 杜太夫人都被逗笑了,摆手:“你必是一路赶过来的。先吃口热乎饭菜,咱们慢慢说。” 王宁看了一眼自己的小火锅,飞快咽下鱼丸,试探问了句:“那您来点?” 杜太夫人笑呵呵:“不用不用。” 又转头看一眼花嬷嬷,让花嬷嬷去给王宁热两碗腊八粥来:“付小娘子熬了腊八粥,你尝尝。” 等到热粥上来,王宁小火锅也吃得差不多,此时一口热粥下肚,说不出的舒服,只是说出来的话,不知怎得就带了点酸溜溜:“付小娘子这边,果然好吃的多。” 杜太夫人就怂恿自己儿媳妇:“要不你干脆也和我们一起去蜀地。反正家里的事情,不还有大郎媳妇?” 这一刻,李长博从自己阿娘头上,看到了明晃晃的心动。 吓得他赶紧否定了:“大嫂还有许多事情都没经过手,怕是处理不好。再等一二年,到时候我再带阿娘去。” 王宁哀怨看自己这个小儿子一眼,冷哼一声。 一碗粥喝完,下人们将碗筷都撤下去,三人这才开始说话。 王宁慢悠悠喝茶,言道:“我看了信,才知晓是付小娘子的及笄礼。既然阿娘准备办,那我就不能不出面,不然回头不知传出多少闲言碎语。” 的确是这个道理。 这件事情不只是他们这一房的家事,很多时候也牵扯到了李家。 若是只有杜太夫人出面,李家却半点表示也没有,必定要传出什么婆媳不和的话,更要传出付拾一不被李家接纳的话。 王宁用帕子按了下嘴角,噙着冷笑:“那些人,惯会见风使舵。” 听着王宁这话,倒像是有点儿向着付拾一,李长博意外看一眼王宁,纳闷道:“阿娘接受了?” “我与你阿耶商议了,这件事情,毕竟主要还是你的事情。你的脾性我们也都知道,是个稳妥的。你既是如此坚持,我们也不能真拼死了反对。” 王宁叹息一声,似是不情愿:“毕竟李家是世家大族,不能闹出父子断交的丑闻来。” 半晌又加一句:“当然付小娘子秉性的确也还过得去。横竖不是嫡长媳妇,不用当家,差一点也不打紧。” 李长博又惊又喜。 杜太夫人却看穿了王宁的心思:自己明明接受了,偏还找那么多理由。 “只是族里还没定下来。”王宁补充道:“不过我猜想问题不大。订婚这个事情,恐怕还要拖到年后,但是既是你如此看重的人,及笄礼咱们家也要拿出态度来。” -- 第118页 李长博面上的欢喜之色更加明显起来。他看着王宁故作平淡的样子,克制不住心头激动,真切的道谢:“谢谢阿娘阿耶。” 父母开明,是他意外之喜。 王宁还从未见过李长博如此模样。 一时有些心酸,又有些小小的妒忌:果然自家儿子,满心都是付小娘子。 不过,她心里又有些发软,索性握住李长博的手:“阿娘只盼着你日日都顺心如意。不管是过日子,还是仕途上。” 杜太夫人乐呵呵的看着王宁双眸泛红,泪花轻闪的样子,笑着开口道:“这就对了了。做父母的,哪有不疼孩子的?你还说你阿娘定不会同意,可你如今明白了罢?你阿娘反对,也是为你考虑。你阿娘同意,也是因为心疼你。她这一番心意,你以后和付小娘子,可断不能辜负她。” 王宁被这么一说,眼里还强忍着的眼泪顿时落下来。不过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就转开头,破涕笑道:“阿娘真是,总打趣我。咱们还是说正事儿。” 杜太夫人慈爱看王宁,语气柔和下来:“事情都安排妥了,不需你操心什么。你人能到,就是最大的欢喜。” 李长博也用力点头:“付小娘子明日必定惊喜。” 王宁下巴一昂:“这是自然。她若懂事,就该知晓,这是给她脸面。她该记着这份恩情,将来多多给我进献美味才是。” 杜太夫人哈哈大笑,指着王宁前仰后合:“你这个丫头,偏要做出这个样子来。都是一家人,却要做给谁看哪?” 李长博咳嗽一声:“阿娘想吃什么,我立刻叫人去给您做。” 第1106章 成家立业 翌日一大早,付拾一天不见亮就起来梳洗沐浴。 平日习惯了那个时辰起来,今日起得早了,一时居然还有点不适应,人困得有点发蒙。 直到泡进水里,这才慢慢的清醒过来。 今日拾味馆也贴出告示:东家有喜,歇业一日。 几乎所有人都围着付拾一转。 蔓娘她们自然不必提,最忙碌的还是张春盛和郑老井。 两人起来就去了厨房忙活——许多菜,他们都在这边准备好,到了那边只等着下锅就行。 而蒸菜和炖菜,更是提前在这边弄好,这样到时候只需要端过去上蒸笼一热就成。 为了今日,那菜单是一点没叫付拾一操心,四个凉菜,四个蒸菜四个炒菜,两个烧菜一个炖菜,外加一碗甜汤,统共十二个菜,正好是一年四季。 凉菜是凉拌三丝,卤板鸭,兰花豆,还有一个冷吃兔丁。 蒸菜是,蒸咸烧白,玛瑙肉,蒸龙眼烧白,和一条清蒸鱼。 烧菜是黄焖鸡,红烧排骨。 炒菜则简单些,就是蒜苗回锅肉,芹菜香干炒肉丝,蒜蓉菠菜,醋溜白菜,都是时令的菜。 至于炖菜,则是萝卜炖羊肉汤。 甜汤更简单,就是一碗酒酿果味小汤圆。 按照付拾一的说法,身份摆在这里,犯不着弄得太张扬招摇,简单美味即可。而且冬天不适合吃太滋补,不然容易上火。 李长博看过菜单,也觉得极好。 付拾一沐浴更衣之后,就被接去了李家。 到了李家,才知道河源郡主和卢娘子都被请来陪她,免得她紧张。 不过实际上去了,时间还早呢,杜太夫人就让付拾一先去上妆——今日不同寻常,是要请专门的妆娘来给化妆的。 付拾一来大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全妆的。 虽然竭力的让妆娘尽量清爽些,可妆娘往付拾一脸上扑粉的时候,也半点没手软。 付拾一最后也就自暴自弃了:日向随俗,比起搞特殊化,还是融入本地特色最合适。大白脸就大白脸,奇怪眉就奇怪眉,花黄就花黄! 河源郡主和卢娘子时不时跟付拾一说两句,还指点一下妆娘。 反正前前后后的,竟也是折腾了一个时辰。 最后换上特制的大袖衫,付拾一披散着头发站在镜子前头,简直有点儿不敢认:本以为是面白如鬼的搞笑风,结果一看居然好像还行…… 河源郡主上下打量了一番,更是点点头:“平日看着不如何,打扮打扮,还是勉强能看。果然人靠衣装。” 勉强能看的付拾一默默的翻白眼:……这话当着我面说,合适吗? 卢娘子替付拾一整理衣裳,温柔浅笑:“付小娘子长得秀美,打扮打扮,着实好看。日后还是要多打扮自己才是。” 付拾一干笑:“算了,平日还要去衙门呢。” 这样去衙门,显然不合适啊。 卢娘子点点头:“倒也是。不过,一会儿付小娘子别紧张。听着司仪的唱,一步步来就行。” 付拾一郑重点头,用帕子揉了揉手心的汗:“我叫不紧张。” 屋里人都被逗笑了,只有付拾一一脸肃穆。 到了时辰,付拾一就被河源郡主和卢娘子左右扶着一路出去,立在屏风后头等。 而宾客们俱是都坐在底下观礼——李长博此时也有点紧张。 虽说以往不是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但是那些主角都和李长博没什么关系也没什么交情,根本谈不上心情如何。 而今日,则是完全不同。 司仪是杜太夫人专门请来的一位夫人,据说是儿女双全,家庭和睦,一生顺遂的全福人。 -- 第119页 对方让付拾一面向宾客跪坐下来,而后便拿起梳子替付拾一梳头。 自然,梳头时候少不了要唱一些祝福的词儿。 有些词儿比较深奥,付拾一听得不是很懂,模糊明白意思:无非就是付家有女初长成,德才兼备,容貌无双,从今往后希望天地庇佑,让她顺顺利利,成婚生子,没有任何的不幸福。 感受着头发丝被温柔梳弄,听着那郑重又热切的祝福词,看着底下都是面带笑意和祝福的宾客,这一瞬间,付拾一有点儿心里一酸,眼底一热。 她屏住呼吸,心道:这该死的仪式感。 不过最终付拾一还是破了功,当头发挽起,用金簪束发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好像是真的有了成家立业的本事。变得比从前更成熟,变得比从前更加的坚强,也比从前浑身更充满了力量。 那一根束发的金簪,是杜太夫人的。 杜太夫人说,那是当年她及笄的时候,她母亲送的,很有意义。 这根簪子,贵重不在于用料足,用料贵,而是在于传承和特殊。 这一瞬间,付拾一也是真的觉得,杜太夫人是将自己当成了亲人。 这种感觉,在看见王宁时候,被放大了无数倍。 王宁送的也是簪子。 不过是一对白玉扁簪子。 白玉簪子上头雕成的是福字。 扁扁的簪头,好像是一把菱形的小扇子,正好左右对称。 王宁郑重其事的将簪子亲自替付拾一戴上,朗声说了几句祝福语。 付拾一不争气的又掉了两颗眼泪。 最后宾客都一一上前来送上贺礼。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或是陌生的脸,付拾一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归属感。 从前,或多或少的,付拾一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虽然生活在大唐盛世,生活在这长安城里,可始终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她只是个过客,冷眼看着长安城的繁荣,看着大唐的精彩。 可今天,她却莫名有归属感。就像是感觉到深深扎下去的根。 无比真实的感觉到了自己是活在当下,活在这里。这里与自己息息相关。 自己会在这里,成家,立业,生活一辈子。 付拾一遥遥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一笑,拱手祝贺的同时,更用口型无声说了句:“恭喜。” 付拾一不由得就笑了。 等到收完了礼物,付拾一这才发现一个事情:礼物太多,怕是扛不动。 王宁上前来,拉了一把付拾一:“快来招呼客人入座吃席。” 付拾一瞅着底下乌泱泱一群人,一下子变成手足无措:饶了我吧,我还是个宝宝!人情世故什么的,真的太难了! 第1107章 是什么鸟 最终,一顿饭下来,付拾一觉得自己的脸都笑僵了。 用手使劲揉搓一下,这才缓过来一点。 而神奇的是,吃完这么一顿饭,付拾一还真就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多——这么锻炼下来,能不成长吗? 付拾一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古人的教育智慧。 快要吃完时,李长博悄悄寻到了付拾一,低声道:“我叫小厨房给你做了汤饼,回头付小娘子垫垫肚子。” 付拾一感激得几乎热泪盈眶:“李县令真是太贴心了。” 从早上忙到了现在,为了好看,还没吃早饭,到现在早就是前胸贴后背!好几次,付拾一都听见自己的肚子叽里咕噜的唱大鼓。 这会儿,谁给一碗饭,那谁就是恩人啊!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这样,轻笑一声:“都及笄了,倒是一点没长。” 付拾一奇异看他:“难道你是一夜之间长大的?” 李长博回忆了一下,果断摇头:“自然不是。” 眼看着话题要被岔开了,李长博有些无力:“不说这个了。今日还没来得及恭贺付小娘子。” 付拾一笑眯眯行礼:“李县令这样用心,还要什么恭贺?” 李长博悄悄递过来一个盒子:“你瞧瞧喜欢不喜欢。” 付拾一左右看一眼,发现四周没什么人,暂时也没什么可忙的,当即就将盒子打开了。 锦盒里,躺着一只漂亮的象牙梳。 象牙梳上雕的是两个鸟儿,付拾一看了半天没看明白是什么:鸳鸯不像鸳鸯,喜鹊不像喜鹊。倒是那个植物她认识,是芦苇和缠枝莲。 象牙梳洁白润泽,摸上去有一种仿佛肌肤一般的细腻。好像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悄悄的摩挲了很多回,所以才会如此。 上头雕的花和鸟,都是用贝壳镶嵌出来的。 两只鸟的眼睛,也用的是玉石。 反正这一把梳子,不仅看起来美,而且看起来贵。 付拾一当然知晓在这个年代,送梳子是什么意思。 人总是会将美好的寓意寄托在事物上。 而对于古代女子来说,每日梳头用的梳子,不仅是日日相对,时时摩挲,更会期待,有朝一日遇上一个良人,然后白头偕老。 而心上人送的梳子,更是有那么一层美好期许。 付拾一心头美滋滋,面上装模作样:“这对鸟还是挺好看的,李县令真有眼光。” 李长博沉默片刻,咳嗽一声,面上掩去尴尬:“是鹣鲽。” -- 第120页 付拾一恍然大悟:“原来是鹣鲽。鹣鲽情深我还是知道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更恍然:“李县令是在跟我表白啊。” 将李长博闹了个大红脸之后,付拾一笑眯眯的,郑重其事的回道:“我也觉得,鹣鲽情深这个词寓意很好。” 说完就不负责的溜了。 李长博一个人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抬手按了按胸口,轻笑一声。 不过,目光却始终灼灼的落在付拾一身上。 正月里,应当族里就会有消息了。到时候,便可请媒人上门——媒人他都想好了请谁。 一整日下来,付拾一和杜太夫人,王宁在一起,歪在软榻上彻底动不了了。 杜太夫人毕竟上了年纪,操劳这么一件事情,还是多少有点耗费了太多精神。 王宁则是赶路累得。 付拾一纯粹是今天一天折腾出来的。 王宁斜睨付拾一:“今日的礼可还喜欢?” 付拾一实诚点头:“一看就很贵,而且很有好兆头。感觉很难得。您眼光真好。” 一顿这样的夸奖下来,王宁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那是自然,这也是我压箱底的好东西。这样的玉和雕工,史上罕见!” 杜太夫人倒是更好奇自家孙儿送了啥:“说起来,长博给你送了什么礼?之前神神秘秘的,也不肯给我看一眼。” 付拾一早已经将梳子装在随身的小荷包里了,此时大大方方掏出来:“只能看一小会儿。” 递出去时候,都是两手小心翼翼递过去,就怕不小心跌了。 看着付拾一宝贝的那样,王宁嗤笑一声:“那傻小子能有什么好眼光——” 后面的话,一看那小巧精致的象牙梳子,登时就哑在了嘴里。 好半晌,王宁都不知道说点啥好——心里还有点醋溜溜的:怪不得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呢。 杜太夫人中肯点评:“这样的工艺,匠人怕是得做一年。长博也是用心了,居然能找出这样好的东西来。关键是这个寓意还好。又和那些鸳鸯啊,荷花的一下子区别开来。” 说白了就是与众不同,不落俗套。 王宁虽然酸溜溜,也还是附和一句:“是挺不错。” 付拾一喜滋滋:“我也觉得不错。我万万没想到,李县令居然能有这样的细腻心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李县令对郡主时候的不开窍呢——” 有道是,没有对比,就没有甜蜜。 而对比下来之后,付拾一只觉得甜蜜蜜。 王宁就更酸溜溜了,拿眼睛瞪她:“你还敢在我面前炫耀。” “这不是您养得好吗?”付拾一顺口就是彩虹屁来一打:“要不是您和伯父恩爱有加,李县令哪能如此耳濡目染?要不是您生养得好,李县令哪来的这样审美?” 王宁快要飘起来之前,维持住了理智:“打住打住,咱们也不说别的,只说,你得了好处拿什么谢我?” 付拾一屡试不爽的招数忽然吃瘪,登时傻眼。 杜太夫人“哈哈”大笑,点着付拾一:“你当她傻呢?总被你夸得找不着北?不过这个事儿,你是该谢她。这样冷的天,这么一路赶来就为给你过生日——” 付拾一当然知道个中辛苦,也心中感激,当下认真思索一下:“那要不我明天做一桌好菜,给您接风?” 王宁也认真考虑一下,一脸肃穆的应了:“我看还行。不过我可不要那些常见的来糊弄我。” 付拾一满口答应:“这是当然!到时候我给您整个有意思的。” 这么一说,王宁和杜太夫人对视一眼,登时都眼睛亮了,不约而同期待起来。 而此时被赶去书房的李长博瞅着灯花:……我怎么好像有点多余? 第1108章 奇妙滋味 付拾一想来想去,决定做一次烤鸭。 唯有这个,既能呈现出自己的诚意,又是新奇的东西。 只不过烤鸭付拾一吃是吃过,也知道怎么做。 但是还真就没尝试过。 炉子倒是有的,之前用来烤点心和做烟熏腊肉了。 这会儿也能用来做烤鸭。 烤鸭这个东西呢,正宗的肯定是要选北京填鸭,这样才能保证鸭子肉嫩而肥。 普通的,经常活动的鸭子,不会有那么多的肥膘,也不会太嫩。 付拾一也不好那么讲究,只能跑了一圈菜市场,挑了三四只肥一些的嫩鸭子。 卖鸭子的农人道:“都是吃谷糠长大的,没叫出去跑,长得肥!也不臭!” 鸭子独有的鸭骚味,如今还是很被嫌弃。 付拾一捏了捏鸭鸭小肚子上的肉,很满意的点头:“鸭子就得肥一点才好吃。” 不肥,一烤就干了,哪能烤得出来滋滋冒油的感觉? 将鸭子带回家,放血拔毛掏内脏,一气呵成,而后付拾一就开始给鸭子做马杀鸡。 按摩得鸭子筋松骨软之后,就能将鸭子造型摆出来,然后用铜管从鸭脖子刀口处位置往里吹气——普通人乍一看吹鸭子,以为是直接吹的鸭肚子。 可实际上,吹的是鸭子的皮。 这样一吹,整个鸭子的皮就鼓胀起来,直到整个胸脯都鼓起来,每一处都饱满,这样才算成了。 然后将刀口处扎紧了,防止漏气,这才放进烤炉里挂上烤。 -- 第121页 但是,烤之前,鸭子还需灌点水,这次是往鸭肚子里来点,这样确保鸭子烤着不会皮都焦了里头还没熟,也能保证肉质不会太干。 一口气做了三只,付拾一都给统统挂上烤——不知道能不能成,反正多两只,也好有个保障。 阿玫瞅着那白胖胖的鸭子进炉,付拾一哐当一声将门关上,她这才忍不住问:“小娘子小娘子,这又是什么呀?” “烤鸭。”付拾一笑眯眯的往里头再加一根果木,这样的坚硬果木耐烧,而且据说还会有一点点微微的香气,所以是烤鸭最佳的燃料。 “烤鸭是什么东西?”阿玫还是疑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吃法。 付拾一想了想,就给阿玫讲了个故事:“从前呢,有个地方叫金陵,金陵城里,有个皇帝,皇帝特别喜欢吃鸭子。那些厨子为了讨好皇帝,就拼命研究做鸭子的方法。然后呢,有人就研究出了烤鸭。” “不过,其实叫烤鸭也不对。应当是叫片皮鸭。等烤熟了之后,将鸭子取下来,趁热用刀,将鸭肉鸭皮都片成很薄的片,再用薄薄的面片,裹上黄瓜条,葱丝,沾点酱吃。” 付拾一自己说着说着,就有点儿流口水。 北京烤鸭后来太有名了,谁人去北京,不去吃一回烤鸭? 擦了擦口水,付拾一又去准备薄饼和黄瓜条和葱丝。 黄瓜太贵,付拾一没舍得多买,所以挑了几个又嫩又水灵的霜打萝卜来代替。 这两样都是要切成两根火柴棍那么粗细的小棍,这样才能保证爽脆鲜甜的口感。 葱丝就不那么讲究,只挑嫩葱白,然后切成细细的长段。 吃烤鸭其实是有三种口味的。除了常见的面酱,还有鸭皮沾白糖,以及鸭肉沾酱油和蒜末。 三种吃法,全看个人口味。 不过这些都不难,最难的还是饼。 饼叫荷叶饼,之所以叫荷叶饼,一是取其圆,二是讲其薄,摊在手心,像是一张娇小的荷叶。 付拾一将面调得软一些,但是又不能太多水,拿在手里,不粘手,却往下坠,轻轻一动,面团子都跟着颤。 然后将做卷饼的平底锅拿出来,底下生上一小堆火,就那么抓着面团,直接往烧热的锅底上一沾——最开始总是失败,不过练了一小会儿,到底还是成了。 那面沾在锅上那一层迅速的烫熟了,此时再将面团往回一扯——那一张面皮就留在了锅上。 等到熟了,不等烤干,就赶紧铲起来放在一边。 这样沾出来的面皮,薄得像是一张纸,举起来都是能透光。 里头裹上有颜色的菜,都能微微透出颜色。 如此,才能保证吃的时候,色香味美里的色,也变成勾人的钩子。 当然,其实也可以省事儿,调成面糊糊,然后用小勺直接摊开。这样面皮厚一些,不过也能用。 付拾一练出的这一手绝活,直接就让阿玫惊呼连连。 张春盛更是自己端了个板凳来,现场目不转睛的看着付拾一操作,光明正大偷师。 而他脑子里,已经开始开发出这饼的吃法了。 “这是什么饼?”张春盛两眼放光的问,这个时候倒不毒舌了。 付拾一笑眯眯:“荷叶饼。这东西还可以做素春卷。回头我给你们做。” 张春盛立刻卷起袖子:“也不必回头了。需要什么,小娘子只管开口。” 珍娘路过时候,还笑盈盈的说了句:“说风就是雨,累着小娘子拿你是问!” 过了这么久,付拾一如今能很好的分辨珍珠姐妹两个了,珍娘温柔,说话也带笑,珠娘泼辣些,更活泼灵动。 瞅着张春盛瞬间温和下来的眉眼,以及乖乖听话的样子,付拾一嫌弃的“啧”了一声:“当初那个动不动跳河的张春盛,到底还是溺死了。” 张春盛跳脚:“小娘子胡说什么?我哪有动不动就跳河?再说了,我好好的——小娘子作甚咒我?” 付拾一不疾不徐,直攻张春盛软肋:“难道不是溺死在温柔乡了?你敢说没有?” 一面说,她还一面不怀好意的笑。 张春盛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振振有词:“那也是跟小娘子学的。小娘子对李县令——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娘子可别说我。” 付拾一冷哼一声:“我到时候可不帮你说亲。” 张春盛也傲娇:“我没有。” “切。”付拾一嗤笑他:“你敢不敢对着太阳发誓?别当我不知道,你让蔓娘帮你偷偷打听人家郑老井要多少聘礼——” 张春盛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彻底毒舌不下去,粗声粗气问:“到底要什么菜!” 第1109章 吃的艺术 最后,张春盛还是吃了一回素春卷。 这种素春卷,就是将红萝卜,白萝卜切成细细的丝,里头加上一点葱丝,再来几根芫荽,用薄薄的春卷皮卷起来,然后沾着加了辣油,甜醋,酱油,和芥末的蘸料吃。 王宁她们过来时候,烤鸭还没出炉。 付拾一和阿玫,张春盛,郑老井一群人都在烤炉边上等着。 那眼巴巴的样子,直接就让王宁和杜太夫人两人也对烤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现在炉门还封闭着,味道也没散出来,但是当付拾一打开炉门那一刹那—— 所有人都忍不住悄悄地抽了抽鼻子:好香啊…… -- 第122页 而且这一瞬间,更是都从舌头底下分泌出大量的津液来,汩汩往外冒。 刚出炉的烤鸭,表皮还没塌陷,依旧是鼓胀光亮的。 而且刷过一点红卤汤的鸭皮看上去红红亮亮,简直是在闪闪放光。 趁着鸭胸脯还没塌陷,付拾一赶紧叫众人坐好,自己拿了刀亲自片肉。 吃鸭子,讲究先片皮,再片肉。 尤其是鸭胸脯这一块,皮和肉分离开来,而且皮烤得是酥软松脆,一口咬下去,能听见“卡兹”一声。 “这一点皮,沾白砂糖吃。”付拾一看着众人盯着面前碟子里烤鸭皮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出声提醒。 杜太夫人半点不迟疑,夹起了那一块脆皮就往白糖里滚了一圈。 红亮的脆皮裹了一层细白的砂糖,登时就又跳上了一个颜值的高峰,仿佛无声的在魅惑众人。 杜太夫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放入了口中。 怎么说呢,这一口下去,和油渣拌白糖的感觉有点像。 但是这个脆鸭皮比油渣更香,更酥脆,而且还不腻。一口下去,有些微的油脂迸溅开来,散落在唇齿之间,带来醇厚的美妙香味。 而白糖那点微微的甜,更让这一点点的油脂有了一种微妙的鲜——不像是肉类,倒像是个小零嘴。 最精华的皮就那么一点,每个人分了一口,也就没了。 看着众人意犹未尽的样子,付拾一得意的扬眉:要的就是这个意犹未尽! 趁热打铁,付拾一将鸭肉接着往下片。 片鸭肉讲技巧,刀要斜着下去,这样才能将片尽可能的片大一些,再薄一些,将肉的纤维切断,这样才能保证口感。 此时付拾一已经开始指点众人:“都取一片荷叶饼放在手心,然后将鸭肉夹起来,沾一点面酱,在荷叶饼上刷一刷,再看口味添加菜条进去,然后再裹起来,对,可以用裹婴儿的方法裹起来,不漏就成。” “最后就能吃了。” 杜太夫人还是身先士卒。 鸭肉卷咬了一口,她眼睛都亮了。 王宁一看,自然也是紧跟其后。 烤鸭卷入口那一瞬间,她的眼睛也是一亮——世家大族也有不少做吃食的秘方,但是鸭肉怎么做,都会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鸭骚味,而且肉也不那么细嫩。但是付拾一这个鸭肉,不仅嫩,而且润,一口下去,仿佛里头还有汁水溢出来。 鸭皮有些油腻,但是被面皮吸收一部分,再被胡瓜和萝卜综合一部分,吃到了最后,反倒是满口清香—— 杜太夫人已是开始交口称赞:“这个菜好,肥而不腻,软糯适口。而且还有趣——” 付拾一这头飞快片完了鸭子,然后让张春盛拿下去炖一锅汤出来,自己也是洗了手就坐下试吃。 说实话,和印象中区别还是有点大,滋味也不够好。 毕竟她也没有独家秘方,更没有合适的鸭子。 就是烤炉,也是不算过关。 没失败,就算很好。 而且时隔多年,又吃到这个味,付拾一险些都有点儿热泪盈眶。 王宁也满意点头:“也算对得起我。”不枉费我这么辛苦跑一趟!值了! “改天带你去打猎。”王宁压低声音:“咱们不叫长博。我带你去猎鹿。” 杜太夫人年纪大了,玩不了这种活动了,所以只当没听见,默默地卷烤鸭吃。 阿玫也是不亦乐乎。 最后王宁也顾不上了,就干脆也埋头抢吃的。 这一次吃饭,罕见的谁也没开口多说什么话,都是自顾自吃。 付拾一吃了三四卷,就觉得有点儿腻,于是停下手不再吃。转而让春丽去将包好的春卷端出来。 春卷整整齐齐的摆了一盘子,张春盛还用红萝卜头雕了两三朵小山茶花,加上芫荽,还挺有意境。 盘子里还有个小碟子,放的是调好的蘸料。 付拾一夹起一个来,沾了一下,然后塞进嘴里。 不等咀嚼,一股霸道的辣就瞬间席卷整个口腔,然后顺着鼻子冲进脑里,最后将天灵盖一下子撞开——这下整个人都觉得通透了。 当然,眼泪也下来了。 付拾一默默仰头,飞快咀嚼,然后享受这种酣畅淋漓的舒坦。 当那股劲儿过去,就能吃出蔬菜的水嫩新鲜,以及各种滋味融合在一起的融洽。 就一个字:爽。 杜太夫人和王宁很快也发现付拾一的小动作,于是纷纷学了一学。 这一下,默默望苍天,两眼泪汪汪的队伍里,又添上两位。 王宁涕泪横流,拿出帕子来捂住了脸,却满口称赞:“好吃。这是加了什么?这样霸道?” “芥末。”付拾一擦了擦眼泪,介绍道:“收下来的芥末籽,捣碎了然后做的芥末酱。比寻常芥末更加霸道十足。” 王宁没说话,只伸出筷子,又来了一个。 李长博从衙门回来时候,一进拾味馆都傻眼了:怎么一个个哭成这样?发生什么了? 他也顾不得许多,忙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杜太夫人也是不厚道,只叹道:“你先吃口菜,尝尝味道怎么样。我再告诉你。” 付拾一抹着眼角,东看西看不敢看李长博,生怕露馅儿。 王宁也没吭声。 李长博看看杜太夫人,又看看桌上的春卷,淡淡出声:“很辣?” -- 第123页 明明都猜到了,可他还是从容不迫的夹起一根来,无师自通的蘸料,放入口中,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然后,以杜太夫人为首的一群女人,看着李长博瞬间冲破防线的眼泪,发出了异常欢快的笑声。 第1110章 叫个鸭吧 最终,付拾一得出一个结论:美人就是美人,哪怕眼眶通红,鼻涕都出来了,还是比普通人好看的。 而且,还容易让人心疼。 但是李长博还是对春卷这个菜,给予了好评。 付拾一又给李长博片了一只鸭子。 只是毕竟不是恰到好处就出炉,所以口味还是不如之前那个。 李长博尝过后,笑道:“若是此法流传出去,恐怕鸭价需得上涨一倍。” 付拾一也是喜滋滋:“那是当然。我就打算最近推出这个烤鸭。到时候,争取让所有长安人都过来叫一只鸭!” 说完之后,付拾一自己都被自己内涵到,暗戳戳的想:幸好现在民风淳朴,民风淳朴啊! 李长博显然没有机会了解付拾一的内涵,还认真恭贺:“那付小娘子必是要赚个盆满钵满了。这两日,高将军要来,我看不如——” 付拾一“哈哈”大笑:“有道理,有道理。还是要让人打打广告。” 烤鸭费工夫,肯定是便宜不了。 所以,最好就赚那些王公贵族的钱。 想赚这些人的钱,宫里那位李三郎就是最好的代言人! 趁着王宁和杜太夫人不注意,付拾一压低声音斗胆调戏美男子:“赚了钱我养你啊。” 从前听见这句话就面红如醉酒的李长博,此时此刻居然神色不变,反倒是从容无比的应一声:“好啊,那我等着。” 付拾一:……我感觉我逐渐失去了快乐。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沉默无言的模样,扬眉一笑。 付拾一暗地里捶胸顿足: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这样纯情的美男子怎么就学坏了呢!怎么就学坏了呢! 吃过烤鸭,一碗热腾腾的鸭架汤,已是熬得乳白。 里头也不用加什么菜蔬,只需要一点葱花,几颗薄盐,就能激发出里头最醇厚的香味。 这一碗汤下肚,冬日里的所有寒气,登时就都被驱散了。 杜太夫人满足的放下碗,埋怨看一眼付拾一:“这半年,我竟是长了许多肉。” 李长博也是暗暗的捏了一把自己的肚皮,感觉也没有太明显的变化,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不过紧接着便劝:“祖母既是知晓,也该克制一些。付小娘子日后也不许如此再纵容祖母了。要想长寿,需得饮食有节——” 付拾一现在被他念叨得一听这四个字,就头大如斗,忙苦着脸应:“好好好,接下来我们就吃减肥餐!” 王宁完美的拥有大唐审美,白了李长博一眼:“你懂什么,人还是要丰腴些才好看。尤其是女子。” 付拾一暗暗打量王宁,发现似乎王宁这段时间也胖了点—— 她咳嗽一声,觉得可能的确该将减肥餐提上日程了:“不要紧,吃点减肥餐,对身体也好。而且冬天大鱼大肉,容易上火。咱们得多吃菜。多运动。” 杜太夫人没什么太大意见,笑呵呵道:“付小娘子做什么,必都是美味佳肴。” 付拾一登时压力山大:我的天啊,我怎么觉得这个高帽子有点儿太沉了? 说说笑笑一阵,杜太夫人便累了,王宁自然而然陪着杜太夫人先回去歇息。 李长博和付拾一就说起衙门的事情:“之前凛儿父亲的案子,又有了新进展。” 付拾一一听这话,就放下了手里的山楂片,皱眉问:“是找到了账本的主人了?” “嗯。不过这是陈年的老账。”李长博面上神色似笑非笑的,一看就知道里头恐怕是有故事。 一看他这样,付拾一立刻就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 结果李长博卖完关子反倒是不着急了,只掏出一个钱袋子来:“这是对方说好的酬劳,账本基本都看完,虽说有丢失,但是对方还是将钱给了。这笔钱不算多,留给凛儿,算是个念想。” 付拾一看着那钱袋子,登时心情有些沉重。 最终她接过了钱袋子,也没打开,就让阿玫去将凛儿叫来。 凛儿还在厨房吃饭,听见付拾一叫自己,赶忙放下碗筷擦干净脸就过来了。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柔声将事情说了一遍:“这个钱袋子你拿回去吧。这是你阿爷的酬劳。” 凛儿盯着钱袋子,没开口说一句话,眼泪就掉下来了。 只是他并不伸手拿钱袋子,反倒是慢慢的跪下去,给付拾一磕了个头:“小娘子收留我,给我饭吃,我不能拿这个钱。” 他哭得肩膀都抽动。 付拾一叹一口气,“我跟你说过了,你在这里吃饭,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你付出了劳动,理应有饭吃。这不是恩情,只是交换。” “这个钱,我也不要。你拿回去,留着当念想也行,存着将来娶媳妇也行,也算是你父亲的一片心意。”付拾一伸出手来,拉着凛儿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哪能总这样哭?古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掉皮掉肉不掉泪——” 李长博的目光陡然落了过来,付拾一赶紧将话咽下去:再说,回头又跑题了就不好了。 -- 第124页 “好了,快回去罢。”李长博咳嗽一声,为这次会话做了个总结。“我与付小娘子还有事情要商量。” 付拾一顺手将钱袋子塞进了凛儿的手里。 直到人出去了,付拾一才挠了挠头:“这孩子,心思有些敏感,总爱多想。” “就看他自己能不能调整。”李长博语气微沉:“否则将来,总归是误了自身。” 君子坦荡而豁达,故而逍遥自在。 想得太多,心思敏感,多少有点自困其中。 故而人这一生,其他抛开,但是豁达坦荡这四个字,尤为重要。 他侧头看向付拾一,又忍不住浮出一丝笑意:付小娘子便是个中翘楚。知足常乐,豁达坦荡,故而总是叫人佩服羡慕。 付拾一被看得发毛,伸手就掐他的帅脸:“这样看我作甚?再看扣眼珠子了!” 不知怎么的,付拾一忽然想起当初初见时候,自己和李长博发现水缸里一对眼珠子的事情,于是暗戳戳凑上去悄悄问:“当时你看见那一对眼珠子,怕不怕?” 付拾一离得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那是沐浴用的香皂味。李长博也有,所以两人凑在一起时,彼此气息,就有些交融,几乎不分彼此。 李长博因为这个,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第1111章 真实想法 直到付拾一疑惑出声:“李县令?” 李长博这才回过神来,而后失笑:“自是怕的。” 付拾一没想到听到这么一个回答,当时就意外的看一眼李长博:“当时我是半点也看不出——” 李长博轻笑一声:“当时你半点不怕,我又如何好意思说怕?” 这个理由很强大,瞬间说服了付拾一。 付拾一笑出了声,“原来你也是好面子的。” “我非圣贤。”李长博很是坦然的承认了。不仅承认了以往的,还坦白了现在的:“而且,我现在还有个不是很圣贤的想法。” 付拾一好奇得不得了:“什么想法?” 在这一瞬间,李长博眼底滑过狡黠,然后他伸手轻轻拉住付拾一的手,将头凑过去:“就是,我想与付小娘子你更亲近。譬如,这样——” 他细腻的唇瓣一瞬间落下来。 有那么一点点错觉,付拾一觉得他很甜,像蜜糖一样的甜。 不过很快付拾一就没功夫走神了。 …… 反正最后,付拾一也没机会和李长博说起案子。 毕竟直到李长博该走了,她也还在晕晕乎乎的症状里缓不过来。 最后,等到缓过来,付拾一只能摸着嘴唇懊恼的想:这厮学习能力太强,怕是以后要出大事啊—— 翌日,付拾一和李长博一起回了衙门。 这才知晓了账本的事儿。 账本是来自于一个挺大的商号,叫莫氏商行。是走水运的一个商行。甚至于远在海上,也有自己的航线和生意。 但是之所以找到他们有些费劲,是因为这家商号正在进行一场交接。 原本的当家人意外亡故,如今嫡子和次子却产生了分歧。而且两人都不承认将账本送出去请人盘账。 最后还是他们家的小女儿,承认了这件事情,这才免去了一场风波。 钱也是小女儿给的。 知道凛儿父亲死了,她吃了一惊,险些惊呼出声,随后关切问是怎么死的。 说到了这里,王二祥就忍不住学起了当时那位小娘子的神色:“她就是这样的。付小娘子你说,这样的情况,是不是绝对有隐情?我反正觉得,必定是有。” 付拾一点点头:“看上去的确像是另有隐情啊——” “反正等到我们说完了前因后果,她这才松一口气。”王二祥收回了手,冷哼一声,却分明透出八卦气息来:“她都不好奇有人去偷账本。甚至没有追究这个事情的意思。你说古怪不古怪?” 古怪,是很古怪。付拾一若有所思的点头。 谢双繁从旁边路过,打断了这个八卦交流会:“人家不过问这个事,对咱们来说是好事。如今都过了腊八,眼看就要过年。你们还想不想过个安生的年?” 王二祥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委委屈屈的嘀咕:“我这不就是好奇嘛——” 付拾一也挺好奇。 但是这种事情就是如此,人家不提追查,那他们也没必要去查。 如果那个小偷真是杀人凶手,那还好说,查下去也是义不容辞。 可偏偏对方根本和杀人案无关……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抓心挠肺的王二祥,宽慰他:“没关系,还有别的事情等着你去发掘!比如上次那个仙童,你最近没打听出什么?” 王二祥一听这个事儿,登时又来了精神:“打听出来了好多,怎么能没打听出来?” 这下,都走出去两步的谢双繁,又倒了回来。 谢双繁压低声音问:“打听出什么了?” 付拾一侧头,就看见他炯炯有神的目光:……说好的事不关己就应该高高挂起呢? 王二祥一看观众这么捧场,顿时身心舒泰,而表演和口才能力都得到了成倍的提升:“他啊,身份查出来了。本名叫周兴德。从前就是学杂耍的。” 付拾一点头:“那就能说明,为啥他能搞出那么多噱头了。” -- 第125页 做杂耍的人,其实还真是知道不少冷知识的。 “不过其实那个道士更厉害。他啊,从前在别的地方就搞过事情。炼丹把人给吃死了好几个,在那边呆不下去了,这才往长安城来了。”王二祥撇嘴鄙夷:“真的是当我们长安城是什么地方?” 付拾一更加点头:这年头的炼丹,其实就是一个化学实验。所以他们两个人加在一起,还真算是狼狈为奸,互添助力—— “不过那道士可能不大行了。除辛说,本身身体就有毛病,如今断了药,怕是熬不过去了。我昨天去看了一眼,的确只剩弥留了。”王二祥有一点的义愤填膺:“倒是便宜他了。” “至于那个周兴德,估计也很难熬过流放这个事。”王二祥更加瘪嘴:“不过这算是恶有恶报。” 付拾一瞅着王二祥那样,忍不住“吃吃”的笑:“二祥啊,你怎么没打听打听,这个周兴德,当年干没干过坏事?” 王二祥咳嗽一声:“怎么没打听过?坏事他没那个胆子,不过你们怕是不知道,他其实居然还有个女儿!他居然能讨到婆娘!虽说后来那个婆娘带着人跑了,可他愣是把女儿给养大了!他弄了个小宅子,买了丫鬟,将人养得好好的!” “我问出了地址,偷偷去看了一回,其实还真的挺好看的——一点看不出不正常。” 付拾一也有点惊讶,不过微微扬眉后,也就平静了:“侏儒症只要不是遗传性的,也就不会生出这种畸形的后代。” 说够了八卦,付拾一才想起来:“对了,刑部那头有什么动静没有?那个案子,还没查出个端倪吗?” “没有什么消息。”王二祥说给付拾一听:“不过,刑部已是准备放假了。” 付拾一:……所以这个案子就这么暂且搁置了? 就在付拾一想这个的时候,王二祥已是开始问谢双繁:“谢师爷,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过年啊?今年过年衙门给发什么年礼?” 谢双繁气得胡子乱颤:“去去去,瞎打听什么?好好的巡你的逻!” 打发了王二祥,谢双繁才捋着胡子轻哼:“我傻了才告诉你!告诉你我还不如拿个锣上街上说去!” 付拾一“哈哈”大笑,然后也挤眉弄眼的上去打听:“不能告诉他,那告诉我一下怎么样?” 第1112章 走个后门 谢双繁当然也没告诉付拾一,反倒是不怀好意出馊主意:“付小娘子不如去问问李县令?” 付拾一:……所以我要走后门吗? 衡量了一下,最终付拾一还是觉得没这个必要,惋惜的去了验尸房。 验尸房里,徐双鱼正和翟升,罗乐清他们两个喂老鼠呢。 不得不说,那老鼠因为有人工饲养的缘故,一个个油光水滑的——真是有点儿让人想rua一下。 尤其是小老鼠还有点聪明,居然开始亲近起了人来,追着手要吃的。 付拾一深深感叹:“这要是被猫奴看见了,它一定觉得,它拥有了一座宝藏。” 猫奴如今深谙老鼠换小鱼干的规则,居然开始抓大放小了——区别于一开始的一窝打尽时,总是早上起来门口大大小小摆了齐齐全全一家子,现在她摆在门口的,全都是成年大鼠。 甚至有一次,一个小老鼠从墙角过,明明猫奴都看见了,可愣是打了个哈欠,假装没看见。 蔓娘不只是一次告状,说猫奴太精。远不如它儿子路虎那么实在和敬业。 可惜,付拾一也只能摊手没辙。 罗乐清听见付拾一的感叹,嘴角抽了抽,无奈也抱怨一句:“猫奴太精了。不像只猫。倒像个人。” 付拾一深有同感。 正说着话,张白镬过来了。 张白镬还带来一个锦盒。 一见了付拾一,他倒是激动得不行:“付小娘子前两日及笄,竟是也没告诉我一声。我若不是听人提起,都不能知晓。” 说完就将锦盒递到了付拾一跟前:“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付小娘子笑纳。” 付拾一无措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过来,想着回头如果张白镬有什么喜事时候也送个回礼就成:“多谢张大夫。” 张白镬只道应该的,紧接着就问:“今日还用老鼠继续做实验?” 付拾一摇头:“我几日没过来,你们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或是弄不好的地方?” 结果没等罗乐清他们几个问,倒是张白镬就先开口了:“我这几日一直在想,如果身体哪个部位受到了损害,是不是可以从另外的人身上,取得一个完好的装上去——就像是修东西一样。” 付拾一意外的看一眼张白镬,“你是怎么想到了这个事情的?” 张白镬指了指老鼠:“因为我试过将它们尾巴切掉,再缝上去——虽然后来尾巴就不再灵活,但是的确尾巴没有坏死。” 付拾一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医生的疯狂:移植手术这种事情,原来即便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是大夫的梦想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付拾一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始解释:“其实,不是不可以。但是很复杂。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其实除了外在的不同,还有很多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不同。” “比如骨骼长短,粗细,以及血液——这些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因素。” -- 第126页 付拾一描述一下做移植手术难度:“就跟吃药一样,每个人对每一种药都可能是不一样的反应。比如胡豆,有些人就是不能吃的,一吃就会死。” “所以,移植手术对于接受者来说,就是必须要他最大可能接受才可以。” “最关键的是,这种事情,很难正好。” “我曾想过,人死后其实在一定时间内,这些内脏器官,皮肤肌肉都是不会立刻死去的。如果够快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去做这种移植。但是,现在的工具太简陋了。别说移植,就算是切开稍微大一些的伤口,都很容易会发生感染。” 结果听到了这里,张白镬居然说了句:“只要两人都愿意,不用等到人死也可以。那么多的奴隶,一个个选,总能选上合适的。至于工具,的确是问题——” 付拾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禁张大了嘴。 她忽然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张白镬这种想法,很理所当然。虽然作为一个现代人,听到这话是很愤怒,但是付拾一也很清楚,这个事情,在张白镬这种土生土长的大唐人看来,是理所应当的。 奴隶,只是主人的附属品,比珍贵点的物件都不如。 若是能够为主人贡献自己的身体,哪怕是命,估计很多奴隶甚至都会觉得合情合理。 付拾一轻轻的打了个哆嗦,没有在这个事情上争辩,只从另一个角度得出结论;“或许这种移植,在某一日会实现,但是现在绝不可能。我们无法得知两个身体是否能彼此接纳和匹配,更无法预防伤口的感染,甚至连一点精细的刀和针线都做不出来。” 说这些的时候,付拾一也有点儿无奈:条件的简陋,致死很多生命,死于一些在现代人看来就是个很小的病症。 张白镬被付拾一这么一说,沉默了良久,看上去有些丧气,但是他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会有成功的那一天吗?” “会的。”付拾一笑着肯定言道,然后再深吸一口气,道:“这个事情,总有一日会实现。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在现有的条件上,多做研究,多做出更有用的器械,了解更多病症的情况,然后让后人接着去研究。” 科技,总是建立在一代代人的努力上的。 这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走不了近路,但是也不会永远没有进展。 付拾一看着张白镬,心里头有些微微惋惜:他这样的研究精神,要是放在现代,估计能是一个很好的医学研究者。 张白镬似是在费力想像那一日的到来,良久没再开口。 而翟升这个时候也问了个问题,不过就实际很多了:“师父,您说,如果光剩骨头,咱们该怎么办?是不是就意味着什么也查不出来了?对我们来说,是不是也是有一个期限的?” 付拾一点点头:“对咱们仵作来说,唯一的线索就是来自于尸体的现象。而且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尸体这种随时都在变化的现象。不管是尸斑,尸僵,还是伤口生活反应,又或者是腐烂程度,各种死亡原因造成的一系列现象,其实都是在皮肉,血液的变化上。” “所以,的确对我们来说,是有个一个破案的黄金期的。尸体发现越早,检验越早,就越容易看出端倪。真成了一堆骨头,尸体表象消失,很多事情,自然也就看不出来了。” “所以你们记住了,任何时候,一定要快。不能拖。” 第1113章 查出真相 白泽誊仿佛也终于是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出来,疑惑的问了句:“那照着这么说,刑部的案子,是不是查不出来?” 付拾一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不过沉默良久之后,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很大概率是。至少我这里,不能再看出更多的东西了。” 这下,所有人想着那累累白骨,却都只能叹一口气——世上最无奈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事。 最后还是徐双鱼问了个问题,这才将众人从情绪中解救出来。 付拾一解答完所有问题,就去除辛那儿讨茶喝。 除辛是孕妇,自己调配了一点花果茶,能助消化,降火气,是冬天再好不过的热饮。付拾一从入冬以来,就喜欢过去蹭茶喝。 故而除辛一看见付拾一,也不必她说话,直接就倒了一杯水给她。 只是递完了水,除辛却往外走。 付拾一纳闷:“你这是去哪?” “去看看那个道士。”除辛艰难披上披风,捧着肚子往外走。“他情况不好。我去看看。” 付拾一看着除辛那挺着肚子的样子,就觉得心惊胆战,忙一口干了茶水,陪着除辛过去。 除辛还逞强:“我自己一人也行。” 付拾一看着她笑:“我也想去看看。毕竟是我破的案子。” 除辛这才作罢。 一路去了地牢。 这个季节,地牢里是极其阴冷的。因为有一半都在地下,所以即便是有火盆,也是终年森冷。 那个老道士的确不行了。 他之前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和胡子,这会儿不仅乱糟糟的,还是失去了光泽。 而他人就那么躺在那儿,胸口的起伏十分微弱,不仔细去看,只让人觉得仿佛那就是一具尸体。 除辛替老道士诊脉,付拾一就光明正大打量了老道士。 牢房里一股药味,估计也是喝了不少药。 -- 第127页 只可惜是没有结果。 而除辛诊脉过程中,那老道士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付拾一真真切切感觉到:他是要死了。 诊脉完毕,除辛将老道士手放回去,自己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手指,而后就背上药箱:“走吧,咱们出去吧。” 付拾一替除辛将药箱拿过来,小心翼翼扶着她往前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除辛还要这么要强,真是…… 一路出去,除辛才说了句:“应该就是今明两天了。比我最开始预计得快。不过他本身也上了年纪,也不算太糟。” “人年纪大了,总少不了病痛。” 虽然除辛嘴上这么说的,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同情。果不其然下一句就听她遗憾道:“可惜死得太早了,也没能受什么折磨,便宜他了。” 付拾一盯着石砖缝里的残雪:…… 除辛挑眉看付拾一:“难道你同情他?” “这倒没有。”付拾一摇头,实诚的指了指除辛的肚子:“我在想,这样的胎教,是不是对孩子不好——” 除辛一下子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就连手指都握紧了付拾一的手几分。 付拾一纳闷看她:“怎么了?难道你现在才良心发现了——” 除辛摇摇头,忽然咬住了自己唇瓣,脸上略有些痛苦。她这幅样子,直接就将付拾一吓得有点儿哆嗦了:“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告诉我——” “我觉得你可以自信些。”除辛用力深深吸气,脸上一阵扭曲:“我好像羊水破了。” 之所以是好像,是因为除辛虽然见过人生孩子,但是毕竟自己是头一次。 而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脸上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去,她用力掐住付拾一的手,语气终于肯定:“我要生了。” 付拾一有点儿慌张:此时作为亲属,她差点记不起来自己所有学过的医学常识,甚至丰富的经验也丝毫不起作用。 她手足无措了至少三秒钟,才想起送产房。 于是她扯着嗓子喊:“快快快,除辛要生了!来个人帮忙!” 喊完这话,她才侧头问除辛:“我抱着你走,还是你自己走?” 她打量了一下除辛,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觉得自己应该抱得动她。所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跃跃欲试。 除辛则是敬谢不敏,几乎人都往后退一步,脸上全是警惕:“还是我自己来吧。” “没关系,我抱得动。”付拾一给她信心。 除辛咬牙坚持:“我自己行。” 付拾一遗憾的叹息:“那好吧。不过你感觉怎么样?胎头正过来了吗?阵痛厉害吗?” 虽然嘴上问着话,但是一点不耽误她手上将除辛牢牢扶着,甚至还腾出一只手去从背后搂住除辛,避免她因为疼痛不小心失去平衡。 除辛吸着气,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双腿撇开,像是个胖胖的鸭子。羊水断断续续的顺着裤腿往下落,让她觉得极度的不适应。 而且毕竟是冬天,更有点儿冷飕飕的。 不过除辛还是十分冷静:“阵痛不厉害,而且隔了很久才有一次。就是羊水破了,感觉很奇怪。胎头我昨日摸过,是正常的。” 付拾一点头:“那就具备顺产条件了。恭喜你,很可能你不用挨一刀。” 除辛松一口气,脸上浮出一点笑意:“那可真好。” 说话间,厉海已经带着人飞快冲过来,然后傻了。 一帮汉子都有点儿不知所措:该怎么办? 付拾一镇定指挥:“你们去拆个门板,咱们得将人抬回拾味馆。她走得太慢了。还有,叫人先跑回去拾味馆说一声,让她们准备产房,准备开水。” 厉海立刻让跑得最快的石头去报信,又和另外的人去拆门板——只是平日做熟了的事情,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回事儿,都有点儿笨手笨脚的。 随后厉海索性直接就怼了门板一脚,将门板插销踹断的同时,也让门板成功被卸下来。 也不用人帮忙,他扛着门板就回到了除辛跟前,而后放在地上,还挺贴心的脱下身上棉袄,直接往门板上一铺——好歹软和点也暖和点。 除辛是真疼,顾不上道谢就躺上去。 厉海就跟其他人抬着门板就跑—— 跑了两步,厉海沉声呵斥:“稳当些,不能摔。” 付拾一一溜烟跟在后头,也点头:“对,不着急,她是头一胎,估计离真正的生产还有段时间。” 第1114章 谁在等待 除辛挺着肚子这么多个月,如今一朝分娩,虽然稍比预期早了一点,但也不是太大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整个衙门都太激动了。 付拾一他们还没出衙门大门,几乎整个衙门的人都蜂拥而出,然后要跟着一同去。 就连李长博也匆匆出来,叫方良跟去帮忙。 付拾一忙制止大家:“都别跟着,你们又帮不上忙。该做什么做什么,就护送过去就行了。” 说完她看向厉海,期望厉海也帮忙制止。 结果厉海一言不发,只抬着除辛往外走。 付拾一登时:……为什么厉海看起来比我还要着急? 最后还是李长博是似笑非笑看一眼厉海,沉声发话:“都各司其职罢。” 厉海已经抬着除辛匆匆出了衙门。付拾一急忙跟上。 -- 第128页 等到人群都散了,谢双繁那这才摩挲着下巴,说了一句:“怕是衙门最近又有喜事了啊。” 李长博扬眉,面上隐约带笑:“到时候多送一点贺礼。” 谢双繁头一次不心疼衙门的钱:“这倒是,应该的,应该的。” 毕竟都为了衙门,挺用心的。 这头除辛被抬进了拾味馆之后,直接就送进了产房。 付拾一随后就将厉海他们往外赶:“好了好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罗乐清也是擦了擦头上的汗:“都别堵在门口,我们随时要热水的。” 厉海领着人出去,却没走远,直接就在房门外不挡道的地方一屁股坐下了。而且还是盘腿坐下,抱着自己的唐刀,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石头他们看见厉海这个样子,登时莫名,忍不住挠了挠头,好半晌还是鼓起勇气悄悄凑上去问:“人都送回来了,咱们不走吗?” “你们先回。”厉海也是言简意赅,抱着刀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给。说完还又将眼睛闭上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阵,最后还是只能走了。 而白泽誊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白泽誊绕路回去拿了一点药过来。 结果就在白泽誊要进产房的时候,却陡然被厉海伸出刀给拦住了。 白泽誊看着面前这一把鲨鱼皮包裹的唐刀,不难想象出里头刀的锋利。他皱起眉头,强调:“我是大夫。” 厉海却还是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除辛必没有同意你进去。” 不管是谁,男人进出产房,总是很奇怪的。 厉海眼眸都深沉些许,脸上的肌肉线条更加的紧绷和锋利。 白泽誊愣了愣,上下打量厉海,不甚确定:“你和除辛娘子之间……” 厉海却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整个人就如同一尊雕像,仿佛亿万年也都只会伫立和守护在这里,不会挪动分毫。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打算放人进去,而且不打算沟通。 最后,白泽誊彻底没了办法,只能敲了敲门,高声问:“付小娘子,我可否进去?” 就隔了一层门板,付拾一当然听见了。 不过这个问题,自然还是只能问除辛。 所以付拾一看向除辛。 除辛摇头,深吸一口气,高声道:“白大夫不必进来了。只是自然分娩,用不着太多的人。”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阵痛给打乱了节奏,最后一个音都破了。 厉海听得分明,握住刀的手紧了紧,捏得鲨鱼皮刀鞘“咯吱”的响了一声。 到了这一步,白泽誊这才作罢。只是还是将两瓶药丸拿出来,放在地上:“这两瓶药,或许用得上,就留在这里了。” 而后白泽誊也没久留,直接就走了。 只是没人瞧见,白泽誊脸色难看,目光锋锐,板着脸走得飞快。 付拾一这头倒是悠闲起来了——产房里用得上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开水也烧上了,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所以,付拾一就开始关注其他问题。 她先是看了看除辛的脉搏,觉得一切都正常之后,这才又问:“你饿不饿?” 罗乐清怪异的看一眼付拾一,手上替除辛拧帕子的动作都顿住了:都这个时候了…… 然而除辛的回答,也让罗乐清有点儿懵。 除辛自然而然点点头:“劳烦张春盛,给我做一碗馄饨。不放芫荽。多放一点葱。另外还想要一点点泡的酸萝卜。” 居然还就这么点上菜了。 罗乐清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真是太平静了。 她艰难又羡慕的想:等到我生孩子时候,如果有这么淡然,那就太好了。 付拾一转头问罗乐清:“你也要来一碗吗?” 罗乐清吞了一口唾沫,有点麻木:“来一碗吧。” 付拾一就去叫馄饨。考虑到厉海的存在,她叫了四碗。其中除辛那一碗,还加了料。除了正常的骨头汤和馄饨之外,还加了一点炖排骨和荷包蛋,海带丝。 反正看上去,那真是满满当当的一大碗。 厉海接过自己那一碗馄饨时候,表情也有点一言难尽。最后他是捧着碗,呆呆的看着付拾一端着剩下三碗进去的。 紧接着,他就隐约听见了除辛和付拾一她们说起馄饨的声音…… 他低头看手里的碗,拿起勺子无意识的搅拌一下,忽然就出了神:我竟是如此紧张。 除辛在阵痛间歇里,吃完了一整碗的馄饨。 然后还抽空写了两个方子给自己。 一个是防止生的时候大出血。 另一个是产后用来促进恶露排出的。 做完这一切,阵痛开始密集起来,她也就真没了功夫做其他的事情。 听着产房里断断续续传来的痛呼声,最后厉海捏着勺子,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直到那勺子“啪嚓”一声断裂,他这才回过神来。 厉海皱眉将勺子扔回碗里,然后将碗也随意搁在了一边,只全神贯注的开始数着里头的动静:据说,生孩子时候,都是很艰难且危险的。 不过事实证明,一群专业人士搞生产,的确是和普通人生产是有那么一点点区别的。 除辛就算很痛,还是数着宫缩次数,随时给付拾一汇报。 -- 第129页 付拾一则是不停的去看宫口打开程度,然后也汇报给除辛。 罗乐清则是负责替除辛擦汗。 等到情况差不多了,付拾一和除辛对视一眼,两人除了交换一下眼神,还互相点了个头:“开始了!” 第1115章 为母则刚 产程一旦进入正式生产阶段,一切就来得很快了。 尤其是除辛还上过了付拾一关于生产的完整课程。 所以,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还要不慌不忙。 除辛即便是痛得面目狰狞,也还是悠着一口气,既没有胡乱喊叫,也没有胡乱用力。 她严格按照付拾一当初教导的,只有宫缩时候才用力,宫缩停下,她也停下。 如此一来,连半个时辰也没要了,胎头就下来了。 看见胎头上黑黢黢那一点胎毛时,付拾一忍不住亢奋大喊:“胎头下来了!我看见胎头了!我能摸到了!除辛你加油!孩子马上就要落地了!” 除辛其实也能感知到大概情况,只是这么久了,她也有点疲了,于是趁着松一口气的时候,赶紧咬牙喊一声:“我没劲儿了!” 这个事情付拾一还真没预料到。 在那一瞬间,她差点脱口而出让来一条巧克力。好在反应过来了,就赶紧吩咐:“来点糖水!多放糖!别客气!” 不等春丽行动,第一个冲下去找糖水的,就是厉海。 看着厉海犹如闪电一样的背影,春丽都傻了:“这就是不良帅吗——” 未免太厉害了一点。 从去找水,到水端上来交给春丽,统共也没要二十个呼吸。 不过即便是这么短,里头的产程也又进步了一小段。 春丽将糖水送进去之后就出来了。出来之后虚心对厉海请教了一个问题:“厉郎君是冷吗?怎么一直手在抖?” 厉海闻声低头看去,就发现自己的手真的在颤抖。 他自己也愣住了。 春丽:???厉郎君到底是怎么了? 屋里,付拾一给除辛喂糖水时候,跟她商量:“喝完了水,咱们趁着有力气,一鼓作气将孩子生下来吧?” 除辛应了。 喝完了糖水,除辛深吸一口气,默默的等了一次宫缩疼痛,然后就开始不留余力的拼命将孩子往外挤——太用力,她甚至忍不住的的嘶吼出声。 拾味馆的人,几乎都听见了一声吼。 然后付拾一伸手托住了瞬间被挤压出来的胎头。 紧接着一气呵成,托着孩子的脖子,再扶着它小小的肩膀,将孩子转动着彻底脱离母体。 虽然不是第一次接生孩子,但是当这个红红的小肉团被托在双手上的时候,付拾一还是觉得浑身僵硬,手心出汗,甚至于心跳都加速了。 而且还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荷尔蒙,让她觉得眼前这个红彤彤皱巴巴的,手指头都被泡得微微发白的小老头居然意外的有点好看。 罗乐清的反应和付拾一差不多。她呆呆的看着付拾一手上的孩子,连呼吸都放轻了。 离得最远的除辛,有点儿着急:“孩子怎么样?” 付拾一这才反应过来,于是赶紧将孩子倒过来,又轻轻的拍了拍孩子的背,确保孩子嘴里的脏污吐出,他能正常呼吸。 第一次呼吸显然对于小家伙来说有点不适应。 他忍不住的大哭出声,声音嘹亮得像是早晨打鸣的大公鸡,甚至让人有一种震得耳膜都发颤的感觉。 付拾一深深感叹:“他可真有精神。怕是以后咱们想睡好就不容易了。” 这句话破坏了眼下神圣美好的氛围,罗乐清忍不住笑出声来。 除辛更是着急催促:“快处理脐带,然后包起来。天太冷了。” 于是付拾一就掏出了自己极限速度,飞快的处理了脐带,然后将孩子包起来,直接塞进除辛怀里,让她抱着。 罗乐清则是已经麻利的处理了胎盘。 因为除辛一直有锻炼,且孩子体重偏小的情况,所以并没有撕裂。这也就更加减少了罗乐清的活儿。 都处理好了,替除辛将衣裳擦了一遍身上的汗,然后换了烘烤得暖和的衣裳,付拾一就扶着除辛往外走,准备回自己屋里去——产房里因为生产,味道不好闻,显然也不适合久留。 门一开,厉海下意识的看过去。 结果就看见除辛一步步艰难的往外挪。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挡着风:“怎么还出来了——” “隔壁就是除辛的屋子,让她去自己屋里坐月子。”付拾一奇怪的看了一眼厉海,而后才慢慢解释一句:“不要紧,几步路,不冻着就行了。” 就因为这一句话,厉海的动作更像是护着小鸡的鸡妈妈了。 两个胳膊活脱脱就是张开的翅膀。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等护送除辛进了隔壁屋子,厉海这才松了一口气,飞快将门关上了。 事实上,因为疼,除辛根本就没感觉冷,反而是疼得又出了一身细密的汗。 生产实在是太耗费体力,当躺上了软软的褥子,除辛很快就睡着了。 付拾一将孩子抱到外间,以供大家参观——事实上,几乎拾味馆所有人,都找借口过来看了一眼孩子。 最后,付拾一将孩子交给燕娘抱着,自己则是出去叫厉海:“你不进去看看孩子?” -- 第130页 厉海犹豫了一下,跟着付拾一往屋里走,嘴里却问的是:“除辛怎么样了?” 付拾一一面将厉海带到了孩子跟前,一面与他说情况:“我们准备得很充足,而且除辛运气挺好的,生产过程中没有任何意外情况,所以她现在就是有点累,回头养一养,就缓过来了。至于身体,估计很快就会恢复的。” 肉眼可见的,厉海居然是松了一口气。而后还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这才又看向孩子。 只是看到孩子之后,他沉默良久,才道:“不太好看。” 付拾一登时就被这一句话逗得乐不可支:“自然是不可能好看的。刚生下来的孩子,那都丑。不过不要紧,十天之后,就很漂亮了。” 厉海不置可否,而后转身回了衙门。 等到他走出门了,付拾一才悄悄的拉了一把罗乐清,低声问:“你觉不觉得,厉海有点不对劲?” 耳力很好的厉海其实听见这句话了。他脚下微微一顿,随后加快脚步离开。 自然,就没听见罗乐清跟付拾一咬耳朵:“我觉得厉郎君有点心悦咱们除辛。好几次,我发现他偷看除辛。” 第1116章 醍醐灌顶 付拾一瞪圆了眼睛坏笑起来:“那可真有意思了。” 除辛不仅受过情伤,而且醉心事业,以后还要添一个孩子,想让她动心,估计有点困难。 而且,厉海怎么看也是比李长博当初更直男的存在! 这两个人搭配在一起…… 付拾一忍不住合掌“嘎吱嘎吱”的坏笑起来:“他们中间,怕是隔着山和大海啊——” 罗乐清听得悲伤,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那咱们要不要帮忙帮忙——” “不着急,先静观其变。”付拾一“嘿嘿”笑了两声,心里闪过许多个计划:“咱们先逗一逗厉海。” 走远了的厉海,“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自己的袄子竟是忘了拿回来——怪不得会如此冷。 晚些时候,李长博也来看了看付拾一的干儿子。 然后同样也是被初生婴儿的丑陋弄得略嫌弃。 付拾一鄙夷他:“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毕竟在娘胎里泡了这么久呢。再说了,李县令你别看自己长得好看,你小时候必也是这样的!咱们旺旺的娘那么好看,长大了他肯定也是个小帅哥!” 李长博低头看一眼付拾一怀里这个叫做“旺旺”的未来小帅哥,从善如流的改了口:“付小娘子将来的孩子,不管多丑,我定不嫌。” 顿了顿,也不给付拾一暴怒的机会,就又补充一句:“当然,以付小娘子的美貌,孩子不可能会丑。” 莫名其妙就被调戏了一把的付拾一:李县令越来越会了…… 她将孩子塞给燕娘帮忙照看,又叮嘱一直围着奶娃娃转悠的阿玫:“不能给他吃任何东西。也不能用力摇晃他。摸都要小心点摸,不然会碰坏的。” 吓得阿玫老老实实之后,她这才满意的跟着李长博出去。 李长博说起衙门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那老道士死了。” 付拾一一下子就愣了:“这么快啊。” 不过倒是没脱离除辛的预测。 她呼出一口气:“也算恶人有恶报吧。就是枉费吃了那么多药——” 提起吃药,李长博忽然神色恍惚了一下。他停在原地,且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付拾一的手。 付拾一转过头,见他神色郑重,且眉头微微皱起,略带疑惑的样子,顿时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李长博却没立刻回答。 他正在一点点的将脑子里的思绪整理清楚。 良久,李长博将那些纷乱的念头一一捋清楚,面上却染上了一丝丝的亢奋:“方才付小娘子说,吃药?” 付拾一的确是说了这个话,只是回想一下后她就更纳闷了:“吃药怎么了?吃药有什么不对吗?” “道观尸骨案。那个原本的观主!”李长博神色清明,声音越来越拔高:“他老了,定是有病痛缠身!所以,他一定会请大夫!” 只是即便是他说到了这个地步,付拾一发现自己还是没能领悟关键之处的东西,当即歪头皱眉:“找了大夫,又如何呢?”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与付拾一细细解释:“之前你与我说过一次那个案子的疑点。就是在于观主自己开的门,将人请进来的。而且还和人熟悉。” 付拾一先是愣愣点头,然后就犹如醍醐灌顶一样,忽然就明白了。 她一下子也不由得激动了:“所以,很有可能,是那个大夫,或者是他叫着帮忙取药的人!就算都不是,或许他的大夫,会了解他更多的事情,知晓他和谁相熟——” 李长博微微颔首,左手握拳,右手翻掌,而后一敲:“正是如此。” 这个动作,略有点儿萌。 付拾一没忍住,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就亲了一口,诚诚恳恳的夸:“你真是太聪明了!” 然后就拉着他的手一溜儿小跑:“咱们得将这个事情告诉刑部——” 刚跑几步,就被李长博一下子拉住。 李长博失笑道:“这个时候,刑部尚书都睡下了。其他人也没法去查,毕竟快要宵禁了。” 的确是快要到了宵禁的时候,付拾一遗憾的松开手,长长的叹息:“好吧,只能再等一等了。” -- 第131页 见她情绪低落,李长博有心岔开话题,于是拉着付拾一进屋,在火盆边上坐下,一面等饭吃,一面问出心中疑惑:“为何将除辛儿子叫做旺旺?” 他不问这个还好。一问这个,付拾一自己就先乐不可支起来。 而且付拾一还怕别人听见,所以故意压低了声音:“最开始啊,我其实打算叫他富贵来的。就盼着有一天,他大富大贵,好让我这个干娘也沾沾光不是?” 李长博将“富贵”在舌尖上滚了几滚,然后抽了一下嘴角:这个名字,真是俗气到了已经境界。幸而没叫这个,不然的话,小孩儿长大了,怕是要恼恨。 “那为何没叫这个名字?”李长博问下去,只是那“富贵”两个字转了几下,最终他还是不忍心说出来,于是就这么问了。 付拾一“嘿嘿”笑了两声:“让后我想起一句话,苟富贵,勿相忘。” 李长博又扬眉:“然后呢?这句话出自史记,也算个典故——旺旺?难道不是兴旺发达的旺,是忘记的忘?” 付拾一肃穆摇头:“不,就是兴旺的旺。” 李长博彻底糊涂了:那既然还是兴旺发达的旺,和史记里这个典故又有什么关系? 看出李长博的疑惑,付拾一靠近前去,用手拢着嘴边,压低声音:“然后我就根据忘这个音,想到了旺旺大礼包。所以就觉得叫旺旺也不错。人丁兴旺嘛。” 最重要的是,旺旺大礼包,以后再也吃不着了,如今也算个纪念嘛。 付拾一从嘴角流下了遗憾的眼泪。 旺旺大礼包真的还是很好吃的。咸咸脆脆的仙贝,圆圆的,上面有雪花的雪饼,还有QQ弹弹的旺仔QQ糖,还有一口一个的旺仔小馒头—— 付拾一擦了擦嘴角,无声叹息:这些零食,我怕是钻研不出来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古怪的模样,有点奇怪:“付小娘子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馋了。”付拾一哀怨的看李长博,然后宽慰自己:虽然我失去了所有的零食,但是我拥有了一个帅哥。 第1117章 郑重许诺 也许是付拾一的表情太难过,所以李长博犹豫片刻之后,就郑重其事的坐直了,双手甚至放在膝上,凝视着付拾一,认真的说了句:“付小娘子想吃什么?” 顿了顿,他甚至无师自通:“是旺旺大礼包吗?” 付拾一心知肚明,李长博并不知道旺旺大礼包是什么东西。 但是他郑重其事的态度,还是让付拾一一下子就心情飞扬起来,因为思念旺旺大礼包带来的遗憾和伤心,也烟消云散。 她愉快的点点头,十分坦然的承认了:“是旺旺大礼包。旺旺大礼包就是零食。一种咸咸脆脆的长条米饼,还有一种是甜甜的脆脆的,表皮上沾了雪花一样糖霜的米饼。只是我也不会做,恐怕是再也吃不着了。” 李长博歪了歪头,似是有些疑惑,良久才轻声问了句:“为何吃不着了?” “会做这个零食的人我也不知住在哪里,就偶然吃过几次,现在也找不着了。我自己又不会做,可不是吃不着了?”付拾一有点儿疑惑,不知道为什么李长博会在这个问题上这么纠结。 结果下一刻,她就听见李长博郑重的说了句:“不管天涯海角,如果找到,我陪付小娘子去吃。” 付拾一愣住。 如今车马很慢,即便是坐船,也没有大轮船那样快。 只从蜀地来长安,她就走了一个月。 如果还要去更远的地方,甚至要走上半年一年的。 更不要提起路上会遇到的各种艰难险阻。 李长博说出这样话,可见其将她想吃这件事情看得多重。 付拾一看着他郑重严肃的样子,甜蜜一小会儿,又忍不住浮出傻笑来问他:“李县令这样在意这件事情吗?不会觉得为了吃个东西,跨越千山万水不值得吗?” 然而大概今天李长博出门时候,就将蜜糖水灌饱了。 他就保持着那种神情,说了句:“值得。付小娘子喜欢美食,吃东西时候,很快乐。而付小娘子吃不到旺旺大礼包,很伤心。” “我不愿叫付小娘子伤心。”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化成一个微笑,而后抬手按住胸口:“付小娘子伤心时,我心头,也很难过。” 付拾一感觉自己彻底被蜜糖给腌透了。 不管是呼吸,还是四肢百骸任何地方,都是甜蜜蜜的。 滴答滴答的往外冒着甜水。 她四下张望一眼,忍不住跑过去,伸手环住了李长博的脖子,来了个紧密的拥抱。 李长博就这么的,结结实实感受到了脸颊压在了一团柔软上—— 他觉得气闷的同时,更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付拾一后知后觉发现李长博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热情,反倒是浑身僵硬如同石像。 再一低头,她就看见他通红的耳朵。 红到了什么程度呢?感觉毛细血管全部都充血到了极限,下一刻就要爆裂。 付拾一吓了一跳:“李县令这是怎么了?” 她退后一步,仔细端详自家小男朋友。 李长博眼底一片复杂,脸上红得比晚霞更绚烂三分,他看着付拾一,几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感觉脑子里乱糟糟一团,根本找不到头绪。 -- 第132页 而且好像……说什么也不合适。 两人四目相对,付拾一满脑子糊涂,李长博抿嘴不言。 打破沉默的,最终竟然是一管鼻血。 看着李长博鼻下忽然出现的殷红,付拾一陡然瞪大了眼睛,心中无比震撼:不是吧!不是吧!真爆血管了? 李长博自然也感觉到了鼻下一热,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就伸出手指抹了一下。 淡粉色的指尖上,殷红的血珠刺目。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他霍然站起身来,同时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付拾一吓了一跳,脑子里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也随之压下,她四下拼命瞧:“得想办法止血——” 顿了顿又想起来:“低头,低头,脖子往前伸,让血流下来。要么就仰头,让血流进嘴里吞下去,千万别堵在喉咙那儿!更别都聚集在鼻腔里!” 血液会凝结,到时候会形成巨大血块。 万一血块不小心掉入气管,那就要命了! 李长博最终还是选了低头这个做法——咽下去什么的,有点儿恶心。 不过他看着付拾一团团乱转去找棉布的样子,半点也不想多留,匆匆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 然后就这么落荒而逃。 甚至连方良都没叫——方良在后厨吃面呢。 看着被李长博出去时候掀得不停晃荡的棉布帘子,付拾一沉思:为什么他跑得像是恶狗在后头追一样?流个鼻血而已,哪至于这么激动…… 等等,激动?! 付拾一悟了。然后闪电般的低头看自己胸口。 小笼包虽小,可也是有料的。 而且现在还没有那种海绵的,厚厚的伪装神器…… 付拾一伸手捂住了脸颊,感觉天塌地陷。 而李长博走出去好一段之后,这才被冷风吹得稍微冷静了一点:刚才他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 又过一会儿,他感觉鼻子里的热流也渐渐的止住了。 李长博放下手,看着手掌上的鲜红,面上就愠怒起来:这种事情…… 最后,整个李家都被惊动了:因为李长博不仅流血,而且脸色奇差。以至于看见的人,都忍不住的猜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太夫人和王宁知晓这个事情时候,刚一起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过桥米线,正喝茶消食呢。 乍然听闻李长博流鼻血,王宁一下就坐直了:“怎么了?打架了?还有哪里受伤没有?” 杜太夫人伸手按住王宁:“长博及冠了,他自己的事情,必能处理好。” 只是一转头也问:“伤得严重不严重?上了药没?让大夫看过没?” 这些东西,婆子们哪里知晓?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王宁风风火火的提着裙子站起来:“不行,我得去看一眼去。” 当娘的不放心,杜太夫人也没拦,只叮嘱:“回头叫人给我回一句。” 王宁人已走远了,声音传回来:“知晓了。” 第1118章 直不起腰 王宁到了李长博院子外头的时候,就见李长博的丫鬟匆匆忙忙出来。 她拦住了丫鬟问一句:“小郎君怎么了?” 丫鬟一脸茫然:“不知。但大冬天的,小郎君忽要喝凉茶,让我立刻去熬。” 王宁毕竟是过来人。 秒懂之后,她一路狂奔回杜太夫人院子,还没跑到,只确定李长博肯定听不见了,这才放开一直捂着的嘴,“哈哈”大笑起来。 等笑够了,才按着直不起来的腰艰难回去见杜太夫人。 对于杜太夫人的关切,王宁十分隐晦的说了句:“没什么大碍,就是最近恐怕要吃点清淡败火的。” 杜太夫人一愣,随后也笑出声——“看来,还是应该早点成婚!” 李长博只以为瞒天过海,半点没觉察到自己已给家中两位长辈提供了欢乐。 所以,第二日问安时,李长博面对两位长辈的目光,很不自在。 而这个不自在,在看见拾味馆餐桌上的凉拌菠菜,清炒豆芽,醋溜白菜,以及白粥的时候,放到了最大。 这一日,李长博罕见的吃饭时候没有和付拾一对视一眼。 付拾一也心知肚明是什么缘故,就也眼观鼻,鼻观心,闷头夹菜喝粥,半个字不言语。 最后以至于阿玫忍不住小小声问:“小娘子和李县令吵架了吗?” 付拾一和李长博飞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反驳:“没有!” 然后又都低头吃饭,一点废话没有,一眼也不多看。 拾味馆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阿玫怕是戳破了真相。 正尴尬着,猫奴“喵呜喵呜”从院子里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直接就去蹭付拾一。 付拾一瞧着猫奴圆鼓鼓的肚子,不是很自信:“我觉得,猫奴是不是怀孕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猫奴,然后开始研究猫奴到底是长胖了还是怀孕了。 李长博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两人吃过饭,急急忙忙就去了衙门。 路上也只付拾一问了句:“李县令亲自去刑部,还是我去?”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看付拾一的眼睛:“还是付小娘子自己去罢,年底,衙门事情多。我抽不开身。” 付拾一表示自己懂:毕竟经历了那么尴尬的事情,不自在两天也是肯定的。这个时候,就很需要独处的空间。 -- 第133页 所以,在衙门口让李长博下车之后,方良就送付拾一去衙门。 方良昨天回去之后,听说了李长博“受伤”的事情,已是纳闷了一晚上。 毕竟,李长博看起来也不像是受伤了。 只是李长博脸色难看,他根本不敢问。最会儿好不容易有问付拾一的机会,他自是不肯错过,所以几乎是迫不及待问出了声:“付小娘子知晓李县令受伤的事儿吗?” 听着方良兴致勃勃的八卦语气,付拾一沉默良久,最终决定撒个小谎:“哦,其实也不要紧,就是出去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门框上。鼻子出血了。” 方良更迷惑了:“郎君好好的怎么会撞门框?” 付拾一默默仰天:“大概……因为和我说话走神了吧。” 在付拾一主动背锅之下,方良终于是不好奇了。 一路到了刑部,付拾一找到了刑部侍郎,将昨日李长博想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刑部侍郎立刻喜出望外:“正是,正是!我这就叫人去查问!” 这头人还没走,白泽誊居然过来了。 付拾一有点莫名:“白大夫是有什么发现吗?” 白泽誊摇头:“就是去了衙门,听闻付小娘子来刑部了,我觉得必是案子有进展了,所以特地过来看看,能否帮忙。” 刑部侍郎喜出望外,先是拉着白泽誊的袖子将人一顿猛夸奖,而后就将情况说了:“付小娘子昨日想到了大夫这一方面的情况。毕竟老观主他年事已高,必是有相熟的大夫。说不定能知晓他的情况。” 付拾一笑眯眯:“到时候白大夫就能帮忙看看,那大夫说得对不对了。” 白泽誊脸上闪过一丝讶然,随后过了片刻,这才夸赞一句:“付小娘子果然是聪敏。思维敏捷异常。” 付拾一赶紧摆手:“哪里哪里?不是我,是李县令。昨日那老道士死了,他不是老观主的师弟吗?我们想到了看病,就联想到了老观主身上。” 刑部侍郎颔首:“好像当初搜查时候,的确看见他家中有药罐子,大概是我们也没多想——” 付拾一点头:“如此的话,说明这条思路是对的。” 白泽誊一直没说话,皱眉似乎在思索这件事情。 付拾一办完了这个事儿,问了问翟老头,知道翟老头在家带孩子,也就没地方可去了。最后她就打算回县衙去。 问白泽誊,白泽誊却摇头:“我先不过去了,我也回铺子里问问,说不定能打听出来一点什么。” 说完白泽誊就先行一步,那积极的样子,让付拾一忍不住感叹:“白大夫可真是热心肠啊。” 刑部侍郎微笑脸:“付小娘子也是热心肠。多亏有了你们鼎力相助。” 付拾一看他,心里幽幽叹息:热心肠也架不住你们能力不行啊。 只是官场上的事情,她也不好乱说,不然是真有心想让他们将案子移交给县衙算了。 一路回了县衙,还没坐上一会儿,倒是来了新案子。 确切地说,是人命案子,但是受害者还没死。 因为受害者是个小婴儿。 一个刚出生的,还没有剥去胎衣,剪掉脐带的小婴儿。 他被丢弃在了桥下。 幸而河面结冰,而刚好有人砸冰钓鱼,所以才听见了他微弱的哭声,上去一看,登时吓得报了官。 那孩子也一并送来了。 付拾一听说这个事儿,立刻飞跑过去,路上却已经在心里将抛弃孩子的狠心父母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样冷的天,刚出生的孩子就这么扔在了桥下!这是草菅人命!既然不想要,何必要生! 小婴儿已被放在了软垫子上,只是身上裹着的还是送他来那人的旧棉袄。 旧棉袄带着体温还算暖,但是肯定不贴身,而且冻了那么久,小婴儿不知怎么样了。 付拾一揪着心,凑上去看——旺旺也刚出生,她这个做干娘的,正是看见小孩子就爱怜的时候,所以更加添了三分气愤。 第1119章 丧尽天良 凑上去一看之后,就看见一张乌青发紫的小脸。 如果不是嘴巴时不时的动一动,几乎要让人怀疑是不是已经冻死了过去。 小婴儿脸上还带着胎脂。 却并不太皱巴,比起旺旺都还要好看些。 虽然还没睁开眼睛,但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眼睛应该很大。 嘴巴小小的,看上去五官很精致。 如果不是冻成这样,估摸着还是挺好看的。 付拾一有点疑惑:“是男孩?好好的怎么会将这么好看的男孩扔了?” 如果是女孩儿,似乎也常见。可是男孩…… 结果送孩子那人抖抖索索的抱着胳膊,牙关打颤:“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瞧他冻得厉害,付拾一看一眼王二祥:“二祥你找件衣裳给这位热心人啊!就这么冻着多不合适!” 王二祥咳嗽一声,压低声音:“人家不是冷的。是吓的。你打开看看。” 瞅着诸位表情都不对,付拾一心里也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用力搓了一会儿手,直到手掌搓热了,这才伸手去打开了衣裳。 然后就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畸胎。 这是一个天生带着畸形的胎儿。 在孩子的侧腰位置,多出了两条腿。 -- 第134页 所以这个孩子,一共有四条腿。 只是正常的两条腿看起来更大更有力。而那两条不正常的腿,多少有点发育不太好。 付拾一刹那间明白了这个孩子为什么会被丢弃。 也许是冷,孩子蹬了蹬腿,然后小猫似的哭起来。 嗓子都有点儿哑了。 付拾一心口沉重,飞快又将衣裳给掩上了。 不过很快她就沉声开口:“孩子还没剪脐带。我先剪脐带吧。” 说完就将孩子先抱到屏风后头去,再让罗乐清取来剪刀和开水。 又让王二祥去一趟拾味馆,先将旺旺的衣裳和小包被拿两个来用。 脐带里已是没多少血,而且看颜色也是有点儿不大好了。付拾一推断,估计是昨天夜里生下来的,今天一大早抱过去丢在那。 不得不说,真是狠心。 这样大的孩子,连个衣裳都不给,就这么丢在那儿了。 这是一点也不想给他活命的机会。 假如孩子冻死了,那很快就冻硬了。如果没人发现,就会一直持续到来年春天。到时候直接掉入河水里,然后再不知被水流冲到何处去。 付拾一抿着嘴唇,仔细将脐带处理好。只是也不确定拖了多久时间,更不确定,是不是已经发生了感染。 “再去打一盆热水来。”付拾一摸着婴儿温度还是低,故而就干脆打算先给洗个澡——温度太低,接下来就该生病了。 虽然不能将婴儿直接泡进水里,但是总也能沾沾热气。 罗乐清刚才也瞧见了他的四条腿,此时吓得也不敢怎么看,看着付拾一好像是要好好照顾孩子,她就忍不住问:“难道小娘子打算养着这个怪物?” “别叫他怪物。”付拾一皱眉训诫罗乐清,面上是罕见的生气。 罗乐清都愣了。 付拾一郑重其事嘱咐罗乐清:“孩子没落地,尚且不算个人。可一旦落了地,就也算是个人了。既然是个人,就不能如此对他。” 罗乐清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还是不敢看一眼那孩子,目光漂移不定的:“可是长成那样——” “人本来就是千奇百怪的。”付拾一怜悯的看一眼没什么活力的小婴儿,无奈轻叹:“而且,这也不是他的错。” 罗乐清坚决不肯承认这是一个“人”,于是岔开话题:“小娘子,你说他怎么长成这样的?” 付拾一一面用热水扑腾到小婴儿身上,小心翼翼不敢弄湿了肚脐,一面分神和罗乐清解释:“有可能差一点,他就会有个兄弟。” “这种情况,许是在太小时候,就互相融合了,要么就是没有分裂完全,有一部分身体重合了。” 再要么,就是基因有问题。但是这个太深奥了。 付拾一如此说来,罗乐清脸上的恐惧更加增加了:“也就是说,他吃了自己的兄弟?他这么小,就吃人了?!” 付拾一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住罗乐清,觉得没法交流: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可是……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这个东西,没法和罗乐清说明白,所以她只干脆了当道:“好了,好了,不必多说了。他才多大?再说了,他又不能吃了我们。” 罗乐清却还是战战兢兢的。 给孩子洗过澡,仿佛他是好了一点,看上去也不那么冻得青紫了。 王二祥已经将衣裳带了回来。 付拾一将小婴儿包裹好了,而后才出去。 李长博已是叫人去找孩子的父母了。 毕竟,孩子刚生下来,这一点,只需要问稳婆就行。 付拾一出去后,就将孩子情况说了说:“孩子是畸形,可能这个是他被遗弃的原因。倒是没其他伤。不过,刚出生的孩子这么冻了半天,我怕……” “我叫人去请大夫了。”李长博叹一口气,又看付拾一:“问题是这个孩子怎么安置。” 衙门几乎都是汉子,照顾孩子这个事情,实在是不擅长。 付拾一也叹一口气:“先送拾味馆吧,没别的办法。除辛如果有多余的奶水,就给他吃点。如果没有,叫人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别的刚生了孩子的人家。” 李长博却迟疑:“除辛那头……” “都是命。”付拾一知道李长博在顾虑什么,当即如此说了句。而后又叹:“除辛刚生了孩子,见了孩子,只有比我更怜惜的。” 况且只是吃口奶罢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这下李长博也就不多说了,只叹一口气。 “除了孩子,就没留下其他东西吗?”付拾一有点儿疑惑:“总不能直接就抱出来扔了。” 李长博点头:“有个旧的篮子。” “篮子上盖了一层布。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了。发现的人怕孩子冻死,就先将孩子裹了送来。篮子也带过来了。只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没有任何线索,这个案子怕是不好破。 付拾一轻叹一声:“就怕产婆那儿也问不出什么来。这年头自己生孩子的人也不少——” 请产婆是要给钱的。所以很多有生产经验的女人,都选择不花这个钱。 第1120章 怎么办啊 找产婆还要些时间。 付拾一就先带着孩子回去拾味馆。 怕冻着孩子,付拾一给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抱在手里上了马车——平时如果临时回去,她自己一个人,反倒是走路的。 -- 第135页 王宁正在拾味馆等着吃中午饭。她定了几个菜,打算带回去跟杜太夫人一起分享。 顺带来听一听八卦——昨天李长博在拾味馆到底发生了啥,她是真好奇。 过来之后,听说除辛生了孩子,于是又好奇地去看孩子。虽说也有自己的孙子孙女了,但是一点不耽误王宁喜欢孩子。 尤其是刚出生的孩子。 于是,付拾一正好就撞上了王宁。 王宁惊讶的看着付拾一怀里的小包被:“这是——” 付拾一没主动说这个孩子的畸形,只含混道:“父母不想要,扔在了河边,有人捡到了,就送来衙门。我觉得怪可怜的,就抱他来看看除辛有没有奶。” 除辛坐在床上,已是伸出手:“给我吧。反正旺旺也吃不了。” 前因后果她都知晓,所以脸上神色格外怜惜。 王宁眼睛随着孩子转,人也跟着凑上来,近距离看那孩子:“这孩子长得还真不错。长大了肯定是个美男子。眼线这么长,睁开了必是个大眼睛。” 付拾一“嗯”一声:“我觉得也是。” 除辛身上有点淡淡的奶香,而且又暖和,她将孩子接过去之后,刚撩开衣裳,那孩子就本能的往她怀里扎,小嘴巴更是一动一动的。 付拾一看着,忍不住想:这孩子的求生欲望,真的不是一般的强。 吃上奶之后,小婴儿就十分卖力的吸吮,小腮帮子都动来动去,不多时额头上居然都开始出汗——这可真是用了全身的劲了。 王宁看得面上全是姨母笑,忍不住赞:“这可真是有力气。这么能吃,肯定是个好养活的。” 也不知怎么想的,她眼珠子转了转,就问:“那这样的孩子,你们一般怎么处理?” 付拾一从前还真没遇到这样的情况。 除辛倒是知道:“一般能找到父母就问问还要不要,真不要了也没办法,就看看能不能有人愿意带回去养。” “如果实在是找不到人养,就送去养孤院。等着看。” 除辛叹一口气:“在那儿,虽说饿不死,但是肯定也不如能被收养。” 这年头,孩子不值钱。盛世还好,毕竟养活一个孩子不费劲。到了灾荒年,那可真是…… 王宁也经历过乱世,当即也跟着叹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都浅淡了一点:“总比饿死强。” 顿了顿,她又问是男孩是女孩。 付拾一说是男孩。 王宁顿时松一口气:“那倒是好办了。男孩总归有人要。他又长得好看。” 除辛脸上顿时露出悲戚。 付拾一也有点默然。 王宁看出不对:“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孩子是有隐疾?” 付拾一摇头:“是畸形。看了,应该不影响生命,但是很难叫人接受。” 王宁“啊”了一声,连说怪不得。 一时之间又懊恼:“真是这样,不想养大也不奇怪。可是何必丢在外头受罪?生下来溺死了也好过丢在外头。” 付拾一见王宁没有排斥嫌弃,这才将前因后果大概说了。 这下王宁也开始义愤填膺:“这可真是禽兽了!真生下来就掐死,别叫他受罪,好歹也算是做父母的心疼他。这叫什么事儿?该找到这两夫妻,好好问他们,安的什么心?” 除辛颔首:“是该罚。” 对于王宁这种“生下来就溺死”的话,付拾一虽不赞同,但也理解。这年头没有合适的医疗手段,畸形胎儿很难养活,而且会始终生活在异样的目光之中,不管心理还是生理都是受罪,对于家庭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所以这样的做法虽然不人道,但也算合乎伦理。至少孩子没受苦。 这样的年头,婴儿早夭几率很大,不小心没照顾好死掉的,得病死掉的,或者父母不想要掐死了的,有很多。谁也不会去管这个事情。就连衙门也不管,除非是故意谋杀他人孩子。 而且早夭婴儿不能入祖坟,所以乱葬岗,时不时就会有这种婴儿尸体,可谁也不会去好奇孩子是怎么死的。 这样的风气,这样的观念,付拾一自认为无力改变——现代有产检,可以在前期就避免这种悲剧,就算真的没查出来,但多数也是能治好的。有先进的医疗手段,加上正确的科普认知,一些残疾或者畸形,已经不算什么。所以,大家才可以不去那么在意,才会去考虑婴儿的人权。 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她既不能给人做产检,也不能在畸形胎儿降生之后,还给他们一个健全的人生。 绝大多数的残疾和畸形,都只是徒增痛苦。 付拾一想起了那一次的六指杀人犯。 仅仅是因为多一根手指头,他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就足以让他心理阴暗,憎恨世界。 如果是更可怕的畸形呢?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觉得心口有点堵得慌。 屋里一片静默,显然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 那孩子还在继续喝奶,除辛有点儿懵:“他比旺旺能吃太多了,会不会撑死了?” 付拾一提议:“第一次喝奶,还是少喂点。我觉得也差不多了?” 还是王宁有经验,笃定道:“应该是饿心慌了。所以才没命的吃。先不给了,还是要悠着来。虽说不至于撑死,但对肠胃不好。” 结果刚不给他吃,他就嚎啕大哭起来,明明嗓子哑了,而且声音跟小猫似的,可愣是哭出了地动山摇的架势,搞得众人哭笑不得。 -- 第136页 王宁有点儿无奈:“还真是贪吃。” “贪吃也不给了。”付拾一怕除辛累着,将孩子接过来,竖起来拍奶嗝:为了养好旺旺,她特地问了好几个人怎么带孩子。还有燕娘和郑老井媳妇,也都传授不少经验。 王宁有点惊奇:“你带孩子倒熟练。” 心头却盘算:将来自家孙子肯定能被照顾好。毕竟看这架势,就知道肯定孙子在他娘手上不会栽跟头——当年自己带老大,那可是闹出了不少疏忽,好几次老大差点就没了。 于是王宁一下子就满意了。 第1121章 两个选择 付拾一一侧头,就发现王宁看着自己的目光,有点儿古里古怪。 于是付拾一悄悄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且有点惴惴不安:这种满意中透着慈爱的目光…… 王宁也没留多久,饭菜就好了,于是她就先带着饭菜回去陪杜太夫人。 只是回去后,立刻就让人送了两匹布,一个小长命锁来——都是给除辛孩子的。 至于这个小可怜,王宁给了一匹细棉布,让针线婆子送来,说是替孩子做两件衣裳。 孩子皮肤娇嫩,穿细棉布是最好的。尤其是旧的棉布。 除辛收下东西,就悄悄跟付拾一咬耳朵:“这么一看,王夫人还是十分在意你的。这是给你做脸面哪。” 付拾一当然知道这个,于是翘起下巴得意一把:“这是自然,也不看我是谁?!世界上会有人不喜欢我吗!没有!知道吗!没有!” 这幅得意洋洋的样子,惹得除辛忍不住扭头轻笑,笑了两声直喊疼——她还没恢复好呢,身上一动就疼。 笑过了,除辛又油然生出羡慕来:如果不是一时糊涂…… 这个念头很快她就压下去,转而说起弃婴:“就算找到父母,他们肯定也不会带回去。养孤院那头也未必会收,这个孩子,你和李县令商量过没?” 付拾一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可是现在除辛提起,她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来,略有点儿焦虑的来回走了几趟,宣泄情绪。 除辛捂着额头:“你晃得我眼晕。” 付拾一于是坐下来,无奈的撑着脸叹息:“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凛儿那么大的我还能帮一把,可这么小的孩子……我觉得怕是不适合我。又不是给口饭吃就能活。” 看着付拾一一脸认真的样子,除辛微微张口,脸上出现一丝丝的荒诞:“你竟然还真想过自己养着!?” 付拾一眨巴眨巴眼睛,无奈摊手手:“那我还有什么办法?” 除辛又一次捂住了额头,良久才缓过劲儿来,觉得自己也不着急说弃婴的事情,决定先说付拾一:“你不觉得你这样,有些不妥?” “知道。”付拾一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的不足之处:“我看见别人无路可走,我就想帮他们一把。其实这样不好。虽然我尽力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了,但是也是不好的。第一我能力有限,肯定无法兼顾这么多。第二对他们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尤其是凛儿,虽然我一开始想得很好。我只当收个童工,他也有个容身之地,公平得很,可是显然我想错了。他对我的态度,总是很卑微。”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我这样,也对家里人不算负责。毕竟拾味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家——总是莫名其妙添人,他们估计也挺不适应。” 除辛直接就被付拾一这诚恳认错态度给气笑了。 她伸手拉住付拾一的耳朵:“原来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啊——” 付拾一还是老实点头:“嗯啊。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做。但是我总忍不住心软啊——毕竟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啊。” 除辛噎得不知说什么好,悻悻松开手,恨铁不成钢:“你连理由都给你自己找好了!” 所以还有什么可说的! 道理她都明白!她就是做不到而已! 伸手揉了揉疼得慌的太阳穴,除辛认真的说:“你得明白,你不是神仙,不能每一个人都去帮。” “像我们这样的还好,你至少不用操心太多,给个住处,指一条生路,总有脱手那一日。对你影响也不大。大不了就是被占点便宜。”除辛说一半的时候见付拾一有点儿心不在焉,于是又稳准狠的一把揪住她的耳朵,让她认真听。 “可这么小的孩子,你要真领回来,还得雇个奶娘,还要人专门伺候他。你自己身边都没个靠谱的丫鬟!关键是,你还没成亲,身边就拖个孩子,还是这样一个孩子,旁人怎么想?而且这还不是一时半会能脱手的!” 除辛越说越是严肃:“你得知道,有些人能帮,有些人不能帮。” 付拾一悄悄伸手抢救自己耳朵,替自己辩解:“所以后来我打消了这个念头了。毕竟我肯定照顾不好他。一个孩子要长大,还是需要父母的关爱和教导,我肯定做不到。而且这个事儿李县令也没同意——” “不准问李县令!”除辛气得拔高声音,“这个念头给我压回去!” 付拾一乖乖的:“哦。” 然后提醒除辛:“耳朵疼。” 除辛恨恨收手,看着付拾一一脸纯良,总觉得对方没听进去。 她有点抓狂:“你记住了吗?!” 付拾一老实点头:“记住了。”但不一定忍得住。 除辛盯着付拾一看了许久,最后放弃了:“算了,指望你听进去,我还不如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 第137页 于是除辛开始苦苦思索。 付拾一这个时候,再一次发挥了实诚的美德:“怕是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这个孩子……不好办。能接受他的人,世界上应该没有几个。” 除辛叹了一口气,也发愁:“是啊,但凡要是个正常孩子——” “没有假如。”付拾一幽幽叹息,语气哀怨:“世界上没有假如。” 于是除辛也沉默了。 良久,除辛才试探着说了句:“我可以配点药——”她有把握,孩子吃了,悄无声息的就死在了睡梦里。 付拾一摇头:“如果要走这一步,我就能办到。只需要轻轻拧断他的脖子,他很快就死掉了。也不会感受到什么痛苦。” 可是看着他拼命求生的样子,这个念头就显得格外罪恶。 人生来的本能,就是想要活着。她们不是神,哪有资格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呢? 而且这样坚强的生命,唯有绚烂的未来,才配得上。 除辛白了付拾一一眼:“哪能一样?不过,他想活着。就先让他好好活着。这样的孩子不一定能长大,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走了。再等等看。” 付拾一咳嗽一声,实话实说:“恐怕他这个是不影响生命的。他的情况很好。其实这点畸形,就像是他身体多了一个器官,虽然对心脏负荷大一点,但是随着年纪增长,那部分如果不长大的话,影响只会越来越小——” 除辛愣了:“这么说,他应该是能长大的?” 这可棘手了。 付拾一颔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让他活,要么让他死。” 第1122章 找到人了 死了容易,活着才难。 不管是付拾一,还是除辛,都深谙这个道理。 除辛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苦笑一声:“让李县令决定吧。” 付拾一没言语,目光轻轻落在已经睡熟了的弃婴身上。 旺旺这会儿也睡着,就在靠墙的那边。 两个小婴儿都是刚出生不久,命运却截然不同。 “不管怎么样,你先照顾好他。”付拾一最后留下这么一句,匆匆忙忙又回了县衙。 她想知道,找到那对狠心的父母没有。 李长博也在等消息,见了付拾一进来,就问了两句孩子的情况。 付拾一将大概情况说了,最后忍不住感叹一声:“真的是拼了命的吃奶。求生欲强极了。” “能养活吗?”李长博斟酌片刻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付拾一点点头:“应该能。只要不出别的意外,就不会有问题。” 李长博顿了顿,道:“我叫人去请白大夫过来一趟。” 这一下,付拾一就瞪圆了眼睛:“你不会是想——” “嗯。”李长博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直接就承认了这个事情:“孩子这样下去,活着也是受罪。倒不如冒险试一试。” 付拾一心头砰砰砰跳起来,既有些期待和跃跃欲试,又有些紧张。 甚至于她手心都微微出汗,然后被她随意的擦在了裙子上,她只是灼灼的看着李长博:“可是这要冒险。” 李长博微微笑了一下,神色清明:“谁活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可是付拾一还是迟疑:“我没把握。” 这个事情,她考虑过,但是一来孩子太小,不好操作,二来万一有大血管,其实一旦切开,可能很快孩子就死掉了。 李长博对于付拾一的思量,依旧是十分淡然:“本就是捡回来一条命。冒险一次,从今往后,就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若是熬不过去,那就是命。 付拾一咽了一口口水:“我再琢磨琢磨。” “你和白大夫商议一二。”李长博微笑一下,轻声道:“如果他熬过去了,就能找个好人家。除辛不是打算留下旺旺?那之前她联系好的人家就可以收养这个孩子。” 不得不说,这个事情的诱惑力,简直是大极了。 付拾一一下子就心动了。 如果这样,真的就是皆大欢喜。 于是付拾一就开始眼巴巴的等着白泽誊过来。 白泽誊过来时候,几乎是一头的汗——长安城不能纵马,所以他干脆自己小跑过来的。 一看见付拾一,他顾不上寒暄,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劈头就问:“孩子什么情况?我看看。” 孩子在拾味馆,付拾一自然没法给他看。故而当下只能将孩子情况讲一讲。 白泽誊越听越是皱眉,听完了,也是不由得道:“照着这么说,活命的机会不大。全看天意。” 付拾一老实点头,并且说一句最实话的事情:“干我这一行的,就知道,每一个人能活着,其实都是天意。毕竟意外致死的情况,实在不在少数。” 这话让白泽誊静默了片刻,最后无奈一笑,说出来话却十分肯定:“付小娘子若用得上我,只管吩咐。” “孩子就算要做手术,我想的也是再等几个月。今天他冻了那么久,说不定后面会生病。而且这几个月,也可以观察一下畸形肢体的生长情况。” 付拾一双手交叠,有点儿郑重:“能切除的话,最好。如果不能切,有大血管,畸形肢体生长很快,那可能就不能动手了。” 白泽誊皱眉,却也无可奈何。 -- 第138页 李长博咳嗽一声:“如何处理,你们商议就是。” 付拾一颔首,白泽誊倒是略有些期待:“若是能成功,以后说不定就能救下更多的人。” 话是这么说,付拾一还是由衷希望:“还是尽量让世上少一些这样的孩子。” 正说着话,王二祥匆匆跑来,轻声道:“有点线索了。” 付拾一闻言就扬眉:有点线索?是个什么意思? 李长博先问了出声。 白泽誊也就顺势站起身来:“你们先查案,我去一趟拾味馆看看孩子。给他诊脉瞧瞧。” 付拾一点头:“正好你和除辛也可以先商量一下。毕竟我只是刀上功夫好一点,真要说看病救命,还是得你们来。” 白泽誊被如此恭维一句,嘴角就忍不住翘起来一下,然后才离去。 王二祥这才说起案情:“我将咱们长安县的产婆都找了一遍,然后让她们告诉我,有哪几个孕妇最近几天生产。结果,就发现了一点端倪。” 李长博微微扬眉,手上的茶杯都顿住了,看上去是有些好奇:“找到产妇了?” “嗯,找到了好几个产妇,其中几个还没生,有六个已经生了,但是有三家看上去有点问题,无法确定是哪一家丢的孩子。” 王二祥眨了眨眼,故意卖关子:“李县令您猜猜,都是什么缘故?” 李长博微愣一下,而后露出沉思模样。 付拾一瞧着王二祥那副欢乐样子,就想抽他:什么时候都抛不下一颗卖关子的心! 不过付拾一还没来得及实施,李长博就已经十分配合的说了句:“猜不出。究竟是什么缘故?” 王二祥欢喜得像是吃了糖:“其中一个生了女儿,说是送人了。另外两个说生了死胎。反正孩子都不在跟前。” “关键是,都说不清楚,孩子到底送哪里去了。” 付拾一明白了。 李长博也恍然,不过随后他似笑非笑看一眼王二祥:“二祥,回头找不良帅领罚。” 王二祥傻眼:“啊?——” 付拾一见王二祥还不明白,就轻哼一声:“二祥,你记住你是个不良人,不是街说书的。” 光顾着讲八卦卖关子,嘴上是舒坦了,关子也卖够了,不想想顶头上司的心情? 王二祥明白了缘故,心服口服的同时,还是委屈又哀怨的看一眼李长博:您要罚,干嘛刚才还那么配合! 李长博一脸淡然,淡淡道:“走吧,去他们家中看看。” 付拾一也着急这个事儿,就跟着点头:“走,早点弄清楚也好。” 第1123章 人的共鸣 也许是这个事情格外让人揪心,所以跟着一起去的不良人,明显比之前的案子多—— 付拾一看着声势浩大的团队,悄悄咋舌:估计他们都要被吓尿。 毕竟这么多不良人,都凶神恶煞往那儿一杵,威慑力那是够够的。 付拾一他们是按距离去的。 先去的是最近这一家。 李长博觉得,丢弃婴儿或许也不会走太远——毕竟也怕孩子半路哭起来就被人发现了。 这家家境还算不错,说是生了个死胎。 本来这家婆婆还不让进去和产妇说话,不过付拾一提完之后,所有不良人一眼扫过来,登时她就嘴唇哆嗦一下,不由自主就改了口。 付拾一虽然觉得有点儿威吓和强迫的意思,不过为了案子,她也就不去多想了——必要时期,采取必要手段嘛。 这对年轻夫妻感情很好,进去时候,付拾一看见丈夫的手里还端着一碗鸡汤,产妇嘴唇红润润的,看样子是在吃东西。 估摸着,是丈夫正在给妻子喂。 不过因为孩子的缘故,两人神色都有些萎靡。 付拾一和李长博进去,丈夫下意识站起身来,然后挡住了产妇。 丈夫面带防备,略有些不满:“不是已经说过了?怎么又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长博淡淡的看他一眼:“人命关天,你说有没有什么好说的?” 厉海也冷冷出声:“孩子呢?” 丈夫的声音软下去,却还是很不耐烦:“我都说了,孩子我不记得扔在哪里了。就是乱葬岗,也许是被野狗拖走了。”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付拾一却立刻问了句:“这是你们夫妻两人第一个孩子吗?” 丈夫一愣,面上神色明显有了一个迟滞:“什么?” 于是付拾一耐心的将问题重复一遍。 好半晌,才听见丈夫说了句:“不是,这是我们第二个孩子。” 付拾一微微扬眉,“哦”了一声之后,就岔开了话题:“你们生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什么时候生的?” 丈夫回答得很快:“生了个女娃,昨天傍晚生的。” “哦,那对不上。”付拾一慢吞吞应一声,就往外走,然后走了两步,忽然一转头问:“对了,那你们第一个孩子扔在哪了?” 李长博在听见这个问题时候,就微微扬眉,嘴角更是露出了一丝丝浅笑。 厉海脸上也浮出一丝了然,本来紧绷着的嘴唇,也缓和下来。 而那个丈夫几乎没怎么思索,就准确说出了一个地方:“乱葬岗的大柳树底下——” 付拾一“哦”一声,面上没有半点的疑惑或别的情绪,反倒是理所当然问一句:“也是女孩?” -- 第139页 “是——”的,只是的字还没说出口,那丈夫就猛然合上了嘴,脸上只剩下了愕然。 他死死的盯着付拾一,付拾一面色一片正常。 李长博淡淡开口催促:“怎么不说话了?” 丈夫虽然开口继续说话了,却并不是回答付拾一的问题,而是反问付拾一:“你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微笑:“就是随便猜一下。”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他虽然猜到付拾一是在故意试探,但是毕竟不知付拾一下一步计划,虽然尽量配合,但是主要也看付拾一的态度和动向。 付拾一笑眯眯:“好了,我们先走了。你们节哀顺变。” 说完了,就直接往外走。 李长博自然是没有丝毫迟疑,跟着付拾一就往外走。 还没出屋子,付拾一就听见了里头低低的哭声。 不过付拾一脚下没停,直接走出了他们家大门。 几乎是立刻,他们家大门就被关上了,仔细听,还能听见门里的抱怨声。 走出去几步,李长博才轻声问了句:“你打算如何?” 付拾一看了一眼邻居的大门。 王二祥立刻就会意,上前去“咚咚咚”敲响了邻居的门。 等到对方一开门,王二祥立刻就露出了十分亲和的笑:“跟您打听个事儿。” 付拾一笑眯眯伸出手指,指了指厉海。 厉海面无表情的投注过去一个目光,带着杀气那种。 所有人都明显看见,那邻居一下子将背脊给绷直了,脸上的疑惑和不耐烦也没了,转而就是一脸堆笑:“各位爷有什么吩咐?” 付拾一这才接过话头,开口问道:“我想问,你知道昨儿他们家生了孩子的事情吗?” 邻居一愣,随后就点头:“知晓,昨天他们家儿媳傍晚时候发动的。我家婆娘还去问了句要不要帮忙。” “不过她婆婆以前就给别人接生过,自己也生了两个孩子,加上那儿媳妇也不是头一回了,他们说不用帮忙,我们也就没去凑热闹。” 他说到了这里的时候,付拾一看到他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事情不是很满意。 付拾一就点头,而后顺口抱怨一句:“你也是一片好心,他们怎么还拒绝了呢——” 这话显然惹来了对方的共鸣,几乎是立刻,他就点头跟着也一起抱怨起来:“可不是吗?不识好人心。” 王二祥对这种事情最有经验,此时也忍不住开口:“估计是不想给谢礼。就是小气——” 结果王二祥这么一说之后,对方反倒是没那么大怨气了,“嗨”了一声之后,就主动道:“他们也是命苦,连生了两个孩子都没立住,今儿上午碰见她娘出来买菜,问了句才知道孩子是个死胎——” 此时,他脸上全是同情。 付拾一点头,也露出几分同情:“可不是?听着就让人觉得伤心,他们一定难过死了。” “可不是?”对方压低声音,脸上神色变成了那种说八卦的隐隐兴奋状态:“他们家肯定风水不好,他娘当年第二个孩子就被拐子拐跑了,这么多年也没个音信。现在连生了两个孩子,又都是死胎——” “造孽哦!”他带着同情说了句,但是脸上也有几分优越感:“有时候我看着我家两个大孙子,就觉得他们怪可怜。” 付拾一咳嗽一声,终于忍不住切入正题:“那他们家儿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您知晓吗?” 第1124章 你在撒谎 这个问题让这个邻居想了一会儿。最后才疑惑的摇头:“这倒是没留意,反正上午就在家的。我出门还撞见他出来扔鸡毛。” “那会儿大概是什么时辰?”付拾一打铁趁热,又追问一句。 邻居这次不用多琢磨,就很笃定道:“反正在吃过早食没多久。” “哦,这样啊。”付拾一笑眯眯的点点头。然后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李长博嘴角带笑,温声也问了句:“昨儿傍晚发动的?” “对。”邻居点头,又有点儿疑惑:“问这么多,难道……”他飞快看一眼王二祥,压低声音:“我听说有人扔了孩子,不会是他们家吧?不能吧?他们家到现在还没有个香火呢。” 这种事情,没定下来之前,自然都不好说。付拾一笑眯眯道:“没有,我们就是单纯好奇——” 邻居脸上登时出现了一种“我知道你在诓我”的神色。 但是他很配合:“对对对,好奇,好奇——放心我肯定不会拿出去乱说!” 付拾一还是笑眯眯:“我可什么也没说。” 邻居更是一脸“我懂,我懂”的样子,十分严肃的点头:“我也什么都没听!” 两人就这么达成了默契。 李长博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就有点儿想笑:付小娘子这样的时候,总想趁着没人时候,悄悄揉一揉她的脑袋。 不过显然现在没机会。 所以李长博抬手咳嗽一声,“请示”付拾一:“付小娘子觉得,现在是怎么做才好?” 付拾一眨巴眨巴眼睛:“当然是回去找他。咱们运气也是真好,不用去别家了。” 于是王二祥又去敲响了那家的大门。 这一次开门,显然对方也是十分的不耐烦了,门还没开,就听见里头那婆婆的尖声抱怨:“一天到晚,有完没完?那么喜欢看热闹,也不怕给自己看出个好歹来!走路小心掉河里,喝水小心呛死!” -- 第140页 这个诅咒可够歹毒的。 但是一看清楚外头站着的人之后,她嘴里剩下的话,就自动的消失了。 付拾一保持微笑:“您这是骂谁呢?” 头发半白的老婆子嘴嗫嚅一下,飞快说了句:“骂我自己呢。” 她话是这么随便一说,说完反应过来,自己也是后悔得不行。 付拾一笑容更加温和一点,且温和里还带着一点怜悯:“这多不合适啊。还是别这么作践自己得好,毕竟生活虽然有挫折,但是还是要勇敢活下去。” 老婆子浑浊的眼睛都瞪大了,良久才抽搐一下,噎得不轻。 而长安县衙门的不良人,则都是对付拾一投去了敬仰的目光:果然付小娘子就是付小娘子。 李长博也差点轻笑出声,随后还是转移话题:“我们还有话要问问你们,走吧,一同进去。” 付拾一不用老婆子带路,就直接往产妇房里走。 老婆子愣了一下,飞扑上来拦:“你们想干什么?她坐月子呢!这么来来回回的,受了风可了不得!” 付拾一被抓住了袖子也不恼,反倒是盯着老婆子,笑问了一句:“那不然,我们就先和你说说?” 她眼睛大,瞳孔颜色深,这样专注盯着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让人有点压力。 尤其是老婆子,这会儿被付拾一这样一看,更是止不住的退了一步,下意识撒开手:“想说什么?” 付拾一还是那副笑眯眯的和气样子:“就说一说,你们家刚生下来的婴儿去哪里了?” “扔了。”老婆子飞快答了,半点犹豫也没有。 “什么时候生的?”付拾一紧接着收敛笑意,立刻又问,而且声音还有点儿严厉。 老婆子答得同样飞快:“昨天夜里。” “那什么时候扔的?”付拾一飞快又问,根本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 “今天上午——”老婆子还是答得很快,语气很笃定。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也不问了,笑眯眯的看住了老婆子。 然后就将老婆子看得一阵不安。 李长博这个时候,才缓缓出声,无比肯定:“你在撒谎。” 对比起付拾一给的那点压力,李长博的一句话,就更像是泰山压顶,瞬间就让老婆子出现了几分不自然来。 她盯着李长博,整个人剧烈震颤,喉咙里“格格”两声,这才说下去:“你胡说!” 这三个字好似用尽了她浑身力气和热量,以至于说完了,她不仅有点儿站不稳,还更是浑身都在颤抖。 付拾一怜悯看她,却不多言。 李长博丝毫也不动摇,淡淡往下说:“昨日夜里生产,今日早上出城,看似没有问题。可是你们邻居都说,上午还看见你儿子出门倒鸡毛。我骑马出城,尚且需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回来,何况走路?” “还是你想说,你儿子会飞?” “扑哧——”明明是这么严肃的时候,付拾一还是没忍住的笑出了声。没办法,她忍不住。 再看其他人,也憋得十分辛苦。 这头长安县衙门得人惊诧于自家县令会说笑话,而这头老婆子则是整个人脸色更加灰败。 外头动静太大,里头老婆子的儿子也从屋里出来了。 老婆子不知是处于什么心思,居然还拦着自己儿子,呵斥道:“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屋里去!” 李长博则是开口道:“出来得正好,我们聊聊罢。” 那儿子叫孟益昌,此时大概也猜到这个事情不是那么轻易能了的,当即就叹一口气,站在原地,也拦住了自己的老娘孟老婆子:“阿娘,没事。” 说完就看向李长博,只等着李长博开口。 “你们昨日夜里生下来的孩子呢?”李长博直接了当的问。并提醒一句:“不必再说谎。” 孟益昌脸色巨变,“你们都知晓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其实就等于是自己暴露了一切。 李长博也不废话,微微颔首:“知晓了。” 孟益昌整个人都委顿几分,最终只剩下了满脸的苦涩。他看了看自己老娘,良久才要开口。 结果在他开口之前,那孟老婆子竟然抢在先头开了口:“孩子是我抱去扔了的!那样的鬼东西,留下也是不祥!” 第1125章 最深执念 孟老婆子如此简单轻易的就将事情给承认了。 以至于众人都还有一点反应不过来。 毕竟按照以往经验,应该是怎么都要推脱一番,绝不会这么轻易承认。 李长博微微顿了顿,才意味深长看向了孟老婆子:“你做的?” “对。我天刚亮时候就用篮子提着孩子出去了。”孟老婆子脸上全是扭曲,眼神更是透出一股恶毒来:“这样的怪胎,轻易掐死了,他下次还敢投胎过来!只有让他受尽折磨,才能避免他再回来!” 当时就有人想起了一个关于这方面事情的秘术来。 有人家连生女儿,故而就找了江湖术士,学了个残忍的法子。 说是将孩子残忍折磨死,然后埋在路上,或是放在桥下,又或是钉住三魂七魄,不让它转世投胎,下一次,就不会有女孩子敢投生过来。这样,就能成功得到男胎。 之所以埋在路上,是要千人万人踩踏,日日受着这样的痛苦。 -- 第141页 桥下则是镇压的意思——一来也被踩踏,二来桥下多数悬着镇压妖兽鬼魅的宝剑,所以死在桥下的人,魂魄也会被永生永世镇压。 付拾一也听过这样的传闻。 那时候是当鬼故事听的。 付拾一看一眼孟益昌,再看看孟老婆子,见他们谁都没觉得不对的样子,油然而然生出了一股簌簌的寒气。 寒气从下而上,让她轻轻打了个寒噤。 而李长博也微微蹙起眉头,随后问了句:“你们第一个孩子,也是如此?” 空气中是一片死寂。 但是不知道回想到了什么,孟益昌和孟老婆子,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过了很久,孟益昌才颓废的点头:“是。第一个孩子……有两个头。当时生下来,我都吓坏了——” 其他人听着这话,也是多少有点儿震惊:两个头?! 付拾一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畸形。如果连生了两个孩子都是畸形,那说明这是基因上出了问题。 而且……付拾一有点儿纳闷:“你们家是有生双胎的传统吧?” 这话一出,孟老婆子惊讶看一眼付拾一,甚至于忘了惶恐和不安:“你怎么知晓?” 付拾一解释一句:“因为你们家两次生孩子,都是双胞胎变成了畸形。” “两个头,肯定是一开始是双胎,只是胎儿在肚子里时候,发生了畸形。这才导致两个人没有成功分离,只共用一个身体。” “多出来两条腿也是如此。” 付拾一这次是真有点怜悯他们:“如果孩子发育正常,就该是两个健康的孩子。” 只可惜,两次都是发生了畸形。 出于这个问题,付拾一诚心诚意的建议:“连着两个孩子都出问题了,还是建议别再继续生孩子了。不然下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几率也很大。” 两人登时气得不轻,孟老婆子更是忍不住的抱怨道:“你怎么说话的——你这不是咒我们吗?!” 看她气愤那样,付拾一一脸严肃:“不是诅咒,而是事实。” 也许是付拾一的表情太过郑重,孟老婆子一下愣住,脸上开始半信半疑。 而孟益昌毕竟年轻些,接受得更快,脑子也更活泛,他攥着拳头,几乎是下意识的说了句:“为什么?” 付拾一知道解释基因肯定没法解释,所以就只用经验说话:“你们难道没发现,很多时候,天生痴傻的人,虽然也生得出正常孩子,但是他们生出有问题的孩子,也很容易?” “还有一些其他毛病的,譬如一些家族遗传的残疾,疾病,都是自己本身就有问题,或者是祖宗有问题的。” “就好比你们家有过生双胎的经历,而现在你们两人连着两胎都是双胎,也是属于遗传,这是祖辈留下来的。” 付拾一干脆将话说开了:“要知道,问题不是在于两个孩子。而是在于你们父母本身,甚至是在于你们家中祖辈身上。” 孟益昌登时后退一步,又被台阶绊了一下,当即跌坐在了地上,满脸的震惊:“这怎么可能?” 孟老婆子也是不可置信:“你胡说——” “我的老师曾经做过这类的研究。”付拾一无情击碎了他们的最后一点固执:“大多数人都是如此。这种事情,虽有几率,但是显然你们家生出这种孩子的几率很大。” 孟老婆子也腿脚发软,扶着墙慢慢的就滑了下去,嘴巴一张一合的,也不知说的是什么。 最后,还是孟益昌说了句:“我们这头,是生双胎。但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 他想说什么,虽然没说完,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他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无非就是责怪他的妻子那边,有这样的传统。 付拾一想着产妇毕竟刚生产完,而且两次都是生了不健康的孩子,所以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也不一定是母族那边的问题。有可能是,你们天生就不该在一处。有些人,两个人都很康健,但是因为某些问题,就是会无法怀孕,或是孩子会有问题,甚至都等不到生产。” 孟益昌喉咙里发出了模糊的嗬嗬声,脸上的表情是又像哭,又像笑。 而孟老婆子已是冲上来,一拳一拳的砸在了自己儿子身上,嘴里更是哭叫着骂道:“我都说了,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就不能娶进门,你偏不听!偏不听!这下可好!她把你弄得三迷五道的,你非要娶,现在好了!你怎么对得起祖宗?你怎么抬头见人!” 那一拳头一拳头,显然也是用了力气,砸得孟益昌的胸膛“砰砰砰”作响。 可孟益昌却像是不知疼,任由自己阿娘将自己推搡,脸上那种恍惚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这场闹剧最终迎来的变故,是房门骤然被拉开,只穿着里衣的一个小妇人脸色苍白,满脸泪痕的站在那儿。 她形容憔悴,眼睛通红,一张嘴嗓子都是哑的。 她就这么流着眼泪,不看自己丈夫,也不看自己婆婆,只是嘶哑说了句:“你把我休了吧。” 第1126章 解决方法 付拾一见不得女子这样掉眼泪。 说实话,如果不是想到了拾味馆那个弃婴,这会儿她估计就上去将人扶住了。 而这小妇人这样的话,显然对于孟家娘两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 第142页 孟老婆子刚才还在捶打着儿子,不停的质问和埋怨,但是现在儿媳妇这样一句话,又砸得她一个字说不出来了。 看见儿媳妇那样,她心里也不好受。甚至有点儿绞痛——这么多年了,她就算当初不接受,后来也接受了。加上儿媳妇是个孝顺孩子,她嘴上不说,心里也多了几分心疼的。 而且都是女人,孟老婆子知道做女人的不容易。更知道现在最难过的就是自家儿媳。 毕竟那孩子生下来时候,都还会哭呢。虽然长成那样,可是在当娘的心里,不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 将孩子丢了,那就是硬生生的将肉剜下去啊。 多疼多难受,也只有当娘的才明白。 可要说出挽留的话,孟老婆子却又说不出口,也觉得没法留下她——总不能断了孟家的香火。 最接受不了的,是孟益昌。他虽然面上表情还是痛苦挣扎,但是身体却已经做出了最实诚的反应。 他一把将小妇人往屋里推,嘴上更道:“你出来做什么?你现在就只需要养好了身子就成!想那么多作甚?回头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再慢慢说——” 小妇人泪如雨下,看着自己丈夫,浑身颤栗,如秋风里瑟瑟的枯叶:“那时候也是一样要休了我的——所以不必再拖。” 她脸上是近乎固执的倔强。 好似今天不给她个答案,她就不肯罢休。 孟益昌看看自己阿娘,又看看小妇人,脸上神色是明晃晃的为难。 最后还是孟老婆子说出来:“等你出了月子,你们就和离吧!” 她脸是阴沉的:“这件事情没得商量。儿啊,这个事儿你必须听我的。” 说完又看向了小妇人,叹一口气:“不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心疼你,实在是没了办法。你真要怪,就怪你爹娘——” 小妇人浑身哆嗦,却毫无怨恨,反倒是直接跪下,对着孟老婆子磕了个头:“阿娘,我知晓。” 小妇人深吸一口气,明明抖得牙床子都上下磕,说出来话却毅然决然:“只是我有愧于大郎,还请大郎现在就写了休书,让我去罢。我实在是没脸留下——” 孟老婆子一下子就顿住了。 孟益昌更是泪如雨下——大男人哭成这样,也是可见其伤心至极。 但是最终孟老婆子还是狠狠心,推了自己儿子一把:“你去,找人来写休书——” 孟益昌僵持着不肯动。 付拾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们就不觉得,还有别的事情,应该先解决吗?” 李长博也颔首:“譬如那孩子如何处置——” 这下,孟家三口人,都静默了。 那小妇人颤了几颤,忽咬牙开了口:“既然是我生了他,那我就该陪着他。我将孩子领回来。” 付拾一惊讶看一眼小妇人。 李长博却淡淡的看她,轻描淡写直接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你如何养活他?” 孟益昌也是焦灼道:“是啊,你一个妇人,如何养得活那孩子?你现在还在月子里,你听话,别闹了。佩娘,你别折腾你自己了。” 说完这话,就伸出手来,将佩娘往屋里拉。 佩娘却倔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哑着嗓子哭道:“你叫我别闹,可是我哪里闹了?事到如今,大郎,我们还怎么在一处?就算等我出了月子,我一样也要走。倒不如现在走了,眼不见为净。至于孩子,我就是讨饭,总也有办法——” “大郎,当初我被养父母差点打死卖去平康坊,是你将我买回来,按说,我不该和你成婚,只配给做个丫鬟罢了。” “你不嫌弃我,与我成了婚,更对我极好,我心中感激不尽——” 佩娘呜咽出声,“可是我不能叫你再这样下去了。第一个孩子是那样,她死了,我直到现在都还梦见她回来找我索命。我知道你也没忘。这一次……又是这样。我真熬不住了。” 付拾一瞧他们哭成这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其实,你们若真是感情好,也不是非要继续生。不管是收养,还是想别的法子,都行。” 孟益昌却几乎是下意识的说了句:“可我不能叫我们孟家断了香火——” 孟老婆子这个时候似也是下定了决心:“不然找个典妻,生下儿子就让她走!” 她说这话时候,咬牙切齿的,显然是经历了内心无数斗争。 孟老婆子这个办法,也算是个法子。 付拾一虽然内心不能接受典妻这种事情,但是……这不是她的生活,更不是她的时代,她不喜欢的不接受的,只能约束己身。 最后付拾一就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 然后她悄悄看一眼李长博,无声问他:现在呢? 李长博没立刻开口,依旧看着三人。 孟益昌显然也是觉得这个法子很好,当即拼命点头:“对对对,咱们就这样做。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就当是咱们两个的孩子养着——” 这一下,就连佩娘也没有再坚持刚才的主意,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 这个犹豫也没有很久,最终佩娘问了一句:“那这孩子怎么办?” 她声音里透着紧张和凄惶。 而她这么一问,不管是孟老婆子,还是孟益昌,都是沉默了。 两人脸上,都是明显的排斥。 -- 第143页 孟老婆子决定做这个坏人,她大声道:“那个怪胎就是不祥,绝不能留下!不然日子还怎么过?别人还不得指指点点?” “佩娘你就听我一句,只当是咱们没生过这个孩子——”她苦口婆心的,好似全心都是为了小两口好。 李长博就是在这个时候淡淡开口,声音透出冷意:“刚生下来就溺死,我们县衙管不着。可他既是挣扎活了下来,又叫人发现,就是天意。你如此折磨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良心何在?如今,你当着我的面,又要打打杀杀,是在藐视律法?” 第1127章 身世成谜 孟家人这才想起这一茬来。 孟益昌还是挺有担当,居然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将自己老娘护在了身后,然后对着李长博告饶:“我们也是一时糊涂,做了这样的事情,李县令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和我们计较。” 李长博看着孝子,面上渐渐缓和下来,最后露出几分似笑非笑:“不是我要与你们计较,而是你们在和律法过不去。” “父杀子,徒一年半。”李长博徐徐吐出《唐律》里的话,然后上下打量孟益昌:“像你们这样,便算是故意谋杀。徒一年半,合情合理。” 这下孟老婆子急了,她忙将孟益昌拨开:“这是我的主意,要抓便抓我。” 就连佩娘也跪下了:“这是我的意思,只管罚我。” 孟益昌急得拦这个也不是,拦另一个也不是,最后索性也跪下来:“这是我的意思。” 三人都说是自己的意思,看上去竟是有一种异样的关切和和睦。 即便刚才说到了休妻,和离,甚至典妻,可是现在也不难看出他们之间互相关心和在乎。 尤其是两个女人对孟益昌的在乎。 付拾一觉得有些讥诮,于是撇了撇嘴,然后挪开了目光。 李长博神色还是那副样子,他微微垂着眼眸,看上去无悲无喜,说出话却锋利:“你们一家子倒是和睦关心。只可惜,却也狠心无比。你们三人,竟没有一人问问,孩子如何。” 三人俱是沉默。 嘴边求情的话,也是无论如何再说不出口。 佩娘跪在地上,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却也一个字说不出来:关心吗?或许是有一点。但是更多的是恐惧。 佩娘一想起那多出来的两条腿,一想起来自己为了生他下来吃的苦,受的累,就不由自主的怨恨和恶心。 过了很久,佩娘下定了决心。她木然的道:“我将孩子带回来。大郎,你与我写一封和离书吧。” 孟益昌猛然嘶吼出声:“不,不!我不和离!那就是个怪物!那不是我们的儿子!咱们好好的,不就是一年半吗——” 说到这里,孟益昌显然是真豁出去了,狠心道:“我受罚,但孩子我们不要了!” 说实话,在听见这句话时候,付拾一反倒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孩子就算被他们接回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与其孩子受罪,倒不如他们主动说放弃,即便真相是这么的血淋淋,总也好过粉饰太平。 孟益昌这个提议,直接就让佩娘一下子激烈起来,她声音都变得尖锐,整个人也是更加激动,“不行,绝对不行!大郎你怎么受得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付拾一听着这话,忍不住上下打量孟益昌。 孟益昌身体看着不像是有毛病的,面色甚至还算红润,身材正好,不瘦不胖的。 也不知佩娘这句话刺激到了孟益昌哪里,孟益昌也激动起来:“我身体不好,难道你身体就好了?你本就和我一样都有心悸的毛病,很多时候为了照顾我,你都强忍着,你当我不知?” “还有怀孕,为了给我留后,为了孟家,你好几次犯病都悄悄忍了,连看大夫都不肯!还要瞒着我!你真当我不知?” 而孟益昌说的这些,显然孟老婆子并不知情,一时之间都愣了:“佩娘也有心悸的毛病?” 付拾一听到这个,心里头当时就是一个咯噔,下意识想到了孩子:父母都有心脏病的情况下,不管哪一方是遗传性的,那他多半也会有心脏病…… 心脏病就是个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而且一爆炸,就会将整个人生炸得稀碎。 关键是,心脏病病人做手术的话,很可能会手术过程中心脏病直接发作。 付拾一忍不住问了句:“你们心悸的毛病,是从什么时候有的?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 孟益昌下意识答了:“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发作时心口疼,而且跳得很快——” 佩娘还在想着徒一年半的事情,固执的道:“我们和离,我带着孩子走。”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嘴角勾了勾,语带戏谑:“故意谋杀是事实,你就算将孩子带回,也与这件事情不相干。” 佩娘一下呆愣当场,瞪着眼睛看李长博,不敢相信李长博居然这么的……严酷无情。 李长博却也看向她:“孩子还带回来吗?你若不带回来,我们便将孩子送给别家人了。” 他的面色比之前更平静:“要与不要,这个并不影响什么。”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真真切切看到佩娘眼底的动摇。 显然,佩娘并不想要这个孩子。 厉海忽道:“与其带着他一起去死,不若放他一条生路。” -- 第144页 付拾一震惊看厉海:这是真的?!佩娘也没说吧…… 然后下一刻,她就看到了佩娘脸上的惊讶。 显然,厉海说中了她的心思。 付拾一彻底无言:好吧,厉海果然还是最厉害那个。 佩娘在厉海面无表情注视下,终于还是松动了神色,咬牙说出了心声:“我不要他了。若真有人要,就送人吧。” 在说出这句话得瞬间,佩娘觉得自己胸口反倒是松开了。 整个人也像是陡然就失去了压力,骤然放松后,这才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几乎要维持不住身形。 李长博又看向孟益昌和孟老婆子:“你们怎么说?” 孟老婆子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摆了摆手,明晃晃表达了自己的嫌弃:“送人吧。” 孟益昌低下头去,不肯和人对视,声音也小:“送人吧。”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羞耻。 不过,这件事情总算是这么达成了一致。 付拾一记挂着心脏病的事情,于是重新将问题再问了一遍:“佩娘,你心悸的毛病,是娘胎里带来的吗?” 佩娘有些失神,仿佛还陷在自己情绪中无法自拔。 但是她还是轻声回了这个问题:“嗯,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小时候他们带我去问过大夫,大夫就是这么说的。还说治不好。” 付拾一脑子里霎时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第1128章 命运安排 付拾一脑子里嗡嗡的,感觉瞬间被浇了透心凉:都是先天心脏病,那他们两人孩子患先天性心脏病的概率,几乎等于百分之百! 这还怎么做收手术!怎么去搏一搏健康平凡的人生! 付拾一神色如此,李长博不由带上几分关切:“付小娘子怎么了?” 这个问题问得付拾一忽然想哭:“这种病,几乎都会遗传给子女,更别说两人都有。而有这种病,是不可能做手术的。” 李长博登时也沉默了。 长安县众人也都明白这代表什么,一时之间所有人心头都犹如被沉甸甸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付拾一忍不住抱怨一句:“你们两个都有一样的病症,难道你们就没想过都找一个健康人成婚?万一同时发病,谁救谁呢——而且这种先天性心脏病,基本都不会很长寿。” 所以是图什么呢。 孟益昌嘴唇动了动,脸上只剩一片灰败。 孟老婆子嚎啕大哭,坐在地上拍打地面:“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送走了老的,一心想要给小的留个后,盼着将来万一小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好歹还有香火,可偏偏娶了这么个病秧子!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所有人都任由孟老婆子发泄情绪:她遇到这些事情,的确也是很难承受。所以即便是她掐死了两个孙儿,这会儿还是让人忍不住有点唏嘘和同情! 佩娘对着孟老婆子跪下了:“阿娘,都是我的不是,您千万保重身子!” 孟老婆子却只满心怨怼,恶狠狠的瞪着佩娘:“都怪你!都怪你!” 她脸上扭曲,一时之间倒像是恶鬼来索命。甚至她还想扑上来,打佩娘几下。 孟益昌此时情绪也濒临崩溃,在这一瞬间,他一把拉过佩娘护在身后,嘶吼出声:“怪我!怪我!不怪佩娘!是我不听您的话!是我非要和佩娘成亲!你要打要骂就冲着我来!” 涕泪横流这四个字,用在这里是半点不夸张。 县衙一众人等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谁也没出声,也都不打算出手——不是看热闹,单纯就是觉得让他们发泄发泄或许还好点。 孟老婆子看着自家儿子这个态度,登时也嘶吼出声:“是怪你!从小什么事儿你都听我的,就这件事情你不听我的!结果呢!结果呢!如果是环儿还在,绝不会这么不听话!” 她太过激动,脸上的青筋都浮了出来,显得格外狰狞。 而这个“环儿”也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反正孟益昌瞬间也是更加激动:“环儿是被我弄丢的!你有本事杀了我啊!这么多年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在你心里,只有环儿是最好的!那时候是我带着环儿出门买糖人,买完了人没了,我也不敢说出来,只说是环儿自己丢了的!” “我那时候就该告诉你们,让你们干脆打死我!我告你,这就是报应!报应啊——”孟益昌脸皮涨红,眼眶也是通红,剧烈的喘息着,嗓子都变了调。 众人都没想到,一家人吵架,最后居然闹出这么一个秘密来。 而显然孟老婆子受不了这个秘密,她几乎是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喉咙里却像堵住了,“咯咯咯”一阵响之后,她就直挺挺的往后仰倒。 所有人吓了一跳。 付拾一反应最快,一个健步冲上去,先是扶住了孟老婆子的后脑,没让后脑勺直接磕在地上。 而后她飞快的吩咐:“快去叫大夫来。然后散开一点,我要将领口松开一点,让她透透气。” 这个情况,像是一口气上不来憋住了暂时休克,又像是中风了,付拾一也不知是什么,只能先将基础的做了。 于此同时,更是用两根手指贴在脖子大动脉上,去数心跳。 心跳竟然十分微弱。 付拾一又将手背舔一口,随后凑到鼻子底下试呼吸。 结果这么一试,呼吸居然一点没有。 -- 第145页 再贴着耳朵大喊:“孟婆子!孟婆子!” 然而人根本就没有半点回应。 人估计是急性休克了。 当机立断,付拾一立刻开始急救。 人工呼吸是必须的,心脏按压也是必须的。 付拾一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不用她说话,立刻就长腿一跨过来:“要我怎么做?” 付拾一先给他做了个示范:“这个位置,手这样交叠握住,手指翘起,只留掌心位置接触胸口,用力按压时双肘伸直,就这个频率。” “别怕按断肋骨。必须保证按压力度,不然没有效果!” 付拾一按压三十次,立刻让到一边儿,掰开孟老婆子的下颔,深吸一口气后用力吹入她口中。 完成两次人工呼吸,她就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立刻开始按压。 两人之间第一次做这样的配合,却诡异的有一种行云流水之感。 而这样的救人办法,更是将所有人都看呆了。 孟益昌最开始没反应过来,所以任由付拾一动作。他这会儿反应过来,立刻就扑上来,闷声嘶吼:“你们做什么——” 付拾一毫不犹豫一手肘给他撞开,冷喝道:“不想她死,就给我安静!” 李长博完成三十次按压,立刻停手:“呼吸!” 付拾一立刻深深吸气,然后低头! 同时李长博扫一眼厉海。 厉海上前,将也想扑上来的佩娘按住。 院子里一时没有别的声音,只有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人因为用力而急促的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直没反应的孟老婆子终于喉咙里又“嗬嗬”两声,然后开始喘气和咳嗽! 付拾一按住李长博的手。 李长博停了。 刚才这么一顿操作,不管是付拾一,还是李长博,额上都见了汗。 付拾一站起身,匆匆丢下一句:“别动她,让她缓缓,等大夫来。也别情绪激动。” 说完拔腿就往厨房跑。 “听付小娘子的。”然后李长博也飞快跟了上去! 付拾一在厨房找到水缸,然后舀水一瓢,疯狂漱口一分钟以上。 李长博伸着两只手等着。 等付拾一缓过来,他才吐出两个字:“洗手。” 顿了顿,又绷着脸说了句:“这种事,付小娘子不许对男子做。” 付拾一下意识回道:“是男的就你上。” 顿时李长博静默下来——直到付拾一抬头看他,他才写满抗拒的吐出两个字:“不要。” 付拾一劝他:“救人如救火——” “方良和春丽,今日就学。”李长博的语气不容商量,面上更是毫无表情。 第1129章 是巧合吗 付拾一挠了挠脑袋,“好吧。” 自家小男朋友有洁癖,那有什么办法?只能尽力宠着了! 自认为宠着小男朋友的付拾一,洗过手,雄赳赳气昂昂的回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情况,倒是已经好了很多。 大夫虽还没来,但是孟老婆子已经完全缓和下来。 刚才已经由孟益昌倒了点水喂给了孟老婆子。 付拾一吩咐一句:“最好兑点糖水。” 孟益昌通红着眼睛赶忙去弄。 佩娘则是拿了衣裳来,小心翼翼准备披到孟老婆子身上。 孟老婆子毕竟衣襟还被拉开了,松松垮垮的,不大好看。 可是孟老婆子并不领情,反倒是用力推开佩娘:“谁要你好心!如果不是你这个丧门星,我们家怎么会闹成这样!” 她一激动,面色就又有点儿不对,呼吸也急促起来。 付拾一赶紧提醒:“别让她再激动了。你先回避吧。” 可谁知佩娘被这么推了一下,竟是一动也不动,反倒是死死的盯着孟老婆子。 确切的说,是孟老婆子的肩膀。 她双目圆睁,慢慢的面上全是愕然!再紧接着,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付拾一觉得不大对,于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最后就看见了孟老婆子肩膀上一块胎记。 鲜红的,像是个印章一样的胎记。 不大,但是挺显眼。 付拾一顺手就将孟老婆子的衣裳提上去,盖住了胎记:这看见长辈的肉体,确实是有点怪尴尬—— 结果,还没等付拾一再看一眼佩娘,佩娘就忽然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 毫不夸张,那尖叫声是贯穿云霄! 付拾一感觉耳里耵聍都被震动了! 她回头看佩娘,就见佩娘牙关紧咬,笔挺砸在了地上,脑袋磕了个实打实,发出了响亮一声“咚”。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就连端着糖水出来的孟益昌手里的碗都吓掉了,粗瓷碗直接在地上碎成了八瓣儿。 红褐色的黄塘水洒了一地。 他却丝毫顾不上,只惊惧叫了声“佩娘”,就飞快冲过来。 但是最快的还是付拾一。 鉴于刚才刚重温了一次,付拾一这一次迅速将人放平,而后松开领口,测呼吸和心跳一气呵成。 好在佩娘只是昏厥过去,并没有休克。 所以付拾一就什么也没做,只是一直监测心跳和呼吸,然后等着大夫。 因为将佩娘衣衫松开保证呼吸顺畅,所以佩娘的肩膀也露了一点出来。 -- 第146页 年轻妇人的肌肤细腻雪白,还怪好看。 而且也衬得那一点殷红更吸引人眼睛。 付拾一顺手扒拉了一下衣裳,然后盯着那一块红斑,开始发蒙。 她听见自己用不像是自己的声音问:“血亲之间,胎记遗传的概率有多大?” 只有李长博沉稳的声音传来:“应该不多。但是也有。” 付拾一僵硬点头,徐徐转动脖子,盯着李长博的眼睛,再度用那种声音问:“那两个人胎记在一个位置,形状也一样的话,你说她们是什么关系?” 李长博直接就被这话惊得眉心一跳,他不由得眼睛也往佩娘肩膀上飘。 而一向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的王二祥,显然已经联想丰富,一句情不自禁的“沃日!”就脱口而出去。 有所联想的人,齐刷刷“咕嘟”咽了一口口水。 目光都是直勾勾的看完佩娘又看孟老婆子。 付拾一也是目光频频在两人面上来回转,将二人放在一起对比。 嗯,脸型差不多。 嗯,眼睛形状也有点相似,都是单眼皮。 嗯,鼻子都不挺。 嗯,好像鬓角那个美人尖……也一模一样?! 这两个人,抛开年纪肤色的缘故,对比五官,真是越看越有共同之处! 再看那孟益昌的脸——其实和佩娘也能找到相似地地方! 只看夫妻两个,好像还能用夫妻相来形容。 但是一家三口仔细对比,就让人觉得有点匪夷所思:真的挺像的。 付拾一脱口而出:“卧槽!” 陆陆续续的,也有人“卧槽沃日”起来。 孟老婆子和孟益昌两人也从呆若木鸡状态中缓过来了。 然后两人飞快都扑上来扒拉佩娘的衣裳! 尤其是孟老婆子,根本看不出还是个病人! 她的动作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以至于付拾一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扒开了肩膀上的衣裳。 付拾一情不自禁又是一句“卧槽”脱口:这么多大老爷们,不怕走光啊! 她手忙脚乱帮忙按住胸口,呵斥:“天塌了也忍忍,她都这样了!经不起折腾!” 孟老婆子却恍若未闻,哪怕衣裳重新掩盖了那胎记,她也是紧紧盯着那地方,然后牙关不停的碰撞,嘴里“嗬嗬”有声,却唯独说不出半个字! 同样魔怔的还有孟益昌。 好在孟益昌纵然是神游天外了,可还是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自家老娘的肩膀,让她不至于倒下去。 母子两人,都这么呆呆的看着佩娘, 整个院子里,好半晌都没人说话:这个事儿太让人震惊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接受不了! 还是颤巍巍的老大夫来打破了沉默。 老大夫大概腿脚有点不好了,不过嗓门倒是很洪亮:“病人呢!” 付拾一立刻举起手来:“这里这里。她有心疾!” 老大夫颤巍巍过来,还挤了挤孟益昌母子两:“去去去,一边去。让个地!” 母子两人木然移动,而后忽然像是被按了某个开关键,一下子就又激动起来。 孟老婆子“嗷”了一嗓子,“环儿?!” 老大夫吓得一哆嗦,手上都不稳了。 付拾一也唬了一跳:这老大夫年纪这么大,可别吓出个好歹来! 她不满的瞪了一眼孟老婆子:“有什么事情,先让大夫治病再说!” 瞪完了,又忍不住的看一眼孟老婆子,压低声音问她:“对了,你女儿是不是就叫环儿?她肩膀上,有胎记吗?” 孟老婆子浑浊的眼睛里,一下子热泪盈眶! 她哆哆嗦嗦的点头,话都说不囫囵:“有的,有的。” 付拾一听完了这句,又忍不住脱口一句“卧槽”:这特么的不是韩剧的血虐套路么! 第1130章 来自基因 孟老婆子显然也是和付拾一想到了一块儿去了,整个人又是哭,又是笑。 而孟益昌彻底的木楞着,仿佛神魂都不在了。 唯有老大夫心无旁骛的取出了银针,颤巍巍的扎了几根。 付拾一在旁边近距离观摩着,下意识缩了缩手指,生怕老大夫没瞄准,扎到了自己。 好在最后老大夫扎得很准,且收了针之后,脸色惨白的佩娘也醒来了。 佩娘一睁眼就看见了嗫嚅着嘴唇,一脸哭哭笑笑的孟老婆子,她的眼泪也一下子汹涌而出,嘴唇猛烈颤抖着,艰难发出声音:“我……” 付拾一劝她:“别想那么多,这种事情,你们谁也不是故意的。你有心疾,就不要太激动了。不然一口气过去了,那可真是悲剧了。” “毕竟你们母女相认,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 付拾一也是劝得认真。 她也真心实意这么想。 可旁边李长博眉毛直跳,按都按不住,最后他毫不犹豫打断了付拾一:“付小娘子,让他们说说话吧。” 付拾一接收到了自家小男朋友的提醒,猛然闭上嘴,还心虚的讪笑一下:失误,失误。 李长博心头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的转开了眼睛,有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 付拾一还扶着佩娘呢,这会儿也走不开,于是试探的看向孟益昌:“要不,你来扶着?” 正好一家三口也能好好的说一说这个事情。 -- 第147页 李长博在听见这句话之后,彻底的捂住了眼睛。 而那孟益昌居然还挺听话,真的就上前来,苍白着脸,沉默的将佩娘给扶住了。 只是一家三口虽然凑在一处,却相顾无言。 场面一度静默到尴尬。 付拾一默默的缩回了李长博身边去,还顺手捞了老大夫。 好在老大夫年纪大,见识广,看着这一幕居然也是一声不吭,唯有眼睛里闪烁着光:那是和二祥眼里一样的光芒。 厉海算是最厚道的,他默默的走到了大门边,看了一眼外头围着的那些街坊四邻,面无表情的将门关上了。 街坊四邻齐刷刷跺脚:……这棺材脸忒过分! 孟家一家三口都没说话。 付拾一有点儿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又赶紧伸手将嘴捂住,只拿眼睛偷偷看李长博。 李长博咳嗽一声,倒是不客气的开口了:“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孟家三人,无一人能回答。 最后,还是付拾一问了佩娘一句:“你呢?就没有一点小时候的记忆?” 佩娘哆嗦着嘴唇,总让人觉得出气多,进气少:“有,有的。” 她左右的看一番,然后也露出了孟老婆子那种又哭又笑的表情:“我嫁过来时候,就觉得莫名很熟悉。” “更有一种感觉,好像我是来过的。巷子口的石墩子,家里的水井——我好像都在哪里见过。跟做梦似的。” 付拾一了然点头:“是,人有时候是有这种感觉,就感觉自己看到的情景,到的地方,好像是在梦里见过。” “对对对!”佩娘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点头如小鸡捉摸:“就是这种感觉!” 只是说完,她脸上又哭又笑的表情更深了:“我看大郎和阿娘,也是莫名的亲近。尤其是阿娘,总觉得她好似我的亲娘一般!” “除了这些,我就只记得糖人了!”佩娘“呜呜呜”哭出声:“我很多次都梦见糖人,梦见我一个人,被人拖走——” 这下,不只是佩娘情绪激动。 就连孟益昌,也是浑身激烈颤抖! 他咬着牙关,盯着佩娘,面上的肌肉好似都在痉挛! 付拾一眼瞅着不对,悄悄叮嘱老大夫:“他也有心疾。” 老大夫手哆嗦了一下,随后义正言辞开口:“先别说了,我先扎一针!” 付拾一伸出大拇指,反手给了老大夫一个赞! 王二祥显然也怕八卦再度中断,提议道:“不如三个人都来一针?” 付拾一反手也给王二祥一个赞。 孟家三人很快脑子上都顶了一根银针。 场面一度格外叫人拍案惊奇。 李长博已经彻底转过脸去,眼睑微垂,半点不想看孟家三人和自己的下属们。 不过,老大夫的医术还是很过硬,孟家三人情况的确看着都稳定不少。 八卦重新开始。 佩娘小心翼翼看了孟益昌一眼,却不太敢说下去。 孟老婆子倒问一句:“你是几岁被拐的?” “他们说是两岁。”佩娘脸上一片哀戚:“所以我记不得自己叫什么,也记不得自己是哪里人,更记不得父母亲眷是什么样。” “但是我记得长安城城门。特别大,特别大……” 佩娘声音渐弱,像梦呓:“我梦见过很多次。” 付拾一猜测,可能是她被带走时候,因为印象深刻,所以才牢牢记得。 “所以后来,我被卖到了长安城,我就逃了出来,想着万一能碰见我的父母——”眼泪如同小溪,在佩娘面上无声蜿蜒。 一直没出声的孟益昌,这个时候嘴唇蠕动,说了几个字:“所以你才看糖画。” 佩娘点点头,眼泪更加凶猛,可她根本不敢看孟益昌。 孟老婆子一直在流眼泪,人也在哆嗦,可一个字说不出来,整个人仿佛在被一点点抽空精气神,越发萎靡和佝偻。 “所以你偏向我求救。”孟益昌又说了一句,声音太轻,近乎咕哝。 佩娘声带哭腔:“我也不知为什么,只看了一眼,我心里就笃定,觉得你会救我——” 众人心里齐刷刷叹一口气。 而孟益昌则是近乎哭的笑出声:“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一看见到你,就特别心疼你,特别想保护你……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字,仿佛整个人都魔怔。 付拾一轻声提醒:“他这是情绪崩溃了。” 人在受到特别大打击时候,其实最脆弱最容易留下伤的,是心理和精神。 精神疾病,远比身体病痛,更加可怕,更加折磨。 不只是孟益昌,还有孟老婆子与佩娘,其实也都是在崩溃边缘。 毕竟,谁能想到,当初失散的亲人,竟以这种身份这种方式,早就回到了自己身边…… 第1131章 还有可能 比起孟益昌的崩溃,孟老婆子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喃喃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为什么没感觉出来?我为什么没感觉出来?” 她就这么一次次的重复着这一句,仿佛魔怔。 而最没反应的,是佩娘。 付拾一瞅着三人情况都不对,于是咳嗽一声,提醒道:“其实,你们之所以生了两个孩子,都是畸形,应该是近亲繁衍的结果。” -- 第148页 “不过鉴于你们有先天性心脏病,还是尽量别再生孩子了。不然患有心疾的可能性很大。尤其是佩娘,也要防止生产时候,突发心疾。” 心脏病病人在怀孕时候,心脏负荷渐渐加大,很有可能就会突破承受能力,然后发生不可挽回的情况。 不过,鉴于兄妹两个好像都还挺顽强的样子,付拾一也就没多说。 说完这句话,付拾一扭头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也没有久留的意思,淡淡道:“故意杀子罪,鉴于你们患有心疾,便改成交纳罚金。孩子也不必你们领会,县衙自会安排他的去处。” 说完李长博就带着众人干脆利落的离开。 出了大门上了马车,付拾一这才说了句:“这个事情,可真是……峰回路转啊!也不知道以后他们怎么办?” 李长博斜睨付拾一,却忽训斥一句:“也不知她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传人的病,就敢亲?” 付拾一呆了一下。 如果没记错,这是李长博第一次这么训斥她来着…… 她莫名委屈,于是低头对手指的同时小声辩解:“救人如救火,我是为了救人——” “那么多人,无需你亲自出手。”李长博盯着那不安分的手指头,有点心软,不过想了想,还是依旧严厉继续。 “再说,她如何,也是咎由自取,你不是大夫。世上要救的人那么多,难不成你要见一个管一个?” 付拾一更委屈了:“那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抬头,疑惑的盯住今天好像火气格外大的李长博:“李县令平日不是这样的啊。” 李长博勾唇冷笑,顺着话就反问:“那我是什么样?” “反正不是这个样。你也没少行善——”付拾一很坚定的指出来。 李长博神色依旧,语气却透出几分无奈:“我不会不管不顾。纵要行善,也要先保全自身。方乃对得起父母妻儿。可付小娘子太奋不顾身,竟是不知爱惜自己性命!” 付拾一忽然就不委屈了。 她定定的看着李长博,抿着嘴小小的偷笑起来,眼眸璀璨一片:“我知道啦。” “以后不许亲旁人。”李长博再度重申。 付拾一乖乖点头:“嗯嗯。” 她这个态度,显然不能让李长博满意,于是李长博又提道:“不许拿自己健康冒险!” 付拾一还是乖巧无比:“嗯嗯。” 李长博上下打量付拾一,总觉得付拾一这样有点让自己不适应。 付拾一嬉皮笑脸凑上去,压低声音对李长博说了句:“李县令,我不能亲旁人,能不能亲你?” 李长博的严厉寸寸崩坏,最后只剩了满面酡红。 不过,他却也罕见的拒绝了付拾一,淡淡道:“回去漱口。” 那眼神,居然略带一点嫌弃和抗拒! 付拾一:……我怎么忽然也觉得怪恶心的?不行,我要回去刷个牙! 回了衙门,付拾一去认认真真的用青盐刷了好几次牙。 闻着自己香喷喷了,这才作罢。 而王二祥已经迫不及待将整个故事分享给了所有没能去的不良人。 眼下衙门里,三五成群的,全在议论这桩罕见的事:兄妹相认,却成夫妻,这太神了! 付拾一路过王二祥身边,正听他说得绘声绘色,于是本来要去找李长博的路,就忽然转了弯。 最后她不动声色的加入了听故事大军。 直到傍晚下班,她才有功夫和李长博说起这个事情。 付拾一瞅着李长博神色淡淡,好似还在不开心的样子,于是主动凑上去,兴致勃勃道:“李县令你知道吗,根据研究,其实大多数的兄妹幼年失散后再相遇,都会爱上对方!” 李长博好似有了点好奇:“谁做的研究?如何研究的?” “梦里有人研究的。”付拾一笑嘻嘻的摆手:“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成果。” 李长博微一颔首:“是因为血亲之间的冥冥感应?” 付拾一摇头:“据说是因为相似的基因。因为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会自恋的。没人讨厌自己。所以他们也会喜欢跟自己特别像的人。而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比得上来自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与自己更相似呢?” 李长博虽然不明白基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也听懂了其中意思。 他不由得失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当然,像孟家这两兄妹的情况,可能还有幼年时候残存在记忆深处的感受。所以他们会更信任对方,更依赖或者想要保护对方。”付拾一深深感叹:“如果孟老婆子早点认出来自己女儿,或许也就没有这样的悲剧了。” 付拾一想着他们生下来第一个孩子,又叹一口气:“怪悲惨的。尤其是这两个无辜的婴儿。” 李长博“嗯”了一声,说起了手术的事情:“手术……还有把握吗?” 提起这个事情,付拾一只摇摇头:“一成也没有。本身手术本身就太难,加上孩子可能有心疾——” 说着话,就到了拾味馆。 白泽誊还在拾味馆里。 一见了付拾一,他立刻站起身来:“付小娘子可想好了什么时候做手术?” 他明显是有些急切。 付拾一没回答这个问题,先是反问了白泽誊一句:“孩子是不是有心疾?” -- 第149页 白泽誊被这话问得愣住。好半晌才点点头:“是有。” 付拾一本来还有一丝丝的侥幸,这会儿听见这话,一颗心就如同沉入了海底,冻得透心凉:“那就没法做了。” 白泽誊一下子就急了:“怎么就没法做了呢?东西我都叫人准备上了——这孩子难道这辈子就这样了?”。 他定定的看住付拾一:“付小娘子真的忍心?” 第1132章 巨大分歧 对于白泽誊这个问题,付拾一根本就没法回答。 所以她摇摇头:“不是我忍心不忍心,我不忍心,他会死,我忍心,他也是个死。” 白泽誊却更加暴躁:“那不一样!就算只有一线生机,也要放手一搏!” “就算他这里不能成功,但是至少积累经验,将来才能让类似的情况有经验可遵循!” 付拾一清晰的看见,唾沫星子从白泽誊嘴里喷了出来。 她赶紧后退一步,然后皱眉反驳:“不是这样的。人体复杂,何等精妙?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除了肌肉,皮肤,骨头这些存在之外,还有血管!血管分布,在剖开之前,谁知晓底下是什么情况?所以,没有经验可遵循!” 付拾一抬手揉了揉眉心:“医者,不过是苦练技术,凝练精神,确保切开皮肤之后,不管什么情况,都能冷静应对!” “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救人治病,是为了患者的生命!不是为了做什么研究!” 付拾一灼灼看住白泽誊,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那是一条命!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拿来解剖的动物!就是动物,也不能随便对待!那也是命!” 白泽誊自然不可能听不出付拾一的意思,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付小娘子不觉得自己可笑?一个畜生罢了!至于人,若是牺牲几个人,十几个人,几百个人,却可以救千千万万之人,又有何不可!” “付小娘子这样说,难道却忘了,死在你手里那些畜生?” 他冷哼一声:“妇人之仁!” 付拾一气乐了:“医者仁心!怕是你忘了这句话!既然如此,这件事情也不必商议。李县令自有打算!” 说完这话,付拾一直接绕过了白泽誊,冷着脸进了屋。 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惊住了:付小娘子什么时候和人起过这么大的争执? 而显然白泽誊也气得不轻,居然一句话没多说,也冷哼一声就拂袖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怎么办?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颇为头痛,却也开口道:“不必多想,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说完这话,他也进屋去寻付拾一。 付拾一还冷着脸呢。 李长博过去,抄手坐下,而后看着付拾一就不由笑一笑:“这样气恼?” 付拾一拧着眉,却没有刚才那样大的情绪,只道:“我觉得,恐怕我与白大夫之间,的确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是个好大夫,医术也高,但是他的心思——”付拾一迟疑了一下,到底没说太尖锐。 李长博却缓缓的和付拾一说道:“其实白大夫这样的心思,是大部分大夫的心思。” “他们学医,也为挣钱养家。不可能人人都是为了救治旁人。”他定定看住付拾一,语气越发温和:“付小娘子做仵作,难道就只是为了帮死者伸冤?” 付拾一猛烈咳嗽,小声逼逼:“那也不可能分文不取啊——” “那是圣人才能做的事。”李长博轻笑出声,“可我们都是凡人罢了。每个人心中都有所求,不是吗?” 付拾一明白了,只是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于是叹一口气,将自己介怀的事情告诉李长博:“我就是不知道。让他试着去做手术,到底是对还是错。” 李长博却只简单道:“没有对错,只是各自路不同罢了。他这样的人,肯用心钻研,或是手段激烈些,想法激进些,可或许真能另辟蹊径,研究出适合现在的手术方法呢?” 付拾一沉默了。 李长博也不多说,慢腾腾踱步出去,寻了茶水回来,一口口的品。 过了一会儿,付拾一也的确是想明白了。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算了,操心那么多做什么?我教方法,他学了拿去做什么,我控制不了。一切只看天意就是。” 但是顿了顿,她还是板着脸坚持道:“不能给那孩子做手术!” “至少现在不能!” 李长博听着付拾一这话,登时轻笑出声,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点无奈:“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 付拾一不好意思的笑笑,尴尬道:“他还是说对了一句话,纵然机会不大,也要博弈一下。” 李长博站起身来“嗯”了一声,而后提议去看看孩子。 孩子还在除辛那儿。 如今两个都刚吃完奶睡着了。 不打开襁褓,两人靠在一起的时候,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对兄弟。 李长博低头看了半晌,越看嘴唇抿得越紧。 除辛和付拾一看着他这个架势,心里也有点儿惴惴:这是怎么了? 就在付拾一几乎要按捺不住问出来时候,她听见李长博小声问了句:“哪一个是旺旺?” 除辛和付拾一两人飞快对视一眼,然后都忍不住肩膀剧烈抖动——原来是认不出来啊! -- 第150页 付拾一甚至不敢开口,抬手指了指,就默默的捂住了嘴。 李长博居然还自己就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初生婴儿长得差不多。” “是是是。”付拾一憋了红脸,十分配合从牙缝里挤出附和。 李长博虽然还勉强维持着镇定,不过渐渐的,脖子和耳朵都红了一些。 不过谁也没拆穿。 过了一会儿,李长博出去了,付拾一和除辛这才小声的笑出声来,而且是一笑不可收拾。 以至于王宁过来时候,付拾一都笑得肚子疼。 然后她拉着王宁的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给王宁讲了一遍刚才的情景。 最后,王宁下楼时候,也是捂着肚子下楼的。 而且见到了李长博时候,没忍住就“扑哧”一声。 李长博扬眉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心虚挪开,然后咳嗽一声:“对了,今晚吃什么?” 李长博瞅了一眼桌子:“像是喝鸡汤。” “哦,对,除辛坐月子呢。”付拾一笑眯眯的点点头:“咱们也跟着喝几天。冬天喝汤好。” 王宁也一起说:“坐月子可不能马虎,一定养好了——” 于是两人就开始说起怎么坐月子。 李长博半句话也插不上。 倒是杜太夫人笑呵呵问起了衙门的事情;“听说衙门今日出了个有意思的案子?” 第1133章 牵涉其中 最后杜太夫人饭都少吃了半碗,回去路上还时不时的叹一口气:“这可真是……” 王宁说了句:“这种事情,都是命。造化弄人罢了。” 李长博言简意赅:“事已至此,其实也不算是活不下去。” 王宁柳眉倒竖:“我看也不必活下去!孩子是娘身上的肉,怎么就能那么狠心?掐死了第一个也就算了,毕竟是怪胎。可这个孩子呢?直接扔了!” “俗话说得好,杀人不过头点地!” 李长博忍不住有点无奈。尤其是是瞅着王宁这幅激动的样子时。 最后,还是杜太夫人轻叹一声:“他们一家,如今谁又不苦呢?老天爷这样的安排,也不是没道理。” 李长博颔首,轻声将话接下去:“若不扔了这个孩子,不管直接掐死,或是养大,都不会闹到了官府。更不会发现当年的事情。这样,虽是蒙在鼓里,总也好过现在——” 王宁冷笑一声:“所以是活该。大人做的孽,偏让小孩子受。” 她这样嫉恶如仇,只让杜太夫人和李长博对视一眼,谁都不吭声了。 王宁倒说起了孩子:“实在不行,咱们家出钱,将那孩子养在乡下吧。我听付小娘子说,做手术未必能活。乡下都是咱们自己的庄子,养一个人也不妨事。” 李长博还没来得及反对,杜太夫人就摇头否了:“你不过是一时好心罢了。再说了,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给口吃的活命就成。人,还是得堂堂正正活着。未必能活,也没说一定不能活。只看天意。” 王宁还要说什么,杜太夫人就加重语气:“这事休要再提!” 李长博咳嗽一声,干脆利落转开话题,说起年后提亲下聘的事情:“我与付小娘子的事情,还是早点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王宁一脸鄙夷:“夜长梦多?我看是你怕付小娘子反悔吧?” 对于拆台的亲娘,李长博咬咬牙承认:“是。” 王宁鄙夷之色更加浓厚:“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就是不靠谱。” 李长博抿了抿嘴,然后默默的加快了脚步…… 翌日,翟升一大早见到付拾一时候,直接就将付拾一拉到了一边,然后神神秘秘的问:“师父你知道刑部查出什么了吗?” 付拾一上下打量一番翟升,问他:“你是不是欠收拾了?” 翟升脑袋上浮起问号:??? 付拾一轻哼:“敢在我面前卖关子,难道不是欠收拾?” 翟升顿时泄了气势,最后只用半死不活的语气禀告:“那个死了的老道士,一直在白大夫的医馆抓药,和他医馆里的一个大夫很熟。” 付拾一这下真的给惊到了:“还有这样的事情?!” 很快她下意识问道:“那怎么从前没听白大夫提起过?” “白大夫说是昨日才只晓。”翟升撇嘴,露出几分不信任:“我觉得他就是怕惹火上身,所以故意隐瞒了。” “可是事情不是他做的,他何必如此?”付拾一更加纳闷了。 翟升轻哼:“那谁知道呢。反正我是不信他昨天才知道。” 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你知道吗?那大夫失踪了。昨日告假,今日去找,就找不见人了。” 付拾一就更惊奇了:“那人呢?刑部没去查一查?”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刑部没找到人,左邻右舍说人应该在家,而且他家里也没什么异样——”翟升语气显得神秘兮兮:“他们都说,这人一定是逃跑了。” 付拾一下意识摇头:“不可能,要跑路早就跑路了。一般来说,拖到了现在都还没动静,他也应该安心不少了。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了。” 翟升对这个说法也赞同,不停的点头:“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是吧,奇怪也奇怪在这里。反正觉得,说不定刑部是有人通风报信。” 通风报信? -- 第151页 付拾一一下子就想到了白泽誊那张脸。 不过很快又不确定了:应该不至于吧?没有任何理由啊。而且白泽誊应该知晓,这个案子关系到了那个道观尸骨案,更不会这样吧…… 虽说付拾一最后还是没发表更多意见,但是这件事情,却像是在她心底扎了根。 最后,付拾一就去找了李长博,与他商量:“我要不要去刑部一趟?” 李长博沉吟片刻,却摇头:“刑部没叫你去,自然是觉得用不上你。你纵去了,说什么,他们也未必会听。” 付拾一颓然:“好吧。” 李长博说的没错,刑部那些人,怕是不会听她的,也不会跟她多说内情。 翟升会知道,主要还是因为翟老头在刑部。 既然打消了这个念头,付拾一也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眼看到了年关,付拾一就打算给验尸房做个清洁大扫除。 虽然其实每一次验尸完了都要清洁一次,但是……毕竟闲着也是闲着。将器械整理,清洗,有利于他们更熟悉验尸房,熟悉自己的工具。 翟升一面洗刷刷,一面问徐双鱼:“你们师兄弟都不回去过年?” 徐双鱼摇头:“师兄说与我在长安城过年。再说了,今年刚出来,也没必要急着回去。” 说完这番话,徐双鱼又带着期待问翟升和罗乐清:“长安城过年热闹么?” 翟升立刻兴致勃勃和徐双鱼细细说起了长安城从腊月三十到正月十五,每天的光景。 尤其是说到了元宵节:“元宵节那天,是不宵禁的,大家尽可以在街上游玩一整夜!到时候,街上到处都是灯和灯谜!还会有表演!最关键的是,还有好多卖吃的!” 付拾一听得都有点儿神往:“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于是翟升又开始兴冲冲的讲。 付拾一听得津津有味的同时,却瞧见罗乐清愣愣的,连手上动作都停下来了。 于是付拾一就悄悄的瞪了一眼翟升和徐双鱼,无声呵斥:“干活去!” 然后她也起身,去做别的:或许曾经哪一次元宵节,对罗乐清来说,很难忘吧。又或是,从前都是一家团圆…… 验尸房这边,气氛忽然就有点儿诡异的安静,和平日热闹完全不同。 而王二祥也是这个时候冲进来的:“发……发现个尸体!” 第1134章 别有用心 王二祥对于命案的发生,一直都有一种莫名的……八卦热心。 但是这一次,显然他半点那种想要挖掘的心思也没有,反倒是连滚带牌,话都快说不囫囵了。 简单来说,这就是王二祥怕了。 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付拾一扬眉看住王二祥,“这是怎么了?什么样的水体,竟连你都吓住?” 王二祥站在原地,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付小娘子你看了那尸体,也会害怕的!” 付拾一表示不相信:“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吓到我的尸体。” 王二祥欲言又止。 罗乐清和徐双鱼翟升三人也凑上来:“能把二祥吓到的尸体,可不多。” 不良人什么没见过?哪能看见个尸体就吓成这个怂样? 没等王二祥说话,燕娘就慌慌张张也过来寻付拾一了:“小娘子,小娘子快回去看看吧,咱们门口被人丢了尸体!” 付拾一看了看王二祥,又看看燕娘,心里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们两人说的尸体,是同一个吗?” 王二祥咽了一口口水,点点头。 燕娘脸上一片惨白,可更多的是焦急:“小娘子,客人都被吓跑啦!” 付拾一皱眉:这是故意挑衅吗? 当下她也没什么可犹豫的,直接大步流星就往家赶。 衙门口李长博已经等着了,不仅是李长博,就连谢双繁也跟着。 李长博沉声道:“这件事情。恐怕是恶意针对。付小娘子一定要万分小心。” 谢双繁也接过话去:“就怕这是请君入瓮!毕竟付小娘子得罪了那么多人——” 谁都看得出来,不仅是谢双繁,李长博也是忧心忡忡。 付拾一点一点头,郑重应了,这才一群人匆匆忙忙赶过去。 只是她心里头也觉得有些火大:如果真是故意,那这个人,不将他揪出来好好收拾,那可真是对不起自己身上这身衣裳! 拾味馆早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满了。 那些都是看热闹的人。 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 拾味馆里的人也都站在大门口,脸色一个比一个还难看。 分明是到了上客的时辰,可是里头一个顾客也没有。 付拾一一下马车,张春盛下意识就要上前来,却被蔓娘一把按住:“小娘子现在是衙门的仵作。” 张春盛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抿了抿嘴,不言不发的退了回去。 只是眼睛还是忍不住落在付拾一身上。 那目光强烈的传递出一个讯息:宝宝生气,宝宝委屈,宝宝很抓狂! 付拾一隔空看一眼蔓娘,冲她点点头,对自己这个店长很满意:目前看来,除了损失客流量,拾味馆倒没出现其他的事情。而且将自家人都约束着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付拾一他们走过去,很快就看见拾味馆大门正对着的街道上,地上有个藤箱。 -- 第152页 箱子已是被撞开了,里头的尸体摔了一半出来,但是又没完全掉出来。 只看一眼,付拾一就屏住了呼吸。 她明白为什么王二祥会是那样了。 强烈的视觉冲击,就让人情不自禁的从脚底下升起了一股寒气来。 人死了不可怕,虽然变成尸体,但是本质上还是一个动不了说不出的人体。 所以习惯了之后吧,也觉得没什么。 但是眼前这一具…… 付拾一下意识的想起了猪肉。 就是那种放在案板上卖的,剔了骨头的猪肉。 因为洗干净了血水,所以肌肉会呈现出一种漂亮的肉红色。 甚至于肌肉的纹理都能看得清楚。 牙黄的,是脂肪。 雪白的,是皮层。 然后和肌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视觉效果。 藤箱其实不大,本来是不应该装得下一具尸体的。 但是看过尸体之后,付拾一才明白了原因:尸体的骨头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滩肉。所以自然是装得下。 李长博已经皱起眉头来:“凶手未免太残忍。” 付拾一下意识的接了一句:“我看到的,是他的手法。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个人对肌肉对骨骼一定很了解。” “而且他肯定有个很大的操作台——还有很好用的刀。” 罗乐清下意识在旁边接了句:“仵作?” 徐双鱼立刻否定:“长安城的仵作都认识我们,谁也付小娘子也没仇隙。而且,他们总不可能在衙门杀人。” 付拾一也有自己的猜测,她深吸一口气:“也许是杀猪匠。” 一听这三个字,李长博下意识的往付拾一身上看了一眼。 曾经,付拾一也是做杀猪匠的。 他踌躇片刻,问了句:“杀猪匠为何要针对拾味馆?” 付拾一十分认真的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最后不是很确定:“难道是因为拾味馆从来不买他家的肉?” 这个理由,瞬间让李长博他们面上表情裂开:这叫什么理由…… 结果,这个时候,王二祥居然认真附和一句:“市井街头,为了一个铜钱尚且能杀人,更何况关乎生意?” 厉海斜睨王二祥,面无表情:“为何不杀拾味馆之人?” 王二祥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或许是拾味馆的人顾客?这样就能警告大家,让大家别去拾味馆吃饭?” 还真的……挺合情合理的。 只是在王二祥话音落下之后,周围吃瓜群众都是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心有余悸的看一眼拾味馆。 见状,付拾一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深深的看王二祥:二祥,你是对手派来来坑我的吧?是吧是吧? 深吸一口气,付拾一立刻扬声道:“那这个人真是可恶至极!为了保证广大食客的安全,在抓到凶手之前,拾味馆绝不开门!不能为了赚钱,就罔顾人命!” 说这话时候,付拾一真是一脸正气。 以至于李长博都呆了一下,然后才咳嗽一声,从喉咙里憋出一句:“付小娘子深明大义。” 蔓娘也反应过来,立刻跟上:“对,不管是不是冲着拾味馆来的,既然有这个可能,那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拾味馆从今日起就闭门歇业!直到凶手绳之以法!” 付拾一目光重新落在尸体上,然后眼皮子又不由得一跳:不过这次的凶手,是真够冷血凶残的。而且恐怕是有备而来。想要破案,怕是不容易。 第1135章 恐怖之最 抛尸现场基本也没什么可看的,这个藤箱就是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被丢下马车的。 而后趁着一团混乱,马车也溜之大吉。 加上没人看见车夫的样子,故而想要找到抛尸车辆,那是绝无可能。 所以付拾一就亲自收拾了尸体,将尸体带回衙门。 回衙门之前,付拾一又叮嘱了蔓娘她们一句:“不要轻易出门,留在拾味馆。关门,不营业。食材你们看着处理了。” 蔓娘点点头,十分有担当:“小娘子不必操心这头,一切有我们。” 付拾一还真没什么不放心的。蔓娘的稳重周全,真的是让她没有丝毫后顾之忧。 有时候付拾一就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是太好,像蔓娘这种人才都能遇到。 一路带着尸体回了验尸房。 徐双鱼和翟升两个对着藤箱开始发愁。 付拾一看在眼里,微微扬眉:“这是怎么了?” 徐双鱼苦了脸:“没骨头,实在是不知从哪里下手抬。” 付拾一指点他们:“你们两个拽着手和脚,一用力就上去了。可能有点沉,但应该也好好。” 毕竟人还是比猪要轻很多。 不过,徐双鱼他们毕竟没经验,所以两人面对一滩软肉,还是搞得手忙脚乱。 最后还是付拾一上去帮忙托了一把。 整个尸体放平在了验尸台上之后,看起来就更让付拾一想起案板上的猪肉。 还是没分割完成那种。 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以及恶心感。 罗乐清盯着那勉强维持着人形的肉,忍不住说了句:“以后怕是我没法看猪肉了。” 徐双鱼立刻附和:“还真是!越看越像是上次付小娘子杀猪时候那种……呕……” -- 第153页 翟升也捂着嘴跑出去。 付拾一顿时无言:…… 等到两个徒弟吐干净了,她也准备正式验尸:“好了,准备开始。” 徐双鱼又小小声开口:“都这样了,还怎么验尸——” 翟升无语,瞪他一眼:“你看师父怎么做就行!” 付拾一按照验尸顺序来:“死者男性,年岁……成年到四十之间。因为没有牙齿,无法判断具体年纪。但是皮肤光滑,并无皱纹,头发也没有白,故而应当是偏年轻些。” “死者头骨丢失,只剩一张皮,故而无法辨认面部,也无法画出长相。只能看出,死者鼻梁上,有一道伤疤,应为陈年旧伤。另外就是左脸靠下巴处,有一颗黑痣。” 付拾一说到这里,顿了顿,伸手将面部皮肉翻开:“整个头部的肌肤都剥得很完整,并无任何多余损伤。凶手一定拥有格外精细的工具。” “头皮从后脑勺呈现出倒过来的丁形伤口,然后完整的剥开。故而没有破坏尸体面部皮肤。” 她说到了这里,语气诡异道:“不知是不是为了美观。” 再往下看,却并不是从背后开的伤口了。整个胸腔到腹腔,都被一条线给剖开。不管是胸腔里的心肝肺,还是腹腔里的肠子肾脏之类,都被取出。 但是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肋骨也被完整的剥除了。 说实话,其实胸口这些剥掉了肋骨的肉,还真的有点儿像是五花肉。 罗乐清本来还能坚持,不过在付拾一翻开了“五花肉”时,还是没能忍住干呕了一声。 整个验尸房里,就只剩下付拾一面不改色,以及李长博一脸发白的坚持。 谢双繁他们,都忍不住避开了。 付拾一夸赞了一句:“这剔骨的方法,有点厉害。剔得很干净,而且很完整,皮肉也是平整的。” “若是去做杀猪匠,应当是有前途。” 李长博本都有点儿艰难忍耐的意思,并不知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会儿听到了这个话,就没忍住的嘴角翘了一下,又有些无奈。 不过好歹算是没那么难受了。 付拾一指着肩胛骨,上下臂骨,锁骨这些位置:“凶手手法真的很好,都是是顺着骨头将肉切开,但是又保证关节连接处没有损伤,这样只需要将骨头连接的筋切开,就可以直接将骨头抽出——” 翟升喃喃道:“我绝对做不到。” 徐双鱼也倒吸一口凉气:“我觉得付小娘子都未必做得到。” 罗乐清却不这么看:“我觉得付小娘子一定能做到。” 付拾一:……这难道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吗?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好吗! 李长博咳嗽一声:“继续验尸罢。” 付拾一继续验尸:“尸体身上,除了这些取出骨头的伤痕之外,并没有致命的伤口,所以可见凶手杀死死者,应当没有用凶器。有可能是毒药之类?” 顿了顿,她又道:“当然也可能是窒息。甚至是自然死亡。” 罗乐清皱眉:“难道就没别的痕迹?” 付拾一指了指手脚上的勒痕:“这里有捆绑的痕迹,说明死者应该是被胁迫的。” 她看了三个徒弟一眼,扬眉:“其实还有细节,不过你们没有发现,现在你们就可以自己看看,然后再来分析。” 于是三人就开始仔细看尸体。 付拾一则是和李长博说话:“我觉得,这次凶手的手法太好了。” 好到了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李长博绷着嘴角颔首,眉宇之间有些烦躁:“所以,应当是针对你来的。” 付拾一瞅着李长博这幅样子,然后看了看尸体,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我觉得,可能就是同行。” “这一具尸体,分明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对方可能很了解我——” 付拾一甚至开了个玩笑:“要不是这是丢在了拾味馆门口,这要是在我屋里发现的,我跟你说,就算跟别人说,这是我做的,估计也有人信!” 李长博听闻这话,眉头瞬间聚拢:“怎么说?” “看尸体痕迹就知道了。专业的仵作,剔骨手法没这么好。这是杀猪分肉的剔骨方法。” 付拾一扬眉:“可是对人体骨骼如此了解的,大概也只有仵作。” “将两者结合起来的人,可不多啊——” 付拾一说着这话,然后伸手指向了自己:“而我,恰好就是那不多的一个……你说是不是为我量身打造?” 第1136章 量身打造 付拾一的语气还有点儿玩笑。 可李长博却丝毫笑不出,甚至神色更加凝重:“从现在开始,一定让春丽不离你身边半点。” 顿了顿还是觉得不放心:“让方良也跟着你。每日住在拾味馆。” 再顿了顿,他还是觉得不怎么放心,于是又添上一句:“不然付小娘子还是去我家住着,等抓住凶手。” 付拾一直接就被这话逗笑了。然后却摇头拒绝了:“放心,我会小心。他想对付我,肯定没那么容易得手。” 而这个时候,翟升找到了一点细微的地方:“嘴角!死者嘴角有一点破的痕迹。” 徐双鱼和罗乐清登时看过去。 徐双鱼小声问:“会不会是剥皮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割裂伤,和撕裂伤,和擦破皮都是不一样的。”付拾一提醒:“你好好看看。” -- 第154页 徐双鱼于是凑上去仔细分辨,良久才不是很确定:“好像是撕裂伤?” 翟升则是很肯定:“绝对是撕裂伤。” 罗乐清也点头:“撕裂伤。” 付拾一又看向其他人:“还有其他地方吗?” “指甲。”徐双鱼小小声:“他的指甲缺了一块。食指上。指甲带肉全都没了。不过看样子伤口有段时间了。” “我看得是脚。”罗乐清等他说完,也说道:“死者脚上没有老茧。手上也也没有。所以应该不是做体力活,也不用出去奔走。身上也比较白皙,可见应该不怎么出屋子。” “还有,我看了他的头发。头发乌黑柔亮,应该是家境不错。肚皮上脂肪层厚实,可见也是吃得不差。” “还有一点就是,他的肩膀,两边有点不一样。有一边皮肤更厚实一点。仿佛肌肉也更厚一点。” 罗乐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惊呆了徐双鱼和钟约寒。 付拾一看一眼他们两个一脸震惊的样子,“啧”了一声,略带嫌弃:“你们两个,不行啊——” 徐双鱼和钟约寒:……心酸。 罗乐清还是挺厚道,小声解释:“女子还是心细些。” 李长博调侃一句:“那付小娘子以后多收女徒弟。” 付拾一似笑非笑看一眼两个男徒弟,然后咳嗽一声,说起自己发现:“基本上你们加起来,也都很全面,不过你们都没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有老茧。” “老茧?”三个人异口同声,然后都去抓尸体的手查看。 果然尸体右手无名指上,是有老茧。 李长博对这种老茧最熟悉:“看来此人经常写字。” “结合这么多发现,你们觉得……这个人会是做什么的?”付拾一再问几人。她自己也摇头:“我想了这半天,只觉得可能是富家子弟。” 李长博轻声道:“也可能是账房先生。” 徐双鱼琢磨了一会儿,傻乎乎道:“会不会是赶考的学子?” 付拾一敲他:“赶过路的人,皮肤会这么白?” 徐双鱼丧气低头,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翟升想了想,又道:“也可能是书铺的老板。” 最后轮到罗乐清,她摇摇头:“我想不出来。主要是我想不到,他肩膀那儿是怎么造成的——” “背着东西。”付拾一轻声解释:“你看常年背着背篓的人,就知道他们肩膀皮都要厚一点,如果是单肩的话,肌肉也会有变化。” 因为背带会不断的摩擦,皮肤长年累月下来,会变得更厚实,也就是俗称的老茧。 而如果东西沉重,那么就要用力,就会锻炼到肌肉,从而带来肌肉的变化。 这个原理,就与左右手肌肉会大小不同一个道理。 付拾一这个解释,登时就让众人恍然大悟。 李长博想了一想,轻声吐出一句:“我应该知晓他是谁了。” 顿了顿,他侧头吩咐:“去请白大夫过来一趟。” 付拾一瞬间反应过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李长博微微颔首,不傲视付拾一是猜对了。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寻仇?” “还是……杀人灭口?”付拾一觉得有点儿不寒而栗。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些残缺不全的白骨。 那样多的骨头……那么多的人命…… 她又打了一个寒噤。 然后喃喃道:“或许我知道,那些骨头为什么残缺不全了。”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声音更轻了:“人体解剖。” 这句话,好半晌都没人回应。 所有人都在脑子里想了想,人体解剖该是什么样。 然后不由自主的就将目光落在了验尸台上。 依旧是白白的皮,带点牙黄的脂肪,以及红红的肉。 最后,所有人都齐刷刷打了个冷战。 徐双鱼磕磕巴巴的说:“这么一来,为什么凶手这么熟练的原因,也就解释清楚得通了。” 付拾一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进行这种试验呢……” 李长博已经缓过神来,沉声说了句:“只是揣测罢了,不能作数。先让人辨认再说。” 他语气更加郑重:“如果这个人真是白大夫那边失踪的大夫,那这个案子,就和老观主那案子有关联。恐怕要移交。” 付拾一点点头,想了想有点儿不情愿:“刑部办案效率太低。” 可真要移交,也没办法。 徐双鱼他们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真移交了,他们就没法跟着一起破案了。 翟升忽忍不住说了句:“不过还好,看伤口都是死后伤,不是活着时候就做的。还算是有点人性——” 这话好似在替凶手说话。 可是实际上,只是替死者庆幸罢了。 这样的剖骨试验,如果在活着时候做,估计人会受很大折磨,且只要不伤到要害,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死的。 付拾一都忍不住被翟升说的这个事儿弄得心里毛毛的,她瞪了翟升一眼:“别说这么吓人的事情了。” 徐双鱼愣愣道:“这一个死者是这样罢了……” 这下,所有人都哀怨的看向了徐双鱼。 付拾一忍不住抱怨一句:“验尸这么多年,我就没被吓到过。但是这一次,我真有点儿心里发毛……” -- 第155页 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第1137章 到底是谁 在等人的时候,付拾一一直在想到底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因为放过血,仔细处理过肉,所以其实很多痕迹都被掩盖了。 而且,关键的内脏都缺失了。 现在躺在那儿的,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皮肉而已。 徐双鱼也不知道脑瓜子想了些什么,忽然问了句:“我在想,到时候下葬时候,这不是就算死无全尸啊——” 这话直接就让其他人齐刷刷的看住了傻鱼,然后沉默了。 罗乐清咋舌:“你说说,这是多大的仇啊?” 付拾一沉默:“也许是示威和震摄——” 反正案子一天没破,里头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不好说。 过了许久,终于王二祥回来了。 只是跟着一起过来的,却不是白泽誊,而是白泽誊医馆里一个跑腿的小厮。 王二祥有点儿憋气,脸色不是特别好,如实传达了白泽誊的话:“白大夫说,那边有一台手术,走不开。而且他最近都有点儿忙,积攒了很多病人。” 付拾一瞬间就听出了那意思:合着就是不想见自己嘛! 这下付拾一反倒是乐了,忍不住扭头悄悄和李长博对视,心里默默的吐槽:怎么比我还孩子气的感觉呢? “白大夫还说,认人而已,让小厮来就可。他就不参与了。”王二祥说完这话,脸色更不好看。 小厮一直连头都不敢抬,低着头默默不言语,活脱脱是个战战兢兢的小可怜。 对于这种小可怜,付拾一还是和善一笑:“做手术的确重要。你快去看看吧。” 顿了顿,她还好心提醒:“做好心理准备,估计有点吓人。” 小厮还说一句:“不打紧,在医馆也见过许多死人的。” 说完就朝着里头走去。 大概是为了感激付拾一的解围,他还走得特别快和积极。 以至于付拾一都没机会多交代一句,就这么硬生生看着她走进去。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咳嗽一声,而后是很有先见之明的抬手捂住了耳朵。 下一刻,贯穿云霄的尖叫声,触动了耳朵深处的耵聍。 付拾一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其他人也默默的抬手学了自家县令。 再下一刻,那小厮就一脸惨白的冲出来,刚跑出验尸房范围,就头一低,“哇”的一声吐了。 霎时一股酸腐气息飞快传开,让人怀疑这是隔夜饭都出来了。 被这个味道一勾,其他人肚子里的隔夜饭,也有点儿蠢蠢欲动想出来透口气的想法。 付拾一不厚道的踢了一脚徒弟:“你们两个去清理。” 她自己则是默默的将口罩又摸出来戴上。 本来,刚才等人时候,都洗手摘了口罩透气了。但是现在…… 付拾一下定决心,下次还是全程戴上口罩最好。 对,还要建议派个早上吃得少的人过来看。 付拾一盯着地上那一大片壮观的喷射物,幽幽的叹息。 吐空了胃,那小厮终于也缓过来一点。 翟升他们捏着鼻子去打扫,而后还问一句:“怎么样?认出来了吗?” 如果小厮和他们熟悉,一定能品出其中的幸灾乐祸。 可惜…… 小厮感激的看翟升一眼,却嗫嚅起来:“刚才没看清——” 徐双鱼笑得傻里傻气:“没事,再进去看一看。” 小厮脸上顿时如丧考妣。 不过经过艰难斗争,小厮最后还是进去看了一眼,出来时候又有点儿想吐的样子。好在早就吐空了,所以一面干呕一面艰难道:“是我们医馆的吴古大夫。吴古大夫的做脸上有痣,鼻子上有疤。” 说完,他难免有点儿戚戚:“谁和吴大夫这么大仇,姜将人弄成了这样子——” 身份确定下来,李长博和付拾一悄悄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后,李长博不经意一般,问了小厮一个问题:“对了,吴大夫会亲自去给病患送药吗?” 小厮迟疑一下,“这个……没太留意。” “吴大夫和你们不熟悉?”李长博再问,好似有些好奇。 小厮点头:“吴大夫比较孤僻些,基本不和我们来往。而且吴大夫来的时间短,也才不过几个月功夫而已。” 众人明白了。 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李长博便让小厮回去了。 而后,就看向付拾一:“死者身份确定了!案子应当是要移交。” 付拾一纵是不情愿,也无可奈何,只能幽幽的叹一口气:“我去确认验尸报告,到时候好一并转交。你叫人去通知刑部罢。” 这下,其他几个人也是都有点儿恹恹的。 这个案子,交给刑部的话,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破案了。 移交尸体时,付拾一干脆就回拾味馆去了——拾味馆经历这么大的事情,估计他们也是受了惊吓,她作为老板,还是应该露个面。 果不其然,一回了拾味馆,付拾一就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 众人都坐在大厅里,沉默寡言的,一听门响,立刻抬头看过来。 那齐刷刷的目光,让付拾一一瞬间就笑了:“这是做什么呢?一个个都这么坐着,忙了一天,也不累?不知道歇一歇?” -- 第156页 张春盛第一个忍不住说话:“我心里憋屈得很。” 蔓娘皱眉,看张春盛一眼:“小娘子忙了一天了,你先让小娘子歇一歇喝口水。” 付拾一也真是又累又饿,不客气的坐下来,然后倒茶喝水,又提要求:“我想吃点东西。来一碗玛瑙肉吧。再来一份红烧鸡块。” 她这幅轻松的样子,好歹是让众人好受了些。 张春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去端饭菜。 付拾一等他过来,笑问:“你们都吃过了?” “吃过了。”张春盛提起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抱怨一句:“准备了那么多菜,咱们自己还不吃,只能糟蹋了。” 付拾一也不理会他的抱怨,自己自顾自的吃饭,慢条斯理的,半点不急躁。 最后还是张春盛坐不住,急道:“小娘子就半点不气恼吗?” 他这话,付拾一直接就笑了:“气恼又怎么样?跟你似的,气成这样,又有什么用?是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还是立刻就能好转?” 蔓娘呵斥张春盛:“有什么话,先让小娘子吃过了饭!” 第1138章 怎么解决 蔓娘这样一说,张春盛好歹又按捺住了。 只是看他坐立不安,欲言又止的焦躁样子,付拾一就知道他是没去想自己说的话。 等到付拾一慢条斯理吃完了饭,她才再度将自己的问题问了一遍。 这一次,张春盛终于是认真想了想。 但是张春盛更多的是疑惑:“难道小娘子半点不生气?” “生气没有任何作用。”付拾一心平气和的说,甚至还笑了笑:“我生气,着急,不就是正好让躲在暗处的杂碎高兴了?” 从前也不是没有人来拾味馆捣乱过。 但是付拾一从来没用过这样的字眼。 一时之间,张春盛都愣了一下,仿佛不敢相信一样,看住了付拾一。 付拾一耸肩:“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不是杂碎是什么?” 不仅是杂碎,而且还是禽兽不如。 张春盛“呃”了一声,表情有点呆:“小娘子打算怎么对付这个……杂碎?” 明明平时舌头跟淬了毒一样,可这会儿张春盛却觉得有点儿不适应。 付拾一摊手手:“还能怎么办?已经报官了不是吗?私底下报复是犯法的!而且万一干不过吃亏怎么办?!” 众人竟是哑口无言。 “再说了,本来过年歇一歇也没什么。正好这段时间咱们将拾味馆做个清洁大扫除,然后看看什么东西旧了,也换掉,装修什么的,也尽量调整一下,这样再开门,也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付拾一笑眯眯的往下说:“做饭馆,一定要窗明几净,看着就让人觉得这是个靠得住的店。” “不然进来一看,又破又旧,桌上全是油污,谁想留下吃饭?”付拾一伸手捏了捏苦大仇深的凛儿一把:“你说是不是?” 凛儿没吭声。 阿玫却煞有介事的点头:“是这么个道理。小娘子说得对。” 春丽也放下馒头,郑重说了句:“我听小娘子的。” 其他人慢慢的也神色松动。 最后,付拾一又说了一句:“放心,歇业几天,咱们拾味馆也不会亏多少。横竖店铺是咱们自己的,人也是自己的,养着你们吃饭,咱们撑个一年半载没问题。” 众人听她语气轻松,也忍不住的脸上明亮起来。 阿玫很懂事的拽着付拾一的衣角:“小娘子日后莫给我买糖了。我已经是个大丫鬟了。不馋嘴了。” 付拾一笑眯眯看阿玫:“是吗?我听说最近好像出了松子糖——我还说今天去买点尝尝。” 阿玫“咕嘟”的咽了口水下去,脸上却很坚决:“那小娘子买一颗,自己尝尝就行啦。” 于是付拾一不厚道的笑出声,心里又甜又软,手掌也轻轻落在阿玫头顶上:“好了,都别发愁,咱们家不缺这点钱,再说了我还有俸禄呢。而且你们忘了宫里的李郎君?回头我就邀他来吃私房菜!到时候,少说也又一匣子金子!” 这一下,众人脸上终于有了喜意:“对对对,李郎君那儿的钱还是能赚的。” 付拾一扬眉招手:“来,春盛你过来,我给你写个单子,最近你闲来无事就把这个材料给我准备上。我给李郎君做一盅古往开来都没人吃过的极品汤羹!” 张春盛的眼睛,彻底亮了。 付拾一一面将佛跳墙需要的原料说了,一面悄悄在心底松一口气:可算是安抚住了。 说完了话,付拾一也不想回衙门,干脆就道:“我回去歇一会儿。” 刚起身,猫奴就跟在付拾一身后,扭着肥屁屁跟她上楼。 付拾一看着它几乎拖地的肚子,跟它商量:“要不然,明年给你绝育?你要真是怀孕,一年一年这么生孩子,我可受不住啊——” 猫奴背都弓了起来,瞬间变成了攻击姿态:“喵呜!” 再下一刻,它还嫌不够,更是呲牙,发出了“呼呼”的气音。 付拾一赶紧告饶:“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 结果话音还没落,猫奴就已是如同利剑一样瞬间弹射出去,爆发和自己身材极度不附和的速度。 然后擦着付拾一的小腿过去,最终停在了房门处。 然后那种攻击姿态,就更加明显了。 -- 第157页 付拾一从没有见过猫奴这个样子。 来不及震惊,她就已经感觉出来一点不对劲了。 且不说猫奴的异样,关键是……空气里的那一股味道。 带着点血腥气的臭味,不大,却叫人从心底里有点作呕。 付拾一沉下脸,却没有上前的意思,然而是扶着栏杆,慢慢的往后退,嘴里更道:“猫奴,回来!” 猫奴纹丝不动,还是维持原样。 付拾一着急,怕它遇险,于是干脆大声叫喊起来:“张春盛!郑老井!拿菜刀过来!” 很快张春盛就提着两把菜刀冲了上来。 郑老井紧随其后。 方良则是后来者居上,轻声喝道:“付小娘子先退后,我打头阵!” 只见方良如同鬼魅一样上前去,一脚踹开房门的瞬间,人却飞快一侧,直接避让到了墙边上。 “咄”的一声轻响。 那是刀剁入木头的声音。 这种声音,拾味馆每一个人都很熟悉。 但是这会儿听见这种动静,却都有点儿毛骨悚然。 一把匕首,折射着寒光,半截没入木地板。一看就知道是削铁如泥的好货。 付拾一看着那匕首,莫名觉得脑袋顶有点儿凉飕飕的。 刚才如果不是猫奴示警,她就这么冒冒失失去开门的话……说不定那匕首正好扎进脑袋! 付拾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沃日!” 除了脏话,没有任何的语言能有更好的发泄情绪效果。 众人也是心惊。 方良更是皱眉:“太狠辣了。这是想要付小娘子的命。” 顿了顿,他看一眼拾味馆的众人:“你们都别动,我先进去看看。” 付拾一立刻叮嘱:“你千万小心。” 方良“嗯”一声,也不急着进去,先站在门口仔细张望了一阵子,这才转过头来:“付小娘子,叫人去衙门请郎君带人来吧。” 顿了顿,又提示一句:“可能还要通知一下刑部?” 第1139章 最好别看 方良这话一出,付拾一犹豫了一下,就忍不住上前走了两步:“里头怎么了?” 然而方良却后退一步,反倒是挡住了付拾一的目光,轻声道:“付小娘子听我的,还是别看了。”攫欝攫欝 此时张春盛和郑老井,也大概看清楚了付拾一屋里的情况。 两人瞬间脸上一阵扭曲,然后一起捂住了嘴,阵阵干呕。 付拾一心头一沉,结合之前的血腥味,脑子里瞬间就有了猜测。 更明白了为什么方良会这么说。 她很快做出了决断,然后后退一步,沉声吩咐:“谁也不要破坏现场,等着衙门的人来吧。” 将案子交给他们两个,付拾一觉得最放心。 而后,她头也不回的就往下走,直接去避嫌。 顿了顿,她又道:“这个案子,我怕是不能跟。所以我也要避嫌。” 想了一想,她再说一句:“去一趟万年县,问徐县令借人,然后请钟约寒来。再去一趟刑部,请翟老头。” 猫奴眼睛又圆又大,加上吃胖了脸也变圆了,这会儿看上去,还有点萌萌哒。 付拾一低头看它,总觉得它脸上透出了一股“快夸我快发奖金”的意思。 猫奴这会儿也收了姿态,瞬间没了凶恶的样子,扭着肥屁屁跟着付拾一下楼。 不一会儿追上了付拾一,蹭了蹭她的小腿之后,就仰头叫唤:“喵~” 一干女眷都在楼下聚集着,见付拾一下来,立刻上前来问:“怎么了?” 付拾一笑了笑,“咱们先去坐下再说。” 不过刚才这个事儿,付拾一也真是有点惊魂未定的,索性就将大胖猫抱了起来,紧紧的搂着,汲取安全感的同时,许诺:“晚上我给你单独做一条鱼!一条鲫鱼!你想要清蒸还是油炸?” 猫奴几乎被勒成了一个葫芦,并不能够回答付拾一不说,而且脸上还整个儿都是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怀里能有团毛茸茸且暖呼呼的东西,真的太能让人觉得安定了。 付拾一坐下后,喝了一大杯水,这才从那种情绪里缓过来——上一次这种情况,还是她上长安时候,差点被算计了的时候。 不坐下不行,她有点儿腿软。 待到坐下,付拾一还紧紧搂着猫奴不肯撒手。 就连珍珠两姐妹也让她们进屋去。厺厽 宝来 厺厽 最后只有蔓娘和郑老井媳妇留在外头陪付拾一。 猫奴居然也一直没反抗,最后即便付拾一松开了手,它也趴在付拾一的腿上,安静的当个暖手宝。 付拾一缓过神来之后,就让燕娘她们各自回了自己屋子,将孩子看好。 很快,李长博就过来了。 他是骑马过来的,下了马直接冲进来,尚还有点儿气喘吁吁。 刘大郎也守着。 而方良一直和郑老井在楼上。张春盛则是去各处通风报信。 李长博“嗯”了一声,随后沉声道:“今日你就去我家住下。一会儿我让人来接你过去。” 付拾一却摇头:“不行。我得留下。除辛也还在拾味馆呢——” 直到看见付拾一平安无事,他这才一下松了绷紧的背脊,心头也安定下来。 付拾一瞧见他,就立刻将情况与他说了:“有人潜入过我的屋子,还想杀死我。我们没进去破坏过现场,如今方良他们守着的。” -- 第158页 付拾一于是还是决定配合一下,假装自己是霸道总裁的小娇妻:“那好吧。” 李长博神色这才缓和几分。 “我会叫人过来。”李长博语气染上了几分强势,神色也不容反驳:“你听话!” 这幅样子,妥妥的就是霸道总裁范。 付拾一错愕片刻,厉海已经走过去了。 她盯着厉海的背影,感叹:原来厉海内里也是个暖男啊! 随后,李长博也上楼去。 厉海路过付拾一面前时,脚下微微顿了顿,然后道:“放心,今日我住这边。” 拾味馆一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是热闹非凡。 不过付拾一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多少也有点儿微妙:从前都是自己去出现场。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出现场。 不多时,翟老头和钟约寒都来了。 罗乐清他们也赶了过来。 王宁便是这个时候来的。 她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一见到付拾一就劈头问:“听说拾味馆出了事儿?你怎么样?” 就这么干等着,说实话还怪让人焦躁的。 付拾一怕要录口供,所以也就一直等着。等着的时候,难免就开始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有点吓到了她自己。 于是王宁上来就将付拾一给搂住了:“别怕,我护着你。你跟我回去!” 付拾一被勒得差点没断气。 王宁脸上明晃晃的全是关切。 付拾一摇头:“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然后瞅着王宁那副样子,忽然又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李长博会有霸道总裁范了。 嗯,学得妥妥的。 而且因为姿势缘故,她感觉自己埋在了柔软之中,格外憋闷。 几经挣扎之后,付拾一终于满脸通红的抬起头,眼神迷蒙的想:我感觉人和人的差距,真的太大了。 付拾一摇头:“还没问话。我不能走。”巘戅宝来巘戅 “叫刑部的人过去问就是!”王宁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你又不是普通人!作甚这样熬自己?” 不愧是一脉相承。 王宁说风就是雨:“这里乱糟糟的,走,先跟我去。” 她忍不住加了句:“若是他连这个都解决不了,你还嫁他作甚!” 付拾一彻底呆了。 付拾一面对如此“壕无人性”的言语,一时之间有点儿呆:我竟无言语对? “行了,跟我走!”王宁拽着付拾一就走:“你在这里,叫人怎么放心?老夫人急得都要亲自过来了!你过去叫她也安心。一切还有长博盯着呢!” 然后就这么被强行带上马车,一路回了李家。 杜太夫人的确是急得不行,一看见付拾一,立刻上来握住她的手,心疼问道:“吓到了罢?不怕不怕——” 付拾一这下是真没了半点惧怕的,哭笑不得道:“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虚惊一场罢了。” 杜太夫人双手合十:“可见就是老天保佑了!要不怎么说,好人有好报呢?” 第1140章 如何进入 这头付拾一被围了个团团转,成为了货真价实的稀世珍宝。 而那头,李长博他们正忙得不可开交。 付拾一的屋里,除了那一把匕首之外,并没有别的机关。 而屋子里,其实猛然一看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实际上,床榻上的被褥却被人动过。 被子付拾一早上起床后就叠了起来,此时却是盖在床榻上的。 猛然一看,好似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其实仔细看,却又有点儿奇怪——被子白色的边缘上,居然有一点奇怪的暗色。 而整个房间里,更是夹杂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厉海用刀把将被子一点点的挑开。 被子底下被掩盖着的,鼓鼓囊囊的一大团东西,也慢慢的显露在众人面前。 那扭在一起的肠子、比拳头还大的心脏…… 这些或是暗红色,或是粉红色,或是肉色的内脏,给人带来了无以伦比的视觉冲击效果。 厉海手上顿了顿,微微侧目一瞬,看一眼李长博,这才继续。 直到被子完全挑开,里头腥红的内脏完完全全的显露在众人面前。 李长博早就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此时拳头在袖中握紧,关节处都泛白。他盯着床榻上的血腥情景,看着被糟蹋得一塌糊涂的浅色床单,眸光锐利得犹如冰刀。 “人从何处进?”李长博沉声问了这么一句。 然而却无人能回答。 厉海扭头看了一眼窗户,然后过去,伸出头去张望。 罗乐清人在现场,可是这会儿却有点儿哆嗦,好在脑子还是挺清楚的:“不可能从前头直接过来。人穿过厨房时候,肯定会被张春盛他们看见。” 拾味馆的布局,李长博比所有人都清楚,当然也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儿。 至于后院的门,也都基本是从里头插上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管是谁,都不会上楼这件事情有防备心。 如果不是猫奴在,付拾一必然也不会停留,而是会直接推门进去—— 一想到这个,李长博就觉得浑身像是被浸在了凉水里。 整个人都是陷在了巨大的后怕中。 汗毛倒竖不说,甚至人都有点发软。 -- 第159页 从小到大,李长博鲜少能有这样恐惧的时候。 厉海很快就破了案:“应该是从那边跳过来的。” 他伸手指了指隔壁院子,除辛那边的屋顶:“两处屋顶相隔不远,稍微有点身手,就能跳过来。然后从屋顶这里翻窗进来就可。” 厉海示意李长博过来看:“这里的瓦片,松了两片。而且还碎了一片。” 这样的程度,不会是猫踩的。 “而且付小娘子的窗基本都是开着的,所以连撬窗都不必。”厉海叹一口气。 李长博声音像是凝着寒冰:“窗户是朝着自家院子开的,付小娘子没想过防备什么。” 加上冬天要用炭火,所以开窗通风也是必须。 “对方也许很熟悉拾味馆。”厉海颔首,面上罕见的不是没有表情,而是透着一股肃杀。 众人听见这句话,齐刷刷静默片刻。 李长博却很笃定:“应当是借口吃饭,过来勘察过几次。拾味馆的人,不会背叛付小娘子。” 张春盛和郑老井听见这话,便都忍不住看一眼李长博。 随后,张春盛忍不住问了句:“这些内脏,是不是就是今天门口那个死人的?” 李长博沉声说了句:“要仵作看过才能知晓。” 张春盛却道:“这些不会是猪的内脏。猪的内脏会更大一点。” 所有人都更加沉默。 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氛,在悄悄的蔓延。 钟约寒和翟老头到了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些内脏用箩筐装起来。 翟老头也信得过钟约寒,干脆自己也没动手,只在边上看着。 钟约寒十分冷静细致,将每一件脏器都仔细收好。 最后甚至他还在一堆脏器里,找到了一对眼球。 和一捧脑花。 当然,脑花已经稀碎。 有点像是付拾一做出来的豆腐脑。 期间又有不少人都吐了出来。 翟老头也脸色不大好的感叹:“这个凶手,未免太过了一些。如此心狠手辣的,我还第一次见。” 李长博看一眼刑部过来的林侍郎:“这个案子,你们打算怎么查?” 林侍郎明明官职也挺高,但是被李长博这样一问,反倒是有点儿紧张:“自然是仔细详查,不敢马虎半点。您是有什么好的建议?” “想找杀人真凶,还要从道观案查起。道观案太多尸骨,我想,必不会是一个人所为。这一次,也许是为了杀人灭口和陷害警告。”李长博皱起眉头:“付小娘子刚说了大夫的事,转天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他陡然顿住,面上越发的意味深长。 林侍郎还以为是在等着自己态度,当下连忙点头:“是是是,这一看就是有关联的。” 李长博想的却不是这个。 他的目光落在林侍郎的身上,想的却是刑部那头不知什么时候走漏了消息…… 最终,他不再言语,只转而淡淡道:“这个事情,还是尽快查吧。不然,我们长安县衙门,就无仵作可用了。” “而且逼近年关,再闹出任何事情,只会民心不稳。” 说完这话,他便看向厉海他们:“你们留下,看有什么忙可帮,我先回衙门去。” 说完这话,李长博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厉海若有所思看了几眼李长博的背影。 林侍郎干笑两声,看向厉海等人时候却并不客气:“其实刑部也不缺人手,不如你们先回去吧。” 翟老头也点点头:“只几个仵作留下就行。今儿这活不好干,还是多两个人帮忙罢。” 这个提议,林侍郎倒没反对。 而面对刑部明显排斥长安县衙门众人的态度,王二祥有点恼,差一点就冲动开口。 好在在开口之前,厉海就已经开口:“走。”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习惯听他的,王二祥等人就算心里不服气,却也只能咬牙先听话。 只是出去后,王二祥立刻就忍不住问:“咱们就这么回去了?那我们怎么跟李县令交代?李县令他说——” 厉海面无表情,声音古井无波:“走。” 第1141章 最好方法 一路回了长安县衙门,然而李长博却并不在。 王二祥他们自然是有点儿懵。 这个时候,一直没出过声的谢双繁才缓缓道:“二祥你偷偷去给付小娘子报个平安,将情况大概跟她说说。” “至于李县令,估计是进宫了。”谢双繁意味深长笑笑:“刑部靠不住,还是另寻高明才好。” 王二祥立刻道:“那还是咱们自己亲自来调查最合适!” “要避嫌。”谢双繁斜睨一眼王二祥,淡淡言道。 王二祥还要再问,厉海忍不住开口:“快去。” 于是二祥只能缩了缩脖子,一溜烟跑出县衙。 王二祥见到付拾一的时候,呆了一下。 然后对喝着糖水烤着火的付拾一期期艾艾的问:“付小娘子就没有一点想问的?”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然而没等付拾一有反应,王宁一个白眼就扔了过来:“多大个事情,至于让你如此的慌张?有话就说!” 付拾一笑眯眯给王二祥倒水递点心:“一边吃一边说。” 猫奴趴在火盆边,慢悠悠的啃着自己的油炸小鱼干——这是杜太夫人听完了事件过程之后,叫小厨房立刻现做的。 -- 第160页 如今刚凉下来,正是酥脆爽口的好时候。 王二祥越发放松下来,然后他清了清嗓子,眉飞色舞的开始说起了事情经过—— 王宁和杜太夫人两个听得认真又凝重,不由自主的将身子超前倾,仿佛能听得更加清楚。 而付拾一完全就是一脸若有所思,而且半点不耽误吃点心。 那样子看着是优哉游哉的,不过实际上,也就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多少还是有点儿食不知味。 尤其是听到一床的内脏时,她恶心的“啧”了一声:“我就算没被那匕首扎死,也得被这个恶心死。” 顿了顿,付拾一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其实我在想一个问题,那个匕首,到底是想弄死我,还是想阻拦我继续往里走,然后一屁股坐在那些内脏上——” 一个是要她命,一个是防止她被恶心死或者留下终生的心理阴影,这动机,可真是差得远了。 婆媳两人齐刷刷怒瞪付拾一:说这个作什么!!!恶心不恶心! 王二祥也一言难尽的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咳嗽一声,示意二祥:“继续说,继续说,不要停。” 王二祥接着往下说,忍不住描述一下那些内脏的样子,直把婆媳两个恶心得不要不要的。 最后说到了眼珠子和脑花时候,付拾一也有点儿绷不住,干呕了一声,然后捂着胸口,痛心疾首:“损失太大了,那张床还挺贵的。还有被褥什么的——不知道查清楚之后,能不能让凶手先给我赔偿一下……” 所有的恶心,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无语。 杜太夫人饶是见多识广,此时也忍不住呢喃:“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王宁感觉手指特别痒痒,特别想掐住某人的耳朵。她强忍着这个冲动,冲着付拾一吼:“这有什么要紧的!关键是以后都不能住那屋子了!都扔过死人了!” “死人我倒是不怕的。”付拾一老老实实的表明心迹:“我比较怕那个往我屋里扔死人的人。” 幸好不是半夜进去,然后一刀把她搞死了…… 说起这个,付拾一又有点儿纳闷:“你说他干嘛要将这些东西丢在我床上呢——这不是太费工夫了吗?爬墙那么危险,万一摔个半身不遂,多亏?” 王二祥目瞪口呆,虚弱的提醒:“付小娘子,我好像快忘了我说到哪了——” 王宁也是一脸惊呆:“我发现,你可能是真不怕。” 付拾一腼腆一笑:“其实还是挺害怕的。毕竟差一点就给我扎上了。” 想起这个,付拾一就又低头朝着猫奴温柔一笑:“猫奴你加油吃,吃完小鱼干,我明天再给你做肉松!以后你吃肉松拌饭!” 猫奴懒洋洋的回应一声:“喵~” 然后继续埋头苦干。 杜太夫人抬手揉了揉眉心,违心夸奖:“其实心大也挺好的。” 王二祥深以为然点头。 等说起了李长博进宫时候,王二祥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李县令进宫,说不定就是想亲自调查这件事情。” 付拾一立刻摇头:“不行,不能我们这边的人调查。我们这边的人不管调查出什么结果,都不能让其他人心服口服。反而到时候有理说不清。” 王二祥呆呆的:“那还能交给谁?刑部那个态度,我觉得说不好他们要糊弄过去——” “别说糊弄过去,就是怀疑我也是有可能的。”付拾一冷静道:“别忘了,其实你仔细想想,这一切也有可能是我自编自导自演的。” 王二祥一下子被这个阴谋论给惊得张大了嘴巴。 然后他狐疑的看向付拾一:付小娘子有这样打的本事吗? 付拾一耸肩:我哪知道? 王宁和杜太夫人却都一脸沉思。 良久,杜太夫人轻声道:“或许,那背后的人,未必不是这个心思呢?” 付拾一点点头:“其实我也觉得像。” 她接着往下分析:“毕竟,整个长安有能力做到这个事情的,其实人还真不多。而我恰好是最有名那一个。最关键的是,尸体是在拾味馆门口被发现的,而尸体内脏是在我床上被发现的。” “这样一看,我除了没动机之外,其他的都占全了。” 付拾一忍不住乐了:“这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一个帽子啊。” 她做了个戴帽子的举动,还主动配音“duang~”—— 甚至还在虚空中摸了摸:“真合适啊!” 杜太夫人和王宁目瞪口呆的同时,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渐渐的,就变成了又好气又好笑。 王二祥震惊的问:“那付小娘子就没想想,你打算怎么脱身吗?” 付拾一眨眼睛:“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唯一的路,就是等着。哪怕真有人冤枉我,我也只能等着。” “放心,李县令不是搬救兵去了吗?”付拾一笑眯眯:“我大概猜到了他要招谁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在真相大白之前,我就吃吃喝喝吧。” 她低头问猫奴:“是吧猫奴!” 猫奴看都不看她,只是甩了甩尾巴,也不知是不是表示同意。 第1142章 吃吃喝喝 付拾一说的吃吃喝喝,那绝不是简单说说。 刑部来人拜访的时候,付拾一正喝着玫瑰茶,吃着山药枣泥糕,和王宁还有杜太夫人打着斗地主。 -- 第161页 时不时屋里传来高声呼喝:“炸弹!”“三带一!”“要不起!” 外头小丫鬟们早就已经麻木了。 当然,付拾一喊得大声,但是战绩是不能看,脸上都贴满了小纸条了。 王宁也不遑多让,差不多糊了半边脸。 只有杜太夫人脸上,最干净。 花嬷嬷进来禀告,三人齐刷刷看过去,吓了花嬷嬷一跳,捂着胸口“哎哟”一声:“刑部来人了,大娘子小娘子快收拾收拾罢——” 付拾一抬手在脸上搓了两把,就将纸条全搓下来了。干干净净又是个清秀佳人。 就是动作有点儿…… 花嬷嬷噎了一下,就发现自家大娘子也是有样学样。她刚放下的手,又捂回了胸口。 杜太夫人年老持重,当然不会这么鲁莽随意,乐呵呵使唤两个小的:“来给我摘了。” 摘完了纸条儿,三人就整理一下衣裳,准备见人。 人来之前,付拾一给二位长辈行礼,笑眯眯的道谢:“多谢太夫人和伯母陪我胡闹。若不是你们,我怕是还得继续后怕呢——” 王宁斜睨她:“快收起那一套,一会儿人走了,咱们还得继续呢。” 付拾一垂眸摇头:“肯定是要将我带回去问话的。我最早估计也得明天回来了。眼下都要宵禁了。” 王宁闻言看一眼天色,登时心焦:“长博怎么还不回来!” 付拾一笑眯眯:“陛下估计将人扣住了,这也是为了李县令好。反正刑部那儿也不会将我如何。好歹还是能睡一夜的。” 王宁下意识反对:“不行!我在这里,绝不会让人把你带走!” 她有些恼怒:“我看谁敢从我李家要人!” 那样子,是真有点儿世家大族的气势的。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无奈看王宁,却也不多说,只又看一眼杜太夫人。 杜太夫人叹一口气,点头:“你想好了,就这么办罢。” “只是去配合调查,又不是要定罪了。”付拾一这个时候还居然能笑得出来,整整齐齐一片小白牙露出来,眼睛也弯弯的。 王宁只觉得自己鼻子都酸了起来。她还想反对,可是刑部人过来了,她就只能先扭开脸,冷了表情暂且压下。 刑部来的,依旧是林侍郎。 说起来也真是老熟人了。 付拾一笑眯眯打招呼:“林侍郎!” 林侍郎脸上也是带笑,态度也异常谦卑:“太夫人,夫人,付小娘子。” 杜太夫人便让人看茶。 林侍郎连忙回绝,微笑道:“此番前来却是为了公务,就不多叨扰了。” 随后他看向付拾一:“付小娘子,您请?” 付拾一站起身来,半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您请。” 春丽亦步亦趋的跟上。 林侍郎却拦住:“付小娘子跟着我们去就行了,其他人还是暂且留步罢。” 王宁一听这话终于按捺不住了,斜睨林侍郎,面若冰霜的质问:“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金尊玉贵的小娘子,身边若是无人服侍,成何体统?还是你们要避了所有耳目,做些见不得光的审讯?怕我们回头知晓,好给你们算账?” 她拿出了世家大族的傲气和风采,当真是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力。 王宁甚至冷笑一声:“罢了,既是这样,我也随着一同去吧。我还真不放心将我儿媳交与你们了。” 林侍郎万万没想到王宁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愣住。 付拾一也忍不住看一眼王宁,眼底全是小星星:卧槽,霸道总裁的护短梗吗?遭了,真的是心动的感觉!这该死的安全感爆棚了! 杜太夫人也未曾多说半句,只是似笑非笑看着林侍郎。 双方一起施压,林侍郎终于有点儿无奈,语气竟有那么一丝丝告饶的意思:“这是规矩——我们也断不会将付小娘子如何的。” 王宁始终不开口,只冷冷盯着林侍郎。 林侍郎最终还是松了口:“这样吧,还是让付小娘子的丫鬟跟着,您就在家中等消息,如何?” 王宁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颔首,笑眯眯提要求:“那您快叫丫鬟给我装一袋热水,然后再给我装点点心。半夜我要是饿了,还能有一口吃的。” 王宁“嗳”了一声,然后忙去让丫鬟办这个事儿。 转头看向林侍郎,林侍郎脸上已是一片无可奈何了。 等到走出李家大门的时候,春丽手上一个大包袱,完全就是出门旅行的节奏。 林侍郎从出了大门,脸色就垮下来。 付拾一劝他:“林侍郎大可不必如此,我定会好好配合的,吃口点心消消气?” 瞅着付拾一递过来的枣泥糕,林侍郎脸皮抽了抽:“付小娘子真是好心态。” 付拾一见他不要,就收回来,嘘一口气:“那必须的,想要活得久,心态一定要好。怄气是要不得的。” 林侍郎:……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结果付拾一见他不说话,反倒是缠上了他说话:“对了,林侍郎,翟仵作检查完了,说什么没有?” 林侍郎不吭声。 “所以现在你们是怀疑我是凶手,还是觉得是凶手要陷害我?”付拾一孜孜不倦。 林侍郎还是不吭声。 付拾一继续问:“那现在咱们去了刑部,就要立刻开始审讯吗?” -- 第162页 “审讯应该不会用刑吧?对了,我大小也有官职在身,有没有特权啊——” “审讯时候我是站着还是坐着——” 最后林侍郎忍无可忍:“付小娘子还是为自己多想想吧。就别操心那么多了——” 付拾一达成目的,明白了刑部的态度,当即也不再废话,坐好继续吃自己的点心:吃了这一顿,下一顿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了。 春丽一块点心都攥烂了,也没塞进嘴里,这胖丫头,终于有了点愁滋味。 付拾一笑话她:“你愁什么啊?点心都不好吃了?” 春丽“哇”的一声哭出来:“小娘子,我们怎么办啊!要不我们逃走吧!” 第1143章 好好说话 付拾一蒙圈了。 她看着春丽涕泪横流的样子,艰难咽下口中点心,“咱们为什么要逃啊?” 春丽明显焦虑万分:“他们肯定要折磨小娘子你了!” 付拾一嘴里的点心不香了:“那咱们也不能跑啊!又不是我做的,我这一跑,反倒是将事情给揽头上了!” 春丽更加焦虑:“那怎么办啊——” 一直没吭声的林侍郎终于忍无可忍:“付小娘子还是谨言慎行得好!” 付拾一安抚看他:“放心我不会跑的。” “也不可说如此的话!”林侍郎渐有抓狂之势。 付拾一敷衍点头:“好好好,吃点心吗?” 林侍郎胡子乱颤:“不吃!” 春丽焉头巴脑的抱着包袱,一点精神也没有。 付拾一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宽慰:“好了好了,别怕。还有李县令在呢。李县令肯定来救我们!” 林侍郎再一次发声:“只是问个话!” 春丽顶着“你骗人”的表情指控:“那为什么非要去刑部问?” 付拾一头一次发现,春丽还是怪可爱的。平日里像是个饭桶,憨乎乎的,但是这个时候,脑子还挺好用? 林侍郎气得摔袖子:“我不与你胡搅蛮缠!” 付拾一按住也要火大的春丽,哭笑不得:“春丽你听话!乖乖吃点心!” 春丽却幽幽的盯着付拾一,盯得她心里头发毛了之后,这才嘀咕一句:“我吃不下了……” 付拾一:……好吧。 一路到了刑部,付拾一就直接被带去问话。 春丽背着大包袱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自己跟丢了。 这次问话的,居然是刑部的尚书。 刑部尚书如今换了人,付拾一还没见过呢,此时见了发现还挺年轻,四十顶天了,当下就笑着招呼:“久仰阁下大名,却没想到第一次见居然是在这种情景下。” 结果刑部尚书居然反问一句:“哦?付小娘子知晓我?我叫什么?” 刑部尚书似笑非笑。 付拾一和他大眼瞪小眼,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说好的套路呢?为什么不按套路来呢? 然而刑部尚书显然没有主动结束这个尴尬局面的想法,反倒是一直微笑等着。 付拾一无奈,也只能尴尬一笑:“这不是客气两句么——” 刑部尚书点点头:“付小娘子无需如此客气,既是办案,自是要大公无私,我姓刘名声。” 付拾一点点头:“刘尚书有话只管问吧。” 刘尚书这个态度,她觉得也没必要废话,直奔主题最合适。 刘声微笑,问出来的话却没有半点温和味道:“付小娘子不若解释一下,尸体内脏是怎么到了你的闺房?” 付拾一虽然熟悉问话套路,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呛了一句回去:“这个事儿您问我?这不是该刑部去调查吗?我也差点死了,我还没问您到底是谁干的呢?” 这样问,分明就真当她是凶手了! 刘声声音略沉:“我们在你屋中,找到了一把带血小刀,还有几张血帕子。我们也看过窗户,窗户虽然瓦片脱落,但不足说明什么,更何况没有半点血迹。若是他人带来,怎会没有血迹滴落?” “再则,拾味馆中那么多人,若真有人这么干,怎会没有人看见?”刘声盯住了付拾一,面带不善:“翟仵作看过尸体,说了句话让我记忆深刻。” 付拾一面不改色和刘声对视:“他说什么?” 刘声缓缓开口:“他说,这样的手法,恐怕只有付小娘子能比肩。” “我问他,凶手可能会是什么行当的人,怎会做到这个地步。他说,极有可能是仵作。” 刘声没继续说下去,反倒是盯着付拾一似笑非笑。 付拾一歪头,看着刘声也微笑:“所以整个长安城里,是仵作,又有这个技术的人,只有我一个。所以刘尚书怀疑我,也是十分合情合理——” 她顿了顿,继续微笑往下说:“那您考虑下,我是什么时候弄的呢?我为什么要杀人呢?作案动机,作案条件,我哪一样符合呢?” 刘声轻喝:“正因我们无从得知,所以才要问你!你若老实交代,我尚可替你求情!若你不老实交代,那就休怪我不顾念旧情!” 付拾一吓了一跳,警惕的看刘声:“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我们什么时候有旧情了!” 说完这话,她撇撇嘴,小声嘀咕:“我可不敢和你这样的人有旧情,搞不好又要被冤枉。” 刘声微微眯起眼睛:“看来付小娘子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 第163页 付拾一扬眉,十分的不买账:“不好意思,我不喝酒。不管敬酒罚酒,我都不喝。” 刘声脸彻底沉下来,活脱脱像是锅底。 随后就看一眼旁边的林侍郎:“林侍郎,将匿名信取来!” 付拾一扬眉:哟呵,还有匿名信?这可够齐全的。 林侍郎果然就从证物盒里取出一封信,给付拾一看之前,特地解释一遍:“信是被直接让人送来的,大庭广众之下,有目共睹,并非作伪。” “这信上说,付小娘子的师门,便是从前这道观白骨案的始作俑者。不然,何以解释付小娘子的精湛技术?付小娘子来长安,一来是为了将师门发扬光大,二来是为了寻找当年知晓内情的人,一一灭口。” “之所以付小娘子要杀了吴古,是因为他替你杀了那老观主。” “你见事情不对,很可能要败露白骨,所以提前布局,杀了老观主。吴古在死前一段时间,醉心研究解剖,技术便是你传授!而这就是让他杀人的报酬!然而你知晓有人怀疑吴古时,所以就动了杀心!” 林侍郎一脸抱歉:“信上写得合情合理。还举了证据。” 付拾一就着林侍郎的手看完了信上内容,不由得感慨:“还真是有理有据。不过,我每天身边都有人,我是什么时候和吴古大夫接触的?难道我会分身术?” 刘声言简意赅:“你身边的人,或许都愿意为了你撒谎呢?就连李县令,不也是冲动进宫去,如今被陛下呵斥,禁足反省?” 他说这话时候,嘴角隐约露出一丝笑来。 第1144章 面壁思过 这个结果,和付拾一预料的结果,是一模一样。 李长博想要换人来调查这个事情,但是陛下就算心里同意,也绝不可能轻易答应。 毕竟,还有不少人会反对呢。 付拾一看向刘声,笑着扬眉:“那又如何?事实就是事实,总不能颠倒黑白。我没做过,我不认罪。” “若你对我用刑,只会是屈打成招。”付拾一耸肩摊手,一脸的无奈:“而且今天太晚了,我困了,要不先安排一个房间,我睡一觉?” 刘声轻哼:“这么说来,付小娘子还是不死心了。” 付拾一反问他:“可是我为什么要死心呢?还是这一个晚上,刘尚书等不起?” 这话也不知是不是戳到了刘声的痛脚,刘声一下脸色彻底阴沉,盯着付拾一看了半晌,然后才冷冷的说了句:“罢了,多等一日又如何?” 随后就让人将付拾一送入天牢——临走前,他还假惺惺道:“付小娘子便忍耐一二,刑部只有这样的地方。比不得县衙舒适。若是半夜听见什么动静,也别吓破了胆子。” 付拾一诚恳道:“没事,我相信我肯定不会怕。” 只是没想到,付拾一到了牢里,居然还碰上了一个老熟人。 南屏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见付拾一,当场也愣住。 两人隔着栏杆面面相觑,然后付拾一感叹一句:“可真是太神奇了。” 她本来想问一句“你最近过得好不好”,不过想着都到了这里,肯定过得不好。 于是她就将话咽下去,上下打量南屏。 这也过去不算久,南屏已经瘦了一大圈。 而面对付拾一的感慨,南屏也是刹那就红了眼眶。 她将手从栏杆缝隙里伸过来,抓住付拾一的手,揉了揉眼睛,将情绪压下去后,就问付拾一:“付小娘子怎么被关进来了?” 付拾一无奈道:“被算计了。” 南屏有点儿着急:“那怎么办?李县令难道就没想想办法?” “他肯定在想办法,所以要给他一点时间。”付拾一自己是半点不着急,笑眯眯看南屏,问她:“你饿不饿?咱们一起吃点点心?” 春丽已经麻利的将包袱打开,然后把里头被褥拿出来先给付拾一铺上,又将水囊和点心都摆出来。 直接摆了好大一桌不说,最后还掏出了小巧精致的油灯来—— 付拾一在惊呆的同时,又有点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春丽的包袱那么大呢! 春丽偏偏还泪眼汪汪的看付拾一:“小娘子受委屈了。” 付拾一摇头,喃喃道:“不委屈,不委屈。” 除了阴冷点,没有厕所之外,其实真的已经没有任何缺点了。 南屏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 付拾一看着南屏这样,就怪不好意思,于是打破沉默,轻声问她:“你的案子怎么判的?” 南屏低下头去:“徒三年。过完了年,就出发了。” 付拾一点头:“三年很快过去,以后别这么冲动了。任何事情,都不应该去损害他人生命健康。” 南屏点头苦笑:“我知道。受过这一次教训了,我是真的知错了。” “嗯,那你家里那边,还好吗?”付拾一小心问了句,这个世道女子活着太艰难,如果因为这个事情,南屏被家中放弃,以后不再管她,也并不是好事。如果真是这样,还要早做打算才好。 对于付拾一的关切,南屏也没隐瞒,一五一十的回答了:“也没什么,就是家里说,以后不让我回长安了。三年之后,会让人直接送我去黔南,会在那边给我定个亲事。若是没有合适的亲事,就让我去道观修行。” -- 第164页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笑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到时候,我吃斋,抄经,好好赎罪。” 付拾一不知该说什么。 赎罪?这样的赎罪,其实又有什么用呢?一条生命也不能死而复生。就算真有来世,可来世那个人,还是现在这个人吗? 可看着南屏这个样子,付拾一也觉得她是真的后悔的。 最后,付拾一就只道:“我觉得抄经没什么用。真觉得想弥补,就多做点好事吧。伤害了一条生命,也只能用挽救生命去赎罪。” 南屏微微一愣,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点点头:“如果有机会,日后去和瑗娘父母好好道个歉。” 南屏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她捂着脸哭出声,一面哭一面答应。 “那崔六郎呢?”付拾一看她哭得厉害,于是就赶紧岔开了话题。 这一下,南屏就尴尬在那儿,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良久才怅然的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他对我……也是有些埋怨的。他觉得我不该那样做。” 南屏苦笑出声:“其实我也觉得不该那样做。可我当时也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的……” 付拾一再明白不过,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宽慰:“嗨,人活在这个世上,谁还没有个年少冲动的时候?再说了,那时候你也觉得,那是为了你心爱的人——” 南屏“刷”的红了脸。 付拾一往她手心里塞了帕子:“擦擦脸,这有什么。谁年少时候还没喜欢过一两个少年郎呢?崔六郎还是挺好看的。” 南屏的脸彻底成了猴屁股。 良久,她又哼哼了一句:“不过,他还是跟我说了谢谢。还说,他会尽力等着我——” 说完这话,南屏又怅然了。 谁都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再有交集的。 南屏不会再回长安。 崔六郎也不会离开长安。更等不了三年。 付拾一看南屏都明白,于是就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谁年少时候还没遇到过几个爱而不得呢?” 听付拾一说了这么几次这话,南屏忍不住好奇的问:“那这么说来,付小娘子在遇到李县令之前,也遇到过好几个爱而不得?也喜欢过好几个好看的少年郎?” 付拾一脸上表情顿时尴尬得几乎裂开——我要告诉她我遇到李县令才开窍的,她肯定就不信我讲的话了…… 春丽听了半天,这会儿也忍不住问了句:“小娘子,你真的喜欢上了李县令之外的郎君吗?” 第1145章 谁来接我 付拾一立刻摇头,否认三连:“这怎么可能?我绝对没有!世上没人能超越李县令!” 春丽点点头,低头啃一口点心:“哦!” 南屏明明心头苦闷,这会儿也被“扑哧”逗笑了,故意还取笑她:“付小娘子这话该让李县令听听。” 付拾一正义凛然:“听不听都是这样的!” 南屏笑得更厉害。 笑过了,她才叹息一声:“可惜却是没法看你们大婚了。” 付拾一想了想,转头去包袱里摸索一番,找出两块红豆糕,塞给南屏:“那你就当提前吃我们喜饼了。” 南屏看着手里两块糕,一愣一愣的。 付拾一笑眯眯:“你的祝福是真心实意的,我请你分享喜悦也是真心实意的,就不用管是在哪里是什么时候了。” 南屏想想也是,低头狠狠咬了一大口糕,强忍着眼泪,灿烂笑一下:“好。” 糕是甜的,她心里却有点儿发苦。羡慕的滋味,如同滋生的藤蔓,将四肢百骸缠绕起来,紧紧箍住。 付拾一看不见南屏的脸,却看得见她肩膀都轻颤。她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南屏的肩膀。 这一夜,最终还是过去了。 付拾一和南屏聊了半夜,几乎一直都是南屏在说,付拾一想着。 半夜也不是没人哭号,甚至还有人甩着皮鞭过来巡逻,不过付拾一半点不慌,只当没听见。 而南屏更是底气十足,人一过来,就竖着眉头轻喝:“没听见说话么?” 兵丁也就老老实实的走了——南屏家里估计是没少找关系,所以看得出来,南屏在这里,除了没有自由,其他方面过得也还算好。 天光乍破,南屏怅然住口,幽幽的叹气:“若是早些时候,认识付小娘子就好了。” 付拾一笑眯眯:“现在也不晚,若有机会,你给我写信,我给你回。以后嫁出去了,也可以书信来往。” 南屏顿时眼睛亮起来:“好,那我一定给你写信。” 又过一会儿,南屏家里送来了热腾腾的早食。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有点儿感叹:果然世界是分等级的。 不过就此来看,南屏家里倒是没不管她,也不舍得让她真受太大的罪——许多犯人,在进来之后,因没钱打点,会被折磨。 这些衙役手段十分多。 长安县衙门因为李长博的缘故,已算是十分好的地方了。可进去的犯人,但凡家里有点条件,都会上下打点一下。 南屏自然是招呼付拾一一起吃。 结果付拾一刚拿起筷子,王宁居然也叫人来送饭了。 领头的居然还是王宁自己——王宁一身圆领袍,打扮得干脆又爽利。 她一边走一遍搓手,显然是冷得够呛。 -- 第165页 见着了付拾一,就先上下打量一番,见付拾一的确是没受罪,这才点点头:“还算可以,没受罪。” 付拾一笑眯眯:“那肯定的。毕竟我大小也是有个官职呢。而且李县令的面子也得给,李家的面子也不能不顾——” 王宁更满意了。指挥丫鬟将早点摆在桌上,然后自己也坐下来:“来来来,一起吃。” 付拾一朝着南屏笑了笑,而后去王宁对面坐下,看着王宁耳朵都冻得有点通红的样子,不由得有点儿感动,甚至都出了鼻音:“您也没吃呢?” “刚才没胃口。”王宁傲娇的点了点下巴,居高临下扫了一眼桌上的早饭:“不爱吃就告诉我,我叫人另做了送来。” 付拾一瞅着小馄饨,白米粥,包子和饺子,各色小菜,登时破涕为笑:“您肯定问过拾味馆的人了。” 都是她喜欢吃的。 王宁还是那副傲然的模样,而且根本不接这话:“喜欢就都吃了。” 付拾一笑得更厉害。 南屏在旁边看着,再一次由衷羡慕。 付拾一其实不怎么饿,但是也许因为王宁的缘故,胃口就很好。 王宁也是真饿,吃得也不少。 只不过还没吃完饭,就又来了人。 这一次来的是李长博。 李长博本来是步伐匆匆,一脸焦急和关切的。 但是这些表情都在看见牢里快站不下人的情景后,彻底化成了惊愕。 他顿在那儿,盯住了王宁,眼睛说实话都有点儿瞪大了。 付拾一一眼就看见了李长博,登时热情招手:“李县令你来啦!快坐快坐!” 她的声音都透着兴高采烈,好歹让李长博的心里多了一丝丝的宽慰。 李长博今日仪容不太好。 看得出来应该是几乎一夜没睡,胡子都长出来一层,下巴都覆上了一层青色。 就连他从来没有褶皱的衣衫,如今也是多了一些褶皱。 关键是没换衣裳——一般来说,李长博很少连着两天不换衣裳的。 不过,这样的李长博可半点不显得邋遢,反而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诱惑力—— 付拾一赶紧眼观鼻鼻观心,深深觉得自己在王宁面前肖想她儿子有点儿罪孽。 尤其是王宁还对她那么好…… 李长博此时也看了一眼王宁,语气略带无奈:“阿娘。” 不管谁来听,都觉得这一声“阿娘”透出一股浓浓的复杂。 王宁扬眉:“怎么,不欢迎我?还是觉得我不该来?”不孝子! 李长博语气更加哀怨:“没有。阿娘能来护着付小娘子,我心中甚为感激。” 王宁轻哼一声:“谅你也不敢不识趣。” 顿了顿,也不废话,直接问起正事儿:“事情解决了吗?” “徐县令已在刑部交涉了。”李长博这头说着话,眼睛却止不住的朝着付拾一身上看。 付拾一也眼巴巴的看李长博:李县令昨日必没睡好,黑眼圈都冒出来了。 王宁还有点儿不放心:“这位徐县令靠谱么?那拾一现在怎么办?” 李长博实诚道:“不太靠谱,不过这事儿陛下盯着,他必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付小娘子现在暂且还要委屈走一趟,若是说明白了,就能回家了。” 听到了这话,王宁登时就露出了几分满意来:“还算你办得不错。” 李长博愕然脸,恍惚的想:阿娘好像从来没这么夸过我?! 第1146章 事情经过 徐坤很快办完了交接手续。 刘声盯着徐坤,淡淡提醒:“徐县令没必要蹚浑水。” 徐坤苦着脸哭诉:“那这不是陛下的意思吗?我哪能违背陛下的旨意?” 刘声愕然:“不是徐县令自己主动进宫请命吗?” 徐坤一口否定:“那哪能呢?我这分明是进宫去看妹妹!结果碰上了这个事情!刘尚书你说我倒霉不倒霉!” 面对徐坤如此态度,刘声最后只冷笑一声,斜睨徐坤,不留情面的生硬道:“反正你衡量清楚,道观白骨案,若是告破,是如何的功绩?若放跑了真凶,以后又该有多少人被害?” 徐坤一顿敷衍的附和,恰好他的小厮也来回禀说已经将付拾一带上马车,于是他就赶紧告辞。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付拾一还是上了县衙的马车。 徐坤也上了这一辆车。 上车之后,徐坤也是上下一顿打量付拾一:“付小娘子没受罪吧?” 付拾一按着吃得略撑的肚子,心虚道:“没受罪。” 徐坤点点头:“没事,你到了我那儿,就跟到了长安县衙门一样,都是自家人,好说话。” 顿了顿,他就将心里话问了出来:“付小娘子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你真没做这样的事情吧?” 付拾一只问了徐坤一个问题:“你觉得,如果我做这种事情,我会把我自己的家弄成那个样子?” 徐坤一拍大腿,神色激动:“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付小娘子!那刘尚书比我还糊涂!” 对于这个吐槽,付拾一表示只能无言以对。 “付小娘子放心!”徐坤一脸的义正言辞:“我一定会和李县令一起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让福小娘受半点委屈!” 付拾一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徐县令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半点是没觉得他自己能查出来案子! -- 第166页 一路到了万年县,付拾一才发现徐双鱼他们都在这里等着自己了。 刚下马车,她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面对大家七嘴八舌的关心,被吵得脑瓜子嗡嗡嗡的付拾一,陡然发现:人缘太好了也不好啊! 不过很快李长博就上前来,将付拾一带进了衙门去,又催促徐坤快点办案。 徐坤这会是以李长博马首是瞻,当即就叫人准备,然后开始问案。 付拾一只需要原原本本的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说一遍。 而后还提出了两个疑点:“刑部怀疑我是杀人凶手,但实际上,只需查明死者死亡时候,我在做什么就可。只要时间对不上,就能证明人不是我杀的。” 她回想了一下尸体的情况:“毕竟是经过放血处理,而且进行了分割,尸斑会比较不明显。那天的肉很新鲜……最早不会超过前一日傍晚。” “前一日下午我在处理弃婴案,而后直接回的拾味馆,当时还有不少顾客能证明。而后我就与李县令他们一同吃的饭,再然后就是睡觉。” “拾味馆不是第一作案现场,而当时李县令离开时间几乎是临近宵禁,我也不可能再去别处杀人。” 付拾一有条有理的分析完,就看徐坤:“徐县令您看呢?” 徐坤点点头,一脸赞同:“那这么说来,应该不是你。” “不过匿名信——”徐坤将匿名信递给李长博:“李县令看看匿名信。” 李长博飞快将匿名信扫了一遍,而后冷笑:“一派胡言!” 付拾一也知道信上内容,此时也无需抬杠,都是自己人,她也就心平气和的分析:“信上内容看似合情合理,但其实透出了个消息。” “这个人对我,其实也不是那么了解。”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李县令最清楚,我的背景,其实一查就知。无所谓什么师从何人,更没有祖上来过长安。” 她一说这个事情,李长博自己倒是垂下眼眸来,不自然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头。 当初,刚遇到了付拾一时,他是叫人去调查过付拾一的。 那个时候他万万没想到,会和付拾一最后发展成这样…… 要是早知道,他就真不办这个事儿了。 李长博握拳掩唇,咳嗽两声,岔开了话题:“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什么?” 付拾一似笑非笑看李长博。 李长博不看付拾一,面上看似淡定从容,可没过多久,脸上却有点儿淡淡的红起来。 付拾一这才心满意足往下说:“信上说,我来长安,一是为了将师门发扬光大,二是为了将当年知情的人一一灭口。” “那他是真不了解我。”付拾一咧嘴一笑:“我来长安城,分明是为了查明当年的付家案。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将师门发扬光大。更不是为了将知情人灭口。”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真是我的师门,可这个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阿耶已经是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当年事情又不是我做的。这个事情,与我何干?我犯得着冒险?” 付拾一笑眯眯的评价:“捏造这个事情,就是他不了解我了。比起报仇,我有那功夫,还不如想着怎么赚钱呢。” 听着这话,李长博面上忍不住抽了抽:付小娘子这说的,真是大实话…… 徐坤听得也是连连点头:“可不是么!就算真无聊,那么多事儿不能干?付小娘子不会这么无聊的。” 付拾一对着徐坤咧嘴一笑:“是啊。而且如果真是我要做这个事情,必是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的。尸体我也有把握处理得一干二净。” 徐坤看着付拾一白森森的牙,打了个哆嗦:“怎,怎么处理?” 付拾一继续笑:“譬如包成人肉蒸饼?譬如喂狗?再譬如,伪装成意外死亡?” 本来前两个已经听得徐坤瑟瑟发抖了,结果第三个一下子就让他又有点儿茫然。 李长博看出付拾一这是故意吓唬徐坤,当即无奈咳嗽:“好了,只说与案情有关的。” “哦。”付拾一颇有点儿意犹未尽的住了口,然后看一眼李长博,轻声道:“翟仵作也说,他觉得这个事情,很有可能是仵作干的。” “而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些被剔出来的骨头,都在哪里呢?” 第1147章 先回家去 这个问题,不管是李长博,还是徐坤,都有同样的疑惑。 李长博轻声道:“我其实在想一个问题,你说那些骨头,到底是肉腐了,还是……” 徐坤猛烈哆嗦了一下,失声惊呼:“那太吓人了吧!” 付拾一则是陷入了沉思。 李长博皱眉:“可惜现在没法看到那些骨头了。” 付拾一摇头:“也不是没机会,就是要冒险。别忘了,翟老头——” 徐坤翻了个白眼:“你差点没给人气死了,这个事情他肯定不会帮你的。” “翟升呢?”付拾一坏笑:“让翟升去跟他爹提一提?” 徐坤目瞪口呆,彻底没话说了。好半晌默默的伸出个大拇指来。 李长博颔首:“不失为一个办法。其实或许可以让翟升亲自去看一眼。” 付拾一想了一想,点头:“这个也靠谱。那我一会儿给他叮嘱两句。让他仔细看看骨头上,有没有明显的划痕和剐蹭痕迹。” -- 第167页 如果真是为了练手剥骨头,那么最开始时候,失误是在所难免的。 徐坤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良久感叹一句:“跟着你们办案真是刺激,都是这些案子……” 他小声商量:“下次能别拖我下水了?我昨日正和舞姬探讨琵琶曲呢——” 付拾一斜睨他:“徐县令啊,你这可不是好官的做派啊!” 徐坤义正言辞:“只是探讨琵琶曲!” 付拾一贼兮兮的冲徐坤笑。 徐坤头皮发炸。 结果拦着付拾一的却是李长博:“偏题了,还说案子来。” 付拾一单手撑住脸:“除了骨头我想不通,我还想不通到底是谁要针对我。我仔细想过,我的仇家,没几个啊——” “如果是王家,王家肯定早就这么干了。如果是哪一个案子的事情,那他们有这个技术,也不至于被我破了案——” 李长博哭笑不得:“看来在牢里没白呆。” 付拾一悄悄嘀咕:当然了,难不成我真是过去吃点心的?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其实我觉得,恐怕是对方不想你再继续调查这个事情。” “其他的仵作,未必能调查出真正的情况。” 徐坤一听这话,也立刻点头附和。 付拾一微囧:“那也太大费周章了。关键是他都不怕我们反倒是查出了这个事情?” 李长博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则反问李长博:“你和陛下说几天破案?” 李长博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徐坤苦着脸:“到时候要破不了案,李县令就得辞官。我也要跟着受牵连——”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倒是一脸平静淡然。 徐坤很快就打起精神来,神秘兮兮的和付拾一道:“不过你知道,咱们若是查出来了,能得多大好处吗?那刘尚书,怕是要换人!” 付拾一扬眉:“刘尚书这么不行的?” 李长博斜睨付拾一: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好了,既没你什么事儿,你且先回去休息一二。”他言简意赅:“查案子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一切有我和徐县令。”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的下巴,本想让他也先回去休息一下,结果李长博十分有先见之明的打断了:“我昨日在宫中有眯了一会儿。” 于是付拾一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她看李长博一眼,轻声道:“那你们有任何事情,叫人来跟我说一声。” 然后付拾一就起身打算走。 李长博也起身送了出来。 徐坤这个时候就很机智了,他飞快站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我去更个衣。” 这分明就是给他们腾地方,让他们两个好有机会说说话。 他一走,付拾一立刻看向李长博,悄悄问:“昨天陛下为什么留你在宫里?” “陛下的意思,先让刑部查。”李长博神色凝重:“毕竟按照规矩,应当是如此才好。但是……我不放心。刘声这个人,名声不是特别好。” 付拾一伸手摸了摸李长博的鬓角:“你受罪了。” “本就是我应当做的。”李长博伸手抓住了付拾一的手指,怜惜的摩挲了一下:“这个事情,付小娘子受罪了才是。” 顿了顿,他又柔声问:“昨天吓到了?” “嗯。”付拾一老实点头:“还是吓到了。一想到那刀差点扎着我,我就有点儿后怕。毕竟花容月貌的,万一毁了容,嫁不出去怎么办——” 李长博没忍住笑了。 笑过了,又摩挲一下付拾一的手指尖:“不会的,就算付小娘子毁了容,我也一定会从一而终,绝不会半途悔婚。”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李长博顿了片刻后居然又补上一句:“付小娘子同样也不能半途悔婚,不论发生什么。” 付拾一歪头看他,总觉得他是在给他自己加保险。于是就坏笑摇头:“那不行,万一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还不能反悔,那得多餐啊。” 李长博的柔情蜜意一下就僵在了脸上:为什么我有一种对牛弹琴的错觉? 心里那样想着,面上他却坚决道:“付小娘子放心。绝不会的。” “那可不一定。”付拾一一本正经说出那句名言:“任何誓言在当时,都是真心实意的,但是等到违背誓言的时候,也是真的。” 所以誓言听听就好,不必太当真。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李长博面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委屈。 付拾一笑眯眯拍了拍他:“但是李县令如果没变心,我肯定也不会反悔的。毕竟我那么喜欢李县令——” 说完这话,付拾一踮起脚尖,偷偷亲了亲他泛着青色的下巴,然后转头就跑。 一面跑,一面还为偷香成功而得意。 而李长博站在原地,反应了足足两个呼吸,这才抬起手来,轻轻的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那种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 而那句“喜欢”,也仿佛还在耳边。 他情不自禁的,就让嘴角泛起了笑,而心里头的委屈,也瞬间化成了一丝丝的甜蜜。 他甜甜蜜蜜的想:付小娘子虽然与众不同了点,但是自己也同样十分……喜爱,所以绝不会变心的。 第1148章 前来拜访 -- 第168页 因为有方良跟着,所以付拾一半点不用担心再遇到什么,于是就先回的拾味馆。 付拾一这头回去,简直是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被团团围住不说,还被嘘寒问暖。 其实明明不过是一夜不见而已。 除辛特地请付拾一过去一趟。 付拾一一进去,就抱着旺旺先仔细看了看:“好像已经和刚生出来时候有点不一样了。” 除辛满面温柔:“是啊,长得可真快。” 随后付拾一又看了看弃婴,轻叹一声:“看来他是真不会被要回去了。” 除辛也跟着叹气:“他挺乖的,就是命苦了点。” 付拾一问除辛:“咱们要不然给他起个名字吧?总不能一直不知叫什么。” 除辛问付拾一:“你觉得叫什么?”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就有了合适的主意:“要不就叫小路?路边捡来的——” 除辛顿了一下:“也算……合适吧。” 她咳嗽一声,补充道:“叫个贱名也挺好,这样好养活。” 说完了这个事儿,她指挥付拾一:“你将我妆盒打开,里头用红纸包的那一包,是麻痹散。” “真要有什么的时候,你就拿出来用。”除辛言简意赅:“也算能防身。而且不管是吸进去,还是吃进去,或者抹在伤口上,都管用。” 付拾一悄悄问她:“不会伤人性命吧?” 除辛沉默了一下下,眼神有点儿不太确定:“大概……量还是不能太多吧?” 这样一说,付拾一也沉默了:看来杀伤力应该是不小的。 不过付拾一最后还是收在了随身带的小包里。 而后两人说起了小路的事情。 小路的情况挺好的,逐渐平稳,就要考虑手术的事情了。 “别的都能拖,这个怕是拖不得——”除辛叹息,“如果真要做,就早点做了?” 付拾一摇头:“他现在还没满月,至少等到满月再说。其实如果能的话,最好等到周岁——” “等到满月倒是可以。可再拖下去,我怕反而会增加危险。”除辛轻声解释:“他有心疾。就像是你说的,这样的身体,对它来说,应该是有些负担太大。” 又顿了顿,她忧心忡忡的看一眼付拾一:“今日白大夫又过来看了小路,他还是觉得应该早点手术。” “若真一开始就没有希望,其实拖得越久,反倒是越伤心。”除辛伸手拍了拍付拾一,轻声的劝:“我知道如果不成功你一定很伤心。但是……总归是要面对的。趁着他现在什么都不懂得,就将手术做了,比以后再做好些。” 付拾一低下头,看小路睡得安安静静的样子。 然后叹一口气:“我何尝不知……但是他太小了,万一——” “迟早都是要面对的。”除辛说出事实,“付小娘子,心软没有用。” 付拾一抿着唇,半点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事情,她当然也是知道的。 可怎么说呢?道理大家都明白,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 付拾一垂下眼眸:“白大夫过来说了什么?” “他就是来看了看小路的情况,说,他将手术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除辛看一眼付拾一,然后再叹道:“白大夫虽然想法与你不同,但是他的确是医术极好。” 付拾一叹息:“我明白。就是有点无法做决定。” 除辛建议:“你这样的态度,真做手术时候,我觉得最好不要动刀。” 付拾一也明白自己问题:面对小路,她心不静,做不到无动于衷,自然刀也就不稳。 这个时候刀不稳,那就是要命了。 “我琢磨琢磨。”付拾一说了句,而后站起身来:“不过这几天你尽量照顾好他。手术之前,一定不能感冒受凉,更不能有其他病症。” 除辛点头:“我有分寸。” 随后她抬头看付拾一:“那你和白大夫——” “若是决定好了,肯定是要问他的。不过现在还是别说话了。他那人比我还小心眼儿呢——”付拾一悄悄撇撇嘴:“昨日都不肯见我了。” 除辛揉了揉眉心:“白大夫的脾气,是有些古怪。听说他无儿无女,妻子早年生病去了后,他也没续弦,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 付拾一明白除辛的意思,于是就笑着扑上去掐她的脸:“得了吧,你这话说得,好像人家一个人过日子都是怪癖孤寡一样!人家也有过得开开心心的!” 除辛挠付拾一的痒:“又没说你,你气什么?” 付拾一“哼”一声,“我替其他人打抱不平!” 闹了一阵子,最后还是两小的不知谁先哭出来,两人这才作罢。 然后付拾一丢下除辛手忙脚乱,逃之夭夭。 随后付拾一去了李家那边。 杜太夫人上下将付拾一打量一遍:“还行。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付拾一笑嘻嘻:“那肯定不能缺尾巴少胳膊的,不然您去要人,他们可不得自杀谢罪了?” 王宁轻哼:“那是自然,李家好歹还是有些面子的。” 然后付拾一就被强行按着去睡觉。 她前脚走了,王宁就忧心忡忡的看杜太夫人:“这个事情,我怕不是那么轻易能完的。” “怕什么?”杜太夫人斜睨王宁,然后再轻哼一声:“难不成长博就这么无用,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 -- 第169页 王宁愣了一下,仔细衡量后,这才满意了:“那行吧,那我就不操心了。” “从前也没见你这么上心。”杜太夫人奇怪的看王宁,似笑非笑。 王宁笑一笑,然后才叹一口气:“说来也怪。原本我是真瞧不上,可也不知怎么的就慢慢变了。” “其他两个,虽然是尊敬我,可到底少了几分亲近。遇到事儿时,虽然也是要倾力相助,可托付给底下人去办就是了。拾一则不同。我本不想多管,可一想到她连个亲眷都没有,又那样与我亲近,每日贴心得很,真出什么事儿,以后上哪里找那么亲近的人去?” 杜太夫人笑骂一句:“这就是偏心了。” 顿了顿,又道:“可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这亲近不亲近,可不只是看尊敬二字。她啊,总能叫我觉得,这怕是亲孙女也不过如此。” 第1149章 死因成迷 付十一一觉就睡到了天黑透。 李长博都已经回来了。 方良就在外头等着,知道她醒了,立刻就请她过去。 付十一这才知道李长博和钟约寒徐双鱼都在等着自己。 她有点儿无奈:“既然都等着我,怎么就不叫醒我呢?” 方良一面替付十一提着灯笼照路,一面咧嘴笑着解释:“郎君这是心疼付小娘子,知道昨天夜里,小娘子在刑部的牢里肯定没睡好。” 付十一笑看方良:“回头应该叫你们家郎君给你发奖金。” 像方良这样贴心的小厮,就应该发多多的奖金! 方良喜出望外:“那回头就劳烦小娘子和郎君提一提!” 要不是还要提着灯笼,恐怕方良当场就要来个苍蝇搓手。 付十一看着方良那个样子就忍不住笑。 钟约寒和徐双鱼他们正在和李长博研究案情。 付十一一进去,三双眼睛就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其中以李长博的尤为关切。 徐双鱼最先兴高采烈的说话:“傅小娘子,我们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付十一顿时就有点好奇:“发现了什么东西?” 接话的却是钟约寒:“我仔细检查了那些内脏。内脏里倒是没有被清理。所以看出了很多东西。其中胃里就有许多没有咀嚼完全的食物——” 他看了徐双鱼一眼,徐双鱼立刻接话道:“这说明他就是在吃东西的过程中被杀掉的!” 付十一顿时就瞪圆了眼睛:“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然后她十分好奇的问了句:“那他到底吃的是什么?” 李长博他们就沉默了片刻。 最后徐双鱼磕磕巴巴说道:“应该是羊蝎子。” 付十一顿时惊奇的看着钟约寒:“你这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吃饭又不会将骨头吃下去。看得出来是羊肉不神奇,但是看得出来是羊蝎子—— 就有点神奇了呀! 钟约寒轻声解释道:“因为我找到了两条骨髓。还有羊肉。” “根据经验,我猜想很有可能是羊蝎子。” 付十一不由自主就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义正言辞地问:“这下你们明白我为什么那么爱去吃东西了吧?” 三人再度沉默。 李长博更是不由自主的想:虽然听起来有那么几分道理,但是多多少少有些奇怪吧…… 徐双鱼更是脱口而出:“付小娘子,你这个理由找的真的是太好了!以后咱们去吃东西就再也不用找借口了!我们这是为了积累经验!” 付十一点点头:“没错,咱们不管是吃什么还是做什么,都是为了拓展眼界,为破案做积累。” 李长博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然后柔声问了句:“那要不然以后改成公费吃喝?” 付十一的眼睛都亮了:“可以吗?可以吗?” 徐双鱼也是一脸期待。 李长博冷笑一声:“痴人说梦!” 付十一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自家小男朋友给戏耍了。 刚要发作,却被李长博直接岔开话题:“这件事情,钟约寒当时并没有说出来。毕竟羊蝎子的吃法也是源自于拾味馆。” 付十一顺着李长博的思路往下想了一下,顿时有些惊悚:“所以凶手在杀人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陷害于我?” 李长博点了点头,随后又说到:“不过既然是羊蝎子,反倒是给我们提供了证据。” “毕竟,卖羊蝎子的地方并不多。到时候拿着画像挨家去问就行了。” 付十一摇了摇头,说了句自己心中的猜想:“我觉得未必会有那么容易。” “毕竟,对方如此缜密,一定不会留下太明显的证据。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在外面吃的,而是在家吃的。” “如果真的要问,就应该去卖羊肉的地方问看看昨日买羊蝎子的人究竟有哪些。” “再去饭馆问问,将羊蝎子打包回家的人又有哪些?” 徐双鱼一脸震惊,冲口而出:“那得排查到什么时候呀?” 付十一笑了笑:“不会太难排查的。所有人买菜必定是在离自己家最近的地方买。而且一般来说买肉的多,买羊蝎子的少。” “整个长安城可能一日最多也就杀了几百只羊。除去饭馆的,私人买去的并不会多。” 主要是因为私人其实不太好做羊蝎子。 这个东西不仅需要费工夫,而且还要香料。 -- 第170页 普通人家其实也不太舍得做。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李长博是最先想明白的。 他点了点头:“从这两边开始排查,虽然费功夫,但是一定能够找出蛛丝马迹。” 付十一点点头随后也不再说,这个事情,改而问起了死因。 “不是因为窒息。也不像是失血过多。而且一定很快。”钟约寒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 “因为死者身上没有任何的打斗伤,连擦破皮也没有。” 付十一思索片刻,提出了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拧断了脖子?如果拧断了脖子,造成了脊椎骨折,人会瞬间死亡。” 这种杀人手法就极其专业了。 钟约寒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这话一出所有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沉默。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凶手杀人的经验可能很丰富。 或者是经过专业的训练。 徐双鱼提出了一个可能性:“那会不会是——那批杀手里的漏网之鱼?” 付十一虽然破了当年的案子,陛下也将人软禁起来,但是不保证没有人成为了漏网之鱼。 那些人为了报仇,说不定真能做出这样的事。 付十一摇了摇头,直接就将这个可能性给否定了:“如果真的有漏网之鱼的话,那肯定不会用这样的方法,他们应该直接来杀我,这样太费工夫了。” “而且别忘了,死的人是吴古。” “我还是觉得这个案子应该是和道观白骨案有关。” “杀死吴古的人,一定就是道观白骨案的凶手。” 李长博轻声言道:“如果那些白骨都是用作了实验,就如同付小娘子养的那些老鼠一般,那他肯定是能够有剥皮拆骨的本事。” “所以我们要分头行动,一面顺着现有的证据查下去,一面尽力查一查当年的道观白骨案是怎么一回事。” 第1150章 没有痕迹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李长博还与付十一说了另外一件事情:“道观那些白骨上并没有你说的那些痕迹。” 付十一皱眉:“那那些尸体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可是这个问题却并没有人能够回答,如果想知道真相的话,大概也就只能从当年那个凶手身上问出来。 钟约寒在临走之前,本来还想问付十一几个问题。 付十一却抢先一步说道:“这个案子的仵作是你。” “而且即便是你我认识,也不应该让我插手这件案子。否则得出来的结论恐怕就是你自己也无法心服口服。” 李长博也点了点头:“虽然付小娘子现在能够出来,但我已经与徐县令说好了,付小娘子这些日子是不能出门的。” “至于案情,虽然可以和付小娘子说,但是绝不能让付小娘子参与。” 话说到这里,钟约寒自然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转而和徐双鱼,一起告辞离开。 等到两人走了之后,李长博和付十一说了一句话:“其实我现在担心的是,凶手还有后招。” “我思来想去,有点吃不透他的目的。” 付十一也点了点头:“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杀我,他应该布置更多的机关。” “还是他觉得时间太紧迫?所以只来得及布置了一个?但是他为什么又要将那些内脏用来污蔑我呢?” “难道他就没有想过,这样只是一时而已——” 越是往下说,付十一就越是忍不住皱眉。 毕竟,想要杀人就应该更心狠手辣,想要污蔑就应该做出更多的证据。 可是现在两者都有,却又两者都不算特别好。 就会让人有点怀疑凶手的动机。 李长博这两日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并且有了一些隐隐约约的猜测,此时付十一问了出来,他就轻声设想道:“我觉得有可能是狠不下心。” 付十一觉得简直有些莫名其妙,于是挑眉看着李长博重复一遍:“狠不下心?” “狠不下心,又怎么会设置那样的机关?” “说实话,要不是方良当时机警,要不是有猫奴,那把匕首是一定会伤到人的。” 一想到这个事情,付十一就格外的气愤:“这绝不可能是不忍心吧?” “不应该就是不忍心,他一共设置了两重关卡。虽然第一招是杀招,但也不是必死的。很有可能你会受伤,但是不至于死。” “假如你死了,那么谁也不会怀疑这些东西是你放在床上的,更不会怀疑你是凶手。” “假如你没死,只是受伤,那么怀疑你是凶手的想法也会有,但是不会像现在这样。”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现在这样。” “我将三种可能性都设想了一次,发现都造成了一个结果。” 付十一听到这里,疑惑的看向了李长博。 她觉得自己有点听不明白。 李长博缓缓言道:“其实都会造成你无法再参与这个案子。不管是道观白骨案,还是吴古案。” “但是吴古案明显是冲着你来的。” “凶手可能的确是有些了解你,他或许觉得只有你才能够破解这个案子,但是显然他并不想你破案。” “甚至想过杀了你。但还有可能又有些舍不得,所以后续才没有杀招。只是想绊住你。” -- 第171页 “或许到了之后关头他有些惜才了也未可知?” 付十一被李长博这样一说,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然后认认真真的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说,他现实中和我有过接触吗?还是一直在暗地里偷偷的窥探?”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情况,都怪让人害怕的。 如果是被认识的人这样算计,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些寒心。 如果是被不认识的人在暗地里窥探,那这种感觉也挺让人觉得恐怖。 付十一忍不住的搓了搓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李长博一言不发。只是脸上的神色却意味深长。 这个时候不说话,不是沉默,而是代表默认。 这两种可能性都很大。 “现在他手里还留着一副骸骨,这副骨头却不知他要拿来做什么用。”李长博转头说起了这件事情。 付十一摇了摇头:“我也一时想不到,反正肯定不是拿来炖骨头汤。” 这个回答让李长博噎了一下,好半晌都没能缓过神来。 说完了这个事情之后,付十一想起了除辛白天跟自己说的事情。 犹豫一下之后就征询起李长博的意见。 李长博沉吟片刻之后,给了付十一一个回答:“如果这是我的儿子,我会放手一搏。” “雄鹰倘若无法在空中翱翔,宁可饿死也绝不会苟活。” 最后一句话,付十一听得浑身都震动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而后她就下定了决心看李长博:“我想明天见一见白大夫。” 李长博有些歉然:“最近几天,付小娘子恐怕都没有办法离开李家。” 付十一倒是没有想过要出去,当即就说了自己的意思:“我是想请白大夫过来,仔细拟定一个手术计划。” “看看怎么样能够尽量让手术成功。” “而且除辛说的对,恐怕这一次我不适合主刀。所以我还要指点白大夫练习一下。” 李长博点点头:“那明日我让人去请白大夫过来。就是不知——” “如果要做手术的话,他一定会过来的。”付十一自认为自己还是有些了解白泽誊。 作为一个痴迷医学研究的人,又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案例呢? 时间不早了,方良进来提醒一句:“饭菜已经好了,要不郎君和小娘子先用饭?” 付十一下意识的问了句:“太夫人她们吃了吗?” 李长博轻笑一声:“他们已经吃过了,我们这头时间太晚了,他们就没有等我们。” “对嗯嗯,不过付小娘子这样关心祖母,祖母知道必定很欢喜。”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也很欢喜。” 付十一顿时有点小小的害羞,然后一不小心说了实话:“这不是习惯了在一起吃吗?而且人多菜也多——对了要不咱们明天吃羊蝎子吧!我好像有段时间没吃了。” 李长博:…… 第1151章 意下如何 付拾一和白泽誊再见面的时候,白泽誊是行色匆匆的。 一看他那黑眼圈,付拾一都有点儿被唬住了:这是熬了多少夜,才能变成这样。 白泽誊如今见着付拾一,虽然还客气,可也没了从前的热情,反而透出一股冷淡:“付小娘子寻我有事?” 付拾一噎了一下,忽然就有点儿想闹个脾气:本来想找他做手术,可这个态度,忽然就不想了! 但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瞬之间,很快她还是克制住自己,轻声道:“我决定了,还是替小路做手术。” 白泽誊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反问:“怎么了?” 白泽誊垂下眼眸:“没怎么,就是有些意外,付小娘子怎么忽然改变主意。” 付拾一实话实说:“本来这个事情也不该是我一个人做决定,问过所有人,最终大家几乎都认为,还是应当放手一搏。” “只是我关心则乱,我怕到时候心中不平静,所以做不到下刀稳准狠。就不亲自主刀了。你与小路没什么瓜葛,又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所以肯定比我更合适。”付拾一笑了一笑,有些怅然:“毕竟,你是完全从大夫的角度来治病救人,我本来也不是大夫。” 白泽誊更加意外的看着付拾一,好半晌都没说话。 付拾一有点儿奇怪了:“白大夫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意外。”白泽誊解释一句,很快就言归正传:“那手术时候,付小娘子在旁边看还是打下手?” “除辛在坐月子,就看咱们是等到小路出了月子,也等等除辛,还是不等。如果不等除辛,就只有我在旁边帮忙。我怕人手不够。”说起病情,付拾一自然是格外认真,不敢有半点马虎。 白泽誊紧接着也将自己想法说了说。 两人就着手术细节,几乎是讨论了大半日。 等到快要中午时候,付拾一本还犹豫一下要不要留白泽誊用饭,结果燕娘就来了。 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小路的亲生父母来要人了。 付拾一一听这话,“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脸色也瞬间冷下来:“他们哪里来的脸?居然还敢上门来要孩子?” 当时不是说得好好的? 一家人可是异口同声的说了不要孩子! -- 第172页 小路这样的情况,他们要回去,能养得好?而且他们一家子的家务事,还弄不清楚呢! 付拾一越想越火大,撸起袖子就想出去找人“理论”。 方良提醒一句:“付小娘子,咱们不能出门!” 付拾一霎时感觉一盆凉水瞬间扑头而来,她萎了。 燕娘都有点儿着急得六神无主:“小娘子,现在可怎么办啊?咱们快拦不住了!那婆子忒坏,我们一拦她她就大声嚷嚷,说我们抢了她的孙子!还要撒泼打滚!说孩子阿娘都急得生病了,见不着孩子就要死了。” 付拾一听着燕娘这些描述,一时脑瓜子嗡嗡嗡的,只能让李长博去救命:“让李县令去!” “李县令和徐县令出去了,没在衙门!”燕娘苦着脸:“这个事儿,实在是找不到人了!” 付拾一实时感受到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这个时候,白泽誊居然站出来:“我去一趟吧。” 付拾一这一瞬如看到了救星:“那就麻烦白大夫了!” 交给白泽誊还真没什么不放心的,付拾一心里清楚,哪怕就是做手术,白泽誊也一定会留下小路。 不过,她也有些奇怪:明明当时斩钉截铁说了不要孩子,怎么这会儿又要了? 目送白泽誊出门之后,付拾一干脆就在门房等消息。 方良让门房也过去听着,一有消息赶紧过来禀告。 饶是如此,付拾一也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朝着拾味馆方向看。 白泽誊过去时候,除辛屋外已是闹成了一团。 两个奶娃儿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惊吓,都哭得震天响。 除辛没开门,态度已是很明确:“我已叫人请县衙的人来了。” 然而,孟老婆子却更蛮横:“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那是我亲生的孙儿!我来抱回去有什么错!倒是你,拦着不让我们见面,安的什么心?” 孟老婆子泪流满面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有那么几分撕心裂肺家人分离的错觉。 拾味馆的人早已经将孟老婆子团团围住,可也是拿人没办法:毕竟总不能动手吧? 张春盛倒是已经将菜刀摸出来了,叫蔓娘让郑老井将他按住:真动了手,那就等于是在惹麻烦。 孟老婆子这个架势,蔓娘真是害怕她讹上了拾味馆。 白泽誊过来时候,孟老婆子愣了一下:“白大夫?您怎么来了?” 蔓娘登时惊讶看一眼白泽誊,随后就松一口气,笑着上前跟白泽誊行礼:“白大夫,既然你们认识,那就再好不过。您帮忙劝劝吧。将孩子暂且养在这里,是李县令的意思,我们也不敢随意将孩子交出去啊。” 白泽誊微微颔首,并未多说,只道:“事情我都知晓了。” 随后他看向孟老婆子:“我也知晓你的心意,毕竟是你的亲孙,但是他现在这样情景,纵是领回去,也是不好养大。不如暂且先留在这里,容我想想办法治好?” “只要去了那两条多余的腿,他自然就和寻常孩童无异,就算仍旧有心疾,但是仔细养着,也能顺利长大。”白泽誊微笑道:“岂不是两全其美?” 孟老婆子瞪大了眼睛:“果真?果真有办法去了那两条多余的腿?” “自然。”白泽誊点点头。 孟老婆子当即就给白泽誊跪下了:“一切都听您的!” 蔓娘他们几个看着这一幕,登时都是一阵无言:这未免变脸太快? 白泽誊言简意赅:“你就先回去吧。治好了孩子,我们自会通知你。” 孟老婆子犹豫片刻,小声的提了个要求:“我能不能看一眼?” 白泽誊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良久见房门也没有开启的架势,便摇头:“还是治好了再见罢。现在见了,也没什么益处。” 第1152章 万事俱备 等到厉海知晓事情的时候,整个事情都已是落下了帷幕。 只是厉海还是跑去看了一眼——也替李长博去看一眼。 见拾味馆的确是一片安宁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后又去见孩子。 小路和旺旺两个孩子排在一起睡着,两人睡姿都是一模一样。 越看越叫人觉得心底柔软。 厉海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肉眼可见的柔和了目光。 他眼睛盯着两个孩子,却对除辛说:“对不住。” 除辛缓缓冒出疑惑表情,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与我说?” 厉海稍加解释:“我不在。” 除辛脸上疑惑表情更甚:“你不是去办案去了吗?不在也没关系——” 厉海没有继续解释,只忽然抬起头,郑重说了句:“以后不会了。” 除辛心底有个小人开始疯狂挠墙:???多说两个字真的会死吗?难道你真的如同谢师爷说的,指着省下的口水置办产业吗? 然而显然厉海也觉得自己说得够多了,居然什么也没再说,就这么走了。 最后,除辛呆呆坐在床上,捂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蔓娘从外头端着鸡汤进来,见除辛这个样子,还笑着打趣一句:“这是怎么了?白天的事儿不都过去了?” “我就在想,口水怎么置办产业。”除辛一本正经的解释。 蔓娘:???除辛疯了? -- 第173页 除辛接过鸡汤,慢悠悠的喝一口,然后说起白日里的事情,皱眉有些奇怪:“你说,白大夫和孟老婆子认识?” “认识。”蔓娘点头,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再笑道:“你不知道,多亏了白大夫。不然的话,估计还有得闹呢。” 孟老婆子一看就不是善罢甘休的人。 除辛再喝一口汤,脸上是明明白白的鄙夷:“我看是不知又有什么想法,所以才转变了心意。这样的人,决不能将孩子给她。” “她当时要再闹,就该直接扔出去!”除辛态度很是强势:“这种不要脸也没有心的人,就不该给他们好脸色!” 蔓娘干笑一声:“我这不是怕惹事儿吗?小娘子身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拾味馆这边不该叫她再分神了。” 除辛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也有些无奈:“这倒是。” “对了,今日白大夫和您说了什么?是要给小路做手术吗?”蔓娘对这个事儿有些好奇,想了想,她道:“其实若真是父母都不要了的孩子,我倒想带回家去养。” 她在床边坐下来,看着旺旺和小路:“我也不想再嫁人了,守着公公婆婆过日子也很好。只是怕百年之后,到底没人给我家大郎供奉,所以……” 除辛有点儿惊讶的看蔓娘:“这可不是小事,你可想好了?” “付小娘子给的钱,足够我养活一家人的。我想好了,存点钱,若是能买个小宅子,就将他们接来。再领个孩子。家里也就热闹了。”蔓娘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来,眼底更是有细碎的光芒闪烁:“那还有什么熬不下去的?” “就像付小娘子说的,女子也不一定只能在家相夫教子。” 除辛思索片刻,轻笑出声:“付小娘子真是我们所有女子的楷模。” 她笑看住蔓娘:“我觉得也很可行。到时候你真要养孩子,我帮你也问问,寻那健康好看的孩子,留下一个来,将来给你养老。” “付小娘子这里你是不必发愁,有这个手艺在,拾味馆生意必会红火。到时候,你是更不愁没有钱的。” 蔓娘笑容也更加明亮,眼底的光,全是希望。 除辛一口喝完剩下鸡汤,轻声感叹:“若不是付小娘子,我如今恐怕也是一具白骨了。” 蔓娘正色道:“付小娘子的恩情,我是永不能忘的。有朝一日,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要报恩。” 除辛一下子笑了:“付小娘子必是不会有任何事的。真有什么,李县令第一个便不答应。” 她顿了顿,脸上出现了几分狠戾来:“但若真有人要对付小娘子不利,我就算豁出一切,也定不轻饶了他!” 付拾一那头也准备吃饭,不过吃的却是羊蝎子。 杜太夫人和王宁眼巴巴的等着,口水早就泛滥一地。 付拾一也不着急,锅里继续炖着,手里拾掇大白菜:“这个白菜到现在是最好吃的。经过霜冻大雪,又甜又嫩。用羊蝎子汤一炖,回味甘甜!” 杜太夫人也点头:“是,白菜到了这个时候,的确是更好吃。” “再做个泡白菜。”付拾一笑眯眯的说:“冬天活动少,怕吃多了油腻。吃点酸菜,也能帮助消化。” 王宁性子急,等不得:“别说那么多了,什么时候能做好?” 杜太夫人笑呵呵看自家儿媳:“着急什么?好东西,自是需要耐心等着。” 付拾一终于拾掇好了白菜,“好了,捞羊蝎子,然后把白菜放进去炖上,等下吃腻了羊蝎子,就可以吃白菜了。” 三人也不挑地方,就在厨房里支了个炉子,这么坐下开始吃。 王宁有点新奇:“我还是头一次在厨房吃。” 付拾一告诉她:“吃这种,其实反倒是不应当讲究。在厨房吃,更热乎。而且想就加什么菜,也能随时加。” 新鲜出炉的羊蝎子喷香软烂,轻轻一口嘬上去,顿时酱香满口。 三人齐刷刷的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李长博回来时候,下意识就往杜太夫人屋里去,结果扑了个空,转头到了厨房,就看见这么热气腾腾的一幕。 他站在门口,半晌没能缓过神来——因为担心付拾一,他是马不停蹄赶回来看一眼的。结果本以为定是有些低落的付拾一,竟然吃得红光满面…… 最关键的是:从前付小娘子还会想着自己吃过没有,就算自己不来送饭,也好歹叫别人来送一下。 但是现在……付小娘子可还记得我? 这个问题,在李长博脑海里深深盘旋不去。 直到他肚子“咕——”了一声。 付拾一也看到了李长博,先是热情招呼,然后就莫名有点儿心虚,抿了抿嘴,小心将手里的羊蝎子放回碗里了:“李县令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煮碗面?” 李长博不相信的瞪大了眼睛:煮碗面? 第1153章 菜摊发现 最后李长博还是分到了几块羊蝎子。 王宁忍痛割爱了一点出来。 杜太夫人万分不舍,也给了两块。 付拾一则是将剩下的全让给了李长博——当然本来也没两块了。 然后她去给李长博煮了一碗面。 用羊蝎子汤煮的手擀面。 什么也不用多加,只洒了点葱花,就已是香气扑鼻。 光给李长博吃面也不合适,煮面的时候,付拾一飞快凉拌了个萝卜丝鸡肉。 -- 第174页 付拾一腼腆朝着李长博笑一笑:“我本来打算晚上给你做一锅——” 李长博扬眉:“是么?买了多少骨头?” 付拾一笑容凝固在脸上:我能说实话吗?说了实话会不会失去我的帅气小男朋友? 李长博似笑非笑提醒:“付小娘子别忘了叫人去买。” “哦。”她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应一声,不敢再造次。 李长博见她竟然还老实的承认了,当时就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噎了一回。 好在羊肉面还是香的。 羊蝎子汤煮出来的白菜还是好吃的。 吃饱喝足,李长博终于觉得心里没那么心塞了。 当即说起正事儿:“今日去将各处卖羊肉的地方跑了一遍,将那日所有买羊蝎子的人都查了一遍。” “没发现有异样。”他嘴上这么说着,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扬眉:“那饭馆呢?肯定查出来什么了?” “嗯。”李长博点了点头:“我看过了名单,最有可能的,只有一家,但你想不到那家是谁。” 付拾一被这话说得愣住,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反问了一句:“是我认识的人?” 李长博微微颔首。 付拾一和他四目相对,悠然而然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 她脑子也转得飞快。 最后,付拾一轻叹一声,言道:“我猜不出来。但是容我先喝口水压压惊——” 说完还真的去倒了水,然后拼命“顿顿顿”了几口。 李长博都被逗笑了。 不过也耐心等着她自己缓过神来,然后才缓缓的开口:“白泽誊的徒弟,买过羊蝎子,而且还买了不少下酒菜。确切的说,是准备了一桌席面。” 付拾一陡然瞪大了眼睛,嘴里的水咽下去也不是,喷出去更不合适。 最后她“咕嘟”一声咽下去,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下升上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是……”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手足无措的样子,略有点儿心疼,却还是点点头:“是。我的意思是,很有可能,一切不过是白泽誊弄出来的。” 付拾一彻底懵了。 她评价过白泽誊这个人。 白泽誊搁在现代,绝对是个喜欢做实验的科学狂人。 为人激进,对医术有一种痴迷的热情。 他为人孤傲,且有些偏执,但是却也不耻下问,医术精湛…… 付拾一甚至其实也是有那么几分欣赏他的。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真的不可否认白泽誊是个厉害的大夫,而且是有些学术精神的。 对待病患,他也是格外耐心负责。 可越是这样,付拾一就越是难以接受这件事情。 好半晌,付拾一自己缓过神来,又灌了两口水冷静:“那他为什么要针对我?” “小路的事情。”李长博轻声言道:“你们吵起来之后,他回去,没多久,吴古就死了。” “第二日,吴古尸体就在你家门口。” 李长博垂下眼眸,继续往下说:“我们一同分析,凶手对你的态度,若放在白泽誊身上,也是十分合适。” “然后就是小路的事情。” “孟老婆子认识白泽誊。虽然当时没人问一句,但是我私底下想,可能是刚见过。”李长博淡淡道:“我曾想过是孟家两兄妹的心疾。但是我转念一想,孟家无权无势,理应是请不动白泽誊了。” 顺着李长博说的往下想,付拾一越想越是觉得心惊:“所以,很可能他是买通了孟老婆子,前来讨要小路。小路若被要回去,他就可以单独为小路进行手术。” 李长博微微颔首,又看一眼付拾一:“我已是叫人去悄悄调查这个事情。若是查出……” 付拾一轻声说一句:“还可以让人去问问之前那几个做手术的病患。都太巧了。”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仔细想想,就觉得有点儿太过巧合。 怎么可能刚跟白泽誊说了做手术的事情,转头就有手术? 尤其是阑尾炎那一次—— 分明是按照阑尾炎病症找的。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又喝了两口水:“如果按照这样说,那道观白骨案——” 李长博已经想到了这一层,脸上没有多少惊讶,当即只是轻轻颔首:“如果白泽誊的确做了这么多事情,那道观白骨案,的确有可能是他做的。” 王宁和杜太夫人旁听了这半天,终于忍不住说话了:“说来说去,这不是还没证据吗?再说了,只买了个羊蝎子,又能说明什么?” 付拾一实话实说:“许多案子之所以能破,其实都主要是这些细微上的东西。” “这次的案子,尸骨都成了那样,很多证据都被破坏。唯有这个,透露了一丝丝的细节。所以我们只能从这上面找突破。”她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吴古的尸体。 李长博轻声说一句:“若是再有别的证据,就好了。” 付拾一轻声道:“其实我可能知道吴古大夫的骨头去了哪里了。” 只是她也不明说,怕吓坏了杜太夫人和王宁,她看向李长博:“你带我出去一趟,我去找白泽誊。” 李长博和付拾一素来是有默契的,当即就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当即点点头:“那现在咱们就过去一趟。” -- 第175页 杜太夫人忧心忡忡:“若他真是凶手,你们一定要小心。这人如此心狠手辣,又如此会用阴谋诡计——” 王宁站起身来:“我跟你们一同去。” 李长博哭笑不得:“阿娘就别凑热闹了。这个事情,我心里有数。再说了,我也能护着付小娘子。” 就是付拾一,也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至今衙门里还流传着一个传说呢! 第1154章 上门商议 付拾一现在想要出门,还是需要偷偷摸摸一点。 所以不仅是穿了男装做小厮打扮,更是从角门偷偷的溜出去。 李长博昂首阔步在前头走,她低头跟着一溜烟的小跑。 上了马车后,两人才对视一眼,悄悄松一口气。 眼下要不了多久就是宵禁,付拾一有点儿心急如焚——如果时间不够,怕是就又要耽误一天了。 虽现在才离了李长博他们许诺的时间不过两日,但越早解决这个事情,就越能够早点安心下来。 李长博看出付拾一的心情,反倒是宽慰一句:“就算找不出,也无妨。雁过留声,人过留痕,总能查出证据的。” 付拾一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毕竟事情还悬着呢。刘尚书我看也不是好东西——” 李长博轻笑出声,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摩挲一下:“担忧也无用。你这样,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他手掌干燥且温暖,带着奇异慰贴。 付拾一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到。 到了白大夫的医馆,付拾一又跟着李长博一溜烟小跑进去。 白大夫迎出来时候,身上已换了宽松的寝衣,只在外头匆匆披着一件外裳,且面上多少有些诧异:“李县令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 付拾一笑眯眯抬头,不等李长博开口,就先回道:“是我。我临时有个想法,等不及明日,迫不及待想跟你说一说。” 顿了顿,她补充一句:“是关于小路的手术问题。” 白大夫眼睛顿时都明亮几分,忙将他们二人往里头请:“我刚用过饭,正准备研究一会儿手术的事情,付小娘子来得正好。” 事情顺利得叫人意外,白大夫直接就将付拾一引入了自己的书房。 两人一进去,就看到了墙角立着的骨头架子。 那个一比一比例的白森森骨架,安静的立在书桌旁边,黑洞洞的两个眼眶,仿佛在无声的注视着所有人。 灯光毕竟昏暗,付拾一一时之间还有点分辨不出来这骨头是不是自己做的那一副。 付拾一本想多看两眼,结果却被白泽誊给挡住了,白泽誊将自己准备好的手稿给付拾一看:“付小娘子看,我将可能遇到的情况都写了下来,你看看是不是还有遗漏。” 这个话问出来,他也没等到付拾一回答,就立刻又出声道:“对了,付小娘子想到了什么?” 付拾一对上白泽誊关切的目光,笑了笑,顺势走到了书桌边上坐下,然后指着白骨道:“你看,小路多出来两条腿是从这里分支的。” “我仔细摸过他那多出来的两条腿,唯一庆幸的事是,虽然那两条腿上有骨头,但是并未多出一条脊椎来和小路的脊椎相连。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切掉那两条腿。” 付拾一站起身,按住了骨架的盆骨:“大概是在这个位置,我们会切开。但是我猜,必是有血管相连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 她比划动作:“到时候,我们剥开皮肤,多剥一些,这样缝合时候才有更多的皮瓣保证能缝合在一起。” “还有肌肉和大血管,咱们也要尽量吻合。”付拾一轻叹一声:“但是如果实在是情况紧急的时候,或许还可以用另外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灼烧。”付拾一盯着白泽誊紧张的样子,吐出这两个字:“用烧红了的银片,将血管烫一下。这样那片肉可能瞬间就熟了,并且粘连在一起。这么做,肯定有风险。但是……可以作为不得已时候的办法。你怎么看?” 白泽誊仔细苦苦思索这个可能性。 趁着他思索时候,付拾一假装拿起手稿仔细看,可目光却落到骨架上,细细打量。 然而看了许久,她也没看出端倪。 骨架的确是她做的那个骨架。 所以,她好像是猜错了。 付拾一垂下眼眸,脑子里飞快转动,思索白泽誊如果真做了这样的事情,那么还有可能将骨头藏在何处。 良久,白泽誊一合掌,赞道:“付小娘子的想法真是精妙!” 他兴冲冲问付拾一:“那烫伤之后,伤口怕不怕溃烂?” “怕是怕的。但是只要注意洁净,还是有可能痊愈。”付拾一笑眯眯回答:“其实能吻合血管,是最合适的。” “不过婴儿不管什么都小,我想,可能咱们还是需要定做一批银针。”付拾一叹一口气:“不然我怕到时候不好用。” 白泽誊笑道:“这个事情,付小娘子只管放心,我已是准备妥了。银针这几日就能好。定能赶上小路满月。” “那就好。”付拾一含笑点头,而后故意笑着问一句:“说起来,孟家上门要人的事情还多谢白大夫。若是小路被要回去,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顿了顿,她才说出最关键一句:“对了,听说白大夫认识他们家?白大夫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家——” -- 第176页 白泽誊微笑一下,“只是因为从前给他们看过诊罢了。孟家儿子有心疾,还是我救了他一命。” 这么说来。还真是合情合理。 付拾一点点头:“怪不得她肯听你的话。” “小路的心疾,若是从小服药,未必不能活长一些。”白泽誊忽然如此言说一句:“不管如何,咱们都要尽力将她治好。” 付拾一微微一愣,才郑重点头:“如果能稳住病情那是最好的。就算活不到七老八十,能活个三四十,也算是突破。” 白泽誊也道是。 又闲话两句,李长博提醒道:“该走了。时辰不早了。” 付拾一歉然冲着白泽誊一笑:“我现在还官司缠身,实在是不能久留,就先走了。辛苦白大夫了。若你有什么想法,只管来李家找我。” 白泽誊点点头:“无妨。” 说完就跟出来送客。 付拾一和李长博上了马车,登时就皱起眉头:“骨头就是我做的。” 李长博“嗯”了一声:“但是我发现一个事情,他家中,前头是医馆,后头是后院,这个时辰,后院一个人也没有了。” “而且,厨房好像是在煮东西。我闻见了淡淡的味道。临走时,我特地看了一眼,烟囱的确是在冒着烟。” 付拾一瞪大了眼睛,干巴巴道:“也许我们来早了。” 第1155章 想个办法 李长博微微挑眉。 付拾一就解释给他听:“骨头取出来之后,其实还要经过一些制作,才适合保存。也才能做到洁白。” “不然时间一长,就会发臭发黑。” “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煮一煮。” 听到了这里,李长博的嘴角抽了抽:“为何?” “去除脂肪和多余的筋肉。”付拾一言简意赅,然后又叹一口气:“所以,如果真是在煮东西,倒有可能是在煮骨头。” “毕竟家用的锅不大,人骨头却多——,一锅怕是炖不下。” 李长博咳嗽一声,阻拦付拾一继续说得更详细,他叹一口气:“所以还没做好?” “对。”付拾一点点头:“煮好了,还要钻孔,然后将骨头连接起来,也不是能那么快做好的。” 李长博皱眉:“那……” “现在小路的手术到了迫在眉睫时候。”付拾一轻声道:“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李长博定定的看着付拾一,一时之间吃不准她这个想法到底有多大胆。 付拾一清了清嗓子:“在白大夫心里,恐怕做手术是天底下第一要紧的事情,所以……如果这个手术因为我做不下去呢?” “他会不会将这些骨头放出来?”付拾一嘴角露出一丝笑:“这个招数,放在三十六计里,叫什么?” 李长博嘴角也多了一丝丝的笑意:“请君入瓮?” 付拾一“嘿嘿”笑了两声:“那你明天和徐县令一起演一出戏才好。务必要让他相信,恐怕我很快就被带走,这个案子是落在了我头上了——”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忽问了一句:“那小路的手术——” “如果凶手真的是他,那我想尽快安排小路手术,等到手术完了再……”付拾一实话实说:“主要是想要找一个技术比我好的主刀大夫,实在是太难了。除了他,我们没有别的人选。” 付拾一双手合十,拜托道:“麻烦了麻烦了,李县令一定要帮这个忙,这是救命啊——” 李长博登时哭笑不得:“这不是我能做主的。” “那徐县令能帮忙吗?”付拾一眼巴巴问。“徐县令最喜欢什么?” “求陛下或许管用。”李长博给付拾一出主意,不忘提醒:“之前付小娘子不是说,要请陛下吃饭?” 付拾一想起了自己的计划:“有道理。不过,我那个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回去路上,付拾一就拐弯让方良去拿了一下材料。 佛跳墙好吃,但是材料难买。 跑遍了整个长安城,才凑齐了这么一份简易版的材料。 花胶也就是鱼胶,在如今是货真价实的贡品。付拾一能在市场买到的,也不过是一些次品罢了。好在佛跳墙是吃其味,倒也不怕鱼胶小不小,是否破损。 其次就是海参和鲍鱼,响螺片——这三样东西,同样也是极稀罕的。 另外,付拾一准备猪蹄两只,骨棒一根,老鸡一只,贝柱十来颗,以及鹌鹑蛋和干香菇。 海味泡发,至少需要两天。 而且需用干净井水泡发,全程不能见油。 花胶更是需凉水入锅,清蒸一刻钟后用凉水加入生姜,同样也泡发两天。 其实佛跳墙是不太考究技术的,只是吃时间。 这样的汤,之所以叫佛跳墙,也不过是因为鲜味达到了顶峰,汤又滋补,所以才能勾引得佛珠都跳过墙来偷吃。 这些干海货,其实比新鲜海货还要好得多——干海货泡发之后,鲜味是和新鲜海货不同的。最适合拿来炖汤。 付拾一赶时间,故而将泡发时间只能缩短。 一个晚上加一个白日后,当天后半夜就开始炖。 毕竟光是一锅高汤,就需六七个小时来炖。 将猪蹄一分为四,大骨对折,老鸡去内脏去头去屁股和爪,用水浸泡去血水之后,冷水入锅炖。加入姜片,花椒水煮开撇去浮沫。 -- 第177页 而后就是等。 等到高汤快好了,就将鹌鹑蛋煮熟剥出。再将泡发好的海货进行处理。 为了显得这份汤高端大气上档次,所以付拾一是准备了9个小炖盅的。 小炖盅里,将响螺片码在最底下,再将花胶鲍鱼,焯水过的虾,以及香菇海参鹌鹑蛋整齐码好。然后再将高汤滤出添入炖盅,盖上盖子,上蒸笼直接隔水炖。 这一下,又是整整的三个时辰。 期间不可开盖。 陛下过来时候,还需两刻钟,佛跳墙才能出锅。 付拾一今日准备的菜很简单,清炒菠菜,清炒萝卜,清蒸鱼,都是味道寡淡的。 为的就是衬托出这个汤的鲜。 陛下瞅着菜色,登时扬眉:“这个菜——也值当付小娘子特地请我来?” 付拾一笑眯眯:“陛下耐心等着就是。” 时辰到,佛跳墙出锅,一人一个小炖盅,盖子盖着,瞧不出里头的端倪。 不只是陛下好奇,其他所有人也都是好奇。 付拾一让丫鬟将盖子一一打开。 开盖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深深吸一口气。 那种香气,让人有点舍不得放跑了任何一口。 佛跳墙的汤,看似寻常,甚至不够清澈,也不是乳白,而是半透明的浅褐色。但是光闻起来,就让人垂涎欲滴。 付拾一眼巴巴看着陛下:“陛下尝尝。” 于是陛下在众人的注视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轻轻放入口中。 毫不夸张的说,鲜味炸弹这一瞬间就在舌尖上炸开。 所有人都看见,陛下分明是瞪大了眼睛。 付拾一一看到这个反应,顿时轻轻松了一口气:妥了。 在没有味精的时代,这种纯天然的鲜味,不愁不被人喜欢。 陛下又品了一勺,这才连连出口三个“好”字。 付拾一暗笑:能不好吗?老母鸡的精华,猪蹄鱼胶的胶质物,都炖在汤里化了,这么多珍贵难得的食材,更是叫人肉痛! 一碗汤,差不多就是一两金了! 等到陛下一炖盅的汤下肚,付拾一笑眯眯道:“方子我已写好了,到时候陛下任何时候想喝都能喝到。” 她嘴上乖觉,心下却想:下次我再也不做了!一碗汤,一两金,金山银山也舍不得这么吃啊…… 说完这话之后,付拾一眼巴巴看住陛下:“陛下觉得好喝吗?” 第1156章 商量一下 陛下被付拾一这个目光看得微微缩了缩瞳孔:“好喝。” 付拾一腼腆一笑,目光更加热切:“那不如我们商量个事——” 陛下立刻毫不犹豫道:“朕乃一国之君!岂有枉法之理?” 付拾一差点被呛到,许久才说一句:“倒也不必枉法。” 李长博在旁边没忍住的咳嗽起来,干脆替她说了:“付小娘子只是想演一出戏。需得陛下通融一二,甚至配合。” 然后他将细节全说了。 陛下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听到了孟家的事情时,更是震惊道:“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李长博点头:“的确是如此巧合。大人也就罢了,关键是孩子——” 陛下颔首:“这对父母虽情有可原,可未免太过心狠。若有一线生机,倒应该救一救。” “但是,这人若真是杀人凶手,如何能将孩子交给他?”陛下不是很赞同:“要我说,还是应该付小娘子来。” 付拾一摇头:“我不行,人家说医者不自医。其实不是医术改变了,而是心态不同,无法做出最理智冷静的判断。反而对病情不好。” “我与小路认识时间虽短,相处也不多,可是在我心里,他犹如是我亲人一般。我心中无法平静。” “唯有白大夫,是唯一的合适人选。所以,我想等到小路手术完了,再行落案。” 陛下沉吟片刻,皱眉问:“目前已能确定是他了?” 李长博颔首:“寻到了些微蛛丝马迹。” “定下的羊蝎子锅,还有半夜厨房一直炖煮东西,还倒出来许多汤——”李长博咳嗽一声:“都与我们怀疑高度符合。” “我叫人调了几年前的档案,发现他那时在长安,且正是他妻子病重的时候。他买了许多奴仆。但是随后战乱,这些奴仆就消失无踪了。最后他离开长安时候,只带了两个贴身小厮。并没有其他人。但是其他奴仆,并无买卖记录。” 李长博轻叹一声:“我数了数,差不多有将近三十人。” “除此之外,也有当初认识白大夫的人说过,他曾租用道观宅子,给自己妻子祈福。所以,他定是认识老观主的。” 李长博与陛下对视,面上的神色不似方才冷静:“付小娘子也仔细看过他做手术时候样子,觉得他的确技术极好。比起付小娘子来,也是不遑多让。” “种种迹象表明,他都并不是什么普通大夫。” 陛下沉吟片刻,才问:“那我要做什么?” “将这个案子宽限为一个月。”付拾一笑眯眯的打商量:“当然,在这期间,陛下少不得受到一些议论……” 陛下气笑了:“一些议论?” “放心,虽然现在都觉得我是凶手,但是真让他觉得我要无法手术时候,他说不定会救我。”付拾一笑眯眯:“这就是请君入瓮的计划。” -- 第178页 这个计划,也算完美。 不过赌博性质有点严重。 陛下轻哼:“我看不是给人白大夫请君入瓮,分明是对我请君入瓮!这哪是什么佛跳墙,根本就是鸿门宴!” “要是有人请我吃鸿门宴,我就算知道,我肯定也试试。”付拾一低头看汤:“毕竟这个鸿门宴,我打赌现在吃过的人,就只有咱们几个。至于未来谁能吃得上,那肯定是陛下说了算!” 陛下:…… 李长博思忖片刻,实诚点头:“付小娘子的性情,定能做出这个事情。” 为了一口吃的,他敢笃定付拾一能上山下海,无所不能。 付拾一腼腆微笑:“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民以食为天嘛。我就是个升斗小民,为了一口吃的也是应当的。” 陛下气笑了。 不过最后还是揣着佛跳墙的方子回了宫。 当天傍晚就传下了旨意:爱妃求情,又是过年,便宽限破案几天。到正月结束。 紧跟着,徐坤就发出消息去,说是掌握了关键证据,直接招摇过市的去李家要人。 付拾一临时就转变了一下吃喝的场地——她前脚跟着徐坤的衙役走了,后脚李长博乘坐普通马车带着一马车的食材去了万年县县衙。 然后,付拾一已经守着锅眼巴巴的等着了。 这样冷的天,必定是要吃火锅才行的。 尤其是天上又开始下起了小雪。 徐坤显然是很期待,一面眼巴巴的瞅着锅底,一面望着窗外长吁短叹:“真是辛苦了盯梢的不良人了。如此雪天,还是吃个火锅才舒服啊!甚美!甚美!” 付拾一将肉摆上,没忍住嘲讽一句:“徐县令还是别文绉绉的了。吃火锅要什么文绉绉?撸起袖子就是干才对!” 这也就是没有啤酒,不然让你们知道知道,吃火锅喝啤酒的美! 李长博看着深红色的鹿肉,夹起一片来:“付小娘子刀工见长。” 付拾一谦逊道:“哪里哪里,还是比不上凶手。” 徐坤是见过尸体的,这会儿听了这话,登时不想说话,而且胃里还有点翻滚。 他怒瞪付拾一,指控道:“你这就分明是不想让我吃!” 付拾一“嘿嘿嘿”笑出声,不客气的也夹起肉来:“肉就这么多,那就只好用点手段了。可不是我不让徐县令吃,是徐县令自己承受不住,不肯吃——” 徐坤气得跺脚:“付小娘子过河拆桥!” “嗨。”付拾一眨眨眼睛:“你看李县令从来不和你抢功劳,难道你还忍心和他抢肉吃吗?再说了,你看我多惨啊,我都沦为阶下囚了。要是不能洗刷清白,恐怕以后就吃不到几顿了——” 肉片好了,付拾一及时住口,然后将肉捞出来,放进口中,笑眯眯的看他:“嗨呀,真好吃。徐县令你真不来一片?别想那凶手的刀工了,眼一闭,心一横——” 徐坤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一点勇气,瞬间又消散了…… 李长博一言不发,闷头吃肉,吃了小半盘之后,才徐徐开口:“鹿肉甚美,肉嫩而鲜。” 徐坤脸色一阵扭曲,最终还是敌不过心头蠢蠢欲动,猛的捏起筷子:“我就不信了,我就吃不下去?” 事实证明,在美食之前,一切事物皆是过客,半点不能占据脑海分毫。 第1157章 果然行动 一顿火锅吃完,三人几乎都瘫在了椅子上,不肯动弹。 然后,方良麻利的从雪里刨出了酸奶罐子。 酸奶这个东西,倒不是付拾一捣鼓出来的,而是大唐本身就有的。 不得不说,唐朝的奶制品真的是挺齐全的。 酸奶,奶酪,黄油,甚至奶油,都是有的。 付拾一特地买了酸奶回来,就等着吃火锅之后来一点。 火锅油腻,吃点酸奶既能帮助消化,还能清除油腻口感。 加上酸奶埋在雪里,此时拌点蜂蜜,登时那滋味就不必多提了——除了冰淇淋之外,给什么都绝不能换! 李长博也是头一回感受这个,一勺子冰镇酸奶下去,登时眼睛都亮了。 徐坤也是惊叹:“这东西,可是酸乳?原来冰镇过后,既会如此美味?” 付拾一惬意的眯着眼睛,就差葛优瘫了:“同样的东西,冻过和没冻过,那就是两种东西。” 两人听闻,深以为然,重重点头。 而这头三人享受着冰镇酸奶,那头徐双鱼和钟约寒他们正焦灼的等在白大夫医馆外头。 付拾一如今已被带回了衙门,如果白大夫要有下一步的行动,肯定就在最近。 所以,衙门这边就打算一直守着。 只要白大夫丢出骨架—— 正想着呢,徐双鱼揪着自家师兄衣裳,小小声的问:“师兄,万一白大夫舍不得怎么办?或者咱们估计错了怎么办?” 钟约寒沉声道:“那付小娘子有麻烦了。” 徐双鱼顿时焉了,看向医馆的目光就更着急。 钟约寒感觉身边人不安的躁动,良久无奈伸手,按住徐双鱼脑袋:“别动,静下心。” 徐双鱼小小声:“我没动。” 钟约寒斜睨自家师弟圆滚滚的脸,面无表情吐槽:“衣裳都揉皱了。” 一直等到了深夜,没有动静的医馆忽然后门开了。 有个小厮蹑手蹑脚走出来,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袱。 -- 第179页 眼下已接近宵禁时辰,所以那人颇有些小心翼翼,飞快跑到了最近一处十字路口,然后直接将包袱扔在了街边不起眼的地方,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这一番动作,对方一直小心翼翼的,所以他们也没跟太紧,唯恐打草惊蛇。 等到人彻底进了门,厉海立刻就将那包袱打开了。 月光下,那包袱里几根白骨,泛出了森冷的光。 徐双鱼远远看着,差点就失声叫出来,幸好钟约寒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这才免于打草惊蛇。 厉海将白骨带回来给钟约寒看。 钟约寒拿起一根,仔细的摸了摸,便点头:“是人骨,猪骨头没这么长。这应该是一截小腿骨。” 厉海低头看手里的包袱,发现里头还有六七根骨头,其中最明显的,是一个脚掌骨。 骨头还没处理过,上头有暗红色的血迹,还有一些没剔干净的,表面已经风干了的筋肉。 仔细闻一闻,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腥气。 “想办法闹起来就行。暂时不用打草惊蛇。”将腿骨放回包袱里,钟约寒拿出帕子仔细的擦了擦手,然后看一眼伸长脖子的徐双鱼:“咱们先回衙门。” 徐双鱼眼巴巴的盯着骨头:“咱们不将骨头带回去研究吗?” “先将事情闹出来。付小娘子还等着证明清白。”钟约寒淡淡解释,不由分说拎着徐双鱼的后脖子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回万年县衙门。 付拾一他们三个已经开始琢磨宵夜吃什么了。 见着了钟约寒回来,付拾一立刻问他:“怎么样?是不是丢了骨头出来?” 问这话时候,其实付拾一心里头多少还有点儿复杂。既希望是白泽誊,又希望不是。 钟约寒看一眼付拾一,轻轻颔首:“嗯。但是不全。” “估计是舍不得吧。”付拾一随口猜测一句,旋即陷入沉默。 事到如今,基本上一切也就确定了。 可是付拾一心里头多少有些怅然:等到手术做完了,世上就又要少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了。原本以为,能通过这样的方法,开始慢慢的发展手术,去救更多人。可现在…… 她心里很清楚,出了这样的事情,估计很多人都会对手术更加抵触。 想要推行手术,估计很艰难。 可是这个事情,也没有办法。真凶,必须严惩。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神情,多少就知道她的感受,当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这个事情,与你无关。至于未来如何,也是天意。” 付拾一仰头看李长博,就看见他眼底的宽慰和关切。 她轻叹一声:“可惜了。” 徐坤撇嘴:“可惜什么?他这样的杀人狂魔,没早点抓到他,都算是他占便宜了。” 徐双鱼干巴巴说了句:“也许,不是人骨头呢?或者不是吴古的呢?会不会是白大夫为了救付小娘子,所以另外弄出来的骨头——” 他这样是一说,反倒是将徐坤吓了一跳,徐坤瞪大眼睛:“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又死了人?” 付拾一咳嗽一声,声音不是很确定:“我看也未必吧——” “是人骨没错。”钟约寒只说了这么一句,语气万分笃定。 付拾一绝对相信钟约寒的业务水平,当下有点儿尴尬的说了句:“其实我们还真的没办法确定那是不是吴古的骨头……” 毕竟不是现代,可以做DNA对比。 现在估计只能等骨头回来之后,大概对比一下长度,感觉一下粗细是否匹配。 可如果白泽誊故意寻了差不多身高的人来,重新弄了点骨头,那还真是不好说。 付拾一这样一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又死了人。那可真是……弄巧成拙。 “先看看再说。”李长博最后沉声开口,算是稳住了气氛。 只是谁也没有心思说别的,就连付拾一也不提宵夜了,一众人等,都开始了焦灼的等待。 这一等,就又是一个时辰。 最终厉海带着骨头回来时候,付拾一几乎是立刻冲上去:“我先看看骨头是什么样。” 徐坤提醒一句:“付小娘子可别动!这是证物!你可是嫌犯!” 第1158章 如何判断 付拾一手顿了一下,随后就乖乖退后一步,只让钟约寒上去拿骨头。 钟约寒也不迟疑,上前就将骨头接过,然后放在了桌上,毫不犹豫打开了包袱皮。 骨头还是有些分量的,磕在桌上,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众人齐刷刷伸长了脖子盯住了那些骨头。 付拾一只看了一眼,登时就松了一口气:“不是新鲜骨头,应该不是临时弄来的。很有可能就是他还没来得及处理完的骨头。” 钟约寒微微一愣:“付小娘子如何知晓?可是能够分辨?” 付拾一颔首,伸手指着那些微干的筋肉表皮:“这样的变化,就是时间的证据。根据现在的气温,要想筋肉表面风干成这样,至少需要一到三天。” “之所以时间跨度这么大,主要也是要考虑,是放在室内还是室外。” “这些血迹都干了,充分说明不是新鲜尸体。毕竟今日我才被带到了衙门,他如果新弄骨头,绝不会是这样。而且这也能证明,咱们的想法没有错。白泽誊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 第180页 说完这些话,付拾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补充一句:“但是这个事情不能马虎,咱们还是要尽快再进行吻合对比。” “吻合对比?”钟约寒疑惑出声。 付拾一颔首,解释一下什么叫“吻合对比”:“去搬出尸体,看看骨头是否能够放入,看看长度,大小,是否吻合。” 钟约寒颔首,立刻匆匆忙忙去准备。 而这个时候,付拾一看到了那完整的脚掌骨。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刀工,简直是有些出神入化了。” 众人自然是不明就里。 付拾一就指着那些小小的骨节:“这是取出骨头后,所有骨头都还能链接。这代表着,做这个事情时候,他是一点失误也没有。而且刀非常稳。” “因为但凡切断一段筋膜,这些小骨头就不能保持完整的链接形态了。” 付拾一实话实说:“如果我有这样的技术,怕是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徐坤听得一脸震惊,忍不住看付拾一:“付小娘子的意思是,你竟然没有这样的功夫?”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那徐县令以为,是个仵作都能有这样的功夫?我刀工也不错,但是的确没有这样厉害。” 李长博一言道出了其中的关键:“付小娘子刀工是在于切菜和解剖上,估计从来没锻炼过这样的技术。” 付拾一点点头:“从前杀猪分肉的时候,也的确是用不着这么精细——而且棒子骨还是要带肉炖出来才香。” 带肉炖出来才香,这几个字顿时让人所有都有点儿发懵。 众人看了看桌上的骨头,又看了看付拾一,半晌徐坤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付小娘子你是如何联想的——”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自然而然?” 徐坤差点晕厥过去,他无比艰难道:“我觉得我再也不想喝骨头汤了。” 李长博顺口宽慰他:“习惯,习惯习惯就好了。” 徐坤指控:“你难道喝汤时候不会想这个事儿吗?这个骨头,寻常人哪里分得出来是什么骨头——” “不可能的。”付拾一辟谣:“正经厨子还是分辨的出来的。毕竟长度粗细都不一样。所以大可以放心。再说了,没几个凶手会这么无聊,没事儿剔骨玩。” 付拾一心底里悄悄嘀咕:就算是我真要做人体骨骼标本,估计也不会弄这么细致。毕竟,取出来之后,还要长时间炖煮。去除骨头里的血和多余组织。所以肉多一点,也无妨! 那头,钟约寒很快就将尸体搬出来,在验尸台上摆好了。 徐双鱼一路捧着骨头过去,众人紧跟其后。 对比长度这个事情,可以说是很容易了。 只需要将骨头分辨出位置,然后往肉里放就行。放进肉里之后,再将肉皮捧着,看是否能刚好合拢就行。 每一处骨头,都是完美的契合了。 而每一次放进去一根骨头,所有人心里头都是微微颤一下。 只要一想到这个骨头是从这肉里硬生生取出来的,众人都忍不住有点儿胃部不适。 不过所有的骨头放回了皮肉里之后,众人就发现了,这些骨头,只有半个尸体。 最重要的头骨,和上半身骨头都没有。 这里,只有大腿根以下的骨头。 徐双鱼盯着尸体,有点儿无措:“现在要将尸体缝合一下吗?” 钟约寒也看向了付拾一:毕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尸体,多多少少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处理。 付拾一摇头:“现在案子还没破,只能暂且先这样。等案子告破,准备将遗体归还的时候,再进行尸体整容吧。这毕竟和我们解剖不同。这个骨头,现在还算证据。” 钟约寒点点头,于是又将那些骨头一一取了出来。然后将尸体再收拾好,重新送入冰窖。 此时已是宵禁,付拾一悄悄问李长博:“咱们要回家去吗?” 李长博“嗯”了一声:“无妨,巡逻的都是我们的人,倒是不怕什么。咱们这就回去罢。” 徐坤也打了个哈欠:“为了这个案子,可是没少折腾。我今儿就懒得回家了,索性在衙门睡下。” 顿了顿,他又问:“对了,这个事情,咱们就先这么拖着?” “先拖着,过完了年,等小路做完了手术再说。”李长博颔首,“暂定在孩子满月时候做手术。” 徐坤闻言,也叹了一口气:“也是个可怜孩子,大过年的……罢了,若有需要,再来寻我就是。” 他一提起大过年的,所有人就都有点儿怅然:一晃眼,还真没几天过年了。明天都腊月二十三了。 有童谣唱得好,二十三,祭罢灶,小孩拍手哈哈笑。再过五,六天,大年就来到。 二十三,是祭灶,恭送灶王爷上天的日子。过完了这一天,很快就是过大年了。 而也是这个时候,所有人就要开始忙起来。在过年之前,将一切整理就绪,打理干净,然后准备年货,只等新年到来。 付拾一也感叹:“我还没让人去买灶糖呢。” 第1159章 灶王司命 回了李家,付拾一很快就倒头睡下。 第二日醒来时候,又想了一想昨日的事情,长吁短叹一阵后,就打起精神来:“春丽,咱们上街去买灶糖吧。” 一提灶糖,春丽的眼睛都变得格外明亮,还不忘带上自己好朋友:“咱们叫上阿玫吧!” -- 第181页 付拾一点头:“我去问问李县令。” 结果李长博要去衙门,是不能去了。 最后跟着去的是王宁。 王宁既然过来了这边,显然也是打算就在这边过年了。 不过这边过年事情倒是不多,各处送节礼什么的,也没老家那边繁琐。故而王宁反倒是清闲下来。 这一闲下来,就多少有些不习惯。 付拾一一提要去买灶糖,王宁就来了兴趣。 杜太夫人本也有些想跟去,可无奈年纪大了到底是精力有限,外头又是积雪的,故而她只能在家等着。 付拾一许诺:“放心,我一定给您买糖回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发去买糖。 今日是祭灶,所以坊市上到处都见卖糖的。 各色各样的糖,还真是让人有点儿目不暇接。 但是吧,今日卖的所有糖,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十分的粘牙。 据说是为了让灶王爷上天后,好被糖黏住了嘴,不说不该说的话。这样免得他在玉帝跟前告状,以至于来年影响家里运势。 除此之外,还有卖酒糟的,据说是为了让灶王爷喝醉了,这样就能让他光说好话。 反正各种手段,都是为了堵住灶王爷的嘴巴。 当然,祭灶之后,这些灶糖就全都得进家中小孩的肚子。 在今日,再穷的人家,少不得也要买两块饴糖回去祭灶。 稍微有点余钱的,那就更要多买几种了。 阿玫很快就挪不动腿了。 就连王宁也感叹:“没想到外头祭灶竟是这么多的花样。” 付拾一也直流口水:“咱们就在这个摊上买吧。他家的糖看着干净,花样还多。”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的赞同。 于是一行人就停下来,仔细挑选。 付拾一财大气粗的拍了拍腰包:“所有花样都给我们包上两包!” 摊主一听这话,嘴巴都要咧到了耳朵后面去,当即就剩殷勤傻笑:“得嘞!来来来,几位先尝一尝,我这就给你们装!” 付拾一看中了那个最大的糖瓜:“那个给我包起来!” 糖瓜看着大,几乎要有个南瓜那么大,不过其实里头是空心的,所以倒也不沉。这个其实是用麦芽糖做的,现在格外脆,但是在嘴里嚼一嚼,就会变得格外粘牙。 但凡吃过一次,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滋味。 除了糖瓜之外,常见的就是芝麻杆了。两者用料都是一样,只是芝麻杆拉成了长条,里头也是空心,外头裹满了一层脆脆的芝麻。嚼起来在糖的甘甜之外,又有一芝麻的香。 还有冬瓜糖。是用冬瓜条腌制出来的,嚼着也是费劲儿。 然后是糯米糖,核桃软糖,玫瑰糖…… 反正是花样繁多。 付拾一捡了一小块芝麻糖塞进嘴里,很快就被黏住了牙,忍不住就笑起来——这下可没法说话了。牙都张不开! 摊主还吹嘘:“我这些糖,都是货真价实的,都是自家做的!那可是祖传的手艺!尤其是这个牛皮糖,你们试试就知道,跟牛皮一样韧!” 然而付拾一一行人却都被黏住了牙,一个个的根本说不了话。 所以付拾一只能伸出大拇指,狠狠的表扬了一下这份“货真价实”。 最后回去时,几乎人手不空。 阿玫抱着那个大糖瓜,走得一脸严肃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磕破了这个大糖瓜。 这个糖瓜一在拾味馆亮相,几乎所有人都“哇”了一声,然后开始期待起了祭灶的事情。 除了蔓娘回家去了之外,其他人都在张罗祭灶的事情。 作为饭馆,祭拜灶王爷更要显得隆重。 除了糖之外,另外还要准备酒菜。 酒菜自然不必付拾一多说,那是极为丰盛的。 张春盛将几个招牌菜都做了出来不说,还做了一整只的卤鸡。看着黄亮黄亮的,别提多诱人了。 王宁当时就问:“可有多余的?我也弄一只回去祭灶去。” 张春盛忙点头:“都是准备两份。” 不过另一份是给杜太夫人和王宁吃的。 王宁满意点头,看着付拾一就夸道:“你的心意,我与太夫人都记着了。” 付拾一心虚避开王宁目光:“应该的,应该的。” 毕竟李县令都交了伙食费了!怎么也不能断了杜太夫人那边的吃食啊! 一切就绪,只等天黑。 天一黑下来,付拾一她们立刻就开始焚香祭拜,然后祷告一番,就眼巴巴得等着——等到香烛燃尽,然后将灶神像取下来焚烧了,而后就可以取下祭品食用了。 这个时候,这些祭品也被灶王爷都尝过。 那个大糖瓜,被付拾一用刀背敲碎,拾味馆每个人都分了一块尝尝。 随着“咔嚓咔嚓”几声之后,大家都没了声息:嘴全被黏住了。 付拾一想“哈哈”大笑,奈何都笑不出来,只能疯狂咀嚼。 而嘴里的甜蜜滋味,更是让人心情大好。 其实不论祭灶不祭灶,一家人在一起,做一个富有仪式感的事情,然后一起品尝一下这一年的甜蜜,也是个十分幸福的事情。 拾味馆里,整个浮动着一股甜甜的味道。 阿玫好不容易嚼完了一块,立刻又挑了一根芝麻杆,“咔嚓”一声咬下去,美得眼睛都眯起来。 -- 第182页 付拾一也是放肆的吃糖,幸福的想:现在的人,就不担心什么糖尿病。吃糖也不用顾虑……真是幸福啊! 其实说真的,如果是在现代,付拾一还真不稀罕这点糖果,毕竟去超市,什么样的糖买不到?吃来吃去,反倒是觉得这种糖果都不好吃了。 可到了这年头,糖是个稀罕物件,糖果也少见,自然而然就开始馋这一口甜了。 也就觉得这些糖好吃了。 糖这种东西,真的是能让人觉得心情大好的存在。 尤其是和亲近的人分享时—— 付拾一偷偷的留了一块糖瓜碎片:这是给李县令的。 第1160章 过小年啦 其实腊月二十三除了要祭灶之外,也是过小年。 过小年,也是要吃饺子的。 现在虽然菜品种少,但是一点不耽误付拾一吃饺子的热情。 除了白菜馅的饺子之外,就是芹菜馅儿的,另外还包了一个羊肉葱馅的,和一个鸡蛋粉条豆腐干的素馅儿饺子。凑齐了四样,代表着一年四季。 李长博带着一身风雪进来时,付拾一正要将饺子下锅。 见他来了,忙将位置让张春盛顶上,然后就走过去,笑眯眯的和李长博说话:“今日怎么这样忙?” 李长博脱下披风,交给方良抱去外头掸雪,然后才回道:“衙门也要放假过年了,得重新拟巡逻表。不然怕到时候对接不上。” 付拾一点头:“还真是。眼看着要过年了,可不是要重新安排安排?虽然不能保证人人在家过年,但一年到头了,也该让大伙儿尽量歇一歇。” 李长博轻笑:“要过年了,我瞧他们心都快飞了。一个个天天都在想着要给家里添东西。” “人之常情嘛。”付拾一给他倒水喝,又拉着他坐在火炉边上,然后就将自己留的糖瓜碎片拿出来,递到了他跟前:“这是祭灶神的糖瓜,家里人人都分了一口。” 李长博看着糖瓜碎片,心中骤然柔软下来,而后便捏了,放入口中。 这样的单纯甜味,算不得多美味,可他还是硬生生的从里头咂摸出了一丝别的滋味。 然后很快的,李长博的牙就被黏住了。 付拾一“哈哈”笑起来:“是不是很黏?所有灶糖都是这样的。我吃的时候,也费了好大功夫。以前李县令没吃过这样的糖吧?” 李长博还真没吃过。这种牙齿黏住,十分费劲儿的感觉不算美妙,可看着付拾一的笑脸吧,又觉得还是挺不错的——至少很有趣。 他无奈看付拾一,索性也不着急,慢慢的嚼。 接着付拾一又说起了饺子。 说着说着,李长博也开始憧憬起了那一盘饺子。 外头是呼呼的风,飘扬的雪,屋里是热腾腾的饭菜和欢声笑语,几乎是让人立刻就放松下来,渐渐情绪也高涨,不由得开始挑着自己喜欢的话题,开始了说笑。 等到饺子热腾腾的端上来,吃上一个,感觉里头馅儿的鲜嫩醇香,简直就如同神仙一般快活。 而小年一过,就正式进入了过年倒计时。 所有人也都开始忙碌起来。 不管是置办年货,还是收拾屋子,或者是准备新衣,以及浆洗衣裳被褥,反正所有人都没了空闲。 付拾一和徐双鱼开始轮着镇守衙门。 二十五这天,该付拾一去衙门。 结果刚到了衙门,就出了案子。 有个商户一开门,就发现自家门口有个死人,一面吓得够呛,一面觉得晦气,一面赶紧跑来县衙这边报案。 王二祥一听这个案子,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付拾一:“我发现付小娘子总是和命案格外有缘。” 正郁闷的付拾一:……所以是我八字不好吗?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过是凑巧。这些人与付小娘子何干?再要不然,就是老天爷也觉得付小娘子破案甚好。所以故意挑她在的时候,好让她与死者伸冤。” 这个解释,付拾一听着就顺耳多了。 她郑重其事点点头:“没错,我就是那个天选之子。” 一面说,付拾一还一面比了个大力水手的景点姿势。 顿时收获了无数震惊的目光。 就连李长博的表情,一时间都有些微妙。 付拾一收了二逼,摸了摸鼻尖,咳嗽一声,“咱们还是快点去现场吧。人家还等着呢。” 一路到了现场,付拾一就隔着人群看到了还在门口晃悠的尸体——那真是风一吹,就晃悠。 毕竟尸体就一根布带子悬挂在屋檐下,可不是风一吹就晃悠么? 还是转来转去的晃悠。 时而面向人群,时而背过身去,像故意在和大家顽皮一样…… 付拾一由衷道:“这也幸亏老板开门晚了点,不然的话,天黑一点,说不定就要被吓得尿裤。” 老板就在旁边,下意识的就要接:其实已经吓尿了。毕竟一开门,那腿就在眼前晃呢。再抬头一看—— 他悄悄的抽了抽鼻子,确定自己换过裤子后是没有任何味道的,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小心翼翼离了付拾一一段距离。 李长博留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一时之间:……好吧。 因为下雪,而且雪地里这么多人围观,所以现场也算是破坏得差不多——至少脚印是看不见了。 -- 第183页 所以付拾一只能走到了尸体底下,仰头看尸体。 死者估计也就二三十岁,不过人是骨瘦如柴的,看上去也很憔悴,满面风霜,一看就知是贫苦百姓。 再看他脚上的布鞋,居然只有一只。而且那一只还破得厉害,里头大脚指头都露出来了,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血液坠积,反正看上去是乌青乌青的。 死者身上的棉袄也十分破旧,不仅仅是补丁撂补丁,而且还破了好几处。 其中一个腋下,破了的口子里,棉花漏出来一大团。 这是个极其狼狈的死者。 付拾一转头问那老板:“你确定你不认识他吗?我看着怎么像是你是黑心老板拖欠工资,他索要不成功,一时气愤就吊死在你家门口了呢?” 老板一听付拾一这话,吓得赶紧摆手三连:“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啊!可不敢乱说话啊!我家从来不拖欠伙计工钱的!而且小年时候,我就放了他们归家去了!再说了,我这里是布庄,我哪能让我伙计穿成这样?那不是砸了招牌吗?” “而且他这么瘦,一看就知没什么力气,我怎么会雇佣这样的伙计?这不是白花钱吗?”老板下一秒就暴露了自己商人的算计。 而这个理由,还很意外的具有说服力。 付拾一不得点了点头,有点赞同。 “大过年的,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怎么好好的就跑到了我家门口死了!晦气,简直是晦气!”仗着人多,老板这会儿也不生气了,开始有点儿气愤和抱怨。 第1161章 小小心思 付拾一侧头看一眼那老板。 李长博也淡淡提醒:“人死为大,阁下还是谨言。” 老板缩了缩脖子,不言语了。 但是看着表情,估计还是十分委屈的。 付拾一围着尸体转悠了一圈,确定没有遗漏了,这才让王二祥他们将尸体放下来。 李长博则是吩咐不良人,将所有的人驱散,别围太近。 而尸体一放下来,付拾一很快就看清楚了死者的容貌。 眼睛是圆睁着的,眼结膜上有血红小点,这是因为结膜有出血点。 而面皮是紫涨的,这是因为窒息造成的缺氧。 而舌头吐出,则是因为舌骨断裂,加上脖子被勒造成的。 再将缠绕于脖子上的布带解开,则是很轻易就能看到明显的勒痕。而且勒痕和垂吊痕迹吻合,说明的确是上吊身亡,而不是勒死后才吊上去。 而且死者脖子处又抓挠痕迹,手指指甲缝里也有一些抓挠下来的皮肤血迹,便可初步断定,死者的确是上吊身亡。 至于是自己上吊的,还是被人强行吊上去的,就还要进一步尸检。 只是付拾一提了一个问题:“你们发没发现,有个很奇怪的事情?” 其他人面面相觑,有点儿不明白付拾一怎么会忽然这样问。更猜不出付拾一说的奇怪,到底是哪个方面的。 李长博倒是轻声说了一句:“他是怎么上去的?” 付拾一和他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李县令又和我注意到一块去了,这难道就是心有灵犀? 而其他人显然一时半会的还没领悟李长博的意思,当即有点糊涂。 最后,李长博不得不点明:“上吊的人,多数是要一个凳子的。只有踩在凳子上,才能将头伸进绳索里,不是吗?可这里却没有任何垫脚之物——” 这就很奇怪了。 众人听完了这个解释,这才恍然大悟,然后都看向了老板:不解释一下吗?是不是你收走了! 老板立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哪有功夫收拾东西?我看到尸体就惊叫一声,隔壁好几个人都出来看了。他们都能给我作证!我当时进屋换了衣裳就直奔衙门了!” 这一点,左右邻居的确是可以给老板作证。 其中一个人还说得比较具体:“的确,当时他都吓得尿裤子了,哪有功夫去收拾东西?屁滚尿流回去换了裤子,就往衙门去了!” 老板怒目而瞪:!!!大可不必说得如此详细! 众人细细碎碎的笑声传出来,老板更加羞恼,大声道:“反正这个人我不认识,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无冤无仇的,鬼知道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上吊?又是怎么上去的!” 付拾一顺口安抚一句:“好了好了,知道你的委屈了。不是你不是你。别激动啊!” 然后她补上一句:“尿裤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他也尿裤子了。” 老板目光落在死者面上,然后触电般弹开:“谁要和他比了——”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报告目前尸检结果:“目前看来,的确是吊死无疑,身上是否有其他伤痕还要再看,不过可以确定,死者家境必定不太好。” “会不会是死后转移?”李长博提出一个猜测来。 付拾一说不好,也不敢妄下论断:“不好说,有可能。但是目前脖子上并没有出现第二条勒痕。可找不到垫脚的东西,却也有可能的确是转移造成的。现场下过雪,脚印都被掩盖,所以看不出什么来。” 李长博颔首,而且下了决定:“先带回衙门吧。” “那我怎么办?”老板立刻问了一句。 李长博沉吟片刻:“暂且关门罢,毕竟这个事情,谁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说不定是寻仇也未可知。” -- 第184页 老板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嘴巴张合好几次:“那生意……生意怎么办?” 付拾一古怪看老板:“这都啥时候了,还想着生意?” 老板苦着脸:“屯了好些货呢。就等着过年时候大家做新衣好卖呢!” 付拾一:……那怎么办? “我去雇几个临时工。”老板很快就想到了主意:“随时都让人把守着,我就不信了!还能怎么样?” 李长博若有所思看一眼老板,不过并没有多说,而是让人带着尸体先回来。 走之前,还是叮嘱老板这几天不可出城,要随叫随到。或者有什么情况,也立刻过来衙门。 老板忙不迭应了。 付拾一他们这是带着尸体回了衙门。 罗乐清给付拾一打下手,一回了衙门立刻将验尸房打开,指挥众人将尸体放在验尸台上。 付拾一穿上罩衣,戴上口罩和手套,然后就开始更进一步的尸检。 在脱下死者棉袄时候,付拾一发现死者棉袄两处腋下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于是盯着看了一阵。 罗乐清还是欠缺点经验,茫茫然的问:“怎么会别的地方不破,偏偏这个地方破了——” “因为衣裳布料洗过太多次,已经不解释了。这样的情况,只要稍微力气大一点,就可能会撕裂。”付拾一抓住一处缝线的地方,轻轻朝着两边拉,给罗乐清做了个示范。 不等付拾一如何用力,布料就已经发出了轻微撕裂声。付拾一赶紧松手,怕真给证据毁坏了。 “所以,这里是动作太大撕裂的?”罗乐清明白了。然后盯着两个腋下看来看去:“是抬手造成的?怎么也不补一补——” “因为已经没有补的必要了。”付拾一轻声说一句:“这应该是死之前或者是死之后造成的。你看棉花就知道,棉花还没完全掉出来。如果是有些时间了,就算没补,但是棉花也一定会掉的。” 罗乐清瞪圆了眼睛:“那是不是和案子有关——” “极有可能。”付拾一颔首,而后教罗乐清:“以后你自己单独验尸时候,一定不要错过任何细节。你还是经验太少了,平时一定要注意多听多看,还要多问。” 罗乐清深以为然的点头。 将棉袄脱下之后,里头的衣裳倒是没什么特殊之处,只是脱开上半身之后,对上那一根根清晰可见的排骨,付拾一还是忍不住默然了片刻。 太瘦了。 第1162章 新的发现 脱衣裳的时候,付拾一就顺带看了一下上半身是否有防御伤。 然而是什么都没有。 唯独两个肩膀上,两条清晰的摩擦血痕——这是长期背东西,被背篓或是绳子磨出来的。 这个痕迹,更加印证了死者的身份:穷困,以卖力气卫生。 不管哪一个时代,卖力气为生的人,都是最穷的,生活最艰难的。也是活得最辛苦的。 年富力强时,尚能挣出温饱。可等到干不动时候……就只有饥寒交迫。 付拾一心头暗叹,随后将死者身上剩下的衣裳也脱下。 罗乐清也凑上来:“怎么了?” “鞋子后跟湿了。”付拾一指给罗乐清看:“这一处,明显比其他地方颜色深。你用手摸一下,看看是不是湿的。” 不过在脱鞋的时候,她就发现有点儿不太对——鞋子后跟处,不对。 她将鞋子拿起来仔细端倪。 罗乐清看见了,连连点头。 这一下,罗乐清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然后做出了假设:“这是不是被人拖着走造成的?” 罗乐清脱了手套用手指头仔细摸了摸,然后兴奋点点头:“的确是湿的。小娘子眼神真好。” “不仅是湿了,而且你看后跟这个地方,还有刮毛了的痕迹。”付拾一继续将细微之处的不同,指给罗乐清看。 罗乐清立刻亢奋起来,拳头锤在掌心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我知道了!是谋杀!肯定是谋杀!” “凶手就是这样把死者勒住,然后往后退,或者死者拼命蹬脚!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鞋子只有一只!” 一面说,罗乐清还一面做了个从背后被拽着倒退的姿势。 的的确确是会磨到鞋子脚后跟那个位置。 她“哦”了一声,焉哒哒的重新戴上手套,然后协助付拾一给死者脱衣。 李长博在旁边记录了半天,此时终于有功夫抬起头来说上一句:“或许是死后挪尸。” 付拾一静静的看着罗乐清表演,等她说完了,就问她最关键的问题:“可是勒痕并无任何异样。就是上吊死的样子。” 于是罗乐清一下子就焉巴了。 除去了死者所有衣物之后,付拾一由衷感慨一句:“死者大概很久没洗澡了。身上都起泥垢了。” 这些泥垢一块一块的,掩盖了本来的肤色,让死者看上去又黑又瘦。 付拾一一面和死者裤子较劲,一面点头赞同:“我也觉得更可能是这个。当时应该街道上都是雪,所以才会一路拖行,导致鞋子一直和雪接触,所以湿了。” 罗乐清于是就在脑子里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也点头。 付拾一指着死者两条腿给他们看:“你们看看,两条小腿长短都有点儿不同,而且左腿明显有点儿往外弯。” -- 第185页 “这就是骨折之后,没有对整齐就固定了,或者是固定不稳,一用力又错位了导致的。” 罗乐清略有点嫌弃——毕竟还是女孩子,爱干净是天性。 “死者身上并无什么伤痕,死之前应该是没有搏斗过。”付拾一看过全身之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不过,他可能之前腿骨骨折过,而且一定没固定好。” 李长博若有所思:“所以死者是个跛子。” “嗯。”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瞬间领会了他的想法:“一个卖苦力的跛子,应该还是比较容易被人注意到的。或许可以叫人去问问。” “很多人摔断腿之后,都会容易留下这样的后遗症。” 还是正骨手段太简陋造成的。 虽然其实重量是没有改变,但因为肌肉和骨骼不再配合用力,保持姿势,所以想要抱起来还是更艰难一些。 更不要说悬挂上去。 “不过,我有点奇怪,尸体这么重,是怎么挂上去的?”付拾一对于这个事情,多少有些奇怪。 死沉死沉并不是一句空话。 李长博颔首:“故而如果是抛尸,那肯定是有同伙。又或者,也可能是先将人弄昏了,然后才吊上去的?” 这个思路让人耳目一新。 “看尸体情况,死亡时间也没超过两个时辰。也就是说,差不多就是刚解除宵禁的时候。”付拾一瞅了一眼尸体,提出疑点。 “这个时间,尸体还没完全僵硬,更加不好吊上去。至少一个人是没办法完成的。”付拾一看李长博。 “而且看尸体脖子上被抓破的痕迹,也可以断定上吊时候,人是活着的。” 毕竟死人肯定不会挠脖子,不会挣扎。 付拾一不由自主的点头,但是这是破案,不是瞎猜,她只能从证据这里说话:“反正死因绝对是因为上吊导致的窒息缺氧。” 为了保证没有错漏,付拾一再一次的检查了一下尸体脖子处的勒痕:“勒痕只有一条,而且十分清晰整齐,是一次形成的。” “现在就只剩下胃容物检验了。”付拾一看一眼罗乐清,罗乐清忙去取工具。 付拾一拿过长柄铜勺之后,预测了一下结果:“我猜可能没什么胃容物。” “另外,还有一个事情。”付拾一微微扬眉:“死者虽有小便失禁,但是并不多,而且没有大便失禁,所以,很可能死者要么死之前不久排泄过,要么就是断水断食一段时间了。” 李长博知道付拾一说这话意味着什么,当即神色一凛:“我会仔细调查清楚。” 好在付拾一没提打赌的话头,只是捏开死者下颔,拉出舌头,然后让死者头尽量后仰,这才缓缓将长柄铜勺从口腔探入,经过咽喉,再慢慢的从食道一路下去,最后到了胃袋中。 李长博握着笔沉默当场:如果是打赌,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罗乐清立刻点头跟上:“我猜也是。” 如此取出胃容物之后,付拾一只看一眼,就确定了自己猜测:“空空如也。只有稀释过的胃液。死者应该是没吃饭,饿了很久了。” 付拾一轻声道:“其实看他身体情况,如果是继续这样,最后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也可能他身体已经出现了某些疾病,所以更加让他难熬。” 这个结论,让罗乐清和李长博都彻底沉默。 第1163章 谁养得起 他们没办法不沉默。 毕竟这是长安城。 天底下最繁华的长安城。 这里,有人日进斗金,有人一掷千金,有人绫罗绸缎,金冠玉带。 却不该有人饿成这样。 一时间陡然得知这个,几个人都有一种这天下太平,繁华盛世都被掀开,露出了底下絮烂底子的感觉。 这种滋味,不好受。 李长博良久轻叹一声:“这天下盛世,还需努力啊。” 付拾一宽慰他:“放心,总有一日会达到的。” 罗乐清也不是滋味的轻叹一声。 不过众人也没在这些情绪里沉浸太久,很快还是就只转回正事儿上来。 如今验尸完毕,付拾一让罗乐清自己再单独验尸一次,一来是让罗乐清锻炼,二来也是确保不会有任何遗漏。 自然,罗乐清验尸,她就不用守着了。于是径直去洗手换衣裳。 李长博也去给不良人们分发任务,让他们去打听一个卖苦力的跛子。 两人再碰头时候,就只剩下了等待了。 付拾一有点感慨:“大过年的,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李长博淡淡道:“正是过年,才更该让六部尚书都知晓这个事情。” “那你提的时候,不要太刻意。”付拾一暗戳戳的给李长博出馊主意:“最好等他们吃饭时候提。这样印象更深刻。” “先别告诉陛下,让他们自己琢磨琢磨这个事儿。”付拾一笑得更鸡贼:“他们自己知道愧疚了,办事儿才更认真用心。陛下的命令,毕竟是陛下强迫他们。效果没那么好。” 李长博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没有那么紧,嘴角也是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来:“付小娘子所言极是。” 想来六部尚书知晓这件事情时候,面上神色也必是精彩的。 两人说了一阵话,去查死者身份的人还没有消息传来,倒是监视跟踪白大夫的那头,传来了消息。 -- 第186页 已经确定白大夫就是杀害吴古的凶手,虽然为了小路的手术不得不推迟抓捕时间,但是总归还要将人盯住了,不然到时候人跑了,又算是怎么回事儿? 而传回来的消息,倒也不算太惊讶。 白泽誊那头,竟是派了人在城中大小医馆外守着,一旦有疑难杂症,或是需要动手术的病人,立刻就将人带到他的医馆去。 刚才,白泽誊医馆的人,就花钱买了个快要死的人——那人摔了一跤,然后应当是伤到了内脏,送来时候就不太好了。 而且家里还穷。 故而这边给钱,说还会尽力救治,那头就想也不想同意了。 然后白泽誊的人,就将病患带回了医馆,进行手术。 这个事情,付拾一虽然也不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可这会儿听见时候,还是满心震撼。 而且这个事情的复杂,让她更是有点儿弄不准白泽誊这到底算什么性质。 要说是单纯治病救人,肯定不是。这更像是一种人体研究,手术试验。 可要说是邪恶的事情,仔细想想也未必:白折腾肯出钱,也算是帮助了一个家庭。而且原本在其他地方就治不好的人,白泽誊说不定还能将人救回来。 退一步说,就算人死了,好歹白泽誊还给钱了。 真就那么拉回去,必死无疑不说,也是一分钱没有。 付拾一满心复杂,脸上神色自然也是复杂。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这样,就轻声说了句:“万事万物,都是两面性的。任何事情,都不能简单定论。” 付拾一明白李长博的意思,只是仍有点唏嘘:“他是个好的医学研究者,却不是个好人。” 这个形容…… 李长博微微一愣之后,嘴角就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这个形容,甚是贴切!” 除了这个事情之外,这些日子白泽誊也没顾上过年,反倒是只一心的准备着小路手术要用的东西。 白泽誊对这件事情,简直几乎是痴迷。 付拾一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无奈道:“也算是好事儿,至少有这个事情在,他暂且想不到害人。” 至于用人做实验的事情——那还真管不着。这年头,买卖人口,是合法的。只要不是拐卖就无人追究。就算李长博和付拾一有心想要阻拦,也是不能够。 转眼到了中午,付拾一想了一想,问李长博:“咱们吃点什么?” 李长博反问付拾一:“付小娘子想吃什么?” 付拾一垂眸沉吟,然后就有了主意:“咱们要不今天去吃山煮羊吧?” 李长博纵容的应下。 两人收拾收拾,便出去吃山煮羊。 山煮羊其实就是水盆羊肉,不过现在叫山煮羊罢了。 这个其实做法简单,就是将羊肉炖煮熟了,捞出肉块,切成极薄的片,然后放入碗中,再撒上香菜,冲入滚烫的羊汤,一碗山煮羊就好了。 当然也可以自己加作料。 最常见的就是辛辣的羊油茱萸,弄上一点放在汤里,汤就辣了。 冬天吃上一碗,暖身子的效果自然不必说! 吃山煮羊,要配月牙烧饼。一口饼一口汤,要多美就多美。 付拾一张口就要两个烧饼。 李长博顺口问道:“付小娘子今日累了半日,吃一个烧饼足够?” 付拾一惊诧看他:“两个都是我的,你吃几个我拿不准,就没说。”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一脸茫然和无辜,面上神色抽动片刻,最终败下阵来:“那来三个烧饼。” 付拾一这下就更加震惊了:“你就吃一个烧饼啊!吃得饱吗?” 她一面说,一面狐疑的看了一眼李长博的肚子,还特地劝道:“李县令还很苗条,大可不必考虑减肥一事!” 付拾一丝毫没有想过,“减肥”二字对李长博来说,伤害有多大。 李长博下意识的就按住了自己腹肌:我虽然涨了点肉,但是付小娘子应当看不出来才是!难道是方良说漏嘴?! 隔壁桌上眼巴巴等着羊肉的方良,忽然就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他搓了一下胳膊,有点茫然:在屋里也有冷风吹过来? 春丽此时也纠结好了:“那我就吃五个饼吧。张春盛说,今晚要做酱猪蹄,我得留点肚子。” 方良瞪圆了眼睛:这谁养得起?一顿光饼就要吃五个! 第1164章 身份确认 一顿山煮羊吃得众人是浑身暖洋洋,只觉得饱足。 然后就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结果没想到,半路还遇到了个熟人。 刘尚书坐轿子从路上过,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一行。于是特地撩起帘子来,淡淡的扫了一眼付拾一,却对着李长博说话:“李县令如今竟还有闲情雅致逛街?” 李长博笑容不减,反问一句:“刘尚书说笑了,我为何没有?既是长安县令,我多出来看看长安县,不是职责所在?” 付拾一若有所思看刘尚书,然后热情招呼:“好久不见啊刘尚书?最近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怎么总是这般不开心的样子?” 不如你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后面这句话,付拾一当然是不敢说出来的。 不过,显然付拾一的笑容太灿烂,以至于刺痛了刘尚书的眼睛,他轻哼一声:“官司临头时,但愿付小娘子还笑得出来!” -- 第187页 付拾一不用李长博帮忙,自己就怼了回去:“您这话说得,我行得正坐得端,哪会有官司临头?倒是您,也亏得咱们唐律不给瞎说话判罪,不然您可要小心啊。” 方良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给自家未来主母疯狂点赞:这打嘴仗的功夫!比郎君厉害多了! 李长博显然也没打算看热闹,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笑意,然后才言道:“刘尚书最近太闲?” 所以才这么爱多管闲事? 于是付拾一又悄悄给自家小男朋友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点了个赞:一看就是老阴阳人了。 一人对两人,刘尚书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决定直接走。只是走就走吧,还是不甘心,临走前非要冷哼一声:“我见过太多付小娘子这样的人,为了出人头地,什么事情做不出?我奉劝李县令一句,还是莫要自降身份才好!” 这话委实不客气。 偏偏说完这话,刘尚书就让轿子走得飞快,大有占了便宜就跑的架势。 付拾一撇嘴,正要嘲讽两句,就见李长博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光追上去还不算,他还极其淡漠的说了句:“刘尚书说得极是,故而下一次莫要再与我搭话。我不欲自降身份。” 说完这话他就顿住,目送刘尚书远去—— 至于刘尚书是不是气得跳脚,他也丝毫不关心。 而且他刚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妥之处,只是平平静静站在那儿,长身玉立,做一个宛若仙人的美男子。 付拾一则是被他这个行径搞得目瞪口呆……见过睚眦必报的,没见过这么睚眦必报的。关键是,这一个回击,真是漂亮! 她忍不住用一种极其敬仰的目光看李长博,拱手赞叹:“佩服,佩服。实在是佩服。” 李长博神色不改,不骄不躁:“不值一提。” 付拾一更加折服:战斗力先放一边,气质这一块,没有人比李县令更强有没有! 所以刘尚书是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回去路上,付拾一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个刘尚书,怕不是个神经病吧?” 李长博怪异看付拾一,质问:“付小娘子为何要管他?” 付拾一想了想,给出了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我就是觉得,他这个性格,怕是不能很好的履行自己职责。眼睛有问题,分不清黑白!” 李长博沉默许久,才颔首:“我会跟陛下提一提。” 付拾一语重心长:“记得替我说两句,就问问陛下,我长得这么纯良,为什么会有人跟我过不去,始终觉得我就是罪犯!” 李长博深以为然的颔首。 一路回了衙门,两人也吐槽了一路,倒没有被影响心情。 王二祥已是等了半天了。 一见到两人,王二祥立刻就扑上来,就差嘤嘤嘤了:“我都等了好久了——” “胡说,我们就出去吃了个山煮羊,明明也没要了半个时辰!”付拾一毫不留情的戳穿他。“再说了,你刚才还在吃油饼呢!” 王二祥大惊,伸手抹一把面上的饼渣,然后才义正言辞:“我也是忙里抽空垫一口。” 李长博听着二人有贫嘴的架势,于是赶紧言归正传:“有消息了?” 王二祥点点头:“有消息了。这个人叫瘸老三,本来姓什么叫什么已没人知晓了。他家里有个老娘,还有个婆娘,孩子就一个女儿,今年十岁了。家住城外,听说是穷得真要吃不起饭那种。” “他之前是卖苦力的,就在街上做个搬运郎,后头不慎摔断了腿,就不大行了。于是只能找个钱少一些的活,在寇记布庄里干活搬布。” “他平日和谁来往?有人知晓他的情况吗?”李长博再问。 这次王二祥就摇头了:“据说瘸老三沉默寡言,平时一天也放不出一个屁,而且穷的叮当响,根本没人和他相熟。” 李长博沉吟片刻:“去将寇记布庄老板叫来问问。” 王二祥立刻拿了令牌,去传唤寇记布庄的老板。 付拾一和李长博也没等多久一会儿,寇记布庄老板就来了。 打眼一看,寇记布庄老板倒是挺和善的样子。主要是人胖。 人一胖,就容易显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不过,寇记布庄老板胆子不是很大。 明显是不怎么进衙门,他进来最后,整个人都是不自在,透出一股拘谨小心来。 他小心翼翼的行礼,然后就不吭声了,一点主动问询的意思也没有。 李长博就开口问他:“你姓甚名谁?瘸老三是你铺子上的伙计?” 寇记布庄老板忙回到:“我叫寇钱,钱币的钱。瘸老三的确是我铺子上的伙计,不过他手脚不利索,我已经跟他说了,年后不用来了。他干活太慢。” “什么时候的事情?”李长博微微蹙眉,一下子想到了瘸老三腹内空空的情景。 寇钱仔细想了想,然后很肯定道:“约莫有十几天了吧。” “当时给他结工钱了吗?”付拾一立刻追问一句。 寇钱依旧很肯定:“肯定结了!不然工人怎么过年?我现在铺子里只留了一个买来的下人帮忙了,其他人都结账回家了,要年后才来!” 第1165章 别误会啊 寇钱说完这句话之后,还特地补充了一句:“别看我叫寇钱,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克扣过他们的工钱!” -- 第188页 他说这话时候,显然是一脸委屈。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然后问:“为何要这么说?” 寇钱就更是一脸委屈了,简直说是哭诉也不为过:“就因为这个名,没少被人说我扣人工钱不给!我每次去请伙计,都要被怀疑!” 他对此是一把辛酸泪,眼看着盘问就变成了诉屈大会:“天地良心!我虽然铺子生意一般,但是我也知道这些个卖苦力的都是家里头指着他养活,哪里敢拖欠人的钱?万一回头活不下去死两个,我这不是缺了大德了?” “我从小就听我爹教导,做生意啊,就不能太缺德!缺德的话,就肯定没财运!也怪我爹,怎么就掉钱眼子里去了,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名——” 付拾一被他一个大胖男人哭诉得头皮发麻,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劝慰:“其实不是名的过错,主要是姓的问题——” 寇钱一呆,随后脸上郁闷之色更加浓厚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赶紧拦住:“其实只要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怕这些。若你真没有克扣工钱,那回头案子查清楚了,自然就真相大白了。到时候,肯定大家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还是他的安慰给了寇钱希望,肉眼可见的,寇钱状态好转不少。 付拾一委委屈屈:我这说的也是大实话啊…… 李长博斜睨付拾一,用眼神暗示:别再言语了! “那你最后一次见瘸老三,是什么时候?”李长博重新回归到案子上来。 这个问题,寇钱不假思索:“就是结账后没几天,我还看见他在街上晃悠!可能是还想找个工做做。不过我这里实在是用不上他,我就算可怜他,也不好开口。” “再往后,就没见过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然后再问寇钱:“那你昨天夜里在何处?做了些什么?” 寇钱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答了:“昨天夜里,我一直在家中。这几日我那儿子从书院归家了,我都呆在家中。昨晚还喝了点酒,故而今日还起迟了。” “谁人可以给你作证?”李长博虽然觉得寇钱所言,不像是说假话,但还是得再问一句。 寇钱掰着手指头算:“我家下人一家四口,还有我婆娘,我女儿,我儿子——”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也算是挺人丁兴旺了。 不过这个寇钱不管问什么都是对答如流,半点犹豫也没有,的确不像是在撒谎。 这下,案情就又陷入了僵局:如果不是和寇钱有关,那又怎么弄清楚瘸老三死亡真相呢? 寇钱小心翼翼问:“瘸老三真死了?” 李长博“嗯”了一声:“你随仵作去看看,认一认尸体。” 于是付拾一带着寇钱去了一趟验尸房。 死者的确是瘸老三。 寇钱显然胆子小,看见尸体吓得脸色都发白,而且还嘀咕了一句:“几天不见,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付拾一微微扬眉,自然追问:“那他之前没这么瘦?” 寇钱摇头:“没有。这都瘦成个骨架子了。以前没有这么瘦。毕竟我们是要管饭的。每顿还是有一块肥猪肉的——” 付拾一忽然就对寇钱另眼相看了:这个寇钱作为老板,可以算是真的良心了! 毕竟这年头,其实很多下人也仅仅就是个吃饱而已。至于吃的内容,多数还是素菜和杂粮。吃肉那是逢年过节的事情。 寇钱能给工人每天一块肥猪肉,且不说好吃不好吃,那油水肯定是有了。 付拾一由衷说了句:“寇掌柜是个慈善的人。” 寇钱骄傲道:“那是,这是我们老寇家传下来的规矩!他们吃饱了,肚子里有油水,才能卖力气给我们干活!而且对他们厚道点,我们的布匹他们也精心点!” 算起来,可是互利互惠的事情。 付拾一登时给寇钱比了个大拇指:“您厚道。” 寇钱从验尸房出来,慢慢的也就腿不软,脸不白了,也回过味来。他咋舌道:“寇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这一下死了,他家里人可怎么办?” 付拾一也颔首:“怕是以后日子艰难了。搞不好还要卖女儿——” 不管是早早嫁出去,还是卖去给人做丫鬟,都不算最好的出路。 寇钱犹豫片刻:“这样吧,我回去看看家里有没有不穿了的衣裳和零碎布料,有的话,他们来领尸时候,衙门代为转交一下罢。” 付拾一更加对寇钱刮目相看:“您真是太厚道了。” “就当是积德行善了。毕竟也是认识的人。”寇钱长叹一声,“不然我回头吃肉也不安心啊!” 这话说得,付拾一差点想笑。看了一下寇钱的体型,她决定好心提醒一句:“人长得太胖并非好事,还是少吃肥肉,多吃瘦肉,然后尽量多活动出汗。毕竟我是做仵作的,相信我!” 寇钱惊疑不定的看付拾一:…… 最后走出去的背影,略有点沧桑。 付拾一回去将寇钱说的话告诉了李长博。 李长博还有点儿意外:“这一次,人如其名倒是真不适用了。” 付拾一也跟着用力点头:“是啊是啊,以前咱们遇到的,大多数都是人如其名,谁知这一次,居然是这么一个人!” 不过李长博还是看一眼王二祥,然后让王二祥再去打听打听寇钱的为人。 -- 第189页 王二祥倒是脚底下纹丝不动,只得意洋洋一挥手:“早就打听过了。” 付拾一心头佩服:不愧是长安八卦祥! 李长博也多看王二祥一眼。 王二祥立刻就站定了脚,洋洋洒洒的娓娓道来:“寇钱口碑在周围算是很好的。他家工人也说他很不错。基本都干很长时间。不过,他家店铺生意不是特别好,也就是能过得去。” “他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都要说亲了,听说长得挺好看。他儿子据说也很聪明,而且送去读书了——” 付拾一觉得他再说下去,就要说起人家寇钱的家长里短了,当即出声:“你不听瘸老三,你打听寇钱这么多干什么?” 第1166章 真是惊呆 对于付拾一的质问,王二祥给出的理由,简直是振振有词:“瘸老三性格太孤僻,几乎没人和他有来往,我想打听都找不着人打听!” 付拾一和李长博:……好吧。 不过,案情暂且就卡住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还是对王二祥道:“多去打听打听,看看平日瘸老三都在什么地方。总能打听出来一点端倪。然后你再叫人去瘸老三家中去一趟,报个信——” 攫欝攫。王二祥应了,一溜烟跑出去。 巘戅奇幻戅。付拾一看着他那架势,不由得感叹:“对于二祥来说,这种差事,真的是个美差啊。老鼠掉进米缸里,也不过如此了!” 李长博顿了一下,一正经的许诺:“公款怕是不行了。衙门没那么多钱。不过,我倒是可以资助付小娘子——” 然而这个提议并不能让付拾一欢喜半分,她白了李长博一眼,义正言辞:“你的钱以后迟早都是我的钱,我这不是等于拿着自己的钱去吃喝?那算什么美滋滋?还不得肉痛死我!” 李长博笑看付拾一:“那付小娘子的美差呢?” 付拾一恬不知耻的提议:“为了增加我对生活的经验,方便工作时候更加老道,不如让我每天公款去吃一顿饭馆——” 而罗乐清则是更直白的想:付小娘子可真是臭不要脸!一点儿也不矜持! 此时此刻,罗乐清甚至想冲上去好好晃一下付拾一的脑子:就算李县令一心迷恋你,你也要矜持一下,不要自损形象啊! 李长博听得一愣。 方良在旁边也听得明明白白,当即心头暗想:付小娘子可真是不客气啊…… 以至于罗乐清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嗨,人家小两口的事情,我操什么心! 厺厽 奇幻 厺厽。然后她就开始目不斜视。 然而下一刻,罗乐清就觉得自己是多余操心。 因为她忽然发现这句话不知戳到了李长博哪里,居然让平时表情都不太有大变化的李长博,一下子笑得比阳春三月的太阳还灿烂! 毕竟平时就没少收好处! 正说着话,刚出去没多久的王二祥忽然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出,出大事了!” 李长博不仅笑容灿烂,声音也是透着一股喜气:“付小娘子所言极是,那若有机会,我们不如去问问徐县令——” 付拾一本来反应过来还是有点儿脸红的,但是一听这话登时来了精神:“对对对,徐县令有钱!他肯定特别有钱!” 然而这种情况下,王二祥显然是不可能慢慢说的。 他站定后,就噼里啪啦的来了个竹筒倒豆子:“那瘸老三家里的人,背着他老娘去了瘸老三死的那家铺子门口闹起来了!” 虽然王二祥一脸气喘吁吁,还有点惊慌失措,但是付拾一还是精准的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丝隐隐的亢奋! 于是付拾一头上两根隐形天线也一下就竖起来:“什么情况?你别着急,慢慢说!” 付拾一越听越是瞪圆了眼睛:“这么吓人的?” 王二祥越说唾沫星子飞得越远:“可不吗?好多人都围着去看了!我这不是半路碰上了报案的人吗——反正听他说的,就十分的热闹了!” “就是那家叫永济布庄那个!老板叫周永吉,这会儿被堵在门里出不来,嚷嚷着要报官!” “那瘸老三家里人闹着要钱,要让周永吉赔钱,不然就干脆一家全吊死在他们门口!” 付拾一转头,眼里亮晶晶的闪着光,无声催促李长博。 李长博咳嗽一声:“那咱们就去看看。”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有点儿无语:搞了三年半,原来王二祥根本就没亲眼看到现场! 不过,光凭着人家三言两语,就能说得这么热闹,跟亲眼所见似的,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当然,他心里是很明白的,什么规矩,还是敌不过付拾一的渴望眼神…… 于是过去路上,李长博一直是一本正经的表情。 按理说该直接将人带回来的…… 李长博宽慰自己:大过年的,要是能在那解决了,就在那解决了。衙门毕竟是煞气重的地方,普通百姓还是少来吧。而且来了这边也是让他们紧张,反而不利于解决事情—— 一路到了永济布庄门口,果然又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付拾一光看着这个架势,就知道那老板肯定是要哭了:早上来这么一回,下午来这么一回,这生意怎么过?!不说生意,怕是日子过得都堵心! 毕竟他在发愁:以后我怕是什么事儿都拗不过付小娘子了,我要怎么坚持原则—— -- 第190页 付拾一瞅着李长博一脸肃穆,于是自己也赶紧调整表情:虽然是有点儿想去看看八卦,但是衙门的形象也很重要!这一点,自家小男朋友就做得很好! 除此之外,就是周围人的议论纷纷。 再然后,就是那永济布庄老板,周永吉快抓狂的劝说声:“你们家男人的死,真的跟我无关啊!你们找谁也找不到我啊!” 李长博他们下车,就听见了哭声。 那哭声声情并茂的,听着的确是凄惨。 周永吉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把抓到了李长博:“李县令,李县令!快把她们抓起来!她们这是讹钱啊!” 付拾一看着周永吉那一头大汗,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心中万分同情—— 王二祥分开人群,付拾一和李长博二人直接过去。 如今周永吉看到李长博的表情,很像是看到了救星。 李长博沉声道:“都且住口,我自会给你分辨是非,主持公道!” 这话不仅是对周永吉的,也是对哭闹的瘸老三家里人说的。 毕竟,周永吉都不认识瘸老三。 却摊上了这个事情…… 瘸老三家里一共来了三个人。 一个是瘸老三的老娘,看上去已经完全是老态龙钟,感觉喘息都费劲。 中年妇人一脸风霜,也是干瘦寡黄,是瘸老三的婆娘。 剩下一个是神情怯懦只知道哭的女孩儿,最多不超过十岁,也面黄肌瘦的。 三个人就堵在永济布庄门口哭,看着还真挺悲惨。 第1167章 是非曲直 李长博这样一声呵斥,三人倒是还真齐刷刷住了口。就连周永吉也不言语了。甚至周围议论声都停了下来。 空气居然真的静默了片刻。 可见李长博的威势,还是十分慑人。 李长博低头问那跪在永济布庄门口的妇人:“你是瘸老三的妻子?” 那妇人抹着眼泪点头:“是,我叫向三妮。这是我闺女,叫月牙儿。” 月牙儿头都不敢抬。是紧紧挨着向三妮。 向三妮又指了指那老妇人:“这是瘸老三的老娘。” 李长博颔首:“你们为何来此?” 向三妮抹了一把眼泪,哭道:“我们得了信,说是瘸老三吊死在布庄门口了!所以就来要钱来了。瘸老三给他做活一年多了,现在人死在他这里,难道他不该管?我们就指着他挣钱回来养活我们,这下可怎么办?他不给钱,我们就也吊死在这里!” 周永吉不等李长博问,就急吼吼的开口:“我凭什么得给钱啊!他莫名其妙吊死在我门口,影响了我生意,我没找你们要钱就是厚道了!”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也听出了刚才向三妮话里的不对之处:“向三妮,你说瘸老三替永济布庄干活一年多了?” 向三妮在听了周永吉的话之后哭得震天响,正要说话,就被李长博这么问了一句,一时之间还梗了一下,打了个响亮的泪嗝,然后才回答:“是啊,瘸老三说,他就在最大这家布庄做活!还说顿顿有肉吃!他又是吊死在这里,难道还能有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付拾一总觉得向三妮说“顿顿有肉吃”时候,是咽了一口口水的。 而向三妮这话,彻底让周永吉一蹦三尺高:“胡说八道!我都不认识他!他可不是我家伙计!我才不会用个瘸子!而且还想吃肉?逢年过节有肉吃就不错了!还顿顿吃肉!他上吊干我何事!你们再胡搅蛮缠,别怪我不客气!” “周掌柜。”李长博淡淡出声。 本来暴跳如雷的周永吉一下安静如鸡,他讪讪解释:“李县令对不住,一时有些激动——” 李长博斜睨他一眼,周永吉自动收声。 就连向三妮也有点儿瑟缩。 “你家丈夫是在寇记布庄干活。不过十几天之前,已是结账给他,让他不必再去了。”李长博将情况缓缓道出,而后就是一句反问:“你最后一次见你丈夫是什么时候?他可告诉过你有什么事儿?” 向三妮的眼睛都瞪大了。 她嘴唇哆嗦了很久,这才找到了自己声音:“我前天见他的,他说来要钱来……就再没回来。他从来没说过结账不去了的事,还说是东家拖欠钱,所以一直没结账——” 说着说着,向三妮的眼泪就又开始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听到这里,李长博他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时之间都纷纷皱起了眉头来。 李长博沉吟片刻,还是确认一遍:“你说,你丈夫并未拿钱回来?” 向三妮落着眼泪,点点头。 “你丈夫平日与谁来往多?他平日爱做什么?”李长博再问一句。 向三妮想了许久,才说了句:“与谁也来往不多……至于爱做什么?爱坐着歇着?他总腿疼——” 她这个回答,付拾一除了目瞪口呆之外,只剩佩服:这等于什么也没说。 李长博一时之间也有点不能够接受这个答案,好半晌才咳嗽一声,道:“他平日挣钱都交给你?” 向三妮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全给,他自己也得留着用。” “他脾气如何?”李长博再问,并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句实话,不只是他,就是付拾一也觉得脑壳疼。 “以前还行,自从腿瘸了,就脾气不好了。”说起这个,向三妮又开始抹眼泪:“有时候,动不动就骂人——气急了还动手。” -- 第191页 付拾一忽然就对瘸老三同情不起来了: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打自己的妻子。不是因为不能打女人,而是因为自己的妻子,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是为家付出的人。 就好比,两人并肩作战,虽然分工不同,但是如何能对战友动手? 李长博也眉头更加皱紧。 随后,李长博想了一想,然后再问:“是谁来告诉你们,你丈夫上吊死了?” “哦,是同村的人,他在西市卸货揽活的。从前他们还在一起做过。”向三妮转头朝着人群里看:“他看到了我男人吊死了,就特地告诉我了一声。还赶车送我们来的——” 然而向三妮找了好几圈,也没见到人。 一时之间,向三妮有点儿懵:“人呢?” “你怎么想到来要钱的?”李长博忽问了句。 向三妮这下就支支吾吾不吭声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是她自己想的。 付拾一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是在撒谎:真是自己想的,这个时候就应该义正言辞的问,难道不应该吗? “要不,你告诉我那个什么布庄怎么走,我们去问他要钱去——”向三妮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又冒出来这么一句。 付拾一一口唾沫差点喷出来:这是什么脑回路? 然后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寇钱说的那句话来:做生意啊,要厚道,就当积德了! 付拾一忽然就对这句话深以为然:这要是一开始向三妮就闹去了,那还真是对寇钱不大好。这也就是运气好,才让这位周掌柜给顶了缸! 想到这里,付拾一忍不住上下打量一下周永吉:不过,周掌柜的运气是真不好啊! 联想刚才周永吉说的那些话,付拾一得出结论:周掌柜对人苛刻,也没什么同理心,一定是积德不多! 周永吉被付拾一看得浑身不自在,茫茫然看过来。 付拾一挪开目光,不跟他对视。 而李长博揉了揉眉心,沉声对向三妮道:“你先随我去衙门,看看你家丈夫的尸体吧。我另也有话对你说。” “那钱怎么办!”向三妮脱口而出,显然是对这个最关心:“我们要是没钱,这日子就彻底过不下去了!也不要多的,两吊钱就成!” 第1168章 要钱救命 向三妮说这话时候,脸上是吃果果的渴望。 付拾一等人都有点儿无言。 李长博便淡淡的提醒:“你若不去,我便只能强行带你去了。长安城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明明李长博年纪轻轻,长得还俊美,可他真露出些微不愉的时候,却让人只觉得心惊胆战,压力顿生。 刚才向三妮还想着撒泼,可这会儿李长博这样一冷下来,她立刻缩了回去,低头讷讷道:“我就是……就是……要饿死了……” 付拾一微笑道:“那先去衙门吃口蒸饼。别的没有,蒸饼还是管够的。” 顿时月牙儿就抬起头来,眼睛都是亮的。不过到底胆小,飞快看了一眼之后就又低下头去,更加紧的攥着向三妮的衣裳。 这一次,向三妮倒没拒绝。她心头琢磨:等吃饱了,也才好有力气来要钱。 一路到了长安县衙门,向三妮她们也就更加老实了——气氛使然,这里不管是建筑,还是走动的不良人,都叫普通百姓感觉到震摄和压力。 向三妮看了好几次付拾一。 付拾一心领神会,悄悄使唤方良:“你去厨房,讨一篮蒸饼呗。” 方良带笑扬眉,悄悄的调侃:“付小娘子不敢去么?” 付拾一柳眉倒竖,跺脚低声:“你又不是不知他多恨我!我要敢出现在厨房,我怕他一个激动气昏过去!” 方良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然后才去了厨房。 厨房里倒有热的蒸饼,是厨子饿了正准备吃的,被方良不由分说讨要过来,气得厨子直瞪眼:“真是强盗行径!强盗行径!” 他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都被带坏了! 李长博那头,也先带向三妮去认尸。 向三妮她们三个女人,一看见瘸老三的尸体,就都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听着让人觉得从心底里感受到绝望。 尤其是瘸老三的老娘,老泪纵横,哭得一个字说不出来,却真是让人看的悄悄侧目,眼眶发酸。 付拾一最后帮着扶了一把,将老人扶了出来,一时间,有心想要劝说几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向三妮倒是一直在说话,只是说来说去,也只是一句“以后我们娘三怎么办?”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瞧着她又有点儿心软的意思,便按住她的肩膀,隐晦道:“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不必做,先让她们哭罢,发泄发泄悲痛。” 付拾一仰头看一眼李长博,压下了那点蠢蠢欲动的同情心。 情况不同,同情也要看情况。 向三妮三人虽然可怜,但是品行……不佳。 毕竟,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如果是付拾一自己,账户出了事儿,就算要公道,要真相,但是绝不会连丈夫尸身也不去先看。哪怕真要讹钱,可至少也要先问了丈夫在何处,再去说别的。 但是向三妮,一句也没问瘸老三的尸体。 固然瘸老三也好似有大问题,但是……毕竟也是夫妻。 -- 第192页 付拾一冷静下来,不好意思的冲着李长博笑笑:其实刚才她虽然心软,但是没想过要将人带回去,只不过是想着,不过两吊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若真能救命,给了也无妨…… 向三妮出了验尸房,情绪低落一阵,就缓过来了。开始问起瘸老三的死怎么办:“既然是吊死在那儿,肯定是有缘故!他倔脾气,定是他们有事儿!我不管,棺材钱之外,还必须赔钱!” 方良提着馒头回来,听见这一句,登时就觉得不想将馒头给出去了。 但是月牙儿频频看过来,鼻子还不停的动,那样子,到底还是让人心软。 李长博看一眼方良:“将蒸饼与他们分了吧。” 方良就将蒸饼递给了月牙儿。 月牙儿接过时,眼睛里的光都快满出来,不过犹豫一下,还是先将蒸饼递给了自家奶奶:“奶奶先吃。” 第二个,月牙儿给了向三妮。 第三个,月牙儿才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那狠命的样子,简直像要拼命。 看着这个吃饭的样子,付拾一就想起了春丽来。 春丽最开吃饭,也是这样的。又快又狠,生怕吃慢了就没了。而且胃里太饿,不这样飞快塞进去,那种难受劲儿能叫人发疯。 “家里已经吃不上饭了吗?”付拾一皱眉问。 向三妮一面大口吃,一面囫囵答:“细粮都卖了,现在只能吃粗粮粥,一天还只能吃一顿。不然熬不到来年夏天。” 夏初的时候,才是收新麦的时候。 “为什么要卖了?”李长博也问一句:“换钱用了?” “老娘生了病,月牙儿又生了病,不得不卖。本来瘸老三还能拿钱回来,买点米面,可谁知——”向三妮说着说着,就又开始哽咽,赶紧低头狠狠的咬一口蒸饼,将眼泪噎回去。 “瘸老三的死,未必和周记布庄有关系。”李长博沉声解释:“而且目前看来,他很大可能是自己吊死,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但也应当和周记布庄没有关系。你问他们要钱,不合理。” 这话一出,顿时向三妮就沉默了。良久她才仰头看李长博,十分茫然的问了句:“那我们该找谁要钱?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以后我们家又怎么办?” 这话问得李长博都沉默了一下。 不过他还是缓缓道:“若是自尽,自然是不该向任何人要钱。若是他人谋杀——我会酌情让对方赔偿。” 向三妮又低头去想了会,忽然一把拽起了月牙儿,又拉起老娘,大声道:“你们肯定是说好了,故意骗我们的!就算自己上吊,怎么偏偏就去他们家门口上吊!肯定有事!你休想骗我!反正回去也是饿死,他们要不给钱,我们就一起吊死在他们家门口!” 这态度,分明是不想讲道理了。 月牙儿本来在啃蒸饼,被向三妮拽了一下,蒸饼就掉到了地上。她情急之下立刻挣脱,忙弯腰去捡蒸饼。 可刚捡起来,就被向三妮气急败坏的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饿死鬼投胎?啥时候了,还顾着吃?” 第1169章 贫穷是罪 月牙儿整个被拍得扑到了地上,下巴都磕在了青石地砖上,嘴里不知道咬破了哪里,一下就冒出了血来。 可月牙儿不敢哭,攥着蒸饼爬起来,低头一声不吭。 付拾一看得心疼,于是就将月牙儿拉过来,轻声道:“春丽你先带她去洗洗手。我跟她阿娘说几句话。” 春丽也看不下去,不由分说就将月牙儿带出去。月牙儿频频回头看向三妮,脸上全是瑟瑟。 向三妮还要拦,可春丽是什么力气?一下就将人拉出去了。 付拾一挡住向三妮,笑眯眯开口:“你等我说完,你要还去闹,我也不拦着你。你看合算不合算。” 然后不等向三妮开口说话,付拾一就开口道:“其实你们乡下还有地,只是眼下困难对吧?” “种地只够吃的,买盐买油的钱哪里来?”向三妮对上付拾一的时候,就不像是对李长博那样瑟缩,反倒是带上了几分撒泼。 付拾一依旧笑颜不改:“据我所知,乡下反倒是比城里好活命。种地只要一家人能吃饱,就不怕。而且,养点鸡鸭鹅猪,不管是卖蛋还是卖肉,也都是收入。要富起来肯定不可能,但是……说句实话,想要将日子过下去,还是行的。” “可家里没个男人,地里的活谁做?”向三妮怨气满满:“你们城里的有钱人,怎么知道种地的辛苦?” 付拾一还是笑:“种地辛苦,城里日子也不好过。我是做仵作的,不管什么天,不管尸体什么样,只要来了活,哪怕是半夜,我也得去。难道就不辛苦?许多城里日子艰难的,不得不去帮人舂米,帮人洗衣,难道不苦?” “至于农活,眼下你若想熬一熬,是难免辛苦些。但你也不必都种成粮食,也可以种点果子,或是菜。这些比种地要好些。至少体力活没那么重。等到你女儿大一点,给她招赘个,你们家也有了男丁。日子自然也就好起来了。” 向三妮听到这里,倒是有点儿停进去的意思,可还是皱眉不乐意:“种菜种果子?说得轻松!这些要是卖不出去,我们不是要饿死?” 付拾一咽下自己可以收购的话,淡淡道:“不过只是个思路,你可以自己选择。若现在熬不下去,你招赘一个也成。我看你年纪还不算大,应该生养没问题。这样你们三个也算有了依靠。横竖都不会饿死的。” -- 第193页 说到了这里,付拾一切入自己真正想说的话:“但是你若是继续胡搅蛮缠,那就指不定会不会饿死了!我跟你说,在城里闹事,那布庄要告你影响他生意,你是要赔钱的!你丈夫的死只要和对方没关系,你就是瞎闹!严重了,抓起来打板子都是轻松的!” “我没吓唬你。提醒你不过是可怜月牙儿。”付拾一看一眼瘸老三的老娘:“也是可怜老人家。你出了事儿,她们才是真正没了指望。” 向三妮沉默了。 付拾一加上最后一击:“再说了,瘸老三就算活着,难道他真就能给你挣来多少钱?若是我,宁可自己辛苦些,多养些鸡鸭猪鹅,哪怕不卖,自己平日多吃两个蛋也行。反正这些都是吃草的,也不要什么本钱。毕竟,自己养出来的,卖也好,吃也好,我自己说了算,总好过向人伸手要钱,低人一头平白受气。” 这一下,向三妮脸上就出现了明显的犹豫。 李长博欣慰的看一眼付拾一,也同时悄悄松一口气:付小娘子这个嘴啊……有时候还是挺好用。但是这话听着,多多少少又有些心中警醒哪! 付拾一悄悄给李长博比了个“OK”的手势,趁着向三妮犹豫,这才说了句:“至于收钱,真不至于。他一个布庄,能给多少钱?正是年关,又是天子脚下,真闹不好看了,我们丢了官职是小,就怕要抓去打板子。反正你信我,我们肯定也会查出真相。如果你不信我,执意去闹,到时候抓了你,我们也能查出真相。半点不耽误我们去邀功。” 这话,可是比李长博黑脸还管用了。 向三妮一下就失了主意,居然开始不自觉的就对付拾一低了头,甚至有点哀求:“小娘子,求您给我们指条活路吧!不是我非要闹,而是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眼看要过年——” “城里也有不少有钱的好心人,我帮你问问。虽然不一定给钱,但是给点东西,过个年应该成的。”付拾一说这话时候半点不心虚:真没人捐赠,自己就做那个有钱的好心人! 她骄傲的想:看吧,赚钱是对的!随时随地都能做个有钱的好心人! 李长博在旁边听着,差点没绷住。 而一直没吭声的瘸老三的老娘,这个时候也颤巍巍开了口:“妮啊!我觉得这小娘子说对哇!老三那混账人,也没少打你和月牙儿,也不拿多少钱,死了就当我没生过这个混账。我也没几天活头,到时候你带着月牙儿改嫁去吧!咱不闹了!不闹了!那张二牛出的主意,也不怎么靠谱啊!” 向三妮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阿娘说啥嘞!咱们三以后还得一起熬日子呢!改嫁做什么?到时候亏了月牙儿,我可咋办?” 娘两抱在一处痛哭。 付拾一看得也是感叹:向三妮虽然也不是什么好的,但是好歹还是有闪光点的。这就是人性美好的地方啊! 也就是这个时候,寇钱也来了。 寇钱带了两个麻袋。 一个麻袋装的是米面杂粮,一个麻袋里装的是旧衣和碎布。 他自己驾着马车来的。一见了付拾一就上来兴冲冲道:“我女儿和婆娘的衣裳收拾了几件不穿了的,虽然旧了,但是还能穿。碎布不管做鞋还是拼一下做衣裳都行。别的没有,只有这些了。至于这些米面杂粮,也就这么多了。过年吃顿饱饭没问题。” 说完又肉痛的摸出了半吊钱:“这点钱,也算是奠仪。” 付拾一看着这些东西和钱,一时间对寇钱刮目相看,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来夸:“您真是长安城第一厚道的东家了。真是好人啊!” 寇钱搓了搓手,红光满面十分受夸:“积德嘛,说不定来年财运都好点!” 第1170章 误打误撞 付拾一悄悄指给他看:“那就是瘸老三的家里人,今天她们进城在瘸老三铺子那儿闹了一回,给人生意都搅黄了。她们本来是要去你家闹的,结果误打误撞去了那家布庄。可见老天爷的确帮你了。” 寇钱霎时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好人还是有好报的。”付拾一笑眯眯接过钱,认真说了句。然后就让寇钱走了:“你先回去吧。这事儿你就别露面了。” 寇钱忙不迭的点头:“很是,很是。” 说完头也不回,驾车就跑。 付拾一哭笑不得:我说错了,寇钱还是个十分灵活的胖子,身体一定还是可以的! 提着东西回去,付拾一直接就将东西和钱都给了向三妮:“这是原本你家男人那个东家给的。他听说你家男人死了,知晓你家难处,特地送来的。而且连面都不肯露,只想做个不留姓名的好人。你看,世上是不是还是好人更多?” 向三妮愣愣的接过来,万万没想到,又哭又闹去要钱没要到一点,甚至连口热水都没有,对方还要报官抓她们,可不想闹了,反倒是人家东家这么好心…… 东西接过来,沉甸甸的,向三妮一颗心也落到了实处,她搂着东西嚎啕大哭,可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哭。 付拾一将寇钱的那些话跟向三妮说了一遍:“的确是帮不了太多,但是足够过个年了。” 顿了顿,付拾一轻声道:“你要想自己熬过这个难关,我认识个饭馆的掌柜,她家有许多潲水,我可以问问她,看你要是想养猪,能不能拉回去喂猪。这样猪长得快。别的我就帮不上了。不过,别人给的钱,总有花光的一天,还是自己能挣钱最好。” -- 第194页 这一次,向三妮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都听小娘子你的。小娘子你是城里人,懂得多,肯定比我想得周到!” 付拾一这下笑了,真心实意的对着向三妮微笑起来:“日子还没到绝路哪。只要自己还活着,还有一双手,哪里就怕日子过不下去呢?” 向三妮重重点头:“小娘子说得对。” 方良等人看着付拾一,不由得肃然起敬:付小娘子可真厉害,居然凭着一张嘴,就让人改变了主意! 李长博倒是不怎么意外,此时便清了清嗓子,缓和了语气,问向三妮:“你们刚才说,是张二牛给你们出的主意,让你们来闹的?那张二牛,是不是就是送你们来的人?你们有没有许诺他,事成之后给他好处?” 到了这个时候,向三妮倒没有什么隐瞒和犹豫了,当即就言道:“就他来告诉我们的,也是他给出的主意,不过倒没要什么好处……纯粹就是帮忙。” 李长博若有所思:“平时他和你家丈夫十分要好?还是他本来就是十分热心的人?” 向三妮摇头:“好不好的不知道,不过比其他人来往多。热心……也不热心。”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个眼神。 然后李长博就道:“今日时间不早了,你们是出城,还是在城里凑合一晚上?今日可能没什么结果了。” 向三妮明显有些顾虑,迟疑了一下才说:“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待一宿就行——” “没事,有那种普通店,我们衙门给你安排个吧。”付拾一笑道,然后看方良:“你一会儿送她们过去。让她们吃了东西再过去。” 方良麻溜的应一声:“行。” 李长博也颔首:“房钱就衙门出吧。老妇人年纪大了,行动也不方便。” 随后,李长博又看一眼王二祥:“你去找一早这个张二牛。” 王二祥眨了眨眼睛,对李长博的意思心领神会,也是高声应一声,然后就出去了。 随后方良也领着她们三个人去吃饭:可能是饿太久,一篮子蒸饼明显不够她们吃。所以还得再去厨房。 人都走了,付拾一才悄悄问李长博:“李县令想来个守株待兔?” 李长博微笑:“不好吗?” 付拾一没说话,只伸出了大拇指。 人海茫茫,找人太麻烦,还不一定找得到,但是守株待兔,就轻松得多。 “不过这个张二牛,真有问题?”付拾一眨了眨眼。 李长博点点头:“十有八九知道点什么。如今没有别的线索,也只能这样。而且我想过,若真是转移,普通人也弄不动一个尸体。” 但是张二牛这种本身就是卖苦力的,倒不一定。 付拾一也深以为然。 随后她又和李长博说了一下寇钱这个人:“没想到真是挺厚道的一个人。” 李长博笑道:“人不可貌相。更不能以名字论断。” 付拾一表示赞同:“那是,哪能那么肤浅呢!”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却又说了另外一句:“而且,还有一句话说得很是,救急不救穷。” 付拾一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讪笑装傻:“我也没给钱,只是指了一条路——不算救穷。” 然而李长博却并没有指责的意思,反倒是伸手揉了揉付拾一的脑袋,然后如此说了句:“嗯。以后行事,都要如此。” 付拾一点头:“放心,我一定守好我们的钱钱,绝不会滥发同情心,给他们带来损失的。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看着付拾一义正言辞的样子,李长博却怀疑:付小娘子之所以对这句话奉若至理名言,无非是因为舍不得钱。 但是对上付拾一的目光,他心里却一片柔软,舍不得将这话戳破:就让付小娘子继续维持大义凛然的形象罢! “今晚回去吃什么?”李长博熟练地岔开话题:“忙了一下午,竟有些饿了。” 付拾一点头:“我也饿了。毕竟中午只喝了点羊肉汤而已。要不然,咱们吃烤肉?但是会不会太油腻啊?涮羊肉?还是吃炒菜——” 付拾一陷入了纠结。 李长博在旁边微笑听着,脚步悠然。 而另外一头,白泽誊已是在拾味馆等了许久了。 白泽誊是过来看小路的。最近他一直在不停研究手术的可行性,几乎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境界。 第1171章 知道结局 付拾一回去,白泽誊就异常激动的上前来跟付拾一说手术的事儿。 于是付拾一仔细听了,又说了自己看法,一行人这才去见小路。 小路如今长得很好,这么一段时间过去,长开了不少,但是的确是食量更大,而且仔细数心跳,也比旺旺快很多。 这是因为心脏负荷更大,需要运输更多血液的缘故。 毕竟,多了那么两条腿。不仅对身体负荷大,对营养需求也就更大。 付拾一在火盆边上将小路脱光,然后与白泽誊仔细研究了一下那两条多出来的腿。 此时冷眼旁观,就能看出白泽誊是怎么看小路的:那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狂热和研究。 好似在白泽誊眼里,这不是一个生命,而只是个用来研究的物件。 只是因为这个物件能动能活,所以才更加具有挑战性。 -- 第195页 付拾一不喜这种目光,但理智也更明白,小路手术能否成功,必须得依靠白泽誊。 就在付拾一走神的时候,白泽誊忽然兴奋的说了句:“我觉得手术成功几率很大。最近我做了一个很大的试验,对皮肉肌理也颇有点研究,所以有点儿把握了。” 他这样一说,付拾一下意识的就想起了吴古的尸体。 她于是问道:“对了,吴古大夫死成那样……你觉得是谁?” 白泽誊一愣,不悦的看了一眼付拾一,好似觉得说小路的手术,付拾一走了神是不应该。 不过,他还是轻描淡写说了句:“既然是和老观主案子有关,那肯定就是白骨案的凶手呗。天下之大,高手不知多少。不过这些事情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吴古家人那头,我已给了丰厚的钱,他儿子也能跟我一起学医,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付拾一对于这种态度,有些强烈的不适,便道:“到底是认识的人,想着就有点儿觉得不自在。而且那凶手还想杀我——” “所以付小娘子还是少管闲事得好。”白泽誊笑了笑:“专心研究医术不好吗?付小娘子上次提了案子的事情,转头就被报复,难道没长教训?” 他看住付拾一,不悦道:“付小娘子还是太年轻了。总是妇人之仁,而且喜欢管闲事。” “付小娘子听我一句劝。我活了这么久,也算明白一点道理。”白泽誊很认真的劝说:“人呢,不要去过问无关的事情,不去管不该管的事情,自然而然就少很多麻烦。对自己,对家里人,都是好事。” 付拾一勉强笑了笑:“白大夫言之有理。” 然后她不再多说,只又说起小路的情况:“小路现在没办法喝药,到时候手术完了,该怎么办?” 白泽誊提起这个事情,就微笑起来,颇有些得意道:“这个事情我已是想到了。所以我找了个奶娘,已经替她调理身子。到时候,药给奶娘喝下去,小路只需吃奶就可以。” 付拾一有点儿惊讶:“还能如此?我以为,母亲吃什么,其实奶水都是差不多的。” “那怎么相同?”白泽誊立刻摇头,然后解释道:“就如同长安城的水井,有些水是甜的,有些水却是不好喝。追其究竟,不过是因为地不同而已。” “就连种地都是,土不同,产量也不尽相同,长得庄稼也不同。药也是,药不仅要看时节,还要看地方。不是哪里的药都一样的效果!”白泽誊捋了一把胡子,郑重其事:“故而母乳也是不尽相同。” “这种药奶,对孩子来说,最好用。”他笑起来:“只是这种情况,只有医术高明的大夫,才能调理得出。” 一直听着的除辛这时候也是点头:“白大夫的医术,的确是天下无双。这一点,我就做不到。” 白泽誊笑得更加得意:“以除辛娘子的聪慧,想学会不难。” 除辛大喜:“那就麻烦白大夫了。” “除辛娘子医术也如此了得,日后我们还免不了合作。”白泽誊语重心长,“所以互通有无,自是必要。不过,除辛娘子可别学付小娘子这般心软!” 被点名好几次的付拾一:……我就心软怎么了? 除辛也微笑:“付小娘子有付小娘子的长处。” 白泽誊最后勉强算是接受这个说法,又热烈讨论一会儿药奶的事情,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付拾一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背影,心情万分复杂。 除辛看着付拾一这般,也轻声说一句:“各人有各人的路和缘法,他自己执迷不悟,纵然断送了这般高明的医术,也不是你的过错。” 付拾一摇头:“我没觉得我错,我就是觉得怪可惜的。然后还有点儿感慨,觉得不管是哪个行业,其实做人最需学的,不是技艺,而是道德人伦。” 除辛爱怜的看一眼两个孩子:“是,所以还是要好好教导。” 她顿了顿,问付拾一:“到时候,手术完了就直接抓人吗?” “嗯,所以到时候你做好准备,小路到时候只能依靠你了。后续再有任何问题,都要你来顶着。”付拾一实话实说:“我只会验尸,毕竟不是大夫,到了这个时候,实在是没有什么作用。” 除辛颔首:“我会拼尽全力。” 随后她迟疑一下:“那若是小路好了,他怎么办?” 付拾一想到这个事情也有点儿头疼:“如果他家里人那时候执意要回去,估计还是得还给他们家。毕竟他们是亲生的父母——不过,也不知道他们家现在什么情况了。” 这个事情,除辛却知道:“我叫人打听了。说是他们准备搬家。” 付拾一一愣:“搬家?” “嗯,那边现在闲言碎语太多,他们又怕被发现那个事情,所以打算搬家。”除辛神色也变得复杂:“我看那样子,他们两个……可能也不打算各自婚嫁了。” 付拾一有点儿惊讶:“可是知道了真相,他们心里难道能接受——” “倒也不奇怪。各自婚嫁也不是那么容易。而且他们家现在那情况,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不管是再娶还是再嫁,都难。就算各自婚嫁了,以后也少不了碰面,岂不也是尴尬?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夫妻——”除辛咳嗽一声:“还有母女刚团聚,再要她们分开,估计也舍不得。所以,只别再生孩子,估计也就没什么大问题。” -- 第196页 付拾一觉得自己已经外焦里嫩,几乎听不见自己声音:“也是,只是从伦理上来说有点奇怪,但要说坏处,除了生孩子影响之外,倒也不影响什么……反而有相同的基因,可能更容易接纳对方……” 她使劲搓了搓脸,觉得说不下去了:这种事情!怎么能接受啊!我听着都觉得是大写的尴尬! 第1172章 多问一句 付拾一和李长博最后还是没能吃上烤肉。因为白泽誊耽误的缘故,所以最后还是就吃了点简单的。 吃过了饭,付拾一就忽悠李长博写春联,画门神。 现在其实还不时兴贴春联贴门神。 因为现在纸贵,而且从前也一直用的是桃符。 付拾一将春联和门神描述了一遍,李长博就轻笑一声:“那倒是容易。” 两人商量半天,写的对联也是简单,就是两句话:“爆竹声声辞旧岁,梅花点点庆新春。”横批则是“吉祥如意”。 至于门神,就用神荼郁垒二神形象。 付拾一提了个要求:“定要画得威武不凡才好!这样才能破邪镇秽!” 李长博笑应了。当天夜里回去,就琢磨着动了笔。 第二日一大早,李长博就带着一对黑眼圈和春联来了,还略有些遗憾:“门神还需要几日。” 付拾一看他眼底的青色,忍不住小声埋怨:“用不着这样着急,等到大年三十那天能贴就行。” 李长博刚要说话,付拾一就又将话头嘀咕过去:“你若总是因为我一句话,便不爱惜自己,我以后怎么好意思再提任何要求?而且在我心里,不管什么事,总归还是你身体最重要。” 本来李长博还是有些困顿的,但是这会儿听了这么一番话吧,登时犹如饮了琼浆蜜露,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让方良都有些没眼看:郎君也忒不含蓄了。嘴角都咧到了耳朵后头去! 用过早饭,二人便去衙门。 其实按理说是不用去,毕竟今日该休息,但是昨日出了那案子,多多少少也有些放心不下,所以两人昨日才说今日还去一趟。 两人过去之后,谢双繁才慢慢悠悠的坐轿子来了。 一看两人都在,他登时捶胸顿足:“早知你二人在了,我又何必如此赶时间!我家夫人做的早饭也没吃上!” 付拾一咳嗽一声,偷看李长博:你怎么没告诉谢师爷一声? 李长博神色平静:“竟是忘了。谢叔现在回去也来得及,正好买上一笼新出的点心献殷勤。” 谢双繁一下子就忘了不开心,笑呵呵的盘算买哪几样。 李长博微笑道:“付小娘子也没尝过。” 谢双繁僵了一下,一把捂住了钱袋子,理直气壮道:“你掏钱来!我这点私房钱,哪里够花?”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李长博收了笑容,面色淡淡:“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个事情,谢师爷还是——” 不等李长博说完,谢双繁就急急忙忙出声打断了李长博:“但是我与付小娘子关系如此亲近,虽然买不了多的,但是请几样还是有的!你可莫要与我争抢!” 那义正言辞的样子,好似方才的肉疼不过是众人的幻觉。 众人目瞪口呆。 付拾一更是震惊脸:惊!长安县令竟做出如此无耻之事! 而无耻之徒李长博,在听见这么一番话之后,终于又微笑起来:“也不必谢师爷麻烦,我来就是。谢师爷慢走。” 付拾一悄悄感叹:都说川剧变脸快,可我看也没有李县令变脸速度快! 最后谢双繁是紧紧捂着钱袋子走的。 那肉疼的那样,付拾一都觉得有些不安。 于是等到谢双繁走了,付拾一就与李长博商量:“那……要不然还是算了?” 李长博低头凝视付拾一,毫不留情的戳穿:“付小娘子刚才没说。” 付拾一“嘿嘿”的笑了,露出狐狸尾巴满脸憧憬:“也不知好吃不好吃。” “好吃。”李长博言简意赅:“谢叔给妻子买的点心,总是最贵。听说女子都很爱吃。” 厉海深深的看李长博,露出一丝丝的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王二祥也顶着个黑眼圈来复命了。 同时手里还扭着一个人。 这人不算太高,但挺壮实,黑黑的,一看就知是干活的好手,身上也有一把力气。 不过他在王二祥手里,那是半点也没法反抗。 付拾一瞅着,就满意点头:二祥看着虽然不靠谱,但实际上手里还是有点功夫的! 王二祥没帅过三秒钟,将人丢在地上之后,他就亢奋的开了口:“这就是张二牛!他倒是挺聪明,昨天没来,今天一大早才来的!幸好我没睡着,不然指不定还真抓不住人!” 那张二牛在地上也不起来,翻身就跪下了,然后张口就喊冤:“冤枉啊!冤枉啊!我也不知我犯了什么事儿,这位差爷就将我给弄来了!” 李长博居高临下看住张二牛,缓缓微笑,语气却莫测:“哦?不知犯了什么事?” 张二牛一口咬定:“不知!” “瘸老三你可认识?”李长博淡淡开口。 “认识。”张二牛点头承认,不过却说:“不怎么熟,是一个村里的,从前还一起干过活。” “昨日你做了什么?”李长博再问。 -- 第197页 张二牛还是挺干脆:“昨日我看热闹,发现瘸老三死了,就去给他家里人递了口信,又给……出了个馊主意。” 众人快被张二牛这个说辞给逗笑了:他还知道是馊主意? 李长博也似笑非笑看住张二牛:“这件事情,对你有什么好处?既是不熟,报信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出主意?听闻,还是你亲自将人送过来的?” 张二牛讪笑,终于有点不自在:“这不是看着她们家怪可怜的?而且万一要到了钱,不管怎么说,谢礼总要给我一条肉。” “就为一条肉?”李长博面上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更加明显,而目光也仿佛是锐利得可以看穿人心。 张二牛面上讪笑有点凝固,他不自然道:“乡下人,有一条肉就很不错——” “那你昨日为何跑了?”显然李长博没打算被糊弄过去,毫不停顿就又追问一句。 付拾一眼尖的看见,张二牛面上开始有点儿出汗了——而且手指也是紧紧的攥着。 这是紧张的代表。 张二牛摇头:“没有跑啊。我就是临时有事,就走开了一小会儿——” “哦?”李长博拖长了声音,“那你为何后来再没出现?” 第1173章 技术不行 这个问题,显然更让张二牛无法回答了。 张二牛这一次迟疑了一下,才支支吾吾道:“就是被事情耽误了——” “被什么事情耽误了?”李长博悠悠然的问下去,整好以暇的样子,像在与人戏耍。 于是张二牛就卡了壳,最后索性心一横,就道:“我就是有点儿慌张害怕。毕竟我也没想到,这个事情会牵扯到县衙——” 李长博淡淡道:“是吗?唆使人讹诈,与讹诈同罪。而且,当时那周永吉就说了要见官。你却没走。反倒是等我们去了才走的——” 张二牛一口咬定:“我以为他就是说说而已呢!毕竟他做了亏心事,他应该害怕才对!” “他做了什么亏心事?”李长博似是有些好奇。 这下,张二牛就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他要没做亏心事,那瘸老三为什么吊死在他家门口?瘸老三就在那儿干活,要是没问题,瘸老三怎么会上吊?我猜他肯定是不给瘸老三工钱!” “哦?这话谁告诉你的?”李长博语气缓和下来,人也坐下来,好似要闲聊一般。还让张二牛起来说话。 张二牛站起身来,神色松缓了许多。然后他就说得更加多了:“瘸老三以前没少抱怨,说是东家总是将他当成驴一样使唤。有时候刮一下那布匹,东家都要骂人,还说他手粗,摸坏了赔不起。他做活慢了,东家也骂人,说淋了雨,布就全坏了!” 他神色有些不以为然:“湿了再晾干不就完了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付拾一瞅着他这个样子,想着瘸老三说这些话时候,又该是什么表情。 大概,的确是怨声载道吧? 这一下,付拾一也是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看着挺厚到的寇钱,最后会选择辞退瘸老三。毕竟当初雇佣瘸老三的时候,寇钱肯定就清楚,瘸老三干活没那么麻利,力气也不会比得上正常男人。 可那时候寇钱还是雇佣了瘸老三。 而这个时候,李长博也点了点头:“瘸老三还抱怨了什么?” “钱少呗。”张二牛脸上更加愤懑,好似在替瘸老三不满:“他做活儿跟别人一样多,可拿的钱却比别人少!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那是有点欺负人。”李长博面上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神色变化,但一直好似在附和张二牛。 付拾一熟悉这个态度:每次自己要套二祥的话时,就会这样顺着往下说。这样二祥就会更有倾述欲望! 张二牛果然也没逃脱这个定律,兴致勃勃的就继续往下说了:“瘸老三那腿,一到了刮风下雨的时候,就疼得厉害,偏每次这时候,那东家还让他去搬货!还有一次,瘸老三看那布扔在那半年都没卖出去,都落了灰了,就拿了一匹出来,结果那东家发现后,不仅骂了人,还非要将瘸老三的工钱扣下来,赔上那布钱!你们知道那布多少钱?足足一吊钱!贵得要死!这不是故意坑人是什么?” 李长博好似听得入神。 于是张二牛就又洋洋洒洒的说了不少事情。 只不过在众人听来,无非是进一步完善了瘸老三的形象:奸懒馋滑,四样俱全! 等到张二牛说起瘸老三有一次赌钱被发现了时候,那东家直接就要瘸老三卷铺盖走人的时候,李长博便终于出声了:“既是不熟,你如何知道他这么多事情?这些事情,瘸老三又为何会告诉你?” 刚才还说得洋洋洒洒的张二牛,登时就哑口无言了。 然后他额上的汗,像是打开了开关,刷刷刷的往外冒。 李长博依旧淡淡的看着张二牛,等着他的回答。 付拾一也笑眯眯的看住张二牛。 自然其他人也是如此。 张二牛被这么多人看着,越发是身体僵硬,汗如雨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一句话。 “说吧,前日晚上,你在做什么?在何处?”李长博缓缓开口,嘴角微微翘起,却分明带着威胁与震摄:“你若是说谎,少不得要受皮肉之苦。” 厉海面无表情的开口:“还无人能骗过我们不良人。” -- 第198页 说实话,厉海这话,怪让人心惊肉跳的。 付拾一忍不住寻思:以后旺旺不听话时候,说不定抬出厉海来,就能管用? 张二牛面色如土,良久才说了句:“我们也不算不熟,偶尔会在一处赌钱——前天夜里,我就在赌钱来着。” 众人齐刷刷的“哦——”了一声,更是一脸“原来如此。” 李长博面上彻底沉了下来,“与你一同赌钱的都有何人?” 张二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这下,所有人都有了猜测。 付拾一略有点儿震惊:不会吧,不会吧,瘸老三居然还要去赌钱? 李长博此时此刻,将桌子一拍,沉声呵斥:“还不从实招来!” 厉海和王二祥更是同时握住腰间唐刀刀柄,齐刷刷上前一步,对着张二牛怒目而视!刹那犹如怒目金刚一般,让人只觉得压迫感顿生! 在多重的压迫之下,张二牛几乎是瞬间崩溃:“我说!我说!瘸老三的确是和我一起赌钱来着!还有一个叫陈七狗!” “既是在一处赌钱,为何天亮时候,瘸老三却吊死在了永济布庄门口!”李长博厉声追问。 张二牛都快哭出来,却支支吾吾的又不肯说了,甚至于还妄图蒙混:“我也不知道。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就是散场了——” 李长博一个字不言语,只冷冷盯着张二牛,目光锋锐无比。 王二祥轻哼一声,谏言道:“李县令,有些刁民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挨了打,自然就老实了!” 而李长博在听完这话之后,就露出考虑的神色来。 这下,张二牛直接就跪着开始磕头了:“我说我说我说!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一时糊涂了!李县令饶命啊!” 那是真的“哐哐”磕头,半点不迟疑。 付拾一心想:这要是磕破了头还好说,万一磕碎了地板,那就不好了…… 李长博淡淡出声,“看来,是你们合伙杀人了?” 第1174章 真相大白 李长博这样一句话出来,张二牛磕头就更加用力了。不过他一面磕头,一面辩解:“没有,我们真没有杀人!” 众人心中皆是浮起了一丝丝荒诞:没有个大头鬼哦!你说人不是你杀的,那你心虚什么? 李长博也不着急,一面问清楚那陈七狗在何处,让王二祥带人去寻来,一面又缓缓问:“你们是起了口角,还是为了钱财?” 张二牛慌忙摇头辩解:“都不是!他的钱早就输给我们了,哪里还有钱?他想要我们的钱还差不多!至于口角,他那人三杆子打不出来一个屁,我们怎么可能起口角!” 这句“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就很灵性。 霎时只让人啼笑皆非。 张二牛辩解完了,终于将当时情况说了个详细:“那天赌钱,他输光了。就在说要赊账时候,我们就说不玩了。结果他刚一站起来,就一头倒下去了。当时人就没气了——” 付拾一一愣,随后勃然大怒:人是因为上吊窒息而死的!还想骗人? 李长博也皱起眉头。 张二牛不知想什么,就说得更快了:“他没气了,我们也不知该怎么办。可要是把这个事情说出去,我和陈七狗肯定都没什么好果子吃!赌钱这个事儿,我更不敢让我婆娘知道!” “最后我就出了个馊主意。”张二牛磕磕巴巴的,还不停偷看李长博。 见李长博眉头紧锁,一脸不悦,张二牛再度加快了语速:“我想着,反正人都死了。他家那么穷,能讹一笔钱也好!我就说,把他吊在他那东家的店门口!这样谁都会觉得,是那东家和他起了什么事情,所以他才故意去人家门口上吊!” “等到天亮了,我再让瘸老三婆娘去闹一闹,这个事儿不也挺好?” “反正瘸老三每次发了钱,也不拿回去,多数都先和我们赌一场。有时候输光了,他回去还打人哩!用他的话说,娶了这个婆娘,他就开始走背运!先是摔断了腿,挣不着钱了,然后也只有一个闺女,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赌钱更是输多赢少!” 张二牛脸上表情有点儿讨好的看李长博:“虽然这事儿有点不厚道,但是我真是为了瘸老三婆娘她们好!人反正死都死了,能要点钱是点钱!” 这个理直气壮的态度,只叫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样的做法,根本就不是讲什么道理情义,分明就是为了推卸责任!亏他还能说得如此道貌岸然! 李长博也是沉默了半天,才徐徐开口:“所以,人是你们吊到了永济布庄门口?” 张二牛点点头,“我也是为了他们家好——就这么死了,什么也没有捞着。可要是人家布庄老板愿意赔钱,那可不就成了好事儿?” 李长博盯着张二牛的眼睛,问他:“你就不知他在哪个布庄干活?” “他说了嘛,挺大的布庄,生意还不错,特别赚钱!”张二牛实话实说:“那条街上,就那家布庄最大,肯定也最挣钱!” 众人被这个理由搞得无语。 李长博缓缓开口:“瘸老三做活那家布庄,叫寇记布庄,而你们找的那家布庄,叫永济布庄。而且,瘸老三是被吊死的。” 他甚至微笑了一下:“所以,你还要继续编下去?” 这前后不搭调的说法,想骗过谁? -- 第199页 张二牛愣住了。 他死死的盯着李长博,嘴唇一阵哆嗦:“你说什么?他怎么死的?” “吊死的。”付拾一替李长博回答,更解释得清楚明白:“因为被绳子勒住了脖子,吸不上来气,最后憋死了。” “所以,他不是你说的忽然人就没了。而就是被人吊在了半空,吊死了。” 付拾一肃穆看住张二牛:“你听明白了吗?” 张二牛觉得自己好像是明白了,又好像是没明白,整个人都有点晕。 多了很久,他才说了句:“这不可能,当时他就是死了——人都没气了。” 付拾一想了想,干脆问了句:“在把人吊上去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再一次检查?确定人已经死了?” 张二牛沉默了。 然后他剧烈颤抖起来,面上全是惊恐,就连眼睛也是死死的瞪着,却偏偏没有焦距,仿佛虚空中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付拾一迅速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长博便出来和付拾一说话。 付拾一压低声音:“我在想一个可能。你说会不会有可能是过失杀人?” 李长博微微扬眉:“为何这么说?” “瘸老三胃里没有任何食物。肠道中也没有什么东西。这就说明,很可能他是很久没吃东西了。在这种情况,他可能会有晕眩的症状。” 付拾一看住李长博,“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李长博明白了。他沉思片刻,却觉得还是有些荒诞:“你是说,当时瘸老三很可能只是晕眩过去,但是并没有死。而张二牛他们却以为他死了,所以为了不被人发现,就将他假装成上吊。结果没想到,反倒是杀人了?” 付拾一点头:“有可能。他们说当时瘸老三没有呼吸,有可能是暂时休克,导致心跳和呼吸都暂时停住了。” 这种情况,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被吊上去之后,瘸老三会剧烈挣扎,甚至挠破脖子,这样的动静,他们不可能没发现。”李长博沉声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还是觉得,这是在撒谎。” 付拾一皱眉思索片刻,就想到了合理的解释:“当时瘸老三是休克了。后来虽然缓过来,但是人依旧在昏迷之中。所以,吊上去之后,还是要一点时间才会反应过来。如果他们将人吊上去之后,直接就走了,很可能就会错过这个时间。” 李长博再次沉吟。 良久,他才缓缓道:“我会试探一二,再行判断。” 付拾一颔首,“蓄意谋杀和过失杀人毕竟不同,咱们还是要弄清楚才行。” 李长博颔首,而后二人进去,重新看住了张二牛。 张二牛此时已经缓过来一点了,可依旧还是反应有些迟钝。 第1175章 是谁的错 “你们是如何将瘸老三带过去的?又是如何吊上去的?”李长博重新再问。 张二牛神色恍惚的回答:“我背过去的。他当时很沉,我听老人说,人死了就会变沉。” 他忽然又激动起来:“所以那时候他肯定是死了!” 为了不刺激他,付拾一没有强调验尸结果。 李长博也没有纠正,只任由张二牛发泄一番之后,才重复一下刚才的问题:“那你们是如何将人吊上去的?” 这个事儿,张二牛回想了一下才回答出来。 张二牛当时抱着瘸老三,而陈七狗因为个子高和瘦,所以就负责绑绳子。 就这样,将人向上举起来,脖子套在那个绳子里就行了。 这样的解释,也是合情合理。 付拾一想起了死者瘸老三两边腋下破损的痕迹,这应该就是用力拽着他的手造成的。她轻声问了一句:“对了,他比你高不少,你怎么背的?” 张二牛愣神一下,随口就回了:“就拽着胳膊拖着——背不起来,他也不知道用力,只能拽着。” “你示范一下。”李长博看一眼王二祥,示意他上去配合。 张二牛犹豫片刻,这才小心翼翼的让王二祥背过身去,然后从背后拽着他的胳膊,这样将人给拽到了背上—— 这个姿势,对活人来说,的确是太艰难了。 王二祥呲牙咧嘴的,感觉自己的筋肉都要撕扯开来。 但是这个姿势对死人来说,倒是能防止尸体往下溜。 张二牛是做苦力的,知道怎么做更能使劲儿,怎么做更让自己舒服些。 付拾一又想起了瘸老三脚上的鞋。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出来,为什么鞋会掉一只,且剩下那只,是脚后跟上湿的,且有磨损痕迹。 付拾一冲着李长博点点头。 李长博微微沉吟后,就又随口问了张二牛一句:“对了,你们将尸体挂上去之后,就没有动静?里头就没人出来查看?” “途中也未曾碰到巡逻的人?” 张二牛摇头:“陈七狗就在这条街上做伙计,所以,他是知晓巡逻时间的。” “我们特地避开了。”张二牛小心翼翼看一眼李长博,显然担心因为这件事情自己再吃挂落。 李长博这个时候自然犯不上计较这个,故而只随意一颔首,并不多言,心头更是想着陈七狗的事情:如果陈七狗就在这条街上做活,那么对于陈七狗来说,会不知道瘸老三不在永济布庄吗? -- 第200页 这个事情,不等李长博想明白,张二牛又回答了另一个问题:“当时我们将人挂上去之后,生怕被人发现,就赶忙跑了。” 这个回答,一下子就让李长博更加沉默。 付拾一则是忽问了句:“瘸老三还有一只鞋不见了,你知道掉哪了吗?” 张二牛茫然看向了付拾一,显然回答不上来。 付拾一也不刁难他,随后就道:“想不起来就算了。” 这头张二牛没能完全缓过来,陈七狗就来了。 陈七狗身上也是挺破旧的,背上还有点灰尘,据说是在帮人扛东西的路上找来的。 他长得的确高,也较瘦,但不是那种干瘦!而是精瘦!体脂率特别低那种精瘦!除了皮和骨头,就是肌肉那种! 所以别看人家瘦,真要说力气,肯定是寻常人比不上的。 不过陈七狗面色阴沉,看向人的时候,总好像是带着一点阴鸷。 过来之后,陈七狗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看了一眼张二牛,就老实的跪下了。 那样子,倒像是懒得多费口舌,所以直接就认罪的意思。 李长博微微眯了眯眼睛,并不打算让陈七狗这么沉默下去,所以,他徐徐开口:“瘸老三是你与张二牛合谋杀死,你可认罪?” 陈七狗猛然抬起头来,皱眉阴冷的看向李长博,高声反对:“我们何时杀人了?” 李长博不言语,于是陈七狗一下又冰冷看向张二牛:“你与他们说的?” 张二牛被这个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解释起来:“我没有,我只说了实情。当时瘸老三自己莫名其妙就死了啊!” 但是想到了刚才付拾一的话,张二牛最终还是嗫嚅一下,又惊慌道:“但是他们说,瘸老三是上吊死的,是被我们吊死了的!” 陈七狗纵然气势惊人,可惜也毕竟是个普通百姓。 听到这里时候,他还是暴露了自己见识短的缺点,他也一口否认:“这不可能!当时他已经死了!我摸了脉的!” 由此可见,陈七狗比起张二牛,还是要聪明一些。 张二牛试的是鼻息,但是陈七狗却知道摸脉。 李长博缓缓道:“如何不可能?当时他只不过是闭气假死昏厥,你们未曾及时发现,结果将人吊上横梁,致其死亡——” 他盯住陈七狗:“瘸老三死之前,已是许久没吃东西了,你们难道不知?” 张二牛听着有点茫然的样子。 陈七狗却不屑一顾:“他自己乐意挨饿。与我无关。” “你知道?”李长博瞬间微眯起了眼睛。 陈七狗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答了:“他所有钱都输了,没钱吃饭。” “你们既一起赌博,为何也没有同情他半点?”李长博再问,语气有些听不出来是责怪,还是好奇。 而对于李长博这个问题,陈七狗的回答居然很让人意外:“我为何要同情他?” “愿赌服输。没有人逼着他来赌。一切是他自己乐意。”陈七狗虽然脸上没什么太多表情,但是众人都分明从其中听出了一点鄙夷的意思。 而后,陈七狗还这么说了句:“宁可饿死也要赌,同情他做什么?” 众人仔细想了想这个道理,忽然就觉得……还是挺对的。 瘸老三这样的人,的确不值得同情。虽然瘸老三看似也挺惨,但是他在遭遇厄运之后,表现出来的并不是坚强这个闪光点,而是将内心痛苦发泄在了家庭之中。 一个男人,罔顾妻女老娘死活,且对妻子打骂,就算是功成名就,也不过是渣男。 而一个男人,只要懂得心疼家人,懂得去努力扛起一个家,哪怕生活清贫,也是个绝世好男人。 很显然,瘸老三就是渣男。 第1176章 隐秘角落 李长博也是无言了很久,才缓缓的问出了下一个问题:“那你知晓瘸老三家中情况?” “知道。”陈七狗也没有半点隐晦:“但是跟我没关系。他跟谁赌钱都是赌,输给谁都一样。我不拿,也有别的人拿。” 所以他才会半点也不心虚。 攫欝攫。李长博被他的理直气壮噎了一下。 付拾一心头也默默道:的确没毛病。 但如果真换了付拾一,付拾一却不会选择去拿。因为怕良心不安。 别人会不会难受会不会不安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需要安心。 陈七狗反问了李长博一句:“他当时死了,我们只是把尸体丢了,不算杀人。” 李长博简直佩服他这个态度,不过最终还是道:“无人能证明,他当时已经死了。反倒是有可能是你们撒谎。我只知,最后验尸结果,瘸老三死因是因为上吊。” “胡说!”陈七狗一下暴躁起来,眼神显得更加阴鸷:“你胡说!我才不会杀他!杀他脏了我的手!他就是一坨屎!他不配!” “那你们究竟做了什么?”李长博等得就是这一刻,旋即见缝插针就问道。 陈七狗描述一遍,简练得不能再简练:“赌了钱,他输光了,然后死了,我和二牛商量后,就说帮他家里一把,索性将尸体弄去他东家那儿挂着。别的没了。” “真的没了?”李长博缓缓再问一句。 陈七狗和李长博对视,语气里居然有一丝丝的火药味:“李县令觉得还有什么?” -- 第201页 李长博似笑非笑:“不如你再想想。” 陈七狗脸上很不好看:“我不懂李县令在说什么。但是我什么也没做。他当时就是死了,我们只是将尸体弄走了。” 付拾一也不太明白李长博还想问什么,心头多多少少有些疑惑,于是也看了过去。 可李长博还是纹丝不动,面上神色也仍是那般。 那种神态,那种目光,不管是谁,被看久了心里都犯嘀咕。 就在陈七狗再一次要暴走的时候,李长博忽出声:“和瘸老三怎么死的无关,是另外的事。你想想,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 陈七狗愣了。然后还真认真想了想。 最后,显然他也没想出来。而这种滋味,更让他焦灼。 李长博终于大发慈悲,徐徐吐出一句话来:“你与周永吉之间,有什么矛盾?” 这话看似问得没头没脑的,可却一下子就让陈七狗惊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倒是宠辱不惊的。 陈七狗回过神来之后,狠狠的瞪了一眼张二牛。 张二牛被瞪得又是缩了一下脖子,同时表情也有点儿茫然和不可置信。 付拾一则是忍不住的搓了搓手,内心忽然有点儿期待后续发展——这个案子,看来要有不一样的发展了啊! 就是不知道里头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陈七狗迟迟没有开口。 李长博微笑催促:“怎么,这个事情,难道还需我提醒你?” 陈七狗隐蔽的打量了一下李长博,心中不住衡量。而后阴沉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丝不一样的神色。 他盯着李长博,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从前我在他家做过活。他欠了我的工钱。我就报复他。” “多久的事情了?”李长博紧紧追问,显然半点放过的意思也没有。 陈七狗一开了口,反倒是没了什么顾虑,当即就道:“也没多久,就是半年前。我就是弄坏了一匹粗布,他扣了我一个月工钱没给。” “就这件事情?”李长博扬眉。 陈七狗很是干脆:“李县令叫他来问就知道了。” 于是李长博就让王二祥立刻去将周永吉也叫来。 这个事情,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大家心里也都有了一点猜测:反正不管瘸老三是怎么死的,这个张二牛是完全被陈七狗给算计了! 张二牛这会儿脑子也转过来了,他猛的吼了一声,就要扑上去锤他:“你他妈敢骗我!老子那么相信你!难怪你喊我快点跑,你是怕穿帮!” 张二牛身手挺敏捷,一拳就锤在了陈七狗脸上。 付拾一分明看见,陈七狗脸都被锤变形了!嘴角更一下子就往外冒血! 可惜陈七狗也不是个站着挨打的,除了第一拳挨了个瓷实,张二牛后头的拳头就再也没落到他身上。 反倒是张二牛,明明先扑上去打人,最后反而是被打了好几下。 厉海上前一步,很是干脆利落的给了两人一人一脚。直接就把两人踢得分开,而且暂时行动不便。 他偏偏还是面无表情:“这里不是你们撒泼的地界。” 付拾一被厉海干脆利落的身手给搞得有点精神亢奋,仿佛见到了大唐成龙:这要是去拍武打片,恕我直言,他怕是武打明星第一人! 李长博也出声说了句:“无妨,再想动手,先想想板子落在身上疼不疼。” 他这语气甚至还有点温和。 就是听得人心里头有点儿发毛。 张二牛消停了。毕竟他打也打不过,再打还要受罪,所以不得不老实了。 但是他嘴里还是异常悲愤:“我跟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这么对我!” 这一脸怨气和愤怒,以及这句是很有歧义的话,差点没让付拾一一下子笑出声来。好在最后是一把捂住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肩膀乱颤,眼珠子也乱看:要是张二牛是个娇滴滴的女人,这句话听起来就更合适了!这分明是一个怨妇在抱怨负心汉啊! 陈七狗还是依旧干脆利落:“你跟我一起赌钱而已。下了赌桌,连朋友都不算。怪也只怪你没戒心。” 这话意思,分明就是:你傻你被骗,活该! 付拾一对这个陈七狗这下是真的肃然起敬:这才是人狠话不多的典范啊!而且对人生也领悟得很通透的样子!的确,赌桌上的兄弟,能叫兄弟吗?最多算赌友! 张二牛则是目瞪口呆,而且看那样子,大概还真的有点儿伤心。 不过他这样,还是没能让大家生出多少同情心——而且还表示这种戏码多来点也行:这简直就是茶余饭后的欢乐啊! 第1177章 全国通用 周永吉本来以为终于是结束了。 可刚坐下准备吃口热乎饭,就被王二祥心急火燎的拽着走了。一路狂奔,差点一口气厥过去。 说真的,要不是想到辛苦一年了也赚了不少钱,周永吉真恨不得当场去世算了:这日子,还有活头吗? 有了这股怨气,周永吉见到李长博的时候,立刻就忍不住质问了句:“李县令!这个案子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案!我这生意已经做不下去了!” 李长博淡淡的瞥了周永吉一眼,成功的让周永吉收了声音。 周永吉讪笑赔罪:“我一时情急,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 第202页 付拾一内心轻哼:让你们总想挑战我家霸总的威严!渣渣! 当然李长博也没想着要拖下去,直接就指着陈七狗问周永吉:“你可认得他?” 周永吉和陈七狗打了个照面。 陈七狗虽然脸上挨了一下,半个脸肿了起来,但是还是那副阴沉沉的样子。 周永吉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晦气:“怎么不认得?他以前在我店里做过工。” “你们之间有没有过节?”李长博自然不会将陈七狗说的话直接问出来,所以就这样再问周永吉一遍。 不过周永吉说出来的话,也和陈七狗说辞没有两样。 就是半年前,陈七狗弄坏了一匹特别贵的布匹,所以周永吉就没给陈七狗那个月的工资,直接让陈七狗走人了。 周永吉说到这里,还特别不痛快的说了句:“这人就不是什么好人!弄坏了东西,赔偿那不是天经地义?他背地里却骂我是个周扒皮!” “周扒皮”这个称呼实在是太熟悉,以至于付拾一一下子就分神想起了“周扒皮”的儿歌来:从前有个周扒皮,半夜三更来偷鸡。我们正在做游戏,一把抓住周扒皮。问他为啥来偷鸡,他说他老婆爱吃鸡。 好像全国各地每一个人,都知道一个周扒皮。 而所有的土地主,都叫周扒皮。 付拾一上下打量周永吉,憋得特别难受。 李长博倒没什么表情,只缓缓将瘸老三尸体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永吉一下就惊了,然后开始指着陈七狗鼻子骂。 陈七狗也不客气,阴沉沉的说:“再多废话一句,信不信我把你剁了!” 周永吉一下就急了,高声就冲着李长博喊道:“李县令!李县令!您听听这个话!我跟您说!这个人不是好人,我怀疑他不仅弄死了瘸老三,还杀了人!” 这话就等于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一下子整个长安县衙门都沸腾了。 “上次有个富商来我这里买了布,我让他去送布,可是后来我发现那布他根本没送过去,是自己偷偷卖掉了换成钱赌了!”周永吉手指几乎戳到了陈七狗脸上:“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个富商后来居然没再出现过!他家里人写信来问我,我才知道原来那富商再也没回家!” “我一直都怀疑是不是他杀了人,所以才辞退了他!现在我可以肯定,就是他杀了人!”周永吉激动得脸上潮红,唾沫星子乱飞。 但是那个振振有词一脸肯定的样子,也成功让所有人都怀疑的看向了陈七狗。 就在这一瞬间,陈七狗忽然猛的张口,一口咬住了周永吉的手指头! 周永吉当场就惨叫了一声! 厉海更是当机立断一脚飞踹过去! 可是没有用!陈七狗居然怎么也不松口! 其他人纷纷蜂拥上去,要将两人分开。可真等到分开时候,周永吉就惨叫得更厉害了,他的手指上,更是血淋淋一片。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他的手指头断了!” 周永吉拼命惨叫,死死的捏着手指头根部。 而陈七狗更狠,居然打死了也不肯开口! 付拾一于是一个健步就冲了上去,毫不犹豫的捏住了陈七狗的下颔,然后直接给他的下颔骨给卸了下来! “咔哒”一声之后,陈七狗的牙关就松了,而且根本合不上! 他嘴里全是鲜血,看不清楚手指在哪里,付拾一只能伸手进去掏。 可是摸了一圈,付拾一脸色就变了:“不行,他把手指头吞下去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陈七狗,太狠了!这样一弄,不仅周永吉手指头废了,而且以后死都没有全尸!就为了这么点事情,至于吗? 陈七狗脸上已全都是疯狂。 付拾一也觉得陈七狗真的是人如其名,就像是个疯狗一样! 不过,她是半点也不打算纵容这条疯狗! 于是付拾一轻哼一声,看了一眼厉海:“按他的头,我给他催吐!” 厉海立刻就将陈七狗的脑袋整个往下压!几乎要怼到地上! 而付拾一则是两指并拢,直接探进了陈七狗的喉咙里,十分熟练地扣了一下,狠狠的刺激陈七狗的吞咽反射区! 陈七狗控制不住得干呕出声,同时腹部更是有力的收缩起来—— 付拾一立刻闪电一样的缩回了手。 就在付拾一抽回手的下一刻,陈七狗胃里的东西瞬间就“哗啦啦”从他嘴里喷涌而出! 那些秽物更是喷洒一地!场面一度蔚为壮观! 关键是因为周永吉的血,那些粘稠的胃容物,更是呈现出红色…… 有承受力低一点的也忍不住有点想干呕。 付拾一虽然十分嫌弃,但是也立刻就找到了那半截手指,直接捏起来飞快冲出去! 胃液里都是盐酸,对手指是有腐蚀作用的,所以必须立刻清洗!否则的话,就会大大降低接回去的成活几率! 付拾一不确定自己还需要将这个手指头接回去,刚才那一番动作,纯粹是作为一个医学生的本能。 直到将手指和手都冲洗很久,她才后知后觉的干呕了几声:真是恶心坏了…… 将手指头冲洗干净,付拾一直接用帕子包起来,然后在外头又用雪包起来变成个大雪球,这才又用香皂将自己的手洗了好几遍! -- 第203页 直到确定洗干净之后,付拾一这才抓起那个十分瓷实的雪球回了大殿里。 大殿里也经过了一番收拾和清洗。 而罗乐清也帮忙先将周永吉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第1178章 你还要吗 陈七狗依旧被按在地上,下巴还是脱臼的,哈喇子不停的冒出来,看上去有点儿搞笑。 而周永吉则是脸上惨白,额上全是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了愤怒和疼痛。 付拾一将那个雪球给他看,认真的问:“你还要吗?这里头是你的手指。我洗干净了,你如果想接回去,我可以找人给你试试。但是如果不成功的话,可能你这一根手指整个儿都保不住。” 这个选择,还是必须周永吉做的。 只不过付拾一这样的问法……多少让人有点心惊肉跳。 周永吉更是一脸震惊和荒诞。 他迟迟没有做出选择。 付拾一却还是扭头吩咐:“去请白大夫过来一趟,就说有个人手指头被咬断了,让他带上东西,赶快过来。” 手指头未必要缝回去,但是伤口却肯定要清理。 所以,还得要白泽誊来。 在白泽誊来之前,李长博抽空继续审问。 所以就得将陈七狗的下巴给接回去。 付拾一本来不想动手,就示意厉海去:“你也会吧?” 厉海面无表情:“我只会卸下来,或者捏碎。” 这冰冷冷的语气,配上那个表情,真是无端端就叫人打了个哆嗦。 付拾一只能自己上了。 陈七狗那眼睛就像是揣着恶毒的刀子,付拾一一走过去,他就瞪着付拾一。 付拾一叉出两根手指头,恶声恶气:“再看?再看给你眼珠子抠出来!” 陈七狗就是一条疯狗!付拾一觉得大可不必给他好脸色! 而即便是如此疯狗,在面对付拾一如此威胁时,陈七狗却还是退却了……他挪开了目光。配上大张着的嘴巴,和不停往下滴答的口水,看上去有点像个可怜的丧家犬。 就在此时,付拾一伸手飞快的将陈七狗下巴一拽一推——轻轻松松的就将下颌骨复原了。 付拾一做完了这些,退开之后,就忍无可忍的掏出了帕子,狠狠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李长博则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陈七狗:“富商的事情,是真的?” 陈七狗活动了一下下颔,吸溜一下口水,然后才说了句:“我去的时候,富商人都不在了。行李都没收。当时客栈伙计说,他和他的随从,头一日出门就没回来。” 他说到了这里,嘴角就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来:“我猜,他可能是死了。所以我偷走了他的包袱。又吞了那一笔货。” “不过他也没多少钱,就一些散碎的银子,还有一张存票。那存票也只区区十吊钱。”陈七狗的语气有些嫌弃和不满:“还富商呢。” 李长博却不奇怪:“他出门做生意的,长安繁荣,也不知定了多少货物。钱也许都花光了。” “但是,你明知人失踪了,却不语人提起,反倒是做了这样的事情——”李长博盯住陈七狗:“半点不心虚?就不怕人又回来了?” 陈七狗满不在乎:“真回来了,我还给他就行了。再不行……大不了打我一顿,难道还敢杀了我?” 他阴冷的笑着,满不在乎,那样子只让人想起了一句话来:世上最难缠的就是滚刀肉。 而陈七狗就是滚刀肉。 只要不会要命,他根本就不怕。 “是吗?”付拾一没好气的问他:“我现在倒怀疑,瘸老三的死,你就是故意的。你可能知道瘸老三没死,但还是将他吊上去了。” “而且你怕张二牛发现这个事情,所以就拉着张二牛飞快走了。这才以至于瘸老三没死的事情,张二牛都没发现!” 付拾一话音还没落,一直挺委屈的张二牛就忽然出声了:“对对对,当时是他拉着我走的!还说快点走,不然巡逻的人就过来了!” 陈七狗一眼就看过去,吓得张二牛一下住了口。 而对于这样的指控,陈七狗居然也很聪明:“你们谁也不能证明这个事情。我就是没发现瘸老三没死。我和张二牛一样,都以为人是死了,这才将人吊上去的。” “富商的事情,我拿了钱,但是我没杀人!”他的语气,居然有了一种信誓旦旦。 可这个时候,李长博却并不想问这个事儿,反而是问张二牛:“你们常年在一处赌博,是谁设局?还有其他人参与?” “是陈七狗设局。他在长安城里有个房子。”张二牛立刻回答了,而且还有点竹筒倒豆子的意思:“那房子很破,是他娘留下来的。很多人都会过来赌钱,有时候人家赖账不想给钱,他还会打人。” “他还帮人要账!和一些人混得很熟。”张二牛说到这里,声音就小了很多:“前几天,我过去赌钱,偷听到他和另外一个人说话。那个人说晦气,帮人去偷东西,结果撞见杀人了。还说这年头女人就是信不过,婆娘居然杀男人,心毒。” 张二牛看一眼陈七狗:“我没敢让他知道我偷听到了,怕那个人害我。那人还说谁要是得罪了他,就请那人去护城河喂鱼!” 众人听到了这里,就都有点儿明白了:这怕不是什么聚众赌博就可以解释了!这个陈七狗,不简单! -- 第204页 陈七狗此时看向张二牛的表情,已是冰冷得很了,而且张口就是威胁:“就不怕丢了命?” 张二牛猛然埋头下去,不敢再说一个字。 李长博则是微微眯了眯眼睛:“我倒是要看看,谁在长安城能这么横行霸道。到底是护城河里的鱼饿,还是刽子手的刀更狠。” 陈七狗不言语了。 可张二牛也是被吓到了。 就连周永吉脸上除了疼痛造成的扭曲之外,竟然也不说一个字了。 付拾一担忧看向李长博。她来长安城这么久了,几乎没有接触到过长安城隐秘的那些黑暗势力,但是这一次,她却觉得,恐怕是真牵扯到了。 陈七狗有问题。 毕竟要是一个普通卖苦力的,胆子是绝对不会有那么大的。毕竟,一个人处在什么环境,就会有什么样的见识和想法。陈七狗其实是有点和张二牛他们这样的人,格格不入的。 陈七狗胆子很大。大得有点可怕。 第1179章 联想一下 关键是,张二牛说的这件事情,让付拾一产生了联想。 最近一次,偷东西撞见杀人的案子,只有一个案子,那就是和凛儿的阿爷有关。 正是那个案子,直接让凛儿先失去了阿爷,再失去了阿娘,成为了一个没人管的小可怜。 所以付拾一印象很深刻。 她看向李长博,轻声提醒:“凛儿。” 李长博其实也是想到了这个案子,这会儿听见付拾一也提起来,就和她交换一个眼神,郑重的颔首。同时更道:“先问这个案子。” 说完这话,李长博扫了一眼陈七狗和张二牛:“不管是故意也好,还是过失也好,你二人都导致瘸老三死亡,这一点无法改变。故而,你们有罪。” “现在先将你们收押,至于如何惩处,有道商榷。再加上富商案也要弄清楚,故而今日先这样。” 他顿了顿,又看一眼周永吉:“陈七狗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藐视律法,罪加一等。故而先打二十板子,再行收押!至于伤人罪,到时商榷过后,一并惩处!” “周永吉先治伤,之后调查富一事,你必须全力配合。” 对于这样的决定,倒没有人提出异议。 于是张二牛,陈七狗都先被待下去。周永吉则是等着治疗伤势。 说话间,白泽誊就来了。 白泽誊的确对手术有很大的兴趣,进来之后,连招呼也顾不上打,就直接奔到了周永吉跟前去,然后拆开了布条查看伤口。 付拾一将情况简单一说,而后再问周永吉:“你想好了吗?要做手术吗?” 周永吉还是迟疑:“刚才您说,若是做手术,也许能恢复如初?” 付拾一实话实说:“有可能能恢复如初,但是也有可能会烂掉,最大的可能是,皮肉或许能恢复,但是骨头不一定能长好,就算骨头长好了,功能应该不可能完全恢复。不管手指灵活度,甚至感知程度,都会下降一部分。这种事情,还看运气。” 白泽誊倒是极力主张动手术:“付小娘子说得虽然没错,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应该试一试。要知道,虽然不能恢复如初,但是至少看上去还是个正常的手。” “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不敢损毁也。如有损毁,若有机会恢复如初,那就更应该拼尽全力试一试。” 周永吉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意动神色。 而付拾一则是不再开口。 怎么说呢,周永吉是个成年人,他已经清楚了各种可能,所以做手术也好,不做手术也好,将来后悔也好不后悔也好,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和小路是有本质的区别。 小路父母如今不肯要他,所以轮不到父母做决定,而小路自己尚是个婴儿,什么都不懂得,所以,他也无法选择! 所以付拾一才会觉得瞻前顾后。 周永吉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白大夫您的医术我是相信的,既这样,我愿意试一试!” 付拾一也不废话:“我来打下手。” 其实这种手术,真算不上什么大手术——毕竟再细微点的神经吻合什么的,那根本做不了。也就是勉强将手指上能看见的血管,肌肉对上,做一下粗略的吻合,就直接缝合表皮。 能恢复成什么样子,全看运气。 但是付拾一却注意到,白泽誊整个人都很兴奋。 虽然他竭力的维持着平静,可依旧是眼底透出许多的疯狂和光亮。 付拾一皱了皱眉,在正式动手之前,问了一句:“白大夫你遇到什么好事儿了吗?为何如此……高兴?” 白泽誊显然压不住这股亢奋,连话都多了起来,他一开口就完全破了功,然后眉飞色舞:“这样的手术,算不算是开了先河?之前我用老鼠尾巴做过试验,但是还从来没有在人体上试验过!如果这一次成功了,是不是以后就可以尝试胳膊和腿这种——” 不得不说,白泽誊这种态度,让人有点头皮发麻。 那种狂热,没让付拾一觉得这是一种热爱,反而觉得这是一种偏执。 热爱和偏执,仅仅是一线之隔。 疯子和天才,也只是一线之隔。 付拾一皱了皱眉,本想说几句,但是看着白泽誊那态度,又觉得他必定是听不进去,而且正月一过完,白泽誊以后……所以没必要多说。 -- 第205页 说多了,影响了白泽誊的心态,再影响了手术,那就适得其反了。 不过,付拾一还是提醒一句:“人体太过精妙,也太过细微,尽量做好吧。至于什么结果,咱们也就看天意。” 白泽誊点点头:“是得看天意。” 做手术时候,白泽誊还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一点,就又说明白泽誊依旧是个好大夫。 至少是个很适合做大夫的人。 这一场手术,也没要多久。几乎连半个时辰都没要。 毕竟只是手指尖上一截指头,还正好是从关节那儿咬断的,所以处理起来就更容易了。 将伤口清洗干净,再将那断指从雪球里扒拉出来清洗好,然后就开始了肌肉筋膜血管的吻合。 最后就是将剥开的皮瓣进行缝合。 缝合好了之后,当付拾一松开了捆绑绳子,血液流通那一瞬间,付拾一死死的盯着那一根手指:“现在就能看看效果了。如果充血良好,就说明手指恢复可能性很大。” 如果不能恢复血流,那么基本就只能在最快的时间,进行截肢。防止感染之后,造成更坏的后果。 因为限制血流的缘故,那一根手指头手术过程中,一直都是泛白的,直到这会儿,才慢慢的开始一点点恢复红润。 但也仅限于是伤口后端部分。 付拾一一直等了大概十分钟,才看到接上去的断肢恢复了一点血色。 但是因为可能血流受影响的缘故,回流不是特别好,看上去有点儿发紫。 不过,好在并没有进一步恶化。 付拾一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地,然后看一眼同样专注盯着手指的白泽誊:“应该长好的机会比较大。只是不知能恢复多少功能。” “哪怕是个摆设也好。”白泽誊的要求倒是很低,他明显开心至极:“只要能长上,就算是很好了!至少是有了希望!” 第1180章 富商之死 手术虽然是成功了,不过周永吉因为被麻醉的缘故,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不过周永吉的家里人来了。 周永吉的家里,只有一个妻子,两个儿子成年后,就分家出去过日子了,一个闺女也嫁到了外地。 而周永吉的妻子周王氏,年纪应该也挺大的,长得挺胖,不过并不像是寇钱一样胖得让人喜欢。而是有点凶和壮的感觉。 她一过来,就理直气壮的问:“好好的,怎么就被你们弄伤了?伤成什么样了?” 付拾一指了指周永吉的手:“手指头断了,已经接上了。不过恢复成什么样不好说。” “你们居然把他手弄断了!”周王氏大声嚷嚷起来,听起来像是哭嚎,但事实上并没有眼泪掉下来:“你们肯定是滥用私刑了——赔钱!你们要赔钱!不然以后我们怎么活啊!” 付拾一无语了一瞬。然后想起了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李长博此时上前两步,自然而然将付拾一拉到了自己身后,淡淡道:“这件事情与衙门无关,是陈七狗咬断的。陈七狗已经被抓起来,后面会进行惩处。放心,一定会给你们公道。” 他意有所指补上一句:“而且,不管任何人,在衙门闹事,必定也会受到应有的责罚。” 李长博说完这句话,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周王氏身上停留片刻。 周王氏噎了一下,这会儿才真心实意的掉了几滴眼泪:“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陈七狗这个杀千刀的!老娘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偷东西不算,还偷看老娘洗澡!当时就应该告他!” 付拾一悚然一惊,忍不住多看了周王氏两眼,心里直犯嘀咕:我总觉得陈七狗应该没有这么饥不择食…… 李长博也看了周王氏两眼。 周王氏浑然不觉。 而李长博则是咳嗽一声:“周王氏,你可记得曾在你家订货的富商?” 周王氏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就不哭了,反倒是紧紧的看了李长博一眼,皱眉反问:“你问他做什么?” 付拾一微微扬眉:周王氏这个反应…… 李长博便将富商有可能死掉的事情说了,又说了是和陈七狗有关。 结果周王氏立刻就指控陈七狗:“他那样的人,说不定会做什么的!肯定就是他!” 不过这个事情周王氏也没多说,就提出要将周永吉带回去养伤。 周永吉没有半天醒不过来,所以李长博也没阻拦这件事情。还让王二祥去搭把手帮忙背人。 当然,交代王二祥的时候,付拾一分明看见自家小男朋友给王二祥使了个眼神。 王二祥反正是心领神会的走的。 付拾一也是怀着巨大期望,目送王二祥出门:这种事情,让二祥去办,肯定会有意外惊喜! 等人都走光了,付拾一和李长博,加上厉海,这才有了机会坐下来,讨论一下这个事情。 李长博最先看向厉海:“你怎么看?” 厉海面无表情,言简意赅:“周王氏必定知晓一些事情。” 付拾一也颔首:“她反应不太对。我们没说更多,她就知道我们说的富商是谁。按理说,她也没出面经营生意,怎么会知晓这么清楚?要么就是周永吉特地跟她提起过,所以她印象深刻。” 李长博也是点头,但是他提起了另外一个细节:“不管是陈七狗,还是周永吉,都认定富商是死了。而且两人都没报官。为何?陈七狗未必怀疑周永吉,可周永吉却不喜陈七狗。” -- 第206页 “更何况,周永吉和富商之间,应是有些交情的。富商就算死了,他家眷仍在,若要生意继续做下去——他就不会不管这事儿。” 付拾一听得一愣一愣的,就差来个海豹鼓掌:这个方面,自己还真没想过!不愧是长安第一聪明的李县令! 厉海依旧是惜字如金:“利益。”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对,利益,陈七狗的反应,的确很符合利益之下的做法和心态。” “毕竟如果他报案,那么就不能吞了货物和钱。”他若有所思:“可是这件事情,对周永吉来说,并没有任何利益。” “客栈。”厉海又提一句。 付拾一醍醐灌顶猛然合掌:“对!客人失踪,他们没有报案!反倒是放任陈七狗进去拿了客人的东西!而且不了了之!” 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付拾一想明白这一点,不由得深深感叹:“这个小小的案子,居然牵扯出了这么多事情。先是富商之死,然后还有凛儿父亲的事情!” 她看向李长博,眨了眨眼:“这个事情,怪复杂的,咱们要不要上报?” 李长博却没言语,思量一阵之后,反倒是看向了厉海。 厉海作为长安县不良帅,应该是和长安城底下另一股势力有接触的,所以这个时候李长博才看向了他。 很快厉海也给出了建议:“只是偷窃,没有害人性命,不能深挖。” 李长博颔首:“那就先暗地里调查,看看情况再说。而且那家人的账册丢失,他们自己也没有报案的意思。应该也是不想闹大。” 这种情况,就属于民不举,官不究。 付拾一也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有些时候,多方势力是需要一个微妙的平衡的。谁都不要太过界,不然打破了均衡,最终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而且,其中盘根错节得的关系,也要考虑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长博不断揉着眉心:“这个事情先放一放,但是人命案一定要查明白。” 厉海沉声应了。 付拾一叹一口气,又问李长博:“那瘸老三这个事情怎么办?” “问问瘸老三家里人罢。”李长博沉吟之后,如此说了一句。“毕竟,陈七狗数罪并罚,应是不会留下性命。但是张二牛……若是过失杀人,还是能活的。” 只是现在,到底是过失杀人,还是陈七狗主导下故意杀人,却分不清楚了。 这种事情,让付拾一也有点脑壳疼:“比起断案,验尸真的是简单太多了——” 李长博失笑:“因为断的不是案子,是人心。” 人心复杂微妙,谁又敢说能一眼看穿? 第1181章 物是人非 既然要问瘸老三的家里人,所以李长博就让人去将向三妮他们三个叫了过来。 向三妮三人还没吃饭,一过来,就问付拾一:“今天还管饭吗?” 付拾一:……“管吧。” 不管怎么办?看着小孩子饿得咽口水? 耐心等着三人一个人吃了两个蒸饼,付拾一这才开口:“你丈夫的案子基本上已经查清楚了。的确是和人家布庄没什么关系。你丈夫是被张二牛和陈七狗给吊死了。” 向三妮愣愣的,显然想不明白:“张二牛为啥吊死我男人——” 于是付拾一就将来龙去脉仔细说了一遍。 说完了,才问向三妮:“这个事情就是如此,他们的说法,我们是没法知道真假了。如果说的是真的,就是过失杀人,张二牛还是能活命的。但如果不是真的,那就是故意杀人,估计张二牛就活不了了。这个事情,你怎么看?你和张二牛毕竟同村,更知道他的为人。” 这显然不是随便说一句话的事情。 向三妮紧紧闭着嘴,一个字也不敢胡乱往外说,脸上的表情既茫然惶惶,又有点儿犹豫迟疑。 付拾一也不着急,慢慢的让向三妮想着。然后自己从包里掏出了一小包灶糖来,递给了月牙儿:“糖,你尝尝。” 灶糖买多了,这几天春丽和阿玫她们拼命吃,瞧着都有点蛀牙的趋势了,付拾一就不敢让她们多吃,正愁这些糖没地方销呢。 所以,给月牙儿装了不少。 月牙儿不敢接,迟疑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笑笑:“没事,你阿娘想事情呢,让她想一想,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吃点糖。你阿娘不会说你的。” 月牙儿这才接过去,小声的道谢:“谢谢小娘子。” 付拾一笑眯眯的看她:“吃点糖,甜甜嘴,心情就好了。生活也就不苦了。” 月牙儿不知道听明白没有,反正一直瑟缩的低着头,捏着那袋子糖,很久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个糖球来,塞进了嘴里。 而李长博倒是多看了付拾一好几眼,还仔细琢磨了一阵子,就是不知琢磨了什么东西。 向三妮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最后她看向了瘸老三的老娘:“阿娘,你看呢?” 瘸老三的老娘已经哭了好一阵,这会儿被问到,就擦了擦眼睛,叹一口气:“算了。张二牛家也没钱。真死了人,他们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老三不学好,自己送了命,我不怪人家,就怪他。”老人家老泪纵横:“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往后咱们三个好好过日子!” 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有点儿意外,都没想到老人家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 第207页 而且更让人意外的是,向三妮居然也听进去了:“我听娘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而后李长博颔首:“那就当是张二牛的确是一时马虎,过失杀人。案情既然已经明了,若无问题,你们就可以将瘸老三尸体领回去了。” 向三妮点点头,一脸无奈:“我没法回去——来的时候,是张二牛赶车送我们来的。老娘走不太远,月牙儿也还小,要不等我回去推个车来?” “我叫人送你们回去吧。”李长博自然而然的说了句,“另外,城里几位善心人捐了点衣裳和粮食,还有一点钱,你拿去办丧事,过年关。” 向三妮眼泪“刷”的冒了出来,打湿了脸上因为劳累而过早刻下的沟壑。 她拉着月牙儿就跪下了,朝着李长博用力磕头:“多谢李县令,多谢小娘子,多谢那几个善心人!你们都是活神仙啊!这是在救我们的命啊!” 付拾一最怕这一幕,赶紧往旁边跳开:“别别别,这不是折寿吗?你要真感激,就带着月牙儿好好过日子,把月牙儿给养大了!这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向三妮自然满口答应。 不过在走之前,向三妮还是又问了付拾一另外一件事情:“小娘子之前说的潲水这个事情——” “哦,你打听打听拾味馆,到时候过完年就过去,找一个叫燕娘的,就说是付小娘子介绍你来运潲水的就行。”付拾一笑眯眯:“鸡鸭猪鹅养大了,都能卖给他们家。不过就一点,病的不要,只要好的!” “除此之外,春天的野菜,一年四季时令蔬菜瓜果,都要!” 付拾一悄悄在心里盘算过,卖这些富裕不起来,但是一家人过日子肯定没问题。 农村人,地头多,随便在缝隙里种点菜,都能有点收入。 勤劳致富嘛! 李长博微笑着看付拾一做好事不留名,心中一片柔软,手指发痒,特别想在她笑脸上揉一把。 待到向三妮她们走了,付拾一这才看向李长博:“我饿了。” 这大半天,也是精彩纷呈的。还做了一台小手术,可不是要饿了? 横竖也没有别的事情了,李长博就索性道:“走吧,回去了。” 说完还不忘提醒方良去通知一声谢双繁:“明日我与付小娘子不在,记得让谢师爷过来。” 两人一路走路回去。 路上就看见各色铺子居然都关了一小半了。 临近过年了,许多人都干脆给自己放了假,尤其不是卖必需品的铺子,更是早早的关门歇业,回去准备过年的年货。 付拾一感叹一声:“没想到过年反倒是冷清了起来。” “忙碌一年了,总要回去过个好年。与家里人团聚。”李长博笑了一下,忽说起了自己族里:“在族里时,每年从小年开始,在外头的人也就陆续回了家。有些路程远的,要提前一个月往回走。有时下雪,骑马回家后,就像是个雪人,手指头更是冻僵了。可我看他们,每一个人面上都带笑。” 付拾一想象了一下那样子,也笑了:“记得我八岁时候,我阿爸他临时出去办案子,夜里也是连夜往回走,生怕赶不上回来跟我过年。结果我睡着了,差点没听见他敲门声让他在门外睡一宿。” “我埋怨他,过年过不上就算了,反正其他时候也在一起,没什么区别。”付拾一笑着笑着就有点儿眼眶发热:“可他说,人家都是一家人,我们也要一家人。这不一样。” “从那之后,每年过年,我也就变得特别在意了。”她失笑:“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的。就是个节日而已。” 第1182章 从今往后 “从今往后,每年,每个节日,咱们都在一处过。”李长博悄悄的握住了自家心上的人手,收紧,然后很正经的,自然而然的说了这么一句。 嗯,只有耳朵悄悄的有点泛红。 付拾一看着就忍不住想笑。 事实上,她也没憋着,笑得十分灿烂:“那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许食言!” “绝不食言。”李长博也嘴角快要翘到天上去。 罗乐清在后头不远处跟着,默默的侧头看了一眼在啃蒸饼的春丽,幽幽的问:“你不觉得……咱们不该跟着吗?” 春丽眨眼,不是很懂:“为什么?我是小娘子的丫鬟,就该跟着小娘子啊。” “算了。”看着春丽这个憨样,罗乐清也懒得解释了,当即就继续自己默默的感觉吃撑了:其实明明还什么都没吃。 付拾一和李长博这一段路,明明一刻钟要不了就能到,可愣是走了半个多时辰。 中间还绕远了一点路,特地去买了一包点心。 李长博嘴角微翘,一脸诚挚:“付小娘子多吃两口。” 付拾一蓦然有点受宠若惊:李县令虽然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但是这样亲自去买点心给我,好像还是头一回? 她接过的同时,顺口问了一句:“怎么忽然想起了买点心?” “付小娘子说的,吃点甜的,就高兴了。”李长博还是那副温柔的微笑:“付小娘子该时时刻刻都高兴。” 帅还是帅的。 仙还是仙的。 就是这一刻,付拾一觉得自己的男神忽然就不那么男神了。而且她理解到了李长博之所以买这么大一包点心的意思:不开心就吃一块点心,这样就没有不开心的时候!为了怕你不开心,所以买多一点有备无患! -- 第208页 这个理由没毛病。 就是略有点儿让人心梗。 最后,付拾一是硬生生的从这种极其直男行为里抠出了那么一点点的甜来,让自己体会了爱情的美好:谈恋爱嘛,如此在意对方的话,盼着对方好,这是真的很用心也很关心了! 当然,这包点心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吃不完的:毕竟点心它有保质期? 付拾一捧着沉甸甸的点心,怀揣着爱情的负担,“笑容满面”的回了拾味馆,然后迫不及待与众人分享了自己的甜蜜蜜。 尤其是她还特地拿了竹篮子来,分了一大半给李长博带回去:“女人嘛,总是要哄一哄的。想要家庭和睦,就哪个也不能忘了!尤其是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 “太夫人如此疼我们,我们更不能忘了她老人家!” 付拾一正义凛然的理由,成功说服了李长博。 尤其是那一句“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更是让他忍不住深深的琢磨了一下家庭和睦之道,以及婆媳相处之难。 然后越发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付拾一分完了点心,就进了厨房。 然后被煮好的腊肠给吸引了目光。 这一瞬间,付拾一脑子里冒出来的,只有一个美食。 那就是:煲仔饭! 一想到煲仔饭,付拾一的口水就哗啦啦的往下流。 然后她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就开始忙——在这个冷冷的寒风中,值得人饿着肚子等待的,煲仔饭必须占有一席之地! 好在拾味馆什么东西都有。 米也是买了好几种,锅更是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 付拾一之前还没尝试过煲仔饭,所以这一次也没敢多做,就做了四份,刚好四个人没吃饭。 广味腊肠自然是没有的。 但是有川味腊肠。 在进腊月之后就晾上的香肠和腊肉,完全已经吸收了日月精华,从平平无奇的猪肉变身成了馥郁喷香的腊味! 付拾一先泡米,取一截腊肠,切成三毫米左右薄片,再将青菜心洗干净,切好,鸡蛋也取出摆好。 然后就是调味。 煲仔饭可不仅仅是腊味的香气,还有调味的酱汁。 一切就绪之后,就是准备锅子了。 锅子必须选用砂锅,但是砂锅底下还必须有一层细腻的釉面,不然的话,这煲仔饭是成不了的。 要将锅仔细刷干净,再涂上一层层油,这样才能保证锅巴好吃而且不会糊掉。 等这些都准备好,米也差不多泡好了。 此时就可以米加水,而且最好加一点油搅拌均匀。这样出来的饭才会一颗颗都是晶莹剔透,粒粒分明。 弄好后,将锅上火,大火煮开后直接转小火,盖上盖子焖煮,直到米饭八成熟的时候,就快速开盖,将腊肠片铺上去,撒点姜丝,打个鸡蛋,盖上盖子继续煮个五六分钟,而后直接关火,不开盖子焖一刻钟。 期间可以将菜心烫一下,用芝麻油和盐拌均匀,再将水分沥干。 等到饭够了时间,就直接开盖,将菜心整齐排放,而后再浇上调味汁,直接就可以上桌。 上桌时候,那煲仔饭还有嗞嗞的响声,伴随着扑鼻而来的香气和热气,顿时就将人的魂勾走了。 米饭的晶莹透亮,腊肠的肥瘦相见,红亮光鲜,菜心的翠绿,还有那个正中心的太阳蛋——这些丰富的颜色,又变成了另一只勾魂的爪子,将剩下的那点魂都带走了。 付拾一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和勺子,先不着急吃上面的,而是先用勺子刮了一下砂锅底上。 米饭扒开,砂锅底上是均匀金黄的锅巴。 一看见这个锅巴,付拾一就知道自己这个煲仔饭是成功了! 只有最成功的煲仔饭,才会有这一层金黄灿烂的锅巴!而这个锅巴和普通锅巴不同的是,它不但脆,且滋味深长,实为一煲之精华! 付拾一满足的刮下一点锅巴来放入口中,然后一咬—— 那“咔嚓”声就是最好的灵魂慰藉! 而煲仔饭的浓香醇厚,更是在舌尖炸裂出了烟花! 付拾一捂着嘴“呜呜呜”的感叹: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她这个表情,看得李长博是哭笑不得,也看得众人都是蠢蠢欲动! 李长博毫不犹豫的有样学样,也刮了锅巴放入口中——然后,他也眼睛一亮,彻底沦陷了:腹肌在这一刻,俨然不重要了。 第1183章 如何分账 关于富商的情况,到了第二天傍晚才算是有了消息。 厉海特地过来与李长博回禀一句,只是过来时候,带了一大包的点心。 到底有多大一包呢?就是阿玫抱着都有点抱不住的那种大。 付拾一惊讶看他,忽然觉得不好意思:“来就来吧,怎么还带东西呢?” 厉海面无表情的道:“给除辛的,算是恭贺。” 付拾一还没从自己自作多情的尴尬里缓过来,就陷入了另一个迷惑:这不早不晚的,恭贺什么?孩子满月也该送孩子啊?如果不是孩子满月,那是恭贺什么?恭贺除辛生了个儿子? 不等付拾一再想下去,厉海便已和李长博说起了事情富商的事情:“是六月份时候来长安的,本来定了六月底回去,且预定了镖局。” “镖局最后没等到他,就猜测他可能是临时有事改了计划,最终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将货物送回去了。最后一次见他,应是在他失踪前一日。” -- 第209页 “而后,不管是客栈,还是镖局,或者是其他合作的商行,都没再见过他。连带随从也失踪。” “但是二人并无出城记录。”厉海徐徐道,虽然还是没表情,但语气多了凝重:“所有音信全无。” 所有人听到这里,就都明白了,恐怕这是死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盯着自己记录下来几个重点,半晌徐徐问了句:“最后见他的人,是谁?查出来了没有?” 厉海摇头:“还没有。客栈掌柜没留意,那伙计,已在六月底不干了,说是回去娶媳妇。” 李长博垂眸思量:“娶媳妇需得花钱。且这个时间……很巧合。” 如果不是一早就计划好的,那么多数这个伙计,就是身上有猫腻。 “他家离得远吗?”李长博看向厉海。 厉海直接回道:“已叫了人去找他。掌柜说,他原定的是年底回去。” 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笑了:“果然如此。不过也真是胆大包天。” “明日一早,审问陈七狗。”他如此吩咐一句,“要过年了,还是速战速决。” 厉海明白了:“明日我会叫人准备好刑具。” 而后他站起身来:“我去送点心。” 等他走后,付拾一意外的看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略不自在解释:“对陈七狗这样的人,软是无用的。他既与那些人关系不错,就不会惧怕衙门。” 付拾一意外的看李长博,迷惑:“你说这个做什么?我是想问,你不觉得厉海有点奇怪吗?他和除辛——” 李长博默了一瞬,然后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付小娘子对旁人之间的事情,倒敏感。” 付拾一:!!!为何我听出了嘲讽的味道! 而另一头,厉海已是到了除辛的屋里。 如今除辛虽然不能出屋子,不能长时间下床,但也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故而厉海过来,她就将人放了进去。 两个小的刚吃过奶,这会儿睡得小嘴不停动来动去,一脸的安稳。 厉海凑上去看了一眼,分辨出来哪个是哪个,最后索性放弃,他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除辛,见除辛气色不错,整个人也都挺精神,就微微颔首,觉得很好。 除辛还以为厉海是喜欢小孩子,心里头虽然觉得意外,还是微笑着柔声说起了两个孩子的事情:“现在他们两个都睁眼了,只要是醒的时候,看见颜色鲜艳的东西,还会跟着看。可好玩了。” “而且饭量也加了不少,再这么快增长下去,只怕要再请个奶妈了。” 说起孩子就没完没了是每一个当妈的通病,除辛也不例外。 说着说着,就忘了时间,恨不得将所有发生在孩子身上的趣事儿都跟厉海说上一遍。 直到丫鬟来送汤,除辛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耽误你时间了。” 厉海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是语气却很温和:“没有。” 说完这话,他将一直抱在手里的点心递过去:“你尝尝。” 除辛接过来,只觉得沉甸甸的压手,这份如此重的礼,弄得她有点儿愣,下意识道谢之后,居然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厉海也知道天色不早,此时站起身来:“忙完我再来。” “好。”除辛将点心放好,微笑道:“下次过来如果两个小的醒着,你还可以抱一抱。” 这个提议,却让厉海脚下微微一顿,随后面无表情拒绝了:“不必。” 说完这番话,他出去的脚步似乎都加快了。 除辛和丫鬟对视一眼,都有点儿迷惑:看这样子,总觉得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抱孩子怎么了吗?抱孩子不是一个很愉悦的事情吗? 而厉海直到走出了拾味馆,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罕见的皱了眉:比起抱孩子,找富商的踪迹简直简单了不知多少倍! 第二日一大早,付拾一和李长博到了衙门之后,就直接去见了陈七狗。 一天不见,陈七狗的情况已经不是特别好了。 因为在衙门伤人的事情,陈七狗被打了三十板子。 这三十板子下去之后,陈七狗只剩下了趴着的份。 不过,三十板子只是皮外伤,养好了就不怕留下任何后遗症。 就是人遭罪。 陈七狗趴在稻草堆上,看上去真的有点儿像是一条奄奄一息的老狗了。 听见脚步声,陈七狗朝着这边看了过来,一看见付拾一和李长博,脸色就格外阴沉。 李长博淡淡道:“放心,只是有些话要问你,若你配合,自然不会再受罪。” 不知是不是错觉,付拾一仿佛听见陈七狗“呵呵”的嘲讽了一声。 但是陈七狗好像又什么话都没说过。 李长博徐徐开口:“富商最后一次见到人,你知道是谁?另外,你与伙计是如何分账的?” 这话一问出来,别说陈七狗了,就是付拾一也有点儿惊讶。 两人都忍不住看向了李长博,生出浓浓疑惑:他怎么知道陈七狗和伙计联手了? 陈七狗看了一眼之后,还是开了口:“李县令果然是很聪明。怪不得能一直当长安县县令,更能破这么多案子。搞得那些地底下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第1184章 埋骨之地 陈七狗这话让李长博嘴角翘起来一个愉悦的弧度:“如此赞誉,实在是过奖。” -- 第210页 付拾一却毫不吝啬的跟着点头:“最近长安县的治安的确好了很多啊。” 陈七狗噎了一下。然后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李长博见他不言语了,就伸手敲了一下栅栏,催促道:“若是你不说,我只能叫人想想别的办法了。” 陈七狗沉默了一下,道:“我没杀人。” 攫欝攫。“我就只是偷东西而已。”陈七狗看住李长博:“你要我说也行,你要保证我不会死。” 李长博扬眉,提醒陈七狗:“现在处境,你没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罢?” 陈七狗忽然就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作为交换,你要保住我性命。” “我也真不知道瘸老三当时没死。”陈七狗在说这些的时候,看上去还真是挺诚恳:“我虽然混账,但真不敢伤人性命!” 李长博沉吟片刻,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还是要看这件案子。瘸老三的案子,她家里人已是决定按照过失杀人来办。但是富商这个案子——” 陈七狗大概等的就是这句话。这句话一出,他立刻就道:“我当时和伙计进去时候,人其实已经死了。但是我们谁也没声张,毕竟富商屋里还有许多钱。我们一合计,干脆就将人偷偷装起来,趁着早上人少的时候,直接运走了。” “尸体就在城里我那破院子的枯井里。他和小厮都在底下。” 陈七狗说完这话,居然还看住了付拾一:“你们验尸这么厉害,一定能验出来的对吧?” 付拾一和李长博听完这些话,顿时悠然而然生出了一股无语来。 说实话,付拾一甚至还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陈七狗处理起瘸老三的尸体这么娴熟镇定,却原来根本不是第一次了! 这简直是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不过,陈七狗也真是挺厉害的,天天在自己屋里,想着外头枯井里两个死人,真的就不害怕? 李长博对于陈七狗的话没多言语,直接就让人过来,抬着陈七狗去找尸体。 陈七狗的宅子不难找,不过是真的破。 虽然有使用的痕迹,但是也一眼就能看出,主人家肯定不怎么勤快,从来没怎么维护过宅子。 甚至那屋檐底下都快掉下来一块了,也没见修一修。 至于院子里的灰土,更是厚厚一层。 院子里有一棵树,如今光秃秃的也看不出是什么树,但是树叶子掉得到处都是。 那口井,就在院子的另一边。 井口边上,草长得很高,几乎淹没了井口。 付拾一率先往下看了一眼,不过底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至于味道,也闻不出来什么。 陈七狗指了指:“就在底下。夏天那会儿烂了,臭了好多天,最后我填了点石灰下去,这才好了。” 付拾一脱口而出:“那这会儿想弄上来,怕是不太容易——” 井底下很窄,下去人了几乎就活动不开了,如果底下还有沙子,那工程量就大了。 陈七狗佝偻着脑袋,没吭声了。 王二祥就指挥人下去搬尸体,有了几次下井里搬尸体的经验,衙门如今特地招了两个身材瘦小的,为的就是这个时候用。 如今,两人算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付拾一和李长博就在上头等着。 陈七狗大概怕挨骂,一直没吭声。 现场其他人也没人言语。 足足忙了一个时辰,这才算是将两具尸体给挖了出来。 让格外惊喜的是,这两具尸体,已经都变成了干尸—— 付拾一看着两具尸体皮包骨头,都像是风干腊肉的状态,不由得惊叹一声:“居然保存得如此完好。” 之所以能保存这么完好,应该是多亏了石灰的功劳。 生石灰会吸水,还会产生热。 所以这种温度会杀死很多细菌,很大程度上终止了腐败进程。 而尸体水分和井底水分被吸干,形成了一个相对于干燥的环境,这才造成了尸体慢慢的水分彻底蒸发,然后变成了干尸。 尸体上还沾了许多石灰和尘土,不过尸体表面已经都变成了一种深褐色,如同皮革一样。 而且尸体看起来蜷缩成一团,格外瘦小。 将尸体运送回去的路上,付拾一就问陈七狗:“当时你们将尸体运送过来时候,检查过尸体吗?人确定死了?” 陈七狗说得很肯定:“肯定死了,人都僵了。趴在桌上死的,还吐血了。” “尸体我大概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伤口。我觉得像是中毒。我还问那活计是不是他干的,见财起意,所以下毒将人弄死了。” “那伙计说,他们客栈卖的吃的味道不行,人家从来不在他们那儿吃。就算吃饭,也是叫外头酒楼送。” “反正我觉得肯定是中毒。” 是不是中毒,付拾一回去之后,做个试验就知道了。 所以对陈七狗的话,付拾一不置可否。 回了衙门之后,罗乐清已经将验尸房准备妥当。 只是面对这么两个已经定型,且变成干尸的尸体,她有点儿懵的问付拾一:“这个尸体怎么检验?” 掰不能掰,切也不好切的样子,而且还变色了,看上去几乎什么都辨认不出了—— 付拾一其实也没经手过这样的尸体,所以她不确定的说了句:“嗯……我虽然没验过这样的干尸,但是我觉得,我毕竟也做过腊肉,所以还是可以看出点端倪的吧。” -- 第211页 罗乐清茫然的又看一眼干尸,不知道付拾一是怎么将这个可怖的样子,和好吃的腊肉是怎么联系上的。 但是她想,最近一段时间,她都不能再看见腊肉了。 付拾一叫罗乐清拿来了毛刷:“咱们先将尸体上的脏污清理一下,尤其是这些石灰,好好弄干净,刷的过程中,看看尸体有没有伤口。” 罗乐清和付拾一两个,正好一人一个。 思量片刻,罗乐清很热情的说了一句:“这个事情不叫上徐双鱼么?他一定很感兴趣!” 付拾一想了想:“那就顺带叫上钟约寒?他们估计也没见过这样的尸体,叫他们来开开眼正好。” 第1185章 一起围观 所有的仵作,大概都是对尸体保持着一种奇怪的热情。 反正钟约寒和徐双鱼得知消息后,几乎是一路跑过来的,那架势,活脱脱就像是来会小情人的,生怕来晚了人就跑了。 两人一进门,付拾一就一人递过去一个毛刷子:“来吧,一起清理。” 两人接过,然后围着尸体走了几圈,纷纷发出了惊叹。 攫欝攫。徐双鱼更是眼睛闪闪发光:“付小娘子,这就是你说的那种,皮革样变化吧?”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对。” “这原理和做肉干差不多啊——”徐双鱼看来看去,不停的嘀咕。 四个人接下来就是埋头苦干。 干活时候,徐双鱼还不忘感叹:“可惜翟升跟着回乡下去祭祖了,不然的话,也能长长见识!等他回来,我们把这个事情告诉他,他肯定要羡慕!” 最后钟约寒凉凉的扫了一眼徐双鱼:“干活。” 徐双鱼这才安静下来。 不同于新鲜的尸体可以用湿布擦,这种沾了石灰粉的干尸,是不能沾半点水的。一来石灰见水发生反应,二来尸体泡了水,怕是容易坏,更怕破坏了尸体现有迹象,影响破案。 付拾一他们只能一点点用毛刷子仔细清理,那细致程度,比起考古来,也是不会再细致了。 付拾一嫌他聒噪:“好好干活!不然抄书!” 说实话,清理尸体是个细致活。 从衣裳上不难看出,死者的确是非富即贵——衣裳用料很好,衣裳上的绣花也很精致。 两具尸体一个富贵,一个普通,也符合陈七狗说的,那尸体是一对主仆的说法。 这样细致的结果,就是四个人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算是将尸体清理干净,也将尸体上的随身物品清理妥当。 尸体身上的衣裳还是可以辨认的。 只是现在,因为尸体皮肤皮革样化,严重缩水,所以才露了出来。 付拾一将这个发现立刻告诉了李长博。 尸体身上并无财物,只有主人尸体上,有一颗金牙。 估计那颗金牙是在嘴里,所以才没有被陈七狗他们发现。 “尸检如何了?”李长博看一眼两具尸体,多少有些怜悯。 付拾一看一眼罗乐清。 李长博过来看了看,就点头:“或许可以留做认尸用。只是估计要年后才能来人了。一来一去,需要不少时间。” 付拾一也点头:“这样隐蔽的金牙,估计也只有最亲近的家里人才会知晓。” 徐双鱼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罗乐清定定神:“尸体表面没有任何大的伤口,其他的一些破损,我们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时候造成。尸体已经干了,也缩水很严重,所以不能查看是否有生活反应。自然也就没法定论是否是生前伤。” 罗乐清就上前一步,颇有些紧张的跟李长博汇报:主要是第一次自己单独做汇报,还是有点儿觉得不自然。 更何况都看着呢。 “其他的暂时还没有发现。” 李长博满意颔首:“那死因呢?” “死者也没有任何骨折,或是明显的淤血地方,应该死前也没有经历打斗。” “两人口鼻中都有干了的血液,所以的确是和陈七狗描述相同。可能当时是有过口鼻出血。” 付拾一点头:“当然可以。咱们可以取出一部分胃容物,然后用水泡一泡,再喂鸡。” 就是大过年的,又要杀生了。 “暂时怀疑是中毒。”罗乐清看了一眼两具尸体:“如果只有一具尸体,可以怀疑是突发疾病。但是现在……两具尸体情况一样,所以就只剩下中毒最可疑。” 听到这里,李长博下意识看向了付拾一:“那现在还能查出是否是中毒吗?” “还是可以试出砒霜的。”付拾一咳嗽一声:“只要确定没有蛋白质干扰就行。” 说完这话,付拾一又看一眼尸体:“尸体现在变成这样,如果要取胃容物,估计是要损坏尸体,这个事情——” “当然,我怀疑可能是砒霜。”付拾一说了这么一句:“所以也可以用银针先试试,或是让大夫来看看。” 李长博想起当初付拾一用银针试鸡蛋的事情,不由得扬眉:“不是银针试毒没用?” 本身就已是很凄惨了。如果不能昭雪,那死者如何瞑目? 有了这话,付拾一也没客气,当场就直接分工,开始给两具尸体取胃容物。 “事急从权。而且客死异乡,为了查清楚真相,我想他自己也好,他家里人也好,都能理解。”李长博知道付拾一担心什么,当即就点点头,给了个肯定的回答:“不管如何,破案最重要。” -- 第212页 尤其是这种客死异乡的案子。 巘戅妙笔库miAO戅。“否则恐怕就要掰断尸体的骨头,这对尸体损毁太严重了。” 钟约寒也打量一下尸体,表示赞同:“的确如此。从后面更合适些。但后面我还从来没试过——” 正好她与罗乐清一具,那两师兄负责另一具。 厺厽 妙笔库 厺厽。因为尸体是蜷缩着的,像是婴儿那种姿势,所以要从前胸开胸取胃容物很不方便。付拾一思来想去之后,就决定从后面来:“从后面切开。这样到时候也方便再缝合。” 说实话,验尸是个体力活。 即便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光是剪断骨头开窗,就已经让所有人出了一身大汗。 “避开脊椎,破开三根肋骨,用骨剪剪出一个窗口,然后将整个胃部取出。”付拾一用手在尸体根根骨头分明的背上比划,“毕竟估计内里也是干得差不多了。肯定不可能只取出胃容物。” 众人都明白了,然后就撸起袖子开始干—— 罗乐清更是由衷感叹:“真的跟切那种干肉一样,特别费劲!” “这还是脂肪少的,脂肪多的,你试试就知道了,下刀时候还会打滑,不小心会切到手——”付拾一气喘吁吁的放下骨剪,然后这么说一句:“其实你就是没下过厨房,你去试试切腊肉,多切几回,就找到要领了。” 罗乐清捏着刀,提议道:“要不然,还是换个比喻吧?不然怕是过年没法吃肉了。” 付拾一摆摆手:“做咱们这一行的,一定要有一颗石头一样的心!我这是锤炼你!” 徐双鱼小声逼逼:“可是张春盛说了,过年他准备了不少腊味。我还想吃呢——” 第1186章 银针试毒 干尸内部的情况也不是很乐观。 众所周知,尸体最开始的腐烂,都是从尸体内部开始。 所以即便是外部变成了干尸,保存算是完好,但事实上,里头也已经是一塌糊涂。 付拾一打开尸体的那一瞬间,一股臭气还是悄悄的弥漫开来——但是和那种单纯腐败臭气不同。更像是一种陈年的杂物房里的味道。 既有腐烂的味道,也有一点点那种陈旧的皮革发霉味,反正就怪丰富的。 付拾一秉着呼吸,面无表情的坑徒弟:“你们好好辨别一下这种味道,以后就好有经验了。” 于是另外三个就十分实诚的吸了一口气,开始仔细分辨其中滋味——那表情,有点儿像是闻到了什么好闻的香水味,正在辨别组成一样。 付拾一差点破功。 李长博无奈看一眼付拾一,默默的屏住了呼吸。 而后,等味道散得差不多了,付拾一就伸出手进去掏胃袋——说是胃袋,破没破也不好说,而且经过这种干燥处理,器官们也都萎缩干巴成了一团,实在是不太好分辨。 付拾一只能尽量去摸食道。 然后顺着往下,最后总算是找到了已经惨不忍睹的胃袋。 胃袋已经彻底干了。 颜色也很奇怪,是一种深褐透着黑的颜色。 大小也是比一个香囊小。 至于里头装的东西,如今也干缩成一团。 付拾一由衷感慨:“这个保存尸体的技术,真的很厉害了。要知道,能将内脏也弄得这样干燥,真的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 不然制作干尸的时候,就不必费尽先将内脏挖出来,单独处理。 付拾一这个感慨,让众人都有点儿无言:这是保存尸体的事吗?! 胃袋取出来后,付拾一直接就弄了一碗清水来,然后将胃袋放入。 为了保证胃容物析出,付拾一还特地用刀将胃袋切开了一个口子。 另一边,钟约寒的动作也很麻利,很快就将胃袋也取出来。然后有样学样的将胃袋处理之后,同样泡进水里。 在众目睽睽之下,水一点点的变了颜色。 从最开始薄薄的浅淡的琥珀色,最后慢慢的颜色越来越深。 付拾一盯着那颜色,轻声道:“砒霜中毒会引起消化系统出血,所以胃里当时应该是有不少血的。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有吐血现象,以及水的颜色会变成这样。” 待到水颜色几乎不再变化的时候,付拾一拿出了一根银簪子来——没有银针,所以用银簪子也是一样的。 银簪子本来是银光闪闪的。 但是现在,直接肉眼可见的进行了变化,没入水中那一部分,很快就变黑了。 而且是越来越黑,最后几乎要变成乌黑的颜色。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笃定开口:“可以肯定是砒霜了。其他东西虽然也会让银子变色,但是没有这么厉害。” 李长博神色一片凝重,徐徐道:“既然是中毒,那陈七狗还真未必有机会下手。” 众人盯着李长博,没有言语,但是心中都忍不住纷纷猜测:如果不是陈七狗,那是谁呢? 揉了揉眉心,李长博站起身来:“先将尸体保存起来,我去问陈七狗几句话。” 付拾一想了想没跟去——干尸是罗乐清他们没处理过的,所以她要留下指导他们进行复原和保存。 不得不说,干尸的复原其实也不太容易。 比如取出来胃袋,钟约寒都有些束手无策:“是放回去,还是另外保存?” -- 第213页 “现在都泡了水,肯定要想办法晒干。”付拾一看一眼两个泡得微微吸水的胃袋,咳嗽一声:“这个是重要证据,如果现在放回去,到时候万一还要用,总不能再取出来。” “所以,先将尸体复原,等到胃袋干燥之后,再用香囊装起来,到时候跟尸体放在一起就行。”付拾一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罗乐清扬眉:“这倒是个好主意。” 付拾一咳嗽一声:“至于胃袋风干——就拿绳子挂起来,吊在屋檐底下风干就行。” 这话一出,罗乐清立刻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不是晾肉的法子吗?” “是没有区别。”付拾一耸肩:“抛开人和牲畜这个来说,其实本质上,都是肉类——所以风干处理的方法也就差不多。” “比起火烤,我觉得这已经是很人性化了。你们觉得呢?”付拾一看住其他三人。 良久,三人才俱是神色复杂的沉重点头:是挺人性化的了…… 至于尸体缝合,也真的是个难题。 普通的缝合针根本就没办法。 最后还是付拾一想出了主意:“去外头买个锥子吧。就是纳鞋底的锥子。” 三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付拾一于是干脆反问:“那你们有更好的主意吗?” 三人沉默良久,最终齐刷刷摇头:好像是没有更好的主意了。 于是罗乐清跑出去飞快买了锥子回来。 然后三人就炯炯有神的看着付拾一用锥子一下下的在干尸身上扎眼,然后再用缝合线进行连接——比起从前几乎看不出来的缝合技巧,所有人都觉得,这大概是付拾一缝合最丑的一次。 一时之间,所有人盯着那个像补丁一样的疤,又点唏嘘。 付拾一也是累得不轻:干尸的皮肉就像是厚厚的皮革,想要扎穿还真要费上许多力气。比起做鞋底子,真的是半点也没轻松! “还是新鲜尸体好啊。”付拾一幽幽的感叹:“但愿以后再也不要遇到这样的尸体了。实在是太难了。” 钟约寒实话实说:“只怕也没有那么好的天时地利。” 付拾一郑重点头:“要将尸体保存成这样,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一点不缺。不过,保存得这么好,家属辨认时候,倒是方便了。也许死者自己也不甘心就这样腐烂在地里,最终没人知晓,甚至无法被亲人认出来吧。” 陈七狗那宅子,就算有一天被人发现有尸体,但是光凭猜测,谁也猜不到富商身上去。更不要说给他抓住真凶了。 “要不怎么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付拾一轻声叹息。 第1187章 行动轨迹 李长博的再度到来,让陈七狗瞬间就绷紧了背,罕见的他的阴鸷里透出了一股忐忑:“是中毒吗?” “是。”李长博颔首,从容的在方良准备的凳子上坐下:“砒霜中毒。” 陈七狗立刻接了一句:“不是我。”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着陈七狗。 陈七狗就算疼得要死,这会儿还是不由得想缓缓坐起来——被李长博这么居高临下看着,他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无妨。”李长博出声阻拦他:“我来不过是问几个问题。” 陈七狗立刻表态:“李县令只管问。” 那表情分明是在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于陈七狗的配合,李长博也表示满意,于是缓缓开口:“你第一次见到富商是在何处?” “是在周永吉的铺子里。”陈七狗说得很清晰:“他态度挺好,问我事情也是挺和气,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他是去找周永吉谈生意的。当时他们并没有说很久话,出来时候,又约了第二日去什么酒楼详谈——这个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李长博听不出哪里不对劲:谈生意,的确多在酒楼,所以目前看上去,一切正常。 “那你最后一次见他呢?”李长博再问一句。 陈七狗反问:“只说他还活着的时候,还是死了也算?” 这个问题,让李长博微微顿了一下,许久才咳嗽一声:“只算活着时候。” “那就是过了没几天,他过来交货款那天。”陈七狗回忆了一下:“不过我当时忙得很,只匆匆打了个照面,就没别的了。” “等我忙完了,他也走了。”陈七狗看着李长博,神色紧绷:“我说的都是真话。” 李长博失笑:“我也没说你说的是假话。” 陈七狗抿了抿嘴唇,脸上阴鸷里掺杂了点不大自在:他是真怕李长博不信任自己。 方良忍不住说了句:“放心,我们郎君破案,从来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真要不是你杀的,怎么也不会拿你去顶罪的。” 说完这话,方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会儿这样忐忑不安的,何必呢?早干什么去了?那会儿就报案多好!偏要贪心! 李长博对方良说话也没有训斥,反倒是给了陈七狗一颗定心丸:“放心,只要人真的不是你杀的,我一定不会冤枉你。” 陈七狗微微一愣。 随后低下头去,身上虽然放松了一点,可整个人显然却更加不自在了。 李长博倒是神色坦然的又问下去:“你那天很早就过去了?你是和伙计怎么撞到的?他做了什么?你们最后是怎么达成一致的?” -- 第214页 这个问题,陈七狗早就猜到李长博会问,当下就详细说起来:“那天早上我上工,周永吉就让我去送货。我就推了一车的布过去。其实那些货也没多少,也没有很多贵重的布匹。那富商买得挺少的。”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周永吉才会让我送来,而不是让富商自己赶车过来装。我过去时候,太阳都快到正中了。” 陈七狗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当时我又累又渴,本想着送了货,说不定得两个赏钱,还能去买碗凉茶喝。” “结果我问那伙计,那伙计当时表情就不对。我心里头就留了一手,他把我带到房门口时候,我就留意到了,那房门不大对,是虚掩着的。” “伙计想跑,我没让,一脚给他踹进去了。” “然后我也进去,就看见两人趴在桌上,身上还有血——” “伙计忙要出去,我反手就把门关上了,问他怎么回事儿。他就全说了。早上来送热水时候,怎么敲门里头都不答应,他怕人是直接跑了,没结账,于是也没敢声张,就自己用东西把门给撬开了。” “结果撬开之后看见人死了,吓了一大跳。” “他估计是怕我告发他杀人,他就自己说了,富商手里有钱,这些钱我们两人一人一半,然后将尸体弄走,房费放在桌上,到时候就当是人自己走了。反正谁也不会怀疑我和他。” “我当时也没立刻下定决心,犹豫了一会儿。” 陈七狗似是有些懊悔,叹了一口气:“可看着那些金子,我这心里就跟猫抓一样,最后还是没忍住。想着干他这一回,回头就能娶媳妇。” 李长博扬眉,忽然插嘴问了句:“那你怎么也没娶媳妇?” 陈七狗顿了顿,实话实说:“丑的我看不上。穷的没必要。好看的,人家家里也不错的,又看不上我。就拖到了现在。” 场面一度安静了一小会。 方良震惊的看着陈七狗,有些无语:陈七狗你自己长成这样,还想要个天仙啊?穷的还不要?你自己难道是有钱人了? 李长博玩味了一会儿,还是没按捺住好奇,问了句:“穷的为什么不要?只要品行好,穷一点也无妨罢?” 陈七狗到了这个时候,居然罕见的笑了一下,然后这么说了句:“一听李县令你这话就知道,你必定是个家里有钱的,而且没见过穷亲戚的人。” “这世上啊,我别的不怕,就怕穷亲戚。那些穷亲戚,一旦知道你有钱,三天两头上门来借钱,不借吧,能你祖宗十八代都搬出来,借吧,就别想还了。” “而且这些人,心还坏。想着法子的算计你。” 陈七狗嗤笑:“当年我家也算有点家底子,要不是穷亲戚算计,我能到了这个境地?” 听起来,居然还有点唏嘘的意思。 李长博微微扬眉,有点明白陈七狗的心思了。 “真长得好看,家里穷点不要紧,就她一个,我能把她爹娘当我爹娘孝顺。这不是还没找到吗?”陈七狗说起自己的婚事,脸上多少也平添了几分惆怅:“我这辈子,也就只想娶个婆娘好好过日子,生个胖小子,就圆满了。” 方良上下打量陈七狗,心里翻白眼:我还想娶个婆娘过日子,生个胖小子呢!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想?可那是你想就能有的? 李长博言归正传:“那后来呢?你们就这么商量好了?” 第1188章 案发细节 对于李长博的问话,陈七狗点点头:“对,当时我动了心,就答应了。然后我们就商量了一下细节。” “他下楼去后没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而我悄悄的将那些布拉回了家去。”陈七狗努力回忆当时细节:“等傍晚我下了工,就悄悄的过来,他给我开了后门。” “然后我们就上楼去,用麻袋将人套上,抬了下来。再一起运回了我家,扔在了枯井里。” 李长博听到这里,就问他一句:“你们搬运尸体时候,尸体是什么情况?桌上可有饭菜点心之类?” 既是吃了砒霜,那肯定是有渠道的。 而且加上主仆二人就在屋里,还闩上了门,说明他们在没有发作时候,就回了客栈屋里。 李长博觉得,大概率是主仆二人在客栈里吃了东西。 结果陈七狗听见这话,立刻道:“点心是有一包的,但是我们谁也不敢动,毕竟两人都死了——除了值钱的东西,衣裳之外,我们其他东西,都扔了。” “当时他们还买了一些别的干粮,不过都装在包袱里。只有那一包点心,放在桌上。另外还有一壶水。” “桌上有几个杯子?”李长博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 陈七狗想了想,却不太确定了:“好像有两个,又好像不只——当时忙忙慌慌的,我背着尸体就走了。其他东西,都是伙计收拾的。” 李长博皱眉,但也只能作罢。陈七狗如今这么配合,在这种小事情上,不会撒谎。 而且陈七狗说得对,当时那种情况,估计他也没怎么留意其他情况。 但是李长博有一点很确定:“你觉得,他们主仆二人,当时是不是要离开长安了?” “应该是。”陈七狗点点头,这次很肯定:“他们都收拾好了。钱也好,衣裳也好,干粮也好,都是装在了包袱里。” -- 第215页 “但是他们具体什么时候走,好像没人知道。”陈七狗有些担忧的看李长博,迟疑着问:“还能找到凶手吗?” 李长博失笑:“既是现在知道怕,为何当时不报案?” 陈七狗叹一口气:“我也想过,要不要去报案。可那伙计说得对,咱们两个谁也说不清楚。而且,是他们自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中了毒,怪得了谁?这就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机会。” “把人丢下去之后,我也不安了好几天。后头听说那伙计回了老家娶亲,我这才安下心来——他一走,这个事情就彻底没有人知道了。” 说到这里,陈七狗笑了一笑。只是笑容有点苦涩:“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在这个时候,被周永吉说破。” “更没想到,我怎么这么倒霉,先是瘸老三这个倒霉催的坑了我,然后周永吉那王八蛋也要落井下石!” 他狠狠的啐了一口,脸上重新恢复了阴鸷,眼底闪烁的也全是恨意。 很显然,他最终还是将这笔账,算到了周永吉的身上。 这倒不奇怪。 李长博早就看出来了,这个陈七狗绝对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反而心里是很记仇的。周永吉跟他的过节,过了半年,他寻到了机会都还要报复回去。 现在这个事情,陈七狗一旦真出去了,指不定怎么报复周永吉呢。 陈七狗已经又骂了一句:“姓周的也不是什么好人!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糟烂事呢!” 李长博淡淡提醒:“有句老话说得很对,凡事退一步,世上的事情,就会好上许多。” 陈七狗却显然没将这个话听进去,反倒是梗着脖子说了句:“凭啥子总是我们退?他们有钱有势,所以就能不退?” 见他听不进去,李长博也懒得多费唇舌,只缓缓道:“这件事情,即便你与伙计没有杀人,可也毁尸灭迹,同样也是要论罪的。你可清楚?” 陈七狗一下子焉巴了:“知道。” 下一刻,他又仿佛是多了几分希望:“但好歹总还有性命。” “数罪并罚,流放是跑不了了。这些日子,就好好养伤吧。”李长博站起身来,看陈七狗,忽又问:“那些钱呢?” 既是偷盗而来,自然是要追回那些钱,将来还给富商的家里人。 陈七狗一愣,脸上不太自然,最后说了句:“那些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毕竟我赌钱,输了不少——剩下的,就在我家柜子里放着。钥匙在床褥子底下。” 李长博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出来之后,方良立刻忍不住问:“陈七狗明显是在说谎,郎君打算怎么办?” 李长博神色平淡:“反正到时候钱不够,就将宅子抵给人家。左右藏钱不会藏在别人家。” 方良呆了片刻,默默的拍了句马屁:“郎君神机妙算,谁的小心思也逃不过郎君的眼睛!” 李长博斜睨方良:“譬如你想娶妻的事情?” 这下,方良是一个马屁也拍不出来,脸上涨红成了个猴屁股,他既羞涩又紧张的看李长博,难得扭捏一句:“全凭郎君做主——” “我看春丽不错。”李长博面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眼底也略有促狭。 方良当即就惨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摆手三连:“我不行,我不敢,我没钱。” 春丽那个吃法,得家里有多少钱,才敢娶她回家啊! 想了想自己那点私房钱,方良顿时毛骨悚然,本来生出来一点娶妻的心思,全都消散了。他义正言辞道:“我一心只想伺候郎君和付小娘子,成了婚反倒拖我后腿!春丽是个好女郎,不如还是给她寻个更好的人家吧!我看庄子上有不少管事的儿子,都等着娶妻呢——” 那些庄子管事,不说钱有多少,但是饭肯定能管饱!适合春丽! 李长博微微扬眉,嘴角慢慢的露出似笑非笑来。 那一点点弧度,搞得方良异常的心虚。 方良最后一溜烟小跑:“我去问问,那伙计找来没有!” 不过,那伙计还真被找来了。更巧合的是,那伙计今天本来是要去迎亲的,喜服都穿上了,正要出门,却被不良人堵了。 第1189章 义正言辞 伙计齐亮一路是骂骂咧咧过来的。 到了衙门的时候,嗓子都哑了。 不过虽然路上叫唤的凶,但真见了李长博,还是一下子就老实了。 李长博只说了一句话:“陈七狗全都说了。” 伙计齐亮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人也开始抖抖索索的。 然后下一刻,李长博添了一句话:“陈七狗说,人是你杀的,他只是帮着处理了尸体,然后分了钱。” 在场的人听见李长博这样信口开河,一时之间都有点目瞪口呆。 付拾一大概猜到了李长博的心思,当即反手就是一个大拇指悄悄递上去。 李长博神色不动,坦然接受这个马屁。 而那齐亮则是激动得一蹦三尺高:“放他娘的狗臭屁!我什么时候杀人了!我没说他杀人,他还敢说我杀人!我就是比他先进去看了一回!我要真敢杀人,我还真就长出息了!” 这个辩解方式,直接让在场的人都有点儿想笑。 齐亮辩解完了,目光炽热的看住李长博:“李县令,李县令,您得给我做主啊!人真不是我杀的!” -- 第216页 “人不是你杀死的,那你说人是怎么死的?”对比伙计齐亮的焦急,李长博是真的优哉游哉,甚至还慢吞吞反问了这么一句。 齐亮急得嘴上都要起燎泡,当场就跺起脚来:“我要知道,我哪至于做个伙计啊!我是真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像是中了毒——” 说完了这话,他小心翼翼看一眼李长博:“至于中毒,我就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李长博慢悠悠的喝茶,并不接话。 齐亮显然是等不得,立刻又往下说:“当时我去送热水,敲门半天他们也没开。我心想怕不是出什么事了,就将门给撬开了。” “结果撬开一看,两人都趴在那,给我实在是吓了一跳!”齐亮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都还夸张的打了一个哆嗦。 “我当时还想的是,要是他们怪罪,我恐怕要被掌柜撵出去——”齐亮脸上的表情很生动,而且十分丰富:“我赶忙给他们赔罪。结果说了半天话,谁也不搭理我。” “我心想是不是喝醉了。”他面上露出几分惊恐来:“就壮起胆子上去推了一下,想把人喊醒。” “结果人都硬了!而且冰凉冰凉的,吓死人了!” 齐亮咽了一口唾沫,面上表情更加惊恐:“我试了试,才知道人是死了。” “嘴巴和鼻子都流血了,看起来吓死人了!”他再艰难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想到当时情景就吓得不轻:“我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害怕被发现,就先关上门下去了。对哪个都没说这个事情。” “你当时为什么不报案?”李长博终于插嘴问了句。 齐亮答得飞快,一点草稿都不打:“这个事情,我害怕到时候我说不清楚!我敲不开门,怀疑出了事情,我本来该跟掌柜说的。” “但是我没说,我还把门给撬开了。我报官了怎么说得清?”他说到这里,就露出懊悔来:“真的是,穷疯了!才打这个主意,想万一人家有事,我到时候好要救命钱——” “救命钱?”李长博玩味的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不过最后你们到手的钱,可比这个多多了。对吧?” “也没好多钱。除了房费,也就每个人两个金饼子,几吊钱,加上身上那些戒指玉佩——”齐亮反驳得很快,那表情,倒像是真的觉得这个钱太少。 他这个表情,让大家都气笑了:这还少?一个金饼子,一家人足够吃多少年? 付拾一也觉得齐亮太贪心了,于是问了句:“你就没藏私点?毕竟你先上去,你知道钱在哪里——” 结果不问还好,一问,齐亮就又是跺脚生气:“我原本当时没那么害怕了,就想了怎么私吞这个钱,把这个事情处理了。我想干脆就把值钱的东西一拿,然后中午再假装送热水,到时候就把这个事情捅出去——人也不晓得他身上到底带了好多钱不是?” “结果那个陈七狗,只有那么巧。偏偏我要上去拿钱了,他就来了!还喊我带路!不管我咋说他都不走。看我的那样子还奇怪!” 齐亮好不懊恼:“最后我没得办法,就只能假装跟他一起上去,假装发现这个事情。然后提议两个人处理尸体,两个人分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老天爷说过,捡来的钱,见到就要分一半!”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我想的也是,反正也不是我自己掏腰包,多个人一起,更好办事。谁晓得,他居然还倒打一耙想给我扣屎盆子!他只是恩将仇报!” 不得不说,“恩将仇报”这个词用得就很灵性。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借此将面上那点复杂给压了下去。 而其他人,心情也多少有点儿怪怪的。 最后李长博缓缓开口:“你说你进去人都死了。我问你,当时屋里是什么情况?他们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齐亮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不是特别确定的说:“当时屋里也没啥特别的,吃的好像是点心,点心上头还有一颗杏仁。” “喝的就是我们煮的那种金银花水,天气热,怕中暑,客栈每天这个是免费给送。这个茶是他们头天晚上要的。也是我送的。” “喝水就两个人喝。杯子用了两个。” 齐亮再想说点细节,就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于是只能住了口,眼巴巴的看李长博:“李县令你相信我,我真没杀人。我没那个胆子。” 李长博不置可否,只问了一句:“你晚上送了茶,他们就关门休息了?还是又出过门?还有没有别人来找过他们?” 齐亮摇头:“那会儿都要宵禁了。他们回来时候身上都是酒气,估计是刚喝完酒回来。出肯定是没出去过。那么晚了,也没人过来找他们。我出去时候,听见他们门栓的声音,应该是关门准备睡了。” 他说完这些,继续眼巴巴的看李长博:“我真没杀人。” 第1190章 谁是凶手 “点心还记得是什么样的吗?可有听说过,是在哪家买的?”李长博最终只能如此问一句。 只是他虽问了,心里却很清楚,十有八九是否定回答。 果然齐亮尴尬一笑:“李县令这不是在为难我吗?那么久了,我哪里还记得?就记得那点心上,有一颗杏仁。至于哪里买的,还真不知道。” “就连什么味道,我也没敢试——”齐亮笑得更尴尬。 -- 第217页 众人倒都理解他:明知毒死了人,肯定不可能试试是什么味道。 “那你最后是怎么处理的?”李长博再问。 齐亮小声回答:“扔茅坑了。” 众人:……还真是好去处! 既然是扔在了茅坑,这会儿估计早就泡没了,说不定都连茅坑里的东西都换了好几茬。想要去找,那就是痴人说梦! 李长博一时噎住,好半晌没言语。 案子就这么卡在了这里。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微微有点儿担忧:这个案子,如果没有更进一步的情报,是真的不好查下去。 主要是知情人都死了。 最终,李长博又问了一句:“那他们提过什么人没有?你偶尔听到的,或是看到的?” 齐亮仔细想了一阵子,最后摇头:“没有。” 正审问着,周永吉就又过来了。 虽然是只伤了手,但是周永吉那样子,倒像是伤了腿,还是坐软轿过来的。 而且他还将手吊起来,挂在脖子上,那一根包着纱布的手指,尤其引人注目。 周永吉歪在软轿上,脸色微微有点苍白,说话更是有气无力:“我现在这样,也是没法起来给李县令见礼了。只是那富商侯鑫的案子,我却不得不过问。我和侯鑫两个是多年的朋友,生意上更多有往来。他如今遭了难,我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给他报仇雪恨的!” 听这话,还真有点儿慷慨激昂的意思。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李长博只是揉了揉眉心:“周掌柜不用多礼。既然你来了,正好我也有事情要问你。” 周永吉点头:“您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与富商侯鑫,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李长博看一眼齐亮,又看周永吉。 周永吉仔细回想了一下,就回答了:“就是送货的头天,他来找我付款。晚上我还请了他吃饭,就在吉祥楼里吃的。” 李长博微微扬眉:这就和齐亮说的对上了! 他立刻追问:“喝酒了没有?” “喝了,但喝得不算特别多,人是清醒的。喝过了酒,吃了饭,我们才各自回去。”周永吉说完这话,反问一句:“怎么了?” 李长博摇头:“并无不妥,只是想问问,当时是什么时辰散了的?当时街上还有铺子开门吗?” 周永吉想了想,却有点儿无奈:“记不太清了。但是我回去后,没多久就宵禁了。” “那他去吉祥楼时,可带了什么东西?譬如买了什么土产干粮之类的?”李长博再问。 “这可没留意。”周永吉一脸歉然:“当时我们各自去的,他们带没带东西,我还真不知道。走的时候,也实在是喝多了,更没什么印象了。” 事情到了这里,又断了。 倒是周永吉上下打量了一下齐亮,问道:“这是不是那个陈七狗的同伙?” 那样子,但凡有人说个“是”,就感觉周永吉要扑上去砍人了。 李长博自然也不可能那么不负责,此时只道:“他和陈七狗两人,应当只是转移了尸体,毁坏了证据,没有报案,霸占了钱财。杀人的话,应该不是他们。” 周永吉却分明不信:“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是不是他们!既然敢动尸体,那肯定胆子也是很大了,谁知道是不是就敢杀人!” 齐亮一听这话,就叫起了撞天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敢乱说啊!我可没杀人啊——” 周永吉冷哼一声,当场就怼了回去:“你都敢霸占钱财,谁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冤枉?你哪冤枉了?你根本就不是个好人!” 两人吵嚷起来。 齐亮本身就是个伙计,嗓门那是又高又亮。 周永吉是做掌柜的,也是不遑多让。 两人这么嚷嚷,一时之间还真分不出胜负来。但是却让其他人觉得有点儿脑瓜子疼。 李长博无奈轻喝:“住口!” 两人齐刷刷住口看过来,眼神一样的愤怒和委屈…… 李长博视若无睹,冷淡提醒:“这是衙门,不是大街上。周掌柜先回去,齐亮先送去关押。等案子破了,再行论罪!” 厉海应一声,立刻就将齐亮带走。 没了对手,周掌柜也冷静下来,赶忙跟李长博道了歉,这才匆匆走了。 那样子,像是有点儿臊得慌。 等人走了,付拾一这才悄悄凑上去和李长博说话:“周掌柜看上去像是挺好的。我刚听着,觉得他声音很洪亮。” 李长博失笑,但也很赞同:“应该是挺好的。” 至少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虚弱”。 “那现在怎么办?”王二祥也凑上来问,脸上有点儿跃跃欲试:“要不我去各处都打听打听?看看那天,侯鑫有没有和其他人碰头?” 李长博允了,而后顿了一顿,又吩咐一句:“等到一会儿快要宵禁前一个时辰左右,我们从吉祥楼出发,走一遍那天晚上他们主仆二人走过的路。” 付拾一明白李长博想看什么,当即也赞同一点头:“这个主意好。” 接下来倒是没发生什么事情,所有人都在静静等着天黑。 晚上吃过了晚饭,方良就准备好了马车。 付拾一和李长博上车一路去了吉祥楼。 虽然要不了多久就宵禁了,但是吉祥楼里还是一片灯火辉煌。 -- 第218页 付拾一微微扬眉,略有羡慕:“他们家生意可真好啊——” “毕竟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听说他们现在好些菜都挺有名的。尤其是一道烤鸭,简直是有名极了。还有葱爆羊肉——”方良对这些倒是很了解,当即如数家珍的介绍一遍。 只是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听着熟悉的菜名,一时之间有点儿愕然——学得还挺快的…… 第1191章 一个疑点 不过对于这个事情本身,她倒是没什么愤怒的。 菜被学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东西又不能申请专利。 人家也不是来偷师,而是自己研究的。 充其量就算是个学了一下这个思路。 她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不管做什么,钱没有让自己一家赚了的。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方良的目光,她还是能笑出来:“看我做什么?我又不会生气。人家能做出来,也是人家的本事。拾味馆生意没这么好,也不是因为菜色。” 而是因为拾味馆定位的消费人群,就和这里不一样。 人家吉祥楼毕竟开了几十年,口碑人脉都在那里摆着,和拾味馆这种适合去吃个新鲜口味的小饭馆又不同。 李长博含笑看付拾一,夸赞一句:“付小娘子心思豁达。” 付拾一实话实说:“不豁达也没用。气死了我人家也不会有半点损失。再说了,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人?” 李长博轻笑出声。 方良没能等来想象中的吹捧言语,反而等来这么一句,一时之间,只能目瞪口呆的无奈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暗暗的想:果然现在是不需要拍马屁了么…… 付拾一和李长博下了马车,直接进了吉祥楼。 吉祥楼的掌柜的也是个胖子,看上去,颇有几分弥勒佛的精髓。 见了李长博,掌柜立刻殷勤迎上来,笑呵呵道:“李县令!今日是什么风,竟是将您给吹了来!快请上座,快请上座!” 只是随后眼光一转看到了付拾一,到底还是破了功,愕然失声:“付小娘子?您怎么——” 付拾一也有点儿奇怪:“您认识我?” 那掌柜顿时笑容就变得有点干巴巴,“呵呵,呵呵,付小娘子在长安城里,做酒楼的,谁不认识?” 这话说得付拾一顿时有点儿骄傲起来:“是吗?原来我这么出名?” 她摸了摸下巴,觉得有点儿喜滋滋。 更得意洋洋看一眼李长博,无声的炫耀—— 那掌柜干笑几声:“付小娘子早就出名了。这……您今日想吃点什么?这样吧,就记在我账上?” 这下,付拾一更加惊讶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刷脸吗?!! 李长博也微微有些讶异,随后想明白其中关窍,就轻笑一声:“掌柜的大方。不过今日我们来,却并不是为了吃饭。只是想来打听一件事情。” 掌柜的也不知想了什么,忽然态度格外殷勤起来,笑呵呵的跟付拾一说道:“付小娘子想打听什么只管问!我知道的,自然半个字也不会隐瞒!而且说话也不耽误尝尝点心吃几口菜,不如里头请?” 对方如此热情,付拾一有点盛情难却。 她糊里糊涂的就被簇拥进了包厢,只能无助的看李长博。 李长博含笑跟在后头,用眼神安抚付拾一。 待到付拾一坐下之后,掌柜的端来饮品给二人倒上,就搓了搓手,十分热切的看住了付拾一:“我们模仿了付小娘子曾做过的几道菜,本来也不好意思上门叨扰,但是既是今日有缘得见,就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付小娘子替我们点评一二?” 付拾一差点被掌柜的这个骚操作搞得一口茶水喷出来:这掌柜的也是个人才啊! 可看着对方满脸堆笑,一派热切的样子,付拾一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只能无奈道:“我出门时候刚吃了饭来的——” 掌柜的笑呵呵的看一眼伙计。 伙计立刻将托盘上布揭开,里头居然是个金饼子:“这是我们掌柜准备的一点谢礼。” 付拾一眼睛直了,后面拒绝的话也卡住了。 李长博不动声色看一眼那掌柜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却让掌柜的不由得抬手擦了擦汗。 不过即便是如此,掌柜的也不见半点退却,依旧灼热无比的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眼睛在金饼子上挪不动,心里盘算开了:要是吃两口菜就能有金饼子,好像也挺合算—— 看着付拾一这个样子,李长博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而方良彻底没眼看了。 春丽一门心思在吃上,悄悄问伙计:“小娘子吃不完的怎么办?能带走吗?” 伙计嘴角抽了抽,不用问掌柜就做了主:“自然是能。付小娘子想如何都行!” 付拾一很快做了决定:“虽然我吃过饭了,但是你们问话的功夫,我还是能再吃两口的。” 这话登时让掌柜的喜出望外,立刻看一眼伙计。 伙计一溜烟去端菜。 而李长博则是咳嗽一声,假装若无其事,事实上憋得难受。 方良则是捂住了脸:自家主母以后就是这么见钱眼开的德行……想想都有点担心! 须臾片刻,菜就被送了上来。烤鸭红亮,葱爆羊肉也是十分诱人。 -- 第219页 掌柜贴心送上筷子,这才看向了李长博:“李县令想问什么事情?” 李长博默然片刻,这才缓缓开口:“掌柜可记得半年前,有个富商侯鑫?他和永济布庄的掌柜周永吉一同来吃饭?” 一听是半年前的事情,伙计顿时就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久了吧! 其实李长博问这个,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过去这么久了,对掌柜来说,也只是遇到的路人,很难有印象。 结果没想到的是,那掌柜竟是思索一阵之后,忽然就开口道:“这个嘛……好像是有些印象。” 这下所有人都惊了。 而那伙计,看向自家掌柜的表情,已经彻底的变成了崇敬。 掌柜的面对众人的瞩目,傲然一笑,默默的挺了挺胸,抬头吸气:“做生意,还是要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才好。而且周掌柜比较……爱惜钱财,所以略有印象,略有印象。” 付拾一正喝水清空嘴里的味道,闻言差点没来上一口均匀洒水术:爱惜钱财!这可真是委婉极了!就不能直说是抠门吗! 不过,不得不说,“爱惜钱财”这四个字,真的是很到位。 掌柜的继续说下去:“半年前那一回,应该是周掌柜最近一次过来。我当时还给他抹了零头。和他一起来的那位郎君,看着倒和他不像一路人。” 第1192章 特色分明 “掌柜对那位郎君还有印象?”李长博问这话时候,多多少少也有点儿意外。 “掌柜对侯鑫可还有印象?”李长博问这话时候,多少有点儿意外。 掌柜仔细回忆了一下,就说出了其中细节:“那位郎君应该不是长安本地人,好像是打算就那几天要离开?” “他是空着手来的吗?”李长博问这句话时候,竟是多多少少有些紧张。 攫欝攫。这个问题,掌柜的没有多想,就很笃定道:“是空着手来的。毕竟过来吃饭,谁也不会带着多少东西来。” 掌柜的脸上有些复杂:“带的是一个食盒。临走时候,将没吃完的菜都带走了。” “那食盒里,装了好几个空碗。” “周郎君倒是带了东西过来。”掌柜的紧接着又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就让所有人有点意外。 李长博下意识的想到了点心:“带的什么东西?” “光盘行动?”李长博将这句话重复一遍,最后深深觉得这个词很是贴切。 就连掌柜也是忍不住道:“妙啊!这个词,真是太妙了!” 众人听了,又默默的安静了一小会儿。 付拾一忍不住呆呆感慨:“居然是光盘行动?” 掌柜的微微为难一下:“送客的时候,我只看了一眼,这个有点记不太清。我记得,大概是有?但实在是不确定了。” 李长博虽然心中失望,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是,周掌柜为的就是光盘行动。”掌柜的咳嗽一声,然后看一眼李长博,“除了这些,也没带别的东西。” “那他们走的时候,您有印象吗?那侯鑫可有带东西走?”李长博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李长博微微颔首,向掌柜的道谢之后,就看向了付拾一:“付小娘子,咱们该走了。” 付拾一也已经将菜都尝过了。 毕竟这个事情过去了半年。记不清楚是正常,掌柜的记得这个事情,已经是足够叫人意外了。 细枝末节记不得,实在是也不怪掌柜的。 说完这话之后,她拿起那个金饼子,笑眯眯收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金饼子沉甸甸的重量挂在身上,让付拾一也格外安心和舒适:我愿为了金饼子再背负更多的重量! 当即言简意赅对掌柜道:“鸭子烤得有些干。可以试试烤之前,在鸭肚子里灌点水。这样可以保持湿润。” “至于葱爆羊肉,羊肉还是没处理太好,这个肉要嫩,所以选肉的时候,就要注意。另外一定要放孜然,别的没什么。” 掌柜的心领神会,掷地有声:“付小娘子放心,这点谢礼还是不成问题的!今日这点谢礼,都算少了!” 付拾一咧嘴夸赞:“掌柜的大气。” 掌柜的转眼间就给出了一个金饼子,却丝毫没有心痛,反倒是满脸喜悦的不断道谢:“多谢付小娘子,付小娘子有空再来坐一坐!” 付拾一微微扬眉:咦? 李长博咳嗽一声,斜睨付拾一。 付拾一立刻领会,于是干脆利落告辞,临走前还嘱咐:“要是掌柜的想起什么了,一定立刻叫人过来知会我们一声。” 掌柜的立刻将马屁拍回来:“万万不及付小娘子大气!” 方良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格外熟悉。 两人路上都仔细留心,看有没有点心铺子。 除此之外,两人还说上几句话。 掌柜的自然满口答应。 出了吉祥楼,付拾一和李长博就沿着曾经侯鑫走过的路线,一路往侯鑫当初下榻的客栈而去。 厺厽 LOL 厺厽。付拾一颔首,然后又感叹:“不过吉祥楼的掌柜也很厉害。怪不得能在整个长安城占据一席之地。” 本来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李长博就深深的看了付拾一一眼,然后轻声道:“付小娘子以后还是莫要随便夸别人才好。” 付拾一有点儿感慨:“我觉得周永吉这个抠门,实在是也有点儿厉害了。估计世上还真没有几个这么抠门的。” -- 第220页 李长博“嗯”了一声,“所以陈七狗报复他,他倒也未必真的无辜。” 这四个字,直接让付拾一呆了一呆之后,就成功笑出声,然后心里生出了邪恶念头:看着李县令这个认真又坦诚的小可爱样子,好像揉他! 但是考虑现在情况,付拾一最终压下了这个邪恶念头,义正言辞的保证:“放心,我夸他们只是随便夸一夸,在我心里,谁都不能比得过李县令!哪怕陛下也不行!” 付拾一歪头疑惑:??? 李长博言简意赅:“我会嫉妒。” 很快,付拾一和李长博就走到了那客栈前头。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凝重:这条路上,并没有一家点心铺子。更不要说开着门了。 李长博面对如此保证,微微一愣,随后嘴角就不可遏制的翘了起来。 而这一条路,也实在是并不太长。 巘戅LOLlol戅。付拾一点头,然后轻声提出疑问:“所以,点心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李长博缓缓的问出了另一个问题来:“我也一直在想,你说,为什么偏偏那包点心被拆开吃了?” 除非侯鑫当时绕路特地去买,否则的话,绝不可能有点心。 李长博沉声开口:“一个喝得有点儿多的人,绝不会想着这个时辰绕路去买点心吃。” 顿时三人都齐刷刷看住了春丽。 春丽手上动作顿住了,她捧着蒸饼,面上小心翼翼:“怎么了?” 付拾一没回答,因为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倒是一直没吭声,光顾着吃烤鸭夹饼的春丽茫然开口:“肯定当时他们是饿了啊。而且那包点心肯定也是最容易坏的。所以要最先吃——” 方良一把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十个蒸饼!还不算肉和饭!果然是养不起! 李长博咳嗽一声,缓解气氛里的尴尬:“春丽你说得很好。” 也不知想了什么,她脱口而出:“小娘子放心,我今日还没超过十个蒸饼的份额!” 付拾一:…… 春丽眨巴眨巴眼睛,飞快将剩下的蒸饼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反正如果是我,我肯定吃最容易坏的,最好拆的。” 付拾一也是郑重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说完这话,她又看向李长博:“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这个点心最容易坏,也最好拆?” 第1193章 是为什么 李长博思忖良久:“可能并不是当干粮买的。但是男人一般不会特地去买点心——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别人送的。” 付拾一扬了扬眉。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苦笑:“接下来又有的忙了。” 侯鑫生意来往上的人,最好都要查一遍。 但是这个事情,现在想要继续查下去,却不太容易。 具体侯鑫和什么人来往,和谁家做生意,大概只有侯鑫家里人才知晓。或者他有账本记录也好—— 想到这里,李长博顿时扬眉,“明日再问问他们二人,看看有没有账本之类的东西。” 付拾一见他如此高的期望,悄悄的泼了一瓢冷水:“就怕有是有,但是他们两个人没留下。” 李长博失笑:“那就是天意要让这案子等一等了。” 眼看就要宵禁,付拾一和李长博上了马车,一路回去歇息。 第二日问起陈七狗和齐亮,果然侯鑫是留了账本的。 李长博本还有些高兴,但是想到了付拾一昨日问的那个话,连忙再问:“留着还是毁了?” 陈七狗只看齐亮:“他拿去了。” 齐亮嗫嚅:“我拿去擦屁股了,毕竟都是用过了的纸——” 顿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嘴角:那是毁得够彻底的。 付拾一咳嗽一声,宽慰李长博:“那就只能等等了。”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并未多言,只是扫了一眼陈七狗二人,似笑非笑:“你们也只能等着了。” 陈七狗倒是无所谓,毕竟家里没人。在这里,好歹一日还有两餐饭。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也能吃饱。 齐亮则是耷拉着脑袋,脸上一片死灰:“也不晓得我那婆娘嫁过来没有。” 一想到齐亮是从迎亲现场给带回来的,付拾一就微微扬了扬眉,十分“好心”的开口:“要不然,我替你去问问?” 对于付拾一这个“好意”,齐亮嘴唇嗫嚅一下,到底还是没拒绝。只是头耷拉得更厉害了。表情也像是被人掘了祖坟一样。 付拾一喜滋滋的喊王二祥:“二祥!二祥!” 王二祥小跑过来,一脸茫然:“怎么了?” 付拾一将事情一说,还逗他:“你有空没有?愿意不愿意去?” “当然愿意!”王二祥挺起胸膛,特别义正言辞:“这样的事情,我不去,谁更合适?他们都有事儿要忙呢!” 说完一溜烟就去牵马:“我这就去,傍晚要不了就回来了!” 付拾一扬声叮嘱他:“别忘了,要把赃款收缴回来啊!” 王二祥声音老远传回来:“知道啦——” 齐亮被带回牢房的路上,隐约听见这么两句,顿时生无可恋。 陈七狗阴鸷的看了他一眼,不是很客气的落井下石:“活该!” 齐亮登时恼怒,梗着脖子怒瞪陈七狗:“老鸨子笑猪黑,你自己不觉得!你又比我好了?” -- 第221页 厉海面无表情:“都闭嘴!” 两人到底没敢再吱声。 而这个案子,就暂时先封存起来,只等侯鑫家里人来,再继续往下调查。 当天下午,王二祥还没回来,倒是周永吉又来一趟,问起了案情。 李长博只说暂时没有进展,恐怕要等侯鑫家里人来再说,就这么将周永吉打发了。 周永吉走时还一脸懊恼:“怎么就要拖这么久!” 他走了,付拾一就和李长博悄悄纳闷:“没想到他这么抠门一个人,居然还对朋友挺关心?” 李长博笑笑,而后说了这么一句:“想来不是出于关心,而是有利可图。” 付拾一闻言眨巴眨巴眼睛,不是很明白。 见她这样,李长博索性点透:“本已断了生意往来,如今正好续上。” 付拾一顿时恍然。 再等傍晚,王二祥满面红光的回来了。 一看王二祥那样,付拾一立刻头顶竖起了小天线,兴冲冲的就迎了上去:“怎么样?嫁过去了吗?” 王二祥故意卖关子:“付小娘子你猜怎么的?我跟你说,你绝对想不到!” “那是嫁过去了?”付拾一扬眉,还真有点儿惊讶。她觉得,估计人家是怎么也不会嫁过来的。就算还没死心,也肯定要观望观望。 毕竟人是被不良人带走的。 普通老百姓,哪一个不是惧怕衙门,生怕官司缠身? 王二祥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先喝口水,再给你们细细的讲!” 付拾一看王二祥精神虽好,但也的确是风尘仆仆,于是忙点头,让方良给王二祥倒水。然后趁着这个功夫,将一整个衙门能召集的人都召集过来了。 李长博过来时,看见这一幕人头攒动的样子,当场就愣了一下,随后默默的垂下眼皮,只当没瞧见:不良人也是人。 而王二祥看着这么多人眼巴巴等着自己的样子,则是雄赳赳气昂昂,连腰板都挺直,整个人更是神清气爽。 他清了清嗓子,环视一圈之后,就开始眉飞色舞讲了起来:“你们是不知道。这个事儿可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按理说,结婚当天出了这样的事情,女方肯定是不能乐意。就算不退婚,也要先弄清楚事情,再行改期。” “可偏偏,男方这边给了封口钱,故意将事情瞒了下来,然后就让齐亮弟弟代替哥哥上门去迎亲了!” “那弟弟齐进比齐亮小两岁,这会其实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比新娘子还大一岁呢!” “临时换了人,新娘子家里居然问也没问,只当什么事儿也没有,就这么将自家小娘子给送了出门!齐进就这么将人还是给迎了进门!” 听到这里,众人洗刷刷的惊叹一声:厉害了,这两家都是奇葩啊! 王二祥更加唾沫星子横飞:“你们猜后面怎么着?那新娘子过门了,当天晚上好歹就明白怎么一回事儿了!当场就闹起来了!说是齐家骗婚!一定要给她个交代,不然她就吊死算了!” 付拾一顿生一种预感:要是自己,肯定说要回家去,绝不会说要吊死在男方家里的。这么说,明显就是不打算回家去了啊!!!这……就很神奇了。 第1194章 一朵奇葩 王二祥一口唾沫喷出三丈远,慷慨激昂得像是在演讲:“那齐家人也挺上道的,好说好劝,最后不知怎么说了一句:既然老大不中用了,那就干脆嫁给老二,咱们还是一家人,也没什么区别!” “关键是,那新娘子居然考虑一下就答应了!然后当天晚上两人就同了房,今天连婚书都改完了!” 这下,所有听着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简直……简直…… 李长博也是一脸惊愕,眼看着高岭之花的神格就不保。 付拾一喃喃出声:“真是好大一朵奇葩啊!好大一朵奇葩!这世上稀奇古怪事情真的是没有最奇葩,只有更奇葩!” 而且除了说一句“卧槽这样也行”之外,似乎没有言语可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王二祥更加激动了:“我去这一趟,不是还要赃款吗!好家伙,居然他屋里都被翻遍了!硬是一个钱也没有!问他们,他们都说没看见,说肯定是齐亮自己藏起来了!” “他们真当我是傻啊?”王二祥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继续未尽的事业:“那样子一看就是刚翻的。地上挖开的土,都还是新的呢!” “我就说,那结婚的钱,总是齐亮拿的。既然齐亮最后也没娶上媳妇,那钱肯定是要退回来的。可你们猜猜,新娘子跟我说啥了?” “那新娘子抓着菜刀就出来了,凶神恶煞的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好家伙,那样子还真是够带劲的。”王二祥深深的感叹:“我是看出来了,那钱是真追不回来了!而且齐家还说,那些娶媳妇的钱,是他们省吃俭用攒出来的!真好意思!那房子破得就剩个屋顶了,还好意思说能存下钱?” “以为我瞎啊?”王二祥往地上啐了一口,显然是真有点儿生气。 付拾一差点没爆笑出声:人家那不是觉得二祥你瞎,而是故意自己装瞎子装傻子! 李长博淡淡道:“钱倒了手,确实追不回来了。而且他们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将齐亮推了出来。” -- 第222页 厉海也面无表情说了句:“穷人命不值钱。” 这两人的话,登时就叫在场的人都沉默了:的确,这就是拿命换钱的意思。 “那要告诉齐亮吗?”徐双鱼眨巴眨巴眼睛问了句:“这么一看,他还怪可怜的——” “告诉他罢。”李长博表明态度。 付拾一也用力点头,反手就掏出了自己的大道理:“每一个人,都有知情权!我们身为执法部门,更要尊重每一个人的知情权!” 不知为什么,方良仰头看着付拾一说这番话时的样子,总觉得她在浑身冒金光——简直闪瞎人眼睛。 如果忽略付拾一义正言辞之后嘴角那一缕坏笑的话。 李长博强忍着笑意,也是维持住了威严形象:“嗯,是应当尊重。必须尊重!” 徐双鱼目瞪口呆:“啊?可是他知道了,肯定难过死了——” 付拾一立刻教育起自家傻徒弟:“你在想什么呢?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是绝对有能力承担自己造成的后果的!他自己做的选择,自己选的路,跪着都只能继续往下走!” 徐双鱼一脸懵。“哦哦哦”了几声之后,就抛出一个问题:“那谁去说?” 刹那之间,好些人踊跃报名:“我去!”“我去!”“我去!” 付拾一在连绵不绝的“我去”里风中凌乱,怀疑他们故意骂人,但是找不到证据。 最后李长博咳嗽一声做出决定:“一事不劳二主,还是二祥去吧。” 付拾一立刻跟上:“我给二祥打下手!” 厉海淡淡道:“我去巡牢。” 其他人:……我们现在再找理由,是不是来不及了? 最终,来不及开口的人,只能用艳羡的目光,恭送三人去找齐亮。 付拾一没忍住压低声音感叹:“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厉海。” 厉海面对如此言语,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是面无表情:“我去巡牢。”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呵呵,要不是这么巧,我真的就相信你了。 王二祥眼珠子乱转,不过最后还是有贼心没贼胆,咽下了对上司的吐槽。 齐亮很快被提出来。 然后付拾一就发现,厉海的脚下就跟生了根似的,根本就不动了!呵,说好的巡牢呢? 齐亮看着眼前三人,自己倒是先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来,他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用略夸张的同情目光看住齐亮,柔声宽慰:“你一定要坚强一点。记住,没什么事儿是不会发生的,也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毕竟,人生除死无大事!坚强!一定要坚强!” 厉海微微侧目,眼底滑过若有所思:反着来? 王二祥跟付拾一配合得很好。 付拾一宽慰,他就长叹一声,用一种沉重的语气开了口:“这个事儿呢……有些不好说。” 齐亮眼看着都要厥过去,声音也开始哆嗦:“到底怎么了?” 王二祥就非常详细的将情况和齐亮说了一遍,最后还总结道:“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就是原本该嫁给你的新娘子,现在成了你弟妹了。” 付拾一宽慰齐亮:“没事没事,毕竟也还是一家人嘛!其实仔细想想,没什么区别!都是变成了亲人!” 王二祥一个没忍住,“扑哧”喷出一个鼻涕泡,随后硬生生憋回去:“对,你想开些。” 厉海什么也没说,目光平静中,透出隐约的微妙。 最终,齐亮还是辜负了付拾一的宽慰,“咕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付拾一扑上去就掐人中:“快快快,扎两针!” 厉海淡淡道:“没针,泼水罢。” 王二祥飞快的去舀了一瓢凉水,“哗啦”一声从齐亮头上倒下—— 齐亮登时剧烈喘息一声,又缓了过来:不得不说,这个法子也挺有效。 付拾一怜悯看齐亮:“你千万节哀。” 然而齐亮眼神空洞,好像是根本听不见她的话…… 第1195章 ,忽然联想 反正最后付拾一他们离开的时候,齐亮完全就没能从精神恍惚里拔出来。 自然也就没发生更多的有趣的事情。 付拾一颇为遗憾的和李长博言道:“可惜,竟然是没说什么话。”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真真切切遗憾的样子,一时失笑。 最后,他咳嗽一声:“总有缓过来的时候。” 付拾一顿时欢欢喜喜的一合掌:“对,奇葩的事情只会迟到,从来不会消失!” 这个形容,让李长博更加无奈。 眼看现在临近年关,付拾一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就收到了今年的第一份年礼。 送礼的人更是出乎了付拾一的意料,居然是白泽誊。 白泽誊送来的年礼,是一株灵芝,十分贵重。 只是付拾一接到这份年礼,却只觉得心情复杂: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们之间关系,不适合送年礼才对。 毕竟只要一想到白泽誊曾经真切想过杀死她,就算付拾一再怎么心胸宽大,也做不到心平气和。 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最终付拾一还是暂且将这个年礼收下,又特地回送了一份年礼。 但因为这个事情,付拾一倒是真切感觉到:真的要过年了。 事实上,除夕已经进入倒计时,眼看着后天就除夕。 -- 第223页 这个事儿付拾一悄悄的和李长博感叹,李长博便道:“既然是好东西,就留下。权当是给你的一些补偿。他身为大夫,还是懂一些养生之道的。” 说到了这里,他神色忽然顿住,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来。 付拾一歪头疑惑:“李县令怎么了?” 李长博轻声说了一句话:“侯鑫中的毒,是砒霜。” 付拾一颔首:“是砒霜没错。” “长安城所有药铺,只要是卖砒霜的,都要记录交易来往。”李长博缓缓言道,神色隐隐透出一丝丝的亢奋:“之前竟是忘了这个。”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明白李长博的意思:“你是想去看看,谁家买了砒霜?” “不过,能将人毒死,砒霜用量肯定是不小。说不定真能找出点蛛丝马迹。”付拾一扬眉,也觉得欢喜:“要是能在过年前将这个案子给破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李长博颔首:“正是。” 下午时候,李长博就让人去各处药铺调取了砒霜的买卖记录。 除辛还提供了一条宝贵的意见:“就查那一个月的就行了。不必太多。砒霜这个东西,不会存太久。” 普通人家里,买这个都是要小心翼翼,丝毫不愿多买,生怕万一不小心毒了人,更不要说存着了。 结果这一查,还真查出了几笔大的砒霜买卖。 这样大量的砒霜,药铺记录得明明白白。 其中,就有一个熟悉的姓氏:周王氏。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李长博则是一脸沉思。 王二祥迟疑的问出来:“这个周王氏,莫不是那个周王氏?” 付拾一深以为然点头:“我以为,世上不至于会有如此巧的事情。” 厉海面无表情,言简意赅:“一查便知。” 偏偏这个时候,李长博想起了一个细节来:“那点心上,有一颗杏仁。” 所有人齐刷刷看住了李长博。 “或许,这就是为了掩盖砒霜里的味道。砒霜是有一股苦杏仁味的。仔细分辨,不难分辨出来。所以,如果砒霜混杂在杏仁做的点心里,是不是就是为了让人吃下去时候更加无知无觉?”李长博缓缓说着这个话,目光梭巡。 他这话让人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徐双鱼一合掌:“这样的话,就算吃出了怪味,也就一下子能让人觉得,也许是做点心的杏仁坏了。” 他夸张的打了个哆嗦,搓了一把鸡皮疙瘩:“这是多狠毒的心思啊。” 付拾一点评一句:“这说明了对方心思很缜密。一开始就想着干脆弄侯鑫。可是又有什么仇,才会想要杀死侯鑫?” “侯鑫是来做生意的,就连吉祥楼掌柜对他的评价都是和气,他肯定不会主动和人结怨。”李长博将话接过去,轻声分析:“他人在异乡,又为赚钱,肯定会刻意维持关系。从周永吉那样抠门,都舍得请他吃饭来看,就不难知晓,这个侯鑫在为人处世上,是如何。” 付拾一提醒李长博:“可是买砒霜的,就是周王氏。” “你看其他几家,的确是书院,或是闹了灾的庄子,买回去是想毒耗子的。都不奇怪。而周王氏买砒霜,也是为了毒耗子,说是怕咬坏布匹。”付拾一疑惑脸:“她买的量很大,比庄子上买的都多。” 夏天时候正是收麦子的时候,庄子就怕闹鼠灾。不管是地里的麦子,还是收回去的麦子,都很容易被老鼠偷走和啃坏。 所以庄子上用量大也不奇怪。 可是永济布庄,应该没有很大吧?所以这个用量,是不是太大了点? 李长博下定决心:“叫人来问问吧。” 其中原因,现在其实也不用纠结。 毕竟,只要有证据证明做过就行,等到审案的时候,自然会明了一切。 周王氏如今还在家忙着为年夜饭做准备。 厉海带着王二祥过来“请”人的时候,她刚带着家里下人将猪肉给买回来。 一听说衙门有事儿要请她过去一趟,周王氏倒没多想,反倒是问了句:“是不是要给我们家赔钱?好好的,就受了伤,可不得赔钱吗!” 王二祥和厉海两人都不作解释,只说去了衙门一切自然见分晓。 周王氏直到上了马车,这才陡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不叫我们当家的一起去?” 厉海淡淡道:“现在还不用他。用得上,自然会去叫他来。” 周王氏要下车,却被王二祥和厉海一人伸出一个手掌,直接就给她摁在了原地。 王二祥更是提醒:“若再不配合,就算弄伤了你,也是规矩。怨不着旁人!” 这下,周王氏一下才老实了,噤若寒蝉的,看着吓得不轻。 而李长博那头,已经等着了。此时见了周王氏,直接就一拍桌子,威严十足的喝问:“周王氏,今年夏天,你买砒霜作甚?” 第1196章 哪里见过 周王氏只以为李长博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了,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当场她就被吓得一哆嗦,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说话也是磕磕巴巴:“买砒霜、买砒霜是为了药耗子!对,药耗子!” “那么多的砒霜,用完了?”李长博微微扬眉。 周王氏更慌乱了:“没、没用完。” 李长博目光灼灼,死死的盯着周王氏,周身都是一股低气压。 -- 第224页 这下,周王氏立刻低下头去,死死的伏在地上,连脸都不敢抬起来:“扔、扔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周王氏是个结巴。 付拾一看着周王氏这样,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周王氏,必是有问题的。 下一刻,她就听见李长博冷声喝问:“扔了?扔在何处了?你就不怕被人误食,到时候有人丢了性命,怪罪到你头上?这样的剧毒之物,也是能扔的?” 周王氏战战兢兢,却一口咬定:“就是扔了,忘了扔在哪里了。兴许是城外——兴许是护城河里——” 这些地方,显然都是不可能找回的地方。 “你们做生意,是不是经常用到砒霜?”接收到了李长博的眼神示意,付拾一出声问了一句。 比起李长博的咄咄逼人和威严十足,付拾一的语气带笑,简直就成了两个极端。 而不得不说的是,人的心理,有时候就是特别容易被人左右。 当经历了刚才那一幕之后,周王氏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致。 所以此时此刻,在付拾一这样一开口之后,她下意识的就觉得付拾一亲厚,甚至和付拾一说话时候,态度都放松了一些:“是,布匹怕耗子。那些耗子讨人厌,喜欢磨牙,还会在布匹上撒尿。那些金贵的布匹,一旦沾一点东西,就卖不起价了!” 显然对这件事情,周王氏有着最真切的感受和憎恨,说得咬牙切齿的:“所以只能一发现耗子,就立刻下药毒死它们。” “每次还得用最好的肉和粮食,心疼死人了!” 付拾一宽慰周王氏:“这个我最清楚了,做饭馆的不仅怕耗子,还怕蟑螂。这两样特别讨人厌!特别让人心烦!但是咱们也没办法,只能多费心。” 这话引起了周王氏的共鸣。 周王氏用力点头,“可不是!”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付拾一就笑眯眯的问周王氏:“对了,你们家和侯鑫关系怎么样?侯鑫被人毒死了,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周王氏一下子脸色就有点儿难看,重新支支吾吾起来:“我觉得谁最可能?我哪里知道这个啊,哈哈,哈哈……” “就是说说嘛。”付拾一鼓励她:“毕竟现在你嫌疑最大,要是不是你,你可要多想点关于侯鑫的事情,好洗脱罪名啊。” 周王氏愣愣的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点点头,又意味深长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可不会一直这么耗下去。” 这话分明什么都没说。 可却让周王氏不断的生出联想。 然后这些联想,又将周王氏吓得自己就心惊胆战。 付拾一觉得自己和李长博的黑白脸玩法,明显见效了。 于是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 其实也没等多久。反正付拾一心里也就数了不到两百个数。 周王氏很快开了口:“其实侯鑫和我们家挺熟的。他人很和气,做生意也厚道大方,加上财大气粗的,没少让我们赚钱。” “我怎么可能杀他呢?”周王氏说了这么一句话,反正看面上神色,倒是很可信的样子。 紧接着,周王氏又说了一件事情:“不过,他和其他两家,好像是闹了什么不痛快。他说那两家以次充好,当他是傻子,所以接下来不要继续做生意了。” 她小心翼翼看住付拾一:“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所以那两家的谁,就忍不住将他给杀了?” 这样的说辞,还真是合情合理。 如果没有砒霜这个事情,周王氏几乎是顺利洗脱了嫌疑。 付拾一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然后笑盈盈的问了个更敏感的话题:“那你觉得,你丈夫周永吉和侯鑫的关系如何?” 这个问题,问得周王氏微微一愣。然后脸上神色有点儿复杂。 周王氏好半天都没开口。但是渐渐的脸上就出现了迟疑的神色。 付拾一他们也不着急,都耐心等着周王氏说话。 只是沉默,有时候也是会给人带来压迫感的。 最终周王氏就开了口:“他们关系也一直挺好的。那天我当家的还说要请侯鑫吃饭,特地在吉祥楼定了一桌。我还记得他们那天吃了荷叶鸡,足足剩了半个回来,我也尝了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付拾一好像看见周王氏轻轻的咽了一口唾沫…… 她小小的走神一下:荷叶鸡啊?荷叶嫩的时候,还真是挺好吃的,清香不油,特别好吃! 周王氏小心翼翼看付拾一:“他们虽然有时候也因为生意上的事情争执两句,但是我觉得应该不打紧……” 付拾一笑眯眯点头,将周王氏没说完的话说出来:“所以你觉得,你丈夫肯定不会杀人,对吧?” 周王氏点点头:“我也没杀人。” 顿了顿,她补上一句:“我觉得,应该就是那两家其中哪一家。只不过我不知到底是谁,你们问问我当家的,他肯定知道。” 付拾一颔首:“那看来是得问问他了。” 也许是付拾一表情神色都太温和,以至于周王氏悄悄松了一口气,神色彻底放松下来:“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回去?付拾一心里给了否定答案,面上却笑眯眯道:“等会儿问过你丈夫,你们应该能一起。” 周王氏面上就有了一点笑容,还真心实意的对付拾一道谢。 -- 第225页 付拾一笑得更温柔了:“走,我先带去别的屋子歇一会儿。再等一等。” 只不过走出屋子后,付拾一就若无其事的问了句:“对了,听说你做杏仁糕做得很好?不如教教我?我一直喜欢吃,但是自己根本做不出来那个味。” 周王氏一口就将这个事情答应了下来,还特别热情的握着付拾一的手:“这算什么事?我教你!保准学会!” 第1197章 就承认吧 周王氏自己说完了之后,就发现付拾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被这种眼神看久了,周王氏陡然就有点儿浑身发毛。 然后渐渐的,也就回过神来。 这么一琢磨过来,周王氏的脸色,也就一下子变了。 周王氏盯着付拾一,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你个小贱人在套我话——” 付拾一被她这么一质问,就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给出了建议:“我建议你还是就认了吧!” 李长博领着众人从屋里出来,一群人默默的将周王氏团团围住,只是用目光就将周王氏的火气压了下去。 随后,李长博淡淡道:“付小娘子有官职在身,对她不敬,拉下去打五个板子。” 付拾一没阻拦,心里头有点甜滋滋:原来这就是权势带来的爽快吗!啊~原来做官这么美好!!! 李长博分神看了付拾一一眼,见付拾一没有半点不痛快,便放了心。而后就叫人去将周永吉带来问话。 结果还真不用跑这一趟,因为周永吉自己过来了。 大概是听说周王氏被“请”来了衙门,他是有些不放心。 王二祥摩拳擦掌满脸欢喜:“来得正好!” 去将周永吉“请”过来之后,正好周王氏的板子也打完了。 周永吉一看自家婆娘趴在地上被拖进来的架势,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李长博淡淡道:“出言不逊,忤逆官员。” 周永吉一下子就噤了声,只是不停的去偷看周王氏。 周王氏也干脆,哭道:“当家的,哎哟,当家的,我可受了罪了!他们真的不是人啊——他们套的话——” 她这一哭喊,吓得周永吉恨不得扑上去将周王氏的嘴巴堵住:这都挨了打,还不消停! 不过不用周永吉说话,也不用周永吉动作,厉海一脚尖轻踢,就让周王氏自动消了声。 周王氏只眼珠子乱转的看周永吉,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可是周永吉哪里有什么办法? 打破这个气氛的,还是李长博。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一眼周永吉,声音淡淡:“你妻子已经将实情告诉我们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什、什么实情?”周永吉还没开口,就先吞了一口唾沫。 然而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回答他,有的,只是看笑话一样的表情和眼神。 周王氏倒是想说,不过厉海刚提了提脚,她就一下子退缩了。不得不说,夫妻感情在这个时候,就显示出它的浓度了。 周永吉迟迟没有开口,付拾一就“好心”提醒了一句:“我来提示一下,杏仁糕和砒霜,还有侯鑫?” 这下周永吉的样子,活脱脱像是个屁股着了火的猴,就差上蹿下跳了。 他想跳来的,可惜被周围人的警告目光硬生生镇压。最终,他强自镇定下来,道:“什么杏仁糕和砒霜的,我怎么听不明白?侯鑫?侯鑫的案子有进展了?”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发笑:什么叫自欺欺人?这就叫。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蒙混过关? 李长博甚至特地问了周永吉一句:“你觉得,我们衙门的人,都是傻子?” 他的语气很诚恳。 周永吉一下就萎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耷拉了,不过也没耷拉太久,很快他就又小声说:“我其实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知道那个杏仁糕有毒——” “她买了砒霜药耗子,还放进杏仁糕里。我那天去给侯鑫送行,正愁没有送别礼,刚好看到杏仁糕,就提着去了。” 周永吉跪下来,一个大男人竟然哭嚎起来:“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也万万不能给他啊!” 那样子,瞧着是真的伤心。 付拾一都快笑了。 李长博也是被这个话弄得恶心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徐徐反问:“当时不知,事后总该知道吧?” 这下,周永吉是真的彻底安静了。 “还有一件事情,我琢磨许久,就在刚才,忽然想通了,只是还有些疑惑,不如周掌柜就与我解惑?”李长博如此开口,语气里还真有几分询问和商量。 周永吉抬头看了李长博一眼,更加耷拉下去,也到底没敢说出半个拒绝的字眼。 李长博就问了下去:“陈七狗当时说,他是去给侯鑫送货。在那时候,你恐怕就知晓那点心有毒了吧?” 周永吉瑟缩一下,没有回答。 但是这个时候,沉默其实就是回答。 李长博目光锐利几分,落在周永吉身上,周永吉仿佛有所感,又缩了缩脖子。良久还是小声的应了:“是。” 这下,所有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但是显然李长博还没问完:“那么,你给陈七狗准备的布匹,是原本侯鑫定的货吗?” 这个问题,周永吉又沉默了。 -- 第226页 不过这一次李长博没等着让他回答,反倒是说了句:“不是,对吧?你知道那砒霜量大,很可能人已经死了。所以你就灵机一动,心想反正也没人知道侯鑫定了多少货,定了什么货,就随便装了一点。” “只是你想的是让陈七狗去捅破这个事情呢,还是早就猜到陈七狗很有可能会私吞货物,将尸体处理了?” “你视财如命,小气吝啬。对侯鑫如此大方,是为什么?” “而陈七狗偷卖货物,你明明发现却没有闹大,反而有点纵容,又是为什么?” 最终李长博似笑非笑的盯着周永吉这么问了一句:“到底你是不知情误杀了侯鑫呢,还是明知道那里头都是砒霜,故意害死侯鑫呢?毕竟,他也不打算再和你合作了,不是吗?你这样做,还可以再吞一次货款,一次性将钱赚够了——” 周永吉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 而其他人也是陷入了沉默,心里头不断的想这李长博刚才说的问题。 只是,谁也只能是模棱两可的猜测,谁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样。 就连周王氏,也是一脸惊愕。 屋中一片静默,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周永吉的粗重呼吸。 付拾一轻声开口:“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呢?而且,你其实是个连伙计工钱都要算计的人。陈七狗说过,他弄坏布匹,你总说那是十分贵重的,然后克扣他的工钱,用来赔偿。” “但是你店铺里,并没有很多金贵的布料。” 第1198章 恶毒想法 被付拾一这样一点破,众人这才惊觉,一切都像是早就计算好的。 而面对付拾一的这些话,周永吉像是终于想起来回应,不过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是不小心杀了人。至于钱——陈七狗不是什么好人,我算计他怎么了?” 这话真叫一个理直气壮。 付拾一一瞬间竟有点儿无语凝噎。 不只是付拾一,就连其他人也是无话可说。 可没想到,根本不只是如此,周永吉接下来梗着脖子看一眼周王氏,冷哼一声:“要不是她做成那样,我哪会弄错?” 顿了顿,他又忽说了句:“说不定就是她想弄死我,所以故意做成那样。只是没想到我没吃,送给了别人!” 这话一出,整个长安县的人倒是没太意外。 可是周王氏却傻掉了。 她呆呆的抬头看周永吉,整个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过了很久,她才傻呆呆问了句:“你说啥子?” 周永吉却看都不看周王氏,更不要说理会。 而他说出来的话,也再一次刷新了众人的认知:“反正点心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拿错了。而且吃也是他自己吃的,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与我无关!” “李县令真要找凶手,那凶手就是她!”周永吉的手指伸出来,指的却是自己的妻子周王氏。 周王氏还呆呆的,像是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李长博眉心渐渐皱拢,盯着周永吉的目光更是灼灼,直看得周永吉低头回避不敢对视。 他冷冷开口:“点心的确不是你做的,可却是你拿给侯鑫的。事后你也故意隐瞒侯鑫之死,更妄图将这个事情推给陈七狗。就算我无法以故意杀人定罪与你,但是过失杀人,骗人钱财,栽赃诬陷,都是同样的重罪!数罪并罚,同样也可判你个秋后问斩!” 付拾一直到这个时候,才觉得胸口里一直堵着的恶气陡然舒缓下来:是了,现在断案不仅是根据律法,轻重更完全是县令说了算。而道德是非,更是判定的重要原因。 不管最终能不能证明人是周永吉故意杀的,但是周永吉都会受到惩罚—— 付拾一忍不住恶毒一把:像这种抠门吝啬,不讲道义,甚至连自己妻子都这样对待的男人,真的就该让他去死! 周永吉被李长博这一番话弄得彻底傻眼了:“不,你不能——” 李长博嘴角浮起一丝浅淡微笑:“我能。” 接下来竟也不让周永吉多说,直接道:“带下去吧。” 厉海立刻将周永吉拖了出去,连一声多余的声音都没让周永吉说出口。 付拾一看一眼周王氏,又看一眼李长博:那周王氏怎么办? 结果下一刻,李长博就看向了周王氏,态度竟是缓和下来,更有点儿循循善诱的意思:“你丈夫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至于你,你将你知晓的情况都说了,我会从轻发落。” 这话让周王氏眨了眨眼睛,有点回过魂来:“真的?” “李县令从不骗人。”付拾一立刻接话,“长安县的人都知道!” 周王氏呆呆的看了李长博几眼,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个杀千刀的,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不得不说,市井妇人骂起人来,还是怪厉害的。 反正付拾一听了半天,愣是没找出一句重复的。 而且,其他人也愣是找不到合适的插嘴时机。 直到周王氏哭累了住口,众人这才缓缓的回过神来。 李长博也才又开口:“你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周王氏这才带着浓厚的哭腔将事情完整的说了一遍。 却原来,周王氏最开始去买砒霜,的确是为了药耗子。但也用不了那么多。 是周永吉知道这个事情后,提了一句多买点,到时候他有用处。 -- 第227页 他们家从来都是周永吉做主的,周永吉说的话,周王氏从来不会不听,于是就买了那么多回来。 药耗子虽然一要将砒霜拌在粮食里,但是用不着做成点心。 而这个点心,是周永吉让周王氏做的。 周王氏虽然疑心,但是周永吉只说还有个朋友也要带回去药耗子,所以特地请他帮忙做成这样。 于是,直到那天晚上周永吉将那杏仁糕带出门,周王氏也没多想。 直到,她发现周永吉给侯鑫准备的货根本就不对,而且后面陈七狗居然将那些东西贪了下来自己卖,侯鑫却再没有出现。 周王氏心里有猜测,但根本不敢问周永吉。 这件事情,她还真不知那么多内情。所以才会在刚才第一次被问时候,不知说什么好。 那时候,她还想着要替周永吉隐瞒呢。 结果,没想到周永吉最后居然说出那样的话来。 等到周王氏说完前因后果,长安县衙门众人看着她,不知该是同情,还是该骂一句糊涂。 但是周王氏帮周永吉杀人,以及替周永吉隐瞒,也是事实。 李长博沉吟片刻之后,就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三十个板子吧。” 三十板子下来,运气不好的,就伤到了骨头,到时候好了,腿也会瘸。 当然就算好了,也肯定是要受罪。少说也得趴三个月。 周王氏这一次,却罕见的没求饶和求情,居然痛快的接受了这个刑罚。 王二祥悄悄的说:“看来,也算是学聪明了。要是咱们县令有心要她跟着受罪,现在还不得收押?” “世上哪有纯粹的傻子?”石头跟着嘀咕一句,语气颇有点唏嘘:“要是我,只要能留下命,我就知足。况且现在,周家那铺子还落她手里了呢。而且有儿有女,到时候下半辈子还不是一样享福?” 付拾一则是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坐在那儿半晌没动,也不知是在想神么。 付拾一上前去,问他:“怎么?觉得自己心太软了?” “周王氏说的话,不全是真话。”李长博淡淡道:“那杏仁糕,做的时候她未必没想到,做成那样精致,根本不像是要药耗子。” 但是周王氏还是做了。 付拾一扬眉:“那你为什么不戳破她?还放她回去了?” 结果李长博倏地勾了勾唇角:“因为别的惩罚,都不足以出这一口恶气。她就算心理明白,但是她也只是纵容和不揭发,算不得大罪。但是,她现在回去,过完年,侯家人过来,案子彻底落定,他们是需归还货款的。另外还要赔偿。”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惩罚。” 第1199章 真是绝了 付拾一情不自禁的,就开始鼓掌。然后更是将马屁不要钱的往外扔:“果然我们李县令就是世上最心思聪慧的人!这个事情,谁能比李县令处理得更好!什么叫惊才绝艳啊!这才叫啊!会写诗文算什么?能破案断案,才是真的厉害!” 李长博静静的听,并无什么表情变化。 “哎呀哎呀我不行了。”见效力不够,于是付拾一干脆更进一步,神色夸张的捂着胸口:“我的胸口中了一箭!” 李长博浮出一丝疑惑:?这不是好好的? 付拾一一本正经的问:“李县令知道这个箭是从哪里来的吗?” 他当然不知,于是清了清嗓子,配合的问一句:“从哪里来的?” “从你眼睛里飞出来的,从你身上飞出来的,这是爱神射出来的箭!一下子就让我心动不已的惊艳和爱的神箭!”付拾一信口胡扯,眼神却是诚挚得不得了。 李长博终于是稳不住,一下轻笑出声。 付拾一看着他一下子被清空的低落,也是满意点点头:“对了嘛,咱们李县令还是要多笑笑,才不会辜负了这个惊世容貌!” 直到过去很久,李长博的嘴角也没能落下来,眼底更是温柔笑意。 案子既然是告破,付拾一也终于可以腾出功夫来,专心回去包装年礼。 虽然收到的年礼估计都不会太便宜,但是付拾一还是觉得,礼物不在贵重,是在心意。 所以她准备的年礼,不是多贵的东西,而都是一番心意。 首先,拾味馆既是做美食的,自然年礼也都是吃的。 一盒松花皮蛋是少不了的。这个是付拾一专门做出来的。个个儿蛋清上都是漂亮的松花,吃起来的时候,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除此之外,就是付拾一做的五香熏鸡一对,腊板鸭一对,烟熏腊肉一对,灌香肠两挂。 自然,光有这些不算稀奇。 所以付拾一还装了一些油纸包: 蘑菇鸡粉一包,这个做汤的时候,白水加进去煮一下,都会特别鲜。 各色干菜一共一包,这个只要用清水泡一下,就可以煮着吃。 然后就是油炸方便面包全家福。这个里头有一块面饼,一小包粉末,一小块方方正正的油膏。将所有东西放在碗里,冲上热水,盖上盖子焖一碗茶功夫,就可以吃。味道有香菇鸡面,红烧牛肉面,麻辣排骨,酸萝卜老鸭汤,还有最经典的老坛酸菜。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付拾一特地搞出来的香皂和香露,花茶,以及蛋黄酥。 蛋黄酥是用烤炉烤出来的,味道很好,唯一缺点是吃的时候要用手接一接,否则的话,那酥皮渣渣能掉一身。 -- 第228页 除此之外,给杜太夫人和王宁的,还有一套护肤品:洗面皂,面膏,口红。 说起这个,付拾一还是费了点功夫调色的。这年头,天然色素不好找,所以付拾一最后用的是甜菜——颜色是有了,但是同样的也挺好吃的,一舔,就是甜甜的。 付拾一自己试了一下,没要多久就把口红全吃下肚了——甜滋滋的,谁不想多舔一口? 好在用的是蜂蜡,也算是天然食材,吃了也不怕什么。 至于李长博的礼物,付拾一也拿到了那一根金簪子。于是暗戳戳的花了好些心思包装起来:蝴蝶结是不可少的,拆礼物怎么能没有仪式感呢? 除了金簪子,付拾一还做了一小盒擦脸油给李长博:凛冽的寒风吹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没有防护怎么行呢! 这些礼物,付拾一花了一下午,才算是都包装好。 然后,付拾一亲自领着阿玫推着车去送年礼。 阿玫当然是帮不上什么忙,迈着小短腿跟着付拾一跑就是了。 路上,付拾一还给买了一串糖葫芦。 卢娘子得知付拾一过来送礼,还将付拾一拉进去喝了一杯热茶。 最近年关,都有些忙,两人也有些时日没见面。 付拾一瞧着卢娘子红光满面的,就“咦”了一声:“卢娘子这是遇到好事儿了?” 卢娘子脸上微微一红:“也不算什么好事儿,就是最近遇到一个幼年时候的熟人,重新又有了来往,心里头高兴。” 付拾一拉长声音“哦”了一声,挤眉弄眼:“熟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卢娘子瞪了付拾一一眼:“胡说什么?” “那你脸红什么?”付拾一笑眯眯的反问,但是也没一味追问下去,只是看着卢娘子脸红那样子“嘿嘿”的笑,一脸的“我都知道了。” 卢娘子哭笑不得,最后也不敢多留付拾一。 付拾一走之前提醒卢娘子:“方便面泡发就能吃,但是最好吃的还是放进水里略煮一下。还有就是不能给小孩子多吃。怕上火。” 卢娘子应一声,又笑:“可惜你是看上了李县令,不然,我卢家其实也有不少好儿郎。” 这样心灵手巧的媳妇,谁家不想要? 付拾一一点也不懂得谦虚,“这不是李县令积德不少嘛?” 卢娘子被逗得放声大笑。 付拾一送完了卢娘子的,又去送李家的。 杜太夫人就将人直接留下了:“正好正好,你说说,这个松花皮蛋怎么吃?泡面又是怎么吃——” 王宁更是干脆又直接:“今天庄子上送了火腿过来,你正好一起尝尝。我还叫人准备了火锅。”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那我给做一个凉拌皮蛋吧?泡面的话,咱们就不试了,叫人去拾味馆取几把银丝粉来,等最后煮到火锅汤里!” 杜太夫人放声大笑:“甚好,甚好!这个银丝粉又是什么东西?” 待到银丝粉取来,杜太夫人就瞪大了眼睛:“果然是根根如同银丝!” “等煮软了更好吃。”付拾一眨了眨眼睛,竭力推荐:“等明天我做一回酸菜鱼,底下铺点银丝粉,更绝配!” 王宁兴致勃勃:“也别明天,今天就让弄来。你说怎么做,让厨房做!多了也不怕,还有长博呢。” 付拾一觉得略不安:“李县令喜欢吃清淡的。” “他是男人。”王宁摆手:“平日那是为了雅致!其实吃什么都是一样的!横竖你们也这样熟了,他也不必装模作样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所以李县令的家庭地位这么低的吗? 第1200章 不必委屈 王宁这样丧心病狂的话,却没有引来杜太夫人心疼的维护,反倒杜太夫人跟着踩了一句:“那他平日也没少吃火锅烤肉。” 听那语气,居然还有点儿怨念的意思。 付拾一擦了擦头上的汗:我现在怀疑,李县令在杜太夫人心里,不如一份火锅重量更多。 最后,酸菜鱼还是安排上了。 鱼是河里凿开冰面钓上来的鱼,肥美又细嫩,片成薄片挂上薄薄的鸡蛋清和淀粉,一煮就熟,白玉一样的颜色,夹起来还有点透明。 而酸菜特有的酸爽开胃,更加增加了鱼肉的风味,让鱼肉不至于寡淡。 当然最绝的,还是吸饱了汤汁的银丝粉。 银丝粉本身是没有任何的特殊味道的,正因为如此,才和任何的东西都很配。 不管是清淡的素汤,还是酸汤,或者是火锅那种麻辣的汤,银丝粉都能用自身的Q弹滋味来锦上添花,成为独树一帜的特殊存在! 而杜太夫人和王宁,显然也是没有半点意外的就被这种口感给征服了。 别说她们两个,就是付拾一也忍不住热泪盈眶:酸菜鱼里,鱼和酸菜虽然是灵魂,但是真的粉丝才是灵魂中的灵魂! 李长博回来的时候,一小盆酸菜鱼,只剩下了一点汤底。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都一脸满足的坐在椅子上,摸着小肚子。 而只有付拾一的目光带点歉然:“李县令吃火锅吧。火锅刚煮开,可以下菜了。” 杜太夫人也罕见的招呼:“对,你多吃点。” 李长博狐疑的看一眼杜太夫人,良久目光落在那盆里的汤底上,一猜就准:“付小娘子又做别的好吃的了?” -- 第229页 付拾一心虚:“明日我给李县令做。” 酒足饭饱后,付拾一和李长博先去李家小花园里转悠了一圈消食。 在梅花树底下,付拾一拉住李长博,掏出了自己准备的锦盒:“这是给你准备的礼物。” 李长博目光落在锦盒上,骤然神色就柔软多情起来。 他接过锦盒的同时,笑问:“这是定情信物?” 付拾一脸上有点儿发热,但还是强自镇定:“对啊。李县令收了我的定情信物,可就是我的人了。” 于是李长博轻笑一声:“那我便收下了。付小娘子此生,定不可辜负我。” 听着这个熟悉的台词,付拾一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敢问李县令你是不是抢了我的台词? 可月华下,白雪耀眼,李长博长身玉立,气度出尘,一身光华更加耀眼,说是月下仙子也不为过。 他嘴角的微微笑意,更让付拾一不由自主的就像是被灌了迷魂汤,“那是自然。” 只不过下一刻月下仙子就被蝴蝶结难住了:“这个——” 付拾一立刻上前指点:“这个是这样,拉这条线。” 李长博拉开蝴蝶结,打开锦盒,然后盯着盒子里金光灿烂的发簪呆掉:怪不得这么重。 付拾一兴致勃勃:“你看,这个簪子是我亲自设计的。上头的花纹是太阳哦!” 李长博还是不吭声。 付拾一声音小了点:“你是不是……不大喜欢?” “喜欢。”月下仙子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一句话:“就是担忧我并无衣裳可以与之相衬。” 毕竟,他的衣裳还真没有这么华丽的,能配得上这么大一根金簪子的。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好像还真是——” “不要紧,回头做两身。”李长博很快就找到了补救的办法:付小娘子的心意,不可辜负! “嗯,你要常戴。看见簪子就好想起我来啦!”付拾一趁着这个气氛,难得煽情了一把,说了句情话后,还特别诚恳的问:“需要我帮你戴上吗?” 自然,月光毕竟是月光,不那么明亮,她是没看见李长博的为难。 最终李长博还是咬牙点头:“好。” 这一刻,付拾一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拿到了言情里的梦幻剧本:月下,替温柔的爱人戴上发簪——啊,还有比这个浪漫更梦幻的吗? 反正,送了付拾一回拾味馆后,李长博回到家沐浴更衣后,又拿出了金簪来仔细摩挲。 就是面色有点发愁。 方良瞅着自家郎君这个表情,顿时有些不解:“郎君怎么了?这是不喜欢?” 李长博低头看那簪子,艰难摇头:“没有不喜欢。这纹样特殊,一看就知是付小娘子用了心的。” “那郎君为何如此神态?”方良更加费解:“看这个样子就知道,付小娘子一定是下了血本。以付小娘子的性情,肯花这么多钱,足以见得她心中郎君的分量。” 所以,应该开心不是吗? 李长博幽幽的附和:“是,看得出来分量很重。” 方良歪头:可郎君你的语气,分明更加沉重了! “就是……”李长博叹息一声:“太重了些。” 方良盯着金簪看了一会儿,默默的说了句:“好像是有些太重了。” 这么戴着,时间久了估计头皮疼。可自家郎君还不能不戴——这一刻,方良深深的领会到了自家郎君艰难。 不过,即便是艰难,除夕这一日,李长博还是将金簪戴上了。 金簪的黄澄澄金灿灿,给李长博清冷出尘的气度平添了几分富贵。 王宁看着自家儿子这个打扮,纳闷起来:“你这个簪子——” 李长博言简意赅:“付小娘子送的。” 于是王宁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转了个风向:“很是好看!付小娘子有心了!很适合你!你就该试试这种!这才像个富家子弟!” 李长博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然后,王宁悄悄跑去和杜太夫人商量:“回头咱们还是多教教拾一,世家大族该是个什么眼光罢。” 杜太夫人自然也见过那根金簪,此时此刻倒是淡然:“无妨,长博好看,压得住。时间久了,自然看都看会了。” 王宁琢磨一下,觉得自家婆婆说得很是:“还是您英明。” “那是。”杜太夫人神清气爽:“长博能娶上媳妇,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要不是付小娘子,指不定什么时候那木头才开窍呢! 第1201章 除夕守岁 除夕作为一年最后一日,事情自然是说不出来的多。 几乎是从一大早起来,就要开始忙碌。 攫欝攫。首先是将家里的地扫了,然后垃圾都清理了,而后是贴春联门神,再然后,就是做年夜饭,守岁了。 付拾一一大早带着阿玫去将拾味馆门前屋后都清扫一遍,回来之后,就将所有的垃圾都清理出去。再去贴春联和门神,挂红灯笼,贴福字和窗花。 门神是李长博亲自画的,付拾一拿到手之后,就狠狠的称赞了一番:自家小男朋友的确是多才多艺!世界无敌! 燕娘熬这个有一手,熬出来的江湖又粘又顺滑,被拾味馆上下都交口称赞了一回。 贴春联门神时候,还是阿玫给付拾一打下手,既要忙前忙后的帮忙刷浆糊,又要给付拾一看正不正,来来回回不亦乐乎。 -- 第230页 贴春联要做浆糊。 巘戅英雄联盟戅。其实做浆糊也不是个特别简单的事情。熬干了就成了团子,熬稀了没有粘性。没搅拌好,里头就有疙瘩不够顺滑。反正是细致活。 付拾一趁着阿玫不注意,往阿玫脸蛋上重重一抹——这就叫脸上飞霞光!喜庆! 最后,阿玫追着付拾一跑了三圈这才罢休,还下定决心接下来不理付拾一。 等好不容易贴好了,付拾一和阿玫凑在一起,看着整整齐齐,对称无比的门神对联,都万分有成就感的乐了。 然后再一低头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红纸把手都染红了! 时间一转就到了下午。 年夜饭差不多也准备好,人人也换上新做的鲜艳衣裳,身上佩了红绳和红头巾腰带,付拾一就带着众人先祭祖。 付拾一拿了个红红的小美人痣去给她贴在眉心,又让她照镜子,这才算是哄好了。 两人又去亲亲热热的贴窗花。每个窗户上,都要贴上一个窗花。这些窗花是蔓娘带着珍珠两姐妹剪出来的,每一个寓意都不同,精巧无比,付拾一当时还惊叹了一回。 厺厽 英雄联盟 厺厽。上完香,磕了头,付拾一就让张春盛出去放炮。 除夕这一日,是必须放爆竹的。因为传闻一年最后这一天,会有凶手“年”出来作乱吃人,而年很凶恶,打是打不过的。 除了付氏一族,还有那些丧命在蜀地的付家下人,以及付拾一的阿娘阿爹,还有就是付拾一的养父。 祭祖要用猪头肉和猪尾巴,还有中间的五花肉。这样还有一整头猪的意思。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之后,付拾一和众人就团团围坐,然后准备吃饭。 今日人多,付拾一特地将大圆桌抬出来,然后放上转台,这样每一个人都不怕夹不到菜。 但是“年“最怕红色、火光和炸响。故而这一日,人人身上要穿红,门口要挂红灯笼,而且一晚上都不熄,家里的灯火也是一晚上不熄。 到了傍晚十分,还要燃放炮仗,好让年兽害怕,不敢来捣乱作恶。 郑老井感叹道:“要说辛苦,小娘子才是最辛苦的。谁能比得上小娘子辛劳?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人是小娘子,最佩服的人,也是小娘子!” 张春盛也说了句:“小娘子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这条命,是小娘子的!” 每一个人都先倒上酒或者甜奶茶,付拾一率先举杯,颇有些感叹道:“咱们今年一年不容易。从最开始摆摊,到现在拾味馆这么红红火火,离不开大家的辛劳。今日我在这里,敬大家一杯,大家辛苦了。来年,还要继续辛苦大家!” 众人皆是满饮一杯。 付拾一连被敬了几杯酒,就算只是甜甜的米酒,这会儿也有点儿感觉了,她连连摆手:“不喝了不喝了,今天是除夕,还要守岁呢,喝醉了可不好。大家吃菜吃菜,今年辛苦一年,今天好好吃一顿喝一顿!年夜饭这么丰盛,可别辜负了它!” 年夜饭的确是十分丰盛的。 其他人也纷纷感叹。 然后众人发现:付拾一居然对所有人都有救命之恩。 烧鸡,清蒸肘子,炒羊肉,面牛,面狗,面马,意味着六畜兴旺。 而杂粮蒸饭,则代表着五谷丰登。 其中有几样重头菜,分别是: 红烧整条大鲤鱼,寓意年年有余。 白菜,百财,寓意来年赚钱更多。 最后就是青菜和白萝卜煮的汤菜,意味着为人清清白白。 四喜圆子,代表着四季欢喜,人也团团圆圆。 炒年糕,是年年更高。 这一顿饭,众人都是吃得欢欢喜喜,心满意足:平日里吃不着的,今日张春盛他们也舍得下功夫做出来。贵的,少见的,付拾一也让做出来都尝尝。 除了那些有寓意的菜,其他菜加上,这一大桌子,几乎都快叠起来。 这一天,所有人家都会有这么一条鱼:买不着活鱼的,也做一条面鱼。代表着家有余庆,富贵兴旺。 付拾一看着琳琅满目一桌子,都不知怎么下筷子。 大家边吃边笑,嗑瓜子,喝茶,打牌,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子夜。 子时新旧交替,付拾一让张春盛他们再去放一次鞭炮,这一次的鞭炮,则是多了一层去除晦气的意思。 阿玫眼大肚皮小,没吃之前流口水,吃了没一一小会儿,她就饱了,只肯再嗑瓜子。 为了过年,付拾一特地炒了许多口味的瓜子出来,这下正好成了大家吃饱后的消遣:瓜子吃再多,也不怕撑着了。 在子时新旧交替,可不是交子? 付拾一亲自煮饺子,煮饺子之前就笑呵呵说:“我包了一个铜钱在饺子里,看看谁是来年最有福气的!大家吃的时候都注意点,别崩了牙!” 而这个时候,就要煮点饺子了。 饺子,交子也。 而这个最让人期待的铜钱,最终还是出现在了阿玫碗里。 阿玫一口咬到,登时开心得蹦起来:“我吃到了,我吃到了!” 这一个铜钱,登时就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开始对饺子期待起来。 待到饺子熟透,每人分了一小碗,碗里也不过只有六个,而且还不算太大,吃完了也不至于撑得慌,这样才免去了躺下难受的情形。 -- 第231页 付拾一笑眯眯:“那咱们阿玫明年一定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高长大!” 阿玫嘴巴咧到耳朵后:“嗯,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天天伺候小娘子啦!不过这个福气,我想送给小娘子!” 说完她郑重的将钱用帕子擦干净,放进付拾一手心里:“小娘子对我最好,我也想小娘子健健康康,快高长大!” 第1202章 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一大早,天光蒙蒙亮,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就将人吵醒了。 付拾一费劲的睁开眼睛,和床底下暖炉旁边的猫奴打了个招呼:“新年好呀!” 猫奴慵懒的睁开眼睛,施舍的回应一句:“喵~” 然后就又卷了卷身子,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那样子,显然是不打算搭理付拾一了。 付拾一穿上衣裳,下楼去跟众人打招呼。 拾味馆里,俱是一片喜气洋洋。 付拾一悄悄的掏出了四个银铸压岁钱,家里四个孩子,一人一个。 给阿玫的时候,燕娘推辞再三,眼底都闪着泪花。 付拾一坚持给了,笑眯眯道:“小孩子都有。阿玫还小呢。” 然后再给郭氏儿子襁褓里塞上一枚。 郭氏再三感谢,郑重的将那压岁钱用红绳子穿起来,挂在了自己儿子脖子上。 剩下两枚,则是一枚给了旺旺,一枚给了小路。 两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恰好醒着,付拾一伸手逗了逗他们,两人居然都笑了——虽然这么小的婴儿据说笑也并不是真正的笑,但是看着还是让人感觉欢欢喜喜的,更是忍不住跟着一起咧嘴笑。 做完了这些,付拾一这才去找在厨房烧火的刘大郎说话。 刘大郎今日也穿了新衣,看上去人格外精神。 付拾一笑眯眯问他:“你给你未来儿子准备压岁钱没?” 刘大郎脸上有点软不好意思,但是还是点头:“给了,用铜钱和红线编的麒麟。街上前几日就有卖的,我看着好看,就买了几个。” 付拾一意外看了刘大郎一眼,然后夸赞:“阿兄真是粗中有细啊。” 刘大郎就更不好意思了。 张春盛笑呵呵提醒:“小娘子,准备吃饭了。” 付拾一就去跟着一起端碗筷。 大年初一早上是要吃汤圆的。 寓意着团团圆圆。 至于汤圆的馅——就包了简单的红豆沙,黑芝麻,玫瑰馅儿三种。 不过,因为家里有磨好的炒黄豆面,所以付拾一去盛了一小碟子出来,用来沾汤圆吃。 将白白胖胖的汤圆放进黄豆面里滚上一圈,整个沾满了黄豆面之后,再放进嘴里一咬—— 黄豆面的醇香先在口腔里发起了一波冲击,然后才是糯米汤圆皮的细软粘牙。 最后,才是里头馅料的香甜。 原本普通的汤圆,在经过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机之后,就完成了华丽的变身,陡然让人惊艳无比。 拾味馆众人试过这一个吃法之后,都是赞不绝口。 张春盛满足的喟叹:“要说吃,天底下就没人能比得过咱们小娘子。” 付拾一笑眯眯:“那是,没点本事,敢在长安城开饭馆?” 再说了,好几千年的文化差距呢!也就是很多东西不会做,不然把那些吃过的小吃都复制出来,那谁还敢争锋! 张春盛被付拾一这个豪言壮语给噎了一下:小娘子总是让人接不下去话啊—— 其他人看着张春盛那样子,都笑出声来。 付拾一又笑着环视一圈:“今天没什么需要忙的,咱们歇业也到初八,你们若想出门逛一逛,就去,不想去的,在家打牌嗑瓜子也行。再不行,去外头听小曲也行。” 大过年的,娱乐项目肯定是不缺的。 这么冷的天,可是西市上的胡旋舞可还是热闹着呢。 “春丽跟我去拜年去。”付拾一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拜了年就回来补觉!” 春丽今日也穿得格外喜庆,只是身上有个斜挎包,包里鼓鼓囊囊,没少装吃的:有自家做的烤桃酥,有点心,还有瓜子,杏干,葡萄干之类的,反正看样子是断不会断了零嘴。 “好嘞。”春丽脆生生应下,而后就去提东西。 拜年当然不能空着手去。 所以付拾一就准备了桃酥和小麻花,炒瓜子,炒板栗这些零食当伴手礼。 结果还没出发,李长博就带着方良来拜年了。 李长博身后的方良直接挑着个担子,里头装的全是各色干果蜜饯,点心炒货。 他拱手拜道:“付小娘子新春大吉,新的一岁,安康顺心。” 付拾一赶紧回礼:“也祝李县令新年快乐!” 方良也给众人拜年。而后就一股脑的将东西搬进去,更是留来喝茶:“我是走不动了。” 李长博微笑看付拾一:“祖母说,请付小娘子过去玩。” 当然,原话是“三缺一,叫付小娘子快点带着钱过来打牌!中午吃火锅!” 付拾一扬眉,“太夫人只说过去玩?” 李长博失笑:“打牌,吃火锅。” 付拾一点头:“那看来的确是太夫人的意思了。我先去给卢娘子拜年,你在这里等等我?” “我与你同去吧。”李长博一脸无辜:“还是付小娘子觉得我不能见人?” -- 第232页 付拾一:……我最受不了如此美男这样无辜又渴求的眼神! 待到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付拾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现在还不是一家人呢……一起拜年什么的,不奇怪吗? 可李长博偏偏一脸的坦然和安稳。好似半点不好意思也没有。 于是付拾一也只能作罢。 这头方良没跟去,留在了拾味馆里。 刘大郎纳闷问方良:“这……怎么一起去了?不是一家人才一起去拜年?” 方良“嘿嘿”干笑两声,心里头同样也鄙视了自家郎君的不要脸行为,但是嘴上却道:“话是这样说,但是郎君这不是昨日一整日没见着付小娘子?而且也快了——正月里就要定下来了。” 说着说着,方良忍不住期待的搓了搓手:以后过来吃饭,就更名正言顺了。 而拾味馆的人,更是个个儿欢喜:“那看来是要筹备起来了——这事儿可是好事儿。” 一群人高高兴兴的说笑起来,笑声都传出去老远。 付拾一亲自去给卢娘子拜年,纯粹是因为比较近。 而其他的人家,离得远,就只见面时候再互相拜年了。 去过了卢娘子那儿,付拾一和李长博就直接往李家去。 有来亲自给杜太夫人她们拜年,二来也是凑局子——三缺一呢! 除了付拾一和李长博,大街上也有不少人行色匆匆——不过都是着急去拜年的。 偶尔有人认出了付拾一和李长博,他们还会特地停下来行礼拜年。 付拾一和李长博少不得还回去,这样一来倒耽误了不少功夫。 第1203章 任务重大 见了杜太夫人和王宁,付拾一就郑重其事的磕头拜年——也只有对长辈,才会如此。 杜太夫人笑呵呵的掏出了一枚赤金压岁钱来:“这是给你的压岁钱,贴身收着罢。” 王宁也掏出了一枚更小点的赤金压岁钱:“给你压住邪祟,岁岁平安。” 付拾一郑重谢过,装在自家小香囊里。心里有些暖洋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压岁钱! 当然,从前在蜀地也有,但是大多数是当场从前袋子里掏出一把铜钱来,没有这样特地准备过——直男总是如此健忘,也是无可奈何。 压岁钱也给了,杜太夫人就现了原形,一改慈爱神态,一挽袖子:“来来来,咱们开始吧。今天我要赢你们的钱!” 付拾一立刻捂住了钱袋子:“休想!” 王宁冷笑:“咱们可说好了,今日不分大小,全凭本事!谁赢了就是谁的!” 杜太夫人斜睨两人:“来就来,我还能仗着辈分欺负你们不成?” 李长博嘴角抽了抽,然后也被拉入了战局——从这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钱袋子怕是不保。 初一一整日,谁家也不做活,就剩拜年和玩乐。 世家大族这样的存在,人多,认识的人更多,亲自去拜年,怕是天黑了也走不完。所以李长博一大早就派人出去送“贺年帖”,光是这样的人,就派出去将近十个。 同理,他也收到了不少。 除却李家相熟的人家,还有他的同僚,朋友。 反正最后拿过来的贺年帖,足有一个小箱子那么多。 付拾一看着也是叹为观止。 初一这天,是扫帚神的生日,所以不动扫帚不倒垃圾也不泼废水,否则就会破财。 而大年初二这日,是出嫁女儿回娘家,在娘家吃完午饭再回婆家。 初三则是女娲造羊的日子,所以这一日决不能宰杀羊,这日如果天气好,这一年的羊都会健康养得好。 初四是祭财神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要祭财神。尤其是做生意的人家,更要郑重。还有传说说,灶王爷这天要来查户口,因此也不宜远出。 这一日,付拾一领着拾味馆上下隆重祭拜了财神爷,祈祷这一年里能赚钱。 初五是破五,送穷的日子。一种说法是破五前诸多禁忌过此日皆可破。另一说破五这一天不宜做事,否则本年内遇事破败。破五习俗除了以上禁忌外,主要是送穷,迎财神,开市贸易。 大年初六,坊市开张,大放鞭炮,比起除夕那日也不差多少的喧闹。 而大年初七这一日,是“人日”,据说女娲是在第七天造出了人,所以这一日是人日,这一天,人人都要戴华胜,彩胜——穷人家剪纸做成人,戴在头上,富贵人家则是用金箔。这一日,宫里也要赐大臣彩缕人胜,登高宴群臣。 大年初八,是谷日,传说是谷子的生日,也叫顺星节,传说是诸星下界的日子,天空星斗出得最全,如果这天天气晴朗,则预示这一年稻谷丰收,天阴则年歉。 初十是石头的生日,这一天凡磨、碾等石制工具都不能动,甚至要祭祀石头。 正月十一,人们开始准备庆祝元宵佳节,从正月十二开始选购灯笼,搭盖灯棚。 正月十五就是“元宵节”了,它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也是大地回春的夜晚,又称为“上元节”。元宵燃灯的风俗起自汉朝,这一天少不了还要吃元宵、汤圆。 正月十六夜则是小孩的节日,所有的小孩拿出自己的灯笼对着别人的重重一撞,然后笑哈哈的看着别人的灯笼着火,这个叫做“碰灯”。讲究的是今年的灯笼不能留到明年,必须以“碰灯”的方式销毁。 -- 第233页 而在大唐,一年之中只有三日是不宵禁的。 那就是正月十四,正月十五,正月十六。 这三日的长安城,灯火辉煌,处处花灯和人,是最热闹的时候。 但是同样,也是各处衙门最忙碌的时候。 这一日,家家户户都要出来赏花灯,还有从城外慕名而来的,可以说这一日长安城里那是摩肩擦踵,掉东西的,掉河里的,踩踏事件的,马车撞到了,偷钱的,抢劫的,拍花的,那也是层出不穷。 所以,各处衙门就要担当起职责来。 尤其是要严防火灾。 提前几日,李长博就开始研究部署,然后和各处开会商量配合。 连带着谢双繁也是忙了个团团转。 而衙门里就剩付拾一坐镇。 有时候报案来的一些小事儿,都全靠付拾一出马两边劝解,然后撤案回家。 一连几日连轴转下来,付拾一只觉得人都要散架。 不过到了正月十五正日子这一天,看着街道上的盛况,付拾一在震惊之后,就觉得这努力也是应该的。 李长博和付拾一早早的就寻了一个最合适的地方赏灯赏月。 那就是城楼上。 站在城楼上,看向城里,各大坊市排列整齐,街道犹如棋盘上的纵横线,笔直又方正。此时加上人群和灯火,远远看去,自然是一片熙熙攘攘。 而遥望宫中方向,更有火树银花不断闪耀,打造出了一个比白日更加辉煌的盛况! 其实大唐时,烟花的造诣就已经很高。 放烟花时,硕大的,五彩纷呈的各色烟花炸开在长安城的天空之上,引来万人抬头观赏和欢呼。 付拾一也看得忍不住“哇”的一声。 李长博却侧头看付拾一。 付拾一眼眸一片晶亮,不仅映照出了天上的焰火,也映照出了长安的热闹繁华。他有些请不自己的沉醉其中。 更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付拾一的手,嘴角微微翘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看天上的炸开的巨大花朵。 付拾一也侧头看李长博。 焰火明灭间,李长博头上戴着那根她送的太阳金簪,眉目星朗,鼻如悬胆,唇如丹朱,分明比天上人间的风光更耀眼。 她只觉得自己胸口那小鹿像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撞得她肋骨都要碎了,甚至就连久违的少女心,也有点蠢蠢欲动。 于是她踮起脚尖忍不住偷偷的亲了一下:怪不得人都说,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欺我!我明明没吃饭,可我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所以果然还是要找个好看的对象啊! 第1204章 繁华过后 正月十六夜,“碰灯”过后,街上留下许多灯笼残骸。 正月十七一大早太阳出来之后,因了三日的狂欢,反倒是出门的人少了些。 攫欝攫。或是去上工,或是去做活,或是在家养精蓄税,反正街上没了多少人。 趁着这个功夫,长安城狂欢的狼藉,也被收拾干净——扫街的人累得不轻。 而付拾一他们也终于可以歇一口气。 三日下来,唯一庆幸的是没出什么大案子,都是些小打小闹,没折腾出什么风波。 那头王宁终于收到了丈夫的来信,来不及拆开,就先去给杜太夫人看。 信上除了表达了思念之外,主要说的是李长博的婚事。 那头的意思是,由杜太夫人做主出面,先将婚约定下来,至于完婚,则是等到秋收之后,李长博他们从蜀地回来再行商议。 杜太夫人也是多少有些期待:“你念我听。” 王宁就一个字一个字念了起来。 只是嘴角就没再落下去。 杜太夫人问王宁:“订婚这个事情,你看怎么说?” 最后,信的最后一句是“吾妻何日归来?甚为思念。” 当然,这一句王宁就没念出来了,老脸一红,悄悄的偷看一眼自家婆婆,见杜太夫人没有什么反应,她这才若无其事的笑了笑,然后将信收起来。 “晚上再和长博商议一二。”王宁下定决心:“看看他怎么说。咱们也可以先请媒人上前去提亲,将事情定下来。至于过礼,等到秋天也不是不可。” 杜太夫人倒想了个好主意:“其实,陛下倒是一直——” 王宁沉吟片刻:“就是长博阿爷不在,就怕被人说我们不够郑重。毕竟是两姓之好——” “是啊。”杜太夫人也点头:“就怕拾一也觉得委屈。这个事情,还是要隆重些。” 王宁也就同意了:“也是。” 只是没想到晚上与李长博说起这个事情,李长博倒有不一样的心思:“付小娘子家中长辈俱已不再,好在陛下对付小娘子青眼有加,我不愿将来旁人说付小娘子娘家不显。” 王宁扬眉:“这样的话,就怕另外几个媳妇多想了。” “陛下乐意凑热闹,谁敢多说?她们若有那个本事,也可请陛下出面。”杜太夫人摆摆手,倒不觉得这个事儿是多大的事情。 第二日,李长博就进宫去给陛下汇报去了。 陛下趁着正月还没过完,也难得放松两天,李长博去的时候,他正抱着琵琶给舞姬伴奏呢。 “至于媒人,我想请卢娘子上门。”李长博嘴角翘起:“若没有卢娘子她们这样的事情,我与付小娘子,又如何能相识相知?” -- 第234页 杜太夫人和王宁都是噎了一下:这话好像是没毛病,但是总觉得是有哪里不对? 陛下:……罢了。 他揉了揉眉心,问李长博:“长安城最近一切都好,你进宫作甚?” 见李长博来,他一曲罢了,才意犹未尽放下琵琶,兴冲冲问:“刚才那曲子如何?” 李长博早知道陛下会这么问,当即认真点评:“甚好。” 这下轮到李长博沉默一下。 陛下以为自己没猜对,于是继续努力:“还是你这是抢了我李家儿媳,特意来炫耀?不至于罢?长博你不该如此心胸狭隘啊——” “我要定亲。”李长博言简意赅,直奔主题,眼睛也是一直盯着陛下。 陛下一愣,一不小心说出了心中的话:“你定亲就定亲,又不是成婚,难不成还要我给你送礼?” 李长博嘴角翘起,慢悠悠点出一个事情:“每次付小娘子做了新菜色,都想着陛下。她对陛下的孺慕之情,众所周知。” 陛下头皮发麻:“朕对付小娘子也是拳拳爱护之心!” 李长博索性挑明:“付小娘子没有娘家人。” 陛下一愣:“所以你的意思——” “这个事情,我看行。”陛下很爽快就答应了:“付小娘子本就是我的晚辈一般。” 后头李长博出宫去了,陛下扭头问高力士:“你说长博会不会多想?” 一旁的高力士终于听不下去,斗胆插嘴:“陛下其实与付小娘子的长辈一般,付小娘子出嫁,没有娘家撑腰,的确是容易被人欺负——不如,陛下就给付小娘子当个靠山?” 陛下这才反应过来,登时抹了一把冷汗:说得不清不楚的做什么? 而此时已到了宫门口的李长博抬手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当初就猜测陛下的确动过心思将付小娘子接进宫里去,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幸好我下手够快! 最后,莫名其妙得了一匣子金子的付拾一狐疑的看着高力士:“高将军,陛下这是怎么了?” 高力士没敢直说,于是委婉道:“陛下曾经想法,也算人之常情,毕竟付小娘子会的东西太多——若是落入有心人手里,只恐是个大损失。” 陛下听完,当场吩咐:“送一匣金子过去给付小娘子。告诉她,她和河源郡主本就情同姐妹,如今索性再叫我一声义父,正好。” 付拾一听完了,瞬间秒懂:明白了!陛下这是嘴馋了!估计过年的年礼都吃完了! 于是付拾一立刻道:“高将军等一等。” 大正月的,忽然抽风了? 高力士一本正经:“陛下感念付小娘子一番心意,故而有了如此想法。” “肉沫罢了。”付拾一偷笑:“您想吃蚂蚁我也没法给您找啊。” 趁着高力士吃这道菜,她又端出了另一道菜:“这是酸菜粉丝水饺鸭,您再尝尝。” 然后进了厨房一阵捣鼓,折腾出来一道肉沫炒粉丝来:“这是蚂蚁上树。您尝尝。” 巘戅追哟文学戅。高力士一听名字吓了一跳,盯着肉沫看了半天:“这是——” 厺厽 追哟文学 厺厽。酸菜粉丝水饺鸭这个菜,是一道开胃且能填饱肚子的菜。 等到一筷子酸爽柔韧的粉丝下肚,他立刻眼睛都圆了:“竟是如此绝妙?” 过年了吃多了大鱼大肉,本来高力士已经对鸡鸭鱼肉没了兴趣,结果这个酸汤一入口,却立刻被打开了胃口。 不管是里头水饺,还是粉丝,都是主食。 而那一口鸭肉,炖得软烂,更叫人欲罢不能。 当然,再来一碗酸汤——瞬间就彻底的只剩下了舒服了。 第1205章 一片心意 两道菜,主料都是银丝粉,但是做出来的味道却截然不同。 付拾一期待的看着高力士:“高将军您说,陛下会喜欢吗?” 高力士语气肯定:“陛下肯定喜欢。尤其是这道酸汤。” 付拾一立刻就放心了,她抱住桌上的匣子,紧紧的按在怀里,笑得比春花还灿烂:“那就好!” 这个钱,就算赚到手了! 李长博知道这个事情时候,也是哭笑不得。 但是面对付拾一喜气洋洋的样子,他最终还是选择不点破,只默默去准备。 正月二十四这一日,一大早,付拾一就被高力士到来给惊了一把——她刚吃过早饭,还没来得及出门呢。 高力士带来的,还有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那就是,李三郎等下要过来。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陛下来就来呗?怎的还要提前说?是要我准备什么特殊的菜?” 高力士摆手:“付小娘子只管穿戴隆重些,今日什么也不必做。” 这下付拾一更加懵了。 结果不多时,陛下真来了。而且还是领着敏郡王,河源郡主一同来的,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仪仗队过来的——这下,就让左邻右舍都给惊了:纵是在长安城住,他们也从没见过陛下啊! 陛下过来之前,另有礼部官员过来宣读旨意:“付氏拾一,聪慧端敏,且与朕颇为投缘……” 听完旨意,付拾一都傻眼了,伸手掐了一把自己大腿:陛下认我当义女?那我以后是不是也算可以狗仗人势——不,狐假虎威了? 傻乎乎在高力士指点下领了旨,付拾一还没来得及仰天长笑开心一下,礼部官员又掏出了册封的旨意:陛下直接给册封了个县主。 -- 第235页 这下,付拾一就更加震惊了:这是!!!有封地了啊! 然而还是来不及仰天长笑,礼部官员就已经呼啦啦的退下去,陛下背着个手就进来了。 河源郡主冲着付拾一挤眉弄眼:以后我们可是真亲戚了! 付拾一还处在懵逼里,下意识喊:“陛下——” 陛下“哈哈”大笑,“付小娘子快改口罢!怎的,拿了我的好处,还不舍得改口?” 付拾一深深打量陛下:……我忽然觉得,陛下很得意?他怕不是想着以后吃饭不给钱了吧?! 这个想法,顿时让付拾一心痛得不能呼吸。 而面对陛下的洋洋得意,她还不得不低头:“义父?” 陛下笑得更得意了:“好好好,以后你就是我李家的人了!”一会儿李长博过来提亲,就得乖乖管自己叫义父! 忽然,陛下觉得自己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如果以后哪个世家大族的青年才俊不错,先试试自家的女儿侄女,不行就认个干女儿…… 哈哈,天下才俊都是我李家的女婿!哪里还怕他们不肯卖力?! 陛下沉浸在自己的欢喜里时,杜太夫人她们就领着李长博来了。 随行的还有卢娘子。 付拾一惊了一下:这是要做什么? 拾味馆其他人比付拾一先反应过来,都忙殷勤的去将人迎进来,端茶倒水好不热情。 付拾一看一眼今日穿得格外隆重的李长博,忽然就有点儿惴惴:感觉好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啊。 卢娘子倒也不是头一回给人帮忙说亲。 当即她就笑盈盈的点明了主题:“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付小娘子如此能干聪慧,实在是更加叫人想要娶回家去。李家小郎君李长博,心慕付小娘子,所以特来恳求付小娘子下嫁。不知付家能否应允?” 卢娘子说这番话的时候,姿态可谓是放到了最低,真的是做出了求娶的态度。 而问最后一句时候,她看的也不是付拾一,而是陛下。 陛下咳嗽一声,故意问李长博:“李小郎君是真心求娶?” 李长博深深一拜:“晚辈真心求娶,请陛下成全。” 杜太夫人笑呵呵开口表态:“我们李家的确是真心想永结两姓之好,您放心,若是你们肯将付小娘子交给我们,我们必定不会让付小娘子受半点委屈。” 王宁也是点头:“我定会待付小娘子如同亲生!” 李长博则是一直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早已经呆了:感觉今天这些个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倒像是做梦一样啊…… 她又悄悄的掐了自己一把。然后呲牙咧嘴的乐了:不是做梦啊——我家小男朋友真来提亲了啊! 付拾一倒是没想过什么矜持不矜持,当即就想一口答应下来,不过好在陛下眼疾嘴快:“光是如此怎么够?还有些事情,还需提前说好才是!” 陛下忽然变成如此强势的态度,登时就让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李长博斜睨过去:??和说好的不一样? 陛下压根不和李长博对视,只是咳嗽一声,道:“若想要朕嫁女儿,朕有三个条件。” 杜太夫人半点不犹豫:“您请说。” 王宁倒是有些心急,不过也没什么不满。 唯一震惊的是付拾一:不是,我啥时候说过我有三个条件的?要是能赢得美人归,别说没有条件,倒贴我也可以考虑的! 陛下面对众人目光,那是不疾不徐:“第一,定下亲后,李家不得干涉拾一做仵作的事情。毕竟,如此有才能的人若是局限在后宅一方里,实在是让人惋惜。若是李家做不到这一点,这门婚事,不必再提!” 听见这一条,本来都想开口阻拦的付拾一,默默的合上了嘴:嗯,这个理由很合理。 她歉然的看一眼李长博: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爱你,可更爱我自己。 李长博倒是答应得毫不犹豫:“没问题。” 杜太夫人更是笑了笑:“放心,只要不是坐月子时候往外跑,我老婆子绝不多言语一句。” 王宁添上一句:“快要临产时候还是不能往外跑的。” 陛下被噎了一下:这婚事还八字没有一撇了,就想到了坐月子生孩子?是不是太早了点? 然而李长博居然还一脸深以为然。 付拾一彻底囧得说不出话来:太夫人你这么说,是不是太高看我了?生孩子什么的……我肯定不会乱跑啊!毕竟陛下也不给我发劳模奖! 第1206章 你答应吗 陛下噎了好半天,这才说起了第二个条件。 “这第二嘛,就是若是成婚,除非是成婚十五年也无子,否则李长博绝不能纳妾!” 这话可谓是掷地有声。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李县令现在二十有多,十五年后,人都快四十了!那时候纳妾生孩子,怕是也有点儿吃力吧? 杜太夫人这一次没先答应,反倒是看一眼李长博。 王宁皱了皱眉,但是也没多说,同样也是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同样是毫不犹豫:“此生就算无子,我也绝不纳妾。我对付小娘子,绝不会有半点分心!倘若真有一日我移情别恋,付小娘子只管与我合离!” 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登时就让所有人都悠然而然生出了一股钦佩来。 -- 第236页 他答应了个这条件之后,所有人都看向了陛下:那么第三个呢? 然而陛下却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眨巴眼睛:我好像想不到任何的条件了? 场面一度尴尬。 最终,陛下咳嗽一声:“那再提一个,拾一日后不管做出如何新奇的东西,李家皆不可自作主张给任何人。全都由她自己做主!” 这个问题,自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杜太夫人直接就答应下来。 王宁更豪气道:“放心,李家男儿从不用女人养着!” 李长博也点头:“陛下放心。” 陛下微微咳嗽一声:那是你们不知付小娘子到底做出了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用途——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我怎么觉得最后一个,是陛下你的小心思? 陛下对上付拾一目光,义正言辞咳嗽一声:临时凑数,临时凑数罢了。 “如今三个条件我们都已答应,那这门婚事——”卢娘子适当提了一句。 陛下立刻“哈哈”大笑:“得此良婿,实在是我们的幸事!我看若是年轻人没什么意见,今日就将婚事定下来罢!” 李长博唇角几乎下不来:“我没有意见。” 付拾一略羞涩:“咳咳,我也没什么意见。” 拾味馆众人齐齐捂住了眼睛: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一句全听长辈的安排吗!! 陛下也是噎了一下,恨铁不成钢看了一眼自己新鲜出炉的义女,然后爽快的道:“那就交换庚帖了?” 交换庚帖就是交换二人生辰八字。 古人对生辰八字极为看重,轻易不会叫人知晓。而只有定亲时候,会男女双方互相交换庚帖,用来合婚。 李家那头立刻就将早就准备好的庚帖匣子递过来。 高力士上前去收了,又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一脸懵逼:“我没有啊……”也没人提前说一声,上哪准备去? 卢娘子这个时候就将付拾一拉到了一边去,然后再从袖子里摸出个大红帖子来:“写上去就成。” 她就知道付拾一必定没有准备,所以提前准备好了。 付拾一拿起笔刷刷写下——得亏了是从小就过来了,不然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生下来的!!! 交换完了庚帖之后,杜太夫人当场就脱下了手上的玉镯子来:“这个镯子,就当做是信物。这是当初我定给李家时得的,也算是有个传承。” 这种时候,这个信物不在于多贵重,反倒在于意义。 王宁看了一眼那桌子,略酸了一酸,随后就又高兴起来:“从今日起,咱们两家就是姻亲了。” 杜太夫人笑呵呵的看付拾一:“今日这样欢喜,不如两家就在一处吃个饭?陛下您看——” 陛下深以为然:“是该庆祝。拾味居就很不错。” 杜太夫人更点头:“那就正好。”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那么问题来了,这顿饭谁掏钱? 下一刻,王宁就拍出了金饼子,豪气万丈:“今日挑最好的最贵的上!务必尽兴!” 付拾一顿时放心了:嗯,不用我掏钱。虽然李县令留在我这里钱不少,但是既然订婚了,那李县令的钱就是我的钱!怎么能用我的钱! 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而李长博连一句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两个未婚夫妻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发现:好像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不同,那就是比之前更光明正大? 找了个机会,付拾一悄悄的和李长博嘀咕:“我觉得他们比我们高兴多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侧脸,眼底都是温柔笑意:“付小娘子不高兴?” “也高兴。”付拾一实话实说:“惊喜是惊喜,不过可能心里早就觉得咱们会结婚,所以倒也没有那么高兴——” 反正历经艰辛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种狂喜是没有的…… 李长博被这话弄得沉默了片刻,才无奈一笑:“也是。” 不过,和付拾一不一样的是,他很欢喜。欢喜到四肢百骸都是高兴的:今日,付小娘子就彻底是自己的了。 “不过。”付拾一笑嘻嘻看李长博:“以后你可不能再看别家女郎了,你如今可是我的未婚夫了。未婚夫,以后要乖乖听话啊!不然小心我收拾你哦!” 李长博很笃定:“付小娘子也是如此,以后切莫再看别家郎君了。长得再好看也不可多看!” 付拾一:???为什么我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和得意? 就在付拾一想细细盘问时,河源郡主将付拾一一把拉过去,鄙视她:“你们天天都在一处,还有什么话可说?今日这样的日子,你与他凑在一处做甚?以后还怕没时间?” 付拾一斜睨她:“你先和你家未婚夫三天不见面再说。” 河源郡主面不改色:“我那是为了监督他,毕竟他那样好看,我不看着点怎么成?” 付拾一:……所以都是颜狗,谁也别笑话谁! 河源郡主压低声音嘀咕:“你也要看紧了,我跟你说,好些人还盼着能勾搭上李长博呢!他长那样,多的是人不要脸贴上来!” 付拾一擦了擦汗,“这个我还是见识过的。” 河源郡主:……感觉自己失言了。 王宁招手叫两人:“快来快来,你们凑在一起说什么悄悄话?” -- 第237页 两人立刻齐刷刷摇头:不,这话您不能听! 第1207章 什么感想 付拾一和李长博订婚的事情飞快的传播开来。 反正第二日付拾一和李长博去衙门的时候,一路上收获无数恭贺。 这下,迟钝的付拾一总算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后知后觉觉的羞涩和脸红,忍不住低声轻笑。 不过也没敢当着付拾一的面。 谢双繁看这李长博那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笑着调侃:“总算是心想事成了,感觉如何?” 李长博一本正经的肃穆了神色:“若是能再休几日假,带着副小娘子出去玩耍一番就更妥当了。” 一听这话,谢双繁脸上立刻露出了愕然:你是禽兽吗? 为了避免被先斩后奏,谢双繁赶紧开口:“说起来一月之期也快到了,白大夫要如何处置?” “还有你们去蜀地的事情,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李长博当然知道,现在事情这么多是不可能休沐的,说那话也不过是为了逗一下谢双繁。 说起正事儿,他也是肃穆起来:“去蜀地的事儿,也只能等到付小娘子她们给小路做了手术之后了。” “只要做完手术就可以立即抓捕白泽誊。”李长博轻声加上一句:“不论成功与否。到时候只管让人在手术室外等着就是。” 谢双繁点了点头:“他这样的人,就是个疯子,让他继续这样下去,不知还会害死多少人。” 事实上,这件事情白泽誊比任何人都要积极。 这不,白泽誊今日就特地过来找付拾一:“付小娘子觉得哪一日适合做手术?” 说完了这一句,他才像想起什么事儿似的,又恭喜付拾一订婚的事儿:“付小娘子与李县令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付拾一一时之间都有些无奈:白泽誊几乎隔三差五就来问一句,过年都没过好。也不知道,他如果知道自己做完手术之后就会被抓起来,还会不会这么积极? 但是仔细想了想这个事情,付拾一觉得还真是依旧会这么积极。 不过小路的手术的确是迫在眉睫。 所以付十一就和他定了日子:“如果小路的身体没有问题的话,就把时间定在五日后,你看如何?” 白泽腾立刻点头答应:“甚好。” 如今小路已经满月,长得颇为健康。 反正除辛说,从脉象上来看,小路的确是足够强壮。 这个手术还是要越早越好。 五天时间一缓就过去。 做手术的头一天晚上,付拾一过去看小路。 除辛正在给两个哄睡觉。 现在两个孩子都长开了,和刚出生那会儿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小路皮肤很白,眼睛很大,有点像是小天使一样。 关键是小路十分爱笑,随便逗一逗他,他就能笑起来。 比起旺旺的还要更加乖巧。 有时候除辛都忍不住感叹:“这要是我儿子就好了——” 付拾一抱着小路,有点儿不舍得放下。 除辛知道付拾一心里在想什么,当即就轻声叹了一口气:“就算不舍得,该经历的事情也要经历。” “这也是为了小路以后能够有正常的生活。” 付拾一当然也知道,只是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手术成功几率也不是百分百。” 说完了这个话,付拾一最终还是将小路放下。然后轻声的去和除辛说话:“明日做完手术之后,不管成功与否,衙门的人都会将白大夫带走。” “到时候小路就只能交由你照顾。” 除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旺旺这头,我也暂时请了奶妈照顾他几天。” “但愿他能熬过去。”除辛低头看了一眼小路:“然后以后做个健康的正常的人。过得平安顺遂。” 付拾一笑眯眯的点点头,笃定道:“肯定能的。”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刚亮,付拾一和除辛就带着小路出了门。 除辛将小路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点儿风也不让他吹着。 小路自己也很乖。 到了手术室之后后,第一个难题就是怎么给小路喂药。 小路现在还太小了,根本就没有办法自主服药。 按照计划,昨天夜里就没有给小路喂奶。 为的就是这会儿将药兑在奶里喂给小路喝。 可是小路也不知道是不是闻出来这个味道不对,一直都十分抗拒,无论如何也不肯吞咽。 付拾一和除辛两个手忙脚乱也没喂进去多少。 白泽誊渐渐的已经失去耐心,冷着脸道:“这个时候就不必太过心软,真的喂不下去就直接往里灌。” 其实为了给病人灌药,早就发明了一种类似于鸭嘴钳的东西。 这样直接伸进病人的嘴里,压住病人的舌头和喉咙,再往里直接灌就行了。 这种方法还十分高效。 就是会让病患十分难受,且看着有点残忍。 付拾一当然不愿意,皱起眉头,反对道:“没有小路适用的。那些东西太大了,可能会损伤小路的喉咙和口腔。万一到时候有感染,会引起发烧的。” “更会影响手术效果。” 这个理由成功的说服了白泽誊。 -- 第238页 白泽誊皱着眉头,越发不耐:“那要怎么办?实在不行要不就直接绑着来?” 他的意思就是不用任何的麻药,直接在小路清醒的时候就开始做手术。 这个提议让除辛有些愤怒:“这怎么行?他还那么小,怎么能这样对他?而且直接开始做手术又该有多疼?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白泽誊冷冷地和除辛对视:“那现在这个情况你说怎么办?这样下去这手术也做不了!” 这个事情付拾一和除辛当然知道。 但是付拾一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所以她只能看向除辛:这个时候也只能靠除辛想办法了。 除辛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在白泽腾再度不耐烦催促之前,忽然开口:“安神香!” 付拾一顿时眼前一亮:“对,咱们可以做个简易的罩子,用低剂量的迷魂香!只要让小路陷入昏睡就可以!再加上穴位刺激——” 除辛点点头:“这个方法可行。” 白泽誊细细思索了一会,也是生出几分兴奋:“这个方法好,就用这个方法吧!这个方法不仅能够用在小路身上,也可以用在其他病患身上!” 第1208章 能成功吗 好在小路也并不大。 临时用牛皮纸粘出来一个罩子。就能完全将他盖住。 而后在里头点上安神香,确保安神香的浓度够高,这样就能够让小路在很快的时间里昏睡过去。 安神香自然是特制的。加强药效的同时,也尽量降低了药的毒性。 确保这个药对人体的损害变成最小。 但是除辛还是说了句:“尽量在药效过去之前就将手术做完,否则的话,频繁使用这个安神香还是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付拾一凝重地点了点头,看向了白泽誊。 白泽誊倒是点了点头,宽慰了两人一句:“如果手术顺利的话,应该是要不了很多时间。” 小路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付拾一和除辛将小路从罩子里取出,在足够温暖的房间里脱掉他的衣裳,露出了连体的部位。 随着小路的长大,其实多出来的腿也在长大。 进行了皮肤消毒之后。付拾一就往后退了一步,将位置让给了白泽腾。 白泽腾一副手术医生的打扮。 三人脸上的三色紫色都是凝重无比。 “刀。”白泽誊轻声说了句。 付拾一立刻就取出了手术刀,递到了的白泽誊的手上。 白泽腾深吸一口气,紧接着确定了一下明亮程度之后,就划下了第一刀。 婴儿的皮肤很娇嫩而且很薄,所以白泽誊几乎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就轻松地切开了小路的皮肤。 鲜血涌出来的那一瞬间,付拾一忍不住闭了闭眼。 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 估计这会儿躺在这里做手术的是她自己,她也不会有如此紧张的心情。 但是让付拾一放心的是,自始至终,白泽誊的心情都没有任何的波动,手上也没有任何的颤抖,一直保持着一种坚定的平稳。 不得不说,白泽誊的确是一个好大夫。 切开皮肤之后很快就露出了更深层的组织。 小心翼翼把血管露出来之后,白泽誊立刻就高兴起来:“血管并不是很复杂,只要截断这根主要的血管,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付拾一也是由衷的高兴。 因为这样一来,这场分离手术就会比想象中的更简单。 除辛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随后三人都是更加打起精神来,有条不紊的将手术进行下去。 手术看似容易,但其实也是需要十二万分小心的。 毕竟小路年纪太小,血管太过脆弱和细小,一个不小心就会造成血管撕裂。 而且手术中随时也可能会发生其他的情况,譬如小路的心脏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 整个手术过程中,所有人都是紧紧的绷着一条弦。 没有任何人敢松懈。 白泽誊额头上渐渐就有豆大的汗珠冒出来。 这是因为精神和肌肉都高度紧张造成的。 而且屋里的温度比较高,更加让白泽誊容易出汗。 付拾一此时就做一个护士该做的事情,兢兢业业的替白泽誊去擦汗。 除辛也是不停的要去吸掉血液。保证白泽誊的视野。 当小路多余的两条腿被彻底分离开时,说说这里,三个人都是不约而同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种感觉就像是心里头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喜悦和兴奋。 白泽誊的脸上更是狂热和激动—— 付拾一提醒他一句:“手术到这里还不算成功,现在准备开始缝合。” “只有缝合完毕之后,伤口能够顺利愈合,小路平安度过接下来的三天,这场手术就算是成功了。” 白泽誊听闻此言,定了定心,就开始进行缝合。 显然这些日子白泽誊也没少练手,反正缝合起来的样子,是格外的熟练。 付拾一和除辛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即便戴着口罩也遮掩不住。 手术越是接近尾声,就意味着白泽誊被带走的时间越靠近。 刚刚才一起经历了这样一个大事,接下来又要面对那样的情形,大概不管是谁心情都会有些复杂。 -- 第239页 白泽腾虽然没有抬头看,但好像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忽然出声:“这个时候,万万不可分心。” 付拾一和除辛两人回过神来,都继续若无其事的给白泽誊打下手。 白泽誊将伤口缝合得很漂亮。 因为一开始预留的皮肤是经过精心测量和计算的,所以这会儿缝合好了之后,伤口看上去契合得很完美。 如果不说的话,大概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曾经多出来两条腿。 这个伤口如果将来愈合良好的话,也只会留下一条线。 将来也不会对小路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当白泽腾剪断了缝合线那一瞬间,付拾一立刻就忍不住别开了头——明明手术已经做完了,可是这会儿她却忍不住的热泪盈眶。 再看除辛,也是差不多。 就是白泽誊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将剪刀放回托盘里,感叹道:“终于做完了。” 白泽誊紧紧的盯着小路的身体,像是在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脸上的狂热甚至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除辛咳嗽一句:“既然已经缝合好了,我就将伤口先包扎起来。估计一会儿小路也会醒了。” 至于拆下来的两条腿,付拾一也用白布盖好,准备拿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他们两人收拾着东西,白泽腾就往外走去。 说实话,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做手术时候又是高度紧张,坚持了这么久的时间,白泽誊也有点儿受不住了。 白泽誊这会儿只想找个地方一屁股坐下去好好歇会儿。 结果白泽誊刚刚将门打开,就看到了外头一直等着的厉海。 四目相对,厉海当然是面无表情。 白泽誊则是皱了一下眉头:“在这里等着做什么?孩子还得在这间房子里等上几天呢。” 刚做完手术,最好是不要挪动。 而且外头比较脏,也怕感染伤口。 厉海伸手抓住了白泽誊的胳膊:“你被捕了。若没有话要交代,即刻就走。” 之所以会网开一面,也是因为厉海看在白泽誊做手术的份上。 付拾一和除辛在里头听到外头的动静,对视一眼之后都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1209章 搜查证据 面对厉海的抓捕,白泽誊也不过是愣神了一瞬间。 然后他脸上就露出了一丝恍然。 白泽誊回头看手术室里一眼,随后就若无其事的说了句:“我跟付小娘子交代几句吧。” 厉海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询问的朝着屋里看了一眼。 付拾一就从屋里出来了。 说实话,付拾一这会反倒是觉得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白泽誊。 反正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 要说有多么大的恨意,其实也不是。 可要说是没有芥蒂也不可能。 充斥在付拾一心里最多的,反而是一种怜悯。 一个人如此狂热的做着医学研究。 为此失去了一切。 没有人能了解他心里是否觉得值得。 这是付拾一心想:这样一个人,一定没有温暖的家庭。也没有别的牵挂。 而这样的人生,又该是多么的无趣? 付拾一最终还是坦然的看向了白泽腾:“白大夫有什么话交代?” 结果白泽誊一句废话都没有说,说出来的全是和小路有关:“小路的伤一定要精心护理。如果有任何问题立刻来问我。我开了几个方子,都是这些日子,我设想可能会出现的情况而准备的。” “另外小路的心疾,也要按时吃药。如果能够从小服用,我开好的药方,说不定将来寿命能长一些。” “另外还有一些医术心得和秘方,我都放在了我屋子里的那个箱子里。箱子的钥匙就在我平日带在身上的那个钱袋子里。” 白泽誊说完这些之后,反倒是笑了一下:“走吧。”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的神色竟然有几分轻松。 付拾一看了一眼厉海:“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于是古怪的看了白泽誊一眼:“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打算说一说吴古大夫剩下的骨头都在哪吗?” 然而白泽誊还真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反倒是笑了一声:“付小娘子这样厉害,怎么会找不到呢?” 付拾一:……我怎么就厉害了,还不是差点被你弄死? 但是看白泽誊真不打算再开口的样子,付拾一也懒得再废话,只让厉海先带着白泽誊回去。 既然已经出来了,付拾一也就没有再进手术室,只是隔空对除辛交代了几句之后,就让王二祥守着门口。 毕竟这里是白泽誊的地盘,万一白泽誊的人见他如此下场,心中不忿,要搞点什么破坏的话就不好了。 做完这些,付拾一就直接去了白泽誊的书房。 她感觉如果要找到那些骨头的话,书房一定会有线索。 结果没想到的是,一进了白泽誊的书房,付拾一就被眼前这一幕给惊了一下。 上一次还没有任何异样的人体骨痂样本,此时分明已经被人替换了大半:而换下来的正是上半身。 付拾一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那些骨头。 立刻就笃定了:这些还真的就是人的骨头。 -- 第240页 而且根据长短和大小来判断,的确就是吴古的。 反正肯定是能够和衙门里剩下那半具对得上。 付拾一这辈子见过的骨头不知其数,但此时还是被这样的情形给弄得头皮发麻。 一想到吴古曾经还和白泽誊朝夕相对,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就更加剧烈。 毕竟,越是熟人越下不去手啊。 一个人怎么能够没有感情? 但凡是想到平日里那些点点滴滴就很难狠下心来。不是吗? 除了骨架子,其他的东西,付拾一都没有动。 然后,付拾一就这么一路抱着这个骨架子出去。 这骨架子把等在外头的方良吓了一大跳。 然后方良飞快地帮付拾一将骨架子放进了马车里,心都跳得砰砰砰的: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还不得以为我们在毁尸灭迹呀! 放好骨头架子,付拾一也爬上马车:“走,回衙门。” 当然到了县衙门外之后,他们将骨头架子搬下来的时候,也是左顾右盼,鬼鬼祟祟。 好在也没有其他人看见。 此时此刻,李长博已经准备开堂审问白泽誊了。 付拾一带着这个大骨头架子,回去,李长博看了一眼之后也是惊了一下:“这个骨头架子——” 付拾一神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竟无人再说一句话。 付拾一将骨头架子摆好之后,李长博就让人将白泽誊带了上来。 白泽誊还没换过衣裳,此时此刻衣服上还沾染了不少的血迹,再配上这个大骨头架子,光是视觉效果就已经很震撼。 总觉得这不是什么问案的现场,而是杀人的现场—— 或者是什么恐怖里的情节。 白泽誊看了一眼骨头架子,又扫了一眼付拾一,嘴角居然还能笑得起来:“果然是小娘子能认出来。” 付拾一实话实说:“毕竟你摆的地方实在是显眼。我不想注意都不行。” 而后付拾一也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你怎么能下得去手呢?吴古大夫也在你这个药铺里工作了有些年头吧?” “那又如何?”白泽誊的语气淡淡的:“既然是为我卖命,那这样也是为我卖命——并无什么不同。” 说这话的白泽誊,既让付拾一觉得熟悉,同样也觉得陌生。 于是付拾一什么也不问了。 只看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淡淡的扫了一眼白泽腾:“吴古是你杀的?” 白泽誊倒也没有狡辩的意思,居然很配合的就承认了:“是。” 而且不等李长博再问什么,他就开口主动的说下去:“我杀他是为了嫁祸给付小娘子。” “其实老观主也不是吴古杀的,而是我杀的。” “道观里那些尸骨,也是我埋在那里的。” 白泽誊看住李长博,微微一笑,居然反客为主:“李县令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今日就一并问出来吧。” 白泽誊这番话实在是叫人惊讶。 虽然对这些事情,李长博和付十一也不是没有猜测, 但是,毕竟还是没有证据。 而且很难想象一个人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所以这会儿李长博和付拾一也是沉默了一会儿。 第1210章 问个明白 最终付拾一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问题:“道观里那些尸骨是为了做人体实验吗?” 白泽誊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你应该知道我妻子在几年前因病去世了。” 这个事情的确大家都知道,所以付拾一就点了点头,并且有了一点猜测:“这个事情和你妻子有关?” “当时她得了一种怪病。手脚一点点烂掉。不管我用什么样的办法都没能治好她。最后我就想起了华佗。我想把烂掉的腿切下来,重新换上一条好的。是不是就可以治好她的病?” 白泽誊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有些痛苦:“我就是大夫,可是我却治不好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你们知道那种感觉吗?” 在场的人当然不能够完全体会到白泽誊的感受。 但是多多少少也会理解。 付拾一是明白那种感觉的,就像当初她没有办法去救梨奴一样。 那种感觉很绝望。 明明觉得自己是可以有办法的,是可以做点什么的,可是到最后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无助,比起自己什么都不会,而且什么办法都没有,要来得强烈的多。 但最终付拾一还是说了句:“你妻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你是大夫。想必做学徒的第一天,你师父就应该跟你说过,医者父母心。” 付拾一平静地问了白泽誊这么一句:“你有想过那些你杀死的人也都是父母生养的人吗?你有怜悯过他们一丝一毫吗?” 这个问题问得白泽誊沉默了一小会儿。 所有人都为付拾一这个问题暗暗叫好:就得这么犀利! 然而白泽誊最后居然还笑出来了。 他一面笑一面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与我想法根本不同,又怎会理解到我到底想做什么?” “我做的事情不是为了每一个人而已,而是为了所有的人!如果手术成功了,我能救多少人?” “而那些人又贫又贱,活都活不下去了,只能卖身为奴,他们又有什么资格与我们相提并论呢?” -- 第241页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白泽誊是一脸漠然。 显然在他心中,奴仆也不过就是一个物件,就是自己的私人财产。 而不是一个人。 这样的话一出口,所有的不良人脸上都出现了愤怒。 不良人其实也属于贱业,并不能够真正的让别人看得起。 所以他们更加清楚什么叫做不平等?什么叫做自视甚高。 李长博就是在这个时候开的口。 他只问了一句:“律法不曾言过如此的规矩道理。我只知,即便是主人,也不能无故伤了奴仆性命。也不能无故羞辱。” “就算那些人都是你买下的奴仆,可是你如此漠视人命,也已犯下滔天大错,远不是交罚金就能躲过罪责的。” 然而对于李长博这些话,白泽誊反倒是轻笑着反问回去:“可是律法哪一条说过,杀死奴仆需要主人以命相抵?” “吴古并非你家奴仆。老观主也并非你家奴仆。”李长博语气十分平静的提醒。 白泽誊顿了一下。脸上一直以来的平静也终于是被打破。 付拾一看着白泽誊这个表情,顿时不由得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他是不是忘记了这个事儿啊? 如果抛开吴古大夫和老观主的事情,那些道观里的白骨都是白泽誊的奴仆,那白泽誊还的确是不太容易被判死罪。 毕竟哪条律法也没有说过奴仆死了主人需要偿命的,最严重的责罚,也不过就是流放三百里。 而一条两条的命也不过就是赔钱了事。 不过白泽誊最终还是轻哼一声:“小路手术如此成功,又有多少达官显贵世家子弟会看到我这样的成就?你以为他们真的舍得我这样的人轻易死了?” 他甚至有些得意:“你知道整个长安城里有多少人靠着我开的药方续命吗?” 直到此时此刻所有忍者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白泽誊会轻易承认自己的罪行。 原来白泽誊心里从来就不觉得自己会死。 付拾一也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白泽誊会把小路的事情交代得那么清楚,甚至都愿意将自己的医术心得传授给除辛。 因为只要小路能够平安活下来,那白泽誊就等于多了一个金字活招牌! 白泽誊的医术,就连宫里也是承认的! 为了这个事情,恐怕还真的会有不少人来求情! 付拾一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的神色有些沉凝。 很显然李长博也觉得这个事情的确是可能会发生的。 一时之间整个衙门的气氛都有些低迷。 唯独白泽誊负手而立,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他甚至还特地追问了一句:“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是怎么杀了老观主的?”李长博并不在跟白泽誊讨论后面判刑的事情,而是直接问起了案情。 白泽誊笑了笑:“其实很简单,就是假装过去给他送药。然后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就把人给杀了。” “然后我再将现场清理一遍,自然而然就查不到我的头上。” “我去的时候特地避开了所有人,也不会有人想到我会去杀人。就连帮我关注他自己也没想到我会杀了他——” 白泽誊说起这个事情还颇有些遗憾:“其实他能活到这么大的年纪,我可是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当年那个事情如果不是他也想着长生不老,他又怎么会帮我一起做呢?” “说起来这个法子还是他提醒我的。他不仅炼丹,还研究巫医术,所以知道不少办法。” “只可惜世上死而复生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付拾一总觉得白泽誊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有些愤怒和遗憾的。 而就在这一瞬间李长博忽然就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居然闪过了一丝惊愕。 付拾一忍不住看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则是是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问了白泽誊一句话:“你认识不认识沈镜秉?” “又认识不认识卖糖葫芦的尤志年?” 第1211章 天方夜谭 谁也没想到李长博会忽然问这么两句话。 所以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长安县县衙众人更是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李长博会从这件事情联系到那两件事情。 付拾一则是一下子犹如醍醐灌顶—— 不管是沈镜秉还是尤志年,作案的手段都十分成熟。 处理起尸体来更是厉害。 关键是两个人作案的目的都是为了达成某个邪术。 说白了就是起死回生。 而刚才白泽誊也提到了起死回生。 所以会不会这几件事情其实暗中都是有关联的? 而被问到的白泽誊,则是意外的看了一眼李长博,沉吟一下之后就反问一句:“李县令为何会想到这个事情?” 李长博紧紧盯着白泽誊,目光有些灼灼,“白大夫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与这二人认识吗?” 他竟然不给白泽誊半点儿转移话题的机会。 白泽誊失笑:“李县令就这么想知道?” 李长博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只是好奇罢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白泽誊笑得更加明显,眼底甚至多了一丝得意:“这个事情,又有什么要紧的?案子你们都破了,凶手也抓住了不是吗?” -- 第242页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李长博和付拾一都是微微扬眉:这话就很有意思了。 所以停顿一下之后,李长博就笃定开口:“所以白大夫和这两个人认识不仅认识,而且还有来往。我说的没错吧?” “他们为了达成邪术,不惜杀人,追究其根源,也是因为他们有至亲身亡。心中存有执念。这一点和白大夫何其相似?” “所以白大夫教会了他们这些,是否还暗中指点了毁尸灭迹的方法?” 李长博面带微笑,目光却十分锋锐。 他紧紧盯着白泽誊,好似要看穿白泽誊的内心。 白泽誊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说了句:“别人杀人,与我何干?照着这样说,那沈郎君杀人的手法都是与他师父学的。那他师父也有罪了?” “教授技艺没有罪。但是教唆旁人杀人,教别人如何处理尸体就有罪了。”李长博的表情更加轻描淡写,语气也更加和缓。 可是所有人都分明看出来,李长博这是在和白泽誊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 谁如果先露出了着急来谁就输了。 谁若是露了一点儿下风,就得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付拾一不由自主地顶住了呼吸,只觉得手心冒汗。 然后还觉得自己脑子有点跟不上了。 白泽誊“哈哈”大笑,然后看着李长博,态度犹如老友叙话一般:“可是李县令没有证据啊。总不能凭借你心中猜测,就定了我的罪吧?” 他微笑着,颇有些慈爱:“李县令还是太年轻了,血气方刚的——这样以后很容易吃亏呀。” 李长博同样微笑奉还,态度也是彬彬有礼:“多谢白大夫的提醒,不过我想应该是不会。” 听着他们两个一来一往说了这半天,付拾一就终于按捺不住,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些尸骨都是不全的?按理说如果你想要试验换肢手术的话,那不应该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白泽誊看了一眼付拾一,淡淡解释:“有的时候人还没死,但是换上去的手脚却烂了。所以就只能切下来丢掉。切的时候如果骨头切碎了,就直接喂狗。没有必要还要特地去开地窖。” “而且有的时候人送来的时候本来就是肢体不齐全。”白泽誊说到这个之后,看了一眼付拾一。 他眼神淡淡的:“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冷酷无情。我说了,我做这些事情是为了造福所有人。” 不得不说,白泽誊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格外的义正言辞。 付拾一简直都惊呆了:世上原来真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白大夫总是如此自以为是吗?” 白泽誊脸上闪过一丝不满,轻哼一声,随后就不言语了。 于是付拾一又继续往下问:“那,白大夫当时是怎么做到,将那些内脏扔在我屋里的?” “出了个悬赏,请人帮忙跑了一趟罢了,只是对方并不知晓那些内脏是人的。还以为我不过是要吓唬吓唬你。”白泽誊笑呵呵地说了句:“只可惜那把匕首是没派上用场。” “本来我想着付小娘子既然与我不相为谋,为了防止付小娘子坏了我的好事,所以还是付小娘子闭嘴才好。结果没想到付小娘子的运气这样好,连一点儿油皮都没蹭破。” 白泽誊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居然还有些遗憾。 付拾一有些毛骨悚然:“那为什么又要抛尸在我们饭馆前呢?” 白泽誊淡淡道:“自然是为了制造混乱,引起你们所有人注意,才好让人进去嫁祸。” “本想着如果你死了,这桩案子还被你顶替,也没什么不好。结果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听白泽誊这个意思,那是真有些遗憾。 李长博沉声问了句:“付小娘子曾经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心中就没有半点感激之情?” 说起这个,白泽誊反倒是有些愤怒:“她会的东西那么多,可从来没想过要泽披苍生!反倒是妇人之仁!难道她的先辈研究那些就是为了让她出风头而已?” “她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枉费我对她一番心意!如果不是后来她想明白了愿意与我一起做手术,活着也是多余!”白泽誊再度轻哼一声:“还是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 莫名其妙就被扣上这么大一个帽子的付拾一有点懵:我怎么就成了沽名钓誉了?我拿什么去沽名钓誉,靠着这点儿验尸的手段吗? 付拾一心里有一句三字经,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双鱼听到这里,忍不住的嚷嚷起来:“付小娘子才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你才是!付小娘子愿意无私将她的验尸手法教会我们,为的就是不让死者蒙冤!她还要开办仵作学校,从来没想过要给自己争取什么!” “你连付小娘子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此时的徐双鱼,脸颊都气得鼓鼓的,活脱脱像是一条河豚…… 第1212章 相提并论 傻鱼气得脸颊鼓鼓,李长博则是只说了一句话:“尘泥如何能与明月能相比?”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更有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明明他没有说更多的,可是分明他好像什么都说了。 众人也不由得跟着点头。 一脸的心悦诚服。 白泽誊看见这一幕,脸色瞬间就黑了一大半。 -- 第243页 他阴沉地看向李长博:“谁是尘泥,谁是明月?” 李长博嘴角微翘,语气是理所当然:“付小娘子在我心中是当之无愧的明月。” 付拾一脸上浮起一丝羞涩:艾玛,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表白,简直是不好意思呢! 众人听见这话也都是会心一笑。 唯一乐不起来的就是白泽誊。 虽然李长博没有说他是尘泥,但是既然付拾一是明月,那剩下一个是什么?不用多说—— 白泽誊似乎是有些恼羞成怒:“死人如何能与活人相提并论?” 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看向白泽誊:“是呀,死人如何能与活人相提并论,可是白大夫为了已经死了的人,却杀了那么多的活人——” “白大夫不觉得这很可笑吗?”李长博淡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付拾一差点鼓掌:怼的太好了! 付拾一已经决定了,以后不管李长博叫李县令,直接改成叫他李怼怼! 长安城第一怼,非李长博莫属。 白泽誊已经哑口无言。 最后他只能强词夺理道:“那些贱奴如何能与我妻子相比?” 李长博继续发挥实力:“可是贵夫人已经仙逝了。” 显而易见,为了尊重死者,李长博已经尽量用词文雅了。 但是这个杀伤力还是很爆棚。 付拾一竭力克制住自己想要鼓掌的欲望。 再看王二祥等人分明就是一脸激动。 徐双鱼已经激动得脸上一片通红,拳头也是紧紧握着,好像随时都会叫好。 白泽誊也许是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李长博,所以这个时候索性就不言语了。 不过在闭嘴之前白泽誊还是说了一句:“这个案子本来就不归你们管,李县令还是通知刑部吧。” “道观白骨案事不归我们管,但是付小娘子这个案子却归我们。”李长博斜睨白泽誊一眼:“就连陛下也会过问。” 李长博微笑了一下,好心好意的提醒白泽誊一句:“所以求情未必有用。白大夫好自为之!” 说完了这话,李长博也没有废话,直接就叫厉海等人将白泽誊先收押。 然后又叫谢双繁亲自跑一趟刑部,将这个事情禀告。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请来的徐坤一路进宫。 至于付拾一,则是回去歇着:毕竟做手术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而且小路那头也实在是让人挂心。 李长博和徐坤在进宫路上的时候,徐坤就一脸亢奋的和他说道:“他这么轻易就承认了?咱们真将这个案子破了?” 李长博应了一声:“这个案子咱们破了。这下徐县令就可以放心了。” 徐坤用力点点头,然后夸张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可不是吗,就因为这个事儿,我年都没过好!心里总害怕到时候抓不着人,陛下一怒之下就拿我开刀——” 李长博微微一愣:“事情是我与徐县令一同担下,陛下不会只迁怒一人。” 结果没想到徐坤冷哼了一声:“别人不明白,李县令心里还不明白吗?在陛下心里李县令那是可造之才,我又算个什么?” “真到了那个时候不拿我开刀,那拿谁开刀?” “反正我只是小舅子。就算把我的官职都撸了,只要人没事儿,肯定也就不会有什么计较。大不了以后再找个机会——” “可李县令你不一样。” 李长博听着徐坤这样说,简直是哭笑不得。 心头却也不得不赞叹一声: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徐坤也并不是看起来的不学无术。 而且李长博忍不住有些好奇:“既然是明知会有这样的结果,那徐县令当初怎么还敢跟我一同冒险?” 徐坤一拍大腿,神色竟然是有些郑重:“出事的付小娘子!我能坐视不理吗?而且李县令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你未婚妻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怎么可能不查清楚?” “再说了,占了便宜也要吐出来点东西。不然将来再有好事儿怎么轮得上我?” 徐坤洋洋得意的挤眉弄眼。 半点儿不怕李长博知道这个事情之后彻底不想和他说话了。 事实上李长博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虽然是有些哭笑不得,但奇怪的是,反而对徐坤多了几分好印象。 只觉得徐坤虽然不讨人喜欢,但也不算太讨厌。 也是可以合作的人。 付拾一一路过去白泽誊的医馆。 除辛他们还在这里。 不过让人高兴的是小路已经醒来了。 虽然醒过来之后就是嚎啕大哭,但总算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大的影响。 付拾一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忽然就明白喜极而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在这一刻,眼睛是真的已经湿润。 除辛看着付拾一,眼眶也是微微泛红,她轻轻地哄着小路,眼睛里蓄着泪,但是嘴角却带着笑。 付拾一轻声道:“他哭的厉害,兴许可以试试用吃奶的办法来安抚。” 此时此刻,小路吃的奶其实是药奶。 也是白泽誊准备好的奶妈。 白泽誊一共准备了两个奶妈,一个是手术前的,一个是手术后的。 这两个奶妈每日服用的药都是不一样的。 除辛将奶妈叫进来,然后轻轻地抱起小路放到奶妈怀里。 -- 第244页 说来也神奇,小路吃上奶之后果然就不哭了。 看着小路奋力吃奶的样子,付拾一不由得笑起来:“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任何时候这人啊,只要还有食欲,那问题就不大。 毕竟吃进去的东西最后都会转化成能量,都会帮助恢复身体。 除辛也是这样想的,欣慰的点了点头。 两人乐呵呵的看着小路吃奶,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倒是奶妈浑身不自在。时不时的就看两人一眼。 付拾一难得大方的挥了挥手:“放心,我们一个钱也不会少您的!要是小路真的能够痊愈,我到时候给您做个金戒指作为酬谢!” 第1213章 如何处置 李长博直到宵禁之前才回家。 因为已然要宵禁,所以李长博也就没有去拾味馆停留。 只是在路过的时候,叫方良过去,留了一句话。 这句话是放心二字。 付拾一听见这句话之后,就知道事情应该不是特别顺利。 否则的话李长博就不会说这两个字。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见到李长博,付拾一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如果实在是太过艰难,就顺其自然。陛下也有自己的考量。” 李长博垂下眼眸,果然没有反驳付拾一说的艰难二字。 他叹一声:“有不少人都想保住他。陛下也有些迟疑。毕竟医术这样好的,的确少见。” “再加上手术一事……” 李长博没有继续说下去,付拾一却已经明白了。 其实站在一个宏观的角度,或许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是很重要的。 于是付拾一就问了李长博一句:“那你觉得呢,这个事情如果交给你处理,你会如何处理?” 结果李长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付拾一微微扬眉。嘴角更是止不住的翘起来。 但是她还是故意问道:“那你就没有想过,如果留下他的话,或许整个大唐的医术都会因此而上一个台阶?” 李长博神色凝重,语气也是格外坚定:“法乃国之根本。若是开了这样的先河,人人都会觉得,只要自己本事高超就能无视律法严苛,任意妄为。到那个时候,如何治国如何面对万民?” “若法治崩坏,那么离礼乐崩坏也不远了。长安繁荣,将荡然无存!” “那医术呢,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医术奇才这样毁灭,李县令不会心痛吗?”付拾一还是觉得有些惊奇,又觉得十分佩服。 毕竟她自己明白这个道理不奇怪,那是因为现代化的教育以及几千年的先人智慧总结出来的道理。 而且她毕竟也活了这么多年了。见过的,听过的事情不知有多少,所以更加明白一些东西。 可是李长博今年也就二十多岁,正儿八经的还是个小伙子呢。 可他说出来的这些道理,却是世上大部分人都没法明白的大道理。 李长博淡淡的说了句:“医术想要进步成付小娘子,梦中那样至少需要数百年。就是留下白泽誊其实也不过就是起个传承作用。” 说到这里,李长博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付拾一:“有付小娘子在,未必将来就不会有青出于蓝的手术医生。” “仵作学校并不是只有仵作才能来。付小娘子曾经说过,其实仵作也是大夫,所以两者之中有很多共通之处,不是吗?” 显然李长博对这件事情信心是十足的。 付拾一忍不住搓了搓手,当时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哪有那样大的本事?” 李长博徐徐言道:“付小娘子一人或许做不到,可如果有陛下的鼎力支持,假以时日定能做到。” 顿了顿他又说了这么一句话:“大唐有付小娘子,是大唐的幸运。” 付拾一微微一愣,随后郑重摇头,轻声反驳:“大唐有你,才是真的幸运。” 技术可以通过不断钻研来完成。 可是明事理这个事情,却不是仅靠钻研就能得到的。 越想越是自豪,付拾一骄傲的挺了挺胸膛:“李县令想要做什么就只管去做我一定会鼎力支持!”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认真的脸,缓缓笑了,郑重点点头:“好。” 随后付拾一就去给李长博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好让他进宫之后有力气去跟别人辩驳。 冬天最适合吃的,是热腾腾的汤面。 不过。大骨头汤面早已经吃腻了。 所以付拾一就换了一个新鲜的做法。 汤底根本就不用大骨头汤。而是直接将鸡蛋磕碎,脚散了之后直接下油锅炒。 鸡蛋迅速的蓬松凝固起来,付拾一赶紧用筷子翻了两下。 这一步至关重要,如果翻得多了鸡蛋就太碎,如果翻得少了,鸡蛋就不够蓬松,不够鲜嫩。 等到差不多完全凝固的时候,就直接加了一瓢凉水进去。 而后盖上锅盖煮。 此时也可以加入一片老姜和几颗花椒。 这样可以去腥味。 不一会儿,锅里的鸡蛋汤就开了。 此时掀开锅盖一看汤色就已经差不多变成了淡淡的乳白色。 和熬好的大骨头汤差不多。 但是香气却是迥然不同。 -- 第245页 将面条放进锅中煮熟,快要起锅的时候放进去翠绿的菠菜和盐巴。 等菠菜一烫手就立刻起锅。 面先捞在碗里,然后再将金黄的鸡蛋块铺在上面。 最后夹起那几根带着一点红根的菠菜,放在最上面。 再撒上几颗葱花,一碗完美的菠菜鸡蛋面就新鲜出炉。 端上去之后,李长博难得的多赞叹了几个字:“碧绿金黄,几点樱红,如童画一般。光是看着就知道一定好吃。” 付拾一惊讶的看着李长博,一本正经的说了一个事实:“原来李县令还是会说别的夸赞之词呀——” 李长博捏着筷子,良久才咳嗽一声:“日后我一定尽力多说。” 付拾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光是好吃两个字,实在是太敷衍了! 虽然不指望李长博像卢娘子那样,好歹也像今天这样多说两个字呀! 这顿早饭李长博吃得心满意足,付拾一听得心满意足。 等到李长博要出门的时候,付拾一亲自替李长博系上披风,更是劝慰一句:“不要着急,慢慢来。” 顿了顿付拾一决定说直白一点:“不要和那些目无远见的人计较,毕竟他们这里的容量有限。” 说着这话,付拾一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李长博一下子就被逗笑了,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捏了捏付拾一的脸颊:“付小娘子竟是个促侠鬼!”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这哪里是促狭?你太高估我了,其实我只是真的看不起他们。好几十岁的人了,连个正经道理都不明白。手术再厉害,也救不了本来就该死的人——更不可能让他们长生不老。” 可有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活着就是人类最大的执念。 毕竟就连秦始皇那样的人物,最后也同样逃不过长生的诱惑…… 第1214章 交代清楚 送走了李长博之后,付拾一就转头回去收拾东西。 现在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回蜀地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 所以付拾一就打算先将东西收拾出来,到时候说走就走—— 要说带的衣裳,其实没有多少。付拾一一贯秉承的就是轻装简便出发,有能用的就行。 再说了,只要带够了钱路上什么买不到? 但是这一次不同,毕竟是回蜀地,所以付拾一想带的东西就很多。 首先光是想带的土产,一辆车都未必能够装得下。 另外就是锅碗瓢盆和吃的,用的。 在外头肯定不可能一直都走在城镇当中。要是赶的不巧,就得在野外露宿。 所以付拾一早早的就让人准备了轻便的帐篷和睡袋,羽绒被。 羽绒被里装的是付拾一收集起来的鹅绒和鸭绒。全部要的都是那种大朵的绒毛。 这样就能够保证任何时候都能够睡得暖暖和和。而且还轻便好带。 至于那些锅碗瓢盆,也是特地让工匠打造出来的,便于野外用的东西。 带着耳朵的小热水锅,轻便的铜皮小水桶。简易可折叠的野外烧烤架。 还有调配好的方便料包。 甚至还有方便面。 另外用具上还有折叠椅子,折叠行军床。折叠桌子。 这样就能够保证在任何时候都能有一个舒服的环境。 毕竟付拾一觉得自己和李长博是年轻人可以扛一扛,但是杜太夫人年纪毕竟大了—— 虽然身体还很硬朗健康,但是能舒适一点还是要舒适一点。 就连马车,也在付拾一的建议下直接改造了。 做成了,类似于火车卧铺车厢的感觉。 只不过这些床板平时是可以收起来的。 等到需要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将座椅拉开,然后就变成一个卧铺。 卧铺上方挂有帘子。 这样就算是挤在马车里。也根本就不用担心隐私的问题。 除此之外,付拾一还做了一个折叠简易的屏风——在野外上厕所的时候,这个就很必要。 这些行头花了付拾一不少的钱,但是为了舒适的旅程都是必须的。 看过了小路之后,付拾一就抽了个空,让刘大郎跟着自己去把这些定做的东西拉了回来。 然后请王宁和太夫人过来看。 马车自然不必说,王宁和太夫人已经看过了,两人惊奇的不行。 结果这会儿一看到付拾一为出行准备的小用具,王宁顿时就变成了一个柠檬精:“这可真是太方便了。” 付拾一笑眯眯:“图纸我都留着呢,到时候伯母只管叫工匠再做一套。这样以后不管谁出门儿都能舒服些。” 霎时之间,王宁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当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上却十分诚恳的伸了出来:图纸呢? 付拾一进屋去将图纸卷一卷,然后直接就放到了王宁手上。 王宁看着付拾一随便卷起来的那些纸,顿时嘴角抽了抽:自家小儿媳妇好败家,我感觉好心痛……这些图纸要是随便拿一张出去,那都是能换来好些东西的!居然就这么随便的卷起来! 杜太夫人早已经将那些东西都看了个遍,对于负付拾一变戏法一样,就将一个行军床拼出来,然后自己钻进睡袋演示的方法,她有点目不暇接。 阿玫在边上也同样看的是目不暇接,更忍不住惊叹:“小娘子这样好像个蚕呀!” -- 第246页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实在是有点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她也忍不住乐了。 等到付拾一整个将所有器具都演示一遍之后,杜太夫人沉默片刻,最后就说了句:“将这些图纸都打印一份,然后送给李郎君。他必定会十分高兴。” 在外行军打仗,所用器具远没有付拾一的这些精巧和轻便。 尤其是帐篷和炊具。 就算并不十分实用,但如果借鉴一下,对现有的器具加以改造,也不是不可以。 付拾一笑眯眯的看着杜太夫人:“这些东西我早就已经都准备了一份,到时候让李县令带给他就行。” 之所以会这么想干,付拾一单纯就是为了给自己减负:说不定宫里那位李三郎,一个高兴之下赏赐的金饼子,就能弥补自己为了定做这些东西造成的的亏空! 王宁忽然提了一件事儿:“我看马车改造之后是有四个铺位——” 付拾一歪头看向王宁。 结果杜太夫人是第一个说话的:“你还要操持一大家子,那头他们已经等了你这么久了,你若在跟我们去蜀地,他们还不得急死?” 王宁顿时义正言辞:“他们也都大了,难道离了我这个阿娘还就活不了了?还有老大媳妇也该试着担当起来——” 想起自己的丈夫,王宁心虚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理直气壮:“如今两家定了亲,蜀地也算是付小娘子的娘家,我带着长博过去拜访一下,这才是应有的礼节。” “本来订婚的时候,长博他阿爷就没有来,我心中一直觉得亏欠付小娘子——” 面对王宁“深情款款”的目光,付拾一吓得摆手三连:我没多想,我不介意,我没这么事儿多。 但是这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弱弱的:“也大可不必如此……” 剩下的话在王宁陡然凶恶的眼神中自动收声。 只剩下了瑟瑟发抖。 杜太夫人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家儿媳妇那副渴望的眼神,最终良心还是刺痛了一下:“拾一准备的干粮也不多——” “我这就让人多准备一些。”王宁立刻开口截断了杜太夫人剩下的话。而后更是没有忘记自己还在等待之中的丈夫:“另外再修书一封,叫人送去给长博阿爷,让他来在半道上与我们会合。” 眼看着杜太夫人就要反对。 王宁立刻义正言辞道:“长博和拾一还有公务在身,到时候他们若是不得空,长博他阿爷与我也可以带着您去游山玩水。” “毕竟这么多年他也没机会,好好孝敬孝敬阿娘您,他心中一直都十分愧疚。您就给他这个机会吧。” 接受到自家未来婆婆凶恶的眼神提示,付拾一小心翼翼的开口帮腔:“要不您就给一个机会?” 第1215章 晴天霹雳 最终在付拾一和王宁的劝说之下,杜太夫人还是松口答应了这件事。 可想而知,晚上李长博回来的时候,知道这件事情是个什么表情。 李长博胡疑的看了一眼王宁:“什么时候阿爷和阿娘竟然如此闲适了?” 王宁勃然大怒:“就许你带着你未婚妻游山玩水,不许你阿爷带我去?” 这个帽子实在是扣得太大,已至于李长博根本就不敢反驳。 最终他选择了沉默。 只是沉默之前,他看了一眼杜太夫人。 杜太夫人心虚地避开了李长博的目光。 然后她咳嗽一声:“来来来,你看看这个,这是付小娘子做出来那些东西的图纸。” 李长博接过来一看,即便是没有看到实物,也是面上神情越来越惊愕。 最后他越翻越快越翻越快,发完了之后立刻忍不住轻声叫好:“这些东西想必一定很好用!尤其是这个帐篷——” 付拾一做的帐篷也不是那种圆顶帐篷,因为现在没有韧性十足的材料。 她做的帐篷只是可以伸缩折叠。 是一个三角顶底下四根柱子。就和缩小版的房子一样。 然后用油布做的外皮。 折叠之后可以变成一个圆筒装起来。 安装起来最多也就要十五分钟。 十分方便。 关键是帐篷底下也有和泥巴隔绝的底子,到时候可以直接钻进睡袋里躺在上面就可以。 说起睡袋,李长博也觉得十分有意思:这样节约了被子和褥子,而且还十分保暖。 关键是携带起来方便。 李长博心知肚明,这些东西恐怕也都是付拾一在梦中所见的东西。 于是李长博就忍不住深深感慨:赴小娘子梦中,不知有多少这样精妙的东西。如果能一一复制出来,也不知能造福多少百姓。 在看到那些旅行用的炊具。李长博又忍不住笑起来:“付小娘子到了哪里也忘不了吃。这不像是赶路,倒像是去游山玩水。” 王宁听到这里就嘀咕了一句:“要不然我至于这么心动?” 第二日付拾一和李长博在拾味馆碰头吃早餐。 看着李长博明显没有缓过来的憔悴,付拾一忍不住有些心痛自家小男朋友的美颜:“这件事情怎么弄得这样复杂,难道还没有一个结论?”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将里头的利害关系分析给她:“事情倒不复杂,基本上已经查清楚了。他自己也承认了,只是定罪的事情,始终有分歧。” -- 第247页 “不少老臣都觉得应该将此人留下,继续钻研医术,让他带徒弟。只是幽禁起来就可以。” “但是我和大理寺的人都认为,还是应该依法惩处,而且需得大张旗鼓。好让世人引以为戒。” 付拾一郑重点头:“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但是陛下呢?” 李长博沉默片刻,只用了一个词来形容:“多少有些犹豫。”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倒也有点理解:谁都是凡人。自家那位干爹也是。 就是后世不也流传着一句话?哪里都可以,没有熟人的,但是医院一定要有一个熟人——因为总有一天你会用得上。 所以现在宫里那位李三郎的心思也就和这种心思差不多。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悄悄地捅了捅李长博的腰眼。 李长博从来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震惊又痒痒。有着说不出来的新奇体验。 所以面对付拾一要说悄悄话的暗示,他也并没有领会。 付拾一看着猛然就像个呆头鹅的李长博,顿时生出了浓浓的疑惑:这是咋的了? 但是说正事比较要紧,所以付拾一还是掂起脚尖,努力凑到了李长博的耳朵边上,压低声音:“我有一个馊主意。” 李长博刚刚缓过来一点的脑子,就被付拾一喷在耳垂上的热气,给弄得更加像是一锅浆糊。 肉眼可见的李长博的耳朵红了。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觉得怪有意思。 然后她伸出了罪恶的小手手。瞄准了那个精致的耳垂,轻轻一捏—— 李长博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猛然就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里除了震惊之外就全是控诉。 看着这样的美男子李长博,付拾一忽然想起了一句话:身娇体柔易推倒啊—— 好在李长博反应过来还是很快,他掩唇咳嗽一声,将脸上的不自然神色全部掩去,再微微低下头来,竭力摆出正经模样:“付小娘子有什么主意?” 付拾一这个主意还真是馊主意,真要说出口,还觉得怪罪恶的。 不过付拾一还是悄悄咪咪的说了出来:“那些想要保住白泽誊的人,无非都是心疼医术。其实让他们想想,如果白泽誊不会做手术的话,他们还会不会想要冒这么大风险去保住他?” 这个问题其实都不用那些人去想,李长博就可以代为回答:“正是因为白泽誊会做手术。” 付拾一顿时扬眉,露出一个坏笑。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这一瞬间忽然就有点心领神会。 然后付拾一小声的说下去:“反正等我从蜀地回来,学校就会开学。到时候就会有大批的会做手术的大夫。” “而且除辛虽然医术不如白泽誊,但是胜在年轻,只要有足够的机会去实践,就能带出许许多多的学生。” 她扬了扬眉,说出了心里那个邪恶的主意:“其实我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做手术的话还是要尽量对人体比较了解才好。但是呢……” “其实就算是跟衙门这头合作,也不好拿那些无辜死者的遗体来让那些学生练手……” 付拾一越是往下说,声音就越小。 但是看着李长博的目光也就越来越亮。 李长博明白付拾一想说什么了,但是面上的表情多多少少有些迟疑。 他徐徐开口:“这个事情恐怕又会很难下决定,毕竟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轻易损毁——” “即便是穷凶极恶的人,若是这样侮辱……” 付拾一当然知道古代人对身体发肤都是十分看重的。 即便是买来的奴仆,也不可轻易的让人剃发剃须,或是损毁肢体。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显得白泽誊做的那些事情太过于令人发指。 第1216章 如何判定 李长博沉吟许久,只问了一个问题:“又如何判定此人到了这个地步?” 付拾一也十分淡定:“这个就看李县令你决断了。” 一时之间,李长博也是哑口无言。 付拾一“嘿嘿”直笑。 一转头吃完早饭,李长博也就直接进宫去。 付拾一则是收拾收拾,去了小路那儿。 去了才知道昨天夜里小路有些发热,但是到了天亮的时候已经退了烧。 现在睡得正香。 趁着小路睡觉,付拾一和除辛两个将小路的伤口打开看了看里头的情况,顺便再换个药。 药都是消炎止痛的药,能够帮助伤口恢复。 打开之后除辛立刻就高兴地笑起来:“看来小路很快就能够恢复了。” 付拾一看了看伤口的情况,也高兴地点了点头。 伤口并没有红肿发炎的情况,而且已经有微微开始愈合的迹象。 至少缝合的那一圈儿都已经起了血痂。 只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愈合就指日可待。 两人给小路换过了药,就商量着等过了明天就将小路带回拾味馆去。 说着说着又说起了白泽誊的事情。 付拾一也将那个馊主意说给了除辛听。 除辛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倒是真的可以这么办。那些杀人的人或者是杀人虐尸的人,就应该被这么对待!才算是一报还一报!” “而且这样一来也算是做了功德,恕清了罪孽!” 付拾一也点了点头:“这样的事情的确对于医术的进步是有奇效的。” -- 第248页 就是尸体保存,重复利用这个事情有点困难。 没有福尔马林,尸体就只能是要么腐烂要么干枯,要么就用盐腌起来。 可是都没有新鲜尸体的效果好。 可是福尔马林这个东西实在是不好弄出来—— 不知意,虽然知道福尔马林的主要成分,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做。 所以只能遗憾的放弃。 说着说着又说起了去蜀地的事情,除辛好奇的问:“付小娘子东西都收拾齐全了吗?” 付拾一点了点头:“自然都收拾齐全了。其实衣服什么的也没准备太多,路上不够穿了也可以买。” 主要是吃的荒郊野岭没了吃的,那可真的是要人命。 两人正说着话,厉海就过来了。 听闻付拾一和除辛两个正在忙,所以他也就没进来打扰,直接在外头等着了。 付拾一和除辛收拾完东西出去,一眼就看到了抱着刀在外头等着的厉海。 别说,厉海五官长得也挺不错的。尤其是棱角分明那种硬朗感觉—— 这样抱着刀,靠在门边的样子,意外的有点帅。 可惜表情太过平静,不然的话还能cos一下边城浪子那种感觉。 他的刀鞘上挂着一包油纸包的点心。 付拾一一眼就看出来那一家点心很贵。 但是也很好吃。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厉海,觉得有点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带点心过来。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这个点心是——” 厉海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了一眼除辛。 “他帮忙带给我的。”除辛神色有些不自然,微微咳嗽了一声,虽然还是竭力做出平静的样子,但还是让付拾一看出了端倪。 付拾一微微扬眉:有情况啊这是!!! 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厉海,满心都是震惊:天啊,难道铁树还有开花的时候?!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 厉海面无表情地将点心递过来:“你喂奶,补补。” 付拾一就更加震惊了。 除辛慌里慌张地接过来催促厉海:“行了,点心我也收到了,你快去忙吧。” 厉海还真就走了。 不过走之前深深的看了一眼除辛。 那个眼神倒不是多么深情的眼神。而是——检查货物是否完好的那种眼神…… 付拾一忽然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看来既不是冰山融化,也不是铁树开花可能真的就把除辛当奶妈——就是看不出来厉海这样的人,居然这么喜欢孩子。 在这一刻,付拾一居然感觉到了一点反差萌。 等到厉海前脚一走,付拾一就悄悄的拽了一下除辛:“厉海这么喜欢孩子的吗?” 除辛微微一顿,随后神色微妙的点了点头:“我感觉他是挺喜欢孩子的。多少让人都有点意外——” 想到前些日子厉海特地过来看孩子的事情,除辛自己也有点狐疑起来:难道自己真的猜错了? 反正不管猜错没猜错,两人都感觉自己发现了厉海的小秘密:铁血奶爸,感觉还挺萌的?? 当天傍晚李长博从宫里回来之后,付拾一忍不住和李长博分享了这个小秘密。 李长博的表情一时之间也有点一言难尽:“这——可真没让人想到。” 付拾一用力的点头:“可不是嘛,谁能想到厉害,这样能吓哭孩子的人居然是最喜欢孩子的!” 说完了这个事情,付拾一又问起李长博白泽誊的事情。 顺带问了问他们到底多久出发去蜀地。 李长博这次终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最终陛下他们还是决定,将白泽誊按律处置。 这是时间推迟到秋后问斩的时间。 而白泽誊的遗体,就用来做解剖教材。 对于这个结果,付拾一倒是半点的不意外,毕竟将最关键的那一点儿事情给点破之后,陛下他们应该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之所以推迟到秋后问斩,那也是因为学院一时半会儿都办不起来。 到时候她在不在不要紧,她不在的话可以让钟约寒代为主持。 主要是房子还没修缮好。 至于去蜀地的事情,李长博直接钉在了后日出发:“要是再不快点的话,等到雷雨季节来了,水坝还没修好就麻烦了。” 主要是再晚几天的话,路上赶路就会非常的辛苦。 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也只能啃干粮。 付拾一准备的那些东西也就全都用不上。 付拾一有点意外:“这几天你也忙的够厉害的,不要歇一歇吗?” 先是订婚这个事情,而后又是抓住白泽誊的事儿,紧接着就要出门,连个缓冲时间都没有。 李长博微微一笑,目如春光:“那上路之后,付小娘子就辛苦辛苦,多伺候伺候我罢?” 第1217章 你在开车 听到这句话,付拾一差点流下来两管鼻血:我怀疑李县令他在开车,但是我没有证据! 看着李长博淡定的神色,付拾一恍恍忽忽:李县令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纯洁的李县令了! 最终,付拾一咳嗽一声:“到时候,我一定让李县令饭来张口!” 本来嘴瓢差点说出一句衣来伸手,但是付拾一临时刹住了车,毕竟脱衣穿衣这种事情还是不适合现在来干—— -- 第249页 当然将来不远的时候就可以干!付拾一想着那热血沸腾的情景,不由得使劲搓了搓手。 在临行之前,付拾一当然还是和朋友们都聚了一下。 河源郡主多多少少有些羡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和他一起出门玩儿——”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出了个主意:“可以在成婚之后!成婚之后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来个蜜月旅行如何?” 这个词儿听起来就很新鲜,河源郡主有些蠢蠢欲动:“蜜月旅行?这又是什么?” “就是比蜜还甜的旅行啊!出门玩一个月的!”付拾一半点不客气的出着馊主意。 河源郡主明显心动。 卢知春在旁边假装木头:旅行一个月听起来好像很好,可真要出门一个月也太不方便了——而且关键是没有时间。 关键时候还是小舅子敏郡王十分靠谱的岔开了话题:“付小娘子此番出行东西可都准备齐全了?听说蜀地没有这边冷——是不是还要带上夏衣?” 付拾一摇了摇头:“出门旅行就应该轻装简便的,除了一些必须用的东西以外,我什么都没带衣服的话,到了本地再买就行。不然的话要带的东西太多,完全就是负担。” 敏郡王点了点头,十分赞同:“这样很好。的确是方便许多,对了,今天吃什么?” 旁边的河源郡主一下子抬起手来按住了额头:“你真是三句话离不了吃饭!” 敏郡王顿时委屈,悄悄辩解:“我已经说了超过三句话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这不是因为敏郡王喜欢吃我们拾味馆的饭嘛!!!” 不过其实付拾一的确准备了许多的菜。 因为秋冬蔬菜少,所以付拾一为了张罗这一桌子的菜,也算是掏空了心思。 除了凉拌白萝卜红萝卜丝,凉拌菠菜,凉拌红萝卜豆腐干,然后就是肉菜。 说来也是运气好,昨日张春盛在逛菜市场的时候发现有牛肉卖,就立刻买了一条牛腿回来。 付拾一看见牛腿的时候,就立刻拍板,决定要做一回红烧牛肉。 要不是没有土豆的话,做一锅土豆烧牛肉,那简直就是绝美。 但是没有土豆也不要紧,换成红萝卜也是一样的。 红烧牛肉其实做起来不难,主要是你一定要把握火候。 牛肉切大块一些,然后用水焯一下去掉血水。 这个时候就会发现牛肉缩水了不少——等到炖完了,整块牛肉几乎要少三分之一的体积。 红烧牛肉一定要多放油,否则的话,烧出来的牛肉就会干,而且不够香。 随后就将捞起来的牛肉,加上姜片和酒用热油爆香,尽量将牛肉里的水分炒干。然后再将豆瓣酱和茱萸酱一起加入翻炒之后,就可以直接加水。 这里如果怕牛肉炖不烂的话,可以再加一点茶叶。 但是没有加,因为只要炒的时候火候把握好了,牛肉加以时间,一定能够炖的软烂。 这一大盆的红烧牛肉,足足炖了有半天。 这个时候每一块牛肉都已经炖透了。 汤汁的味道也完全浸透进去。 虽然颜色不如辣椒酱炖出来的好看,但是因为里面有红萝卜的原因,所以看上去也是很漂亮。 尤其是牛肉已经炖得松散,但是又没有失去牛肉特有的香味。 偶尔一块牛筋也是炖得入口即化。 出锅的时候,付拾一都忍不住偷偷吃了好几块。 除了红烧牛肉之外,付拾一还特地卤了一块牛肉。 卤好的牛肉当时是没有味道的,因为味道还没有煮进去。而且卤牛肉不能炖太久。否则肉一松散就不好吃了。 卤好的牛肉要在卤汤里泡上一整夜,让味道进去。 这样第二天捞出牛肉来切成薄片,味道才刚刚好。 上好的牛肉这样子切成薄片之后用光一照,会出现一种细腻的五彩斑斓的颜色。 仔细看的话还有些美轮美奂的意思。 但吃起来就更好吃了。 除此之外就是水煮鱼,还有汽锅鸡。 这个季节已经有新鲜的蒜苔。 只是价格堪比黄金。 付拾一忍着肉痛买了一点。 蒜苔炒腊肉,简直是人间美味。 腊肉煮熟之后切成薄片用热油稍微一炒,就将蒜苔下锅,如果蒜苔刚刚断生的时候就起锅,那么蒜苔是很脆的。 还带着一点点辣。 但是如果稍稍炒久一些蒜苔就会变软,吃起来会有一种嫩甜的味道。 而腊肉经过这个蜕变之后,也变得更加咸鲜。 就连经过腌制和晾晒,风干之后变成牙黄色的脂肪,衬着碧绿的蒜苔,都显得格外诱人。 菜一上桌,所有人就只光顾着吃饭去了。 等到每样菜都尝了个遍,这才腾出功夫来说话。 卢知春问李长博:“一路过去的话,应该也要不了多久吧?” “也就是十几日的功夫,就能进入蜀地境内。”李长博自然早就做了功课,此时应答如流。 “只是到了蜀地境内之后,还得行上数十日,差不多才能到德阳郡。” 此次要修筑的堤坝就在德阳郡境内。 而巧的是,付拾一从前居住的绵竹县就在德阳郡里。 所以付拾一可以光名正大的回去探亲。 -- 第250页 敏郡王好奇的问了一句:“那要是遇路上遇到案子怎么办?” 听到这话之后,众人齐刷刷地静默了一下。 最后,付拾一迟疑着说:“应该没有那么巧能够正好遇到吧?” 结果说完这话之后,李长博就用一种极其微妙的眼神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顿时想起了好几次自己遇到命案的事情,于是咳嗽一声,尴尬一笑:“没事没事,就算遇到了,凭借李县令的破案本事,也一定能够飞快破案,不会耽误赶路的!” 第1218章 送君千里 对于付拾一的这种不自信,众人哄堂大笑。 一时之间气氛格外的热闹。 酒过半酣,高力士从外头推门进来,乐呵呵的插话:“在外头就听见你们说笑的声音,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倒是没有半点送别的伤感。 付拾一忧愁的叹了一口气:“说到,每个人都要我带土产回来——” 结果下一句话,高力士就说道:“那可千万别忘了咱们郎君!” 高力士说的当然就是宫里的李三郎。 听见这话,付拾一顿时眼前发黑:眼看着又飞出去一笔钱!心痛到不能呼吸! 结果高力士还没说完:“也别忘了我——” 付拾一苦哈哈的应下,心痛得更加像是在滴血。 众人就喜欢看她这个样子,一时之间都笑得更加厉害。 直到笑够了之后,高力士这才开口:“今日前来也是郎君让我来给付小娘子践行。” 说完高力士就看了一眼随从。 随从立刻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打开来,里头是整整齐齐的几根小金条。 高力士乐呵呵道:“郎君怕小娘子在路上吃苦,特地准备了一些盘缠,说让小娘子不必心疼钱,缺什么,只管买。” 付拾一听完这话立刻肃然起敬:“义父果然是天下第一大方人!” 她嘴里里面说着,手就已经将匣子接了过来,半点不客气地抱在了怀中,眼神也是亮晶晶的。 所有人再度被付拾一逗笑。 敏郡王更是由衷感叹:“付小娘子这样爱钱,其实真应该当初答应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李长博就已经一个眼刀扔了过来。 吓得敏郡王一个哆嗦,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了。 付拾一认真地提李长博辩解:“李县令也很有钱的,真的!” 河源郡主唯恐天下不乱:“那你还不快老实交代,你到底是看上了李县令的钱,还是看上了他的脸?” 付拾一扑上去就把河源郡主都给捂上: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是个坑!!! 捂住了河源郡主的嘴,付拾一义正严词地表明心意:“我看上的是李县令的才华!” 李长博微微扬眉,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信。 反正众人是不信。 这一闹,直到快要宵禁,众人才散了。 付拾一已经喝得有些微醺。 拉着李长博的袖子,非要送他出门。 结果却被李长博堵在了墙角。 李长博单手撑墙,将付拾一堵得结结实实,似笑非笑的低下头来看着她泛着微醺的脸,悠悠吐气:“付小娘子不如好心告诉我,到底是看上了我的脸,还是看上了我的钱?嗯?” 付拾一本来就已经有些发烫的脸颊,被热气一喷,顿时就更加滚烫。 然后脑子也彻底变成了一片混沌。 但是她残存的理智还是坚持了下来:“当然是才华!绝对是才华!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李长博轻笑一声,直接把付拾一还没有说完的话,全部都堵在了嘴里。 他算是看出来了:付小娘子这张嘴说好听的话时,半点也不会良心痛! 付拾一“呜呜”了两声,就彻底没了动静。 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猫奴从旁边经过,李长博这才好心的放过了付拾一。 李长博在离开之前,凑到付拾一的耳边说道:“明日早些起来,乖乖的,别贪睡。” 付拾一捂着胸口,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良久,她吐出一口浊气,脚软的想:太撩了。真的太撩了。 这样的阵仗,谁能受得了? 第二日一大早,付拾一就起了个大早,将头发梳头成男子的样式,穿上圆领袍,静静的等着李长博过来。 张春盛特地给付拾一准备了丰盛的早餐,甚至特地炸了油条——出了门,想要吃油条,那可不太容易。 李长博他们过来时候,油条刚刚端上桌,付拾一热情招手:“快来快来,刚出锅的油条,热乎乎的!香得很!” 一想到要回蜀地了,付拾一激动得连川普都出来了。 这怪腔怪调的,惹得杜太夫人都笑了:“这是什么语气——” 付拾一笑眯眯:“这是乡音。” 离开蜀地一年了,说实话,也怪想念蜀地的。 尤其是想念那乡音。 王宁一巴掌拍在付付拾一的肩膀上:“这不就要回去了吗?” 热热闹闹吃过早饭,拾味馆一行人就送付拾一出城。 这一送,就送了到了城外十里亭。 付拾一下马车,对众人无奈道:“这是做什么?都送到了这里了,还不回去?” 有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 第251页 更何况,又不是不回来了。 张春盛挠了挠脑袋,也有点儿奇怪自己怎么这么不舍得,嘴上却还要逞强:”只不过是怕小娘子想我们得紧?所以趁着还能看看,让小娘子你再多看两眼而已。“ 众人:怕不是要掉个儿? 付拾一也懒得戳穿张春盛的心思:”那我就多看两眼。再嘱咐你们几句。“ 她看一眼张春盛,轻声且郑重道:”我知晓你能力过人,心中就有傲气,但是不管什么时候,你要记得一句话:须知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唯有不骄不躁,保持住平常心,才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实力,知晓如何更进一步。“ ”而且,有时候,嘴巴上占便宜,也不是真的占便宜。相反的,嘴巴太厉害的话,还会伤害到身边的人。不是好事。“ 付拾一这番话说出来,张春盛几乎是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他低下头去,郑重应了:”是。小娘子这话,我记住了。” 蔓娘在旁边轻笑:“若说世上还有谁能让他乖乖听话,大概也只有小娘子你了。”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蔓娘:“所有人里,你最有长远眼光,也最有大局观,拾味馆交给你们,我放心。” 她又看向燕娘:“阿玫这里你不用担心,我和春丽都会好好的约束她,不叫她乱跑遇到危险的。” 阿玫也点点头:“阿娘只管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娘子的!” 除辛微笑着揉了揉阿玫的头:“没有你,我还真不放心。你要管好你家小娘子,也要管着春丽。” 众人登时笑出声来。 阿玫挺了挺胸脯:“放心吧!” 第1219章 安然无恙 好不容易劝回了众人,付拾一一行人也终于是可以重新出发。 十里亭已是离了长安城一段距离,回头看去,也已是看不见那巍峨的城池。 王宁带着一丝丝亢奋,掏出了一副“扑克牌”:“来来来,我们来打扑克吧。拾一不是说,这个时候最适合打牌?” 付拾一:……这就是传说中的瘾大技术差? 杜太夫人眼中精光爆闪:“来来来!” 马路旅行,自此开始。 马车走了一天,总算是出了长安城管辖范围,到了第一个落脚的驿站。 说实话,直到进了驿站大门,付拾一才敢悄悄的松一口气:还好还好。 李长博将付拾一的表情看得分明,当即微微扬眉:“付小娘子在担心什么?”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就是怕遇到什么案子——现在总算是到了驿站,无论如何也遇不到了。就能松一口气了。” 柯南体质什么的,真是想想就害怕。 李长博失笑:“怎么可能会真每次出门都能遇上这种事情?你只管放宽心——”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死人啦——” 李长博的话戛然而止,脸上的失笑也被一种惊愕取代。 付拾一则是瞪圆了眼睛:卧槽?卧槽!卧槽!!! 这下,付拾一和李长博只剩下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王宁探出脑袋来,以一种微妙的语气道:“你们两还不去吗?”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一个眼神,然后默默的挪动了双腿:还是得去看看…… 他们走后,杜太夫人和王宁感叹:“有时候,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王宁也深有其感:“还真是如此。” 而李长博和付拾一两人循声过去,看到一个马车前头围了不少人,于是就知道必然是这个了:这种热闹,总是让人感觉到莫名的熟悉。 李长博上前去,朗声问:“发生何事?” 立刻就有热心观众解释道:“死人了!他家仆人刚要请主人家下马车,结果发现主人家已经死了!这不,给驿站的人也吓了一跳!” 李长博颔首:“原来如此。” 而此时,驿站的人已经是过了六神无主的时候,只沉声断然道:“报官吧!” 李长博咳嗽一声:“我先看看是怎么回事罢。” 说完,他就掏出了腰牌来:“我是长安县令。” 这里离长安城还是很近的,所以,驿站的人还真知道长安县令的威名—— 当时驿站的人就高兴起来:“李县令!这样巧?!您快来看看罢!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要不是什么杀人的案子,就是意外,我们也不用跑这一趟了!” 也有不少其他人听过李长博的名声,一时之间也纷纷点头。 付拾一悄悄挺胸:我家男朋友这么有名,我怎么这么骄傲呢!想叉腰—— 当然,看尸体这个事情,最终还是落到了付拾一的身上。 死者还在马车上,死者的仆人叫赵四,死者名叫赵天诚,今年刚才三十岁,在渝州做官,也算是年轻有为。 因为过年加上母亲五十大寿,所以才请假回长安城来。这不,眼看着年也过完了,他就打算回去渝州,结果没想到刚出了长安城就遇到这样的情况。 赵四已经整个儿傻掉,不停的反复念叨一句话:“这下可怎么办?”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没法跟主家交代不说,以后也不大可能再有什么前途。就连他的亲眷,也可能会被牵连。 李长博问他好些个问题,他也是失魂落魄,答非所问的。 -- 第252页 最后李长博索性也放弃了,只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微微颔首:“我先看看尸体。” 尸体自然不能轻易挪动的。 所以付拾一只是将几处车帘子掀起来,然后让春丽给自己照亮里头,就爬上马车去看尸体。 尸体是坐着的。 半个身子歪到了一边去,眼睛闭着,人显得有些僵硬。 不过神色没什么异常,很平静。 付拾一先摸了一下死者的脉搏,确定没有心跳,人的确已经死亡。 而后才仔细感受温度,只觉得肌肤一片冰凉。 然后她又将手探入死者衣裳内,放在胸膛上,感受了一下温度。发现尸体的确是凉透了,她这才检查尸斑。 尸斑还没有明显形成,但是按压之后,毛细血管里血液还会微微流动,按压出会变白。这是明显进入了血液坠积期。 这样一来,基本上也就确定了死亡时间。 确定死亡时间之后,就要看死亡原因。 付拾一扒开死者眼皮,仔细检查眼结膜。 眼结膜上并无任何出血情况,只是有些血丝,配合黑眼圈来看,想来死者赵天诚应该是个熬夜党。 这么年轻,猝死的几率不算大,但是爱熬夜就另说。 当然也不能如此草率就下定论,所以付拾一继续往下查看。 死者的面部皮肤底下,也没有出血点,一切情况都很正常。 而口腔颜色也正常,也同样没有出血的情况。 这几本就排除了一些情况:譬如中毒,譬如窒息。 而赵天诚的身上,付拾一大概看了看,也没发现有任何的异常——颈椎没有骨折迹象,四肢上没有任何淤青,没有任何伤口。 付拾一看完了之后,就对着李长博略一点头,说出自己看法:“尸体已经凉了,加上已经开始尸斑形成第一阶段,所以可以推断出,死者应该是死在一个时辰之前。” “再看现场,并无打斗痕迹,死者身上也并没有伤口,基本可以确定,应该不是外部原因造成的死亡。尸体也并没有中毒迹象,所以应该也不是毒发身亡。很有可能是突发了什么疾病。” 付拾一一说这话,李长博顿时就明白她的意思了:“所以,暂时不能确定死因?必须要解剖?” 付拾一点点头:“我怀疑是猝死。想要证明的话,只能进行解剖。但是或许没有必要,可以先问问情况,看看能不能进行推断。” 然而她说完这话,李长博看了一眼仆人赵四,顿时皱眉:“恐怕还有点难。” 赵四这个情况,基本上很难问个明白了。 第1220章 怎么回事 眼看赵四这个情况就耽误事了,驿站的人就出了个馊主意:“用水泼他!泼醒了就好了!” 付拾一:……说这话您是想看热闹吗? 李长博也抬手握拳,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异样。 但是这个主意,居然还硬生生得到了围观的人一致响应。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 然后李长博微微颔首:“既是如此,那就试试。” 这么冷的天,泼凉水的确也是……怪受罪。 春丽腼腆一笑,跑去提了一桶水来——那是结结实实的,从井里刚打出来的水。 然后她歉然的看一眼赵四拎起了水桶,直接往赵四头上“哗啦”一倒—— 付拾一悄悄的到退一步,免得水珠溅到了自己身上。 赵四被这个水一浇,激得一蹦三尺高,人也彻底清醒了:“哪个王八蛋——” 后面的话,在看见周围的人之后,自动咽下去了。 赵四显然不是个胆子大的,这会就算清醒过来,可被人这么围着,他也是瞬间瑟缩:“怎,怎么了?” 李长博将事情重复一遍:“你家主人猝死于马车内,如今我们已经勘验过尸体,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赵四一呆,随后也想起之前的事情了,脸上神色一下子垮了下来:“完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绝望,眼看着又要跟刚才差不多。 付拾一看着他这个样子,顿时头疼—— 李长博更是飞快开口:“我是长安县令李长博,我且问你,你最后一次和你家主人说话,他情况如何?是什么时候?” 这一次,李长博拿出了县令的威势。 赵四倒是被李长博给镇住了,下意识就回答道:“最后一次跟我家郎君说话,是在路上,郎君说要小解。我就停了车,扶着郎君下车。” “那时候,郎君看上去挺好的——没什么异样。”赵四说完了句,然后茫然的盯着李长博,等着李长博问下一个问题。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你后来就没跟你家郎君说过话?哪怕隔着帘子?马车里也没什么动静?” “郎君说要睡会儿,我就一直没言语。”赵四佝偻着,有点懊悔的意思:“早知道我就多跟郎君说话了!”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示意付拾一问。 “你家郎君身体如何?”付拾一插话问了这么一句,怕赵四不明白,还解释一句:“就是你家郎君一直以来,身上有没有病痛?” 赵四很断然的摇头:“没有,我家郎君一向身体康健,从来都没生过什么病痛!出门之前,家里还请了长安有名的白大夫给郎君诊脉过!说是郎君身体调养得很好!” -- 第253页 付拾一听着这个话,就皱起眉头来。 而围观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 有猜测是中毒的,有猜测是突发疾病的,也有猜测是有谁仇杀的,更有人猜测是巫蛊—— 反正五花八门,一个个都很离奇。 付拾一听着,都觉得有点儿惊呆了:怪不得从来都说要集思广益,人民群众的想象力,真的是十分丰富! 咳嗽一声,付拾一再问:“那好好的,你们家为何要请白大夫诊脉?是因为家里是不是有什么遗传的——” 遗传的心脏病也是有可能的。 或者是别的什么奇怪的病症。 付拾一这样一问,赵四摇头更加厉害了:“这怎么可能?我们家老太爷,太夫人,都已经七十了!身体好着呢!郎君四个叔叔,也都是好着呢!” 付拾一默默的点点头,然后再幽幽道:“那你家郎君母亲那边的亲戚呢?她自己身体又怎么样了呢?” 遗传不只是来自于父亲,也来自于母亲。 这下赵四被问住了,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也没听说有谁是身体不好的短命的——” 付拾一:……好吧,那也许就只能解剖了? 但是这不是长安县,也不该他们来负责这个事情,而且人家家属也不在,那就不用多管了。 不过,付拾一还是可以肯定的说一句:“不会是中毒,也不会是谋杀。应该就是自身疾病。” 李长博点点头:“那人都散了吧。不必拘束所有人进出。然后叫人去衙门报信就成。” 说完这个,剩下的事情,李长博和付拾一也就不多管,该去忙什么就忙什么。 结果一回去,王宁就“不经意”的问起:“怎么样了?谁死了?怎么死的?” 付拾一深谙王宁的意思,当即就将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王宁都有点儿惊讶:“好端端莫名其妙就死了?也看不出是什么病?” “是。”付拾一也觉得怪遗憾:“可惜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病。” 杜太夫人听了这么久,也感叹了一声:“年纪轻轻的,怪可惜的。耶娘也不知道多伤心。” “赵家和咱们家,也算有往来,我曾也见过那孩子。”王宁如此说一句,跟着感叹:“挺聪明的一孩子。” 付拾一:……好吧,认识也不奇怪,家族都是有头有脸的。 说完了这个事情,房间也已经被丫鬟们收拾妥当,她们也就各自回屋去歇息一会儿——坐了一天马车,虽然官道已算是平坦了,但是也难免颠簸,人是真的有点儿疲惫。 付拾一洗了一把脸,又换了宽松的衣裳,将头发也松下来,随便编了个麻花辫,这才觉得舒坦了:“这年头,出门是真受罪啊!” 没有橡胶轮胎的缓冲,这种颠簸真的是要命啊!!!! 休息了一会儿,驿站送的饭菜就过来了。 其实说是饭菜,就是一碟腌黄瓜,一碟干咸菜,一碗羊骨头炖萝卜,还有一盘白切的羊肉,以及一盆蒸饼…… 蒸饼还是粗面的。 没办法,驿站就这个条件。 杜太夫人焉哒哒的招呼众人:“都凑合吃一点。好歹填饱肚子。” 付拾一从容的掏出了两个小罐子——一罐子油炒豆腐干,一罐子腊肉丁炒干菜沫:“吃这个,这个容易坏,咱们先把这个吃了。都很下饭的。” 说完,付拾一直接拿了蒸饼,中间掰开,结结实实的往里头塞了两勺子油炒豆腐干。然后一口咬下去—— 不得不说,是真香啊! 第1221章 请您帮忙 杜太夫人半点不含糊,也拿了个蒸饼就上了手。 王宁紧随其后。 付拾一催促李长博:“你试试,吃那个干菜的。那个你肯定喜欢!” 李长博倒也不是不接受这样的吃法,就是看着自家三个女人,有点儿汗颜。 他卷了袖子,按照付拾一的法子弄了个蒸饼,一口下去,眼睛也亮了。 男人就没有不爱吃肉的。 如果他特别爱吃素,那一定是因为肉他吃腻了。 付拾一又请花嬷嬷给杜太夫人和王宁他们盛汤:“菜咸,配点汤正好。” 杜太夫人试了一试,果然如此。 她吃完了一个蒸饼,抚着已经快要饱了的肚子,一面犹豫,一面抽空夸付拾一:“你在吃饭这件事情上,就没出过错,听你的正好。” 王宁也附和两句,又瞪一眼一直没开口的李长博:“你以后是有口福了。” 李长博含蓄点头,半点没丢了斯文气质:“您说得是。付小娘子总是在吃上十分叫人信服。” 杜太夫人瞅了王宁一眼。 王宁十分上道:“我一个蒸饼吃不了,半个正好,您不如与我分分?” 杜太夫人欣然点头,从容拿过一个蒸饼,一掰两半,分了半个给王宁后,就愉快的试了试腊肉丁的滋味。 付拾一也给自己又弄了个腊肉丁的——毕竟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才能长高! 正吃了一半,当地的蒋县令到了。 还特地过来拜访李长博。 李长博看一眼还在吃的付拾一,面带征询。 付拾一点点头:“还是见见?正好把咱们知晓的事情也告诉他?” 只不过李长博还是请蒋县令等了等,知道付拾一吃完了,这才洗干净手,然后出去见人。 -- 第254页 蒋县令已等了一会儿,不过脸上并没有任何的不满,看见李长博和付拾一,立刻就格外热情的迎上来:“久闻李县令大名,今日总算得以一见!真是幸会幸会!” 说完这句,眼睛就落到了付拾一的脸上,带着好奇和探究:“这就是付小娘子吧?” 付拾一这一瞬间,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我也这么有名了? 李长博微笑颔首:“正是付小娘子。” 付拾一也装模作样:“幸会,幸会。” 寒暄过后,那蒋县令就迫不及待开了口:“今日这个案子,我们实在是不知从何下手,若是付小娘子有空的话——” 付拾一听出了里头的意思,当即微微扬眉有点好奇。 李长博更是瞬间明白蒋县令的意思:“付小娘子可愿意再去验尸一回?” 蒋县令搓着自己手掌,一脸不好意思:“我们那仵作,实在是技术不行,所以请付小娘子无论如何指点一二。” 到了这个时候,蒋县令的目的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付拾一看着蒋县令那样,也是忍不住想笑,不过,这样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所以,明知道蒋县令是想让手底下人偷师,但是最终她还是一口答应下来:“若是能帮上忙,那就再好不过。” 学习这种东西,不怕你想偷师,就怕你不想学。 付拾一既然想开仵作学校,那就不会介意偷师这种行为——来这世界一趟,总要留下点什么。 蒋县令一听付拾一答应,简直是喜出望外。 最后,他再三向付拾一道谢,这才领着人过去驿站停尸的屋子。 尸体到了现在,尸僵已经变得明显起来,尸斑也更加明显。 屋里蒋县令手底下的仵作已经等着了,见付拾一进来,也是又欢喜又紧张。他虽也有三十来岁,但是态度很是恭敬:“付小娘子您只管说,不必动手。” 这样一来,既是光明正大偷师,也是让付拾一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这种行为,让李长博都满意地颔首。 付拾一也不点破,客气道了谢,然后就开始指挥:“可以先除去死者衣衫,这样才能看得更清楚。单独盖住下体即可。” 那仵作立刻照做,动作倒是很轻柔。 看着他这样,付拾一满意点头:对待尸体,就要像是对待情人一样温柔才可以! 除去死者衣衫之后,付拾一就指点着对方开始验尸。 如何检查尸僵程度,如何检查尸斑程度,尸体上一些情况代表什么,付拾一尽量说得多。 只是通身检查下来,那仵作也发现:“死者身上并无任何伤口,连个针孔都没有,会不会是中毒?” 付拾一摇头:“现在有过的毒药,只要中毒都会有迹象。或者是上吐下泻,或者是精神恍惚产生幻觉,再或者就会造成皮下或者是粘膜出血。” 哪怕在未来,再厉害的化学制剂,也会有各种中毒迹象的。 那仵作点点头:“这么说也不是中毒。那会是什么?” “我能想到的,要么就是心出问题了,要么就是脑子出问题了。只有这两样,会在很快的时间里造成人死亡,又不会在尸体表面有所表现。”付拾一实话实说:“如果是肺出现毛病,就会窒息,也不会这么快。以至于死者没有半点反应时间的样子。” “至于身体其他地方出问题,更不会这么快了。” 付拾一说到这里,皱了皱眉:“说起来,死者这么年轻,而且家族里也没有心疾或者脑疾遗传,按理说不应该——” 她忽然想到:先天性心脏病,白泽誊是能看出来的。比如小路和小路家里人,都是被白泽誊看出来了。 那么什么病症是在脑子里,而且会忽然发病,又会快速造成呢? 先天性血管畸形造成的血管瘤? 或者是后天性的脑瘤? 但是脑瘤的话,会有一个发病期——脑瘤生长,始终是有一个过程,所以必定会有一些症状。 比如水肿引起的压迫神经或是脑干,造成的肢体无力,不受控制,或是引起癫痫,甚至情绪大变,失明等等…… 付拾一沉吟片刻:“再去叫赵四来,我再问问他。” 既然排除了心脏病的可能,那么就只剩下脑子有毛病这一个解释。 只要真是脑瘤,那么肯定平时就会有迹象! 但是付拾一心里又有个深深的疑惑:如果是脑瘤,那诊脉,能不能看出来? 第1222章 一个发现 赵四就在门外候着,付拾一他们出去就能问。 好在现在赵四已经是接受了现实,虽然人还是佝偻着一脸悲痛和惶惶,但是好歹理智还在。 赵四估计是盼着结果,一看见人出来,立刻焦灼的上来问:“怎么样了?我家郎君到底是怎么回事?” 付拾一开门见山:“你家郎君在今日,有没有头晕,犯恶心呕吐的迹象?” 赵四摇头:“没有。一直都好好的。” “那之前呢?最近一段时间里呢?”付拾一继续追问。 结果赵四还是摇头。 付拾一有点儿纳闷,仔细想了想就再问:“那有没有过类似中风的迹象?譬如控制不了身体哪个部位,或者哪个部位没有力气?眼睛看东西呢?有没有过忽然的模糊,过一阵子又恢复的情况?” -- 第255页 赵四还是摇头。 付拾一彻底的皱了眉:难道真的先天性血管畸形?然后今天一颠簸,就破了? 几人又重新进了屋子。 那仵作小心翼翼看付拾一:“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付拾一也为难:“这样的情况不好办。家属不在,也没法问问能不能解剖。而且就算要解剖,这里也不好弄——” 虽然工具都有,但是没有无影灯,实在是不好操作。 脑子又是个精密细微的东西…… 蒋县令也是为难:“损害尸体真是不行。有没有别的办法?” 付拾一皱眉看着尸体,拼命回想脑出血还会有什么症状表现在尸体上。 李长博倒是轻声说了句:“只要确定不是人命官司,那也不算悬案。” 蒋县令也附和,只是眼睛还是眼巴巴的看着付拾一,盼着付拾一想出一个主意来。 付拾一想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想出来,最后索性就将脑子放空了。 然后她走上前去,从头到尾的,仔细打量尸体。 她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任何时候,都是发现痕迹,再去进行合理的猜测和解释。而不是先想出个结果来,再去找蛛丝马迹证明。 毕竟,偷斧子那个故事,充分告诉了我们这种行为是容易造成错误的。 付拾一围着尸体走了三圈,忽然留意到一个疤。 这个疤颜色还很浅,呈现出淡淡的肉粉色,说明是个新鲜的疤痕。 而这个疤,在死者的小腿上。 付拾一盯着这个疤看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然后猛的一合掌,无比兴奋道:“我知道是为什么了!”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惊了,李长博更是立刻追问:“为什么?” 付拾一伸手指着那个肉粉色的疤痕:“这里有个疤痕。说明死者应该在不久之前受过伤,现在刚愈合。” 众人疑惑的看着付拾一:既然伤口都好了,那怎么还会和死因扯上关联? 那仵作也是十分疑惑:“这个伤口愈合得很好,并无任何奇怪的地方。” “是,这个伤愈合得很好。”付拾一微微一笑,语气里还是抑制不住的亢奋:“但是有很大的可能,死者就是因为这个伤,才会导致今天的猝死!” 众人听着付拾一这个话,顿时都懵了。 付拾一当然知道大家的疑惑,当即就仔细解释给大家听:“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现象。那就是,人在有伤口的时候,血流出来,不一会儿就会慢慢形成一个血痂,然后伤口就不会再流血,并且开始慢慢愈合。” 这个情况,是个小孩子大概都清楚,所以大家更加懵了:这怎么了? “可以说,血痂的行成,就代表着伤口开始愈合。”付拾一幽幽的叹一口气:“血液是会凝结的。这一点想必大家都清楚。” 李长博若有所思。 付拾一接着往下说:“我想,可能大家没有看过,人死后的血液是什么样子。当血液不再流动,就会慢慢的,也会变成一个血块。” “通常情况,人活着,血在身体里流动,但是不会凝结出血块。但是有一种情况,是会例外的。” “那就是人体久卧静躺时。尤其是年纪大的人,就会特别容易行成。这个时候,血块一旦堵住了任何地方——那都会带来致命的危险!就好比是河流被泥沙堵塞,就会造成决堤!” 付拾一一口气说下去:“而年轻人虽然不容易有这样的情况,可是如果受伤之后,还久卧在床的话,也极有可能会行成血栓!有的时候,血栓太小,或是就被人体自身吸收,那就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但是如果血栓太大,却没有被吸收,那么一旦血栓到了要命的地方,卡在了那里——” 这下,李长博徐徐开口接话:“那他必死无疑!” 付拾一点点头:“以现在医术,的确是必死无疑。” 即便是在医学发达的现代,脑血栓和心梗都是死亡率很高的病症! 到了这里,所有人也都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 蒋县令满脸震惊,喃喃开口:“那——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他不是已经出门了吗?说明早就不卧床静养了……” 付拾一轻叹一声:“一般来说,血栓并不是很快就能形成,也不是很快就会脱落,然后随着血液在身体里乱跑。而是附着在血管里。” “这种附着其实也算牢固,但是这样的马车颠簸,或者是剧烈活动,又或者是血栓太大,就非常有可能掉落了!” “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为何死者在身体本身很健康的情况下,会猝死。” 付拾一给出了自己的结论:“至少有八成几率是这个原因。剩下两成,就是天生的。” 蒋县令已经完全不知说什么好了。 而那仵作,更是一脸的恍然和惊叹。 李长博大步流星走出屋去,问那赵四:“你家郎君前段时间是不是受伤了?” 赵四点头:“那是过年之前的事情了!郎君赏梅的时候跌了一跤,当时被一根树枝给扎了,很严重,当时都走不了了!” 似乎是想起那画面,他都还心有余悸:“流了好多血!差点就止不住!当时郎君脸都白了!后头静养了好一段时间,才算是好利索了。这不,七八天之前,那伤疤才掉了。” -- 第256页 第1223章 有些难受 他这样一说,登时刚才听过付拾一解释的人,就一下子沉默了。 付拾一也轻叹了一声:“你家郎君,就是因为这个去了的。死因基本已经找到,你回家去,也可以有个交代了。” 说完,付拾一将原因再给赵四解释了一遍。 赵四听完了自然不能接受,瞪着眼睛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 蒋县令倒干脆,直接说了句:“无妨,你信不信都不要紧。你只需回去说一声,这是长安县付小娘子验的尸,他们就都明白了。” 付拾一被这话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原来我这么有名的吗? 如此有名的付拾一,头一次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以后验尸,可不敢有半点马虎啊! 赵四半信半疑的点头应了。 事情既然已经弄清楚,蒋县令和那仵作千恩万谢的将付拾一他们送回了房间。 蒋县令更是掏出了一份谢礼来:给李长博的是一方砚台。给付拾一的……是一匹绢。 李长博自然是拒绝。 付拾一也没收:虽然绢帛也能当钱用,可是太不好带了,保存也要小心,不如金子好! 蒋县令顿时更加不好意思。 付拾一笑眯眯看住那仵作,道:“你若是喜欢这个行当,等到秋后,长安县仵作学院开学,你可来学上一学。会有很多解剖和验尸经验。都是我总结出来的。” 那仵作登时又惊又喜:“那我定是要去一去的!” 蒋县令立刻也表态:“到时候,束脩自然是衙门来出!你只管去!” 付拾一登时更加咧嘴快乐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虽然学校还没开学,可是房子是陛下给的,所以!!!只需要给老师开工资!养小鼠直接让学生来负责!然后请两个宿管,再将食堂承包出去—— 付拾一已经想好了,食堂到时候就承包给刘大郎和郭娘子!这样一来,大家都不愁没工作了! 总的来说,能赚钱! 只要有生源!!! 蒋县令走后,付拾一压低声音悄悄和李长博商量:“你说我要不要从现在开始就打广告?” 李长博微微扬眉:“广告?” “对啊,广而告之,就叫广告。”付拾一搓了搓手,两眼放光的“嘿嘿”直笑:“就像是刚才那样宣传一下,让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学院要开门了。这样等到那时候,人就都来了——” “咱们就不愁没有学生啦!”付拾一笑容更加猥琐,“那就不愁钱啦!” 李长博被付拾一给逗笑了。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付拾一的腮帮子:“付小娘子就这么爱钱?” 略微拖长了尾音里,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磁性,像是小猫咪的尾巴轻轻在人耳朵上扫了过去,登时就让人一下子就酥了耳朵。 付拾一立刻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自己的最爱,弃暗投明:“不,我最爱的肯定是你!钱算什么!” 李长博的表情愕然了一下,随后失笑:“那我荣幸之至。受宠若惊——” 顿了顿,他又低笑:“此生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不知小娘子可否愿意?” 付拾一瞬间感觉自己怀孕了:耳朵怀孕了! 但是老司机怎么能够认输?当即付拾一抬头“邪魅狷狂”一笑,而后再伸出食指慢慢挑上李长博的下巴,霸道总裁道:“男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兴趣。” 李长博眼底暗沉,正要做出回应,王宁从旁边慢慢探出头来:“事情解决了?” 她本想再等等,奈何年轻人这些奇奇怪怪的行为看得她脸红耳热,实在是不敢再等下去。 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是惊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同样的反应:瞬间转开头,然后站直了身体,假装若无其事。 只是脸稍微有点儿烫。 回了屋,才知道王宁和杜太夫人都等着听结果,于是付拾一绘声绘色描述一遍。 杜太夫人和王宁自然是无比惊讶:“世上竟还有如此的事情?!”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付拾一忍不住感叹:“所以更加要趁着身体好的时候,还活着的时候,去做想做的事情。” “毕竟意外和明天,指不定哪个先到。还是不能让自己留下遗憾才是。” 她这样一说,杜太夫人就板着脸训斥:“胡说,你和长博都会好好的。什么意外不意外的?要有事儿,也是我先有事儿!” 付拾一当然知道,到了杜太夫人这个年纪,就不爱听这些话。所以当即改口,笑眯眯的说:“咱们谁都不会有事儿!从今日起,咱们都强身健体,然后好好保养!太夫人您得长命百岁,将来万一他欺负我,您好给我做主呢!” 杜太夫人立刻瞪了李长博一眼:“他敢!” 无辜被训的李长博:…… 王宁也轻哼一声:“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付拾一同情的看李长博一眼:男人结了婚,地位真的是直线下降啊! 一夜好眠,第二日天刚亮,一行人就起床继续赶路。 在驿站门口碰上了赵四。 赵四愁眉苦脸的背着自家郎君赵天诚的尸体,准备返回长安城。 见着了付拾一和李长博,还是没忘了道谢。 -- 第257页 付拾一这才知晓,昨日李长博又写了一封手书,叫赵四带回去给赵天诚家里人。也算是交代一二。 她悄悄的比了个大拇指给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一笑。只与她交换个眼神。 而王宁和杜太夫人又难免唏嘘人生无常一回,不过很快就又被路上的风景吸引了目光。 不得不说,出了长安城之后,明显的就渐渐少了繁华。来往的行人,也都是衣衫普通起来。 再走远一些,也就是大片大片的山林和田地,人烟反倒是少了。 早上在驿站吃过早饭,也不过是喝了一碗薄粥,到了中午,所有人肚子都咕咕叫起来。 只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吃现成的肯定是不能够了。 付拾一跳下马车,指挥众人停靠在官道旁边歇脚做饭——那些旅行用的炊具,就能派上用场了! 想到这个,付拾一忍不住期待的搓了搓手手。 第1224章 野菜满地 不远处就是一片树林,方良指挥车夫去捡柴火,而自己则是帮着付拾一将架子弄好,锅吊在上头。 付拾一则是将调料取出,准备煮挂面。 马车里还有几个鸡蛋——付拾一将谷壳装了一瓮,然后将蛋埋在里头,总算是没有磕碰坏。 煮挂面不能没菜,所以付拾一就在官道边上仔细寻摸了一下。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回暖,所以地上也冒出了新的野菜——还有一些野生的萝卜和野葱。 这个时节,能吃的野菜不算多,但是荠菜和马齿觅却到处都是。 付拾一挑着嫩的用匕首挑了一大把,然后领着春丽去溪水边上洗菜。 另外还拔了几个野生的萝卜,一把野葱。 看见有野生的芸薹类植物,又挑着带花苞的嫩苔子掐了一把。 这样林林种种的,也有了一小篮子的蔬菜。 春丽表示狐疑:“小娘子,这些真的能吃吗?” 结果阿玫就先白了春丽一眼:“怎么不能吃?以前我就吃过!” 溪水里洗干净菜之后,付拾一带着她们两回去,李长博已经将饭桌支起来了——折叠饭桌很好用。 唯一帮不上忙的,只有杜太夫人和王宁。 两人站在那儿,这看看,那看看,对什么都新奇。 付拾一一过来,她们就围上来:“这些都是什么?” 于是付拾一一面切菜,一面给她们科普。 绿叶子菜都切成小段,然后萝卜切成薄片,野葱切细末。 而后付拾一掏出一包鸡肉蘑菇粉,直接倒进了已经煮开了的锅里——来不及熬汤,那就用这种速成的办法。 鸡肉粉就是天然的鸡精。 蘑菇更是行走的鲜味剂。 然而这还不算完——她又掏出一罐子鸡油来,挖了一块放进锅里。 只须臾片刻,一股浓浓的鸡汤味就已经四下飘散开来。 杜太夫人吸了吸鼻子,好奇无比:“厨房熬汤,少说都要半日,怎么到了你手里,竟是只要这么一点时间?” “投机取巧罢了。”付拾一笑着解释,“只是闻起来香,但是真说入口,还是花时间熬出来的更好吃。” 在做饭上,时间是不可替代的东西。 王宁说句大实话:“能在路上吃到这个味,也算是享福了。” 付拾一负责的这一锅,是她,李长博,还有杜太夫人,王宁吃的,王宁身边的丫鬟慧娟,则是也按照付拾一的步骤,给下面的人做饭——锅都是一样的锅,只是大上一圈。 在吃食上,付拾一是半点不小气,两边都是一样的。就是野菜都分过去一半。 汤煮好了之后,付拾一就将面条直接放进去煮。 而后再依次放入萝卜片,野菜,鸡蛋液,盐,葱末。 反正出锅的时候,一铜碗的汤面,可谓是营养全面——除了没有肉之外。 不过昨天的炒腊肉丁还没吃完,所以付拾一才没有特地再弄点肉。 杜太夫人尝试了一口,登时赞不绝口:“这个汤好喝!味道清正,除了不够浓,的确是不错。但是这菜加进去,过后有些微苦,可却回甘——” 野菜当然不如驯化好的种植菜清甜。 但是野菜有时候,功效却更厉害些——清热败火上,什么都比不上野菜。 偶尔吃一顿这种微带点清苦滋味的野菜,其实反倒是一种风味。 李长博曾经在外游学,自然更是清楚,付拾一今日这顿饭,比起真正的餐风露宿,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忍不住想:若是一直都是这样的日子,那就算去到天涯海角,也是有趣闲适的。 付拾一也喝一口面汤,感觉味道的确不错,登时就美滋滋的微微眯起眼睛享受起了这顿饭来—— 初春尚冷,坐在这里,可太阳落在身上,却带来丝丝暖意。 一口热汤下肚,登时什么疲惫都消融。 只是也许一群人吃饭的样子太香,所以居然还有不少人过来打听情况——甚至还有嘴馋的,想买上一碗。 杜太夫人“哈哈”大笑:“这可比在家里有意思多了!” 王宁也含蓄点头:“的确是有意思。” 吃饱了饭,收拾了东西,一群人继续上路。 杜太夫人吃饱了有些犯困,付拾一和李长博就将马车里折叠收着的卧铺放下来——正好,四个人都可以盖着薄毯眯上一觉。 -- 第258页 不得不说,睡午觉这种事情,任何时候都是幸福的。 杜太夫人和王宁都睡下铺,李长博和付拾一爬上了上铺——两人隔着走道遥遥相望,都是不由自主翘起了嘴角。 而后才各自闭上眼睛休憩。 下午赶路一下午,傍晚天色快擦黑时,总算是赶到了客栈,众人住下,在客栈吃了一顿后,杜太夫人由衷感叹:“还不如在野外吃得好。” 付拾一顿时就乐了:“等进了蜀地,会更好吃的。那时候,野菜会更多。农户也多,可以一路随时补充鸡蛋和鸡肉。” “如果路过城镇,还能买上几刀肉——” 王宁对帐篷比较向往:“我还没睡过帐篷呢。” 经过这两日,王宁觉得自己对帐篷更加有信心了:付小娘子做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用的! 她甚至开始偷偷庆幸:好在当时没有激烈反对这门婚事!不然的话,现在哪里好意思! 就这么赶路了四天,待到第五日的时候,路程刚走了三分之一。 李长博终于有些着急起来,于是命车夫加快了速度赶路——也不要求一定要住宿在客栈或者是驿站。反正有帐篷,能在野外住。 但是从这日起,也是正式进了山林。除了要小心路况之外,还要小心山贼。 车夫和方良都是会功夫的,李长博身手也不弱,所以倒也不怕。只是付拾一再也没有穿过女装,甚至就连春丽也作了男装打扮。 这样远远一看,就让人觉得这一行人还是男人更多,不大好对付。 可即便是如此,这日还是出了事情。 方良眺望前方,发现居然设有路障,登时皱眉禀告给李长博:“郎君,前头设有路障,咱们过不去了。还有人守着。” 李长博就从马车里出来,站在车头上,看向那边。 付拾一紧随其后。 两人都看得清楚:官道上,的确是被粗壮的木头给挡住了。而且还站着两个人。 看身形,那两人还十分高大——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个眼神。 第1225章 令人发指 不管是付拾一,还是李长博,两人心里第一个想法都是拦路抢劫的。 毕竟眼看着天色晚了,而且这山林郊外的,两个壮汉拦路——任谁也不会觉得是好事。 不过,这里就一条路,就算是想绕路也不可能。停滞不前就更不可能。 这里不知是什么情况,这样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李长博沉声下令:“不要慌乱,上前去看看再说。” 付拾一也点点头,还宽慰李长博一句:“虽然的确有劫道的山匪,但是一般不会特别多,而且肯定不会要人命。毕竟咱们大唐还是挺安稳的。” 盛世就这点好,至少外出行走,不会太危险。 马车一路就过去了。 很快到了路障跟前。 那两个汉子双手抱胸,腰间佩刀,有些凶神恶煞:“做什么的?” 李长博和付拾一此时反倒是都放松下来。 李长博沉声道明身份:“我们从长安城来,去德阳郡里探亲。只是路过。” 他目光从二人刀上滑过,最终还是多问了一句:“二位在此处封锁道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不良人所佩的唐刀。 这两人,都是不良人。 所以这会儿拦路的行为,是当地县衙的决定。 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引起这样的后果和决定? 那两人见李长博看出自己身份,再结合李长博穿戴和气度,自然也猜到李长博非富即贵。 当即其中一人就拱手道:“告这位郎君知,前面山村中,一十九口人被人杀害,如今我们正在全力调查和抓捕,那凶手也不知藏在何处,郎君还是掉头回去,等我们抓到了人,再走不迟。” 这话是好意。 毕竟一十九口人丧命,那要么就是团伙作案,要么就是杀人狂魔,真要在这山里遇到,被对方盯上,都不是好事。 而付拾一听见那“一十九口被人杀害”时,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恶劣的案子,太少见了。也同样让人太觉得不可思议。 而李长博微微沉吟之后,如是问道:“那大概要几日?” 一问这话,两个不良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尴尬来。最后其中一个摇头:“这个就不知了。我们现在只知道死了人,仵作这几日身体不好,还没能请过来。总要先验尸,然后确定了凶手人数,什么时候死的,才能知晓谁是凶手。” 付拾一噎了一下:那这不是就等于没日子了吗?要十天半个月破不了案的,在这里耽误十天半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李长博略一沉吟,而后就有了决断:“你们县令和不良帅可在?” “县令自是不在,但是不良帅在。”对方倒也恭敬,实话答了,也猜到了李长博的意思:“您若想见一见,我们这就带路。不过,马车只能在这里。” 用来做路障的树很粗壮,几乎快要到一人合抱的程度,要想搬开,三四个人都挪不动。 所以,马车也的确只能在这里。 李长博微一思量,随后就吩咐:“方良你在此处看守东西,保护女眷,我与付小娘子去去就来。” 春丽不放心,还要跟着,却被付拾一按住了:“你留下,万一有什么事儿,就跟其他人一起把树挪开,来找我们。” -- 第259页 春丽出马,一个顶俩。还是俩壮汉。 李长博带着付拾一下马车,跟着其中一个不良人顺着路往村里走。 路上,付拾一忍不住打听:“死那么多人,都是差不多时间死的吗?村里没有其他人吗?怎么就没人察觉出什么异样?” 不良人叹一口气:“谁知道呢?这刚过完年,就发生这个事儿。那些人都死在自己家里,要不是有人听见邻居家不对劲,跑去敲门,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发现!” “那家猪饿得不行了,从猪圈里跳出来,都啃尸体了!” 他一面说,还一面搓揉了一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付拾一听着也有点儿起鸡皮疙瘩。 李长博则是皱眉:“那现在就没一点眉目?” 不良人讪笑:“这个我们就真不知道了。” 也不知是真的不知道了,还是知道了也不想说。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就看见了山谷里的农家。 一看那地形,付拾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凶杀案发生的当时没人发现了:这山谷并不平坦,最近的两家中间相隔的距离都有十几米远,而且还都大多是高低错落开的。只要动静不太大,估计有点动静也听不见。 毕竟,晚上山林里其实并不安静——鸟叫声,树叶吹动声,水流声,这些声音会将那些细微的动静掩盖。 而此时,一眼看过去,那些村民,有一大半都是家门紧闭的。 此外还有几家是门大开着的,付拾一一下就猜到,恐怕都是家里死了人的。 很快到了路边上第一家门口,这家门也没关,门外还有许多人,一眼看过去,有差不多五六个不良人,还有好些个村民打扮的。 其中穿戴最好那不良人一看见李长博,刚皱眉要发火,就收到了自己属下递过来的眼色,于是又耐着性子上前来:“你们有事?” “我们是路过。”李长博掏出自己的腰牌,给那不良人看一眼:“我们从长安县来。” 县令腰牌自然是好认的。 不良帅立刻毕恭毕敬起来:“原来是长安县来的贵人。只是现在这样,山里不安全,您还是先掉头回去,去山脚下大村里住下,等事情了了,我亲自护送您翻山。” “倒也不必,我来是想问问,你们有眉目了吗?”李长博看一眼那些村民,其实心里也有数。 果不其然不良帅就苦笑起来:“哪有什么眉目?这几户家家户户人都被杀绝了,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偏偏仵作一时半会还到不了,现在人心惶惶的,闹得我也只能一直在这里坐镇!” 付拾一听到了这里,悄悄拽了李长博一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可以的。 李长博早就猜到付拾一会这么想,当即于是笑看她一眼,而后才与那不良帅道:“我身边这位,就是仵作。若你们相信我们,她就帮忙看上一眼,尽快破案。” 第1226章 灭门惨案 那不良帅既然知道了李长博的身份,当然只有喜出望外的:“若真能如此,那就太好了!” 这个案子闹得人心惶惶的,别说是百姓,就是他们,也有点心里毛毛的! 尤其是眼下天已经黑了,山林变得黑黢黢,仿佛潜伏着什么妖魔鬼怪。 更让人油然而然生出了一股压迫和不安感! 不良帅迟疑一下,偷偷打量付拾一,问了句:“只是现在天已经黑了,您要现在看?” 付拾一“嗯”了一声:“现在就看吧。时间久了,很多东西反而就难以辨认了。而且,凶手在外面,我们谁也不能放心下来。” 不良帅想了想,还是将那句“您不怕吗”咽了下去。 李长博微笑要求:“那现在就带我们去吧,多叫两个人,帮忙提灯。” 不良帅应一声,点了三个人跟着。 付拾一抬脚走进了大门,然后就闻见了一股血腥气——是那种鲜血四溅的杀人现场特有气味。 整个宅子里很安静。 安静得带着死亡的不祥和压抑。 付拾一小心的带头穿过院子,然后在屋檐底下发现了鞋印和血点子。 她蹲下用灯罩着,仔细的观察:鞋印之所以留下,是因为沾了血迹。而且鞋印子不全。 付拾一尝试用自己脚对比了一下。 发现比自己脚大上不少。 然后,她又将几个鞋印子都仔细对比了一下,发现应该是同一个人留下。 而滴落下来的血迹,也是和鞋印子平行。 付拾一沉吟一下,就得出结论:“这个凶手是个男子,而且他从屋里杀人出来,凶器上还在不断往下滴血。” “根据他步子长短,差不多可以推断出身高是在五尺五到六尺之间。不算特别高大。” 李长博听得连连点头,随后问:“那凶手是一个人?” 付拾一摇头:“目前不能确定。只能知晓,这个提着凶器的人,踩到了血。所以才留下了痕迹。如果还有其他人在场,如果他们没沾染到血迹,也没提着凶器,或者也不曾行凶伤人,那么自然没有痕迹。” 不良帅已经惊呆了:“仅仅凭借几个模糊脚印,和几滴血,就看出这样多事情?” 李长博听见这话,嘴角立刻止不住翘起来,声音都清亮许多:“这就是付小娘子的本事了。” 付拾一略有点羞涩:“哎呀,一般般啦。脑子好用我也没什么办法——” -- 第260页 不良帅等人:……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李长博倒是神色如常,甚至还附和一句:“付小娘子天资聪颖,的确是常人不能及。” 不良人帅等人脸上表情更加震惊了:话是没错,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付拾一接着往里走。 堂屋的门是虚掩着的,光照进去,将家具的影子拉得影影绰绰,像是张牙舞爪的人影。 别的不说,光是看着这个,还是有点让人心里发毛的。 那几个不良人下意识的就朝着付拾一看过去。 结果就看见付拾一一脸镇定和坦然自若,一点点的变化都没有。 他们几个登时也不由自主的就挺起了胸膛:不能输了气势! 堂屋里有两具尸体。 相隔不远,一个仰躺,一个趴着。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死不瞑目的两人,然后才轻声说了句:“男性死者就是在这里死的。女性死者虽然也是死在这里,但是周身血液太少,而且身后还有拖拽造成的血痕,很有可能是从屋里爬出来,或者被拖出来的。” “应该是被拖出来的。”付拾一咳嗽一声,补充一句:“因为她是仰面朝上的,所以不是自己爬。” 李长博轻声问:“那要去屋里看看吗?” “嗯。”付拾一点头:“这家没有别的死者了吧?” 不良帅立刻摇头:“没有了,他们也就是夫妻二人在家。女儿前两年嫁出去了,儿子一直在县城里做生意。并不住在这里。” 付拾一点点头:“那通知他们儿子了吗?” “已经叫人去了。”不良帅点点头,忍不住叹息:“凶手真是太丧心病狂。” “你们没动过屋里的东西吧?”付拾一再问一句。 不良帅摇头。 于是付拾一抬起手来,指了指柜子:“柜门没关好,衣裳都掉出来半截,里头应该挺乱,有人翻动过。” “还有床榻上,也很乱。不是睡觉弄乱那种,而是有人翻过。” 李长博顿时皱眉:“那是劫财?” 付拾一又指了指地上的血迹:“这里是女性死者受害第一现场。应该是在这里,她受了伤。” 说完这话之后,付拾一就又往外走,继续去看尸体其他情况。 最后,经过检查,男性死者身上被砍了七下——并不是匕首那种穿刺伤,而是菜刀,或者是柴刀造成的劈砍伤。 这七下都集中在肩膀,背部,还有脖子上。 他的脖子砍断了一半,脊椎都看得见了。 除了这些伤势,还有打斗造成的一些防御伤和淤青。 而女性死者身上,虽然也有防御伤和淤青,但是只砍了一下。 这一下也很用力,同样脖子都砍断了一半,甚至将脊椎骨都砍出了痕迹。 付拾一看过之后,轻声说了情况:“两名死者,凶手应该在杀害男性死者时候,遭受了剧烈反抗,而且可能因为不熟练,所以砍了那么多刀。而女性死者,虽然她身上也有淤青和防御性伤,但是都较轻微,可能只是为了控制住她。而且她是一刀毙命。” 李长博皱着眉头分析:“那就说明,可能这个男性死者是第一个?或是觉察了凶手的动机?” “再然后,凶手是不是对女性死者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 “再去看看下一家吧。”付拾一呼出一口气:“十九个死者呢,都看完,再总结,或许就不一样了。” 李长博颔首应一声:“是,最好是能找出杀人顺序。这样更能推断出杀人动机。” 末了他又问:“那血液喷溅痕迹,能不能看出凶手有几个人?” 付拾一摇头:“不能,因为在打斗中,所以喷溅痕迹都很不完整。但是屋里的脚印,只有三个人的。一个是女性死者的,一个是男性死者的,还有一个人的,跟外头的一样。” 第1227章 人间惨剧 第二家却是个人口挺多的人家。 和第一家不同的是,他们家六口人,被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堂屋里。 一对老夫妻,一对年轻夫妻,还有他们家两个孩子。 这么多尸体摆在一起,血腥味冲得就连付拾一都点干呕。 付拾一定定的看着六具尸体,缓了一会,才算缓过神来。 她恍恍惚惚的想:凶手是不是有强迫症?不然摆这么整齐干什么? 不良帅忍不住开口:“凶手就是畜生不如的东西。那两个孩子那么小,他愣是给弄成了这样——连男女都看不出来了!” 付拾一一愣,下意识的就看向了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看身形身高,一个约莫七八岁,一个可能也就四五岁。 两个孩子都是赤条条的。 身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刚才因为猛看过去,腿是并着的,加上血,付拾一并没有看得太清楚。 这会儿定睛看过去,就发现两个孩子的确是辨认不出性别了——下体都是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是用刀切的,还是用什么东西捅的。 关键是,两个孩子的脸,也是一团模糊,根本辨认不出来什么了。 付拾一看到这里,胃里顿时剧烈的抽搐起来。 她赶紧跑出去,拉下口罩来——好在晚饭还没吃,干呕了一阵子,只吐出了一点东西。 李长博同样也没忍住,而且吐得更加厉害。 -- 第261页 也许是呕吐这个事情总是很容易传染,很快其他几个人,也止不住的干呕出声。 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呕吐声此起彼伏,居然还有点意外的热闹起来…… 付拾一等到胃部的强烈反应消停之后,默默的将口罩拉回去,然后幽幽的问:“今天白天都辨认出死者的身份了吗?这两个孩子——” “都辨认出来了。”不良帅的声音透出一股虚弱:“这里人少,家家户户都熟,所以一看就知道是谁。只是这两个孩子,受罪太多了。” “嗯。”付拾一撑着膝盖,直不起身来,可心里是真愤怒:“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凌迟都不过分!” 付拾一咬牙切齿:“真的该片成一片片的喂狗!不,喂狗都玷污了那狗!就应该喂蛆!然后再让蛆变成苍蝇,飞到不同地方去,让他尸骨都没有团聚的时候!” 这个诅咒太狠辣,以至其他几个人在觉得很解恨的同时,又有点儿背后发凉…… 李长博淡淡道:“我倒认为,应该送给白泽誊。” 付拾一立刻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又缓和了一阵,付拾一终于又鼓起勇气,进去继续勘察。 六具尸体,除了两个孩子之外,其他人的死因,都是因为脖子上被砍了。 而且是正好砍在大动脉上——凶手杀人的技术,好像是在不断进步。 但是,很奇怪的是,这些人身上,也开始被砍了。 有些能看得出来是防御性伤,是生前伤,但是更多的,却是死后伤。 付拾一轻声将情况告诉李长博:“也就是说,这些人死后,凶手又砍了尸体,像是在泄愤。” 李长博也一直看着整个过程,此时心里难免也有些猜测:“凶手是不是和这家人有什么过节?” “而且我刚才看了地上的脚印,最后往外走的脚印,还是和之前第一家的凶手脚印是一样的。” 一个猜测浮于众人心头:难道,这十九个人,都是同一个人杀死的? 这个猜测让人觉得有些荒诞,可隐隐的,又像是事实。 几乎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噤,更是都有了一个疑问: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丧心病狂?又才能连杀十九口人而不惊动其他人? 付拾一继续验尸,李长博则是去勘察现场:这么多尸体,还是两人配合起来做事情才更高效。 付拾一这头从尸体上,并没有看出更多端倪。 到了两具童尸这里,她更是几乎不忍心多看——两个孩子面部多处骨折和凹陷,难以辨认容貌不说,看上去也格外叫人愤怒和心痛。 “两个孩子脖子上都有掐的痕迹,应该是掐死的。”付拾一声音尽量轻柔,生怕惊扰了远去的亡灵,让他们再一次想起死亡时候的痛苦。 “面部伤口,刀造成的豁口有生活反应,是活着时候造成的。但是砸的伤,是死后的。凶手在死者死后,有虐尸。”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再看其他部位:“两个孩子手脚都有骨折痕迹,根据淤青也可以判断,大概率是死之前造成。” “另外就是下体,也都是生前伤。” “稍大这一个,可能是女童。但是应该是被猥亵过。撕裂伤很严重。而且不管是生殖器,还是谷道,都有多处撕裂。所以,这种折磨应该持续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付拾一说这话时候,不得不用力——因为愤怒,她肌肉太紧绷,牙关都打不开,说话都只能往外挤。 这样的伤,她作为法医,不难看出当时到底孩子受到了什么折磨。而这样的折磨,哪怕是对成年人,都太禽兽,更何况是对孩子? “年纪稍小的,应该是男童。在撕裂伤和砍伤之外,还有大面积的割裂伤——应该是凶手将男童整个生殖器割了下来。”付拾一说完这句话之后,屋里静默了很久。 良久,才有一个不良人忍不住小声问了句:“那割下来的东西呢——” 付拾一在现场找了找,最终摇摇头:“没有找到。可能凶手带走了,或是扔在了哪里。” 而这个时候,李长博也有了发现:“所有屋子里我都看过了,都有翻动的痕迹。而且钱财也不见了。” “另外,凶手还换过衣裳。”他轻声道:“凶手拿了这家男人的衣裳,换下了他自己身上的。只是他丢在这里的衣裳,几乎都染满了血,看不出本来颜色。布料和样式,都是简单普通的样式。无法通过这个,去找凶手。”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只剩下了沉默和静静流淌的愤怒:凶手到底多猖狂,才敢虐杀一家人之后,还从容不迫的换衣裳? 第1228章 什么感受 付拾一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了:按理说,做这一行,就要在任何情况下保持冷静。以免让情绪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可是现在……她没法让自己没有情绪。 但付拾一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宽慰自己也是宽慰众人:“事情已经发生,再愤怒再想什么也没有用。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凶手,让这些人死得瞑目。” 李长博也徐徐开口:“唯有抓住凶手,才能保护更多的人。谁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动手。” 一听这话,登时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凛——是了,如果凶手还要杀人,那只要尽快抓住他,就等于是在救命! -- 第262页 付拾一轻声道:“那现在咱们就去第三家。” 第三家人口倒不复杂,就是房子有些破旧,墙都坍了一些,门也破破烂烂几乎快要报废。 他们家房子也不多,就三间茅草土胚房。 尸体同样也是被整整齐齐排在了中间的堂屋里。 不良帅介绍道:“这家是一个寡母,带着两个儿子过日子。说起来也可惜,眼看着两个儿子都快长成人了,能顶门立户,也能种地挣钱了,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家寡母,竟是一天福也没享。” 的确,看这家的条件就知道,他们的确没享福过。 一个寡妇带两个孩子,中间有多艰难,可想而知。不说别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是开玩笑。 带着两个长身体的男孩子,光是吃饭就够愁人的。 付拾一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着补丁摞补丁衣裳的老妇人。 按说,她儿子这么大年纪,她应该也顶多三十来岁,可看那样子,说是五十几岁,也是让人信服的。 那妇人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都是皲裂的痕迹,还长了冻疮。粗糙的面皮上,深深的法令纹和眉心纹,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生活的不如意。 再穷的人家,女人头上也有个铜簪子什么的,可她头上只有一把木头梳子和一根木头簪子。 可想而知家庭情况又是怎么样。 她脖子上被砍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血流了半边衣裳都是红的。 而她眼睛就那么大大的睁着,瞳孔已经扩散,无神的眼睛,像是在诘问苍天:为何待我如此不公? 不良帅小声说了一遍具体情况:寡妇姓鱼。人称鱼寡妇,十七年前嫁过来,头两年没孩子,第三年开始,接连生了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一个三岁,一个刚断奶时候,男人就因为在山上遇到了塌方被砸死。 当时据说鱼寡妇还挺漂亮,所以劝她改嫁的人不少,可鱼寡妇愣是咬牙守寡这么多年,还养大了两个儿子。 “不过,其实这一片差不多都沾亲带故的,周围人多少也帮衬一把。这才没让她们饿死。”不良帅唏嘘道:“鱼寡妇为人很好,谁见了都敬重几分。” 这年头,寡妇守寡虽不提倡,但是真愿意守寡的,还是为世人称赞的。 尤其是鱼寡妇还养大了两个孩子,自然更叫人敬佩。 付拾一趁着不良帅说话的功夫,已经将三人尸体情况看了一遍。 这会儿不良帅说完,她也有点儿疑惑的开口:“说起来真是有点儿怪。前面那一家和这一家,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待遇。” “凶手仿佛对这家人,格外礼遇。你看,鱼寡妇脖子上只有一刀,这两个人身上也只有一刀。”付拾一指着三人脖子,让他们看:“这个事情,很奇怪。首先,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凶手是怎么做到一刀毙命的?第二,凶手应该是个穷凶极恶的人,可是他没有虐待这一家人。第三,鱼寡妇家里一贫如洗,凶手是为了什么杀人?” 前面两家财物都被翻走,这说明凶手很有可能是为了财。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没有理由对鱼寡妇一家动手。 动手就动手了吧,或许之前也不知鱼寡妇家那么穷。 但是,为什么凶手格外礼遇这家人? 现场没有什么多余的痕迹。只有几个血脚印,但依旧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李长博也看过了四周,此时忽然轻声说了句:“他们几个都不是死在堂屋的,一个死在院子里,一个死在堂屋,一个死在了卧室。” “另外,几乎没有打斗的痕迹。”李长博说完这句话之后,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往下说:“我觉得,凶手是不是认识这家人?” 他这样一句话,一下子就让所有人都心里狂跳一下:这样的说辞,是有道理的。 付拾一皱眉沉吟片刻,也不由得点点头:“如果这么说的话,就说得通了。前面两家或许是与凶手有什么过节,所以才会被那样对待。因为凶手在泄愤。” “而这一家,或许是与他关系很好。” 她徐徐的提出一个问题来:“可是,既然是这样,那凶手为什么还要杀他们呢?” 这个问题让李长博最终还是摇摇头:“这就不知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先去看下一家吧。或许还会发现什么重要线索。” 付拾一点头:“只能如此了。” 案情好似越来越扑朔迷离了——杀人动机这一个,就让人有点儿摸不到头脑。 一行人将鱼寡妇一家大门掩住,而后穿过浓浓夜色和崎岖不平的山路,去往第四家。 路上,不良帅就先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家情况:“家里一共五口人,一个老娘,夫妻两个,底下两个儿子,大女儿早就嫁出去了。好像是嫁到了县城里。” “死得倒不算惨,不过也没鱼寡妇好。几家里,应该就属鱼寡妇最好了吧——”他努力回想,最后越发肯定:“对,几家人里,只有鱼寡妇一家最好。受罪最少。其他几家,一个人身上,多少都还有别的伤口。” 付拾一越听越疑惑,最后皱眉看一眼李长博,压低声音问他:“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儿?” 李长博微微摇头:“不好说。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罢了。先看过所有现场再说。” -- 第263页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第四家人门口。 第1229章 一个疑问 第四家家境应当是不错的。 房子是青砖瓦房,看上去比别人家都宽敞和崭新。 只是推开门,却有一股浓浓的血腥气,顿时就破坏了所有一切。 付拾一感觉自己心里头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估摸着破了这个案子之后,是真需要好好的缓一缓才行。 付拾一站在门口,良久没动一下。 不良人们也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李长博侧头看一眼付拾一,忽然伸手按住了付拾一的肩膀,出声道:“杀人手法不难,死亡时辰也不难分辨。我来吧。” 付拾一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则是温柔的替付拾一将鬓发拢到了耳后去:“你该缓缓了。先歇一会儿,这家我去看。” 不良帅立刻明白过来,忙也跟着劝:“小娘子先歇一歇。这都累了半夜了。你们小娘子家家的,细皮嫩肉,不比我们这些糙汉子。先歇一歇,歇一歇!”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可付拾一却摇摇头:“我心里不少受是不好受,可若不能尽快抓到凶手,我只会更加不安。” 她看一眼李长博,浅浅一笑:“不必担心我,我能行。就是心里替这些人难过。所以有些不忍。”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清亮的眼睛,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他伸出手来,轻轻的在付拾一后脑勺上摩挲了一下,轻声道:“那再坚持一下,回头我来破案。一定给他们伸冤。” “好。”付拾一眉眼弯弯的笑一下,而后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的往前而去。 堂屋里依旧是整整齐齐的尸体。 付拾一负责验尸,李长博负责勘察现场。 两人连个多余的眼神交流都没有,但是分明却又默契十足。 毕竟都熟悉了凶手的套路,而且心中有一定的猜想,所以现在的速度,自然比之前更快。 也更容易抓住重点。 等到李长博回来,付拾一就先说验尸结果:“老妇人没受罪,是一刀毙命。” “但是中年夫妻二人,却有点儿奇怪。其中丈夫也除了一个防御伤之外,也是一刀致命。可是妻子身上——” “一共二十几刀。肚皮都被割开,里头肠子都被拽了出来。还有舌头也是,舌头没有了。唯一庆幸的是,舌头是生前伤,但是肚皮上,是死后伤。” 被割了舌头虽然痛,但是好歹还没有那么折磨。 可真要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那感觉……会叫人癫狂。 “至于两个半大小子,同样也是受了不少折磨。同样,生殖器官也被割去。而且不知所踪。” “除此之外,妻子后脑勺上有伤,且四肢有捆绑痕迹。” “两个孩子被虐待过,死因是窒息,他们脖子上有掐痕。但是下体伤是死后伤。” 李长博待到付拾一说完,这才开口:“凶手又在这家换了干净衣裳才走的。” 这话一出,登时所有人都又变了脸。 李长博再继续往下说:“同样丢在案板上的,还有一把菜刀。那把刀的木头手柄,已被血浸透了。刀刃也卷口多处。” 听到这里,付拾一就插话一句:“那应该是杀害这家人的凶器。因为他们身上所有砍伤的痕迹,都有不规则的豁口出现,这应该是刀口卷了导致的。” 不良帅打了一个寒噤:“这么说来,这个凶手,不仅换了衣裳,还换了刀?他这是打算做什么——” “去杀下一家人。”李长博言简意赅的回答。 所有不良人都沉默了。 李长博继续往下说:“凶手和寻常凶手都不一样,他显得格外冷静,也显得格外的麻木不仁。一般人杀了人,心里是会慌乱不安的,更因为害怕人发现,所以还会尽快逃离。” “除非是有预谋,且策划了很久,或是做惯了这种事,否则,凶手不该这么游刃有余。” 李长博神色冷峻:“他一口气杀这么多人,绝无可能是事先计划好的。而且这些人家之间,并无共同之处,我觉得更像是即兴所为。所以他这样冷静,说明他是个冷酷之人。若是碰到他,一定不可掉以轻心。” 不良人都明白李长博的意思:任何打斗,无非就是一个拼字。拼的是什么?自然是勇。而怕就怕,这个人不仅勇,而且无情又冷静。 李长博再继续说下去:“不过,凶手应当是只有一人。不管哪里,都最有同一个人留下的脚印,这就说明,她其实只有一个人。”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这……太不可思议了。” 她脑子里浮出一个浓浓的疑问:一个人是怎么做到,连杀十九个人?不说别的,体力跟得上吗? 不良帅等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其中一个不良人更是忍不住惊叹:“此人一定力气很大。” 李长博颔首:“应当是如此。” 付拾一则是喃喃问出了一个盘旋在脑海的问题:“你们说,他会不会,其实还在厨房吃东西了的?要是我,估计干一半就干不动了。毕竟光搬尸体就挺费力气的——更不要说还要加上杀人和爬山。” 她动了动自己的腿:“我从第一家上来到现在,都有点儿觉得累得慌了。” 这个问题,直接就将所有人都问蒙了。 -- 第264页 然后大家面面相觑,又齐刷刷看向了李长博:到底有没有? 李长博“呃”了一声,最后咳嗽一声:“这个就真不好判断了。这家人的厨房挺乱的——” 付拾一微微疑惑:乱? 等到付拾一到了厨房,一下子就明白李长博说“乱”,都已经是客气了。 那是一片狼藉好吗! 厨房里锅中泡着许多晚盘,都还没刷。 然后还有许多剩菜摆在灶头案板上。 蒸蒸饼的笼屉就那么打开着,里头还有半笼的蒸饼。只是晾了这么久,表皮早就干了和裂了。 泔水桶已经满得快溢出来。 柴火也都空了。 关键是,厨房到处都是油腻腻的,地上也有许多草木灰,一看就知道平日没怎么打理…… 付拾一猛的后退了一步,洁癖瞬间也发作了。 她扭开脸,感觉自己再多看一眼都要无法呼吸。最后,她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这样还真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很可能他们刚请过客。” 第1230章 吃过没有 李长博关切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无力摆手:“就是觉得太脏乱了……”简直在挑战每一个洁癖的神经。 但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也丝毫不影响付拾一的专业性:“空碗数量都超过了十个,说明不只是他们自己家里人吃饭。而且不年不节的,菜做这么多,肯定也不是为了自己吃。” “最关键的是,蒸饼蒸多了。”付拾一轻声道:“蒸饼至少蒸了两笼屉,一笼屉按照那个样子摆放,至少是二十个左右。” “现在吃了还剩下半笼屉,这个食量,也不像家里自己吃。” “而且,还有一个事情就是,碗盘都没来得及洗,只是用水泡上了,说明当天他们吃饭一定吃到了很晚。这个时候费灯油照明洗碗不合算不说,太晚了人也疲了,留到第二天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李长博连连点头。 不良人们也是惊呆了:只看了两眼,就看出这么多门道来?这就是长安城里的仵作?竟是这样厉害?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敢小瞧付拾一半点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天上的弯月,幽幽的吐槽:“不过,这家人的确也挺邋遢的。估计就算收拾,也不能收拾得很干净了。” 李长博:……看来付小娘子是缓过来了。 此时,不良人也忍不住问了句:“我怎么觉得凶手一定是吃了才走的呢?换成是我,既然衣裳都换了,那也不在乎多吃一口饭了——” 这句话好像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付拾一认真思量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很有道理。” 接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弱弱提出:“那还去第五家吗?他会不会还在那儿睡觉了啊——” 这个猜测,让人心中不由得一凛。 于是几个人就赶往第五家。 第五家的人口很简单。 其实和第二家还有关系了——这家丈夫,是从第二家分家出来的,这两人,是亲兄弟。只是父母跟着大哥住而已。 他们家中就只有三口人,夫妻两个,和一个六岁的孩子。 可让人觉得心碎的是,这家妻子,怀孕了。已经显怀。 付拾一看了一眼尸体,就立刻判断出来:“这样大的肚子,至少已经六个月了。如果再等等,生下来都能活了。” 在现代医学技术下,六个月的孩子,也有很大几率能够存活。 所以此时看着这具孕妇的尸体,她心中才无比难过和遗憾。 为何人人都会礼让孕妇? 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孕妇身上,都代表着新的生命,和新的希望。这是对于人类来说最美好的东西,也最珍贵的东西。 李长博也忍不住骂了一句:“禽兽不如!” 付拾一惊讶的看他一眼,然后默默的点了个头:能将李县令都气得骂人的人,真的是禽兽不如了。 依旧还是付拾一验尸,李长博看现场。 付拾一很快就将尸体查验完毕: 孕妇没怎么受罪,一刀毙命。 而孩子惨一些,一共是两刀,但是好在没有像是之前那几个孩子那样。而且付拾一仔细研究了那刀口,感觉多出来那一刀,纯粹也是因为歪了。 就连这家男主人,也只是一刀——这种格外优待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付拾一看着眼前三具尸体,感觉出了深深的无力。 但是,不管多无力,该做的事情,是绝不可马虎。 付拾一开始在脑子里对比所有人的尸斑情况,伤口情况,以及共同特征。 这个时候,李长博也勘察完毕。 他发现了不少东西:“男主人应该是死在院子里。而母子二人应该是死在寝室中。所以极有可能是凶手敲门,男主人来开门,后被砍死,接着凶手进屋去,又将母子二人砍死。” “凶手再一次换了衣裳,还丢下了菜刀。就连鞋子都扔在了这里。”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衣裳上的血迹还没干透,地上的血迹也很新鲜。” 付拾一知道李长博想说什么,当即轻声言道:“死亡顺序,其实就是我们一路上来的顺序。” “第一批死的人,是第一家,以此类推,这一家,是最后的。两头对比,死亡时间至少差了三个时辰。也就是说,差不多刚好是一夜。” -- 第265页 “最后这一次,凶手收手,很可能是因为天亮了。” “我将五家情况试图找到共同点,但是找不到。”付拾一皱起眉头:“五家家庭情况差距很大。虽然第二家和第五家是血亲,但是显然凶手对他们的态度并不相同,我暂时找不到原因。” “但是我想,可能凶手杀人,并不是为了报仇。” 李长博补充:“也不是为了财。虽然这家钱也被翻走了,但是鱼寡妇家没钱。” “鱼寡妇家位置很特殊。”不良帅忽然插嘴说了句,略有些不自信:“鱼寡妇家房子位置很特殊,能看见前面两家的房子。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所以凶手才盯上了鱼寡妇一家?” 这么一解释……居然好像是说得通了。 付拾一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颔首:“可鱼寡妇若看见了,凶手绝不可能有机会继续杀人。” “但是穷凶极恶的人,哪里会冒这个险?对他来说,反正都杀了那么多人,也没什么差别了。”不良帅摸着鼻子苦笑一声。 付拾一也颔首:的确是如此。 李长博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了句:“白日里搜过每一家吗?确定没人躲在村子里吧?” 不良帅点头:“搜过了。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敢马虎。里正让所有壮年男人集中起来,在村子里各处蹲守巡逻。女人和孩子都聚在了一处。” 这样一来,凶手想要卷土重来,那绝对是没有可能的。 这个时候,这样的做法的确是最好的。 至少是保证了安全。 “走吧,去找里正。”李长博沉吟之后,又如此说了一句。 路上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轻声道:“有些事情,我还没琢磨透彻。所以再要问问。” 付拾一颔首,有点担忧:“你要小心。” 第1231章 共同之处 现在已是后半夜了。 不过里正并没睡下,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他依旧精神抖擞的带着人巡逻。 也许是常走山路,所以看上去,里正步伐依旧矫健,除了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银发,根本就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 知晓李长博和付拾一都是长安城里来的官,他差点就要跪下去行大礼。 李长博急忙伸手托住,这才免了。 不过虽然没行大礼,但是里正也是毕恭毕敬,说起命案的时候,还一脸的羞愧:“都是我治理不严,所以才出了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若要叫我知晓是谁做的,我打断他的腿!亲自砍了他的脑袋!” 里正声如洪钟,正气凛凛,看上去居然还叫人有点儿安心。 李长博点头:“您说的是,若真抓到了人,必须严惩!不过,最好还是送官查办。” 里正忙应了,一脸受教。 紧接着李长博就问起了正事:“想必您对这几家都十分熟悉。我想问问您,这几家之间,互相可有什么联系?” 这个问题,问得里正微微一愣。 随后他试探着说了句:“都姓冯?” 付拾一和李长博都忍不住扬眉惊讶。 不良帅更是一拍脑袋:“对了,还有这个事儿,我也是忘了。不过,这里就叫冯家村,基本上除了后头搬过来的,都姓冯。” 于是付拾一和李长博就又一下丧气了:如果是这样,就算不上什么共同特征了。 结果里正摇摇头:“不只是这个。他们几家都是有血亲的。其他人和他们还是远了一点。” “老大家,老二家,老三家,还有老四家,往上都是一个爹妈生的。是一脉。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里正长长的叹息:“这下是真没了!这一支,都算是完了!” 面对里正的惋惜,李长博则是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所以,他们这几家,其实算是一家。” “对。”里正连连点头:“说起来,我与他们这几个也是堂兄弟。” 这样一说之后,付拾一只觉得眼前的迷雾好像是已经被拨开了一点。 而李长博的反应更迅速,他沉吟片刻,这么问了一句:“那,他们这几家,和谁家关系不好?有没有和什么人有过节?” 付拾一也拼命点头:“对对对,就是那种几代人的仇怨那种。” 里正愣了片刻,然后再看一眼付拾一和李长博,面上陡然就变了神色。 一看他这个变化,付拾一和李长博瞬间就明白了:这分明就是有的。 迟疑了许久,里正终于说出了一件当年的恩怨:“在我小时候,他家生得多,有点穷。好不容易存了点钱,打算买一头小牛,养大了好耕地。” “结果没想到,那年春耕,他们问孙家借牛,牛回去就死了。孙家不依不饶的说是他们家把牛累死了,非要他们赔钱。” “不过,孙家是外来的。所以最后我阿耶就说,牛还回去时候也是好好的,不一定是他们家的问题。所以,只让赔了一半的钱。刚好就是那小牛犊的钱。” “但是孙家还不依,孙家老娘天天跑去他们家门口哭,结果一个雨天,孙家老娘就摔死了。我们都明白,那是踩滑了,是意外。但是孙家人从此就恨上了他们家。两家再没和气过,直到现在,互相也时不时闹出点不痛快。” “也就是孙家人少,又是外来户,不然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呢。”里正叹一口气:“要我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冤家宜解不宜结,闹成这样又是何必呢?” -- 第266页 “最近一段时间呢?”李长博听完了这些话之后,只这么问了一句。 里正又仔细想了想,最后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了一句:“李县令你是不是怀疑是孙家人做的?” 这个问题也算是问到了关键。 李长博没肯定,也没否定,反正就是一脸平静。 里正自己倒是摇头说了句:“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那孙癞子虽然也不算什么好人,但这些年除了小偷小摸,打个架,也没闹出过什么太过的事情。而且他偷东西,也只偷别的村,从来不动咱们村。” 付拾一听着这话,简直有点儿不知说什么好:听里正这个意思,是觉得孙癞子算有情有义的人了? 从“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个理论来看,孙癞子也算是有点操守。 可关键是在于,孙癞子本身做的事情,就是错的好吗! 偷东西这种东西,不管是偷谁,也不对! 不过没等付拾一开口,李长博就先言道:“就算盗亦有道,可盗窃就是盗窃。不应当。更不是好人会做的事情。” 里正一下不言语了。 毕竟李长博这个态度,已是否定了孙癞子的人品。 以至于里正就算想再说几句好话,也有点开不了这个口。 最终,不良帅不耐烦起来,恐吓起了里正:“你难道要包庇他?他若犯了事,你要一起承当?” 里正一下子就彻底的不再多说一个多余的字,赔笑道:“这怎么可能?我只是一时惊讶,一时惊讶。” “那孙癞子可有和冯家起过什么冲突?只说最近!不管多大的冲突,你都如实道来!如果敢隐瞒一个字,连你也带回去发落!”不良人喝问,威胁的意思十足。 不得不说,李长博的话都没这么好用。 那里正被这么一喝问,登时就如实道来:“是是是,最近是有起过冲突。好像是孙癞子的媳妇拔了冯老三家地里头的草,连带着把刚长起来的菜苗也给拔走了,冯老三媳妇气得跳着脚骂。” “最后,冯老三他们一家愣是把孙癞子媳妇给推到了猪屎上,还给人门都砸了,说再有下一回,就让孙癞子他们在村里住不下去!” 里正讪讪的看一眼李长博,满脸通红,又羞又愧:在长安来的贵人跟前说这种腌臜事,实在是老脸都丢尽了!他们该怎么看自己啊! 付拾一和李长博也的确是震惊了一小会儿。 但是很快付拾一也好,李长博也好,都也缓了过来:为什么说故土难离?抛开别的缘故,其实也未尝不是没有这个原因。搬去新的地方,很容易就被本地的联手欺负——排外这种事情,在乡下更是常见。 第1232章 人在这里 不过这种情况,外人也无法干涉。 最终,付拾一只看一眼李长博,叮嘱一句:“一会儿去找人的时候,一定万事小心。别闹出什么事来。” 李长博知道付拾一的意思,当即也颔首:“你回去先在车上睡一觉,我在这里盯着。太夫人年纪大了,你在她身旁,她安心。” 付拾一知道李长博这是为了让自己安全,可是对上他的眼睛,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上风。 她点点头:“那你一定在任何时候,保证自己生命安全。” 李长博微微浅笑,应得很郑重:“好。” 即便是说完了这句话,看着付拾一走出去,他也仍是嘴角落不下来——就在方才,他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付拾一的担心,心里头就只剩下止不住的欢喜。 付拾一一路回去村子外头的马车上,果不其然杜太夫人和王宁虽然都闭目养神,但是谁也没睡下,一听见外头动静,登时都一下子睁开了眼。 见只有付拾一一人回来,杜太夫人立刻皱眉:“长博怎么没一起回来?” “他跟着一起去破案找凶手了。”付拾一实话实说:“他嫌我累赘,就让我回来,顺带跟您和伯母说一声,叫大家别担心。” 王宁皱眉埋怨:“这都出了长安了,怎么还要管这个事。” 杜太夫人也是如此意思。 付拾一失笑:“李县令那样心怀天下的人,是见不得这样的事情的。再说了,不解决这个事情,咱们也一时半会走不了。好在马车上是有床铺的,明日让他在马车上睡。” 杜太夫人叹一口气,她了解自家孙子,故而接下来什么也没说,只打起精神来问付拾一:“那你呢?累了吧?饿不饿?” 付拾一这会儿是真没心思吃东西,当即摇摇头。不过想着杜太夫人她们也许也没吃,就又问一句:“要不还是吃点?再叫人去给李县令送一点。他什么都没吃呢。” 杜太夫人难得也是没了胃口,王宁也跟着摇头。 付拾一想着李长博,打起精神来,刚要指挥春丽点火做饭,结果里正派来的人就到了。 里正知晓李长博还有家眷在村外,就赶忙叫人来,请她们过去村子里歇息。 主要是,孙癞子不在家,他们怕万一孙癞子躲在山里,到时候对马车里的人不利。 那时候,可就真担不起这个责任了。 夜里山风大,马车里虽然保暖性能也好,可毕竟单薄了点,所以付拾一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一行人刚将树搬开,后头就又急匆匆的来了一匹小毛驴。 小毛驴上还坐着个二十三十岁的男人,那男人一脸焦急,将小毛驴打得跑飞快。 -- 第267页 到了跟前,村里过来的人就有人认出了毛驴上的男人,当即失声叫出来:“冯石?” 那叫冯石的男人一下勒住了小毛驴,连滚带爬过去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裳,“我耶娘他们真的,真的……” 他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付拾一看着冯石那样子,就忽然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了。 姓冯,又是从外头回来,问的还是耶娘。 这应该就是第一家得那个儿子了。 想着老两口的凄惨状况,付拾一一时之间有些不忍多看,所以避开了目光。 冯家村里的人,已将大致情况说给了冯石知晓。 而且,连凶手是孙癞子的事情都说了。 一听凶手是孙癞子,冯石愣了一下,随后紧咬牙关,面上青筋都高高隆起:“孙癞子!我要他偿命!” 说完连毛驴都不要了,直接就往村子里冲。 另一个人立刻埋怨刚才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脾气大,怎么还敢直接说?!再闹出人命,看你咋办!” 付拾一提醒:“快追上去,别真出了事儿。” 说完,她也让方良赶紧赶车往村子里去。 到了村子里,村子里已经是像被滴进了水的油锅,彻底炸开了花。比起之前的死寂,现在完全是热闹非凡。 不过这个热闹,可不是真的热闹,而应该算是鸡飞狗跳。 冯石已经冲进了自家家门,然后痛哭嘶吼起来。 那动静,在这半夜寂静的小山村,还真是炸雷一样的效果。 就连村子里的狗都齐刷刷叫起来! 而其他在外头的人,也迅速朝着这边跑过来。 在最低处往下看,就能看到山路上一个个的火把在飞快移动。 付拾一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过她心里想的是李长博:也不知这个时候李长博在干什么? 付拾一叫人带着杜太夫人她们去村里女人和孩子聚集的地方,而后自己则是跳下马车,跟着冯家村里的人一起冲进了宅子里。 她脑子里想的是:现场已经被破坏了,但是一定要尽量阻拦,不要破坏得更厉害!案子还没破呢! 冲进去时候,付拾一就看见那男人跪在堂屋外门槛边,嚎啕痛哭:“阿娘!我错了!阿娘啊——我的阿娘啊——” 他身边,冯家村的人死死的按着他,不叫他冲进去。一面按住了人,一面还劝他:“石头,石头!你可别冲动!这会儿咱不进去看,不进去看啊!咱们一定抓住孙癞子,给你们家报仇!” 结果一听这个名字,冯石登时就摔开两人又掉头往外跑,而且跑到了门边,随手又摸了一个锄头来,嘴里愤怒嘶吼:“孙癞子!我叫你不得好死!”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是个什么人物!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拦人呢,就听山上一声喊:“孙癞子在这!这孙子躲在这!” 这下,小山村算是彻底的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是沸腾起来。 付拾一也心中一凛,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抬腿跟着人跑——李长博肯定在那边。 事实上,李长博离孙癞子那边更近。 他们没跑一盏茶功夫,就已经到了刚才有人出声的地方。 他刚到,就看到了一人被一群人扭在地上。 那人面朝黄泥,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是衣衫却普通,此时也在拼命挣扎。 嘴里更是“呜呜呜”的喊着什么。 可压着他的人,根本就不给他出声的机会,半点也不松开,他一张嘴,就得啃一嘴巴的泥。 此时那些冯家村的人,看上去个个愤怒无比,反倒是比孙癞子这个嫌疑人更凶恶狰狞。 第1233章 你杀了人 李长博皱眉呵斥一声:“住手!” 再不阻拦,这些愤怒的冯家村人,万一动了手,那孙癞子还有命可活吗? 里正本来没开口,只旁观,甚至也有点儿恼怒的意思,见李长博开了口,这才说了句:“先将人押到祠堂去。别打死了。这人是要交给衙门的。” 众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手,而且看那样子,还对李长博多少有些埋怨的,只是没说出口。 有个人忍不住说了句:“他杀了那么多人——” 李长博沉声道:“现在只怀疑他杀人,并没有确定他杀人,或许是冤枉了人也不一定。” 付拾一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 看着现场是这样,也是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就站到了李长博身边去,面色冷淡下来:谁敢动我家小男朋友,我可不客气了! 李长博一转头,就看见付拾一这样的神色,霎时忍不住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想起了某种护主的小动物。 里正也瞪了自家村民一眼,然后呵斥一句:“还不快把人带去祠堂?这是长安城里来的贵人,他说的还能有错?” 于是孙癞子就被一路拖去祠堂。 那可真是拖——孙癞子敢站起来,旁边就是一脚过去。 这些人,不像是对待同村的人,倒像是对待仇人。 孙癞子也是缩着脖子,敢怒不敢言,一直拼命忍耐。 唯一让付拾一松一口气的是,冯石虽然刚才叫喊得格外的厉害,但是到了里正跟前,这个时候反而安静下来了。 一路到了祠堂。 冯家村的人却还是不肯放人。 -- 第268页 李长博淡淡的扫了那些人一眼:“先将人捆起来就行。不必如此费事。” 里正忙去张罗。 而此时,冯石则是不声不响的站出来,“噗通”就跪在了李长博前头:“您既是长安城来的贵人,管了这个事情,那我问问您,您想怎么处置这个事情?” 里正皱眉来拉冯石,呵斥他:“你这是说什么话?你还不起来?!又要犯浑是不是?” 冯石却像是膝盖底下生了根,根本就纹丝不动。 李长博此时回答了冯石:“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若人真是他杀的,自然是要偿命。” “五马分尸也好,凌迟处死也好,总归是要惩处。” 他心中清楚,眼下冯家村这样情形之下,若不说说这样的话先将人心安抚住,只恐怕冯家村人暴动起来,孙癞子就得立刻暴毙在这里。 主要,这不是长安县,不良人不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更只有这么几个,难堪大用。 而这话一出,肉眼可见的,那些村民的表情和缓了许多。 唯独冯石说了句:“可我现在看您这个样子,像是在帮孙癞子。孙癞子他杀了人!杀了我耶娘!您——” 付拾一脆生生呵斥一句:“混账东西,说什么糊涂话?要不是李县令,现在连个怀疑的人都找不到!再说了,你说帮就算帮了?冤枉了好人,多添一条人命,算谁的?跑了真正的凶手,又算谁的?!” “你到底还想不想抓住真凶?想抓真凶就老实点,别出声,先让李县令问个明白!” 对于冯石这样的态度,付拾一也是再三想要压住火气,可真也是压不住了。她也很明白一个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想要冯石听话,轻声劝说还真不管用。 付拾一“劝说”完毕之后,里正也是呵斥:“还不快退下!” 冯石怨恨的看一眼孙癞子,到底最后还是退了下去。 孙癞子此时听了半天,也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等到终于可以开口说话时候,他就赶紧开口问一句:“村里谁死了?真跟我没关系啊!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杀人啊!” 李长博不听这些,只淡淡说了句:“孙癞子,接下来我问你答,无需废话,更不可撒谎。否则,休怪我无情。” 他说完这话,又掏出自己腰牌晃了一圈:“我乃长安县县令,官至五品,就算你们本地县令,也得听我的。我可有资格管这事?” 本地县令也不过是七品。 众人从来就没见过五品官。 一听李长博竟是五品,都惊住了。更是无人敢多说一个字,废话半句。 里正连连点头:“您自然有资格管。” 众人也唯唯诺诺的应了。 到了这个时候,李长博才不疾不徐开口看向孙癞子:“孙癞子,你且来说说,昨日你干什么去了?” 孙癞子被这么一问,脸上立刻明显就露出了心虚来。 他刚支支吾吾一声,付拾一就提醒他:“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想隐瞒,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孙癞子一听这话,想起刚才的情境,登时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就交代了个一清二楚:“我说,我说!昨晚我去偷鸡去了!” 众人:…… 偷鸡和杀人,这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不过不等冯家村的人提出异议,李长博就又喝问下去:“偷鸡?去哪里偷的?什么时候出的门?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为何鬼鬼祟祟躲在村里?为何见了人呢就跑?” 结果孙癞子居然大声的喊起了冤:“我真是冤枉啊!这个事情,我真是冤枉啊!我去隔壁村偷了三个鸡,差点被狗咬着!还被抓了!他们打了我一顿,今天下午才把我放了。我转头又去另一个村里偷了两个鸡……这不是想偷摸带回家去吃,怕撞见人吗!” “再说了,村子里这样,我还以为是抓我呢!我吓得不轻,自然不敢回家!” 孙癞子说着说着,还哭起了穷:“要不是当年那牛死了,我们家又办了丧事,掏空了家底子,哪里至于穷得要去偷东西?但凡里正当年不偏心,我们家也好过多了——” 付拾一:……这事儿果真一直记着呢。 不过,孙癞子这话让人无言的时候,又让人有点儿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按照孙癞子这样的说法,那杀人的肯定不是他啊! 毕竟偷鸡都被抓了,哪里还能杀人? 一时之间,所有人脸上都将信将疑的。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沉吟片刻,如此问了句:“昨天你什么时辰被抓的?” 第1234章 细微之处 李长博这样一问,孙癞子仔细回想了一下:“偷到手了想出村时候被发现的。怎么也后半夜了吧……” “反正没过多久,天上就有点儿鱼肚白了。” 孙癞子眼巴巴的看着李长博,将全副身心都寄托在了李长博身上,那目光,比看情人的目光还要炽热三分。 就是孙癞子名不虚传,的确是个癞子。 头上全是癞子块,看着怪邋遢。 而且他长得也不好看…… 李长博默默的垂下眼眸,回避了这个目光,又咳嗽一声,才道:“那路程多远?你是什么时候出的门,什么时候到的邻村?” 孙癞子立刻说道:“昨天下午天没黑我就出门了,去邻村,要翻山,少说一个时辰。” -- 第269页 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后,李长博就看向了付拾一:“付小娘子,昨日第一个死者死亡时间是什么时辰?最后一个呢?” 付拾一在李长博问孙癞子这话时候,就猜到了李长博会这么问,此时准备充足,徐徐开口:“第一名死者死亡时辰,应该是亥时,最后一个,是在寅时初的样子。若他当时真被抓了,那的确作案时间不吻合。” 李长博点头:“这么说来,凶手另有其人?” 孙癞子听见这话,当然是喜出望外,大声的叫唤起来:“还不快松开我!听见没,长安城来的贵人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我!” 他这样高兴,可冯家村的人,脸上却都露出了狐疑来:不是孙癞子,那是谁? 就在所有人都惊疑不定时候,出声的还是冯石。 冯石斩钉截铁道:“肯定是他!不是他亲自做的,就是他故意让人做的!我们家和谁家也没仇没怨的,只有他们孙家!当年那个事情,本来就是他们冤枉我们家!逼得我们家赔了钱!” “后来他们家死了人,那就是报应!这么多年,他们家就没断过对我们的恨!时不时的就惦记着要恶心人!” 冯石面上神色也有点儿癫狂起来:“不是他,还能是谁!好端端的,谁会杀人!而且还杀的都是我们家的人!” 不得不说,冯石的话呢,的确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如果是求财,没必要对鱼寡妇家动手,更没必要这么巧合,出事儿的全是冯家。 孙癞子被冯石这样一说,急得跳脚:“我跟你说,你别血口喷人啊!这个事儿怎么就怪我们家了!那牛就是你们给累死了的!” “你们干了坏事儿不承认,害死了我奶奶,还好意思说这话!这些年,你们姓冯的,没少欺负我们孙家人!要不是没钱,我早就搬出去了!到现在你们还血口喷人——” 孙癞子看着李长博,开始大声喊冤枉。 付拾一忍不住头疼: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已经不可考据,扯皮也扯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会儿各执一词,这不是为难人吗? 李长博也是这么一个感觉,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出声呵斥一句:“当年的事情,谁也不必多提。冯石,你除了觉得孙癞子对你家有嫌隙这个,可还有别的证据和思量?为何说孙癞子能叫别人来做这个事情?” 冯石冷笑一声:“他天天偷鸡摸狗的,肯定和这些下三烂的人混得熟了。咱们村子里,基本都姓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也找里正评理,怎么也不可能杀人的!就是他家!从来没有安好心!” “村子里外来人都少,除了他,谁对村里这么了解,还刚好都能找到我们几家?” 冯石这话很有条理。 孙癞子急得脸红脖子粗:“我要杀人我早就杀了,前年你家地非要往这边时候,我就该找人了,我等现在干啥子?” “等现在,还不是因为前头你又和我们这边闹出事了?贪便宜割我们地里头的草,被教训了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就动了这样的心思呗!”冯石恶狠狠的盯着孙癞子:“你说,你喊了谁?是不是和你来往那些人!” 冯石的态度已经渐渐的又失去了冷静,而且开始咄咄逼人。 李长博看了一眼里正。 里正忙拉过冯石:“你先少说几句,贵人会断案的!” 说完这个话,里正又谄媚问李长博:“不知贵人有何吩咐?” “你是里正,我且问你,孙家人素来如何?有没有过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李长博如此问一句。 里正迟疑了一下:“这个……倒是没有过。孙癞子他从小身体也不怎么好,打架谁也打不过啊!” 被这么一说的孙癞子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付拾一和李长博也是忍不住的打量孙癞子。 孙癞子的确不是个身材健壮的,用一句特别贴切的话来说,那就是:瘦猴一个,风一吹都要跑那种。 这样的人,打架起来,还真占不了什么上风。 付拾一忽然想起个事情来:“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说这些,案发现场是留下了脚印的,直接让他把鞋子脱下来对比一下就行。” “还有,凶手在死者家换过了衣裳,只需让人再去取一件最后一家的衣裳,就能看得出来,两件衣裳是不是一样大小,又是不是出自同一个人。”李长博也如此提醒一句。 他一说这话,付拾一就立刻摇头:“不用去拿了。肯定不是同一件。他和死者身材差距有点儿大。最后那家死者,身材很健硕,身高也高,属于高大的。” “孙癞子现在穿的衣裳,应该是他自己的,很合身。” 孙癞子连连点头:“我这衣裳就是我婆娘给我做的!鞋也是!” 里正已经不由分说叫人强行扒拉下孙癞子的鞋子,想要送到李长博跟前,又怕那鞋子腌臜味道大,熏到了长安城里来的贵人。 所以最终里正自己拿着那个鞋子,问李长博要怎么对比,他来办就行。 付拾一瞅着里正那样子,心想:这若是放在官场上,也是个左右逢源的人物啊。 不过,他这样殷勤,付拾一也不拒绝,直接就告诉了里正如何对比。 里正就领着人,直接去了一趟现场,当场对比了一下。 这一对比,还真是对不上!凶手妥妥的另有其人! -- 第270页 冯石却还是咬死了就是孙癞子:“他叫别人干的!” 第1235章 买凶杀人 孙癞子简直都气得哆嗦了:“我叫谁了啊!我上哪叫人去!” 李长博一句话就问里正:“那你昨天可有看见什么陌生人在附近出没?或是孙癞子有没有朋友经常过来?” 里正一句话就说了出口:“孙癞子能有什么朋友?穷得肉都吃不起,谁会过来做客?没有,没有。至于陌生人,这个我早就问过,也没有!” 孙癞子一脸感激的看李长博,那眼神,看再生父母也不过如此。 李长博只当没看见,心平气和道:“那这这件事情,便没什么异议了。” “孙癞子不可能找人过来杀人,其原因有三:一,孙癞子没钱,这几家人加起来也不算富裕,不足以让人这么冒险。” “二,想要杀人,需得对这里路了如指掌。我刚才仔细看过,山路崎岖,且多岔口,真要认门,恐怕带着地图,陌生人也容易走错。” “三,入室杀人,每一家都没被惊动,说明凶手对这几家的情况了如指掌。甚至有可能是经常过去。” 这三条理由一说出来,顿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也不得不点头:这些话都在理。 “但是除了孙癞子,其他人谁家也和他们几家没有仇怨啊。”里正有些为难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那杀人凶手会是谁呢?” 冯石这回也不说话了,眼睛定定的看着里正;“贵叔,这事儿您必须得给我搞清楚了。我要不把凶手弄死,我就不叫人!” 里正登时为难无比,他抬手不停的摸胡子:“我怎么搞清楚?再说了,这事儿我也是搞不清楚,你让我上哪里去找人?” 冯石居然有些蛮横的样子:“那我不管!反正一命抵一命!让我知道是谁家干的,别说他,就是他家里人,也要抵命!” 当着李长博和不良人的面说这个,也真是……够大胆的。 不良帅当即就呵斥一声:“再敢说一句这样的话,第一个就把你法办了!这是什么混账话?” 李长博上下打量了一下冯石,忽然问了句:“凶手最先去的你家。除了孙癞子,你家和谁家还有嫌隙?” 冯石大概没想到李长博会问自己,当即就是一愣。 而付拾一则是补充一句:“优先考虑熟人。” 冯石就更愣了。 里正和其他冯家村里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有点儿凛然:这怕不是要怀疑到我们身上? 里正第一个摇头:“我和他们是亲戚,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其他冯家村的人也跟着摇头:“都是沾亲带故的,往上数几辈,都是一个祖宗生下来的。谁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啊!这是要遭报应的!” 的确,一个村子里的,再往上数个几代人,都是一个祖宗生下来的,一般来说,很难闹出什么撕破脸的事情。 就算真偶然出了人命官司,也没有这样丧心病狂得的。 冯石最终摇了摇头:“没有。咱们冯家人,谁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只有可能是几家外姓人——” “可除了孙家,谁家也没和别人起争执啊。”里正连忙说道:“村尾上的刘家,那也是因为招上门女婿的缘故,后头分家才出了这么一个姓,说到底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还有张家,那也是好几代之前就搬过来的。” “要说谁能做这个事儿,咱们村里人都不应该啊——” 里正是真着急。 要是杀人凶手真出在了自家村子里,以后这个村里名声可就坏了。 外姓人还好说,可以直接赶走。可本家姓的呢?以后婚丧嫁娶又该怎么办? 李长博自然不会考虑这些,只是警告的看了一眼里正,而后淡淡道:“那就拿着脚印去对比。然后再挨个儿审问。谁真的是凶手,那必定是逃不掉的。” 冯石点点头:“也好,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心肠歹毒!” “还有,叫所有人起来,仔细问问,看看昨日有没有谁在村里出没的。来串亲戚的也要说出来。”李长博又加了这么一句。 里正干巴巴应一声,苦着脸去做这个事情。 不良帅立刻跟了上去,监视的意思十足。 冯石也跟了过去。 这头,孙癞子还被绑着留在原地,他等人都走了,这才小声哀求:“贵人,您放过我吧。放过我吧。这个事情,真不是我做的!我上有老母,下有孩子,我婆娘身体还不好——我偷鸡摸狗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李长博看着孙癞子这样,问他:“种地养不活家里人?” 孙癞子神色黯然的摇头:“哪里养得活?我们地本来就少,自己吃都不够!这么多年也一直没缓过来。到了我这里,做生意也没本钱——” “地少?”付拾一纳闷:“怎么会地少?” “好的地,冯家自己就分了,落到我们外姓人手里的,都是些孬地,出不来啥东西。”孙癞子长长的叹气,恨恨道:“里正又偏心!” “要不是没钱,我早就想办法搬出去了!” 他眼里是浓浓的不甘心和向往。 李长博沉吟片刻后,让方良将孙癞子放开,然后说了句:“这下,地应该会空出来不少。你若想要种,愿意改邪归正,大可以当着不良帅的面提。” -- 第271页 “毕竟今日冤枉了你。里正也会愧疚的。而且你们若真搬走,这里人太少,便需并入其他村子,到时候,里正也得重新选。” 李长博这话算是说得很露骨了。 付拾一悄悄的比了个大拇指给李长博:看着小天使,其实内里是个黑芝麻馅啊!这算计,谁能比得过? 孙癞子现在倒是听进去了,眼珠子一顿乱转,脸上表情也是越来越恍然大悟。 最后,孙癞子脸上出现了一种醍醐灌顶的神色。 李长博微微垂下眼眸,却并不多言语。 孙癞子跪下,郑重的给李长博磕了个头:“贵人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恐怕结草衔环都难以报答。贵人再生恩德,我这辈子,做牛做马就行!” 李长博咳嗽一声:“这是陛下的恩德。是陛下疼爱子民,故而才让我做这样的事情!你若真有心报答,就供奉陛下的长生排位!” 第1236章 对比结果 孙癞子立刻就答应了这个事情。 付拾一古怪看李长博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李长博自己倒是慢慢悠悠的去喝水了——虽然水就是白水。 方良倒是忍不住嘀咕一句:“郎君总是学付小娘子。” 李长博淡淡道:“付小娘子说得都对,不是吗?” 方良哑口无言。 趁着村民比对的时间,付拾一悄悄问李长博:“你觉得凶手是谁?” 李长博言简意赅:“必是村里的人。” 这个想法,和付拾一的也算不谋而合。 所以付拾一点点头:“也只有村里十分亲近的人,才会如此了解这几家的情况。” 不过,在这个时候,付拾一悄悄的开了个脑洞:“那你觉得,会不会是女婿的复仇?听说好些个女婿,都记恨老丈人。” 付拾一这样一说,李长博顿生警惕:“付小娘子从哪里听说的?” 他转头一想:还好自己没有老丈人,以后倒是不担心付小娘子想这个事情…… 李长博悄悄呼出一口气。 付拾一眨巴眨巴眼睛:“听别人聊天说的啊。毕竟,老丈人是有可能会刁难女婿的。而这种矛盾,积累多了之后,难免出现这样的事情。再说了,女婿也符合这样的情况,他肯定对老丈人家情况很了解。” “不大可能。”李长博摇头,否定了付拾一的猜测:“外来的女婿,对其他家必定也不会如此了解。” 若只杀了一个人,或者是一家人,那还可以怀疑这个。 可是现在一口气死了十几个人,五个家庭。 外来女婿怎么可能这么了解?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里正过来了。 对比结果也已经出来,经过对比,差不多有三个人都是符合的。 里正还将三个人带了过来。 三人都是一脸的茫然。 里正也是一脸苦笑:“他们三个昨天都在家里——自己家里人都能作证。而且都是冯家人……” “自己家里人作证?”李长博扬眉,然后说了句:“至亲家属作证,是不能听信的。因为很有可能包庇。而且,他们也可以睡下之后,再偷偷出门做这个事情。”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还是要审问。” 三个符合脚印的人,一个叫冯保,一个叫冯荣,一个叫冯屈。 其中冯屈年纪已经不小了,是做了爷爷的人,背都佝偻了。 而冯荣和冯保,是两父子,两人脚一样大,也差不多高,长得很像,而且两个人都很健硕。 冯荣年纪不到四十,冯保今年刚十九,也是大小伙子了。 他们家家境不错,父子两个都很能干,冯保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听说还打算送去山底下学堂读书。 年纪大的那个,李长博直接没做考量,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父子二人身上。 冯荣和冯保都是一脸忐忑,不过冯荣更沉稳,冯保则是有点儿戒备的盯着李长博,双拳紧紧的握着,仿佛只要李长博敢说他是杀人凶手,他立刻就要跳起来动手。 付拾一也悄悄打量父子二人,脑子里不停的想父子二人共同作案的可能性。 还别说,这个可能性很大。 李长博显然也是这样思量。 所以,他开口第一句问的就是:“他们家与那几家,有没有闹过矛盾?” 里正脸上登时露出几分为难来。 冯保上前一步,就要开口。 结果冯荣伸手就将冯保拦住了,然后他开口说了句:“我和光地叔家闹过不痛快。他们家总想占便宜,我们家有毛驴,总去山底下帮忙拉货,有时候也拉客下山,还会带点东西上山来卖——” “光地叔他们家好几次让带了东西又不给钱,别说赚点路费钱了,货钱都不给,问了几回,反倒说我小气。从那之后,我再没拉过他们家人,也没给带过什么东西。反正他家也有牛。” 冯荣说完这话,一点不避讳道:“为了这个,他没少在背后骂我,当面也骂过几次,我家娘们和他们家娘们也闹过,还动过手。” “前几天,有媒人上门来帮我大儿说亲,眼看都要成了,媒婆出门后,他们家那个婆娘偷偷拉着媒婆说了几句话,转头媒婆就说人家不肯了。”冯荣说起这个事情,似乎是还很气愤:“我知道这个事情后,上门打了阿广。让他管教好自己婆娘!” -- 第272页 冯保也忍不住插嘴说了句:“他们真的是欺人太甚!仗着人多,谁家便宜都想沾!冯光地一家,和咱们这里,谁家没闹过事情?” “就是他们家姑爷,也不肯上他们家门!嫌他们家太算计!” 冯保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将自己心里头的讨厌表达了个淋漓尽致。 冯荣瞪了他一眼:“你再连名带姓叫一个?!” 冯保不敢造次了。 里正干笑一声:“光地家的确是做得不地道,但毕竟都是一个姓——” 冯荣悄悄的“呸”了一声,充分展示了他的桀骜不驯。 李长博这个时候,忍不住问了句:“冯光地一家在村里,人缘这么不好?和谁家都有矛盾?” 里正笑得更尴尬了,可也没反驳,算是默认了。 付拾一想着他们家的惨状,一时之间也是无语。 这种情况,也不知该说是老天爷报应循环,还是该说一句不至于。 而李长博则是又看一眼父子二人:“那你们昨日夜里都做了什么?” 冯荣言简意赅:“吃过了晚饭,就睡下了。原本打算第二天下山去卖柴火——” 冯保也说了句:“我们昨天睡得早,我阿娘和两个弟弟都能证明。” 李长博摇头:“至亲之人不能作证。你们邻居呢?可有能证明的?” 气氛一度陷入了沉默。 里正小声说了句:“山里平地不多,大家互相都离得远,怕是没法证明。” “那就是他们杀了我们家的这些人!”一直也没吭声的冯石这个时候又跳出来,张口就是这话:“他们肯定是杀人凶手!他们两个都是砍柴的,所以砍死个人还不是轻松得很!” “而且脚印就他们对得上!反正要么就是他们父子两个一起干的,要么就是他们其中一个干的!绝对不可能是别人了!” 冯石目眦欲裂:“你们为什么要杀人!” 第1237章 杀人诛心 冯石这样的言论,很快就引起了其他冯家人的情绪。 不少人都开始用一种异样的神色看他们父子两个。 冯保毕竟年纪小,还是坐不住,当即就攥着拳头瞪着众人吼了句:“你们敢胡说八道试试?” 冯荣一把按住儿子,只沉稳说了一句话:“大家都是亲戚,又是乡里乡亲,平时做事情大家都看着的,你们觉得我能杀人吗?” 冯荣这么一说,登时刚才都已经露出了狐疑之色的人,又开始渐渐的动摇起来,更有人摇头说了句:“是啊,他们一家平时都热心肠,脾气也好,除了跟光地他们家,也没有和哪个起过冲突——咋个可能杀人哦?” 冯石一句话就吼了回去:“不是他们是哪个?” 顿时多少有人都又不说话了——这个时候,谁敢说是谁杀人?说是,得罪人。说不是,可脚印就是他们的。 别人有所顾虑,但是冯石却什么顾虑也没有。 他冲到了冯保面前,一把就拽住了冯保的衣襟:“说,你为什么杀人!” 可他说完了这话,却根本不给冯保说话的机会,举起拳头就朝着冯保的脸砸了下去! 冯保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当场就和冯石扭打了起来。 冯荣则是厉声吼道:“冯石!我看你家里人都死绝了,不跟你计较,你要再敢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冯石却根本置若罔闻。 就在里正着急的两头不知该劝谁的时候,李长博终于是轻喝了一声:“方良!” 方良上前去,也不知怎么动作的,反正拽着两人后衣脖子处随便一拉,就轻松将两人分开了。 而后不良人们扑上去,一边一个,将人按住了。 不过这会儿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看到两人脸上淤青和被打出来的鼻血,付拾一忽然灵机一动:“验伤!验伤!” 别人自然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付拾一。 而李长博却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 当即,李长博吩咐方良:“将他们父子二人带到屏风后头去,让他们脱了衣裳查验,看看身上是不是有伤口。” 连杀十九口人,还对其中一些人进行了虐杀,整个过程中,必定是发生过打斗的和挣扎的。 只要父子二人身上有伤。且是新伤,那么就可以断定,父子二人的确是凶手! 方良应一声,而后先看向了冯荣。 冯荣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就跟着方良去了别的屋子。 付拾一本想说一句“不用回避”,但是刚一张嘴,就被李长博一声轻轻的咳嗽噎住了。 她悄悄侧目。 四目相对下,李长博目光深邃而平静,仿佛无声的询问:“付小娘子想要看别的男人?” 一种浓浓的心虚和歉疚,就这么涌了上来。 付拾一立刻收敛心思,站直了身子,庄重的目视前方:没关系,方良看也是一样的。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没过多久,方良和冯荣回来。 冯荣衣裳都还没穿妥当,但是明显的一脸平静。 方良对着李长博微微摇头:“没有,冯荣身上有陈旧性的愈合伤疤,但是没有新的淤青,不过背上有几条细微的挠痕,我看样子,觉得应该是有好几天了。也不知是怎么弄的。” 这话落下之后,屋里一下安静无比,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 第273页 而好多人的表情都变得略有些尴尬。 当然,最尴尬的,还是冯荣。 刚才还淡定的冯荣,这会儿黝黑的脸庞上,居然都已经完全是红透了,脑袋低着,手脚都有点无处安放。 方良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当即一头雾水,挠头疑惑。 李长博握拳掩唇,咳嗽一声,竭力压制住了尴尬,假装若无其事的吩咐:“再检查冯保。” 方良又带着冯保去检查。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冯保身上也并无任何新的伤。 这下,事情好像是变得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父子两人身上都没有伤,难道真的是村子外的人? 付拾一只觉得好似有层层雾气笼罩过来,将眼前彻底遮盖,让人只觉得看不出清楚。 她下意识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同样是眉头紧皱。 冯石摔开了压着他的人,阴沉沉的说了句:“他们身上没有伤也不是不可能。” “谁能保证他们没伤就不是凶手?!”冯石阴鸷的看李长博:“你敢吗?除了他们,凶手还能有谁?!” 李长博面对冯石的诘问,只是神色淡然的说了一句:“杀人者,逃不过律法制裁。无辜者,也不会受到污蔑。” 也许这话太过文绉绉,冯石好似没怎么听明白,很不耐烦的说了句:“你就说,你敢不敢保证?!你就说,凶手到底是谁?!”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觉得冯石是有点儿胡搅蛮缠了。 面对这样胡搅蛮缠的人,客气是没有用的。 所以,付拾一就说了句:“我们为何要向你保证?查案只用事实说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凶手到底是谁,我们正在查!你这样胡搅蛮缠下去,到底是想我们查清楚真相,还是不想我们继续查下去了?!” 付拾一微笑提醒:“按照律法,若对官员不敬,也可惩之。丢了性命不至于,几十个板子还是有的。” 结果冯石一下就不吭声了。 付拾一悄悄腹黑:欺软怕硬! 最后还是里正开口,焦灼的问了句:“那这凶手到底是谁啊?他们父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沉吟片刻:“只能继续往下查。” 付拾一这个时候倒是想到了一个事情,于是咳嗽一声,凑到了李长博耳朵边上去:“我有个办法,可以查出父子两个是不是凶手。” 李长博微微扬眉,疑惑看付拾一:为何付小娘子不直接说出来? 付拾一略有点腼腆的笑了笑,隐晦道:“这个事情,有点儿不好直说。” 李长博又扬了扬眉,不过这次脸上的表情,就是洗耳恭听了。 付拾一悄悄环视众人一圈,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顿时更加不好意思。不过最后还是只能凑上去,用最小的声音悄悄开口:“就是——” 第1238章 不好意思 付拾一用最小的声音开口:“就是,洗澡。” 她这话一出,李长博面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凝固了。 不仅是凝固了,而且还黑透了。 李长博最后好半晌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为何如此说?” 付拾一咳嗽一声,仔细解释一句:“很简单,杀人者,身上必是沾了不少血迹。就连头发里,说不定都会有。一般来说,天冷的时候,农家七八天洗澡一次都有的。早上就发现了尸体,而后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了,他们必定白日是没有时间洗澡。” “要么,就是回家立刻洗澡过了。那他们身上肯定很干净,什么也洗不出来。农家一般是二月二龙抬头时候要洗澡洗头,修胡子,这刚过了二月二没几天,还没到下一次洗澡的时候呢。” 付拾一说完这话,自己就怪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 李长博皱着眉头,算是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若是身上特别干净,头发也特别干净,那就是特意洗过澡。若是来不及洗澡,必定也会有血没擦干净——” 付拾一点头:“对喽。” 这一会儿说的话,她也忘了小声,所以听见的人还真不少。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面色都有点儿古怪——这样破案的办法,未免太稀奇古怪了……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有点儿道理的样子? 李长博略一沉吟,随后就有了决断。 他看向冯荣和冯保父子:“你们可敢试试?” 冯荣毫无迟疑:“只管检验。” 冯保则是脸上通红,别扭的问了句:“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付拾一咳嗽一声:“不用洗澡,用热毛巾敷一下胳膊就成。看能不能搓泥——” “还有头发。用湿的白棉布擦一下就好。” 白棉布一尘不染,只要头发上带点血,也容易看出来。 这个法子,不可谓不妙。 众人听得,只觉得是学了一手,又觉得这个法子再妙不过。 里正立刻让人烧了一盆热水,准备了几张白棉布帕子。 而后,由不良帅亲自动手,当着众人的面检验这个事情。 冯荣和冯保父子两人将袖子卷上去之后,付拾一就悄悄的在心里赞叹一声:这一看就是总用臂力的人。这肌肉线条,多明显,多流畅! 众目睽睽之下,冯荣毕竟年纪摆着了,所以还能镇定的任由摆布。 -- 第274页 但是冯保则是始终脸上通红,十分羞涩。 检验倒是很快就有了结果。 不良人很快在冯保的胳膊上搓出了厚厚的黑泥,而擦头发的帕子,也是沾满了灰尘,变得灰蒙蒙的…… 别人还没说什么,冯保自己倒是抬不起头来了,脚指头紧紧的蜷缩在一起,几乎要抠破了鞋。 里正没忍住说了句:“你这娃子,身上怎么这么多泥!干啥子了!” 冯保声音像是蚊子哼哼:“天天干活出汗,不是没洗澡。几天就这样了——” 付拾一憋笑,帮年轻人辩解一句:“正常,年轻人一动就容易出汗,所以这样也很常见。下次洗澡勤一点就好了。” 不光冯保这样,其实冯荣也没好太多。 只是好的是,搓出来的是泥垢,并没有半点血迹。 冯荣看着四张都变得黑乎乎的帕子,问里正:“现在谁还敢说我们是杀人凶手?” 里正只能求助的看向李长博:“那他们不是杀人凶手,谁才是啊?” 这话不仅是里正想问的,也是所有冯家村的人想问的。 冯石刚才叫嚣最厉害,这会儿在实际事情面前,到底也是不吭声了。 李长博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最终却也只能摇摇头:“只能再想办法。” 付拾一只觉得满心蹊跷:不可能啊,各种迹象都表明,这绝对是熟人做案,也绝对是有仇恨的作案,怎么可能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不是呢?还是说,是外村的? 思来想去,付拾一只能再提一句:“会不会是女婿——” 她一说这话,李长博便问里正:“这几家里,有女婿的几家人,女婿人品都如何?住得远近?” 结果一问,里正就苦笑起来:“这几个女婿,都住得远,要不然,也不可能到现在人都还没来——而且,有一家女婿,是已经老死不相往来的。平时从来都不回来了。连女儿也不回来。” 李长博皱了眉头。思忖良久之后,他只又问一句:“那村子里所有人都比对过鞋印了?” 里正点头:“所有男人都比对过了。” 听完这话,李长博就看了付拾一一眼,虽没问出口,但是意思很明显了。 付拾一噎了一下,最后不甚确定:“也有可能是女人?但是……” 那得多健壮的女人啊! 但是仔细想一想,也不是不可能有这么健壮的女人……毕竟农妇嘛,常年干农活的锻炼下,也未必没有这么好的体力。 里正听完了这话,心里登时一个咯噔,猛的一拍大腿:“坏了!赶紧过去!所有女人娃儿都在一起呢!还有贵人的家眷!” 真要是杀人凶手也在里头,生出点别的心思来—— 里正的腿都软了,可即便是如此,他还是挣扎着就往外跑,一拐一拐的,看上去还有几分滑稽。 付拾一也吓了一跳,拔腿就追:“我去看看。” 在场其他人,也是吓得不轻,跟着慌里慌张的跑过去。 就连李长博心里也有些惴惴。生怕真出点什么事儿。 唯一没动的,就是冯石了。 冯石一把抓住冯家村村民,阴沉沉问:“到底谁是凶手?” 村民哪里答得上来? 当即摔开冯石的手,匆忙也跑了。 冯石咬牙切齿的跟上去,嘴里不知骂骂咧咧几句。 其实折腾了这么久,天边上都有点儿鱼肚白了。 村子里女人们,也几乎是一夜没睡,一个个都是惶惶不安。 就连孩子们,也似乎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和沉重,睡梦中都显得有点儿不安。 里正跑到了的时候,瞧着还都是相安无事的样子,当时就出了一口大气,滑坐到了地上去。 他抬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心有余悸:“吓死个人了!” 第1239章 鸡飞狗跳 守在这边的村民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儿,看见里正这个样子,登时就十分的纳闷:“怎么了?” 里正让人把自己扶起来,然后才又抹了抹汗:“没事,没事啊!” 说完这话,他就扭头用眼光去寻李长博。 见李长博跟来了,他立刻就看救星一样迎上去:“现在咱们该咋办?” 里正完全是一着急,人都失了章法了。 刚才安排男丁们弄脚印的时候,他完全是有条不紊,而且安排得很周全。 这会儿其实只需要按照刚才的办法来做就行。 只是里正没了冷静,也就没了理智。 李长博咳嗽一声:“一个个叫出来试试就行。” 结果里正一口就否定了:“这个事情,不能如此。万一杀人凶手来个狗急跳墙,里头可都是娃娃和女人些!” 付拾一惊异看里正一眼。 李长博略一沉吟,就道:“进去之后,你就说,找几个身材健壮的女人帮忙干点力气活,然后你将身材高大的女人都带出来。” 里正连连点头:“对对对,这样才对。” 而后,里正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进去办这个事儿。 不多时,里正就带着四五个女人出来了。 这几个女人都是特别壮实,往那一站,的确和男人也差不多了。 只是那几个女人都是一脸茫然:“去干啥活啊?” 里正一脸严肃:“就是对比一下,然后看看情况。走,挨个儿过去比一下。” -- 第275页 不良人拿出了拓出的鞋印来,而后摆在平面石板上,好让几个女人过去踩一下。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付拾一过去做了个示范,然后一个个的才挨个儿上去都比了比。 结果身材最高大的那女人,居然鞋印还真对上了。 那女人叫马牡丹,虽然名字取得很千娇百媚,芳华无双的样子,但是人嘛——只能说,牡丹虽好,铁锤更香。 马牡丹对上了鞋印,还一脸的茫然:“这怎么跟我鞋印对上了。” 然而里正已是往后退了三步。 李长博上下打量马牡丹一眼,然后徐徐开口问了句:“马娘子昨天夜里在何处?” 马牡丹被这么一问,登时脸上神色就慌乱起来,然后用力摇头:“没,没干什么啊。” 李长博微微扬眉。 所有人也都忍不住多看马牡丹两眼:这个语气,怎么听也不像是没干什么的样子啊! 里正求助的看李长博:“这下怎么办?怎么给她验身?” 付拾一想了一想:“我和春丽来吧。” 说完这话,付拾一进屋去,将春丽也叫了出来。 春丽一听付拾一需要自己,登时就捋起了袖子,跟着就出来了。 出来之后,付拾一看着一脸无措的马牡丹,轻声和她商量:“我需要对你验伤,你跟我去屏风后头,然后听我吩咐办事,能做到吗?” 马牡丹面对付拾一的时候,有点儿不自在,眼睛都不敢和付拾一对视,不过最终还是点点头:“我听您的。” 进去之前,李长博深深的看付拾一一眼。 虽然是一个字也没多说,但是什么都在眼神里包含着了。 付拾一朝着李长博比了一个“OK”的手势,而后先进了屏风后头。 马牡丹和春丽也跟着进来了。 春丽一直虎视眈眈的看着马牡丹,唯恐马牡丹忽然对付拾一做出什么事情来。搞得马牡丹也异常紧张。 付拾一反倒是最放松的人。 她笑眯眯看着马牡丹:“马娘子先将衣裳去了吧?我看看你身上。” 马牡丹扭捏了一下,不过毕竟也是个妇女了,最后还是配合得很好。 随着马牡丹将衣裳一件件除去,她身体的情况也是渐渐展现在付拾一面前。 不得不说,马牡丹的身材还真不错——常年做农活,以至于身上并没有什么赘肉。反倒是腿上和胳膊上的肌肉十分粗壮和明显。 而且马牡丹骨架子大,看上去更添几分壮硕气息。 往那一站,说是虎背熊腰半点不为过。天然就是个摔跤选手的好苗子。 甚至马牡丹的肚皮上,隐约都能看出来马甲线! 付拾一差点流下来羡慕的泪水:多么健美的女人!这才是力与美的结合!如果我有这样的女朋友,那我还要什么男朋友! 当然这个念头也仅仅是冒出来一瞬间,就已经被无情抹去:天底下,还是没有什么女朋友能比得上天下第一好看的美男子李长博的! 付拾一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与此同时,又被马牡丹身体上的痕迹给惊了一下。 马牡丹皮肤比较黑,长得又壮,看上去就给人感觉不是什么弱女子。 但是马牡丹的胳膊上,腿上,背上,甚至肚子上,却都是一块块的淤青。 这些淤青红里泛着紫,一看就知道是新伤。 付拾一盯着马牡丹胳膊上的淤青看了很久,很容易的就判断出来:那是防御伤。 人在遇到危险时候,身体本能就会用胳膊去挡住脑袋和脸,这样能将伤害降低,至于伤害到大脑。 不过付拾一没多说什么,只让马牡丹将衣裳穿上了。 而后,她又拿出个湿的帕子:“你擦一擦头发,头发上沾了点东西,有点脏了。” 马牡丹虽不明就里,但还真以是自己头发脏了,所以就感激的看一眼付拾一,然后道谢接过来,当着付拾一的面,就将头发散下来擦。 结果这一擦不要紧,居然直接就擦出了血红的颜色来。 马牡丹自己也吓了一跳,不过她的反应,是第一时间将那帕子往身后藏,又心虚的看付拾一,仿佛不愿让付拾一知晓。 然而付拾一怎么可能看不见? 不过,马牡丹这样,付拾一也不打算刺激她,只配合的转开头,笑了笑:“你先慢慢收拾,我先出去了。” 马牡丹应一声。 付拾一和春丽都从屏风后头出去。 当付拾一从里头出来那一瞬间,李长博不由自主的悄悄松了口气,紧紧抿着的嘴唇,也终于是松开。 他当然也看出付拾一神色有些凝重,当下心中猜了个**不离十,嘴上仍是问了出来:“怎么样了?” 第1240章 一个真相 付拾一轻声将情况说了:“伤都很新鲜,应该是这两天造成的。另外,头发上擦出了血。” 李长博也沉默了。 里正不敢相信的问了句:“真是她?她一个女人,怎么敢?” 马牡丹从屏风后头出来了,正好听见了这话,于是看一眼里正:“什么敢不敢?” 马牡丹脸上一脸的茫然。 反正所有人都从她脸上看不出半点的端倪。 任何人看着这样一张淳朴憨厚的脸,估计都不会怀疑对方是杀人凶手。 -- 第276页 李长博缓缓吸气,开口重新问了那个问题:“昨日马娘子夜里做了什么?在何处?” 马牡丹脸上重新出现了那种慌乱来,嗫嚅无助:“真没做什么,就是在家,在家睡觉了……” 李长博不等她说完,立刻沉声问:“那你身上的伤,还有头上的血迹,如何解释?” 马牡丹支支吾吾得更加厉害了。 付拾一柔声劝了一句:“这个时候了,就实话实说罢。” 里正也是板起脸来,色厉内荏:“是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实话实说?!你为什么要杀人?” 马牡丹愣了:“杀人?” “冯大,冯二,冯三和老四家,还有冯三家二儿子那,一共十九口人,不是你杀的却是谁杀的?”里正说到这里,就更加恨铁不成钢起来。 他指着马牡丹,懊恼道:“牡丹啊,当年你嫁过来,长得不好看,多少人笑话你?可鱼寡妇,还有老三那儿媳妇是怎么帮你的?难道你都忘了?” “你家从前是猎户,不会种地,闹了多少笑话?最后是谁帮你的?你都忘了?”里正脸上全是失望:“牡丹啊,做人不能忘本啊。” 马牡丹眼眶红了。 她用手背抹了眼睛:“我没忘。”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就因为老三那大儿媳妇背后嚼舌根?她们说那话是不好,说你生不出儿子,撺掇你男人休了你,也不对,可也不至于要杀了人家全家吧?” “还有老二家两口子——” 里正说着说着,简直是义愤填膺起来,口水都到处乱飞。 以至于付拾一悄悄的拽着李长博往后退了一下。 而马牡丹被喷了一脸唾沫,反倒是更加茫然,还特别委屈:“我没杀人啊——我怎么可能杀人?!” “不是你是谁?”里正瞪着马牡丹:“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头发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儿?” 不提这个事情还好,一提这个事情,马牡丹登时情绪就变得激动起来,她攥紧了拳头,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伤是我摔的。头也是我自己磕破了——” 付拾一听见她这个谎话,只能无奈拆穿:“你身上的伤,绝不可能是摔的。分明是被人打了。” 马牡丹惊讶的看一眼付拾一,然而却还是一口咬死了:“真是我自己摔的。” 付拾一也就不废话了,直接反问:“怎么摔的,在哪里摔的?” 马牡丹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然后好半晌说了句:“就是走着路,就摔了一跤,滚下了山坡。” “什么时候摔的?”付拾一看着马牡丹的眼睛,再度逼问! 马牡丹急了,“我都说了是我摔的,你怎么还不信!我走夜路看不清路!” 这下不用付拾一开口了,李长博就直接抢在了前头:“你为何要走夜路?那么晚了,为何不回家?” 马牡丹又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几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在此处了,此时不少女人也都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儿。 这会儿马牡丹的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自然是叫冯家村所有人都觉得可疑。 有人在人群里小声的说了句:“肯定是她了!” 这话一出来,登时就有人附和:“必定是她!上次我还看见她杀猪来的!一刀就捅进去了!” “就是就是,平时月娘说她最狠,还捉弄过她。所以她肯定是为了报复!”又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付拾一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怎么永远都不缺这种人呢? 就连李长博也看一眼里正,而后淡淡提醒:“不许议论案情!更不可胡乱猜测!” 里正心里明显不赞同,不过还是十分配合的呵斥村民。 此时,冯石忽然冲了过来,一拳头就揍到了马牡丹脸上去:“臭婊子,你还不承认你杀人?!不承认我打死你!” 马牡丹尖叫一声,下意识的就蹲下,抱头,蜷缩一气呵成。 不良人立刻就上前去,将还要继续动手的冯石给拽住了。 说实话,冯石这样的人怪让人讨厌——动不动就要动手,一点都不像是能管控自己的人,这样的人,破案帮不上忙,反倒是添乱。 也不知到底是想快点破案,还是在不遗余力的阻拦破案。 好不容易拉住了冯石,结果冯石就开始骂一个叫冯让的人:“冯让!你他妈的就是没用的孬种!连自己婆娘都管不住!她做了这个事,我看你以后怎么在村子里抬头!我要是你,我就打死她,给村里出口气!” 冯石说这些话时候,那真是跳着脚骂的。 “孬种”两个字,更是响彻云霄。 付拾一简直要无语了:衙门的人都在这里,张口就要喊打喊杀的,还真当是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是吗? 李长博面色已是沉了一些。 而里正也是亲自上去,一把捂住了冯石的嘴:“你给我消停点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衙门的人,长安城来的贵人,都在这里了!哪用咱们做什么?!” 冯石用力挣扎,偶尔挣开一下,嘴里也是“孬种、孬种”的大声骂。 就在场面一度混乱时候,有个瘦小的汉子忽然冲上来,抬脚就往马牡丹身上踹:“妈了个巴子的,你个死婆娘,丧门星!蛋下不出来一个!天天只知道惹事!我打死你!老子给你说,你跟老子没半点关系!老子现在就把你休了!” -- 第277页 这个汉子别看身高不显眼,胳膊瘦得也只剩个杆子,可骂起人来,还真是挺响亮的。 而且话也难听得要命。 只是,他这一脚脚的踹过去,马牡丹只知哀嚎着躲,居然都不知反抗! 第1241章 哪来的血 可马牡丹这么被打,冯家村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拉一把。 仿佛这个人打马牡丹,是天经地义! 付拾一看不下去,上去就将那人猛的推开,挡在马牡丹跟前:“你谁啊你?妨碍公务知道不知道?再干扰李县令断案,第一个先将你打二十板子!” 那瘦猴儿一样的男人,被付拾一这么一推,直接就往后退了五六步,甚至最后还一屁股的坐到了地上! 付拾一尴尬了一瞬间:难道我力气现在真这么大了? 那瘦猴男手脚并用爬起来,脸上涨红,气急败坏:“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我们屋头家务事,你管得着?” 也不知是“当官的”起了作用,还是那拳头起了作用,瘦猴男瑟缩了,转而“哎哟哎哟”叫出声:“那也不能打人啊——我胸口疼!” 付拾一眼看着这一连串的变化,整个儿都目瞪口呆了:卧槽,我长这么大,终于碰上一个正经碰瓷的了?人翟老头都脑出血了,都没说是我我弄的!大兄弟你不厚道啊!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了,他应该就是冯石口中的冯让。 春丽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盯着那瘦猴男,举起了自己拳头:“我家小娘子是当官的,你说管不管得?” 当然事实证明付拾一既没有幻视也没有幻听。 因为立刻冯让就一把推开了付拾一,并且无比绝情的骂道:“我跟你没关系!给老子滚开点!” 结果让付拾一更加目瞪口呆的是,马牡丹居然在听见那“哎哟哎哟”声之后,一骨碌就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了冯让跟前,焦急又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了?是不是骨头断了?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面对如此“情真意切”,付拾一脑子里只飘过了三个疑问:刚才我是不是幻视幻听了?其实刚才冯让没动手吧?马牡丹也没惨叫吧? 冯让紧紧皱眉,一脸嫌弃,忽然就一口唾沫吐了过去:“邋遢婆娘,老子娶你,倒了八辈子血霉!早晓得是这样,我就该多花一吊钱,娶那个长得好看的!哪个龟儿子说的,身板好,能生养,干活还能干?我看是除了干活啥也不会!还不如买头牛!” 那口唾沫没有遮挡的喷到了马牡丹脸上。 马牡丹被推得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她无比茫然的看着冯让。 李长博侧头看付拾一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付拾一扯出个略有点不在状态的微笑。 马牡丹尖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捂住了脸。 付拾一这一次却没动,即便是内心愤怒到将拳头都攥紧,却也是一句话没说,只是抿紧了嘴,回了李长博身边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 毕竟前一刻冯让还威风凛凛的尽情羞辱和殴打马牡丹。 而马牡丹尖叫着抹掉了脸上的唾沫之后,忽然就痛哭出声,一面哭,一面就冲上去,将冯让从地上拽了起来,拼命摇晃:“为啥子,为啥子,你为啥子要这么对我!” 这一刻,冯让像个没有能力反抗的布娃娃,被马牡丹摇晃出了残影——那脑袋仿佛都失去了支撑,往后仰的弧度,让人都怀疑是不是快要断了…… 马牡丹的力气,居然这么恐怖! 而马牡丹一面动作,还一面继续嘶吼:“为啥子,为啥子!!你说!你说!” 而这一刻……冯让已经彻底变成了马牡丹手里的一个人偶。 再仔细看,冯让脚都是要离地了…… 被解救出来的冯让,大睁着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看那样子,孩子几乎都有点儿恍恍惚惚了。 付拾一想起了一句话: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付拾一咳嗽一声,提醒马牡丹:“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你先放开他,他才能回答你。” 冯家村的人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上前去将马牡丹按住,将冯让解救出来…… 熬了一夜,他声音都有点儿明显的疲惫和嘶哑,这会儿沉下声来,登时更添几分不耐与威严。 付拾一也觉得这个闹剧是该收尾了,于是也拿出了严肃来:“谁若再闹,不仅带去县衙,更要打他个二十板子!” 从此之后,冯让怕是再也不敢对马牡丹动一个手指头了…… 李长博看了这半天的闹剧,这个时候终于开了口:“再闹的话,就一起带去县衙,再慢慢分辨罢。” 一时之间,现场鸦雀无声。 太阳从云层中穿透而出,映出了一片火红的天空。 这样一说,冯家村的人终于消停了一些。 不良帅也是冷冷的扫了一圈。彻底做了个警告。 李长博沉声开口:“马牡丹,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一次,马牡丹被问到这个问题是半点也没有迟疑,一下子就开口回答了,而且声音异常响亮:“我那伤是他打的!” 新的一天,开始了。 马牡丹忽然打了个泪嗝,抽气声有点儿响亮,瞬间破坏掉了早晨的安宁感。 她撕心裂肺的哭着,哭声震破云霄。 -- 第278页 付拾一感觉耳朵都有点儿痒痒。 “他昨天晚上去张月娘家里吃饭,喝了点马尿,回来就又是又打又骂的!还动了棍子!最后把我头都打破了!而且我躲还不行,他干脆就把我撵出来了!” 马牡丹越说越伤心,放声痛哭不说,又瞪向了冯让:“我就不晓得为啥子,他就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啥了!” 这话倒是狠话,可是说完这话之后,冯让立刻就躲到了里正身后去,只探出个脑袋来,继续色厉内荏:“你反正是我买来的!我说不要了,就不要了!” 付拾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敢站直了腰板说这话,我都不至于鄙视你! 其他人也是止不住跟着看住了冯让:真是你打的? 冯让也不知怎么想的,反正脸上通红,最终他气急败坏的喊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嫁过来几年了!你肚子有过动静吗!我打你怎么了?!我还要休了你!” 而神奇的是,在这话之后,马牡丹忽然也好似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连哭也不哭了,整个人都耷拉了。 第1242章 问题在哪 不过,这个时候就需要付拾一就上前去,仔细替马牡丹检查一下头皮。 果不其然,马牡丹头皮上,有一处被打破的痕迹,看样子,也是新伤,好在伤口不深,只有皮损,并无骨折迹象,就连肿胀也没有多少,伤口也结痂了。 但是可以肯定,当时马牡丹肯定是出了不少血的。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马牡丹头发上会有血被擦下来。 付拾一轻叹一声,“她头上的确有伤。” 李长博看向了冯让:“昨日你什么时候将她赶出去的?她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冯让尴尬了片刻,说自己都不记得了。 最后说话的反而是马牡丹:“昨天晚上差不多到处都睡觉了,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就躲在我家草垛子里睡了。” “天大亮了之后,他开门出去了,我才敢偷溜回家去。” 马牡丹木然的盯着地上石头:“不然他看见了,肯定又要打我。” 这个时间段,其实正好的命案发生的时间段。 也有人悄悄嘀咕:“那就更可能是她了。挨了打,她心里恨得张月娘——” 李长博问:“张月娘是第二家那家儿媳?” 里正连连点头:“是,就是那家儿媳。” 他顿了顿,又尴尬补上一句:“月娘平时有点儿爱说闲话,为这个,和人吵不少的架。也得罪了不少人。” 登时,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都是有些无语起来:一个人凭借一张嘴,将人得罪完了,也算是一门本事? 李长博略沉吟片刻,问了冯让一句话:“对了,昨日夜里,马牡丹穿的衣裳,和上午她回家穿的衣裳,可有变化?” 冯让还是摇头:“都不记得了。” 付拾一这个时候就说一句:“不一样。男女的衣裳不一样。第一次被替换下来的衣裳,是男装还是女装?” 李长博微微一愣,随后仔细回想,最后反倒是也不太确定了:“当时衣裳上全是鲜血,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只知是蓝色。” 不良帅立刻道:“那我立刻去取来!” 说完,不良帅便小跑去了。 不多时,手上捧着血衣过来,奉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仔细看了一看,随后便确定了:“应当是男装。” “若不放心,让马娘子试一下就知。”付拾一如此提议一句,而后再看一眼马牡丹:“女子衣裳,比男子衣裳要更大。看似差不多身量,其实做衣裳就不同了。” 用言简意赅的话来说就是:女人胸肌大!所以衣裳更费布料!腰也更细! 冯家村村民:……有道理。 李长博咳嗽一声,斜睨一眼付拾一,有点儿满意:好歹没直接说出来。算是没有惊世骇俗! 付拾一一本正经接受目光洗礼: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词吗?我没有。 里正颤巍巍的问了句:“那照这么说,牡丹也不是凶手?” 李长博看着里正一脸疲倦和无力的样子,心中虽不忍,还是如实点点头。 里正脸上表情变成了一种又哭又笑的样子,良久才叹息问:“那这凶手,到底是谁啊——” 这个疑问,也是所有冯家村村民心里的疑问:到底这个凶手,是谁? 不良帅轻声在李长博耳边提议:“兴许,这个人是流窜作案的江洋大盗?听闻最近江湖上有名的大盗朱尚天流窜到了这一带——” 另一个不良人也跟着点头:“对对对,这个朱尚天特别擅长轻身功夫,据说是来去不留痕的!如果是他的话,那一切就不奇怪了!” 又有一个不良人也凑上来,脸上居然还依稀有点儿崇拜的意思:“听说他也是嫉恶如仇,行侠仗义!他曾经杀了不少豪绅恶霸,贪官污吏!说不定他是看不惯张月娘——” 付拾一在旁边听着,简直是满头黑线:敢不敢再离谱一点?还嫉恶如仇,行侠仗义? 乡野村妇的长舌事情,那至于要嫉恶如仇吗?至于是要路见不平吗? 李长博淡淡的斜睨几个不良人:“一派胡言。” 三人噤声,犹豫半晌,不良帅鼓起勇气凑到了李长博耳边上:“李县令,眼下找不到凶手,不如先这么说着——” -- 第279页 李长博都不等听完,就直接拒绝了:“不必。” 付拾一好奇的看李长博:这到底是说了啥,怎么感觉我家小男朋友还有点儿不高兴了? 里正那头也被这说小话的态度搞得有些不安,忍不住小声开口:“贵人,您说,凶手到底是谁啊?” 冯石也上前一步:“哼,还能有谁?我觉得就是他们父子两个!他们还总喜欢去打猎,也看不惯我们家,除了他们,别人也没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冯保立刻就脸色难看的站出来,身上肌肉高高绷起,浑身都散发着威胁:“你再敢胡说一个字,别怪我不客气!” 冯石寸步不让:“你还要怎么的?你们做了亏心事,也不怕这十九口冤魂找你们索命!” 里正气得胡子乱颤,一人瞪了一眼:“都给我少说一句!” 毕竟里正是村里最具权威的人,此时这么吼了一嗓子,还是很管用的。 几乎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一下子不言语了,只小心翼翼的看着李长博和里正。 而就在这个十分安静的时候,李长博忽然看向了马牡丹。 于是所有人都跟着看向了马牡丹。 马牡丹陡然被这么注视,直接就吓了一跳,人都缩手缩脚起来:“怎,怎么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而后轻声问马牡丹:“那天晚上,你躲在草垛子里,很快就睡着了?睡着之前,有没有看见什么人?或者是听见什么声音?” 谁也没想到这个,这会儿被李长博这么一问,登时就有点儿恍然大悟的意思。 于是,众人看向马牡丹的目光,就更加殷切了。 里正更是热切道:“对对对,你家住得高,若是有人在路上走,你肯定能瞧见!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看见什么?” 马牡丹被看得后退一步,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了句:“我……我想想……” 第1243章 想起来了 马牡丹这一想,就是一盏茶时间过去了。 然而她还什么都没想起来。 里正急得团团转,几次都是欲言又止。 付拾一轻声提醒:“里正您别着急,让马娘子慢慢想。” 又过了一会儿,冯家村所有人都忍不住焦灼起来,冯石更是冷声抱怨道:“她一个婆娘,能知道什么?这么久没想起来,肯定是不知道。” “别回头怕我们说她,她就张嘴胡说!”冯石的五官都是扭曲了:“肯定是她!她这个婆娘就不是好人!” 付拾一气笑了:“刚才马牡丹是不是凶手,已是说得明明白白。冯保父子二人到底有没有问题,也说得明明白白。你若再要胡说,便是污蔑他人了!” 李长博淡淡补上一句:“污蔑他人,情形严重,需得受罚。严重者,不仅挨板子,还要赔钱。” 这话一出,顿时本来几个想要帮冯石说话的人,都默默的将嘴闭上了。 里正尴尬的说了句:“他家里出了这个事情,心里难免是这样。不过冯石你这样也不对,饭可以多吃,话不能瞎说。” 他又看向冯保和冯荣:“你们在这个事也上也受了委屈,不过多多体谅他一下,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愿意。” 到底还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冯保和冯荣也是没了话说,悻悻的看一眼冯石后,就不言语了。 马牡丹倒是抹了一把脸,盯着冯石,一字一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好人?” 冯石被问得反倒是哑口无言了。 谁能想到,这个事情,马牡丹会这么较真? 马牡丹看一眼里正,又说了句:“村子里的人,没一个看得起我。背后也没人说过我的好话!就因为我长得不好看,又是被买过来?还是因为我没生个娃?” 里正被这么问了几句,也是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村里人的确没人当马牡丹是一回事,可是为啥,自己还真说不上来。 付拾一看着马牡丹这个样子,倒是有一点欣慰了:对嘛,就要拿出这个态度来嘛!你要自己都软弱了,你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别人帮再多也没有用! 李长博倒没忘了正事儿,只是问了句:“你可想起来什么了?” 马牡丹点点头:“想起来一个事情,但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你说说。”李长博点头,鼓励了一句。 马牡丹就小声说起了那件事情: “我那天晚上被赶出来之后,其实听见一点动静。” “冯二家,有人在哭还是吵架。不过离得太远了,我没听清——后来也没动静了,我就没多想了。” “我也没看见人。”马牡丹小声补了句:“后头倒是村里狗叫了一阵。也不知为啥,后来就不叫了。” 李长博若有所思的看里正:“谁家离冯二家最近?有没有听见动静?” 里正苦笑一声:“说起来也是有点儿巧,他们都是几兄弟分家,慢慢的把那一块占了的,所以他们几兄弟是离得最近的。另外离得近的,就是那家——” 里正指了指那房子。 付拾一一看,登时惊叹:离了差不多快半里地! “那家住的是老两口带个小孙孙,耳朵都不好使了。”里正神色更尴尬了:“我问过他们了,他们是什么也没听见。” 这下倒好,情况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 第280页 李长博却若有所思。 付拾一眼巴巴看着李长博:我感觉长安之星李县令,必定是想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没要多久,李长博就忽然说了句:“若是争吵,必是熟人。而且是家里人。哪怕是邻居,也不会关起门来吵。所以,第一家必定是和凶手认识的,还关系亲近。” “他们家养狗了吗?”李长博又问了里正一句。 里正下意识的答了:“养是养了。是条老狗了,也有四五年了。” “那狗呢?”付拾一下意识的追问。 里正也懵了:“没见到啊——怕不是跑了?” 付拾一摇头:“养了多少年的老狗,不可能跑出去不回家。除非是回不来。” 里正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凶手——” “如果养狗的话,狗会护主,尤其是养了多年的老狗。所以,凶手身上,会不会被咬过?”李长博徐徐提出这么一个假设来。 付拾一点头:“有可能。” 但是很快她又为难道:“也不一定咬到了。如果是熟悉的人,很可能没反应过来——” 李长博若有所思,又看向里正,“那谁和他们家亲近?” 里正又尴尬了一瞬,然后看一眼冯石,不言语了。 冯石脸色难看:“亲近的人都死光了,贵人难道忘了吗?” 里正咳嗽一声,“其他家都和他们家没怎么往来,尤其是之前冯石婆娘的事情,基本上就更不怎么来往了。” 说白了就是孤僻。 李长博忽然问了句:“方才里正你说,整个村里的人,都已经是对比过鞋印。” 里正一脸茫然,不知为什么李长博忽然旧事重提:“是,我盯着的。连我自己都对比过了。” “不,还是有人没对比过的。”李长博目光落在了冯石身上,微微一笑:“譬如,从村里出去的人,平日并不住在村中,所以你们下意识的就遗漏了。” 付拾一也随着李长博的目光看过去,不由自主上下打量一遍冯石,然后轻声道:“身高大致符合,也是身强体壮,估计体力不错。另外,他在家……一定算熟人的吧?” “而且死的都是他家的亲眷——” “最蹊跷的是,其他女婿女儿都没回来,只有他一个人,大半夜的也赶回来了。难道县城里,不宵禁?” “哦,他还到处污蔑其他人。” 付拾一神色肃穆:这越看越是觉得奇怪了啊!也越看越是觉得符合啊! 李长博微微扬眉,目光落在冯石头脚上:“是与不是,对比一下鞋印就知。然后,再看看他是否特地洗过澡,以及身上有没有伤——” 冯家村的村民们,都已是惊呆了。 他们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看向冯石: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第1244章 想干什么 冯石往后退了一步,摆出了一个非常防备的姿势,然后盯着冯家村村民:“你们难道还没发现吗?这个人就是在胡言乱语!他说的这些事情,有什么凭据?案子破不了,就开始胡乱怀疑了?” 他一脸悲愤:“我就算真杀人,也不会杀我耶娘啊!” 不少人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里正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了句:“要不还是检查一下吧。洗清冤屈也好。再说了,你和你三叔家,确实关系也不大好。那会儿你婆娘跑了,要不是张月娘大嘴巴说出去,村里人也不会笑话你。” 李长博淡淡激将:“若是你无辜,我自是郑重给你道歉。如何?” 付拾一无条件跟风:“要是我家李县令冤枉了你,我还给你赔钱!一个金饼子如何!” 道歉这个事,还不算什么叫人震撼的事情。 但是一个金饼子,瞬间引起了一片哗然! 一个金饼子啊!那可以买多少米吃多少年了! 甚至想娶几个婆娘都有了! 冯家村村民都有点儿眼红了。 更有不少人劝了起来。 自然,大多数也是淳朴的好意。少数几个,脸上神情漂浮不定,且带着看戏的意思。 付拾一看着这些人神色,心里只觉得无比感叹:真是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的情况啊!圈子再小,也有江湖啊! 在这么多人的“劝说”下,冯石却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反倒是脸色更加阴沉。 他眼睛环视了一圈。 忽然就一个箭步往里正跟前冲过去。 众人齐刷刷惊呼一声——这是要干啥子! 付拾一刚往前一步,结果就听耳边一声破空声,不知什么东西带着一股凉风就飞速的朝着冯石去了! 那东西速度太快,付拾一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但是下一秒钟,冯石“哎哟”一声,膝盖莫名其妙一弯,居然自己就跪了下去,因为收得不及时,还摔了个马趴! 他离里正,只有一步之遥! 而这一步之遥,在方良飞快上前去,一脚点在了他的背上之后,就注定他永远也够不上了。 里正心有余悸的退了好几步,离冯石老远了,这才有功夫怒声斥责:“冯石,你想干啥!” 冯家村的人也是真怒了,一个个都开始说,冯石定是凶手:不是凶手,心虚什么? 此时冯石被方良踩住,虽然奋力挣扎,但是奈何方良足尖仿佛压了千钧巨石,根本就纹丝不动! -- 第281页 而这个时候,付拾一也看清楚了刚才打冯石腿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一颗金灿灿的,小金锞子。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上前去赶紧捡起来,而后幽怨看李长博一眼:咱就算长得好看,也不能这么败家啊! 李长博被这种哀怨的眼神,看得咳嗽一声。 里正经历这么一遭,显然也是半点不想维护冯石了。当即就直接的看一眼冯石,冷哼一声:“拿脚印来,好好比对一下!再用帕子擦一下他头发,搓一下身上!衣裳也扒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冯家村真出了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这个时候,反倒是用不上李长博了。 不良人们也开始抱着刀准备看戏。 而方才被冤枉的冯荣和冯保父子,甚至马牡丹都是扑了上去,死死的将那冯石给压住了! 春丽羡慕的看马牡丹,小小声:“我也想去。”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看一眼春丽:“你一个小娘子,去做这种事情做什么?乖乖站着别动!” 马牡丹的丈夫冯让,这会儿也是气急败坏呵斥起来:“马牡丹你给我回来!你去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然而马牡丹只是看一眼冯让,轻哼一声,随后就将头转回来,依旧死死的钳着冯石的胳膊。 不仅如此,还刷的一声拉开了冯石的衣裳! “刺啦”一声,冯石的衣裳就被扯破了。白花花的背都露了出来。 冯家村的其他人也顾不上这会儿马牡丹的事情,七手八脚一起就将冯石上衣全都扒了。 冯石身上情形,瞬间一目了然! 首先付拾一就看见了冯石双臂上的防御淤青! 紧接着,看到了冯石手臂上四个血点——那是犬齿咬破了皮肤才会有的洞。 不仅如此,冯石的身上,还有很多伤。 只是并不是新鲜伤。 付拾一下意识道:“他身上挺白的,可能已经洗过澡了。也没有血迹。就连伤口都抹了药。” “他前几天应该挨过打。” “还有,狗的确咬了他。” 随着付拾一这一句句话说出来,冯家村的村民,都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真是冯石? 有人忍不住说出了心声:“可是那是他亲耶娘,也是亲叔伯啊!” “人如果丧了良心,除了自己那是谁也不认!”有人狠狠啐了一口在地上:“比个畜生还不如!” 更有人完全不明白:“可究竟是为什么啊——” 在大多数人观念中,一家人之间就算有了什么矛盾,也实在是不必大动干戈。 毕竟,一家人跟前,是有什么不能包容一下的? 里正也是惊得够呛,半晌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直到冯石自己忍不了这些议论纷纷的声音,“呸”了一声之后,里正这才一下子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这是丧尽天良啊!” 里正忍不住的说下去:“你当初说你要做生意,你耶娘卖地都帮你凑钱!这些年你做生意也没见大富大贵,更没往家里拿过多少钱,你耶娘哪说过你一个字?” “你没孩子,婆娘也跑了,村里多少人嚼舌头,说他们以后绝后了,你耶娘跟人都吵成什么样了?” “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里正的声音,格外苍凉和愤怒。 冯石冷冷的仰起头来,“呵呵”的冷笑:“他们对我好?他们是真对我好?还是自己脸上过不去?” “那老东西杀了就杀了!死了就死了!” 冯石梗着脖子,眼珠子血红,额头上的青筋也是鼓出来,反倒是无比愤怒的样子。。 他这样,登时所有人心里都生出一股荒诞感: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第1245章 对得起谁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也就开了口问道:“你为何要杀人?” 冯石这会儿的回答,居然很硬气:“要杀便杀。何必多问?反正最后还不是要杀我?” 付拾一惊异的看冯石:这还是个硬汉? 不过,对付这种硬汉,自然也有办法。 付拾一眼珠子一转,登时冒出来一个馊主意。然后她意味深长的笑一笑,征求的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扬眉,而后微微一颔首。 付拾一就清了清嗓子,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十九条人命,你想不死都难。你这话是没错的。但是——” 她拉长了声音,眼瞅着冯石分明被自己吸引了注意力,也在等着后面的话时候,这才又继续说下去:“但是光是死,怎么足以赎罪?” “现在我们推出了一个新的惩罚,只针对你这种丧心病狂的疯子。你要不要听听?” 付拾一说到了这里,干脆利落的就笑呵呵的停住了,只等着冯石先坐不住。 而这话,显然也让冯家村村民觉得挺好奇:什么样的情况,比死还要可怕? 冯石一直忍得住,但是冯家村村民有人忍不住了:“是什么?” 付拾一也没打算一直等着,此时顺其自然的就坡下驴了:“就是死了时候,身体每个部位,都拿来用烈酒泡上防腐,然后装在那儿,给人参观研究。还有可能会被切上千百刀,就连骨头都要剖出来做出骨头架子立在那儿,天天被人看!” “向入土为安?那是不能够了。”付拾一笑不露齿,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恐怖的话:“毕竟这样的罪过,挫骨扬灰也是便宜了呢。” -- 第282页 明明是这么和煦的声音,明明是暖融融的太阳底下,可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就是李长博都情不自禁的想:果真是比死了还可怕。 冯石也是脸上分明就出现了恐惧。 他不确定道:“这怎么可能?衙门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到时候怎么和百姓交代——” “这你就不懂了。”付拾一满面怜悯的看着冯石,反驳了他的说法:“要是不残暴一点,怎么能威慑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呢?要知道,对那些人仁慈,就是对天下普通百姓的残忍啊!” “陛下为了保护天下臣民,杜绝罪恶,宁可犯天下之大不讳,也要杀鸡儆猴!这是何等伟大的情操!这是何等的气魄和胸襟啊!” 付拾一的眼睛里,分明在闪闪发光。 李长博抽了抽嘴角,垂下眼眸,不忍直视。 而其他人,都听呆了:这事儿难道真的是真的? 反正,光看付拾一的面色,是看不出来半点的虚假就是了。 李长博看一眼冯石,“长安城出了一个案子,一个大夫杀了将近百人,陛下最终,就是如此判决。你若是冥顽不灵,什么都不说,我只能如实向陛下禀告。” 他顿了顿,略转弯一下:“不过,你若是有什么缘故,我也会如实向上禀告。” 付拾一点点头。 冯石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那,你们想知道什么?” 李长博直接问了最关键的:“你为何要杀人?” 这话问得冯石恍惚了一下。 他低头想了一阵,良久之后问了这么一句:“我若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相信吗?” 付拾一实诚的摇头:不信,毕竟十九口人命,你说你不是故意的?难道十九次不是故意?那也太假了。 李长博则是不置可否,反倒是问:“为什么说不是故意的?” “我做生意赔了许多钱。”冯石颓然的软了下去,半点挣扎的意思也没了。 而其他人也略松开手,让他能跪好了。 冯石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就慢慢的继续往下说:“眼看着要过年,我没办法,到处借钱把伙计们的工钱给结清了。” “可是现在过完了年,那些人就开始找我要钱。我生意也做不起来,一直还往里头贴钱。” “我没办法了,昨天下午就回来,想问他们借点钱,好把钱还了。再把生意做起来。” “可他们根本不答应!还说没钱!”冯石的态度有点儿激动起来:“我给他们看我身上的伤了!我告诉他们,如果还不上钱,我就会被打死!” “我想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肯定不能见死不救吧。”冯石从喉咙里发出了“呵呵”的声音,可脸上的表情却更像是在哭。 “那个老不死的,他说没钱!还说,就算有钱,也不会给我这个败家子的。他要去过继个孙子!给他养老送终!” 冯石眼睛渐渐瞪得很大,情绪也更激动:“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在说我生不出孩子吗!不就是说我无能吗!” “每一次我回家,总跟我说,三叔家里的三个孙子多可爱!还说三叔家儿媳妇又怀孕了!问我什么时候再娶媳妇!”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生不出儿子了!我生不出来儿子了!” “后来你们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主意吗?叫我不行去找个寡妇带孩子的!就算不是亲生的,从小养大,跟着我们姓冯,也是一样的!” 冯石脸上肌肉抽搐:“他们就恨不得告诉天底下的人,我不行!” “还有,三句话离不了钱!不就是当年卖了地拿给我做生意的吗?”冯石说话时候太用力,唾沫直接都喷了出来:“这些钱,迟早不也是我的吗?!值得这么不停的念叨吗!我不就是没赚钱吗?要是赚到了钱,我早就加倍奉还给他们了!” 听到了这里,李长博终于不再任由冯石往下说了,直接插话进去,问了句:“那你就是因为这个,杀了你耶娘?” “我没想杀人。”冯石被打断后,显然也冷静了一点儿,而后叹了一口气,这么说了一句:“我最开始就只是推搡了他几下,也不想再多说这个事情。谁知道晚上吃过了饭,他忽然又开始对我说教起来!” “我听着那些话,心里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叫他别说了!他还说,以后要跟我断绝关系!让我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冯石重新又激动起来:“凭什么?!凭什么?!” 第1246章 究其根源 冯石这个样子,完全就是让人觉得已经是偏执了。 李长博皱起眉头,不去理会冯石这些“凭什么”,只劈头问一句:“就算因为这些,你杀了你自己的耶娘,那其他人呢?” 冯石终于被这话问得停顿了一下,然后怪异的笑了一下,还重复一遍:“其他人?” “冯家村除了你耶娘,还有十七口人。”李长博直视冯石的眼睛,神色平淡,目光冷锐。“这些人,与你又有什么深仇大恨?” 冯石古怪的笑着:“深仇大恨?其实也不至于。张月娘他们一家虽然可恨,但是其他人也没那么可恨。” “张月娘仗着生了两个儿子,到处去炫耀。还故意嘲笑我,让我抬不起头来,我杀她们一家时候,也不是因为报仇。” 所有人都纳闷的看着冯石,不明白冯石究竟是为什么。 -- 第283页 下一刻,就听见冯石说了句:“我就是怕被发现。” 众人:???发现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付拾一倒是冒出了一个想法来,然后整个人都要裂开了:不是吧?不是吧? 李长博显然也猜到了什么,于是主动接话:“是因为,有人看到了你杀人?但是那个人,又去了张月娘家里吃饭。” “这一十九口人,都去了张月娘家里吃饭。所以你怀疑,他们都知道了。” 李长博目光灼灼, 付拾一也紧紧盯着冯石。 冯石居然大大方方点点头,直接承认了这个事情:“是的,就是这样。冯庆路过我家门口时候,听见我和那老不死的吵架,跑进来劝了几句。他还看到我动手。” “老不死的这下被砍死了,回头别人一发现,他们肯定就知道是我了!” 冯石咧嘴笑起来:“都杀了,就谁也不知道了。” 显然,他对自己这个主意,很是洋洋得意。 付拾一却只觉得不寒而栗:这是什么冷酷无情的想法? 这种人……真的是冷血动物。那是一条条人命啊! 里正这个时候,哆哆嗦嗦的说了句:“你阿爷脾气急,说话也不中听,你们总是吵起来,你们动了手,我也不多说什么。可你阿娘,从小就疼你——” “我把老不死的杀了之后,她骂我不孝,还说要去告诉别人。”冯石冷静的说了这么一句,算是反驳里正的话:“所以,她也只能死。我不能让她去告发我。” “我杀了人,她非但不想帮我处理帮我瞒着,反而责怪我。不想让我以后好好过。这算是什么阿娘?” 冯石表情有点儿扭曲:“他们根本就没替我想过!” 付拾一忍不住大摇其头。 就连李长博也是同样摇头。 冯家村的人,更是无法接受这种荒诞的理念: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想!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那孩子呢?稚子无辜——” “张月娘能教出什么好东西?”冯石直接反驳了。面上表情更是不屑的:“他们每次看见我,都不知道叫人。他们家每次就跟避瘟神一样,让他们别接近我!而且这些小孩子,也太让人讨厌了。” 冯石脸上露出一种快意的表情:“再说了,张月娘不是得意自己生了儿子吗?那我让她儿子变得不男不女,她还怎么得意?” “小孩子的肉,可真嫩啊。他们哭得好烦人——” 冯家村的村民,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打死这个畜生!” 人群里一个石头扔过来,没砸到冯石,却砸到了冯石跟前的地上。 而后,还有不少人跟风。 显然冯石这一番言辞,实实在在的激怒了所有冯家村村民。 或者说,任何一个会有爱怜之心的人。 付拾一也有点儿惊讶冯石的冷漠:对于幼崽的包容和爱怜,是刻在每一个智慧生物基因里的。 可是冯石一点没有怜悯心。 对老人,对孩子,他的厌恶之情,实打实。 “所以你虐杀张月娘一家,是因为憎恨。”李长博到了这个时候总算是明白了冯石的想法:“而你生意失败需要钱,所以你还收刮了他们家的钱。” “另外你对鱼寡妇一家格外宽容——” 冯石主动说道:“鱼寡妇是个好女人。她不是水性杨花的长舌妇。每次看见我,也特别关心和温柔。要不是她也知道了那个事情,我是不会杀她的。” “她的两个儿子也被教得很好。” 李长博沉声提醒:“原本,鱼寡妇吃苦受罪半辈子,终于到了享福的时候了。他们一家三口,都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你既如此夸鱼寡妇,那说明她对你有恩,所以……你是恩将仇报。她被你杀死的时候,一定很震惊也很伤心。” 他问了冯石一句:“在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之情?” 冯石被问得沉默了一小会儿,最终他还是坚持说道:“谁让她运气不好,非要去吃饭呢?” “而且,他们几家吃饭,唯独没叫我们家——说明最终他们都没把我当自家人。” 冯石这话说得振振有词,理所应当。 就好像这些人本来就该死。 付拾一忍不住顶了一句:“马牡丹丈夫不也去吃酒了吗?” 冯石这下又被说得沉默了一小会儿,最终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不知道他去了。我只知道,他们几家一起吃饭,我没想到他们叫了冯让。” 里正都气得快厥过去了,他怒道:“我告诉你,我也去了!那天,本来也叫了你耶娘!可他们说有事就不来了!” “他们来了,倒好了!避开了你这个不孝子!”里正瞪着冯石,声音都在发颤:“你这个畜生!枉费我们还在说,还是应该再给你说个媳妇!你这天天一个人,也照顾不好自己,最近都瘦成什么样了!” “张月娘她男人,根本就没提你回来的事情!也没提你跟你阿爷动手!我要早知道这个事情,我当时就带人去将你绑了!” 里正跺脚,悔不当初:“真是,还不如一条狗!白眼狼!” 这些话,终于对冯石有了一点点的触动。 他皱眉看向里正,半天之后,才说了这么一句:“你肯定是骗我的。” 第1247章 ,谁的过错 -- 第284页 说了这句话之后,冯石仿佛是更肯定了,也找到了信心:“对,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你说这个,就是想让我觉得愧疚。” “可是我为什么要觉得愧疚?”冯石奇奇怪怪的笑起来:“我才不愧疚,明明就是他们都该死!” 付拾一小声问李长博:“我怎么觉得,冯石已经疯了?” 李长博盯着冯石那笑容,也颔首:“应当是魔怔了。性情太偏执,而且太过自我。他这种人,就算做了再大的错事,也会将责任推给其他人的。” 付拾一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赞同点头。这种人,就是脑回路不大正常的! 里正还想说什么,李长博就缓缓开口劝了一句:“也不必多说了,他不会觉得自己有半点的错。他会觉得,都怪这些人在一起吃饭。” 这下,里正哑口无言,良久才顿足长叹:“我冯家村怎么出了这么一个畜生!” 所有人也是无言。 不过,很快就有人提议:“直接把这个畜生绑起来,沉塘!” 李长博扫了一眼众人,提醒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冯石只能让不良人带走。衙门自会处理。”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一十九口人死得太冤枉,且这一脉算是绝户,村子里还是想办法帮忙安葬,然后安排祭拜的事情。” 里正颓然点头:“这个贵人放心,好歹都是姓冯,往上都是一个祖宗,安葬和祭拜,村子里都会安排的。” 顿了顿,他又叹一口气:“就是村里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以后怕是好多年也恢复不了元气了。” 里正想着这些,忍不住又骂了一句:“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坏种?!” 一时之间无人答话。 冯家村的人,个个义愤填膺。 冯石则是一脸漠然: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脸上也依旧是半点的愧疚也没有。仿佛这一场惨剧酿成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 这种漠然,叫人从心底里觉得不寒而栗。 付拾一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一句经典的话来: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不良帅这个时候请示了一句:“那我们现在就将冯石带回衙门?李县令不如跟我们一道过去——” 李长博摇头:“不必了,我们还要赶路。你们县令也不必亲自过来了,现在就去让人放开路障,让我们通行吧。” 里正第一个不答应:“忙活了一夜,好歹吃点热乎的饭菜。我这就叫人去做,再收拾几间房子,您和小娘子歇歇脚。” 付拾一也摇头婉拒了:“不必的,我们带了干粮的,而且马车上也可以睡觉。还是赶路要紧。” 正说着话,就有一男一女小跑着过来,女人一脸的眼泪,眼睛跟个桃子一样,男人应当是她丈夫,背上背着个小包袱,然后护着女人。 里正看到那年轻妇人,脸色都变了一变:“桑叶回来了!” 冯石脸色也陡然变了,然后就开始拼命挣扎起来,看那样子,竟是想逃跑。 然而,那个叫桑叶的年轻妇人一下子就看到了冯石,她一下子顿住了脚,瞪大了眼睛,颤声问了句:“为啥绑着我阿弟?” 里正看着桑叶,脸上全是不落忍。 冯家村的人也都没开口。 桑叶看了一圈,也不追问这个问题了,又颤抖着声音换了另外一个问题:“我耶娘呢?” 她那表情太无助,也太饱含期待,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被桑叶看到的人,都纷纷转开了头。 同样的,也没人开口。 这个事情,仿佛谁也不知怎么说。 付拾一看着桑叶这个样子,也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心里头也怪心疼她的。 可是最终,事实就是事实,她轻声说了句:“桑叶小娘子节哀顺变罢。” 桑叶浑身一颤,脚下直接就软了,整个人也往下栽倒。 要不是她丈夫在旁边手疾眼快一把抱住,桑叶直接整个人就软到了地上去。 桑叶直勾勾的看着付拾一,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颤动,从里头挤出一句虚弱的问话:“那我阿弟呢?他怎么了?” 付拾一被桑叶这个目光看得不落忍,也不愿正面回答,于是委婉的说了句:“其实你心里都想到了,何必再问呢?” 眼下情况,是一目了然。 冯石被绑,为什么,也很容易猜到。 桑叶嘴唇剧烈的颤抖了好几下,好半晌才“哇”的一声哭出响来。 这一声哭,真的是撕心裂肺,听的人都要被带出三分伤心来。 之前说起杀人事情一直都很冷漠的冯石,这个时候居然是急切的开口了:“阿姐,阿姐,你别哭了,你别哭了——” 桑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停不下来。 不过,她在听见冯石的声音之后,也不知软绵的四肢怎么就有了力气,她手脚并用,连爬带跑的到了冯石跟前,想也不想,扬起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抽了下去。 一个巴掌还不够,她紧接着又用力抽了十几个。 直到她耗空了身上力气,一个趔趄重新歪倒了下去。 还是桑叶的丈夫,默默的扶住了自己妻子。 而谁都看得出来,桑叶这十几个巴掌是每一个都没留余力。 冯石的脸已经高高的肿起来,通红一片,嘴角也破了,鼻血也流了,看上去异常狼狈。 -- 第285页 可他这个时候,反倒是没了刚才阴鸷仇恨的样子,反倒是依旧担忧的看着桑叶。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阿姐别生气,别生气。你打我,打我骂我都行。别气坏了你自己——你都怀孕了。” 桑叶本来靠在自己丈夫身上喘着粗气,人还没缓过来。 结果听见这话,又忍不住冲上去,疯了一样的踢打冯石。 冯石也是毫不避让,好似生怕自己躲了,桑叶自己失去平衡就摔了。 桑叶这样打冯石,旁边也没有一个人去阻拦,反倒是默默的看着。 就连李长博,也没有出声的意思。 至于付拾一,也没有多嘴,心里反倒是叹一口气:兴许这样发泄一下,桑叶才能更容易接受现在的境况。 否则,很可能桑叶就会承受不住打击,到时候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会出现重大的问题。 第1248章 一了百了 而且看着这样一幕,付拾一更有一种深深的感慨:死了的是一了百了,活着的才是无尽折磨。 对于冯石来说,很快也会迎来解脱:死亡。 对于已经无辜死去的人来说,其实也已经什么都不知晓了。 但是对于桑叶这样活着的人来说,才是痛苦的开始。 而这样的痛苦,会伴随一身,带来巨大的折磨。 付拾一不仅想到了这个,还想到了别的:一切事情都因冯石而起,那其他那几家嫁出去的女儿,是不是还会因此迁怒于桑叶?然后再给桑叶带来另一种伤害?桑叶的婆家,会不会也因此欺负桑叶,觉得桑叶是杀人犯的姐姐?而且桑叶从今往后没了娘家,就算受了委屈,也没有娘家可以回。 想到这里,付拾一幽幽的叹息:“冯石这是让桑叶承受了所有的痛苦和后果。” 李长博轻轻的“嗯”了一声,面上也是一片怜悯之色。 桑叶毕竟也是个女子,打着打着,也就累了。 这一次,是真的彻底动不得了。 她跪到了地上,眼泪顺着脸庞不断的淌下来,声嘶力竭的问:“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啊!” 然而冯石眼泪虽然也跟着一起掉,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之前那些振振有词,这会儿彻底的变成了哑口无言。 桑叶按着冯石的肩膀,来回的摇晃:“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怎么能啊!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做个好人,做个好人!不能做坏事!会被天打雷劈的!” 冯石不敢看桑叶的眼睛,很久之后,嗫嚅一句:“我错了。阿姐,我错了。” 桑叶一下子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也不动作了,也不说话了,只有眼泪还在不停的往下掉。 她的丈夫上前去,将她肩膀扶住,然后半拖半抱的带着她离远一点。 李长博也道:“将冯石带走吧。” 不良帅见识了刚才桑叶疯狂的样子,这会儿也是不敢耽搁,忙对着李长博行了个礼,就匆匆带着冯石走了。 桑叶哭着追出去两步,最终被自己丈夫紧紧的禁锢住,停在了原地。 付拾一拉了拉李长博的袖子:“咱们也走吧。” 这个氛围,真的是让人觉得压抑而沉重。 李长博颔首,然后看一眼方良。 方良立刻去安排和准备。 里正刚要说挽留的话,就听李长博说了句:“眼下村子里恐怕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还是先忙吧。日后再路过时候,一定找您讨一碗新鲜米粥吃。” 里正一头雾水,连忙保证:“贵人不必担心,冯家村虽然不富裕,但也不是太过穷困。一碗干饭还是能吃得起的。” 李长博看了付拾一一眼,含笑解释:“付小娘子曾说过,新下来的米,煮粥会有一股清香。我想试试罢了。” 里正这才恍然,连连点头:“到时候,一定管够,管够!” 付拾一:……我说过这话吗? 正说着话,马牡丹忽然上前来,跪在地上就给付拾一磕了个头:“刚才小娘子帮我,我还对小娘子凶狠,真不应该。” “小娘子,我会打猎,我家有猎的野兔,我回去取两只来,送给您尝尝。”马牡丹抬起头来,说得认真又渴盼。 付拾一连忙推辞,可最终没扭过马牡丹。 马牡丹一阵旋风一样跑出去,没要一刻钟,就回来了,身上背着满满的干肉:“这些都送给小娘子。” 付拾一目瞪口呆。 冯让心疼得不行,忍不住骂了句:“死婆娘你把家里肉都拿出来了,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他虽然觉得李长博和付拾一是长安城来的贵人,但是这个贵人又有什么用?!以后反正也不会再见!给两只就行了,全给了,以后还吃什么?! 对于冯让这话,马牡丹认真且勇敢的盯着他回了句:“我不跟你过日子了。” 冯让意思没听清:“什么?!” “我不跟你过日子了。”马牡丹重复一遍,咬着牙,虽然有点儿动摇,但是最终她还是摇头道:“我不想跟你过日子了。而且我也生不出孩子,你重新娶个婆娘吧。” 冯让是惊呆了。 其他人也都是惊住了。 谁也没想到,马牡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付拾一却觉得挺好的:牡丹这是觉醒了啊!这是好事嘛! -- 第286页 冯让这会儿想骂几句马牡丹,可是看着马牡丹那样子,反倒是到了嘴边又咽下去,最后只问出来三个字:“为什么?” 马牡丹咧嘴笑了下,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家里人死绝了,我跟着叔叔过日子,叔叔把我卖了,跟我说,以后我就是你家的人,过得好他替我高兴,过得不好也是我的命。” “让我以后好赖都别回家去。所以我没地方去。只能跟着你。”马牡丹眼眶又红了:“你娘在的时候,跟我说,让我照顾好你。她对我不赖,我感激她。她最疼你,所以你动手时候,我不还手。” “我以为我好好干活,勤快,听你的话,你就能跟我好好过日子。可我现在知道了,你不想好好跟我过日子。所以我也就不跟你过了。” 马牡丹闷闷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我不想挨打了。我也不想睡草垛子了。我不是打不过你,我就是觉得,她们说得对,我得听你的,我得顺着你。挨打挨骂不算什么。” “可是挨打是真疼啊——” 付拾一看着马牡丹虎背熊腰的样子,听她说完这话却抽了抽鼻子,心里忽然有点儿软,她轻轻拍了拍马牡丹;“都过去了。想开了,就不难过了。真想和离,就去官府和离。” “嗯。”马牡丹用力点点头:“我想过了,我会种地,我能打猎,我能缝补衣裳,我肯定能养活我自己。看着这些死人,我心里就害怕,怕将来我也被打死了,连收尸都没人帮我。” 冯让整个儿都傻眼了。 他看着马牡丹,只觉得熟悉又像是不认识了:这还是我婆娘马牡丹吗?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不是个蠢木头疙瘩吗?和离?她怎么敢说出口? 第1249章 还给你吧 冯让噎了半天,最终说出来这么一句拒绝的话来:“你是我花钱买来的,和离?你想的倒美!” 众人齐刷刷无语。 就连里正都是忍不住的按住了脑袋,觉得冯家村今年真的是开年就不顺,更觉得冯家村的祖坟是不是出问题了:冯家村的人到底是怎么了? 也有人忍不住提醒冯让:“这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话做什么?什么买不买的,牡丹是嫁人。你们两口子闹了不痛快,说几句气话,你哄哄牡丹。再说了,你打人是不对!” 冯让脸上涨红,看着马牡丹,呼哧呼哧喘气,可嘴里却憋不出来一个字。 马牡丹就再说了一遍:“不是气话,我是真的不想过下去了。” 环视冯家村一圈,马牡丹撇嘴:“这里也没什么好的。我来了几年,没有一个人跟我要好。” 都在背地里笑话她,欺负她没娘家,婆家也打她,将她当牲口使。 “我多吃一口饭,都要骂我。”马牡丹哼哼:“可粮食都是我种出来的。打猎也是我,他什么都不干,回来就睡觉吃饭。” “他跟冯石其实是一样的。” 马牡丹低下头去,用手背揩了一下眼泪:“他只觉得我对不起他。刚才我还想着帮他瞒着,怕他觉得没面子。可是他对我,根本没拿我当婆娘。” 马牡丹这话,只要是看见刚才那一幕的人,就没办法说一句话来劝她。 冯让的确更像是将马牡丹当成一个牲口,所以不管她怎么任劳任怨,还是会被拿来撒气。 这并不是夫妻应该有的状态。哪怕是在这个年代,也不该如此。 冯让被马牡丹指责了这半天,脑子里那点理智就已经完全被压了下去,他恼羞成怒的昂起脖子:“和离就和离!我倒要看看你能去哪里!到时候跟个野狗一样睡草里?还是去山洞里睡?” “还有,当初买你花了两吊钱,你现在想要和离,好啊,拿四吊钱来!” 冯让这话简直把付拾一给气笑了:这都啥时候了,还想逞能呢?如果马牡丹还因为这些被拿捏住,这辈子是不是都抬不起头来! 马牡丹也没想到冯让居然让她还钱,局促无措了半天,忽然咬咬牙:“我给你打欠条!我打猎挣钱给你!” 然而冯让却不松口,执意道:“不行,今天必须给!否则就休想走!” 说来说去,冯让无非是不想让马牡丹和离。 马牡丹看向了几个平时和自己还算有来往的人家。 然而还不等她张口,这些人就立刻避之不及转开头,假装没看见,犹如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就连里正也劝了句:“他也知道错了,以后我们也都劝着他,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你离了冯家村,又去哪里呢?” 无家可归,无立锥之地,这就是马牡丹最大的软肋。 从前冯让也是因为这个,才拿捏住马牡丹。 到现在,里正和冯让依旧还想用这个,来让马牡丹消停一点。 马牡丹站在原地,刚才挺起来的背脊,就这么一点点的又软下去。她低下头去,脸上全是深深的木然。 付拾一分明看见,她眼里的光都消失了,仿佛眼前的绝望,彻底让她只剩了一片黑暗。 “我可以借钱给你。”付拾一轻声说了句。 就这么一句,顿时让马牡丹抬起了头! 也让冯家村的人都皱眉看了过来! 里正更是不怎么高兴的说了句:“您是长安城里的贵人,这点钱对您不算什么。可老话说得好,宁拆庙,不拆婚。他们两口子事情,外人就不该插手。” -- 第287页 “老话还说了一句,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付拾一笑眯眯的就将里正的话不软不硬顶了回去。 “如果路见不平,你不言我不语,那以后这种不公平的事情说不定就落到了自己身上。这是助长了不好的事情,可不能这样啊。” “而且我看冯让也实在是不喜欢马娘子,干脆就让冯让合离另娶一个。”付拾一掏出了刚才捡起来的金锞子:“这么多钱,足够冯让娶个合心意的了。” 李长博淡淡补上一句:“三两个都足够了。连生孩子的礼金都算上,也足够。” 付拾一万万没想到自家小男朋友这么的……损。可真是灶台上长竹笋——笋到家了! 里正也是被噎得不轻。 冯让满脸通红的同时,却是又真真切切的露出了犹豫来。 付拾一看得分明,于是鼓动冯让:“既然不喜欢,不如换一个。马牡丹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干活厉害点吗?可是再娶一个,也一样的干活嘛——” 马牡丹脸色苍白的跟付拾一商量:“我就借四吊钱。多了我也还不起——” 付拾一笑眯眯的安抚她:“还得起,你肯定还得起。再说了,多出来的钱,只当我买你的野味了。” 正好长途跋涉,春天猎物也瘦,没有肉吃啊没有肉吃! 冯让眼珠子一转,立刻不要脸的开口:“那些肉都是我家的,可不是她马牡丹的!她现在还是我家里的人呢!” 也就是说,买猎物的钱,也是他的。 付拾一就没想过这钱会落到了马牡丹手里。 但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叫事情吗?付拾一摸着自己沉甸甸的钱袋子,笑眯眯的想。 “那就给你。”付拾一笑呵呵扔过去那金锞子:“接住了。” 只是金锞子扔过去准头偏了,砸在了那冯让的脑门上,当时他就重重的“哎哟”了一声。 付拾一立刻诚恳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准头不好,你疼不疼?没事情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李长博斜睨自家未婚妻,心道:这分明左脸写着故意,右脸写着违心,脑门上还写着活该! 但是他也牵了牵嘴角,同样诚恳道:“我未婚妻的确不是故意,还请冯郎君莫要怪罪。” 冯让这下真不确定了。 但是掉在地上的金锞子却是实打实的。 所以最终,冯让还是弯下腰,将金锞子捡了起来。 “你收马牡丹的钱,那你们就得和离了。”付拾一提醒一句:“现在就写个文书吧。回头放在里正那儿,劳烦里正送去官府备案。” “至于马牡丹——” 第1250章 跟我走吧 马牡丹看向付拾一,眼里是全身心的信任。 “肯定只能先跟着我了。你还欠我钱呢。这样,我给你工钱,你什么时候存够了钱还给我,你就是自由身,如何?”付拾一笑眯眯的看马牡丹。 马牡丹用力点头,力道之大,仿佛脖子都要折断一样。 春丽瞪大眼睛,忽然就有了危机感:小娘子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累了,咱们快回马车上去休息吧。”付拾一冲着李长博眨了眨眼睛。 又扭头问马牡丹:“你要回去收拾东西吗?” 马牡丹摇头:“我没东西。就几件破衣裳。” “那就别要了。回头去了城镇上,我给你买两件。跟在我们身边,也不能穿太寒酸。”付拾一豪气的挥了挥手,如此说了一句。 马牡丹惊呆了也吓坏了:“我……我还不起——” “哦,你在村里不知道,给人做活,是包吃包穿包住的。”付拾一仔细解释一句,笑眯眯看一眼冯家村其他女人:“女人挣钱虽然是不太容易,但也不真是没有立锥之地了。” 分明冯家村其他女人脸上都露出了一点心动来! 李长博咳嗽一声:“走吧。” 再说下去,怕再出两个想要和离的,里正就要去跳河了。 付拾一也见好就收,心情大好的往外走。 一边走,还一边哼歌:“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心不会害怕~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 李长博听久了,只觉得脑子里都盘旋着这几句话…… 阿玫都忍不住跟着学了起来。 甚至方良也忍不住跟着哼哼。 马牡丹本来局促的跟在后头,结果听久了,也慢慢放松下来,步伐也轻松许多。 只是走出冯家村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慢慢低下头去,眼眶红红的。 春丽拉着马牡丹上了马车,笨拙安慰一句:“跟着小娘子,能有好多好吃的。可好了。” 马牡丹缩在那儿,脸上全是不安,却还是露出个笑容来,点了点头。 而那头,王宁和杜太夫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和李长博吃着热热的芝麻糊,一个开口的也没有,急得两人抓耳挠腮,却又完全没有办法,只能耐着性子等。 好不容易等到付拾一吃完了一碗芝麻糊,王宁立刻就忍不住开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好端端的,怎么杀了十九个人?” 付拾一就将事情仔细说了一遍,自然那些虐杀的情景,就直接略过了,只说了起因和后头发生的事情。 王宁和杜太夫人听着,都是有些呆住了—— -- 第288页 尤其是杜太夫人,更是连声道:“造孽哦,造孽哦。” 王宁更是气愤:“怎么能有这样的不孝子?” 付拾一想了想,说了句:“其实应该可能不全是冯石的问题。他家里人,也有很大问题。” “他姐姐曾说了句,说过让冯石不要做坏事,会天打雷劈。”付拾一轻叹:“所以,很可能很早,冯石的秉性如何他们就知道了。甚至冯石也不只是一次做一些坏事。” 李长博言简意赅:“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冯石如此自私,必是与从小教导有关。” 付拾一对这个事情,也是深深的点头:“应当是这样。如果早年就发现冯石性格上的事情,就进行干预和约束,或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他对父母动手和辱骂,但是他父母想的是息事宁人,帮着隐瞒。其他人也是见而不言,这才酿成了今日的事情。” 王宁喃喃道:“他怎么这么大胆子?杀这么多人,还敢回来?” “他料定了不会有人知道是他。”李长博如此言道,“因为所有看见他动手,可能知道他动手的人,都死了。” “而这样的案子,很可能最后什么也查不出来。甚至有可能成为冤案。” 李长博轻叹一声:“毕竟,不是每个仵作都是付小娘子。很多细节,总归还是会被忽略。” 付拾一点头:“方才那不良帅的意思,也是推给那个朱尚天,让这个案子变成一个无头公案。” “可见许多时候,不是查不出真相,而是事情找不到头绪时候,他们又不愿意一直拖下去。就会敷衍了事。” 杜太夫人连连点头:“天高皇帝远的,他们总会如此。所以还是要各处乡绅官员都要尽心尽力才好。” 顿了顿,又心疼看一眼付拾一:“幸而我们刚好路过,若没有拾一,这么多人,就只能死得不明不白。” 说起这个,付拾一就有点儿心虚:“我还想着我是不是个灾星,怎么走哪里哪里都死人——这都是路上的第二个案子了。” 而且还一口气死这么多人…… 付拾一想着,心里也有点儿惴惴:要不还是少出门? 李长博淡淡打断付拾一:“任何事情发生,都是命中注定。与我们何干?” “对对对,你应当想,若不是遇到了你,这些死者的冤屈,怕是再也没有人能解开。这是老天爷叫你碰上这些恶人,正好收了他们!”王宁骄傲的扬了扬下巴:“这是咱们的本事。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再说了,有时候难免就是这样。”王宁再度往下说:“做哪个行业的,都能碰巧遇到和自己行业有关的事情。打鱼的总能碰上买鱼的,是不是这个道理?主要是遇到别的人,他也不上心啊!” 付拾一瞅着自家未来婆婆这幅认真的样子,“扑哧”乐出来:“您这话在理。是我想多了。” 王宁高高兴兴:“对嘛,就是不能想那么多。” 杜太夫人也宽慰付拾一:“放心,谁敢跟你嚼舌头说这话,祖母第一个帮你骂他!” 付拾一大为感动:“您对我最好了。” 杜太夫人瞪一眼李长博:“一句话都不知道说!” 吃着芝麻糊的李长博捏着勺子面无表情:……我刚还说了一句。 王宁也轻哼一声:“木头人似的。” 付拾一眼睁睁看着自家小男朋友成为了全家公敌,心虚低头不言语了。 第1251章 餐风露宿 付拾一他们虽然熬了一夜,但是吃了芝麻糊暖了身子后又在卧铺上睡了一觉,等下午也就缓过来一点——颠簸的摇晃,柔软的床铺,更加让这睡眠变得香甜了。 这一天赶路之下,自然是错过了驿站。 于是乎,一群人就寻了个地方扎营。 为了躲避猛兽,他们还特地寻了个山神庙。 山神庙还算有些香火,看得出来时不时有人过来祭拜。 只是付拾一他们刚到了一会儿,就又来了一波人。 同样也是要在这里露宿。 而且,也是有女眷。是一个富商,带着自家女儿,打算去长安城。 那富商小女儿,今年刚满十六,是个十分外向的性格。一直不住的打量李长博。 李长博侧头问付拾一:“我做些什么?” 睡了一日,他此时半点困顿也没有,状态好极,以至于好似那张帅脸都在熠熠发光。 那双眼睛,更是比星辰还要吸引人。 付拾一踮起脚尖,伸手替李长博将耳边乱了一点的头发拢一下,浅笑着吩咐:“那就给我打下手吧。我要去找点野菜。” 李长博温柔应声,“好。” 然后他就十分顺从的替付拾一提上了菜篮子—— 马牡丹自觉的跟了过来。 她背着个背篓。 典型的干活打扮。 付拾一也不拦着她,反倒是笑眯眯招手:“牡丹,你常年在山里跑,肯定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你如果看见了,提醒我一声。” 马牡丹忙大声应了,高兴无比:能用上她,她就觉得自己有用了。 山里现在最好吃的野菜都已经开始陆续冒头了。 比如早笋,比如折耳根,还有枸杞嫩芽,以及蕨苔,还有一些什么鹅脚板,水芹菜之类的。 马牡丹直接瞄准一片竹林就去了:“现在笋嫩极了,咱们先去看看能不能挖两个。” -- 第289页 路上,付拾一就发现了一片折耳根掩藏在湿润的泥土下,刚冒出来两片嫩叶。 这一下,付拾一忍不住“哇”了一声:“我找到野菜了!” 马牡丹看了一眼,略嫌弃的说了句:“猪屁股啊——这个好多人吃不惯的。” 付拾一两眼放光:“这个好吃的。越吃越好吃!” 李长博自觉的拿起了篮子里的小耙子:“挖吗?” “挖!”付拾一无比坚定。 李长博就蹲下去,熟练地干活。 马牡丹觉得还是竹笋重要,于是就提道:“我去看看笋去。” 付拾一点头:“好。等下我们去找你。” 折耳根也并没有多少,其实几下也就挖完了,最多能拌一小盘子。 付拾一提着篮子,心满意足:“这个别看味道怪,吃习惯了是真的好吃的。而且这个也是药——鱼腥草。” 李长博瞅着付拾一容光焕发的样子,也跟着浅笑:“那我试试。” 马牡丹已背着一篓子竹笋回来了。 她那背篓里,装了七八个大竹笋。 看样子就知道是在地底下挖出来的。 几个人又往其他地方探了一下。不多时,马牡丹就发现了一根还没发芽的枯藤。她辨认出来:“这是脚板苕。” 马牡丹拿着锄头一阵挖,很快就挖出了一个硕大的脚板一样的东西。 付拾一一眼认出来:“山药啊!” 山药不仅有直棍的,其实更多的,是长得千奇百怪的样子。比如这种总是像个胖胖的大脚板的,就叫脚板苕,是土叫法。 山药是药,更是食材。而且是美味的食材。 煮熟之后,淀粉含量很高,可以当主食吃。 付拾一又惊又喜:“今晚就有好吃的了!” “我再挖一个吧!”马牡丹见付拾一喜欢,顿时有了干劲:“这一片肯定还有!” 果不其然,马牡丹很快就又找到一根藤蔓,然后顺着挖下去,果然又是一个被挖出来! 付拾一抱着,笑得合不拢嘴。 回去路上,马牡丹带路,开辟了另外一条路。在这条路上,马牡丹又顺手掐了点蕨苔。 付拾一没去帮忙——蕨类有很多,但是可以食用的和不能食用的,她分不清。所以不敢乱来。 反正等到了山神庙前面,他们这边是应有尽有了。 新鲜的蔬菜,水,柴火。灶,帐篷,桌子,椅子。 而再看富商那边,则是只捡了柴火,然后拿出了饼和一些肉干。至于住,就是打算在山神庙里头打地铺了。 两边一对比,富商那边是真寒酸得不行了。 这种寒酸,在付拾一的开始点火煮肉的时候,就更加明显了。 因为有嫩笋,所以付拾一挑了两块比较肥的五花腊肉洗干净,切成丁放进锅里煮。 又将马牡丹家买来的野兔子切了,用水洗干净,也丢进锅里一起煮。 付拾一煮得不少,等到那肉熟透了,又煮了一会儿,就直接从竹筒里挖了一块方便面油料。 再将切好的笋块下入锅里—— 笋是已经用热水煮了一下去过涩味的。此时放进锅里,很快就散发出了清香。 不过,这个是腊肉焖笋,所以只让它煮着。 付拾一单独拿了一点葱,一点姜切了,又将煮过的笋切成薄片,直接用小炒锅随便炒了一下,就是个素淡的清炒笋片。 只是油是荤油罢了。 付拾一他们这边,光锅就是好几个——俨然像是开起了厨房。 除此之外,他们还闷了米饭!!! 太阳刚落山,付拾一就做完了饭,又将洗干净的山药块丢进锅里去煮着。 而后就开了饭。 今日的菜算是丰盛:一大盆的腊肉野味焖山笋,一大盘清炒笋片,还有一盘炒鸡蛋:方良在冯家村买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炒蕨菜,凉拌的折耳根。 汤是杂菜汤——那些绿叶子野菜,丢进锅里随便煮了一下,然后打了鸡蛋搅进去,再撒点葱花,点一点芝麻油。 白花花的米饭,油亮喷香的菜,都飞出了撩人的勾子,朝着四面八方杀过去。 几乎没有人能躲得过这种撩拨。 付拾一他们这一行人自然是欢天喜地,自觉的准备吃饭。 而富商那边,则是咽着口水,小心翼翼的瞟。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走过来:“能不能卖给我一点?” 第1252章 如此小气 来的是那富商的女儿,娇娇俏俏的看着李长博,问得娇媚又可怜。 她一双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好看是好看,就是里头目的太明显。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温柔问:“拾一你说呢?” 他连客套都没有!!!态度简直不能说是不明显! 付拾一十分满意,丢给他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然后这才笑眯眯看向了那富商的女儿:“不卖。” 对方明显噎住。 毕竟付拾一笑着转过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这个事儿答案必是肯定的—— “我可以给你双倍的钱!”那富商女儿显然是不甘心,如此加了一句。只是态度明显有点儿气恼,而且也没了刚才的娇媚和可怜,反倒是强势起来。 付拾一明明白白的翻了个白眼,拔高声音,重复一遍自己的意向:“不卖!” -- 第290页 那富商女儿也不知怎么就和付拾一杠上了:“你们这么多人也吃不了,卖给我们一点怎么了?既然遇到了一起,也是缘分,何必如此小气?” 还指责上了。 这下,轮到李长博开口了。他淡淡的扫了一眼那女郎,沉下脸来分明不悦:“我家未婚妻已是说得明明白白,你还要强买强卖?卖是情分,不卖是本分。” 他这样冷了脸,那女郎登时也不纠缠了,眼眶直接红了,气鼓鼓的就回去了。 杜太夫人也不高兴:“什么样的人家,养什么样的人。” 王宁叹气:“真是糟心。” 说完又瞪了一眼李长博:“都是你的过错!” 捏着筷子的李长博:…… 付拾一赶紧夸他:“可不是你的错?要不是你长得太好看,我想也不会有这样的波折!怪只怪你太好看!下次出门,你干脆脸上抹点锅底灰吧!我看才安全!” 这话原本是说笑,不过说完了,付拾一倒觉得其实也可以考虑考虑…… 王宁都被逗笑了:“那倒是真怪他长得太好看。” 付拾一摇头:“要我说,怪,还是怪太夫人!再怪伯母您!最后才怪李县令呢!要不是太夫人生了个好儿子,您又生了个好儿子,哪能有今日的事情?” 杜太夫人心花怒放,笑呵呵的承认错误:“是我的错,我的错!” “我也错了。我认,我认!”王宁也笑得花枝乱颤。 这一下,被打扰到的气氛,又缓和过来。 而事实证明,之前那女郎担心的吃不完根本没发生。 因为有春丽和马牡丹两个人在。 不得不说,她们两个的饭量,那是真的挺吓人。 付拾一悄悄叮嘱李长博:“到了城镇上的时候,记得提醒我多买点米面。” 这样下去,怕到时候储备粮不够! 李长博应一声,轻笑:“付小娘子心疼了?” 付拾一摇头:“心疼倒是不心疼,毕竟牡丹干活也是真卖力气。我就是心疼她,她以后的路,不好走。” 马牡丹已是二十五了。和离过,没娘家,没钱,将来不管想成家,还是想自己一个人过,都注定了不容易。 “她的性情虽然还好,但是许多习惯和想法,也是要慢慢改变才行。”付拾一想着这些,略微有些发愁:“她身上还有伤。估计这些年也没少受罪,身体肯定也需要调养——” “好了。”李长博伸手按住了付拾一的肩膀,无奈轻笑:“你小小年纪,操心不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顺其自然就是。” 付拾一其实就是一时之间想到这些心里发愁,实际上很快也就豁达了:“是,顺气自然吧。将来肯定会有好结果的。” 正说着话,付拾一就听见一声尖叫。 付拾一吓了一跳,下意识道:“不会又要死了人吧?!” 李长博心里竟然有一瞬间不那么确定,当即顿了一下,才轻声道:“应当不会。去看看。” 说完他就拉着付拾一过去看。 付拾一朝着那边走,心里就叹息:这一路碰见案子,都快弄出心理阴影了啊! 结果过去之后,付拾一就无语了:“你叫什么?” “他们一挖就挖出来这个,我吓死了——”那女郎如今还是花容失色的样子,对于付拾一的轻描淡写很愤怒:“这是蛇!蛇!你说我叫什么!” 付拾一伸手掐住了蛇的脖子,拎起来:“蜀地多蛇,这种蛇就是普通的菜花蛇,根本就没有毒,没必要怕它。” “而且蛇现在还在冬眠呢。基本也不活动。你就更不用怕了。”付拾一再度无语的认真问了句:“再说了,这么晚了,你叫人在这里挖什么?” “你们的笋不就是在这里挖出来的吗?你们能来挖,我就不能?”那女郎怼了回来。 付拾一古怪的看她一眼:“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挖个笋?” “不然呢?”女郎显然是和付拾一不对付,处处都要怼一怼。 李长博也深感无言,不过,却并不开口,反倒是静静跟跟着付拾一。 付拾一好心相劝:“大半夜的也看不清楚,明天早上来挖不好吗?而且这荒郊野外的,挖了蛇出来还好说,万一挖到了什么尸骨——到时候你更怕。” 说完,付拾一就拎着蛇往回走。 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问问李长博:“你害怕吗?” 李长博盯着面前不停扭动的蛇,面色淡定:“不害怕。倒是付小娘子你,不怕蛇,却怕虫子。” 付拾一一头雾水:“蛇和虫子有什么关系?” “都长得差不多。”李长博言简意赅。 付拾一沉默良久,然后默默的将手里的蛇一扔——是长得都差不多的样子。 “本来其实也是可以吃的。”付拾一幽幽的说了句:“毕竟现在天冷,也不知道它没了洞,能不能顺利活下来……” 李长博提议:“要不捡回来?” 付拾一怀疑他是存心,于是用力摇头:“不、必、了!” 话音没落,她就又听见了尖叫声。 这一次不比刚才短促的尖叫,而是变成了一连串的尖叫,声音尖锐得让付拾一差点脚底下都一滑—— 付拾一站稳,不甚有信心的问李长博:“你说,她是不是真挖出了骨头?” -- 第291页 第1253章 铁口直断 李长博高深莫测的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就咳嗽一声:“应当是。” 付拾一咽了口唾沫,悄悄问:“咱们要倒回去看看吗?” 李长博沉默片刻,“不看也行——” 可是两人对视一眼之后,总归还是都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就往回走。 那头以女郎为首的三个人,正往外跑。 两拨人一下子谁也过不去。 那女郎受了惊吓,转头就将这个惊吓发泄到付拾一身上:“你是不是知道有骨头,所以故意那么说?!” 付拾一诡异的看她一眼,幽幽的说了句:“其实我会法术,所以能铁口直断,你信不信?”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么俊俏的郎君会这么对我死心塌地?”付拾一邪魅狷狂一笑,当着她面拉过了李长博的手:“这就是我用了痴心咒的缘故。” 在这一瞬间,那女郎的眼睛瞪大到了极限,恍惚中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是她眼珠子下一刻就会掉下来。 李长博偏偏一言不吭,半句不驳。 付拾一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你猜猜。是人骨,还是动物?” 那女郎短促的尖叫一声,瞬间就飞着跑走了。 看那敏捷的样子,分明就是可以去参加运动会的。 付拾一深深感叹:“一看就知道身体素质好极了,跑得可真快啊——” 李长博再忍不住,轻笑出声:“是。” 说完也不松开手,就这么拉着付拾一往前走。 旁边树影摇晃,发出了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暗戳戳偷看别人谈恋爱的小妖怪。 付拾一恬不知耻的摸着自家小男朋友的小手,悄悄感叹:所以女人,还是更适合小男朋友!单身三十几年算什么?!老天爷会给我发个小奶狗! 竹林里,被刨开的坑像是个黑洞洞的嘴。 嘴里那一点白惨惨的颜色,就显得十分突兀。 付拾一伸手扒拉了一下,就拿起了一个头盖骨。 看上去圆圆的,有点像是个小孩子的颅骨。 李长博瞳孔微缩:“人?” 付拾一凑到了灯笼边上:“不是,应该是猿猴一类的东西。他们头骨和人类骨头很像。” “这么大的婴儿,不会长这么多的牙齿,更不会有这么尖的犬齿。”付拾一指给李长博看:“而且骨头都这样酥松了,应该都有好多年了。” 李长博看了细节,发现果然如同付拾一说的那样,顿时点点头:“不是人就好。” 付拾一看他一眼,“你果然还是觉得,咱们一路走一路死人,是跟咱们有关——” 李长博咳嗽一声,略尴尬:这个事说多了……难免有时候自己也会迟疑一下。 付拾一笑出声:“放心,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天赋异禀?要真有这样的本事,就直接放到敌人那边去!简直是兵不刃血的本事!” 李长博:……感觉竟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付拾一将骨头放回去,又用泥土盖上:“好了,咱们走吧。其实要说天赋异禀,我觉得那女郎可真是天赋异禀!她应该去买个矿!然后挖起来!” “搞不好就挖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李长博:……好像还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一路说着话,两人回了营地里。 那女郎竟然还“呜呜呜”的在哭。急得那富商在旁边止不住的轻声细语劝。 杜太夫人和王宁一脸无奈:昨儿夜里没睡好,现在已是困了。可哭成这样,怎么睡? 付拾一扬声说了句:“女郎你不必害怕,不是人骨头,是猿猴一类的骨头罢了。” 哭声戛然而止,又羞又恼的声音也传过来:“谁说我怕了!” “不怕就睡吧。”付拾一顺口敷衍一句:“我们都困啦!” 然后付拾一和李长博去仔仔细细洗手,刷牙洗漱,然后就各自进了帐篷,裹上了睡袋。 羽绒睡袋又轻又暖,钻进去后,只觉得浑身都是暖融融的。 不多时,付拾一就睡熟了。 连着折腾两日,这一天都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一大早起来,两拨人马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分道扬镳。 结果没想到的是,那富商临走之前,竟是满脸堆笑的朝着付拾一走了过来:“仙师——” 付拾一一口热水差点没从嘴里喷出来,当场表演一个什么叫洒水术。 那富商还以为是吓到了付拾一,忙解释道:“听闻小女说,仙师法术了得,所以我想请仙师帮忙看一看——” 付拾一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李长博在旁边更是忍不住的嘴角上翘,肩膀颤动:一个真敢信口胡诌,一个还真敢信。关键还有一个真敢来问! 付拾一尴尬的看着富商诚恳的脸,不知该如何解释。 富商已经掏出了一块金饼子:“这是一点诚意,一点小小的诚意!仙师莫要嫌弃!莫要嫌弃!” 黄灿灿的金饼子,从来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之力。 付拾一眼睛黏在了上头。 而杜太夫人和王宁,也忍不住看了过来,个个儿都是一脸看好戏。 良久,付拾一幽幽的叹一口气:“你想问什么?” 李长博扬起了眉:看来我家未婚妻,是要来一次铁口直断了?这样算不算是骗人?作为县令……我若纵容…… -- 第292页 “问我这次生意,是不是顺利。再问问,我家小女婚事——”富商说起这个事情,竟有几分惆怅:“我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我唯恐她婚事不顺遂,将来过得不好。” 付拾一略一沉吟,就直接给出了建议:“生意场上的事情,诚信,货真价实,便可立于不败之地。此外,切记一人赚不完所有的钱,大家一起有肉吃,才不至于群起而攻之。” “至于你家女郎婚事——也是两个词,一个是尽量不要高嫁。二一个是多带出来历练。不急于这两年,再等等也无妨。” 至于金饼子——付拾一忍痛看了最后一眼,就彻底的挪开了目光:“金子你收回去吧。我就不要了。日行一善,也是我的必修功课!” 富商深深一拜:“仙师,我回去让人立个长生牌位!” “你若真有心,就给陛下立个长生排位罢!一切皆是陛下的恩德!”付拾一心虚摆手,面上却假装高深莫测:我怕真给我立了,我会因为装神弄鬼被天打雷劈…… 第1254章 蜀道之难 这个事情,直到分开了半日,王宁还是忍不住的提起来,笑得喘不过来气:“你怎么就想到了那些话的?说得倒像是真的一样,简直是把人唬了一跳,我还真以为咱们家出了个仙师呢!” 付拾一被打趣得不好意思:“这不是看他实在是心忧这些事情吗?反正不在我这里受骗,也会在别人那里受骗。” 李长博扬眉:“那为何要说那样的话?做生意倒也罢了,嫁女儿你也有经验之谈?” “他家女儿接触过后,想必李县令也看出来,性情上有些急躁,且有些骄傲。这样的性情,如果高嫁,势必不能忍一时之气,很可能最后就会落得家庭不睦的下场。至于历练——如果不能明白为人处世,那么不管高嫁低嫁,都是过不好的。” 付拾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只说了我看到的。也不算有错。再则,多历练,学会做生意,自己能赚钱,就算婚姻不顺心,将来好歹还有钱傍身,不至于过上穷困日子。” 这一席话,倒是让王宁和杜太夫人若有所思,李长博哑口失笑了。 这几句话看似简单,可哪一句,也都是至理名言。 杜太夫人笑呵呵道:“咱家女儿以后不愁了——” 人家说,娶妻贤惠福三代,可不是这个道理吗? 马车晃晃悠悠,渐渐行入更加险峻的山林。 这里的山,纯粹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一条仅供两辆马车错身的道路,倘若两边马车都大一点,都只能寻个路稍微宽一点的道路。 杜太夫人和王宁撩开车帘,小心翼翼的往外看,登时被那高耸的山峰,还有那险峻无比的峭壁,以及马车边上的悬崖给惊得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若一直是直路还好,可这路,是翻山路,盘旋上去,再盘旋而下。一条山路十八弯,弯弯都在悬崖边。 可蜀道之险,并不只是在此,除了掉落悬崖的危险,还有头上那些时常往下掉落的石头,也一样会带来生命危险。 李长博也是第一次来蜀地。 几乎也是看得屏住了呼吸。 他轻声感叹:“山之险峻,海之辽阔,都是人力不可及也。” 付拾一点点头:“山高海阔,自然神奇。人力渺小,如星辰于苍穹罢了。” 所以要敬畏自然。 更要敬畏大自然定下来的法则。 这样的山路整整走了两日,才算是翻过了最险峻那一座山。 看过了那一座山,其他小山,反倒是不值一提了。 又过两日,终于快要到稍微平坦些的地方。 而付拾一的心情,也越发沉重起来。 当年出事,是在出长安的第十日。 马上,就要到了那个地方了。 李长博自然也有感觉,只是心中心疼,却也不知道怎么宽慰——有些事情,哪怕是隔了几年,十年,十几年,也依旧是不可提起的疼痛。 所以,他只是悄悄的朝着付拾一身边坐了一些,借着宽大袖子的掩盖,悄悄的握住了付拾一的手指。 付拾一看过来,李长博面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是安抚的拍一拍她的手。 于是付拾一懂了。 她悄悄抿唇笑一笑,心里甜滋滋:果然有对象了,就是不一样的! 当年的客栈几乎被烧光,只是后头毕竟位置太好,所以又在原地修建起了宅子,建了另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甚至比以前还要大一点,气派一点。 反正绝不是付拾一记忆里头的样子了。 当天夜里,付拾一他们也是之能入住这里。 毕竟,明日还要去祭拜当年枉死的那些人,住在这里是最近的,也是最方便的。 只是没想到,住进去当天,就有店小二神神秘秘的提醒:“半夜的时候,若是听见什么响动,可千万不要乱跑乱看。将门锁好就行了。” 付拾一纳闷:“怎么,夜里会发生什么?是不太平吗?” “不是说的人,是说的那个!”店小二声音压得更低了。 一说那个,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当即都是瞪大了眼睛盯着店小二。 店小二显然是习惯了这样的反应,居然还有点儿受用,而后卖关子道:“多的我就不能说了。老板娘不让说。” 付拾一熟练地塞了几个钱:“你悄悄说,我们谁也不会告诉你们老板娘,她也不知道。” -- 第293页 店小二笑逐颜开,登时就没了刚才的迟疑,压低声音继续往下说:“其实啊,就是差不多十年前,有一大家子从这里路过,结果呢,半夜忽然客栈着火了,连带着客栈老板夫妻两个,也一并都烧死在了里头。” “一共二十多人,一个也没跑出来!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店小二神色逐渐凝重:“都说那些人啊,死得冤!后来就查清楚了,原来是山上匪徒作恶,竟是将人全杀了,还放火!” “这些人可不是死得冤枉吗?所以啊,从那之后,这一带就不太太平。尤其是住在客栈里的客人总说,半夜能听见哭声,还有人在耳边吹气,喊救命,问他们要不要下去陪她。” 店小二说到了这里,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东西,竟然伸手搓了一下手臂:“所以啊,从那之后,半夜我们都不敢乱跑!” 付拾一冷不丁问了一句:“那你听见了吗?” 店小二一下愣了,大概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了一句,所以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吧。 最后过了很久,店小二才尴尬的说了句:“我夜里睡得死,所以不知道——” “没见过没听过的事情,就不要瞎说了。”付拾一这么说了句,打发了店小二。 店小二见付拾一的神色那样,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而其他人也都是知晓付拾一家中当年的事情,所以半晌也没人说话。 李长博叹一口气,让其他人先散了,自己则是留下来与付拾一轻声道:“要不,我陪你去散散心?” 付拾一摇头:“也没那么严重。就是有些感慨罢了。更没想到,原来居然还有人记得他们。” “只是这个记得的方式——”付拾一苦笑一声:“比较特殊。” 李长博握住付拾一的手,轻声劝慰:“都过去了。” 第1255章 回头看看 付拾一嘴上应着,可心里却止不住的想:事情不过去,又能怎么样呢?噎着这一口气,总算是将该绳之以法的人绳之以法了,可人最终还是都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不过,她还是说起了正经事:“你说伙计特地告诉我们这个传闻,是想干什么?” 李长博淡淡道:“到了晚上一看就知。或许是为了卖关子要几个打赏钱,或许是为了替人遮掩什么,最不可能就是随口一说。” 付拾一点点头:“咱两想的一模一样。”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那咱们今晚干点啥?”付拾一搓了搓手,强行让自己期待起来:悲伤一会儿就行了,一直沉浸在悲伤里,算怎么一回事儿? 而且,打着已经故去之人的名头来行事,就很恶心人了啊! “叫上方良,一起打牌。”李长博神色淡然:“听说最近在马车上,他赢了不少。” 付拾一目瞪口呆看着李长博:“他毕竟只是个随从——” “回头再多打赏些。”李长博嘴角一勾:“主要是看他心痛。” 虽然付拾一心知肚明这种做法不太道德,但是她还是没控制住心里邪恶的欲念,最终搓了搓小手手:“那万一咱们输了呢?” “不会。”李长博言简意赅。 付拾一连连点头:“那我就看你表演了!” 她还是心知肚明,这个事情肯定指望不上自己。毕竟,她赌运一向不好——准备的银豆子,都快输光了。 方良丝毫不知道,两只邪恶的手,已经伸向了自己的钱袋子。 当天夜里,李长博提出要打牌的时候,他还有点儿惊讶:“付小娘子不是一贯和太夫人他们打吗?” “太晚了。”李长博淡淡道:“今天夜里,怕是不能睡。” 方良眼睛都亮了:“郎君是不是——” “嗯。”李长博言简意赅,警示方良一眼:“不要打草惊蛇。” 方良用力点头:这个事情,回去就可以和王二祥好好说一回了! 因为这个事情,晚上随便吃了两口米粥,李长博他们就让其他人先回去睡了。 而他自己则是偷偷摸摸到了付拾一屋里。 付拾一屋里本来还有阿玫,不过今天让马牡丹带着阿玫睡了。 等李长博他们一进来,春丽和付拾一就用棉被挂在了门和窗户上——这样就能挡住光不漏出去。营造出一种人已经睡着了的假象。 做完了这些,付拾一他们就开始静音打斗地主,等着所谓的“动静”。 这一等,就差不多是两个时辰。 到了万籁俱静的时候,付拾一他们就听见门外走廊有人踩过的声音。 这些木地板有的年头久了,难免有点腐败,所以踩在上面,就会出一点动静。 白天不明显,但是到了这个时辰——就很明显。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然后二人默契的扔了牌,又将油灯吹了。 十人蹑手蹑脚的过去门边,然后蹲下,悄悄撩开被子,去听外头动静。 外头走动的声音,一直持续到了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那个房间,今天也是被付拾一他们租下了。 住的是两个赶车的车夫。 里头还放了几个箱笼。 很快,走廊上就传来了幽幽的哭泣声。 说实话,这突兀响起来的声音,还把付拾一吓了一跳——大半夜的,万籁俱静时候,忽然有人开始哀怨的哭,可不是渗人么? -- 第294页 哭声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就停了。 黑暗中,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都默契的没出声,也没动作。 又过了一会儿,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响起。 李长博轻轻的拉了一条缝,然后朝着那边看过去。 然而,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 李长博比了个手势,然后就轻手轻脚开门出去,朝着走廊尽头去了。 付拾一蹑手蹑脚跟上去。 到了走廊尽头那屋子一看,门已经是开了。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用眼神询问:怎么办? 李长博盯着门缝沉吟了片刻,然后摇头,后退一步,拉着付拾一悄悄的到了门边上躲着。 这样,屋里人不会发现他们。 付拾一一下就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守株待兔。 贸然冲进去,万一里头的人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伤人的事情就不好了。索性不如等着,听着里头动静。 而且这些人做这事情如此熟练,一看就知不是第一次。 倒也不怕闹出人命。 毕竟如果真出了人命,那早就惊动了衙门。 所以,就这么等着。 等里头的人忙活完了出来的时候,就直接可以抓个现行。 方良和春丽有样学样,躲在了另一边。 寂静中,只有几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就这么一直等着,等了也不知多久,里头终于传来了走路声。 然后有个人蹑手蹑脚出来,先是拉过来一扇门,用一个竹片将那个门栓压着。再将另一扇门拉过来,一点点再将门栓给用竹片挪回去。 不多时,就听见门栓落下的声音。 门就这么原封原样的锁好了。 那人呼出一口气,正要转身,就听见背后有一个声音幽幽的问:“你转头看看我是谁?” 这个人登时就是一声尖叫。 不只是尖叫,就连腿都软了,战斗站不稳,连滚带爬的就转身贴在了门上。 那架势,估计胆都快吓破了。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无辜眨眼:“我是不是太吓人了?” 李长博当然知道付拾一是故意的,当即咳嗽一声:“身正不怕影子斜,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鬼不惊。” 付拾一点头:“对,我也觉得这个事情不怪我。” 那伙计已经是缓过来了,他捂着胸口,仰头看着付拾一他们几个,刚缓过来的脸色又白了。 最终就彻底变成了讪讪,然后才磕磕巴巴的说了句:“我也没做什么……” “对,你就是想偷点东西。”方良接了话茬,似笑非笑的盯着伙计,然后上前去,三下两下将人绑起来。 他刚才出来,就顺手抓了一把绳子,料定了能用得上。 而这个时候,其他屋里听见动静的人,也都陆续出来——那一声尖叫,把整个客栈的人,都闹了起来。 第1256章 你真不怕 不过,即便是这么大动静,屋里的人居然也没半点反应。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而后李长博便推门进去看了一眼。 很快他出来,沉声说了句:“没事,只是睡着了。估计用了什么助眠的东西。” 说完这话,他扫了一眼地上五花大绑的伙计。 伙计也不必等他问,自己直接就交代了:“就是一点安神香。他们本来就累,闻了这个,就更加睡得沉了,打雷都不醒的!” 付拾一一听安神香,登时惊讶:“你还挺舍得下血本啊。安神香可不便宜。” 伙计实话实说:“蒙汗药太明显,味道也难闻。这个就不一样了,悄悄的塞在枕头里,他们谁也不会知道!”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这头脑,杠杠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啊! 此时客栈老板夫妻二人终于赶到。 看着地上五花大绑的伙计,一时之间都有点儿不敢认人。 王宁和杜太夫人也打发了人来问。 李长博只说没什么的大事,抓到一个小毛贼罢了。让二人放心大胆的睡下。 随后,李长博才似笑非笑看一眼客栈老板夫妻二人:“这个伙计,与你们什么关系?” 客栈老板嗫嚅说了句:“是我婆娘家一个老亲戚,隔得有点远了。” 顿了顿,他才颤巍巍问了句:“他怎么了?” 老板娘立刻就表明了态度:“要是他真的犯了事,就把他带走带走!和我们可没关系!”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一眼老板娘:“先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再说。” 老板娘唯唯诺诺的应了。 付拾一悄悄挑眉:这是知道内情呢,还是不知道内情呢?这可真有意思了—— 李长博倒是一脸平静。 所有人一窝蜂到了楼下,简单来了个三堂会审。 李长博亮明了身份,随后理所当然的就将审问的事情接了过来。 第一句问的,就是:“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的?” 这话问得那伙计尴尬了一下,也让那客栈老板瞬间有点儿怒容,好歹最后又压下去了。 老板娘反应倒是看不出什么。 伙计最后支支吾吾答了:“一年前。” 客栈老板登时气得不轻:“你也就到了一年!你刚来就敢做这个事?!” 他说完这话,就看一眼自己婆娘。 -- 第295页 客栈老板娘也怒声呵斥:“你怎么这么糊涂!” 客栈老板也就没多说,将话收了回去。 李长博淡淡继续往下问,并不给他们多说话的功夫:“偷了什么东西?” 伙计更加支支吾吾。 方良不客气,直接就将他带出来的包袱打开,大大方方展示给众人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是笑得不行。 除了两车夫钱袋子里掏出来一点碎金子和碎银子,也就偷了一些不大值钱的衣裳和小器具。 其中最值钱的,是箱笼里的一只李长博嫌弃不用的银杯——磕瘪了,所以略丑陋。 付拾一简直都快惊呆了:这可真是……挺聪明的。 钱袋子没整个儿偷,估计明天车夫走出去老远都发现不了。 再加上门也是没被破坏,说不定车夫只会疑心什么时候被人偷了,却绝不会怀疑客栈有问题。 至于箱笼里东西,偷的都是轻巧的,还有衣裳之类的,轻易不会清点,所以也是一时半会发现不了。 这样的细致周到,一看就是惯犯。 李长博看过了,就扬眉问:“从前你做什么的?” 伙计沉默良久,才小声说:“在镇上跟着人混,什么来钱做什么。” 付拾一秒懂:这说白一点,那就是当混混嘛!再难听点就是街上的二流子嘛! 李长博也是静默了片刻,这才徐徐说一句:“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不过话是好话,放在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夸他。所以伙计也是诺诺的更低头不言语。 “东西都怎么销赃?”李长博垂下眼皮,如此问了一句。 伙计小小声:“镇上有当铺。我就说是客人不要了,丢了的东西就成,谁也不会多问。” 这些东西,的确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卖钱也卖不出什么大钱。 丢了的人不会大费周章的找,买的人也不会大肆去宣扬。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加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了。 李长博似笑非笑:“你这份心思,若用在正途,迟早也是个人物。” 伙计万万没想到李长博会这么说,当即还愣了一下。 很快李长博又问:“每一次都是单独挑房间?还是挨个儿偷过去?” 伙计摇头:“那哪能那么干?每次只偷那一间屋子,不管值钱不值钱,只偷这一趟。别的屋子没放安神香,那是万万不能动的!否则容易出事!做这个,还是要讲究一个规矩!” 这“规矩”两个字,简直快把其他人给惊呆了。 但是仔细一琢磨,还真觉得这个规矩挺值得遵守的:毕竟只有一间屋子出事,而且每次都是那间,就算真传开了,也大可以推到什么灵异事件上去。 最关键的是,只偷一间,不容易被人发现。 在这里住店的人,都是来去匆匆的赶路,谁也不会顾上去清点东西。加上如果是几个人一起作伴,就更加没功夫检查了。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真心觉得李长博说那句话是对的:假以时日,这真是个人物啊! 当然伙计看着周围人惊讶的样子,也没多自豪骄傲,反倒是慢慢的更缩成一团:“那一间屋子又是最后一间,不像是其他屋子,两边都是人。而且,每次我们都刻意发出点奇怪的动静,这样就算其他屋子客人听见了,也以为是真闹鬼了——”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这就是你故意提起十年前那惨案的原因。一来是做铺垫,二来也可以要点打赏钱。” 伙计没反驳。 李长博目光轻描淡写的落在伙计脸上,淡淡的再问一句:“所以,你同伙是谁?” 伙计立刻反驳:“没有同伙,怎么会有同伙呢?” “是吗?”李长博似笑非笑:“客栈里不只是你一人,你虽大胆,可若没有人默许,你怕也不敢做这个事情吧?而且,你还改了门栓——” 第1257章 同床异梦 李长博这一番问话,直接就将伙计给问的一一句话不说。 而客栈老板直接就看向了自己的婆娘。 客栈老板娘脸色都变了,连忙摆手又摇头:“我们可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呀,您可不能胡说!” “他年纪小,一时糊涂,做了这样的事情。可我们在这里开客栈,赚的是迎来送往的钱,可不敢这样胡来!我们要是这样黑心,那早就开不下去了!” “而且周围的乡里乡亲哪里还容得下我们?” 老板娘说的这话也算在理。 如果她的表情更加坚定,那就更有说服力了。 只可惜…… 李长博淡淡的说了句:“还是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非要到了衙门,见了真章?” 方良更是瞬间就对着伙计说了句:“到了衙门别的不说,先打上二十板子。运气不好的骨头都断了——到那个时候不说也得说,可不像现在这么轻松!” 这样的吓唬显然很有用。 反正那伙计脸色都白了,眼睛里全是惊恐与惧怕。 也是,如果真到了衙门,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严惩不贷的。 而且如果本地的县官为了彰显自己的政绩,还会在这件事情上大作文章,不仅要严惩,而且还要闹大。 真到了那个时候绝对是没有好果子吃。 伙计既然曾经在街头上混过,当然也知道这些规矩。 -- 第296页 在方良这样“提醒”之后他就直接选择了弃暗投明:“我说,我说,我说!” “其实这个事儿最开始虽然是我提的,但要是我表姐她不同意,我也不敢啊!” 这个表姐说的自然就是老板娘了。 伙计不仅交代了这件事情,更是说起了分赃的事情:“每次事成之后,我拿一半,她拿一半。” “每次换安神香的事情也是她来做。” 伙计偷偷看了一眼老板娘,神色有些抱歉,可嘴上交代的确实一点儿也不少:“这件事情我们没敢告诉我姐夫——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呢。” 这间客栈虽然不小,但是人手的确是少,老板负责后厨和收钱,老板娘负责擦桌子洗碗以及换洗那些被单床单。 伙计则是负责的更多了,不仅要招呼客人带客人去房间,还要将他们的马儿安顿起来,有时候半夜还要起来帮客人喂马。 三个人每天都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算起来也是挣个辛苦钱。 老板听到伙计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那眼神似乎是要吃人一样落在了老板娘面上。 老板娘的肩膀瑟缩起来:“你别听他瞎说,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儿?” 李长博言简意赅地插了句话:“是不是瞎说,自然人人心中都有数。” 老板更是大吼一句:“他怎么敢在这个事情上撒谎!要是没有你同意,他怎么能在门上动了手脚!每次换被套都是你去,他要是塞了东西,你怎么会不知道?” “而且十年前的事情我只跟你说过!” “这附近的乡里乡亲早就不提这个事情了!这件事情还是你我成婚之后我告诉你的!” 老板眼睛都气得充血:“要不是你告诉他的,他又怎么会知道?” “我说这两年怎么生意反倒是变差了,许多人都是匆匆路过不敢留宿!原来居然是你们的功劳!” “来往的客商知道了这件事,谁还敢在这店里住?” 听见老板这样说,付拾一顿时就有些囧。 是还别说,如果真是路过而已,知道了这样一个恐怖的事情之后,下一次路过这里肯定会尽量算好时间,能不留宿就不留宿。 而这条路上很多来往的都是商人。 这些商人跑的就是这样一趟道。 一旦决定不在这里留宿改变了计划,那以后都会避开在这个客栈留宿—— 付拾一有点儿理解这个老板了。 老板娘被这样吼了一通,顿时就哭了起来:“自从嫁给你之后,我哪天不是当牛做马的?这么大一个客栈,让你多请一个人你都舍不得!每个月就挣那么一点钱!你还都要存起来!这么多年了,我连个银簪子你都没舍得给我买!” “逢年过节你又给我家里多少钱?我要不这样做的话,你以为凭什么每次你去我娘都对你笑的合不拢嘴?!” 说着说着,老板娘嘴里的话全都变成了抱怨:“客人少了怎么了?客人多我还累得慌呢!早知道嫁给你这么累,我当初才不会答应什么,你家开客栈的,有钱,都是假的!” 老板娘呜呜呜的哭着,看得出来真是满腹委屈。 付拾一悄悄的将老板娘打量了一番,发现老板娘的确打扮得很朴素。 头上只有两根银簪子,一看就知道年头特别久了。 手腕上也只有一对银镯子,也同样是有些年头了。 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了别的装饰,头上的梳子也是木头的。 至于穿的衣裳也是十分普通的棉布衣裳。 只不过是细布而已。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老板娘虽然委屈,可是老板居然更加愤怒:“没给你家逢年过节买多少东西?是没买东西,可是你弟弟盖房子,我给了足足十吊钱!你阿爷生病,我哪次不是背着你给钱?怕你心疼钱,我都没告诉你!” “为什么不给你买银簪子?”老板蹬蹬噔噔地跑回屋里去,很快就取出一个匣子来,放到了老板娘跟前:“你自己看看这金簪子哪里来的?!” 老板娘打开匣子的时候,手都在哆嗦。 好不容易将匣子打开,看见里头金灿灿的一根金簪子时,老板娘瞬间就哇的哭出声来。 付拾一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根金簪子上。 那根金簪子虽然不如李长博的金簪子大和粗,也不如李长博的好看,但是说要买下来也不是一笔小钱。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这根簪子估计他得攒个一两年了——” 老板轻哼一声,气鼓鼓道:“我足足攒了三年的钱!我们成亲一共才三年!” 这下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最开始听见老板娘那样抱怨,还以为老板是个抠门的人,结果现在看来…… 第1258章 都是误会 老板娘显然受到的冲击比众人还要大得多。 她嚎啕大哭着,半天都停不下来。 付拾一看着她那个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后悔死了。 可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 老板已经恨恨的又说了下去。:“你说你这个远房亲戚托到你这里来,说他实在是找不到别的活做,让我们帮忙问问。” “我想也不想的就说,不行就让他留下,帮你分担一点活。是我不愿意多挣钱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为了修这个客栈,我们是掏空了家底子,还借了不少钱后来客栈,开起来了两三年才算是把钱还上后头又攒钱娶媳妇,我爷娘去世又花了一笔钱,家里哪有什么余钱?” -- 第297页 “你当我不知道累?”老板恨恨的说下去:“我要是有家财万贯,难道我不知道享福吗?” 说到这里老板脸上全是失望:“当初咱们说亲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勤快人,又知道孝顺爹娘,所以才定了你。成婚三年,我也觉得你勤快又体贴,所以心里还总觉得亏欠你,结果没想到——” 老板说的这些话,老板娘已经完全都听不下去了。 她伸手捂住了脸,大声的哭着,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羞愧。 过了很久,老板娘才哭喊了一句:“我阿娘怎么也不告诉我这些事儿啊!她还一直跟我哭穷!” “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怎么能昧着良心做这样的事!”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无语。 话到了这个份上,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这对夫妻完全就是被自己岳母家给拿捏住了。 岳母一面在女婿跟前要钱,一面又对自己的女儿旁敲侧击,暗示女儿要补贴家里。 然后两头拿钱。 凭着这一层谁也没想过要戳破的窗户纸,这个岳母简直是赚的盆满钵满。 老板坐在那儿,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而老板娘则是萎靡不振,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某种绝望。 至于那个伙计,就更是恨不得将脑袋缩进胸腔里,好假装自己不存在。 李长博打破了这个沉默:“这件事情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打算如何做?” 老板倒是斩钉截铁:“直接送去衙门!我还要写封修书!” 这下不管是伙计还是老板娘,都开始哀求起来。 伙计虽然被绑着,但是他嘴里不断说着哀求的话:“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姐夫你就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把那些钱都还给你——” “不不不,我不仅把那些钱还给你,从今以后我还给你当牛做马!我一分钱工钱也不要了!只要你别把我送进衙门!” 他倒是半点儿也不傻,真送进衙门了,虽然说肯定不会伤及性命,但是名声什么的肯定都没有了,而且还要受不少的罪。 至少比起他许诺的这些,简直不知受罪多少。 而那老板娘说的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我这件事情做错了,但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咱们还好好过日子吧,以后我再也不贴补娘家人了,我再也不听我阿娘的话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好好生个孩子,好好经营这个客栈——” 然而老板的态度却很坚决。 他摇了摇头,十分颓然地说了句:“你也知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做这事儿的时候又想到这些没有?” 老板娘顿时哭得更加伤心了。 她嘴里不住的说着恳求的话,手里紧紧的攥着那个金簪子。 脸上则全是凄惶。 付拾一敢肯定,如果他们真的合离,那时候老板娘的日子肯定也是好过不了哪里去。 在家的话肯定找不到这么好的夫婿,而且她娘家那头也肯定不会给她置办什么嫁妆。 最后付拾一就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并不十分冷漠。 所以付拾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如果李长博坚决想要将人送到衙门去的话,肯定不会问他们要怎么办? 当即付拾一也就不吭声了。 那老板娘哭着哭着突然就发了狠。 她手里本来就握着金簪子,这个时候忽然就调转了金簪子,把尖锐的那头抵在了脖子上。 老板娘看着老板:“你若真要与我写修书,那我就死在你面前!反正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老板娘突然的动作吓得众人一跳。 老板也有些意外。 而似乎是看出了老板心中的动摇,老板娘这个时候又苦苦哀求道:“这件事情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我是真心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咱们以后再也不管别人了,咱们就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你不是说想要个女儿吗?咱们到时候生个儿子再生个女儿——” 老板娘泪流满面,哀哀切切。 面对这一幕,老板要说不动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想到老板娘做的糊涂事儿,他又长叹一声:“可你做了这样的事儿,是丧了良心!我又怎么敢再信你呢?” 老板娘立刻赌咒发誓:“如果我再做这样的事情,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就让那些冤魂日日夜夜都来找我勾魂索命!”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这个誓言太过毒辣。 但是同样的所有人也都感觉到,老板娘应该是真的后悔了。 老板脸上顿时露出了浓烈的迟疑。 只不过这件事情他也知道不是由他决定,所以他最终看向了李长博:“这件事情还是得您说了怎么办才行。贱内做了这样的事,我也实在是没脸说什么求情的话。” 李长博略微沉吟一下之后,就开口徐徐言道:“这样吧,以往的财物也无法物归原主,但是好在他们虽然贪心,放下了这样的恶行,可并没有伤及人的性命,也算是有些良心。而你约束监管不力,也有责任。送官也不必了,只让这伙计在你这里免费干活五年。而你们夫妻二人则将这根金簪拿去卖了,换成银钱拿来修桥铺路。” -- 第298页 “这些银钱取自来往行人,最终以这种方式回馈于来往行人,也算是弥补。你们看如何?” 第1259章 用之于民 李长博这样一番话,顿时就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一阵。 最后还是付拾一带头鼓起掌来。 付拾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李长博,崇拜几乎要写在脸上:“这个主意简直堪称完美!” 她的反应这样强烈,以至于李长博都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竭力做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那就这样办罢。” 客栈老板当场就跪下去朝着李长博磕了一个头:“全听您的吩咐。” 客栈老板娘更是连连磕头:“我以后一定多多行善,多多行善!贵人的恩情,我结草衔环来报答!” 客栈老板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您留下姓名,到时候修桥铺路时,将您的名字立个碑——也好让人知道是谁的功德!” 名字当然是不可能留的,李长博当即就摇了摇头:“也不必如此。再说了,这些钱也不是我出的。你们若真要感念,就多多替陛下祈福,只盼着陛下万年长春,这太平盛世也越发繁荣就好。” 付拾一一猜李长博就会这么说,当即贼兮兮的笑了一下:“咱们这位俊俏的小郎君,从来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李长博的耳朵尖儿有些红起来,他斜睨付拾一一眼,略带警告。 付拾一半点不怕,朝着他只做了个鬼脸。 顿时,李长博心里就浮出无限的无奈来——还能怎么办?还真是没办法。 等到给伙计解开的时候,伙计简直是涕泪横流,跪在地上就咚咚磕头:“您的恩情我永世也不会忘记,您放心以后我绝不敢再做这样的事情,如果再做这样的事情,只叫我不得好死!” “你若再做这样的事情,我自然会知晓,到时候爷自然会有人送你去衙门。”李长博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虽然面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语气里的警告却分明。 伙计当场就是许诺发誓,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多少也有了几分诚心。 一场闹剧就这么收尾。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付拾一和李长博匆匆地又睡了一个时辰,天光就亮了。 好在今天不用赶路,所以两人又多睡了一会儿。 只不过付拾一心里还想着这件事情,所以还是早早的就醒了过来。 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 付拾一去敲响了李长博的房门:“你陪我去一趟吧?” 李长博早已经换好了衣裳,等着了。此时出来同样是一身素净。 他轻轻点了点头:“我也该去给岳母上柱香。” 杜太夫人和王宁本来也想去祭拜一二,不过付拾一却婉拒了:“您二位都是长辈,不该如此。” 杜太夫人也就没有坚持,只是警告的看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当然明白那个意思,当即无奈的点了点头。 付拾一也没带别人,只让春丽和阿玫跟着。 方良就在前头开道。 当时这个案子发生之后,当地官府虽然也给指了一块地落葬,但是毕竟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坟地。 平日里更没有什么人来祭拜,所以现在早已经是荒草丛生。 上一次,还是付拾一从这里路过的时候去祭拜了一下,如今经过一年,草早已经把当时开辟出来的一条小路重新掩埋。 所以还得重新开道。 再付拾一的指点下,方良很快就开辟出了仅供一人行走的小路。 春丽在后头挑着供品担子,紧紧的跟着。 阿玫发现付拾一的情绪不高,所以也是紧紧的抿着嘴唇,绷着个小脸儿一脸严肃。 付拾一越是靠近目的地,心情就越是沉重。 李长博忽然从后头伸出手来,握住了付拾一的手,紧紧的攥在手心。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掌心的温热却通过肌肤传递了过来。 这一点暖意,渐渐的就让付拾一心中的沉重融化。 付拾一轻声的说起了自己家里的情况:“我阿爷在我阿娘怀孕的时候就生病去了,所以我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阿娘也没来得及告诉我他埋在哪儿。后头我打听过,但是也没有人知道。” “因为他们两个都是付家的家生子,所以我生下来也是付家的家生子。生下我之后没多久,梨奴就出生了。” “我阿娘就被选去做了奶娘。从那之后我和梨奴就是一起长大的。” “在我心里,其实梨奴更像是我妹妹。” “付家所有人都很好,只是后来出了那场变故。” 付拾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原本想着等到我再大一些,就可以赎身脱奴籍。然后带着我阿娘去过一点平平淡淡的日子。” “我阿娘也是这个意思,她尽心尽力照顾梨奴,无非是希望等到我将来嫁人的时候,可以求了主家让我脱了奴籍。” 李长博静静地听着付拾一说这些事情,心里有点丝丝缕缕的心疼。 付拾一说的这些事情,他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但是一定也是受了许多委屈。 “那天我是看着阿娘死在我眼前的。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付拾一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我觉得很无力。” -- 第299页 “我心里很愤怒,可是没有办法。一丝一毫的办法都没有。” “我知道阿娘不会怪我,可是我还是梦见过很多次,梦见她问我为什么不救她。” 付拾一说到这里,感觉脸上一片濡湿冰凉。 伸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落了满腮的泪。 李长博按住了付拾一的肩膀,将她转过来,然后细细的用帕子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没有人怪你。你当时能够带着梨奴逃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那么小,这么多年熬下来更不容易。” “到现在你已经替他们讨回了公道。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了。我想伯母一定很高兴。” “她的女儿这样厉害,她一定高兴极了。” 看这付拾一满脸的泪水,李长博既希望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将这些年压在心里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但是又希望她不要再哭,不要再这样难过。 眼泪越擦越多,最后李长博无奈的放弃,想来想去,索性就将付拾一按进了自己怀中—— 第1260章 带你见见 最后付拾一终于停了下来,代价是李长博半个胸襟都濡湿一片。 李长博无奈的给付拾一看自己的帕子:“已是湿透了。” 哭了这么一大通,付拾一的情绪早就缓了过来,此时此刻被李长博这样调侃,顿时恶狠狠地凶了回去:“怎么当着你丈母娘的面,你还要嫌弃我哭得多了?还要心疼你的帕子?” 李长博立刻一本正经地摇头,替自己辩解:“我是心疼我家未婚妻,眼睛都哭肿了,我却没有帕子在替她擦眼泪。” “所以还是盼着她以后不要哭才好。”李长博用袖子仔仔细细的替付拾一将剩余的眼泪擦干净,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不然回头岳母怪我怎么办?” 付拾一没忍住笑了。 然后纳闷儿的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到底是从哪里学了这些做派?说起好听的话好像不要钱!” 方良在前头开道,虽然一直没有回头,但是听见这话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在心里默默的回答一句:除了付小娘子,您这里我家郎君还从哪里学去? 李长博也是一本正经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起来我也好奇,我家未婚妻究竟又是从哪里学了这一门本事——” 付拾一面不红心不跳:“这还需要学?这难道不是天生的吗?” 方良在前头:……要说脸皮最厚是哪家?还是付小娘子啊! 李长博也真心实意的夸赞一句:“那说明我家未婚妻实在是天赋异禀!” 这下轮到付拾一无话可说:我感觉假以时日,李县令这个嘴皮子我怕是斗不过了—— 方良更是深深感慨:不,脸皮最厚的分明是我家郎君啊! 阿玫在旁边忍不住说了句:“为什么李县令你说这个话的时候,我总觉得不像是在夸我家小娘子?” 这句真心实意的疑惑,顿时让李长博和付拾一都没忍住,一下子轻笑出声。 付拾一幽幽感慨:“阿玫你这就不懂了,这也是李县令的天赋异禀。” 李长博连忙谦逊:“不不不,这是付小娘子的天赋异禀。” 两人还在推辞,春丽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响亮到所有人都没法忽视。 众人齐刷刷回头,春丽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肚子:“走了这半天路有点饿了。” 其实她怀里还揣着一个蒸饼,只不过刚才气氛凝重,她实在是没好意思拿出来吃。 付拾一看着春丽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是无奈:“走吧,前头没多远就到了,等祭拜完了,回去就让你吃饭——” 春丽连忙点头:再耽搁下去恐怕就要饿死人了! 经过这么一连串的折腾,之前的气氛自然是荡然无存。 一路到了那些小土包跟前,付拾一就拿起刀来整理附近的杂草和藤蔓。 不整理的话,回头这些草和藤蔓就会将坟完全淹没。 而且现在天气还冷,地上枯枝落叶也多,不清理一下的话,一旦燃烧起来就容易引发山火。 李长博也没闲着,同样也是掏出了身上携带的短刀,一起清理。 在众人的努力之下,很快就将坟墓这一圈清理出来了。 付拾一在每个坟前都摆上祭品和香烛。 然后挨个去点上。 最后统一划了一个地方烧纸。 她自己就坐在那儿,一面烧纸,一面念叨:“当时我离开蜀地的时候就跟你们说过,我在回来的时候一定就是查清楚真相的时候。我可没食言。” “所以你们也早早的放下这些事情,去投胎吧。” “夫人,回头我将梨奴也带来,然后将你们所有人一起带回付家。这样大家就能团聚了。您别着急。” “阿娘,此番去长安,我运气好,赚了一点钱,开了一家小饭馆,叫拾味馆。还认识了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叫李长博。” 付拾一一面烧纸,一面含笑,将李长博夸了一番:“他可厉害了,不仅是出自陇西李家,而且还做了长安县县令!他脑子也很聪明,懂得很多的事情。关键是对我也极好——” “虽然爱吃醋了一点点。但是不要紧,也很可爱。他办事儿也很妥帖,十分会照顾人。我还蛮喜欢他的。您看他怎么样?” -- 第300页 李长博忍不住悄悄的挺了挺背,让自己的身姿看起来更加挺拔。 就好像果真有人在无形中悄悄检阅一样。 付拾一当然注意到了李长博这个小动作,当即偷偷的抿嘴笑了起来,眼睛眯眯的想:李县令真是可爱呀。 有清风吹过,卷起一点纸灰,轻轻的打了一个旋,仿佛也在赞同付拾一的话。 李长博更是轻轻咳嗽了一声,也半蹲下来,接替付拾一烧纸:“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说完还真的认认真真磕了个头。 磕过了头,他继续烧纸,一面烧纸,一面道:“岳母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拾一,绝不会让她再有半点伤心。” “若是我做得不好,您只管与我托梦。” 付拾一这下是真没撑住,给笑出了声——托梦?亏他想得出来! 李长博自己倒是一脸肃穆的。 最后,等到烧完了所有的纸,付拾一和李长博也念叨完了所有心里想说的话,就互相扶持着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两人相视一笑,不知为什么,反倒都觉得比之前还要更亲近一些了—— 付拾一偷偷的想:这难道就是见家长的意义? 李长博则是在心里暗暗想:将来,并不能再让付小娘子有这样伤心哭泣的时候。 等到付拾一和李长博让开,阿玫拉着春丽就上前去,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我们是小娘子的丫鬟,老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娘子的。” 春丽也懵里懵懂地跟着阿玫的话说。 两人完全是颠倒了过来。 阿玫更像是个大人,春丽更像是个糊里糊涂的孩子。 付拾一看得好笑,等到两人起来之后就满意的点了点头:“阿玫想得周到,回头给你涨月钱!每个月多给你买一个糖葫芦!” 阿玫顿时就没了小大人的样,高兴的眼睛里都有了小星星:“真的吗?我能吃吗?牙不会坏吗?” 这下就连李长博也撑不住笑了—— 第1261章 快来帮忙 因为祭拜的这件事情,所以在客栈多停留了一天。 大概是心怀愧疚,老板娘将所有能弄到的菜都拿了出来招待他们。 付拾一悄悄地待着李长博去周围转了一圈。 什么人都没有带。 她跟李长博说的原话是这样的:“咱们悄悄的去散散步,天天都在长辈的眼皮子底下,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李长博虽然脸皮上没什么反应,但是胸口却有什么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然后莫名的还有点期待。 两人偷偷摸摸的溜了出来。 等到确定别人都看不见了,付拾一就立刻伸手拉住了李长博的手:“快快快,让我摸摸小手手——” 李长博顿时无语凝噎,内心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屈辱感:为什么和付小娘子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是角色颠倒了??? 而吃到了豆腐的付拾一已经感慨起来:“太夫人和伯母虽然好相处也有趣,可是毕竟咱们在谈恋爱,还是应该多一点私人空间的!这种看着美色又不能上下其手的感觉,真的是太煎熬了——” 李长博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付小娘子你确定你说的话没问题? 从最开始的震惊和不适应中缓过来之后,李长博决定重振夫纲。 所以他扬了扬眉,然后直接就将付拾一给拦在了原地,似笑非笑的问她:“上下其手?原来付小娘子心中是如此想的?只是不知付小娘子打算如何上下其手?” 他单手撑在树上,人更加逼近过去,逼得付拾一只能靠在树干上,甚至连头都只能微微扬起。 而后他伸出手指来轻轻的点在了付拾一的脸颊上,语气中的笑意更加浓厚:“是这样吗?” 他的手指一点点的往下滑,划过付拾一小巧的下巴,落在付拾一轻轻吞咽的喉咙上,最后再往下——“是这样吗?”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越靠越近的那一张俊脸,感觉自己脑子要当机了。 眼前的美色是悄无声息的轰炸。 而耳边这种磁性满满,略带挑逗的声音,更是轰炸中的轰炸。 最终在这种毫无人性的轰炸之下,付拾一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她悄悄的伸出了罪恶的手—— 不过在行动之前,她朝着李长博邪魅娟狂的一笑:“上下其手吗?我给你示范一下?” 看着付拾一略带诡异的笑容,李长博心里生出了一股浓浓的,不祥的预感。 然而还没等李长博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付拾一已经掂起脚尖,猛的一口亲在了他的嘴唇上。 不仅是嘴唇触碰而已,而是他感觉自己的嘴唇被轻轻咬住,而后重重一啜—— 李长博傻眼了。 然后就更反应不过来了。 但这显然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他就感觉到有个手掌落在了自己腰下面的位置,然后用力一捏—— 捏完了不说,还揉了揉,拍了拍—— 恍惚中,李长博听见付拾一感叹了一句:“弹性可真好!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纯情的李县令根本就没见识过这样的阵仗。 他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如同触电一样的,猛的往旁边一跳。 然后捂住了自己那不可言说的部位。 -- 第301页 他眼睛更是瞪得老大,震惊又不可置信的看着罪魁祸首。 这一刻,李长博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问话:“跟你想的一样???” 直到这个时候付拾一才算是反应了过来。 已经死机的脑子也重启了。 明白自己干了什么事情之后,付拾一自己也傻了——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挽回一下形象,所以小小声的解释:“这真的不怪我,主要是你太诱惑了——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又被你那么一激将,一个没忍住就做了这样的事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平时光是在你背后看,我就觉得你这个臀部一定是又挺又翘,肯定很有弹性,就一直忍不住想要验证一下——” “本来我一直都忍住了的!”付拾一虽然感觉自己有越描越黑的意思,但是还是坚持不懈的想要洗白:“今天这是一时鬼迷心窍!鬼迷心窍才做了这样的事!” “你放心,我平时真的只是想了想而已!” 听到这里,李长博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的打断了付拾一:“只是想了想?” “真的只是想了想!”付拾一就差赌咒发誓了:“我做没做你还不知道吗?!” 李长博都快气笑了,脸色铁青的问:“付小娘子还对谁有过这样的想法?” 付拾一心虚无比的小声解释:“看到身材好的难免……” 说到这里她忽然反应过来,立刻义正言辞道:“自从见了李县令之后,我只能再对李县令你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你是我见过的身材最好的人!” “自从见了你,我才知道其他人原来都只不过是有个人形而已!!!根本就没有身材!!!” 在这一瞬间李长博觉得继续任由付拾一这么说下去,自己恐怕迟早都要气死。 他咬牙切齿:“这么说在遇见我之前对别人也有了?还是说等到将来我身材不好了,付小娘子便要弃我于如敝履?” 付拾一瞪大眼睛,一脸冤屈:“这怎么可能?!难道李县令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管李县令变成什么样。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 “李县令你放心,就算你变成了一个大胖子,秃头,谢顶,长一个大肚子,身材完全走样了,你也是我心目中的男神!” 义正言辞说完这番话之后,付拾一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的不行了:嘤嘤嘤嘤嘤,我对李县令真是一往情深啊! 李长博却都快被气得脑袋冒烟:付小娘子这张嘴——就不适合用来说话!!! 最后李长博忍无可忍的一下子欺身上去:“付小娘子还是别说话了!” 说完之后,他就直接堵住了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嫣红嘴唇。 然后报复性的用力一嘬—— 付拾一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被吸走了,然后更是被掠夺得寸寸失守,只剩下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李县令是摄魂怪吗? 第1262章 是摄魂怪 双方分开很久之后,付拾一的脑子才渐渐回笼。 然后心中越来越坚定一个想法:李县令一定是摄魂怪! 不然怎么会这个样子?! 她暗戳戳的搓了搓手:不过一点儿也不痛苦就是了,如果可以的话也不是不能够再来一次—— 但是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希望李县令就不要上下其手了…… 因为这个事情,付拾一诚心诚意的跟李长博建议:“我觉得李县令还是应该多学好的,莫要被带坏了——” 李长博淡淡斜睨一眼付拾一,仿佛目光落在了付拾一身后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学以致用难道不好?” 付拾一十分实诚地摇了摇头:“这不是好的做法。” 李长博气乐了:“那你还做?” “美色当前,误人子弟呀!”付拾一懊恼喟叹,摇头晃脑的样子,气得李长博又想将她的嘴给堵住。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回去的路上付拾一跟着李长博,暗戳戳地看着某个又挺又翘的部位,悄悄意淫:摸起来手感是真的不错,也不知道看起来究竟是怎么样—— 还有肚子上的八块巧克力,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付拾一幽幽叹息:忽然就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啊!看得见吃不着的感觉,真是让人惆怅…… 有生之年头一次,付拾一总算是明白了其他小娘子那种恨嫁的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付拾一他们一行人继续上路。 又走了两天就进了锦官城。 这个时节的锦官城,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姹紫嫣红斗艳。 最早的贴梗海棠已经凋谢,剩下西府海棠和一些迟开的樱花还在灿烂。 金黄的迎春早已经开满了枝头。 蔷薇的花苞也是已经密密麻麻。 牡丹与芍药也都已经顶着硕大的花苞,准备争奇斗艳。 不过锦官城最有名的芙蓉花,在这个时节还不能一睹风采。 本来杜太夫人和王宁对锦官城都十分期待,毕竟付拾一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而付拾一的饭菜做的那样好吃,想必锦官城的也不会差。 结果在锦官城吃的第一顿饭,就让她们两人失望得不行。 王宁恹恹的将筷子放下,有些后悔:“这边的饭菜与长安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时蔬多些——早知是这个味道,不如早些和春山会合!” -- 第302页 杜太夫人也是深有同感:“是啊,早知如此又何必连村山也不着急见,就先来吃饭?” 李长博和付拾一两人悄悄的抹了一下脑门上滴下来的冷汗。 李春山早在头两日就已经到了锦官城。 本来他们进城之后应该第一时间去和李春山会合,结果杜太夫人和王宁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异口同声的说自己饿了要先去吃饭。 结果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李长博咳嗽一声,打了个圆场:“拾味馆的做法还没有流传开来,所以难免还是更多的人是这样煮饭。” “咱们还是先去和阿爷汇合,明天到了德阳郡,想必会好很多。” 结果话还没有说完,付拾一就悄悄地在桌子底下碰了碰李长博。 李长博悄悄看付拾一,一眼就看见付拾一一脸的无辜。 于是他就明白了:现在德阳郡也不是这么做饭的! 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他最终也只能干笑一声,不做解释。 而付拾一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自己就装傻充愣。 反正曾经说给李长博的那些东西,是绝对不能说给王宁他们听的。 那头李春山已经等急了。 算着时间,估摸着自己老娘和妻儿都该快到了,可偏偏一直没有消息,他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就在李春山想着要不要去城门外头等一等人,门房忽然就传来了消息:“太夫人她们已经到了!” 李春山吓了一跳:“怎么也没让人先传个消息回来?!” 他匆匆忙忙的迎了出去,还没走到一半儿,李长博和付拾一已经一人扶着一个走了进来。 猛的打眼一看,李春山脱口而出:“阿宁你胖了——” 本来精神头还不大好的王宁听到这句话,瞬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胖了?! 杜太夫人也下意识的抬手。 付拾一单手扶额:看来我这位公公也是really耿直。 天天在马车上吃了睡睡了吃,活动少,能不胖吗? 但是话又说回来,过年的胖那叫胖吗?那叫过节应景! 王宁疑惑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我胖了吗?” 说完还看向了付拾一:“拾一你来说!” 付拾一十分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王宁,然后十分诚恳的说了句:“没有,您哪儿叫胖啊?这分明就是天天坐马车赶路,所以导致水肿!过几天就好了!赶路哪有长胖的?” 杜太夫人也跟着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王宁的心情顿时平复,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春山:“一张嘴就瞎说!” 然而李春山是真担心自己的妻子和老娘,赶紧张罗:“要不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怎么好好的还水肿了呢——” 付拾一赶紧开口,一面阻拦李春山,一面给李长博使眼色:“哪里就用请大夫了呢?这种情况不是什么严重的情况,好好的休息休息,多活动活动,吃点清淡的就好了。” 李长博和付拾一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收到眼神之后立刻心领神会,于是也跟着一起忽悠李春山:“应该只是活动不足造成的,不必看大夫,然后吃药。付小娘子在食疗这方面是极厉害的,这事儿不如交给她吧。” 付拾一拼命点头。 李春山对自己这位儿媳妇也是盲目信任:“对对对,拾一的本事我是知道的!” 所以这个事儿最后交给了付拾一。 看着李春山那副放心的样子,付拾一心中升起了浓浓的疑惑:请问您这个信心是从哪儿来的? 当然,杜太夫人和王宁都长胖了的这个事实,也悄悄地提醒了付拾一付拾一,趁着没人的时候捏了捏自己的肚子,然后心中就下定了决心:看来减肥餐必须走起来了! 然后她又悄悄地将目光落在了李长博身上:也不知道李县令的肉肉都长到哪里去了——巧克力还在不在—— 第1263章 运动减肥 当天夜里,王宁悄悄地溜到了杜太夫人的房里。 付拾一也在了。 三人一碰头,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杜太夫人咳嗽一声:“衣裳是有些穿不下了,还是要想想法子。” 付拾一言简意赅:“那就只有运动减肥了,再加上减肥餐。” 王宁的意思更加简单:“其实丰腴一些也未尝不可——” 只是说这个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多少有些飘忽。不是很有自信。 付拾一陡然就想起了杨贵妃。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那也不能是痴肥,赘肉是不能有的,别人丰腴,那是曲线有度。我胖的好像是肚子……” 说这话的时候付拾一有点尴尬。 但也不得不实话实说。 一面说,还一面偷偷的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那一点肉肉。觉得实在是有些明显了。 杜太夫人深有同感,十分感慨:“所以还是要想想法子。” 王宁想了想就提了个合适的法子:“我倒是可以骑马。现在太阳也不晒,骑马就是累了点——” “要不咱们一起练五禽戏?”付拾一犹豫了一下,如此提议:“毕竟太夫人不可能骑马。” 五禽戏这个东西最终得到了一致通过。 不过等到通过了三人才猛然发现,好像三个人里头谁都不会这个。 -- 第303页 尴尬了半晌,付拾一只能缓缓的提出了最终解决办法:“只能请李县令教我们了。” 这个想法是好的,不过第2二天实施的时候,就发现还是有点难为李长博了。 三个人里头,只有付拾一是好学生,另外两个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多说两句,她们两个人还要瞪李长博。 一上午下来估计瘦的最多的,是李长博。 付拾一最后只能同情地看向了他。 然后就将希望寄托在了减肥餐上。 其实减肥餐也容易,就是要控制食量,控制热量摄入。 那些高油高糖的菜直接就被付拾一删掉了。 然后换成了清淡的能帮助减肥的菜。 比如说素炒笋片。 比如说凉拌莴笋丝。 再比如说素三鲜汤。 至于肉——也都换成了鸡肉。一人一个鸡腿或者鸡翅。 晚饭则全是素菜。米饭也只有一小碗。 刚吃了一天,王宁就说了句实话:“再吃几天我恐怕就要疯了——” 杜太夫人还能坚持一下:“等安定下来之后,咱们每日都出门赏花吧。到那个时候也就能多吃两口了。” 李春山完全不知道娘俩几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知道这个菜素淡的不行,还疑心是不是自己的老娘和妻子胃口出了问题。 知道真相的李长博悄悄地将李春山拉到了一边,然后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 第二天中午,两人就结伴出去吃了一顿羊肉。 气得王宁大骂他们是叛徒。 到了第三日,李春山已收拾了东西,跟着他们一同前往德阳郡。 德阳郡同样也是在平原上,后来被称之为川西明珠。 而德阳郡现在最有名的,是一个叫绵竹县的地方。 这里会进供一种剑南烧春,算是难得的高度酒。 而修筑河坝的河,也在靠近绵竹县的地方。 那条河叫绵远河。 绵阳河发源于九顶山南麓,沿着绵竹县的山区和坝区一路往下,从德阳郡中心穿过南去—— 这条河不仅承担了河两岸的生活用水,灌溉良田,还起到了防洪的重要作用。 所以河坝的修建更是重中之重。 一行人直奔绵竹县。 绵竹县县令刘远松早早的就得到了消息,知道李长博要过来。 所以自然也是早有准备。 此时得到消息,刘远松立刻就带着人马去城外迎接李长博。 远远的看到那几辆马车的时候,刘远松就搓了搓手掌,无以期待:“长安城的贵人马上就要到了!” 只是刘远松万万没想到马车还在后头,慢悠悠的走着,其中有三匹马,飞快的就跑了过来。 而其中第一个,居然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刘远松整个人都傻了。 愣愣的看着付拾一有点不敢认。 付之一笑眯眯的对着刘远松拱手行礼:“刘县令,刚刚一年不见,怎么就不认得我啦?” 刘延松下意识地问了句:“付小娘子,你不是去长安城了吗?” “是啊,我这不是去长安城办完了事,又回来了吗?怎么你不欢迎我啊?”付拾一这下也愣了。 毕竟以他们之间的交情来说,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被付拾一这样一问,刘远松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连忙摇头:“那怎么能呢,你回来我高兴的不得了,这不是有点儿惊讶吗?我以为你怎么也要去个两三年年——先不说了,先不说了,我这还在迎接贵人呢——” 说到一半,刘远松想起了自己的正事,赶紧扯了扯自己的官服站直了,不敢再跟付拾一寒暄。 结果这一扯他自己身上的官服,刘远生陡然就发现:付拾一身上穿的也是官服?! 而且品级还比他高?! 刘远松傻眼了。 就在这个功夫,李长博和王宁两个人也从马上翻身下来。 刘远松机械的迎上去,客客套套的行礼问好,整个人虽然看上去规规矩矩,没有任何毛病,但是还是有些让人觉得奇怪——怎么这个人好像木偶一样呢? 好在随着时间过去,刘远松一点点的回了魂,偷偷的又看了几眼付拾一之后,还是暂且将心中无数的话都先压了下去。 他笑看李长博,与李长博商量道:“李县令一路舟车劳顿,我已经准备好了住处,还请李县令移步?稍事休息之后,明日咱们再谈正事?” 李长博摆了摆手,却直接拒绝了这件事:“住处您不用操心,我们已经买下了一处宅院,早就收拾妥当了这会儿家父先带着人过去,我们还是说正事儿要紧。” 说完他又看一眼付拾一,与她商议:“付小娘子是想回家去,还是跟我们住在一处?” “要不还是暂且跟我们住在一处吧,等我这头稍微忙完,我再陪你一同去看看家里——” 李长博这样的语气,完全就将刘远松给惊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悄悄的看了一眼付拾一,无声的用眼神询问:??? 第1264章 衣锦还乡 付拾一无辜的摊开了小手手,一脸无奈:“这是我的未婚夫李长博。” 刘远松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其他几个认识付拾一的官吏也都是瞬间瞪圆了眼睛。 -- 第304页 付拾一一脸平淡:衣锦还乡,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这么高调的呀。 刘远松激动之下连话都有点说不利索:“未,未婚夫?” 这才一年不见,为什么付拾一不仅当了官,而且还多了一个未婚夫?! 关键是李长博还极度配合地微笑了一下,承认了这一层关系。 更是介绍了自己的阿娘王宁:“这是家母。” 王宁矜持一笑,与众人打过招呼之后,便亲亲热热的看向了付拾一,游说道:“你就先跟我们住在一处吧,你一个女郎家单独住也叫人不放心。住在一起,咱们每日还能在一处吃饭,说笑多好呀——” 刘远松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忍不住就说了句:“我们绵竹县的治安,还是挺好的。虽说不至于夜不闭户,但是也从来没有宵小之辈——” 所以付拾一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刘远松就陡然反应了过来,尴尬一下之后瞬间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付拾一从善如流地替他圆了场:“所以刘县令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安心的在城里逛来逛去,不必担心。” 王宁自然不会戳破,当即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多给刘远松一个眼神,就直接示意李春山带路,赶紧去放行李。 刘远松还特地上前去给杜太夫人问了个安。 付拾一则没有跟着去,而是留下来陪着李长博:“你对这边也不熟悉,不如我给你做向导。也好好让你认识认识我们这边的风土人情。” 李长博当然没有不愿意的。 于是几人就往县衙而去。 路上刘远松渐渐冷静下来,终于说起了正事:“明日我叫人先带李县令去看看,修建的河坝?” “这次的河坝修建的地方刚好是个弯道,如果洪水爆发,这里如果不结实就会被冲垮。” 李长博点点头:“都听刘县令的安排。” “不过修建堤坝的钱和粮什么时候才能运到?眼看库存就要见底了。这么多人干活,总不能连饭都不管吧。”刘远松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个事情他已经焦虑了很久了。 眼看着李长博终于到了,他实在是一刻也忍不住。 李长博冷不丁听见这话还愣了一下,随后才皱起眉头反问:“修建堤坝的钱和粮食没有一次性下来?!” 刘远松苦着脸点头:“可不是嘛,只下来了一半儿!之前说的是剩下的还在路上,稍后就到,可这眼下都快吃完了,也没有消息,我这心里实在是担忧——” 付拾一这下也有点愣住:修建堤坝是大事,而且这里又不是黄河那边的大坝,并不那么费钱。朝廷不至扣扣索索的不给,所以按理说是该一次性拨下来的。 李长博言简意赅地问到了关键的问题:“这些钱粮现在是卡在了哪里?” “德阳郡郡守那边。”刘远松毫不犹豫的就说了自己顶头上司的名讳。 李长博听到这里顿时微微扬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刘远松。 刘远松倒是坦坦荡荡的任由他打量。 最终李长博也没有对这件事情贸然下定论,只是徐徐开口:“回头我让人去德阳郡郡守那里问一下。” 刘远松其实想要的也是这句话,当即就忙不迭地应了。 随后他又笑着看着李长博,十分诚恳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现在李县令到了,我就可以松一口气了。遇到个什么事儿也算是有人商量了。” 听他那个语气,不像是来了个监工的,倒像是来了个救星。 付拾一奇怪的看了一眼刘远松,总觉得他还有什么话没说出来。 所以付拾一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就问刘远松:“刘县令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这个态度可有点怪呀——咱们在座的也都不是外人,你说说呗!” 她心里最清楚,刘远松也是个老狐狸,虽然秉性不坏,但是人却实打实的油滑。 说实话,付拾一有点儿担心自家小男朋友被算计了。 付拾一这明显的护短行为,顿时就让刘远松大摇其头的调侃起来:“你听听你这是什么话,就好像我对李县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算计一样。” “难道你没有吗?”付拾一半点不讲情面的直接戳破了刘远松的真面目:“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吗?” 刘远松一时之间竟是哑口无言:……所以有时候熟人也有熟人的坏处。不好下手啊—— 最终,刘远松干咳一声掩饰住了自己的尴尬,义正言辞道:“我怎么可能算计李县令,李县令那可是长安城来的贵人,那是陛下直接派来的人!我们只有亲如一家人的份儿!万万不可能算计!” 面对这番话,付拾一只是轻飘飘地撇了撇嘴,开门见山的问:“刘县令你还是直说吧,你是不是怀疑有人在里头贪污?” 刘远松干咳两声,忽然就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先带李县令去看看粮仓吧。这些粮食也可有意思。” 李长博更加挑眉,最后轻笑一声:“那就有劳刘县令了。” 付拾一心知肚明里头肯定是有什么猫腻,只不过两人都不肯明说,她也就干脆作罢。 不过心里的忧虑却是半点不少。 一个是忧虑李长博会不会在这里吃亏。 二一个是忧虑,这个河坝到底能不能修好? -- 第305页 付拾一亦步亦趋的跟在李长博身后,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都要保护好自家小男朋友! 刘远松看着付拾一那个样子,还有点恨铁不成钢:这哪里还有一个女儿家的矜持?! 不过看了看李长博通身的气度,他又将这点儿恨铁不成钢全都压了下去:长成这个样子,付小娘子多花点心思也是理所应当的。 再多看了两眼之后,刘远松又欣慰的点了点头:付小娘子果然还是那个付小娘子。可我真是能干至极,这样的人物都能轻松拿下! 第1265章 求您帮忙 刘远松一路带着李长博和付拾一到了粮仓里头去。 就发现里头果然是如同刘远松说的那样,都快见底了。 付拾一一眼扫过去,就觉得有点不对。 只不过一时半会儿又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直到听见李长博低声询问一句:“这是已经动用了备用粮食?” 她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然后彻底震惊的看着了刘远松:备用粮食非大灾不可用。现在刘远松就把这些粮食都用了大半,如果现在一旦有个什么灾情,绵竹县根本就没有粮食开仓赈灾! 这样是被捅上去,刘远松头上这顶官帽都还不一定保得住! 真是好大的胆子! 刘远松干笑了两声,算是承认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之后,就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我知晓了。我会如实禀告。” 刘远松也点了点头,半点不意外的样子:“虽然这些工人不用发心想,但是饭得管的。也有人劝我说煮成稀粥糊弄糊弄就行。但是我想,这是体力活,如果因为没吃饱,谁在背石头的时候出了个什么事儿,那算谁的?” “所以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哪!” 就因为于心不忍这四个字,刘远松才会落到今日这个情况。 “朝廷自有规定。发的粮食就是为了给这些工人吃的。这些都是经过严密计算,只会多不会少。”李长博淡淡言道,“既然有人想钻这个空子,咱们就看看到底是哪尊神仙!” 刘远松顿时眼睛里冒出精光来:“好!!!” 付拾一在旁边欲言又止。 李长博侧头看了过来。 付拾一已经用手按住了额头,无言地问刘远松:“你这个老狐狸怎么也会被人算计?这不是摆明了挖坑给你跳吗?但法李县令要是迂腐一点,或者是心思灵动一点,你这个都没有好果子吃呀!” 刘远松顿时无语凝咽。 良久,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听不得那个饿字呀!” 太平盛世,哪有饿死人的道理?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干脆把工停了,自然有人着急的——” “我停了倒是容易一句话的功夫,可将来下雨怎么办?”刘远松将手背在背上,眺望远方的良田:“这些粮食又怎么办?” 一旦绵远河的水漫出来,那村庄农田全都泡在水里,粮食就会颗粒无收。 那多少人得挨饿? 不只是本地的老百姓要挨饿,还有许多等着这边粮食救命的人也要挨饿。 川西粮仓那不是假的。 多少粮食都是从这源源不断的出去? 对于刘远松这些话,付拾一也没了话说。最后只能嘀咕一句:“算你是个好官。” 刘远松只当没听清。 说完了粮仓的事情之后,刘远松叫人锁上了粮仓的大门儿后,就殷切的看着了付拾一:“年前的时候出了个案子,一直没有破——” 付拾一一听到这句话就头皮发麻:“你又不是没有自己的仵作,总问我做什么?” “谁不知道你才是得了真传的那个?”刘远松笑呵呵地说了句,“怎么去了长安城一趟,我再请你帮忙就使不动了?” 付拾一才不被这个好听的话灌迷魂汤。 她当即说了句:“我这就是凑巧跟着一起回来了,要是我没跟着回来,你们怎么办?我看还是你们自己着急着急,说不定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一下子就明朗了。” 结果刘远松居然摇了摇头:“要是能破案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再说了,仵作也只会验尸尸体的情况也没什么特别的。我都能看出端倪。关键是破不了案。” 付拾一顿时有些疑惑起来:“怎么会破不了案?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关键的证据?” 李长博在旁边也有些疑惑:“案情十分蹊跷吗?” 刘远松点了点头。 随后刘远松就将案情说了一遍。 “其实尸体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被发现的时候就剩下一个头和一只脚。” “死的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进了狗场里去的。你们也知道这边靠着山,许多人家都是靠着打猎为生,打猎难免养几条猎犬。” “那个狗场就是专门养猎犬的。有的时候山上如果下来了什么猛兽破坏庄稼,人不敢去,我们也都是从他们家去借几条狗。” “死的就是他们家一个长工家的孩子。” “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跑进了狗场,等到发现的时候反正只剩下了一个头和一只脚。也都啃得差不多了。” “最开始都说是意外。” “只不过后来仵作验尸过后,却说那孩子应该当时就死了。但是因为尸体剩下的只有头颅和脚,所以看不出来到底是怎么死的。” -- 第306页 “那孩子的家里人也一直不停的来问我们,到底真相是什么。好好的一个家,如今凄风苦雨的。” 刘远松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我们也曾怀疑是不是谁和他们家有仇,所以故意做了这样的事情,但是——查来查去实在是找不到和他们家有仇的人。” “他们家一向性格都很和气,鲜少和别人有冲突,更不要说有这么大的冲突。” “那孩子的亲娘自从孩子去了之后,茶不思饭不想如今都快病了。” “再这样下去,这个家可真就要破了。” 听到这里,付拾一也浮出了浓浓的疑惑:“对照死亡时间,然后排查接近狗场的人,难道也不能查出真相吗?” 刘远松摇了摇头:“那个狗场平时就两个人去喂,一个是孩子的继父,另一个当时因为受伤一直在家养伤。” “孩子继父去狗场喂完狗之后,回到家孩子都还好好的。当天中午还一起吃了饭。吃过饭那孩子说出去玩儿,就再也没回来。” “等到天黑的时候发现孩子没回来,就到处去找,结果找了一夜也没找到。” “知道第二天那继父叫人帮忙去喂狗,才发现了残尸。又联想到那孩子一夜没回来,这才叫人去认尸。” “结果还真是那孩子。” 刘远松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 第1266章 当时情况 面对刘远松这样的感慨,付拾一和李长博也有些叹息。 不过,很快付拾一就问了句:“尸体还留着?” “嗯,还在冰窖里。”刘远松点头:“原本想着,说不定就能破案,所以才迟迟没有还回去。” 付拾一再问:“当时发现在狗场里,试没试过取出其他尸块?” 刘远松先是点头,而后又是摇头:“杀了三条狗,胃里都没有,过去了一整天,早就消化完了。狗场主人家也不同意再杀。” 那些狗,不仅是难以训练,也是精心培育的,能当大用的。真杀光了,狗场主人家就等于失了家业,当然不同意。 付拾一皱眉:“那些狗吃过了人——” “那些狗是用来打猎的,本就是有凶性的。”刘远松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也有些无奈:“若是吃的活人,还好说,我能强制动手。可毕竟吃的是死人——” 那就不一样。 攻击活人,这些狗以后就等于失去了约束,那是控制不住的。 但是如果是死人,在这些狗眼里,那就的确只是食物。 虽然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儿,但是想着,总归还是叫人心里头有点儿不舒服。 李长博本来都已经皱起眉头了,不过接下来,却听付拾一问了一句:“那你们有没有收集狗的粪便,将骨头找出来?” 这个问题,李长博懵了。刘远松也懵了。 两人盯着付拾一,看着付拾一那一脸坦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局限了。 原来尸骨,还能通过这种方法来收集?!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猜到了结局:“所以你们什么都没做吗?” 刘远松无语凝噎,好半晌才按着心窝子:“是的……” “那先去一趟狗场吧。”付拾一揉了揉眉心:“虽然过去了几个月了,但是如果运气好,还可以找到的。” 刘远松嘴角抽搐了一下。 李长博也按住了胃部,感觉那里头在不停的抽搐和翻滚。 两人都猜到了付拾一去狗场的目的。 而付拾一显然半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只是语气轻松的说了句:“多带几个人手,可能是个大工程。” 两人在心里想象了一下所谓的大工程,顿时都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付拾一还耐心解释:“其实,骨头肯定是消化不了的,就算是嚼碎了,也不能消化完全。肯定会有大量的骨头碎片。” 李长博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句:“那找到这些碎片之后呢?” 难道是还要拼起来? 付拾一震惊的看着李长博:“开什么玩笑?碎裂到了一定程度,那怎么可能还能拼得起来?只是看看是不是差不多骨头都在那儿了!万一凶手其实只是扔了一部分呢?” 这一次想象力明显过度的两个人默默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一次无语凝噎。 当然,同时还略有一些庆幸。 狗场其实是在远离村庄的地方。 毕竟如果离人住的地方太近,一个是太吵,一个是太臭。 所以,狗场主人才选了这么一片河滩圈起来作为狗场。 这个地方离山不太远,也就是五六里路,真要打猎,这些腿长腰细的狗跑这么点距离,只不过是热身。 狗场不算大,却养了一百多只狗,大多数性情都是十分急躁的。 听见动静,这些狗就开始挤到了围栏边上来,然后狂吠。 付拾一听着这些狗叫声,感觉脑子里嗡嗡嗡的:太吵了。 但是不得不说,这些狗子一个个养得的确是不错,肌肉线条明显,皮毛油亮,一看就知十分精心。 刘远松道:“狗场主人是本地一个乡绅的儿子,他平日里也做不少善事,但是尤其爱狗,那日杀了三条狗,已是心疼得不行了。” 付拾一点点头:“那现在狗场谁在负责?” “是另外一个人。那孩子出了事儿,他继父令狐惠哪里还有心思来上工?整天在家陪着林娘子。”刘远松有些唏嘘:“狗场的工轻松,钱也给得多,本来他们家日子也算不错。” -- 第307页 说完这话,刘远松就叫人去将已经闻声出来的狗场工人石安叫过来。 石安腿一瘸一拐的,长得倒是健壮,看上去有点儿憨厚。 他上前来后,给刘远松行礼,随后纳闷的看一眼付拾一和李长博,就老实的低下头去。 付拾一直接了当的问:“你们这个狗场的狗屎,都拿来做什么?堆在哪里?” 这话也许是太突兀,直接就将石安问傻住了:“啊?” 付拾一重复一遍这个问题。 李长博咳嗽一声,然后才说道:“这是为了上次的案子。你只需如实回答就可。” 石安愣愣点头:“哦哦哦。” 也不知是真明白了还是根本还是一团浆糊。 不过很快石安就说了付拾一想知道的事情:“狗屎一般都堆在那儿,等到再暖和点下秧时,弄回去做肥料。” “那时候到现在的狗屎,都还堆在那儿呢。” 李长博颔首:“带我们去看看。” 付拾一不忘提醒:“带个铁揪。” 那时候都过去了这么久了,狗屎肯定压在底下,所以最好带个铁揪,不然怎么弄得出来? 石安又回去拿铁揪。 不多时,付拾一站在了臭气熏天的狗屎堆前头。 其实这里原本还有个小土坑。 只是现在不仅填满了狗屎,还冒出来一些—— 至于味道嘛,那就不必多说了。和农村旱厕的味道是差不多的。 李长博毫不犹豫的摸出了自己的口罩来戴上了——那三片鲜艳的竹叶,依旧是鲜艳如初。 付拾一也摸出了自己的口罩戴上,只是看着李长博的口罩,还是略有点儿意外:“这个口罩——” 隔着口罩,李长博眼眸微微带了点弧度:“嗯。” 明明什么话也没多说,但是旁边的刘远松,忽然却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狐疑的看着李长博和付拾一,心中疑惑: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会如此恶寒?为何我忽然还觉得有点撑得慌? 石安挠了挠头:“估计是压在中间了,要弄开看看吗?” 付拾一咳嗽一声:“弄开看看吧。如果有必要,这些屎我们都得带走。” 石安脸上顿时浮现出大大的震惊:衙门连这个便宜都要占??? 第1267章 解释不清 看着石安这个表情,刘远松很想解释两句,结果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解释—— 最后他颓然的闭上嘴,“先弄开看看。” 于是在石安的指点下,几个不良人上前去,三下两下将堆在上面的粪便弄开去。 付拾一看了一眼,就扬眉起来:“这就很有意思了。” 李长博和刘远松都不明就里,然后扬眉:“怎么?” “你们平时给狗喂骨头吗?”付拾一却并不解释,只是问了石安一句。 石安微微一愣,随后才道:“喂啊。有时候专门去买猪骨头和羊骨头回来。” “吃多了骨头之后,这些狗的粪便是不是和平时会不一样?”付拾一笑着继续请教。 石安点点头,钦佩的看一眼付拾一:“小娘子对养狗一定很有研究,的确是这样没错。如果狗啃了骨头,那他的粪便会发白,会干燥一些。甚至有时候大块的骨头渣子,还会拉出来。” “狗是直肠子,一般吃得多,拉得快。肚子里装不下什么。” 付拾一点点头:“嗯。的确是这样。” 李长博听完了这些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些粪便。 那些粪便颜色黝黑,干燥倒是干燥——到现在还能看得清楚原本的形状呢。 刘远松也看着那些粪便,一时之间陷入沉思。 付拾一笑眯眯的说了句:“看来这些粪便是用不上了。不过你们狗的粪便还是尽量挖个大坑吧,这么堆着,不大好。尤其是这里还离水源不远。” 这年头,给宠物做驱虫肯定是不能够的。所以……还是尽量填埋比较好。 石安有点儿糊涂:“这是为啥?” “嗯……为了狗子们和你更健康。”付拾一咳嗽一声,决定不说那么复杂:“这样的话,万一有一条狗生病,那其他狗很容易就感染上了。” 石安顿时恍然:“对对对,是这个道理。回头我就跟我们郎君说去。” 离开狗场的时候,付拾一眼尖的发现狗场里居然还有不少幼犬:毛茸茸的,奶胖胖的,汪汪汪的叫着,萌得一塌糊涂。 石安提出来:“您如果喜欢,可以买一条。不管看家护院,还是拿来训练打猎,都好用!” 付拾一摇头婉拒了:“我回头还要离开绵竹县,还是算了。” 养狗很好,但是怕回去了猫奴不干。 李长博看付拾一一眼,而后将这个事悄悄记下了。 离开狗场之后,三人上了马车,刘远松就问付拾一:“这些狗没吃人?” 付拾一纠正:“也许只是没吃骨头。有肉吃的时候,他们不吃骨头。” “那是不是这些狗拖走了,藏起来了?”李长博提出了另外一个可能。 这下摇头的就是刘远松了:“这个情况不可能。我们当时找遍了整个狗场,也只找到了头和脚。”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我想,也有可能是抛尸一部分。” 李长博立刻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可能凶手本来是想处理了尸体。但是没处理完,又怕被人发现,所以剩下的部分,就丢到了狗场里——” -- 第308页 “又或者,他想制造出一种,狗把人吃了的现象。”刘远松也开始发散思维:“毕竟狗场的狗天天都喂,不会饿到饥不择食,按理说,他们应该不会啃尸体才对。十二岁的孩子也有那么大——” “也不一定,说不定也啃。”付拾一轻声道:“一百多只狗,每天吃东西都是一起抢夺,难免有狗没吃饱的。但是的确,如果天天都喂的狗,应该是不会主动吃带有人气息的尸体。” “尤其是这个孩子,还是他们饲养员家里的一份子。他们光凭味道,应该就能分辨出来。” 付拾一这样一说,登时李长博也好,刘远松也好,都是连连点头。 “那事情就更蹊跷了。”刘远松最终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更加头疼起来:“这案子可怎么破?” “孩子出门后,肯定是接触了其他人的。”李长博出主意:“可有问过那些接触过孩子的人?最后一个看见孩子的人,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都问过了。”刘远松摇头:“最后一个见到那孩子的人,是他平日里玩得要好的玩伴,两人玩了一会滚铁环,他就被家里人叫走了。接下来谁也不知那孩子去了哪。” 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失踪了。 “孩子他们家离这里不远吧?”付拾一忽然问一句:“靠山吗?有水吗?” 刘远松一愣:“就在前面的村里,离镇上大概也就半个时辰路。” “要去城里的话,就要一个时辰。”刘远松解释一下:“不过,这个镇是个大镇,他们平时也都不去城里。” 付拾一于是看了一眼前面的村子,就发现村子虽然离山不算远,但是整体处在平坦的田地里,大概只有二三十户人的样子。 旁边也没有大河。 刘远松做了主:“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李长博还有些顾虑:“突然造访,又对案情没有实质性进展,会不会不妥?” “迟迟破不了案,他们家基本已是放弃了。”刘远松轻叹一声,说明了情况:“他们从年后一直来问,什么时候将孩子尸骨领回去,想着下葬了。” 付拾一点点头:“那就去问问吧。” 她看一眼李长博:“你多留意。靠你了。剩下的尸骨,基本是看不出什么了。已经确定了不是中毒,而且不是活生生被咬死,就已是到了极限了。” 李长博顿时感觉身上任重而道远,压力有些沉重。 不过他还是微一颔首:“我一定尽力。” 刘远松吩咐车夫去村里:“直接去令狐惠家中罢。” 马车徐徐驶入村庄,不少孩子好奇的围上来,不远不近的跟着,不住的打量。 也有不少大人听见动静,悄悄出来围观。 更有那好事的,认出了官府的人,赶紧去令狐惠家里报信。 反正这头马车还没到了令狐惠家门口,令狐惠和他妻子林娘子就已经是迎了出来。 让人意外的是,令狐惠长得有些俊朗,而林娘子却有点儿普通。 而且两人站在一起时,更是有些年纪不大相称——令狐惠看上去,比林娘子年轻。 第1268章 难以言说 付拾一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令狐惠上前来,毕恭毕敬行礼,说起了话来,居然也有些意外的斯文。一点不像是个普通村人。 林娘子则是大不如。不仅拘谨,而且说话也是胆怯,看上去就知是普通得不能更普通。 令狐惠问了过好,张口就问起了继子的事情:“是不是星儿有消息了?” 星儿就是令狐惠的继子,林星。是林娘子从前和前夫生的。 因前夫生性好赌,所以两人和离,连林星也带了出来。 刘远松只说屋里说。 于是一行人就到了令狐惠他们家里去。 不得不说,令狐惠虽然看上去挺好的,但是家里大概也是真的很穷。 家徒四壁,那是半点也不夸张。 而且看得出来,大概是因为家里出了变故,所以林娘子并没有什么心思收拾家里。 到处都有些乱糟糟的。 也许是意识到了付拾一在打量这些东西,林娘子颇有点儿局促不安的说了句:“最近都没怎么收拾家里——” 令狐惠更是歉然道:“贱内伤心过度,实在是没心思。还请诸位见谅。” 付拾一忙表示理解。 李长博问了令狐惠一句:“令狐郎君读过书?” 令狐惠羞惭道:“读过两年,只是实在是家里穷困,后来就没法更进一步了。侥幸比别人多认识几个字罢了。” “那令狐郎君怎不去做个账房先生之类的?”李长博也是略有些好奇,故而如此问了句:读过书认识字,挣钱自然更容易一些才是。怎么反倒是去养狗了? 令狐惠苦笑一声:“虽然侥幸读过几年书,但是对算注之类的并不精通。也曾试过做账房,但是算错了,反倒是赔了钱。只不过也替书局抄书挣钱罢了。” 李长博点点头,然后更加奇怪:“抄书不挣钱?” 令狐惠看一眼林娘子,语气里居然多了几分怜惜:“我们成婚两年,中间星儿和林娘生了几次病,故而没存下来钱。尤其是星儿,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提起儿子,林娘子登时哭起来:“星儿从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一直大大小小的生病……受了不知多少罪,这才养到了这么大!原想着等他大点,给他讨个媳妇,我也算对得起他了,没想到……” -- 第309页 林娘子哭得伤心,完全不能自拔,话也说不下去。 最后还是令狐惠伸手将林娘子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哭泣。 他还颇为心疼的拍了拍林娘子的背:“好不容易好一点,别又哭坏了身子。星儿已经这样了,咱们还是得往前看——” 虽然两人容貌并不十分相配,但是眼前这一幕的情景,还是让人生出一种夫妻情深的感觉来。 李长博也跟着劝慰一句:“的确,事已至此,唯有节哀。” 顿了顿,他继续问令狐惠:“令郎平日也会跟着你过去狗场吗?” 令狐惠点点头:“也会。我在家弄好狗吃的东西,就用车推过去。有时候,他也跟着一起去,上坡时候推一把。” 说起林星,他显然也是伤感:“星儿这孩子,懂事极了。” “那令郎可会自己独自前去?”李长博再问一句。 令狐惠毫不犹豫还是点头:“也会去。这里离得不远,他也认识路。而且他喜欢狗,尤其是年前狗场生了不少小狗,所以他总去看。” “那你呢?平日守狗场的时候,都在家还是不在家?”李长博了然点点头,又问起了别的。 期间林娘子缓过来一点,又进屋去给大家倒水。 付拾一则是悄悄的四处打量。 令狐惠疑惑的看一眼李长博,又看一眼刘远松,显然是有点儿怀疑李长博问这些的意思了。 不过他仍是耐心回答了:“夜里要去守着,不然的话,万一狗跑了就不好了。或者有人来偷狗。” “白天大多数时候也要守着。不过家里有事儿,也不用非要在那儿。狗场那边就算没人。也有头狗盯着,不会出大乱子。”令狐惠似是有些赞叹:“有时候,狗比人可聪明。” 这话落在大多数人耳朵里,都感觉不大舒服:狗就是狗,怎么就比人聪明了? 李长博倒笑笑:“有时候是如此,万物有灵嘛。” 也许是因为这个话,令狐惠防备的表情退去了一些。 不过等到李长博问起了事发当天的情况时,令狐惠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你是什么人?好好的,怎么又开始提这件事?” 他似乎是有些生气,甚至对刘远松这个县令都有点儿态度强势了起来:“刘县令,我之前就去衙门说过,实在是查不出来,就算了。再耗下去,家里人经不住折腾了。” “你们没破案,我没怪你们,你怎么还带人上门来提这个事情?是不是非要看我们家破人亡才高兴?” 令狐惠的抱怨写得明明白白在脸上。 刘远松被这么一通抱怨,表情就有点儿尴尬。 至于李长博,倒是一脸平静:“如果还有一线希望破案,总归是要试一试的。我只是曾帮人破过几个大案,所以刘县令才特地请我过来再试试。” 他只字不提令狐惠的抱怨不应该。 林娘子倒是反应很大,一听说李长博曾经破过几个大案,她立刻就上前来,直接要给李长博跪下:“贵人,贵人,我求您,您帮帮我,帮帮我儿吧!我天天梦见他,他在梦里跟我喊疼啊!” 林娘子一下子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付拾一忙去扶林娘子起来——做这一行这么多年,看过了那么多家庭的悲欢离合,可直到如今,看见死者家属这样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觉得伤怀感慨。一起难受。 令狐惠抢先扶住了林娘子,他脸色依旧很是不好。不过却温柔的哄起了林娘子:“你先起来,这个事情,咱们让他们去查。不管查到什么时候,咱们都查。你别哭,别哭。哭坏了眼睛,又该怎么办?” “算命的说,星儿就是来讨债的。”令狐惠叹息一声:“让你看开些,你都忘了?” 第1269章 尸体身份 令狐惠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静默了一下。 李长博淡淡道:“儿女皆是债,凡事看开也是理所应当。只是,真相还是要一个的。不然岂不是以后想起来,日日都心中难以安宁?” 付拾一很想为这话鼓掌:好! 刘远松虽然没鼓掌,但是还是十分赞同的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令狐惠也不言语了。 最后,他叹一口气:“你们这是做什么?人都这样了,就不能让她过几天消停日子?” 刘远松哑口无言。 还是林娘子自己开口:“惠郎,刘县令也是一片好意。如果真能知道是谁,我死了也是甘愿的!” 她脸上是一片毅然决然。 任谁看了她这神情,也只能轻叹一声:这就是为母的一片心情了。 林娘子主动说起了那天的情况: “那天,他早上去喂过狗,回来我们就做饭吃。我还记得那天晌午割了肉,星儿吃得很高兴。” “吃过了晌午饭,星儿就说出去玩,我还叮嘱了他两句,让他下午早点回来帮忙,他阿爷要劈柴,他帮忙的话,做得快点。” “结果一直等柴劈完了,也没等到星儿回来。”林娘子说到这里,顿时又哭了。 “我们到处去找,也没找到。跟他一起玩的孩子,也说早就分开了。”林娘子抹了一把泪,脸上有些执着:“星儿不会乱跑的,平时他都很听话。我给他说了让他早点回来,他如果没出事,肯定会早早就回来的。” “你一直在家?”听到了这里,李长博问了一句。 -- 第310页 林娘子点点头:“我们一直在家里。我在屋里做鞋,他在院里劈柴,劈完了柴,还剁了一些猪下水羊下水,第二天好喂狗。” “他做完了天刚好差不多就要黑了,他问我是不是煮饭,我才反应过来星儿还没回来——” 令狐惠接过话去:“星儿平时的确很乖,从来不会这样。我当时就想或许是出什么意外了,但也没想到……” “我到处去找,沟沟坎坎底下都找了,井里也找了,偏偏就没想过去狗场看一眼。” “找了一晚上没找到人,我也没心思去喂狗,就请别人帮我去一趟。结果那个人就在那发现了……” 令狐惠用力摇头:“早知道,我就不接狗场的活了!” 李长博听着令狐惠自责的语气,便也宽慰一句:“这件事情也不怪你。” “就是怪我!”令狐惠忽然激动起来:“他平时就爱过去耍!他肯定是自己偷偷跑过去耍,然后发了病,倒在狗场里了!那些狗就把他给吃了!” 李长博瞬间疑惑出声:“发了病?怎么林星有什么病症?” 令狐惠点点头:“是有些病症。他有羊癫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犯病了。而且他身体也不好,犯病次数很多。” 付拾一看向了林娘子。 林娘子点点头。 付拾一轻声与李长博解释:“羊癫疯这种病,发作时候,本身不会致死。但是因为发作时候人会瞬间失去意识,倒下后还会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小便失禁,所以如果倒下的地方不好,可能会摔死,溺死等,所以也算是会死人的病症。” “这种病,青少年时候,尤其容易发作。” “而且如果发病太多的话,会引起后遗症,患者的智力和肢体协调能力都会伴随发病次数下降,最后可能连生活自理都不能达到。” 付拾一越是往下说,林娘子就哭得越厉害。 李长博面色也有些复杂。 刘远松更是愕然。 令狐惠狐疑的看一眼付拾一:“这位小娘子是大夫?” 付拾一尴尬一瞬,然后囫囵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吧……只不过问诊对象有点儿奇怪。” 令狐惠顿时恍然:“兽医?” 快要窒息的付拾一不得不说明白:“尸体。” “啥?”令狐惠没听明白,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奇怪的音节。 刘远松咳嗽一声,解释清楚:“小娘子是仵作。验尸的。” 现场沉默了良久。 令狐惠更是吓了一跳:“仵作?!” 付拾一摊手手:都不想说出来吓唬你们的。你非要问——这下好了? 李长博淡淡道:“长安县仵作,正六品的官。” 这下刘远松不淡定了:“啥?正六品?!” 刘远松自己才是七品! 付拾一谦虚一笑:“一般,一般,就是运气好,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随随便便的办了几个案子,上头就比较赏识。” 刘远松觉得自己心口在泛着猛烈地酸意:我也想随随便便办几个案子,就当上正六品官!正六品!!! 其他人也都惊住了:付小娘子这样厉害?! 李长博微微一笑:“所以,刘县令这才求到了付小娘子头上。” 刘远松:……“没错。” 令狐惠已是有些恍惚了。 林娘子则是扑上来:“付小娘子,你帮星儿看看吧——看看星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就丧了命?他怎么就没回家?” 付拾一被晃得有点晕,赶紧挣脱出来,尴尬道:“我肯定看,肯定看。” 还有一句话她没好意思说:但真不是神婆。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令狐惠也跟着问了一句:“那会不会是星儿在狗场发病了,不知道为什么死了,然后就被吃了?” 付拾一点头:“有这种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毕竟我们刚发现了一个事情,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虽然现场只有一只脚和一个头,但是很可能大部分的尸体都没被吃掉,也没出现在狗场。” 令狐惠瞪大了眼睛:“这怎么会——明明……明明——” “那会不会星儿根本就没死?”林娘子眼底燃起了希望,一时之间眼睛亮得慑人。 “星儿会不会只是被带走了——” 付拾一无语凝噎,然后认真看向刘远松:“你们当时怎么认出来尸体身份的?” 刘远松噎了一下,语气忽然有点心虚:“那个脸都已经认不清了,脚掌也被啃得看不出来什么,刚好林星失踪,所以……再说了他们家也看过,都没说不是啊!” 付拾一:……怕不是真认错了? 第1270章 重新辨认 付拾一没敢当着林娘子的面问出这个问题,但是疯狂给刘远松使眼色。 这下刘远松也是不敢确定了,想了半天之后,才尴尬说了句:“要不,重新辨认下?” 这话没人反对。 林娘子用力抹了脸上的泪水,连连点头:“对对对,咱们再去看看,万一不是星儿呢?” 令狐惠看着林娘子这个样子,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但是最终,他还是点点头:“那就再去看看,万一不是就好了。” 有了这个事情,这下谁也没耽误时间,一路赶紧回了县衙去。 如今绵竹县衙门的仵作,和付拾一还认识——说起来,还有点渊源,因为他是付拾一义父的师侄周洲。 -- 第311页 只不过如今年纪已是三十八,长得有点老,看着像四十。 这个工作,还是付拾一的义父给介绍的。 周洲看见付拾一,激动得不行,手都在抖:“你,你怎么回来了!” 付拾一尴尬一笑:“师兄,我就是回来看看,你别怕,我真不是来抢你饭碗的!” 一转头她悄悄跟李长博说:“他来了三个月,一个案子也没破,都是我帮的忙,刘县令差点不要他。从那之后,他看见我就绕道走。避不开时,就这么激动。” 李长博登时无言,狐疑看她:确定这么激动不是想报仇雪恨? 周洲终于缓过劲来,一口气说完自己想说的话:“我现在进步不是一点半点!有本事来比一场!” 付拾一敷衍的点头,安抚他:“我知道,你学了我义父留下来的秘籍嘛。切磋就不必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万一再输了,你可真就不好意思留下来啦!” 周洲脸都涨红了,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 “对了,上次那个狗场案子,找到的尸体呢?”付拾一决定转移话题。 这个法子显然不是一般的有用,周洲立刻忘了切磋的事情,下意识带付拾一去冰窖:“我仔细埋在了冰里。想着万一有一天能破案——” 走了一半,他顿了一顿,然后懊恼一跺脚,还是带着付拾一去了。 李长博看着周洲那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算了,回头再比!”。 一时之间,他哑然失笑,忽然就从这个中年人身上看出了一丝丝可爱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付拾一下到了冰窖里之后,周洲很快就找到了尸体残肢。 只不过看见那残肢时候,付拾一一下就满头的问号:??? 周洲也傻了眼:“这……” “你在冰砖里挖的坑?埋进去的?”付拾一幽幽的问。 周洲咽了口唾沫,点点头:“是。” 付拾一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那你抱着出去吧。” 听闻这话,周洲哀怨的看了一眼付拾一,可最终还是只能自己伸手抱住了那一大块冰砖——没办法,那残肢都冻在了冰块里头了,拿不出来。 “还有,自己跟家属解释。”付拾一走了两步想起这个事情,于是又回头提醒了一句。 周洲的表情就更加哀怨了。 反正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恍惚间以为刚才那一小会儿,付拾一给了周洲什么委屈受。 当然很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那哀怨上挪开了,改为关注周洲怀里那个大冰块——挺大的一个冰块,周洲几乎要抱不动。 尤其是现在走出来了,他更是忙不迭将冰块放下来,更印证了这一点。 所有人都盯着冰砖里头那一颗头颅和脚掌发呆。 李长博简直惊住了,迟疑了半天没出声:“这……” 付拾一冷笑一声:“这就是我们周小天才做的事情。” 周洲强行辩解:“我这是为了保存尸体!” “那你现在就想办法弄出来吧。家属还在外头等着呢。”付拾一轻哼:“到时候说不定他们还要夸你保存得好。” 周洲捂住了胸口:扎心了…… “而且经过冰冻的尸体,会有许多变化,到时候影响破案,你也去跟家属解释。”付拾一再度微笑:“反正这也是你的功劳。” 周洲:…… 刘远松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问了句:“那现在该怎么办?家属在外头等着呢!” 付拾一摊手手:“能怎么办?静静的等着冰块融化呗。” 众人:…… 李长博抬手按住了头,然后忽然明白自己有多幸运:幸好将付小娘子永远留在了自己身边,永远不必担心和这样的仵作合作…… 他同情的看了一眼刘远松。 然后发现刘远松正幽幽的看付拾一。 于是李长博上前一步,将刘远松的目光彻底挡住,微笑建议:“等到仵作学院开学,刘县令不如让周仵作去学习一二。” 不只是刘远松,就连周洲都问起了这个仵作学院是什么。 趁着李长博解答的功夫,付拾一找人将冰块放进了大木盆里,然后往里加了一点热水。 热水不能太多,否则一会儿冰块全化了温度还没下来,就该烫伤残肢了。 付拾一幽幽叹息:这可真是个考技术的活。 就在林娘子快要安抚不住的时候,冰总算是只还剩下薄薄的一层了。 付拾一直截了当的找来一个锤子,三下两下将冰敲碎,而后将里头残肢取了出来。 残肢用木头托盘端着,送到了林娘子面前时候,林娘子只看了一眼,人就软了下去。 好在令狐惠一下子将人抱住,这才没让林娘子瘫软到了地上。 林娘子昏厥过去,付拾一赶紧叫人将她抬出去,然后让令狐惠再仔细看看尸体。 令狐惠仔细看了几眼,最后脸上露出了为难来:“这个脸都变成这样了,看不出五官来,实在是认不出。” 付拾一点点头,心知肚明真不能怪令狐惠。 这个头颅,面上的皮只剩下了一小半,而且还避开了关键的位置——比如眼睛,鼻子,和嘴巴。 上面残留的,只有一个残缺不全的耳朵,和部分脸颊。 别说是样貌如何,就算是男女都分不出来—— -- 第312页 至于脚掌,更看不出什么了。上面很多牙印和撕扯痕迹,仔细辨认,还可以看出来自不同的犬齿。 第1271章 重操旧业 最后还是等到林娘子醒来,让她做足了心理准备,让她又看了一眼。 然而,林娘子看了就开始哭,哭着哭着就又昏厥过去。至于是不是林星,她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长博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秒懂,遂提议:“要不,我试试画个像?” 画像要根据骨相来画,所以…… 她扭头问刘远松:“衙门里有大锅吗?” 刘远松犹豫一下:“有是有,干什么用?” “煮头。”付拾一实话实说:“煮熟了,露出白骨,然后根据骨头来画出人像。” 周洲在旁边问一句:“为什么你连这个都会?这就是颅骨复原吗?” 付拾一噎了一下,实在是想不到该怎么解释:其实留给周洲那本秘籍,是她故意留下来的…… 李长博淡淡说了句:“许是家族秘学吧。” 周洲成功被说服。 付拾一悄悄的给李长博竖了个大拇指,再一次觉得自己提前将事情都告诉李长博的行为,十分的明智。 刘远松见周洲也知晓这个事情,立刻就叫人去弄一口锅来。 付拾一低头看着那个人头,心里告罪一声:“对不住。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同时,她更是看一眼刘远松,提醒一句:“林娘子这样的反应,我觉得是林星的可能,只有一半对一半。” 刘远松微微一愣。 李长博轻声解释:“如果是极为熟悉的人,哪怕变成这样,也会一眼认出来。林娘子辨认许久,却不敢肯定,说明她心里有疑虑。” “一个母亲,怎么会对自己儿子不熟悉?” 刘远松不信,试探着反驳:“或许,只是因为变成这样,实在是没办法辨认?” 李长博但笑不语。 刘远松自己也就慢慢不言语了:有句话叫化成灰都认识。固然夸张了些,但是也不全是夸张。 时间不早,刘远松让令狐惠先将林娘子带回去。 付拾一将煮骨头的要领教给周洲,然后就跟李长博先回去歇息。 毕竟也是赶路一天,毕竟也是折腾了这么一天,所以早就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家里做了竹笋炖鸡,付拾一和李长博却也没尝出什么滋味,囫囵喝了两碗,就各自梳洗睡下。 杜太夫人打发人来问时,方良悄悄的回:“郎君已是睡下了。” 这一路行来,李长博非但没胖,其实还瘦了一点。 方良瞧着都觉得有些心疼。 第二日,付拾一和李长博一起床,惦记的就是人头。 于是匆匆喝一碗米粥,就赶紧去了县衙。 早上的绵竹县都是最热闹的。 许多城边附近的农人会挑着新鲜菜蔬过来卖,还有交易家禽牲畜的,各色货郎,都会来。 因绵竹是个大县,周围人口众多,所以城里集市是逢单日就有。附近几个镇上,也会在特定时间有集市。 今日正好逢着单日,所以街上人不少。 而城外一条马尾河,更是天然的护城河。 所以,沿着河边,都是摊位,而且卖什么的都有。 河上不远就修了大桥,河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花木。 这个天,海棠开得正是娇艳,也有几树红梅点缀在里头。 樱桃花都谢了一段时日,上面隐约看得见一些小果子在慢慢长大——等到再过三月,就有樱桃吃了。 除了这些,还有粉嫩的桃花,雪白的梨花,以及丝丝缕缕倒垂在水面的垂柳。 放眼望去,好一派郁郁葱葱的春意盎然。 配合着那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招揽顾客声,全是热闹的人间景。 付拾一看着熟悉的情景,不由得深深感叹:“小时候过来赶集,每次都要买个糖人。只可惜运气不好,从来都转不到什么复杂的画。” 李长博听见这话就笑了:“哪里是什么运气不好。” 只不过是内里有玄机罢了。轻易是转不上的。 付拾一笑得眼睛都弯弯的:“有玄机是有玄机,但是也不至于就真没人转上。总的来说还是运气不够好。” 说到这里,她心思一动,转头夸张恍然道:“我知道为啥我运气不好了——这分明就是好运气都用在了李郎君身上!” “遇到李郎君,大概就用光了我的好运气——” 付拾一这夸张的土味情话,直接就让李长博嘴角疯狂上翘。 他拉起付拾一:“那我们现在也去转一个糖人。以后,我带你逛集市,也给你买糖人。” 付拾一满脑子的问号:我想让你做我老公,你却想做我爸爸??? 不过,在某些特殊时候,那也不是不可以…… 付拾一思绪飞出去老远,嘴角的弧度略显猥琐。 李长博警惕的看一眼自家未婚妻:付小娘子又在想什么? 最后,付拾一捏着糖人到县衙的时候,立刻收到了周洲的怨念目光。 刘远松震惊道:“付小娘子这还吃得下?” 付拾一将糖画小心翼翼交给春丽,特地叮嘱:“你不许吃!我要带回去慢慢看。要吃让方良去给你买两个。” -- 第313页 春丽抿了抿口水,保证:“放心,我绝对不吃。” 李长博笑了笑,又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还有点不放心,许诺道:“你给我保管好,我晚上带你吃好吃的。” 春丽眼睛亮了。 周洲饿了一晚上,又困又累,闻着空气里漂浮的淡淡肉香,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再干呕一声:“呕,你够了——” 付拾一听他有气无力的声音,讶然:“周师兄怎么身体越来越虚了。” 周洲:…… 刘远松咳嗽一声,决心岔开话题:“付小娘子,现在又该怎么办?” 付拾一言简意赅:“捞出骨头,准备黄泥。” 这一次,不用画的,做一次真正的颅骨复原试试。 周洲一听这个,登时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饿了,两个眼睛熠熠生辉,紧紧盯住了付拾一,目光热切得根本无法忽略。 付拾一咳嗽一声:“周师兄先去吃个蒸饼啥的,然后给我打下手?” “我去去就来。”周洲飞也似的跑出去,吃一碗黄糖蛋,又飞快跑回来,“要开始了吗?” 付拾一看着他最边上的蛋黄渣,嘴角抽了抽:“那就开始吧……” 第1272章 回忆童年 说干就干,付拾一撸起袖子就开始和泥。 总体来说,和泥其实也和和面差不多。 反正要掌控好水的比重。 要注意泥的软硬湿度。 否则的话,没法黏附在骨头上。 揉好了泥之后,付拾一就开始捏泥巴。 一面捏,她还一面热情地招呼众人:“你们要不要也试试?真好,回忆一下童年。” 众人表情顿时都古怪起来。 李长博微微咳嗽一声:“也不一定每个人小时候都玩过泥巴。” 付拾一认认真真地纠正他:“没有玩过泥巴的童年是不完整的。” 城里的孩子哪怕没有玩过,真正的泥巴也是玩过橡皮泥的。 这种将软乎乎的泥巴捏成各种形状的成就感,是最初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实践。 付拾一还强调了一遍:“真的很好玩哦!” 即便是她这样说,众人还是摇头拒绝了。 周洲甚至还提醒了一句:“你还是赶紧的做正事儿吧,还等着你破案呢。” 付拾一遗憾地耸了耸肩,这才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当中去。 其实做颅骨复原这种事情,一定是要对人体结构非常了解才可以。 尤其是对每一片肌肉的厚薄大小,以及对脂肪,皮肤的厚度都要了然于胸。 付拾一一片片地将肌肉捏出来,然后粘贴到相应的位置上去。 粘贴完了肌肉之后,就是脂肪层。 昨天在没有主人投之前付拾一就将脂肪厚度还有鼻翼宽度,嘴唇宽度厚度大概有了一个认知。 所以这会儿捏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 等到捏好了五官,付拾一再用薄薄的竹片将坑坑洼洼的黄泥表面进行修整。 直到黄泥表面都是光滑一片。 最后付拾一轻轻的在眉毛位置画出了大概的眉形。 到了这个时候,除了没有颜色以外,基本上就和真人差不多了。 当然鉴于手艺的原因,还是多多少少显得和真人有些区别,更不可能达到雕塑级别的美感。 不过只用来辨认的话,那是绰绰有余。 这个过程整整用了一个上午。 彻底弄好之后,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像是见证了一个奇迹:一个骨头渐渐的丰盈起来,慢慢的就变成了有血有肉的样子。 虽然只是附着了一层黄泥,但是看上去还是让人觉得不再恐怖。 付拾一看了一眼刘远松:“现在黄泥还很软,千万不要让人触碰,尤其是大粒的碰撞更不可以。也不可以暴晒。时不时的要洒点水在上面,让它保持湿润。” 刘远松听了这话,陡然就从那种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将这个头装在托盘里。然后先让林娘子辨认,如果是林星的话,就不必再做其他的事情。” “但如果不是零星的话,就让人送到城门口,让每一个进出城的人都仔细辨认一下。看能不能认出他真正的身份。” 付拾一点了点头,提醒了刘远松一句:“虽然这个是根据颅骨复原出来的,但是相似程度也不可能太高,只能说大体相似。如果有人看着觉得眼熟,就让他仔细想想像谁。” 说完这话之后,付拾一就去洗手,玩儿了一上午的泥巴,她的手指缝里全是黄泥。 足足洗了大概5分钟,付拾一才算是将手洗干净。 李长博一直在旁边等着。 然后看得赏心悦目。 周洲也在旁边等着。虽然已经熬了一天一夜加一个上午,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困。 亮个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付拾一的样子,活脱脱像是盯着一个大鸡腿。 付拾一被他这种眼神看的发毛,洗完手之后就赶紧的找了个借口,拉着李长博就溜了。 至于周洲想问的问题,付拾一也敷衍的说明日再说。 忙活了一上午,付拾一有些饿了。 于是趁着还没有消息的时候,赶紧又拉着李长博出去吃东西。 县衙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最后付拾一就干脆带着李长博去吃了一碗鸡汤粉。 -- 第314页 蜀地产的小麦质量不算太好,所以面食之类的反倒是并不发达。 比起面食类的东西,蜀地人民更喜欢吃米制品。 比如米粉,米糕,糍粑。 这种雪白的,纤细的,又长又圆的米粉,吃起来有一种细腻富有弹性的感觉。 米粉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香气和味道,所以不管和什么味道结合,都会十分匹配。 眼下最流行的是鸡汤米线。 鸡汤米线。最重要的就是鸡汤。 本地产的土鸡,挑选那种十分肥美的,选上几只,然后用大锅熬煮。 熬成高汤,就可用了。 随时客人进门,这头店家就将。早晨刚做的新鲜米粉,抓上一大把放在竹爪篱里头,然后将之放进鸡汤锅里煮上几个呼吸。 因为米粉其实都是熟的,所以这会儿只要冒热就可以。 等到米粉热了,就立刻提起来。 竹爪篱之间有缝隙,鸡汤很快就漏下去,只剩下雪白的,冒着热气的米粉还在里头。 迅速将米粉倒入大瓷碗中,而后再用勺子浇上几勺滚烫的鸡汤。 抓上一把鲜嫩的葱花与芹菜末撒上去,刹那之间,一碗香气喷喷的鸡汤米线就新鲜出炉了。 乳白色的是米线,金黄色的是浮在汤上的油脂,碧绿的则是葱花与芹菜。 碗里还有几十颗炖的烂烂的豌豆和几块鸡肉。 一眼看上去就是视觉上的冲击。 再深深的吸一口气,就会醉在那浓香的鸡汤里。 盐巴和茱萸酱就放在桌上,想吃的话可以自己加。 这边的盐吃的是自贡的井盐,雪白而干净,味道也纯正。 付拾一和李长博一人买了一碗。 坐在小桌子上就开吃。 也许在长安早就习惯了这种模式,李长博现在格外适应。 甚至他还能够点评一句:“拾味馆的味道比这个更丰富些,但是这个也很好吃,很是清淡淳朴。” 付拾一吃着熟悉的味道,笑眯了眼:“我的手艺没有他们好。毕竟他们都做了几十年了。从我小时候第一次跟着阿耶来衙门,他们就在这里,到现在他们还在这里。” 这个时候店家也笑呵呵的递过来一碟子泡菜:“付小娘子有些日子没来了。没想到再来竟然还带上了俊俏郎君,下一次来说不定就要添丁进口了。” 第1273章 面不改色 面对店家的调侃付拾,一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大大方方的就承认了:“好啊,下次如果再来的时候,万一真添丁进口了,您可要给压岁钱。” 店家笑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说:“要得,要得,肯定必须给噻!” 说完还特地又看了一眼李长博:“这位郎君这么好看,将来肯定生下来的孩子也特别乖!” 付拾一也觉得应该是这样,所以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李长博捏着筷子淡定地吃粉,实际上耳朵尖尖都有点泛红。 就是脑子里也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自己和付拾一将来生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最后李长博觉得:如果是像付小娘子,那也是真的好看。 吃了一碗米粉,两人鼻子上都沁出了一层热汗。 整个人都十分舒坦。 两人慢悠悠地回了衙门,刚坐了一小会儿,那头令狐惠就过来了。 令狐惠很快就见到了付拾一复原的颅骨。 只不过只看了一眼,他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惊讶来。 然后他用力摇头,飞快的说了句:“这不是星儿!”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这一句话顿时就让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所以说之前付拾一已经提醒过,但是刘远松还是脱口而出:“那这是谁?” 而令狐惠想的却是:“那这不是星儿,星儿又去哪里了?” 不管是刘远松的问题还是令狐惠的问题,都没有人能够回答。 现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最后还是令狐惠反应过来,他拔腿就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高兴道:“这不是星儿星儿一定没有死,我得去告诉林娘,她这下可以放心了!” 付拾一对于令狐惠这个说法却并不太赞同。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失踪了这么久,其实也是凶多吉少。 这么大的孩子早就有了记忆力,如果只是单纯的迷路,那么只需要问问别人就能够回家。 而如果是被人拐卖,要逃出来的话也早就逃出来了。 最可怕的就是在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意外。但是如果活着的话,也应该早就回家了。 只是看这令狐惠那样高兴的样子,这些话就显然很残忍。 所以最终付拾一都不知怎么说出口。 而刘远松和李长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两人面色都有些复杂。 不过最终谁也没有多说一句。 再令狐惠走了之后,刘远松更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或许,心里有些希望,总比之前那样要好的多。” 李长博也点了点头。 紧接着刘远松苦笑一声:“那既然这个孩子不是星儿,就还要想办法找出他的身份。” 付拾一看了一眼那颅骨,也觉得有些诡异:“谁家的孩子失踪这么久,居然都不报案?” 这个问题顿时让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每个人都在脑子里不断的去想这件事发生的原因。 -- 第315页 可最终每一个人都没法说服自己。 只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更是连这个孩子是谁都不知道,所以就只能从确认身份来做起。 好在现在已经进行了颅骨复原,可以按照之前刘远松说的那样,让每个进出城门的人都去辨认。 可是即便这样也有大海捞针的嫌疑。 谁都明白,可能这个案子最终会成为悬案。 最终刘远松还是将注意力又放回了修建堤坝上。 下午李长博就跟着刘远松去视察大坝。 付拾一则是抽空回了一趟家。 因为周洲是从锦官城过来的,所以在绵竹县里并没有家宅。 付拾一当初又想着自己万一一去不回,所以干脆就让周洲住了进去。 她对周洲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祭拜他的养父,以及好好养护这个宅子。 不过这个宅子并没有在城里,而是在义庄附近。 说起来这个宅子还是付拾一被捡到之后买来的。 为了买这个宅子,付拾一的养父还存了好几年的钱。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什么豪宅,只不过是三间不漏风漏雨的瓦房而已。 正房是三间漂亮的砖瓦房,左右两边是土墙和茅草顶子的厢房和厨房。 山间砖瓦房,其中左右两间是卧室,中间那间是厅堂。 周洲已经回来睡觉了。熬了一天一夜,他实在是困了,所以付拾一过来的时候,敲了半天的门儿,他才给开门。 只不过开门一看是付拾一,顿时一句话就脱口而出:“我每天都有给师叔上香,也有好好的维修房子!” 付拾一古怪的看他:“我又没质问你,你心虚什么?你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亏心事?” 周洲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付拾一狐疑的看他两眼,干脆推开他进去,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房子和牌位,发现的确如同周洲所说,牌位跟前是每天上香祭拜,屋子也有修缮的痕迹。 确定这两样没问题之后,付拾一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这才纳闷儿的看一眼周洲:“没事你心虚什么?” 周洲尴尬道:“师叔房里留下的那些笔记我都看了……”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本来就是留给你看的,这有什么好心虚的?” 只不过看了感觉也是白看。实在是没有进步多少。 听完了这句话,周洲顿时愕然,渐渐的甚至脸上浮现出了感动莫名的神色。 以至于付拾一根本就不好意思说,当初自己真是怕这些知识失传了,所以临时找个传人。 将这些事情说明白了之后,周洲终于有空问起了付拾一的情况。 付拾一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周洲已经彻底的傻眼了:“就这样,你现在居然是陛下的义女?!你还和世家子弟订了婚?!” “原来你知道自己的身世?!” 付拾一谦逊道:“没办法,小时候记性就好,所以一直没忘了那些事儿。至于别的,那就是运气好,运气好。” 周洲花了半天才消化了这整件事情,等到回过神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等我换件衣裳,我再去买点好礼,然后去拜访拜访李家的老夫人。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到了我们的地盘,我们要好好招待人家才行。” 俨然一个娘家人的态度。 付拾一咳嗽了一声,压下感动:“先别想这个了,想想怎么破案才要紧。” 第1274章 确定身份 说起案子,周洲也是格外的在意:“那就等案子破了再说。到时候我好好的招待招待他们。” 付拾一认认真真的道过谢。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这才回了城里。 杜太夫人和王宁她们吃的依旧还是减肥餐。 付拾一一回去,就收到了两人哀怨的目光。 王宁一把将付拾一拉过去,悄悄地问:“这边就没什么好吃的吗?” 付拾一就给两人介绍:“其实本地也有不少好吃的小吃,比如鸡汤米粉,笋子米粉,羊肉米粉,还有各种蒸菜,泡菜,不过并没有什么大菜。拾味馆许多菜都是我自己琢磨的。” 介绍完了之后,付拾一偷偷的看了一眼两人的小肚腩,真心实意的建议:“如果实在减肥餐不怎么好吃,可以试试这几天刚刚上来的春笋。让人少放一点油炒着吃。米饭也改成杂粮饭。多喝汤少吃饭。” “这边有几座山都挺有灵气,要不然先让伯父带你们去转转?” 付拾一想到李长博就叹了一口气:“等到李县令这头忙完,估计都夏天了。” 这也是没有奈何的事情。 修建堤坝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修建好了之后还要等到雨季的时候才能看出效果。 但到了那个时候,巴蜀地区多雨,容易有山洪和塌方,就不适宜去山上看风景了。 就是到时候想回长安也要再等一等,等到秋天。 所以他们应该是会在蜀地待上大半年。 王宁倒是不担心这个,摆了摆手:“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去处,你不必操心。就是这吃饭上——” “不要紧,你们把厨子带走就行,这里头有我呢,绝不会让李县令饿肚子的。”付拾一以为猜到了王宁的心思,立刻保证。 然而王宁说的是:“要不咱们把厨子留下你跟着我们一起走吧,反正也没你什么事儿——路上咱们还能有个伴儿。” -- 第316页 对于王宁这个真诚的提议,付拾一一时之间只有愕然,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 最终杜太夫人咳嗽了一声,缓缓言道:“拾一久未归家,想必也十分思念,就让她在家多留一段时间,我们还是克服克服罢。” 即然杜太夫人发了话,那么王宁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恋恋不舍地答应了。 李长博那头还浑然不知,差一点付小娘子就要和自己分离。 所以回到家后,听李春山说要带着王宁和杜太夫人去青城山和峨眉山,以及剑门关一带去转一转,李长博还有点儿愧疚:“作为儿子,竟不能侍奉父母跟前,实在是不孝。” 王宁在这一刹那差点脱口而出,说,你若不能去,那付拾一跟着去也是可以替代的。 不过好在最后硬生生的忍住了。 这才保全了母慈子孝的局面。 杜太夫人微笑着对李长博道:“你将拾一照顾好就是。” 转头又对付拾一道:“这几日我们先在九顶山去游玩,过些时日再去别处,我们不在的时候,长博就托付给你了。” 杜太夫人这样说,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人双双应了。 不过九顶山离绵竹县城其实还真是不远。 驾车半日就到了山脚下。 而天气晴好的时候,其实也是能够站在家门口就眺望到远山的。 这些山巍峨雄伟,连绵一片,此起彼伏。 甚至就连山顶上的皑皑白雪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山顶上的白雪是终年不化的。 也不知默默的在那里多少年。 李长博虽然才来几日,但是对绵竹这个地方也是十分喜爱。 在这个地方,随处可见竹林,花果木。家家户户几乎都种了花,人人都安居乐业,自有一番怡人景象。 这里开门见山,低头有水,一年四季气候宜人,除了太阳少一点之外,并无太大的缺陷。 所以如何叫人不喜? 而绵竹之所以叫绵竹,是因为有一种竹子叫做绵竹。 除了绵竹之外,此处还有许多品种的竹子,它们或是高大或是纤细,或是枝叶绵密。 除了好看实用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好吃。 每一种竹笋的味道和口感都是独特的。 用付拾一的话说,在绵竹县,吃的是竹子,用的是竹子,看的还是竹子。 而这里的气候好,几乎什么作物都出产。 再加上地理条件得天独厚,所以旱涝这样的情况也很少发生,收成几乎不会太差。 所以也就造成了这里的安居乐业,人人都怡然自得。 而不愁饭吃,甚至家家户户有余粮,所以也造就了剑南烧春。 杜太夫人她们前脚刚走,付拾一就领着李长博去吃笋子米粉。 还特地点了一碗本地的特色,黄糖醪糟蛋给他尝尝。 笋子米粉的做法和鸡汤米粉的做法也差不多,区别只是浇头换成了笋子。 炖的这些笋子,却不是清淡口味儿,而是加了花椒茱萸姜葱和肉块熬煮出来的笋子。 笋子早已经吸饱了肉味。 又咸鲜又麻辣。 还带着笋子特有的那种清嫩。 要多美味就有多美味。 而这种舌尖上的刺激,用一碗黄糖醪糟蛋来缓解最合适不过。 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酒酿蛋。 但是别处的蛋,都是打散了搅在酒酿汤里。 而这里的酒酿蛋蛋是个完整的荷包蛋。 白白的的鸡蛋,形状就像是一个圆溜溜的荷包。 里头的蛋要煮得刚好带一点儿黄豆大的糖心。 这里的醪糟是米黄色的,配上黄糖融化开后,黄亮发红的甜汤,就变成了一种特殊的滋味。 甜中带一点点酒酿的微酸,又有一点酒的热,咬一口蛋,蛋白滑嫩,蛋黄刚刚凝固,一点儿也不噎人。 这样一碗热热的酒酿,黄糖淡下去能驱散早上带着水汽的寒意,和早起带来的困顿。 彻底将人唤醒,投入到一整日的劳作里去。 小饭馆里此起彼伏的说笑声,还有店家的洪亮喊声,让坐在店里的人也是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 李长博浅笑着对付拾一道:“将来等到老了我辞了官,咱们就住到这里来。闲时一起去挖竹笋,看山看水——” 付拾一笑眯眯的答应了:“这里是再好不过的养老地方。” 要不怎么会有少不入川老不出蜀的说法? 不过这样的欢快很快就被案情的进展给压了下去。 刚一到县衙,他们就从刘远松口中得知那个孩子的身份,已经确定了。 第1275章 如此残酷 付拾一做的时候,因为分不清楚男女,所以最后五官看上去,有些雌雄莫辨。 这样的情况下以至于好几个人都觉得眼熟,却死活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最后还是有一个人说了句:“这不是李花村的二妞吗?” 这一语道破了天机,顿时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对对对,就是李花村的二妞,就是她!” 既然认出了身份,所以牙医就带着那些人到了衙门。 刘远松问了一下,才算是知道了二妞的真实身份。 二妞之所以叫二妞,是因为上头还有一个大妞。 他们家一共生了四个女儿。 -- 第317页 也就没有费心起名字,大妞二妞,三妞四妞就这么叫开了。 如今二妞的娘已经又怀孕了。 据说是请人算过,信誓旦旦的说这次一定是个男孩。 大妞早在一年前就被卖掉了。 卖给了别人做媳妇。 二妞据说是跑了。 当时好像也找了两天,不过后来没找到也就算了。 刘远松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听他们那个意思,倒不像是愿意帮他们家找到二妞。好像觉得二妞跑掉了更好些。” 听了这句话,付拾一顿时就倒吸口凉气。 蜀地一向都有些富庶,尤其是住在平原一带的百姓,更没有几家是穷困的。 所以日子难过到这个份儿上的人家也少。 这得日子过成什么样,才会让人觉得逃跑了,反而过得更好些? 恐怕仅仅吃不饱穿不暖都不足以形容了吧?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他们家是不是重男轻女?” 刘远松点了点头:“恐怕是这样,甚至不是一般的重男轻女。” 最后刘远松说了一句:“据说他们心里不痛快,也是因为养到这么大,白白跑了一分钱没赚着——” 付拾一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李长博也忍不住蹙眉。 “我已经让人去把二妞的父母叫来,先问问情况再说。”刘远松轻叹一声,说了这么一句。 二妞的父母倒是来的挺快。 只不过来了之后,问的第一句话就让人有些不喜。 二妞的阿耶齐大富张口就问:“凶手抓到没有?会给我们赔多少钱?” 他这个问题顿时就让现场静默了一会儿。 刘远松的脸色不大好看:“叫你们过来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抓到真凶,只不过毕竟过去这么久了——” “凶手肯定是王二麻子!他一直娶不到媳妇儿,就想买我家二妞,我一直没同意。所以他就把人给偷走了!!” 齐大富说的信誓旦旦的。 仿佛已经看到人家王二麻子将二妞带走,然后杀害。 付拾一没忍住怼了一句:“人家是想要个媳妇儿,又不是为了杀人。你没有证据就别乱说。再说了,你们女儿遇害了,你怎么半点都不伤心?” 齐大富虽然长得有些三五大粗,说起话来嗓门也洪亮,但是明显他对上衙门这些人还是有些怂。 更有些讨好。 即便付拾一都这样对他了,但是齐大富还是略有些讨好的解释起来:“早就伤心过了勒,毕竟这个过去这么久了,年都过完了——” “本来以为是跑了,我们还想着从此以后就没有她这个女儿,只当没有生过,结果没想到现在才晓得是死了。”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心里头也不好受!” 齐大富的妻子郭金花也配合着抹了抹眼泪,哭嚎了几声:“好好的养了这么大,突然就没了,怎么可能不难过嘛!” 付拾一看着他们两个这幅做派,顿时恶心的够呛:你要哭也装真一点,好歹掉个眼泪才对得起我们吧?!这样假哭是怎么回事? 付拾一一直都觉得蜀地算是比较开明的地方,女子的地位也比其他地方更高些。 至少在生儿育女上,虽然难免也会想要绵延子嗣,生个男丁,但真如果生下来,女儿也没有说这样对待的。 这算什么,连个阿猫阿狗都不如吗? 付拾一忍不住恶毒了一回:对于这对夫妻来说,恐怕家里一只鸡死了,都远比这个伤心吧? 李长博显然也是不想再听他们二人多废话,言简意赅的问了正事:“二妞失踪那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齐大富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也没有啥子特别的事,一样的喊她煮饭割猪草,只不过她跑出去之前,我踢了她两脚?” 显然他还不觉得这个事情是什么大事,满不在乎的说了句:“以前又不是没有挨过打,那天她煮饭煮成那个样子,我心里头不高兴,还不能打她两下了?” “这种赔钱货在家里不把她调教好了,将来嫁出去,人家还要说我们的不是!”郭金花显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帮着丈夫说了句。 看那样子还觉得二妞实在是不听话。 “平时二妞也做很多活?”李长博看了一眼刘远松,将主场还给了他,于是刘远松紧接着再问。 齐大富点了点头:“她阿娘怀孕了,她不做哪个做?都是她们几姊妹做。” “她有没有说出门去找谁?”刘远松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心里头的怒气压了下来。 要不是找出真凶要紧,他真想将这夫妻二人狠狠的训斥一顿。 郭金花摇了摇头:“她跟往常一样,背了个背篓就出去了。我还以为她打猪草去了。” “那她有没有收拾东西?”刘远松若有所思地问了句。“你们事后发没发现她东西少了?” 结果郭金花还是摇头:“东西没少,也没得啥子东西,就两件烂衣裳——再说了,我在屋头她也不敢收拾东西。” 听了这话,付拾一只能翻个白眼:照着这么说,根本就没有办法确定二妞是自己跑出去了,还是出去割猪草,遇到什么意外。 遇到这样的父母,真的是二妞的不幸。 齐大富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插嘴就说了句:“我觉得就是村里头哪个人干的。她一个女娃娃家跑出去能干啥子?饭都找不到吃的,她肯定不敢!” -- 第318页 “再说了,她当时一瘸一拐的,又能跑得到好远?” 第1276章 层层揭开 听到这话,付拾一在也忍不住插话:“一瘸一拐?” 齐大富点了点头,满不在乎的解释:“可能是踢到了哪里,反正走的时候就有点一瘸一拐。” 在这一瞬间,付拾一难以想象到底齐大富在打二妞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当时踢了她哪里?”付拾一问一句。 齐大富仔细想了想,但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最后就茫然的摇了摇头:“反正我没朝着骨头踢,可能是肚子还是大腿?” 郭金花扶着肚子在旁边补充:“就是肚子。所以她一瘸一拐的就是装样子!” 说起这个郭金花显然还有点抱怨:“也不晓得为什么,我们这么勤快的人生出了这么一个懒货!” 刘远松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问了句:“二妞多大了?” “十三岁了。”郭金花算了算才回答,“她大姐昨年嫁的人,刚好十五,她还得要两年。” 听着这话,众人心头更加无言。 这才多大的人?每天帮忙煮饭割猪草,这还不够勤快? “你们当时不是还是让人去找二妞了吗?你们知道是谁最后一个看见二妞的没有?”刘远松一面揉太阳穴,一面有气无力地问。 对于这样一对父母,他已经彻底没一个同情。 只越发觉得二妞命苦。 齐大富有点记不得了,所以他就看了一眼郭金花不耐烦的催促一句:“你还记得到不?赶快想想!” 郭金花就皱着眉头仔细回想。 只是想了好半天也没想起来。 最后,刘远松也失去了耐心:“算了,我们亲自跑一趟吧。” 付拾一和李长博也没有反对。 郭金花倒是又问了一遍最开始就问过的问题:“要是找到是谁杀了二妞,他得给我们赔多少钱?” 刘远松冷着脸答了:“杀人偿命,赔钱怕是不会。” “如果是什么大户人家还能赔点钱,农户的话,本来就没钱拿什么赔?” 也不知道刘远松这话,让齐大富两口子到底想到了什么,反正两口子对视一眼之后,脸上不约而同都浮出了几分算计。 也是,这个时候齐大富终于想起了一个关键的事情:“你们这是在哪儿找到二妞的?” 刘远松如实说了,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两口子:“你们想说什么?” 结果下一句齐大富就说道:“既然是在狗场发现的,那说不定是她跑到狗场里,然后就被那些狗给咬死了!” “要不然这是狗场里的人做的!” “这件事情不管怎么样都和狗场有关系,得叫他们家赔钱!我也不多要,三贯钱就行!” 听齐大富那个语气好像要三贯钱,还让对方占便宜了一样。 买个丫鬟也就这么多钱。 乡下娶媳妇儿,这么多钱都算十分多了。 付拾一估摸着:不管齐大富卖也好还是嫁也好,二妞差不多也就只能给他带来这么多的利益。 要不然怎么会刚好是这个数? 李长博在刘远松无语的时候,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句回去:“你们叫他们赔钱?他们还没怪你们擅闯呢。” “说不定是你们自己失手打死了二妞,然后将人扔在了狗场里想讹钱呢?” 齐大富万万没想到李长博会这么说,当场就愣了一下。 好半晌他才讪笑说了句:“这怎么可能呢?” 李长博却是半点儿不买账,似笑非笑的反问回去:“怎么不可能?你能空口白牙说人家狗场杀了人,人家为何不能说是你杀了?你有证据吗?” 顿时齐大富就彻底噎住了,最后憋出一句:“虎毒还不食子呢!我怎么可能杀二妞?!” “世上的事情谁又说得好?”李长博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眼眸微眯,眸光却十分凌厉。 看得齐大富悄悄避开不敢直视。 接下来他们夫妻二人,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讪讪的跟在衙门人后头一路回李花村。 二妞的事情在李花村已经传遍了。 这会儿刘远松带着人过来,李花村的村民就都围了上来。 梨花村的里正更是问起这件事情:“二妞真的死了?” 刘远松点头承认了之后,里正更是长长地叹息一声:“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时就让二妞嫁给王二麻子算了。好死也不如赖活着。” 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 更有人说道:“王二麻子虽然长得丑了点,但人也不赖,要是真成了肯定会疼二妞!” 付拾一冒昧的问了句:“王二麻子多大了?” “二十五了。”里正看见付拾一身上穿的衣裳,半点不敢怠慢,急忙客客气气回答。 付十一简直都气笑了:“那这不是成为老夫少妻了吗?而且二妞现在才多大?” “那也好歹能吃口饱饭,穿得暖和。”里正说起这个事情,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齐家两口子都是好吃懒做的,从前大妞在家的时候,还有大妞做活,领着几个妹妹也算是能吃口饱饭。自从大妞出了门儿,底下三个妹妹,日子可就艰难了——” 一边说着这些话,里正一面摇头。 话里是赤果果的,不待见齐家两夫妻。 -- 第319页 齐大富听着这话,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不大乐意的说了句:“谁家女娃儿不做活?那么大个人了,难道不能帮家里干活?又不是啥子富贵命!” “再说了,哪个说我们家连饭都没给吃饱过?!肉吃不起,未必饭还吃不起吗?” 齐大富越说,越慷慨激昂起来:“哪个以后敢说这些话,老子把他腿杆打断!” 里正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敢!!” 齐大富无所谓:“你们看我敢不敢!” 付拾一再一次被这个人的无耻给震惊了:这是料定了人家不能把他怎么样,所以肆无忌惮呀! 这可真有意思。 不过刘远松显然也没打算再继续让齐大富说话,直接就问里正:“最后一个见到二妞的人是谁?” 里正立刻就看向了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你们那天都有谁看到二妞了?” 于是稀稀拉拉的就站出来五六个人。 这下也就好办了,只需要挨个的问,就知道谁是最后看见二妞的。 第1277章 情景还原 最后看见二妞的是孔婆婆。 孔婆婆准备去山脚底下挖点灯笼草煮水喝。 还没出村子就遇到了二妞。 当时二妞背着个背篓爷准备去割猪草。 李花村之所以叫李花村,是因为种了许多李子树。 穿过那片李子树林,就到了半山坡。 树脚下会有很多的草。 平时大家要是没猪草了,也会去李子树林里头割点儿草。 孔婆婆就打算绕过李子树林。 而二妞则打算去李子树林里。 孔婆婆说起二妞当时的情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造孽哦,穿的那么少,冻得跟个乌茄子似的,一瘸一拐的还背着那么大个背篓。走两步歇三步——” “虽然一看就晓得是挨了打,我还是上去问了她一句,还那么小,万一伤了骨头怎么得了?” 说道这里孔婆婆还忍不住瞪了郭金花一眼:“再说你这个当娘的,也实在是要不得。二妞那么大了,身上来了那个,你还让她出来?!二妞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郭金花居然半点愧疚都没有,反倒是吼了一嗓子:“哪个晓得她身上来了?来了也不说!再说了,村头的女人哪个不是一样的做活?到了她这里就金贵了?!” 孔婆婆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家当娘的不心疼,孩子外人说再多都是白搭! 最后也只能跺着脚说一句造孽。 李长博这个时候若有所思的问了孔婆婆一句:“当时二妞有没有说她要去哪里?或是跟您诉苦?” 孔婆婆直接就摇了头:“诉苦有啥子用吗?我们早就劝过她爷娘,那是半点用也没有,二妞早就习惯了,什么都不说了。不过她倒是说了要去割一背猪草。” 说道这里孔婆婆还犹豫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将话说了出口:“我还劝她多在外头逗留会儿,歇一歇。免得回去了又没黑没白的干活!还要挨打!” 众人听见这话,唯有沉默。 郭金花拉下脸来,似乎觉得孔婆婆这话让她有些没脸面,所以说出来的话也没好气:“我们屋头的家事要你管?娃儿就是叫你教坏了的!” 孔婆婆顿时就不吭声了。 其他人就算觉得郭金花不讲道理,不过也实在是不好说什么。 免得到时候好心还要挨骂。 而因为钱婆婆这一句话,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都确定了:当时二妞应该是没有想过要离家出走。 既然如此,那二妞就不会离村子太远。 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李子林里遇到了什么事? 付拾一心头起了浓浓的疑惑。 刘远松更是喃喃嘀咕:“既然不是离家出走,被丢到狗场的时候也已经死了——那会不会是寻仇?” 这个事情李长博直接就否定了:“他们村里的人应该都很同情二妞。” 再加上两口子根本就不在乎这几个女儿。 所以就算寻仇,也是直接找齐大富两口子。 “肯定是石安!”齐大富突然这么说了一嗓子:“其他人没事怎么可能会去狗场?” “只有石安在那里挣钱,对那里最了解,所以才会把人丢到狗场里去!而且他家离李子林最近!这个黑心烂肺的——” 虽然还没有确定这件事情,但齐大富却好像很笃定,甚至于已经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陡然间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付拾一还反应了一下,才恍惚想起之前去狗场看情况的时候那个看狗场的人就叫石安。 李长博对这个情况也有些微微惊讶:“石安是李花村的人?” 里正点了点头:“他是我二弟家的孙儿,也是个命苦的娃儿。耶娘早早就去了,唯一一个妹妹得病死了。现在就跟他那个瞎演的奶奶一起过日子。” 说完这话之后,里正还郑重其事的说了句:“但是我敢保证:石安这个娃儿是好人,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坏事!” “我们石家人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事情好像更复杂了…… 刘远松忍不住再一次觉得头疼,最后抬起手来使劲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不是说那个时候石安受伤了,在家养伤?”刘远松有气无力地问。 里正点了点头:“就是受伤了,在狗场里头,训狗的时候,肩膀被狗咬了一口。差点儿把骨头都咬烂了!” -- 第320页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就想到了狂犬病:这没打疫苗不要紧吧? 李长博问了一句最关键的问题:“石安和齐家有过节吗?他和二妞认识吗?” 付拾一下意识道:“二妞年纪还那么小,他应该下不去手吧……” 对于付拾一这个疑问,李长博难得的噎了一下,然后神色复杂的看了付拾一一眼,这才缓缓说下去:“他如果和二妞认识的话,他会不会想帮二妞?倒不是说他和二妞之间有什么。” “至于有过节的话,也有可能本来是想小小的报复一下,结果阴差阳错弄出了人命——” 里正直接就摇了头:“我们谁家和齐家也没什么来往。他们两口子只晓得坐三次空哪个愿意和他们来往!” “石安也绝对不会和他们家的女娃娃有啥子关系!哪个都知道,沾上他们家了,将来肯定没好事儿!” “他就是娶不到媳妇儿,也绝对不敢干这个事!” 里正这话说的太绝对,以至于让人听着都觉得有点目瞪口呆。 更忍不住的看一眼齐家那两口子。 那两口子都是一脸的青青白白。 刘远松倒是来的简单:“究竟是怎么回事,叫人去把石安叫回来就知道了。” 的确,石安是李花村的人。 又住在李子林旁边。 关键是尸体又是在他上工的地方找到的,要说这里头真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那还真是不太会有人相信。 就连付拾一心里也忍不住猜测:石安和二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好的怎么还闹出了人命? 关键是最后还要毁尸灭迹—— 付拾一想起石安那张憨厚的脸,只觉得有点儿恍恍惚惚……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李长博在这个时候,忽然轻声的说了句:“未必是石安。” 第1278章 阴差阳错 石安很快就回来了。 显然路上也没人给石安说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伙子回来时候,脸上是一脸的茫然。 石安显然对付拾一比较有好感,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就落在了付拾一脸上,然后小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你们到我们李花村来了?” 付拾一神色复杂的提起了二妞:“你认识二妞吗?齐大富家的二妞?” 石安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二妞怎么了?你们找到二妞了?” 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以及心理学,付拾一几乎一下就断定:石安必然是有问题的。 但是石安脱口问出来的这话,显然好像也不知二妞已经死了…… 李长博将话接过去:“已经找到了。二妞失踪那天,你见过二妞没有?” 而正是这样一个问题,却将石安给问得当场沉默。 石安这样一沉默,登时在场的人就都开始狐疑起来。 付拾一轻声开口:“你见过二妞,对吗?” “对。”石安最终还是点点头:“她去李子林,要路过我家,我奶奶听见她哭声,就叫她进来喝口水。” 只是说到了这里,石安却又不肯往下说了。 李长博轻声追问:“喝水?然后呢?” “她就进来了。”石安说下去,面上闪过一丝丝的悔恨,但是最终,他还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一瘸一拐的进来,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挨打的时候摔到了,磕到了膝盖。”石安面上神色更加复杂:“她掀开裤腿看了一下膝盖。不只是红肿,还破了皮,一看就磕得不轻。” “她还说肚子疼。”石安看了一眼齐大富,显然是有些愤怒:“说肚子里头钻心的疼。问她,她才说是被踹了一脚这里。” “我看她衣裳单薄,根本就不抗冻,于是就去找我阿妹的衣裳,给她。让她穿上。那些衣裳,我阿妹还没来得及穿,就走了……我也舍不得扔,就留下了。” “我劝她,要是实在不行,就跑了吧。哪怕出去给人当丫头,也好过这样。”石安再叹:“都是一样的年纪,我阿妹我都不舍得让她干重活。可二妞干的活,又重又多。吃不饱不说,还要挨打。” 石安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心疼来。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除了心疼之外还有点伤心:“如果能换换就好了。” “二妞也说,如果能换换就好了。她去死,把我阿妹换回来——”石安低下头去,然后就不言语了。 看他低落那那样子,谁都不忍心再催促。 可是最终,刘远松还是不得不问:“那二妞是听了你的劝告,准备逃跑还是留下?那你又知道不知道,是谁杀了二妞的?” 石安猛然抬起头来,脸上是不可置信,以至于人都有点儿颤抖。 好半晌,他似乎才缓过劲儿来,微微摇头:“二妞没说,她歇了一会儿,就背着背篓出去了。至于说谁杀了她……我不知道。” “那她最后去哪里了?”李长博轻声问,语气都有些柔和。 “李子林。”石安最后说了这三个字。 线索又断了。 然而齐大富显然觉得不是这样,他恶狠狠盯着石安,指控道:“肯定就是你!你劝她跑,安的什么心?!你这么大年纪也没娶到媳妇,说不定——” “我没有!”石安立刻激动辩解:“二妞跟我阿妹一样的年纪,我怎么可能把她怎么样?!” -- 第321页 李长博对齐大富也显然没了好感,冷冷道:“诬告他人,杖二十!齐大富,慎言!” 平时李长博平平淡淡,看似没什么架子,只是显得疏离冷担心些,并不是难相处。但是这会儿发怒起来,顿时生了威严,自有一分慑人气度。 齐大富一下子噤若寒蝉。 就连村里其他人,都不敢再小声讨论。 刘远松也下意识的收敛了情绪,不由自主的更严肃些,轻声与李长博商议:“那不如咱们去李子林里看看去?” 去是自然要去的。 毕竟最终二妞的目的地,还是李子林。 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只能去一趟李子林。 但是时间过了这么久,里头还能看出什么端倪吗? 所有人都对这个事情持了一个问号。 付拾一轻叹一声,低声与李长博说了顾虑:“过去的时间太长了,就算当时留下什么痕迹,这会也看不出来了。” 李长博“嗯”了一声,心中也是早就明白,“不过,总归还是要去看一眼。” 一行人就往山脚下李子林去。 如今李花早就已经开过,树上也都结出了黄豆大小的果子,叶子更是长得郁郁葱葱。 远看过去,犹如一树树的碧玉般。 等到了林子边上,往里头一看,付拾一就更加确定了:这里头,必然是什么证据都不会再有。 冬季的草,多数都会干枯,只留下地上一些抗冻的,伏地的直接越冬。也会有一层厚厚的落叶覆盖在土层上。 而现在,春来草长,面目全非。 地上全是郁郁葱葱的草和野花,别说曾经留下的痕迹,就连那些枯枝败叶都看不见了。 如何查起? 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幕,登时也都沉默了。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显然也是头痛。 付拾一更是摊手表示自己现在无计可施。 刘远松喃喃道:“这下可怎么是好?” 李长博沉吟片刻,最终说了这么一句:“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唯有慢慢搜寻。借两条狗去,然后让他们搜寻一下尸体。” “二妞的尸体,毕竟只有一部分扔在了狗场,其他的……我想应该是就近处理了。” 这种处理,最好的就是掩埋。 李长博看向石安,问他:“你们狗场的狗,可能做到这个事?” 石安踌躇了一下,摇头:“不知道,从前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他们是猎犬。更擅长打猎。” 刘远松看向付拾一:“要不,付小娘子你试试?” 面对刘远松饱含期待的目光,付拾一勃然大怒:混账!我是仵作,是法医,不是搜寻犬!不是犬! 刘远松咳嗽一声,小声嘀咕:“付小娘子对尸体的味道,应该比较熟悉的——” 第1279章 一个破绽 这下就连李长博也投过来了期待目光。 付拾一磨牙:“我不是狗!没那么大本事!” 春丽不住也点点头:“这方面,小娘子的确不如狗。” 付拾一顿时无语凝噎:这是个什么亲丫鬟…… 也许是觉察到了付拾一的不开心,春丽有点儿慌张的改口:“小娘子比狗厉害!” 付拾一忽然觉得自己很想挑战一下律法:…… 方良倒吸一口凉气,拽着春丽就往旁边缩,一面缩一面小声提醒:“哪有人喜欢和狗比的?” 付拾一微笑脸:我同样也不喜欢你旧事重提! 李长博咳嗽一声,打住了这个危险念头,转移了话题:“那你奶奶呢?石安?” 然而石安却好似没有听见一样,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中,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他奶奶一般不出门,毕竟眼睛不好,这里又是山边上,难免沟沟坎坎。”里正最后将话接过去,仔细回答。“所以今儿也没来。不过那就是他们家,你们若要问,咱们就过去?顺带讨一碗水喝。” 李长博点点头:“也好,或许老人家知道的东西更多。” 毕竟石安是男子,或许二妞很多事情也不会跟石安说。 里正忙应了,然后又踢了一脚石安,低声呵斥:“想什么呢?贵人问你话呢!” 石安回过神来,讪讪应了,解释一句:“我就是没想到……” 一路走到了石安家里,付拾一他们意外的发现石安家里居然家境不错——在村里,家境好不好,看房子就知道。 泥巴墙最穷,砖瓦房已算不错,但是最好的,是石头房。上好的石头切成砖,然后用加了糯米桨的混合土作为粘合剂,将房子盖起来。 这样的房子,能用几百年。通常也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而石安家里,就是这种石头房子。 里正说起这个,也格外骄傲:“我那二弟可赚了些钱,盖了这么一个大房子!说要给子孙住上几百年!可惜石安耶娘去得早,家里生意也败落下来,不然现在,石安早就搬去城里了!说不定都是有钱人了!” 石安脸上黯然些许。最后还是勉强一笑:“几位贵人坐一坐,我去倒水给你们解解渴。” 付拾一可不敢喝生水,笑眯眯的举了一下水囊:“没事,我带了水,给刘县令倒水就行。” 这个水囊大概就是个水杯的意思。 比起一般的水囊只是个软木塞子,付拾一则是额外做了个螺旋口杯子,可以拧在那口子上,平时对软木塞是个保护,喝水时候取下来,就可以当成杯子用。 -- 第322页 真穷到了不行的时候,还能取下来换钱用——因为是银的。 付拾一给李长博先倒了一杯凉开水,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小颗的玫瑰糖来放进去:“等下就是糖水了。” 李长博享受着付拾一的服务,嘴角的弧度就落不下来:果然有了媳妇和没有媳妇,日子是真不同。 等低头再喝一口清甜的玫瑰糖水,他心里就更甜了。 虽然这水是凉的,可心里却是热乎得紧的,凉气都扑不下来半点温度。 等李长博喝过了一杯水,付拾一也如法炮制给自己弄了一杯——当然是同一个杯子。 这个细节,李长博自然也注意到了,心里头就更加甜津津的。 方良当然也得了一碗水:那就真的是一碗水,还是人家石安倒的一碗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水,再看看自家小郎君和付拾一共用一个杯子喝水的样子,再扭头瞅一眼春丽也掏出来一个水囊“咕嘟咕嘟”灌水的样子,顿时觉得甘甜的山泉水也真的是不香了。 他低头认真考虑:要不回去之后,还是娶个媳妇? 一面喝着水,石安的奶奶向婆婆也被扶了出来。 付拾一一看就知道,向婆婆这是白内障。 向婆婆坐下之后,刘远松就和和气气的开口笑问:“老人家,问您个事!” 向婆婆也是个和善人,还没说话脸上就笑起来,十分的慈祥和蔼:“您只管问,只管问!” 刘远松就提了二妞:“您还记得二妞吗?” 向婆婆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就抹起了眼泪:“记得,怎么不记得?有一回我出门摔了一跤,起不来,还是二妞发现了我,又把我扶回家的。” “年前二妞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人找到了?”向婆婆有些激动起来:“她没事儿吧?跑哪里去了?” 付拾一低头叹息一声。 刘远松也是只能无奈的说出真相:“二妞已经死了。这几天我们才发现的。现在找您来问,就是想问问您,那天最后一次见到二妞,二妞跟您说了什么。或者,您后头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付拾一也点头:看不见的人,一般来说,耳朵会格外敏锐一些。虽然向婆婆年纪大了,不过耳朵看上去并没有问题。 所有人都期待的看向了向婆婆。 向婆婆回想了一下,将那天情况说了一遍。 基本上和石安的说法没有出入,只有细节描述上有点差别。 最后,向婆婆还提了一句:“我让她多歇一歇,不着急。二妞身上来了,哪能这么劳累?” 她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女人家从小就得注意这个。要是不注意这个,将来可是要影响生娃娃的!” “二妞娘也是狠心,都是女人,咋个就不知道当女人的难?”向婆婆说着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 付拾一轻声问了句:“婆婆,您说二妞身上来了是吗?” 向婆婆点点头:“肯定是来了。我闻到了,准没错!我还偷偷问了她,她也说是来了。还说痛。” 付拾一侧头问李长博:“孔婆婆是不是也提过这个事情?” 李长博颔首:“是提过这个事情。” 然后他微微扬眉:“怎么?” 付拾一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这个话。 这一点,李长博还是很肯定的。 付拾一犹豫一下,于是附在李长博耳边,悄悄将自己心里头的猜测告诉了李长博。 李长博这下也是惊了一下。 然后,李长博也陷入了深思。 第1280章 道破真相 良久,李长博再出声,却是看向了石安,问了石安这么一个问题:“石安,二妞到底哪里去了?” 石安陡然被问,“啊”了一声,神情茫然,显然没回过神来。 李长博则是继续往下说:“你若老实交代,我可做主,从轻发落。” 付拾一也有些意外的看了李长博一眼:这个意思分明是…… 只是即便李长博这么说,石安也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反倒是骤然站起身来,“贵人这是什么意思,二妞去哪里了,我怎么知道——” “你自然知晓。”李长博淡淡道:“二妞的头和脚,是你带去扔在狗场里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面上都露出了惊惧之色来:石安扔的尸?那二妞岂不是…… 齐大富此时却洋洋得意起来,他几乎是有些趾高气昂的看住了石安,“我就说是他做的,你们偏不信!” 不少人看向了石安,想着如果石安能够辩解几句,他们就信了。 然而面对众人目光,石安虽然慌乱,可最终还是没有出声辩驳一句。 李长博盯着石安看了片刻,见他的确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缓缓说下去:“那日二妞到了你家时候,身上血腥气必然已经很重。” “你不是看着她衣裳单薄才去拿衣裳,而是因为她身上的血迹太明显,打湿了衣裳。” “她说肚子很痛是真的。” “膝盖上破了也是真的。但是她不会当着你的面撩起裤子查看。” “你是后来处理尸体的时候,才发现的。” 这几句话说完,石安已经站不住,一屁股跌坐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没了支撑和力气。 他双手捂着脑门,蹲坐在那儿,哑着嗓子说了句:“我真的没杀二妞。” -- 第323页 然而众人都已经不相信了。 唯独李长博轻轻的“嗯”了一声:“二妞的确不是你杀的。她只是凑巧死在了你家。你不知怎么处置,所以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将二妞的死嫁祸给别人。” “可是村里的人你都认识,嫁祸给谁家也不好。而且你也怕带着尸体出去,被别人看到,到时候你怎么都说不清了。” 随着李长博的一字一句,石安渐渐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他,那灼热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知己。 李长博轻叹一声:“所以你最后就想到了狗场。如果是二妞自己跑进了狗场,被狗吃得差不多了,也就没人能想到你身上。而且说不定狗场还会给齐家赔钱,这样二妞的姊妹们也能过几天好日子。” 石安忍不住的点头。他只觉得,李长博这一字一句的,全部都将他心里想的说出来了,就好像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一样! 不,他自己来说,都说不到这么准确详细! “但是你受了伤,本身就行动不方便。”李长博继续说下去:“而且你怕带着尸体出去,到时候被人撞破没法解释。所以你最后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到把尸体剁碎了带过去。” “大概你和二妞毕竟认识,她又和你阿妹一样大,你心里还是不忍心她被狗吃掉,所以你只丢了头和脚过去。你差不多也知道令狐惠什么时候去喂狗,所以你在那之前不久,将尸块丢过去的。” 说到了这里,石安终于哑着嗓子说了句:“是。” 众人听到石安亲口承认,俱是哑然。 良久,都无一人出声。 刘远松神色复杂的问了句:“那二妞尸体呢?” 石安低下头去哭出声:“我埋在了我阿妹坟边上。她们两个年纪都差不多,也都是命苦的,到了底下,互相有个照应。” “那当时你们到处找人时候,尸体在哪呢?”刘远松有点儿纳闷。 “就放在我家里的。”石安低声答了:“我阿妹屋里还有床,我就暂时放在床上了。” “他们到处找人时候也不会来我们家里找。齐家自己也不怎么在意,又说可能是跑了,大家胡乱找了一通,也就没继续找。第二天我趁着一大早都睡着了的时候,悄悄砍下了脑袋和脚,然后就装在篮子里,提着带过去了狗场。” “路上万一碰见人,我也可以说是不放心狗,想过去看看。”石安说到了这里蓦然哭出声来:“我总梦见二妞找我要头和脚!我本来还想着等齐家下葬之后,再去偷回来,把头和脚还给二妞,结果谁想到,令狐惠的儿子也不见了!他们非说那是令狐惠儿子的头和脚!” “我也不敢分辨,更不敢说出真相,只能忍着。”石安“呜呜呜”哭得涕泪横流:“我快要疯了……” 这件事情对石安的心理压力,肯定是很大的。 齐大富却跳出来,指着石安鼻子就开骂:“你装什么好人?二妞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我看就是你杀了人!你还把尸体弄成这样!你赔钱!” 石安抱着脑袋,哭得更伤心了,一面哭一面解释说自己没有。 李长博看了方良一眼。 方良立刻上前去,将人给拉开了。 齐大富不敢和方良较劲,就开始一拍大腿哭嚎起来:“好好的女儿就没了——这可怎么办啊——贵人们还要维护杀人犯啊——” 面对齐大富抑扬顿挫的哭声,李长博淡淡出声:“你女儿怎么死的,你不妨问问你自己。咱们再来说,到底谁是杀人犯?” 他声音清清淡淡的,却透出一股不容反驳的威势。 这威势一瞬间还将齐大富给镇住了,他愣愣的重复一遍:“问我?” 李长博似笑非笑的看住了他,却不言语。 齐大富慌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然后立刻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你说二妞是我杀的?这怎么可能?贵人还是莫要开玩笑了——二妞是我女儿,虎毒还不食子哪!” 然而众人看向齐大富的目光,已是充满了怀疑。 郭金花也帮着齐大富说话;“怎么可能是他?二妞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后头他一直在家里睡觉!” “二妞是死到了石安家里,怎么可能和我男人有关?” 郭金花问的这个话,登时也让众人生出了浓浓的疑惑:是啊,人不是死在了石安家里吗? 第1281章 真正死因 面对众人的疑惑,付拾一却并不打算现在解惑,反倒是看向石安:“带我们去将二妞找到吧。” 石安点点头,沉默的站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就在前头带路。 向婆婆听了这半天,早已经是泪流满面,此时她上前一步,伸手虚虚的想要抓住什么人一样挥了一下:“安安啊——” 石安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回头一下子跪在了向婆婆面前,重重磕头:“奶奶,孙儿不孝啊!” 向婆婆手落在石安头顶,摩挲片刻,抬起手来想打,可最终还是没舍得,只能是懊恼的跺脚骂了句:“你糊涂啊!” “身正不怕影子斜,二妞死在咱们家,就算赔点钱又算什么?你怎么能搭上你的前途?!你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了?” 向婆婆是真恨铁不成钢,可也是真心疼石安。 石安流泪不语,只是磕头。 倒是里正说了句:“我倒知道石安的心思,无非是觉得齐家沾不得——” -- 第324页 真让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二妞死在了这里,那齐大福两口子又该怎么样的闹腾?只怕赔了房子都不够! 石安眼泪落得更凶,哭得不能自己。 在场之人,无不心生恻隐。 唯独齐大福两口子脸上全是不痛快。 齐大福更是不乐意道:“这话说得,人死在了他家,难道我不找他,还找旁人?别说是赔钱,房子都赔得!那可是一条人命!” 有人说公道话:“买个丫鬟也才三贯钱!你家二妞能值多少?” 李长博淡淡的催促一句:“先弄清楚二妞死因要紧。” 刘远松悄悄问付拾一:“是要验尸?” 付拾一点点头,却不打算自己上,只偷偷看一眼周洲:“叫我师兄上。这事儿他就能处置。” 周洲此时浑然不觉,还在苦思冥想付拾一为何说二妞的死,和齐大富有关。 一路到了石安埋尸的地方。 这应该是石安家的坟地,几座大坟都是石姓,其中一个略小的坟茔,并无墓碑,但是的确看得出来,坟茔旁边的一块地方,前段时间应该是略有翻动——草还有些秃,这是因为翻过土的缘故。草根埋得太深,所以来不及长出来。 石安颤抖着手指了指那一处:“我用席子卷了埋的。” 刘远松就吩咐人去挖。 尸体倒是埋得不深,大概因为当时石安伤还没好,使不上劲,所以只能如此。 刚挖到了草席,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道就已经传来。 还有各种虫子在里头蠕动。 如今已是快两个月,尸体的确是腐烂很严重。 李长博皱眉,略有些担忧:“尸体腐败如此严重,可还能看出来?” “能。”付拾一点点头:“虽然尸体高度腐败,但是并没有完全腐败,腹腔里也肯定会残留大量血块。” 只要有血块,就能证明她的猜测。 等到将那卷着的草席用绳子拖上来,刚一打开,不少人就开始呕吐起来。 高度腐败的尸体带来的视觉冲击,那不是一般的厉害。 这还算好的了——毕竟没有头,看上去只是一大截腐烂的肉而已。 尸体显然已经经历完了巨人观这个过程——肠子和子宫都被气体推了出来,以至于裤子里堆了一堆东西,看上去有些怪异。 而尸体衣裳也已经崩开——所以一眼就看到颜色分明的肚皮。 高度腐败的尸体,皮肤已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底下静脉网更是清晰可见。 而且总让人觉得下一刻这皮肤就要裂开。 付拾一眼疾手快,屏住呼吸上前去将尸体上半部分盖住了。 但是肚皮部位依旧露出来。 在死者肚皮上,有一处颜色很深的痕迹。 付拾一看一眼周洲:“师兄,快来验尸了!” 周洲应声上前去,直到闻见那股浓烈的味道,这才陡然清醒过来:啥?我来? 可看着付拾一略带挑衅的样子,周洲最终还是一咬牙一跺脚:上就上!难不成我还不行了? 周洲毅然决然戴上了口罩,然后蹲下去仔细检验尸体—— 不过,第一个难题就出来了。 他盯着尸体肚皮上那个颜色格外深的痕迹,皱眉半晌才不确定的说了句:“这是伤口?”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总算是认清楚一个事实:自己留下的笔记,周洲他看了,但是没看懂…… “这是死前造成的淤青。”付拾一只能自己开口:“这样明显的,呈现出辐射状的淤青,说明当时很可能已经造成了内出血。” “你再看看,二妞裤子里是不是很多血块——这些血块应该最开始都是在肚子里的。” “二妞说肚子疼,还不断流血,如果是本身就来了月事,那就是那一脚踹得她身体里出了问题,造成了大出血。” “要么就是本来没来月事,但是也踹成了大出血。”付拾一怜悯的看着二妞的尸体:“所以她的血止不住,只会因为失血而亡。” “而这些血,有些没流出来的,就在肚子里聚集起来,结块。就算最终止住了血,这些血块也会引发感染,同样会致死。” 随着付拾一一句句的诉说,周洲已是剪开了裤裆,然后果然掉出来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 付拾一上前一步,仔细辨认一下,就指挥周洲:“那些暗红色的结块,都是血块干涸。” “你再尝试轻轻按压她的腹部,有可能还会有血块被挤压出来。大出血通常是会在腹腔里留下很多血的。” 周洲于是按照付拾一的吩咐,开始在那堆东西里翻找,仔细辨认。 然后还真就发现了许多暗红色的,干涸的或者还在腐败的血块。 然后,他再小心翼翼用手指按压了尸体腹部。没按压几下,还真就从里头流出来一些液体,以及凝固的血块。 “还真有!”周洲盯着那些血块,激动得不行。 付拾一轻叹一声:“你再看看尸体脖子上的切口,看看是死前造成,还是死后造成。” 周洲辨认这个倒是轻车熟路的,很快就道:“都是死后造成。” 付拾一再道:“检查尸体身上,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伤口。尤其注意下体是否有伤。” 既然要检查,就要全面检查,让石安彻底摆脱嫌疑! -- 第325页 第1282章 洗清嫌疑 一趟检查下来,周洲早已经被味道熏得脸色发白。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尸体身上并无其他伤口,只有一些淤青痕迹。 另外尸体脖子上和脚踝处的切口都是死后造成。 可见的确是人死了之后才进行的分割。 除了那两个伤口以外,身上并无其他伤口。 就连看起来一塌糊涂的下体,也并无任何异样。 这个结果周洲大声说出来之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齐大富。 齐大富顿时恼怒起来:“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凭什么说人是我弄死的?你们看我做什么?” “不看你又看谁?”确定二妞死因之后,刘远松看向齐大富的目光也没好气。 尤其是看着齐大富这个样子,更是让刘远松觉得心里堵得慌:哪有死了女儿不伤心的?而且知道自己女儿是被自己失手杀死,还要这样狡辩,这是什么父母? 郭金花显然比齐大副要心虚一些,这个时候忽然插嘴说了句:“当时打她也是因为她自己做错了事儿,当爷娘的打孩子不是天经地义吗?” “再说了,本来也是凑了巧又不是故意的,难道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好追究的?” 郭金花这样一番话,让刘远松一下子就沉默了。 就连李长博也是良久没开口。 付拾一心知肚明,这是为什么:父杀子,不偿命。 而且本身齐大富害死二妞也是无心之失,属于过失杀人,同样不必偿命。 反倒是石安因为损害尸体,罪过更严重一些。 深吸一口气,付拾一只能看向了李长博。 要说在场有谁对唐律最为了解,那就只能是李长博,也只有他,能够制裁齐大富。 李长博当然感受到了,付拾一投过来的目光当即微,一沉吟随后就缓缓开口:“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虽然断案要根据律法,但是也不能不根据实情。” 这话顿时就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跟着点头,十分赞同这件事情。 法律不外乎人情。 这是老话了。 刘永松当然也知道李长博这么说是想做什么,当即毫不犹豫地就开了口:“那您说这个案子要怎么断?” 众人就齐刷刷地看住了李长博,虽然心头疑惑,为何刘远松这个县令都要听李长伯的,不过李长博穿戴贵气,也算是有说服力。 李长博看了一眼齐大富,又看了一眼石安,而后才缓缓言道:“有十恶罪状,不能轻饶。其中之一便是不睦。说的就是齐家这种情况。” “谋杀及卖缌麻以上亲,殴告及大功以上尊长,小功尊属。属于不睦。” “齐家虐待女儿,殴打致死,虽非故意,但亦是过失。同样罪犯十恶,虽然应当从轻发落,但也要杖刑八十,方可平息怨怒。告慰泉下之灵。” 李长博这一番话是有理有据,任谁听了都是心服口服。 刘远松几乎一直都在连连点头。 说完了齐大富的罪过之后,李长博又说到了石安的罪过。 “石安虽然损毁尸体,阻挠破案,但因此事之中,他也曾经善待二妞,故而酌情考量,让他苔刑三十,另让石安与二妞修缮坟茔,安慰二妞泉下之灵。” 说完了这些之后,李长博这才微笑看一眼刘远松:“刘县令以为如何?” 刘远松当然觉得甚好。 当即便直接拍板了这个判决,然后象征性地问了一句里正和李花村的村民:“你们觉得这样如何?” 里正当然是没有不乐意的。 毕竟石安是他的侄孙,只要石安没事儿,他就没有不乐意的。 至于齐大富那头到底是挨多少下,那也不是他在意的事情。 李花村其他人更加不待见齐家,对于这个责罚更是举双手赞成。 唯有齐大富两口子一脸的呆若木鸡。 尤其是齐大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俨然像是死了娘:“怎么还打上我了?” 郭金花也哭嚎着喊冤:“这怎么还发上我们了,应该让石安给我们赔钱才对!修个坟顶什么用?我们女儿没有了呀——” 这话都不用李长博开口,直接就由刘远松怼了回去:“人家石安没有杀人,只是损毁了尸体,修缮坟茔、立碑祭祀已经是不错了!” “真正杀人的是你丈夫!”刘远松冷笑一声,一脸的威严不可侵犯:“你若真要为你女儿喊冤,就该去找他!” “再说了,若你真心疼你女儿,你丈夫打她的时候,为何不阻拦?到现在反倒是哭起来,还有什么用?” 刘远松重重地一甩袖子,冷着脸不痛快:“谁若再敢多说一个字,便先去衙门!” 众人顿时静若寒蝉。 谁都知道衙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这件事就算是这么定了下来。 李振那头连忙招呼刘远松和李长博去她屋里坐坐,然后吃顿便饭。 只不过刘远松和李长博哪里会肯?当即就摇头拒绝了。 只是走的时候,向婆婆领着石安跪在路边儿,不断的对着马车磕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李长博看了一眼石安,忽然开口叮嘱一句:“心存善念是好事,莫要因为这件事情以后就心存怨念。还有不管遇到什么情况要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总有人会为你做主,切不可再做糊涂之事。” -- 第326页 石安重重的磕头:“贵人的话我记下了!多谢贵人还我清白!来世结草衔环,报答贵人的大恩大德!” 马车徐徐前行,渐渐将李花村抛于身后。 直到这个时候刘远松这才徐徐的吐出一口气,无比感慨道:“这要不是付小娘子和李县令,我们怕是要冤枉好人了。” 毕竟石安损毁了尸体,而后又抛尸在狗场。 一旦弄不清楚二妞真正的死因,那所有人都会觉得是石安杀了二妞而后抛尸。 到时候石安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李长博微笑一下:“可见天理昭昭,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不然怎么会如此凑巧就将这个案子拖到了他和付拾一过来? 只是说起这个案子,李长博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那林星到底去了哪里?” 第1283章 说不清楚 提起这个事情,马车里的人都沉默了一下。 尤其是刘远松,最后也只能苦笑一声,颇有些无奈:“本来还觉得是好事儿,毕竟林星没有死,可是现在为二妞找出了真凶,我这心头反倒是沉重起来。” “还有那林星,怎会好端端的就不见了——” 一直没说话的周洲终于忍不住插嘴:“也许只是失踪了,会不会被人贩子拐走了?” 付拾一直接就将周洲的说法给反驳了:“怎么可能,如果是人贩子的话,怎么会只拐卖一个孩子?而且那么大的孩子也不好拐卖呀。” “这么大了,卖给别人也养不熟,你当人贩子闲着没事儿干呢?” 对于自家这个师兄,付拾一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总觉得他有点脑子不好。 这种常识都能够忽略掉吗? 有那么一瞬间付拾一也为自己的智商感到了深深的忧虑,当时怎么还想着选他作为自己的传承人呢? 这个智商真的能将法医这些知识传承下去吗? 付拾一忧伤的叹了一口气。 李长博对周洲倒是十分客气,还替周洲说了句话:“不过周仵作能够看出尸体上的伤,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倒是很厉害。” 这一句夸奖直接就让周洲面露惶恐,连连摆手:“哪有哪有,不敢当不敢当——” 刘远松还是想着林星那个案子,当即无限焦虑地问了李长博一句:“李县令觉得,林星到底去哪儿了?” “或许是有人撒了谎。”李长博几乎没什么犹豫,就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顿时就让其他人生起了浓浓的疑惑。 随后李长博才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解释一句:“当时都以为林星是死了,所以或许有些人看到了林星却不敢承认。甚至有可能是有人知晓林星到底要去哪里的。” “如果是一个孩子失踪这么久,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已经到了别的地方去了。他这么大的孩子被拐卖的可能不大,而且这边儿也不是什么繁华城市,林星的年纪又这么大,更不可能是拐卖。” “但是我想着他生父还在。” 当李长博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了一种道破玄机的感觉:是了林星是林娘子与前夫生的孩子!林娘子之所以和前夫和离,是因为前夫好赌。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前夫找来了,然后带走了孩子? 毕竟那是人家唯一的血脉,说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 刘远松只觉得犹如醍醐灌顶,当即中容易拍大腿:“对对对,我这就叫人去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知晓林星是不是和他亲生父亲有所接触?再去问问他亲生父亲如今住在何处——” 车夫就提议一句:“这两个村子中间就隔了一个狗场,也不算远,要不咱们干脆现在就去问问?” 刘远松破案心切,当场就答应了。 一路到了令狐惠他们村子里,很快令狐惠就迎了出来。 问的第一句话还是和林星有关:“是星儿找到了吗?” 再刘远松遗憾的摇头之后,令狐惠脸上的表情也是写满了失望。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只是找了一圈,令狐惠身后却不见林娘子,一问才知:林娘子已经是病了。 之前林娘子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但是这两日大忧大喜之下还是又倒下了。 令狐惠的脸上写满了忧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的起来,要不算命的怎么说,那孩子是来要债的呢?” “当初为了他,他阿娘也不敢和离,后来好不容易和离,说了好几家人家,也定不下来,就是因为他。最后林娘跟我也是一分钱聘礼都没要,只让我把她当成亲儿子一样,将来给他娶媳妇儿就行。” 令狐惠重重地叹了了一口气:“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又折腾出这个事儿,眼看着就让林娘的身子垮了……” 直到这个时候,付拾一他们才明白为什么令狐惠会这么说林星。 不过同样,付拾一心里也冒出来另一个疑惑:如果说林娘子当初嫁给令狐惠,是希望将来令狐惠能给林星娶妻。那么令狐惠又为什么要答应这件事? 付拾一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了出口。 结果令狐惠笑了笑,说了这么一句话:“林娘是个好妻子,也是个好阿娘。我年纪大了,家里也不富裕,旁人都不愿意跟我。她又勤快又温柔,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这样,将来肯定也能好好的带我们的孩子——” -- 第327页 付拾一看这令狐惠那副很满意的样子。这才算是明白了。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李长博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与林娘子成婚也有几年了吧,怎么没有在怀孕生孩子?你这年纪也不小了——” 令狐惠说起这个事情,终于露出了一点满意之外的情绪:“每次我们刚打算要孩子,星儿就会发病,为了照顾他,实在是顾不上别的。” “本来也没想拖这么久的,谁知道……”令狐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要是早点生个孩子,这个时候林娘也不至于这么伤心。” 接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令狐惠应该是的确因为这个原因不那么喜欢林星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都确定了,彼此心中的确有相同的猜测。 那头刘远松更是直白的问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林星的话,你们的日子过得更好——” 结果令狐惠直接就摇了摇头,十分断然地说了句:“林星就是林娘的命根子,要是没了他,林娘该怎么办?我心里就算有怨言,也绝不希望他出事。” 令狐惠这一番话看上去真切实意的,半点儿不像是假话。 刘远松一时没有再多问下去,只是问了一句关于林星生父的事:“林星的生父你知道多少?你们有过联络吗?” 令狐惠愣了一下。 随后摇了摇头。 刘远松就只能和令狐惠商量:“那能否让我们见见林娘子?” 令狐惠倒是没有拒绝,不过却试探着问了句:“你们难道怀疑他被他亲爹给带走了?” 第1284章 有了线索 对于令狐惠的询问,刘远松没有反驳,也没有点头,只说是多问一句也没有什么妨碍。 令狐惠这才点了点头,在前面带路。 到了令狐惠家中之后,令狐惠也先去跟林娘子说明了情况,这才请他们进去。 林娘子果然病得不轻,脸上一片潮红,却不是正常的红润。明显有些发热。 付拾一看着林娘子这个样子都有点儿担忧,赶紧说了句:“病得这样严重,还是应该抓两副药吃。” 不然真烧出个什么问题,在这个年代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娘子感谢的看了付拾一一眼,而后又顶不住,咳嗽了一阵子,这才断断续续的说起了前夫的事情。 林娘子的前夫叫做廖强,比林娘子大一岁,家境其实还算不错。 只可惜后来廖强喜欢上了赌博。 这一发就不可收拾了。 不仅将家业赌光。 更将林娘子的私房钱全都偷走。有时候还在外头借贷。 最严重的那一年,差点让林娘子和林星饿死在家里。 因为刚一收成,他就将所有的粮食都卖了,换成钱拿去赌博。 也是从那之后,林娘子才下定决心要和离,要带着林星跟廖强断绝关系。 廖强当时几乎没什么犹豫就同意了,只不过要林娘子拿出两贯钱来。 不然绝不肯放人。 为了林星,林娘子只能到处去借钱。最后受尽了娘家嫂子的白眼,这才凑齐了钱带着林星和离了。 之后几经周折嫁给了令狐惠。 当问及廖强的住处时,林娘子一下就明白了他们的猜测,当即断然言道:“这绝不可能,廖强一向不喜欢林星,觉得林星是个病样子,养不大,从来都不肯和林星多亲近。” “而且廖强是江油那边的人,离这多远呀?他怎么可能过来带走林星呢?” 林娘子当初没说的事,就是因为想到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所以她才选了令狐惠。 为的就是远远的避开。 最好让廖强这一辈子都打听不到他们母子的消息。 刘远松对于林娘子的斩钉截铁也只能宽慰一句:“不管林娘子你觉得可能不可能,但凡有这个可能性,我们就得去问问看,万一是真的呢?” “要说真是廖强带走了林星,那反而是好事,你说是不是?” 这个问题顿时就让林娘子沉默了。 比起林星遇到什么意外死了,他被廖强带走的这个可能性,反而更让人容易接受一些。 尤其是对于林娘子来说。 令狐惠也在旁边劝慰:“是啊,也许廖强现在洗心革面,不赌博了,也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他这么多年也许也没再生一个,难免会觉得有个儿子养老送终也是好的。” “万一真的是他带走了星儿,那也算是好事儿。” 林娘子沉默不语,最终就说了个地址出来。 刘远松急忙记了下来,只说回头让人去打听。 随后又劝慰林娘子多多宽心,之后这种人才退了出来。 令狐惠送他们出村。 结果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了一对母子。 远远看见他们那个母亲瑟缩了一下,最终却还是拉着孩子的手走上前来。 令狐惠有些疑惑,主动招呼一句:“石娘子,你有事儿?” 石娘子点了点头:“之前我们以为星儿真的死了,所以就没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说出来。现在才知道星儿可能没死,我思来想去也觉得这事应该告诉你。” 说完这话,石娘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木头。 木头吸溜了一下鼻涕,却明显有些怂,扭扭捏捏的往石娘子身后躲了一下。 -- 第328页 压根就不张口。 付拾一微微扬眉,然后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一块玫瑰糖来:“你叫什么名字?想不想吃糖?” 小孩子就没有不想吃糖的。 石头小声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眼神直勾勾的落在那块玫瑰糖上。 付拾一笑眯眯地将那块玫瑰糖递过去:“石头,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这块儿糖就给你,怎么样?” 这笔交易很快就达成了。 石头先是一把将糖抓了过去,这才躲在石娘子的身后开了口:“我那天和星星玩儿的时候,他悄悄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而且他还把自己最喜欢的宝剑送给我了,说以后他阿爷要给他买真的宝剑——” 说到这里石头还问了一句:“我要不要把宝剑还给你们?” 令狐惠呆了片刻,这才苦笑着摇头:“不用了,你留着吧。” 说完扭头对付拾一他们解释了一句:“宝剑是我用木头给星儿做的。就是一把木头剑。”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甚至还有点失落。 刘远松拍了拍令狐惠的肩膀,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宽慰。 令狐惠最终只是苦笑一下。 大概觉察到气氛不对,木头又不肯说话了。 扭捏了半天,这才又继续说下去:“那天星星说,下午他阿耶要来接他——” “让他去村后头的树林子里等着。” “最开始你们说星星不见了,我还以为是他跟他阿耶走了。结果后头你们说他死了……” 木头的声音又小了下去:“这件事情我早就跟我阿娘说了。阿娘说让我别乱说。” 这下,石娘子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来,最后讪讪的笑一下:“当时你们说找到了尸体,说林星已经死了,我就想着这件事还是别说出来,回头又让你们心里不高兴——” 也许石娘子说的顺序有些颠倒,但是石娘子最开始让木头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肯定是不想多生事端。 而且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牵扯到这件事情里头去。 付拾一微微扬了扬眉,随后又掏出了两颗玫瑰糖来,温柔的诱哄木头继续往下说:“木头,你告诉我星星什么时候就开始和他阿耶联系上啦?他告诉你没有?你告诉我的话,这两块糖都给你。” 木头显然是拒绝不了这两块糖,很快就说了实话:“都好久啦。秋天的时候就联系上了。他阿爷还给他带了好多次糖,他还给我吃了的——” 说到这里木头还吸溜了一下口水,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味那些糖的甜蜜滋味。 而付拾一则是迅速的和李长博他们交换了一个目光。 第1285章 真相大白 “那林星他还和他阿耶碰过面吗?”李长博低下头,温声问了一句,倒是很有骗人的感觉。 结果这次木头不要糖就直接回答了:“好像是没有。他阿耶总是将糖放在一个地方,还有信,说是怕被人看见。” 木头吸溜了一下口水:“那些糖可真好吃!” 付拾一看得鼓了鼓腮帮子:我给你糖你还说得不情不愿,李县令啥也不给,你说得比谁都多!怎么,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仿佛为了印证付拾一心中的猜想,木头又加了一句:“他阿爷给过星星一个鲁班锁,可好玩了!” 鲁班锁这种玩具,不算是特别难得的玩具,大城市里到处可见,都是哄孩子玩的。 也就是乡下地方,所以才觉得稀罕。 付拾一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脑壳疼:“那林星说没说过,去了还回来吗?” 木头摇头:“没说过。” 李长博垂眸思量片刻,问了一句:“那他喜欢他现在的阿爷吗?” 这话一问,现场顿时陷入沉默。 木头觉察到了气氛的变化,登时往门后缩了缩,偷偷的拿眼睛看令狐惠。 令狐惠脸上有点儿尴尬和僵硬,不过最终他还是勉强挤出个笑来:“没事,木头你说实话就行。我不生气。” 其实看木头这个反应,就不难猜出林星曾经说了什么。 令狐惠往旁边走了几步,仿佛是不想多听。 而李长博则是微笑看木头,柔声鼓励一句:“没关系,说出来也不打紧。” 木头刚要开口,就被自家阿娘石娘子拽了一把。 石娘子讪讪一笑,说了句含糊的话:“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 也不知说的是木头,还是说的林星。 李长博微笑一眼看过去,面上和气,眸光却锐利。 石娘子登时不言语了,不太自然的将嘴闭上,手紧紧的攥着自己儿子,有点儿后悔。 付拾一伸手将木头拉过来,而后将荷包里的所有糖都倒出来:“你跟我们说说,这些糖都给你。” 满满一捧糖片,都用糯米纸包着,看上去如同一个小小的宝藏在熠熠闪光。 这个宝藏显然是吸引到了木头。 他小小的眼睛里都开始充满耀眼的光芒,小手更是忍不住的朝着那宝藏伸去—— 付拾一一股脑将糖全部塞进了他手里,然后才笑眯眯催促:“林星到底说了什么呀?” 木头捧着宝藏,眼睛都不肯挪开,然后说道:“星星说,还是他亲阿爷好。他亲阿爷将来能全心全意对他好。不像是现在,虽然看着好,可还是没那么亲。从来不抱他,也不背他。每次他生病花了钱,脸都拉得比驴长——” -- 第329页 “而且星星还说,人家告诉他的,将来要是他阿娘再生一个,现在这个阿爷就不疼他了。还会虐待他。” 木头偷偷看一眼不远处的令狐惠:“他还打过星星手板!可凶了!星星不听话,他就特别凶!” 付拾一:…… 李长博若有所思的看一眼令狐惠。 石娘子又开了口,尴尬得更加厉害:“这都是小孩子瞎说,他们哪懂得什么?再说了,后爹做到了这个份上,也不错了。打手板那是因为要教孩子认字。” 说完她就迫不及待牵着木头回家去;“我们先回去了。这个事情其实也跟我们没读到关系——” 没多大关系是没多大关系,只不过木头说出来的这些话,都叫人有些目瞪口呆。 原来林星并不喜欢令狐惠,而且早就和他生父联系上,甚至是早有打算要和他生父一起离开。 刚才木头说话的声音虽然小声,但是令狐惠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令狐惠的脸色很不好看,神色也是带着几分隐忍沉默的意思。 刘远松轻轻拍了拍令狐惠的肩膀:“小孩子家不懂事,根本分不清好坏。孩子我们回头帮你们找——” “不必了。”令狐惠忽然开口,生硬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既然是觉得他亲阿爷好,那就让他去吧。他自己不愿意留下来,我勉强他做什么?十几岁了,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要什么。” 这话不可谓是不赌气。 刘远松心知肚明这是赌气,当即无奈叹一口气:“说这个做什么?孩子家家的——只要平平安安的,不比什么都强?” “不找了。”令狐惠重复一遍,显得十分坚持:“他走了就走了。” 刘远松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终还是李长博轻声提议一句:“这样罢,林娘子才是林星的生母,这个事情事关重大,还是问问她的意思再说。若她也说是不找了,自然听她的。若她不放心,不管是自己去看一眼,还是我们这头代为帮忙打听一下,都可。” 令狐惠没吭声。 众人也不着急,等着他慢慢的想。 最后,令狐惠才阴沉着脸吐出来两个字:“行吧。” 然后,他头也不回在前头带路。 付拾一他们紧跟在后头。 林娘子对于他们的去而复返有点儿惊讶。 不过这点惊讶,对比令狐惠说完了前因后果之后的真相,显然并不算什么了。 听完了前因后果,林娘子足足有一炷香时间没说话。 脸上的表情也是几经变化。 从最开始的惊讶,渐渐变成了伤心,最后就变成了失望,但是等到最后,却又变成了愧疚。 只是这个愧疚,也不知我对谁。 令狐惠看着林娘子就要开口,于是轻声说了句:“临娘,要我说,咱们就干脆不管了。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林娘子张开的嘴又闭上,她看着令狐惠,说不出的歉然。 令狐惠一把握住了林娘子的手,柔声宽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星儿毕竟是人家的亲生儿子,我就算对星儿再好,也是后来的。” “星儿对我有戒备心,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会因为这个生气。我就是失望这孩子悄无声息自己走了,完全就没想过你会担心。”他叹一口气:“你含辛茹苦拉扯他,他却如此不懂事——所以我才说,干脆不找了。” 第1286章 做个决定 眼看着林娘子迟迟做不出决定,刘远松就将刚才李长博说的那番话又重复了一遍。 林娘子脸上顿时就露出几分犹豫。 付拾一也劝她一句:“尽快做个决断吧,找或者不找都行。实在不放心就让衙门这头想办法打听一下就可以。” 令狐惠去握着林娘子的手,郑重其事地跟林娘子说了一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知道星儿到底去了哪里,所以我想干脆咱们就重新开始。” “这些年你为了星儿也付出了太多太多。”令狐惠叹了一口气,忽然说起了另外一个事:“这些年以你一直想法子不怀孕,也是为了星儿。” “可现在我年纪也大了,星儿又这样——咱们还是应该再生个孩子。”令狐惠温柔的看着林娘子:“林娘,你说好不好?” 令狐惠如此深情款款的样子,差点没让付拾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小心翼翼的搓了搓胳膊,然后又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你可不要变成这么油腻的样子—— 李长博心有所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然后各自挪开。 只是心思各异。 那头林娘子听了令狐惠的这些话,早已经是惊讶的不行,他错愕的看着令狐惠眼泪慢慢的掉下来:“你,早就知道了?” 令狐惠点了点头,苦笑一声:“你我是夫妻,我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说实话要不是还等着林娘子的决断,这会儿刘远松真想带着其他人赶紧退出去:知道人家两口子的秘辛也不好。 林娘子的眼泪犹如六月天的雨。根本就止不住。 她脸上已经完全都是愧疚之色:“是我对不住你。星儿身体一直都不好,我害怕……” 令狐惠按住了林娘子柔声重新说了句:“我都知道,我也不怪你。只是这个事儿你听我的,咱们重新开始。” -- 第330页 “从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都不要再想了。” 令狐惠的声音更加柔了:“好不好?” 林娘子含泪点了点头。 刘远松于是开口问了句:“林娘子可想好了?” 林娘子犹豫片刻,最终仍是点了点头,显然已经是下定决心。 令狐惠眼看刘远松还要继续说什么,于是就咳嗽一声,面色不是很高兴的送客:“既然林娘已经做了决定,你们还说这么多做什么?林娘身体不好也需要休息,不如我送各位贵人出去吧——” 一见这个情况,刘远松也就彻底不好,再说什么当即只能说了句打扰,然后就退了出来。 令狐惠一直将他们送上了马车。 送上马车之后,令狐惠这才转身回了家。 而刘远松则是忍不住感慨一句:“林娘子必定会后悔。” 付拾一也点了点头:“后悔是肯定的,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哪能不确定一下安全就这么算了呢,而且她前夫是什么样子她最清楚。” “林星跟着她前夫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李长博则是缓缓说了句:“我们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令狐惠并不想再继续折腾这事。” 刘远松也就无话可说了。 付拾一还有些感慨:“所以其实两个人若是感情走到尽头,合离也无所谓,只是可怜了孩子。” “世上虽然有善人,可是大多数的人面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多多少少还是不会全心全意。” 刘远松笑笑说了句大实话:“人性如此也没什么好意外。但是令狐惠也算是对林星不错。” “嗯,这样的情况下,林星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自己生父走了,难免令狐惠心中伤心。” “也难怪他如此绝情。” 一路感慨着回到了县衙,倒是周洲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其实还是二妞最惨。二妞底下还有妹妹——” 刘长松笑呵呵的说了句:“打了这顿板子,接下来他就该老实了。再动手打孩子的时候,就得想想自己这顿板子,还想不想再来一次——” 八十板子打下来,那是真的伤筋动骨。 到时候再叮嘱行刑的人几句,那没有半年,那是绝对好不起来的。 付拾一说了句更可怕的情况:“就怕到时候郭金花生下来的孩子还是个女儿。” 对于这种想要男孩儿的人家,赶紧让他生个男孩儿就消停了。 “也不知这家怎么这么重男轻女。”付拾一悻悻地嘀咕:“谁家不是女儿老了经常回来看看?你再看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又有什么好的?!” 几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人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我们觉得也挺好的。 付拾一面对几人控诉目光,十分坦然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上头还没送粮食过来吗?” 每当这个时候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提起这个粮食的事,刘远松顿时没了玩笑的心思,心头笼罩上来一层浓厚的忧虑:“依旧没有消息,这可怎么办?眼看粮食就真要吃完了……” “无妨,我已经替你想到了主意。”李长博微微一笑,眸光有些古怪。脸上的表情更显得有些狡黠。 反正付拾一一眼看过去就可以确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说不定是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 刘远松显然也因为这个表情起了疑惑,迟疑着问了句:“是什么主意?能行吗?” 付拾一倒是没有疑问,直接就替李长博回答了:“放心,李县令想的主意就没有不成的!你就只管听他的!” 也许付拾一太过信誓旦旦,刘远松一下子就多了几分信心,当即还有些期待起来:“李县令,您说说到底是什么主意?” 李长博咳嗽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开口。 付拾一也忍不住催促道:“你快说到底是什么主意,一看你这个样子我就知道,肯定最后有人没有好果子吃!” 一想到到时候的局面,付拾一甚至忍不住期待的搓了搓手。 李长博轻声笑了:“到时候肯定是不好收场。总有人要因此丢了官帽。我还在想,这个主意是不是太过阴损——” 付拾一眼光大亮,双手搓动的更加快速频繁了:“快,快说说到底是什么主意?” 第1287章 瓮中捉鳖 面对付拾一的催促,李长博终于缓缓开了口:“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写借条问商户借粮!”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顿时就让在场的几个人全都懵了。 刘远松更是觉得,李长博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合在一起,他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李长博的意思。 她就这么看着李长博,倒吸一口凉气伸出了大拇指,高高竖起:“这个主意可真损!” 眼看着李长博的面色黑掉,付拾一赶紧又补充后面半句:“不过我很喜欢!” 为了表达自己的态度,付拾一的语气异常坚决,面色也是无比诚恳。 李长博这才微微扬眉,翘起了嘴角。 刘远松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李县令的意思是——” 李长博言简意赅,似笑非笑:“很简单,就是赖账不还,然后让商户去告状。” 刘远松眨了眨眼睛,良久才说了句:“告,告状?” -- 第331页 “正是如此。给他们一个机会将你推上替罪羊的位置,而后再由我出手——” 李长博面上笑意更盛,同样眼眸中的锐利也更加明显:“来一个瓮中捉鳖。” “那万一要是失手了呢?”刘远松显然是有些顾虑:“这里天高皇帝远的,万一他们豁出去了,连李县令你的帐也不买呢——” “放心,还有信鸽与长安城中飞鸽传书。另外陛下在来的时候授予我虎符一块。必要时候还可以调令剑门关一带的兵力。”李长博直接就给刘远松塞了一颗定心丸。 “况且我李家是世家大族,本身就与蜀地各大家族有联姻,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动我。” 对于这一点,李长博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但是很显然,这颗定心丸刘远松并没有吃下去。 他反倒是苦了脸:“人家是不会动,您可是会动我呀!” 刘远松并非出自世家大族,往上数三辈才开始发迹。 到了他这一代才终于有了他这么一个做官的。 要说人脉,那是没有的。 但凡要是有点人脉上头也不敢如此的刁难刘远松。 李长博微微一笑,和刘远松四目相对:“你又有什么好怕的?一切有我。” 付拾一也是信心爆棚:“放心,就算是你真被人暗杀了,我也一定亲自替你尸检,查出真凶!” 本来付拾一没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刘远松顿时就觉得自己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了—— 他艰难的捂着胸口,面色复杂地对付拾一道谢:“我真是多谢付小娘子你了——” 付拾一谦逊道:“不用不用。我们也是多年的合作关系了,用不着如此见外——” 刘远松心塞得不想说话。 周洲弱弱的提醒了一句:“拾一,刘县令的意思是大可不必看着他被暗杀——” 李长博掩唇咳嗽一声,遮住自己翘起的嘴角。 付拾一假装没听见,乐呵呵的说起了人生大事:“对了,我有点饿了,你们饿了没有?咱们要不去吃点东西吧?” 周洲立刻摇头拒绝了:“我还是先回去洗个澡。” 经历了高度腐败的尸体,周洲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鼻子尖上萦绕的全是那股臭味。 付拾一惋惜的叹了一口气:“那就太可惜了,这个时辰,街那头的赵记板鸭应该好了吧?” 周洲赶紧走了。 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忍不住当场吐出来。 刘远松也没什么胃口:“我去琢磨琢磨,该向谁去借粮。” “每个商户都借。利息是借九还十。”李长博直接就将自己心里头的计划跟刘远松挑明了:“这样的利息没有人能拒绝,他们一定会借给你。” “等到粮食到时候,你先将粮仓填满,剩下的就拿去修建大坝。” 李长博笑容加深:“不出意外,今天夜里我就会收到郡守的回信,看在我的面上,他一定会拿一些粮食过来,到时候修堤坝怎么都够了。” 刘远松顿时怦然心动。 修建大坝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而修建大坝缺的就是钱和粮食。 如果说能够将大坝修建起来,刘远松那是做什么都愿意:这些天他就差自己卷起袖子,跟着一起去修大坝了。 不过刘远松还是知道李长博说的,这个法子并不像是说上去那么轻松,所以人说自己要琢磨琢磨,根本不敢轻易下结论。 而付拾一则是带着李长博直奔赵记板鸭。 板鸭其实就是一种卤鸭子,赵记每天就出一锅,天不见亮宰杀完毕后,就下锅卤煮。 等到快要中午的时候正好出锅。 板鸭这种东西,其实热腾腾的更好吃。 李长博有些疑惑的问:“拾味馆不是也有吗?”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拾味馆的板鸭比不上赵记板鸭的一半。” “他们的鸭子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肥瘦很均匀,一点儿也不会腻。更不会干和柴。” 说到这里,付拾一小小的吸溜了一口口水,然后再看一眼李长博:“相信我,你吃上一次就会终身难忘!” 李长博表示了小小的狐疑。 不过在去板鸭店的路上,付拾一又买了两块刚刚蒸出来的米糕。 米糕其实蒸法和做蒸饼也是差不太多。 只不过对温度要求更加苛刻。不然就根本蒸不出来香甜的米糕。 雪白的米糕上面点缀了几颗黑黑的芝麻。 雪白和黝黑在这一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袅袅升起的热气,更带来了一股特殊的香气。 付拾一之所以会停下来,完全就是被这股香气给蛊惑了。 最后付拾一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的掏钱去买:我买还不行吗?何至于用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方法来困住我的双腿?! 不过当米糕入口的那一瞬间,付拾一还是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有什么是比在饥饿的时候,吃上这么一口香甜蓬松又湿润适口的米糕,更让人觉得满足? 看着付拾一那副样子,李长博也忍不住低头小口咬了一口。 然后瞬间也跟着微微眯起了眼睛:果然是人间美味。 第1288章 干是不干 事实证明,美味的不只是米糕,还有咸香四溢的板鸭。 李长博和付拾一两个人加起来吃了足足有半只,剩下半只分给了方良和春丽。 -- 第332页 吃过了板鸭回去时,刘远松已经想好了。 他豪气干云的一拍桌子:“干他一票!说不得就青史留名了!” 付拾一顿时比了个大拇指给他:“放心,我到时候我肯定觉得具有荣焉!说起来时候,腰板都能挺的直一些!” 刘远松顿了一下,总觉得付拾一这句话前头加的是:你要是死了…… 他摇摇头,将这个不祥的念头抛出了脑外,只看向李长博:“那现在我去做什么?” “去挨家挨户借粮。尤其是做贡酒的酒坊里。他们粮食多。”李长博微笑说道:“然后带上一份功德书,就告诉他们,到时候会将这个功德书送达天听。让他们签名。” 付拾一出馊主意:“上头一定要可劲儿的夸张这件事借粮的事情,最好说成他们救人于水火之中那种感觉,说出去,都要成为一段佳话那样的!” 李长博笑着点头。 刘远松往深处一琢磨,顿时也惊为天人:“妙啊——” “到时候你不想名扬天下都很难啊!”付拾一笑眯眯的告诉了刘远松一个事实,“就怕到时候太有名,你都不敢出门!出门就被人认出来,赶着要签名!” 刘远松嘴角顿时露出个隐秘的笑容来,嘴上却道:“那不能,那不能。” 事情一谈妥,刘远松就带着官印出去了——借钱时候,一定要每一张欠条上,都盖上这么一枚印,然后将来对薄公堂,才能一目了然! 这种事情,刘远松谁也没带,自己一个人骑着小毛驴溜达溜达的就去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则是马不停蹄的去视察大坝。 因都是下午了,所以付拾一和李长博就做好了露宿山里的准备——反正马车上什么都有,根本不担心住宿什么的问题。 吃饭更不担心了:山里什么东西没有? 绵竹因为靠山,所以空气格外清新。 越是到了山边上,就越是如此。 不过因为气温低,所以山下早已经凋谢的一些花树,到了现在才开得浓烈。 付拾一看着山上葱绿里夹杂的桃红色,感叹:“果然是山上的桃花开得晚一些。” 其实差一点,她就脱口而出“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只不过瞬间想起白居易还没出现呢,就赶紧刹车——年代太近,到时候万一有人说白居易抄袭怎么办?! 付拾一从小抄袭就知道一个规矩:成绩不能比被抄袭的人还好!否则肯定会天打雷劈! 当然,主要也是太招眼下次不好再作弊,以及老师也不信。 对于付拾一的感慨,李长博倒是随口说了句:“山中春归晚,正是寻春处。” 付拾一默默的仰望了一眼自家小男朋友:学霸就是学霸。出口成诗什么的,简直让人自惭形秽! 李长博微笑看一眼付拾一,男神光环在这一刻电力十足,差点晃花了付拾一的眼睛——也让付拾一心里头的小鹿又出来蹦跶。 到了大坝附近已是半下午了。 看了一下大坝修建进度之后,就有人告诉李长博:“山上还有一个大湖,十分好看。” 于是李长博问过付拾一,就决定去看看这个大湖。 只是山上路并没有修通,所以只能步行上去。 好在不用走很久。 付拾一自告奋勇在前面开路:“我对山上熟悉,我还可以顺带给你介绍介绍。” 李长博欣然应允,倒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 于是付拾一挎着菜篮子在前头顺着路走。 一路走一边感叹:“这些花可真好看。” 这个时节,野花的确是开得比山底下更加茂盛。 红的,黄的,紫色的,蓝色色的,白色的,被青绿的叶片衬托得更加鲜艳无双。 而山里的虫鸣鸟叫,更是仿佛一场耳朵的马杀鸡,让人只觉得动听又愉悦。 甚至于听着听着,连脚步都要轻巧起来。 付拾一看见什么都给李长博介绍:“这是杉木,会特别高,可以拿来做家具,修房子。而且落下来的树叶也很好烧。” “那个是柏木,点燃的时候会有特殊的香气,据说是有特殊的功效。熏腊肉时候加一点青枝,烟会更大,而且也会更加的好吃。” “还有这种茅草根,里面特别多水分,也特别甜——煮水吃或者直接嚼着吃都很不错。” 付拾一一路走,一路说,冷不定被攥住了手:“等等。” 她懵逼回头,刚想问一句怎么了,眼前就出现了一枝幽幽的兰花来。 微风轻送之中,还有隐约的香气萦绕鼻尖。 兰花颜色并不浓烈,反倒是带着一点青绿色,只有花心颜色更明显一些,婷婷的立着,一朵朵身上都散发着优雅和细致。 付拾一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感觉李长博和这一枝兰花特别相配。 一样的出尘一样的雅致!一样的一看就脱胎于尘泥! 于是付拾一没控制住自己的嘴巴,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还特别文绉绉:“此花堪与李县令相配。鲜花配美人,越看越下饭——” 李长博的表情瞬间有点儿错愕。 但是他还是坚持着将心头的话说完了:“付小娘子头上也没什么饰物,此花与付小娘子今日的衣衫很配,可簪上一朵。也算不负春光。” 春天,付拾一穿的是浅草色的圆领袍。 -- 第333页 可不是和这个兰花很配么?都是同一个色系! 只是盯着兰花清雅的姿态,付拾一自觉粗鄙配不上,干笑一声:“我觉得和李县令更配。” 主要是自家小男朋友第一次送花,结果自己还脑残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实在是没脸看这个花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坚持:“我觉得很配。” 方良幽幽的在后头出声:“其实我觉得,一人一朵也挺好。” 春丽犹豫一下,将自己摘了一大把的红红黄黄的花递到了付拾一面前:“不然小娘子在我这里头选一朵?” 付拾一低头凝视那一大捧花,顿时无语凝噎。 第1289章 形势严峻 付拾一最终还是没忍住,伸出了手,手选了一朵特别粉的桃花。 然后期待的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的脸上写满了拒绝:我不想,我不要,我不干。 付拾一满脸诚恳的替李长博将桃花带在了发鬓上:“礼尚往来,礼尚往来。” 李长博最终还是没能够抗拒得了。 当那朵粉嫩嫩的桃花在李长博头上生根的时候,付拾一整个人都震惊了。 然后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普通人戴花那叫自取其辱。但是美人戴花的的确确是人比花娇—— 这样艳俗的花朵落在李长博的头上,也依旧不能拉低李长博的气质分毫。 反倒是更像是个花中仙子。 只是这个仙子是男的而已。 同样戴上了那朵兰花的付拾一,只感觉自己是在自取其辱。 当他们两人继续在往前走的时候,李长博就面色泰然自若地握住了付拾一的手。 付拾一老脸一红,但是也没有抗拒,反倒是恬不知耻的轻轻挠了挠李长博的掌心。 山间小道,十分窄小,两人几乎是肩并着肩往前走。 摩肩擦肿的,显得更加亲密。 方良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一时之间有些一言难尽。 而春丽仍旧是没心没肺的继续摘野花,立志要给自家小娘子编一个世界上最好看的花环,戴在头上。 一路到了湖边。 眼前顿时一片开阔,浓厚的水气扑面而来。 这个湖泊很大。 大到几乎一眼望不到边。 这个湖四面都被山环绕着,绿树苍翠,宛如一块碧绿的镜面镶嵌在这里。 水面倒映着四周的山,倒映着天上的云,一时之间,竟让人觉得有点不知到底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 几个人都看痴了。 “真是好看。”付拾一深深的感叹一句:“这么深的湖底下,得有多少的大鱼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垂钓和撒网——” 李长博本来也想感叹两句,奈何听见这番话之后,所有的感叹都瞬间变成了静默。 良久,他才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若是能隐居此处垂钓撒网,也算是悠然自得。” “在种上几亩菜地,养上一点家畜,就能自给自足了!”付拾一也表示深深的赞同。 方良在这一瞬间,情不自禁地又朝自家郎君投去了微妙的表情。 然而李长博显然已经习惯了,竟然欣然同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种日子何其美妙?” 春丽说了句大实话:“还是长安城好。长安城里有那么多吃的。” 待在这里虽然也有吃的,可是没有长安那么多。 付拾一瞬间就推翻了自己刚才的话:“我也觉得长安挺好的。” 毕竟是世界的中心,繁华程度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李长博从善如流:“那咱们以后就住在长安。” 方良默默收回了自己同情的目光,然后觉得自家郎君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狗腿的—— 不过最终李长博还是说起了最关键的问题:“夏季时候这里会涨水?” 付拾一默默的看了一眼湖面,犹豫片刻:“应该是会的吧——” “如果决堤——”李长博只说了这四个字,就没有继续往下说。 而付拾一想了一下那个局面,顿时就打了一个寒噤。 一股凉气更从脚底下猛然升起。 她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这个湖和底下的河并不相通吧?” 李长博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深沉的凝望着眼前这个大湖。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 而后李长博就提议:“咱们先围着湖走一圈。” 付拾一立刻同意,深深的明白李长博这么做的含义。 只不过这个湖这么大,想要走上一圈,那得走到天黑,还不一定能走完。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李长博这次让方良在前头开道,走得飞快。 付拾一也神色严峻地在后头跟着。 唯有春丽苦了脸:肚子早就饿了,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呀? 只不过现在显然谁都没有心思想着这个事情。 雨季马上到来。 这个湖其实已经涨了不少的水。 湖边的许多树木根部都已经被淹没。 看清楚这一点之后,李长博的神色更加严峻。 一直到天黑,四个人才刚刚沿着湖走了一半。 因为上来匆忙也没带灯笼之类的东西,所以眼下并无什么可以照明的工具。 只能凭借一双肉眼。 不过即便如此,方良在前头,借着头上下来的月光,依旧是能够辨认出路径。 -- 第334页 只是因为山路崎岖,有不少的石头,所以偶尔他们几个也会脚下踩滑。 走着走着李长博忽然问了付拾一一句:“付小娘子害怕吗?若是害怕的话,就牵着我的袖子——” 付拾一摇头回了句:“从前也总走夜路,不打紧的。这种路我比较习惯,倒是李县令你要小心一些。” 顿了顿,忽然想到李长博说的害怕不害怕,于是她又认真地回了句:“你不用怕,那些山精鬼魅的传说都是骗人的。这里除了野兽,啥也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付拾一这话,山林里突然传来了古怪的声音,像是有人躲在暗处笑。 方良直接就吓了一个哆嗦,轻声呵道:“谁?!” 然而只有一阵扑棱棱的声音。 付拾一轻笑出声:“只不过是山里面的鸟。” “咱们有四个人,遇到什么都不用怕。” 付拾一如此有自信,李长博却突然提了句:“我记得蜀地多熊。” 这下付拾一就沉默了:有熊是有熊,而且还不少,只是这些熊吧……基本都是铁憨憨。 黑熊还好一些,那是真的更喜欢吃肉一些。 但是另外一种黑白相间的——说实话,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威慑力?! 春丽很实在的说了句:“不管是什么熊来了我就把他打跑!要不就拆了吃肉!” 其他三人:……好像春丽的确是有这个实力!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谁也没想到一个问题:他们这么久没有回去,其他人会不会找他们? 事实上这会儿那个建议他们上山来看风景的管事,已经是脑补了许多血腥的场面,以至于有点儿双腿发软。 第1290章 魂飞魄散 本来其实他也没那么害怕,主要是有人不经意说了句:“几位贵人怎么还没下来?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吧?” 这下就如同捅了马蜂窝一样,好些人都开始想这个问题,然后更加觉得很有可能。 再加上几个人上山一找发现根本就没有人—— 这种猜测就更加越演越烈了。 有人小声的问:“那现在怎么办?” 管是拼命冷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才无奈的答了句:“先叫人去跟刘县令报个信吧。然后你们再叫人去附近找一找——” 可想而知,刘远松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人都快要疯掉了:他今天下午刚刚去借了一圈的粮。 写了无数的借条出去。 总算是把粮食给借齐了。 谁知道刚刚放松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了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刘远松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我怕是再也没有命,知道我阿娘做的汤饼了—— 抬起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刘远松颤巍巍的问了句:“到底遇到什么事儿了?是不是有人刺杀了他们?” 报信的人摇摇头:“这哪知道啊,反正好端端的人就失踪了!” 刘远松想了一下,立刻就往外走,连衣裳都顾不得换:“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 从县衙到大坝,一来一回怎么也去了两个时辰。 这个时候李长博他们早已经走了回来。 和寻找他们的人碰上了头。 两边一说情况,顿时都哭笑不得。 李长博歉然道:“确实我思虑不周了。” 找来的那些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语带笑意:“没事儿没事儿,只要人没事儿就好。” 这样尊贵的贵人要是在这里出了事儿,可真是没法交代—— 李长博他们一路下山,刚走到靠近大坝的地方,就碰上了焦急找上山来的刘远松。 刘远松一看到李长博,顿时犹如看见了亲娘,扑上来一把抓住了李长博的袖子。 甚至于他一开口都带着后怕:“李县令,李县令,你以后可千万不要乱跑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办啊——” 付拾一听着刘远松那凄凄惨惨,带着哀怨的声音,顿时身上密密麻麻的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抬手戳了戳自己的胳膊,幽幽的替李长博回答:“放心,我们之后肯定不会乱跑了。但是刘县令,你也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李县令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付拾一这番话,直接就将刘远松满腔的情绪给噎住了。 后面的话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刘远松用力的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努力的将那口气给锤散了,他看了一眼付拾一,忍不住的埋怨:“这像是一个小娘子该说的话吗?” 付拾一笑眯眯地怼回去:“那你刚才的话,难道就是一个县令该说的话?” 刘远松顿时更加无语凝噎。一时之间,反倒是忘了刚才的着急和后怕。 眼看着刘远松情绪缓过来付,拾一就功成身退,悄悄地缩到了李长博的身后,打算深藏功与名。 李长博嘴角忍不住翘了翘,然后上前一步对着刘远松深深一拜,诚恳道歉:“是我思虑不周,以至于如此劳师动众,还让刘县令担忧至此。下次必定不会了。” 这下刘远松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最后他索性岔开话题,问起李长博究竟是去了何处? 李长博就将他们四人围着湖转了一圈的事情说了。 刘远松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李长博,为何会这么做的原因,于是笑着解释一句:“倒也不必担心,这个湖自然有下水的地方,并不在靠近绵远河这边。” -- 第335页 “况且从没有听说过这个湖出过事。” 刘远松甚至有些信誓旦旦。 李长博却神色严峻地摇了摇头:“你没有发现河道已经淤堵了吗?” “原本往下落水的地方,如今被挡住了不少,所以整个湖的水位都上升了许多。只消得一场暴雨,就会让这个湖决堤。” 眼下已经二月底,虽然第一场春雷还没响起,但是应该也快了。 一旦下起了雷雨,这里的水位就会飞快上涨。 如果来不及流淌出去,那么就势必会冲破很多原本薄弱的地方。 李长博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星象,神色严峻道:“不出三日就会有雨。” 这下刘远松也惊了一下:“李县令没说假话?!” “也曾学过观测星象。对于天气也略有研究。”李长博谦逊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但是付拾一瞬间就知道:恐怕不是略有研究这样! 一时之间,付拾一只能震惊的看着自家小男朋友:到底你还有多少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玄学的东西你都会?! 虽然李长博嘴上谦逊着,但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还是说的十分笃定:“三日之内必有雨。必须尽快泄洪。” 刘远松顿时露出了为难:“这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决定的事情?还需先得看看朝哪个方向泄洪最合适——” 否则一旦没有控制好,冲到了庄稼地里,那就等于是要颗粒无收了。 而李长博早就想到了刘远松会这么说,然后说一句:“可以顺着之前的河流往下泄。但是也需要加固一下这边。尽可能的防范周全。” 否则一旦这里的水和绵远河的水汇合,那么现在正在修建中的堤坝,一定承受不住。 刘远松越听面色就越是惊惧,更陡然生出一种天要亡他的感觉。 良久,刘远松苦笑一声:“哪有什么方法可以堵?要想修筑水利,需得提前做准备。如果将东西用在了这里,那大坝必然是修不完的——” 到时候绵远河又该怎么办? 绵远河两岸的庄稼农户又该怎么办?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陷入了静默。 尤其是这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更是一脸凝重。 最后终于有人出声:“就算要勘察也只能明日一大早天亮了去,现在天这么黑,也看不清楚——” 李长博点点头:“也正好商量一下,怎么做才算是万全之策。” 付拾一犹豫了一下:“这些事情我不懂,我去给你们煮点儿吃的。” 方良在旁边儿悄悄的想:我总觉得付小娘子嘴里这个你们说的只是我家郎君? 第1291章 简直方便 付拾一的确是不懂水利这方面的事情。 所以也没办法掺和。 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李长博吃饱一点,然后才有力气去解决这件事。 只不过眼下时辰已经不早,做其他的恐怕有点来不及。 所以付拾一思来想去,最后只能拿出了居家旅行必备之物——方便面。 在春丽的帮忙下,很快付拾一就把火生了起来,然后架上小锅,就开始煮水。 为了保证营养付拾一还洗了一把菜。 当然菜就是工地上的菜。 这几天工地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菜,都是白菜苔,莴笋叶,还有菠菜之类的东西。 听说付拾一要做饭,厨娘还特地拿出了一小块肉。 付拾一摇头婉拒了,厨娘又摸出了几个鸡蛋。 不过这个东西付拾一自己带的有,所以也没要。 只不过看着厨娘那里有的那些菜蔬,还有米,付拾一多多少少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那些米都是陈米。 里面甚至有了米虫。 菜倒是不少,不过并没有什么肉和蛋。 而这些人天天修筑大坝,干的都是体力活儿,这点油水,根本就不足以支撑体力。 所以他们只能尽可能的多吃淀粉。 但是这样的话就注定米会消耗的很快。 而且即便是这样,这些修筑大坝的工人也一个个都显得有些太瘦了。 付拾一在水开之后,先将鸡蛋磕入了锅里,然后这才把面饼放进去。 面饼是经过油炸的,稍微一煮就会很好吃。 而且也不用担心会坏掉。 等到面差不多熟的时候,就可以将菜叶子放进去。 随后就可以动手捞面。 毕竟菜叶子一烫就熟了,煮久了反而会损失许多维生素。 卖相也不会好看,口感也欠佳。 方便面的调料早已经放在了碗底。 在捞面之前先舀一勺汤在碗里,很快那些调料就化开。变成了香浓的汤底。 再将面捞进去,蛋放在最上头,随便撒上一点野葱,那香气一下就出来了。 付拾一考虑到其他人已经吃过了饭,所以并没有做很多,除了他们四个人的面以外,也就只有刘远松还有一碗。 只不过这两碗面刚刚端进大坝边上的简易竹棚里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看了过来。 而且是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吞了一口唾沫。 齐刷刷咽唾沫的声音显得有些响亮。 以至于付拾一忍不住将手里的碗往怀里护了护。 直到护送到了李长博跟前,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昏黄的油灯照耀下,这碗营养丰富的方便面,瞬间就显得更加诱惑了。 -- 第336页 付拾一将筷子递给了李长博,用眼神催促:快吃。 不过嘴上说出来的却是:“不够的话就跟我说。” 随后,春丽将另一碗面放在了刘远松面前。 而方良则是利索地将一个竹筒放在了李长博面前。 竹筒里,装的是麻辣鸡胸肉。 将鸡胸肉切成指甲盖大小的方块,然后用重油煮出来,加上多多的茱萸和花椒,口味是又麻又辣。 而且比起那种大块的鸡胸肉,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塞牙与干柴。 反而十分香。 下饭的时候尤其好用。 关键是还不用吐骨头,每一个肉粒都是满满的肉! 当盖子扭开的时候,瞬间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直勾勾的看住了竹筒子里的鸡肉粒。 李长博若有所觉,抬头问了句:“诸位没吃饭?” 众人这才惊觉自己失态,慌忙坐回原处,然后将目光收了回来,讪笑回答:“都吃过了,都吃过了。” 于是李长博色才安然的将筷子伸进了竹筒里,夹起一筷子鸡肉丁。 鸡肉丁油亮油亮的,均匀地包裹着一层油。 齐刷刷咽口水的声音再度响起。 刘远松下意识的就捏紧了自己的筷子,然后低头不去看那些熟悉之人的垂涎目光。 当一筷子面入口,刘远松的眼睛分明就亮了。 付拾一悄悄的退了出去,安然地享用自己的面。 这一下午走了不少的路,体力也消耗了不少,说实话,没有什么比一碗方便面,来得更加让人觉得饱足。 毕竟方便面口感奇佳,为一道浓厚,再加上清淡的蔬菜,恰到好处的糖心蛋—— 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只吃了一口,付拾一就忍不住满足的叹息:“真的是好好吃。” 方良和春丽两个人也是紧跟着感叹:“太好吃了!” 还有什么比在脚都快要走断了的时候,来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更叫人觉得舒坦?? 不多时,方便面的香气就吸引来了不少的人。 这些人在附近探头探脑,搞得付拾一根本就吃不下去了—— 最后三口两口将一碗方便面塞进嘴里,付拾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做个提议:“我这个料也不够做太多碗,不如就拿点料出来做一大锅汤?大家都喝上一点儿?” 反正菜叶子是管够的。 这里的食堂,米和肉以及蛋都是珍贵稀罕的物件,唯独菜叶子那是根本不值钱。 付拾一这样一提议,那些探头探脑的人,顿时就不好意思起来。 虽然内心觉得不应该这样,但是身体很诚实的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付拾一会心一笑,于是去借了一口大锅,然后加上满满的水就开始煮开水。 等到水开之后,就将竹筒里剩下的调料全都放进了锅里。 等到煮出了香味再加一点盐,最后才将蔬菜放进去烫熟。 最后再来一把葱。 如此一来,一大锅热腾腾的方便面,汤就煮好了。 即便是里面没有面,光是这样一碗汤水。闻起来也是格外的让人咽口水。 付拾一自己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可以,这才给大家分食。 那些调料虽然还有多半,但是其实这样一煮,味道还是不如刚才他们煮面的时候那么好。 可看着这些工人心满意足的样子,付拾一心里怪不是滋味。 想了想,她就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 钱袋子里还有几颗金豆子。 一颗金豆子足以换一头猪。 付拾一认真盘算:加上内脏的话,一头猪不知道能不能吃两天? 平均每个人大概能分到多大一块猪肉? 如果每隔四天就吃一回猪肉的话,等到大坝修建完,大概需要买多少头猪? 第1292章 奇思妙想 李长博他们谈事情一直谈到了天边都出现鱼肚白。 这才将事情谈论到了一条路上。 付拾一也几乎是一整夜没睡,一直在盘算自己带的金豆子够买多少头猪? 李长博这头刚刚一踏出竹棚,那头付拾一瞬间就将头转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随后李长博就加快了速度,朝着付拾一走了过去。 而付拾一也是默契的就往旁边坐了坐,让开一个位置。 熬了一夜,李长博脸上有些疲惫。 但是眼睛却灼灼的闪光。 他嘴角上翘,飞快地和付拾一说道:“我们准备效仿李冰父子治理都江堰的办法,一面进行疏通,一面进行堵漏。” “再进行分流。” “至于堵漏,可以将石头装在竹筐里,然后先用在那边,等到这边需要的时候再挪过来。到那个时候那边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这是唯一一个两头都不耽误的方法。” 付拾一听着李长博略带兴奋的说着这些,不由得也跟着连连点头。 她是去看过都江堰的。不过那个时候是以看景点的名义去看的。 即便到了那个时候,都江堰的水利工程依旧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李冰父子的治水,可以说将整个成都平原变成了天府之国。 从那之后整个成都平原很少有洪涝之灾。 反倒是深受其利,滋养万物。 李长博会想到李冰父子的治水方法,也不奇怪。 -- 第337页 只是付拾一还是有点担忧:“那现在才开始编竹框还来得及吗?” 李长博点了点头,并无任何忧虑:“本来运送石头就用的竹筐,而且还可以就地取材,关键是工人们不少人都会编竹筐。”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长博就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付拾一,轻声的说道:“等一下刘县令要亲自带着人去勘察一圈,看看到底从哪些地方挖开合适。付小娘子做点儿吃食,让他们吃饱了再出发吧?” 对于这种事情付拾一怎么可能拒绝煮饭而已,不过是手到擒来! 不过赋诗一首里也只有方便面。现在还没了调料—— 所以付拾一就只能煮点清汤面了。 这个时节山里的笋已经很多,付拾一,在竹棚旁边就找到了一丛。 昨天,李长博吃剩的麻辣鸡丁,还有付拾一,将这些麻辣鸡丁倒进小锅子里,然后再将笋破开,切成一个指节长短的小段,下水焯过,去除苦涩味,而后就与麻辣鸡丁一同翻炒。 另外一头同样是起锅煮面。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调料,所以付拾一就只是稍微加了一点盐和猪油。又将剩下的鸡蛋都搅散进去,打成蛋花。 两边几乎差不多时间好了。 付拾一将面,捞进碗里,而后用勺子一个碗里浇上一勺笋子鸡丁。 这一下本来看上去寡淡的面条,顿时就有了灵魂。 米白色的面条,淡黄色的蛋花,碧绿的蔬菜,加上一勺油亮亮的麻辣笋子鸡丁—— 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的方良,已经完全是目瞪口呆:付小娘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就连春丽也忍不住悄悄地将自己的饭碗推了过去。 付拾一煮了一大锅的面。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大碗。 昨天一直在垂涎麻辣鸡丁的人,万万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能够吃到。 一时之间他们拿着筷子,居然有点不舍得下嘴。 不过最终馋虫还是战胜了,这种不舍得。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 反正到了最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嗦面声。 这些声音响亮无比,虽然不够文雅,但却极具感染力。 已至于李长博和刘远松都忍不住捧起了面碗,然后吃得飞快。 付拾一也吃了一小碗,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太过寡淡了。 不过现在竹笋很新鲜,蔬菜也很鲜嫩,所以还算过得去。 这一顿早饭所有人都吃得很满足。 刘远松更是精神饱满地带着人去勘察了。 光看那样子丝毫看不出来已经熬了一宿。 也许是吃饱了的缘故,甚至他还有点走路带风的意思。 付拾一目送刘远松走远,不由得惊叹:这个老头子的饭量和精神都不是一般的好呀! 李长博吃饱之后难免就有些犯困,毕竟已经熬了一夜。 付拾一就让方良去铺床。 而她自己则是和李长博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我昨日看到他们的饭菜基本上只有素菜没有肉。” “这样的话恐怕体力跟不上。身体也会吃亏。” “我想着隔几天就买一头猪送过来让厨娘料理了,就算一个人只能吃上几块肉,也总比一点儿油水没有的好。” 李长博微微扬眉,笑盈盈的看着付拾一只说了一个字:“好。” 付拾一还是觉得有些忐忑:“可能要花不少钱。” 虽然这些钱大多数都是陛下赏赐的和她自己挣来的,但是现在毕竟和李长博订了亲,这么大笔的花销,以及这样的花钱方式,付拾一还是觉得应该看看李长博的态度。 好歹也要知会一声。 结果没想到李长博应得如此干脆,反倒是叫她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真的太败家了。 李长博仍是那副微笑的样子:“我的全部身家,付小娘子想怎样花就怎样,花不必知会于我。钱不够的时候自然由我去赚。”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家小男朋友的形象,简直是光芒万丈—— 甚至于都有点儿刺目! 付拾一低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悄悄的嘟哝:这样的男朋友真是太讨厌了,真的会把人惯坏的!到时候自己不思进取了,总想吃软饭怎么办?! 李长博又认真地说了一句:“只是付小娘子做好事儿归做好事儿,千万不可劳累了自身。” 付拾一忍不住咧嘴笑:“放心,我把煮肉的方法教会给厨娘,绝不会自己亲自动手的。毕竟太夫人将你交到了我手里,我可得把你照顾好,不然到时候太夫人可不轻饶了我。” 李长博听到这话顿时失笑:“只怕是付小娘子,累瘦了祖母,她轻饶不了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认认真真地叮嘱了付拾一一句:“弱市付小娘子瘦了,我也会心疼。” 付拾一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照着你这么说,我只能长胖,不能变瘦,将来有一天迟早都会变成一个二百斤的大胖子!你就不怕?!” 李长博面色微微肃穆,且正襟危坐起来。 就在付拾一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严肃的话时,忽然就听他压低声音问道:“怕什么?怕付小娘子将床压塌了吗?” 第1293章 有个发现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付拾一是满头疑惑的:??? -- 第338页 然后觉得李长博是在嘲讽自己。 再然后就突然反应过来,李长博这分明是在开车!!!! 她震惊地看着李长博,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李长博撑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顿时暖风化冻,眉眼生春。 付拾一,这才发现李长博头上还带着自己给他簪在发间的桃花。 经过一夜的蹂躏,桃花已经有些焉哒哒。 更加比不过李长博的盛世美颜。 付拾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问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就不觉得累?” 也不知道怎么就学坏了。 而且是坏得让人望尘莫及。 李长博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桃花精附体,面对付拾一问的这句话,他只是微笑着回了一句:“和付小娘子在一起,又怎么会觉得累?” 付拾一震惊的看这李长博,表示自己有被撩到!!!! 这种话谁能拒绝得了? 明明是土味情话,可是顶着这张盛世美颜是硬生,生的变成了煽情浪漫。好吗!!! 付拾一感觉再说下去自己有些扛不住了,于是赶忙催促他去睡觉。 付拾一自己也是一夜没睡,所以这会儿也是爬进了自己的帐篷里,裹上睡袋,准备睡上一会儿。 不过睡觉之前,付拾一也没忘记掏出自己的钱袋子,让方良下山去买一头猪来。 付拾一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快要下午的时候。 要不是饿了,她还能继续睡下去。 洗过了脸,刷过了牙。付拾一第一个问题的还是李长博。 这才知道李长博也带着人去看现场情况了。 说起这个事情,付拾一下意识的就想起了李长博说的三日之内必定下雨这个事。 抬头看了看天,依旧是晴空万里。 付拾一大概也清楚,李长博这应该是担心这场雨很快就到,到时候来不及。 只是这些事情付拾一也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想晚上给李长博做点什么好吃的。 毕竟后勤工作也是很重要的!!! 付拾一慢慢悠悠的晃到了作为厨房的那个棚子。 就发现厨娘已经忙得不亦乐乎。 看见付拾一,厨娘脸上的感激之情几乎都要化为实质,对付拾一的态度也更加尊敬:“付小娘子睡醒了,想吃点什么,我这就给您做。” 付拾一摇了摇头:“我来帮你做饭。”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厨娘还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就连忙拒绝:“您是贵人,哪能给我们做饭呢?” 付拾一笑眯眯的说了句实在话:“这又有什么不能的,你们修建大坝也是为了百姓,我给你们做饭也是为了一样的目的啊——” “在这个时候还分什么贵贱?再说了,人手不够咱们也帮不上别的忙,只能尽力让大家吃好一点。” 付拾一这番话让厨娘感动非常,只是在付拾一真的要动手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扭捏拘谨。 只不过这个扭捏拘谨,很快就变成了惊叹:“付小娘子的刀功,竟然如此厉害?!” 厨娘看了看付拾一切出来的肉块,再看了看自己切的那些肉块,顿时自惭形秽。 付拾一谦逊道:“不是我的功劳不是我的功劳,主要是这把菜刀好用。” 其实这也不算假话,毕竟付拾一的菜刀是特制的。 专门为了她自己量身打造。 因为付拾一相信一句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磨刀不误砍柴工。 这么多人吃饭,厨娘当然不可能还要去做多少的精致饭食。 她就打算直接将这些肉块煮熟了事。 说白了就是炖肉。 而且是不放多少调料就只放点盐。 这样煮出来的肉肉怎么好吃? 连猪肉的腥味都压不住。 付拾一当然不让的,就将这个差事接了过来。 只让厨娘去洗菜,煮饭。 这么多人,但是锅只有这么大,所以付拾一也不打算往里头在煮菜,而是直接做成川味红烧肉。 川味红烧肉的秘诀就是辛辣的味道。 而且是重油。 非常适合干体力活的人吃。 将肉切成两根手指粗细的肉块,而后直接下锅焯水。 想要猪肉好吃,必须要先将血水和腥气煮掉。 在煮肉的时候,付拾一还倒了一点米酒。 将肉煮得差不多了之后,付拾一这才将肉捞起来。 肉捞起来之后,这些煮肉的水,付拾一直接倒掉了。 厨娘在旁边看了心疼无比,却也没有来得及阻止。 只能十分惋惜的说:“这些水里都有油啊,拿来煮菜多好吃!!!” 付拾一摇了摇头:“这个血水里有太多的脏东西,不会好吃的。” “今天有肉吃,不用计算这点儿肉汤。” 说完付拾一就继续做饭,将刚刚冒起来的那点儿心酸都压下去。 如果不是真的太久没见油荤,又怎么能觉得焯肉的水也是好东西? 付拾一将猪油倒进锅中进行熬制。 猪油很快就练了出来付拾一将油渣捞了起来,然后直接就将花椒姜片下锅,再将肉也下了下去。 那些肉块在锅中翻炒,很快表皮就被炒得微微发黄。 而且开始收缩。 -- 第339页 但是锅里的油却没有减少。 这是因为那些肉块里头多余的油脂也被炸了出来。 只有这样炸出来的肉块才会油而不腻。 在炒这些肉块的时候,还可以适当的加点糖。 这样肉的颜色会更加好看,而且会更加的鲜甜。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加入都是辣味的茱萸酱继续翻炒。 等到每一个肉块都均匀的裹上了。酱料之后,付拾一这才飞快地加水。 这一大锅红烧肉,付拾一估计煮出来之后也就够这些工人每个人吃上两块。 红烧肉的香味很快就。从锅里飘了出来,即便是盖着锅盖,也丝毫不能阻拦。 这香味飘出去老远,每个闻到的人都是满心欢喜。 一想到今天晚上就有肉吃,所有的人更是干劲十足,恨不得将浑身的力气都用光。 整个修建工地上,一派喜气洋洋,比过年时候还热闹。 厨娘由衷的惊叹:“付小娘子的手艺也太厉害了。” 付拾一笑眯眯地看一眼厨娘:“明日就得你来做了。” 说了一会儿话,李长博他们终于回来了。 付拾一立刻迎上去:“怎么样了?” 第1294章 默契无比 李长博出去这一趟就是和刘县令一起定下了几个可以开个缺口的地方。 在这几个地方开个缺口,只要水位线超过一定程度,这几个地方都会开始泄洪。 只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要暂时加固一下,靠近绵远河这边。 尽量将这边的地面加高。 与此同时,还要将原来的河口进行一次清淤。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所以只能明天一大早再开始行动。 一天时间足以。完成。 付拾一听完这个微微松了一口气,再一看李长博略有些狼狈的样子,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快吃口饭,先歇一歇。今晚无论如何都要睡个好觉了。” 这么熬下去谁受得了? 付拾一说完这句话之后,刘远松顿时羡慕的叹了一口气:来任上的时候没带家眷。如今连一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 为了不继续羡慕李长博,刘远松就干脆上前一步,咳嗽一声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开饭?” 付拾一还没开口,厨娘那头已经敲响了开饭的锣。 刘远松就笑呵呵的去准备吃饭了。 厨娘本来先给刘远松和李长博他们几个打上一小盆儿五花肉放在了桌上。 结果刘远松看到那一盆五花肉的时候,顿时有些惊讶:“这是哪里来的肉?” 厨娘就将付拾一做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说完了还不忘感慨:“付小娘子真是大善人!” 这话将付拾一夸奖得,顿时有点儿不好意思。 而刘远松听完这番话之后也是看了付拾一一眼,随后沉吟片刻却说了这么一句话:“这盆肉先倒回去,先给所有的工人分。最后剩下多少,我们吃多少。” 李长博也微微晗首:“眼下他们最累,应该先紧着他们。” 厨娘简直有点儿不敢相信,迟疑着看了看刘远松,又看了看李长博,最后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点了点头:“就照着刘县令说的办吧。没事,吃完了这些我再单独做两个菜。” 主要是红烧肉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油腻,李长博晚上是不喜欢吃这些的。 就算吃也吃不了多少。 所以付拾一早就另外准备了菜。 到时候一炒就得。 付拾一准备的菜是清炒竹笋,以及凉拌枸杞尖。 这两样菜都是这两天最常见的野菜。 尤其是竹笋。 其实本地人并不太喜欢新鲜的。 因为新鲜的处理不好,会带着一股涩味。 主要是炖煮也会失去了那种清爽脆嫩的口感。 毕竟现在炒菜还没有大规模的普及。 付拾一直接将竹笋切成薄片,然后下锅煮上60秒左右。 然后再捞起来,要一点点猪油,随后将花椒和蒜片姜片一起倒入锅中爆香,再下竹笋飞快炒一下,加点香葱和野藿香。 只需要这样,一道清淡爽口,带着山野香气的菜就做好了。 至于凉拌野菜就更简单了,只需要将野菜淘洗干净,然后用水焯熟再将多余水分挤去,就可以直接下调料。 调料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蒜泥,姜蓉,酱油,醋,盐和糖,以及葱末。 当然茱萸油和香油是灵魂。 工人那头分完了肉,剩下的红烧肉就只剩下了不到开始那盆的一半。 刘远松亲自给几个管事,一人分了一块,最后自己就只剩下了一勺肉汤。 李长博默默地将刘远松留下来的那一小碟放到了付拾一面前。 付拾一看着碟子里那几块丰腴诱人的红烧肉,忍不住抿起嘴角笑了。 然后,她伸出筷子夹起一块最大的五花肉,直接放在了李长博的碗里。 李长博微微抬头。 四目相对。 两人默契一笑,随后各自眉眼弯弯地低头吃饭。 这一个小细节其他人并没有看到,但是两人自己却因此都觉得心里是暖融融的。 剩下的,付拾一自己留了一块,随后全部都推到了刘远松面前:“刘县令,你年纪大了,还是要多吃点补补。不然后头这么多事儿你撑不住可怎么办?” -- 第340页 刘远松本来看着自己面前几块红亮亮的五花肉还有点美滋滋,结果听完这后面几句话之后,顿时就朝着付拾一投过去复杂的目光: 所以付小娘子之所以照顾,恐怕是因为我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李县令就会忙得不可开交吧? 付拾一一脸的坦然。 清炒竹笋也很美味,几个管事吃得心满意足。 吃过饭后,付拾一就催促李长博赶紧去睡觉。 李长博反倒是和付拾一提起了一件事情:“明日付小娘子一大早就下山去,不要留在这儿了,县衙那头不能没有人。” 付拾一听着李长博一本正经的语气,顿时微微扬眉,似笑非笑的问他一句:“到底是县衙那头不能没有人,还是李县令你怕下雨这里出什么事儿,我来不及躲避?” 这话一问出来,李长博沉默了良久,最后才叹了一口气,无奈开口承认:“这里不安全。而且人多,万一谁有个歹心——” 付拾一不言语,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长博。 最后这无声的压力,总于还是让李长博只能说实话:“刘县令那头得到了一点消息说是工地上有个管事,是别人派来的细作。” “只是我与他分析了半日,也不知具体是谁。” “如今出了借粮的事,那些人必定也会觉察,如果有那聪明的,未必猜不到我们的盘算,到时候他们就会想先下手为强。” “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李长博静静地看着付拾一:“只有你安安稳稳的,我才有心思去想别的。才不会分心。” 付拾一想了想,扬眉问他:“那你实话告诉我,你会不会有危险?” 李长博几乎是立刻摇头:“最危险的是刘县令我之所以要留下,是因为如果刘县令有什么事儿,我必须主持大局。他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想要动我。” 付拾一在心头默默的补充一句:除非是狗急跳墙。 但是他也知道李长博说的这些话都是实话,所以略一犹豫之后,付拾一就直接答应了这件事情:“我留在这里的确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回县衙去,万一有个什么,我也好接应你们。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不管什么时候,不能铤而走险。安全第一。” 第1295章 有个变化 付拾一第二日一大早就带着春丽直接回了县城里。 本来李长博还让方良跟着付拾一,不过付拾一却拒绝了:在这个时候,方良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李长博身边。 上了马车,春丽悄悄问付拾一:“小娘子,咱们真的回去?” “嗯。”付拾一应一声,笑看一眼春丽:“怎么,你觉得咱们不应该走?” 春丽点点头:“咱们一走,李县令和方良就连饭都吃不上啦。” “不打紧,明日你驾车,送点调料来,李县令可以吃方便面。”付拾一笑眯眯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个不用费工夫,方良就能做。” 春丽想了想,觉得也不错:毕竟方便面那么好吃! 付拾一一路回了县城里,刚到了县衙,周洲就慌慌张张过来了:“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也要去找你了!” 付拾一看着周洲那样子,登时糊涂:“你这是想我了?” 不应该啊!之前还避之不及的呢! 不过周洲下一句话,就让付拾一瞬间没了废话。 周洲飞快说了句:“有个叫石安的人说,他在狗的粪便里,找到了一截骨头。” 石安付拾一还是记得的。 毕竟之前二妞那案子,石安就是那个抛尸的人。 付拾一愣了一下,重复一遍:”他说他在狗的粪便里找到了骨头?什么骨头?” 周洲就知道付拾一肯定会问这么一句,当即就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递给付拾一:“你看看,这就是他送来的。我瞧着,是有点儿像是人的骨头——但是是哪里来的呢?” 那东西是用帕子包着的,付拾一打开看了一眼,随后就变了脸色:作为一个专业的法医,她当然一眼就能认出,这一截骨头,是人的指骨。 而且只是手指尖那一截的骨头。 看指骨大小,不难分辨出来,这一截手指尖,是来自于一个孩童。 因为未成年的孩子的骨骼,和成年人的骨骼是有明显区别的。 眼前这一小截指骨,虽然很小,很干净,但是却一眼就能看出,这一截骨头,骨干和骨骺端是分开的。 只有孩子才会这样。因为孩子的骨头还会长粗,长长,所以骨骺线是不会闭合的。 付拾一脱口而出:“还有别的吗?” 一面说着话,她一面将骨头拿起来,仔细的看。 只是这一小节骨头,实在是也看不出什么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骨头应该是经过了咀嚼,或者是暴力对待,因为上面,有碎裂的痕迹。 而且骨头整儿发白,显得特别的干净。 周洲看着付拾一徒手拿起了骨头,神色复杂的提醒:“据说是狗粪里找到的。” “我知道。”付拾一敷衍一句,但是说的话却依旧逻辑清晰:“石安肯定仔细洗过了,不然不会这么干净,而且连一点味道都没有。” 周洲顿时无语凝噎。 随后,他咳嗽一声,“我让他回去再找找。但是现在刘县令也不在,所以咱们怎么办?” -- 第341页 “该验尸验尸,该破案破案。”付拾一实话实说的回了句:“难道离了刘县令,咱们就不往下查了?” 周洲踌躇片刻:“可毕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 仵作就是验尸而已。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说了句更真实的话:“我的官职比县令大,他现在不得空,我来负责。” “再说了,只要不闹出人命,我想也不用惊动他吧?”付拾一不确定:“或许闹出了人命也不用?” 周洲斜睨她,觉得靠不住:“衙门的人都听你的?” 付拾一眨眨眼睛:“大,大概?” 旁边不良帅咳嗽一声,“付小娘子只管吩咐。” 一边说着,还脸红了。 周洲看了看不良帅,又看一眼付拾一,眼神更加不确定了:要说他们之间没什么交情,打死我也不信! 不过,既然刘远松不在,命案又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周洲最终还是同意:“那咱们去找石安?” 付拾一沉吟片刻:“去找石安吧。如果那些狗真的是吃了人,那肯定不只是一块碎骨头。” 周洲想起了失踪案闹得沸沸扬扬的林星:“林星不是跟他亲阿爷去了吗?那这个人是谁——” 付拾一摇头:“不知道。” 说完她又看一眼不良帅杨青:“最近还有失踪的法子吗?” 杨青微微摇头:“没有。最近失踪的,只有林星一个孩子。除非是他们家里没有声张。” 他顿了顿,又有些纳闷:“这狗场到底是怎么了?” 正说着话,还没来得及出发,石安却和一个人匆匆过来了。 那人走在石安前头,穿了一身绫罗,头上戴着银冠,银冠上镶嵌着一块硕大的碧玉。 身高不高,但却圆滚滚的,面如黑炭—— 那一瞬间,付拾一深刻的理解到了,什么叫做:煤球他成了精。 对方目光落在付拾一脸上,一双胖得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顿时亮了不少:“这位小娘子就是付小娘子吧?” 付拾一上下打量他:“我是,您认识我?” “神交已久,神交已久哪!”别看对方长得像是个煤球精,可是一出口,却那叫一个文质彬彬,儒雅非常—— “鄙人是那狗场的主人家,姓叶名烨,火华烨。” 付拾一瞬间震惊了:这个名字!!!谁给起的!这么的……这么的……神奇?! 之所以用神奇这个词,实在是付拾一想不出来别的词。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不敢叫对方全名:“原来是叶郎君!幸会,幸会。” 叶烨又客套了两句,这才道明来意:“狗场出的事情,我已是听石安说了。之前的事情,我还没感谢付小娘子。只能等回头事情都了结之后,我再请付小娘子饮宴。” 他看一眼石安,面上一片肃穆:“狗场连番出事,我作为主人家,难辞其咎。所以特来一同调查,请付小娘子务必帮忙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顿了一顿,又才客客气气问了句:“不知道与付小娘子同来的那位李郎君,如今在何处?听闻他破案如神——” 付拾一:……所以其实你是想见李长博吧! “李县令不得空,这个案子,如今由我负责。”付拾一客客气气回一句,而后就看向了石安:“石安,你又发现了什么?” 第1296章 身份确定 石安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来。 东西仍旧是被帕子包着,根本看不出里头是什么。 但是付拾一却有心灵感应,瞬间反应过来:怕一样的也是骨头? 果然,接过了那帕子之后,付拾一打开来一看,登时就看见了几块细小的骨头。 其中有一截也是手指尖,有一节像是脚指,但是更多的,是骨头碎片。 石安脸上带着浓厚的不安:“这些都是人的骨头吗?” 付拾一不敢将话说死了:“完整的骨头基本可以确定是人骨,而且看情况,也是孩子的骨头。至于碎片不好说。但如果是同一个时期的粪便,那么极有可能是人骨。” 石安咽了一口唾沫,良久才颤巍巍说了句:“那是不是说明,那些狗,真的吃人了?” 这个话题瞬间就让空气都凝固了一下。 所有人都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尤其是叶烨,更是脸上的肉都颤了一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狗吃了人肉,就等于是开了荤。那么以后就更容易咬人了……毕竟,它知道人肉是什么滋味。自然不会再心存敬畏。 付拾一咳嗽一声,只能实话实说:“如果是在犬只粪便中发现的,那么十有八九,是吃过了。” 叶烨气得拍了一下大腿,又瞪了一眼石安:“你开的好头!” 石安愧疚低下头去,嗫嚅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付拾一则是已经又端详了一下那些骨头。 经过了消化道的骨头,其实已经看不出来很多东西了。譬如究竟是近期白骨化的,还是已经很久了。 付拾一问石安一句:“最近你们的犬只有没有放出去打猎?会不会是太饿吃了尸坟里的尸体?”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狗狗天生对气味敏感,尤其是尸体腐败的时候,会发出浓烈的臭味。 狗狗如果在饥饿的状态下,说不定会去刨土挖出尸体。 -- 第342页 当然,也有可能仅仅是嘴馋。 石安摇头:“自从林星失踪,就没有放过狗。而且我还受伤着,令狐惠也没心思去放狗,所以都是一直在狗场里的。” “而且当时令狐惠家里出了事儿,第三天就来找我回去,让我先照看着狗场。” “所以我最清楚了。” 说完这些,石安更加不安了:“按理说它们不可能吃到这些才对——” “那这些骨头的粪便,你能大概估算一下是什么时候拉出来的么?”付拾一就没有石安的纠结,也没有叶烨那样想太多。她只关心证据链和现场留下的信息。 杨青一脸钦佩的看着付拾一,那样子,活脱脱是个迷弟。 周洲在旁边看着,有点儿明白杨青为啥对付拾一言听计从了:这分明是想偷师! 石安倒是真能估算出来,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后,就很笃定的说了句:“应该就是我接手那一两天的!那个厚度,差不多。而且我记得,那几天狗的饭量都一般,像是一点不饿。” 他越说越有信心:“平时吃饭,它们肯定都要打架抢食,可那几天,它们一点也没有!” 付拾一微微扬眉:“这么说来,很有可能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在偷偷喂狗——要么就是这些狗,自己找到了食物。” 对于这一点,石安还没开口,但是叶烨却十分笃定的开了口:“这些狗绝不可能跑出去的。头狗是训练有素的狗,没有它的带领,其他狗绝不会擅自行动。所以肯定是有人投喂。” “但是我们家的狗,都是经过训练的。除非是我们自己人,否则其他人丢的食物,它们不会动一口。” 叶烨皱起眉头,下意识看一眼石安。 虽然他明明什么也没说,但其实什么都说了—— 石安显然也知道叶烨在怀疑什么,当即就直接了当说了句:“我真的没喂。” 付拾一沉吟片刻,问出了一个问题:“那……还有可能是谁?狗场一共多少人?” “平时就我和令狐惠两个人。”石安实话实说,并且浑然不觉自己出卖了自己的老板:“另外就是我家主人和他身边的柳管事。” “只有我们几个人喂的东西,它们才敢吃。” 叶烨默默的看一眼石安,也不知心里是不是将换人琢磨了一万遍。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选择发火,而是咳嗽一声说了这么一句:“但是过年时候,我与柳管事并未去过狗场。直到出事——” 付拾一和叶烨交换了一个目光。 叶烨咳嗽一声:“我这就去叫令狐惠来。” 然而付拾一却立刻摇头阻拦了:“还是别先打草惊蛇。此事莫要声张,我们先去狗场看看。” 排除了所有的可能后,剩下那个无论多不可能,都是真相。 但是在那之前,还是需要先排除才可以。 狗狗毕竟不是人。它们不会说话。 所以只能人去仔细排查。 “狗场附近,如果没有可以出入的地方,也没有衣服碎片之类的东西,那么十有八九,就是抛尸。”付拾一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如果是抛尸,那就要从你们几个人里排查。” 叶烨点点头,随后使劲的搓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这是流年不利啊!这一批狗,算是废了!” 连着出了两个事,这些狗吃了人肉,那就只能留着繁殖用了。再放出去,说不好饥饿状态下,这些狗会做出什么事。 叶烨有些愤怒:“让我知道是哪个龟儿子做的,老子扒了他的皮!” 付拾一友情提醒:“奉公守法,严于律己,法不容情啊!可不能胡来!做事太冲动,亲人两行泪啊!” 叶烨:…… 周洲差点没乐出声,于是恶狠狠瞪了付拾一一眼:没个正形! 不过付拾一倒是想起一个事情:“对了,这头打听到了林星亲生阿爷的消息没有?林星的下落确定了没有?” 杨青摇摇头:“离得太远,走一天都到不了,哪能那么容易?” “不过,这个事情,我思来想去觉得有点儿蹊跷。”杨青眼巴巴的看着付拾一,说得不是很自信:“林星就这么走了,那他的户籍怎么办?” 这年头,对没有身份证明的人,那可是查的很严的,几乎没有漏网之鱼这么一说。 第1297章 脑洞大开 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都陷入了沉默, 付拾一轻轻的咽了一口唾沫,提出一个设想来:“你们觉得,如果一个人经常出没在那片地方,会不会有人撞见?还是真的每一次都能避人耳目?” 她这样一句话,显然打开了众人的脑洞。 于是,大家纷纷开始踊跃发言。 杨青说了句:“这里离江油那么远,就算是走路过来,他总也要吃喝吧?去问问附近的店家?” “我觉得,还可以问问邻居。”周洲说了这么一句,“最好连赶车的人都问问。” “我觉得,最应该问问糖果铺子。”付拾一沉吟了一会儿之后,这么说了句。 众人皆懵。 叶烨不耻下问:“为何是糖果铺子?” “那林星的玩伴曾说过,每次林星阿爷给他留信,还会给他带糖。”付拾一微微扬眉:“如果是外地来的,口音多少会不同,而且城里生面孔不多,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或许掌柜的会有些印象。” -- 第343页 这样一说,众人恍然大悟,而后各自分头行动。 找车夫的找车夫,问旅店的问旅店,去村里打探消息的去村里。 付拾一则是带着人去糖果店。 叶烨死皮赖脸的跟着了,一脸的好奇。 付拾一到了糖果铺子,别的话不说,先让掌柜的称糖果。 玫瑰糖这里没有,有的只是芝麻糖,蜂蜜糖,还有云片糕之类的。也有做成小糖球的麦芽糖。 付拾一一样买了点,又买了一块饴糖拿两个小棍绞着吃。 饴糖就是糖稀,麦芽糖没有加工之前的样子。 因为是糖浆,所以会受重力影响,渐渐的往下流。 所以在吃的过程中,就必须不停的用两根小竹棍来回的往上拨弄,或者是来回缠绕。 搅得次数多了,糖稀就会慢慢的变得硬一些,白一些。 这个过程,其实是很好玩的。 小孩子们尤其喜欢。 付拾一和春丽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叶烨在旁边看着,有点儿目瞪口呆:也不知付小娘子年岁到底几何—— 一面玩,付拾一一面就问那糖果店的掌柜:“掌柜每日都开门?” 掌柜胖乎乎的圆脸上挂着讨喜的笑意:“一个月就歇一日。” 付拾一咬了一口糖,甜得惬意的眯起眼睛。 然后她才继续问:“那过年前那一两月,经常有人在您这里买糖果吗?” 这家店是县城里最大的糖果铺子,木头曾经说过,林星拿来的糖果,全都是县城里才会卖的糖,所以买糖那个人,一定是来的这里买糖。 掌柜的一直都是面带笑意,半点没有不耐烦:“过年时候,家家户户谁不买点糖?” “外地人。那人好像是江油过来的——”付拾一佯装回想:“好像是说买给自己儿子的。经常买,一次可能买得也不多。” 掌柜的仔细想了一阵子,最后却还是摇摇头:“还真是没印象。咱们这里本来外地人就少,而且快过年了,更不会有人过来了。更别说这么大老远来买糖了。” 付拾一点点头,将剩下的糖都塞进自己嘴里,而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画来:“那您看看,认识这个人吗?” 众人定睛一瞧,这个画上的人,不是令狐惠是谁? 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是将令狐惠的特征画得很活灵活现,基本上看一眼就能够知道,那就是令狐惠。 付拾一将画像递给掌柜的。 掌柜的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立刻就认出来:“这不是令狐郎君吗?”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微微扬眉:“您认识啊——” 掌柜的笑呵呵的解释一句:“是,令狐郎君总来买糖。说是他家儿子生病,总吃药,所以就卖药哄着他吃药。” 顿了顿,又叹一口气:“不过后来他就只来了一回。还是给他妻子买。说是孩子以后都用不上了。” 掌柜的说到了这里,茫然抬起头来,问了这么一句:“怎么?令狐郎君是怎么了?” 说完这话,他悄悄看一眼旁边的叶烨,显然心里头也有些打鼓。 付拾一笑眯眯说了句:“没什么事,就是令狐郎君家儿子失踪了,我们都怀疑是被谁拐卖了。有人说他总有糖吃,就特地来问问。看会不会是人贩子给买的。” 掌柜一听这话,顿时就松了一口气,随后说到:“令狐郎君是个好人,要是能帮他找到孩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付拾一点点头,郑重保证:“我们一定会找到那孩子的。” 说完这话,付拾一这才带着人出来。 出来之后,叶烨才悄悄夸赞一句:“付小娘子果然厉害。不愧是驰名长安。” 驰名长安这个词,让付拾一有点儿心虚。 她咳嗽一声,谦逊一句:“哪里哪里,都是跟李县令学的。现在咱们去村里吧。” 事情到了这里,基本上也已经明了了。 一直给林星糖的人,是令狐惠,根本不是林星的生父。 所以就可以去村里直接找到令狐惠了。 叶烨紧接着又问了一句:“那我们找到的那些骨头——” 付拾一咳嗽一声,“嗯,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是。还是需要去问清楚。” 至于令狐惠到底会不会配合,那就另说。 叶烨自己思量了半天,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付拾一叫春丽准备马车。 叶烨本来还说让付拾一坐自己的车。 结果看到了李长博那个豪华马车之后,顿时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然后心酸的叹了一口气,想问问能不能和付拾一坐一起,但是想了想也没敢——李长博肯定不能同意呀! 付拾一先回县衙去留了话,随后才出发,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了村子。 这样大的动静,很快就让过来问话的杨青觉察。 他飞快的跑过来,一见了付拾一,下意识的就问起了案子:“付小娘子,这是知道了什么?” 付拾一点了点头。 随后一句话也没多说,直接就说去令狐惠家中。 到了令狐惠家门口,付拾一也不着急进去,随后跟他们几个低声叮嘱:“你们一会儿都别随便开口。我自有办法逼他开口。” 第1298章 神仙问题 杨青对付拾一显然有一种迷之崇拜,所以头点得就跟小鸡吃米一样。 -- 第344页 而叶烨也是拼命点头:“听付小娘子的。” 付拾一咳嗽一声,这才上前去敲了敲门。 依旧是良久没有人来开门。 付拾一耐心的敲着,直到听见林娘子的声音:“谁啊?” “是我。林娘子,我们可能有林星的消息了,所以特地来告诉你一声。”付拾一笑盈盈的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一点也不给林娘子多想的机会。 杨青和叶烨对视了一眼,然后都有点儿钦佩的又看向付拾一:这么说,林娘子怎么可能不开门? 果然,里头没了动静一小会儿,最后门开始“吱呀”一声打开了。 林娘子憔悴的脸庞出现在门后,她眼皮底下是一圈儿青黑,显然这几天是一点没睡好。 不过,病情倒好起来了。 付拾一笑眯眯先关心一句:“林娘子病可好了?身体怎么样?没什么大碍了吧?” 林娘子不好意思的将门开大一点:“你们进来坐吧。我已经好了。谢谢小娘子的关心。” 付拾一大大方方往里走,还顺手扶了林娘子一把,亲热的样子,让后头两个大男人都震惊了。 而付拾一则是趁机悄悄摸了一把林娘子的手:嗯,暖的,没发烧,温度正好……应该是真的好了。 一路进了堂屋,林娘子请付拾一坐下,又说要去倒水。 付拾一笑呵呵拒绝了:“水就不喝了,也没那么麻烦。” 林娘子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两只手不安的扭在一起又分开,手足无措半天之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关心的事情:“星儿他——怎么样了?” 面对林娘子这个问题,叶烨和杨青比付拾一还要紧张: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毕竟,林星现在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 “只是打听到了一点消息。”付拾一面不改色心不跳:“应该是挺稳定的,也马上要有个固定住处了。到时候林娘子你就可以常常去看他。” 林娘子听见这个话,顿时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就拒绝了:“还是算了……” 毕竟,之前都说彻底放手了。令狐惠那头也是这个意思。 付拾一自然不会多劝,当即点点头:“到时候您自己看。” “对了,这包糖果您拿着。”付拾一转头将春丽手里的糖包拿过来一包,然后还不是直接给林娘子,反而打开,笑呵呵的说了句:“多吃点甜的,心情也会好很多。” 林娘子不敢接,连忙推辞:“这哪里行?小娘子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我也不能收——” “没事。”付拾一笑呵呵的强行塞进了林娘子的手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这些糖我也不知您爱吃哪个,就买了一些令狐郎君经常买的。您看掌柜的装错没有?” 林娘子微微一愣,随后低头看那包糖。 杨青和叶烨两个坐在板凳上,都快紧张死了——感觉林娘子马上就要反应过来了! 付拾一依旧是带着笑意,等了片刻还催问一句:“怎么样?没装错吧?掌柜的和令狐郎君很熟,说令狐郎君经常过去买糖,都是给你们娘两买,掌柜的甚至知道林星吃药要吃糖的事情。” 随着付拾一一句句说出来这个话,林娘子的手就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而林娘子脸上那点笑意也早就弥散,只剩下了苍白和无措。 她慌乱抬头看付拾一,想问什么,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问出来。 付拾一则是岔开了话题,笑着问了句:“对了,令狐郎君呢?” 林娘子开口,可是最开始却气若游丝,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最后,才听她说:“在地里——” 付拾一点点头,笑容不减:“那我们再等等。还有几句话要问他——” 当付拾一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林娘子忽然不知道就从哪里来了气力,当即就抢道:“我带你们去!” 光听她语气,就能感觉到她的迫切。 付拾一当然不会拒绝,“那咱们这就去吧。” 说完了这话之后,付拾一又关心的问了林娘子一句:“您能出门吗?身体不打紧吧?” 林娘子勉强一笑,脸上却半点血色也没有,可是她还是坚定颔首:“我没事。” 甚至林娘子将付拾一伸出来扶着她的手,都推开了。 林娘子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神色却带着点恍惚。 付拾一紧紧跟在林娘子身后,还看一眼杨青和叶烨,示意他们也帮忙护着点——林娘子现在这个状态,走路根本就不带看路的!走到沟坎底下去,那也完全有可能! 杨青和叶烨两人就赶紧一左一右跟上,手臂也紧紧的绷着,就像是随时都会出手。 路上自然也会撞见不少同村的人。 所有人都能看出林娘子的不对劲来,可也只敢好奇的张望两眼,到底没上前来搭话。 当然,也有不少人悄悄的跟在后头,想看热闹。 付拾一淡淡的扫了一眼,他们这才不敢跟得太紧了。 很快就到了令狐惠家的田上。 这个季节,正是要准备种秧苗的季节,今天令狐惠过来,就是为了翻土育苗。 种稻谷是个费事的事情。 不仅育秧苗要掌握好许多东西,中间还要移栽几次,只说第一轮工序,就已经很费精力。 这些土,往下挖出一个长条形的方框之后,就将挖出来的土,均匀的用筛子细细筛过,一半留在方框里铺底,一半留着将来盖谷子。 -- 第345页 今天令狐惠就是在筛土。 整个人身上都有不少土。 他抬头看见了林娘子,又看见了付拾一,然后就皱了眉头,露出几分不悦来。 但是这个情绪,他也没太明显,很快他就放下手里的活儿,又将卷起来的袖子和裤腿都放下来,这才迎了过来。 当然,他主要是冲着林娘子来的。 尤其是走近一看林娘子那状态,他更是下意识的就伸手要去扶林娘子。 林娘子却一下住了脚,停在那儿,并不让令狐惠碰到自己。 而且,她还用一种极复杂的眼神,看着令狐惠。 这种眼神,大概是让令狐惠有点儿不安。 第1299章 一门心思 令狐惠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问了句:“林娘,你这样看我作甚?” 林娘没说话,面上神色更加复杂。 而付拾一则是在旁边笑着说了句:“我有件事情想要问问令狐郎君,林娘子就带我来了。” 说完了,她还特地宽慰一句:“令狐郎君别紧张,林娘子没什么事。就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她心情有些复杂。” 令狐惠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什么事?” 可是阴沉之中,令狐惠的语气,却有点儿慌乱的味道。 付拾一当然不可能直接说,反倒是递给令狐惠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模棱两可说了句:“令狐郎君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令狐惠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警惕,矢口否认:“我怎么会知道?!” 付拾一似笑非笑,眼神也是“你应该心知肚明”的表情。 令狐惠明显整个人更加紧绷起来,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扶住了林娘子,还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别听他们瞎说。” “哦?”付拾一笑眯眯的拉长了声音,然后看住了令狐惠:“令狐郎君,此话怎讲啊?我们怎么瞎说了?” 令狐惠却根本不理会付拾一,反倒是继续宽慰林娘子:“不管他们跟你说了什么,你别多想。” “你说,星儿到底去哪里了?”林娘子突兀的问了出来。 语气也是有点儿冷硬,面上表情也不再是复杂,而变成了一种审视。 这种审视的目光,让令狐惠从头凉到了脚趾尖。 他手心微微出汗,却抓得林娘子的胳膊更紧,他僵硬笑一笑:“星儿不是跟他亲阿爷去了吗——这个事情,你怎么还来问我?怎么这才几天,你就忘了?” 令狐惠试图息事宁人:“你肯定是这几天没睡好,所以身体出毛病了。不要紧,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说完他拉着林娘子就想走。 付拾一看一眼杨青。 杨青默默的上前去拦住了令狐惠去路。 说实话,杨青就是典型的肌肉男,胳膊一抱,那肉顿时偾张起来,看起来夸张得要死。 而他怀里抱着的刀,更有一种无形的震慑力,叫人不敢轻易再上前。 付拾一笑眯眯跟令狐惠商量:“令狐郎君,我们发现一起命案,恐怕要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令狐惠顿时眼睛都要瞪裂开,声音更是歇斯底里:“林星的事情跟我没关系!你们还要调查什么?!不是已经查明白了?” 他这句话一喊出来,反倒是空气中静默了片刻。 杨青和叶烨都瞬间看向了付拾一,当然没错过付拾一脸上笑眯眯的表情。 说实话,在这一刻,两人盯着那熟悉的笑容,莫名都打了一个寒噤…… 最先打破沉默的,反倒是林娘子。 林娘子的声音带着点颤抖:“星儿怎么了?” 她伸出手,蓦然拽住了令狐惠的衣领子,尖声质问:“星儿到底怎么了!” 令狐惠被勒了个踉跄。 然而他却根本不敢看林娘子的眼睛。表情更是有点儿慌乱。 最重要的是,他嗫嚅着,却回答不出来一个字。 这个态度,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娘子看着令狐惠,眼神和表情都渐渐的绝望起来,可是她还是继续问:“惠郎,你告诉我,到底你把星儿怎么了?” 令狐惠犹如被火烫到,瞬间就将林娘子推开,也不知是恼怒还是心虚:“我不知你在说甚!” 林娘子一个站不稳,直接就往后头跌去。 付拾一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林娘子的后背,避免了这个事情。 然后她似笑非笑的看住令狐惠:“令狐郎君这是做什么?令狐郎君难道对林娘子都不疼惜了?” 被这么嘲讽一句的令狐惠,这才犹如忽然反应过来一样,慌忙上前来,要将林娘子扶起。 一面动作,令狐惠还一面道歉:“林娘,我也是一时激动——” 林娘子眼泪终于掉下来,可是她却还是只伸手抓住了令狐惠伸过来的手,颤声问他:“到底星儿在哪?” 令狐惠想将手缩回来,但是根本就纹丝不动。 也不知道林娘子看着瘦弱,怎么就能有那么大的力气。 付拾一伸出手去,温柔握住林娘子的手,轻声哄她:“林娘子你别着急,我一定帮你找到真相。现在我们先带着他回去,我想看看你家里——” 搜查一下,说不定能发现一点什么东西。 林娘子的手指,最后是付拾一一根一根掰开的。 这个过程虽然温柔,可也有点儿让人莫名不忍多看。 -- 第346页 林娘子的眼泪,更是汹涌如倾盆大雨。 她虽没再多问,可是一直死死的盯着令狐惠,仿佛在用眼神无声的询问。 令狐惠最终还是没上前来,只是颓然的站在原地,就是不知心里想什么。 掰开了林娘子的手,一行人就往回走。 周洲也是这个时候赶来的。 他到了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哀怨的看付拾一,整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种控诉:“为什么不叫我!” 付拾一假装没看见。 一路回了令狐惠家中,付拾一又问了一遍令狐惠:“令狐郎君打算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令狐惠显然打定主意,他抬起头来,不悦的看着付拾一,怒气冲冲:“我不知付小娘子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令狐惠态度已经很明显。 付拾一叹一口气,幽幽吐槽:“人有的时候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啊——” 随后,付拾一就进入工作状态,只看一眼林娘子,轻声道:“令狐惠都在哪里处理狗的食物?” 林娘子神色凄然,抬手指了指其中一间房子。 所有人从这才发现,林娘子的手指,整个儿都是颤抖的。 而且颤抖得很厉害。 付拾一看一眼叶烨,叶烨居然瞬间会意,忙上前去请林娘子坐:“您先别着急,急坏了自己身子,可不好。” 林娘子指的是一间茅草房。 付拾一一推开门,就知道里头必然也是杂物间。 而且,在推开门瞬间,她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一种血液腐败的臭气。 味道之浓重,犹如屠宰场。 瞬间,付拾一感觉自己的胃正在做翻滚运动—— 第1300章 做什么的 说真的,从学法医到了现在做仵作,付拾一还真是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 毕竟,哪一个法医不是一路哇哇吐过来,锻炼出了强大无比的肠胃和心态? 但是这个味道真的是太重了。 而且那种隐隐约约的臭味,更叫人抓狂。 付拾一幽幽的回头,忍不住发出了一句灵魂的质问:“你平时都不处理这个屋子的?家里这么臭,你是怎么做到若无其事的?” 令狐惠当然是不会回答。 最后林娘子在恍惚中回答了一句:“他说每日都得弄,弄干净也管不了半天。也不让我进去弄,说怕我累着。反正屋子一关,外头也闻不到什么味道,所以我就也没弄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娘子脸上眼泪又淌了下来。 付拾一点点头,摸出口罩戴上,而后才进了屋去。 屋里地上,有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身泥土就是红色的。 但是像付拾一这种见多识广的,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血液滴在地上多了,累积的时间久了,慢慢变成这样的。 而屋里的确也没什么东西。 一个大木盆,一个几乎有半米粗的木头墩子——木头墩子同样也是四周都变成了暗红色,更透出一股油亮的质感。 可那平面上,因为常年剁砍,所以反而是带着新鲜木头的颜色。 付拾一几乎可以断言:这个砍墩,肯定是用了至少有五六年的。不然中间也不会陷下去那么多——这是因为总是剁砍,然后正常损耗木质造成的。 墩子上还放了两把刀:两把锃亮的砍刀。刀背足有一个指节厚,这样的砍刀,什么骨头都不怕。 付拾一的目光在那两把刀上流连片刻,这才挪开,看向了其他东西。 屋子里除了这几样东西最明显之外,其他的,就是一些杂物:破旧的木头,旧家具,石墩子,还有农具。 这些东西上头,都有了一层薄薄的灰。 付拾一环视了一圈,而后就开始往角落里搜寻—— 如果林星真的是在这件屋子里被肢解,那么或许会留下什么东西也不一定。 只是希望也很渺茫:令狐惠常年做这种剁肉剁骨头的事情,而且筹划很久,又怎么可能不小心? 付拾一花费了一些时间,才将整个屋子仔仔细细的看过了一遍。 就在快要失望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个发现:在一个墙角里,被破旧木板挡着的地方,她发现了一颗牙齿。 如果不是这样地毯式的搜寻,是绝对找不到这样一颗牙齿的。 付拾一小心戴上细棉布手套,然后将那一颗牙齿拿起来细细打量。 这应是一颗替换下来的乳牙。 因为只有乳牙,才会这样小,而且洁白。 而且这个牙齿是第二尖牙。 算算时间,差不多正好是十一二岁时候换的牙齿。 也应该是最后那四颗替换的乳牙。 换过了这个,就算是结束了换牙期。即将进入青春发育期。 而这一颗牙齿上,除了一些灰尘和泥土之外,还糊了一点污垢在上头——用手指尖轻轻刮一下还会掉下来。 而那黑紫的颜色,完全就是血液凝固之后的颜色。 付拾一拿着那一颗牙齿,走到院子里,在明亮光线下,仔细去看牙根部位。 然后果然在那儿发现了一些已经风干的肉样组织。 当付拾一拿出了那一颗牙齿后,令狐惠的脸上出现过一瞬间的变化,不过并没有维持很久。 -- 第347页 倒是林娘子盯着那一颗牙齿,想要站起身来,可是无奈身上哆嗦得太厉害,竟然是手脚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过了很久,林娘子还是挣扎着走到了付拾一跟前,两个眼睛直勾勾的落在那一颗牙齿上,说话时候声音也打着颤:“我能看看吗——” 付拾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牙放在了林娘子掌心。 一颗牙而已,其实说明不了关键的问题。 可是,如果林娘子能认出来这一颗牙的主人是谁呢? 毕竟,这颗牙虽然也算是保养得不错,但是也有一个一小块发黑的地方——那是因为口腔卫生做的不好,发生的龋齿。再严重的时候,就会彻底变成一个洞。 林娘子捧着这一颗小小的牙齿,哆嗦成了一片秋风里即将掉落的枯叶。 付拾一看着都有点儿不忍心。 谁也没催促林娘子。 林娘子就这么看着,看着,眼泪就变成了小溪,慢慢的往下淌,汇聚成了一条名叫悲痛的河。 最后,林娘子将牙齿还给了付拾一。 只是在付拾一接过来的那一瞬间,就彻底的瘫软了下去。 付拾一拿着证据,腾不出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娘子软软的倒下去,最后变成了跪坐在地上。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林娘子才忽然像是按了音量键,不再是安静无声,而是爆发出了嚎啕哭声。 这种哭声,对于付拾一来说,是无比熟悉的。 只是这种熟悉,总让人有点儿惆怅和唏嘘。 付拾一轻叹一声,主动开了口:“这一颗牙齿应该是有些松动的情况下,被迫掉落的。要么是故意拔掉了,要么就是因为大力的碰撞,才掉了下来。因为上面还有不少肉和血,说明就不是自然而然掉下来的。” 暴力拔牙,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对牙床损害十分大, 这一颗牙齿到底怎么掉落的,又怎么掉落到了那个地方去的,事到如今,不得而知,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当时它的主人,一定是很疼。 林娘子听完了付拾一这一番话,哭得更加大声了,她一面哭,一面挣扎着到令狐惠面前去,举起手掌来,就狠狠给了令狐惠一巴掌! 然而打一巴掌似乎还不够泄愤,林娘子整个人最后都扑在了令狐惠身上,拳打脚踢,甚至连牙都用上了。 而这些动作,足以看出林娘子整个人的情绪,现在到底激烈到什么地步。 至于为何如此激烈…… 在场的人,竟是有些不敢深思。 而即便是令狐惠,也是一个字没有说,半点不敢退,只默默的咬牙承受着。 直到林娘子又打了他一巴掌,他才忽然伸手将林娘子推开了。 第1301章 究竟为何 林娘子完全没有防备,一下被推了个正着。 当场她直接“蹬蹬蹬”就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站不稳。 好在叶烨及时将人扶住了。 林娘子愕然了一瞬,看着令狐惠咬牙切齿那样,忽然觉得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令狐惠却忽然打开了话匣子,怒容斥责到:“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不仅是将林娘子问得愣住了,就连其他人也都被问得愣一下:这个时候,令狐惠怎么还能问出这样一句话? 林娘子嘴唇哆嗦着,彻底发现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可是激烈的情绪让她根本说不出太多的话,最后能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你到底把星儿怎么样了?” 这话语气,已是凄婉。 林娘子心里未必没有猜测,但是她却还要多问这么一句,无非是心里头还存着一点侥幸。 令狐惠都到了这个时候,却仍是坚持道:“他跟着他亲爹跑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衙门都查明白了!”令狐惠一脸怒容,看过了林娘子又瞪付拾一:“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面对令狐惠如此质问,付拾一从容的走到了林娘子前头,将林娘子护在了自己身后。 然后她扬起下巴来,似笑非笑看住令狐惠:“我们在狗场里,发现了一点东西。” 说完,她从袖子里摸出那几根白骨:“你看看,你觉得这是什么骨头?” 帕子一层层打开,里头的白骨坦然在日光底下。 被太阳一照,分明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刺目。 如果不是刺目,令狐惠又怎么会一下子闪电般的挪开了目光呢? 付拾一不管令狐惠是怎么个感受,只是轻声细语缓缓说下去:“这截指骨分明是未成年的孩子的,根据大小,我估计年纪在十岁到十四岁之间。” “最近失踪的孩子,我们到处打听过,只有林星和二妞。”付拾一想起石安那个事情,也是禁不住叹息一声。 “那脚掌和头颅,我们已经确定是二妞的。石安也承认了。” “而且我们也找到了二妞的全部尸身。” “所以这个骨头,大概只可能是林星的。”付拾一看住了令狐惠,微笑问他:“你说是不是?” 令狐惠立刻反驳:“许是什么狗偷跑出去,刨了坟——” 付拾一几乎要给令狐惠这个反应鼓掌:这个思维能力,真的是很敏捷了。 不过,这些东西,早就已经论证过了。 所以付拾一只能惋惜的叹一口气,然后看一眼叶烨。 -- 第348页 叶烨对令狐惠显然也是有意见,当即面色不是很善:“狗都是你养的,它们能不能乱跑,会不会乱跑,你还不清楚?” “狗场四面围墙,狗根本出不去。而且,你也很清楚,这么大一个狗群,是有头狗的。头狗每日吃饱喝足,又怎会偷跑出去?” 叶烨厉声喝问:“那骨头,分明就是你家继子的!” 杨青打蛇随棍上,也紧跟着厉声喝问:“令狐惠,你还不老实交代!你是如何杀人的?!” 两人这样一喝,院子里还好,毕竟都是心中有数。 但是院子外头,登时就传来了不少惊呼声—— 顺着声音看过去,付拾一分明看见有两个脑袋从围墙上缩了下去…… 付拾一一阵无言,不过还是没赶人:毕竟,其实民众多知道点这种事情,将来真有个什么坏心思的时候,才能被后果吓退!普法节目虽然是不太可能会有了,但是!偷听也是可以来一下的! 而面对两人喝问,令狐惠居然还十分镇定的反问了一句:“林星失踪,你们凭什么说这个骨头就是他的?他分明就是和他亲爹走了!” “至于这颗牙齿,只不过是我帮林星拔牙的时候,不小心掉那儿而已!” 令狐惠给出的解释,居然还很合情合理。 如果现在他们手里真的只有这么一点信息的话,没准还真要被令狐惠问得哑口无言。 可惜,付拾一早就有万全的准备,此时就等着令狐惠来问! 她对着令狐惠甜甜一笑:“令狐郎君恐怕忘了,你为了让林星上当,每次买的都是县城里最贵最好吃的糖。” “令狐郎君一表人才,去得多了,难免就和糖铺子的老板熟悉起来。” 付拾一眼看着令狐惠脸上的镇定自若寸寸崩裂,笑容顿时更加甜美:“所以,糖铺掌柜跟我们说了不少事情呢!令狐郎君不妨猜猜,他都跟我们说了些什么?” 叶烨这会儿也不气了,跟着就是得意洋洋的在旁边继续给令狐惠施压:“那可真是说了不少。” 他是真痛快——看多了令狐惠刚才那一副嘴脸,早就憋屈愤怒得不行了,这会儿看着令狐惠吃瘪,心里甭提多爽快! 与此同时,他还悄悄的看了付拾一一眼,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可千万不敢招惹付小娘子。否则的话,还不知是怎么死的!这嘴这心思,怕是斗不过! 不仅叶烨斗不过,显然令狐惠也是斗不过。 令狐惠脸色大变,不复冷静,但是他还是死撑着,一言不发。 付拾一微笑脸和他僵持:看谁先稳不住! 不过,最先挺不住的,还是林娘子,林娘子重新扑上去,一把抓住了令狐惠的胳膊,尖叫着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星儿可是管你叫阿爷啊!平时也最听你的话!”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林娘子又是摇晃又是捶打,“他是我的命根子啊!当初嫁给你时候就说好了的,你要将星儿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要给他娶婆娘,盖房子!” 林娘子如此激动,也不知是不是感染了令狐惠。 令狐惠猛的拽回了自己的胳膊,厉声嘶吼起来:“你还好意思说!当初说好了,你也要给我生孩子!我得有自己的孩子!要不是看你能持家,会生养,我娶你?!你带着那么大一个儿子,还要我将来养他,给他盖房子找婆娘!我凭什么?!你真以为你姿色过人?我非你不娶?” 伴随着令狐惠的质问,整个院子里,只剩了他的声音。 第1302章 一时之念 令狐惠这一声声地质问,显然也是来自于灵魂最深处的声音。 他面色狰狞,怒不可遏,死死的盯着林娘子,连连冷笑:“你嫁过来之后,我如何对你?如何对林星?” “我好吃好喝给你们供着,存钱盖房子。可他呢?三天两头生病,钱花得比挣得还快,我拿什么给他盖房子?拿什么给他娶媳妇!” “还有你,我做到了我答应你的事情,那你呢?!”令狐惠的质问声,犹如咆哮:“你背着我,偷偷不想怀孩子!我还蒙在鼓里!!!我还继续掏心掏肺的对你们母子!”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嫁给我!”令狐惠又是冷笑一声:“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我有地有房,现在也能挣钱,你那头哥哥嫂嫂不待见你,手里嫁妆也花完了!所以你就是拿我当冤大头!就是想让我给你那病秧子续命!” 林娘子已从最初的愣怔里回过神来,然而听见这些话,就只能是止不的嚎啕大哭。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听到这里,即便是付拾一,心情也有些复杂——要不说,任何事情,都不是无缘无故呢? 只是,最后她还是开口,打断了令狐惠的话,认真道:“即便是林娘子食言,你也不该杀人。” “如果你心里不满,大可以直接跟林娘子说。或是和离,或是休妻,都好过杀人。”付拾一轻声叹息,说了句实在话:“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劳永逸永绝后患,而是将你自己后半辈子都搭进去。对你实在是没有好处。” “你读过书,认识字,自然知晓,杀人偿命,因果报应。律法查不到你,老天也不会就这么罢休。”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最后问一遍:“你是如何杀害林星的?” -- 第349页 然而令狐惠却是置若罔闻。 他依旧是灼灼的盯着林娘子,似乎是要一股脑将自己的怒气全部倾倒出来:“我不是没想过和你和离。可是我一算账,这些年我攒的钱,几乎都拿去给那病秧子看病了!我跟你和离,我非但娶不到婆娘,反倒是还又回到了最穷那时候!”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得吃亏!” 令狐惠问林娘子:“说啊!凭什么我就得吃亏!” “我当然不应该吃亏!既然有这个病秧子在一天,你就一天不给我生孩子。那他只要不在了!一切就都好了!我再也不用去花钱买药,也再不用给他修房子娶婆娘!你还能给我生两个孩子,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他就该死!算命的都说了,他就是个要债的!他不死,家宅难安!” 令狐惠说到了这里,忽然笑了一下,“所以我想来想去,就要悄无声息的将他弄走!我叫人打听过他亲爹的消息,本想劝劝他将孩子带走,不管卖掉,还是带回去做活挣钱,都不亏。” “结果你猜怎么着?那混账居然借钱赌,然后为了躲债,不知跑哪里去了!有人说,他是被打死了!” “我本来是想给他一条生路的。”令狐惠叹了一口气,而后遗憾地说:“可惜他没这个命。” “所以我就只好想想怎么悄无声息的把他弄死。” 他笑容重新灿烂起来:“我想了小半年,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完美无缺的好主意!” 看着令狐惠那个笑容,付拾一忍不住搓了一下胳膊:这个笑容太变态了,让人不寒而栗了都。 其他人也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毕竟,这样的杀人,和那种一怒之下杀人,感觉是完全不同。 尤其是,令狐惠杀死的是日日相处的继子。 “他要是忽然就不见了,肯定到处都要找。可是找到了,万一发现是我杀的怎么办?”令狐惠却仿佛是很得意自己的计划,源源不断的说下去。 “我也想过带他去山沟里,趁着他发病,将他推下山崖去。”他叹一声:“可惜,林娘你从来不许他去山里玩。而要是我带他去的,出了事儿,你肯定怪我。” “但是,这个死法,真的是最不受罪的死法了。”令狐惠在说这话时候,脸上表情格外诚恳。 于是众人又齐刷刷打一个寒噤。 尤其是周洲更忍不住狂搓胳膊:这个人可真可怕!比我小师妹还可怕! “所以最后我思来想去,就只有将他自己骗出去最好。他自己跑出去,我在家呆着,出了事,你总不能怪我了吧?”令狐惠满面笑容:“到时候我再宽慰你,你还会觉得我好呢。” 付拾一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我靠,这人到了这个份上,说是人渣那半点不夸张了好吗! “不过,我后来改变主意了。我觉得,他死了,你肯定伤心很久。说不定影响身子。” “所以最好是生气一下就算了。”令狐惠笑呵呵继续往下说:“这样才能快点怀孕生孩子。我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而这头,既然骗了林星是他亲爹来找他了,那为什么他不能跟着他亲爹走呢?”令狐惠惋惜的看着林娘子:“为了我们家,我真的操碎了心。” 付拾一心里骂一句的时候,也不得不佩服这个逻辑:的确是操碎了心!但是这种操心,谁想要啊! 但凡这种操心,用在了正道上,哪愁没有好日子过? 林娘子也是被这个话恶心得不行。 所以,林娘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脸色煞白,就像是随时都要倒下去。 而令狐惠显然对林娘子已经彻底没了怜惜,完全就已经是只剩下了冷漠。他盯着林娘子那样子,甚至笑容都更深了一点:“所以我将他骗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去,然后趁着我们分头找人的时候,悄悄的将他弄死,而后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山洞里。” “这样一来,果然谁也没发现。”令狐惠笑容里终于添上一丝惋惜:“可惜……我也没想到,狗场里会忽然出现尸体。” “更没想到,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林星。” 令狐惠无奈苦笑:“我也只能先将计就计,总不能我自己非要说林星跟着他亲爹走了吧——” 第1303章 孰是孰非 对于这个说法,众人也是无言:的确,这个事情是真的很巧合。 谁能知晓,这两件事情能赶到一起? 而且两个孩子除了性别,年纪,身材都是差不多……也怪不得会混淆。 最关键的是,两个人都想到了狗场。 付拾一问令狐惠:“那你将林星的尸身是如何处置的?” 令狐惠脸上此时已是全然冷漠:“就是那样处置的,我把尸体剁碎了,砸烂了,然后送去狗场喂了狗。” 林娘子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付拾一也有些明白过来:“所以林星的牙齿才会在那里。恐怕是你砸颅骨的时候,崩过去的。” “嗯。”令狐惠一脸无所谓的笑了笑:“那又有什么要紧?养不熟的白眼狼,死了就死了。” 林娘子听着这个话,疯了一样上去撕打令狐惠。 令狐惠一下就将林娘子拨开,冷冷的看着她,说出了一句户最残忍的话来:“林星会死,全是因为你自己!” 林娘子顿时呆住,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 第350页 然而令狐惠还没有打算就此停止,反倒是继续指责道:“你如果不骗我,我也不会不养着他。你若不是倾家荡产也要给他治病,我也不会被你逼到了这个地步!” 甚至于,他还说这么一句话:“你以为为何林星出生后,你前夫就对你不管不顾?染上赌症?不过都是因为,有多少家业也不够你这样给一个羊角风治病!这个病谁能治得好?好好养着就算了!花再多钱,也是冤枉钱!累死累活挣钱,最后跟扔水里有什么区别?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盼头?” 令狐惠这一字一句,一声一声,就像是一把凿子,狠狠的击打在林娘子的身上。 林娘子浑身哆嗦,却又呆若木鸡。 付拾一看着林娘子这个样子,虽然不落忍,可是心里却奇异的生出了一丝丝的理解来:站在令狐惠的角度,的确是这样没错。这样的生活让人无望。最关键的是,林娘子和他并不是一条心,为了自己的儿子,林娘子甚至欺骗他,算计他。 但是话转过来说,林娘子作为母亲,心疼孩子也是本能。只是太执拗了—— 付拾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还是只能重复一句:“令狐郎君,再伤心也好,再生活无望也好,林星总归还是一条命,还是无辜的。你不该杀人。” 令狐惠站在那儿,一脸悲愤:“那我还能如何?那白眼狼你们难道没听到?他背地里如何说我?几颗糖,便哄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谁有恩与他!” 林娘子崩溃出声:“他还是个孩子啊!他哪里懂得这些!” 令狐惠冷漠看着林娘子,淡淡道:“羔羊尚知跪乳!他十二岁了,早已不算无知小儿了!你要知晓,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教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断不会如此!” “几颗糖罢了。他之前生病,我虽买不起那么好的,可养了蜂蜜,哪一次不是都给他吃了?”令狐惠嗤笑一声:“说来说去,还是没心没肺。这样的孩子,不是来要债是什么?” 令狐惠此时,对林娘子已是彻底没了温柔小意,反而透出一股从心底里就有的怨恨。 他的生活,的确都被林娘子毁了。 林娘子听着这些诛心的话,也是半晌无言语,只剩下了哭泣。 门外早已是议论纷纷。 付拾一叹一口气:“好了,事情既然已经明了,就将人带回衙门先行关押,等刘县令决断。” 至于林娘子…… 付拾一将她扶着坐下,说一句没什么用的宽慰话:“事已至此,只好节哀。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生存。” 说完这话,付拾一就打算要走的。 结果,她却忽然抓住了付拾一的手,哽咽道:“我没打算一直不生孩子。” “刚嫁过来,我怕啊!怕他是哄我们我母子两个!所以我不敢要孩子。可后头也不知为何,就是怀不上,我只好偷偷去看大夫,大夫说我这些年操劳过度,体内有寒症,就开了药给我……” “星儿有病,我心里也明白是治不好。他每一次病了,我甚至有时候都想,索性让他去了吧,别再受罪了——可那是一条命啊!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条命啊!”林娘子眼泪不断往下落,伸手用力捶打自己胸口:“我是真的狠不下心啊!” 她嚎啕大哭着,悲痛又委屈:“我也想问问老天爷,怎么那么多人,偏偏就让我遇到这些事情!怎么不干脆收了我!怎么就要让我这么受罪!” “我还不如死了——”林娘子最后就只剩下这么一句话,在嘴里反复念叨。 付拾一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一时之间也只能沉默不言。 令狐惠已经被杨青带到了门边,结果听见林娘子说这话,登时就冷笑:“你当我是什么都不晓得?麝香是助孕的?那是堕胎的!” 付拾一下意识接话过去:“谁说的?麝香最大的功效是活血,跟红花一样。用多了,是会气血奔腾使得胎动不安,引起流产和早产,但是少量使用,就是活血化瘀的好东西。” “是不是大夫开的药,其实也是问问大夫就能知晓。”付拾一看了看令狐惠,又看了看林娘子:“要不然,我带你们先去搞清楚这个事情?” 结果叶烨苦笑一声答了:“这个事情有什么好搞清楚的?是与不是,又有什么作用?人已经死了,该伏法的也只能去伏法,留下那个,始终都是痛苦终生——” 所以搞清楚不搞清楚,真的是不重要。 付拾一想了想,还是摇头:“或许他们自己想要弄清楚呢?就算结果不能改变,可做错了的人,也该真心忏悔。” 叶烨一时无语,想了想,点点头:“也有道理。” 令狐惠却道:“弄清楚也好!我就不信,书上写的,还能有错?” 付拾一点点头:“那就去吧。弄清楚,大家都好安心。” 林娘子这会儿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竟是自己站起身来:“走,我们去问问大夫!” 第1304章 半罐子水 事情这样定下,付拾一也就没迟疑,当即就带着他们夫妻二人去县城里找大夫问。 出门时候,还热心替林娘子将门锁上。 只是上了马车后,叶烨忍不住问一句:“那林星尸体怎么办——” 付拾一看白痴一样看他:“你觉得能怎么办?” 叶烨胖脸上露出明显的委屈:“那我要知晓,我还问?” -- 第351页 这个问题,让付拾一哑口无言,最后她只能一字一顿的告诉叶烨:“要么连那堆屎一起埋,做个坟。要么就只能做个纱网,将屎淘洗干净,可能还能得到几块碎骨头——” 付拾一问他:“你觉得哪种合适?” 叶烨已然呆了。 付拾一看他难以接受的样子,于是好心劝慰他:“其实你想想,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毕竟人死了,迟早也是腐化成白骨,然后再进一步腐化。只是有棺材和没棺材的区别。” “看开点,都是肥沃了土壤,真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付拾一没说的是,遇到火葬年代,那可真是一把火烧成灰,更加彻底和没区别。 身后事,真的不用太计较。 因为真的是殊途同归。 然而这些话显然没起到太大的中用,因为很明显叶烨一脸呆滞,根本就听不进去。 付拾一耸肩,闭目养神。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周洲,这会儿倒是一脸肃穆的开口了:“这话其实还真没错。说起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思索了一下,就兴致勃勃道:“要是我,将来就种一棵树,说不定能长得很好呢。还能给后人遮阴挡雨,多好?” “再结点果子,说不定我曾孙能吃到,重孙能吃到,重重孙还能吃到!”他越说越是亢奋起来,甚至拍一下自己大腿:“是个好主意!” 付拾一古怪看他:没想到我师兄思想这么新潮?但是估计除非你后人都能这么想得开,不然这果子怕是没人敢吃…… 叶烨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周洲,结结巴巴的问了出来:“那,那,那果子谁敢吃?” 死人肉种出来的果子—— 他想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付拾一就给他讲一个实话:“其实也没什么的。毕竟都你吃肉,吃菜,谁知道那羊之前吃的草底下有没有埋着尸骨?菜底下,又有没有尸骨?经过转换,其实已经不是一个性质的东西了。” 叶烨用力摇头,咽了一口唾沫:“可是我还是觉得没法接受——” 付拾一耸耸肩,不再废话:反正饿几天,吃啥都香了,根本想不起来这个事情了! 周洲也摇头,觉得叶烨不是同道之人,他悄悄问付拾一:“你怎么知道那牙齿一定是林星的?” 付拾一斜睨一眼周洲,觉得师兄也不太聪明的样子:“我哪知道?上头又没刻名字。我猜的——毕竟肯定不是令狐惠的牙齿。” “而且如果是动物,也没有那么小的。喂狗他们肯定也不怎么会买一整只——” 付拾一话音没落,叶烨就幽幽的补充:“其实我那些狗,也经常吃一整只的。而且为了训练他们打猎,需得经常买些活物,譬如活兔之类,有时候也买整只的山羊。” 付拾一:……您可真舍得!!! 提起这些狗,叶烨显然也是悲从心中来,顿时又变成愁眉苦脸:“我那些狗可怎么办啊——” 看着他那个愁苦的样子,付拾一犹豫一下,咳嗽一声:“干脆训练成追捕犬。这些狗可以帮衙门捉拿凶手。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放狗咬也不错。” 叶烨眼前一亮,随后也就不言语,开始认真的盘算起这件事情来。 一路到了县城,付拾一直接就去县城里最好的医馆。 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还穿着官服,自然引来不少人围观。 付拾一旁若无人带着林娘子和令狐惠进去,开门见山直接问:“大夫,您给看看,有没有给这位妇人开过麝香这味药。” 老大夫盯着林娘子瞅了半天,最后摇摇头:“每日看病人太多,实在是不记得了。” 令狐惠登时冷笑一声,虽然没出声,却仿佛也说得明明白白:不过是想诓我! 林娘子还有些着急,上前走了两步,凑到了老大夫跟前:“您给仔细看看,是我啊——” 付拾一拦住林娘子,笑眯眯问老大夫:“不认识也不要紧,您能不能告诉我们,麝香您一般怎么用?” 老大夫不明就里,警惕看一眼付拾一,脸上露出几分告诫:“你们年轻女娃可别碰这个。接触多了,不容易坐胎。” 付拾一点点头:“那就是妇人都不能用这味药?” 老大夫却笑着摇头,捋着自己白花花的长胡子,得意道:“麝香啊,最大功效是活血,妇人寒淤之症,用它正好。只是用量得小心。” 付拾一再度点头,依旧是笑着套话:“那您经常用这味药?” “那是。”老大夫“哈哈”大笑:“这个东西,好用啊!红花咱们这里不产,麝香可不同!时不时就有人来卖!” 付拾一转头看令狐惠。 令狐惠已然是愣住,面上全是不可置信。 林娘子则是掩面而泣。 老大夫这会儿倒是忽然想起了林娘子来:“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想要孩子的妇人?你还有个儿子,生了羊角风。问我,是不是再生孩子,也会有羊角风——” 林娘子一面哭泣一面点头。 老大夫就招手:“来来来,我给你看看。吃了这么久药,也该见成效了啊——” 林娘子自然没动:这个时候,就算是见了成效又如何? 最终,付拾一拉着林娘子到了凳子上坐下:“您给看看,最近她恐怕身子不太好。” -- 第352页 老大夫伸手替林娘子诊脉,越是看,面色就越是凝重。 付拾一看着那神色,几乎要怀疑林娘子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于是忍不住惴惴不安问了句:“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林娘子倒是没什么表情——生活变成这样,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那反而是解脱了。 结果,老大夫却说了一句让人万万没想到的话—— 第1305章 变了天了 老大夫神色凝重的说:“这个胎,有些不稳啊。最近你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还有伤痛过度之症——” 然而谁也没顾上回答老大夫的话。 因为在场所有人,包括林娘子她自己,都傻眼了。 最后还是令狐惠最先反应过来,他直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杨青的桎梏,冲到了老大夫面前,满面不可置信的,又充满狂喜的问:“您说什么?胎——” “是啊,已经是两个月有多了。”老大夫捋着白花花的胡子,一脸不满:“怎么难道你们也没人觉察?还有,这是做什么——” 谁也没功夫给老大夫解释。 最后还是付拾一好心说了句:“觉察是肯定觉察了。至于我们做什么——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啊!” 然后看看一脸惊喜的令狐惠,再看看还没缓过神来的林娘子,付拾一双手一摊:这不是造化弄人是什么?但凡这个孩子早两月来投胎,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正想着,忽然林娘子眼睛猛然一翻,而后人就往地上去了:这个事儿带来的冲击太大,她受不住,晕了。 令狐惠这个时候倒是知道去扶林娘子了。 可惜付拾一就没打算给他机会,直接上前去,亲自将人扶住,然后还命令老大夫:“愣着做什么?快想办法!” 老大夫这才回过神来。 于是赶紧忙活。 付拾一让杨青将令狐惠带衙门去收押。 她觉得吧,林娘子醒来,未必想看见令狐惠。 周洲和叶烨直接已经傻眼了。 直到不甘愿的令狐惠被带走,林娘子也被抬到了后头去,他们两人这才缓过神来,然后对视一眼,俱是震惊。 叶烨咂舌半晌,最后憋出来两个字:“刺激……” 周洲则是说了四个字:“仙人板板——” 两人在对视一眼,然后都闭嘴了。 此时此刻的心情,竟是再无言语可以形容。 不过林娘子并没有大碍,虽然胎气不稳,但是影响不大,只要后头好好养胎,保胎不成问题。 付拾一在那陪着,看着林娘子醒了,先是端茶倒水伺候了一顿,这才期期艾艾的问:“林娘子,你家还有亲眷没有?或者令狐家还有没有什么人——” 孕妇是需要人照顾的。越到了后期,身边越是不要离了人最好。 而且林娘子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谁也不敢让林娘子一个人呆着。 付拾一真心实意说一句: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最狗血的都不敢这么写! 然而面对付拾一的这个疑问,林娘子却沉默了。 林娘子一直沉默,付拾一不得不出声:“林娘子?” 林娘子摇摇头,一面摇头,一面眼泪就掉下来了:“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这话一出,付拾一也沉默了。 她理解林娘子的心态。 这个孩子,真的来的不是时候。 林星死了,是令狐惠杀的,可是这个孩子,是令狐惠的骨血。 只要生下这个孩子,那对林娘子来说,就是一个痛苦终生的事情。只要一看到这个孩子,恐怕林娘子就会想起这些事情。 人不怕突然就来,持续时间短的剧痛,因为熬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人人都承受不了没日没夜的隐隐作痛。 这种痛苦会随着时间,侵蚀人的身体,精神。 最终,将人整个摧毁。 付拾一最后也只能说一句:“林娘子只要想好了,我就让大夫去开药。” 林娘子流着眼泪点头:“我想好了。这是个孽种,我不能留。” 付拾一看她又要情绪上来,连忙起身:“我这就去跟大夫说。” 只是出去时候,林娘子的啜泣声,还是不断从背后传来。 付拾一只能加快脚步出去。 杨青在外头一直等着,见付拾一出来,忙迎了上来。 一看他那个样子,付拾一就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于是走到一边去,等着他说。 杨青是替令狐惠带话过来的,令狐惠到了衙门之后,抑制不住的哀求杨青,让他帮忙带话给林娘子,说求林娘子生下这个孩子。 毕竟令狐惠已是没了别的亲人,而这个孩子,是他们令狐家唯一的一点血脉了。 令狐惠话说得很可怜,他让林娘子可怜可怜他,他为了有个孩子,已是付出了这么多,实在是什么都没了,若不生下这个孩子,他到了底下也不会瞑目。 甚至于,令狐惠还提及了这几年的夫妻感情。 付拾一听完了杨青带过来这些话,一时之间也有些无言:“这个事情,谁也没法跟林娘子开口。林娘子将来留下这个孩子,怎么活?” 真生了孩子,怎么养大这个孩子都成问题。 杨青也是这个意思,无奈的点头:“我看能有个后,已经成了令狐惠的执念了。” -- 第353页 付拾一嗤笑:“人死如灯灭,有个后人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做了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好意思有后人知晓?也不怕被后代鄙视?” “还有,生下来吃苦受罪,过得也不好。还会被人嘲笑指点,对孩子来说,又何其残忍?” 付拾一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所以很清楚知晓一点,那就是:即便现在有很多人同情和佩服林娘子选择生下孩子,也会有人愿意多帮一把。但是世上还有一部分人,是喜欢幸灾乐祸的。 而且时间久了,也保证有人会嘲笑和看不起林娘子母子。 人穷受人气的基础上,加上令狐惠做过的那些事情——能有好日子过,就奇怪了。 除非举家搬迁。 可林娘子又能去哪里? 付拾一最终叹一口气:“算了,先不想这些了,我先去叫大夫,林娘子现在不能一个人呆着。你先回去吧。我陪陪她。” 杨青点头应了,又道:“变天了,我带了雨伞过来,付小娘子记得用。” 付拾一一愣,顿时抬头看去,果然发现是变天了:天上乌云沉沉,完全就是要下大雨的样子。 她想起了李长博说的那话来。 当即就有点儿担心:也不知大坝那头怎么样了。还有春丽,东西也不知送到了没有—— 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第1306章 最终决定 大坝那头到底怎么样,付拾一就算再担心,也没用,最后也只能定下心神来,先处理这头的事情。 老大夫听说林娘子醒来,也挺在意,忙跟着付拾一过来。 林娘子的姿势倒和之前一样的,只是双眼通红,显然哭过很久,这会儿大概缓过来一点,眼神有点木木的。 老大夫一看她这个样子,还挺生气,当即就沉下脸训斥:“都这么大年纪了,都是当娘的人了,就算发生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这么瞎胡闹!你不爱惜你自己,肚子里孩子还能好?!” 林娘子一听“孩子”两个字,顿时又哽咽了,她看向老大夫,苦苦哀求:“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您想想办法吧——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又该怎么办?” “哪里需要怎么办?你们大人之间恩恩怨怨的,连累孩子做什么?你要真不想要,也生下来,我替你找人家!”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吃药打了孩子,你身子还要不要?而且还作孽!我这里是救命的地方,可不是杀人的地方!” 付拾一微囧:老大夫也真是铁骨铮铮一条倔汉子啊—— 不过,老大夫这话,她是赞同的。 付拾一看着林娘子面上有些犹豫,想了想,就跟她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完,她就将除辛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 最后,才看着林娘子,认真道:“除辛难道不恨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毁了她一生。但是话说回来,她自己固然也是有错的,错在识人不清。今日我说句公道话。” “令狐郎君固然有错,但是他之前,的确对你们母子照顾有加。你断了他的期望,才让他如此偏激。你也是有过错的。只是他的确不该杀人。尤其是孩子本就无辜。至于你肚子里这个,虽然是令狐郎君的骨血,但是也是你自己的孩子。” “更何况,孩子的确是无辜的。他既来了,也是你们的缘分。若真是不想要,至少让他活下来。” 付拾一轻声恳求林娘子:“至少不要徒增杀孽。就当是给林星积德,好让他日后投个好胎,身体康健。好不好?” 眼下这个孩子,对于林娘子来说,尚且只是肚子里一块肉,没多少感情也正常。 但是,林星却不同。这些年,林娘子对林星的爱,是全身心的。 所以这句话,是实实在在的打动了林娘子。 她颤抖着手摸在自己肚子上,良久才哽咽着应了一声:“好。” 付拾一和老大夫对视一眼,都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林娘子如果真不要这个孩子,他们也是真没办法的。 老大夫捋了捋胡子,又说了句:“这样罢,你的身体不错,不如留在我这医馆里,若是有人想要这孩子,便让他们出钱租个房子,供你吃穿。将来孩子落地,他们直接带走,你看如何?” 顿了顿,他又笑一笑:“那紫河车,自然就给我,当是安胎诊金。” 付拾一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她现在的确是需要人照顾,这个办法不错。” 林娘子犹豫一下,也点头应了:“好。” 这下,林娘子就算是彻底的安顿好了,付拾一松了一口大气,又叮嘱几句,这才回衙门去。 路上杨青留下的伞就派上用场了——刚走一半,大雨就落了下来。 看那架势,真是倾盆大雨。 付拾一有点忧心,无奈的想:古代什么都好,就是交通和通讯真的不方便! 要是有电话,这个时候打个电话去,不就好了? 回了衙门,杨青还没走,见了她,连忙问:“林娘子那个孩子——” 付拾一就原本说了。 杨青特地跑了一趟,去给令狐惠说了。 据说令狐惠听完之后,红了眼眶,只说了两个字:“也好。” 这个案子,便算是彻底了结。 只是周洲回头忍不住悄悄和付拾一嘀咕:“这一般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发现还真没有单纯是哪一个有过错的。人这一辈子遇到的事情,真的都是咎由自取。” -- 第354页 付拾一也点头:“是啊,所以要不怎么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都对得起自己良心,自然也就不会伤到他人,那还怎么起矛盾?” 周洲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对付拾一谆谆教诲:“所以以后你嫁过去,一定要和丈夫好商好量,如果心里有了不痛快,也一定问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切不可做这种糊涂事。” 付拾一看着周洲语重心长的样子,有点无语凝噎:虽然还是挺感动,但是总觉得怪怪的是怎么回事儿? 是夜,付拾一干脆睡在了衙门里。 窗外雨声噼啪,后半夜甚至起了雷。 半梦半醒间,付拾一一整夜都没睡踏实。 而在山上,李长博和刘远松也是一夜没敢合眼。 大雨落下来那一刻,他们两个就赶紧往山上走,去监测水位。 就怕万一真到了那时候,来不及。 两人身上虽然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但鞋子和裤腿也还是湿透了。 只是两人都焦心着大坝的事情,谁也没功夫去换一身。 好在之前挖的几个口子在水位上涨之后,陆续也起了作用,最终大坝那边的口子,是一点没漏水过去。 直到天光乍亮,雨势渐小,只剩牛毛细雨,两人这才对视一眼,齐刷刷松一口气,各自放下心来。 两人拧干衣裳下摆的水,“哈哈”一笑,这才徐徐下山。 而付拾一在雨势小的时候,也是送了一口气。 雨小了,大坝就安全了。 而雨刚停,付拾一就去拿上了德阳郡郡守给李长博的回信,骑马上山。 大雨过后,地上的树,屋顶上的瓦,地上的石头,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空气说不出的清新。 唯一不好的是,马儿一跑起来,泥点子甩得老高—— 付拾一甚至脸上都被溅了几点泥巴。 裤腿上更不用说。 但是她也不在乎,依旧是一路风驰电掣上山去。 以至于每一个瞧见她的人,都忍不住惊奇一句:“哦哟,这是搞啥子?惊风火扯的哦!” 付拾一暗暗想:我要去看我家小男朋友是不是完好无损!可不是着急吗!那可是要用一辈子的! 第1307章 一个秘密 付拾一到了的时候,李长博刚从山上下来。 看着李长博脱下蓑衣后几乎湿透了半身,鞋子脱下来脚指头又皱又白又白的样子,付拾一心里都有点儿揪住。 她抿了抿嘴,也并不多话,上前去帮他拿出干衣裳,然后就张罗着去熬姜汤。 姜汤里,付拾一加了许多的红糖——这个时候,补充点热量,也有助于抵抗寒冷,补充体力。 熬姜汤其实也有讲究。 最好是将姜拍过,再切片熬煮,这样才能熬出更浓的姜味。 付拾一熬了一大锅,但是等不及做好,就先用小锅子给李长博快速的熬了一碗,剩下的交给厨娘去熬。 端着姜汤到了李长博跟前,看着他眼睛里的血丝,付拾一顿时更心疼,语气不由自主就放柔了几分:“喝一碗姜汤,剩下的事情就别管了,好好睡一觉。” 李长博面上已是憔悴得不行,不过精神却还算可以,接过姜汤一饮而尽后,他就略带几分亢奋开口:“我们的法子起作用了。” “嗯。”付拾一也高兴这个,但是更心疼他:“可是你都累成这样了。” “不打紧。”李长博摆摆手:“这不仅是保住了大坝,更保住了这些工人的性命。一旦决堤,这些人就会首当其冲——” 付拾一听着,心中是油然而然的自豪和骄傲:“那毕竟是李县令你想的法子,怎么可能不管用?” 李长博嘴角高高翘着:“不管如何,这件事情值得庆祝,等下了山,我与付小娘子一同庆功。” 说起下山,付拾一将郡守的信递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打开来,三下两下看过,面上就只剩了凝重。他冷笑一声:“这些人怕是不想活了。” 听他这话,付拾一就大概想到了里头恐怕不是什么好内容。登时还有些好奇:“信上说什么了?” “信上提醒我,刘远松不是什么善茬,让我小心。”李长博将信直接递给了付拾一。 付拾一也扫了一遍,发现这些提醒还不是一般的隐晦,而且还有点儿模棱两可的意思。 于是她也冷笑一声:“刘县令就是再糊涂,也不敢在这个事情上动手脚。毕竟,这一个事情一查就能被查个底掉。” “他这是想混淆视听。”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现在他们也应该知晓借粮的事情了,就看下一步他们怎么应对。” “另外,大坝最多还有十天就能完工。正好赶上汛期。” 说起这个事情,李长博脸上终于多了一丝丝的喜悦。 付拾一也跟着点头:“无论如何,只要百姓民生不受影响,就是最好的。” 说完这个事情,付拾一将林星案说了一遍。 李长博听了,唏嘘一声:“竟还是死了。” 随后,他叫方良去请刘远松过来,将案子也与他说了一遍。 刘远松同样也是良久不语,最终叹道:“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 两人又商议一下如何判刑,这才又散了,各自睡下。 付拾一来都来了,横竖也没事,于是干脆就留下来帮忙。 -- 第355页 一场大雨之后,笋子一夜之间就冒出来许多。 付拾一和厨娘挎着箩筐,直接挖了差不多半箩筐, 中午正好做猪肉炒笋片。 里头配了点酸菜和茱萸,吃起来酸辣爽口,格外下饭。 另外,付拾一还去买了一只老母鸡,打算给李长博炖点汤补补——连着一个多月,又是舟车劳顿,又是熬夜巡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啊! 既然是炖鸡汤,付拾一将鸡处理干净后,就直接剁块,焯水后重新加水和姜片,花椒开始炖。 老母鸡不容易软,怕是要炖一下午。 所以付拾一加了满满一锅水。 至于里头配料,付拾一则是打算配点白果,莴笋,和昆布。 昆布还是从长安带来的。 泡发后切成二指宽得长片,莴笋剥皮后切滚刀块,待到起锅前小半个时辰一起丢下去跟着炖。 至于白果,那是一开始就放下去了。 白果炖鸡,也算是一种药膳。 白果其实就是银杏树的果子。富含银杏酸,对人体极好。 不过银杏树栽下去,没有十年都结不了果。而且树还分公母,运气不好的,栽下去偏是不结果的,那就白搭。 所以白果现在还不是人人都能吃得起的。 待到傍晚天快黑了,李长博才刚醒来。 付拾一亲自过去给他倒茶——茶倒是下来的新茶,是本地的春茶。 喝了点茶水润润口,付拾一这才问他:“饿不饿?” 李长博点点头:“饿狠了。” 付拾一就将鸡汤端进来给李长博喝,另外再配一个白面蒸饼。 白果老母鸡鸡汤炖了一下午,早已是软烂,此时汤上面厚厚一层透亮的黄油,都是老母鸡自带的。 而除了肉块,青绿透明的莴笋块,褐色的海带,配在一起,也是色香味俱全。 打鼻子一闻,更是将馋虫都要勾出来了。 李长博是真饿狠了,一口馒头一口菜,吃得竟有了几分狼吞虎咽。 比起往日斯文样子,简直不像一个人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的吃相也是好看的。 付拾一看着,心疼着,又盘算:明日再给做点什么好吃的—— 李长博正吃着,刘远松就过来了。 不过刘远松是闻着味道过来的。他一进帐篷,就忍不住道:“付小娘子忒不厚道,有鸡汤也不舍得分给我一碗!” 付拾一瞅了一眼自己整锅端过来的鸡汤,半点不心虚:“李县令是我未婚夫,刘县令与我只是萍水相逢——” 刘远松噎得没了话说。 他眼巴巴看一眼鸡汤,咽了一口唾沫,到底还是强压下了馋虫。只说起了正事儿:“山脚下不远处,有人来报案,说是自家下葬不久的尸体不见了。”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就是因为我们挖开了那几个口子,昨夜暴雨形成溪流,将那坟都冲开了,棺材板子也掀开了——所以才发现了的。” 付拾一听着这话,登时目瞪口呆:“这怕不是什么显灵吧?怎么这样巧——” 李长博思忖片刻,问了个问题:“会不会是冲到了别处?” 第1308章 离奇之处 刘远松摇摇头:“他们已是四下里找过了,实在是没有。” “就算冲走,也不过是顺着水流,可是找遍了也没有。他们这才来报案——”刘远松神色凝重:“很有可能是被偷走了。而且不是现在才偷走的。” 付拾一点点头:“一般来说,如果棺材是新棺材,又有棺材钉钉着,无论如何也也不可能被冲开。更不可能单独冲走了尸体。因为木头毕竟是会浮在水面上的。” 而水小了,甚至连木头都冲不走,就已经过去了,怎么可能只将尸体冲走了? 刘远松苦笑一声:“正是因为这个,所以他们才说是有人偷走了。但是离奇的是,棺木里的陪葬品,却都没带走。” 李长博顿时也皱眉:“那就不是盗墓。” “盗墓的也不偷尸体啊。”付拾一实话实说,“尸体又不值钱。” 她脑子里闪过几个可能性,就提道:“会不会是**什么的?” 说到了这个事情,付拾一神神秘秘压低声音:“一个人在年轻时候死了,家里人怕他孤身一人,所以就干脆配个姻亲——” 刘远松咳嗽一声,打断了付拾一营造的气氛:“没听说最近谁家出过这样的事情。而且,正经配**的,那是需得双方自愿的。否则,岂不是闹个家宅不宁?” “谁也不敢做这样缺德的事情。”刘远松瞄了付拾一一眼,意有所指:“付小娘子可别瞎说。本县境内,可没有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被刘远松逗笑了:这是生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和政绩啊! 李长博此时也开了口,缓缓道:“或许是仇人所为——不管如何先看看现场再说。” 付拾一看一眼天色:“那也只能明日一早了。” 现在天都黑透了,上哪里去看现场? 刘远松长叹一声:“最近这是怎么了?竟是事情频发——”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是有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三人相对,都是有些无言,再没多说什么。 倒是最后刘远松打破沉默,突兀问了句:“剩下的汤,李县令还喝吗?” -- 第356页 李长博和付拾一:…… 付拾一警惕道:“可以分一半,绝不坑能多了。晚上李县令还得吃宵夜呢。” 李长博微微扬眉,虽然不知自己还要吃宵夜,但也顺从道:“剩下一半,刘县令也拿去尝尝。付小娘子的厨艺极好。” 刘远松幽幽道:“倒不是我吃,我吃不吃都无所谓,主要是这些跟着熬了一宿的人——” 付拾一心里软了一下,犹豫片刻,拿起了大碗给李长博再盛上满满一碗,这才满脸肉痛的将目光挪开:“快拿走快拿走!” 然后她将碗放到了李长博面前:“李县令再吃一碗,半夜若是饿了,我给你煮点粥。” 李长博看着满满的一碗,觉得自己半夜定是不会饿的。 不过他仍是含笑应一声:“好。” 刘远松则是端起锅,健步如飞就出去了。 远远听见他喊:“来来来,加点水热一下,一人分一碗热汤吃——”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最后李长博中肯道:“刘县令是个好上司。怪不得如此得民心。” 这话付拾一反驳不了,也跟着点头:“是。他人还不错。” 当天夜里,李长博果然没有再饿。 第二日还有事儿,所以各自早早睡下。 付拾一总算是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厨娘已经熬好了米粥。 米粥是做的咸粥。大米熬得差不多,撒进去一把切碎的莴笋叶子,再放一点盐,出锅后连菜都不用,就能喝下去一大碗。 付拾一给李长博做个清炒竹笋,自己则是去厨娘那儿要了两个酸菜坛子里捞出来的儿菜。 儿菜是最近泡的,味道正好。 付拾一别的任何调料都不用加,直接一口酸儿菜,一口粥,吃得心满意足——这种酸菜是蜀地的特色。 这种吃法,也是蜀地的特色。 所有的菜,都没有泡菜下饭! 吃过了早饭,刘远松又叮嘱了几句大坝这边,一群人这才出发去看现场。 如果不翻山,绕路需得很长一段。 所以最后刘远松干脆就领着众人翻山。 当然也就是一个山坡罢了。虽然隔了一个小山坡,但都是绵竹县范围。 翻山时候路过那个湖泊,付拾一忍不住又憧憬了一下:“其实还可以投放点鱼苗,这样时不时就能过来拉网了。” 可不是又一项收入? 刘远松若有所思盯着湖泊一阵,最后摇头:“这片地太大了,怕是没人愿意买。” “可以租啊。”付拾一脱口而出:“然后每年交纳一些钱或者出产的东西就行。最关键的是,平日里巡视这里,维护几个出水口清理淤泥的事情,也就不用衙门操心了。多好。” 这一瞬间,刘远松的眼睛都亮了,他兴奋的一合掌:“妙啊!这个主意妙啊!” 付拾一咳嗽一声:“卖出去就得一次钱,租出去那是永久受利,多好?” 李长博轻笑:“回头长安县也可以这么办。那几个大湖——估计能收入不少。” “那是。他们也可以修建码头,然后租船,或者按人头收入场费。”付拾一吐了吐舌头:“这个主意还是别说了,不然我怕被后被骂死。” 李长博笑出声:“还是免费赏玩罢。” 鱼毕竟是什么也不影响的。 刘远松咳嗽一声:“付小娘子还有什么想法没有?” 那亮晶晶的小眼神,就差直接写满期待了。 付拾一摇摇头:“没了。” 翻过小山坡,没多远,他们就到了村子里。 村子后面半山腰上,就有一片坟地,这次流下来的水,也不知怎么就被一根枯木和一些山上落下来的碎石挡了道,临时改变了方向,将坟地给冲了。 本来昨日听,还不觉得,但是今日来一看,真是叫人觉得离奇:墓地边上就是山涧,本来水应该汇入这里的。但是偏偏不知怎么回事,昨日枯木倒下来,还带下来许多碎石,刚好就堵住了水。 而水拐弯后,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被冲开的墓穴。 第1309章 拍案惊奇 只不过更叫人惊奇的是,谁只冲开了那个墓穴,其他的坟墓是半点也不受影响。 最多就是沾染了一点水气。 可是这样的程度,回头出两个太阳也就干了。 即便是已经雨过天晴,现在站在大太阳底下,可是看着眼前这一幕,付拾一还是觉得后脖子冒出了一股凉气。 她侧头悄悄的跟李长博嘀咕:“这感觉怎么这么神奇呢——就像是有人故意设计好了一切,要我们发现这件事儿一样……” 只不过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 李长博也是神色肃穆:“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刘远松也不由得点头。 里正也跟着点头:“这肯定是祖宗显灵了!不然哪会这么巧?!” “要不是这水冲开了,再过个几十年,肯定都发现不了这个事!”里正说着这个话,满脸的敬畏。 在场的所有村民也都是一脸敬畏的跟着点头。 唯有一对老夫妻愁眉苦脸,其中一个更是嘀咕道:“祖宗显灵是祖宗显灵了,可是现在去哪儿找人呢?” 刘远松也就猜到了老夫妻的身份,于是看着他们,缓缓言道:“死者是什么时候下葬的?” -- 第357页 老汉抹了抹眼角:“就是在七八天之前嘛。我女儿得了急症死了,就葬在这儿了。” “这不刚过了头七!”说完这句话,老汉眼角更加湿润。 另外一边的老婆婆也是不停的抹眼泪:“这娃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这么的倒霉——” 刘远松先是宽慰了老两口两句,这才又看向了里正:“以前村子里出现过这种情况没有?还有其她埋下去的新坟吗?有没有看看——” 里正直接摇头,否定了这件事情:“现在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坟都挖开来看看,不过我叫人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些坟上的土,倒都没有翻过——” 他跺了跺脚,一脸的不痛快:“让我晓得是哪个龟儿子做这种缺德没屁眼的事儿,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挖人坟墓偷人尸体,这种事情的确是缺德。 要是被人发现了,说不定两下里直接就得出人命。 刘远松苦笑一声,赶紧安抚:“可别胡来!” 里正点点头,掏出自己的烟锅袋子砸了一口烟:“我晓得。就是心里头气闷得慌——” 因为昨日夜里已经讨论过这件事情,所以刘远松这会儿也就直奔主题,问死者家中有没有什么仇家或是死对头。 结果没等那老夫妻两人回答,里正就直接摇头:“这怎么可能嘛,他偷个尸体去干啥?就算是再大的仇,再大的怨也没有这样做的!就不怕半夜鬼来敲门?” 村民们也是脸上纷纷露出了惧色,显然都对这种事情有些恐惧。 付拾一环视一圈,心里头就算是明白了,估计也不是本村的人做的。 做这种事情的人,一定不会对这种事情十分敬畏。 那头刘远松却还是看向老夫妻二人。 最开始老夫妻两人都摇头。 最后过了好半晌,忽然那老婆婆就惊呼一声,提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是马全哟?!” 她这样一说,顿时旁边的老汉就直接变了脸色,就是村里其他人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恍然。 一看这个架势,刘远松更加追问这个马全到底是谁? 经过一番解释,付拾一等人这才明白了马全的身份。 这个马全和死者孙小翠之间,曾经有些纠葛。 而且是感情上的纠葛。 马全是马家村的人,也是个帅小伙子。 孙小翠是孙家村的人,据说是孙家村最漂亮的女儿家。 因为两个村子挨的很近,又都靠着山,所以有时候在山上捡菌子捡柴什么的,两边的人也经常碰到。 而且因为离得近,所以两边也经常有婚嫁来往。 一来二去的,两个年轻人年纪差不多,又都长得出色,所以互相就看对了眼。 只是这件事情孙家老两口并不同意。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马家太穷了。 马全上头没了娘,底下有个弟弟和妹妹,上头还有个阿爷和祖母。 偏偏阿爷还是瘫在床上的。 几乎一家人的生计,都落在了马全一个人身上。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马全过了二十三岁都还没能够娶上媳妇儿的原因。 孙家老两口当然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毕竟他们家小女儿孙小翠也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平时都不太舍得让她下地。 而且老两口一直在托人给说成里头的亲。 一门心思想让小女儿嫁到县城里去,别留在村里,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一辈子。 但是孙小翠和马全两个人也是感情挺深的。 不管孙家老两口怎么和孙小翠说,孙小翠就是不肯乖乖听话。 马全也请了媒人上来,说了两次亲。 但是两次都被老两口给打了回去。 最后老两口放出狠话来说,就算是养着小女儿一辈子,也绝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马全据说回去之后就病了一场,从那之后虽然没有再来提亲,但是人也变得阴沉起来。 据说是只拼了命的挣钱也不怎么和人说笑了。 所有人都说这是受了刺激。 而这头马小翠也是天天以泪洗面,连吃饭都没了胃口。 眼看着马小翠一天比一天消瘦,人也不开心,老两口就商量着,要不还是松个口。 不然这样下去眼看着就要出人命啊。 结果谁也没想到,就在老两口还在犹豫着的时候,马小翠就忽然感染了风寒,没要十多天,人就没了。 孙家老两口后悔莫及,可也没有了后悔药吃,只能含泪下葬了女儿。 因为心中对女儿有愧,所以就将原本给女儿准备的一些陪嫁首饰全都陪葬了。 孙老汉抹着泪说:“如果说还有哪个只要小翠的人,不贪钱的,那就只有他了,我们也没有和别人家结过怨,不可能被这样报复。” 他这样说完之后,所有人顿时都从心底里浮出来一个念头:说不定还真就是这个马全! 刘远松立刻看了一眼里正:“那要不去将马全叫过来问问?” 里正连连点头。 然后就派了人去马家村那头叫人。 只是也有人提出了疑问:“要真是马全,那小翠为什么还要显灵告诉我们这个事?” 第1310章 苦命鸳鸯 这个问题还真是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而且仔细想想,好像也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 第358页 只不过,想到这个问题,所有人还是忍不住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付拾一则是蹲在棺材旁边仔细的观察。 看了一会儿之后,她就对李长博轻声说道:“有些不对啊,这个棺材里头一点沾染腐败的痕迹都没有。而且一点味道都没有。这不应该。” “再看这个棺材钉钉出来的孔,里头有很多的泥水。”付拾一伸出手指指给李长博看。 那几个棺材钉钉出来的孔里都填满了泥水。 不仅如此,就连棺材里也有许多的泥水。 尤其是底下垫着的布,更是已经被泡成了黄泥的颜色。 李长博微微扬眉:“是不是说明尸体很早就被偷走了,并不是这几天?” “很有可能。”付拾一点了点头:“而且最后棺材盖肯定没有盖好。就是掩上而已。这样泥土就会不停的往棺材里涌。只是因为最近并没有下雨,所以这个过程应该会很缓慢。” “在看棺材上的痕迹,这个撬开的位置,应该就是这里,和这里。”付拾一指出几处木头凹陷的地方。 “如果是最近刚刚撬开的,那么一定会是新鲜的痕迹,但是这个痕迹也不像是这两天了。” 付拾一看了李长博一眼,很笃定的说了句:“肯定不会是这几天才偷的尸体,至少在头七之前三四天以外。否则的话最近都是晴天,如果翻开土,当时他们过来祭拜,就一定能够看出来。” 这话一出,李长博和刘远松对视一眼后,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李长博才看了一眼孙家老两,口问了一句:“你们头七的时候过来,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尤其是坟头上的土。” 然而老两口都摇了摇头。 就连村里头的人也都跟着摇头:“平时也不是没有人过来,土要是有什么异常,肯定就能看出来。” 都是做庄稼汉的,泥巴翻没翻过,这还不是扫一眼的事儿? 随后李长博就点了点头,轻声言道:“那就应该是下葬之后,不久尸体就被偷走了。” “应该不会超过一天。”付拾一很笃定地补充一句:“否则太阳晒一天之后,表层的泥土就会干燥,那个时候只要把泥土翻一下,就立刻能看出区别来。” 注意一下,村民里就有一个人脸色大变的说了句:“那肯定是马全了!小翠下葬第二天,马全就来偷偷祭拜过!那天下午我看到他过来的!只不过他什么时候走的,我就没注意到了——” 里正一脸严肃:“这个事情可不敢说假话哟!你看没看错哟?” 那个村民立刻很笃定的说了句:“绝对没看错!肯定就是!” 这下,谁都不开口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也就一切明朗了。 这个马全不仅有作案动机,还有作案时间—— 付拾一轻声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好一对苦命鸳鸯。” 这两个人互相为对方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真爱了。 只可惜竟然没在一起,就这么各自抱憾终生—— 想想也是叫人唏嘘。 李长博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悄悄的往付拾一身边挪了一步,然后借着袖子的掩盖,轻轻的握住了付拾一的手。 世上有情人不能成眷属的事情太多。每一对都让人唏嘘。 但是,还好他与付小娘子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对比马全和孙小翠两人,他们二人又是何其幸运? 付拾一若有所感的抬头看向李长博。 正好对上李长博低头看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人在这一刻心中都是充满了感激之情。 此时无需多言,只需默默的握紧对方的手,就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在等待马全过来的过程中,里正就请他们一行人先去村子里坐坐。 刚走到村头,迎面就来了个铃医。 刘远松顺口就关心了一句:“村里有人病了?” 结果里正就苦笑了一声,叹一口气:“最近生病的人还不少呢。一下子就热起来了,不少人都病倒了。” “都是头疼发热,就是这个邪风的吹的——” 付拾一悄悄地在心里嘀咕:那不叫邪风吹的,那是流感…… 不过每当季节交替的时候,的确都是流感的多发期。 付拾一热心的说了句:“以后到了换季的时候就多开窗通风,然后人尽量不要扎堆,尤其是已经生病了的和没有生病的人,尽量少接触。” “然后多多注意个人卫生。勤洗澡,勤洗手,自然会好很多。” “还可以,房前屋后的多用艾叶熏一熏。” 里正听的连连点头:“对头对头,就是要多注意。就是今年热的太快了,还没到清明,所以也没来得及吃个艾叶馍馍啥的——” 一说到了艾叶馍馍,付拾一顿时眼前一亮:是了,到了该吃艾叶馍馍的时候了! 李长博将付拾一的反应,看得分明,当场就轻轻咳嗽一声提醒: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想吃的比较好…… 付拾一忙悄悄的擦了擦嘴角,然后定了定心神,继续做出一副肃穆郑重的样子。 只不过心里却已经开始悄悄盘算,要去哪里弄点艾草。 到了里正家中,几人并未坐太久,那头就有人匆匆的跟着叫人的村民过来了。 -- 第359页 只是却并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个壮年汉子。 长得也是五大三粗,一脸黝黑和老实。 光看着这个样子,付拾一就无法联想到刚才他们嘴里说的那个俊俏小伙。 付拾一悄悄的在心里嘀咕:这要是马全长这个样,孙小翠能为了他黯然销魂吗? 而且这个年纪也不像是二十多岁啊…… 就连孙家村里正也很惊讶。 随后他站起身来迎了两步:“怎么是马里正过来了?马全他人呢?” 付拾一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而这个马里正苦笑了一下:“马全不在村里。前几天他就出去找钱了。我问了他们家里,应该是从这里回去之后第二天就走了——说是挣不到钱就不回来了。” 所有听见这话的人,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冒出一个想法来:就是跑路了??? 第1311章 会不会是 不过很快,李长博就读出了其中的问题:“所以马全那天回去,不少人都看见了?” 马家村里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是没看见。他们家里人就这么说的。” “那马全可有说过,他去哪里?只是在县城中吗?”李长博再问一句,神色都有些凝重。 刘远松顿时也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如果真是马全做的这个事情,如果他真是要跑路,那他必定不会告诉自己家人到底去何处。 “这倒没说。”马家村里正摇了摇头,随后却又言道:“不过我也明白你们是在查什么事情,应该不会是那孩子的。” “他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他呢。他哪敢如此胡来?”说完这句话之后,马家村里正还叹了一口气,似乎十分心疼马全。 “而且他对孙小翠也是真心,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这个时候马家村里正朝着刘远松深深一拜,竟然说了一句:“我敢替他担保!” 所有人都有些震惊。 可是马家村里正显然没有丝毫犹豫。 最后,李长博沉吟片刻道:“是与不是,我们说了都不算,还得找到马全问问他。” “另外干脆再去一趟马全家中吧。” 刘远松对李长博的提议并无异议,所以当即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去马家村。 到了马家村之后,一群人直接就去了马全家中。 马全家中的确是破旧不堪。 墙壁都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 门更是锁不上,一推就开。 迎出来的人是马全的祖母。 这位老妇人已经是老态龙钟的样子,背弯的像一张弓,很费力的才能抬起头来看人。 刘远松身上的衣裳将老妇人吓得够呛。 慌慌张张的就要跪下。 刘远松赶紧扶住了,然后轻声细语的问老妇人马全的事情。 结果问了几句,一点反应也没有。 马家村里正忙尴尬地解释:“人老了,耳朵背了——” 于是刘远松只好加大音量。 这下老妇人才算是听清了。 不过说起马全那天去祭拜孙小翠的事情,老妇人就忍不住抬起袖子直擦眼睛。 据老妇人说,孙小翠其实之前过来马全家里好几次。 那时候老妇人病了,所以孙小翠过来帮忙做饭,帮忙给他妹妹洗澡。 孙小翠还从家里带来粮食帮他们。 老妇人很喜欢孙小翠,觉得孙小翠善良又漂亮。 当时看着两个人情投意合的样子,老妇人还觉得是老天开了眼,赐给自家孙儿,这么好一个媳妇。 结果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 孙小翠死了之后,老妇人还偷偷的哭了好几回,听马全说要去祭拜孙小翠,她还连夜叠了一些纸钱,让马全带过去烧了。 说起那天的事情,老妇人显然是记忆犹新。 尤其是心疼孙子马全。 根据老夫人说的,马全那天上午就出门了,天黑透了才回来。 回到家之后,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第二天就忽然提出了要去城里赚钱的事儿。 然后将家里安顿了一下后,就直接走了。 对于这件事情,老妇人显然也是十分支持,擦着眼泪说:“不去找点钱又怎么办呢?啥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呢?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要是有点儿钱,小翠也不至于……” 刘远松又问了几句,老妇人就说出了马全的地址。 原来马全去县城里的赌场了。 给人看场子去了。 那个地方不是谁都愿意去的。 虽然钱多,可是名声不好听啊。 既然问出了地址,当即一群人也没耽搁,直接就又往县城里去了。 到了县城之后,自然直奔赌场。 就这样来回折腾着,已经是到了下午的光景。 眼看天都要黑了。 付拾一忍不住感叹:“这真是一天天的,腿都跑细了——” 李长博轻笑一声:“那不是好事?付小娘子又可以多吃一些了——” 付拾一顿时无言以对:这话好有道理的样子。 县城里是有宵禁的,所以这会儿差不多赌场也要关门了。 一听说他们来找马全,赌场的人顿时就摇头:“早就没在这里了。” 这下所有人都有些意外:马全不在这里那去哪里了?难道他一直在骗人吗? -- 第360页 赌场的人被杨青逼问了几句,这才讪笑着说了实话: 原来马全刚来这里两天就已经病了。 眼看人病病歪歪的不像样子,根本派不上用场,所以赌场的管事就直接让马全滚蛋了。 说完这个情况之后,赌场的管事连忙赔笑:“咱们这里要的都是那些长的就威武的,不然哪里镇得住场子呀?” “再说了,也不是做慈善的——” 杨青斜睨他一眼:“少说这些废话,他当时去哪儿了?你们知道不知道?” 这个还真不知道,谁也不是马全的朋友,所以谁也不知道。 事情到了这里,所有人面面相觑,心知肚明,怕是线索断了。 马全生着病却没有回家,身上也必定没有钱去住旅店,所以他会去哪儿呢? 茫茫人海马全竟然像是失踪了一样。 就在李长博他们还在想着怎么去找马全的时候,付拾一倒是反应过来一件事儿。 她叫住赌场管事仔细问他:“马全生病了,当时症状是怎么样的?” 管事想了又想,最后才说了几句:“看着就像是普通风寒。怕冷发热,还有点咳嗽,整个人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也吃不进去饭——”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替自己洗白一下:“我也是实在看他好像不大中用了,好不了了,挨不过去了,这才不得不这么做——” 付拾一听见他这个话,简直被它的神奇逻辑给逗笑了,然后就神色古怪地问他:“既然知道人都不中用了,你就这么把他赶出去了,你这不是叫人去死吗?” 这两句话直接就将管事噎得哑口无言。 不过,付拾一也没太多的功夫跟他贫嘴,当即直接看向李长博,神色凝重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想:“我在想,会不会是时疫?” 付拾一这话一出,顿时刘远松就是一口凉气倒吸进去,脸上也变得惊骇。 第1312章 那就完了 如果真的是时疫的话,那就完了。 一旦发生疫症,一个防护不好,那就会成百上千的死人。 刘远松声音都透着一股哆嗦:“付小娘子,你可别吓我——” 付拾一还没回答,李长博就已经徐徐开口:“极有这个可能。先是孙小翠,现在是孙家村的人——就连马全也可能已经感染上了……几乎可以确定。” 如果不是疫症,不会这样巧。 刘远松一下神色都变得有些绝望:“那该怎么办?” 在这个地方做了三年的县令,眼看着就要任满离职,一下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就意味着这三年的功绩一下子就都没了。 而且县城里还有这么多的事儿。 修大坝的事还没有个结果呢。 李长博看了一眼付拾一,随后沉声言道:“封城封村。” 刘远松几乎是立刻否定:“万万不可,要是封城封村的话,那怎么跟百姓说?到时候闹得人心惶惶,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人心一乱,很多事就不可避免,局面也就无法控制了。 李长博淡淡言道:“若是让疫症爆发的话,更无法交代。” “这里离德阳近,不过六十多里路,一日就到。去锦官城,也不过只有一百多多里。同样也是一日就到。” “这两个地方如果爆发疫症,又会死多少人?” 面对李长博灼灼的目光,刘远松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随后咬咬牙,跺跺脚,立刻吩咐杨青去封锁城门,将消息传递到各处。 在杨青离开之前,付拾一赶紧叫住他:“叫各处焚烧艾叶,煮艾叶汤洗澡,喝姜汤,尤其是孙家村和马家村,再用醋熏屋子。然后各家各户尽量闭门不出,就算碰面也尽量离五步距离。” 随后付拾一摸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口罩,递给了他一个:“戴上,一直别摘。里头换姜片。等到晚上进家门之前将这个摘下来,直接用水煮。煮开了,再等一会儿。然后晾干了,就可反复使用。” 这种自制的口罩有没有用付拾一不清楚,但是总好过没有。 至于那些土办法付拾一同样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不管如何那些东西都能够杀死一些特定的病菌。 而且只要让环境洁净起来,减少接触传播,增强自身的免疫力,肯定是有用的。 说完这些话之后,付拾一又看住了刘远松:“现在立刻去将城里擅长这些的大夫全都叫过来。” 集中会诊,拿出一个能治病的方子,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等到刘远松也吩咐人去办之后,付拾一这才苦笑一声:“咱们去过孙家村,接触过孙家村的人,所以咱们也得立刻回去隔离。” 刘远松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 李长博听了付拾一这些话,发现并没有什么可补充的。就点了点头:“咱们这就回去吧。” 刘远松本身就住在县衙后面,所以就干脆在县衙隔离。 而且也可以隔着一扇门办公。 李长博与付拾一商议之后,也干脆住进了县衙。 春丽和方良也是跟着住了进去。 付拾一倒是很乐观,直接就让人将马车里的便携锅碗瓢盆都搬了进来。 又叫人送了菜和肉过来。 美名其曰: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就越要吃得好,才能够强身健体,百毒不侵。 -- 第361页 李长博现在居然也学会提要求了:“我想吃火锅了。” 付拾一和他隔着院子为难:这个时候吃火锅,怕是不好搞啊—— 首先吃火锅还是得人多才热闹。 其次就是现在在这里头调料都不齐全—— 而且好像全世界的人现在都忙飞了,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叫人再去街上给自己买调料去。 主要是这个小地方,有没有都还不一定。 可是看着李长博一脸无辜,又带着丝丝渴望的样子,付拾一瞬间抬起手,捂住了鼻子,然后用力点头:“等着!” 仙人一样的李长博都已经憔悴如斯了,就想吃个火锅,过分吗? 当然不过分! 付拾一表示:就算他想吃天上的月亮,那也是不过分的!何况只是火锅?? 李长博顿时就笑起来,眼睛里像是有小星星在眨眼睛:“那我就坐在树下等。” 这样的天儿已经不冷了,在庭院里吃火锅也算别有滋味。 有自家小男朋友在旁边看着,付拾一觉得自己干劲更加十足了。 只不过现在调料就这么多,所以付拾一思来想去,最后就决定做清汤火锅。 在山上的时候挖了不少的笋,这个时候还新鲜着呢。 不过这个可以作为涮菜,但是并不能作为汤底。 所以付拾一就干脆掏了泡菜坛子的底。 这个季节,去年冬天泡进去的青菜和萝卜,已经是酸得不能直接吃了。 但是用来做酸汤正好。 将酸青菜切成薄薄的片,酸萝卜,酸姜也切成薄薄的片,然后加点茱萸,用猪油一炒—— 里头也不必加别的料,就已经有一股酸爽开胃的味道弥漫开来。 这种酸汤腊味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酸。 但是又不能太酸,要恰到好处。 这头熬着酸汤,那头付拾一就迅速的切了一点菜菜。 其实和酸汤最配的是鱼。 只不过现在这个时间了,也没法去找鱼了。 所以付拾一就干脆揉了一点面,直接削成面片,到时候煮进去。 酸汤和五花肉也是极配的。 将五花肉切得极薄极薄,到时候入锅煮一下基本就可以吃。 肉菜就只有这一个,毕竟也不想再拾味馆那么方便。 不过素菜付拾一还是弄了好几个。 其中之一是蓑衣笋片。 一根笋,就那么滚着片开,薄的像是笋衣,背光一照都是半透明的。 一根水能变成好大一张。 这个是极其考刀工的活儿,但也是十分好吃。 还有莴笋条,山药粉条,翠绿的莴笋叶,菠菜,小芋头。 最后觉得荤菜实在是太少,所以付拾一又临时炸了了一点酥肉。 不过这个酥肉是简易版的,只是裹了一层蛋液,就直接下锅炸了。 可即便是这样,香味也能飘出十里地去。 反正还没出过那头,刘远松就已经闻着味儿在隔壁院子大声的喊:“做什么好吃的?给我也来点儿——” 第1313章 找到人了 付拾一顿时窘得不行:怎么感觉刘县令有点越来越放飞自我了呢? 难道是因为最近打击太多,所以就自暴自弃了? 不等付拾一琢磨出味儿来,李长博已经肃穆拒绝:“这里不是大坝了。刘县令自重!” 隔壁院子销声匿迹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刘县令的脑袋就出现在了墙头。 他似乎有些以愤填膺:“李县令忒不厚道,竟然关紧门儿吃独食!” 李长博仰头看去,面上神色有些呆。 不过最后他还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付小娘子是我未婚妻,与我做吃食,是出于关爱,可是付小娘子与刘县令并无瓜葛——” 这话的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刘远松就像是没听出来,半点儿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反而伸长了脖子看向付拾一,十分殷勤地说了句:“到时候你与李县令成婚,我送份大礼给你——” 这下眼睛亮了的就是付拾一。 李长博抿了抿嘴唇,默默的收回了目光。 显然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了。 付拾一当然不会吝啬一口吃的,当即咳嗽一声:“其实我正好也做的有点儿多——” 春丽哀怨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娘子。 但是付拾一根本就没有看到,反而心里琢磨开了:刘远松手里也是有些宝贝的…… 饭很快就好了,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小火锅,所以付拾一直接就给刘远松组了个现成的。 将唯二两个小火锅留给了自己和李长博。 然后两人隔着庭院和一院子的月光,进行浪漫的烛光晚餐。 浪不浪漫不一定,但一定是真烛光。 付拾一夹起了一块酥肉,放进了酸汤锅里。 酥肉本来就是熟的,不必多煮,稍微煮一下,让外面那层皮吸饱了汤汁就可以。 当那层皮吸饱了汤汁之后,酥肉就会整个浮起来。 于是——付拾一伸出筷子,愉快地将酥肉捞进了碗里。 吃酸汤小火锅有一个好处,就是什么料都不用蘸。 当酥肉入口的那一瞬间,付拾一顿时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本来其实付拾一也并不十分有胃口。毕竟奔波了这几天又遇到了这个事儿,整个人都有些身心俱疲的意思。 -- 第362页 但是这个酸爽的味道是真的开胃。 一入口,付拾一就觉得像是有什么堵塞的东西被瞬间移开。 然后她就感觉到了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 酥肉的外皮现在已经是软的。 但是里头的肉,依旧保持着那种油炸的味道—— 付拾一忍不住一连吃了两个。 然后又吃了一个没下锅的。 没下锅的酥肉也是好吃的。 外皮是脆脆的,里头的肉得用那种三肥七瘦的肉,这样一口咬下去才不会硬,但也不会腻。 当肉吃腻了之后,付拾一就下了一点蓑衣笋片。 竹笋本来是不容易入味的。 但是这样切过之后的竹笋因为太薄,纤维都被切断,所以口感更加脆嫩的同时,也能够明显感觉很入味。 而最神奇的是,竹荪那种特有的味道却依然存在。 让人耳目一新,齿颊留香。 付拾一一面愉快的吃着蓑衣笋片,一面忍不住想:怪不得黑白团子在那么多的植物中选择了竹子——简直是聪明的不要不要的!还有什么东西比这种又好吃,生长周期又短的东西更加适合做口粮?! 就连李长博也忍不住称赞:“月色极美,锅中风景更美。这样的笋片,我还是头一次吃到——” 付拾一笑眯眯的推荐:“改明天如果还想吃这种酸汤小火锅的话,咱们再去弄点儿别的肉来。鱼肉就很合适!” “而且这个笋还可以做成龙须笋——也好吃的很!” “就是这个汤,明天拿来煮米粉的话也很好吃!” 付拾一说着说着自己,就先流下口水来。 然后就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无非就是不能出去而已——但是并不耽误吃饭! 只要不耽误吃饭,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值得人忧愁呢? 吃完了一顿酸汤小火锅,付拾一觉得整个胸口中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 看着天上清朗的月亮,她瘫软在竹椅上,然后偷偷的看一眼自家的小男朋友,顿时心生骄傲——什么叫做走上人生巅峰?这就是了! 此生夫复何求? 李长博显然也是被美食治愈到。 他轻笑着说道:“就算真的感染了时疫,有付小娘子的饭菜吃着,还有付小娘子能与我隔空相望,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付拾一立刻就瞪了李长博一眼,肃穆到道:“瞎说什么?我们就是暂时隔离,而一定会好好的!这种丧气话休要再提!不然从明天开始你就天天吃蒸饼吧!” 不只是李长博,就连本来在埋头苦吃的方良和春丽也缩了缩脖子:这个惩罚太吓人了…… 本来李长博还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这会儿听完了这话也只剩下一声轻笑,什么都忘在了脑后。 明明局面仿佛已经到了很不好的地步,可是奇异的是,当天夜里李长博与付拾一都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早上付拾一没有食言,掏出了一把干米粉,就着昨天晚上的酸汤,做了一个酸汤米粉。 主仆几人都吃得心满意足,背心冒汗。 吃过早饭之后没多久,刘远松那头就递过来消息,说马全已经找到了。 只不过马全现在几乎已经是病入膏肓,快要到弥留之际了。 如果真的是时疫,那恐怕这次的病症有些凶猛。 毕竟马全也算是身强力壮,按理说身体应该是极好的,可是都挡不住这个病的来势汹汹。 刘远松在说起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愁云密布。 李长博听完之后面色也是十分凝重。 唯有付拾一作为一个临床医学工作者,问出了关键的问题:“大夫诊断没有说是什么病?有没有治疗的可能?他的症状和孙家村的症状是不是一样的?还有孙小翠的症状呢?几者之间有没有共通之处?” 这一连串的问题直接就将刘远松都给问蒙了。 好半晌上刘远松这才磕磕巴巴的说一句:“这就让人去问!” 付拾一点点头,还不忘嘱咐一句:“一定要事无巨细的问!尤其是发病特征!还有问问马全到底知不知道孙小翠的尸体去了哪里!” 第1314章 人在哪里 付拾一刚刚说完,一转头就对上了李长博笑盈盈的目光。 顿时付拾一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纳闷:“我脸上有有什么脏东西吗?” 李长博轻笑出声,然后摇了摇头说了句自己的真心话:“我觉得付小娘子很厉害,懂得真多。” 付拾一顿时:???? 不过很快她咳嗽一声:“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人!” 李长博彻底地笑出了声。 很快他又问付拾一:“咱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倒也不用太久。”付拾一也在琢磨这个事情:“咱们总在这里呆着也不是办法。” “所以先让他们看看是不是时疫,如果是的话再等个两三日,如果什么症状都没有,咱们就先出城。” 李长博点了点头:“先看马全的情况如何。” 是不是时疫,今日就能确定下来。 说起这个事情,付拾一就又说了自己的猜测:“我在想,如果是马全现在的症状最重,那是不是就代表他和孙小翠接触最多?” -- 第363页 “毕竟孙小翠的父母症状都没有这么严重——” 所以,马全到底做了什么? 李长博微微一愣,最后就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你是说——尸体?” 付拾一点了点头。 沉吟了一阵子,李长博忽然说了句:“我倒有些想见见这个马全。” 刘远松趴在墙头,幽幽的也附和一句:“我也想见见这个马全——” 两人不约而同被吓一大跳,这才想起来还有刘远松这么一个人…… 付拾一看了一眼刘远松,实话实说道:“刘县令年纪也大了,爬墙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妙。” 刘远松眨了眨眼睛:???你以为我愿意?? 李长博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面上的表情却已经很明显。 气得刘远松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头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那头整个绵竹县都差点乱了套。 尤其是情况最严重的孙家村和马家村。 里头的村民几乎都是人心惶惶,家家都闭门紧户,谁也不敢轻易出来。 孙小翠的阿娘坐在床边抹眼泪:“这要真是这个问题,咱们可怎么跟人交代呀?” 想到这个孙小翠的阿耶也是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嘛!怎么好好的就成了这样?” 他家大嫂忽然插了一句嘴:“会不会是小翠心里怨恨,所以闹出这个事儿来?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尸体就凭空不见了?” 听到这话,老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流露出了几分后悔来——要不是他们两个不松口,也许小翠也不会死…… 孙小翠的大哥呵斥一声:“胡说八道的干什么?小翠自己身子不争气,怪得了谁?” 让他说,那是谁也不怪,怪只怪孙小翠自己没那个命! “真要是小翠惹起来的瘟疫,到时候咱们挨家挨户的给人磕头去!”孙小翠的大哥掷地有声地说道。 “事情都发生了,后悔有什么用?” 一时之间,一家人都是沉默无言。 是啊,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又有什么用? 吃过了晌午饭,付拾一他们就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但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经过大夫的诊断,马全的症状并不是时疫。 就是悲伤过度加上体力不支导致的外感风寒。 只是一直没能够治疗,也没能够吃饱,所以才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而马家村和孙家村那些人,虽然的的确确是偶感时疫,但的确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 就是头疼脑热,熬个三五日也就自然好了。 也就是说并不致命。 听到这话之后,付拾一顿时就明白了:那这就是普通的病毒感冒嘛! 病毒感冒也看这个病毒有多厉害。普通一点儿的,靠自身的免疫力,加上吃药是可以抵抗过去的。 李长博和刘远松对视了一眼,而后齐刷刷的都看住了付拾一。 付拾一笑眯眯地说出了他们最想听的话:“如果是这个样子的话,那咱们就不用在这儿窝着了。” 毕竟付拾一自认为身体素质也不错。 这种程度的病毒感冒完全能够扛得住。 不过刘县令嘛——付拾一看了他一眼,笑嘻嘻的建议:“要不刘县令在这儿躲躲,我和李县令去忙这个事儿?” 刘远松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大可不必如此,老夫身体康健,不亚于年轻人!” 说完他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努力显现出一副老当益壮的样子。 付拾一好悬没笑出声。 不过既然不用再继续窝着李长博和付拾一,以及刘远松当即就出发去找马全。 因为即便到了现在,马全也不承认自己偷了孙小翠的尸体。 反而还格外的着急。 反问他们孙小翠的尸体去了哪儿? 见到马全的时候,付拾一脑子里顿时就冒出一句话来:怪不得孙小翠那么死心塌地! 虽然马全也是地道的庄稼汉,但是手脚颀长,身形健硕——即便是已经被病情折磨成了这个憔悴的样子,也依旧看得出来往日的风采。 尤其是那张脸上的五官组合在一起,那真叫一个好看——野性的好看。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马全在全盛状态下,那一定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这样优秀的基因,对于育龄女性来说,那简直就是自带磁铁! 刘远松还是开门见山就问起了马全:“第二日你不是单独去祭拜了孙小翠,你那天就没动点儿别的心思?” 马全立刻摇头:“小翠因我而死,我怎么还会做出这么禽兽的事?” 他也看出来刘远松身上的官服,当即就说:“我真没动小翠,你们快去找小翠!要是小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死也不能瞑目!” 说完他又克制不住的开始咒骂起偷尸体的人来。 刘远松还要再问什么,付拾一轻轻地摇了摇头。 从表情和语气来看,马全很有可能是没有撒谎的。 那么问题来了,孙小翠的尸体到底去了哪里? 李长博忽然出声问了句:“那你那日去祭拜孙小翠,有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情况?比如坟头的土,会不会有人已经动过了?” 这话一问出来,马全立刻就陷入了回想。 第1315章 蛛丝马迹 -- 第364页 马全想了很久,这才摇了摇头。 然后他哑着嗓子说了句:“我在小翠的坟头几乎坐了一天。当时小翠刚刚下葬没多久,只有表面上一层坟头土是干的。我趴在那儿趴了会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小翠家里觉得对不住她,把坟修得很好,听说棺材也买的杉木的。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 “小翠最怕黑,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棺材里头,不知道多害怕。” 马全说到这里的时候苦笑了一声:“我不是没动过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只是小翠已经这样了,人都说入土为安。我哪里还敢打扰她?又哪里有脸让她死了都不得安宁?” 说着说着马全低下头去,眼眶都红了:“我就是想着进城挣点钱,到时候去他们家下个聘礼。然后把小翠的灵牌娶回去。将来她也好有后人祭拜——” “不至于以后变成孤魂野鬼。” 马全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哽咽得几乎话都说不完整。 李长博轻叹一声,劝慰他一句:“人死不能复生,生者当节哀。孙小翠泉下有知,定也觉得你没有辜负她。” 付拾一也有些唏嘘。 说实话,马全这个样子,这次还未必挺得过去。 要是这俩人都死了,还真是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不过李长博在劝完之后,很快就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那那天你祭拜完孙小翠之后是什么时候往回走的?路上有没有碰见什么人?” 马全仔细想了想,很笃定地说了句:“也没碰见什么人,我那个时候是太阳落山往回走的。走到家刚刚天黑透。我走的小路,所以没有进过村子,也就没遇到什么人。” 这样一来,事情就陷入了一个僵局。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最后付拾一想了半天,说了句:“孙小翠还有没有其他的爱慕者?” 既然都说孙小翠长得很漂亮,那会不会也有其他人喜欢?甚至是被孙小翠拒绝过? 如果说有这样的情况,那么倒也不是不可能爱而不得后生出这种变态的想法。 当付拾一问完这句话之后,所有人都明显发现马全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 这一下,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果然马全就支支吾吾的说道:“之前的确有一个。不过已经是半年前的事儿了。当时媒婆来说亲,小翠家里逼着他们相看了一面,对方很喜欢小翠,哪怕拒绝了也是死缠烂打了一阵。” 付拾一听到这话,顿时扬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有可能了呀! 就连李长博和刘远松也陷入了深思。 从马全那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问出了那家人的姓名和地址。 于是,当时刘远松就立刻叫人去将人带来问话。 在县衙里没等多久,那人就被带来了。 也不能说是多么不堪,只不过是个正常普通人。 当然和马全一表人才相比,那是天差地别。 那个人叫齐明,胆子有点小。 被带到了衙门,连话都有点儿说不连贯:“我、我真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儿——” 当然衙门的衙役什么也不说,直接就将人一直压着。 刘远松也是摆出了恐吓的态度,冷哼一声道:“你可认识孙家村的孙小翠?” 齐明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才点点头,只说自己认识,还将认识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 的确是通过相亲,也只见了一面。 刘远松冷笑一声:“只是见了一面?你没有对孙小翠死缠烂打过?” 一把这个话点明白了,顿时齐明的脸色就有点儿发白。 最后,就只剩下了哆嗦,他干巴巴的替自己辩解:“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那她死了你知道吗?”刘远松在读贺问一句,直接打断了齐明的辩解。 齐明点点头:“知道,前两天刚刚知道的。” “说是得了疾病,一下子人就没了。” “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那孙小翠的尸体不见了,这个事儿你知道吗?”刘远松紧紧的盯着齐明,似笑非笑。 不管是这个环境还是这个神态,都显然给齐明带来了巨大的压迫力。 他连连摇头:“不,不知道……” 然而刘远松还是不肯放过他,反而更加咄咄逼人:“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齐明显然没有反抗的能力:“真不知道!” 不过他即便是这样乖,也不能够就此认定他真不知道。 所以李长博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求娶不成,难道心中就没有过怨恨?听说你们齐家在你们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 齐明的爷爷是里正。 家里一直也是家境不错。只不过齐明不是长子而已。 听出了李长博这话的意思,齐明连连摇头,拼命替自己解释:“我是喜欢孙小翠不错,我觉得她长得好看,但是他既然不管怎么样都不答应我,就非得和那个穷小子在一起,我干什么自讨没趣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齐明顿了顿,然后说了一句更现实的话:“而且后来媒婆给我介绍了一个更好看的——他们家对我还很满意。” 听到这里付拾一不由得面色古怪地问他一句:“那你们这是已经定亲了?” 齐明点了点头,脸上居然有点儿红:“今年年底就成婚——” -- 第365页 付拾一顿时无言。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都将目光落在了齐明脸上。 齐明一脸惶惶不安。 最后李长博揉了揉眉心,放弃了逼问,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孙小翠下葬后第二天你在干什么?” 比起之前的态度,此时的李长博已经是和颜悦色了。 就好像问这个问题,只不过是为了走个过场。 在这样的情况下,齐明也明显的放松了很多,当即回答道:“孙小翠下葬后的第二天,我什么也没干,一直在家呆着。” 问完了这话之后,齐明还怯生生的问一句:“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去?” 三人齐刷刷地看住齐明。 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齐明忍不住倒退一步身上,更是觉得有如千钧重。 他越来越不安,最后忍不住开口:“怎、怎么了?!” 付拾一笑眯眯的将这个问题丢了回去:“你说怎么了?” 第1316章 明知故问 然而齐明自己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是一脸的糊涂。 刘远松恨铁不成钢的盯着他:“你不是说前两天才知道孙小翠的事吗?那你怎么会知道她是哪天下葬的?” 没想到这个齐明看着老实,居然还会撒谎骗人。 而且还这样熟练。 刘远松悄悄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可千万不能在这么轻信他人了! 要不是李长博这样试探了一下,只恐怕齐明还真的就被这样放过了。 付拾一悄悄的对着李长博比了个手势:厉害了我的小男朋友!姜还是老的辣呀。不愧是长安第一小能手! 对于付拾一的这个夸奖,李长博现在已经能够坦然自若的接受了。 只不过还是忍不住嘴角翘了翘。 而齐明则是已经傻了眼。 对于刘远松的质问,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儿来。 依旧还是李长博出马。他微笑着问齐明:“你那天确实在家吗?若是让我们发现你还是在撒谎——” 这下,齐明彻底地哽住了。良久微微摇了摇头,很是不情愿的样子。 李长博也不逼问她,只等着他自己说。 最后,齐明还是说了实话:“我那天去了一趟孙家村。” 说完这句话之后,齐明又立刻连连摆手替自己辩解:“不过我什么都没做。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回答他的,是一群人的似笑非笑。 良久,李长博才咳嗽一声:“那你去孙家村做什么?” 齐明又开始支支吾吾了。 不过最后他还是放弃抵抗,自暴自弃的开了口:“我就是去看看那个孙小翠是不是真的死了?顺带——在她坟上踩了几脚。” 听到齐明这个话,众人简直是目瞪口呆。 大老远的跑过去,就为了在坟上踩上几脚???这是什么操作?? 付拾一觉得这个齐明如果没有撒谎的话,那就真的是闲的蛋疼了。 偏偏这个时候齐明自己还小声咕哝一句:“她要是当初答应嫁给我,肯定不会出这个事儿——我就得让她知道,拒绝我,没什么好果子吃!就连老天爷都不放过她!” 刘远松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咳嗽一声:“算了算了,那你是什么时候去的?那天马全不是在吗?” 说起这个事情,那个齐明居然还有点义愤填膺的意思:“我中午饭过后去的,结果刚一过去还没走近呢,就发现坟头坐了个人!” “他人高马大的,我也不敢去呀!于是我就等着,谁知道一等就等了一下午!”齐明如今提起来都还是有点儿气愤。 “哪有人在坟头一坐就是一下午的?还又是哭又是笑的,跟个疯子一样。” 他撇了撇嘴:“我要不是怕他发现我在那我早就走了。好不容易等他走了,我刚踩了几脚就听见,又有人往这边走就赶紧跑了——” “也不知道这孙小翠到底干了啥,怎么这么多人来找她?” 他言下之意,显然认定了后来再来的人,也是孙小翠的情人,或者是喜欢孙小翠的人。 李长博眉心一动:“这么说来,后来去了那波人,明显不是孙小翠的父母亲眷?” 齐明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认识他们家的人啊。” 听到这话,所有人再度陷入了沉思。 不过在那个时候去坟头的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祭拜的人肯定早早就去了。 不会等到晚上。 而且大晚上的去坟地里,显然也不是正常人会干的事儿。 付拾一隐隐约约的想:只恐怕这些人,就是孙小翠尸体失踪的关键人物了。 刘远松激动的甚至站起身来,也紧跟着就问道:“那你可看清楚了那几个人的样貌?是不是他们村里的人?” 齐明被刘远松这个症状吓得往后一缩,脖子都快没了:“没,没看清——” 这一下,刘远松激动的心情,瞬间就被一盆冷水泼了过来,嗤的一声就灭掉了。 刘远松看着齐明,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就更加明显了:“这都没看清楚吗?” “哪敢伸头啊?”齐明这个时候还叫起了撞天屈:“他们好几个人一个个长得膀大腰圆的,我还敢探头?万一到时候打我怎么办?” 不得不说,在座的每一位,都被齐明这个话堵得哑口无言。 -- 第366页 关键是人家齐明说的对呀。 怕挨打又不是什么错。 但是,齐明这种怂货,也很难让人生出什么同情或者钦佩。 看着他,就只剩下无言了。 李长博微微扬了扬眉,抓住了关键词:“你说他们几个膀大腰圆?” 齐明懵懵的点点头,显然不明白李长博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下一刻,李长博问了一个更让齐明奇怪的问题:“他们手上有没有拿铁锹之类的东西?” 齐明在这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睛,然后用力点了点头,更加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 众人齐刷刷无语凝噎。 不过下一刻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那么晚到了坟地,还带着铁锹之类的东西,很显然这些人就是带走孙小翠尸体的罪魁祸首了! 刘远山这次甚至忍不住几步就走到了齐明前面:“那几个人你还记不记得他们有什么特征?他们有没有说什么话?” 齐明讪笑起来,无声的又往后缩了好几步:“这个事儿我真不知道了,我当时听见他们过来,害怕他们发现我做的这事儿,远远的就赶紧走了……哪敢多留啊?” 这下事情彻底陷入了僵局。 虽然知道了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弄走了孙小翠的尸体,可是究竟要怎样去找到这一波人,却彻底什么线索都没了。 刘远松气的都想剁脚了,不过现在毕竟是在公堂上,还穿着这一身官服,他硬生生的忍住了,最后只能看向了李长博。 就连付拾一也看向了自家小男朋友:解决问题哪家强?长安县令才是王!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负众望的看住了齐明,问了一个问题:“那他们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这个你总看清了吧?是不是从村子里过来的?” 众人瞬间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信息?! 第1317章 是聪明人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忍不住现学现用,跟风付拾一,对着李长博悄悄比了个大拇指:这才是聪明人啊! 刘远松也深深感叹:果然是长安县令!是不一样! 齐明眨了眨眼睛,这次倒是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就说了:“倒不是直接从村里过来的,而是从一条小路上来的。” 李长博颔首:“那便去现场指认一番罢。” 齐明这头拼命摇头:“我不去,我不去——” 这让人知道了,怎么饶得了他? 刘远松似笑非笑的看着齐明:“这怕是由不得你不答应了。” 齐明一脸憋屈,最后却还是只能不情不愿的点点头:“那好吧。” 付拾一宽慰他一句:“看开点,被人发现你品行不佳,总比被认定为偷尸贼好。能配合就赶紧配合。不然真最后解释不清楚,认定就是你,你怕是要受大罪。” 这话一说,齐明脸上彻底涨成了猪肝色,憋屈之色也更加明显。 看着付拾一的样子,也分明是敢怒不敢言。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去孙家村。 这一次,顺带还将马全捎上了。 马全之前就住在城外一个废弃的房子里,墙都快塌了。 他能不能熬过去也不一定,但是总不好曝尸荒野。 一路到了孙家村,眼看太阳都落下去了,半遮半掩的像是有点害羞。 这一次直奔坟地,让齐明指那条路。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孙家村的村民,得知了齐明和这件事情的关联,气得孙小翠的阿爷差点回家去拿锄头。 里正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然后里正做主,又将马全护送回去——就这,马全还不肯走,直说要跟着一起找到小翠。 付拾一看得心有感动,忍不住悄悄的去看自家小男朋友:如果我死了……呸,我就不能那么早死!早死了,下一任睡着我的长安第一美男子,花着我的钱,打着我的娃,那怎么能! 李长博微微侧头:? 齐明立在瑟瑟的山风里,杵在孙小翠空荡荡的坟茔边上,努力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指了指。 果然是一条小道。比羊肠小道还要小的那种感觉。 关键是,这条路完美的绕过了村子,通向了山脚下。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总觉得线索又要断了。 可她心里又有点儿隐隐约约的期待:不知道李县令还有没有办法? 李长博盯着那路看了半晌。 这一次,里正就开口解释起来:“这个路,一般是讲究送葬之后不能走回头路,所以就从这里下山。” “平时偶尔也有人走,不过都是逢年过节上山祭拜的时候,村头上的几户走。这样不绕远。” 李长博“嗯”了一声,随后认真问里正:“那,外村人知晓么?” 里正摇头:“应是不知道。没走过的人,哪里能知道这条路?这条路本身就是被屋子挡住了,要绕过屋子,穿过田坝才能上来。” 付拾一和刘远松听了这话,登时看一眼李长博。 同时心里头更是有点儿恍然大悟:既然是这样,那就比较好锁定人选了。 李长博轻笑一声:“那咱们去问问村头那几家,孙小翠落葬后第二天,谁路过了那里。偷尸体的人,不可能直接背着尸体走。必定有车。” 众人更加恍然大悟。 是了,有车的话,就好说了。 -- 第367页 里正几乎是立刻扭头,看住了一个村民:“孙老坎,你那天看见车没有?” 那个叫孙老坎的人,是个驼背小老头,不过人却精神得很,眼睛一瞪,嗓门挺大:“哪里有人过嘛!有个锤子人!人毛都看不到一个!那两天办白事,来的人也多,但是人都埋了,就只有往外走的了!” “那天上午,人都走差不多了。下午阴阳先生也走了得嘛。” 孙老坎翻了个白眼:“阴阳先生把钱赚安逸了,光是打下手的人,就有五六个!车都有两个!” 说到这里,孙老坎又说了句:“我见天在门口编竹子,哪看到啥子人来嘛!” 这一串方言,把人都说蒙了。 付拾一现场做了回翻译:“没人从村外进村,但是有村子里人往外走,基本都是来参加白事的。最晚的,是阴阳先生。” 说完这话之后,付拾一迟疑问了句:“你们还记不记得,我当时说什么?” 刘远松和李长博顿时无语凝噎:那时候付拾一说是**,他们都觉得不可能。 可现在,阴阳先生的可能性,反倒是最大的。 至于阴阳先生偷尸体是干什么,配**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这种感觉…… 李长博轻轻咳嗽一声,化解尴尬的气氛:“先找到人再说。” 他笑着跟李老坎请教:“那他们有没有拿着东西上山?” 李老坎摇头:“没有留意。他们刚走过去,那头叫我吃饭,我就进去了。” 刘远松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神色凝重的说:“按照时间来看,他们是最有可能的。先找人罢。” 所以最后还是得问孙小翠的阿爷,这是哪里请来的阴阳先生。 却原来是城北那边有名的一个阴阳先生,人都叫王阴阳。 王阴阳据说是从小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这才被高人看中收成了弟子,然后学了十八年才出师。 一出师,那就看事极准的。 定风水,看阴宅,合八字,查吉日,就没有不准的。 另外,还能看一些事儿。 只是据他自己说的,并未学那么杂,所以这方面并不精通。 付拾一听完了这些之后,由衷的说了句:“那他一定很赚钱。” 再吝啬的人,也会在生死面前大方起来。 李长博咳嗽一声,一本正经看一眼付拾一,有意无意说了句:“天底下赚钱行当许多,这种事情,不必羡慕。” 付拾一登时就明白过来:李县令怕是误会我掉钱眼子里去了吧? 于是她义正言辞说了句:“这种钱财,怕多是不义之财!” “玄学之术的确存在,但并没有那样神奇,江湖术士,多是骗子和谋生手段罢了。”李长博微微颔首,为自家未来媳妇的明白感到欣慰。 最后,付拾一暗戳戳问了句:“那,如果缴获这些不义之财后,要怎么办?” 第1318章 神仙不换 对于付拾一这个问题并没有人回答。 李长博只是揉了揉额角。 刘远松眼前则是一亮,然后认认真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最后就连嘴角都翘了起来。 眼下天色已经黑透。 站在这片墓地还是有点儿阴森森的。 不少人都有些不安。 所以刘远松就做主,让大家都散了,他们几个也准备回县城。 这个时辰还能赶上宵禁。 齐明几乎是带着哭腔问了句:“那我怎么办?” 众人齐刷刷的看着齐明,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付拾一忍不住问了句:“难道你就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吗?那天你不是自己已经回去了吗?” 越是问下去,付拾一就越是纳闷儿:“那你那天是怎么回去的?还是说现在你知道孙小翠的尸体出了问题,所以你就害怕孙小翠跟着你后头?” 这几句话,险些把齐明给送走。 他这次开口,就已经完完全全的就是带着哭声了:“你还是别说了——” 付拾一看着齐明浑身哆嗦的样子,算是彻底明白这个人的胆子有多大了。 也意识到自己把对方吓得有多厉害。 尴尬的咳嗽一声之后,付拾一实在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在宽慰对方几句吧,但是看着齐明那个表情,于是又默默的闭上了嘴。 最后她就一脸无辜的看向了李长博。 这种时候指望自己的小男朋友当然是最靠谱的事情! 李长博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有些古怪的气氛:“若实在害怕就在这边借宿一晚,明日天亮了再走。再不然就跟我们一起回县衙?” 结果齐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我还是跟着你们吧!” 他心里悄悄嘀咕:留在这里还不被这些孙家村的人打死? 而且说完这话之后,齐明还直接就站到了李长博的身后去。 付拾一颇有些无语的看齐明:你好歹也是个男子汉,拿出你的勇气来呀! 然而齐明完全就是个鹌鹑一样缩在李长博的身后,仿佛这样就能得到许多安全感。 最后,刘远松就咳嗽一声:“只不过县衙也没有多余的房间,恐怕只能委屈你今天晚上一夜不睡,陪着值夜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丝毫不能动摇齐明的决定。 一行人驾车飞快回了县城,刚好赶在了宵禁前进了城。 -- 第368页 眼下时间已经到了这个点儿,自然不可能直接去找那王阴阳。 所以就只好先去县衙吃点东西睡觉。 几乎是刚一进县衙的大门,刘远松就已经投过来期待的目光:“今天晚上吃什么?” 他这样一问,之前一直不好意思开口的方良和春丽,瞬间也投过来了灼灼的目光。 期待之情只多不少。 就连李长博也隐晦的看了一眼。 付拾一沉默半晌,最后小心翼翼的提了句:“时间太晚了,先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然后凑合着做一点?” 复杂的菜肯定是没时间做了。 但是简单的还是可以。 只不过到了厨房一看,所有人都沉默了。 因为厨房里只剩下了一点剩饭。 还有一点新鲜的豌豆角。 眼看着大家不约而同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付拾一就赶紧说两句:“要不来个什锦炒饭?”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的眼底都燃起了希望。 刘远松更是悄悄咽了一口唾沫,期待的问道:“什锦炒饭是什么?” “就是有什么材料就都加进去,然后一起做个饭——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吃上。”付拾一含含糊糊的解释了两句。也不管是不是词不达意了。 刘远松不知道什锦炒饭是什么,但是方良和春丽却是知道的。 当即两人都用力点头。 于是付拾一就准备开始做炒饭。 厨房里现在只有豌豆角,所以付拾一就让春丽剥了一把豌豆。 然后将豌豆下水煮熟。 沥干备用。 这头则是打了一个鸡蛋,将那些剩下的米饭稍微拌了一下。 尽量让每一粒米饭都被蛋液包裹上。 做完这些之后付拾一就直接开火,先是炒了一些鸡蛋末,而后又将豌豆放进去一起炒,最后才将米饭也放入。 等到米饭在锅里有了轻微的噼啪声,且开始蹦跳之后,这锅饭就算是好了。 而这个时候香气已经传出了老远。 就连在前头执夜的几个不良人也都悄悄咪咪的摸了过来,看看厨房里在做什么好吃的。 结果刘远松警惕地看了一眼,自己几个下属,立刻就义正言辞的说了句:“实在是没有多的了。” 付拾一手上的铲子不小心磕了锅一下,然后他她赶紧转过头去,不敢让刘远松看到自己在笑。 李长博轻笑一声:“若是不嫌弃也可以匀出一小碗来,大家一人尝一口。若是喜欢,明日再叫厨娘做。” 说完还征询的看了一眼付拾一。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付拾一当然也是微微一点头同意了。 不良人们赶紧点头,迅速的摸了一个碗递过来,那眼神简直就把李长博当成了感激涕零的对象。 好像李长博才是那个他们的顶头好上司。 刘远松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深深的被嫌弃。 但是他紧紧盯着锅里金黄中嵌着碧绿的什锦炒饭,根本就不在乎。 其实什锦炒饭这种东西,实在算不上什么精致的吃食。 那些真正精致的炒饭,虾仁得用现剥的,香菇得用新鲜的,鸡蛋得用吃虫子长大的鸡下的,玉米和豌豆胡萝卜粒都是纯天然非转基因的,米也得选用特定的米。 就连米饭蒸好了之后。要放置多长时间也是掐着表来的。 但是恕付拾一直言,其实滋味还比不上现在手里这一盘儿。 要说纯天然,还是现在这个鸡蛋和米以及油都是纯天然。 尤其是均匀包裹了蛋液的米粒,在口中嚼劲十足,既不失去原本的清香回甘,更是均匀染上了油脂的香气,鸡蛋的细腻。 关键是色泽也看起来格外诱人。 就连平平无奇的豌豆粒,这会儿也格外的清甜和诱人。 付拾一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深深的感叹:“每天一碗蛋炒饭,给个神仙都不换——” 第1319章 一盏孤灯 绵竹县城北一家普通民宅门外,挂着一盏白灯笼。 即便是大白天也点着。 看上去有点古怪。 门口的木牌上,赫然写着阴阳通天四个大字。 推门进去之后就发现院子里摆满了东西。 都是纸牛纸马纸之类的东西。 还有不少的纸人。 这些纸人形态各异,雪白的脸上有两个圆圆的胭脂,粗粗的眉毛,黑洞洞的眼睛,以及一张血红血红的嘴巴。 就那么木讷的瞪着进来的人,一不留神就会被吓一大跳。 穿过庭院正中间的堂屋大门紧闭,明明是大白天,可是里头应该点了什么灯火,反正窗户上红惨惨的一片。 甭提多吓人了。 付拾一自认见过比这个更渗人的场面,可是这会儿冷不丁地也被吓了一大跳。 不由自主的就悄悄走到李长博身后。 然后心中默念五讲四美,八荣八耻的社会主义新风尚。 李长博自从付拾一躲到他身后,顿时就悄悄的又将背挺直了几分。 刘远松倒是一脸的坦然自若,显然是不为所动,不过仔细看他也是有点紧绷。 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他们今日谁也没有穿官服。 就在一群人都有点儿背后发凉的时候,冷不丁儿的旁边就出了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几位贵人有事儿要办?” -- 第369页 伴随着声音,一个穿着玄色团花圆领袍的中年男人,绕过一个纸马走了出来。 只见那个中年人腮薄无肉,吊梢眉,三角眼,人中短下巴也短,头上也是早早的秃了顶,只有几根稀疏的毛发。 偏偏他嘴角还有一颗大黑痣,大黑痣上长着一撮毛。 猛的打眼一看,只让人觉得是耗子成了精。 尤其是那一双三角眼,上下将人一打量,里头全是贼光。 付拾一被这个声音吓了一哆嗦,差点没蹦起来。 最后看了这人面相,就更加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所谓面由心生,也不是没有道理。 面对中年人的询问,还是李长博泰然自若:“你是王阴阳?我们听闻你对阴阳一事格外精通。所以就来问问,能否帮忙定个阴宅——” 然而对方只不过是拿眼睛一看李长博,随后就桀桀冷笑起来:“这位贵人面上富贵,容光焕发,半点不像家中死了人。有何来定阴宅一说?” 众人听到这话齐齐一惊,顿时心中更加不敢小觑了对方。 “自然不是我家中之人出了事。而是一个我远房侄儿。他们也不住在这城中,听闻你有名气,特地写信来嘱托我帮忙问问。”李长博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就将话挡了回去,而且解释得滴水不漏。 王阴阳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李长博,最后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不过很快他又看了一眼付拾一和刘远松。 刘远松挺直了腰板,准备拿出一县之长的威严。 结果下一句就听见李长博泰然自若的介绍道:“这位是他家管家,谈妥之后自然由他与你交涉。” “这位是我未婚妻,跟着来看看。长长见识。” 付拾一十分吝啬的给了个微笑。 而“管家”刘远松则是木着一张脸,拱了拱手。 还别说,那样子真像是死了主家一样。 付拾一悄悄的在心里竖大拇指:这心理素质!这瞬间入戏的本事!果然是一块老姜! 王阴阳上上下下打量了刘远松好几眼,最后忽然说了句:“这位管家有些眼熟——” 刘远松翻了个白眼,随后自己就解释起来:“因为我长得像你们绵竹县的县令。这几日已经有不少人说这话了。” 他这个样子显然也是很不满。 也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怎么。 这下,王阴阳终于脸上露出了笑容来:“是有几分相似,不过截然不同——县令怎会给人做管家?” 刘远松下一刻就抛出一个问题:“那你看我面相,我将来有没有那样的福气——” 王阴阳打了个哈哈,干笑了几声,最后还是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善始善终到老,已然是很好的福气——” 刘远松的脸皮一下子耷拉的更厉害了。 付拾一同情地看了一眼刘远松。 李长博一直在旁边但笑不言。 直到王阴阳看过来,他这才淡淡说了个生辰八字。 王阴阳脸色一凛:“不知是什么时候去的?” 李长博又说了个时间。 付拾一微微一琢磨,顿时就明白过来:这不是上个案子,那个林星的生辰和死祭吗? 说完这个之后,李长博脸上就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来。 王阴阳则是面色更加难看:“已经过去这么久,难道还没有下葬?” 听到这个问题付拾一背上都有点微微冒汗:的确是有点太久了……也难怪人家看出问题来。 结果下一刻,李长博的神色更加平静的说了句:“忽然横死,有高人指点,不敢轻易下葬。” “而且他少年归去,难免寂寞。不肯安息。”说到这里李长博似笑非笑地看了王阴阳一眼。 好像是递给他了一个什么神秘莫测的信息。 王阴阳却脸上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随后也笑了。 只不过他一笑起来显得格外的猥琐…… 付拾一悄悄地移开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万年县县令徐坤。 如果徐坤那两撇小胡子送给眼前这位王阴阳,倒是很合适。 到了这一步,李长博和这个王阴阳好像已经达成了什么共识,王阴阳笑着问:“不知事成之后,酬金几许?” 李长博泰然自若:“由你开。我那表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爱若珠宝。” 王明阳思寸片刻,伸出一个巴掌:“怕是要这个数。黄的。” 李长博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可。” 随后,他看了一眼刘远松:“后续事情就由你来办。” 刘远松喏了一声。戏演的十足。 而那头王明阳问了句:“不知想要个年岁大些的,还是年岁小些的?可有托梦?” 李长博微微一愣随后却摇头:“这个信上没说。” 刘远松就低眉顺眼的补了句:“自然是年纪大些的,我家夫人的意思是能照顾人最好。别叫小郎君在地下被欺负了——” 第1320章 顿时了然 刘远松一说这个话,顿时王阴阳脸上就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李长博刚才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背着手,随意的看着院子里的各处,直到这个时候才转过头来,扬眉问了一句:“需要多久时间?” -- 第370页 王阴阳顿时就露出一个自负的笑容,傲然回答:“说了要求,随时都有。” 这一刻,付拾一由衷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做豪气冲天! 但是想到王阴阳说的内容是什么,顿时付拾一的后背上就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到底王阴阳手里有多少尸体? 光是女尸他就敢说出这样的话—— 李长博也适当地露出了几分惊讶来,他深深地打量了一下王阴阳,然后才又问了这么一句:“那来源可靠吗?对方家里人可都愿意?” “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王阴阳还是那副傲然的样子,半点儿也不谦虚的说道:“这种事情当然还是要你情我愿才行,这个你们放心,绝不会有什么麻烦,不然到了地底下的人也不安稳不是?” “就跟普通娶媳妇是一样的。”王阴阳笑呵呵地说起了流程:“也是一样要给人家聘礼的。” “然后再将人抬回去。成事那天也是一样,要办酒做法事的。” 王阴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长博,似乎是在说他年轻还是没见过世面:“这里头事儿多着呢。规矩也大着呢。” 李长博微微晗首。 然后看一眼刘远松:“有什么要求一口气说了吧,尽快将这事儿办成了。眼看天就热起来了。” 尸体就该放不住了。 这的确是一个家里死了人的人该操心的事。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王阴阳嘴角更加往上翘了几分。 反正这种事儿越着急越贵。 毕竟时间不等人呐! 付拾一扬了扬眉:“做这种事,是不是对生辰八字也有要求?” “有什么特定的说法吗?” 付拾一恰如其分的露出了好奇来。 李长博微微一笑面露几分宠溺:“里头的规矩自然大。不过已经是叫人算过了。只要按着要求找就行。” 刘远松也是紧跟着点点头。毫不犹豫的就说起了孙小翠的八字。 只不过没说具体的年岁。 就说要那个月一天那个时辰的。 王阴阳越听越是惊讶,紧接着就又上上下下的将他们打量了几眼。 李长博微微露出不悦:“怎么,找不到?” 话说完也不等王阴阳回答,他就侧头看向了刘远松,淡淡言道:“我就说这种事情哪有那么玄妙?世上哪有神机妙算的真人?连找人应该到这边来找,都算得出来。” “还说什么刚死不久正合适。”李长博讥诮一笑:“也就是骗骗我表姐——” 结果王阴阳却一下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来。 随后他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口言道:“那位高人果真说了这个话?” 李长博顿时疑惑的看了王阴阳一眼。 至于刘远松则是立刻就点头回应了这个事儿:“可不是嘛,那位高人说往这个方位走就有合适的人选,而且是年轻女子,样貌和八字都很好,关键是还未嫁过人。正好适合我家小郎君。” 王阴阳听完这话,居然有点狂喜起来,他踌躇了半天,甚至还紧张的搓了搓手,这才说了句:“这件事儿办成之后,我能见见那位高人吗?” 结果这下所有人都有点儿惊讶,付拾一更忍不住古怪的看王阴阳:“你本身就是做这个事儿的,怎么还想去见同行?不是同行相见如仇人吗?” “你就不怕他抢了你的饭碗?” 结果没想到人家王阴阳义正言辞的说了句:“这个事情,怎能如此说,自古有云,朝闻道,夕死而甘愿——若能与这样的高人交流一二,那是我的福气!” 付拾一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要说王阴阳这人坏吧,可是在这方面倒还挺明白事理的—— 这个狂热的样子,也实在是叫人惊讶。 只可惜这个高人根本就是杜撰出来的。 李长博没有直接做决定,而是看向了刘远松。 刘远松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我也不敢做主,还是要回去问问高人才可。不过我可以做主尽量促成这事儿。” 王阴阳顿时就点了头:“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这样容我一天时间,明日到我这里来迎人,如何?” 付拾一他们万万没想到王阴阳居然这么爽快,一时之间都还愣了一下,随后刘远松才喜滋滋地一口答应下来。 就连李长博也是赞许的看了王阴阳一眼。 随后,李长博搁下一个金饼子,“这是定金。明日此时我们来接人。只是棺材是你们这边出还是——” “我这里只有普通的,但是也不必另外准备,反正到了最后是要和棺的。”王阴阳却没多看那个金饼子,反倒是说起了正事。 看上去他对和高人切磋交流更加期待。 钱倒是其次了。 最后,李长博就领着一群人出来。 只是出来之后刚拐了一个弯,杨青就从暗处冒了出来。 刘远松立刻吩咐:“悄悄跟着他。看看他去哪里弄尸体。” “盯着就是不必太过声张,等到明日我们再带人来。” 杨青立刻答应,随后又继续藏好身形,等着王阴阳出去。 付拾一他们则是一路回了县衙。 路上,刘远松忍不住感叹:“这人胆子可真大,我现在怀疑他早就把孙小翠的尸体给卖了,现在是又打算再卖一次——” -- 第371页 付拾一神色古怪地补充一句:“关键是他做这个事儿恐怕还有不小的规模,咱们怕是这一次抓着大鱼了。” 刘远松和付拾一面面相觑。 付拾一抬起手来拱了拱,喜滋滋的恭贺:“所以刘县令升官发财,好运在即啊!” 刘远松顿时翘起嘴角来,整个人都精神无比。 李长博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良久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笑了。 笑完之后也跟着恭喜刘远松。 刘远松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仿佛升官发财已经真的就在眼前—— 他拱手还礼:“客气了,客气了,诸位客气了——” 第1321章 不要小气 就在刘远松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时候,付拾一下一句话,就让他的笑容戛然而止:“所以到时候刘县令一定要请客呀,可不能小气。” 当付拾一说这句话的时候,伴随着的是她脸上奸计得逞的笑容。 这个笑容直接就看的刘远松整个人一哆嗦。 李长博则是一脸了然。 最后刘远松只能硬着头皮说:“尽力尽力。” 当天晚上,李长博又收到了德阳郡的来信。 信上说德阳郡的郡守即将过来拜访。 时间就定在两日之后,不知李长博可否愿意。 李长博沉吟片刻之后,却提笔拒绝了这件事,只说自己已经答应未婚妻要去游山玩水。 另外又说起了刘远松到处借贷的事情。 又特地细细询问了一下当地的财政。 问问是否在修建大坝的事上有困难。 写完这封回信之后,李长博这才熄灯睡下。 付拾一那头,则是跟周洲说起了明日上午去祭拜养父的事情。 周洲还略有些感慨:“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事儿。” “这怎么可能?”付拾一低下头去,语气染上一丝伤感:“阿耶对我极好,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他。” “还算你有良心。”周洲笑呵呵地说了句,这才算是满意了。 第二日一大早付拾一和李长博早早起来去吃了一碗鸡汤米粉,便出发去祭拜养父。 路上说了许多自己幼年时候的事情。 李长博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岳父大人也有了个深刻的印象。 以至于在坟头祭拜的时候,李长博二话不说,先是深深一拜:“您只管放心,付小娘子今后有我照顾一定不会受半点委屈。” “您这头我也会一年四季叫人供奉瓜果,若有新出的诗集,也一定叫人烧给您。” 付拾一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以至于最后她自己祭拜的时候反而无话可说。 思来想去,也只憋出了一句:“您看看这个女婿还满意不满意?” 微风悄悄吹过,带起一阵树叶的簌簌声。 那些不断晃动的树叶仿佛在拍掌。 付拾一顿时无言:要不要这么灵?这还让我怎么保持一颗唯物主义的心? 祭拜完了,回到县城,眼看着竟然还没到中午。 问起王阴阳那头的事情,刘远松却神色凝重:“杨青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更别说传递消息。” 听到这句话,付拾一和李长博的神色都是凝重起来。 李长博微微皱眉:“这种情况正常还是不正常?” 刘远松苦笑一声:“就是不好断定这个。所以也不敢贸然行动。” 最后两人商议一番决定再等等看。 只是眼看着与王阴阳约定好的时间越来越相近,最后李长博断然说了句:“不管如何,咱们先行出发。去探探王阴阳那头是个什么情况?” 只不过付拾一眼瞅着李长博将自己的佩剑带上。 于是付拾一悄悄地按了按自己的柳叶刀。 一行人乘坐马车到了王阴阳的宅子跟前。 王阴阳的宅子依旧是那样瘆人。 大白天的点着灯笼。 而且还是十分丧气的白灯笼。 付拾一搓了搓胳膊,又悄悄地躲到了李长博身后。 李长博示意方良前去敲门。 结果方良敲了半天的门,王阴阳这才过来开门。 不过王阴阳一看到刘远松和李长博,顿时脸上也露出笑来:“我还想着二位什么时候过来——” 李长博淡淡道:“我喜欢任何事儿都按照约定好的来。” 说完他的目光往里头一扫,顿时就露出不快来。 毕竟今天的院子里和昨天的院子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反正是看不见有任何的棺材,或者是能存放尸体的东西。 刘远松也是跟着有点不痛快,而且还先发制人的问道:“昨日可是你与我们说的这个时候来接人!怎么到了现在竟是反悔了?” 面对如此质问,王阴阳顿时哈哈一笑:“二位里面请,里面请,不必大动肝火,人已经是准备好了。” “只不过眼下太阳正是炽烈的时候,如何能让一个弱女子如此暴晒?也怕伤了魂魄不是。” 他说的这话有道理,李长博这才面色稍霁,随后点点头,跟着他往里头走。 付拾一也紧跟在李长博身后。 刘远松这个管家则是落后一步。 一进院子,付拾一就忍不住的抽了抽鼻子。 然后趁着王阴阳不注意,悄悄的抓住了李长博的袖子。 -- 第372页 李长博脚下微顿,低头来付拾一。 付拾一就耸了耸自己的鼻子。 李长博神色微凝,随后一晗首,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 而跟在王阴阳身后,越是往里走,付拾一就发现那个尸臭味越浓。 最后停留在房门之外的时候,付拾一,已经忍不住的伸手掩住了自己鼻子。 然后心里默默的猜测:这个味道,还真是已经进入了腐败阶段的味道呀。 上段时间孙小翠已经死了有十来天了。 差不多该到了巨人观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这些人挖出来尸体的时候,有没有炸—— 王阴阳在推开门之前先是看了一眼李长博,微笑说道:“一会儿见到了人,诸位还别吓着才是。毕竟也有些时日了。味道也不好闻。” 李长博冷冷的看了一眼王阴阳:“既然以后要成为我的亲戚,不管如何,我受着就是。总不能在人面前做出什么失礼的事儿。” 王阴阳会心一笑,显然是将这话听进去了。 刘远松也在旁边说了句:“再说了,毕竟时间过了这么久,我们心中也有数。” 付拾一也矜持的点了点头。将捂着鼻子的手放了下来。 王阴阳这才推开了门。 一推开门吧,里头的味道顿时蜂拥而出,浓烈的像是存了好几十年的感觉。 简直上头。 付拾一敬配的看了一眼王阴阳: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不做仵作真是可惜了。 王阴阳不知所以,还有些飘飘然,笑呵呵的请他们进去:“三位请。” 这间屋子显然是特殊布置过的。里头格外昏暗。 除了浓烈的臭气之外,还有香烛的味道。 屋子的正中间,放着一块门板,而门板上现在用白布盖着某个人形的东西—— 第1322章 是个勇士 在如此昏暗的烛火下,这样一幕显得格外的阴深渗人。 就算付拾一见惯了尸体,也有点抵抗不住这样的氛围。 最后付拾一就轻轻咳嗽了一声,问了句:“那我们能不能看一看?” 刘远松和李长博也是瞬间看向了王阴阳,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王阴阳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直接上去掀开白布,反倒是先去案上取了香。在蜡烛上点燃,而后插在了尸体供奉的香炉上面。 随后又郑重其事地拜了又拜。 嘴里更是叽叽咕咕的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最后他还是色凝重,得让付拾一他们也拜一拜。 说是让躺在那里的孙小翠先认识认识人,免得到时候错怪了他们。 他这样一说,顿时整个气氛就更加。显得阴冷可怖了。 付拾一用力搓了搓胳膊。 然后在心里悄悄的发誓:以后验尸房一定要明明亮亮的,绝不能够让人有这种心理上的压力。 不过接下来三人还是按照王阴阳说的话,上去给孙小翠上了一炷香,还拜了拜。 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屋里的尸臭味倒是上去了很多。 没有之前那么头昏脑胀了。 王阴阳上去十分肃穆又小心翼翼的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单子。 付拾一几乎是一直死死地盯着孙小翠在看。 当白单子一点点被掀开,孙小翠的真容也就慢慢露了出来。 孙小翠的眼睛是睁大的。 而且眼珠子往外凸。 看上去格外恐怖。 再往下就能够看到她的舌头也是吐出来的。 这是典型的尸体进入巨人观阶段的特征。 付拾一不再仅仅盯着孙小翠的脸看,而是看向了孙小翠的肚子。 孙小翠的肚子显得有些鼓鼓囊囊。 整个人的体型也不像是个苗条的少女。 付拾一被那个肚子看的吓了一大跳,几乎怀疑下一刻这个肚子就会炸。 而李长博显然也是看出来这一点了。 毕竟以前经历过那样的场景,所以李长博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 脸上也写满了抗拒。 他再也不想被一截大肠支配。 刘远松下意识道:“什么时候我们能将人带走,棺材已经在外头了。” 这个棺材也是临时买的,是最薄的棺材板子。 也就起到一个装尸体的作用,美观什么的那是一点没有。 付拾一也连连点头,这个时候将尸体扔到棺材里是最合适的。 毕竟棺材板再薄,那也是一层木头。 不仅可以阻止味道散发,还可以挡住尸炸。 然而王阴阳却非要作死,当即摇了摇头,只说现在还不到吉时,他已经算好了时辰。 而且接下来还要做一场小小的法事。 他这样一说,付拾一脸上顿时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李长博更是皱起了眉头。 刘远松压着脾气问:“那究竟还要等多久?” 付拾一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件事情,她颤巍巍地问了句:“那我们能去门外等吗?” 王阴阳显然是误会了。 他了然地看了一眼付拾一,而后又看向了李长博,微笑着说道:“既然小娘子害怕,就让小娘子先出去吧。李郎君也可以出去陪着。” “毕竟我这里非同寻常,小娘子一个人也会觉得害怕。” -- 第373页 李长博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刘远松一头雾水:????就把我一个人留下了? 李长博和付拾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起出去了。 刘远松则是悄悄的又离王阴阳远了一点。 这万一到时候漏了馅儿……自己老胳膊老腿的可打不过。 王阴阳只以为他这是害怕,反倒是傲然的笑着宽慰一句:“不必害怕,有我在,再凶的尸体都做不了什么。” 刘远松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没好意思告诉他:死人他倒是不怕,他怕的是活人。 那头付拾一和李长博退了出去之后,呼吸着院子里新鲜的空气,面面相觑之后,付拾一迟疑开口:“咱们也没提醒刘县令一句,不知道他会不会记仇?” 李长博虽然眼底也闪过了一丝丝的愧疚,但是很快他还是泰然自若的说了句:“一切都是为了办案。一切都是为了死者。我相信刘县令有这个豪情。” 付拾一目瞪口呆,默默的对着自家小男朋友比了个大拇指。 这个觉悟——就很灵性了。 这个理由,相信是个官员都没有办法拒绝呀。 接下来两人都默默的没有在开口,只是炯炯有神地紧紧盯着屋里。 屋里,王阴阳还在一通忙活。 但是刘远松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渐渐地就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这种预感迫使他忍不住的想要往外跑。 于是刘远松平平回头看向院外的两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反正他总觉得,站在院子里的两个人正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 就在刘远松走神的时候,忽然屋子里就响起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嗬——” 就像人发出了古怪的呼气声。 格外的沉重。 像是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的那种感觉。 这个声音还不小。 刘远松几乎是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就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而院子外头付拾一也是一声怒吼:“快跑!” 刘远松其实并没有听清楚付拾一喊的是什么,但是他下意识的就往付拾一那边跑。 就在刘远松快要跨出门槛的时候,他听见背后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噗”声。 像是鱼泡被踩破的那种声音。 但是要大的很多。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臭气犹如巨浪一样袭来。 瞬间就充斥了整个屋中。 在听见这声巨响的时候付拾一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一口气的转身下蹲。 与此同时,李长博也是有样学样紧跟着就转身,下蹲。 在这一刻两人的默契已经达到最高点。 刘远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这边的两个人背弃了自己。 然后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两人之前死活要出去的原因—— 在这一刻不知道是被那股味道熏的,还是得知了这个真相之后感情激荡的,反正刘远松是热泪盈眶。 不过他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距离最近的王阴阳—— 第1323章 就很吓人 其实尸体里的气体主要是腐败气体。 虽然有毒,但是也不算太厉害。 只不过王阴阳距离太近。 而这一刻气压又太强劲。 所以以至于王阴阳直接就被一股腐败臭气喷了一脸。 只用了一瞬间,王阴阳直接就翻了白眼,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那是真的哼都没哼一声,结结实实的就被臭晕过去了。 最可怜的是旁边连个遮拦也没有,更没有人扶他一把。 所以这一下也是摔的结结实实。 脑壳铛的一声就砸在了地面上。 听着就知道很痛。 而臭气过去之后付拾一和李长博慢慢缓过劲儿来,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朝着屋里靠近。 刘远松也是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他也被熏得够呛。 不过还算好,并没有别的什么不舒服感觉。 只是看到李长博和付拾一小心翼翼走过来的样子,他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质问:“你们为什么不提醒我?” 付拾一咳嗽一声:“毕竟事发突然来不及——” 李长博言简意赅:“先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倒是刘远松显然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十分抗拒这件事情。 即便是付拾一再三保证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他也完全不相信。 刘远松摆了摆手:“你们进去吧。我绝不进去了。” 说完他还死死地扒住了门框,生怕他们拉他。 这一刻,他德高望重的县令形象全无。彻彻底底的扔掉了偶像包袱。 付拾一同情的看了一眼刘远松:瞧给孩子吓得—— 不过这种情况,的确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刚才那一下,那些腐败气体应该已经找到了出口。 以后也就不会再有膨胀现象。 付拾一比较关心的是现在尸体的情况。 如果像上次一样……恐怕不太好收拾。 不过当进屋看到尸体并没有受到太大损坏,只是将白布冲开,掀开一边儿,想象中尸块横扫一片的现象并没有出现,付拾一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李长博也是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毕竟上一次的情形他还记忆犹新。 -- 第374页 当然因为刚才的事情,所以孙小翠的腹部也出现了一个洞。 一些内脏从那个洞里掉了出来。 看上去多多少少有些凄惨。 关键是味道也有点感人。 付拾一心里默念几句“别怪我”,然后就掏出了自己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内脏从那个洞里重新塞了回去。 等到重新下葬的时候为了美容可以把这个洞再缝起来。 只不过腐败到这个程度,还是有点考手艺。 孙小翠依旧是死不瞑目的恐怖样子。但是付拾一更关心的是王阴阳:“快看看王阴阳怎么样了,不会是死了吧?” 王阴阳现在可是关键的人物,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没法抓到其他漏网之鱼了。 而且现在杨青还下落不明呢。 李长博上前去摸了摸王阴阳的博子,发现手指底下还有跳动,便点了点头:“没什么大碍,估计只是晕过去了。” 听到这话,付拾一忍不住深深的感慨:“总觉得这个事儿有点神奇,好像真的冥冥之中就有报应一说。” 这传出去还不被编成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志怪啊? 毕竟孙小翠早不炸晚不在炸,偏偏就等到王阴阳离自己最近的时候才炸——怎么看都有点故意的意思。 李长博轻笑一声:“若真是如此,那付小娘子就应该是天底下最不该害怕之人。” 付拾一仔仔细细把这个道理琢磨了一遍,顿时恍然大悟:“有道理!” 这一下在看着布置的怪异的灵堂,刚才那种阴森森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付拾一悄悄的挺了挺胸膛,忽然信心爆棚。 李长博咳嗽了一声,问付拾一现下该怎么办? 活人好说,关键是孙小翠——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我觉得也就别再来回折腾了,直接通知孙小翠的爷娘过来抬人吧。” “我就在这里给孙小翠收拾齐整就行。” 毕竟尸体已经高度腐败,每一次触碰都有可能掉下一块皮肉。 所以还是尽量少动为妙。 而且孙小翠又并不是死于凶杀,所以也没必要折腾回县衙进行尸检。 不过付拾一很快又补上一句:“一会儿我顺带做个尸检,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对孙小翠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一时之间,李长博表情就有些微妙。 对于李长博不是很相信的表情,付拾一却认认真真的说了句:“谁知道这些禽兽会做什么事儿?” 世界上的变态可太多了。 李长博默默的点了点头,而后看了一眼王阴阳,脸上已经是明明白白的嫌弃。 就在李长博准备叫人将王阴阳捆起来的时候,王阴阳居然自己悠悠的醒转过来了。 只是他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李长博微妙的眼神。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暴露,恍惚了一下之后,居然还没忘记自己的使命。 当即还咳嗽一声,竭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李郎君莫要害怕,这种事情只不过是正常事情——” 看着王阴阳一本正经要忽悠人的样子,付拾一忍不住的问了他一句:“你就不觉得这是孙小翠故意在报复你吗?” “不然的话怎么我们都没事儿,只有你有事儿?” 过往的经验告诉付拾一,其实王阴阳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事情。 果不其然,王阴阳一听到这句话,顿时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小娘子休要胡说,这怎么可能,人死如灯灭,哪有有什么鬼魂?” 这一刻要不是王阴阳的身上还穿着做法事的道袍,付拾一简直就要以为他是个唯物主义者。 付拾一目瞪口呆的看着王阴阳,默默的夸了他一句:“王郎君真是心智坚定的人,即便看见这样情景,居然还能坚持自己的信念,不容易啊!” 说完这番话之后,付拾一刻意顿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看著王阴阳小心翼翼的问他:“可是现在情景摆在这里,你真的还能够觉得孙小翠不在这里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反正付拾一觉得自己说完这话之后,好像还真有一股阴风吹过。 当然付拾一也没说谎。 人家孙小翠是在这里,那不是躺在那儿的吗? 第1324章 毛骨悚然 也并不是付拾一一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因为很快的王阴阳就尖叫了一声。 说实话,付拾一还很少看到一个大男人跳着脚尖叫的样子。 只能说毫无美感。 反正王阴阳这么尖叫一嗓子之后,直接就抱头就跑。 在这一刻,付拾一深深的理解到了什么叫做抱头鼠窜。 只能说这个词十分形象。 不过很显然,王阴阳在跑的时候,显然忘记了门槛这个东西,所以当场直接被门槛绊倒,啪叽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在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一脸的血红。 那副凄惨的样子看得人吓了一大跳。 刘远松在旁边,已经吓得是目瞪口呆。 但是王阴阳就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依旧是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继续跑。 再这么跑下去,他还真就跑出了大门了。 李长博轻喝一声:“方良!” 方良立刻就从门边儿穿了出来,一把就将王阴阳直接摁到了地上。 王阴阳那张已经是糊了血的脸,直接就又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 第375页 与此同时,门外一直埋伏着的不良人,也是齐刷刷的蜂拥而入,连大门都撞掉了一扇。 这个阵仗,直接就将王阴阳吓了一大跳。 付拾一与李长博慢吞吞地从屋中走出来。 李长博还没忘记伸手扶了刘远松一把。 刘远生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来,于是赶紧站直了身体,收敛了惊讶,平静地吩咐道:“将人绑起来。先问问他,他的同伙都在哪儿。” 其中一个不良人忍不住问了句:“那他要是不说怎么办?” 刘远松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他会说的,他要是不说,就把他和尸体关在一起。” 王阴阳的脸上顿时就露出恐慌来。 他惊愕地看着刘远松慢慢的眼神就变得怨毒。 然后他艰难的张口问了句:“泥四随!” 他一张口,大家这才发现:原来刚才他摔的那一下子,居然把门牙摔掉了一颗。 怪不得会出那么多的血。 也怪不得说话会漏风。 面对王阴阳不清不楚地质问,刘远松哈哈大笑,豪气干云的亮明了身份:“我是绵竹县县令,刘远松!” 顿时王阴阳脸上就露出了一种名叫追悔不及的表情。 而且王阴阳显然是有些愤怒:“泥们骗我!” 对于他的这个指控,谁也没有反驳。 付拾一做了个鬼脸,笑眯眯的告诉他一个事实:“我们好歹还骗的是人,你骗的可是鬼——说起来我们还是不如你啊——” 这句话直接就将王阴阳噎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身上都气的有点哆嗦。 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眼睛一直没有落到刚才那间屋子上,显然他对那间屋子还是心有余悸的。 付拾一笑眯眯地吓唬他:“我一会儿进去帮你问问孙小翠,看看他打算拿你怎么办?毕竟你可是把她害苦了呀——” 一提起孙小翠,王阴阳的表情就更加忌惮。 他眼珠子一转,居然还义正言辞的说起了风水上的事儿:“你们这样是要遭天谴的!孙小翠如果今天德成,他就会变成厉鬼,到时候理智全无,见人杀人!” 如果光听语气光看表情,不考虑一下事情的经过,这会儿这个话,还是挺能唬人的。 被王阴阳弄得煞有介事—— 付拾一简直就想给王阴阳鼓个掌。 这个人天生就是个骗子,怪不得能在这一行做得这么风生水起! 偏偏王阴阳对于大家的目瞪口呆并没有领会到精髓,反倒是更加变本加厉地说了句:“今日我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下付拾一是真没忍住,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 她幽幽地看住了王阴阳,还挺期待的说了句:“我验尸这么多年,还愣是没见过鬼魂。要是能见一见还是挺好的,说不定可以问问她,你把她尸体偷去之后做了什么?也省得我麻烦了。” 这次目瞪口呆的就轮到了王阴阳! 半晌他也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李长博劝了王阴阳一句:“你还是早些说说,你把杨青弄到哪儿去了。还有哪些同伙?” 此时此刻一大群虎视眈眈的人中间,也只有李长博的神色最为温和。 王阴阳终于吐口,说了实话:“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杨青到底是谁——” “昨日我们让他去跟踪你了。”李长博也是个狠人,直接就道破了真相。 王阴阳脸上露出几许尴尬。最后半天没说话。 刘远松根本就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当即就怒气冲冲一脚踹了过去:“我告诉你,要是我的不良帅出了什么事儿,我就把你沉到马尾河里去喂鱼!” 马尾河就是绵竹县的护城河。 河里倒也有不少鱼。 不过并没有什么威胁力。反倒是刘远松那个恶狠狠的样子,有点吓人。 被踹了一脚的王阴阳,终于老实了。他尴尬地说了实话:“我也不知道是不良帅,昨天他跟着我们,我们就把他打昏了,扔在坟地里了。后头怎么样就不知道了。可能被当成偷尸体的贼了吧——” 他说的可能那绝对是一定。 而且这其中绝对不会是什么误会造成的,而是王阴阳故意让杨青背锅。 王阴阳这人不只看着为首,而且也是真的狠毒。 付拾一听完之后就皱了眉头:“要是这样的话,杨青现在的处境可不太好。” 刘远松也是目次欲裂,正准备严刑逼供王阴阳让他说出杨清现在的位置是门外又来了个报信的不良人。 说的是有人压着杨青,来衙门告状了,非说杨青偷了尸体。 现在县衙门口正闹得沸沸扬扬的。 刘远松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而且半点也不敢废话,急急忙忙的抬脚就走。 李长博淡淡吩咐:“将王阴阳压着一起回衙门。我留下与付小娘子检查检查尸体,而后就去。” 当即一大波人马就兵分两路。 付拾一还想着去看热闹,于是就赶紧的替孙小翠检查了一下。 孙小翠虽说尸体被盗,但是一般检查下来居然除了肚子上那个洞以外,其他地方都是完好无损。 只是换了一身衣裳。 估计王阴阳将尸体弄来的时候,也没给孙小翠换衣裳,只是剥掉了外衣。 所以孙小翠现在就穿着一身里衣。 -- 第376页 但是里衣上也绣着大红的喜字儿。 明显是嫁衣一部分。 第1325章 利益至上 所以孙小翠的尸体被用作什么用途,已经是一目了然。 付拾一检查完了之后,替孙小翠重新将衣衫整理好,又盖上单子,这才脱掉手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孙小翠的父母爱她如珠如宝,知道自己女儿的尸体被这么对待,也不知心里多恼。” “而且孙小翠自己有喜欢的人,却被强行要配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她若真的泉下有知,也不知如何愤怒。” 李长博一直在门外候着,听完这话也就徐徐说了句:“所以或许冥冥之中,果真是苍天有灵。” 这话付拾一也忍不住跟着点点头。 这种时候其实倒宁愿是苍天有灵。 不然也太过让人悲愤绝望。 付拾一将自己放在孙小翠的位置,想了想顿时就打了一个哆嗦,坚决说到:“王阴阳这种人必须要严惩不贷!要我说千刀万剐都是对他太仁慈了!” 李长博认真地说了句:“可惜没有更不仁慈的刑罚——不然倒可以试试。” 付拾一眼瞅着自家小男朋友一本正经的样子,然后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这种事情是可以试试的???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紧接着,两人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县衙。 县衙门口倒是清静了不少,不过看热闹的人群都还没散呢。 他们两人进了县衙,直奔公堂。 刘远松也是好说歹说才将报案的那家人给拉了进来。 这会儿正在解释前因后果呢。 但是显然那家人也不太相信,一直半信半疑的看着刘远松。 又不停的去看王阴阳。 王阴阳紧闭着双目,表情居然还意外的有些庄严肃穆,反正看上去不太。像阶下囚。 当然他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滑稽。 不过即便如此,也衬托得刘远松好像在撒谎一样。 只是最可怜的还是杨青。 付拾一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杨清志士遭受了一顿毒打——两个眼睛都肿了。其中一只还能睁开,另一只直接已经睁不开。 鼻梁不知道是不是打断了也有点歪。 嘴角也是破的。 至于身上倒是没看出有明显的骨折,只不过露在外头的皮肤上多多少少都有淤青红肿。 即便是这样了,杨青还是很费劲儿地开口指控王阴阳:“尸体是王阴阳偷的!” 他的声音又委屈,又悲愤:“是他冤枉我的!” 李长博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杨青的肩膀,温声言道:“我们都知道。” 他的语气太过温和,以至于一下子就戳中了杨青心里最委屈的地方,杨青甚至眼睛里流出眼泪来。 付拾一都怀疑,要不是这么多人在扬青,都要抱着李长博的腿大哭一场。 不过也看得出来,的确是把杨青给委屈坏了。 李长博再度拍了拍杨青的肩膀,而后沉声说了句:刘县令会给你做主的。” 刘远松也是痛心疾首,立刻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王阴阳。 对上那家人的态度也格外强势起来:“你们说那具女尸是你家儿子的媳妇。可是我们分明得知,那具女尸名叫孙小翠,是遵道山边孙家村的人。” “这些你们可知情?”刘远松一眼扫过去,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有些锐利。 那家当家人叫张看山,顿时就心虚的低了低头,直接避开了刘远松的目光。 也没回答是与不是,只是说了句:“我们这是两姓之好,一切都是按照规矩来办的。” “既然已经行过了礼,那自然就是我们张家的人。” 刘远松听闻此言,顿时一声冷笑:“你们可知孙小翠是怎么死的?” “我却告诉你们,孙小翠是为情而死,她父母心有愧疚,是绝不可能违背她的意愿,将女儿许配于你们家儿子!” “还是说你们不介意孙小翠一心一意想着她的心上人?然后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好叫你家祖宗也不得安宁?!” 刘远松一说出这话,顿时张看山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他侧头看住了王阴阳,声音止不住的凌厉起来:“王阴阳,你倒是说句话呀,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尸体是你买来的,她家父母收了钱是心甘情愿,算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可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遇到这种事情,大概没人没法不生气。 毕竟,王阴阳显然这世间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面对这个质问,王阴阳徐徐睁开眼睛,桀桀的笑出声,反倒是问了张看山一句:“难道你是傻子吗?我说什么你信什么?你心里难道就不明白,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多正好合适?” “而且女方父母都没出面,你就听我信口胡说?!还是你心中根本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戳破而已?!” 不得不说,王阴阳这话说的还是挺真实的。 反正就像是戳中了张看山的痛处,一下子就让张看山十分暴怒。 张看山几乎是气急败坏地看向了刘远松,立刻请求刘远松要对王阴阳严惩不贷,还要求王阴阳将钱还给他家。 刘远松趁机问了句:“你又是如何得知王阴阳暗地里在做这种事情的?” -- 第377页 张看山这次没有犹豫,就将情况说了。 原来张看山的小儿子突然暴毙,他们老两口怕小儿子在地底下孤单,所以就一心想看看能不能给配个**。 而王阴阳的名声大,所以他们特地请了王阴阳来办丧事。 王阴阳看出他们心中所想,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情。 于是他们老两口思来想去鬼迷心窍就答应了。 虽然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合不合理,但是两口子谁也没想那么多,一心都是为了自己儿子。 反正这么听起来,这老两口子倒还挺无辜的。 结果王阴阳冷笑了一句:“别说的你们好像不知情似的。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你们不知道心里就没数,而且你们儿子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们怎么就不敢报官查一查?反而想着怎么样能让这事儿安宁下来——” “你们到底是心疼儿子,还是心里头有愧疚,想要通过这件事儿,好让你们心里不那么难受?!” 第1326章 另有隐情 听王阴阳这样一说,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觉得,这家人小儿子之死恐怕是另有隐情。 所以所有人都看住了张看山。 张看山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儿子是怎么死的,我哪里需要你告诉我?!” 说完张看山就又看向了刘远松:“刘县令,还请尽快处置这个案子吧。当时我给了他足足二两金子!” 二两金子可不是笔小数目。 刘远松当然也不可能凭借王阴阳一句话,就去调查人家儿子死亡的真相。 这种家庭内部的事情,从来讲究的是民不举,官不究。 所以当即他还是继续审问王阴阳,逼问王阴阳说出自己的同伙。 王阴阳虽然一直都不肯认命,但是真要用刑的时候,他又无比老实三下两下就将自己的老底交代了个清楚。 众人这才知道王阴阳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道行。 所谓的去学这些,学的也只是坑蒙拐骗的手段。 并不是真正的本事。 用王阴阳的话说,王阴阳的老师教会他的就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鬼神。又哪有那么多的因果循环? 赚钱凭的是嘴上的功夫。眼上的功夫。脑子里的功夫。 只要能让对方相信自己,钱就好赚了。 所以当王阴阳发现给人配**可以赚钱,而且是赚大钱之后,王阴阳就动了这方面的心思。 最开始他也不敢瞎来,尽量撮合有意向的人家。 但是这样的来钱太慢,而且太难。 后来有一次说好的,人家临时变了卦,他那头没法交差,最后就只能半夜悄悄去将尸体偷了。 忐忑不安,一段时间之后发现根本就不会有人觉察这件事儿,他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孙小翠这个事情已经是他第十几次做这种事儿了。 中间有自愿的也有偷尸体的,但是无一例外的是都没有被发现。 而王阴阳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是做好事。 毕竟与其做孤魂野鬼,倒不如身边有个伴。总好过在地底下也是孤身一人,寂寞难当。 当然从内心里说,王阴阳根本就不信世上有鬼神! 所以自然就没有敬畏。 而和王阴阳一起做这件事情的这些人,也都是不信鬼神的人。 用王阴阳的话来说,信鬼神的人哪里做得了这种事儿? 刘远松听得气得胡子都开始发颤。 而这些不良人也都是一个个呼吸粗重。 恨不得当场就上去将王阴阳打上一顿。 但是现在在公堂上,哪能这么干? 而后李长博又问了一句:“除了配**以外,你还有没有偷过尸体做过其他的事情?” “譬如邪术——” 结果王阴阳居然义正言辞的否定了,还说这种事情太过残忍,损伤阴德,不能做。 那样子看来,他还真是将配**这件事情当成了积功德。 付拾一在旁边越听越糊涂就忍不住问了句:“那你这样说的话,你到底是相信世界上有鬼神还是没有鬼神,如果不信世上有鬼神,那你还积阴德做什么?” 结果王阴阳下一句话就把付拾一说得目瞪口呆。 只听王阴阳道:“我是不信世上有鬼神,但是我也相信世上的事情冥冥之中还是有天地的。这做人做事不能太缺德。损毁尸体未免太过,不像是配**,大多数时候至少都算好事儿。” 对于王阴阳这种论断,付拾一好悬就给他鼓掌了。 没办法,这种论调实在是太过新鲜。 而且听起来居然还有点诡异的有道理。 以至于在座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去反驳王阴阳。 付拾一忍不住又问一句:“可你说你完全不信,那为什么你听闻有个高人的时候,你还如此激动的想要见上一见?” 王阴阳沉默了片刻,才徐徐回答:“我虽然一直不信,可有时候又忍不住怀疑,难道做一行,所有人都是骗子吗?如果真的有高人,那如果我能跟着学上一二,是不是从此就不一样了?” 一时之间,付拾一竟然不知在说什么好。 紧接着刘远松又问王阴阳:“那你把你家宅子里弄得那样阴森森的做什么?” 王阴阳回答的理所当然:“当然是为了让他们更信服!” -- 第378页 “那你赚那么多钱做什么?据我所知,你似乎也没有妻儿——就连以前的青青也走得不是很亲密。”这个问题刘远松一直都有些好奇。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王阴阳沉默了片刻,才说了句:“城南有个养孤院。是我办的。” 这件事情还真没人知道。 以至于刘远松都是诧异了片刻,这才惊愕出声:“你开了个养孤院?!” 王阴阳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和语气,反而平平淡淡的说了句:“怎么我就不能开养孤院?我身体有毛病,生不了孩子,娶老婆也没用。而且我小时候吃了不少苦,为了活命是几经挣扎。我见不得那些孩子受苦受罪。” “另外我在城里还有个相好,她丈夫是个药罐子,早就起不来床了,我也没少给她钱。本来我们还打算等她丈夫死了,咱们再成亲,现在看来也是不能够了。” 说到这里王阴阳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番话下来,透出来的信息量实在是有点大,付拾一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就连一直的愤怒又委屈的杨青,这会儿也是面上有些复杂的,看着王阴阳。 只不过就他现在那张脸来说,做出这样的表情也怪难为他的。 王阴阳看了一眼张看山,笑呵呵地说了句:“钱都花了,还是还不了了,要不你打我一顿?” “对,我那还有个宅子——你也拿去。” 事到如今付拾一,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王阴阳分明就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 这可真是叫人无言…… 张看山被气得够呛。 直接当场就捂了胸口。 付拾一悄悄的看刘远松复杂那个样子,也替他纠结:这要是王阴阳说的话不是假话,那王阴阳也不算是坏到脚底流脓的人物,那还真不好断这个案子了。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悄悄的看一眼李长博:如果换成自家小男朋友,肯定能够很完美的解决这件事儿吧! 第1327章 怎么解决 李长博似乎是感觉到付拾一的目光,微微侧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后,李长博缓缓朝着付拾一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付拾一顿时扬眉:所以这是已经有了主意?! 这下付拾一就彻底的安下心来,等着看热闹。 刘远松半天没说话,最后就是张看山急了:“他说再多这些又有什么用,他偷尸体和骗人钱财都是实打实的——” “再说了,谁知道他说这些是真是假?”张看山冷哼了一声。 王阴阳反正现在是打定了态度:“我不管那么多,反正现在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随时来取。” 当然他话虽然说的这么豁达,不过说的时候还是有点儿紧绷和磕巴。 显然也不是真的,那么无所谓。 刘远松简直哭笑不得。 最后他看了一眼李长博:“李县令,您看这个事儿该如何论断?” 李长博微微一笑,随后言道:“若只是偷尸,并未损毁,倒也罪不至死。这样吧,让他将之前偷的尸体一一说来,然后去查证,看看又有几家要追究。” “而后再行定罪。至于钱财——叫人去搜一搜王阴阳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可拿来变卖。凑到的钱就由那些受骗的人家一起平分。” 李长博微笑看刘远松:“刘县令觉得如何?” 刘远松还没说话,张看山就已经开了口:“这怎么能行?照这样说,那我这钱就是铁定拿不回来了?!” 李长博笑容不减,看住张看山缓缓反问:“那你的意思是怎样?受骗也不止你一家,可如今他钱已经花了,没法全部拿回来,我总也不能全都给了你,不管其他家吧?不然岂不是有失公允?” “不过你放心,就算钱才追不回来,他也逃不过刑罚。至少是流放三年的罪过。” 李长博虽然说的全是安慰人的话,可是张看山却越听越气:这王阴阳受不受罚有什么要紧的,那些钱才是要紧的! 可是看着李长博和刘远松这个样子,张看山也算是明白了:这钱是无论如何也追不回来了。 索性当下他就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再次纠缠了,尸体横竖已经不在我儿坟中,我还有事儿要办,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张看山就要拂袖离去。 也不知道是真就这么认命了,还是回去另想办法。 可是反倒王阴阳,这会儿不肯放过张看山了。 王阴阳大声地叫唤起来:“我给张家小儿办丧事的时候,就发现了张家小儿必定是中毒身亡!可奇怪的是,他们家却无一人声张!还对外说是暴病而亡!” “我还曾撞见了张家小儿的亲哥哥半夜悄悄跪在灵堂前,对着自家弟弟不住的道歉。说是让那张家小儿,莫要找他赔命,他也不是故意的。” 王阴阳冷笑反问:“张看山,你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敢不敢与众人说说?” 张看山转过身来怒目而瞪,死死的盯着王阴阳,那个样子像是恨不得将他吃进肚子里去。 而后张看山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在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我的家事何须你在这胡说八道?!” 说完这话之后,张看山拂袖欲走。 王阴阳却又叫唤起来:“我与那张家小儿是好友,我如今怀疑他被人毒杀身亡,便要替他鸣冤!” -- 第379页 一面喊着这话,王阴阳一面又朝着刘远松磕头,只求刘远松去调查真相。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所以一时之间都有点懵了。 完全闹不清楚,这是要干什么? 反正张看山已经气的快要昏厥过去。 而刘远松也有点儿不知所措。 付拾一则是忍不住搓了搓手掌,看了看王阴阳,又看了看张看山,暗搓搓的开始猜测:莫不是这两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王阴阳这明显就是要搅和得张看山过不下去日子了呀。 最终,李长博就说了一句:“这样吧,既然坟墓已经被破坏,那不如索性就开棺看上一眼。刘县令以为如何?” 刘远松当然不会拒绝这件事,当场就说这是个好主意,随后又问寻张看山的意思。 张看山当然不同意。 结果李长博就说了句:“既然已经起了谣言,那若是不澄清一下,只恐怕以后谣言越演越烈,那个时候就影响深远了。” 刘远松也说道:“如今王阴阳,既然将这件事情告到了官府这里来,我们也得查,上一查不如张郎君就配合一二?” 他笑呵呵地看一眼王阴阳,抛出去一个对张看山格外有诱惑的话:“若是王阴阳他胡说八道,自然罪加一等。到时候因此丧命,就怪不得任何人了。”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王阴阳,将同样的话再说一遍,只问王阴阳是否还要状告此事。 结果王阴阳异常坚定。 张看山脸色难看之极,可却始终没有吐口。 反倒是不管不顾的拂袖而去。 王阴阳看着张看山那个样子,反倒是呵呵笑了,紧接着扭头就对刘远松说了句:“你看若不是心虚,他又怎会是这个反应?” “你是如何看出张家小儿是中毒而亡的?”付拾一比较好奇这个事情。 王阴阳摇了摇头:“我哪能看出来呀?这是我偷听的。只不过我只听了半截,不敢肯定,今天就验证一下。反正都要入大牢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说了一句:“不过,说起来这次去偷尸体,他们倒发现一个事儿,说是张家小儿的棺材里不知道被谁放进去了一把桃木剑,就放在张家小儿的身上!你们说怪不怪?” 桃木自古以来就有辟邪一说。 尤其是桃木剑,更是道家推崇的辟邪神器。 对付邪祟东西更有奇效。 这就神奇了。 能将桃木剑放在棺材里的人,必定是张家小儿亲近的人,至少是和张家关系深厚的人,不然怎么能够做这样的手脚? 毕竟就连王阴阳在主持丧事的时候都没有发现这件事。 可见这件事情的隐蔽。 但是这样狠毒的手段,又是为了什么?! 第1328章 并不着急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的时候,李长博缓缓说了一句:“这件事情并不着急。先将孙小翠的事情处理好。还有其他那些人家,也要一一找来。” 这件事儿是个麻烦事儿。 首先是人数量太多,光是一一去通知就得花不少的功夫。 而且后面还涉及到了挖坟改葬一系列的事情。 总而言之,非一朝一夕能完成。 不过刘远松还想着刚才张看山家中的事情。 当即有些忧虑:“可是张家小儿已经死了这么久,再拖下去,恐怕化为一捧白骨就再难查证了——” 李长博微微一笑:“谁说只能从尸体入手?而且张看山心中有鬼,绝不可能开棺验尸,所以还得从别处下手。” 他们说的是人已经死了这么久,就算付拾一开棺验尸,看出来的东西也有限。 能不开就不开。一旦开了棺,不仅活人受罪,死者同样是不得安宁。 刘远松听闻此言,微微一愣:“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如从别处下手。张家不只是一人。”李长博面上笑容显得意味深长。 刘远松琢磨片刻,顿时恍然大悟。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总算是明白了:“那这么说来就没有我什么事儿了。” 李长博轻笑一声,嗓音柔和:“付小娘子跟着跑上跑下这么多日,已然是累瘦了,该好好歇歇。” 付拾一刚要说自己不累,毕竟这一直以来的事情也挺让人长见识的,这种狗血的情况,都不敢这么写——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李长博就又补充一句:“况且我也着实有些饿了。” 付拾一秒懂。 揉了揉肚子之后,她也觉得:是该好好做顿饭,犒赏犒赏自己了。 事情也要做,是饭也要吃呀!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 一旁忽然就被冷落的王阴阳有点发愣:这就把我晾到了一边儿了???就不再问问我说的那些事儿了??? 倒是杨青艰难的爬起来,恶狠狠地用那只还能勉强睁开的眼睛瞪了一眼王阴阳:“还不快老实交代?!” 刘远松咳嗽一声,悄悄擦了擦嘴角,然后也正经起来。 付拾一则是悄悄的退了出去。 思来想去,付拾一觉得还是唯有吃笋。 不过想想很久已经没有吃肉,所以付拾一就特地去了一趟肉铺。 如今肉铺卖肉的钱多多还是付拾一当初的合伙人。 -- 第380页 付拾一负责杀猪,他负责卖肉。 最开始钱多多也不叫钱多多,而是叫钱二狗。 自从跟了付拾一,这才改了名字。 改名字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为了赚钱多多,讨个吉利。 用付拾一的话说:但凡是做生意就该有个响亮的名字,一下子就让别人记住你,这样同样的东西,人家要买的时候下意识的就会想起你来。 所以钱多多这个名字应运而生。 事实证明,付拾一的理虽然歪,但却很有效。 钱多多的肉铺,一举成为了整个绵竹县最有名的肉铺。 看到付拾一的时候,钱多多连自己旁边的婆娘都顾不上了,又惊又喜的就冲了出来,差点没当街痛哭:“拾一你总算是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钱多多最近一年越发胖了。脸上的五官都凹陷了下去。 表情稍微一夸张,那些肉就在震颤。 尤其是这样嗷地一嗓子,不仅声音大,肉看着也夸张。 而那饱含深情的呼喊,瞬间就让付拾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付拾一咳嗽一声,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做出了避嫌状:“去去去去去,男女授受不清,你少来!你哪里是想我,你分明是想钱!” 钱多多的媳妇儿崔小凤也挺着个大肚子慢慢走了出来,伸手就将付拾一拉住,笑呵呵地说了句:“这整个县城里,再也找不到一个杀猪手艺比你更好的人了。他能不想你吗?别说是他,就说我都想得厉害!” 这话实在得——付拾一都有点儿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崔小凤偏偏还很殷勤的说下去:“要我说当仵作有什么前途,还不如回来杀猪,挣的钱又多又快。你杀的猪一点儿味儿也没有,分的肉又均匀,咱们要是继续合伙,一定能把肉卖到德阳郡去!” 对于崔小凤这个宏大的理想,付拾一只能委婉的拒绝:“如今我年纪大了,力气不如从前了——” 崔小凤瞬间噎住,瞪圆了眼:???? 付拾一瞄了一眼案上的肉,发现没剩下多少了,赶紧飞快地说了自己的需求:“给我来三斤排骨,两斤五花,还剩下两个猪脚我也要了。对了,还有年前腌的腊肉吗?有的话也给我来一条!” 崔小凤一面欲言又止,一面飞快地将肉打包好了,最后还友情赠送了两根大棒骨。 想了想又问了句:“我那儿还存了两个脑花,你要不要?本来打算今儿晚上自己吃的。” 付拾一立刻猛点头:“当然要!!!” 这种东西怎么能拒之门外?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付拾一就已经回忆起了烤脑花的绝佳滋味。 当即,口水就喷涌而出。 吞咽都要来不及。 她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甚至没有功夫和两位故交叙叙旧,只等崔小凤打包好,然后拎起肉跑。 毕竟她要马上去采购烤脑花的料!!! 烤脑花,有两样料是不能缺的。 一样酸姜,一样是蒜蓉。 当然还要有点葱花和茱萸酱。 付拾一已经决定了,今天晚上就吃烧烤! 不过光吃烧烤还不够,还要配上一样竹笋炖鸡! 这样吃辣了还能喝口汤,改善一下口味! 当然鸡翅膀和鸡皮还可以用来烧烤!!! 一想到烤鸡翅膀和鸡皮的味道,付拾一的嘴角,又不争气地流下了口水。 春丽也在旁边蠢蠢欲动:“要不咱们买两只鸡?” 付拾一瞅了一眼春丽:“春丽啊,你最近晚上还是应该少吃点啦。不然这衣裳是真要穿不上啦。” “我倒不是怕你吃穷了我,我是怕你将来嫁不出去呀——” 虽然要不了几年,就是以胖为美的时代了,但是人家说的那种胖也是有曲线的美,不是春丽这种壮硕的美啊! 但是话刚说到这个份儿上,看着春丽委屈得直咽口水的样子,付拾一硬生生的转了个弯:“算了,咱们再买一只吧,嫁不出去也不要紧,我一辈子养着你!” 提着东西跟在后头的方良,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春丽就是这样被付小娘子惯坏的!为什么我家郎君就没有这样的胸怀?! 第1329章 烤个脑花 最后付拾一还买了四条鲫鱼。鲫鱼不大,是野生的,最大那条也才巴掌大。 付拾一喜滋滋的买完了东西回去。 然后就架起了烤架,处理食材。 五花肉当然是要切薄片了。 鸡翅膀还是得先用水煮一下,不然没那么容易熟。 至于猪脚,也是先煮得差不多,捞出来过一下凉水,然后才能烤。 然后鸡汤则是将老母鸡剁成块焯水之后直接就入冷水开始炖。 这个季节还有之前山上收获的野生天麻。 付拾一之前路过药铺的时候,特地买了两块,此时洗干净切成片扔在锅里和鸡一起炖。 等到要出锅的时候再加入竹笋和竹荪。 这两样可都是蜀地的特产,只有在竹林茂密的地方才会有。 一个是嫩笋制成,一个是竹子的伴生菌类。 但都是口感极其鲜美的珍馐。 处理完这些之后,付拾一才开始处理脑花。 脑花这种东西,爱的人会爱到骨子里去,不爱的人,只会觉得是恶心至极。 -- 第381页 而付拾一就属于是特别爱的那种人。 脑花的滋味,谁吃谁知道! 只不过脑花处理起来有些麻烦,需要先将那些密密麻麻的细小血管网处理干净。 光是处理这个,付拾一就瞪得眼前发花,只觉得人都快要废掉了。 等到处理完这些,脑花看上去就没那么吓人了。 因为现在并没有锡箔纸,所以付拾一就只能在小铁锅里烤。 好在之前为了旅行打造的小铁锅挺小的,实在是特别合适用来做这个。 然后,付拾一在锅底下垫上几片宽大的莴笋叶。 又小心翼翼地将脑花放进去。 之所以有这一步,是因为害怕脑花糊锅。 放进去这些之后就可以往里倒调料了。 烤脑花的调料并不复杂。 主要就是酸姜末,蒜蓉末,然后加上茱萸酱,盐和酒。 最后来上一大勺的油,几乎要将脑花没过。 做完了这些之后就可以直接上火烤了。 油很快就被烤得沸腾,将里头的做料煮得飞快地释放出自己本身的香味。 埋在底下的脑花,则是趁机吸收着这些味道,努力的去完成华丽的变身。 这个时候,付拾一则是炸了一把盐酥豌豆。 炸过的豌豆金黄酥脆,上面裹着一点晶莹的盐末,放进嘴里嚼,那是嘎嘣脆,香喷喷。 但即便这么好吃的盐酥豌豆,在烤脑花这里,也只不过是其中配菜。 除了这个,付拾一还切了一点折耳根的老根碎末在里面。 折耳根这种东西,根茎叶都是好东西。 要知道,春天鲜嫩的折耳根嫩芽,对于川蜀人民来说是春天到来的信号。 而它的根,煮水吃可以清热败火,消炎去肿。同样也是极好的调味料。 毕竟折耳根那种特殊的香气,还是能当成点睛之笔的。 烤脑花的香气顺着风四处飘荡,勾引的人不断咽口水。 春丽已经蹲到了烤架旁边,直勾勾的盯着那一小锅烤脑花。 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问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 而李长博和刘远松则是赶在烤脑花出锅前一刻匆匆回来。 两人显然都累得不轻。 而且还走得很快。 李长博还好一点,刘远松简直已经是气喘如牛。 不过两人过来之后,第一时间都是看向了烤架。 刘远松发现这物根本不认识——毕竟上面全是调料盖住了。 于是他不耻下问:“这是何物,怎么如此香?” 付拾一实话实说:“脑花。就是猪脑子!” 李长博还面色矜持一些,他也是吃过脑花的。 只不过付拾一从前做脑花的方式和这次的不一样,所以闻起来味道也有些大不相同。 但是悄悄闻,闻闻空气中弥散的香味,李长博心中就已经有了判断:必定是味道不错的! 付拾一赶在最后一刻,将折耳根的碎末与盐酥花生,葱花等物都依次下了下去。 最后还撒了几颗白芝麻。 当付拾一将那个小锅从烤架上端下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直勾勾的落在上面。 眼神里更是写满了隐晦的期待。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用勺子,一人分了一勺。 毕竟只有两个脑子,实在是上不上多。 即便是加上调料,也只够一个人分上一勺子。 中间也就是核桃那么大的一块脑花而已。 但不得不说的是,脑花此时外面已经被汤汁浸染成了褐红色。 但是拨开里面却已经变成了一种雪白细腻的颜色。 那种洁白的颜色,在红油和碧绿葱花的衬托下,让人忍不住的吞一口口水。 付拾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起一点送入口中——没办法,就这么一小块,得省着吃! 脑花的细腻,是无与伦比的口感。 说实话,能比得上这种口感的食材并不多。 尤其是这种细腻,又带着一种特殊的滑嫩,以及蛋白质的香气。 脑花如果不加很多调料的话,是压不住那股腥气的话,但是调料加得足够了,反而就成了相辅相佐的完美存在。 付拾一手里没有多少花椒了,所以没有做麻辣味,而是做成了这种酸辣口味。 但是这种酸辣也是极其好吃的。 当付拾一与李长博的纷纷动筷子的时候,刘远松还在浓烈的纠结当中。 说实话,这辈子刘远松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 尤其是今天还看了孙小翠的尸体——所以他对这种吃食就更加抗拒了。 但是他的心里很抗拒,可身体却很诚实的不断分泌着口水。 最终在强烈的挣扎下,刘远松还是拿起了筷子,小小的夹了一丁点儿放入了口中。 他那个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慨然赴死了——不然怎么会那么悲壮? 只不过前一刻还悲壮的神色,下一刻就换成了惊艳。 刘远松的眼睛都瞪大了,然后迫不及待的又夹了一块更大的放入口中,细细的品味—— 他的眉头也舒展了,笑容也冒出来了,最终就只剩下了满心的赞叹。 刘远松甚至顾不得,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就迫不及待地夸赞起来:“好吃,好吃真的是太好吃!原来猪脑竟是如此美味!” -- 第382页 李长博在旁边傲然地说了句:“只有付小娘子做的猪脑才会如此美味!” 第1330章 清风晚来 这么一小勺烤脑花在怎么珍惜的吃也是几口就没了,付拾一一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看向了那一堆已经腌好的五花肉。 然后付拾一就开始愉快的烤肉。 对于烤肉类,刘远松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反而只是喝了几碗鸡汤也就回去了。 但是付拾一和李长博还有春丽他们都是很喜欢的。 尤其是春丽还特地去厨房摸了几个蒸饼过来,眼巴巴的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无奈地将蒸饼切成片,用竹签子穿起来,然后薄薄地刷上一层油和蛋液上火烤。 不得不说,烤馒头片儿也是很好吃的,毕竟烤过的馒头片儿酥脆无比,一口下去那都是能掉渣的。 不过付拾一最期待的还是烤猪脚。 烤过的猪脚,那叫一个外脆里嫩,软糯离骨。 考好了半只猪脚之后,付拾一就直接捧着开啃。 此时猪脚的外皮烤得有点儿酥脆,但是里头却很软。 因为几乎都是胶原蛋白,所以吃在嘴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软糯和微微黏牙。 这种口感,能够更好的锁住调料丰富的味道。 然后带给舌尖上味蕾,更深层次的感受。 除此之外,付拾一特地煮了一些酒酿。 酒酿喝起来酸酸甜甜的很解油腻。 但是喝多了却也会有一点微醺的感觉。 这一顿烧烤,几个人吃得不亦乐乎。 同时更喝了不少的米酒。 煮的一大锅米酒,几乎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底儿。 烧烤完了之后付拾一也懒得收拾了,只坐在庭院里和李长博一起看星星。 方良和春丽两个人一起将残局收拾了,然后就退了出去。 不过是方良把春丽拉走的。 方良伸手捂住春丽还想出声的嘴,压低声音:“别说话,听我的。” 说完连拖带拽的将人拉了出去。 对于春丽的不解风情,方良几乎想捶胸顿足:你这个憨憨,什么时候该在,什么时候不该在,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数吗? 但是这会儿春丽想的却是:!!!!小娘子说男女授受不亲,这个就是吗? 这样不算是亲嘴,但是又很亲近—— 所以当方良放开手的时候,春丽扭捏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方良看着春丽那副样子,还有些纳闷儿:“你这是怎么了?” 春丽鼓起勇气抬起头,期期艾艾地看住了方良:“你要娶我吗?” 这句话吓得方良脚下直接就是一个踉跄。 方良瞪着眼睛看春丽,不明白这件事儿怎么会突然转到这里来:????这两件事搭边吗? 春丽虽然比较憨,但也不傻,看着方良半天都没说话,她就明白了:方良并不打算娶自己呀! 于是她狠狠的跺了跺脚,压低声音骂了句:“渣男!” 然后就一拳捣在了方良的肚子上,飞快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跑走。 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方良都来不及反应。 反正方良一瞬间只感觉到肚子像是被一头怪兽给撞了一下,瞬间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而且整个人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把背弓得跟个虾米一样,紧紧的蜷缩成一团,以此减轻痛苦。 与此同时,他脑子里更是冒出了无数的问号:????我就想知道为什么???? 而这里发生的一切付拾一和李长博还在里头,悠然自得的看着星星,根本就浑然不知。 不得不说,没有污染的夜空真的是漂亮。 不仅那些星星都璀璨无比,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夜晚晴朗的天空真的像一块深蓝色的丝绒布。 并不是黑漆漆的一团。 四周已经有虫子的叫声。 付拾一一忍不住感叹:“春天已经快要走了,夏天还会远吗?” 李长博嘴角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面上一片恬然,微风带起他的衣袖,飘飘然间自然生出一片怡然闲适。 他笑着问付拾一:“付小娘子喜欢什么花?回头咱们在院子里种上一株,等到春天的时候就可看花。若是有结果子的,还能收一回果子。” 听到他这样说,付拾一顿时用一种“孺子可教也”的眼神看他:“我觉得吧,种樱桃就很好。樱桃开花的时候也很好看。而且花开的很早。等到夏初的时候就能有樱桃吃了——” “不然梨树也很好。梨花开的时候就好像是白雪落满了树,也很浪漫。”付拾一想着那样的情景,口水都流了下来: “关键的是秋天可以收,梨子吃不了的,咱们还可以冻起来。冻秋梨也很好吃。实在不行还可以熬点梨膏糖,万一谁有个咳嗽什么的就能吃点儿。” 李长博听这付拾一充满憧憬的话,笑容更深了:“咱们有一院子可以种,要是种不下,咱们还能种到小花园里去。” 他的语气是令人发指的温柔和纵容。 付拾一只觉得这低沉又柔软的嗓音,刺激得自己耳朵里酥酥麻麻的,像是过了一阵电流。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软了几分,更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她万分诚恳的说了句:“不打紧,到时候你想种什么树,咱们就种什么树。毕竟花瓣也是可以吃的。就算不能吃也是可以看的。你们文人雅士不是最喜欢种花吗?梅兰竹菊都来一套怎么样?” -- 第383页 与此同时,付拾一心里悄悄的盘算:兰花就不吃了,但是竹子可以挖笋,梅花可以有梅子吃,菊花可以做菊花糕!还可以晒干菊花! 完美!!! 而不知这一切的李长博还在感动之中:原来付小娘子心中这样在意我吗? 李长博的嘴角不自觉的就翘了上去,眼底也漾出了满满的笑意:“好。咱们再种点荷花,秋天的时候可以烧点莲蓬和藕。里头还可以养点鱼——到时候冬天捞着煮酸菜鱼。” 付拾一看了一眼李长博,略微有点震惊:原来在李县令心中,关于未来的计划也是如此的接地气吗?! 李长博伸出手来,轻轻的拉住了付拾一的手。 他的眼神是璀璨而明亮的:“拾一,咱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将所有想种的东西都种上。” 付拾一几乎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她也认认真真的说了句:“长博你也放心,这些东西我保证最后他都会进我们肚子的,一点儿也不会浪费!!!” 第1331章 奇怪情况 李长博无数的话语在嘴边不停的打转。 最后也只化成了一个无语凝噎的“好”字。 然后他悄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发现并没有长肉,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付拾一发现了李长博的小动作,于是也开玩笑地提了句:“我也来摸摸?” 这熟悉的语气,调戏的调调,瞬间就让李长博升起了防备之心。 然后他哭笑不得的看了付拾一一眼发现付拾一,还真是在调戏自己。 等着看自己出糗的时候,于是他微微扬了扬眉,索性就将付拾一握在自己手心的手轻轻一拽。 这下付拾一就不由自主的往侧边翻滚。 然后被李长博轻轻巧巧地捞住,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侧坐着。 李长博直接将人圈在了自己怀中,然后又握住了付拾一另一只手。 付拾一心中警铃大作。 可是看这李长博似笑非笑的,殷红唇瓣,她又忍不住有点儿筱筱的鬼迷心窍。 李长博在付拾一耳边轻声的问:“付小娘子就不怕自己吃亏吗?”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明知故问:“那李县令你怕吃亏吗?” 李长博索性就将付拾一的手握着牵引到了自己的腹部来:“既然付小娘子这么想摸摸看,那不如就摸摸?不过摸完了可要负责——” 这种低层略带着磁性的声音,不停的在耳边说话的感觉,直接就要了付拾一的老命。 付拾一感觉鼻子里有点痒痒的。 但是她还是很不怕死的说了句:“我觉得毕竟已经订婚了,我检查一下未婚夫的身材怎么样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这涉及到了以后的生活幸福不幸福——” 李长博还没有领会到其中的重点。 当即有点儿一头雾水。 不过付拾一已经结结实实地隔着衣服,摸了一下李长博的腹肌。 然后她就惊叹了:原来有形状的腹肌真的是存在的呀!!! 这流畅的线条,这紧致的手感,这分明的块状—— 羡慕的泪水,不争气的从嘴角滑落下来。 然后她忍不住又结结实实的戳了一下。 这一下戳得李长博直接就是一声闷哼。 于是李长博忍无可忍的伸手握住了付拾一,那只不安分的手将她的手拉得离自己腹部远远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付拾一的错觉,反正李长博在开口的时候,她总觉得李长博的语气有点儿咬牙切齿的:“付小娘子摸完了没有?” 付拾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也没用力呀!” 她敢举着手发誓:我真的没有用力,我真的只是轻轻的摸了摸! 李长博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于是他索性一低头直接堵住了付拾一的嘴巴。 不想再说这些无意义的话。 这次呜呜呜叫唤的人就成了付拾一—— 当然挣扎都是假的,反抗也是假的,很快付拾一就把持不住的开始反攻回去—— 她偷偷分神的想:男神的味道,果然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又去衙门。 周洲看了两人,有点儿奇怪:“怎么拾一你精神焕发的,李县令却有点儿憔悴?” 付拾一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可能这就是人体的奥秘吧。” 周洲:?????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话吗? 李长博倒是懂了,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幽幽的朝着付拾一递过去一个哀怨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昨天半夜里睡不着,起来做了什么事儿,恐怕付拾一都知道。 一想到这个李长博的耳朵尖尖都红了。 他更加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就。大步流星往里走。 周洲硬生生的从内沉稳不乱的步伐中,看出了一丝丝的落荒而逃。 周洲更加糊涂了:??? 付拾一则是心情大好,一路吹着愉快的小口哨进了县衙。 刘远松刚刚吃完一碗米粉,愉快的到了县衙,准备迎接一整天的工作。 昨天只是叫人去通知那些被偷走了尸体的家属。 今天则是要负责给这些人调停。 一想到这个,刘远松顿时就有些头疼。 -- 第384页 李长博对于这个倒是早有主意:“只管先让已经配对的两家人去商量,若是真愿意成为亲家,也就不必再折腾。若是不愿意的再来报备。” “然后我们再从中调停。” 刘远松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估计他们不少人都得要对方赔钱。” “这事儿起因在王阴阳身上,如今王阴阳已经被拿获,自然会受到该有的惩罚。至于赔钱,如今两方都是受到了欺骗,都算是受害者,所以谁也没有必要赔钱。” “各自处理好各自的事情就行。”李长博仔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刘远松琢磨了一阵子,觉得这话倒是个好理由。 不然赔钱的话,怎么赔,赔多少都是个问题。 “还有就是昨日我已经叫人去打听了张春盛家中的事情,他们倒都说那孩子的确是之前生了病,突然才没了的。只不过问起是什么病症,也都只说是普通的风寒。”刘远松说这话的时候有着浓浓的疑惑。 “附近的人应该是不知道什么,但是他们自己家里的人……好像也不太知道内情。” 李长博听闻此言,微微扬眉,而后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叫人继续去盘问吧。既然是生病,看哪个大夫肯定也是记得的。到时候再去医馆问问。” 刘远松点了点头,而后又说起了大坝的事情。 忙活了几天这头的事情之后,大坝那头也没顾得上去看。 不过根据回报已经是快要竣工了。 工人们自从吃上了肉,每日也是干劲十足,天一亮就起来干活,太阳落山了这才收拾。 说起这个事情,刘远松又夸付拾一一番:“自从付小娘子去后厨娘学了几手,如今做的饭菜都好吃了许多。那边的工人都是赞不绝口。” 李长博几乎立刻就嘴角翘了起来——说实话,旁人若是夸他,他反而还不会有这样开心。 而他自己更是不吝惜夸赞之言:“付小娘子人美心善,是天底下不可多得的人。长安美人如云,却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付小娘子。” 在旁边一直听着两人说话的付拾一闹了个大红脸:???说好的谦虚呢? 第1332章 蹊跷之处 偷尸体这个事情,共涉及到了二十八户人家。 光是调停事宜,就足足耗费了一整天。 其中有十二家表示也算不错,既然尸体已经安稳落葬,对方也是清白,人家年龄容貌也差不多都相当。 所以就接受了事实。 只说回头再去找人合一下八字,如果的确合得来,就干脆将错就错。 剩下的十六家,十家表示要将尸体重新安葬。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而剩下的六家这是为了钱吵闹不休。 好在刘远松直接就将李长博的观念抬了出来,只说现在王阴阳手中并无钱财可赔。非要他赔,他也只能赔命,根本无济于事。 最终吵闹了一天之后,烟看着天要黑了,最后那几家人也就作罢了。 至于尸体如何处置,他们也私底下去商量。 反正和衙门是无关了。 送走了最后一户人家之后,刘远松端起茶杯来连灌了三杯水,长长感叹:“这个事情,可真是累死个人了。今天说的话比一年说的话都要多——” 付拾一和李长博也有这样的感受。 抬手揉了揉自己有点发酸的腮帮子付拾一哑着嗓子提议:“要不咱们今天晚上在外头吃饭吧?听说有一家水云轩很不错。” 水云轩很是雅致。里头的菜也都是清雅的菜色。 之前嫌贵,付拾一从来就没舍得去过。 但是现在毕竟还跟着一个李长博,所以付拾一就觉得去试试也不错。 毕竟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李县令不是? 结果刘远松摆了摆手,说了句让人意外的话:“我已经叫人定了一桌席面,稍后就有人送来。” 这几天,从李长博过来之后,就几乎是一直在忙碌着。 说实话,刘远松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毕竟,他才是绵竹县的一县之长。 人家李长博很多事情纯属帮忙。 所以刘远松觉得自己怎么着也该出个血,表示表示。不然岂不是真成了不懂规矩的人了? 付拾一意外地看了一眼刘远松,调侃了他一句:“今天太阳这是从西边出来了?” 李长博则是拱手道谢:“多谢刘县令招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只不过这顿饭还没吃上衙门,这里就匆匆忙忙的来了一个人。 这人和张看山长得有六分相似。 只不过身形更加魁梧和高大,也更年轻一些。 这人名叫张秀,正是张看山的长子。 他一过来就说自己是来自首的。说他自己毒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张珏。 之前张珏是中毒而死,一直没人发现,现在既然有人发现了,他也就没有再躲避的必要。 张秀的要求是立刻就将他送进大牢,然后以命抵命。 刘远松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直接都被逗笑了:“我当县令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话。还有人迫不及待要以命抵命的?” 但是张秀说的话却很是义正言辞:“既然我害了人命那自然是要以命抵命的,我已经又苟活了这么久,也算是算了。” -- 第385页 说完他就伸出手来,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付拾一简直被惊呆了。 李长博却微微皱起眉头,反问了张秀一句:“那你为何要杀害你自己的亲弟弟?据我所知,张珏今年都未满十二,还是个孩子。” 这话问得张秀直接就低下头去。 良久,他摇了摇头才说了句:“我只是不满爷娘偏心。” 这个理由也算是合情合理。 刘远松点了点头,正要吩咐不良人将张秀带下去,结果张看山就匆匆忙忙的冲了过进来。 张看山头上全是汗。 估计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呼哧呼哧喘着出气,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过脸上焦急的神色在看见张秀的那一瞬间就变成了放心。 随后张看山就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张秀的肩膀上:“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做糊涂事?” 这一巴掌几乎将张秀打了一个踉跄。 可是张秀却头也不抬,抿着嘴站在那里,就是沉默不言。 刘远松疑惑的看向张看山。 张看山又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能够说出话来:“犬子不懂事,给刘县令,明天麻烦了,我这就带他回去——” 说完这话,张看山伸手就去拽张秀。 旁边的不良人自然是不依,直接伸手就拦了。 张看山显然都有些着急。 他又看向了刘远松:“我不管他刚才说了什么话,但那都是胡话。这件事是我们自己家里的家事,就不劳刘县令操心了。我这就带人回去。” 这会儿谁都看得出来,张看山是真的想带张秀走。 但是衙门,哪里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刘远松直接就被逗笑了。他皮笑肉不笑地看这张看山,只问他一句:“你们自己家里的家事儿,你可以当儿戏,可进了衙门,你觉得这事儿还能当儿戏吗?” 张看山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随后张秀飞快地看了一眼张看山,默默的又往前走了两步,轻声说了句:“事儿是我做的,我也认了。现在就将我带走吧。” 付拾一分明就看见:张秀在看张看山那一眼的时候,眼里是有愧疚的。 但是这份愧疚来自于什么,付拾一就不知道了。 反正张看山一点感动也没有,反倒是暴跳如雷。 他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一把拽住了张秀,张口就骂到:“你这孩子是要气死我吗?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这样做,不许你这样做,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了呢?你这是跟谁学的一根筋?!” “你弟弟他已经死了,你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和你阿娘将来谁伺候?还是临了临了要让我俩去做孤魂野鬼?!这就是你的孝顺?!” 被这样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张秀已然是泪流满面。 他转身扑通就跪在了地上,朝着张看山磕了几个头,嘶哑着嗓子哭道:“这事儿本来就怪我!要不是那个糊涂婆娘干了这个事儿,阿弟又怎么会死?!” 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的几人:????你刚刚不是还说这个事是你做的吗?怎么现在又牵扯出了一个糊涂婆娘??所以事儿到底是谁做的? 第1333章 说糊涂了 刘远松一头雾水,于是就将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是谁造成的?怎么一会儿一个说法呢?” “你这口中的糊涂婆娘又是谁?!” 张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时激动竟然说漏了嘴,他脸色大变,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说错了。” 结果下一句,张看山就直接拆了他的台:“就像你说的,谁做的这个事儿,谁来抵命!这是分明就是你婆娘做的,你做什么要来抵命?!” “就算要抵命,也该是她来!” 就这么几句话,张看山却说得老泪众横。 可下一刻,张看山却跟刘远松直接跪下了。 刘远松扶都来不及。 而张看山怎么也不肯起来,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刘远松,哭道:“这件事情说来说去也是我治家不严,怪不得他人。” “而且说来说去,这也只是我自己家里的家事,不管谁是杀人凶手,我不追究这事儿了!” “刘县令,也只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家生路吧!” “我就这么两个儿子已经死了一个了,如今还剩下这一个,如果再有什么事儿,那我还怎么活呀?我那老婆子也更活不了了——” 张看山越说越是悲从中来,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而他这副做派,搞得真的像是现在就要天人永隔了。 付拾一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最后弱弱的提醒一句:“这又不是快到了探头的法场了,这不是事儿还在调查吗?也大可不必如此激动——” 孰是孰非都还没搞清楚呢。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没弄透彻呢。 怎么就要生生死死的了? 再说了大唐律例也没那么死板,过失杀人的话,那也不是要抵命的。 而且如果再是一家人不去追究的话,这事儿就更不会闹大了。 付拾一这样几句话,硬生生的就将这种生离死别的气氛给破坏了。 张看山也好张秀也好,脸色都是几经变换,最终各自尴尬的不行。 -- 第386页 甚至,张看山跪在地上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还有那脸上的泪抹掉也不是放任自留也不是…… 刘远松咳嗽一声憋着笑将张看山扶了起来,还宽慰他:“有什么事儿先好好说。哪里就到了绝路了呢?大可不必如此激动。” 说完这句话之后,刘远松订好的酒席也送来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大眼瞪小眼:这可先干什么好呢?先断案?可是饭菜就凉了呀……可要说先吃饭好像也不合适…… 最后刘远松就只能硬着头皮看像李长博:“李县令和付小娘子先去吃,我先把这头的事解决了?” 李长博看了一眼,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两父子:“干脆这样吧,眼下也要宵禁,若你们不出城的话,就留下来一起吃饭,饭后我们在听你们细说。” “或者你们先回去,明日一大早我们就过去你们家,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看刘小郎君出来应该也没和家里人打过招呼,所以回去先让家里人不要着急也是个上策,不管怎么样事儿总是会有个结果的。” 李长博微笑着看张看山:“你们看如何?” 张看山万万没想到李长博会这么好说话。 当即还愣了一下,而后才默默点了点头,又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头上:“还不快跟李县令谢恩!” 张秀还没将眼泪擦干,就又结结实实地对着李长博磕了两个头。 肉眼可见的,张秀的额头已经是红肿一片。 张看山分明还是有些心疼的,不过并没有多说。只是又说了一堆感激的话,这才拉起自己的儿子匆匆离开了县衙。 刘远松等到人走了,这才疑惑出声:“就这么将人放走了,就不怕他跑了?!” 李长博徐徐说了一句:“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况且那个张秀一看就知不是杀人,凶手分明是为人来顶罪的。” “而且这种事情的确是家事,也不必闹得沸沸扬扬,更不必只拿律法说事。只要不是故意杀人,便该从轻处置。” “况且方才张看山自己都说不计较这件事儿了,衙门也就没有立场去追究此事。” 李长博微微一笑:“所以咱们又何必非要没事儿找事儿呢?律法是为了让人更好的明辨是非,辨别对错,惩处恶人,并不是用它来让本不该家破人亡的人家家破人亡。” “刘县令,您说是不是?” 这句话问得刘远松陷入了深思。他情不自禁的就开始想:从前自己断案的时候,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儿?该网开一面的时候没有网开一面,而是一味遵循律法? 眼看刘远松这副样子,付拾一就忍不住提醒他:“咱们要不还是先吃饭吧,饭要凉了??” 李长博一下轻笑出声。 刘远松也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本来的目的,连忙请李长博过去入座。 不得不说刘远松这次的确是下了血本。 几乎是满满一桌子的菜。 虽然都是清淡菜色。 不过眼下这个时代,这样的菜色才是主流。 而且吃久了这种煎炸烹炒,吃吃这种清淡的菜色也正好换换胃口。 付拾一吃得欢欢喜喜,刘远松则是忍不住感叹:“世上究竟有没有付小娘子不爱吃的菜?” 这个题不用付拾一自己回答,周洲就替付拾一回答:“据我师兄说,没有。” 付拾一大囧,小声的辩解了一句:“我也有不爱吃的菜的。只不过做人不能太挑食。每一口食物都是来之不易的。” 既然是吃饭,就要好好吃。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些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饭菜? 尤其现在种粮食全靠人工,一点机械化都没有。 那可真的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李长博微笑夸赞:“还是付小娘子懂得体恤农人。若人人都像付小娘子这样想,那世上不知要少多少浪费之事——” 付拾一羞涩微笑,连连谦虚:“哪里哪里……” 刘远松忍不住嘴角抽搐的说了句:“我发现就没有一天,李县令你不夸付小娘子。” 第1334章 欲言又止 晚上李长博和付拾一互相道晚安,各自要去睡觉的时候,自然免不了要道别。 通常这个时候,方良和春丽也会说两句话。 但是今天方良和春丽说话的时候,春丽却直接没有理会方良,扭头就跟着付拾一走了。 那目不斜视的样子,直接看得方良是一头雾水。 以至于方良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李长博斜睨方良一眼:“想什么这样入神??” 方良摇了摇头,跟着李长博回去。 而那头付拾一同样也是看出了春丽的不对劲儿,也问了一句:“你和方良两个人吵架了?” 春丽气鼓鼓地摇了摇头:“谁和他吵架?” 听见春丽这个语气,看着她这样的表情,付拾一直接就被逗笑了:这不是吵架赌气是什么? 这都这么明显了,还要说没有? 到底是当局者迷呢?还是自己骗自己呢? 不过付拾一也没有追问,直到回屋坐下了,这才又问春丽:“方良是不是得罪你了?” 不问这话还好,一问这话,春丽一下子就委屈地撅了嘴。 然后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跟付拾一说了一遍。 -- 第387页 最后她还气鼓鼓的控诉道:“他都伸手摸了我的脸了,却不娶我!这分明就是小娘子说的登徒子!人渣!” “他就是想占我便宜!” 付拾一看着春丽那张比起满月也差不了多少的脸,再看了看春丽粗壮的胳膊,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忽然就有点儿惆怅:我该怎么告诉她,她这样子借给方良十个胆,也是不敢占便宜的。 想起春丽还说昨天打了方良一拳,付拾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今天方良动作大一点的时候,都会倒吸一口凉气。 春丽那一拳头下去必定是没留半点余地。 春丽看付拾一叹气,整个人都有点懵懵的:“小娘子为什么叹气?” 付拾一伸手拍了拍春丽的肩膀,然后语重心长的说了句:“我觉得方良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他应该就是想让你别打扰我和李县令单独相处。” “他应该是情急之下才捂住了你的嘴,并不是故意的。” “一般来说男人对女人做这个动作的确是不合适,只不过有的时候因为太过熟悉,所以情急之下难免会忘了这个界限。只要不是故意的就行。” 付拾一小心翼翼地看春丽:“那你明白了吗?” 春丽自己琢磨了半天,最后总算是点了点头。 但还是问了句:“所以方良才不娶我的,是吗?” 付拾一狠心点了点头,认真的跟春丽说明其中的关系:“你和方良现在只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会有男女之情的。如果要结婚一定要有男女之情才可以,就像是我和李县令一样。” “一定要互相喜欢才可以,明白了吗?” 春丽点了点头,随后眨着眼睛无辜的问了句:“就是要互相亲嘴儿和抱在一起,才会有男女之情吗?” 在这一瞬间巨大的愧疚感袭击了付拾一,她感觉自己带坏了小朋友。 一时之间,付拾一竟觉得有点无语凝咽。 最后付拾一觉得自己说不清楚了,索性点了点头就将这事儿囫囵过去了。 不过她暗自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对方良好些。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亮,刘远松就过来接他们二人了。 付拾一睡眼惺忪地爬上马车,又在马车上睡了一路,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才到了地方。 其实张看山他们家,在本地也算是个有钱人家。 也算是本地乡绅了。 不然的话绝对出不起那个价钱给王阴阳。 他们家的宅子是个两进的宅子。 而且是砖瓦房。 张看山自己也做点小生意,贩卖丝绸。 所以他们家也是十里八乡都羡慕的人家。 张看山一共生了三个孩子,老大张秀,老二是女儿,前年也刚出嫁。 剩下一个小儿子就是死了的张珏。 张珏一直在读书。 据说还是个挺聪明的孩子。 将来说不定是能够去做官的。 刘远松刚刚上去敲门,张看山就出来开了门。 其实张看山家里也是请了几个帮工的。只不过并没有佣人。 之前一直是张看山的妻子和她的大儿媳妇一起操持家务。 如今张看山的妻子病了,人已经是起不来了。所以这些日子张看山几乎是焦头烂额。 偏偏昨天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张看山如今对上刘远松的目光,已经只剩下了苦笑:“让刘县令看笑话了。” 刘远山坐了下来,看着张看山这个样子,也有点不知说什么好,良久,只能问一句:“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你可以与我说说了吧!” 张秀本来跟在张看山后面,如今上前一步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张看山一眼瞪了回去:“还不快退下?!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被这么一训斥,张秀无可奈何地退了回去。 随后张看山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原来张珏的确是病了,而且得的是风寒。 只是拖延了许久也不见好,最后就只能进城请大夫。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拖延得久了一点。 但因为张珏生病的缘故,所以张珏得阿娘就格外宠了他几分。 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家里谁也比不上张珏。 张珏呢,平时就被娇惯的不像话,这会儿就更加仗着生病,无法无天了。 可以说是让人烦不甚烦。 甚至于有一天,他将自己大嫂做的饭直接就扔到了地上,非说自己嘴里没味,吃不下去不爱吃,也非说大嫂故意给他做些不好吃的饭菜。 然后逼着大嫂挺着肚子去城里给他买板鸭。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嫂就忍无可忍地做出了一件事儿。 当张看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脸上都是苦涩。 而付拾一就忍不住的想:所以说,就因为这个,大嫂就将自己的小叔子给毒死了?! 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孩子熊了一点,也不至于就要把他毒死吧? 关键是把这孩子毒死了之后,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包庇大嫂呢? 这些疑问不止付拾一,有所有人也都有,于是所有人都紧紧的盯着张看山,只等着张看山继续往下说。 第1335章 愚蠢至极 然而张看山说到这里却是半天说不下去了。 -- 第388页 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就是老泪纵横。 就连张秀也是低头抹泪。 这个时候里屋的帘子一掀,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走了出来,脸上也是满脸的泪。 只听她张口就言道:“所以我心里头不耐烦他这样下去。就带他去城里找了两个大夫,开了两副药,然后一起熬着给他喝了。” “当天喝下去没多久他就说肚子不舒服,我只以为是见效慢,所以又给他喝了一碗。” “喝完之后没多久他就睡着了,我就去做别的事情了,等到我回来叫他吃晚饭的时候,他人就没气了。” 说到这里,那怀孕的妇人,抬手掩面泪如雨下:“是我糊涂,害死了小叔子。要抓就抓我去好了——和我男人没有关系!” 付拾一看着那妇人的肚子,觉得至少有六个月了。 但是她刚才说出来的事儿也的确是叫人无语。 一时之间,以至于李长博和刘远松也都一个字说不出来。 屋里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张看山用袖子抹了泪,站起身来朝的刘远松深深一揖:“这件事情谁也不是有意。小孩子顽皮装病耍赖,大人烦不胜烦,吃药吃大了,药死了人,也怪不得旁人。怪只怪我自己治家不严。” “所以这件事情,还请刘县令网开一面,看在黄娘她身怀六甲的份上,就此作罢吧。” 张看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是一揖到底。 刘远松赶紧弯腰将张看山扶住。 然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求助的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略微沉吟之后,就看了一眼黄娘,然后说了句:“这样吧,我们单独和你儿媳妇说几句话,问问当时的情况,再做定夺。” 然而张看山却直接将这个事情拒绝了,他断然摇头的:“这件事情真相是如何已经不重要。我与我家婆娘商量好了,这件事就此为止。不再追究。” 张看山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人有点儿惊讶。 这分明就是他们不管儿媳妇是故意还是无意,这件事情都就这么算了。 作为父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确是不太容易。 付拾一沉吟片刻:“这样吧,当时的药方你们还留着吗?” “留着的。”黄娘直接就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而且看来还是早有准备,直接就将东西从自己袖中摸出递了过来。 付拾一接过来之后直接就递给了李长博:这个东西就是知识盲区了。 李长博展开两张药方,仔细看了看之后,就又递给了刘远松。 刘远松也详细看了看。 不过付拾一总觉得刘远松是在做样子——分明就是看不出任何端倪嘛。 付拾一眼巴巴的看着李长博,等着李长博解惑。 李长博点了点头说了句:“这里头并没有什么药是药性相冲的。但是有几味药叠加在一起,药力太猛了。” “是药三分毒,所以这样用药也必定会中毒。” “不过这两个方子都是治风寒的方子没错。” 这么大的剂量是会吃死人的。 李长博又问黄娘:“当时你是如何熬的药,又是如何让他喝下?” 黄娘仔细回忆了一下,将当时情况细细说了。 原来那天回来之后,黄娘就把两副药各自取了一包出来,混合在一起先熬了一锅。 这一锅熬成了一碗,直接就先让张珏喝下去。 然后黄娘就将锅里加了点水,继续熬。 因为大夫说一副药可以熬三次水。 过了一个时辰,另一锅也熬好了。所以黄娘又将那一碗也哄着张珏喝了下去。 为的就是药效快,让张珏快点儿好起来。 否则再这么继续下去,黄娘就快受不住了。 毕竟她也怀着孕,实在是经不起这么折腾。 说完了一切之后,黄娘泪如雨下:“早知道会吃死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给他吃的。” “这事儿当时你就告诉他们了吗?”李长博又问了句。 这次倒不用黄娘说,张秀就开了口:“当时她发现阿弟没气了,就立刻来叫我,还说送阿弟去看大夫。看看能不能救回来。” “只不过人都已经死了,哪里还救得回来?当时本来我们也没多想,是她自己告诉我们究竟怎么一回事儿的。” 张秀说到这里也是眼眶通红:“的确不是她故意的,之前她害喜的厉害,大夫开了安胎药,她嫌药劲儿不够大,见效不明显,也是这么吃的药。” “其实平日他对阿弟是很好的,阿弟也和她亲近。就是这次病了之后,阿弟就突然骄纵起来。也许是听人说了,黄娘生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就不疼他了,所以才会这样。” 张秀不断的去抹眼角:“她绝不会因为别的什么缘故,就故意要杀了阿弟。” “她还怀着孕呢,又不是故意的,所以这件事儿如果真的要惩罚什么人,就只管冲我来吧!” 张秀挡在了自己的媳妇身前。 李长博却没有立刻给出张秀一句准话,反倒是忽然问了句:“那你们为何要花重金买人与他合葬?” 说起这个事情,张看山脸上就露出了些微的尴尬来,最后不情不愿的说了句:“当时我们知道真相后也是伤心欲绝,但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真报案,把黄娘抓起来吧?” -- 第389页 “也是孩儿他娘说,孩子这么闹腾,无非就是想要有人陪着他,宠着他跟他玩儿,那不如就干脆结个**。配个根黄娘差不多年纪的女人给他。也好叫他九泉之下能瞑目。” “主要是那事儿之后,黄娘一直做噩梦,睡不踏实,孩子的险些没了。我们就想着会不会是那孩子走的不甘愿,所以在闹腾——” “然后叫了王阴阳过来,王阴阳也说,是有这个可能。” “所以我们一合计,这不就这样做了嘛——不瞒你们说,给那个钱也是掏空了家底子。” “黄娘将自己私房钱都拿出来了。” 张看山说到这里又哀求的看向了李长博。 对于他想说什么,这次不用听下去,付拾一就已经知道后续。 李长博也抬起手来打祝张看山的话头。 第1336章 悔不当初 张看山疑惑的看着李长博,不明白李长博这是何意? 张秀也是有些焦急。 唯有黄娘则是一脸木然。 其实是能够看得出来,黄娘这些日子应该过得不太好的。 首先脸色不够红润,而且人还有些消瘦。 一点儿不似其他孕妇那样富态。 就连神态也不是特别的祥和,眉目之间有一股浓浓的愁绪。 付拾一也看向李长博,等着李长博为这件事情做个决断。 李长博环视一圈,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最后却并不做这个主,只是看向了刘远松,微笑言道:“刘县令才是绵竹县的县令,自然还是刘县令来做决断。” 刘远松迟疑了一下,本想让李长博说。但是对上李长博的眼睛之后,他最终还是定下心来仔细思虑。 片刻之后,刘远松就深吸一口气,徐徐言道:“此事起于无知,虽然有人因此丧命,但的确并非故意。你们夫妻二人既然不打算追究此事,那我们外人也不必多事。” “只是你们夫妻二人确定不再追究?”刘远松看张看山。 张看山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用力点头:“绝不反悔!” 张秀和黄娘夫妻二人都瞬间啜泣出声。 尤其是黄娘,更是一下子就痛哭失声。 张秀把黄娘紧紧搂入怀中,却哽咽到一句宽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付拾一宽慰了夫妻二人一句:“事情已经这样,或许就是命数。日后你们好好孝顺爷娘,将来你们的后人,也一定叫他们不要忘了去祭拜张珏。” “现在最要紧的事儿就是尽量养好身子,平安生产。我看你这肚子已经有八个月了吧——什么时候生啊?” 结果付拾一这样一问,张看山尴尬地说了句:“已经是有八月有余了。再有一个来月就生了。” 付拾一看着黄娘的肚子悄悄咋舌:这肚子是不是有点太小了,胎儿是不是还没发育好呀? 本着这样的心思付拾一郑重的提醒了一句:“最近可千万别再吃什么药了,也别再想那么多了,赶紧吃点儿有营养的东西吧。你这肚子有点儿小。” 虽然孩子越小生起来越容易,但如果孩子发育得不好,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一说到孩子,黄娘难免也有几分紧张:“那要不要紧?” 这话付拾一本来不好说死了,但是考虑到黄娘已经是精神紧绷,如果再说的模凌两可的,她难免多想,所以付拾一就微笑着说了句:“不要紧,就是这段时间多吃点饭。多吃点肉。” “别再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儿。” 说起这个张秀也有些惆怅:“自从发生了这事儿之后,她安胎药也不敢多喝了,一直琢磨着会不会当初喝那么多药对孩子有影响。所以胃口也一直不是很好——” “那就多喝点儿鸡汤。”付拾一悄悄压低声音:“多吃点鸡肉。只要能吃得下去就吃。分成几顿儿的吃。” 毕竟还有一个多月,还能抓紧时间再养养。 张秀千恩万谢。 张看山却一脸古怪,喻言又指了好半天之后最终还是没说啥。 反正从张家出来之后,刘远松倒是意味深长地对付拾一说了句:“要我说呀,以后你还是少说话吧。不然的话,万一人家知道你是仵作,还不得吓死——”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觉得不服气:“黑猫白猫抓着耗子的就是好猫,别管我是不是仵作,就说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吧!” 李长博一本正经道替付拾一澄清:“付小娘子现在的身份可不仅仅是仵作。她接生的本事,那是陛下亲口夸赞的。” 刘远松半信半疑。 付拾一挺胸抬头,轻哼一声,表示懒得理会。 不过上了马车之后,刘远松没憋了多久,又开始忍不住感叹:“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情——” “只可惜了一条性命。” 李长博平静的接了句:“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自然也什么事儿都会发生。” 刘远松琢磨了一会儿之后,又压低声音问李长博:“你觉得那个儿媳妇是故意的吗?” 这次李长博却没有回答,而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付拾一替李长博回答了:“其实到了这个地步,重要的不是这个儿媳妇是故意还是无心。关键是其他人的想法。” “他们众口一词说黄娘是无辜的。那么黄娘就是无辜的。他们一心想要给黄娘一个机会,那就应该给黄娘一个机会。” -- 第390页 “毕竟说到底这也是他们家里的事情,并不涉及到外人。”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句话就很实用了。 死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 非要惩处黄娘,对这些生者并没有丝毫的好处。 反倒是真让一个家里彻底的分崩离析,又是何必呢? 况且那么多大人没看住一个孩子,本身谁也不是无辜的。 否则就不会所有人都那么心有愧疚。 刘远松细细地将付拾一这话琢磨了一遍,最后也是摇头失笑:“也是。”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付拾一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这一大早就吃了一个饼垫了一口,到现在这太阳都到了正中间了,还没喝上一口水呢。 恰好路过镇上街边儿的时候,付拾一看见了卖糍粑的。 顿时她就大喊一声:“停车!” 街边的糍粑并不油炸。只是在制作好了之后,裹上一层黄豆面。 然后再浇上一勺浓浓的红糖酱。 付拾一买了两份。 一份给了春丽,一份自己留下了。 然后用随身携带的银签子扎一个糍粑,直接就递到了李长博的嘴边儿,还催促道:“快快快,不然一会儿红糖就滴到衣服上了!” 李长博也没多想,张口就将糍粑咬了下来。 红糖的味道甜甜的,糍粑是软软又糯糯。 外头那一层炒过的黄豆面是又香又细腻。 就在李长博享受着舌尖上的美味时,付拾一也迫不及待地抓起了另一块糍粑,然后直接送进了嘴里。 李长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用过的银签字,隐没在付拾一的唇瓣中。 他的喉结顿时止不住的滚动一下。 第1337章 算盘响亮 本来这个小动作也只有李长博注意到了,结果,李长博突然这样惊愕的动作,反倒是也让刘远松发现了这件事儿。 刘远松顿时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意味深长。 他带着些调侃的开口:“要我说你们还是该早些成婚才是。” “不然好歹也顾虑顾虑我们这些老人家——” 付拾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啥。 当即顿时也有点儿尴尬。不过咳嗽了一声之后,她决定来个釜底抽薪:“是该考虑考虑你这样的老人家,毕竟一把年纪了,还天天都一个人看见这样的场面是不好。容易触景伤情。” 刘远松顿时笑不出来了。 李长博借着这个打岔,稍稍缓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过看像付拾一的目光,却也依然幽深…… 付拾一悄悄地避开了这个目光,咳嗽掩饰:“这个糍粑还挺好吃的。下次回头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 春丽本来坐在外头,结果听见这话还是忍不住高声回了句:“小娘子不是从前早就做过了吗?而且我觉得小娘子做的那种油炸过的更好吃!” 顿时现场一片安静。 付拾一低头恶狠狠的往嘴里塞了一个糍粑,心里的小人儿在流泪后悔:我是做了什么孽,我非要选这么一个人放在我身边—— 不过好在接下来谁也没有再多说,不然付拾一非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是到了下马车的时候,刘远松先一步进了县衙付拾一,却被李长博一把拉住。 对上李长博幽深的目光,付拾一缩了缩脖子有点儿怂:“怎么了?” 李长博就伸出大拇指来,轻轻地在付拾一的嘴角蹭了一下,将残留的那一点儿红糖抹去。 付拾一酥了半边身子:谈恋爱这么高的颜值真的太作弊了,做什么事儿都让人觉得玛丽苏到爆棚好吗?!! 就在付拾一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应该结束的时候,李长博忽然低头又亲了付拾一一下。 温润的唇瓣两下一碰就退开,轻盈的像是蜻蜓点了水面。 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只是一个幻觉。 付拾一这头还在自我怀疑,那头李长博就已经轻笑着,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下次不许做这样的动作了。” 在这个时候付拾一的嘴还是比脑子更快:“为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李长博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不然我怕我把持不住。”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长博清了清嗓子,这才是施施然的退开,一路进了县衙。 刚才的一切也只能从他微微泛红的耳朵尖能看出一点端倪。 付拾一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下刚才李长博说的那话,反应过来李长博说的把持不住指的是什么之后,她顿时也怪不好意思的抬手捂住了脸—— 但是心里又忍不住暗戳戳的想:也不知道这样神仙一样的美男子,兽性大发的时候是什么样…… 春丽在旁边等得渐渐不耐烦,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小娘子在想什么?” 付拾一咳嗽一声,立刻摆出了道貌岸然的样子,背着手往里走的同时,言简意赅的回答了一句:“在想衣冠禽兽该是个什么样。” 春丽一头雾水,茫然不解。 她回头看了一眼方良。 方良也只能耸肩,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结果还没等动作做完,结果春丽下巴一扬,轻哼一声又走了。 方良:……怕是春丽真的与我绝交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川蜀盆地,总是爱下雨。 -- 第391页 有时候半夜在人不觉察的时候,雨就悄悄的落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敲打着屋檐。 等到早晨起来,雨势渐渐已经小了,但是天地都已经被清洗一番,连空气里都透着湿润的清新。 因为下雨,街上的人都少了许多。 付拾一坐在窗前,看着雨打在竹叶上又变成小水珠落下来。心情整个都是放松闲适的。 因为这淅淅沥沥的雨声,所以付拾一整个人都觉得慵懒起来。 李长博过来敲门的时候,她都不太想起来。 今天下雨出门去看大坝是没有办法了,但是衙门那头也没什么事儿,所以可以偷一天的懒。 付拾一到如今还没想好要去做什么呢? 一开门,李长博就穿着蓑衣站在门外。 付拾一微微有点惊讶:“这么早就出去过了?!” 有道是:下雨天睡觉天,在这种天然的白噪音中,睡觉其实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李长博起来这么早,岂不是暴殄天物? 结果下一刻李长博微微掀开蓑衣的一角,露出里头护着的一个热气腾腾的粗瓷碗。 李长博笑吟吟道:“快端去。方才恍惚听见有人卖豆花,我就出去买了一碗。” 这一大早上的付拾一还没起来吃东西,一碗热腾腾的甜豆花,正好暖暖胃。 主要是,他记得付拾一是喜欢吃豆花的。 付拾一又惊又喜,连忙将碗端过来:“我怎么没听见有卖豆花的?” 明明填的花还没有吃进嘴里,可是付拾一却已经觉得自己的心窝子甜的不行了。 像李长博这样的高岭之花,居然淋着雨出去买豆花——总觉得让人有点儿受宠若惊。 但是这样的举动,又分明让付拾一觉得格外接地气。 更有了一种扎扎实实的谈恋爱的感觉。 李长博虽然是男神,是众人眼里的高岭之花,可是对于她来说,就是男朋友。 与其他妹子的男朋友一样会用心,愿意去做许多事,并不会有半点不同。 将豆花放在桌上之后,付拾一又帮李长博去解蓑衣:“刚才雨大不大?鞋子没湿吧?” “怎么不让方良去?” “我让方良去送信了。”李长博顺利脱下蓑衣,又抖去上面的雨水,这才将其挂在廊下,而后脱了木屐,跟这付拾一走进屋中。 付拾一看他鞋子的确是没湿半点儿,这才放了心。然后心思重新回到豆花上来。 她盯着那碗豆花看了半天。 李长博都被看的是一头雾水了:“怎么这碗豆花有什么问题?” 付拾一挣扎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于是抿了抿嘴唇,认真严肃的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刚才吃过了吗?” 第1338章 智商下线 这个问题直接就把李长博给问蒙了。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摇头回答:“没有啊,怎么了?” 在李长博的猜想中,或许是这碗豆花有问题不能吃。 结果下一刻,他就听见付拾一疑惑的问了一句:“那为什么不买两碗?” 这个问题直接就把李长博给问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那碗热气腾腾的豆花。 又看了看付拾一再看了看自己—— 最后,他也沉默了:的确是失策了。买的时候光想着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看他沉默了,顿时就从善如流的取了一把勺子来:“这么大一碗,我们两人分一分也够吃。” 春丽在屋子外头,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要不然我再去买一碗?” 李长博尴尬的咳嗽一声,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买少了:“应该还没走远,你跑快追一追。” 付拾一赶紧劝住:“你就往前走,他肯定走不远,陆陆续续还会有人买的,千万别跑一跑就摔跤。” 在川蜀之地生活久了就知道一到了经常下雨的时候,石板上就会长青苔。一不留神脚底下就会踩滑。 春丽提着钱袋子,匆匆忙忙的就出去买豆花了,连蓑衣都不用。 不过现在雨的确已经很小,走得快一点,雨都打不到身上。 付拾一将勺子递给李长博。 李长博犹豫片刻之后也接了过来。 两人就在窗前看着外头的雨,悠悠然的分食一碗豆花。 新鲜的豆花透着一股清香,又热气腾腾地舀一勺放进口中,轻轻一用力,顿时那豆花就像是化开在嘴里一样。 而甜甜的汤汁,让本来有些无谓寡淡的豆花变得甜甜蜜蜜起来。 就这样一口一口的,根本舍不得停下来。 吃着豆花,付拾一忽然想起了川蜀地区的一道美食:“要不今天咱们去吃豆花饭吧??” 这个东西,在别的地方还真吃不着。 李长博自然没有吃过这个,当即有些纳闷:“豆花饭??” 付拾一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城南有一家。” “就开在城南的私塾外头。” 碗里的豆花已经见了底,付拾一放下勺子,兴冲冲的去拉李长博的手:“那家的豆花饭很好吃,从前我就总去吃。” “那家的老板有个女儿,生的可漂亮了!那边的人都管她叫豆花西施!” 付拾一说得这样热闹,李长博都忍不住的开始想象那家店的生意兴隆。 他低声的,带着纵容的笑了笑,也随手放下了勺子:“那咱们就去看看。刚好这会儿雨势也小了——” -- 第392页 “没关系,咱们可以带把伞。你看天色就知道,白天应该不会有很大的雨了,要下也是晚上下。”付拾一笑眯眯地拽着他出了门儿,顺手拿起了门边的油纸伞。 出了住处,付拾一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开始拉着李长博在巷子里穿梭。 今天巷子里格外清静,几乎家家户户的人都在屋里不怎么出来。 不过这些人家也都不是紧门闭户的。 基本上每家的门都是开着的。 有些主妇就这么隔着一条巷子,各自开着门儿,大声的聊天。 反正左邻右舍之间关系也都不错,大家说说笑笑的,一起坐在走廊底下摘个菜,时间也过得飞快。 这会儿已经快要临近中午。 有些屋顶已经有白白的炊烟升起。 在烟雨朦胧中,将这座小城显得更加闲适和悠远。 付拾一忽然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 于是她就将那首诗背给李长博听。 尤其是说道那一句“走过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就轻声的笑了起来:“我觉得这可能只是诗人自己的感觉而已,兴许那位姑娘并不是有什么忧愁和哀怨,只是在纠结到底是去吃豆花饭还是去吃水煎包——” 本来李长博听这付拾一念那首诗,还有些悠然神往。差一点点就沉浸在诗的意境当中。 结果下一刻听到付拾一这样说了句,他微微一个愣神之后,就忍不住的笑出声。 仔细一想,还觉得付拾一说的颇有些道理。 顿时这首诗带来的那种哀怨婉转,一下就消失不见。 在听的四下里时不时响起的,不知从哪家里传出来的笑声,李长博的嘴角越发上翘起来:“那若是付小娘子,你会去吃豆花饭还是水煎包?” 付拾一想了想豆花饭,又想了想水煎包。 然后小声的吸溜了一下口水,最后实话实说:“成年人才不要做选择题,要我说那就都要!先买豆花饭,再吃水煎包!” 李长博彻底笑出声来。 就连眼眸都微微弯起。 里头像是盛满了小星星。 付拾一悄悄的又咽了一口口水,觉得自家小男朋友比豆花饭和水煎包都要诱人…… 城南的杨记豆花饭。 其实也不是这边的美食。 杨家父女是从双流县搬过来的。 豆花饭也是从那边带过来的吃食。 不过好吃的东西,无关于原产地在哪里,都会深受人的喜爱。 就这样,杨记豆花饭和杨家父女二人,一起在绵竹县城南扎了根。 杨记豆花饭的招牌也很简单,上面除了杨记豆花饭几个字以外,还绣了一碗豆花。 据说是豆花西施亲自秀的。 可惜付拾一和李长博过去的时候,在店里忙活的只有杨老头。 锅里的豆花是刚煮好的。 这种豆花和刚才付拾一吃的那碗甜豆花又不一样。 这种豆花要老一些,但是又比豆腐嫩很多。 夹起来,在筷子上会有一种颤巍巍的感觉。 付拾一许久不来,杨老头居然还认识她:“还是老规矩??” 张望了一圈,也没看见豆花西施,付拾一一面点头说老规,一面问起了豆花西施。 杨老头笑得见牙不见眼:“我那女儿去年夏天的时候订了婚,如今正在家中准备嫁衣呢,下个月就要出嫁啦!” 付拾一一听这话还有点惊讶:“这么快?!” 随后又跟李长博一起对杨老头恭贺。 付拾一还忍不住问了句:“嫁得远吗?” “不远,就是私塾里新来的小先生。小先生年初刚来,总来吃豆花饭,谁曾想竟然有这样的缘分!也是我家祖坟上冒了青烟!”杨老头笑呵呵的回答,一眼就能看出他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 第1339章 心狠手辣 也许是因为杨老汉心情好,所以做出来的豆花也格外的好吃。 而他的这份好心情,显然也能够感染到每一位进来吃饭的食客。 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其实豆花饭是非常简单又方便的吃食。 只需要提前将豆花煮好。 豆花质量决定了这顿饭的质量。 饭就是普通的白米饭。 而菜就是豆花了。 一份儿豆花饭里头会有一碗豆花,一小碟蘸料,还有一碗米饭。 吃法就是用筷子将豆花夹起一块来,轻轻的在蘸料里翻个滚,然后就着米饭吃。 豆花是热气腾腾的,入嘴还要小心别烫着。 蘸料是香辣味的。 当然这年头虽然没有辣椒,但是茱萸的辣味也很足。 只是没有那么香而已。 不过食材的原汁原味能够弥补这一切的不足。 一碗豆花饭,配上一份青菜,其实也算是营养均衡。 豆腐含有丰富的蛋白质,青菜补充维生素,白米饭则是淀粉。 可不是营养均衡吗? 付拾一一个人足足吃了两份豆花。 李长博也是不遑多让。 这一次李长博终于感受到蜀地的美食的确名不虚传。 他笑盈盈地看向付拾一:“虽然与付小娘子的做法不尽相同,但是的确也比其他地方好吃许多。” 付拾一顿时骄傲的仰起头来:“那是!” -- 第393页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杨老头笑呵呵地问付拾一:“这位郎君是小娘子的未婚夫?” 付拾一笑眯眯。点头承认了:“您看他如何?” 杨老头立刻就竖起大拇指来,郑重的说了句:“好的很!” 这样出挑的人物,整个县城里也不见得有一个呢! 要不是自家女婿也很好,杨老头都想要抢人了。 就冲着这句话,李长博默默的又从钱袋子里掏出一个金豆子放在了桌上,笑道:“这是礼金。” 只当是沾沾喜气。 李长博微微低头,看向了付拾一。 虽然这个角度看下去,只能看见付拾一的额头和头发,但是他依旧是满目温柔。 随后他伸手拉住付拾一的手,悠悠然的走了出去。 外头几乎已经放晴,雨也停了。 不过依旧没有出太阳。 但是雨一停,来来往往的行人就多了起来。 各大店铺也开始热闹。 付拾一和李长博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酒足饭饱之后付拾一就觉得人更加慵懒了。 她笑呵呵地和李长博说:“怪不得古人常说,偷得浮生半日闲。这种感觉可真好。” 李长博攥着付拾一的手,轻声的应和,偶尔有孩童跑过来的时候,他会隐蔽的帮付拾一挡一挡。 生怕旁人撞到了付拾一。 也生怕溅起来的泥水会落到付拾一的裙板上。 付拾一自己反倒是大大咧咧的。 那些来来往往的小娘子们也都会悄悄的看李长博,又忍不住朝着付拾一投过去羡慕的目光。 付拾一当然感觉到了这些目光,当即就更加暗戳戳的挺直了腰板,默默的又往自家小男朋友身边靠了靠。 不过其实付拾一心里头偷偷的想:这些人肯定以为我特别有钱,不然怎么能够让这样的美男子紧跟其后,温柔有加??? 李县令他就是财富的象征啊—— 于是付拾一在心里,悄悄的给李长博的形象镀上一层金。 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县衙附近,只是还没有回去就发现街上的气氛有些不对。 偶然有不良人跑过,也是行色匆匆,一脸肃穆。 付拾一与李长博对视一眼,然后都是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往县衙走去。 县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李长博随意抓了个人问了句,这才知道原来刚才刘远松出门去吃饭,遇到了刺杀。 一听这话,付拾一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声。 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刘县令怎么样?性命无碍吧?” 不良人脸上的表情复杂一瞬,最后摇了摇头:“死倒是没死,就是摔着脑袋了——人昏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付拾一脑子里一时之间没法将刺杀和摔坏脑子联系起来——话说刺杀不应该是用刀用剑吗? 还是李长博瞬间就明白过来:“所以没有刺杀成功?是不小心摔了跤?” 不良人点了点头:“那店家身手敏捷一下就把板凳掀翻,县令摔在地上,就正好躲开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就磕着脑子了。 付拾一难以想象当时是个什么样的兵荒马乱情景。 不过摔着脑子是个挺严重的事儿。 她赶紧往里跑:“我去看看——” 李长博紧随其后。 他们俩人都清楚,付拾一的业务水平。 但是不良人却不清楚。 一想到付拾一的职业,顿时几人脸上都有点儿一言难尽。 而这头付拾一匆匆忙忙到了刘远松的跟前,就发现刘远松的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一点。 刘远松磕着的地方是后脑勺。 但凡是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磕碰到额头不害怕,因为额头的骨头很坚硬,很难出现什么大问题。 但是如果磕到了后脑勺,那就不好说了—— 后脑勺骨头更薄,也更脆弱,一旦发生骨折,就很容易出大问题。 要么就是骨头的碎片扎进了脑子里,要么就干脆是将脑子磕了出来—— 就算是上述两个问题都没有发生,只是猛烈的撞击也有可能会造成脑出血。 哪怕就是最轻微的一个情况,也会是脑震荡。 付拾一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后脑勺,深吸一口气:“拿剃刀来。” 因为有头发遮挡,所以付拾一根本看不清楚伤口具体是什么样子。 而现在大夫也还没赶到,所以自然也没法包扎。 但是作为一个专业的医学者,清创是必须的。 而头部受伤首先需要的就是剃掉伤口周围的毛发。 将伤口完整的露出来。 这样对诊断伤情有利,对将来伤口恢复也有利。 本来就是忙搅乱的周洲,听完这话大吃一惊:“身体发肤,乃受之于父母——” “谁家父母都希望自己儿子平平安安的。”付拾一一句话就怼了回去:“只要是儿子能好,剃点头发,他们又有什么不同意的?” 李长博的态度则是言简意赅:“剃。” 第1340章 一肩挑起 当付拾一将伤口附近的头发全部剃掉之后,伤口这才完整的展露出来。 众人也这才看到伤口到底有多狰狞可怕。 估计刘远松在摔下去的时候,脑袋应该磕在了一个什么尖锐的东西上。 -- 第394页 所以直接将皮磕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付拾一用消过毒的镊子,拉开皮瓣看了一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里头已经看见骨头了。 而且骨头上有裂缝。 但是目前看来,整个头骨没有凹陷,所以应该只是骨裂。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伤口一直在往外汩汩的冒血。 不过好在并不算很严重,等会儿只要将皮瓣复原缝合,应该自己就会止住。 但是付拾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付拾一现在担心的是脑出血。 或者是硬膜水肿。 鉴于刘远松一直没有自主醒来的意思,所以付拾一直接不客气的上手就拍刘远松的脸。 而且是一点力气都没留,拍得啪啪作响。 一面拍,付拾一还一面喊他名字:“刘远松,刘远松,别睡了,刘远松!” 人的脑部受伤遇到震荡的时候,昏过去不是什么奇怪的现象,但就怕人失去自主意识。 因为一旦失去自主意识,就说明脑部出现了大问题。 要么就是水肿得厉害。 要么就是脑出血得厉害。 而这两样都是有巨大的致命性。甚至就算是反过来,也有可能会留下巨大后遗症。 譬如智力受损,行动能力受损,记忆受损等等。 面对付拾一如此粗暴的态度,周洲大惊失色,赶紧就要拉住付拾一。 结果他先被李长博拉住。 李长博沉声言道:“这个时候我也有信任付小娘子。” 说完这话之后,李长博就不由分说直接将周洲拉了出去,然后自己把住了门口。 与此同时他更开始接管局面。 “刺客抓住了吗?如果没有抓住的话,有人去追了吗?” “现在先去把守城门,不许任何可疑人物进出。不许任何车辆进出。” “另外将刘远松受到刺杀的消息传出去。就说刘远松的情况很严重,已经危及性命。” 李长博这一连串的命令下去,直接就让这些不良人都惊呆了。 杨青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过已经来当差了,这会儿他忍不住地问了句:“这事如果传开了,会不会闹得人心惶惶?” 李长博微微垂眸,面上一片寒霜:“放心,还有我作镇。不会人心惶惶的。大坝那头我也会接管。这些消息不必刻意向百姓们去传,主要是要让上头的人知晓。” 直到他将这话变得如此明白了,杨青这才一下子恍然大悟。 随后杨青马不停蹄的去做这些事儿。 大夫也在这个时候珊珊来迟。 当大夫一脚踏进屋里,看见的就是付拾一粗暴的拍着刘远松的脸,对刘远松直呼其名。 大夫好悬没差点背过气去。 就在大夫要出声阻拦的时候,刘远松终于被唤醒一点意识:“唔——” 不过看样子整个人还是有点儿迷迷蒙蒙的。 显然脑子不太清晰。 付拾一继续坚持不懈地叫他名字。 终于,刘远松人清醒了一点,模模糊糊的说了句:“我怎么了?” 直到听他完整地说出这句话,付拾一这才松了一口气。 松了这口气之后,付拾一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而且早已经将里衣都湿透了。 最后,付拾一抬起手肘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笑骂一句:“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就要过去了呢!” 只要人意识是清醒的,就说明脑子里没有太大的问题。 接下来付拾一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恶心吗?头痛吗?你动动手指看看呢?再动动脚呢?” 大夫这会儿也才算是缓过来了,连忙上前来,就要给刘远松诊脉 刘远松自己艰难的动了动手指,又动了动脚,这才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想吐——” 付拾一立刻使唤李长博:“李县令快将痰盂搬过来。他恐怕真要吐了。” 脑震荡严重就没有不吐的。 不过有这种现象总比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意识的好。 付拾一示意老大夫诊脉,又问他:“我现在缝合伤口,您帮忙按住他行不行?” “或者要是有什么针灸方法能让他不这么疼也行——” 老大夫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吹胡子瞪眼的问付拾一:“刚才人还没醒过来你要缝伤口不跳,那时候非要将人叫醒了?!你这是想折磨人呢?!” 付拾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先得看看他摔的严重不严重啊,要是人摔傻了不中用了,还缝什么伤口?” 这话太有道理,以至于一时半会会儿老大夫都无法反驳。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番。 最后被刘远松剧烈的呕吐声给拉回了现实。 虽然两个人谁也看不惯对方,但是很显然这个时候两人心中都只有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刘远松。 所以即便是看不对眼,但是两人的配合也十分默契。 只是中间老大夫抽空问了句:“你行吗?不然还是我来——” 付拾实话实说:“放心,我缝过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绝对熟练。手都不带抖的!一会儿我缝好了,您就等着看,绝对整整齐齐又漂漂亮亮!” 老大夫一时无言。 -- 第395页 最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就撇了撇嘴说了句:“算了,你缝吧。” 毕竟他也诊脉过了,刘远松没有性命之忧。 就是皮肉伤。 然后要休养一段时间。 这么大个伤口,的确也是要缝几针才行。 上头付拾一和老大夫两人说着话,这头刘远松吐完了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两人一句:“我还醒着呢。” 听着那两个人那么随意的语气,刘远松自己心里头都有点儿哆嗦。 总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肉。 背上也是毛毛的。 付拾一随口宽慰刘远松一句:“放心吧,你没什么大事,这个伤口在后脑勺上,等回头头发长出来了就能将伤口盖上,也不用担忧!至于缝伤口,我真的是专业的!” “你就躺着享受就行!” 第1341章 安心享受 “安心享受”这四个大字差点没当场就把刘远松给送走。 刘远松眼睛都瞪大了,气鼓鼓地问:“这种事情谁能做到享受?” 付拾一一面飞快地将针线剪刀都准备好,一一消毒,一面还继续和刘远松嘴瓢:“反正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下次你还想让我给你缝伤口,估计也不会有机会了,所以这次你还不好好感受一下??” “再说了,你看我们关系这么好,我也没收你的钱,只当是友情赠送了,你占了这么大的便宜,难道还不开心?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呀——”付拾一幽幽的埋怨他,然后给大夫使了个眼色。 老大夫默默地加重了按住刘远松肩膀的力气。 刘远松顿时一个哆嗦,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的问一句:“是不是要开始缝了——” 事实上还没有。 付拾一给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针和线:“还没穿好呢——” 刘远松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和付拾一生气:“这种事儿谁愿意呀?我才不——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屋顶上瓦片的灰尘都开始簌簌地往下掉。 老大夫则是已经被付拾一的敏捷给深深地震撼住了。 当然他也没忘死死的按住刘远松。 事实上刚才付拾一一面和刘远松说话,以免果断又飞快的就倒了一些白酒在伤口上,然后趁着白酒对伤口的刺激,直接就把针悄无声息的刺了进去。 那头刘远松还在因为白酒对伤口的刺激而惨叫,这头付拾一已经缝了好几针。 等到刘远松感觉出不对的时候,付拾一已经干脆利落地将线剪断了。 以至于刘远松只听见一声咔嚓的响声。 然后就看见付拾一后退一步,一脸满意地盯着自己的后脑勺。 而老大夫也慢吞吞地放开了他的肩膀,然后夸奖了一句:“还别说,这伤口是缝的真好。” “毕竟练手练的多嘛!”付拾一谦虚的说了句。 刘远松这才想起付拾一所谓的练手,可不是在活人身上练手…… 一时之间,刘远松满心复杂。 苦涩的味道填满了他整个胸腔,加上脑子里的又昏又胀又痛,以及时不时就袭来的恶心,刘远松不由得深深感慨:人活着,可真是艰难呀…… 付拾一这头小心翼翼地往刘远松的伤口上撒了一点帮助愈合的药粉,而后用干净的纱布一层层的将伤口包扎起来。 又叮嘱刘远松最近睡觉,千万别压着伤口。 处理完了这一切这才和老大夫一起退了出来。 老大夫还提起笔来刷刷刷的开了个药方。 这是活血化瘀的。怕的就是脑子里还有血。 做完这一切之后,老大夫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笑眯眯地看向了付拾一,热切的问她要不要改行。 付拾一还没说话,李长博倒是先警惕起来。 当即他就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就拒绝了:“我家未婚妻做现在的事儿就挺好的。不考虑改行了。” 老大夫只能是一脸遗憾的走了。 付拾一则是被李长博这个举动逗得哈哈大笑。 刘远松在屋里动弹不得,耳朵里听着付拾一欢快的笑声,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心情:想哭…… 不过付拾一在笑完了之后,还是又想起了正事:“估计今天刘县令也不想吃什么东西了,但是我还是出去买只鸡,给他熬点汤。随时他想吃东西了,好给他煮点儿东西吃。今天他流了那么多的血,还是应该补补。” 李长博却不许付拾一出去了:“现在刺客还没抓到,咱们还是尽量不要单独行动,以防出现反扑。你要什么,就让方良去买吧。” 付拾一这才知道这一茬。 当即她神色也凝重了起来:“怎么会有刺客,突然要刺杀刘县令?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今年也风调雨顺的……” 李长博只说了两个字:“大坝。” 付拾一顿时就只剩下了沉默。 良久,她才轻声咕哝一句:“有时候官场挺没劲儿的。” 对于付拾一这话,李长博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付拾一的肩膀。 其实这不是官场不官场的事,而是人心不足。 这世上总有人为了利益,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抓刺客这头的事情不用付拾一操心,付拾一就操心着刘远松的伤。 -- 第396页 所以她就干脆利落地带着春丽去了厨房,一面熬汤,一面熬药。 李长博在付拾一去后,这才进了屋去看刘远松。 刘远松现在被这样弄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都只能好好休养了,所以他干脆利落地就将自己的官印翻了出来,托付给了李长博。 毕竟除了大坝的事情以外,每天县衙还有好些事情需要处理。 刘远松这会儿已经能有一个比较平静的心态,甚至能开两句玩笑了:“看来这是老天爷要让我歇歇,所以特地折腾出这个事儿来。只不过要麻烦李县令您了。” 李长博看住刘远松,面上渐渐露出几分歉然来:“也是我没有提前预料到这件事情。” 否则刘远松不至于受这么大的罪。 对于这件事情刘远松倒是看得比较开:“我现在有多受罪,他们将来就有多受罪,再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哈哈大笑了两声。 结果还没来得及往下说,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最后缓过来的时候,也没了心思贫嘴,焉头巴脑的摆了摆手:“反正现在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们干脆就继续来瓮中捉鳖。” 李长博只让刘远松安心养伤,其他的不必操心,一切有他。 转头从房里出来之后,李长博就阴沉着个脸,叫了不良人去把刘远松借过粮的那些商户都叫来。 既然要瓮中捉鳖,那就要开始慢慢收网了。 但是第一步,就要先将刘远松伤重的消息散播出去。 这些商户一旦知道刘远松可能会重伤不治,自然而然就会担心这些粮食收不回来。 到时候只需要让人悄悄的暗中怂恿一二,自然就有人坐不住。 想到那个时候的情形,李长博嘴角微勾,面色却一片冰冷—— 第1342章 深明大义 这事儿其实除了刘远松受伤的事以外,其他的事情都在李长博的掌控之中。 当这些商户被不良人邀请的时候,自然都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等到了衙门,发现还来了不少商户,顿时这些人就更觉得莫名了。 李长博就在屋里,迟迟没有出来,以至于那些人更加人心惶惶。 互相不停的议论,纷纷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也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就将刘远松遇袭的事情说了。 这下商户们就更加面露不安了。 直到气氛几乎快达到顶点的时候,李长博这才缓缓从屋中出去。 只是出去的时候,面上的神色依旧是十分凝重。 一张口更是对这些商户说了抱歉:“今日叫突然大家来,实在是抱歉。只不过我有一事相询,还请诸位如实相告。” 李长博越是这样郑重其事,这些商户们心中就越是惴惴不安。 这些商户其中,也有一个算是熟人的叶烨。 叶烨此时一脸焦急:“李县令您就与我们直说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听闻刘县令遇刺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对于这件事情,李长博本来就不打算隐瞒丝毫,当即就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直接承认:“刘县令今日遇到了刺杀,当场就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然后他面上就露出了几许伤痛。又轻轻的摇了摇头。 一副惋惜的样子。 他这样一表现,顿时什么也不必多说,就直接让众人都觉得刘远松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少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而后露出了关切的神色,连连问可否去探望。 不过李长博当然不会让他们去探望,当即只是言归正传:“其实今日叫你们来,也是有一事要问你们。听闻刘县令之前和你们借了粮,可是真的?” 这话一问出口,所有的商户齐齐静默了一瞬。 最后就有人陆陆续续的承认了。 但是也有例外的。 叶烨大概也是猜出了一些什么,当即就沉声言道:“那些粮,我与刘县令说的,是指当我为修筑大坝出一份力。做个好事。并不用他还。” 他这样一说之后,陆陆续续也有几个人也跟着这么说。 这样的事情让李长博多多少少也有点意外。 李长博看了一眼叶烨,忍不住的笑了一下:“没想到叶郎君竟然如此深明大义。” “为自己家乡出份力又算得了什么?”叶烨爽朗一笑:“风调雨顺的,大家才能过上安生的日子。” 李长博连连点头,连声称是。 但是有叶烨这样的商户,也就有和他截然不同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一个想法。 其中有人就忍不住追问:“所以现在刘县令这个样子了,万一有个什么,我们那些粮食怎么办?” “说句实话,当时如果不是刘县令说的信誓旦旦的,我也必定不会借给他,毕竟那也是我的身家性命啊——” 说这话的人显然很忧虑。 李长博只是沉默不语。 他既然是这样的态度。那些人心中的不安,顿时就被放大了无数倍。 原本还想着既然是官府的事情,那肯定是不会变成烂账,但现在一看,这位李县令显然是不想承认。 有人试探着问了一句:“那衙门借的这些粮食——” 李长博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提醒了一句:“衙门又怎会需要向百姓借粮?这些粮食早就已经拨了下来——” -- 第397页 “刘县令安排不周,所以造成粮食短缺,他怕事情败露,所以才向诸位借粮。诸位觉得这是衙门的行为,还是刘县令自己的行为?” 李长博说完这话之后,目光徐徐的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大圈。 将每个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自然每个人的反应也不一样。 有人震惊,有人错愕,有人愤怒,有人隐忍,还有人神色复杂不断思虑。 当然还有叶烨这样一脸失望的:“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李县令,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李长博缓缓反问他一句:“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多的粮食是我借的吗?这欠条是我写的吗?我若认下来,又如何向上头交差?!还是你觉得国家大事,如同儿戏?!” 这样一连串的质问下来,叶烨已经彻底没了话说。 他阴沉着脸,咬牙说了句:“反正这粮食我不是借的,我是直接给的,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就不必叫我了!就像您说的,这是我与刘县令之间的私交,犯不着拿到台面上来说!” 说完这句话之后,叶烨就这么板着脸,一拂袖子起身走了。 另外也有几个商户陆续站起身来直说,这的确是私交,是给不是借,然后借口家中有事纷纷离去。 但是这样的也不过是四五个人而已。 剩下的二三十人,都是眼巴巴的看着李长博,显然不愿意自己的家当就这么付诸东流。 甚至也有人忍不住问了句:“不管如何这上头还盖了官府的印章,您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认了呀!您说这是他的私事,那我们又找谁去申冤?这当初说好的是借,欠条都打好了的——” 李长博微微敛目,语气没什么波澜,甚至还漫不经心的用手指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褶皱:“若你们心中不服,大可以往上头告状。” “但是无论如何,这是刘县令自己的主张。与官府,与朝廷都无关。” 这句话就像是油锅里滴进了水,顿时整个场面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所有人都开始激动的说起了话,非要辩论一二,一时之间,屋里闹闹哄哄的,比起菜市场也好不了哪里去。 但是李长博显然是心静如水,即便是如此闹哄哄的情况下,他依旧是面色波澜不惊,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等到门外有人叫他,他便施施然地站起来,掸了掸衣上尚不存在的灰尘,微笑地看了一眼众人:“你们请慢慢商量,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当然所谓的有事,也不过是付拾一叫他吃饭了。 因为出了这个事,所以付拾一也没什么心思做饭,简单的炒了两个菜,蒸了个白米饭而已。 只不过李长博刚到付拾一那里,就发现付拾一并不在屋中。 一问才知,就在刚才有人往衙门送来了一具尸体,说要报案。 第1343章 过程还原 知道这个事情之后,李长博顿是失笑。 倒也不着急过去,先将饭菜都拨出来一些给付拾一留着,随后自己也囫囵吃了几口,填饱肚子。 最后,他这才往验尸房去了。 验尸房里自然是灯火通明。 付拾一和周洲两个人已经忙活了一会儿了,几乎是将尸体整个的看了一遍。 这会儿李长博过去,付拾一就将情况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死者是头部受到重击,导致脑浆迸裂,应该是当场死亡。根据尸斑和尸僵,应该是四个时辰之前死的。死者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痕。头部差不多砸了有七八下。” 李长博顿时就皱起眉头:“四个时辰之前,那不就是早晨?” 付拾一和周洲一起点头。 然后周洲将另外一个情况也说明了:“发现尸体的是死者的父母。因为他们已经分家了,所以并不住在一起。死者本来说好今天要过去帮忙杀猪。结果都过了中午还没过去,老两口就过来看了看。” “一过去发现门是锁着的,还以为两人出门了。本来两人都打算回去了,但是老妇人觉得越想越不对劲,就问了邻居。” “结果邻居说并没有看见死者出门。只有他们家儿媳妇一个人背着个包袱,带着三个孩子匆匆忙忙的走了,说是有急事回个娘家。” “老两口这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叫人把门撞开。就发现死者倒在了灶房里。地上好大一滩的血。” “一摸死者鼻子才知道人都凉了。也没气儿了。一群人乱糟糟的叫嚷了一会儿,最后就决定将尸体送到衙门来报案。” 周洲说到这里就下了定论:“我觉得肯定是和他婆娘有关系。不然怎么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付拾一补充了一句:“根据报案的人说,他们家儿媳妇家是在另一个县。他们已经叫人去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回娘家了。” 要真是那个儿媳妇杀的人。恐怕未必是会回娘家。 李长博微微沉吟片刻,最后就苦笑一声:“这么说来的话,现场已经破坏的差不多了。那报案的人现在在何处?” “眼看着要宵禁,他们就先回去了。”付拾一也有些无奈:“而且老两口还说家里的猪没喂,再不回去人就该跑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李长博顿时无言:……人都死了还想着猪…… 这算是要积极生活,还算是没心没肺?又或者是迫于生计? -- 第398页 付拾一言简意赅就将里头的关窍说明白了:“这家人生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死的这个排行老三。” 李长博脸上顿时有些震惊。良久缓过来后,微微一颔首:“这便说的通了。” 孩子生的多了,也就不那么稀罕了。死了一个,还有好多个呢。而且中间的孩子,本身也最容易被父母忽略。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的感叹一句:“这家人也算是多子多孙了。” 付拾一点了点头,悄悄在心中加了一句:所以,这位老妇人一定是易孕体质。 但是能养活七个孩子也怪不容易的。按照怀孕周期来说,平均两年一个,光是把孩子生完都得要十四年!!! 基本就是怀孕生产养孩子的大循环。 除了肃然起敬之外,付拾一也就只能悄悄的打个寒噤。 然后暗暗的表示:这种事情学不来,学不来……这除了生孩子,基本干不了别的事儿了。 周洲在旁边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这算什么?我还见过生了十几个孩子的。而且还不是纳妾一起,就是一个人……” 付拾一和李长博彻底的震惊了。 于是付拾一忍不住弱弱的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说她能记得清楚自己每个孩子年岁和排行吗?” 这个问题周洲也琢磨了很久,最后才摇了摇头:“我觉得可能不太能够吧……” 虽然这是一个极其悲伤和肃穆的场所,但是因为这么一个微妙的问题,李长博实在没忍住的笑了一下。 毕竟想到那个场景…… 笑了一下之后他赶紧忍住,又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还是说正事儿吧。他们在现场有没有找到凶器?” 周洲摇头:“就送来一具尸体。别的什么都没有。” “尸体身上也没有别的伤,只有手指指甲里有斜睨,而且手指指尖也是脏的。但是这个应该是死者倒下去之后还有过挣扎导致的。”付拾一将死者的手拿起来给李长博看。 果然死者的指甲里都是泥。 而且指尖上也蹭了不少的脏污。但基本都是泥。 除此之外手掌上还有些血。 “这个血是谁的?”李长博下意识问了句。 付拾一将几个可能性都说了:“有可能是凶手的血。假如凶手有出血的话。” “但是最大的可能应该是他自己的血。” 李长博微微歪头,面露疑惑。 付拾一就看了一眼周洲。 本来指望周洲来回答这个问题,结果没想到周洲跟李长博一样也是疑惑。 付拾一顿时无言:所以那本秘籍学了跟没学真的是一样的吗? 在这一瞬间赋诗一首怀怡自己写的东西,不能够让周洲看得明白。 最后她轻轻咳嗽一声,就直接来了个现场演示:“假如我挨了打,伤口一定很痛。所以我很有可能会做一个动作——” 付拾一抬手,假装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往眼前一看:“啊,流血了……” 这个演示极度不走心,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敷衍了。 但是不得不说,也是一下子就让人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周洲立刻恍然大悟。 李长博也是连连点头。 付拾一指着尸体上的尸斑:“你们在看尸斑现在几乎都是在尸体的正面。这就说明死者死后,就是维持着一个背面朝上的姿势。”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血迹也都在前面衣服上的原因。因为很可能第一下的时候,死者就已经被打倒在地。” “所以他的背后才会只有溅射行成的血点。” 付拾一假装拿起什么东西,半蹲在地上,然后狠狠的往下砸,一连砸了好几下。 “整个过程应该就是这样。” 第1344章 凶器是啥 还原了整个过程之后,李长博就只剩下了一个问题:“那凶器有可能是什么?” 付拾一重新看向了周洲,这一次周洲终于能够答得上来了。 他毫不犹豫的说了句:“应该是榔头。” “伤口应该就是圆钝物体砸出来的痕迹,并没有任何尖锐器物造成的伤痕。” “再看这个豁口,不难看出骨头也是呈现出一个圆心凹陷。然后裂开的骨头向四周放射。” “除了榔头,不可能是别的了。” 李长博这分明有点儿不相信,周洲说的,还特地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咳嗽一声,补充一句:“不一定是榔头,我觉得可能是舂米捣蒜的石锤。” 这个东西比起榔头来说,更加是家家户户都会有的东西。 而且这个东西头上一定是一个圆润的形状。 更加符合伤口的情况。 付拾一说完这话之后,别说是李长博,就连周洲也是心服口服,而后恍然大悟,拼命点头。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长博也算是明白了:“所以,付小娘子怀疑死者就是被他妻子杀死的?” 付拾一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想法。 周洲忍不住说了句:“可是,如果是她杀的人,她不是还有三个女儿?而且他们不是夫妻吗?” 夫妻之间就算是有个什么不痛快的事情,就至于要下这么大的杀手吗? 打了第一下之后还要去再打那么多下,分明就已经不是一时气恼了。 -- 第399页 而是真真切切的就至对方于死地。 对于周洲这种天真的想法,付拾一只能说同情的看他一眼。 觉得有必要跟他讲一讲自己遇到的那些夫杀妻或者妻杀夫的案件。 越是身边亲近的人,才越是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积累怨恨的事情也就更多。 当怨恨积累到了一定限度之后,就很适用一句话了。 要么在沉默中死亡,要么在沉默中爆发。 没有第三个选项。 李长博则是徐徐地对周洲说了一句:“并不是天底下的夫妻都能相敬如宾。也并不是天底下的夫妻都感情深重。” 周洲若有所思。 付拾一则是去洗手:“尸体的情况基本已经了然,死因就是颅骨破裂造成大脑损伤。” “明日最好还是去一趟现场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凶器。以及能不能追回他妻子。” 一般村里是不会有外来人的,而且邻居既然只看到死者的妻子匆匆忙忙离开,说明死者的妻子一定知道整个前因后果。 或者就是她杀了自己丈夫。 李长博点了点头,而后盯着付拾一去洗手。 周洲只是负责将尸体妥善保存。 付拾一洗手的时候,习惯性地是要洗三次手。 每一次都不低于三十秒。 步骤也是完全一样。 整个过程看的李长博身心舒适,连带着将白日里积压下来的怒气也带走许多。 回去的路上,李长博就将借粮的情况与付拾一说了说。 然后微笑着夸了一句:“叶郎君品性的确不错。” “他应该挺想结识你的。”付拾一想起当时叶烨对李长博的狂热,不由的说了这么一句。 李长博咳嗽一声微微尴尬:“那注定这次他要先失望了。” 付拾一想象了一下叶烨现在的情绪,只觉得有点儿同情他。 不过她还是感叹一声:“看来刘县令也没在这边呆这么多年,还是有人知道他的好的。” “这才是真正的好官呢。”付拾一暗示某人:“你们监察的话,是不是也连带着要考虑这个呀?” 李长博眨了眨眼睛,浅笑着将这事儿应了下来:“等回头回了长安之后,我会将此事与陛下说明。也会多替刘县令说几句好话。这样的官,的确应该重用。” 付拾一嘿嘿笑了,真心替刘远松高兴:“那他这一下也没白摔。” 她估计,刘远松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当场伤势就能好一大半,高兴的能吃三碗饭! 因为验尸,所以付拾一当时没来得及吃饭,这会儿回去饭菜也早已经凉了。 看见李长博还给自己留了饭菜,付拾一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然后越发觉得自家小男朋友十分接地气。 本来付拾一想着自己加点儿开水,把米饭泡一泡,随便对付一口就得了,结果刚要这么做,就被李长博按住了。 李长博一脸坦然道:“我给你热一热再吃。”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虽然李长博的确是会烤肉不假,但是炒菜做饭……应该不太会吧? 但是李长博显然看穿了付拾一的心思,当即还重复了一遍。 对于付拾一的不信任,他还言简意赅的说了句:“只是热一下,还是会的。” 再说了,他看过付拾一无数次做饭了,流程他都会。 李长博坚信自己绝对能做好这点小事。 眼看自家小男朋友如此坚持,付拾一也只能顺从地放下碗筷,然后任由他操作。 不过米饭不好热,所以付拾一就说了句:“就把饭和菜一起热就行,就当做了个炒饭——” 反正今天的菜也简单。 凉拌折耳根,清炒笋片和莴笋鸡汤而已。 凉菜不用热,鸡汤也是一直都在灶房里温着。 所以就只需要把清炒笋片和米饭热一下就行。 做成炒饭也算省事儿。 李长博一脸高深莫测地拒绝了:“既然要吃炒饭,那就做个蛋炒饭吧。” 不知道为什么付拾一看到自家小男朋友,这张清俊无比的脸,总觉得他这会儿是不想被看扁,憋足了劲想要露一手—— 虽然这个想法有点幼稚……但莫名很可爱呀! 付拾一差点就要控制不住的捧着脸尖叫,感觉自己被萌出了一脸的血。 她暗暗发誓:就算李县令炒出一锅焦炭,自己也绝对要给面子吃个精光! 接下来李长博就顶着那张仙气飘飘的脸从从容容的挽起了袖子,拿起了锅铲。 付拾一还在旁边打了个下手。 先将鸡蛋液调好,又将火也点上。 这才放心交给李长博来操作。 不得不说李长博拿着锅铲的姿势还挺帅的——就是那双手总让人觉得应该拿剑或者扇子,笔之类的…… 第1345章 确认是你 事实证明,李长博做饭并没有付拾一想象的那么惨烈。 而且大概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很快,即便没有做过的事情,也能够做得有模有样。 反正最后看着那一盘金灿灿的蛋炒饭,付拾一整个人都惊住了。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弹幕:不会炒菜的画家不是一个好县令…… 李长博嘴角微翘,脸上还是那个云淡风清波澜不惊的样子,他的眼神亮晶晶的,无声的询问:怎样?? -- 第400页 付拾一尝了一口,顿时被好吃得热泪盈眶,来不及说话,她干脆伸出两只大拇指。 然后疯狂的在心中替自家小男朋友打call喊666。 李长博这才满意了。 只不过说实话,付拾一吃着这个蛋炒饭,每一口都是满满的感动和受宠若惊:这要是长安城那一帮贵女们知道仙气飘飘的李长博给自己做了蛋炒饭,那还不得拿起家伙就来杀人啊? 这可是陛下都没有的待遇啊。 所以付拾一格外珍惜的吃干净了碗里的每一粒米饭。 就差把碗舔上一遍了。 最后还是李长博看不下去,说了句:“付小娘子还没吃够?那不如我再做一点儿?” 付拾一捧着已经有些略撑的肚子,坚定的摇了摇头,然后将悯农这首诗背了一遍。 强行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我只是觉得粮食来之不易,需要珍惜。” 李长博这才点了点头,放过了付拾一。 吃过了饭两人又去看了看刘远松。 刘远松现在脑震荡的后遗症还没缓过劲儿来,依旧是捧着痰盂吐个不停。 压根什么都不能吃。 因为吐得狠了,连胆汁都吐得差不多了,刘远松现在的脸色蜡黄蜡黄的。 看见付拾一他们的时候,刘远松只是有气无力的招了招手,连话都是没力气说了。 付拾一同情的看了刘远松。 两人默契的都没有跟刘远松说外头的情况,只是宽慰他几句。 又说外头平安无事,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宽了刘远松的心之后,付拾一和李长博这才回去睡觉。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就去衙门带上人,一路直奔昨天的杀人现场。 这一路,差不多就是多半个时辰。 好在并不是在山边上,所以路还算平坦。 等到了死者家门口,村子里的那些人也基本上都围过来看热闹了。 当然死者的父母和兄弟们也来了。 死者的父母和兄弟们脸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悲痛的神色的。 李长博第一句就问他们:“你们找到了你家儿媳妇吗?” 结果所有人都摇了摇头,说是没找到人。 死者的父亲骂骂咧咧的说了句:“那个瓜婆娘根本就没有回娘家。我们一路撵过去,人毛都没有看到过!” 付拾一对于这种张口就骂的行为,还是有点儿不适应,于是咳嗽一声岔开了话题:“那有没有可能她是躲到了别的地方?” “你们有没有一路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看见过她,或者知道她去了哪个方向的?” 结果众人还是摇头。 只说是没看见。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随后都有点儿奇怪:这大白天的,好好的,怎么人还不见了? 正纳闷着,死者的母亲就已经哭了起来:“她到底是为啥子要把我儿杀了?她自己走就走了嘛?,为啥子还要把我孙女子带起走?” 不提这个事情还好,一提起这个事。付拾一就觉得更加纳闷: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小女孩儿,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李长博环视了一圈,最后决定先不去理会这件事情。于是缓缓开口道:“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人不会平白无故就不见了。” 肯定是躲在哪里的。 付拾一点了点头。 随后老夫妻俩人就去开了锁。 昨天把门撞开之后,夫妻两个担心家里的东西被偷,所以又特地重新弄了个锁来锁上。 不得不说还挺细心的…… 打开大门之后付拾一,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地上许多带血的脚印。 这些脚印无比杂乱,根本看不出来谁是谁的。 也看不出来行动轨迹。 付拾一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为这个被破坏的很彻底的现场心痛。 既然现场已经被破坏成了这个样子,付拾一也就没有多看直接就往厨房走去。 其他屋子的门都是关着的,只有那间屋子是打开的。 厨房和柴房其实是连在一起的。 终于只是隔了一道土墙。 大概也是怕蹦出来的火星子直接蹦到柴火上引发火灾,所以才特地隔了一道墙。 厨房空地上的正中间有一大滩的血迹。 血迹已经被踩了许多脚,边缘都已经模糊不清。 也只能勉强看出这应该是昨天死者倒在地上的位置。 只是付拾一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凶器。 于是她转过头去问站在门外的人:“昨天有人发现凶器了吗?可能是个石槌。” 没有人回应,都只是摇了摇头。 于是付拾一就仔细地在厨房里找了找。 然后付拾一发现了不少的小细节。 锅里是有一锅饭的。 煮的是菜粥。 另外案板上还有一盘切好的酸菜。 以及一个空空的石臼。 石臼不算大,估计是拿来舂蒜或者是舂点什么碎末的。 但是里头的石槌已经不见了。 付拾一就开始到处寻找那个失踪的石槌。 最后就在灶膛的柴火堆里找到了想找的东西。 石槌上面用来充舂东西的那一头,如今已经是沾满了褐色的血迹。 依稀可见还有一点白色的,已经干涸的脑浆。 -- 第401页 这一下凶器就算是确定了。 付拾一小心翼翼地捧着凶器出去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看了一眼之后,点了点头。 付拾一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李长博:“事发的时候估计他们正在做饭。可能临时发生了什么口角,然后妻子忽然就抓起手边的石槌,对着丈夫来了一下。” “很有可能当时丈夫是背对着她的,所以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也没有来得及躲避。” 得知这些李长博就看向了老夫妻二人,询问道:“平日里他们夫妻感情如何?是否和睦?” 第1346章 并不奇怪 当李长博问出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在场的人脸色都变得有点儿古怪。 不过那些外人并没有一个人说话的。 眼神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回避。 最后,开口的还是死者的父亲:“这有啥子好不好的?谁家两口子不吵仗?” 老妇人也是连连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就算偶尔打骂他两句,这又有啥子?” 付拾一光听着这话,就不难猜出只恐怕这两口子感情并不太好。 首先孩子的三观都是来自于父母的教导。 从这对父母说的话就能看出死者平时是什么样子。 估计也觉得打骂媳妇两句并不算什么。 李长博也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当即也不听被老两口说什么了,直接看向了其他人:“他们平时吵架吗?” 终于有人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吵架肯定是要吵架的,哪家人不吵架嘛。只不过他们家吵架都是因为没有生儿子——” “连生了两个女儿,第三个都以为该是个儿子了,结果哪个晓得又是个女娃子!这不刚刚才出了月子!”那人说到这里就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些惋惜:“本来之前两口子感情还是可以。就是自从生了第二个女娃子之后才变了。” “我们就住斜对面,赵铁柱光骂他婆娘是个没用的东西,是不下蛋的母鸡,还说他婆娘吃饭都是浪费粮食——” “不过他婆娘一直脾气也挺好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我们总觉得可能不是她把她男人杀了哟!脾气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个事情!” 邻居刚说完这个话,显然死者家属就不乐意了。 那老妇人立刻反驳道:“当然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她还有脸还口?她要是能生个儿子出来,我们早就把她供神一样供起来了——” 这句话直白得付拾一原地一个踉跄。 然后实在没忍住的怼了句:“生女儿怎么了?难道女儿就不是自己亲生的了?说起来你也是女人呀——” 结果显然这话老妇人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反倒是将胸一挺,腰一叉,洋洋得意的炫耀起来:“我生了四个儿子!你问问老头子,他敢对我大声说话吗?!女人哪,还是得生儿子,腰板才硬!” 就光这个还不够,老妇人还有话能继续往下说:“你们出去问问十里八乡,谁不说我生孩子生得厉害!” 付拾一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有心再怼几句,但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李长博在旁边缓缓说了句:“你家女儿都生了儿子了?所以旁人娶你家女儿,都只是为了生孩子——” 李长博一面说着话,一面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甚至还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倒是与我们买马时相似——” 付拾一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就被惊得完全噎在了喉咙里。 口水把她呛了个半死。 然后她默默的让出了位置,又悄悄的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但是显然李长博这样委婉,对方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回过味来。 反倒是因为李长博脸上的赞同而更加得意洋洋。 而李长博也还没完事儿。 他笑呵呵的问道:“那你们家娶儿媳妇的时候可没看哪——对了,你家所有儿子可都娶上媳妇了?” 老妇人还是没回过味儿来愣愣的回答:“哪能呢?一共七个孩子,现在就四个孩子成了家。还有三个在家里哪!” 李长博还热心地劝了句:“那您娶媳妇的时候可得看准了。嫁女儿的时候也可多要些聘礼——” 终于有人听出了李长博的意思,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声。 随后陆陆续续响起来的,都是笑声。 不过多多少少都有些取笑的意思。 不过这些听出来的人,也愣是没有一个人张口提醒老妇人一句。 他们家老头子倒也听出来了,不过看了一眼李长博身上的官服脸上表情变了好几遍,最终也没有提醒自家婆娘。 只不过是蒋老夫人拉了回去,狠狠的瞪了一眼,高声的斥责一句:“这都啥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我看你是宝器得很!” 李长博但笑不语。颇有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高手风范。 不过其实说到这里,事情也基本上就明了了。 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妻子一怒之下杀死了丈夫。 不过李长博还是问了,刚才说话那邻居一句:“昨天上午,他们家有没有吵架?” 邻居很肯定的直接点了点头:“吵架了!还吵得凶!我都在想要不要过去劝两句了,这刚出月子孩子还那么小,这是干啥呢?” “不过就在我还想着的时候,那边突然也就不卖了,我以为就没事儿了,谁知道……” -- 第402页 说起这个事情,邻居多多少少也有些歉疚:“早知道我就应该过去看看了。说不定我早过去劝两句,也就不会有事儿了。” 这个时候付拾一就跟邻居说了句公道话:“劝得了一次,劝不了一世。这次劝住了,还有下次。总是这样的话,事情迟早会发生。所以这种事情都怪不了外人。” 邻居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就是可怜了三个娃娃了,造孽呀——” 不管造孽不造孽,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 现在也只能去找到人。 为了寻找线索,付拾一就提出去屋里看看,看看女人走的时候有没有带钱和衣服走。 毕竟她还带着一个奶娃娃,又能去哪里? 结果进屋一看,众人才知道这家里可以说是一贫如洗。 各处都是规规矩矩的,但是打开衣柜一看里头的衣上全是补丁撂补丁。 床上的被子也都破了好几个洞。 估计家里最值钱的,就是院子边上养的鸡和猪圈里的两头猪。 付拾一没有看出匆忙收拾的痕迹,当即就摇了摇头:“就算带了钱,估计钱也不会太多,应该是走不远的。” “她匆匆忙忙地走身上,应该也不会有太多吃的。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天多,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李长博转身看向众人:“你们都帮忙想想,看看她到底还能去哪儿?或者附近有没有藏身的地方——” 还真别说,顿时就有人想起了一个地方来:“会不会去了猫儿洞?” 第1347章 怎么办呀 猫儿洞是附近的一个溶洞。 只不过得有三四里地那么远。 洞里头有水流出来,里头空间也挺大的,有的时候下大雨,附近的人做农活来不及回家,也会在这里头去避避雨。 洞越往里头走就越小,谁也不知到底通向了哪里,反正到了一定限度也就走不进去了。 关键是蝙蝠也在里头安了家,所以一般不是没选择大家也不会过去。 但是要说常山的地方,也就那儿了。 李长博听说了情况之后,当即就说带人去看看。 付拾一也觉得很有可能。 当时出了那样的事情,可能她心里很害怕,也不敢出现在人前,所以就会下意识的挑一个她自己觉得最安全的地方躲避。 一路到了猫儿洞,从远处看只不过是山脚下的一片茂密的树林。 直到到了入口处,付拾一他们这才发现里头是别有洞天。 猫儿洞的入口很窄,仅容一个成年人低头通过。 而且底下就是一条小溪。 潺潺的从里头流出水来。 李长博命人点上火,把然后自己率先跟了进去。 付拾一紧跟其后。 其他人又跟在后头一些的位置。 一群人就这么排成一行,小心翼翼的往里头走。 大概走了有十来步,里头就豁然开朗,几乎是有一个小篮球场那么大。 借着火把的光亮,付拾一仰头往山洞上头看,顿时就看到了一些形态各异的钟乳石。 有些石头上还会不断的滴答水下来。 果然是天然的溶洞。 不过山洞里头也并不是平坦一片而是也有高低起伏。 越往里头走就越高。 同时空间也越狭小。 几乎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就有人忍不住问了句:“还没看见人吗?会不会没有在这里头啊?” 这人的声音有点大,瞬间就在山洞里形成了回响。 一时之间,还有那么点儿吓人的意思。 于是众人齐齐的静默了一下。 谁也不敢贸然开口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山洞里就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这哭声来的太突然,而且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个哭声还是有点吓人的。 所以有人直接就被吓得尖叫了一声。 付拾一本来没被哭声吓着,但是听到这声尖叫的时候,浑身都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就上前一步,紧紧的攥住了李长博的袖子,借此来给自己增加一点安全感。 李长博在感觉到自己袖子被拽住的那一瞬间,立刻就回身将付拾一护在了怀中。 然后还轻轻的拍了拍,似乎是在无声的安抚。 付拾一躲在李长博的怀里,微微有点儿囧:所以要不然怎么说人吓人,吓死个人—— 婴儿的哭声一直在山洞中回荡。 很快大家也就反应过来了:会不会是真躲在这里?毕竟她身边的确还带着个婴儿呢。 李长博轻声下令,大家继续往里头走。 很快就走到了几乎仅容一人通过的地方。 又往里头走了十几步,这下里头就只能容下一个成年人弯腰往里爬了。 而且地上有软软的触感,头顶上也总有簌簌的声音。 付拾一悄悄地往头上看了一眼,就看见了一群密密麻麻的蝙蝠,一个个用翅膀包裹着身体,倒挂在岩洞上头。 而脚底下这些软软的东西,也就不难猜出是什么了。 这是夜明砂。 也就是蝙蝠的粪便。 蝙蝠身上是带有很多病毒和细菌的,所以付拾一压低声音提醒众人:“尽量不要惊扰蝙蝠,不然的话他们可能会攻击我们。它们身上不干净,到时候万一染上病就不好了——” -- 第403页 再付拾一的提醒下,众人于是都悄悄地放轻了脚步。 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就连呼吸都放轻柔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四周一下彻底安静了下来。 因为太过安静,所以甚至大家都生出一种怀疑:难道刚才的婴儿哭声是幻觉吗? 李长博示意众人继续往里走。 众人也就只能带着疑惑,弯腰往里慢慢的爬。 又爬了一小段儿,大概有十来米的样子,忽然眼前又再次豁然开朗。 原来这个山洞就像是一个葫芦。 后面是葫芦的肚子。 中间那节最细的地方是葫芦腰。 过了葫芦窑,其实还有一块空旷的地方。 而且爬过了葫芦腰中间一个弯道后,还陡然就有了光亮。 这块空旷的地方紧挨着一个悬崖。 悬崖上密密麻麻的垂挂下来藤蔓,估计从外头看是绝对看不出来这里头是凹进去的一个山洞。 而那些光就是透过藤蔓穿过来的。 在藤蔓的边上,一个妇人带着三个孩子,惊恐的看着众人。 她的手还牢牢的盖在自己怀中那个婴儿的脸上。 另外两个小女孩儿也都牢牢的捂着自己的嘴,一点声音不敢发出来。 只不过显然她们两个也都吓坏了,眼泪都不停的往下落。 可是谁也不敢出声。 眼看几个人站的位置十分危险,李长博立刻轻喝一声:“都往后退。” 万一几个人因为害怕掉落下去就不好了。 付拾一作为团队里唯一的女性,这个时候自然要义不容辞地站出去。 她眼看着婴儿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也顾不上说别的,立刻提醒一句:“你这样捂着孩子,孩子可能会吸不上来气。到时候就憋死了——” 直到这一瞬间,那个妇人才像是陡然反应过来,触电一样,将盖在婴儿脸上的手收了回来。 付拾一眼尖,发现婴儿的脸都憋得青紫了。 不过好在还会自主呼吸。 等了一两个呼吸之后,婴儿就重新哭了起来。 只不过这次哭声微弱了许多。 那妇人身上一软,差点儿就站不住,脸上全是后怕。 与此同时她的眼泪也猛然掉了下来,她轻柔地晃着婴儿,嘴里不住的念叨:“阿娘错了,阿娘错了,阿娘再也不捂着你了——”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后悔和后怕。 付拾一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扬起亲切的笑容:“你就是陈铁柱的媳妇月娘吧?”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态度就越要和气,不能够让对方觉得危险,否则的话谁知道她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第1348章 这是什么 当付拾一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时,月娘一下子就哭出了声。 付拾一一面试探着朝月娘走了两步,一面说起了自己的来意:“你们家发生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但是你在这里躲着也不是办法呀。孩子还这么小——你们吃的也不多了吧?” 说完这话,付拾一还从怀里掏出了几块糖果:“我这里有几颗糖,你们先拿过去,一人吃一颗垫垫肚子。” “一会儿出去了再找个地方,先给你们几个做口热乎吃的。” 刚才付拾一就已经悄悄的打量过,适中知道这几天她们应该是没有生过火。 睡觉也只是在地上铺了点儿草藤和衣裳,简直简陋得没话说。 所以这个时候她们几个应该是又饿又累又困。 那么拿出这些东西来作为诱惑,作为攻破心理防线的点,就十分有用了。 付拾一明显看见两个小女孩儿都咽了一口口水。 但是两人都没有动,只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阿娘。 月娘显然也有些异动,但是更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当即戒备心还是很重,并没有答应,反倒是问了句:“你们打算把我怎么样?” 付拾一沉默了片刻,苦笑一声,犹豫过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个事情,其实你心里也是知道的。不然你不会跑到这里来。” 果然月娘在听完这句话之后,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她的脸上也是一片黯然。 但是很快他她用力摇头道:“我是不能偿命的。我还有三个女儿——我要是死了,谁来管她们?” “落在那个老虔婆手里,还不如我带着她们现在就死了!” 月娘大概是真的很恨自己的婆婆,说起“老虔婆”三个字的时候,简直是咬牙切齿。 她说完这话之后,立刻又抱着孩子往悬崖边上靠了两步。 好像下一刻她就要拉着两个小女孩儿一起跳下去。 付拾一吓了一大跳,赶紧劝说:“别别别,千万别冲动!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多好呀。再说了,谁说要把她们交给你婆婆了?你要是不想把孩子交给他们,你也有别的出路啊!” “不行送给那些没孩子的人家养。再不然送回你娘家也行,或者送到好人家那里去当丫鬟,那也是比死了强啊!” 付拾一也是下得没脾气了,甚至说出了一句:“实在不行你交给我,我帮你养着还不行吗?!” “你低头看看她们,她们才多大呀,最小的那个刚满月——这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难道就真的忍心让她们去死吗?” -- 第404页 付拾一说的这些话,一字一句全都戳在了月娘的心口上。 月娘低头看了看自己两个大点的女儿,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小女儿。 眼泪是扑簌簌的往下掉。 两个小女孩儿也都是怯生生地哭着喊“阿娘”。 眼前这一幕,甚至于付拾一眼眶都有点湿润,忍不住的觉得心酸。 她定了定神,继续对月娘说道:“再说了,你也不会死的。” “虽然你是故意杀死了你的丈夫赵铁柱,但是赵铁柱一直打骂你,就因为你没有生出儿子。事发当时也是因为他又骂你打你,你本身又是处在刚刚生完孩子坐完月子的情况,所以这些都是可以酌情考虑的。” “只要你好好的悔过,流放几年之后就会回来了。到时候你们母女几个还可以再团聚!” 付拾一说的情真意切,而且还特地转头看向李长博:“李县令,你说是不是这样?” 李长博直接干脆了当的点了点头:“的确是如此。律法虽然严苛,但是程度却有轻有重。你这样的情况,我会从轻考虑。” 李长博说的这话很诱人,再加上他那一身官服,嗯,就更加让月娘心动了。 月娘看了看李长博,又看了看付拾一,最后看向了自己的孩子。 一看她这个样子。付拾一就知道她这是心动了。 打铁要趁热。 所以当给付拾一就当机立断地往前走了几步,还伸出手去:“那边太危险了,你们先过来再说。而且孩子刚满月,一直吹着风也容易生病。” 就在付拾一往前走的时候,月娘忽然就大喊大叫起来:“别过来你不许过来,你最后!你退后!!!” 月亮忽然如此激动还如此防备,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付拾一只能一下子僵硬在原地,然后慢慢的又往后退。 她不明白为什么月娘明明已经快要被说服了,也露出了明显的心动,而且也心疼孩子,可最后关头却又一下子变回去了。 月娘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经逐渐有些癫狂。 她又哭又笑起来,又看向自己两个大女儿不停的跟她们说:“阿娘对不住你们呢。阿娘对不住你们呢。阿娘该怎么办呀?阿娘该怎么办呀?……” 她反反复复嘴里就是这么几句话。 神情十分焦虑。 就在付拾一犹豫要不要开口的时候,忽然就听见月娘对着两个大女儿问了一句:“阿娘听你们的,你们想活,还是死?” 这句话一问出来,所有人都是毛骨悚然。 月娘她想干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心头冒出一股浓浓的不祥来。 她赶紧开口劝:“你们都不会死的。相信我,我就是当官的,我的官职比你们县令还要大!我替你求情,一定管用的!” “到时候等你回来,你们母女就能团聚了!你千万别做糊涂事儿!” 李长博也沉声跟着附和:“我是长安县的县令,到这边来巡查,这件事情我现在就能做主,一定从轻发落。你们家里的事情你丈夫也有责任——不怪你。” 然而月娘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反倒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两个大女儿。 仿佛就想等到一句回答。 两个女孩儿最大的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小的那个三四岁,两人紧紧地偎依在一起,连话都不知道,说了只剩下了惊恐的哭声。 两个孩子哭的撕心裂肺的。 张口也只知道叫阿娘。 她们哪里知道什么叫生,什么叫死? 第1349章 心软一下 面对这样的情况,在场所有的人心都揪了起来。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月娘。 付拾一只能一遍遍的对月娘请求:“你看看孩子们,她们还那么小——” 月娘含泪盯着自己的孩子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说是泪如雨下,半点不为过。 忽然,月娘弯腰将自己怀里的孩子递给了大女儿:“你抱着妹妹。” 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大女儿慌忙将手背到了身后去,然后用力摇头。 整个人哭得声嘶力竭的。 小女儿也有样学样,往后退了一步,将手背到背后。 一面哭一面喊阿娘。 付拾一听得于心不忍,爷看出月,娘的不对劲,赶紧劝:“孩子们还这么小,你要在她们眼前出了什么事儿,她们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幕。” “他们已经没了阿爷,再没了阿娘,可就真成了孤儿了!” 月娘流着泪反问:“可我就算不跳下去,难道他们就不是孤儿了,就不会成为孤儿了?” “你们也给我说了,最轻也是要流放的。” 李长博断然道:“我可以做主,不追究你一切事宜。” “你先带着孩子们过来,别做了糊涂事儿!” 付拾一回头看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冲这付拾一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神色依旧是严峻。 虽然闹不准这是不是权宜之计,但是付拾一还是急忙点了点头:“对啊,考虑你这样的情况,我们县令都说不追究这件事情了。你可以带着孩子们一起活下去了!” 付拾一明显的看见月娘脸上露出了犹豫和心动来。 看到这个表情,付拾一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 第405页 随后付拾一继续劝他。 月娘似乎也真的被说动,抱着孩子就渐渐的往这边儿走来。 付拾一也就往前走。 当两处会合,付拾一紧紧抓住了月娘的手时,顿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大气。 李长博又让两个不良人将两个孩子也抱了住。 结果其中一个人就立刻惊叫了一声:“好烫!孩子这是发烧了!” 付拾一伸手摸了一下,顿时也心中一惊。 “赶紧下山送去医馆。再这么下去,人都要烧坏了。”付拾一有点儿焦虑:这么高的温度应该已经超过了38度。继续发展下去,一旦超过39度,那就危险了。 月娘听见付拾一这样说,顿时也有点慌。 赶紧就要抱着孩子往外跑。 就在所有人都要退出去的时候,忽然有人指着刚才月娘站的位置,惊呼了一声:“那是什么?” 是所有人齐刷刷回头看了过去。 就看见黝黑的石头地上,刚好有一个光斑照了过来。 而光斑的位置,一只白生生的骨头手,从藤蔓里露出了一半来。 付拾一当然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一只人的是掌骨。 看骨头的大小,应该还是个小孩子。 绝对不会超过十二岁。 付拾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样偏僻的山洞里,怎么会有白骨化的尸体? 下意识的,付拾一就望月娘脸上看了一眼。 月娘的脸,在这一瞬间褪尽了血色。最后就完全变成了惨白。 她整个人一下子就软了,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要不是怀里还抱着孩子,估计她能一下子就跌坐下去。 她嘴里喃喃的说了句什么,但是声音太小并没有人听清。 看见月娘这个表情,付拾一在这一瞬间心里闪过了许多猜测,最后强行压下去,只朝着那边缓缓走了过去。 付拾一刚走了两步,李长博就从后头快步追了上来。 然后他们二人一起走到了那一团藤蔓边上。 地上有一大团藤蔓。 还有一些碎石头。 这些碎石头堆在那里,就像是有人特地埋着什么东西。 付拾一一下子就想到了坟墓。 而这些藤蔓就是为了遮挡住这个小小的坟墓。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随后二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不约而同的就开始默契搬石头。 这些石头并不多,很快付拾一就顺着白骨手掌搬开了一个缺口。 手掌的后头是完整的手臂骨头。 而且很符合付拾一的猜测,应该不会超过十二岁。 但是看不出男女。 再继续往里搬,很快也就看到了头骨。 付拾一轻声喊了一声:“来两个人帮帮忙,将骨头清理出来。” 是就有两个不良人默默的上前来,帮着一起清理石头。 而另外两个不良人,一个看着月娘,一个拉着两个孩子背过身去。 方良将李长博替了下来,让李长博帮忙举着火把。 春丽就在旁边给付拾一打下手。 付拾一负责在他们将石头搬开后收敛尸骨。 骨头已经完全白骨化。 说明尸骨留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很久了。 至少有六个月以上。 付拾一甚至发现了不少蛆虫蜕变之后留下的小黑壳。 所以说明尸骨应该就是在这里腐败的。 也就是说这里很有可能是抛尸现场。 清理干净那些碎石之后,付拾一就很快分辨出了尸体的姿势。 应该是一个卷曲着身体侧躺在那里的姿势。 只有右边胳膊可能是从石头缝隙里掉了出来。 所以才会形成一个右臂展开左臂蜷缩的姿势。 这个孩子就这么背靠着石壁,面向着山洞,不知道在这里躺了有多久。 付拾一默默的让方良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然后将尸骨一点点的放在衣服里。 小孩子的骨头比成年人的还要多几块,所以付拾一特地仔细留意着,生怕遗漏了任何一块骨头。 等到收捡完毕,她最后用衣服将所有骨头都兜起来,也不交给别人,直接自己就抱在了怀中:“回县衙去吧。回了县衙我再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其实刚才收捡尸骨的时候,付拾一也算是检查了一遍尸体,大概也知道这副尸骨到底是什么情况。 只不过这里光线昏暗,又是这样一个场合,许多事情也不方便,现在就说。所以还是先回去。 就在众人要往回走的时候,月娘忽然说了句:“我腿软,抱不动孩子了。” 不良人就自然而然的伸手将孩子接了过来。 结果月亮刚将孩子塞进他怀里,忽然扭头就跑,只是却并不是往外跑,而是往悬崖那边跑。 第1350章 意外巧合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 而月娘真是一脸狠绝。 只不过月亮高估了自己的身手。 更低估了付拾一他们的身手。 本来付拾一就捧着尸骨走在后面。 李长博走在付拾一的旁边,方良春丽紧跟在最后。 一看情况不对,付拾一虽然往旁边一闪,但是李长博却伸出了手。 只不过都没用上李长博。 就连方良也没用上。 -- 第406页 直接春丽就一个虎扑上来,然后将月娘按在了原地。 这要是轻一点的,恐怕两人当时还得变成滚地葫芦,怎么也得纠缠一下。 结果春丽吨位太重,一下扑上去之后,月娘就被死死地压在了地上,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整个人磕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怪清脆的。 春丽膝盖磕在了地上,当时就哎哟了一声。 不过她愣是没撒手。 倒是李长博和付拾一默默的合上了微微张大的嘴巴。 方良也是一脸的没眼看。 不过方向还是任劳任怨的走上前去,把春丽扶了起来。 本来以为还需要把月娘按住,结果一看过去,才知道月娘已经昏过去了。 月娘额头上老大的一个包。 还有点隐隐的渗血。 怪吓人的。 付拾一得知这个情况之后,上前去看了一眼,立刻就松了一口气:“没事儿没事儿,就是磕昏过去了。骨头没事儿。可能脑子有点震荡。再加上这两天他精疲力尽的,所以身体也需要休息。” 她眨了眨眼睛:“只不过一会儿怎么爬出去?要不还是把她拍醒?” 当付拾一说出这话的时候,李长博想起了昨天付拾一拍刘远松脸的样子。 顿时默默地转开了头。 然后他提醒一句:“月娘一心寻死,如果叫醒了,她恐怕还要继续折腾。” 于是付拾一就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方良犹豫一下,随后走到悬崖边上,撩开藤蔓往下看了一眼。 顿时就乐了:“其实也不是很高,这些树藤可以顺着爬下去。不敢爬的直接用树藤吊下去就行了。” 两层楼的距离而已。 这些树藤粗的地方能有小孩胳膊粗,根本就不担心会断掉。 而且不良人身上基本都携带的有绳子。 根本就不用担心没东西绑人。 几个不良人飞快地将自己携带的绳子拿出来,三下两下的就编成了一个可以吊人下去的套索。 长度虽然不足以将人掉下去,但是截取了树藤,加上也就富富有余。 一个不良人先下去接应。然后其他人就慢慢也都这样一个个下去。 留下最后一个身手最好的直接顺着树藤就下来了。 李长博最先跟着一起下去。 即便是顺着树藤攀岩,也半点没影响他的潇洒。 付拾一寻思:这要搁到现代去,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攀岩运动员! 八九米的距离其实真不算高。 估计刚才就算没拦住月娘,让她直接从那儿跳了下来,很大可能也是摔个半身不遂。 摔死是不大可能的。 毕竟底下都是土……和灌木。能起到很好的缓冲作用。 轮到付拾一的时候,付拾一将那具小孩的尸骨背在背上,又将安全绳系上,这才顺着树藤一路爬了下去。 月娘则是直接被吊了下来。 两个小孩也是如此。 等到所有人都下来之后,月娘还是昏迷不醒的。 在李长博的指挥下,现场砍了两根竹子过来,用树藤直接做了一个简易担架,然后就这么轻松的抬着人下山了。 好在这里并不算是太难走,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很快就找到了一条路。 然后顺着路往山下走,一炷香的功夫就看见了农田。 转了一个大弯之后,还看见了猫儿洞的入口。 还有不少的村民在入口那儿等着呢。 猛然看见付拾一他们从另外一边绕出来,这些村民还都惊讶得不行。 得知猫儿洞里面的玄机之后,这些村民一个个就更加惊讶了。 李长博说了句实话:“也许这是当初战乱的时候,有些先辈为了躲避战乱,所以特地开了这样一个山洞,用来躲平安。” 猫儿洞的确是个溶洞,但是后面那个山洞,却依稀能够看出开凿的痕迹。 应该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大了不少。 只不过年久失传,谁都不再记得这回事儿了。 村民们听了这个解释,也都觉得很合情合理,连连点头。 等看见月娘之后,村民们本来还有点高涨的情绪,顿时就低了下去。 谁也没有再多说话。 一群人沉默的回了村里。 在不良人刚才背着两个小女孩儿下山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睡着了。 尤其是发烧那个小的,折腾了这么两天,早已经没有了体力。 李长博再回到村里之后,并没有叫来赵铁柱的父母,而是直接去了里正家中。 先叫里正家里人收拾两张床铺,将孩子们安顿好。 又叫人去找个正在哺乳的女人来,给那个小的先喂口奶。 安顿好这些李长博才叫人准备了村里的祠堂,然后临时卸了一块门板,作为验尸的台子。 付拾一这才将背上一直背着的尸骨放了下来。 当一幅展开,露出里面的骨头时,里正整个人都惊住了。 等到回过神来,他立刻就颤巍巍的感叹一句:“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死了个?这个又是谁?” 不得不说里正这个问题问得真是妙。 李长博微妙的看了一眼里正,然后摇了摇头:“该我问你这个问题才对,最近一两年,你们这边有没有过失踪的孩童?” -- 第407页 付拾一双手,拿起颅骨,仔细看了看牙齿,然后补充了句:“应该在十岁左右。” “目前看不出男孩还是女孩。” 里正直接就被问蒙了:“这我哪知道去也没听谁说呀,反正我们村里没有孩子失踪。这年头又不是什么荒年灾年的,谁家的孩子都是宝,不可能平白无故失踪了不找的。” “而且村子就这么大,谁家要出了事儿,哪能瞒得过去??” “会不会是别村的?”里正这么说了句,又想了想:“会不会是以前的人留下来的?” 付拾一摇了摇头:“看骨头的情况,应该就是最近一年左右。” 第1351章 到底是谁 照着付拾一这么说,那就不可能是先辈留下来的。 一定是最近一年才被放进去的。 只是这个孩子到底是谁?从哪里来?这个事情现在就无从考量。 所以最终李长博就只能让里正去附近几个村里问问。 而这头就由付拾一先验验看。 付拾一先将整个骨头拼出骨架的形状来。 让每一块骨头都在它应该呆的位置。 这样一来就知道了孩子的身高。 付拾一比了一下:“大概就刚刚到,我小肚子这么高。” 她皱了皱眉头:“那这个孩子怕是有点营养不良吧。10岁了,这个身高明显有些偏矮了。” 李长博对比了一下,也是点头:“矮了不少。” “可能是的确有些缺钙。骨头不算特别密实,就连牙齿也有点稀疏。”付拾一仔细的看了看这几个特征之后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来:“要么是有病,要么就是真的生活条件不好。而且是非常不好,恐怕饥一顿饱一顿的。” 这年头虽然肉不是能够顿顿吃得上,但是蛋白质和钙还是不缺的。 一般来说,小孩子的发育是不会有任何问题。 所以突然出来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奇怪。 随后付拾一又指给李长博看:“而且你们看这个颅骨明显的缺了一大块。” “边缘很不整齐,而且还有放射性的裂纹。” 李长博微微扬眉,瞬间就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所以这个孩子是被人砸死的?” “不一定。我觉得这一块应该是在死后被砸的。”付拾一指着头顶上那一个大洞给李长博看:“这个洞太大了。而且所有的骨头裂纹和断面处都没有太多污染。” “但是你在看后脑勺这一块。这里有个凹陷。也被砸得骨裂了。” 付拾一将颅骨翻过来,同样指给李长博看:“你仔细看这一块的骨头裂缝处,是不是颜色稍深?这说明血迹渗透了进去。一般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当时人还活着,骨头会愈合。” “所以这同样也不是致命伤。这个伤口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死的。” “至少过了有两三天。你看骨缝处都有微微的隆起,这也是骨头在愈合的证据。” 当然这样的变化很细微,需要在明亮的阳光底下仔细的去看和摸才能感觉到。 付拾一用手指尖仔细摩挲颅骨的样子,让旁边围观的里正直接就打了个哆嗦:那可是死人的骨头啊…… 李长博虽然没有上手去亲自摸一摸,但是他相信付拾一的判断。 当即就有些纳闷:“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小孩子受到了袭击,当时可能昏迷了过去,但是没有立即死亡。又过了两三天之后他才死的。那么死因呢?” 说到这个事情,付拾一顿时神秘的笑了笑,故意卖了个关子:“说到这个就很有意思了。” 付拾一拿起了一片细小的骨头。 然后问李长博:“你觉得这是什么骨头?” 李长博摇了摇头,根本就不认得。 “这是舌骨。确切的说,是断掉了的舌骨。”付拾一一面,说着这话,一面伸手捡起了另外一片骨头。 随即后将两片细小的骨头拼在了一起,果然就是一个完整的舌骨。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长博当然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张极就皱起了眉头,略有些疑惑的说了句:“所以这个孩子是被勒死的?” “对。”付拾一点了点头,然后将舌骨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这个孩子先是被人袭击了,脑袋上受了伤,然后过了两三天又被勒死了。” “但是神奇的是,这个孩子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至少骨头上没有骨折的痕迹。这就说明他并没有受到虐打。” 李长博沉吟片刻,仔细地盯着颅骨看了许久。 然后才提出一个可能性来:“会不会是小孩子调皮?从哪里跌了下去?一时半会儿没死,但是人也动不了了——”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但笑不语。 李长博自己慢慢地就住了口,因为这个设想根本就解释不通。 如果是跌落山崖或者是跌到了某个地方,一时半会儿没被发现,那最后应该是饿死,也不会是勒死。 里正接了一句:“会不会是他觉得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指望,所以自己就上吊了?” 对于这个猜测,付拾一只是强调了一遍:“这是一个孩子。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而且如果他动不了的话,怎么勒死自己?” 里正被问住了。 李长博也微微摇了摇头。 “就算他能动,可是自己是没法勒死自己的。勒到一定程度,人就会昏过去。这一瞬间肌肉就会放松下来,然后勒紧的绳子就会松开,人自然而然的就会吸气。所以还是会缓过来。”付拾一耸了耸肩膀,面上的神色却渐渐变得复杂:“我觉得咱们应该往更不好的地方去猜。” -- 第408页 里正看了看付拾一又看了看门板上的骨头,打了个寒噤。 明明就在日头底下站着,他却觉得遍体生凉。 他慢慢的张大了嘴,说出来的话却几乎要听不见:“这还只是个孩子呀——” 李长博将话接了过去,沉声总结:“所以才更显得罪恶难当,令人发指。” 付拾一苦笑一声,也是一时半会儿没话说。 否定了这些轻松的情况之后,最后剩下的,就只有最可怕的情况了。 然而最可怕的地方还不仅仅是在于此。 付拾一轻轻指了指颅骨上半个拳头那么大的洞:“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敲开这么大一个洞?” “关键是这些骨头碎片都没有找到。很可能是掉在了别的地方。” 付拾一说的这番话,信息量是有点大的。 山洞作为最后的埋骨之地,显然是被弃尸于此! 而死亡现场在何处? 死亡现场又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小孩死后,到底凶手对他做了什么? 答案明明已经呼之欲出,可是一时之间屋子里却静默一片,谁都不敢出声。 更是谁都不敢去说出那个最有可能的情况。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 雪白的尸骨躺在那里,也是静默不言。 第1352章 默默之言 雪白的尸骨躺在那里默默不言。 可是他身上的每一处痕迹,都在无声的向人诉说他曾经的遭遇。 最终李长博轻声的问了句:“还有别的吗?” 付拾一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捧起颅骨,调整角度让太阳光,从那个洞口照进去。 再将里头显现出来的痕迹指给李长博看:“你们仔细看这里。还有这里。你们觉得不觉得好像有点什么痕迹?” 本来骨头上应该是虽然略微粗糙,但是应该浑然一体。 可是随着付拾一指了几处李长博他们就发现了一点与众不同的痕迹。 只不过他们几个人并没有经验,一时之间辨别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付拾一就轻声的给他们解了惑:“这是被什么东西刮蹭过。所以才留下了痕迹。” 明明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应该轻易就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可是不管是李长博也好,还是在场的其他人也好,一时之间都有点觉得听不明白。 甚至里正还有些茫然的反问了句:“什么?” 付拾一也没有重新再解释,只是默默的等着几个人想明白其中的意思。 渐渐,几乎在场所有的人脸色都白了。 然后就有人遏制不住的干呕出声。 李长博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即便与付拾一在一起破案后,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场面,可是在这一刻,李长博还是觉得有点接受无能。 胃里的东西不断的向上翻滚,试图冲破防线。 尤其是耳朵听见四周此起彼伏的干呕声后,胃里的饭疼就更加厉害了。 付拾一还算是能够保持住平静。 而且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想到的东西,和他们想到的东西,估计里头都还有一段差距。 但是这个时候,付拾一就不打算说出来折磨大家了。 里正最先冲出去吐了个一干二净。 其他人陆陆续续的也跟上。 最后只有李长博和付拾一硕果仅存。 付拾一关切地看了一眼自家的小男朋友,用眼神询问:你还好吗? 李长博艰难的点了点头。 不过付拾一不是很确定他是否还安好。 当然现在这种情况,不管安好不安好,反正总是要继续往下的。 作为公职人员,再艰难也只能咬牙撑着。 总不能他们先说不行吧? 付拾一轻声的问李长博:“你想好怎么一会儿问月娘了吗?” 现在这个情况摆在这里,刚才月娘又是那样的反应,很难不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所以问肯定是要问的。 但是月月娘那样极端的反应,如果弄得不好的话,恐怕什么也问不出来。 李长博轻轻的点了点头。 付拾一也就没有再说话。 她重新把尸骨收敛起来,准备一会儿带回衙门去:“回头如果能找到他的父母,就让他父母带回去好好安葬。如果找不到的话……” 李长博叹了一口气:“过去这么久也没有人去衙门报过案,很有可能是找不到亲生父母了。” “或许凶手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付拾一心头虽然不希望是这样,但是她心里也很清楚,真相恐怕就是如此。 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想将心里头的难受劲儿吐出去,可是最后却发现是徒劳的。 这样稚嫩的生命,戛然而止在这个年纪,是最让人觉得惋惜的事情。 因为他们的未来还有无数的可能性。 但却如此被扼杀。 做完这一切之后。 里正他们也回来了。 此时里正已经完全是脚步虚浮,一脸的憔悴:“现在咱们该做什么?”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找出真相。” 说完这话李长博在前付拾一紧随其后,便走出了祠堂,直奔月娘现在呆的地方。 月娘的确是睡着了。 -- 第409页 身体的疲惫已经到了极限。 所以轻易不会醒来。 至于三个孩子也都已经安顿好。 让人心里略有些不舒服的事,赵铁柱的爷娘并没有问过孩子一句好或者不好。 反倒是口口声声的要月娘给自己儿子偿命。 要月娘的娘家赔钱。 总而言之,这三个孩子就像是被忘记了。 里正的媳妇上去,把月娘给叫醒了。 祠堂那边发生的事情,其他人都还不知道,所以里正的媳妇对月娘还有点同情。 最开始,里正的媳妇还有点太温柔。 以至于被里正呵斥了两句,这才下了狠心,往月娘的脸上拍了点水,将人唤醒了。 月娘一睁开眼睛,最开始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了句:“我怎么在这儿?” 问完了之后,她一下子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顿时就开始沉默不言。 月娘就这么一句话都不说,慢慢的从床榻上下来,然后走到李长博跟前直接就跪下了。 还顺从地伸出手来,准备让人给自己绑上。 她的神色近乎是木然的。 甚至也没提起之前李长博答应她的,不追究她杀害丈夫的事情这一茬。 仿佛她已经料定了,自己这一次不会再有生还的希望。 面对月娘如此态度,李长博只问了一句:“王月娘,对于你自己犯下的恶行,你是心知肚明了吧?” 然而月娘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神色木然的跪在那里。 旁边的赵铁柱阿娘忍不住的出声骂道:“你这个不生蛋的老母鸡,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你居然敢杀人?” “早知道这样当时就应该把你休了!让你带着三个赔钱货滚蛋!”老妇人骂着骂着自己还越来越生气,胸口不断的起伏:“你怎么那么狠心呢?你这个狠心烂肚肠的贱婆娘——你怎么不自己去死?” 这些谩骂一声比一声还难听。 不少人都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也不知是在嫌弃赵铁柱阿娘骂的难听,还是嫌弃月娘杀人无情。 可这一切的一切,居然都不能让月娘神色有半点波动。 就在赵铁柱阿娘刚一住口的时候。月娘忽然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说道:“他就是该死。” “我不后悔杀了他。” 这样两句话顿时就像是捅了马蜂窝。 就连一开始有些同情月娘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第1353章 还要怎样 眼看场面一度就要控制不住,李长博就出声干涉:“此乃公堂。谁人在大声喧哗??” 众人看着李长博身上的官服,这才默默地将话又咽了回去。 只有赵铁柱的阿娘不依不饶:“你们听见她说什么了吗?有这样的吗?” 老妇人恶狠狠的说道:“要我说就应该把她直接烧死!给其他人一个警告!” 对于这种言论,李长博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人死而不能复生。而夫妻二人之间关系不睦,绝非一人责任。” “况且,到底是你断案还是我断案?” 这一句话直接就将老妇人问的哑口无言。 她到了这个时候,也算是看出来李长博的不痛快。 被自家老头子拽了一下之后,就讪讪的闭了嘴。 李长博这才又看向月娘缓缓问她:“你为何说你丈夫该死?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除了那两句话之外,月娘似乎不打算再说任何一句话。 她只是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脸上也全是木然。 李长博微微皱起眉头。 付拾一用眼神询问:要不我来? 不过李长博却没敢让付拾一来。 只是自己徐徐开口:“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说出真相吗?还是任由旁人猜测,不管将来别人会如何对你女儿说?” “你是否希望将来你的女儿们都觉得自己阿娘是个杀人凶手,是个无缘无故要杀人的恶人?” “甚至连累她们将来婚嫁时候都要备受指责?” 这一连串的话说出来,很显然都。戳中了月娘的心口。 月娘张了张口,好半晌没有说话。 可是明显已经出现了挣扎。 李长博也不在多说,只是静静的等着月娘自己想明白。 旁边里正的媳妇儿就忍不住劝了去:“月娘啊,到底是为什么?你跟我们说说呀?” 这一句话大概是变成了最后压垮她防线的稻草。 月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 最后,她终于哑着嗓子开了口:“就因为我生了女儿,所以从我第一次生产后,他从来不帮忙。” “哪怕是寒冬腊月,我也得自己去洗尿布给孩子洗衣裳。” “为了生儿子,不管我身上好没好,只要是出了月子,他就要立刻跟我办事儿。” “女儿病了,我让他拿钱出来,他就说这种赔钱货死了也无所谓,还花钱做什么?自从我生了女儿,家里的钱从来不给我一个大子儿。” “用他的话说,没生儿子,连个后都没有给他留,我还有什么资格管他的钱,用他的钱?” 眼泪顺着月娘过早衰老的脸庞往下流淌。 这一刻,她脸上全是深深的绝望:“如果她真的是一开始就这样,我也什么都不说了。” -- 第410页 “可刚刚成婚的时候他不这样——那时候他对我好极了。” “还会帮着我烧饭,赚了每一个钱都拿回家里来给我。我怀孕了,甚至还帮我洗过脚。” “可就是没生了儿子他就变了……” “我以为生了儿子一切就好了。” “可是我生不出儿子了。”月娘的态度渐渐癫狂起来:“我怎么才能生个儿子呢?” “他们天天骂我,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是没用的东西。甚至还开始打我——” “打我就算了,孩子还那么小,每一次只要孩子犯了错,他动起手来,就会像恨不得要把她打死一样——” “有时候我就在想,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月娘捂着脸哭泣。 “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了生儿子,什么苦都吃了!他哪里体谅过我?我做了这么多,他还是看不见一样……” “我早上起来给他做饭。腰疼的直不起来,做好了叫他过来吃,可是你们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我叫他叫早了,说我这种没用的东西,做什么事儿都做不好,连女人最基本的用处都没有——” “他说让我带着三个女儿滚蛋!” “我就算是不下蛋的母鸡又怎么样?!可我哪里对不起他了?” 月娘忽然又笑了,只是这个笑容多多少少有些渗人:“当时我正在切菜我就看到了,我用来舂蒜的石槌。” “我想,既然他要我滚蛋,那我们就干脆一起死好了!!!所以我就从背后狠狠的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他一下就倒下去了。” 月娘的笑声越来越大,整个人都开始笑的发颤:“他摸了一下后脑勺发现出血了,整个脸上的样子,不晓得有多好看!” “他以为我是什么?他以为我就真的不敢把他怎么样吗?他以为我就真的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 月娘的笑声充满了恶意。 似乎现在想起那一幕,她都还是觉得分外的痛快。 但凡是听见她这个笑声的人,都忍不住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里头想:月娘她是不是疯了? 而月娘还在往下说:“我心里痛快的很。所以我就冲上去,跪在他背上,又给他头上来了好几下——” “他不是厉害吗?他不是总打我吗,他怎么不打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老夫人已经听不下去了,蓦然尖叫了一声,冲上来就要厮打月娘:“我打死你这个龟儿子,瓜婆娘,没用的东西,不下蛋的鸡——” 人的肾上腺素在飙升的时候,还真是会爆发无限的潜能。 几个人过去拦都没能拦住老妇人。 硬是让她冲到了月娘跟前。 然而面对气势汹汹的老妇人,月娘反倒是忽然伸出手,重重的就推了她一把。 然后恶狠狠的说:“我忘了还有你了!就是你,告诉他生了女儿不用管。就是你,跟他说实在不行就把几个女儿全卖了,去买个儿子回来——” “我还应该把你也一起杀了!” 老妇人被推了一个踉跄,直接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但他她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就被月娘那种恶狠狠的目光瞪得不寒而栗。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口过得李长博忽然问了月娘一句:“就像是你杀害山洞里那个小孩儿一样吗?” 第1354章 哑口无言 李长博这句话来得太突然。 不仅是月娘反应了好一会儿,就是在场其他人也是愣了一下。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李长博,然后又顺着李长博的目光看向了月娘。 李长博的目光平静,却仿佛能够直透人心。 月娘像是被烫伤了一样,飞快地将目光收了回去,避开了李长博。 甚至就连头都扭了过去。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月娘在这个时候是有些手足无措了。 李长博却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月娘,徐徐重新问道:“你伤害山洞里那个孩子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杀死你丈夫时候那样?” “从后面敲了一下,他就倒了下去——而且也是没有立刻死……” 明明李长博的声音也不高,可是这些话却像是重锤一样,不停地打在了所有人的心口上。 让人只觉得沉重。 就连月娘,也惊恐的抬起头。 她嘴唇动了动。 没有发出声音。 不过付拾一却看出来,月娘分明是说了句:“你咋晓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什么可再继续推敲的。 于是付拾一也就叹了一口气,同样轻声的问月娘一句:“你还将她养了两天,这才勒死了他。” 月娘脸上的惊恐就更加明显。 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顿时人群中一片哗然。 毕竟月娘怒而杀了自己丈夫,这件事情,其实但凡是个明眼人,就能够看得出来并不全怪月娘。 月娘的丈夫也的确太过分了点。 所以大家还算可以理解同情一二。 但是如果月娘还杀了其他人,而且还是个孩子的话——又算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所有人都灼灼的看着月娘,等着月娘给出一个答案。 -- 第411页 然而月娘却只是面色惊慌,失错根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将最关键的问题问了出来:“那个孩子的脑子呢?你挖出来是吃掉了吗?” 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齐刷刷的瞪大了眼睛,包括李长博他们几个已经知道情况的人。 遇见他们,虽然知道月娘应该是将那个小孩的脑子挖了出来,但是都以为是做了什么邪恶的仪式。 根本没想到吃这方面去。 所以付拾一这样突然说出来,顿时就叫他们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而且还略有些惊恐。 李长博不由自主地又将月娘打量了一番。 说实话,光看月娘的外貌,其实是会觉得月娘是个老实人的。 而且虽然现在已经有了皱纹,脸色也很憔悴,但也依稀能够看出她从前也算是清秀。 不管让谁去想,也绝对不会将她与杀人吃尸体联系在一起。 可正是这种反差,这会儿看来才尤为讽刺。 对于付拾一问出来这个话,李长博还是相信的:付小娘子绝对不会瞎说。 所以付拾一说,月娘吃了脑子,那么十有八九的确是如此。 其他人也渐渐回过神来,不少人开始议论纷纷,只说不太可能。 也有人开始不断的隔空质问月娘。 最后还是里正媳妇问了月娘一句:“这是那个神婆告诉你的??!”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了里正媳妇。 尤其是里正更是连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还和你有关系???” 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能和自家扯上关系。 在这一瞬间,里正担心的要死。 而被这样问了一句之后,月娘似乎也就猛然回过神来,也彻底的将这个事情给豁出去了。 月娘抬起头来,对上付拾一的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 就这么承认了这件事情。 在这一瞬间,分明现场就安静了一瞬间。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心情无比复杂。 而李长博似乎也猜到了里头的员工,错愕的看了一眼月娘之后,也跟着叹一口气。 最后李长博才缓缓问她:“是神婆告诉你,吃了男孩的脑子就能生男孩?” 月娘点了点头。 似乎因为这句话,月娘回忆起了脑子的味道,居然在这一瞬间撇了撇嘴,说了句:“好腥的——” 付拾一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就追问了一句:“你不会是生吃的吧?!” 月娘再度点了点头。 几乎是她点头的,瞬间此起彼伏的干呕声,呕吐声就这么响了起来。 就连一直坚挺的付拾一,也忍不住弯腰干呕了两声。 同样是蛋白质,如果煮熟了的话,估计人体器官的味道也不会比猪肉差到哪里去。 甚至还有可能更胜一筹。 毕竟生长周期更长,可能肉质更加细腻。 但如果生吃的话—— 别说是人的器官,就是来个动物的器官,那也吃不下去吧。 而且脑子看上去还是那样一个情景…… 李长博一弯腰忍不住的就吐了出来。 本来他就因为处理尸体的方法残忍,觉得有些难以承受,结果现在得知那些刮痕是将脑子取出之后直接吃掉造成,所以彻底就受不了了。 这一瞬间李长博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一些。 月娘说了一句:“那个神婆告诉我的,只要生吃了男孩的脑子,那个男孩就能投胎到我肚子里。我当然就能生男孩。” 甚至到了这个时候,月娘的愤怒也只是来源于自己受到了欺骗:“可是根本就没有用,最后我还是生了个女儿!!!这就是骗人的!” 付拾一用帕子抹了抹嘴角,勉强做了好几个吞咽的动作,以此来将胃里的翻滚压住。 她不可自信的看着月娘,说了句最富有逻辑的话:“那如果吃了男孩的脑子之后,他就投胎到你肚子里去了,可是他就不会记得你吃他脑子的事情,然后恨你吗?” “那你这哪里是生了个儿子,分别是生了个仇人啊!” 李长博刚缓过来一点点,不那么想吐了,顿时又差点被付拾一这话给逗笑了。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就连月娘也明显被带歪了思路,居然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李长博只好清了清嗓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来。 他问月娘:“那个男孩到底是谁?你是从何处弄来?又是在哪里杀了他的?” 第1355章 真是神奇 可能是已经突破了心理防线,所以这会儿月娘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配合得十分乖巧。 月娘老老实实的回答:“那个孩子是个小乞丐,我骗他说给他吃的,就把他叫到家里来了。” “当时是大中午,人都在睡午觉,所以应该没人看到。” 月娘偷偷的看了一眼李长博,似乎对他有些忌惮,“也是在厨房,也是用那个,把他打昏过去的。” “打混过去之后,我就偷偷把他带到了山洞里。那个时候我肚子还不大,把他装在背篓里就背过去了。” “他本来就瘦,也不重。所以我也没费什么力气。” 对于当时的情景,月娘似乎格外印象深刻,即便是到了现在,说起来也是一点儿没犹豫:“我当时随便在上面盖了点儿青草,假装出去打猪草,一路走到了山洞。也没撞见一个人。” -- 第412页 “我最开始还有点害怕,不敢动手。” “毕竟那也是一条命啊,那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月娘抬手捂住了脸,渐渐地哭出了声:“可是我想了两天,我想我还是只能把他杀了。” “他中间一直求我,我不是没有心软过,我也想过,要不就算了。” “这是最后我又想:我如果把他放了,他告诉别人了,我又该怎么办?”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好像也不能回头了。” “所以我最后还是只能把他杀了。而且人都杀了,那就只能吃了。” 月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太过自然,像是在说东西不吃就浪费了一样。 甚至表情都有些淳朴。 对于这种情况,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觉得有点不适应。 更是从心底里生出一股荒诞的感觉来:那是一条人命啊,那不是一颗白菜啊。 而且这件事情分明就是月娘主动做出来的,可现在被月娘这样一说,好像从头到尾她都有些无奈。 她没有任何选择。 只是停顿了一下,月娘就又说了下去:“我当时把他脑壳砸开,然后用勺子把脑子挖出来,我怕吃不干净没有用,就算反胃的很,还是刮得干干净净的——” “还别说最开始吃又腥又难吃,吃到最后其实也就习惯了。” 这种稀松平常的语气,直接就让付拾一打了个哆嗦:最怕的就是这种习惯了好吗?! 这种习惯不是适应,而是心理道德防线破裂,人开始变得残忍和无所谓了好吗? 那些冷血杀手也是这样的。 从最开始还会觉得有些不适应,到最后已经完全无所谓了,那些被杀死的人在他们眼里就跟牛羊没有什么区别。 人到了那个地步就已经不是人了,而是恶魔。 李长博不愿意多听这些,就干脆问她:“那尸体是你,留在山洞里的,石头也是你垒起来的吗?” 月娘点了点头:“虽然我把人杀了,但是总不能让他就那么着。” “毕竟我还是对不起他的,所以就用石头把他埋在了那儿。我也不敢将它埋到其他地方,万一被人发现了——” 李长博听到这里,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问了一句:“你将尸体埋在那里之后,是不是就再也没有去过?” 月娘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我哪里还敢再去——” “你是如何知道那个地方的?”付拾一也忍不住问了句,不过这个就纯属是好奇了。 那个地方那样隐蔽,当地人都不知道,没有大礼月娘会知道呀。 月娘没有犹豫,实话实说道:“我在这里来挖过草药。当时只发现了那个山洞。后头才发现那个山洞可以从猫儿洞进去。” “本来以为就只是多了个歇脚的地方,没想到后来派上了用场——” 付拾一心里忍不住吐槽:这个用场大可不必。 李长博继续问月娘:“所以那个时候你想要寻死,就是因为你知道你还杀了另外一个人——” 月娘再度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一切都了然了。 当时月娘应该是犹豫了,以为他们不会发现尸体,所以就打算跟着他们走。 结果没想到突然有人发现了尸体。 所以月娘当时慌乱之下,别无选择,就想干脆一了百了。 只不过谁知道春丽那么大力气—— 月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现在她的脑门上还肿了一大片。 付拾一假装没有看见这个动作:万一一会儿说到赔医药费就尴尬了。 而李长博这个时候也就轻轻呼出一口气,环视一圈,看向里正:“人我们就带走了。这三个孩子——既然如今已经是孤儿,你问问有没有人想养?如果没人要的话,就由衙门出面,送给其他想要收养孩子的人家。” 里正连连点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赵家情况也不好,儿子孙子也多,估计他们也腾不出手来——” 他没把话说的太明白,也是为了给赵家留脸面。 赵家不要这几个孩子,肯定不是因为家里人口太多照顾不过来,而是因为这三个孩子都是女孩。 所以几乎不用问,他就敢替赵家做这个主。 结果下一刻,赵家那个老妇人还真是打了里正的脸。 那老妇人当场就嚷嚷起来:“那怎么行,那可是我们赵家的孩子怎么能送人呢?!” 里正当时就愕然地看了一眼老妇人,只觉得自己似乎是有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村里其他人也是纷纷有些惊讶。 都忍不住朝着赵家老两口看了几眼。 结果下一刻,就听见那个老妇人义正言辞的说了下半句:“不过想要收养孩子也不是不行,但是总要表示表示——不然的话,卖给人家做童养媳,还能得几个钱呢!” “这么大了还能卖去做丫鬟!” 全场瞬间寂静。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老妇人。 月娘立刻爆发了哭声:“你敢你要是敢把我女儿卖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敢杀了那个死鬼,就敢闹得你全家不安宁!你试试!” 说完月娘就要扑上去厮打老妇人。 里正赶忙指挥村民将场面控制住。 -- 第413页 随后他苦笑着看向李长博,解释道:“月娘平时也不是这样的。今天可能是受了刺激了——” 第1356章 愚昧害人 里正自己大概也没有意识到,即便是到了这会儿,他还是在替月娘说话的。 因为月娘平时不是这样的,所以月娘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赵家人的过错,自然也就不要追究月娘。 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里正,没有点破这个事情。 最后只是给方良使了个眼色,让方良将月娘控制住带上马车。 随后他才看向了里正:“如今月娘还在,其他人不能越过月娘做主孩子的事。这一点没错吧?” 里正不知道李长博到底想说什么,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点了点头:“孩子的事儿自然还是由父母做主。只要父母还在,其他人哪能做主呢?” 他自己说完这番话之后,他自己倒是一下反应过来了李长博的意思,当即就笑呵呵起来。 当然这个笑容也就是短暂的一小会儿,很快他又一脸严肃的转过头去对上老妇人。 这一次他直接就开口呵斥:“人家亲娘还没死呢,当娘的有当娘的安排,咱们哪能够做主,再说你们早早就分了家——” “如今留下来的房子和田地都归了你们,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想着卖孩子,咱们村里就没有过卖孩子的事儿!” 里正这样板起脸来的时候,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威严:“谁要是敢破了这样的先例,以后让人笑话咱们村里卖儿卖女的,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不仅里正这样说,就连其他村民也是纷纷附和。 都说要是赵家真卖了三个孩子,那以后整个村子出去可都抬不起头来了。 见势头不好,赵家还是只能蒋老夫人拉扯了回来,不敢再提这件事情。 而后李长博就特地看了赵家人一眼,对赵家老头子说道:“这个案子就算是了了。接下来对月娘如何惩处,你们若想知晓,就去衙门问。几个孩子的去处,你们若想知道也可以来问。” “不过一旦送给别人养了之后,就与你们家再无关系。钱的事情,若是对方愿意给些谢礼,衙门也不会贪一个钱,都会如数给你们。” “你们可还有疑问?” 本来赵家人都以为这件事情肯定是泡汤了,结果听见李长博这样一说,顿时就是喜出望外。 一时之间他们哪里还有什么疑问,都是连连点头,还不住的口中道谢。 见她们没有疑问,李长博也就与付拾一一同登上马车,直接回了县衙。 上了马车之后,付拾一悄悄问李长博:“怎么最后还说起了要给他们钱?到时候万一人家不给——” 李长博微微扬了扬眉,缓缓回答道:“回头让人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生女儿的想要个女儿的,若是有的话就让他们来看看有没有这个缘分。到时候一个孩子,总要有给上一点谢礼的。” 付拾一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一定会有谢礼。 李长博看她一脸懵懂的样子,就轻笑一声:“付小娘子这样聪慧,仔细想想又怎会想不到?无非是为了一劳永逸。” 他这样一说,付拾一顿时就恍然大悟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是了,收养女儿的人家肯定是愿意给一点钱,从此以后不再有任何瓜葛。” “不止如此。”李长博仍旧是轻声笑。语气颇有点循循善诱的意思。 付拾一沉吟片刻,最后就试探着说了句:“也是考验一下收养孩子那家人的财力?毕竟太穷的话,孩子跟过去可能也是吃苦——” 李长博点了点头,拿出水杯来替付,拾一倒了一杯水,这才又说了另外一个理由:“而且轻易得到的东西,总归是会让人不那么觉得珍惜的。” 付拾一接过水杯,愕然片刻,最后才哈哈大笑:“对对对,人性如此。就是这样。这些收养孩子的人家,让他们互相竞争一二,让他们觉得这个孩子得来不易,他们就会更加疼爱一些。” 别说是收养孩子,就是自己生孩子也是一样的。 如果同时有几个孩子,那个豁出去命才得到的孩子,就一定是备受宠爱一些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付出的越多,就越难想到放弃。 而往往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会让人觉得不够珍贵,反而有的时候就会心生忽视。 付拾一喝完一杯水之后,直接就对着李长博竖大拇指,真心实意的夸一句:“李县令总是想的如此周到。简直是玲珑心窍一样!我真是望尘莫及呀!” 对于这样真心地夸奖,李长博嘴角自己就翘了起来,然后他也认认真真的夸回去:“如果没有付小娘子你,这个案子也不会破得这么顺利。” 说起这个案子,付拾一还是有点儿感叹的:“其实小地方,反倒是没有那么多的疑难案子。这次这个案子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从一开始就格外清晰明了。只是中间偶然发现了这具尸骨而已。” “说起来也是挺巧合的。”付拾一更加感慨道:“有时候我都觉得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一股力量。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这种甚至都不能叫做巧合,而像是命中注定。 如果没有这具尸骨,那么很有可能最后月娘真的会被从轻发落。 毕竟月娘是激情杀人,并不是早有预谋动机不一样,那么人自然也就不是穷凶极恶的人。 -- 第414页 再考虑到她有三个女儿,那么极有可能是会早早将人放回来的。 可事实上就在他们都要离开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了那一句尸骨牵扯出来几个月之前的杀人案。 而且还是有预谋的恶性杀人案,就算想要从轻发落,也只不过是让月娘临死之前少受罪而已。 如果当时走快几步,或者没有人回头,事情都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最终,付拾一轻轻叹息:“这大概就叫冤有头债有主吧。只是愚昧真的会害死人。这样的事情月娘竟然会相信。” 而且还付出了行动,以至于一个孩子死得那么惨。 李长博对于这句话也是深感赞同,最后他也是一声感叹:“所以还要教化万民,让他们不至于如此愚昧才好。” 在这一刻,两人都是觉得身上的担子有些沉重。 未来任重而道远。 不过最终两人相视一笑,付拾一宽为他一句:“总有一天,人人都能读书明理的。到了那个时候就好了。” 第1357章 谁更可怕 回到衙门之后,将这个案子的情况与刘远松说了一遍,刘远松听了也是惊叹无比。 当场就懊恼自己怎么就没爬起来跟着去。 不过惊叹完了之后,刘远松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有时候遇到那种特别难破的案子也头疼,可遇到这种案子也觉得头疼。” “这两种凶手,我竟然不知哪种更加可怕。” 刘远松一面叹气,一面摇头。 结果牵动了后脑勺的伤口,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嘶嘶”出声。 付拾一直接就被刘远松这个样子给逗笑了:人还趴在床上呢,努力的抬起头来叹气摇头的……也真是难为刘县令了。 不过付拾一还是皮了一下:“刘县令说这话看来是一点儿也不恶心了呀?宁可没看见当时一村的人当场都吐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刘远松顿时也觉得有点恶心起来。 当即他赶紧挥手让付拾一打住。 从刘远松那出来,李长博和付拾一就先去安顿孩子。 三个孩子如今都带回来了。 最小的那个只能跟着月娘,毕竟现在还在吃奶。 因为这个事情,所以现在月娘住了个单间。 衙门这头尽可能的将条件改善了一下。 说实话,其实三个孩子都长得挺好看的。 就是瘦了点。 光看五官是能看出她们都长得很清秀。而且都和月娘很像。 根据月娘说的,当时他她杀死赵铁柱的时候,两个大点儿的孩子还在屋里睡觉,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后来赵铁柱死后,她就将厨房门关起来,直接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 至始至终,两个孩子都没有看到自己父亲的死亡现场。 两个大点儿的孩子,其实也都不愿意离开月娘,她们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阿娘要被关起来。 只不过牢房里的环境毕竟还是不够好,所以付拾一就拉着两个小孩子哄她们:“你们乖乖听话,每天就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阿娘。” “阿娘做错了事情,所以要受到惩罚。”付拾一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所以只能这样说两句。 好在两个孩子都很懂事,懵里懵懂的点了点头之后,很懂事的没有再问。 而且两个人也不会哭闹。 给饭吃就吃,让睡觉就睡觉。 大一点的姐姐还会照顾妹妹。 至于姐妹三人的消息,不良人这头就飞快地散布了出去。 他们对县城的情况最了解,当然知道哪家条件不错,又想养个女儿的。 按照李长博说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个大的被同一家人收养。 这样姐妹两个人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至于最小的这个,因为现在刚刚满月,所以不管什么样的人家带回去都能养,反倒是好办。 将孩子安顿好之后,付拾一和李长博又去了一趟牢中。 李长博是打算问问月娘,当初是哪个神婆告诉她,要吃掉男孩子的脑子才能生儿子。 毕竟能说出这种话的神婆,感觉也不是什么好人。 月娘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地址说了出来。 于是当天下午李长博就让人去将那神婆带了过来。 那个神婆已经一把年纪,头发都雪白了。 她的眼睛早已经看不见,上面一层白色,而且牙齿也掉了一大半,嘴巴都往里瘪。 整个人就感觉已经是半截踏进黄土里。 要不了多久就要上西天。 虽然她是神婆,但是很显然对于衙门的传唤,她还是有点害怕的。 被带过来之后,颤颤巍巍的就赶紧要跪下。 李长博叫住了她,却笑着问了句:“你既然是神婆,不知有没有算到我叫你来是所谓何事?” 付拾一差点儿被这话给逗笑了,当即悄悄的给自家小男朋友点了个赞,感觉皮一下真的还是很开心。 显然神婆没想到李长博会这样问,一时都有点傻眼的样子。 好半天才说了句:“贵人就莫和我开玩笑了。” 谁知李长博却十分正经的回了句:“这倒真不是玩笑话。” 神婆无奈,却也只能承认自己本领还不到家没有算到。 李长博这下才淡淡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既然是本领不到家,以后还是别给人指点迷津了。不然闹出什么事端来,也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 -- 第415页 神婆一听这话,顿时也就猜到了几分下的脸色都变了,抖抖嗦嗦的就要再次跪下。 一面跪下去一面还说:“我就是胡说八道几句,任何事情可和我没关系啊!!!” 看那样子她也是真害怕。 于是付拾一就问她:“你说你是胡说八道,那你就承认你这是骗人了?” 神婆吱吱呜呜了半天,最后还是承认了。 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月娘一直是在屏风后头的。 此时听见这话,月娘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就冲了出来,厉声质问:“你告诉我吃了男孩的脑子就能生儿子,这话居然是骗我的?!” 月娘整个人几乎都要怼到神婆脸上去。 神婆吓了一大跳,拼命的往后缩,整个人都是狼狈至极。 但是很显然她没有认出月娘来。 反倒是问了句:“你是哪个?” 月娘被这话问的瞬间,怔愣在原地,然后眼眶通红地掉下眼泪来。 她曾经深信不疑的话就来自于眼前这个老妇人,可没想到对方居然都不认得自己。 付拾一大概明白一点,所以就把月娘往后拉了拉,然后才问了句:“这话你跟不少的人都说过吧?” 那神婆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虽然眼睛看不见却一直仔细的听着动静,好像是害怕月娘真冲过去打她。 对于这种人,付拾一真是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既要去骗人挣钱,给人出一些馊主意。 又害怕自己骗人的事情被戳穿,然后到时候挨打…… 不过当然也不能让月娘去打人,万一打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那神婆觉得自己挪到了一个安全位置之后,这才又开口说了句:“乡下婆娘最在乎的就是这个事情,每天都有不少人来问。我每次都这么跟她们说。” “但哪有人真敢这么做啊!难道为了生儿子还要去杀人?所以一般真动心的,我就会偷偷告诉她们,实在不行吃一片男孩的肉也行。就要那种刚死不久的——” “或者我这里还有符咒香灰,效果也是一样的,就是贵了点。” 第1358章 真是可笑 神婆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并不妨碍她翻白眼。 这会儿她就活灵活现的翻了个白眼,说了一句挺嫌弃的话:“花点钱就能办成的事儿,谁会想到去杀人和吃死人肉?” “死人肉能吃吗?也不怕人家变成鬼来找你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神婆忽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不敢相信的问了句:“难道真有人这么做啦?!” 神婆说的话逻辑很清晰。 这种玩弄人心理的手段也算挺高明的。 先说一个难以接受的方法,再说一个你比较容易能接受的方法。 谁都会选那个更容易接受的方法。 而且每一次怀孕生孩子,女孩和男孩都是一半对一半的概率。 万一不准的话,就把责任推到对方身上去。说对方在哪个环节做的不到位。 这种事情谁有说的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再赚一次钱—— 那实在不管用的,估计也还有话说。 不得不说,其实这个神婆还挺聪明的。 但是看到现在付拾一他们也基本肯定:这个神婆就是个江湖骗子。 这个结果基本上是付拾一和李长博一开始就猜到的。 毕竟世界上或许真的有对玄学特别精通的人,但是那是少之又少。 大部分的人还是骗子。 而且即便是玄学,很多事情也是基于科学的。 真正的玄学大师,并不是这些乡下婆子能够比得上的。 就是玄学大师也不敢说包身男孩儿女孩儿啊! 但是别人能够接受,月娘却接受不了。 月娘整个人先是呆在那里,最后就是嚎啕大哭。 那是真的哭得撕心裂肺。 说实话,那种哭喊声音只要听一次,这辈子都忘不了。 因为真的那种情绪太过强烈了。 付拾一悄悄地背过脸去,不忍心看月娘那个样子。 她很理解月娘为什么这样激动,因为可以说月娘这一辈子,都是因为这件事情而被毁掉了。 假如没有杀掉那个小男孩,没有去吃那个脑子,或许就算面对丈夫的打骂,月娘也不会动杀机。 很多时候不去开那个头事情就永远不会发生,可是一旦开了那个头,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再少。 因为已经杀过一次人,所以再杀人的时候,就会显得更无所谓一些。 或者就算还是会因为一时情绪激动杀死了自己丈夫,但是月娘的情况完全能够得到从轻发落。 可现在两件事情叠加在一起,月娘根本就没有了任何的希望。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还留下了三个年幼的女儿将来不知飘零到何方。 月娘又怎么会不哭?又怎么会不觉得撕心裂肺? 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于这一句谎言。 月娘最终还是扑到了神婆身上,拽着她的衣襟拼命的摇晃,然后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个话,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去吃尸体的就行??” 神婆本来就瘦小背,月娘这样抓着来回摇晃,根本就没有能力反抗,她又看不见,所以只能不停地尖叫。 -- 第416页 可即便到了现在,她还是没有认出月娘来。 付拾一上前去,轻轻将手按在了月娘的肩膀上,劝她一句:“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就算杀了她也没有用。所以还跟她废话干什么?” 虽然付拾一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是月娘还是浑身一颤,在听完了付拾一这句话之后,更是嚎啕大哭,不过也的确没有在和神婆计较。 而是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付拾一的腿,哭的肝肠寸断,后悔莫及。 哭着哭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月娘又开始拼命的干呕。 付拾一看月娘这个狼狈的样子,只能轻轻的拍她的背脊,不断的跟她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李长博在旁边看着也是于心不忍。最后朝着方良点了点神婆的位置,让方良将神婆带了下去。 然后他也悄悄的出去,压低声音对神婆道:“以后若再敢胡说八道惹出事端,就连你也一起发落!这一次先轻饶了你,去交了罚金就赶紧走。” 李长博的语气甚至有些不耐烦。 这个案子,的的确确就是这个神婆引起来的。 但是要说完全怪神婆吧,也不能够。最主要的责任还是在月娘身上。 但这并不妨碍李长博厌恶这个神婆。 神婆当然是如蒙大赦,赶紧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然后就由方良带去交罚金。 算起来神婆还挺有钱的。 至少这个罚金她是半点儿没觉得贵。 只是可怜月娘…… 那头月娘哭了很久,几乎将整个身上的力气都用光了,这才颓然的趴在地上,对着付拾一恳求道:“付小娘子,你把我杀了吧,你把我杀了赎罪吧。我对不起那孩子——他就是想吃个饱饭呀!” 看的出来,直到这个时候月娘才是真真正正的后悔了。 知道这一切都是骗局之后,月娘才知道自己到底错得有多离谱。 对于月娘这种请求,付拾一只能摇了摇头:“我只是个仵作,不能杀人。更不能去判定谁有罪,又该受什么样的惩罚。” “你如果真的觉得后悔了,就在心里好好的忏悔,替那个孩子多祈祷祈祷,希望下次投胎能投胎到好人家,过上安稳的日子。能够每一顿饭都吃得饱饱的。” 付拾一轻轻地将月娘拉了起来:“月娘我们能把你的事编成故事,然后讲给别人听吗?” 月娘微微一愣,没想到付拾一会提出这个要求来。 付拾一就解释给她听:“世界上有太多像你这样的人,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特别容易被人骗。然后做出一些糊涂事儿来,再后悔莫及。” “如果他们多听一听你这样的事迹,以后就会知道,不能够去相信那些江湖之言。” “自然也就会减少这样的悲剧。” 月娘在听明白用意之后,毫不犹豫的就点头答应了:“我都听付小娘子你的,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多帮帮我们这样笨的人——” 付拾一摇了摇头,说了句自己的真实感受:“我没有很聪明,只是比你幸运而已。” 幸运的生在了新中国,幸运的长在了红旗下,幸运的赶上了最好的时代。 第1359章 凭空消失 再晚一些的时候,李长博才腾出功夫来问起了刺客的事情。 结果一问之下,他就皱了眉头。 因为光天化日之下又是众目睽睽盯着一路猛追,人还追不见了。 关键是,如今人不知道究竟是出了城还是躲在城里。 昨天夜里宵禁之后就没有找到,今日又找了一整天,却依旧没有找到。 杨青顶着个五颜六色的脸,气鼓鼓的说了句:“要说没有帮手,打死我也不信。” 方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在旁边说了句大实话:“人家肯定是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如果没有计划,谁敢来呀?而且退路肯定要有。” 没有退路,直接敢来那是死士。 但是,这些个人有那个资本去养一批死士吗? 就是很多世家大族,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儿。 这句话把杨青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不楞登的看了方良半天,他才不甘心地问了句:“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长博言简意赅:“将人最后失踪的地方圈出来,看看附近都有什么人居住。有没有人出过城?” 杨青还没明白里头的意思,还有点儿惊讶的说:“不敢吧,那些人怎么敢明目张胆的帮刺客?” 李长博没有多说,只是看了一眼方良。 方良无奈解释:“我的祖宗哎,你不想想他为什么偏偏就往那地方跑了?而且偏偏就在那个地方没了踪迹?人家为什么不敢明目张胆的帮?只要有那个信心,还怕什么?” 李长博等方良解释完毕之后,就冲扬青摆了摆手:“去吧。”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要打草惊蛇。” 杨青小心翼翼的退了出来。 方良由衷地悄悄感慨:“这小地方是比不上咱们长安县。” 李长博淡淡的扫了方良一眼:“厉海不是谁都能比的。” 和厉海悄悄比过的方良,立刻点头表示赞同。 又过一会儿,付拾一送了夜宵过来。 今天的宵夜,是一碗抄手。 而且是一碗老麻抄手。 很多人分不清楚抄手和馄饨的区别,其实一句话就能总结。 -- 第417页 抄手皮儿厚,馅儿小。吃的是汤和面皮以及调料比例。 而馄饨则是皮薄馅儿大,吃的是馄饨本身。 另外还有一种格外相似的云吞,那就讲究皮儿要薄得能看得见馅儿,而且馅里还得带点儿汤汁儿,才能够鲜香味美。 不过川蜀一带还是是抄手更多。 因为这个东西好包,而且容易填饱肚子。 关键是还便宜。 肉嘛,当个调料就行了。 肉是用最好的猪肉,八分瘦两分肥,细腻的剁成肉茸一样,再往里头添一点儿盐,葱花,姜米,酒,一起调成馅儿。 然后和面,将面擀成一大片的薄皮,最后切成一个个的方形。 包抄手是最快的,因为只需要用筷子弄一点儿馅儿,然后从面皮中间飞快的蹭过去—— 再随手一捏,只要将馅儿包住了就行。 就会变成上头一点蚕豆大的馅儿,底下的皮儿变成了一个雪白的裙摆。 看着还是挺可爱的。 汤则是用猪骨汤。 煮的时候往里头加一点新鲜的莴笋叶段,最后撒上葱花,盐,以及一大勺的麻椒粉。 这也就成了。 老麻抄手,吃的就是一个麻香味。 对于川蜀地区的人来说,吃麻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吃麻椒可以去湿。 而麻味吃惯了之后,也是一种奇特的风味。 麻到了嘴唇发木,舌尖发麻,到时候就会觉得浑身通泰。 说不出的舒爽。 就跟吃辣椒是一个道理。 付拾一端来宵夜,刚一进门儿就先对方良说了句:“厨房里还有你跟春丽的,快去吃。” 方良笑嘻嘻地应一声,一溜小跑往厨房赶去。 付拾一将两碗抄手放在桌上,笑眯眯的提醒李长博:“今天这个放了许多的麻椒粉,慢点儿吃。” 李长博现在已经不怎么怕辣,好歹能吃一些,但是对于麻还是有点不适应的。 一听这话,李长博本来已经去拿调羹了,闻言手上就停顿一下。 面上也一闪而逝的是纠结。 付拾一假装没看见,只等着看好戏:每当李县令吃麻,或者辣,那个嘴唇红的唷~~~ 总而言之就是两个字:好看!!! 付拾一拿起调羹,舀了一个仔细。吹了一吹,然后就塞进嘴里。 刚刚一咬,瞬间一股浓烈的鲜香就侵占了口腔。 然后还有面皮的那种咀嚼之后,一些淀粉变成糖的甜。 当这些味道都退去之后,口腔中就只剩下了酥酥麻麻的一点麻意。 到了这个时候,真正的舒爽才开始。 在这样的酥麻之下,下一个入口的抄手,会更加的好吃。 付拾一就这么一口一个抄手,吃的不亦乐乎。 最后李长博也被感染,拿起了调羹来。 刚吃了两个,李长博的鼻尖儿就浸出一层汗,然后慢慢的嘴唇也变得嫣红无比,像是染了一层胭脂。 但是世上哪有胭脂的颜色能比这个颜色还好看呢? 付拾一一面偷偷地看,一面偷偷的想:假如哪个口红出这个色号,一定能够卖断货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斩女色! 一碗抄手下肚,夜里的那一点儿凉气全都被驱散不见。 李长博微笑着放下调羹,与付拾一笑道:“可惜太夫人她们不在。不然恐怕又要与我抢了。” 付拾一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就迟疑着把实话跟李长博说了:“之前我已经做过了,只不过你不在,所以没尝到——你应该在太夫人那儿吃了不少小馄饨吧?太夫人更喜欢吃小馄饨。” 知道真相的李长博,低头沉默了许久…… 以至于付拾一都有点心虚。 总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儿对不起自家小男朋友。 付拾一咳嗽一声,赶紧哄哄他:“不过,明天我给你做一个别人都没吃过的东西!” 李长博幽幽的看了付拾一一眼,慢吞吞的应了一声。看样子心情还是不太好的样子—— 最后,付拾一低头收拾碗筷,不敢多说一个字:这种美男失落的样子,杀伤力也太大了。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可是这会儿却愧疚的不行…… 人生,真是太不公平了! 第1360章 吃个米粉 刺客的事情,李长博当然也和付拾一说了,叮嘱付拾一最近尽量不要出门。 或者单独出门。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他们总不能对我下手,我又没碍着他们什么事。” “反倒是你,才应该小心。”付拾一说完这句话,还真有那么几分忧心忡忡的意思了。 李长博顿时失笑:“怕是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 付拾一想想觉得也是,于是就将那点儿担忧全都推开了。 李长博这头要忙大坝的事儿,付拾一那头就主动将替三个孩子找收养人家的事情揽了过去。 说实话,这事还是怪让人头疼的。 找个有钱的吧,又怕对方只是一时新鲜,回头就将姐妹两个丢开去不管? 可找个家境一般的吧,又怕将来两个孩子吃苦。 而且很快付拾一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最小的这个已经有好几户人家来问过。只说随时都可以抱回去养给赵家一些钱也是应该的。 而且说出来的数目也是一个比一个高。 -- 第418页 可到了大点儿的姐妹俩这呢,却有点儿无人问津的意思。 大概是觉得这姐妹两个年纪都有点儿大了,都记得事儿了,所以怕养不熟。 将来难以亲近起来。 对于这个事情付拾一难免有些发愁。 这天早上吃米粉的时候,付拾一就将这个事情和李长博吐槽了几句:“都说将心比心,他们要是能对孩子好又怎么会害怕养不熟呢?再说了,这孩子也算是父母双亡——就算养不熟,她们还能去哪儿?” 李长博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还耐心地宽慰付拾一:“这也不是养个宠物,毕竟也要深思熟虑。有这个顾虑的也不奇怪。” 谁也不想费一番功夫后,没什么好结果。 正说着这话呢,结果旁边的那桌客人就忽然插了一句嘴:“什么孩子?我能养吗?” 定睛一看,这位郎君估计已经年有四十。 人倒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也不太缺钱,不过却是一个人坐在那儿吃饭。 而且看他衣裳就知道,家里恐怕是没有女眷。 于是付拾一就笑呵呵地将这个事情婉拒了:“我们这里有一对姐妹因为父母出了点事儿,所以要交给别人养,只不过您不太合适。” 李长博也是将对方打量了一番,显然也看到了一些东西,付拾一说话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对。 不过付拾一这样的拒绝,显然让对方有点奇怪,当即就问了出来:“这是为何?” 本来付拾一不想把实情说出来,让对方难看,但是对方既然主动问了,付拾一也就没客气,咳嗽一声说道:“您这衣裳都开了线缝了,也没人帮着缝补一下,可见家中应该是没有女眷。所以不太合适,孩子还小,需要人照顾。” 那位郎君顿时皱起眉头,思索片刻之后,居然还不肯就此罢休,反倒是说了句:“只不过是一个线缝罢了,如何就能这样断言?” 这下付拾一就有点儿无奈:这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点儿脸面都不给自己留啊! 不过对方既然如此。付拾一也就继续说下去:“除了线缝以外,您身上还有数处污点,这一看就知道是衣裳没洗干净。” 说完这个话付拾一只歇了一口气,就趁着对方还没在出声的时候继续。说下去:“这个污垢,一看就不是同一个批次的,应该是有前有后。” “所以不是一次没有洗干净。也不是刚弄上去。” 眼看那位郎君就要说话,付拾一赶紧笑眯眯的伸出手指摇了摇:“你先别急着反驳我,我还没说完呢。” 最后付拾一,清了清嗓子,很是实诚的说了句:“而且每次早上我来吃米粉的时候,您都在。要么就是您特地跟着我的,要么就是您天天这个时辰都在这里吃饭。” “就算住的再近,也没有天天往这里来吃饭的,尤其是如果家里还有女眷的话,就更不可能天天在外面吃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别人还不知是什么反应,李长博先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付小娘子果然是个适合破案的人。 显然那位郎君也是心服口服。当季虽然愕然了半晌,不过最后还是笑了两声。 但是他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更加客气了:“不瞒二位说,拙荆已经去世有些年。只是她去之前,也没给我留下了一男半女的。” “如今我膝下寂寞。倒是真想养两个孩子。听见二位刚才说的这件事情,我觉得或许我能与这两个孩子有缘分。” 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位郎君居然还站起身来,朝着付拾一他们深深一拜:“我也不强求,但还请二位给我个机会,若是二位害怕没有人照顾他们,我也可以雇个人。或是买个婆子。”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都微微有点惊讶。 不过这件事情付拾一不知道该如何做做,所以就干脆的示意李长博来做决定。 反正看样子这个人家里肯定是不缺钱的,身上一定配饰都是好的,衣裳的料子也不错。 只不过就是家里没人。 李长博也是一顿犹豫,不过最后他爽快的点了点头:“若您真的有意思,就与我们现在一同去看看。” 那人顿时喜出望外,连忙从钱袋子里掏出钱来将米粉结了账。 然后就要跟着付拾一他们直奔县衙。 结果米粉店的老板在旁边听了那么久,这会儿就忍不住笑呵呵的说了句:“还真可以让他来。他这人又喜欢孩子,就是自己没有个孩子。说起来他那天还救了刘县令,刘县令无论如何也该帮这个忙——” 这个事情李长博他们还真不知道,当即就有些意外的看了那人一眼。 那位郎君顿时连忙谦虚,只说是巧合,不敢居功。 不过李长博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只是没有说。 付拾一当着人也不好问,于是就只能回头再找机会。 只不过直到她进了县衙的大门,都还没找到机会。 李长博当然留意到了付拾一不安分的小眼神,不过也并没有立刻解释的意思,只是让付拾一去叫姐妹两出来的时候,他悄悄的给了付拾一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第1361章 同情眼泪 姐妹两人被付拾一带出来的时候,还显然有些懵里懵懂。 不过姐姐很快在看到了那位郎君的时候,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 第419页 她的眼圈渐渐的红了,偷偷的看了一眼付拾一之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攥紧了自己妹妹的手。 付拾一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眼泪险些瞬间掉下来。 甚至很想说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但是付拾一很清楚自己不是开孤儿院的,自己也没有精力去照顾那么多人。 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她们拥有一个新的家。 那位郎君虽然长得斯文,但其实也是胡子一大把的人了。 看上去也是身强体健。 不过百炼钢在这一瞬间就化成了绕指柔。 看见姐妹两人的时候,他眼神一瞬间就软了下来。 更不由自主的就蹲了下来,朝着姐妹两人笑着介绍自己:“我叫宋俊生,再加行二,叫我宋二郎就行。” 这一番话,差点把付拾一给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毕竟刚才宋俊生说话都还挺正常的,可对这姐妹两个人说话时候,那语气那神态—— 本来姐妹两个还有点戒备的意思,结果宋俊生这样一说话之后,俩人居然轻易的就信任了他。 在姐姐的带领下,甚至两人还甜甜的叫了一声:“宋二郎。” 这可把宋二郎给美得不行了。 当场就要从包里掏出糖来。 就是掏了一半之后神色就尴尬起来。 付拾一差点被他这表情给逗笑了。 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去救场,结果宋二郎一咬牙就从怀里掏出了个玉佩来:“这是我亡妻留给我的,今日就送给你们姐妹二人吧。” 就在付拾一想着这一块玉佩姐妹两人怎么分的时候,宋二郎就从中间将那块玉佩一分为二。 付拾一这才发现,那块玉佩原来是块鸳鸯佩。 分开就是单独的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就可以变成一个完整的玉佩。 通常这样的东西都是拿来送给自己的心上人。 或者是即将分离的夫妻也会这样做。 当宋俊生强行要将玉佩塞进姐妹二人的手中时,就连李长博也忍不住说了句:“实在是太贵重了。” 结果宋俊生接下来一句话,却让李长博和付拾一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宋俊生说,姐妹两人长得有二三分与自己亡妻相似。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眼睛都有点微微发红。 不得不侧过头去用袖子按按眼角。 小孩子对这种情绪都是格外敏感的。 犹豫了一下,小妹妹就走上前去,轻轻地拽住了宋俊生的袖子,又小心翼翼的摇了摇,“你别哭,我跟姐姐不要。你别心疼了。” 本来付拾一还挺感动的。 不过在听完这句话之后,险些没一下子喷笑出来。 就连宋俊生的伤感,也是一下子消失无踪,变成了哭笑不得。 面对众人突然的情绪变化,小妹妹一头雾水,只能歪头疑惑。 就连她姐姐也不能够理解这些,同样是一脸懵里懵懂。 最后李长博举手掩唇,轻轻咳嗽一声,将众人思绪拉了回来:“看来宋郎君与她们姐妹两个的缘分,也是妙不可言。” 宋俊生也连连点头,然后用更为渴望,更为期待和恳求的目光,看向了李长博,无声地表明了自己的诉求。 李长博很公事公办的问了几个问题:“宋郎君有房否?” “宋郎君有车马否?” “宋郎君有挣钱营生否?” 这三个问题,简直是现实到不能再现实。 付拾一默默地伸出了大拇指。 宋郎君回答的居然还一本正经:“长安县有房,城里一套,乡下一套。家中并无其他长辈,唯有一个远房姑母,住在九顶山山脚下不远的齐家村。” “另外还有两个兄弟,不过早已经分家,他们也都不住在此处。都在德阳郡。除此之外,我家中并无妻妾,如今是独身一人。” “并无什么买卖,但是有不少良田,并有三间铺面,我自己也曾读书习武,将来不管做点什么都能养活一家人。” 宋俊生说到这里之后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默默的又补上了一句:“不过,我不太会照顾人。而且年纪也大了。有时候脾气也古怪些。” 付拾一点了点头,觉得宋俊生说的这些话也都很实在。 不过李长博下一句话更加实在:“那不知宋郎君将来可会续弦?” 宋俊生立刻摇头,直接就将这个事儿否了,并且还表白了一波:“此生只爱吾妻!绝不续弦!” 他态度如此坚决,以至于让人都怀疑不起来。 李长博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他:“若是你收养两个女儿,将来你家中人可会有闲言碎语?” 宋俊生立刻摇头,直说自己能够做主,而且兄弟们早已经往来很少。 最后干脆保证,若是有人说闲言碎语,他便不与对方来往,绝不会让自己女儿受了半点委屈。 李长博再度点头,应该还算满意。 就在付拾一觉得李长博差不多要松口的时候,他突然又问了句:“若是你将来早早去了,家中家产又如何分配?或者你长寿,两个女儿又如何打算?” “将来若是有好几家同时来求娶,你又当如何择婿?” 这几个问题一口气问下来,宋俊生懵没懵,付拾一不知道,反正她是懵了。 -- 第420页 她万万没想到,李长博居然有这么多问题在等着宋俊生。 而且每一个竟然还都能问出口! 这哪里像是帮人找养父?! 这分明就是要把自己女儿送出去的架势啊! 付拾一觉得自己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将来自己如果有机会选女婿时候,未来女婿会受到什么样的刁难? 默默的替自己这位未来女婿鞠了一把同情泪之后,付拾一坚定不移的看住了宋俊生:快回答这些问题啊! 宋俊生回过神来,恍恍惚惚的艰难开口:“我会努力长命百岁的。就算不幸早死,自然也会在死前将她们姐妹二人安顿好。不然我如何能够安心?家蚕肯定是她们的。至于将来……若是可以,最好有一人能留在家中坐产招婿……” 第1362章 立字为证 一个真敢问,一个也真敢答。 付拾一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总觉得这一幕太过神奇。 等到宋俊生将所有问题都回答了一遍之后,李长博的脸上就只剩下了满意二字。 随后李长博就看向了姐妹两个:“假如以后你们跟着他生活,你们愿意吗?” 付拾一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这是不是太直白了一点?!别吓坏了人家小姑娘! 显然姐妹两个还真是被吓了一大跳,不过随后姐妹两个居然很神奇的都没有跑去躲起来,反倒开始偷偷打量起了宋俊生。 李长博也不说一句废话,只让姐妹两个人自己慢慢去想。 让三个人先相处一会儿。 他自己则是慢悠悠的让方良去倒水来喝。 如今李长博喝的都是大麦茶和花茶。 只需要用开水一泡,滋味就很好。 关键是很方便。 就不像是现在贵族喝的那种茶叶,先得煮水,然后还要复杂的工序才能喝。 真正口渴的时候要喝上一口茶,等到人都快渴死了,也未必喝得上。 所以在这个年代,喝茶更像是一种兴趣爱好,优雅打发时间的手段,而不是一个必备的需求。 不过自从有了付拾一这些大麦茶和花茶之后,李长博渐渐地就喜欢上了这种泡茶的方式。 比起糖水,他也更喜欢这种带着天然味道的茶水。 付拾一悄悄地问李长博为啥同意宋俊生收养孩子。 毕竟宋俊生年纪摆在这里,而且又是独身一人,指不定谁最后照顾谁。 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最好的人选。 按照付拾一的想法是应该找一个家庭完整的人家最好。 结果李长博就说了句:“若是有缘分又十分诚心,其他的事情反而不必拘泥。” “况且两个孩子已经大了,对月娘势必也是记忆深刻,所以将来就算有了新的母亲,也未必能够轻易接受。” “但是父亲就不同了,赵铁柱并不喜欢女儿,平时对她们也无亲近之情,所以……” 付拾一懂了李长博的意思。 这两姐妹也许能够接受自己有个新的父亲,但并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会有一个新的母亲,会叫除了月娘之外的女人阿娘。 所以与其让两姐妹面对这种局面,倒不如选择宋俊生。 而宋俊生的诚意,足以弥补其他一切。 李长博最后还说了一句颇为现实的话:“若是其他人家本就有孩子,将来也难免偏心。其他还好,到了婚嫁时候,一旦用心不纯,就毁之终生。” “但是宋俊生不一样,宋俊生膝下没有别的孩子。将来自然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所以只要双方都用心,将来定会成为一家人。” 李长博说的这些话,付拾一自己悄悄琢磨了一会儿,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 琢磨明白过后付拾一就提了一件事儿:“但还是应该让宋俊生去见见月娘,让月娘也要同意才行。” 李长博点了点头:“到时候最好让月娘亲自在文书上盖个手印。不然赵家人就是个麻烦。” 既然要办,那就要让这件事情永绝后患。 付拾一就差双手双脚给李长博鼓掌了。 然后暗搓搓的感叹:瞧瞧这谋略!瞧瞧这思路!瞧瞧这360°全方位无死角的周全! 真不愧是我付拾一的人! 过了一会儿,李长博作才邀请宋俊生进来喝茶。 这个时候姐妹两个已经能够怯生生地跟在宋俊生身后了。 宋俊生更是一脸的激动和满足。 那个样子硬生生的就让付拾一想起了一句话来:有女万事足。 付拾一决定将两个小朋友带下去问问他们的感受。 宋俊生也可以和李长博再仔细聊聊这件事儿。 不过付拾一前脚刚走,宋俊生并没有和李长博聊起孩子的事情,反倒是问起了刘远松的情况:“刘县令的情况还好吧?” 李长博一面亲自替宋俊生倒茶,一面说了说刘远松的情况:“刘县令只是磕破了头,当时看着凶险,实则并没有大碍。” 说到这里,李长博微微顿了顿,失笑道:“当时兵荒马乱的,他们说是米粉店的老板出手,我也未曾多想。如今才知晓原来是宋郎君。宋郎君身手了得,叫人惊叹。也实在是叫人感激。” 宋俊生微微一笑,拱手谦逊:“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只是恰巧在罢了。刘县令是个好县令,他若在这出事,我们这县上的人都会觉得惋惜。” -- 第421页 李长博顿时也笑起来:“刘县令听到这个话,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 宋俊生又问了刘远松的情况几句,还说回头要去探望一二,略表心意。 说着说着他冷不丁的问了句:“咱们这里是不是最近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要刺杀刘县令?而且认识他们对刘县令不利的话,会不会对李县令也如此?” 李长博的目光一下子幽深起来。 他和宋俊生对视片刻,随后问了句:“宋郎君是真心想要收养这对姐妹吗?” 宋俊生答得毫不犹豫:“自然是真心实意绝无作假!” 李长博慢悠悠地喝完一杯水,这才又问了句:“那以后不知她们姐妹二人,能否过上安稳的生活?” 这话显得有点意味深长。 宋俊生也没有立刻回答。 屋子里的气氛渐渐的就有些凝重起来。 最后直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宋俊生才开口郑重其事地说了句:“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有任何事情惊扰到她们。” 他话音刚落,杨青就从外头进来,一见了宋俊生,杨青还愣了一下。 随后杨青客客气气地称了一句:“宋郎君。” 显然两人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 李长博微微惊讶的挑了挑眉,随后失笑,抬手却对宋俊生恭贺到:“我先恭贺郎君心想事成。” 宋俊生本来还有些肃穆,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顿时就破了功。 两个嘴角不由自主的就上翘起,露出了里头两排白牙。 这一瞬间本来还挺威严的,胡须也变得格外柔和—— 宋俊生朝着李长博深深一拜:“多谢李县令成全!” 李长博也对着宋俊生一拜:“多谢郎君提醒!” 第1363章 此事成了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杨青在旁边一头雾水:“????” 然后宋俊生这才退了出去,好让杨青与李长博禀告事情。 杨青要说的事,是和那些打算去德阳郡告状的商户有关。 那两个领头的商户家里都出了事。 一个是小儿子在街上玩耍的时候忽然被人掳走。 另一个是家中的铺面忽然着了火。 这一下两家都走不开了。 想要去德阳郡告状,更成为了不可能的事。 这些商户们一下子失去了领头的,一时半会儿又推举不出来新的,所以这件事情就暂时搁了浅。 李长博听完之后,思忖一阵,最后才问杨青:“你觉得这些事之间有关联吗?” 杨青直截了当的就表明了自己的意思:“我觉得这两件事情一起发生,实在是太巧。” 要手里头没点儿什么问题,说出来估计都没人相信。 李长博笑呵呵地看一眼杨青:“既然如此,那就叫人暗地里查一查,看看这两件事情到底是谁受益的,另外如果商户们推选出了新的领头者,叫人盯紧了他家,这一次要有什么最好抓的现行。” 说起这个事情,杨青多多少少也有些愤怒:“真是反了天了,在咱们绵竹县,我就不信还有这么强横的?!” 李长博笑了笑:“总有那不怕死的。不过不要紧,既然生了痈疽,总要想办法去了根才能好。” 杨青明白李长博的意思,当即整个人都有些亢奋起来,不由自主的就搓了搓手掌,热血沸腾道:“李县令放心,只要您一句话,我豁出命也不怕!” 李长博失笑:“将这些商户都盯紧了。他们若派人去德阳郡,能跟着的就悄悄跟着。” 反正他要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杨青领命而去的时候,李长博也出去,领着宋俊生去见月娘。 若是月娘也满意,就尽快让宋俊生领着孩子们回家去住。 毕竟衙门这里,也不适合常住。 现在又是这么一个情况,衙门里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安全了。 月娘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一时之间都有些惊讶。 等到听完了李长博的意思,她良久没有说话,仿佛是不太愿意接受。 宋俊生大概也担心这个,所以特地上前一步,对着月娘深深一拜:“别的我不敢说,但是我一定会将她们视为己出。” 月娘偷偷的打量宋俊生。 显然心里在衡量宋俊生到底是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付拾一慢慢地将宋俊生和李长博说的那些话,又跟月娘说了一遍。 那些话即便是月娘听着,也有些动容。 而且月娘脸上明显就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显然是动摇了。 李长博这个时候又提出了一句:“其实我倒觉得,不如三个人一起托付给宋郎君。就是不知道宋郎君自己愿意不愿意。” 付拾一和宋俊生顿时惊讶的看了李长博一眼。 李长博倒是一脸坦然自若。 付拾一人不住合掌:“这是个好主意!如果姐妹三个能不分开,那是最好的。” 这样姐妹三人将来互相也有个照应,月娘也会少些担心。 只不过对于宋俊生来说,确实增加了一个不小的负担。 毕竟养两个半大的孩子和养一个奶娃娃还是截然不同的。 两个大点儿的孩子,多多少少已经懂点事儿了,照顾她们,不必花那么多的心力。 -- 第422页 但是现在最小,这个才刚满月呢…… 还要解决吃奶的问题—— 显然月娘也觉得这个主意是个好主意,于是也看向了宋俊生。 不知道宋俊生会不会同意。 宋俊生显然也是没能够从这种惊喜中回过神来。 好半晌他才说了句:“是不是还得请个奶娘?” 付拾一给他出主意:“其实也不用请个奶娘,现在离秋天还有段日子了。你每日给月娘送个饭,月娘的奶水就不会断。等到了秋天的时候,就差不多可以给孩子吃点儿米粥,到那个时候就能断奶了。” “如果那个时候还想让她继续吃点儿奶,要么就去刚生完孩子的家里,每天抱过去吃两顿过过瘾,要么也可以买羊奶吃。” 羊奶虽然没有牛奶那么好入口,但是对于吃奶的小孩子来说,羊奶比牛奶更容易吸收,肠胃上不会有负担。 只需要注意加热杀菌就行了。 差不多一岁的孩子,就可以慢慢的吃蛋黄粥,逐步增加到蔬菜或者瘦肉粥。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毕竟现在找个奶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又买不着配方奶粉。那就只能尽可能的创造条件了。 这个时候李长博又看了一眼月娘,缓缓言道:“这个事情不仅要看宋郎君,也要看月娘你。说句实话,两个大点儿的孩子不好找人家。托付给宋郎君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小的那个还是有很多人家愿意养的。你若希望这个小的将来过上正常的日子,也可以选择送给其他人家养,只是将来她都未必会知道你是她的生母。” 付拾一明白李长博的意思,毕竟健全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和不健全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多多少少还是有区别的。 两个大的是已经记事了,所以不用考虑这个,但是那个小的,现在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会忍不住的让人考虑,她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事情才是最好的。 这些事情别人都不能做主,只有月娘自己慢慢琢磨。 月娘很快就做了决定:“如果宋郎君养不了的话,再考虑别人家吧。能不让她们分开,就不让她们分开。” 宋俊生听闻此言立刻接话:“我这就回去看看能不能找个奶妈。实在找不到就按照这位小娘子说的方法来。” “明日一大早我就来接孩子。你们看如何?” 之所以不是今日,是因为还得回去布置布置。然后买个婆子来。 不然没人给孩子做饭,也没人给孩子洗衣洗澡。 这下月娘就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头:“恩公就是她们姐妹三个的救命恩人!” 第1364章 请君入瓮 这头宋俊生和月娘之间的协议达成。 当场月娘就在生养书上按了手印。 至于在要不要给赵家钱这个事情上,月娘和宋俊生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月娘的意思是一个钱也不能给赵家。 宋俊生则是不在乎这两个钱。 只求日后好好过日子。 最后李长博就说按月娘的意思来。 送走了宋俊生,李长博与付拾一就去了刘远松跟前。 当李长博跟刘远松问起宋俊生这个人的时候,付拾一才忽然:发现是不是李长博觉得宋俊生有些不太一般? 付拾一一脸懵逼:???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刘远松压根儿就不知道宋俊生。 直到说起那天救他那个人,他才反应过来:“他就是宋俊生?” 刘远松实话实说:“平时倒是没听过他的名号,只是有时候吃米粉总是碰见。还会打个招呼呢。”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别人都是点头之交,所以你们是米粉之交??” “这么说倒也没错。”刘远松微微咳嗽一声,先有气无力的问了句:“我什么时候能起来啊?” 付拾一震惊的问他:“难道这几天你都没起来?!那你上厕所怎么上的?!你伤了脑袋又不是伤了腿脚呀!!!” 虽然说有严重的脑震荡,一起来可能会觉得有点天旋地转,站不太稳,但是这都过去了两天多了……应该也缓过劲儿来了吧。 付拾一这三个问题直接就将刘远松问得沉默了。 他的脸色也有点不大好看。 最后,刘远松默默地手脚并用,缓缓爬了起来。 还别说,恢复得应该挺好的。 反正付拾一看,他没有任何晕眩的样子。 李长博在旁边忍得很辛苦,肩膀都抖个不停。 惹得付拾一悄悄看他:这个时候要真笑出声来了,那可有点不厚道啊! 好在,李长博的忍耐功夫还是一流的。 刘远松自从做起来之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舒坦了——一直趴着真的是浑身难受! 虽然这会儿坐起来还有点不适应,觉得脑子有点发晕。但是完全在忍受范围之内。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这才抽出功夫来问李长博:“宋俊生怎么了?” 李长博就将今日与宋俊生说的那几句话,单独拿出来说了一遍。 刘远松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以那天早上不是巧合,可能他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基本上每天都在绵竹县,既没有在官府任职,也没做生意,那他的消息从哪儿来的?” -- 第423页 “我说那天她怎么偏偏就坐在了我旁边那桌。吃完了米线也不走——” 如果李长博不说今天这些话,可能没有人会觉得宋俊生那天是故意等着的,这会儿把话一说,前后一联想,顿时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刘远松忍不住问李长博:“那你都没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李长博反问了一个问题:“他若想说,又何必与我打哑谜?” 这个逻辑……没有半点毛病。 刘远松简直哑口无言。 好半晌,他才憋出一句:“那他到底是谁呢?” 付拾一听了这半天,这会儿总算是能插上一句话:“照着这么看来,这人是友非敌啊。不然犯不着提醒我们。” 李长博言简意赅地点出了其中的关键:“他是真想收养三个孩子。” 这就和孓然一身在这里生活不一样。 要在这里成家立业,当然就不会和本地的朝廷势力对抗。 或许今日之前宋俊生还并没有想过提醒他们。 但是既然决定收养那两个孩子,他就不会坐视不管。 刘远松琢磨了半天,这会儿忍不住说了句:“要我说,其实可以找个机会偷偷过去会一会他,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李长博没有接返,倒是说起了杨青今日说的事情。 这下刘远松就彻底怒了:“这些人是个什么意思?这是不让他们上去告状?!” 很明显这背后的人肯定是不想让这事闹大了。 否则也不会用这种杀鸡儆猴的方式来阻挠这些商户。 刘远松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什么,所以就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缓缓言道:“此事,恐怕已有人看穿。且想将计就计。” 这话有点模糊,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有点不太明白背后的人到底想怎样将计就计? 李长博就微笑着看着乐,刘远松那个笑容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刘远松在这一瞬间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用力搓了搓胳膊,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半天见李长博也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就忍不住的问了句:“李县令这是何意呀?” 李长博这才微笑着说了自己的想法:“我在想,现在如果将刘县令已经缓过来的消息放出去,会不会立刻就又有人来刺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见刘远松打了个寒噤,这才又徐徐往下言道:“毕竟在这个计划里,刘县令的死无对证,才是最关键的。” “倘若我的态度稍微表现出一点,已经知晓一切,估计他们还真敢胆大包天。” 李长博轻笑一声,语气却不那么温和:“我在想,到底谁来做这个诱饵才好?” 刘远松瞬间就往后挪了一下。 不过到底还是没有说出那句不讲道义的话。 付拾一咳嗽一声,试探着言道:“要不死道友不死贫道?一事不劳二主?!” 刘远松瞬间失声指责:“付小娘子未免太过偏心!”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反问一句:“我不偏心我未婚夫,我偏心你这个糟老头子吗?你也不怕别人有误会?!” 刘远松按住了心口。 总觉得这里塞塞的。比脑袋还疼。 他十分忧郁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尊老爱幼啊!尊老爱幼啊!尊老爱幼啊——” 付拾一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起茧子。 李长博也瞬间破了功。 见状,他也不再逗刘远松,直接说了自己的打算:“咱们可以变个戏法。但实际上给对方下了个套。” 付拾一笑眯眯:“所以是大变活人吗?” 第1365章 写封信吧 付拾一和李长博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都笑了。 刘永松看了看付拾一又,看了看李长博,更加用力的捂住了心口:为什么我不仅不明白,还非常疑惑? 为什么我不仅不觉得饿,还觉得非常的撑? 为什么我觉得我不仅不重要,而且还很多余? 将大变活人的细节商议好之后,付拾一还特地给刘远松检查了一下伤口。 检查完毕后付拾一重新给他包扎了,还特地的跟他说了句:“刘县令,你这身体素质还挺可以的呀,恢复的可真快!” 刘远松顿时得意洋洋:“那是自然!我这叫老当益壮!” 李长博微笑着接了一句:“刘县令既然好的差不多了,就该继续处理公务了。” 这两天事情多得,他都没时间陪付拾一吃饭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不是法子:这比在长安县的时候还忙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刘远松觉得李长博看自己的目光是有点不怀好意的。 刘远松弱弱的替自己争取了一下权益:“我觉得我这身子骨是大不如从前了……怕是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好……” 李长博的目光一下子就凉了下去。 刘远松忽然觉得头疼无比,于是抬手扶额挪开目光:“哎哟,怎么头开始有点疼了呢,肯定是坐起来太久了——” 付拾一憋着笑,将李长博拉了出来,只让刘远松好好休息。 出了门之后付拾一调侃李长博:“李县令就算想放假,也在让他缓两天。毕竟使唤驴都没有这么狠的——” -- 第424页 李长博幽幽道:“他才是绵竹县县令。我是长安县县令。” 自从回来之后不是在忙这个案子,就是在忙那个案子,几乎都没有陪付十一怎么出门游玩过。 他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 付拾一倒是觉得没什么:“事儿遇到了就只能办了。再说了,咱们现在还年轻,多做点事儿也没什么。等老了干不动了,到处也不需要咱们了,那时候想干还干不了了——” 当然她也反省了一下自己:“我这人就是有个毛病,看见尸体就走不动道了……” 要是不把死因什么都弄清楚,那肯定是不能安心的。 她眨了眨眼睛问李长博:“难道李现里没有这样的感受?” 难道世界上就她一个这么奇葩? 李长博微微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承认了:“有。” 所以他才会觉得心中愧疚。 不过现在听完付拾一这话,他倒是由衷的感叹一句:“我与付小娘子果然是绝配。” 付拾一微微一愣,随后也反应过来,顿时哈哈大笑:“那是我们不仅心有灵犀,还是最佳拍档!” 人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啥? 就是你工作能遇到一个好拍档,结婚能遇到一个好对象。 因为这两样加起来就等于生活的全部了。 两人说着说着都是乐得不行。 笑着笑着付拾一忽然提了一句谢双繁:“也不知道谢师爷他们怎么样了?这几天有没有出什么疑难案?拾味馆又好不好?” 付拾一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点儿想家了。 虽然从前民族县才是家,但是现在,拾味馆在她心里才是真正的家。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她就已经在长安城扎下了根。 李长博倒是不怎么操心长安县衙门:“厉海和谢师爷在,绝不会出什么问题。” “拾味馆有张春盛和蔓娘,也不用担心。” “祖母那头有阿爷和阿娘跟着,更不用担心。” 被他这么一说,付拾一还真发现自己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而另外一头王二祥正在和谢双繁说起付拾一他们:“也不知道付小娘子她们想没想我们。在蜀地有没有遇到什么稀奇的事儿?” 对于王二祥这个问题,谢双繁直接翻了个白眼:“你若是有空,不如去把地扫了。” 王二祥挠了挠脑袋:“不是刚扫过?” 谢双繁“呵呵”一声,捋着胡子斜睨他:“要是太闲了,扫过了也能再打发打发时间。你觉得他们会想我们?!我看他们是想再不回来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王二祥总觉得谢师爷这个话有点酸溜溜的。 于是他试探着问了句:“难道现实也就不想出去玩?” 说起这个事情,谢双繁激动得当场就手一抖,顿时拔下两根胡子来,疼得他呲牙咧嘴的:“我倒是想了,要有机会呀!摊上这么一个县令,我能有什么办法?!从前好歹还能休沐,现在呢?!现在呢?!” 谢双繁悲愤的声音几乎要穿透云霄。 于是王二祥默默地为自家师也,掬了一把同情泪。 然后认真地替付拾一说了句:“不过等付小娘子回来之后,一定会好好犒劳谢师爷的。” 谢双繁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心疼的摸着自己的胡子:“他们能早点儿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好在他们不在,案子居然也少了不少,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二祥总觉得谢师爷有点儿像个怨妇。 不过这话没敢说出来,他就赶紧偷溜了。 路上遇到了厉海,顿时犹如老鼠见了猫,赶紧缩到一边去,希望自家不良帅,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 结果厉海抱着一包点心,还真是没注意到他。 仔细看了一下厉海去的方向,分明就是往除辛那儿去了。 转头王二祥就偷偷地和别人嘀咕:“咱们的不良帅这么喜欢孩子,怎么就不自己娶个婆娘生一个——现在除辛的孩子还不能吃点心的,可他总买……” 旁边那个不敢说厉海的小话,只能含含糊糊说一句:“兴许是给除辛吃了,好给孩子喂奶吧。” 王二祥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总买点心呢!上次别人送了两条鱼,他也都给了除辛! 转投王二祥又去找了徐双鱼,怂恿给付拾一写信:“付小娘子肯定想咱们了,咱们也把最近发生的有趣的事儿,给付小娘子说说!” 于是两人一合计,当场就翻出了纸和笔。 不过在洋洋洒洒的写了十多页纸之后,看着王二祥意犹未尽的样子,徐双鱼就后悔了…… 第1366章 大变活人 夜里又是一场细雨绵绵。 清晨推开窗,满目都是翠绿欲滴,深吸一口气,全是草木清香。 付拾一伸了个懒腰,贪婪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精神抖擞的换过衣裳去衙门。 今天就要给大家表演大变活人。 为此,付拾一和李长博还准备了不少东西。 首先李长博昨天夜里就让人去跟叶烨他们几个说了,刘远松已经好得差不多的事儿。 还说可以让他们过来探望。 叶烨当时就喜出望外,直接就说今日一大早就来。 同时叶烨还通知了不少其他的人。 反正消息就这么散了出去。 -- 第425页 而刘远松暂且被挪到了稍微偏僻一些的房间。 这个房间除了偏僻之外还离墙特别近。 简直就是为行刺提供了便利条件。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来个刺客什么的,简直都对不起刘远松的折腾。 刘远松还觉得有点没脸见叶烨他们:“他们如此真心对我,我却算计他们——” 付拾一就给他出主意:“那回头你就对他们好点儿。他们家做什么生意的,你就多关照关照。万一能成了贡品啥的——” 刘远松偷偷的看了一眼李长博,连连摆手,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这怎么敢?这怎么敢——” 李长博似笑非笑的默默垂下了眼皮。 不去搭理这茬。 刘远松的眼神倒是亮了:这李县令没反对—— 随后付拾一又说了句:“真要是不好意思的话,也可以不收礼呀。他们来看你肯定要准备一些补品啥的——” 刘远松咳嗽一声:“那肯定是不能收!但人家大老远的提来了……” 叫人再提回去也多累呀。 正说着话,叶烨他们就来了。 果然除了叶烨自己,另外还跟着好几个商户当家人。 倒也都是李长博曾经见过的。 其中甚至有两个,是当时也都主张这个事儿闹到德阳郡去的。 既然见了李长博也都客客气气的。 唯有叶烨,那是有点臭着脸的意思。 虽然表面上也是毕恭毕敬,可是并没有多寒暄的意思,而且多多少少也流露出了排斥。 这和当初拼死拼活的,想和李长博见上一面的态度可是大相径庭。 付拾一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些人在见到刘远松的时候还是挺激动的。 尤其是叶烨,一进去看见刘远松竟然坐在床边,他顿时就咧嘴高兴起来,连声说道:“刘县令没有大碍就太好了。我还担心刘县令呢!那天一夜都不能安眠!” 叶烨这样说,刘远松差点泪洒当场:没办法,真的是太感动了。 刘远松连忙说自己不打紧不打紧,就是当天流了很多血,看着有点儿凶险,结果后头就缓过来了。 然后刘远松又绘声绘色地说起当天的情况如何如何幸运,反正就是向众人传递了一个消息:我没事,我好的很。 几人陪着刘远松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会儿天儿。 期间当然就有人试图提起欠条的事情。 结果,叶烨倒是一直警惕着这个事情,只要有人一提,立刻就打岔岔过去。 反倒是省了刘远松不少的事儿。 医治越刘远松,后来看向叶烨的表情,简直就像是看自己亲儿子。 付拾一在旁边瞅着,觉得刘远松要是有个亲闺女没嫁人,可能当场就要来一个指婚。 于是付拾一就有点儿纳闷:这叶烨以前自己在的时候也不怎么出名,怎么现在居然和刘县令混得这么好?啥时候发生的事? 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想八卦一下。 不过这个场合显然不是八卦的时机,所以付拾一就硬生生的忍住了。 刘远松最后硬是营业了一个上午,直到快要吃饭的时候,他才假惺惺的要留众人吃饭。 当然,其实县衙的食堂根本都没开火。 更不要说准备这些人的饭菜了。 叶烨当然是不可能留下吃饭的,当即就说做东,请其他人去酒楼里吃饭。 顺带还邀请了付拾一。 就是绝口不提李长博。 俨然是要不给李长博面子。 付拾一惊异的看着叶烨,总觉得这孩子有点儿生猛:李长博的账都敢不买……这是明显不想去长安城混啊。 但是惊异过后,她又忍不住有点儿佩服叶烨的楞头青:这种人看着有点傻里傻气,其实还真是有点节操的。 付拾一默默地竖了个大拇指。 不过最后还是婉拒了。 这个事儿她跟去就不合适了。 结果叶烨前脚刚走,付拾一转头就看见了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目光。 付拾一顿时额头上就冒了冷汗,心中更生出了一股浓浓的不祥:??? 李长博嘴唇轻启,似笑非笑的吐出一句问话:“我竟不知付小娘子与叶郎君关系,竟如此亲近了??” 付拾一立刻伸出了尔康手:“不,你听我说。你真的误会了!” 一通解释之后,李长博面色终于稍缓,然后看着付拾一,傲娇道:“那倒是,我误会了。” 付拾一抹了把冷汗,小声在心里逼逼:您这个表情可没有半点歉疚的意思,反而在提醒我,别忘了还有你这个未婚夫好吗?! 醋缸子翻了就说翻了,还要这么傲娇干什么?! 难道你以为我闻不出来这浓浓的醋味吗? 不过她也就敢在心里嘀咕两句。说肯定是不敢说的。 付拾一狗腿的安抚自家小男朋友:“不打紧,不打紧。这都中午了,咱们要不还是去吃点好吃的吧?李县令想吃点儿什么?” “先将刘县令转移出来。然后让方良进去。”李长博当然还是记得正事儿更重要。 当即两人就忙活着,来了个移形换影—— 方良进去之后,就将外衣脱下来给刘远松穿上。 -- 第426页 然后刘远松头上用黑布遮盖了一下白纱布,这才鬼鬼祟祟的出来,去了另外的房间休养。 接下来就由方良在屋中扮演刘远松。 只不过刘远松走的时候,还没忘将那些叶烨他们提来的点心拿走一大半—— 最后再对上付拾一的目光时,又肉痛地分给了付拾一一小包。 剩下的,刘远松抱在怀里,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割爱。 付拾一悄悄和李长博嘀咕:“这些点心他也不怕有毒——” 第1367章 心机厚重 李长博面无表情戳破了刘远松:“他只拿了叶烨他们几个送来的。另外两个的他留在了方良那。” 付拾一一听这话,顿时低头去看自己怀里的那包点心。 然后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怀疑。 李长博补充道:“你这包没问题。” 付拾一对于刘远松的行为表示痛心疾首:“我万万没想到刘县令居然是如此心机厚重之人!真是鸡贼,真是鸡贼!果然这是只老狐狸!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李长博微微扬眉,伸手捏了捏付拾一的脸颊:“明知他舍不得还非要让他交出一部分,你又安的是什么心?” 付拾一心虚:“大概是怪癖吧。别人越是舍不得我就越想逗逗他??” 当然这种怪癖是要不得的。 最终,付拾一决定将这些点心送还给刘远松。 然后再让李长博给自己买新的:“糖果店新出了薄荷糖。听说很是清凉!” 李长博顿时失笑:“那就买。” 此时在屋中方良面无表情的将每个点心都取出来一块。 然后捣碎,兑水。 再掏出了祖传的银针。 自从跟着付拾一验尸九了,方良就再也不相信银针试毒这个事情了。 可是偏偏这个情况下,弄几只小鸡来做实验,恐怕会让人觉察,所以他就只能银针试毒。 但对于能不能试出其中的毒,方良表示持怀疑态度。 当然,方良也恶狠狠地想过:如果嬴政真的是出了毒,那说明这个下毒的也是不长脑子的! 结果试到第三根银针的时候,嬴政还真就黑了。 方良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银针和水碗,叹了一口气。 人蠢不能怪别人。 自从跟了付小娘子之后,他就知道下毒绝对不能够用砒霜…… 这世上多的是毒,根本就用银针试不出来。 最后,方良默默的将那包有毒的点心放在了窗台上。 等到回头来人送饭的时候,就可以拿走。 一个人被关在这个屋子里,说实话还是有点无聊。 方良就开始怀念起了春丽:虽然这几天村里对自己还是不理不睬的,可是有时候斗斗气还挺好玩儿的……特别是一逗她,她跺脚转身的时候。 再不然来两个人打斗地主也行啊…… 实在是无聊透顶的方良就开始不断的祈祷,快点来个人刺杀自己吧。 而那头付拾一和李长博拿到了那包有毒的点心后,李长博立刻就认出来:“这是周安送来的。” 付拾一努力回忆了一下,这个叫周安的商户。 然后发现毫无印象。 她震惊地看着李长博:“你是怎么做到能够过目不忘的?” 李长博微微扬眉,疑惑反问:“他不是下巴有道凹槽吗?” 付拾一:我好像摸到了一点过目不忘的诀窍??? 于是付拾一接下来问了一个让自己后悔终生的问题:“那你当初是怎么记住我的?” 然而这个问题让李长博沉默了。 付拾一歪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最后李长博垂下眼皮,轻轻的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含混说了句:“因为付小娘子长得好看。” 当然他心里想的是:因为你胆敢在县衙外面摆摊。我还治不了你…… 虽然一听这话就是假话,但是付拾一聪明的决定不去追问了:有的时候,糊涂,也是一种精明!! 随后言归正传,说起这包点心。 如今既然有了证明,那么就可以直接将周安叫来问问,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李长博半点儿也没迟疑,直接就叫人去请周安。 在周安过来的路上付拾一和李长博趁机商讨了一下,要不要趁机让刘远松被死亡一下。 要是对外宣传刘远松已经被毒死的话,这件事情到底能不能骗过大家? 最后两人得出结论,估计还是不行。 所以就只能说刘远松现在遭受刺杀,所以任何事情都必须精心,结果就发现了这里有毒。 不过在周安过来的时候,两人可没这么说。 李长博微笑着请周安坐下,张口就问起了去德阳郡告状的事情。 只让周安以为是为了这事儿叫他来的。 而付拾一就端着那几块点心直接出来,放到了周安面前。 还笑眯眯地招呼:“一路辛苦恐怕有些饿了吧,不如吃块点心垫垫肚子?” 李长博也是微笑。 两人一起看着周安,当然是在仔细观察周安的反应。 不过这样灼灼的目光落在周安身上,周安也就有所觉察,当即就觉得浑身犹如千钧重。 然后在他想要拿起一块点心的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第427页 当即,周安整个人就颤了一下。 立刻将手缩回了袖子当中。 然后不自然的笑了笑,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我出家门的时候刚吃过了饭,还真是半点不饿,实在吃不下,多谢李县令的美意。” 这个话一听就是假话。 李长博也懒得和他虚以委蛇,淡淡道:“这包点心是周郎君今日送给刘县令的。” “如今有人说道心里有毒,我们也不好确定,所以就干脆请程郎君自己吃一块吧。这样一来什么谣言都不攻自破,您说是不是?” 李长博这样的话刚落下,那头周安的表情就骇然大变。 付拾一还以为周安这是要辩解。 结果周安却怒然说了句:“是否有毒我不知,但是这点心,是我在点心铺里买的。若真的有毒,李县令非要叫我吃一块,那我岂不是就得死?!” 这话让付拾一和李长博都顿了一下。 然后不约而同的用一种很古怪的目光看住了这个周安:逻辑很清晰啊。 李长博微微顿了一下之后,问了周安一句:“所以,这个事情,周郎君要说与自己无关吗?” 周安还很愤怒:“我哪知道这点心有毒没毒要有毒的话你们就该查查为什么有毒,反正我是今日才从点心铺里买的,而且还是和叶郎君他们一起买的!” “但是李县令这是什么意思?若我刚才没有警觉,还真吃了一块——李县令这难道不是草菅人命吗?!” 对于周安的这种愤怒,付拾一咳嗽一声:“哪能真用有毒的点心?这些点心都是新买的。没有毒。” 不然万一死了人就不好了…… 第1368章 胆大包天 付拾一一说出这话,周安瞬间安静。 好半晌还是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那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敢下毒吗?” 经过刚才周安说的话,其实李长博和付拾一心里已经是有数了。 如果点心真的是一起买的,周安哪有机会做手脚? 对视一眼之后,付拾一瞬间拔腿就往外走。 李长博随后跟周安确认一句:“你们买的点心是在同一家买的?” 周安点点头,说得笃定无比:“这是做目睽睽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说假话。再说了,要从自己家里拿东西来,万一有个什么问题,我哪说得清?” 既然是如此,李长博也没有再久留,周安匆匆几句打发了之后,就赶紧也去了刘远松那。 付拾一赶到刘远松那儿的时候,刘远松正在吃点心。 刘远松一看见付拾一,还想把点心都收起来,好似唯恐付拾一跟她抢。 付拾一盯着刘远松手里的点心,轻轻的的咽了一口唾沫。 这个动作吓的刘远松更加护住了自己的点心。 这一瞬间,付拾一觉得自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儿。 不过最终还是只能幽幽的说一句:“我觉得刘县令你还是将点心放下的比较好。” 刘远松脸上立刻出现了抗拒的神色,而且警惕地反问:“放下点心做什么?” 付拾一吐出,一口气将事实真相残忍的说了出来:“刚才周安说了,他们所有人都是先聚集在一起,然后在同一家点心店买的点心……” 话说到这里,刘远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整个人石化了。 付拾一关切地问他:“刘经理你还好吗?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太舒服的地方?” 刘远松看了看付拾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也没吃完的点心,最后又看了看桌上的。 当场差点儿没哭出来:“我都吃了两块了……现在可怎么办?!”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最后只能从一个专业人员的角度去宽慰他:“没事,一般来说砒霜发作没有那么快。我们肯定还有时间来救你。而且砒霜如果吃的少的话肯定也发作得没那么厉害——你先别着急。” 刘远松哪能不着急? 当场他蹭的一下就站起身来,急吼吼道:“快快快,我们出去找大夫去——” 付拾一赶紧把他拉住:“你找什么大夫去呀?我已经让人去找了。现在大夫来之前我先给你催吐。” 说完这话之后,付拾一就直接让刘远松跟自己去厨房。 一般来说误食砒霜之后需要立刻催吐。 只有这样才能够尽可能的排出砒霜。 减少人体吸收。 而催吐最好的办法,就是饮用大量的温盐水,然后用手指刺激喉咙,如此反复。 厨房的水是不是烧开杀过菌温开水,付拾一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反正温度差不多就赶紧往里撒了一把盐,摇匀之后就直接给刘远松倒了满满的一碗。 刘远松这个时候已经懵了。 付拾一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让他喝温盐水,他端起来就咕嘟咕嘟往下灌。 灌下去一碗还没什么感觉,直到灌下去第三碗的时候,刘远松感觉自己整个胃都要炸开了。 然后他恍恍惚惚的想起一一件事情来:付小娘子不是验尸的吗?我为啥要听他她的呢?她又不是大夫—— 刘远松艰难的放下碗,准备小小的反抗一下,还是去找大夫。 付拾一却不由分说就直接让刘远松抠喉咙催吐。 这个事情刘远松还真不会。 -- 第428页 付拾一现场教学:“就是把手指头伸到喉咙那个位置,轻轻的摸两下就行。” 肚子里要是没什么东西,这样摸两下可能只会引发干呕,但现在刘远松的肚子里全部都是水,所以只需要一个干呕就能引起剧烈的呕吐。 看着刘远松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付拾一直接威胁他:“不然我拿个筷子替你捅??你还要命不要了?!” 这都啥时候了,还想着舒服不舒服的事儿呢? 李长博这个时候也赶来了。 看见刘远松和付拾一僵持住,他沉声说了句:“听付小娘子的没错。她绝对不会乱来。” 更不可能拿着人命开玩笑。 李长博心知肚明,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对生命的理解最深刻,那一定是付拾一。 刘远松这下才乖乖听了话。 不过他自己动作不得要领,胡乱捅了好几下,这才找对了位置。 最后成功的吐了出来。 这一吐,就险些把胃都吐出来。 吐完了之后,刘远松喝了一口清水漱了漱口,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就在他以为都完事了的时候,付拾一已经又倒了一碗温盐水走到他面前了:“来,继续喝。” 这一刻,刘远松看着那一碗满满的温盐水,整个人都有点绝望。 可付拾一强势的态度让他压根儿想不起来反抗,最终刘远松还是只能颤抖的接过水碗。 喝过温盐水的人都知道,这东西越喝,嘴里越觉得想反胃。 一开始刘远松还能勉强支撑,但是又连喝三晚之后,刘远松就开始喝一口反半口。 可就是这样,付拾一也没想放过他,反倒是三色肃穆的威胁道:“这个时候吐出来越多,被吸收的毒素就越少。” 刘远松就只能含着眼泪继续往下灌。 倒是里长博看着刘远松那副艰难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然后想起了一件事儿来:“他吃的点心到底有没有毒?” 毕竟不是每一块点心都有毒的。 这话问的付拾一瞬间沉默:我好像忘了一个重要的事…… 然后,付拾一勉强维持住镇定,从自己钱袋子里掏出了一个银牙签来。 然后从容不迫地将银牙签往刚才刘远松吐出来的那一堆东西里一插—— 好在现在也不是饭点,早上刘远松也没吃什么肉,吐出来的基本是水和饼渣。 所以也不担心蛋白质,会影响测验结果。 过了大概有半分钟,付拾一将银签子抽了出来。 然后对着阳光仔细查看。 三月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即便是沾染了一些秽物,但也不影响银签子折射出了迷人的金属光泽…… 第1369章 谁尴尬了 付拾一盯着依旧光亮如新的银牙签,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不过很快她就从容的将银签子丢在了水碗里,转过头来微笑着恭喜刘远松:“恭喜刘县令,贺喜刘县令,这回不用催吐了。” 肚子里装装着满满一肚子温盐水的刘远松:???我水都喝了,你跟我说这个? 面对刘远松僵硬在那儿的表现,付拾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反问他:“难道没有中毒不值得高兴吗?” “高、兴。”刘远松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两个字。 只不过脸上没有丝毫的高兴。 付拾一拍了拍手掌开始收拾残局:“这里你就不用忙活了,刘县令赶紧回去歇着吧。” 刘远松捧着自己的肚子,仰头望天:我感觉自己一动肚子里的水都晃荡……还歇什么歇? 付拾一收拾了碗和水壶之后,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其实一般来说催吐之后还要喝点儿牛乳或者米汤之类的东西来养养胃,要不——” 刘远松的脸顿时就扭曲了,直接就来了个拒绝三连:“我不用,喝不下,没关系!” 从刚才发现银签子没有变色的时候,李长博的表情就一直略有些微妙。 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缓过来。 他看了看付拾一,又看了看刘远松微微咳嗽一声:“刘县令可以先回去——” 这么一痛折腾之后,大变活人这个洗发也不知还有没有用。 但李长博估计对方既然用了下毒的手段,应该不会派人再来刺杀。 所以暂时也就别折腾了。 刘远松艰难地挪着小碎步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捧着自己的肚子。 生怕里头的水晃荡的太厉害,导致重心不稳—— 刘永松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付拾一顿时就变了脸色。 赶紧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然后又吐了吐舌头。 没办法发生这种事情真的是太尴尬了。 刚才着急之下,居然没想到吐出来之后可以验一下…… 所以又让刘远松受了这么大罪…… 付拾一宽慰自己:只要我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不是情急之中乱了阵脚吗……毕竟刘李县令他自己也没想起来。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虽然觉得这个时候笑了不太厚道,但还是没忍住:“原来付小娘子情急之下也会犯错。”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也是真急了。这可真是要命的事儿。” 要是是在现代社会还能够直接送去医院,能有特效解毒的药品。 -- 第429页 可是现在这个时代除了催吐减少吸收以外,根本就没有特效药。 即便是知道一点化学原理,但是她毕竟不是学化学的,没办法折腾出有效的东西来。 李长博定定的看着付拾一,忽然伸出手来将她揽入怀中,然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别自责了。” 付拾一本来还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在听完这句话之后,整个人都是一僵。 好半晌才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也才放软了肩膀,任由自己靠在李长博的胸膛上,好平复一下情绪。 说不自责那是假的。 毕竟刘远松年纪也挺大的,还是个病号,本来还不用遭这么多的罪。 现在倒好…… 虽然说温盐水对身体也没什么伤害,但刚才如果李长博没有想起来的话,那今天刘远松受的罪就大了。 付拾一当然心知肚明,这都是自己的问题:关心则乱,那一会儿她的确是乱了阵脚,一心想的就是怎么快速的排毒。 却忘了先确定一下刘远松到底有没有吃进去有毒物质。 这是大忌。 不仅是做人做事的机会,也是做这一行的忌讳。 付拾一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掩饰的很好,结果没想到却被李长博看穿了。 所以本来也没想过要怎么样,这会儿却止不住的有点儿情绪崩塌。 付拾一难得软弱一下,李长博感受着自家未婚妻靠在自己胸膛上的那种感觉。 忍不住心里又软了几分,于是语气也就更加温和下来:“关心则乱,相信刘县令也能够理解。不会怪你的。” 而那头刘远松艰难地一步步挪回了自己屋里,又艰难的坐了下来。 半晌之后,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就骂起了那个下毒的人。 反正付拾一和李长博调整完情绪过去的时候,刘远松正骂得起劲。 付拾一顿时心虚,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刘远松。 不过还是小声的跟他道歉:“刚才我还是不周全……” 刘远松举起手来摆了摆,态度居然十分大度:“这事儿起因又不在你,再说了,情急之下我都没想起来。哪能怪你!” 说完这话之后,刘远松就直接说起了查案子的事:“不管如何,一定要把背后搞鬼的人找出来!不然我就要被气死了!” “我就不相信绵竹县还真能反了天?!不是说点心是在点心铺子里买的吗?你们现在就带人去问问,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刘远松气愤得要命。 李长博也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就带着付小娘子先去看看。不过县衙这头您得操心一二。” “更要万事小心。” 刘远松明白李长博的意思:现在这些人都敢玩这样的花样了,指不定还有什么损招在等着。 所以一定要处处防备。 这头付拾一和李长博出了衙门,直奔点心铺。 路上饿了,也只买了两个烧饼先垫巴一口。 不过这家烧饼也卖了有些年头了。 说起来也算老字号。 至于味道,那更是一绝。 来来往往路过的人,即便是行色匆匆的,也会停下来买上一个揣在怀里带走。 或者是当场咬上一口。 烧饼一共有三个口味。 一种是简单的咸味烧饼。 一种是红糖馅儿的。 还有一种是起酥的。 最简单的咸味烧饼,味道也最普通。但是饿了的时候绝对是填饱肚子的好东西。 红糖馅儿因为是甜的,所以付拾一没法当成主食来吃,只能偶尔当个零嘴。 最后付拾一要了两个起酥的。 起酥烧饼其实有些难做,十分考验技术。 但是做出来之后,饼皮并不是一整块的,而是一层一层的,尤其是最外面那一层,酥脆无比,一口咬下去都掉渣。 第1370章 起酥烧饼 当然如果整个饼都是脆的,那也就不值一提。 没什么特色。 关键是外层是脆的,里面却是喧腾又软乎的。 到最里面,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咸味。 一点的馅料也没有。 纯粹卖的是手艺。 不过如果自己想要夹馅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路边卖的拌凉面,还有熟肉铺的酱肉——都能夹在里头吃。 只是两人这会儿都没什么心思吃饭。一心记挂这刘远松点心的事。 所以也就没有折腾其他的,三口两口地将起酥烧饼塞进嘴里,也就到了点心铺门口。 点心铺门口这会儿已经没什么生意。 毕竟已经到了下午,来赶场的人早已经回去了。 整个大街上也没多少人。 一看见付拾一和李长博,掌柜的亲自就迎了出来:“二位要点什么?刚出炉的点心,好吃得很!” 一面招呼他们,一面还特别热情地端出了刚出炉的点心,要他们尝尝。 一般这个时候如果真尝了,十有八九那就是要买。 毕竟你吃了人家的,假如不买的话多不好意思? 只是李长博和付拾一,谁也不是来买点心的。 李长博直截了当地对掌柜道:“不如借一步说话?” 一听这话明显就是有事儿,掌柜的迟疑看了一眼他们两个,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 -- 第430页 直接将二人请到了后面去。 并没有当着其他客人的面儿。 到了后院,不等掌柜的问,李长博就开门见山:“您在绵竹县里经营点心铺子也有些年头了吧?” 掌柜的和气笑了笑,十分骄傲地说了句:“这个是祖传的手艺。到我手里头也做了有十多年了,算起来到如今都有七八十年了。您说说这年头算久不算久?” 说完这话之后,掌柜的还热切的说了句:“谁家要是有个红白喜事,都是往我这来买。绝对好吃,还有面子!不敢往大了的说,但是在这县城里,我是这个!” 说完自己就伸出了大拇指来。 那是半点儿也不谦虚。 付拾一在这边住了这么多年,当然也知道:“是您家的点心从来都是最好吃的,用料也都是真材实料,从不作假。谁要去别人家提上您家的点心,那绝对是有面子。” 一听付拾一对他家点心这么认可,掌柜的顿时笑逐颜开,当场张罗着就要让付拾一尝尝她新做的点心。 不过李长博拦住了,随后就问起了叶烨他们今天过来买点心的事。 叶烨他们毕竟是整个县城里有名的人家,平日里肯定也没少光顾这里,所以掌柜的还真认识他们。 只不过掌柜的说了句:“今天上午一大早他们的确是来买点心了。不过我当时正在揉面,不敢丢开手,所以是我家小儿子给包的点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掌柜的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当即神色一凛,下意识的就问道:“怎么点心是出了问题了?” 李长博半点也没隐瞒,直接就说了今天的事儿:“点心里吃出了砒霜,您说严重不严重?” 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可下一刻立刻就摇头,斩钉截铁道:“这绝不可能!这些点心都是我与大儿子亲手做的,绝对不可能有砒霜!我们家就是做吃的的,就算有耗子也只敢养个猫,万万不敢买砒霜这种有毒的东西。” “这要是吃出问题来了,就是要人命的事儿!我们哪赔得起?” 掌柜的甚至还问了句:“您没弄错吧?” 看掌柜的这个架势,分明是半点不心虚,那意思是还有人冤枉了他,而且他还不打算背锅。 付拾一笑眯眯地将整个过程解释一遍:“反正最后在点心里发现了砒霜,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我们也不知道。但是点心,毕竟是在你们家点心铺子买的,所以肯定还是得查到你们这儿来。” “他们买了点心之后就直奔县衙了,又是那么多人在一起,断然没有中途做手脚的机会。”付拾一笑眯眯的反问掌柜:“您说是吧?” 就算提前在身上准备了几块点心替换,但是总也要将原本的替换回来才行。 可是打开的点心油纸包,想要原封原样的包回去,那是需要一点功夫的。 可很明显当时没有这样的时间。 掌柜的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付拾一这话一下子就把他问得哑口无言。 最后掌柜的还是斩钉截铁的说:“但我们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就靠着这个养家糊口,绝对不敢这样做。”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长博也就点了点头,只说绝对不会冤枉谁。 而后他就让掌柜的去,把他们家小儿子叫出来,问问当时的情况。 结果掌柜这一去,半天都没回来。 付拾一和李长博悄悄咬耳朵:“这人不会是跑路了吧?” 李长博面色不动,说出来的话也是半点不担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更何况城门口还有人把守呢。” 又等了一会儿,掌柜的这才面带忧虑的回来了。 原来找了一圈儿,他也没找到自己小儿子。 说是中午家去吃饭,就没有再过来。 本来掌柜的也没多想,以为天热了要歇会儿午觉。 结果这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李长博将掌柜的小儿子情况问了一遍。 他们家早早的就分了家。 掌柜的一共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大儿子,一个小儿子。 大儿子和小儿子一前一后娶了媳妇。 为了避免一家人住在一起闹出矛盾,所以掌柜的就做主分了家。大儿子和掌柜住在一起,小儿子则是搬去了另外一个巷子里的小房子里。 铺子还在掌柜的手里,而大儿子和小儿子每个月在这里来干活,到月底给他们分钱。 一大家子人也算是过得风调雨顺。 一直也没闹出什么事端来。 直到今天。 掌柜的此时表情已经有了焦灼:“刚才我问了我那小儿媳妇,说他吃过饭就出去了。” 可现在人却不在。 到处都找不到。 偏偏那有毒的点心就是他包的。 这要说里头没什么事儿,掌柜的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第1371章 人哪去了 现在点心铺掌柜的,心里别提多焦灼了。 一面是家里清白眼看说不清楚,一面是小儿子到底哪里去了? 掌柜的擦了擦头上的汗,有点像是没头的苍蝇,最后问到了李长博跟前:“您说现在该怎么办?” 付拾一也看李长博:如今明显里头是有问题,掌柜家的小儿子,已成了关键人物。 李长博看一眼掌柜的,声音还算温和:“你家儿媳妇是什么反应?你觉得她会不会知晓——” -- 第431页 掌柜的摇头:“她比我还着急哪!一听说人没去铺子里,眼看着就恼了。”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会不会是去找情人了?” 做这种事情,必然是能得天大的好处。 如果只是人不见了,现在也没多久,他家媳妇完全不用恼。毕竟这么大的人了,偷偷去哪里会个朋友,歇一歇,也正常。 掌柜的顿时就沉默了。 付拾一微微扬眉,看一眼李长博:瞧见没,这就分明是有问题啊! 李长博略一沉吟,随后还是只能提醒掌柜:“都到了这个时候,如果不说,那便无法洗清嫌疑了。纵是你家小儿子,可也不至于要连累其他人。” 掌柜的听完这个话,却也仍是迟疑了一番,这才缓缓开口:“在城西,他有个姘头——起先我也不晓得,还是上一次,他们两口子吵仗,我才晓得。” 说完他就才给出了个地址。 李长博和付拾一又马不停蹄的赶往那地方。 只不过临走之前,还是提醒掌柜的:“今日最好暂时停业,否则万一还有毒——” 掌柜的这下倒吸一口凉气,连说这就回去检查。 但是他分明更加焦虑了。 付拾一出去后,才和李长博悄悄说道:“这个事情可真是太惨了。要万一不只是那一个有毒的话,这会儿恐怕早就卖出去了。” 到时候吃死了人,那可真就成了天塌大祸了。 还没法挽回。 李长博则是不太担心这个:“如果真是这个环节出了问题,那很有可能有毒的点心就那一个。但是我真正焦虑的是,这些人的手段如此厉害,恐怕还真是个难办的事情。”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那怎么办?要不请求增援?” “德阳郡那边的耿将军,应算是可信的人。我让他借给我一点人罢。”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更加忧虑:“这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就有人如此胆大包天了——” 修大坝的钱都敢动。 真是一个个不要命了。 一路到了城西。 按照地址找过去,院里有一棵石榴树的那家,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家。 付拾一让春丽上前去敲门。 敲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应。 倒是隔壁探头出来:“你们找杨寡妇什么事儿?” 付拾一笑眯眯上去问:“杨寡妇不在家?我们是她远亲。头一次上门。” 本来邻居态度还算不错,结果一听说是杨寡妇的远亲,登时脸就垮了下来,随后敷衍的说了句:“吃了饭就出门了,还是坐马车走的,说是不回来了。前几天把房子都卖了。你们回去吧。” 说完这话她就要关门。 付拾一赶忙拦住,再继续打听:“她一个人走的,还是——” “你问这个做什么?”邻居显然开始怀疑起来,上下打量付拾一。 付拾一咳嗽一声:“其实吧,我们不是她亲戚,我家表姐的男人,听说……如今找不到人了,就来打听打听。” 付拾一话虽然没说完全,但是显然这种事情,妙就妙在一个心领神会。 当即,邻居就大大方方开了门,请他们进去喝水:“嗨,我还以为真是杨寡妇亲戚呢。我寻思她这样的人,还有亲戚来看她?要是我,断绝关系还来不及呢!” 付拾一略尴尬的咳嗽一声,悄悄的嘀咕:这杨寡妇有点厉害啊,怎么能做到从人变成洪水猛兽的? 不过她嘴上还是应和邻居:“我那不是想着这样好打听事儿吗?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好直接说明白。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邻居忙点头,一脸深有同感也不知是为什么。 李长博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付拾一和邻居迅速熟稔起来,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上到贵女公主,下到市井村妇,付小娘子到底是怎么做到都能轻松混进去的? 邻居还拿眼睛偷偷看一眼李长博,压低声音跟付拾一说了句:“你家男人你可得看好了。这模样好啊,也不好!爱招人!” 付拾一也看一眼李长博那俊俏的脸,这次是有感而发:“还真是。太招蜂引蝶了!” 李长博耳朵好,听得分明却也只能面无表情:…… 很快付拾一言归正传:“那您知道不知道,杨寡妇是一个人走的,还是——” “两个人走的。那黏黏糊糊的样子,我都看不下去了!”邻居一脸悲愤:“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遇到这么个人当邻居!” 付拾一:……这杨寡妇实在是不咋的啊! “不过跟他一起走那男人,我倒认识。”邻居话锋一转,重新绕回来:“应该不是你家表姐的男人。跟她一起走的,城东点心铺子那家的小儿子!上个月她和那男人事情败露,人家婆娘都打上了门来!脸都挠花了!” 邻居说起这个事情,显然是幸灾乐祸:“事后两人消停一阵,也不晓得两个人怎么又搞上了。” 紧接着邻居叹一口气,神情微妙:“作孽哦!那家的婆娘,还不晓得知道这个事情要多怄气!” 付拾一的神色也有点微妙:“那是听怄气的。不过既然不是我家表姐夫,那就好了。” 邻居语重心长的感叹:“所以说,老话说得好,这找女人,不能找太好看的。可要我说,这找男人,还是一样的!” -- 第432页 付拾一瞅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长博,总觉得是在内涵她。 含糊应对几句,确定邻居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之后,付拾一拉着李长博落荒而逃。 出来后,付拾一由衷感叹:“杨寡妇一定很漂亮。” 李长博斜睨她:“未必见得。” “要不赌一把?”付拾一贼兮兮的往李长博的钱袋子上看。 第1372章 图个什么 面对付拾一的循循善诱,李长博直接将钱袋一提:“没钱。” 付拾一大惊失色:“你的钱呢?” 李长博言简意赅:“放箱子里了,存着娶媳妇。” 某媳妇:……怪叫人脸红的。不过就感觉很甜? 两人既然找不到人,就只能先回衙门去。 回了衙门,李长博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叫人去找杨寡妇去。 那点心铺小儿子必定会想办法藏匿踪迹,但是杨寡妇却未必会。 另外就是,李长博又将叶烨叫了过来。 叶烨如今见着李长博就没好气。 不过听说刘远松差点被毒死,他立刻就大惊失色,连声追问怎么回事儿。 待到知道前因后果,叶烨登时气得咬牙切齿:“哪个龟儿子这么缺德?叫我知晓是哪个,我扒了他的皮!” 李长博瞅了叶烨一眼,提醒一句:“这是县衙。” 动不动扒皮抽筋什么的,就不怕被抓起来? 叶烨这才收敛一点,不过还是气不过。 李长博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正襟危坐:“今日过来,你们谁提的要去买点心?” 叶烨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尴尬来:“是我……” 这下,不只是叶烨自己尴尬,就连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替他尴尬。 毕竟这样一来,显然叶烨的嫌疑最大。 李长博总归还是对叶烨有那么几分稀薄的信任,所以又问了句:“那你为何想起来去买点心的?” 付拾一也紧紧盯着叶烨:这要还是你自己的原因,那可真就神仙都没法洗脱你的嫌疑了啊! 这一次,叶烨显然也有点儿紧张,仔细的回想了很久,这才缓缓开口:“我想起来了,我本来就准备了补药,什么当归枸杞野山参的,但是当时不知是谁忽然提了句,说刘县令最喜欢这家的点心。” 这样一来,几个人都是不差钱的,自然而然就转弯进去买了点心。 叶烨特地提了一句:“当时点心铺子就在旁边,所以说这话,半点不突兀。以至于我始终想不起来是谁说的了——” 他懊恼的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连这点小事情都想不起来。 李长博问了句:“为何会路过点心铺子?” “周安提的在他的粮店门口会和。点心铺子离那很近,斜对角就是。”这个问题,叶烨回答起来半点不费劲。 他忽然就跟醍醐灌顶一样:“难道是周安?” 李长博对于叶烨的猜想,微微摇了摇头:“太明显了。反倒不会是。” 这个时候,这些人不会这么明显。 周安很可能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叶烨显然不服气:“也有可能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李长博轻笑:“那周安图什么?牵扯进这个事情来——” 谋害朝廷官员不是小事。就算是叶烨说的情况,周安将自己牵扯进来,到底图什么?目前为止,看不到那么大的利益。 叶烨被堵得无话可说。 付拾一这个时候就说了句:“点心铺子伙计知道的最多,但是他未必能安全回来。” 这种事情,没有什么比杀人灭口更合适。 付拾一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个。 正说着话,宋俊生就来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瞬间无声达成了共识。 然后两人就让叶烨先回去,随后直接请了宋俊生进来。 宋俊生今日修了面,还换了新衣,新帽,整个人看上去是喜气洋洋,精神抖擞。 付拾一由衷赞叹:“昨日不觉得,今日一看,宋郎君器宇轩昂,果然是人中龙凤。孩子由您教导,将来也差不了。” 宋俊生的眼睛在这一瞬间都亮了。 李长博在旁边看得略心塞:付小娘子许久没夸我了…… 不过,夸完了之后,付拾一就看宋俊生,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今日刘县令惨遭投毒,宋郎君您都不知道,刘县令他差点命陨黄泉啊!偏偏下毒那人,还跑了。您觉得他会去哪?” 宋俊生万万没想到付拾一会这么直白的问出这个问题。 一时之间,宋俊生愕然极了:这是不是不按规矩来了? 李长博也微笑问一句:“您觉得,这几个人,谁最可疑?还是都不可疑?” 宋俊生彻底的气笑了。然后反问两人一句:“二位怎么就觉得我知晓呢?” 付拾一“嘿嘿”笑,还搓了搓手掌,给了宋俊生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但是嘴上却道貌岸然的:“只不过是闲聊两句罢了。闲聊,闲聊!” 李长博也含笑附和:“就是闲聊两句。” 两人目光都是落在宋俊生脸上。 宋俊生恍惚中感觉,自己仿佛是被豺狼给盯上了:还是两头! 最后,他也只能哭笑不得的开口,徐徐道:“这个事情,我以为,应该不看那几个想闹事的。而是要看看,不想闹事的。你们觉得呢?” -- 第433页 李长博微一沉吟,便会心一笑。 而与付拾一异口同声道:“有道理!” 宋俊生咳嗽一声,然后也就不肯多说一个字,只说自己急着接孩子——家里准备一桌吃的,就等着孩子们了! 看他着急的样子,付拾一和李长博自然也就不好拦着他,当即让他领着两个孩子回去。 临走时后,两个小女孩依依不舍的看月娘被关押的那个方向。 付拾一与李长博还没来及说什么宽慰的话,那头宋俊生就已郑重承诺:“我每日都带你们来看你们阿娘。” 两个小女孩这才收回目光,忐忑的将自己手放进宋俊生手里。 宋俊生一边一个,将姐妹两个抱了起来,这才昂首阔步的往外走。 姐妹两个也不算轻,可他却轻松得跟什么似的,反而更加容光焕发了—— 付拾一看得会心一笑,和李长博说:“他将来肯定是个爱孩子的好父亲。” “嗯。”李长博也赞同。随后又道:“月娘做了这样的事情,如今,也算是受到最大惩罚。” 三个孩子,只有要天天吃奶的那个暂且还留在身边。但是接下来,每日宋俊生都要过来,等孩子渐大,不用一天好几顿奶时候,他就会将孩子抱走,只吃奶时候送来。 待到断了奶,月娘的性命也就到了头。 付拾一有些同情又觉得理应如此:“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的。死亡未必是最可怕的,现在月娘才是最煎熬的。可为了孩子们好,还不得不如此。” 而且三个孩子年纪都还算小,渐渐长大后,也会对现在一切越来越模糊。 第1373章 一个漏洞 一直到了天黑透了,事情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付拾一和李长博带着皮蛋瘦肉粥去找刘远松。 刘远松正趴在床榻上,奄奄一息——今天折腾得他够呛。 不仅是吐了,而且灌了一肚子水,等下午时候,又开始拉肚子,如今才算是好点了。 折腾这么一天,饭也没来及吃上一口。 这会儿付拾一刚过来,他就看见了付拾一手里提着的食盒。 这一瞬间,刘远松的眼神就亮了。 然后,他一骨碌爬起来:“今晚吃什么?!” 付拾一同情看他:“粥。” 刘远松当时面色就一阵扭曲,更忍不住控诉:“我都成这样了,就给我吃粥?” 随后,他这句话就受到了无情的嘲讽:“那你还想吃啥?肉?烧鸡?烤肉?还是泡菜?米粉?凉拌莴笋丝?粉蒸肉?你告诉我哪一样你能吃?” 刘远松刚一张口,口水就忍不住要顺着嘴角流淌。 于是吓得他赶紧又闭上。 然后用力吞一口唾沫,焉头巴脑的准备吃粥。 大概是期待太低,所以打开食盒,皮蛋瘦肉粥的香味一下扑出来的时候,刘远松整个人都是又惊又喜——这样的肉粥,谁不爱呢? 粥已经熬得软烂粘稠。 里头的皮蛋香味,也早已经熬煮出来,浸入了每一粒米里。 而肉糜也是快要化开了。 上头几颗葱花,是提升香气增加卖相的精髓。 刘远松迫不及待的就伸出手去,拿起了勺端出了那一小盆粥。 看着他连碗都不要的架势,付拾一惊呆了:“你确定你要吃一盆?” 刘远松悲愤道:“饿一天了!” 付拾一劝说的话顿时咽下去,不敢再说:再说的话,刘县令怕是想打人? 李长博在旁边徐徐说了句:“夜晚不宜多食,伤脾胃,不利养生。” 说完之后,他就拉着付拾一施施然离开。 当然走到了门边的时候,还不忘说了句:“若无事,最好别出门。” 刘远松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 因为李长博微微一笑,说了句让他顿时觉得嘴里粥不香了的话:“我与付小娘子,今日吃过桥米线。” 绵竹人,没有不爱吃米粉米线的。 虽然没听过过桥米线这个东西,更不知道它的味道,但是并不妨碍刘远松口水冒出来。 不过刘远松来不及多说一个字,李长博已经是拉着付拾一消失在了门口。 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刘远松怅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胃,最后再看一眼仿佛是失去了灵魂的皮蛋瘦肉粥,忧伤的叹了一口气。 付拾一和李长博今日之所以想起来吃过桥米线,纯粹是为了省事儿。 而且因为锅具的问题,所以两人直接是点了个小炉子,用一口大砂锅煮着吃。 顺带还可以煮点菜。 这个季节,那种细如手指头的笋出来了。 这种笋几乎是全年最好吃的笋。 几十根笋都剥不出一斤来。 吃法则是更简单:不用切成片,直接用一把铁梳子,然后直接在笋头一个手指节长短的位置,用力一梳—— 笋尾立刻就变成了细丝,犹如牛尾一样:前半截是秃的,后半截是散开的尾巴毛。 变成了这样的笋,用来煮在汤里,味道就是绝佳的。 而这种笋,很多人亲切的成为牛尾笋。 浓郁的鸡汤里,笋稍微一煮,就浸透了香味,捞起来吃的时候,那种笋的鲜嫩,清爽里,就夹杂了鸡汤的鲜。 -- 第434页 好吃得能把人舌头咽下去。 现在是鱼的繁殖季节,所以卖鱼的很少,因此付拾一就只能用鸡肉片成薄片,腌制一下之后,来涮着吃。 虽然没有鱼肉那么嫩,但是也十分的入味和细嫩。 除了这些,也就是一些新鲜时蔬。 最特色的还是加入了干的竹荪。 竹荪这种竹子的伴生蘑菇,从来都是珍贵的。 因为采摘季节就那么一段时间,雨太大,全都烂掉了也干不了,甚至很多烂在了竹林里。 而且它的风味奇佳。既有蘑菇的鲜,又有自己独特的口感——尤其是裙网结构,吸饱了鸡汤时候那滋味简直是叫人惊叹! 最后下入洁白的米线。 米线吃起来爽滑弹牙,清淡舒服,又能带来淀粉的满足感…… 李长博和付拾一吃了个心满意足。 春丽也是沾光吃得满口生香。 唯有被遗忘了的方良,哀怨的看着门口还等着送饭来。 直到快要睡着时,春丽才端着一锅汤鬼鬼祟祟的过来。 只不过,这就不是过桥米线了。而是鸡汤煮菜,外加两个白蒸饼。 春丽压低声音:“吃完了把碗筷扔窗户那,我明天来收。” 方良捧着那一锅鸡汤,感动到热泪盈眶:真是一块肉也没有啊! 不过,这个时候有得吃,已算是不错了。 方良抹了一把眼睛,感叹:还是春丽好啊!要是下一次春丽再提出那种问题,要不…… 付拾一那头已经躺在床上了。 听见春丽悄悄摸摸的回来,她就笑着调侃一句:“怎么,不记恨方良了?” 春丽扭捏了一下,十分傲娇:“谁说的?我就是怕他饿死了!你们也没一个想起他的。” 付拾一偷笑,不敢没敢笑出声:要是都记得,你哪有机会和方良缓和啊?这都别扭了这么长时间了,再不和好,我都要着急了! 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刚解除了宵禁,县衙这头就来了客人。 叶烨风尘仆仆的来了。 身边还带了好几条狗。 他身上有点儿狼狈,衣裳都破了好几处,也不知是怎么弄的。 付拾一看他这个形象,只一眼就惊呆了:“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叶烨一开口都是沙哑的:“先给我们来口水喝。半路马被弄伤了,我是一路跑过来的。” 旁边的狗儿也在喘粗气,仿佛是在回应这个话。 付拾一赶紧给他们几个弄水喝。 叶烨一口气灌下去一大碗,这才缓过来点,焉头巴脑道:“我怀疑,是赵嘉。” 赵嘉这个人,其实和叶烨关系还挺好的。 所以昨天回去之后,叶烨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第一个找上了赵嘉去问他,到底是谁提起的去买点心。 第1374章 细思极恐 本来叶烨没觉察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赵嘉说他也没想起来是谁说的。 临走时候,赵嘉还让他别乱想,到时候免得惹火上身。这个事儿,他们几个不参与就很好了。 叶烨当时没多想,也就回了家。 可回了家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最后就慢慢琢磨过来赵嘉有点儿不对劲——当时他说完这个事情,赵嘉立刻问了他一句,这事儿是谁问的? 他说了是衙门那头问他的,又说自己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而后赵嘉面色才缓和一些,也说自己想不起来。 至于赵嘉最后说的那几句,细细琢磨下来,就更觉得不像只是一句忠告,而更像是一种提醒。 关键是,再回想了一下,叶烨忽然想起来:当时说买点心的,就是赵嘉! 想明白这一点,叶烨就叫人去准备快马,连夜往县城来。 临出门,管家说外头黑,虽然绵竹县是太平地界,但是保不齐也遇到个野狗什么的。所以就让叶烨带两条狗。 叶烨犹豫一下,瞅着外头的确黑,最后就选了四条狗跟着。 结果刚出门不久,马屁股就被射了一箭。 说起这个事情,叶烨至今还后怕。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心有余悸道:“那时候刚好狗叫了一声,马吓了一跳,颠了下。不然,肯定就中我身上了。” 李长博沉声点明真相:“那就是冲着你去的。只是狗可能发现不对了,特地提醒你。” 叶烨一琢磨,眼睛都瞪大了,扭头看那狗,就跟看救命恩人一样。 “马当时就吃痛,沿着路跑得飞快。四条狗,有三条一直跟着跑,另外一条块头最大的,估计是跑不动,就跑散了。”叶烨还有点儿揪心:“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李长博听到这里,轻叹一声:“恐怕不是跑散了。而是一开始就留下来给你挡人了。如果回不来,十有八九是……” 他话没说完,可是所有想到了这个事情的人,都觉得心情蓦然就沉重起来。 如果真的那样,就太让人痛心了。 叶烨更一下子眼眶都红了:“不行,我得回头去找它去。就算是……我也给它带回家去。” “你别去了。”李长博上下打量一下叶烨:“你哪还有力气?这是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吧?叫个大夫来给你看看,万一伤了骨头不是闹着玩的。我叫人去帮你找。” 付拾一也赶紧劝:“是啊。你现在这样,不是等于是给人送菜的吗?” -- 第435页 随后她开了个玩笑:“没事儿,赵嘉很快就来跟你团聚了,你们到时候还能好好叙叙旧。” 叶烨登时还真就不着急了,一屁股又坐下了,咬牙切齿道:“我还真要会会他!” 看着他气鼓鼓那样,配着那造型,莫名是有点喜感。 付拾一考虑他们体力消耗,让春丽跑腿,出去买了一碗米粉,又去厨房找了点昨天剩下的鸡汤,煮了点粗粮饼喂了几个狗子。 然后这才和李长博商量,要不要叫赵嘉来。 李长博徐徐道:“叫是肯定要叫的。不过先叫杨青来问问情况。” 叫了杨青过来一问,两下里一对,还真是发现了个问题:赵嘉有个小宅子,正好就在那刺客消失的那一片。 这两个事情联系到了一起,所有人都觉得,分明就不是什么巧合—— 杨青杀气腾腾:“我现在就去请他来,咱们好好问问!” “去吧。”李长博笑了笑:“多带两个人,到时候,再看看他们是要给谁送信去——” 有句话叫打草惊蛇。 有时候这么做,是为了叫蛇走开,莫要伤了人。 可有时候这么做,就是为看出蛇的踪迹,然后好将它一下抓住。 李长博垂眸:“既然事情不按照我想的来,那就顺着他们想来的也行。” 告状这个事情,既然已经搁浅了,那也就不必再去折腾。不然到时候,也是害了更多的无辜之人。 说起来,孩子失踪那家人,到现在都还没来报案呢。 也不知道找回去没有。 吩咐完了这些时候,李长博又拉着付拾一去吃了一次米粉。 结果还真是碰见了宋俊生带着两姐妹出来吃米粉。 宋俊生一看李长博,先是下意识回避一下,这才苦笑一下,又上前来打招呼。 李长博似笑非笑的戳破了人家尴尬之处:“宋郎君一见我就躲,难不成是在害怕万一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付拾一偷偷用同情的目光瞧宋俊生:哎哟我的李县令,您这不是叫宋郎君彻底想装聋子吗?这叫人怎么回答?怎么回答都是坑啊! 说害怕吧,那就意味着宋俊生承认了他是知道点什么。也知道李长博想问什么。 可说不害怕吧——转头保准李长博就问出来! 宋俊生显然也是知道这种情况,所以脸上除了苦笑,就还是苦笑。 最后,他无奈的问李长博:“李县令就非要给我挖坑?” 李长博居然是一脸正气和无辜:“瞧您这话说的。怎么就是挖坑了?只不过问两个问题罢了。我心中疑惑,宋郎君明知却不肯替我解惑,那就不厚道了不是?” 此时付拾一已经暗戳戳的带着两个小的去吃米粉了。 宋俊生就算想找个借口暂时回避都不行。 面对付拾一和李长博如此“赶尽杀绝”的作法,宋俊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最后还是妥协了:“您问吧。” 宋俊生一松口,李长博立刻就笑了:“其实我就是想问问,宋郎君和赵嘉这个人,熟么?你们有没有什么共同的朋友之类——” 对于这个问题,宋俊生半晌才说了句:“赵嘉其实是赵家一个分支,赵家生意,大部分是在德阳郡。前两年,赵家嫡脉一个嫡女,嫁进了太守府。虽然只是个庶子。但也依旧十分风光了。” “至于我——曾是在德阳郡做了点小事情,不值一提。”宋俊生诚恳的看住李长博:“李县令,如今我只想安生过日子,不想多生事端。” 李长博微微颔首,给他吃个定心丸:“放心,宋郎君一定会心想事成。” 第1375章 吓坏了吧 但是对于李长博这个定心丸的质量如何,宋俊生显然是持怀疑态度。 宋俊生最终戚戚道:“李县令还是少与我说话罢。不然,我这安生日子怕是要毁于一旦啊。” 李长博咳嗽一声,保持住镇定:“宋郎君刚开始带孩子,可有什么不习惯的?我家付小娘子对这方面,多少有些经验——” 有没有的,话是要说到位的。 宋俊生还真有点儿问题想请教,当即就找付拾一,发愁的问起了孩子晚上做噩梦的问题:“问了才知道,不只是昨天晚上,几乎每天晚上都做。” 付拾一一头雾水,不明白为啥这个问题问自己,但还是尽力帮忙:“那具体梦见什么了?” “梦见人骨头架子,还梦见有人在跑,以及有人拼命喊叫。”宋俊生一脸认真,就差拿出个小本子记笔记了:“我就不太明白,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 听完了宋俊生的诉说,付拾一倒沉默了。 她不难猜到为什么小孩子会梦见这个。 所以,付拾一叹息一声之后,压低声音和宋俊生说:“或许当时月娘动手的时候,小的那个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大的那个,隐约也是知道的。就算当时不知道,后头也知道了自己听见的动静是什么意思——” “那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人。所以,会留下心理阴影也正常。至于人骨头——她很可能在山洞的时候,看见那堆骨头了。”付拾一悄悄看了一眼安静吃米粉的姐姐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当时月娘带两个孩子进山洞,自己身子又虚。很可能睡着了的时候,不知道孩子动过那堆石头。” 这样一来,不仅解释了为什么姐姐会梦见这个,也解释了为什么偏偏那时候,骨头就被人看见了。 -- 第436页 因为如果是这么大的孩子,她可能动了石头,看见骨头后,因为害怕,就没将石头盖回去——而月娘心烦意乱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李长博轻声接了一句:“如果是这样,她甚至隐约会觉得,是不是她自己害死了月娘。” 这种想法,很可能随着孩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逐渐加深。 宋俊生已是完全听愣了。 随后渐渐的就觉得心口有点儿发酸。 尤其是看见姐姐还不忘照顾妹妹的乖巧样子时,更是觉得心口疼。 宋俊生收回目光,多少有些焦急:“那怎么办?” 这个问题,付拾一想了一想,也有点儿不知所措:“只能慢慢开解?” 可具体怎么开解,还真就不知道了。 宋俊生立刻懵了:“付小娘子不知晓吗?” 付拾一也懵了:“怎么我应该知晓吗?” 始作俑者李长博咳嗽一声,默默的挪开了目光,然后和稀泥:“只能尽力让她明白,父母的死,都与她无关。不管她发现没发现那骨头,其实她阿娘已经杀了人,就不可能不受到责罚。而且,那个孩子的死,也不是凭空发生,也是因为她阿娘做错了事。” 有了这么一个开拓思路的开头,付拾一很快也想出来一个馊主意:“每天让她没时间想这些,也行。要么让她念书练字?不然骑马射箭也行——” 这两样,一文一武,都是需要大量时间和功夫才能学出个名堂的。 结果这样一个主意,不仅李长博赞同,宋俊生也是奉为圭臬。 付拾一唯有同情的看向姐妹两,心中默默的道歉:以后你们写作业的时候,千万别怪我! 吃过了米粉,付拾一和李长博一路回了衙门,赵嘉很快就过来了。 赵嘉看上去是个挺斯文俊美的男人,即便已是三十,但人看上去还是很年轻。 反正光看外表,丝毫看不出赵嘉有什么不对劲。 比起他,叶烨更像是个黑心的——毕竟脸也黑。 以貌取人当然不行,但也不耽误别人下意识对赵嘉客气了些。 赵嘉微笑问李长博:“不知李县令这样着急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李长博与赵嘉对视,嘴角似挂了点笑又似是冷淡一片,他端正坐着,气度天然:“赵郎君坐下再说。不急。” 赵嘉撩了衣裳坐下,仪态很好,随后才笑着解释:“主要是家中还有事情。有个妾侍要生产,我若不在,怕她不能安心。” 付拾一微微惊讶看一眼赵嘉,吃不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过如果是真的,李长博将人扣下不放,还真显得有点儿不近人情—— 这是一种无形的施压,心理上的压迫。 李长博对于赵嘉这样的说辞,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就将话怼了回去:“赵郎君说笑了。此事起因不在我,至于耽误了什么事——我也说声对不住罢。” 嘴上说着对不住,但是态度是半点对不住也没有,话更是说得明白:就算出了事,也是赵嘉你自己折腾出来的,怪不得旁人。 赵嘉抬眸看一眼李长博,面上笑容微顿一下,随后才加深了:“都说李县令才貌无双,如今一见,果然非凡夫俗子可比得。” 对于如此赞誉,李长博宠辱不惊,淡淡笑了笑:“是吗?赵郎君郭誉了。不过在这里的人,都非凡夫俗子,反倒是卧虎藏龙的。我实在是自叹不如。” 打完了这个机锋,李长博不愿再磨嘴皮子,索性问了正事儿:“赵郎君昨日提的买点心?那你可知,点心铺子里出了毒点心。刘县令吃了,差点毒死。” 没毒死,也差点被折腾死。 赵嘉脸上露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惊讶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惊讶完了,他才又歉然道:“我昨日提起,也不过是见了那铺子,忽然想起来罢了。倒真不是故意——事情巧合成这样,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了。”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住了赵嘉:“这么说,赵郎真提了买点心的话?那赵郎君为何昨日要跟其他人撒谎?” 这话一出,赵嘉顿时跟吃樱桃吃出蛆一样的难受。 付拾一看着他那表情,偷偷的乐了:李县令那是白夸的吗?你不是都说了,凡夫俗子哪是他的对手?傻眼了吧? 第1376章 不如细说 赵嘉脸色发绿:“我当时也忘了——” “赵郎君如此健忘?”李长博微笑关切的看他:“说过的话,也能忘记?我有一个健脑的方子,不若送给赵郎君?” 付拾一笑眯眯帮腔:“赵郎君年纪轻轻,哪里用得上?后头这不是又想起来了吗?” 李长博颔首,深以为然:“也是。” 赵嘉脸色更难看了:“李县令这是何意?难道我一时忘了,说错了,竟也成了罪过?大唐律例,哪一条规定的?” 这种强行辩解的态度,一般来说,在以往的案子里,明显都是有猫腻的人才会用。 付拾一更加同情的看赵嘉:看来离心理防线崩溃是不远了。 李长博微笑不言,只问起赵嘉城里小宅子里地窖是怎么一回事儿。 付拾一心里纳闷,面上却一动不动:哪有什么地窖? 赵嘉皱眉看向李长博,随后问:“什么地窖?我怎不知——” -- 第437页 李长博这下轻笑出声,和煦提醒:“赵郎君莫不是忘了?还是说,赵郎君以为这种手段,我会用两次?” 他态度异常平静,简直就是胸有成竹:“还是说,赵郎君非要我亲自带你去看看,才肯承认?” 赵嘉这下是真被弄得开始惊疑不定了。 他面上表情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但是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最终,他狐疑的看了好几眼李长博,还是吃不准李长博到底知道不知道。 李长博便站起身来:“那咱们便亲自去看看罢。” 付拾一立刻就叫杨青:“叫人准备——” “有个地窖,存点东西,也不算什么罪过罢?”赵嘉就是在这个时候开的口。 这一场博弈,他还是输掉了。 李长博面上仍是那种和煦却疏离的微笑:“原来还真有。” 在这一刻,赵嘉脸上的表情,就是吃了屎一样的恶心了。 同样的手段上栽了两次,是个人都要恶心。 付拾一差点乐出声:长安第一影帝,那演技能叫你看出来破绽吗? 她默默的挺胸抬头:陛下欠我们一对小金人! 赵嘉手指头攥得死紧,就连额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他死死的盯着李长博,目光如果带温度,估计都能给李长博衣裳烧出洞来。 可惜的是,他最终还是只能咽下这口气。 因为李长博微笑着跟他商议:“不知我想派人去看看地窖,赵郎君方便不方便?” 付拾一打赌,赵嘉绝对不会说出“不方便”三个字。 果不然,赵嘉下一刻就僵硬的挤出来个“如沐春风”的笑容,“等回头我亲自带着李县令去如何?” “赵郎君的妾侍不是在生产?”李长博疑惑问了句:“赵郎君还是先回去看看罢,其他事情,就不用挂心了。赵郎君既是同意了,那我们自行去就是。” 李长博微笑着摆了摆手:“赵郎君家中还有事,就先回去吧。不然真出点什么事,谁心中也不好受。” 赵嘉听着这话,脸上出现了一种懵逼的恍惚。 此时,叶烨也忍不住从屏风后头出来,气冲冲道:“你家什么时候有妾侍怀孕了?你家那婆娘防你跟防贼一样,你有过妾侍?还是你做了老王八?” 付拾一赶紧捂住了嘴——不然就笑出了声,挨打怎么办? 赵嘉愕然看着叶烨,“你怎么在这——” 叶烨冷哼一声:“不然我在哪里?在阴曹地府?” 赵嘉随后反应过来,皱眉冷声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你今日是怎么了?怎的如此胡言乱语?还有,我家有没有妾侍,难道你竟比我还清楚?若再如此说话,休怪我与你恼了!” 叶烨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恼就恼?你不与我恼,我还要恼你呢!怎么,十几年朋友,你倒送我这么大个礼?我不还你,是不是还不厚道了?” 很明显,叶烨他完全就是被气得理智都要没了。 付拾一同情的看叶烨,又看一眼赵嘉,这才徐徐出声:“赵郎君不知道,今天叶郎君差点就送了性命!” 赵嘉的表情管理一瞬间变得有点儿古怪——像是脑子做出了反应,但是肌肉变换跟不上那种。 他十分关切地问叶烨是怎么了。 叶烨冷笑一声:“你不比我还清楚吗?你想不起来,我替你想想!” 说完就举起拳头直接砸在了赵嘉脸上。 在这一瞬间,天地之间开出了一朵绚丽的大红花来。 赵嘉捂着往外哗哗流血的鼻子,“蹬蹬蹬”退了三步。 李长博让杨青拉住了叶烨,没让叶烨补第二下。 他板起脸来,瞪一眼叶烨:“光天化日之下,在县衙里公堂上,你就敢打人?这是藐视朝廷?还不退下!今日你休想回家,便去牢里好好思过罢!过个三五日,等你反省明白,再放你!” 由于李长博这样呵斥了一通,赵嘉反倒是没了话说——能说的,都被李长博堵回去了。 毕竟,责罚都责罚了,还去指责对方,显然就有点儿顺序颠倒了。 赵嘉捂着鼻子,憋得胸口疼的同时,眼泪都冒出来了。 不过那是因为挨打导致的,不是真哭鼻子。 李长博对上赵嘉,态度缓和下来,和煦得如同春风:“赵郎君赶紧回去吧。都这样了,还是赶紧回家才好。” 赵嘉气得一拂袖,扭头就走。 连句客套话都没了。 叶烨转头就质问李长博:“咋个还放他走了?不抓人?” 李长博反问叶烨:“抓什么人?怎么抓?他犯事什么事了?撒谎?还是隐瞒?” 叶烨一下哑火,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过就这么算了他也不甘心:“可就这么算了——” “你不是都打了一拳了?”李长博纳闷看叶烨:“就没觉得心里头出了点气了?利息都让你先讨了,怎么还不放心?” 叶烨眨了眨小黑豆眼睛:…… 付拾一劝他:“放长线钓大鱼,你先耐心在衙门躲一躲。别着急。” 她刚才看得分明,所以对李长博的心思很清楚:他是故意激怒叶烨,让叶烨上去打人的。这样一来,叶烨名正言顺留在县衙里,不至于出去再遇到危险。 而且,赵嘉那头肯定怒火中烧——这个时候,就是赵嘉最容易露出马脚的时候,也是他背后势力最容易动的时候。 -- 第438页 打草惊蛇嘛。 这不就要惊一下才行? 第1377章 果不其然 叶烨重新对李长博敬畏有加起来。 具体表现在,他挖空了心思要请李长博吃饭。 李长博一句话就将他堵回去了:“你现在能出去?” 叶烨一下郁闷,蹲在角落里不吭声了。 李长博也没客气:“刘县令呆着正无趣,不如你陪他下棋去。” 说完这话,他就让人将叶烨送去了刘远松屋里。 送走了叶烨,李长博微微舒了一口气:“终于是清净了。” 付拾一:……叶烨知道你这么嫌弃他,他真的会哭出声的。 最后,付拾一还是决定替叶烨说句好话:“虽然这个叶郎君看上去傻里傻气的,但人品还算不错。” 李长博“嗯”了一声,很是中肯的说了句:“若非人品不错,老天眷顾,估计他也活不到现在。” 这下,付拾一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倒是真的。连他们家狗都比他警觉…… 接下来,李长博便亲自带人去赵嘉那宅子里找地窖。 临时将方良也叫上了。 方良开门见了阳光,登时幽幽的叹气:我还以为自己被遗忘了…… 一路到了赵嘉宅子外头,付拾一看着紧锁的大门,扭头就问杨青:“会开锁吗?” 杨青愣愣的点头:“会。” “那你开个锁吧。”付拾一说着,就往旁边退了点,好让杨青施展手脚。 她一面让,还一面感叹:“真是看不出来,你这人看着粗犷,实际上——” 杨青抬起一脚,“哐当”一声踹在了门上。 门晃了几晃,锁松了,但是没开。 于是杨青二话不说,又补了一脚。 付拾一默默的将自己下巴推了上去:失策了,夸奖的话说早了。 李长博在旁边已是轻笑出声了。 付拾一扭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笑意满满的眼睛,然后略害羞;“咳咳,就是误会了。” 之前在长安县,那些个不良人个个身怀绝技,开锁什么的不在话下。 所以习惯性的问了一句。 结果…… 杨青挠了挠头:“难道不是这样开锁吗?” 以往办案,锁着的门,都这么开。 付拾一默默的摇头:“挺好的。干脆利落。” 就是有点儿费门和腿。 这个宅子的确是很小,除了一个小天井之外,就没别的空间了。 要说有地窖的话——怕是有点不知道放在哪里? 李长博沉声道:“每一个屋子看,肯定有密室。” 既然赵嘉自己承认了,那必然有。 不良人们一窝蜂的冲了进去。 很快就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一点端倪:“屋里有吃过饭菜的碗盘!” 付拾一和李长博立刻过去看。 果然桌上是一片残羹剩菜。 付拾一伸手贴了贴饭碗,发现居然还有点温热。 她登时扬了扬眉,笑眯眯和李长博与众人道:“说不定今天还真有意外之喜。” 众人顿时又惊又喜。 李长博微笑道:“既是如此,那就不必多说,翻天覆地也要将这个惊喜找出来。” 杨青干劲十足的应了一声。 接下来,不良人们真是铆足了劲儿去办事。 一个个的,恨不得掘地三尺。 最后还别说,真找到了一个密室——就在吃饭那屋子里里屋床底下,有块石板是可以活动的。 掀开,底下就是台阶。 再往里头,是个挺小的密室。 密室里有床和恭桶,还有油灯与水,一些干粮。 而密室里,一个人直接被逼退到了墙角。 对方手里有兵器,一时之间,两方就形成了对峙。 李长博与付拾一下去的时候,两方人马之间,正有一种微妙的气氛。 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人,李长博便道:“既然没有以死保住秘密的心气,倒不如顺从些,换自己好过些。” 这话可真实在。 付拾一一下就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这可真是戳心窝子了! 那人穿着普通麻布衣裳,个子干瘦矮小,长相也是普通无比,要不是手上拿着刀,只怕迎头碰上了,也只以为是普通百姓。 那人听见李长博这话,显然也是有点儿气恼,当即就忍不住说了句:“大不了鱼死网破——而且未必我就出不去!” 对方的话如此豪气,李长博却是平平静静的告诉他一个残忍的事实:“这里头有四个人,不算我和她。外头还有八个人,你觉得你出不出得去?” 这样一说,付拾一登时就看到了那人脸上一垮——这么多人,就是人海战术,也难跑啊。 李长博偏偏还微笑反问:“不过,鱼死网破这种事情,你确定你想要?” 其实越是刀口上舔血的人,就越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死亡。 那人不言语。 付拾一也劝他:“你这是何必呢?这事本来和你也没关系,再说你也没刺杀成功。真去了衙门,最多也就是流放三百里。根本就不会波及到性命。但是这么死扛着,搞不好就真的死了。不值得的。” 在付拾一说完这话之后,李长博也没再多说,给了那人充足的时间考虑。 待到瞧见对方脸上的挣扎,李长博才不咸不淡开口:“再说了,是他们暴露了你的行踪。并非是你坏了他们的好事。何必再纠结?” -- 第439页 这话大概就是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 在这里头躲了这么几天,估计他也不知道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况,反正一听是被暴露了,他还有点儿错愕和愤怒。 随后,那人就将手里的刀扔到了地上。 然后将手举起来,并在一处,神色更是一片灰败认命。 杨青立刻上去,将人的手捆起来,再搜身。 这一趟,算是不虚此行。 不过刚带着人回了衙门,倒是得知一个事情:城外一处破道观里,死了人。 而且是一男一女。 发现这个事情的,是过路的一个卖货郎,他走累了,就想歇歇脚,躲会儿阴凉。 结果一进道观,就发现一男一女倒在地上,周身是一片干涸的血迹。 他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到了附近村子里将这个事情一说。 那个村的里正带着人来一看,也是吓一跳,忙不迭的报到了衙门。 得知是一男一女之后,付拾一就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不会吧—— 第1378章 去看看吧 那一男一女的尸体,那里正倒是没叫人动,如今正守着,等着衙门派人去呢。 付拾一和李长博一商量,就将刘远松抓了出来,盯着杨青他们审问刺客,而他们两个,则是去看看尸体是什么情况。 刘远松面对李长博的“提议”,瞪着眼睛提醒他:“我如今还伤着呢。” 李长博不为所动,只道:“如今这局势,付小娘子一人出门不安全。” 刘远松登时惊了:我才是众矢之的好吗? 李长博徐徐道:“我将方良留给你。” 刘远松看出了李长博的决心,当即也懒得废话了。只是生无可恋的摆摆手:“去吧,去吧。” 李长博拉着付拾一,没有一丝丝留恋得出了门。 两人刚走,刘远松就忍不住感叹:“世风日下,世风日下!李县令这样的人,竟也是会重色!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呐!” “美色”付拾一浑然不知自己竟然得到了这么高的赞誉。 她还在和李长博商量:“要不,叫上点心铺老板?” 李长博略有点儿迟疑,觉得万一要不是,岂不是让人家白受惊吓?但是现在这个情况…… 最终,他还是点点头:“那就请他跟我们走一趟吧。万一真是,也好叫他将人带回来。” 之所以两人提都没提那小儿子的媳妇,主要是怕现场和尸身到时候被破坏。 当李长博和点心铺老板何业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当时何业就晃了几晃,险些没眼前一黑直接栽倒。 付拾一赶紧说了句:“不一定是。只是一种猜测。” 何业却面色凄然的摆摆手,叹气言道:“我心中有数,十有八九怕就是他了。他做这样的事情,必是要出事的。” 说完,他就将围裙解下来,叮嘱了大儿子几句,这才跟着他们出门。 一路上,气氛难免沉重。 何业整个人都是愁眉苦脸的,也不知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 连带着付拾一都觉得有些煎熬——最怕就是和这种人待在一起。因为安慰都不知怎么安慰,只能眼睁睁看着气氛越来越沉重压抑。 好不容易到了破道观,付拾一抬头一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说是破道观,是一点儿也没夸张。 道观院墙和大门都坍塌了,只剩下三间供奉的大殿还摇摇欲坠的撑着。 不过,估计也离坍塌不远了。 付拾一心惊胆战的寻思:是谁给了他们勇气,要在这里歇脚乘凉的?怕是黑熊精也没这么大的胆啊!也不怕一阵风把屋子吹塌了,到时候整个人成了肉饼? 不过,尸体就在大殿里头,付拾一就算再觉得摇摇欲坠,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进去看看现场。 现场果然如同报案人说的一样,两人躺在地上,地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苍蝇已经闻着味过来了,在地上爬来爬去,偶然也落在尸体上。 男尸趴在地上,背后一个伤口。 女尸仰躺在地上,脖子上已经被切开,眼睛大大的睁着,仿佛在诉说命运的不公。 现场除了血迹之外,还有几个半个的脚印。 那是杀完人之后,踩到了地上的血迹后再走动留下的。 看得出来,那时候凶手已是完事,正要往外走。 至于其他的线索,暂时看不出什么。 主要是四周太过凌乱,也看不出有没有打斗痕迹。 正中间的太上老君,虽然神像还保存完好,但是胳膊掉了一个,身上的彩色也褪去,只留下了一个泥胎。 而两边的两个神像,都已经是跌下了神坛,身子断成了几截,看不出身份了。 更可笑的是,屋里漏雨的地方,居然还长了不少杂草——太阳正好透过那几个洞照进来,也算有雨有风还有光了。 付拾一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当即也久留,只叫人进来,先帮忙将尸体搬出去——那点心铺老板何业,还等着看是不是自家小儿子呢。 搬动尸体时候,付拾一发现了一个事情,当即神色一动,转头悄悄的和李长博说:“死者身上,没有包袱。” 两个人的都不见了。 这不应该。 李长博也留意到了这一点,当即微微颔首:“不急,先辨认尸身。” -- 第440页 尸体抬出去,何业就颤颤巍巍的上前来辨认。 中间好几次都腿软差点踩空摔跤,要不是旁边有人扶着,估计是真要摔好几下。 他的神色却奇异的没什么表情,只余下一片木然。 待到走到了尸体跟前,他定睛一看,还未说话,已经起了不少皱纹的眼睛里,就滚滚落下泪来。 一看他这个反应,也不用他说什么了,当即付拾一和李长博都心知肚明:就是猜的那样。 最终,何业还是哆嗦着嘴唇说了句:“是我儿子何欢和那杨寡妇。” 他自己不知道,其实他声音小得厉害,像是被抽空了精气神。 何欢的死,显然对他打击很大。 李长博宽慰他一句:“逝者已逝,敬请节哀罢。” 何业抬头看一眼李长博,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苦笑一声:“他这是自作自受,怪不得任何人。” 说完步履蹒跚退到了一边去,安静等着。 说是安静等着,也只是在那独自伤心罢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看一眼李长博:“那我先简单看看尸体?” 李长博微微颔首。 随后,付拾一就粗略看了看尸体。 尸体尸斑明显,按压不褪色,尸僵也开始缓解,下颔和关节略有松动,可以进行小幅度的移动翻转。 以此推断,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二十四小时左右。 联想到昨天何欢和杨寡妇离开绵竹县的时辰,付拾一扭头对李长博沉声道;“死者死亡时辰,在十到十二个时辰之间。也就是说,他们差不多出城之后直奔这里,然后就被杀害。” 李长博神色一动:所以是伏击? 随后,付拾一又大概看了看死者身上的伤:“两者都是一刀毙命。伤在了要害处。而且死亡过程极快。基本没受什么痛苦。” “尤其是何欢。”付拾一指着何欢胸口,“这一下,是直接来了个对穿伤,这是心脏的位置。” 第1379章 有点残忍 随后付拾一又指了指女尸脖子上的伤口:“这个伤口也是精准的找到了血管。而后一刀划开。” “两人身上目前都没有看到其他明显伤痕。” 李长博听到这里更加扬眉,然后沉声分析:“那这么说来,凶手应该是对人体十分了解或者说是惯犯——” 付拾一点了点头,十分赞同这个说法:“我觉得应该是受过专业的训练。” 普通人根本就不会接触到专业杀手。 所以要说这个事情里头没点儿别的事儿,谁信呢? 大概的时间也就只能知道这么多信息了。 随后李长博就叫村民们都散了,然后带着尸体和何业一同回县衙去。 路上,李长博看着点心铺老板何业似乎已经缓过来不少。于是就开始问何业一些问题:“昨日和前一日死者有没有特殊的地方?比如魂不守舍之类的?” 何业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随后迟疑的点了点头:“这个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最近好像有段时间他都是这样的。”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个事情有点不符合情理。 所以她就看了李长博一眼。 李长博也有些纳闷,皱眉沉思片刻,随后又问:“大概是从多久开始的?” 从他放出风去故意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到现在也不过才刚刚两天而已。 所以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是从很早之前就有计划。 这个问题直接就将何业也给问傻眼了。 何业仔细想了想,不怎么肯定的说了句:“大概也有半个月了吧——” 这样一说,付拾一和李长博顿时对视了一眼,都心知肚明,恐怕这两件事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反正何欢会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绝对不是因为要下毒。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会不会是他一直想要和杨寡妇私奔?” 李长博还没有回答,但是从何业脸上却分明已经看出了答案。 何业显然觉得,付拾一提出来的这个猜测猜是对的。 李长博于是就直接了当的问他:“何欢和杨寡妇之间关系很好?” 何业点了点头,说起这件事情,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和杨寡妇搅和在了一起!那个杨寡妇就是个水性杨花的!那条街的男的就没有一个和她清白的!” 对于这种说法,付拾一也不知道是不是夸张。 反正如果不是夸张的话,那这个杨寡妇还真有点厉害。 仔细回想了一下杨寡妇的长相,付拾一又觉得有点儿奇怪:这样寡妇也不见得就多好看呀,长相挺普通的。顶多算是。比普通人稍微强那么一点点? 何业已经继续往下说了下去:“他们俩啊,不知道怎么搞,在一起也就算了,更不知道何欢是哪根筋不对,非说想要和离,然后取杨寡妇。” “你说这个事情怎么可以?淑兰过门虽然还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但是也过门这么多年了。操持家务没有一样不上心的。对我们两个也是孝顺的很。好端端的和离做什么?” 何业有点恼怒:“而且杨寡妇名声那样,怎么可能让他进我们家的门?我们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 “而且淑兰也不同意。最后还抓了个现形——淑兰也是火大,那天直接就把杨寡妇的家都给砸了,人也打了还警告杨寡妇说再敢喝何欢勾搭,就别怪她心狠。” -- 第441页 “从那之后两个人还老实了一段时间,何欢每天就直往铺子里来,没再去找过杨寡妇。” 何业说到这里就彻底的纳闷起来:“这两个人又是怎么搞到一起的?按说最近都没有见过面……” 怎么还会想到一起私奔?而且为了杨寡妇,何欢还做出那样的事情—— 对于何业的这些疑问,李长博现在也给不出一个好的答案,所以就宽慰他道:“这些事情最终都会水落石出的,你现在先想想,何欢在前两天到底有没有什么别的不对劲?或者是谁和他接触过。” 既然让何欢将有毒的点心混进去。那肯定是有过联系的。 不可能凭空就做了这个事儿。 何业仔细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摇头:“我只知道他在铺子里的事情,别的时间发生了什么就还真不知道,回头只能去问问淑兰。” “不过淑兰昨天发现杨寡妇也不见了,之后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儿,已经气得够呛,人都病倒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 说到这里何业又长叹一声:“从今往后我只当是多了个女儿,没生那个儿子!” 一路上听着何业不停念叨这些,付拾一则是在想一个问题:两个人的行李到底去了哪儿呢?杨寡妇连房子都卖了,肯定是不打算回来的,就算没带其他东西,身上总也要有两件换洗衣裳,一些细软钱财。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李长博后来也没有再多问,同样也是在心里想着这件事情。 这个事情应该算是这桩案子里最大的疑点。 一路回了县衙,何业就回去叫家里其他人过来。 而付拾一则是和李长博讨论包袱的问题。 付拾一觉得,凶手没有必要将包袱都拿走。 李长博提出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害怕他们留下了什么证据,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事?” 随后他还提出了另外一个疑点:“你记不记得,昨日杨寡妇的邻居说过,杨寡妇和何欢两个人是坐马车走的?” 付拾一当然还记得这个事情,当即点了点头,随后也就和李长博想到一起去,瞬间睁大了眼睛:“所以他们是为什么又到了破道观去的?马车又去了哪儿?” 李长博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微微笑了:“所以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是和什么人约好了在那里见面。” 付拾一思量片刻:“会不会是约好在那里拿钱?” 李长博却摇了摇头:“是个长脑子的人,都不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去对方见面。做这种事情,谁都会防着对方的。” 哪怕是留下一个在马车里另外一个去取钱,也合情合理。 可偏偏两人都去了。 说明他们对对方很信任。 第1380章 那人是谁 这个问题,让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 然后都觉得有点儿奇怪。 如果说是十分信任的人,那么这个人,会是下毒这件事情的另一个策划者吗? 这个问题萦绕不去。 但是更要紧的是刘远松那头的结果。 所以两人赶紧抽空去见了刘远松。 刘远松一脸的高深莫测,在二人开口之前,就先问他们:“身份确定了吗?” 李长博点头,随后也问刘远松:“刺客都说了?” “都说了。”刘远松叹一口气:“他居然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 听完这句话,付拾一和李长博登时面面相觑,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刘远松也是一脸悲愤:“他是拿钱办事,前几日,有人找到他,让他来杀我。不过那人,他不认识!” 付拾一:……这就很神奇了。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那个神奇的问题咽下去。 不过,李长博却问了出来:“不认识,他怎么确定会给他拿钱?而且他怎么和赵嘉勾搭上的?” 付拾一默默的看李长博一眼:勾搭这两个字,就用得很灵性了。 刘远松还真问了这个问题,当即又是一声长叹:“别提了,人家直接就把钱给了。我竟然就值五两金!至于赵嘉,那也是那个人给的消息。他并不认识赵嘉。只不过这两日,的确每日都有人送饭过去。” 李长博扬眉:“看来,这个事情,还是要从赵嘉身上下手。” 刘远松默默点头,摸了摸后脑勺上的纱布,悻悻道:“让我知晓是谁,我照着这个也给他来一下。” 对于刘远松这个危险的想法,付拾一幽幽的提醒:“故意伤害罪,流五百里起步——” 刘远松打了个寒噤,不言语了。 只是有点儿焉头巴脑的。 李长博宽慰他:“无妨,贪污这么多,应是要命。你可出一口气。” 刘远松:……那也不是我动的手啊。 随后,几人又说了一下道观双尸案情况。 那头周洲也就将验尸房准备好了。 对于付拾一不带自己去现场的行为,周洲表示了愤怒:“这种事情,你竟是不叫我去?!” 付拾一安抚辩解:“现在外头那么危险,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啊。我这是为你好。” 她没好意思说,她是怕万一有个什么情况,周洲这种行动缓慢的生物,怕是来不及跑…… 周洲傲娇的“哼”了一声:“算你有孝心。” -- 第442页 这就算是过去了。 付拾一抹了一把头上冷汗。 然后两人开始仔细验尸。 首先检查死者随身物品,以及除去死者衣衫。 男性死者何欢,随身的物品其实都在。 包括一个钱袋子,一个香囊,以及一些鸡零狗碎的装饰物。 另外,就是身上的衣裳。 可以说,基本没什么特别的。而且不像是要出远门。 他钱袋子里没什么钱,都是铜钱,而且没别的东西。 香囊里倒发现了一张纸。 付拾一小心翼翼打开,发现居然是一张房契。 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地址,付拾一有点儿窘迫:“这就是绵竹县城郊山边上啊。这是打算去那?” 周洲也是无言:“那这个私奔,未免太近了点。” 连绵竹县都没出。 李长博伸手接过那房契,仔细看了一遍,最后道:“看上面的印,很新,说明买了不久。他哪里来的钱买的?” 付拾一顿时连连点头。 接着再往下验尸。 “死者后心偏左一点位置,被利器刺入,而后穿过整个胸腔,从胸前刺出。根据两侧伤口对比,应该凶器是前后大小一致的东西。且两边开刃,十分锋锐。” “再看这个伤口位置,精准到让我这个仵作都自叹不如。” 付拾一比划一下位置,还是忍不住又说一句:“这里刺入,只要心没长歪,估计正好就刺成了两半——这种情况下,人最多还能活一小下。很快就陷入昏迷,而后死亡。” 她的语气有点欣赏。 李长博斜睨她:付小娘子连凶手都要夸了? 付拾一下一刻就感叹:“这样好的技术,如果能做仵作,一定是个好苗子。” 李长博瞬间面无表情:…… 付拾一将何欢仔细看过之后,确定道:“生前几乎没有打斗,应该是突然动的手。” “死者应该是死的时候,就是趴着的,没有被挪动过。尸斑都主要集中在正面。以及流出来的血液也反应了这个情况。” “再看女死者杨寡妇。”付拾一和周洲齐心协力将何欢弄下去,再将杨寡妇搬上验尸台。 杨寡妇的确只是比普通人强一点,或许活着时候,会更好看些。 毕竟人死了,脸色发青发暗,瞳孔也涣散无光,肯定会给颜值做个减法。 杨寡妇随身物品同样也都在。 甚至杨寡妇身上还带了一小盒胭脂。 付拾一拿起杨寡妇头上取下来的两根银簪:“从这个簪子来看,杨寡妇的家境不错。” 看完了簪子再看看手镯:“你看,银镯子,玉镯子,一看就知道,她必定有钱。” 可杨寡妇一个寡妇——钱从哪里来? 看那宅子,她又不像多有钱的人。 李长博咳嗽一声:“杨寡妇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暗娼。” 付拾一瞬间住口,然后就成了浓浓的惊叹,不由自主又将杨寡妇脸多打量了几眼,直到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美貌的痕迹,这才作罢。 “杨寡妇身上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她穿的衣裳,是方便出门的。”付拾一轻声说:“这和邻居说的要搬家是一致的。” 将杨寡妇衣裳除去之后,付拾一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杨寡妇这么受欢迎—— 这一瞬间,付拾一脑子里冒出来的只有两个成语:肤如凝脂,前凸后翘! 这样的身材,别说男人,就是她都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李长博早已经背过身去,周洲也是瞬间挪开了目光,侧身过去——明显他是看见了。 付拾一飞快将杨寡妇身上也看一遍:“她身上有一些淤青痕迹。不过都集中在私密之处,应该不是打斗所致。另外,手指上有血,估计是她自己伤口上的血。另外,她肚子……” 盯着那微微鼓起来的小肚子,付拾一产生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第1381章 原来如此 也许是付拾一太久没有说话,于是李长博就轻声问了句:“付小娘子?” 付拾一回过神,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杨寡妇的腹部,而后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怀疑杨寡妇怀孕了。” 孩子是谁的自然不用多说。 这个问题惊得周洲一下子又回转过头来,猛地盯着杨寡妇的腹部看。 不过他的目光在看到杨寡妇雪白雪白的皮肤时,又被惊得缩了回去。 那样子好像被烫伤了似的。 李长博倒是稳如泰山,只是沉吟片刻后问了句:“可确定了?” 付拾一怎么可能看一眼就确定? 所以当即只能无奈的说一句:“要不然就只能开腹瞧瞧了。” 这年头也不能打B超,更没有X光。 所以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但是眼下这个事情和样子之间并没有关键的联系,再加上杨寡妇的青青也不在,所以肯定是不可能开腹的。 最终李长博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只问付拾一有多大的可能,杨寡妇是怀了孕。 付拾一想了想,给出了一个6成的答案。 反正看杨寡妇这个样子,她应该对身材应该是保养挺好的,而且杨寡妇没有生育过,更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小肚子。 毕竟人胖,也是胖全身,没有光胖肚子的道理。 -- 第443页 随后付拾一又补充一句:“不过如果杨寡妇真的怀孕了,按照现在已经明显能看出来来推断时间,那应该就是在四个月左右。” 这个时候,何业领着家里其他人来了。 就连他家的小儿媳妇淑兰也来了。 李长博就悄悄地问何业:杨寡妇家亲眷怎么没来? 结果何业摇了摇头,咬牙切齿的:“要是杨寡妇还有其他亲戚,也不至于没人管得住她。” “她本来就是外地嫁过来的,嫁过来没两年男人就死了。偏偏那个男人家里也是个人少的。又过了两年,公公婆婆全都死了。其他人嫌她脏,不跟她来往,可不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说话的是何业的大儿媳妇红玉。 红玉一边说这个话,一面撇嘴,显然很看不上杨寡妇。 李长博顿时就没了话说:杨寡妇如果没有其他亲戚,到时候尸体都不好处置。 不过很快他就又想起了另外的事儿:“那杨寡妇是什么时候与何欢在一处的?有四个月了吗?” 提起这个事情,淑兰就咬牙切齿起来:“何止四个月?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反正,两个月之前他答应我要断来往的——结果没想到……这才几天?!” 淑兰一脸怒容。 李长博犹豫一下,还是将杨寡妇可能怀了孕的事情说了。 这下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极度精彩。 尤其是淑兰脸色更加复杂。 又是愤怒又是惊愕,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就连何业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惋惜和惊讶。 至于红玉还是一副看不上杨寡妇的样子,毫不留情地瞥了瞥嘴:“怀孕怎么了?生个孩子怎么了?天下女人哪个不会生孩子,哪个不能怀孕?再说了,他那副水性杨花的样子,到底孩子是谁的还说不一定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红玉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就嚷嚷开了:“难道就是因为她怀孕了,所以小叔子才要和她跑了?!” 李长博之所以提起这个事情也是想说明这个问题,这会儿红玉想明白了,他倒是不用操心了。 只不过,淑兰脸上一下子就变得惨白起来。 何业更是说了句:“作孽啊!” 李长博将所有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最后轻声问淑兰一句:“你们每日都呆在一起,这些日子何欢有没有露出过异样?” “或者你觉得他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没有和什么人来往过?” 所有人都看见了淑兰,结果淑兰却摇了摇头。 她脸色依旧惨白:“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每天除了在家里就是去铺子上,我也偷偷跟过几回,发现他的确没撒谎也没乱跑。” “这两个月只是有的时候他会跟大哥喝酒——除此之外,哪里都不去。” 这就奇怪了,不管因为什么。何欢要和杨寡妇两个人私奔,但是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所以必定在事先有个周密的计划。 那就不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 李长博思忖片刻,最后就看向了何业:“你家大儿子呢?” 何业只说在看铺子,最后纳闷儿的问了句:“这事儿和他也没有关系,难道还要叫他来吗?” 李长博笑了笑,催促一句:“还是叫来问问吧,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每个人都问问确保事儿弄清楚最好。您说是不是??” 于是何业又回去叫大儿子。 这次倒来得快,很快何业和大儿子何荣一起过来了。 何荣和何业很像,两人都是一团和气,憨厚老实长相。 看着就让人觉得是个厚道人。 也许是继承了何业,何荣的嘴也很甜,到了之后就先与众人打招呼。 而后才问李长博是有什么话要问他。 李长博自然还是问那几个问题。 何荣就赶紧答到:“这些日子除了最开始和杨寡妇断了的时候,他总是很苦闷,一喝酒就跟我说不想和淑兰过了。就是喜欢杨寡妇。后来我劝着劝着,他也就好了点儿。” “只不过前两天他忽然跟我说,他遇到了件好事儿。我问他是什么好事儿,他也不说,只告诉我,到时候就知道了。” 何荣叹了一口气:“我要知道他是做这种事儿,我就是打死他也不能让他干呀。” “是前两天吗?”李长博确定一遍。 何荣很肯定的说是前两天。 然后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淑兰,这才说道:“那小子还找我借了一笔钱。多倒是不多说,是给淑兰买点儿补品,这事……” 淑兰冷笑一声:“他哪里给我买过一根鸡毛?他那些钱,都花在了那个狐狸精裤腰带里了!” 顿时何家人都是一脸尴尬。 红玉赶紧上去劝了两句。 李长博则是继续问何荣:“那他有没有说过,他打算离开?或者那天早上有没有神不守舍?慌里慌张?” “当时那群人来买点心的时候,他又是什么反应?” 第1382章 问题太多 李长博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以至于何荣都有点不知该先回答哪个。 最后何荣就先回答最后一个:“那天他们一群人来买点心,我和阿耶在忙着做点心,所以是他去卖的。当时也没看出什么来——” “中间我还将刚出来的点心送过去,他们也买了点。” -- 第444页 何荣摇头:“他一直都很正常。” “至于之前,倒有些魂不守舍的,但是我问他,他也没告诉我,只说没事儿,让我不用管了。”何荣说到了这里,就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他们两口子是吵架了,所以也就没多问。” 他显然是有些后悔:“我是真的该多问两句的。” 李长博沉吟片刻,才忽然问了句:“你们家的点心,都认得出来吗?” 这个问题,何荣回答得简直斩钉截铁:“咱们家里的点心模子都是自己家做的,和别家都不一样。” “那何欢会做点心吗?”李长博再问一句。 结果何荣摇了摇头:“他静不下心来,太浮躁,做不好。所以一直也很少让他上手。” 话说到了这里,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那,毒点心是哪里来的? 事后他们检查了所有点心,发现就那一块有毒而已。 但是光看外表,是看不出任何的不对劲。 因此,李长博刚才才特地问了一句。好确定不是偷梁换柱。 李长博问淑兰一句:“这几天,何欢在家里做过点心吗?” 淑兰摇头,很笃定:“没有。他没在家里做过点心。再说了,家里什么都没有——” 说到这里,淑兰还冷笑一声:“再说了,最近几日,他时不时就要和阿兄喝酒,回来那么晚,哪里可能再做点心?” 说完,她还埋怨的看一眼何荣。 估计是觉得何荣帮自己弟弟打掩护,好让何欢和杨寡妇见面。而她自己则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最后发生这个事情,才知晓一切。 何荣立刻说了句:“我虽是去喝酒了,但是与我好友,真不是与他去的。我根本就不知晓这个事情!” 他还一脸冤枉。 听着他们两个在这里讨论这个事情,付拾一头都大了。 李长博再说一句:“这个事情,你们大可以回家慢慢说。” 说完李长博又问了几个问题,就直接让他们先回去了。 至于尸体,自然要结案才能让他们带回去。 临走时候,淑兰还恶狠狠说了句:“他也就罢了,那狐狸精的尸体,我们是绝对不要的!” 她气鼓鼓的走了。 那何荣却慢了一步,等人都走远了,这才朝着李长博深深一揖:“回头我悄悄拿点钱给衙门,衙门这头,代为买口棺材,买块地,好好葬了杨寡妇吧。如果她真怀孕了,毕竟也是我们何家的种——” 说完,他匆匆忙忙就跑去追自己家里人。 付拾一被何荣这话噎了一下,好半晌都不知该说点什么:善心?还是封建迷信?还是别的什么? 李长博盯着何荣背影,却显然有些若有所思。 眼下这个情况,想要查清楚真相,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李长博回过神来之后,也不着急破案,先去见刘远松。 不过去之前,先叫了不良人来:“去几个药铺问问,最近几天买砒霜的人有没有。” 绵竹县这样大一点,卖砒霜的药铺更不多。 所以这也算是个破案的方向。 只是见了刘远松,李长博将刚才情况说了一遍之后,就问刘远松:“你觉得,凶手是何业还是何荣?” 刘远松下意识分析道:“一般来说,父母没有这样处心积虑要杀孩子的。所以,不大可能是何业。” 那这样一说,也就只剩下一个何荣了。 可何荣是何欢的亲哥哥——也不至于吧? 直到想到了这里,付拾一才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怎么说是他们两个其中之一?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 李长博微微一笑,提醒付拾一:“谁说什么都没问出来?你忘了,何荣说,基本不让何欢去做点心。而且他们家的点心没人能仿制出来。” 付拾一仔细做了一下这个话,这才大惊失色:“对,他是说过这个话!” 这也就说明了,点心必是在点心铺里的做的,而且就是这两个会做点心之一的人,做的那个毒点心。 所以,反倒是一下子就洗清了何欢的嫌疑。 “何欢或许忽然失踪,并不是因为害死了人心虚。”李长博徐徐开口,直戳重点:“他是因为一早就和杨寡妇约好了。” “不然杨寡妇不会前几天卖房子,打算整个人搬走。”这句话,李长博很笃定。 刘远松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对对对。” 付拾一:刘县令你这已经是变成了个复读机了吗?李县令说什么你都只会说对对对?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付拾一也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他未必是不会做点心。这种事情,又不难,从小耳濡目染,怎么也该会一点。” “至于卖房子也好,搬家也好,这些都是需要提前谋划的。可我们案子,他们却没法提前知晓。”付拾一冷静分析疑点:“所以,我觉得未必是跟何欢没关心。有没有可能,是何欢头一日就做好了主意拿了钱跑路。也通知了杨寡妇。所以杨寡妇才一大早就做好了准备。” 付拾一扬眉:“毕竟,他们肯定迟早都要走,提前几天,推迟几天,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掌控。” 她耸耸肩:“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反正付拾一不相信有这么多巧合。 也不相信李长博看不出来。 -- 第445页 结果下一刻,李长博就徐徐开口说了句:“我之所以怀疑他们,还有一个事情就是,父子二人看似老实,可事实上,家里事情基本都他们做主。尤其是何容,他分明是有私房钱!” 这话直接就把付拾一给惊呆了:这怎么越来越觉得李县令在羡慕嫉妒恨呢?人家有私房钱,和旁人什相关?人就愿意存怎么了? 所以最后,付拾一小心翼翼提了句:“男人还是可以有点私房钱的。毕竟,出门都要花钱,真一点钱不带,也怪害臊的。” 第1383章 究竟是谁 刘远松震惊的看一眼付拾一,又看一眼李长博,来回几次了之后,终于忍不住说了句:“难道李县令还没成亲,就已是没私房钱了?” 李长博面无表情:“只说公事。” 付拾一咳嗽一声,替自己辩解:“我可没有这样不近人情。” 她暗戳戳的想:私房钱这种东西,当然还是要允许存在的。否则的话,将来拿什么给我送礼,请我吃饭带我浪漫带我飞?关键是,极少成多之后,偶尔还可以收刮一下! 李长博丝毫不知道付拾一心中邪恶的念头有多可怕。 刘远松倒同情看了一眼李长博:我就说付小娘子不是什么贤惠的好媳妇。 不过这个小插曲,很快还是过去了。 刘远松咳嗽一声:“那现在咱们又该怎么查?” “先看砒霜是谁买的。再盯着他们看看,最近有没有特别的地方。”李长博微微一笑,目光深远:“而且,他们之间未必交易完了。如果交易完了,得了一笔钱,总会有点儿不同的。” 付拾一插嘴一句:“我觉得可以打听打听,看看杨寡妇最近有没有出门,或是有没有人和杨寡妇来往密切。” 她幽幽的叹一口气,真心实意的遗憾:“这种时候,要是二祥在就好了。” 只要王二祥出马,那么这个事情,一定会很快打听出来! 付拾一不说还好,一说,就连李长博竟也有几分思念王二祥。 而远在长安城的王二祥,这会儿正和人聊天呢,冷不丁打了两个喷嚏,登时纳闷:“这是怎的了?” 一夜过去,第二日上午,各方去打听的人,也都有了回馈。 首先是砒霜那头,只说最近没卖出去过砒霜。离得最近的一次,还是一个妇人买回去,说要毒耗子。 但是那妇人姓宋,叫宋碧莲,和何家没有什么关系,住得也远,在城南那边。 李长博沉吟不语,那头付拾一就琢磨:“难道是赵嘉给的?有钱人家里,都喜欢存点毒药?” 这个说法,直接就让旁边的叶烨和刘远松都来了个均匀洒水术。 叶烨古怪的问付拾一:“付小娘子以为,有钱人都这么奇怪?” 付拾一摆摆手:“这年头,谁还没点怪癖了?” 叶烨:……百口莫辩。 刘远松笑得直捂后脑勺,觉得后脑勺都笑痛了:“赵嘉他们既然做这么隐蔽,肯定不会大张旗鼓,更不会让身边太多人知晓。” 就在几个人热烈讨论的时候,杨青带着回来一个消息:“这些日子,杨寡妇基本也不和别人来往,尤其是男子。像是忽然改了性子。但是最近,她交了一个朋友。据说也是个寡妇,总约着一起去逛布庄和菜市。”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寡妇? 叶烨嘀咕一句:“寡妇和寡妇才有话说?” 李长博问了句最关键的:“那寡妇姓什么?是不是姓宋?” 这一下,杨青登时瞪大了眼睛:“您怎么知晓?” 付拾一顿时大囧: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刘远松也震惊了一小会儿,最后才喃喃道:“要不,再查查何业?” 于是叶烨又是一口水喷到了地上,脸上肌肉一阵扭曲:怎么,这个事儿还带继承的? 李长博咳嗽一声,居然同意了这个事情。 付拾一感觉世界真的是太奇妙了,以至于有点儿接受无能…… 如果真是一家三个男丁都在外头……那还真是一脉相传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问李长博:“那,将人叫过来问问?” “嗯。”李长博直接应了这个事儿,而后似笑非笑:“所以我在想,何欢和杨寡妇到底是在等谁?” 付拾一实话实说:“到现在看,何荣是最有可能的。” 而且如果是何荣,或者说是何荣让他们去的,那何欢没有任何防备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只是如果事情真相真的是这样,那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些事情,大概也只有何荣自己最清楚。 不过,这次李长博叫来的并不是何荣,而是宋碧莲。 宋碧莲还是坐马车来的,一下车,付拾一就感觉一阵香风铺面而来——那种胭脂粉的淡香味,扑在脸上,刹那之间就营造出了一点旖旎味道。 再看宋碧莲的打扮:坦领半臂襦裙,底下是草绿,上头是樱色,倒有些淡雅宜人的意思。 而且宋碧莲丰润有度,脸也长得很不错,看上去像是个小家碧玉。 她一开口,也是温温柔柔的:“不知几位贵人唤奴家来是为了何事?” 居然还是周正的官话。 付拾一登时惊讶:一般来说,普通人家都说本地方言,也没地方去学官话去。除非是宦官人家,或者是本地名门望族。 -- 第446页 宋碧莲是什么来历? 李长博平静而客气的道明:“是为了何荣。” “何荣怎么了?”宋碧莲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随后又尴尬一笑,温温柔柔的歉然道:“真是一下昏了头,却不知何荣是谁?” 付拾一悄悄在心里头腹诽:这个演技,做三线演员都有点儿差啊!小金人怕是无望了! 刘远松也是一脸尴尬的看着宋碧莲,咳嗽一声:“宋娘子还是实话实说得好,这个事儿,我们都已是知晓了。” 宋碧莲顿时面色也尴尬了,甚至脸都红了。 还别说,美人颊上一抹红霞,还怪风情万种的——就是在座每一位,显然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付拾一关切的问了句:“怎么脸还红了呢?你放心,谁不撒点谎呢?毕竟这种事情怪不好意思的,我们都理解。”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登时宋碧莲脸不仅红了,就连牙都要咬碎了。 众所周知,红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黑。 反正最后宋碧莲脸都黑了。语气也没那么好了,但仍带着关切:“何荣怎么了?” 李长博似笑非笑:“他从你那儿拿了砒霜走的时候,你没想想,他要拿去做什么用?” 宋碧莲脸色大变,震惊又错愕的盯着李长博。 付拾一笑眯眯补充:“不仅这个呢,他叫你去接触杨寡妇时候,你也没想到,他是想做什么?” 第1384章 没有秘密 这还不算完,紧接着刘远松也笑呵呵地补了句:“难道这两天没去找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不清楚吗?” 在连番的攻击之下,宋碧莲很快就被攻破了心理防线。 宋碧莲甚至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站稳了身子,她惊恐地看着众人:“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长博微微扬眉。 付拾一笑眯眯地反问:“那你觉得我们官府如果什么都不知道,还怎么查案?” “还是你觉得纸包得住火?” 宋碧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她显然也是个挺聪明的人。很快就低着头哀怨地说了句:“你们想知道什么就只管问吧。反正这些事儿都和我没关系。” 按照宋碧莲的理解,她自己没有直接参与,所以自然跟他没有关系。 不过也没人提醒宋碧莲,这件事儿有没有关系不是她自己说了算的。 而是要看最后刘县令的裁定。 既然宋碧莲肯乖乖配合,紧接着谁也没有再刁难宋碧莲,刘远松直接开口问她:“你和何荣两个,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大概是为了积点口德,刘远松并没有用难听的词。 不过宋碧莲还是有一些尴尬,就连语气都有点僵硬:“也有一段时间了,估计怎么也得有一年了……” 众人震惊地看着宋碧莲。 完全看不出来。 虽然宋碧莲身为寡妇,也依旧梳妆打扮,但是并不给人妖娆的感觉。 看着还是让人觉得宋碧莲应该是个好女人。 不像是杨寡妇那样—— 而何荣看上去也是憨厚老实。 但是没想到两人竟然已经勾搭在一起足足有一年。 反倒是何欢与杨寡妇之间那么早就被发现了。 这个事可真是…… 付拾一福至心灵,一下脱口而出:“难道何欢之所以会认识杨寡妇,也是你和何荣一手包办的?!”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就连李长博也是惊讶了一下。 不过随后就变成了若有所思。 叶烨此时已经完全是一副风中凌乱的样子,整个表情只透露出三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但是这个问题更让人震惊的是,宋碧莲没有出声反驳。 反倒是低着头默认了。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眨巴了眼睛半天,这才说了一句:“我算是服气了。” 而李长博显然想得更加深远,当即微微扬眉又问了一句:“当初杨寡妇和何欢之间的事情败露,难道也是你们的手笔?” 付拾一已经震惊过了,此时反而是麻木了许多: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有这种哥哥…… 刘远松客客气气的问了句:“何荣有没有跟你说过,是为什么?” 宋碧莲眨了眨眼睛,一脸的理所当然:“这还用想吗?点心铺子只有一个……之前老头子那么疼小儿子,要是不想点办法,将来哪还能有饭吃?”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家产。 而这话一点明了,何荣后头做的那些事情,仿佛也就合情合理了。 李长博问了句:“那为何荣最后下定决心要杀了何欢?不是已经让何欢在家里地位一落千丈了吗?” 宋碧莲一下愣住:“何荣杀了何欢?!这怎么可能?不是说是出去被人杀了的吗?那也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 “再说了,点心只有一块,要毒也只能毒死一个人……怎么可能偏偏是何欢?!” 宋碧莲只觉得不可思议。 以至于声音都拔高了许多而不自知。 而且她也忘了,这样一说,等于就是在出卖何荣。 直接就将何荣做了毒点心的事情抖了出来。 对于宋碧莲把何荣人品想的这么好的情况,付拾一只能报于同情:“你跟何荣在一起这么久,难道就没有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 -- 第447页 光是说的这些事情就不难看出何荣这个人为了达到目的,根本就什么都不管。 毕竟何欢是他的亲弟弟。 而且还是一母同胞。 光是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就应该让他下不去手才对。 可是最后何欢死得那么惨。 就连整个人生都被何荣设计了。 也许到死的时候何欢都不知道,他与杨寡妇之间的事情,根本就是别人一手操办的。 而那个人就是他的亲哥哥。 而对于这句话,宋碧莲也是微微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再开口,宋碧莲就说了句:“我们只是想让何欢跟着杨寡妇一起私奔,别再回来。这样以后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甚至于宋碧莲还辩解了一句:“其实本来我们也没想走到这一步,谁知道杨寡妇她就怀孕了呢?!偏偏何欢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孩子,一直就想要个孩子……” “可是哪怕何欢说要跟家里断绝关系,也想和离,偏偏淑兰就是不同意。” 宋碧莲振振有词:“所以一切都是老天爷注定了的。和我们没有关系。” 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何欢现在已经死了,而且好像还和何荣有关系。 所以宋碧莲赶紧改口:“反正和我没有关系。” “那你说说这些,年何荣到底让你帮他做了哪些事情?”刘远松抬手揉了揉自己有点疼的额头,问了这么一句。 不问不知道,一问还真是吓一跳—— 原来当初和宋碧莲勾搭在一起后没多久,何荣就想出了这么一个绝佳的主意。 然后特地让宋碧莲悄悄在背后物色人选。 既要对方名声臭,人人不喜,又要能够迷得倒何欢! 宋碧莲选了一两个月,才将目光锁定在了杨寡妇身上。 杨寡妇这个人水性杨花了一点,但的确也有自己的手段和本事,能够笼络得住男人。 最关键的是杨寡妇还真想从良了。 想找个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于是送碧莲就悄悄地给杨寡妇说了这个事儿。 暗地里还将何欢的一些喜好都说给了杨寡妇听。 这下杨寡妇勾搭上何欢,还不就轻而易举? 何欢年纪轻轻不防有他,甚至将杨寡妇当成了知己一样。 所以对杨寡妇简直是痴迷。 然后趁着他们火热的时候,何荣又将这个事情飞快地捅了出去。 第1385章 正主来了 本来何欢在家里是很受宠的。 夫妻俩人的感情虽然不咸不淡,但也算和和睦睦。 只是成婚多年没有生个孩子是唯一的遗憾。 这下事情捅开了何欢的人生,顿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首先这样的丑事儿,让街坊四邻都知道了,何业多多少少有点儿抬不起头。 于是就将这份怒气转移到了何欢身上去。 天天看何欢不是鼻子不是眼睛的。 而淑兰那头也觉得抬不起头来,天天对何欢也是横眉冷眼的。 这下何欢在哪儿都不受待见。 唯有何荣假惺惺的总安慰自己这个弟弟。 以至于何欢还在心里觉得,何荣这个哥哥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也是最理解自己的人。 不仅如此,在知道了杨寡妇怀孕的事情之后,何荣在背地里还偷偷的帮着何欢与杨寡妇传递消息。 然后又让宋碧莲在那头怂恿杨寡妇,让杨寡妇和何欢说干脆私奔的事儿。 何欢一开始当然是不肯同意,谨慎的考虑。 但是架不住杨寡妇怀了孕。 而且杨寡妇对何欢有如此了解,如此贴心。 最后,何欢就同意了。 宋碧莲还给杨寡妇出了个损招,让杨寡妇在何欢同意之后,直接就将房子都卖了。 然后逼迫何欢不得不把这件事情进行到底。 何荣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所以最近都挺高兴的。 还曾经跟宋碧莲说,等到将来养了孩子,两边孩子都是一样的待遇。 当然何荣还悄悄地给何欢买了一个小房子——乡下的房子不值钱,但是拿给何欢的时候,何欢几乎都感动的哭了。 只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实在是为自己着想。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本来说好的时间也不是这个时候。 应该还要再等两天。 结果在前几天忽然何荣匆匆过来和宋碧莲商量,让宋碧莲想想法子劝说杨寡妇一定在那天将何欢带走。 宋碧莲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何荣说这几天恐怕家里有事儿要发生,所以为避免节外生枝,最好赶紧将何欢支走! 这下宋碧莲也就上了心。 当天就赶在了宵禁之前,去了一趟杨寡妇那儿。 第二天一大早,杨寡妇就让宋碧莲给何欢带话。 宋碧莲假装过去买点心,就将这话带到了。 杨寡妇说,说了这么久要走,可是如今显怀了都还没走,问何欢是不是骗他的?反正如今人家要来收房子了,自己不得不走。如果何欢今日不跟自己走,她就把孩子打掉。 这下何欢也就下定决心,当天中午吃过饭之后就去找了杨寡妇。 两人匆匆出走。 宋碧莲说完这些之后,微微有些忐忑的看向付拾一他们:“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就是在中间起了个牵线和传话的作用。” -- 第448页 她的语气甚至还有点无辜:“何欢要是自己不动心,我们做再多也没用。” 付拾一简直是被这话给逗笑了,认认真真的反问送碧莲一句:“假如你一直想买一个簪子,那个簪子简直每个细节都是你喜欢的,只是有点儿小贵,你得节衣缩食一段时间,你说你买不买?” “那肯定买呀。千金难买心头好——”宋碧莲说的头头是道。 付拾一笑了:“所以你觉得在你们这样的设计下,何欢能不动心吗?” 宋碧莲一下子不吭声了。 不过宋碧莲说了这么多,这个时候也是该将何荣这个正主叫过来了。 何荣这个正主即将过来,宋碧莲显然也是有点不安。 付拾一宽慰她:“放心吧,他就算想报复你,估计也出不去了。” 宋碧莲这下完全就是懵了。 而且肉眼可见的是更加彷徨不安了。 李长博在旁边斜睨付拾一:付小娘子这张嘴,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化…… 刘远松倒是在旁边乐得不行。 叶烨也是一直都在那儿笑。 没等多大一会儿何荣就过来了。 何荣一过来,立刻就看向了宋碧莲。 宋碧莲当时就没忍住,往后缩了一步。 就连眼神都有点闪躲。 看见这一幕,何荣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脸都黑了。 李长博微笑着看向何荣,问了一句:“你就真不怕何欢托梦给你呀?” 何荣强自镇定:“一母同胞的兄弟他托梦给我,肯定也正常,毕竟死得那么冤——” 付拾一扑哧一声乐了:“李县令您说这话就有歧义,您应该问他怕不怕何欢来找他索命——” 刘远松彻底的笑出声来:“估计是有点睡不着,瞧他眼睛都青了。” 她们几个左一言右一语,根本就没有给何荣说话的机会。 何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就看向了宋碧莲。 估计希望宋碧莲给他提供点消息。 结果没想到宋碧莲因为心里不安,所以一直低着头。 压根就没接受到何荣的消息。 最后,何荣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不知道贵人们在说什么,我有点糊涂了——” 李长博收敛了笑意,缓缓开口:“你拿的那个砒霜用在了哪里?那块有毒的点心又给了谁?” 何荣大惊失色,脸上变了几变,最终强行辩解道:“这个事情,可不能信口开河。哪有什么砒霜?哪有什么毒点心?” 刘远松咳嗽一声,提醒了何荣一句:“你就别再说那么多了,该说什么就直接说什么,宋寡妇什么都说了。” 何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宋碧莲。 然后斩钉截铁的说了句:“我不认识什么宋寡妇。她是谁?” 这话实在是让人惊叹。 以至于除了付拾一他们之外,就连宋碧莲也猛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住了何荣。 何荣却一脸冷漠。 好像真的一点儿也不认识宋碧莲。 宋碧莲忍不住出声质问:“那前几日还往我那里去的人是谁?!” 特别宋碧莲的这种质问,何荣依旧是一脸冷漠:“那谁知晓?!” 付拾一差点就想给他鼓个掌。 这种心理素质简直是牛逼。 宋碧莲一抹脸,冷笑:“那不然,我找两个证人来?!” “何荣,你这人可真不是个男人。被窝你钻了,墙头你爬了,居然还翻脸不认账了——” 第1386章 谁不认账 结果何荣下一句话,直接就把宋碧莲给噎得不轻。 何荣冷笑一声,直接回了一句:“像你这样不知检点的,谁知道趴进被窝的是谁?爬上墙头的又是谁?如今还想赖给我——” “你出去问问,谁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还证人,谁看到我钻你被窝了?!” 说完竟然还啐了宋碧莲一句。 好像很嫌弃。 宋碧莲捂着胸口好悬没有晕厥过去。 说实话,宋碧莲这样的样貌做派,想要找个好点儿的,也不是找不到。能跟何荣在一起这么久,还心甘情愿给何荣做外室,那肯定是有那么几分真感情的。 所以说这会儿何荣这样对她,她当然就会觉得这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宋碧莲一时怒目相对,银牙都要咬碎了。 她忽然伸手卷起袖子来,柳眉倒竖,拿出了接头妇女的姿态。 一看到这个战斗姿态,付拾一立刻就竖起了两个耳朵,眼睛也变得炯炯有神。 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宋碧莲。 宋碧莲显然之前那些娇柔作派都是伪装而已,此时此刻她脱下偶像包袱,就变得伶牙俐齿了:“你还真说对了,像我这样的人,每天爬我被窝的也不知道是谁。不过就是张三李四王麻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我做这样的事情怎么了?又不黑心。那也是你情我愿的。也没有说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有些人可就不一样了——” 宋碧莲捂着嘴角做出娇笑的样子:“嘴上说着一母同胞,兄弟情深,可实际上心里算计的都是什么?” “还有怎么骂自己爷娘的?”宋碧莲冲着众人热情招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来来来我都跟你们学一学。” -- 第449页 然后就把平时两个人在背后说的那些悄悄话,都一鼓作气的翻了出来。 什么老不死的,什么黑心烂屁眼儿的。什么偏心老鬼的。还有幸灾乐祸何欢和杨寡妇事情的那些话。 宋碧莲俨然也不是什么低段位的人物,这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都不见喘一口气的。 不仅如此,她还呵呵娇笑着又接上话:“说你弟弟什么脏的臭的都喜欢的不得了,为了一个婊子连家都不要了,连恩都忘了——你又好的到哪里去?” “别忘了先跟寡妇勾搭上的,可是你。你怕不是就因为心里觉得抬不起脸来,所以才非要把人家拉下水吧?!还是你晓得了各种美妙滋味,所以特地要让你弟弟也领会领会?!” “那你应该叫他来找我呀,找什么杨寡妇呢?”宋碧莲笑得声音更加娇媚了。 可她一面笑着,眼角却是红红的,眼睛里头也有水气。 当然说出来的话就更恶毒了:“人家都是二女共侍一夫,你们兄弟两人要是找了同一个女人,传出去,说不定也能成为一段佳话呢!” 这个话显然是把何荣心窝子都戳烂了。 不过何荣当然不是心疼宋碧莲。 而是恼怒。 何荣怒瞪宋碧莲:“你这个娼妇——” “我是娼妇,你是什么?嫖客吗?”宋碧莲飞快地顶了回来。根本就不给何荣说完话的机会。 何荣几乎要跳脚。 李长博也看不下去了,淡淡对宋碧莲说了句:“好了。” 宋碧莲这才悻悻的住了口。 付拾一也同情地看了一眼宋碧莲,不过也就只能给一个同情的目光了。 毕竟宋碧莲虽然遇人不淑,一腔真心喂了狗,可是本身宋碧莲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只不过说,相对于何荣这样的人渣来说,还是要好很多的。 刘远松此时冷笑的看了一眼何荣:“你与宋寡妇是什么关系,还真当是谁都看不出来呢?” “你以为我们衙门的人都是做什么的?” 任何时候,任何人,做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 正所谓风过留痕,雁过留声。 何荣居然这个时候还能叫屈:“就算我和宋寡妇有点儿什么,总不能听她一面之词!这样的人怎么可信呢?” 宋碧莲一听这话就炸了毛,尖锐反问:“这样的人是什么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赶紧伸手拉住宋碧莲,低声劝她:“没必要生气,没必要生气。狗咬你一口,难道你还要跟狗计较咬回去吗?” 宋碧莲仔细琢磨一下这个话,最后眼珠子一转,看了一眼何荣,就扑哧一声乐了:“这样的人还真是跟狗没什么区别。狗还能养熟呢。” 李长博似笑非笑的看了付拾一一眼:这种偷偷骂人的行为……真像是偷偷出爪子的小猫崽子。干完了还要一脸无辜。 刘远松则是赞许的,看了付拾一一眼,目光微带怂恿。 对于这句话何荣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继续强调自己刚才的意思:“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只是男女的事,跟我弟弟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我只是骗我弟弟离家出走,让他没法继承家业,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说破天去,也是我们自己家的家事!” 刘远松趁机问他:“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你算计你弟弟了?” 何荣大大方方承认了这件事:“这也不是什么,但是兄弟之间有点小心思又算什么?谁家没闹过这样的事儿?!” 付拾一目瞪口呆:怕是世上没有几家人,能闹出这样的事儿吧? 李长博实话实说:“如此行为,世所罕见。还是兄弟情深的例子更多些。” 就算别个有为了家产之间互相算计争斗的,也没有说上来就要这样折腾的。 不得不说,何荣这个观念,可真是奇葩中的奇葩。 付拾一也默默的说了句:“反正我头一次听说,为了算计弟弟,直接就让弟弟和寡妇搞在一起的。其实您真不应该卖点心,要是去当龟公——一定能成为富人!” 这拉皮条的本事也太强了一些。 面对众人的嘲讽,何荣终于还是有点儿羞耻心,当即脸上一片涨红。 而宋碧莲则是出了一口大气的痛快的样子。 反正看上去有点幸灾乐祸。 付拾一默默想起一句话来:爱情诚可贵,金钱价更高。若为自己故,二者皆可抛! 第1387章 一片心意 反正眼看着何荣和宋碧莲之间的感情一去不复返,付拾一顿时唏嘘无比。 李长博重新问了一次之前问过的问题:“那砒霜究竟用在了何处?” 何荣却一口咬定,只是带回家毒了耗子,并没有用在别处。 至于和宋碧莲一起算计自己弟弟的事情,他没有再反驳。 显然他心里也很清楚:算计自己的弟弟,顶多算是人品不好,这些事官府也管不着。 但是杀人就不一样了。 李长博微微垂下眼皮,神色已经完全变成一片冷淡,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威势来:“你如何和你弟弟说的?你让他在那里等着,可是你却安排了人去杀他——分明就是想要让他当替罪羊。你弟弟根本就不会做点心,你忘了?” “还是说安排这一切事情的,是你阿爷?” -- 第450页 何荣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是一口咬死了不是自己,至于是别的什么人,他只说不知道。 何业就是在这个时候赶来的。 外头的人就进来禀告,问要不要让何业进来。 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何荣,而后又看刘远松。 刘远松当即就点头,让人将何业请进来。。 他过来的时候额头上全是汗,整个人气喘吁吁的。 也不知道过来的时候究竟有多着急,才会这个样子。 一进来,何业什么也顾不上,赶紧问,这究竟是怎么了?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把何荣叫了过来? 刘远松慢慢将事情说了一遍。 越是往下说,何业的脸色就越错愕。 直到听说是何荣悄悄拆穿了杨寡妇和何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时,他一下就气得大声咳嗽起来。 他惊动地的咳嗽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明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却还死死的盯着何荣。 仿佛是在无声的质问:究竟是为什么? 何荣被那个眼神看的却渐渐起了火。 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正何荣忽然就开了口:“从小你就偏心。我四岁就得开始学着和面。他到了四岁的时候,你说让他去私塾读书——” “不管多冷的天儿,不敢生病没有,只要是你们两个做点心,我就得在旁边打下手。” “有一回把点心筐打翻了,你打得我三天没敢挨床。” “有一回他把点心打翻了,又偷偷的装了回去,结果还是打我。” 何荣越是回忆这些点点滴滴,脸上的愤怒之色就越明显,就连声音也越来越激动:“只要是做点心出了错,卖点心出了错,那永远错的都是我。他呢?” “读书没读出个名堂,做点心也学不会,可是你还是给他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媳妇,给买了宅子,让他们小两口单独出去过日子。” “他没有别的本事,只能在点心铺子里干杂活,可他每个月拿的钱和我是一样的!” “我呢,我就得在家伺候着你。同样一个爹妈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大差距?” 何荣字字句句都是质问。 猛然听上去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感觉是老人失了平衡,偏了心才导致这一切。 可是付拾一却越听越不对味:怎么感觉是不溺爱孩子和溺爱孩子之后,养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孩子呢? 要说有多偏心,也没有呀。 一般来说,家里如果同时有几个孩子的话,小的犯了错,大的多半要被受牵连。 而且这年头谁家都是注重第一个生下来的孩子的。 因为这个孩子是要留着传承香火,将来要留着继承家业的。 不然的话,那会儿分家就应该将何荣分出去。 既然姜何荣留在了老宅子里,那将来肯定是何荣继承老宅子的一切。 这话没要付拾一问,何业就已经艰难地开了口:“咳咳,咳咳,我管你管的严,难道也有错?” “你要把这个铺子传下去的,不让你从小学,你哪能打下扎实的基础?” “他不争气,我也是没了法子,总不能叫他饿死吧?将来我死了,你们分钱,你能分多少他能分多少,这些东西早就已经写好了。点心打翻了又装回去卖,客人吃出了沙子来,我不打你难道打他?” “那时候是你负责包点心,他不当一回事儿,难道你也没看出来??” “他将来不是点心铺子的掌柜,点心对他来说不值什么。可你的态度就该跟他不一样!” 何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喘得不行。 他这个样子,付拾一几乎都要怀疑他有尘肺病了。 毕竟天天和面粉打交道,很可能吸进去不少,长年累月下来,对肺肯定有影响。 而何业这些话,则是让人很动容。 爱深重,则计长远。 或许何业对何荣的管教是严厉了一些,但的确这么严格是为了何荣好。 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弟弟去对比,也许何荣还能感觉出来。 只可惜…… 而且或许何业从来没有将这些话跟何荣提过。 何荣自己说着说着也长叹一声:“我给他买宅子,安顿好他,是为了将它分出去,免得你们兄弟二人成了家之后,还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到时候闹出什么不痛快。” “而且不分出去,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大?他不争气,你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道理?!” “为什么我教你们做点心的时候,对你总是格外严格?”何业死死地盯着何荣:“因为你要继承这家铺子的招牌!而不是出去随便找个地方谋生!我和家这么多年的招牌,不能让你毁了呀!” 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一说出来,何荣终于是动容了。 他死死地盯着何业,面上的肌肉剧烈颤抖,却良久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宋碧莲,这个时候冷笑了一声:“要不怎么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呢?我这下倒是不恼了。” 这么一句话,成功的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何荣瞪了一眼宋碧莲:“你再说一句?!” 宋碧莲半点儿不怕何荣:“说就说,有什么不敢说的,难道你不是白眼狼?谁对你好你都不知道,偏偏要反咬一口!” -- 第451页 这分明还是记恨刚才何荣说不认识她的事儿。 第1388章 真相如此 何荣恶狠狠的瞪住宋碧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做了什么好事?!”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难道撕逼大战就要开始了吗? 她忍不住的搓了搓手掌,有点小小的期待:来呀,爆料呀,快活啊—— 果不其然,下一刻何荣就开始说那些隐秘的过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男人还没死,你就勾搭好了下一家?”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着我,就是因为我每个月能给你拿钱?”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盼着什么时候能生下孩子,然后好用这个威胁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还在想着找个更好的?!” “你一直想踩着我往上走。打听说我到底和谁关系好,有时候帮他做点事儿——” 何荣冷笑着看着宋碧莲,忽然往地上啐了一口:“要不是看在你家以前好歹还出了两个做官的,长得也还不错,我才不会要你!” 付拾一略有点失望:就这些呀……就凭借宋碧莲帮你做了这些事儿,就能看出宋碧莲她不是个什么好人了呀! 不过转念又一想,没有杀人放火也挺好,至少没有无辜的死者。 李长博咳嗽了一声,提醒何荣:“这些事情都与本案无关。现在咱们是在说你弟弟的案子。” 一提到这个事情,顿时何荣就只剩下了沉默。 最后还是何业颤抖着声音问了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说话呀!” 何荣看了一眼何业,最后低下头去,淡淡的说了句:“我叫人把他给杀了。” “杨寡妇手里有不少钱,他临走的时候也贷了不少钱,还带了一个宅子的地契,只可惜最后地契没找到。这些东西,我都藏在了家里那颗老槐树的树洞里。” “回头你去拿出来,以后留着养老用。” 何荣冷静地说着这些,却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并不细谈。 而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何荣已经明显的不再是那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的人。 就连眼神都变了。 变得格外的冷静和深沉,冷漠无情。 何业打量着何荣,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认识这个大儿子了。 刘远松则是问了关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又为什么要下毒?” “为了钱。”何荣说得干脆又利落:“而且想要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帮他们做点事儿?只有做成了这件事以后,他们有任何事才愿意带上我。” “咱们家也才可能真正地发达起来。” 刘远松又一次抓住了关键词:“那些人又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让你下毒?你弟弟呢?也是他们派的人吗?” 何荣点了点头,随后却看了一眼,何业直接了当的说:“这事儿既然败露了,我认了就是。但是如果还想我说别的,那绝不可能。我要是说了,我家里人就得跟着受罪。” 甚至在说这个话的时候,何荣还警告的看了一眼何业。 明显就是在说让何业不要乱说话。 对于这种行为,李长博也只能皱起眉头。 刘远松也是死死皱眉。 偏偏何荣还继续说下去:“当时是我让他们在那儿等我的。我告诉他们,我去那儿给他们送点东西。顺带告个别。这样才不会有人知道。” “然后我将这个地方告诉了杀手。他去杀的人。我还让他把东西都带回来了。” 然而何业还是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他喃喃地问:“究竟是为什么?” 何荣看住了何业:“他这样为了一个女人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还留着他做什么?” “做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就要有人收尾,他一心想要离开家里,那就让他离开家里。又有什么不好的吗?” “反正就算他还活着,我也绝不会再让她踏进何家一步。” 何荣的表情异常的坚决。 何业呆呆的看着何荣,半晌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在场其他人也都是沉默不言。 最后,刘远松才叹了一口气:“年轻人哪有不糊涂不犯错的?” “只是现在就算他心里后悔,也没有机会了。” 这样一说,付拾一心里突然还真有点儿难受。 不管是杨寡妇也好还是何欢也好,就算做错了事儿,可也的确不应该这样。 李长博淡淡的扫了一眼何荣:“又何必为自己的自私,找那么多借口?” “本性如此,就算你父母从小对你宠爱有加,你也依旧觉得这个弟弟多余。” “你除了你自己,怕是谁也不在乎。” “如果我没说错,应该是赵嘉提了一句,然后你主动想出了这样一个好主意的吧?” “这样的方法,赵嘉未必想得出来,毕竟他肯定不熟悉做点心的流程。也不知如何混进去。” “你想讨好赵嘉,然后跟着他一起做生意,跟着他一起往大的地方发展。毕竟赵家上头有人罩着——”李长博似笑非笑,目光好似能够看穿何荣的心思。 何荣没有否认。 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无尽的沉默。 良久,何荣干涩地问了句:“为什么你们会怀疑到我身上?” 李长博目光落在何荣的脸上,声音淡淡:“这个事情,就要怪你多嘴了。正所谓言多必失,的确如此。” -- 第452页 “如果你没多提一句何欢不会做点心,我们未必会怀疑下毒的另有其人。” “以及如果你不让他们去那个地方等人的话,我们也不会多想。” “那个地方那么偏僻,正常人都不会过去。” “尤其是两个要私奔的人。更应该着急离开。” “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偷偷的给了钱。” 说完这一句话之后,李长博就不再多疑。 何荣自己仔细琢磨了一会,慢慢的就浮出一丝苦笑来。 刘远松紧接着笑呵呵地问了句:“不过你刚才又出卖了你背后的人。还不自知。” 何荣一脸疑惑,皱着眉头请刘远松给自己解惑。 刘远松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不如你猜一猜?你不是早就机关算尽了吗?” 这一句话估计差点儿把何荣气得吐血。 反正何荣脸上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的难受。 付拾一神奇的看了一眼刘远松,突然觉得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也挺可爱。 第1389章 机关算尽 最终何荣还是想到了。 当想明白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精彩到可以让人回味三日。 有恍然大悟,有怄气懊恼,还有悔不当初,更有害怕。 不过这些事情,和李长博他们是没什么关系的。 何荣被带下去时候,同样的,他被带下去的时候,宋碧莲和何业的表情也是万分复杂。 何业忍不住的追了两步,颤巍巍问了句:“你做这些事情,当时就没犹豫?” 这个问题,让何荣也恍惚了一下。 最终,他低下头去,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仿佛是逃离一样的扯着不良人踉跄走了。 何业抬起袖子,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眼睛红红的,整个人仿佛瞬间就被压塌了肩膀。 宋碧莲脸上也有点儿茫然,不过茫然过后,她就怯生生的问了句:“那我能走了吗?” 这会儿,她又恢复了那副娇柔可怜的样子。 付拾一悄悄惊叹:这才是影后级别的演技啊!切换至如,半点纠结都没有! 刘远松看向李长博,有点儿征询的意思。 不过李长博却不管这个事情,只让刘远松自己拿主意。 刘远松犹豫片刻,最终只打了十个板子当做惩戒——这种缺德事情,要说犯了什么罪,还真没有……就算惩罚,也只从从犯这方面下手。 只是考虑宋碧莲并不知道何荣打算杀自己弟弟,所以也只能稍作惩戒。 宋碧莲一听要挨打,登时就眼泪汪汪起来:“这……罚钱不成吗?” 刘远松将脸一板:“必须打!当众打!” 宋碧莲眼泪滚滚落下来,还要开口。 付拾一“好心”提醒她:“要不,你去陪着何荣也成——就是环境不太好。” 登时,宋碧莲咬咬牙,就把眼泪收回去,心甘情愿的去脱了裤子挨打。 付拾一还想去看热闹,被李长博咬牙切齿的拉走,这才作罢。 而到了这个时候,何业也只能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半路,就遇到了闻讯赶来的红玉。 红玉还糊涂着:“阿耶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就回来了?不是来找大郎的?” 何业看着自己这个大儿媳,张张口,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红玉越发着急起来,也不敢废话,又要去衙门问清楚。 何业只能拉住红玉,一张口,眼泪却先掉下来:“红玉啊,咱们以后几个人好好过日子吧。这个家,就靠你和我孙儿了。至于他,只当是没有这个人。” 说完这话,何业脸上的眼泪,止都止不住,擦都擦不完。 红玉愣住了,糊里糊涂的被何业叫回了家。 而后何业又将淑兰也叫了回来。 四个大人里,竟有三个都是女人。 三个孩子里,也有两个是女儿。 一屋子的人里,顶梁柱竟只剩下了一老一少。 所有人都看着何业。 何业哑着嗓子把整个事情说了一遍。 包括何荣和宋寡妇之间的事情。 说完了,何业却不先和红玉说话,而是看向了淑兰:“你进我们何家门,也有好几年。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你若是将来随时想改嫁,那房子,和分给你们的那些财产,就都是你的嫁妆,你只管带走。” “若是你要留在何家,将来有好孩子,养一个,我也只当是亲孙子。我死那天,也给你们这一房分家产。” 淑兰看着自家老公公,一时之间也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用力点头,跪下又重重磕了三个头,算是表明了自己心意。 说完了这个事情,何业才看向红玉,苦笑道:“红玉啊,你进门最久,夫妻之间也一贯和睦。我知晓你心理难受,难受你就哭吧,骂吧。都是我们该受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红玉瞬间像是什么东西决了堤,一下嚎啕大哭出声。 一面哭,一面抹泪,一面问:“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何业搂着自己年迈的,哭得早就肝肠寸断的妻子,只能苍白无力的回答:“是我无能,没把人教好。才让这个家散了——” 他顿了顿,还是对红玉说道:“你若想改嫁,也和淑兰是一样的。说到底,都是我们何家对不住你们。” -- 第453页 何业又把孙子搂进怀里,勉强笑道:“好在咱们家,也没彻底断了根。这个招牌,还能传下去。” 一大家子人,这一瞬间,都是痛哭不止。 隔壁几家邻居听着,也是不停的猜测:这究竟是怎么了? 而县衙那头,刘远松再叫人去请赵嘉来。 赵嘉最初称病不肯来,还抬出了太守的名号。 不过,刘远松倒没客气,直接就将人五花大绑过来了—— 而另外一头,叶烨则是已经领着一群人,将联名状递到了李长博手中。 李长博接了之后,直接快马加鞭叫人送去长安城,估摸着七八日后,就能得了回信。 另外,再从德阳郡借了一百兵马,直接将绵竹县衙给护住。 加上绵竹县本身的兵丁,如今就算是真有人造反,也能撑到援兵来。 除此之外,李长博还修书一封,直接送去了德阳郡太守府上。 付拾一亲自帮李长博研墨,看着他写的。 她眨了眨眼睛:“李县令这是急着回去了?” 不然为何如何心急? 李长博咳嗽一声,道明心意:“要在秋闱之前回去。现在已入夏,咱们剩下时间不多。怕是不够游山玩水的。” 付拾一一听“游山玩水”四个字,眼睛都变得亮晶晶。 但是随后又有点儿泄气:“怕是又碰上案子……我这个人,比较邪门。” 李长博立刻正色道:“此事已是讨论过,不是付小娘子的责任,是世上作恶的人太多,老天爷叫咱们收拾他们。” 这话就比较暖了。 付拾一只感觉心里都是慰贴的,尤其是听到“咱们”两个字,顿时豪气干云:“对,咱们这就叫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刀虽然是验尸的柳叶刀,但是也是刀!拔刀相助绝对没毛病! 付拾一马屁精附体:“还是李县令通透。李县令可真是天底下最聪明,最有才华,最好看,最通透的人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似笑非笑:“那陛下呢?” 第1390章 继续狡辩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付拾一卡壳在那儿,汗如雨浆:……这种问题…… 付拾一最终腆着脸皮祭出了绝招:“虽然陛下文治武功天下第一,但是在我心里,毕竟只有李县令才是心尖尖上那个人!我不管,我看上的人,肯定是世上最好的人!” 李长博终于翘起了嘴角来,也算满意了。 付拾一悄悄的抹了一把汗,决定回头去多吃两个蒸米糕压压惊:而且要吃最好吃的桂花味的!还要买两筐樱桃! 选最贵的那种! 花李县令的钱那种! 李长博浑然不知。 提审赵嘉,其实已是第二日上午。 头天夜里,赵嘉被折腾了一夜。 先是没睡觉——一要睡着了,就有人往他脸上喷冷水。 要不然,就在耳朵旁边敲上一梆子。 那架势,就跟熬鹰一样。 当然,打是没打的。但是这样,比真打一顿要难受得多。 见到赵嘉的时候,付拾一还惊了一下:好端端一个儒雅中年男人,怎么一夜过去,就变得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俨然成了个中年油腻男呢? 而且瞅着眼睛也红了,下巴也青了,脸好像也浮肿了?嗯,衣裳也有点儿凌乱和皱巴巴…… 付拾一最后看了一眼光鲜亮丽的李长博,登时得出一个结论:原来对于普通人来说,衣装是如此重要。PS:李县令这样真正的美人除外! 刘远松剃干净了牙花子,头上裹着纱布,腆着吃饱了收不回去的肚子,心情大好的坐在了主位上,整好以暇的将赵嘉打量了好几遍。 赵嘉盯着两个肿眼泡,和刘远松对视。 刘远松笑呵呵开口:“刘郎君饿不饿?要不我请刘郎君吃一碗米粉?” 付拾一差点被刘远松的嘚瑟劲给逗笑:这个糟老头子还怪可爱的。 这是,这种“可爱”,显然赵嘉无福消受。 赵嘉被折腾了一夜,本来已经焉哒哒的,但是这会儿还是怒气勃发:“刘县令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你借粮,我二话不说就借了,你如今竟是如此对我?传出去,也不怕百姓们寒了心?!” 吃饱了的刘远松,嘴皮子显然相当利索:“这个事情可不是这么说的。有道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更何况你我?” “咱们现在说的不是粮食,是命案!” 刘远松正色的将惊堂木一拍,搞得赵嘉一个激灵之后,这才喝问一句:“赵嘉,你可承认你杀人!” 赵嘉显然都被这一连番的举动给搞蒙了,半晌才反问:“我什么时候杀人了?” “买凶杀人,以及设计谋害我!”刘远松提起这个事情,就来了气:“何家点心铺那大儿子,听从你的指使,将有毒点心卖给了周安,周安送来给我,以至于我差点被毒死!” “还有,那刺杀我的刺客,与你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还不从实招来!” 刘远松怒瞪赵嘉,将赵嘉曾经的话都还了回去:“赵嘉,这些年我对你不错,没想到你却如此恩将仇报,也不怕传出去,旁人戳断你的脊梁骨!” 赵嘉登时被噎得不轻。 付拾一在旁边看得热血沸腾,下意识的就往旁边一抓——然后抓了个空。 -- 第454页 不知是不是错觉,旁边李长博蓦然轻笑一声。 付拾一转头看过去,李长博却一脸正经。 但是他嘴唇微动,无声说了句:“忍一忍。” 付拾一就知自己心思都被看破,登时大囧。于是努力的做出正经的样子,假装正在认真听断案。 李长博在旁边,更是嘴角止不住上翘。 赵嘉好半晌才阴沉沉开口:“刘县令说这么多,可有证据?空口无凭,怕是不能这样断案吧?” 刘远松“呵呵”笑了两声:“怎么就是空口无凭了?刺客在你家密室里找到的。你敢说和你无关?而且你家仆从还日日去送饭——” “至于何荣,他已是签字画押,字字句句都是你的罪证!” “就是到了陛下跟前,这些也不能叫做空口无凭罢?” “别的先不说,先说说何荣是怎么一回事儿罢。” 赵嘉沉着脸,思量片刻后忽然一笑:“不过是个玩笑罢了。我哪里知道,开个玩笑,他竟然会当真?” 这个说辞,直接就让付拾一他们几个瞪圆了眼睛:玩笑?你竟然有脸,给我说这是玩笑?!最扯淡的,都不敢这么写啊! 刘远松好半晌才缓过来,不甚确定的再次确认:“玩笑?你说是玩笑?” 赵嘉这会显然是不着急了,脸上笑容都和煦了,他就这么从从容容的点点头:“对啊,就是个玩笑。我们在一处玩乐,说起刺杀这个事情。我就笑着说了句,若我是背后主事人,我就再动动手脚,干脆弄死刘县令算了。而且还要想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 “谁知他就当了真?”赵嘉一脸唏嘘和遗憾。 “他本来就一直央求我带他做生意,千方百计讨好我。所以估计就以为我真是背后主事人,想杀了刘县令。于是他就自作主张的设计了这么一出——” 赵嘉脸上的表情更加唏嘘了。 付拾一深深感叹:这可真是个人才辈出的年代。可惜不仅胶卷和荧幕都还没发明出来,就连戏曲都还没有……不然,赵嘉一定能大放异彩。 再不然,做个编剧也行。 毕竟,这么扯淡的事情,被赵嘉这样一说,居然好像还有那么几分合情合理的样子…… 刘远松一脸高深莫测的问:“所以,他就是自作主张了?” 赵嘉立刻连连点头:“自作主张这个词,很是精妙!他可不就是自作主张吗!” “这种事情,也亏他竟然敢做!幸好刘县令没吃,而且还查出来真相了,不然的话,周安也是被冤枉了,刘县令也被毒死了,那就真是好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嘉说这个话,总让人觉得有点儿高深莫测的。 刘远松这次是真气笑了——这事儿原来在别人那儿,竟成了好笑的事情了?!当时他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这下,刘远松的语气,都有点儿阴恻恻的:“赵郎君真是好口才啊。” 第1391章 名为弃子 赵嘉不管刘远松说什么,反正都是一脸无辜的说,与他无关。 那副样子好像还真是无辜。 刘远松显然有点儿心塞。 最后索性暂且不提这个事情,只说起刺客的事儿。 可赵家还是一推四五六,只说自己不知道,还将自家的仆从也推了出来,说也许是仆从和谁勾结了,故意做出这样的事儿。 而且赵嘉越说越是大胆,最后竟然说道,他要去德阳郡,请太守来主持公道。 言下之意就是觉得刘远松失去了公允。 刘远松简直被气得不轻。 然而就在此时,李长博这个时候就淡淡的说了句:“正好昨日我也给德阳郡太守去了信,估计他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到时候看看这事如何说?” 赵嘉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只说再好不过。 那个样子分明就是笃定,德阳郡太守会给他作主。 这件事情也就暂时搁置,只等德阳郡太守到了再继续。 而对于赵嘉这种态度,刘远松显然有些忧心忡忡:“会不会到时候真的就袒护他?” 李长博淡淡地扫了刘远松一眼,那表情,多多少少有点看傻子的意思。 刘远松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悠然生出一种,难道自己真的被打傻了的感觉。 付拾一提醒了刘远松一句:“李县令这分明就是要钓鱼嘛。” “钓鱼?”刘远松还是有点儿糊涂。 付拾一就给他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钓鱼执法。 顿时刘远松就拍着大腿喊“妙啊——” 而李长博的表情则是有点微妙。 旁边的方良默默的看了一眼自家郎君的表情,心想:郎君这分明就没有这么想啊……这可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不过方良摸着良心说,付拾一说的钓鱼执法还真挺有意思。 德阳郡郡守赶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用他的话说一上午马不停蹄地往这边儿走,结果路上还是出了点儿状况,就耽误到了现在。 李长博半点儿不心急,和煦笑道:“无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种大案,也不在一两日。” “不过现在可是已经牵扯到您了。”他上下打量一下胡须花白的太守孟益畅,笑容更加深了几分。 孟益畅这会儿汗都快要下来了:“您说笑了,就说是我断案,那也是秉公奉法。断不敢有半点儿糊涂。” -- 第455页 李长博微笑点头,孟益畅唱进去:“孟太守记得这话,别忘了就好。” 于是这话又让孟益畅擦了一把冷汗。 付拾一在旁边,看得分明觉得李长博有点儿太不体贴老人家了:这叫万一吓出个好歹来,当时就倒那儿了,可怎么是好? 上了公堂没曾想李长博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孟太守和赵嘉之间的关系。 孟太守顿时愣了一下,然后特地打量了一下赵嘉:“我与他难道有什么关系?!” 那语气是真够惊讶的。 半点儿找不出作假的证据。 付拾一下意识的看向了赵嘉。 然后毫不意外地发现赵嘉也是一脸懵逼。 最后,赵嘉忍不住开口说了句:“我是赵家的人,您难道不记得了吗?就是和你小儿媳妇是一家人——” 然而赵嘉即便是说了这个话,孟太守也依旧是一脸糊涂:“那怎么没见过你呢?我们也总在一处聚,可我实在没有印象……” 赵嘉顿时傻眼了。 李长博在旁边很是“善意”的提醒了一句:“或许是因为赵郎君只是赵家一个旁支,很少去德阳郡的缘故吧。” 这句话实在是妙不可言,付拾一要不是竭力忍住,只怕当时就要笑出声来。 不过显然李长博这话给了孟太守一个台阶下。 孟太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赵嘉彻底的欲哭无泪了。 最后赵嘉就只能苦笑一声:“你没见过我也正常,不过我的确是赵家人。这事儿您得给我做主呀!” 接下来赵嘉就是一顿哭诉。 把刘远松的种种恶行说了个遍。 孟太守耐着性子听完之后,却并没有宽慰赵嘉一句,反倒是皱着眉头说了句:“我是一方太守,不能有任何偏颇。难道因为你与我有些姻亲关系,我就要对你另眼看待?或是蒙蔽眼睛,不去管你的罪行?!” 这一番斥责,简直是义正言辞。 别人说是赵嘉惊呆了,就连付拾一他们,也忍不住想要给鼓个掌:太有觉悟了! 刘远松也是打蛇随棍上,当即就问了孟太守一句:“但您看这案子该怎么断?这赵嘉——” 孟太守的回答也是干脆了当:“既然人证物证俱全,便可论罪了。谋杀当朝官员,其罪当诛!” 赵嘉顿时傻了眼。 孟太守则是看向了刘远松:“除了此案之外还有别的案子?” 于是刘远松就将整个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包括何家那个案子。 最后还特地加上一句:“当然目前看来一切都是赵嘉指使,不过赵嘉到底有没有受其他人指使,那就不得而知了。” 说这话的时候,刘远松特地微笑着看着孟太守。 结果孟太守立刻就看向了赵嘉,厉声呵斥:“你竟敢做这样的事!还敢叫我给你做主?!” “你说,可有人让你做别的事情?!可是受了别人的指使?倘若真有,我自然饶不了他!连同亲眷同谋一并问罪!” 孟太守十分锐利地看住了赵嘉。 这一瞬间这个老人的表情,威严到简直近乎于凶狠。 可以说是将浑身的威势都放了出来。 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官。 这样的气势,根本就让赵嘉遭受不住。 赵嘉下意识的就回了句:“没,没有。” 一面说,还一面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 付拾一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出端倪来:这根本就不是在逼供,分明就是在串供啊。 这分明就是在警告赵嘉,让他不要乱说话。 否则的话,为何特地要提上一句亲眷同谋?? 显然赵嘉也看出来了。 付拾一看向了李长博无声询问:这可怎么办? 就不是就等着赵嘉做这个替罪羊吗? 要是赵嘉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那还怎么继续往下查?! 第1392章 怎么说来 然而李长博只是老神在在,根本就纹丝不动。 付拾一登时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心看戏,十分想搬个小凳子,再来一把小瓜子,最好再有一杯肥宅快乐水…… 而赵嘉和孟太守对视片刻之后,也渐渐明白了。 赵嘉脸上血色渐渐退去,只余下一片苍白。 孟太守却还继续往下追问:“那你为何做这样的事情?” “为何?”赵嘉重复一遍,也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孟太守。 孟太守眼眸微微一眯,整个人都更加凌厉:“你问我为何?!是我在问你!” 赵嘉触电一样低下头去,不敢多言语一句,好半晌才嗫嚅道:“这个事情,其实就是个误会。” “我……我最开始心中记恨刘县令,所以买凶杀人。结果没想到没成功,本来也就想这么算了,毕竟事情闹得挺大,再继续下去,恐怕无法收场。” 没想到,赵嘉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后,渐渐就不结巴了,而且越说越顺畅,越说越自然。 反正已经完全看不出是瞎编。 孟太守听得连连点头,忍不住多看了赵嘉两眼。 赵嘉微一停顿,孟太守就追问:“那后来呢?怎么又出了点心铺子的事情?” 于是赵嘉干巴巴笑了笑,还是拿出了之前那套说辞。 反正,这个事情前后还说得一样。 -- 第456页 付拾一听得熟悉莫名,忍不住想鼓掌:绵竹县这个小地方,还真是卧虎藏龙的啊~ 刘远松这会儿反倒是不生气了,看着孟太守那欣慰样子,也笑呵呵问了一句:“那你为何那么恨我?” 赵嘉和刘远松对视两眼,犹豫一下,提道:“你借了粮不还。” 刘远松瞬间无言。 李长博嘴角微一翘,而后顺着这话就问了出来:“对了,说起这个事情,孟太守,这个钱粮——” 孟太守额头上顿时就下来汗了。 杀人案子还真没这个案子复杂和重要。 关键是,推脱了杀人的这个事情,还有后头的事情等着呢…… 孟太守心里头闪过一丝绝望。 他看着赵嘉,这会儿是一点欣喜也没了。 偏李长博还整好以暇的看着他,等着他回话,想蒙混过关也不成。 孟太守抬起手擦了擦汗:“粮食和钱,随后就到,随后就到。实在是因为一些手续,耽误了,耽误了。” 李长博依然是似笑非笑。 孟太守显然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当即就说了句:“一个案子了了,咱们再说另一个案子吧。赵嘉,你还没说,你为何要杀刘县令——” 付拾一笑眯眯的,十分“善意”的提醒了孟太守一句:“他已经说了,他是因为恨。孟太守怎么忘了?” 话到了这个程度,孟太守也只能擦了一下额上的汗,干笑道:“年老健忘,年老健忘了。” 李长博恍然,随后颇有些热心和善的提了一句:“那回头我见到了陛下,就跟陛下提一句,您该告老还乡了?” 孟太守心里如同吃了苍蝇,面上却还要客气感谢,别提多懊恼。 只是跟让他忐忑不安的是,不知道接下来李长博到底又要提什么事。 好在,最后李长博只是淡淡问了句:“那赵嘉如何处置?” 孟太守毫不犹豫:“杀人偿命,虽是未遂,但也不可轻饶。不然就流放一千里,徒五年?” 赵嘉登时愣了。 千里之外,那就是苦寒之地,去的路上搞不好就死了。就算到了地方,也绝对熬不过五年。 他猛的看住孟太守,想问问孟太守这是什么意思:这都当了替罪羊,怎么还要我的命? 孟太守却一脸平静的看着赵嘉:“就算你我之间有姻亲关系,可国有国法,我岂能徇私?就算我徇私,也还有刘县令和李县令!” 赵嘉明白了这个意思,当即面上一派复杂。 李长博却显然不肯就这么放过赵嘉,反倒是说了句:“如何算杀人未遂?何家小儿何欢,与杨寡妇惨死,难道就这么算了?” “既是他买凶杀人,又是他让何荣误会却不主动解释,任其发展,那么他就是主谋无疑。” 李长博目光幽深的盯着孟太守,罕见有些咄咄逼人:“根据唐律,不知孟太守以为该如何?” “对了,那杨寡妇身怀有孕,却还是一尸两命!” 孟太守皱眉,显然也有些恼怒:“李县令这是非要逼死赵嘉?他既已知晓错了,那——” “那如何?”刘远松慢吞吞的插话进去,状似不经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头,确切的说是头上的纱布。 然后他才笑呵呵问孟太守:“难道刺杀朝廷官员,竟是可以免罪?” 孟太守又不是瞎子,刘远松的动作那么明显,怎么可能看不见?当即,孟太守就有点儿被卡住了。 良久,孟太守才徐徐开口:“我也是考虑他毕竟为修筑大坝出了一份力。” “当时若不是他带头借粮,只怕大坝修不成。看在这个份上,不如从轻发落。” 孟太守的语气有点儿软下来,几乎像是在请求。 李长博惊奇问他:“孟太守这是在替赵嘉求情?” 孟太守脸色难堪,迟迟点不下来这个头。 最终,李长博缓缓笑了:“可惜,从轻发落,也是一个死罢了。只是一个是立刻问斩,一个是秋后问斩。” “但也不是不可以卖给孟太守这个面子。”李长博看一眼刘远松:“刘县令觉得呢?” 刘远松立刻点头:“也不是不可以。我这个人,也容易心软。” 付拾一在旁边也跟着附和:“孟太守不知道,当时刘县令差点就死了。能大度,是真的不容易。不然,孟太守体验一次就知道了。” 不过以孟太守的人品来说,可能当时没人出手救他,也很可能会吃到那个毒点心。 刘远松还是一脸笑:“有机会孟太守体会体会?” 孟太守脸色发黑,猛地坐下不言语了。 赵嘉着急无比,那样子,活脱脱就是热锅上的蚂蚁。 最终,孟太守还是只能大喝一声:“还不将罪犯带下去!” 赵嘉立刻往孟太守那儿猛走了两步:“我不能死——” 第1393章 固有一死 不过,孟太守一挥手,他背后的随从就赶紧将赵嘉拖了下去,还顺手将手捂住了。 孟太守抬手揉了揉眉心:“既然案情重大,我也不好徇私,那就斩立决罢。我在此处亲自主持!以防还有同伙再生风波!” 顿了顿,他看一眼刘远松,显然又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顺带也好让刘县令休养一二。” 刘远松看一眼李长博,眼瞧着李长博半点反应也没有,就干脆了当的应了:“那就太好了。有劳孟太守了!” -- 第457页 “顺带,我也盯着你将粮还了。”孟太守笑容缓和过来一点:“毕竟,这个事情还是因我而起,是我那头耽误了时间。” “你放心,今日下午,粮和钱都一定到!” 李长博微笑着问孟太守:“据我所知,朝廷拨款数目足够,却不知为何到了德阳郡,就忽然延误了?孟太守恐怕还是要解释一二,否则回头陛下那里,不好交代。” 孟太守连连点头:“自然是要解释的。不过此事说来话长,不如重新寻个合适时间?我看今日夜里——” “夜里我便该回去歇息,怕是不方便。”李长博一脸坦然的拒绝了:“若是回去太晚,或是流连别处,恐怕家中未婚妻会恼怒。” 孟太守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么一个原因被拒绝,当即整个人都懵了。 他傻愣愣看着李长博,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楚,这个理由是真是假。 刘远松还在旁佐证:“李县令的确是怕婆娘的人。要不还是现在吧?今日时间还长呢。大不了吃过饭也不午休了——” 孟太守嘴唇动了几动,最后也没能说出话来。 刘远松笑呵呵的看住孟太守:“怎么?您有难处?那不然就等到明日白天?” 孟太守立刻道:“我的确是有些撑不住,毕竟年岁大了,这样一路过来——实在是受不住。” 紧接着,他锤了捶腰,还虚弱的咳嗽了两声。 一群人齐刷刷有点儿一言难尽:孟太守,该配合你的演出我们不会视而不见。但是您也别将我们当傻子啊! 李长博爽快的摆摆手:“那孟太守先歇一歇。” 说完,他还客气笑了笑,对刘远松道:“那我先带着人回去,下午再来?” 刘远松摆摆手:“知晓李县令担心自家未婚妻吃不上午饭,所以只管去罢。” 说完这话,他还自以为隐蔽的朝着付拾一眨了眨眼睛。 付拾一差点没眼看:我是未婚妻怎么了?未婚妻难道不用吃饭? 这个季节,新蚕豆已下来了。 付拾一早就馋了。 新鲜蚕豆的滋味,真的是十分美妙!世所罕见的美妙! 新鲜蚕豆炒腊肉,那是下饭神器! 还有蚕豆河虾炒蛋—— 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作法,凉拌的,炒的,炖的,煎的,炸的。 付拾一想起来就流口水。 只不过,李长博这个时候出来,还真不是为了一口吃的。 李长博是想单独去见一见赵嘉。 付拾一在八卦和美食之间犹豫了三秒钟,最后坚定不移的选择了美食——人这一辈子,每天就只有三顿饭,错过一顿,也是补不回来的! 但是八卦,事后听也是一样! 付拾一认真叮嘱李长博:“我去买菜做饭,你办完事,快快回来吃饭。” 最后一句她没说出口,那就是“顺道与我说说。” 李长博心领神会,不由得浅浅一笑,颇有些无奈的应一声:“好。” 明明就一个字,跟在后头的方良,愣是听出了一点点纵容的语气。 瞬间,方良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春丽则是已经关心起吃的来:“小娘子咱们今日吃什么?吃鸡吗?吃排骨吗?前两日的排骨豆角就很好吃——” 说到这里,春丽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付拾一摇头:“今天吃嫩蚕豆。” 两人说着话,慢慢走远了。 方良忍不住和李长博嘀咕:“付小娘子怎么这样会做吃的?” 李长博扬眉:“难道不好?” 方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息一声:“好是好,就是身子不如以前轻了。饿着肚子时候,也更难熬了。” 这两句话,成功让李长博静默了片刻,然后默默的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肚子。 待到自我感觉良好,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神色自若的回了句:“有吃的还敢抱怨?” 方良立刻就掏出了彩虹屁神功:“那哪能呢?我就是觉得,付小娘子太会做吃的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人?长得好看,本事又大,还这么会过日子!真是老天爷给郎君你的良配!” 李长博神色这才愉悦了。 甚至这份愉悦,维持到了见赵嘉的时候。 虽然为了见到赵嘉,还经历一点波折——不过不要紧,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于赵嘉,现在正是焉头巴脑的时候,听闻脚步声,立刻警觉的抬起头来看,颇有点儿像是惊弓之鸟。 看着赵嘉惶恐的样子,李长博徐徐开口:“放心,不是来杀人灭口的。” 赵嘉和李长博对视一眼,很聪明的猜到了一切:“所以,你是来问我,到底谁是主谋的。” 对于赵嘉这么聪明的脑子,李长博觉得事情应该是能很快完事,所以很快就能回家去吃饭了。 当即,他的心情,就更加愉悦起来。 李长博嘴角翘起,心情大好:“那你说是不打算说?” 反正就这么一条路,赵嘉也没什么可多选的。 赵嘉苦笑一声,最后反问李长博:“那李县令若是到了这个境地,会怎么选?” 李长博连考虑都没考虑:“不会有如此境地。” 故而,就不用选。 赵嘉万万没想到李长博居然这么说,一时之间还没想好下一句说什么。 -- 第458页 于是李长博就淡淡开口:“君子立于天地,但求无愧于心。为的不只是良心和抱负,更是为了不陷入这种境地,于自己,于家人带来险境。” 赵嘉“呵呵”笑了一声:“李县令这样的天之骄子,当然可以说这样的话,可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这话就可笑了。” “若无机会,怎么往上爬?钱哪里又是那么好赚的?” 李长博却看着他,淡淡道:“可如今,你不说,便只有一死。” 第1394章 所有希望 除了这句话之外,李长博还继续往下说:“当初你刚来衙门,觉得孟太守过来,一定会救你,所以你不说。” “等到后来见了孟太守,你又觉得孟太守让你认罪,他一定能保住你,无非就是舍小得大,暂时受罪罢了。” 赵嘉已经不由自主的抬头来认真的听李长博说。 李长博将他反应看在眼里,却不往下说了,反倒是忽然问他一句:“那你觉得,孟太守现在会怎么对你?” 这话一问出来,赵嘉就已是直接一哆嗦。 李长博似笑非笑:“所以,你还有别的地方有希望?” 赵嘉唯有沉默。 “想保住亲眷,保住血脉,唯有我。”李长博语气冷淡:“你是生意人,自然会算账。你配合,我能让你活。也能护你家里人周全。” “可若你不配合,不仅你会死,你家里人也会被灭口,你信不信?” 赵嘉瞪大眼睛,直愣愣的站起身来,然后膝盖一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他一个字说不出,只将头深深埋下去,额头接触冰凉的地面,明明不算什么,让他瞬间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直到此时,赵嘉才是真正的后悔了。 如同李长博说的,他半点希望也没有了。 没有人能护他,没有人能保他平安无事。 李长博也不动,只是淡淡看着赵嘉:“三个人看着外头,都不是我与刘县令的人。为防意外,我会叫人带你悄悄去你家密室。随后,我送你两个儿子和妻子过来。你见到人后,便将知晓一切告诉我,如何?” 赵嘉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于是李长博就给了方良一个眼神。 方良立刻明白,苦着脸上去就将赵嘉弄昏了。 而后,随意将外头一个人弄进里头去关着,这才悄无声息背着赵嘉走了。 李长博施施然回去吃饭。 边走,他还想:既然方良觉得饭菜太负担,那就少吃点罢。 回去时候,付拾一刚买了菜回来。 见了李长博,她还吓了一跳:“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李长博微笑道:“腹中饥饿,就先回来吃饭。” “那赵嘉呢?”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这么快就说完了?” “他告诉不告诉我,如何紧要?”李长博自己端了个小板凳坐下,微笑道:“该说的时候,他愿说实话就好。先将人弄走,养起来。其他的,不着急。还不到时候。” 付拾一对于李长博这种高深莫测的行为,表示深深的鄙夷。 但是最后还是得摸着良心说一句:我靠,装逼的男人可真帅! 默默的多欣赏了两秒钟,付拾一将蚕豆推给李长博:“来,剥蚕豆罢。” 蚕豆之所以叫蚕豆,大概是因为它的青豆荚很像是一根胖乎乎圆滚滚的放大蚕宝宝。 上头一个个鼓起,就是一粒粒蚕豆的房间。 李长博低头看着那一小筲箕的蚕豆荚,最后还是妥协的伸出手去,拿起一个来,尝试剥。 付拾一一面在旁边弄椿芽嫩叶,一面深深感叹: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的手控了。那是真好看啊——剥蚕豆都是很好看的! 蚕豆皮有些粗糙,如果是讲究一点的人家,就可以将外头那一层皮剥掉,再来炒。 但是付拾一就不打算那么麻烦了:毕竟从营养学上来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行为,是错的,对身体并无好处。 而且,摄入粗纤维,不仅有利于保持苗条体型,更有利于顺畅排泄。 一举多得!所以还有什么理由要那么麻烦! 因为现成的就有腊肉,所以付拾一决定用腊肉炒蚕豆。 腊肉要选那种肥一点的,然后切成比筷子略粗的细条,直接热油下腊肉,翻炒到香味四溢,肉也差不多熟之后,就直接下入姜片,再下蚕豆。 新鲜蚕豆表皮是那种青绿色,不过稍微一翻炒,很快就会变得有点发白。 这个时候,加入一点水,盖上锅盖直接焖一小会儿,再掀开盖子时候,就可以放椿芽碎末进去,随便翻一翻,就可以直接起锅。 这个时候的蚕豆,已是吸饱了腊肉释放出来的香味和脂肪。 甚至绝大部分的蚕豆都破了口,羞涩的露出了里头包着的蚕豆瓣。 那是整个蚕豆最娇嫩最富有营养的精华。 也是口感最好的部分。 付拾一再飞快炒了个清炒笋片,又煮了个鸡蛋汤,就和李长博准备吃饭。 然而就在付拾一端起碗筷时候,门边忽然探出来一个脑袋,然后就是刘远松不轻不重的咳嗽声:“咳咳。” 付拾一和李长博飞快对视一眼,然后默默的各自动筷,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正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挑嫩蚕豆。 -- 第459页 嫩蚕豆这样闷熟了之后,口感是又嫩,又带点那种面面的感觉。 而蚕豆本身的清香,综合了肥腊肉的油腻和咸味,顿时就从青涩少年变成了一个味道丰富有层次的极品大叔。 极品大叔的味道,是会让人回味无穷的。 而除此之外,那一点点椿芽的味道,更将整个口腔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特别。 入口是香浓的,最后却是淡淡的清甜,鲜嫩,可谓是复杂到简单,这种变化,让人心甘情愿为之拜倒—— 刘远松眼看着两人动筷子却不叫自己,登时急了。也不用等着人来请了,直接自己跑过来,十分自觉的端了板凳过来,然后再拿了碗筷——还特别为自己多添了一勺饭:毕竟还受着伤呢,需要多补补! 付拾一幽幽叹息:“刘县令啊,尊老爱幼是美好品德。我与李县令都还要长身体呢。” 刘远松看着李长博坦然自若的样子,顿时惊呆了:“他都二十好几了!要是成亲早的,都生了好几个孩子了,他还长什么身体?” 付拾一半点不臊也不慌:“长脑子是看不出来的。李县令这么聪明,需要多吃点,维持住聪明。” 用科学来说:大脑消耗的能量,才是最多的!所以要想聪明,一定要多吃饭!!!! 面对付拾一这个说辞,别说刘远松,这下连李长博都有点儿维持不住镇定…… 第1395章 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刘远松反应过来,悲愤的一拍桌子:“尊老爱幼是美好品德,那我年纪这样大了算不得老吗?你们就不知道尊尊老?!”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无辜:“我总还觉得刘县令正当壮年呢!原来刘县令老了吗?!” 刘远松当即就噎在那里:请问谁会承认自己老了?! 最后刘远松决定闭嘴,狠狠的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让那种美妙的口感,抚慰自己受伤的内心。 吃过饭之后三人各自回了房间,午休了一会儿。 午休起来,付拾一的案头就多了一小碟的樱桃。 那樱桃又新鲜又水灵,碧绿的梗,美人嘴唇一样红的果肉——瞬间就让人口水横流。 当即付拾一又惊又喜。赶忙问春丽:“这是哪里来的樱桃?” 春丽自己还抱着一小盆儿在吃,这个时候抬起头来乐呵呵的回答:“李县令叫人送来的。” 比起付拾一那一小盆,春丽那里的樱桃就没有那么的红润,也没有那么均匀和大个。 于是付拾一顿时就知道:自己那一盆儿应该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一时之间,付拾一除了感叹有钱真好之外,也就只能美滋滋的甜蜜蜜:这有男朋友和没有男朋友果然不一样。 关键是真的好会疼人啊。 付拾一拾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轻轻用舌尖压破果肉,顿时就感觉甜到了心里去。 那滋味别提有多美妙了。 樱桃本身就是时令极强的水果。 因为本身的娇嫩,所以根本没办法长途运输以及长时间保存。 要知道就连陛下的琼林宴,赏赐的都是樱桃。 在樱桃稀缺的地方,那是千金难求。 就知道是人有多爱吃樱桃了。 蜀地这边樱桃树很多,不过好吃的也并不算多,大多数的樱桃还是个头小而酸。 像这样甜的很少见。 这样珍贵的樱桃还敢再挑选一下,也就只有李长博这样豪横的人家才能这么做。 当然付拾一才不会一颗一颗的吃。 吃樱桃最爽的是什么? 那就是将这种皮薄肉嫩鲜甜多汁的娇贵水果,抓上一小把,直接塞个满口—— 然后再用力的一抿,瞬间满口的樱桃汁水,酸甜口感—— 樱桃肉嫩,那种舌尖与果肉接触的感觉,是所有水果都不能比拟的。 付拾一惬意地,眯起眼睛,安静地享受这个奢华行为带来的满足。 春丽在旁边都看呆了:小娘子吃樱桃的样子可真豪迈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捏着的那一颗樱桃。 最后狠狠心学了一把。 然后彻底一发不可收拾。 最终主仆两人你一把,我一把,各自将属于自己的那盆樱桃吃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了一地的樱桃核。 大把吃樱桃一时爽,但事后牙酸好比火葬场。 反正吃完那一盘樱桃之后,付拾一当时还没觉得什么,等到回头吃完了,这才突然觉得自己牙酸了。 好像豆腐都嚼不动的那种感觉,让付拾一觉得极度不适。 可偏偏还没有更好的办法。 等见到李长博的时候,看着付拾一表情不对的样子,李长博难免多问一句。 得知付拾一是吃樱桃吃成这个样子的,顿时李长博就撑不住地笑:“明日再买一点儿?!” 付拾一捂着腮帮子艰难的摇了摇头。 正说着话,那头杨青就过来通告,说是德阳郡那边运送的钱粮过来了。 这个事情是万分要紧的事情。 所以当即李长博和付拾一就过去看。 刘远松已经在了,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李长博一过去,刘远松立刻就对李长博说道:“不仅补上了亏空,就连之前少的那部分都一起送来了。账目彻底对上了。” 李长博点了点头,而后才看一眼旁边孟太守。 -- 第460页 孟太守脸上也是高兴的:“如今既然账目对上了,那我也就功成身退了。” 顿了顿,他又对刘远松微笑道:“既然如今钱粮都充足了,那就快些将借的东西还回去吧。” “也免得百姓们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觉得咱们朝廷没有信用。” 光听孟太守这话,好似真的一心为了大家好,也是为了朝廷好。 可是,仔细想想就不难知道,孟太守其实只是为了脱身。 刘远松哈哈大笑,只说这是自然。算是爽快的答应了孟太守的话。 然而没等孟太守高兴片刻,李长博就突兀地说了句:“赵嘉被劫走了,这事儿您知道了吗?” 孟太守还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当即错愕了一下,就立刻看向了刘远松。 刘远松微笑着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下孟太守就急了:“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当时也没人来通知我一声?!” 刘远松立刻道:“您不是说身子不舒服?这件事情我也不敢贸然说呀,唯恐到时候惊了您。” “本想着说不定一会儿就能将人找到,所以就什么都没说。结果没想到,到现在也没找到人。” 一面说着这话,刘远松一面还叹了一口气。 孟太守看着刘远松这个样子,剩下的话噎在嘴里也说不出口了。 脸色几经变换之后,孟太守就干脆道:“那既然是这样,我就先回去了。等这边有了消息我再过来。” 至于回去之后还能不能找着人,那恐怕是两说。 但孟太守这个话也算合情合理。 只不过李长博显然没打算就此作罢。 李长博只是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孟太守的去路,微笑言道:“恐怕孟太守是不能离开了。” “这些钱粮,到底是为什么在德阳郡停留了那么久,孟太守还得说清楚才行。” 李长博说这个话,就算是撕破了脸皮了。 孟太守阴测测的看着李长博:“李县令这是什么意思?李县令又到底想做什么?难道真要将这个地界搅得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面对孟太守的这个威胁,李长博。只是微微的挑了挑,嘴角就恢复了之前笑容疏淡的样子:“陛下叫我来就是要将这个地界搅一搅,看看里头到底有几条大鱼。” 所以又怎会惧怕这个? 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之后,孟太守的脸色彻底的黑了。 第1396章 可怜之人 可没等孟太守说什么,李长博就率先发难:“孟太守不如先去歇一歇,明日再做分辨。” 说完就叫人直接将孟太守“请”进了屋里。 然后严加看管。 至于孟太守带来的那些人,也是一并关押起来。 刘远松立刻叫人将所有钱粮都归入库房。 当然该还给那些商户的,也是一点不少的还了回去。 叶烨在这个时候本来还打算推辞一下,不过李长博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留着下次再捐。” 这次事情闹得这样纷纷扬扬的,就算叶烨他们没将这些粮食收回去,可最终所有人注意力也不在这个上头。 对他们来说,是有些不合算的。 叶烨本质上还是个商人。 所以乖乖听了李长博的话。 打算等到回头将这些粮食换成钱,再捐出来修桥铺路。 刘远松这头去忙这些事情,那头李长博则是叫人密切注意绵竹县里的动静。 付拾一就跟在李长博身后,安安静静的等着看热闹。 当然那头赵嘉也如愿见到了自己的妻儿。 赵嘉的妻子也算知道赵嘉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只不过并没有详细问过。 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也不必问,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见了赵嘉之后,她只对赵嘉说了一句话:“大郎,事到如今还是保命要紧。钱没了,咱们还能想法子再赚,可是人没了,你叫我们孤儿寡母如何生活?!” 两个孩子也是惴惴不安的齐声喊阿爷。 面对此情此景,赵嘉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下来,止都止不住。 最后,除了点头之外,赵嘉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过这里的情景,却一五一十地传到了李长博的耳朵里。 李长博听完方良的禀告,便点点头:“既然赵嘉愿意说,那就再好不过。” 付拾一也听了这么多,到了这个时候,哪里不明白李长博这一连串事情的用意? 于是付拾一就立刻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一个攻心为上!李县令现在把这一招真是运用的淋漓尽致!” 李长博嘴角微翘,神色淡然:“只不过是偷懒罢了。” 因为不想费太多的功夫,所以干脆就用这种最省时最省力的办法。 最关键的是像赵嘉这样的人不让她自己明白,他已经无路可走,不让他彻底绝望一次,他是不会老实的。 只有置之死地于后生,才能彻彻底底的让赵嘉有什么说什么。 而在最绝望的时候给赵嘉一点甜头,让赵嘉心生希望,他自然而然就会好好配合。 这个时候,不管孟太守那边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赵嘉已经没了后顾之忧。 而当天傍晚,德阳郡太守府外,又一行人匆匆出来。 刚一出来走了,不远就被齐刷刷按住。 -- 第461页 领头那个兵丁“哈哈”大笑:“上头说一定会有人偷偷跑出来,还真有鱼上钩!孟小郎君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混迹在人群中被按住的孟鹤云奋力挣扎了几下,实在是挣扎不动,这才恨恨的抬起头来:“既然知晓我的身份,还敢这样放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不过显然这些兵丁并不买他的帐。 尤其是带头那个,更是狠狠一口啐在了他的脸上:“孟小郎君还以为是你能呼风唤雨的时候呢?!小爷我活不活,怕是还轮不到你说话!” 说完他下手,直接就将孟鹤云按压在了地上,不屑的笑了:“倒是梦想郎君,如果不想吃苦头,还要乖乖听话才好。” 孟鹤云又奋力挣扎了几下,不过反倒是被越发压了下去,最后吃了一嘴的泥灰。 于是当天夜里,这些兵丁连夜就将孟鹤云直接送往绵竹县。 当第二日一大早,孟太守被请到了公堂之上时,本来还算镇定。 结果当孟鹤云被押解上来的时候,他当时就变了脸色。 孟太守失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孟鹤云一看见自己父亲,虽然明明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却竟然立刻哭叫起来:“阿爷救我!阿爷救我!” 不等孟太守说话。 刘远松就对孟鹤云善意提醒一句:“只恐怕这会儿孟太守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怕是救不了小郎君了呀。” 于是孟太守到了嘴边的话,又只能硬生生的咽下去。 孟鹤云睁大双眼,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长博就是这个时候出厂场的。 眼见堂上如此热闹,李长博也就笑着说了句:“今日人算是到齐了吧?” “那咱们就来听孟太守好好说说,这些钱粮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长博说完这话之后,笑呵呵地看向了孟太守。 孟太守俨然目眦欲裂。 他看向李长博的眼神,犹如看着杀父仇人。 不过李长博却半点不在乎,反倒依旧是面带微笑,从容不迫的与他对视。 最终还是孟太守悻悻的收回了目光。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这一场硝烟味十足的对峙,只觉得痛快:果然还是李县令更牛批! 眼看孟太守迟迟没有说话,李长博还客客气气地催促了一句。 于是付拾一差点儿没笑出声。 孟太守被逼无奈,只能恨恨开口:“李县令想听什么,直接告诉我就是!” “那孟太守就说说,这些钱粮为何耽搁那么久?”李长博依旧是面带微笑。语气都是不紧不慢的。 然而这个问题,孟太守根本就回答不出来。 最后孟太守只能说一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一切都是我所为,那又如何?!” 说完这句话孟太守顿了一顿,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忽然又说了句:“就算我罪该万死,可毕竟祸不及妻儿——这件事情并未严重到需要累及家族吧?!” 他言下之意,是想让李长博将孟鹤云放了。 然而李长博下一句话却让他如坠深渊:“既然一切主谋是孟鹤云,那又怎能放他回去呢?孟太守说是不是?毕竟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情也不能平白冤枉了好人。” 孟太守瞳孔剧缩,失声惊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397章 拳拳之心 付拾一顿时就竖起了两只小耳朵。 眼珠子也是一动不动的,紧紧盯着孟太守。 而孟太守此时死死地盯着李长博,整个人都显得紧绷。 但凡是个人这个时候都能看出来,刚才李长博说的话,只恐怕对孟太守来说,让他格外在意。 可为什么在意这句话—— 其他人也是不由自主地看住了李长博。 静静的等着李长博解惑。 然而李长博却没有这个打算,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孟鹤云。 孟鹤云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的就想缩到孟太守的背后。 仿佛这样就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然而孟太守已经弯腰驼背,垂垂老矣。 而孟鹤云则是身高马大,年轻挺拔。 孟太守又如何能够完全遮挡住他呢?! 就算孟太守竭力撑起了背脊,却也依旧是力所难及。 李长博看着眼前这一幕,于是轻叹一声:“孟太守事到如今,还不明白一个道理吗?” 孟太守一言不发。 一双浑浊的眼睛,却似哀求一般盯着李长博。 看见这一幕的人,不由自主的都是有些心情复杂。 就是付拾一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老人做出这幅姿态的时候,总是格外的让人容易动容。 但是想想孟太守做的那些事情,最终这些动容就化成了更为复杂的憎恨与厌恶。 因为原来这样的人并不是没有心。 并不是不知道人命可贵。 更不是没有软心肠的时候。 只是这些柔软并不是对着天下百姓。 这样的官员……如何能让人不憎恨和厌恶?! 李长博面对孟太守这样的目光,也是坚定摇头。 于是孟太守眼底最后那一丝期翼的光,就这么灭了。 孟鹤云则是更加害怕。 他是真的害怕,不仅弯下了背,缩着肩膀,更是一脸的惊慌失措。 -- 第462页 好似想要将自己缩起来,却又不知该躲去哪里。 无助得有些凄凉。 李长博提醒提醒一句:“有道是爱子如杀子,孟太守还不明白这句话吗?” 孟太守颓然低下头去,再开口时已然语气沙哑:“事到如今,明白这个道理又有什么用,终归是难以挽回。” 于是李长博也就不再多说。 毕竟很显然,孟太守早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覆水难收,也再无收回的机会。 所以李长博就看向了孟鹤云:“孟小郎君还不从实招来吗?” 众人齐刷刷的看住孟鹤云,孟鹤云俨然没有交代的意思,只是拼命的往自己父亲身后躲去。 孟太守当然对这一切也是心知肚明,最终只能颓然地叹一口气:“这件事情是我指使他做的。” “我已然到了要告老还乡的年纪,绝不可能再有多少年的风光。可是我这小儿子年纪尚浅,又无傍身之力。” “不似他几个哥哥都有出息。我就想着既然他没有能力入朝为官,那不如索性就多给他留些钱财。” “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不知该往何处去赚钱,虽然娶了赵嘉女儿,可是终究不是自己有钱,所以当这笔钱到了我手里时,我就动了心思。” 说到这里,孟太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不过我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将这笔钱私吞,只是想着借由这笔钱,做一笔钱生钱的买卖。” “这事儿我不好出面,所以就让他出了面。让他用着这笔钱悄悄出去放贷。然后吃点利钱,这样一来,只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最终什么也不会影响。” 孟太守看了一眼刘远松:“只是没想到中间出了岔子。” 刘远松顿时呵呵笑了:“这么说来是孟太守运气不好了。” 这句话孟太守并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去,将话说完:“有几个人一时还不上钱,所以就拖到了现在。即便是现在那些钱也有大部分没有追回,送来的,多数是我赚回来的钱。” 甚至还赔上了一点家底。 只不过孟太守没将这话说出口。 他最后一句说的是:“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的命令。我家小儿只不过是听令于我,并无太大过错。” 孟鹤云也是连连点头,一叠声的附和:“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没错!” 众人看着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差距,一时之间都有些无语。 说实话,人都说虎父无犬子。 可事实上还有一大部分人从来都是母情女懒,虎父犬子。 如今孟太守和孟鹤云就是最好的例子。 李长博微笑着问孟太守:“孟太守一心为了儿子,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言语,难道就没有丝毫的寒心吗?” 孟太守浑身一颤,随后低下头去,苦笑道:“李县令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竟听不明白。” “既然听不明白,那我也就不必再多说。”李长博淡淡的说了句,而后又问道:“孟太守说放贷一事是你自己的主意,那么杀人呢?!” “还有和赵嘉勾结的事情呢?!” “以及指使人阻拦这些人去告状的事情呢??” 这几个问题一连串的问出来,直接就让孟太守面上更加苦涩。 最终孟太守叹了一口气:“都是我叫人去做的。” “我见事情要东窗事发,一时情急顾不得许多,就找了一个从前认识的杀手,让他来杀了刘县令。又让人恐吓那些商人,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李长博出声打断了孟太守:“那你为何觉得东窗事发呢?” 孟太守一时卡在那里。 李长博则是干脆地看了一眼方良:“将赵嘉带上来吧。” 方良应了一声,立刻去将赵嘉带上堂来。 赵嘉今日倒是比昨日更加精神一些。 而且人也收拾齐整了许多。 又有了一点往日那种儒雅中年男子的感觉。 孟太守一看到赵嘉的时候,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于是脸上也就彻底灰败。 赵嘉上堂来之后,对李长博行了一礼,而后就冷笑着,看住了孟鹤云:“孟小郎君,真是好久不见。今日看见梦小狼君也在此,我就放心了。不然到时候还怕你反咬我一口,说我冤枉了你。” 赵嘉冷笑得更加厉害:“正好今日你我在公堂之上好好的分辨一二。将事情说个清楚明!” 第1398章 胆大包天 孟鹤云被赵嘉看得下意识低下头去,一脸的回避和抗拒。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哪里容得了他想不想的? 李长博眼看着孟太守就要开口,特地说了句:“外头不少兵丁,孟太守觉得是不是不太必要?” 孟太守气得连声说了三个“好”,又盯着李长博意味深长:“李县令这是打定主意要赶尽杀绝了。” 李长博也是和煦一笑:“赶尽杀绝谈不上,只是这个事情太重,怕是要查清楚才好交代。不然我也没法回长安城交差。” 好好的一个贪污案子而已,最后闹出了这么多人命官司——连刘远松都差点被杀了。这个事情,怎么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孟太守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阿爷!”孟鹤云忍不住开口悲呼一声,看来是没想到自家阿爷竟是如此轻易就放弃了。 -- 第463页 可李长博却笑着夸了一句:“果然孟太守是英雄豪杰。” 孟太守没吭声,死死的盯着李长博。表情要多恨就有多恨。 付拾一忍不住替李长博叫屈:分明这是在夸奖孟太守识时务嘛!怎么孟太守半点不领情?! 好在李长博压根也不在乎这件事情。只是看一眼刘远松:“刘县令主持大局罢?” 刘远松也不和李长博客气,笑呵呵看住赵嘉:“赵郎君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吧。” 赵嘉点点头,看了一眼孟鹤云,从后槽牙里挤出一句话来:“这一切,都是孟小郎君做的好事情!” “起初我还不知道孟小郎君做的好事情!”赵嘉冷笑看孟鹤云,那样子像是要吃人:“刘县令找我们借粮,我本是觉得有利可图,又是为了名声,所以一口答应。” “后头我上德阳郡,去主家的时候,刚好碰上了我那好表妹回娘家,于是说笑间,就说起了这个事情。我只以为是刘县令自己没计划好,所以才不得不丢了这个人,也就只当笑话一样讲出来。” “结果第二日,孟小郎君就找上门来了,仔细问我借粮一事。” “我看他神色古怪,又对这个事情格外心急,于是就知晓,这里头必有文章。” “结果没要多久,就在前几日,忽然孟小郎君就亲自给我来了一封信,说让人来寻我,请我帮忙办件事情。” 赵嘉说到了这里,脸上神色都后悔起来,随后语气也就更加憎恨:“他们先是问我借了宅子,让我帮忙每日送饭过去,却不肯讲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后头还是我自己渐渐的琢磨出味来,于是将这件事情慢慢套了出来。” “也可恨我一时之间鬼迷心窍,居然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赵嘉这会儿是真想左右开弓抽上自己几个嘴巴子,只是现在抽了,也没用,他就只好惺惺作罢,然后继续往下说:“于是我就说,我能帮忙。” “孟小郎君的亲信喜出望外,与我喝酒到深夜,还许诺我,事成之后,给我分上一杯羹。还用手与我比划,说是至少几千贯钱。能抵得上我一年盈利。” “我哪在乎钱财?”赵嘉苦笑问了句:“我家难道钱财还少?” 在本地,赵嘉和叶烨这样的人家,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所以说这话还真一点是不夸张。 反正在本地,两人是没什么进步空间了。 有钱,也没法花太多——毕竟这里的好东西,远远比不上长安城。 “我就是觉得,攀附上孟家,说不定将来还会有更好的机会,能让我这一支飞黄腾达!”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事情,却让我将我自己推上了断头台!” 赵嘉唉声叹气:“本来我什么事情也没有。平日里,最多就是借着孟太守的名头,到处骗骗人,让人追捧我罢了。” 本来挺严肃悲凉的气氛,愣是被赵嘉这一句话,给弄得彻底严肃不起来了。 付拾一面无表情的想:……原来你是这样的赵嘉! 说实话,从长相上来看,那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赵嘉说了这么多话,直到这个时候,孟鹤云才插上话。 孟鹤云探出头来,颇有点恼怒的说了句大实话:“这一切都是你和别人的主意,管我什么事情?你想飞黄腾达,找我做什么?我就是个庶子,也没功名在身!” “而且,你借着我孟家名头备受追捧,占尽了好处,这会儿反而埋怨起我们来了?!当时你怎么就不觉得不好呢!” 孟鹤云这番话也怪利索的。 付拾一遗憾的看着孟鹤云:可惜了,就是没用在正题上。这个事情有什么好撕逼的?说正事儿啊!说重点啊! 赵嘉也是气得跳脚:“本来都相安无事,要不是你太贪心,你能有今天?” 孟鹤云一口咬定:“你血口喷人!”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赵嘉恶狠狠的看着孟鹤云:“要不是我家有钱,你才不可能看上我赵家女!而且,你偷偷挪用朝廷钱款,私自偷盗库房钥匙,这些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孟鹤云也是跳脚:“你胡说!你有证据吗?” 证据,赵嘉肯定没有。 所以还真被噎了一下。 不过很快,赵嘉就想起了关键的事情来:“对了,你做的好事!德阳郡的粮仓里,那些粮食,你偷偷卖了新米,换成了陈得发霉的谷子!所以其实德阳郡粮仓里一半的粮食,都不能吃了!” 这个事情一说出来,当时场面一度哗然。 这个事情不是什么小事。 真要是这样,德阳郡一旦打仗,或者是遇到了灾害,那些粮食根本不能如预期那样起作用,会饿死多少人? 而这,根本就是欺瞒朝廷,罪比叛国! 更要命的是,这个事情,恐怕孟太守自己都不知晓。 孟太守瞪大眼睛看着自家小儿子,声音都颤了:“这事儿你是不是真做了?!我可告诉过你,这是抄家灭族的罪!” 孟鹤云支支吾吾,根本答不上来。 一看这个架势,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付拾一目瞪口呆的悄悄鼓掌:见过熊孩子的,没见过这么熊孩子的。孟太守你当初就应该直接把这个儿子一巴掌拍死啊! 第1399章 天才知晓 -- 第464页 孟太守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纵然心里头早就做好为了这个儿子去死的准备,可这会儿知晓这个事情,还是两眼一翻,直接就抽了过去。 场面一度混乱。 最后还是刘远松上前去,高呼一声:“别动!我来!” 说完上去,左右开弓直接两个嘴巴子,直接就将人叫醒了。 然后又一叠声张罗叫人割破孟太守的十个手指尖,挤淤血。 付拾一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虽说的确应该让病患尽量保持清醒,但是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真的。 至于放血什么的,也不能说没用,还是有点用的……但是并无太大卵用。 当然,如果只是折腾一下,那目的肯定是能够达到。 但这年头没有急救电话可打,付拾一也没辙,所以只能任由刘远松来折腾:毕竟,刘县令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或许是比较有经验? 付拾一在旁边默默的瞅着,再看李长博,也是没有插话的意思。 孟鹤云大概是整个屋子里,最受惊吓,也是最激动关心的一个人。 就是他太激动,杨青一下就将他给按住了…… 孟鹤云又吃了一嘴的灰。 赵嘉在旁边看着,居然乐了。 付拾一幽幽的想:这可是真的幸灾乐祸了。不过,这个孟太守是真该当初别生这么个儿子。不然也不至于有今天啊! 闹剧渐渐平复,孟太守也冷静许多,至少能眼睛发直的坐在椅子上喘粗气。 刘远松折腾这么一小会儿,也是累得不轻,当即也坐在椅子上喘粗气。 等恢复一点儿,刘远松这才看向李长博:“李县令您看?” “先审案,然后叫人去检查德阳郡粮仓。”李长博言简意赅,半句废话也没有。 如果这个事情是真的,其实都没必要再审案了。 这样大的事情,的确是灭族大罪。 到时候,孟家都不一定能剩下人了。 刘远松应下,先去安排人到德阳郡检查粮仓。 而这期间,孟太守哆哆嗦嗦的问孟鹤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孟鹤云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来两个字:“年前。” 过年那段时间,家家户户都屯点粮,粮食涨了不少,可都还有点儿不够卖。 偶然知晓这个事情后,孟鹤云就动了这么一个念头。 他偷瞄孟太守,辩解道:“我之前只是将粮借给商户周转过,并没有卖掉。但是我发现,这个事情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每年仓库里清出那么多发霉的不能吃的粮食,也没见谁心疼!” “反正都是要放坏,不如我换成坏的!再说了,咱们德阳郡年年都丰收,怎么可能会有灾荒?哪里用得上这里的粮食?” 不会动用粮仓的粮食,那么自然就不会有人发现。 这个逻辑没毛病。 付拾一默默的竖起大拇指:这样好的逻辑,不把自己断送了,怎么叫发挥如常? 孟太守哆嗦得更厉害了,像是忽然得了帕金森。 李长博忽然插嘴问了句:“这样的事情,难道竟无人知晓?” 孟鹤云沉默了一小会儿,显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孟太守忽然一拍椅子扶手:“孽畜,还不如实说来!到底谁给你出的主意!” 事到如今,付拾一也算是看出来了,孟太守已经不想着保命和洗脱罪名了,他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跟着自家熊孩子一起蒙蔽他,又是谁给了这个熊孩子这么大的胆子和绝妙的馊主意。 付拾一微微扬眉:看来孟太守这是不相信自家儿子的智商?! 孟鹤云显然还是很怕孟太守,当即被吼得一哆嗦,然后赶紧开口:“就是咱们家管家。还有几个您手底下的人——” “出主意的……就是赵莹。” 赵莹,就是孟鹤云的妻子。 赵嘉的堂妹。 孟太守又是一个白眼险些抽过去。 好在最后艰难的顶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最后还是只能仰天长叹:“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一步错,步步错,真是满盘皆输,满盘皆输!” 娶赵莹,无非是因为听说赵莹十分聪慧,年纪小小就能帮着家里做生意,操持家务。十分能干。 当然,还有原因是因为赵莹她嫁妆格外丰厚。 偏偏,孟鹤云是个小儿子,还是庶出。上头好几个嫡出哥哥不说,还个个都比他有本事。 所以,孟太守才想着娶了赵莹,一来赵莹嫁妆丰厚,将来不怕孟鹤云穷困。二来赵莹会赚钱,更不怕坐吃山空。 可没想到,最后居然成了这个局面。 赵嘉最初听见这些,也是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就“哈哈”大笑出声:“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活该!活该啊!” 孟太守瞪赵嘉:“住口!你算个什么东西?” 赵嘉却半点不惧,反倒是笑得更大声:“我就不是个东西!不过你们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叫什么?就叫活该!我这个妹妹,是真厉害!” 此时此刻,赵嘉越是痛快,孟太守心里就越是不痛快。 孟太守阴沉沉看着赵嘉,最后骂道:“你们赵家就没个好东西!” 赵嘉大笑:“那也比不上你们孟家这个东西!” 孟鹤云也忍不住:“你算老几?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 第465页 要搁在以前,赵嘉还真不敢。 毕竟,孟鹤云只需要一句话,恐怕赵嘉就彻底混不下去。 但是现在,赵嘉还怕吗? 非但不怕,赵嘉更是讥诮一句:“你当你又是老几?” 付拾一虽然看对骂也觉得挺精彩,但是她更关心一个问题:“那为什么赵莹要让你去做这种冒险的事情?你们不是不缺钱?” 这件事情风险太大,按理说赵莹一个很会做生意的人,真是不应该说出这种主意的。 然而下一刻,孟鹤云就说出了一句十分让人无语的话。 他说:“赵莹的嫁妆,被我花得差不多了。我养了个花魁娘子——” 看着孟鹤云无辜的嘴脸,付拾一真是差点被雷得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可真是厉害了我的小老弟!是谁让你觉得自己这么牛逼?!花着老婆的钱去养小老婆,这可真是……真是厉害了…… 第1400章 要债来了 孟鹤云的说法,直接让众人齐刷刷无语。 然后更油然生出一股感受来:怪不得人家赵莹要出这样的馊主意! 孟太守气得浑身哆嗦:“她就这么纵着你?” 这娶的是什么妻? 孟鹤云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半天也没说清楚。 “孽障!”孟太守高骂一声,挣扎着站起来,怒目灼灼的瞪着孟鹤云:“你若还要隐瞒,信不信我今日在堂上就打死你个孽障!” 孟太守显然是动了真火。 孟鹤云脖子登时一缩,怂巴巴地忙开口:“我说,我说还不成?” 只是这个事情说起来,孟鹤云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扭捏支吾好一阵子,这才声若蚊呐的开了口:“我抓住了她和人首尾的把柄。知晓她从前一些事情……以此作为要挟,她就什么都听我的了。” 听完了这么一句话,付拾一忽然就很想高歌一曲:你绿帽子真好看!像春天的草一样~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统统都吹散~ 付拾一心服口服的摆手:学不来,学不来,这样强大的心理素质,学不来! 不只是她这样,其他所有人也都是一脸惊叹。 李长博也是一脸错愕,显然没见过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孟太守则是呆了呆,身上颤了几颤,最后直接睁着眼就往后倒去。 要不是旁边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只怕真砸下去,破了脑袋,当时就要出大事。 只是人虽捞住,可看那样子也不大好。 孟太守许久,喉咙里“嗬嗬”两声,像是喘不过气,又像是终于通开。 付拾一赶紧提醒:“要是喉咙被痰堵住了,那就赶紧想法子往外掏!” 刘远松这下也不敢耽误,赶紧让人去请大夫过来。又看一眼孟鹤云,忍不住叹道:“你这可真是成了要债要命的了。真不知上辈子是什么冤孽!” “你真要气死孟太守。”刘远松连连摇头,说起来也觉得纳闷:“孟太守那么好些个儿子,个个儿都是出彩,如今在朝为官的也好几个,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如此不争气?” 按理说,都是一个家里长大的,差也差不了太多才是。 李长博淡淡道:“爱子如杀子。” 刘远松顿时恍然。 再看孟太守,彻底就只剩下了同情。 孟太守老眼浑浊,缓缓流下眼泪来,脸上已看不出什么表情,僵硬得像是控制不住自己。 付拾一低声提醒:“会不会是中风了?” 算起来,孟太守也真是一把年纪了,这样的情绪波动,实在是受不住。 刘远松唬了一跳,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情理之中,当即有些棘手:“真出了事儿,我怕还不好交代。” “与你无关。”李长博语气还是冷静的:“我与你作证。” 刘远松这才定了定心。 此时孟鹤云已是傻眼了,愣愣的看着孟太守,人也是一动不动。 直到大夫过来,诊脉一看,登时“哎哟”一声,冲着刘远松就微微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了句:“准备好吧。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看病就怕大夫摇头说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 一这样说,人就等于是没救。 这下,所有人心里头都有点儿沉甸甸的。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公堂上晕厥过去,甚至气得吐血的,但是真说气死了的,也没几个。 冷不丁这么看着,虽然知道孟太守也不算什么好人,身上本就是罪行累累,但看着这一幕,多少还是让人有些心里难受。 大夫还是替孟太守扎了几针,说是能延缓一二,拖延点时间。 李长博转头叫了方良:“去德阳郡,快马加鞭。叫孟太守家里人来。” 方良忙应声出去。 孟太守为官少说二十载,如今落到如此田地,也怪叫人唏嘘。 李长博上前去,问孟太守:“可有什么想要的?” 孟太守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换回来一丝清明,可张口却没说自己要什么,反倒是长长的吐出一句来:“是我错了——” 说完头一歪,“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这一吐,下了孟鹤云一跳,孟鹤云惊呼一声“阿爷”,然后赶紧膝行要过去。 然而孟太守死死的盯着他,道:“这桩事,是他做下,我一时糊涂,隐瞒遮掩,但与他其他几个兄弟嫡母无关,还请李县令禀明陛下,放过其他人吧。我在朝廷二十年,唯有这件事情,是大错特错——” -- 第466页 他说着,又是一口血喷出来,当真是血溅三尺,止都止不住的喷出来。 孟鹤云被喷了个满脸,整个人成了个血光满面。 他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愣愣的看住孟太守:“阿爷……不管我了?” 这么大个人了,这会儿眼泪都淌下来,好似个丢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子:“阿爷不疼我了?” 孟太守却已不看他了。只仰头靠在椅子上,直勾勾盯着房梁,喃喃道:“当初生你,我正往剑门关走。路遇落石,我与你阿娘在马车上,马车被砸,马吓得受惊,我们都被甩出,是你阿娘拼命拉住了我,硬生生将我拖上去。” “一双胳膊都坏了,半个月都举不起,握不住。” “那时,你阿娘肚子里有了你。堪堪四个月。” “刚入德阳郡,恰逢你八个月,我们遇了天大的难事,受困山里。整整五日,没有吃喝!是你阿娘,喂我喝了她的血!我才有命回来!你阿娘回来后就早产生了你,来不及多看一眼!” 孟太守老泪纵横:“临终前,她只恳求我,好好养大你。叫你出人头地,莫要吃苦受罪。一世受穷。” “我不敢不应,我怕天雷劈我!”孟太守声音颤得说不出囫囵话:“我亲自养你到四岁,才将你交给你嫡母,你嫡母管教严厉,你挨打,我便先舍不得,又疑心她是故意如此,不肯再叫她管。” “可如今看来,竟是我错了。”孟太守长叹一声,无尽唏嘘:“竟是我错了!” 孟鹤云忽厉声的指责起来:“难道不是吗?三个哥哥,无一人挨打!我因吃饭挑乱了菜,便要罚我跪在廊下,挨上十手心!筷子都捏不住!三个哥哥请了专门先生教导!我才去两日,先生就叫我不必再去!逢年过节,他们都有舅舅送的东西,唯独我没有!” “每次见我,脸上都是冷冷淡淡,又是为什么?!” 第1401章 追其根由 这些明明都是成年往事,可偏偏孟鹤云却记得一清二楚。 孟鹤云瞪着眼睛,声声质问。 孟太守却似乎已经陷入了一个恍惚的境地,根本就有一个字也不肯理会。 倒是门外忽然响起人说话的声音:“你挑了菜我打你,是因为你吃饭没有规矩。如果出去便要被人笑话。” “让你跪在廊下反省,是要你知道究竟错在什么地方,而不是一味只知委屈哭泣。” “好不容易请来的先生,你三个哥哥无一人敢不敬,唯独你去了一日,就将先生气得不肯再教。如果不是我与那位先生有些故旧,人家根本就不肯留下来。” “况且既然我把你当成自己儿子一样管教,有人要心疼,我又何必再多事?” 这一连串的话说完之后,从门口就进来一个银发老妇人。 这位银发老妇人头发已经彻底白了。不过精神却很好。 走起路来也是挺拔非常。 老妇人穿着团花宝蓝色的衣裙,虽然是常服,但也看得出来,衣料考究,做工精致。 旁边两个小丫鬟扶着老妇人,都是毕恭毕敬,头也不敢抬起来。 可见规矩也是极好。 老妇人一步步进来,目光也是灼灼落在了孟鹤云身上。 孟鹤云早已经扭头看过去,迟迟看到了老妇人的面容,顿时大惊失色:“阿娘——” 孟太守挣扎的看过去,在看到老妇人之后,顿时浑浊的眼睛里又滚滚落下眼泪来。 他动了动嘴唇,可还没出声,就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在场的人一下就猜到了老妇人的身份。 老妇人走到了孟太守的跟前,看着孟太守这个样子,也是眼眶一红就落下泪来,再开口就带了几许哽咽:“你我夫妻二人几十载,因了这个孽障,夫妻之间都疏远了。” “当初我与你那样说,你都不信我。如今又是怎样?” “昔日我说的话,尽是一一验证。事到如今,你可都明白了?!” 孟太守看的自己满头鹤发的老妻,面对如此责问,一个字也说不出,唯有两行浊泪。 最终,还是李长博说了一句:“事到如今,老夫人也别再想那些陈年往事了,孟太守如今这番情景,还是好好说说话吧。” 所谓的好好说话,其实就是交代一下后事。 老妇人点了点头,感激的看了一眼李长博:“多谢这位小郎君提醒。” 只是老妇人已经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可孟鹤云却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孟鹤云此时反应过来,立刻不服气:“难道你还想说,这些年对我如此,还是为了培养我?!” “当初娶妻,多少人家都不行,您最后看上的是哪家?” “还有当初三个哥哥刚一成婚,您就张罗着分家——” “甚至小时候三个哥哥与我多说两句话,您都要责骂他们。您难道还敢说拿我当亲生儿子?” 面对孟鹤云这样一句句的质问,老妇人只是微微一笑:“为何要与你多说两句?因为有了你,你三个哥哥,何曾被你阿爷高看一眼?多说两句话,你若有个什么委屈,回头便又是他们挨骂挨打。” “他们没有了阿爷疼,还有我这个阿娘。我不敢招惹你,但是可以远离你。” “至于你说的分家这个事儿,难道不应该?虽说你是庶出,可是我们留给了你与嫡子一样的份额。又哪里亏待过你?” -- 第467页 “你是家中的霸王,你三个哥哥让着你也就罢了,总不能让你三个嫂嫂也跟着一起委屈求全。” “再说娶亲一事。我看中的许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可也是十足的清贵人家。人在家中也出过好几位官员。只不过形式低调罢了。” “再说他虽是庶女,可从小也是养在嫡母名下,受尽家中宠爱,读书知礼,持家有道。” “若是真能嫁给你,是你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将来说不定还能靠着连襟做个官——” “可你偏偏要选那商户之女。如今倒好……” 老妇人冷笑一声,“从你生下来,我何曾亏待过你半点!就算你生母救了你阿爷,算是救了整个家族,可这些年我已仁至义尽了!” 面对老妇人这些话,孟鹤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显然他还是不服气。 但却辩驳不出。 难道是孟太守老泪纵横,幽幽长叹:“这些年,却都是我错了。” 面对孟太守这么一句话,老妇人垂下眼皮,面上也有几许复杂。 最后她也轻叹一声,徐徐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既然如此如今,您就做一件对的事儿吧。” 孟太守陡然瞪大了眼睛。 看了看老妇人手里的纸,又看了看老妇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的表情,更加惊愕。 老妇人也不解释,只是静静的伫立着。 就连手上的动作也没有改变。 最后还是刘远松上去接过了那张纸。 然后打开送到了孟太守面前,让孟太守去看。 付拾一悄悄地扫了一眼,不过距离太远,什么也看不出来。 孟太守死死地盯着那张纸上的字,许久没有说话。 孟鹤云一下子扑上来,将那张纸抢了过去,粗略的扫了一眼。 然后孟鹤云整个人都跟疯了一样,将整个纸张撕碎,又哈哈大笑起来:“你居然要我阿爷将我逐出家族???” “要与我断绝关系?!” 老妇人平静地说了句:“没有关系,他不肯与你断绝关系,那就与我们断绝关系。” 说完这句话,老妇人从怀中又掏出一张纸来。 显然在来之前,老妇人就已经做了两种准备。 只要孟太守不同意第一种,那么老夫人就拿出第一种来。 反正无论如何,两边都要断绝关系。 不得不说,这是真看出了老妇人的决心。 付拾一忍不住的想:该有多厌恶,才会做出这样决绝的决定?! 在这个年代断绝关系,逐出家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真的逐出家族,不仅对自己的名声有影响,就是对仕途也有影响的。 再严重一点还可能会吃官司。 但也不得不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一个避祸事的好办法。 第1402章 唯余失望 老夫人这话一出,不仅是孟鹤云,整个人呆住了,就连孟太守也是惊了一下。 孟太守定定地看着老夫人,嘴唇哆嗦。 偏偏老夫人还是一脸平静,甚至还语气和气的对着孟太守说了句:“你为你的儿子打算,我也该为我的儿子打算。事到如今,难道还要我的儿子给你的儿子陪葬吗?” 孟太守一下瞪大了眼睛,忽然就反应过来,失声道:“这件事情你早就知晓了!” 众人也这才反应过来:老妇人能够提前做这样的打算,说明在今日之前,就应该是知晓这件事儿。 所以今日案发,所以老妇人才能赶过来。 那么也就是说,老夫人一直瞒着孟太守?! 夫妻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还有什么亲近可说?! 而且老妇人刚才说“你的儿子,我的儿子”,显然内心之中早就已经将自己与孟太守当成了两家人。 夫妻之间早已经是分崩离析。 可想而知,这样的事情对孟太守打击有多大。 付拾一看了看老妇人在看了看孟太守,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如何评价此事。 不过不得不说,这也真的是世上罕有的事儿。 面对孟太守的质问,老妇人半句话也没反过,反倒是淡淡的说了句:“早在过年之前我就觉察出有些不对劲。他曾经常出入妓馆,听说也是一掷千金,还会与人豪赌。” “这些钱都从哪来?!就算他们两口子再怎么有钱,也没有这样挥霍的道理。” “后面又有一段时间有人要债。” “本来我都等着要债的人上门来了,想着要如何收拾烂摊子,结果等来等去竟也没有人上门来。反倒是他们两口子又开始挥霍起来——” 老妇人冷冷的笑了:“世上哪有天上掉钱的好事?忽然间一夜暴富,难道就不想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上好的端砚,松烟墨,还有洒金花笺,夜光杯,都是哪里来的?难道还能从天上掉下来?” 付拾一下意识的就摇了摇头:不,天上只会掉下个林妹妹,从来就不会掉钱! 老妇人说的这个意思大家都明白,无非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是很显然,这样反常的事情,孟太守并没有觉察。 反倒是心安理得的收下了那些所谓的孝心。 也不知是被蒙蔽了心,还是只故意视而不见。 -- 第468页 反正,这件事情,细细往下一琢磨,倒是谁也不无辜。 孟太守显然被这些话堵得哑口无言。 付拾一看这孟太守面色那个样子,心里都有点儿怪同情他的:这人都不行了,还要面对这些……真不知该说是活该呢,还是活该呢? 最终,孟太守只是喃喃地问了句:“你为何就不提醒我一句?” 老妇人依旧只是微笑,问话时候语气也挺和气的,只是内容却很犀利:“我就想提醒你,难道你就会听进去?” 孟太守除了哑口无言,还是哑口无言。 老妇人笑容渐渐冷淡:“所以我又何必做无用功?!” 紧接着老妇人就将话题又转回到正事上来:“如果二郎对我们母子还有一丝同情的话,就签了这个断绝书吧。” “这辈子我做的最错的事儿,就是让她跟着你来任上。我留下侍奉公婆。”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妇人面上是怅然的。 显然也是真的后悔。 可世界上最缺的,就是后悔药。 老妇人继续说下去:“她救你,是恩情。我服侍公婆,与他们养老送终,记你生养三个儿子,便什么也不是了。” 这话的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怨怼,不过更多的是平静。 也不知道这些问题到底在心里埋藏了多久,又被磨去淡忘了多少,最后才能这样不计较的,平静的说出来。 孟太守听到这里终于狠了狠心:“重新写一份来吧。”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显然老妇人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当即微微愣了一下。 孟鹤云也是惊了。 他愣愣的喊:“阿爷——” 孟太守却不看他,只盯着地上一块青砖:“我一心只想着你亲生阿娘临终前的嘱托,和她对我的恩情,就处处对你宠溺,最终害了你,也害了我,更害了家里。” “早知如此不如当初让你随她一同去了。” “又或者早些将你托付给你嫡母,让她对你严加管教约束,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这些年来,我对你三个哥哥多有亏待事,到如今也该弥补他们一二。你既然闯下这泼天大祸,那就自行去吧。我孟家没有这样的儿郎。” “也好,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我父子也可结伴下黄泉。到时候见了你阿娘,我算是有个交代。” 孟太守说着说着,又是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 把整个衣襟都染红了。 老妇人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一步,神色更露出几分关切,可最终还是站住了脚步,也将面上的神色隐去。 不过孟太守到了现在,几乎不再去看这些,只是看向了李长博,面露哀求之色。 李长博显然知道孟太守的心思,当即并无太多犹豫,直接点了点头:“可。我会替他们求情。” 孟太守顿时一口长气吐出,随后挣扎着要来了纸和笔,又请刘远松当即帮他写了一封断绝书。 再亲自按上血印,交托给刘远松。 整个过程中,孟鹤云几次试图开口说话,却都被老妇人淡淡的扫了一眼,把话堵在口中。 而老妇人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孟太守做完这一切之后,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孟鹤云,最后才看向了自己的发妻。 他按着胸口,忽然大声喊了句:“我悔啊——” 最后一个字的音拉的老长,却又陡然停住。 孟太守整个表情也凝固。 手慢慢的就滑落下去,无力的垂在了身旁。 付拾一赶忙上去,轻轻在脖子上的动脉触摸了片刻。 脉搏,停了。 再看孟太守的瞳孔,也已经渐渐涣散。 显然孟太守已经去了。 整个过程来的太快。 只是说是很突然,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付拾一轻声提醒家属:“办丧事吧。” 第1403章 做的好事 孟太守忽然撒手,既是意料之中,又是预料之外。 明明之前看着孟太守也是十分精神,还从德阳郡赶过来办这个事情,镇定自若的威胁赵嘉。 可没想到一转眼,孟太守就这么去了。 当然,说是被小儿子孟鹤云气死了也不为过。 孟太守的夫人听了付拾一的话,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头擦一擦眼泪,这才点点头:“知晓了。” 随后便低声吩咐了丫鬟几句。 孟鹤云眼睁睁看着孟太守咽气,听着孟太守临终前说的那句话,只痛哭失声,却并不上前去。也不知究竟是伤心孟太守的死,还是伤心孟太守不肯护着他。 李长博看向孟鹤云:“你怕是不得回去祭拜了。便在此处磕头告别罢。” 如此提醒,也算仁至义尽。 孟鹤云这才回过神来,可却狠狠一把抹了脸,冷笑道:“我都不是孟家人了,我还告什么别?我变成今日这般田地,全是他的缘故!” “如果不是他,我亲阿娘不会死。如果不是他不肯鼎力相助,我也不会这样落魄!” 然而这话他却没来得及往下说,忽然老妇人就抡圆了巴掌,重重的一巴掌掴过去。 那可真是清脆无比的一声响。 付拾一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很快就更清楚看到:由于皮下毛细血管破裂,脸上很快就红肿起来,而且发红。 -- 第469页 能造成这样的伤势,那肯定力气不小。 付拾一有点儿想鼓掌。 不过考虑孟太守这个情况,付拾一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而孟鹤云则是被这一巴掌打得整个人往一边儿歪过去。 他抬手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冷冷的看着孟鹤云:“你阿娘是个极好的女子,即便是我,心中也敬重她。若不是她。孟家就没有现在的风光。” “我那会儿一心疼你,也是看在她面上。”老妇人面上只剩失望:“可惜你不仅长得不像她,就连品行也半点不像。” “她三番五次舍命相救,固然是因为爱重你阿爷,固然是为了孟家。可是,更多还是为了你!否则,临死之前,她不会留下那么一句话!” “只可惜,她豁出去性命给你铺路,你最后却送自己上了绝路!” “到了地底下见着了她。恐怕她对你这个儿子,也只有满心失望!” 说完这话,老妇人再冷冷的说了句:“你若再敢有半个字不敬,休怪我无情!别忘了,你大哥如今是五品官员,你却是阶下囚!” 老妇人目光凌厉,一时之间,孟鹤云是半个字不敢再说。 付拾一瞅着孟鹤云那副又惊又怕的样子,总觉得对于孟鹤云来说,这是童年阴影—— 李长博咳嗽一声,“磕头告别罢。然后我们就先将孟太守挪至别处?” 毕竟这是公堂上,摆放在这里也不合适。 老妇人瞅一眼孟鹤云,命令道:“磕头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孟鹤云是要反抗时候,结果孟鹤云乖乖的磕了头。 那样子,还挺自然…… 付拾一目瞪口呆:如果真要一直放在老妇人身边养着,孟鹤云现在恐怕早就出人头地了!!!这威严,这气势! 不过老妇人在做完这件事情之后,并未多看孟鹤云一眼,只张罗着将孟太守挪去别的屋子,先整理好衣裳和仪容,到时候好入殓。 孟太守被抬走之后,刘远松再看一眼赵嘉。 赵嘉早已经傻眼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居然引出来这么大的变故。 先是孟太守吐了血,倒下去,而后直接孟家分崩离析,彻底的将孟鹤云逐出家门。 到现在,孟太守就这么死了。 昨日种种,一时之间好像真是梦幻一样…… 刘远松提醒一句:“赵郎君?” 赵嘉这才回过神来:“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孟鹤云指使。” 刘远松就问孟鹤云:“那你将粮挪用之后,做了什么?” 孟鹤云现在失了靠山,连自己都被逐出家门,加上杨青在旁边凶神恶煞的,当即不敢造次,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孟鹤云在挪用钱粮之后,其实没多久,孟太守就知晓这个事情了。 只是钱和粮食都一时半会收不回来,孟太守根本没有办法,只能死命遮掩。 本来在孟太守喝令之下,孟鹤云已是打算将钱粮收回来之后,立刻还回去。 结果没想到,绵竹县这边,刘远松却借了粮,将这个事情办妥了。 恰逢有一笔粮食眼看是要成了死账,所以孟鹤云就干脆想着,一不做二不休。 于是就有了后来种种事情。 刘远松听到了这里,登时冷笑几声:“我还真想问一句,以前孟小郎君手里,难道就没沾染过人命?” 孟鹤云支支吾吾的说没有。 刘远松登时一拍惊堂木:“还不从实招来!” 孟鹤云登时就咬死了:“真没有!” 李长博这个时候看了赵嘉一眼,微微一笑。 付拾一敢对灯发誓:虽然李县令一个字也没说,可是那怂恿味道,分明就快实质化了! 尤其是再看一眼赵嘉那个表情,付拾一就更加肯定:有这种感觉的,绝对不是我一个人! 赵嘉上前一步:“我倒知道些事情!” 刘远松登时喜出望外:“还不快快说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长博却招招手,将付拾一叫出去。 付拾一捉摸着这个事情也没啥精彩部分了,当即就跟着李长博身后退出来。 一出来,李长博便轻声道:“德阳郡眼下乱了套,咱们要去那头一趟。还有,祖母在青城山,你想不想去?” 付拾一眼睛一亮:“当然想去。” 青城山在后世,也是大名鼎鼎的好吗! 不仅如此,付拾一还想去一趟江油! 这个时节,李白还在江油读书呢! 如果能够一睹诗仙的风采,那这次来大唐,才算是不虚此行啊! 付拾一面带猥琐:李白两次倒插门,说不定长得很不错!而且听说还是个剑道高手……也不知道究竟有多么的帅气。 李长博在旁边冷眼看着,忽然之间,就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无端端生出一股不祥来! 第1404章 你猜猜看 虽然德阳俊现在那边乱捉一团,他们着急过去,不过临走之前还是要先吃一顿饭的。 付拾一思来想去,就拉着李长博去买菜。 准备做一顿火锅。 来到蜀地,不吃一顿火锅,好像都对不起自己的胃啊。 去买菜的路上,两人难免聊天。 付拾一忍不住,悄悄问李长博:“我怎么觉得孟太守的妻子,其实是故意的呢?我总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 第470页 李长博点点头,微微压低了声音:“都在一个家里,怎么可能不知道?” “况且,孟太守的妻子一直都留意着孟鹤云的动向。” 所以更加不可能不知道。 听到李长博这样说,付拾一就觉得有些纳闷:“那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提醒孟太守呢?” 如果早点说了,这件事情或许不至于发展到今天。 至少不必闹到孟家分崩离析的局面。 而且付拾一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觉得有点想不太明白:“孟太守明明就知道做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结果,为什么还要遮掩?!” “而且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未必就真是孟太守现在才知道。” 孟太守就算再不防备孟鹤云,也不至于孟鹤云就能在背地里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只说将粮食运出去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都知晓内情。 毕竟粮食不可能一下子就搬走,总也需要一段时间。 难道这段时间里就没有孟太守的人觉察吗? 李长博听了付拾一的疑问,当时哈哈笑出声,而后意味深长地对着付拾一说了句话:“有的时候,人是喜欢装糊涂的。” “更何况这件事情,对整个孟家也不是没有半点好处。” “再有一点就是:主意真的就是赵莹出的吗?” 李长博这话将付拾一给问懵了。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试探着悄悄问:“难道说这个主意不是赵莹出的?!” “付小娘子忘了一件事情。”李长博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付拾一歪头:???我忘了啥? 李长博微笑提醒:“付小娘子恐怕忘了,这次运来的那些钱粮,都是孟太守自己私底下凑的。” 他不说这件事情还好,一说这件事情,付拾一顿时恍然大悟:孟太守又是从哪里找到这么多钱的? 然而不仅如此,紧接着李长博顺手买了个糖人儿,塞进付拾一的手中,等付拾一下意识地吃了一口,这才又说起了另外一句:“孟太守今日死得恰到好处。”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无意识的咬碎口中的糖块,只觉得脑子里全是震惊。 李长博的表情更加的意味深长:“这件事情,也未必就是孟太守一个人支撑。” 因为孟太守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只手遮天,将所有事情瞒得严严实实。 可偏偏这件事情不仅瞒得严严实实,还差一点就蒙混过关。 要不是赵嘉临时反水,这个案子恐怕未必能破。 就算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可以不能拿真凶怎么样? 付拾一将竹签签扔在路边,又把嘴里的糖咽下去,茫然的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集市,这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说他们手里到底还有多少命案?” 李长博依旧是高深莫测的微笑:“反正我不认识什么杀手。” 付拾一:!!!这话没毛病! 直到此时此刻,付拾一才发现自己就跟个大傻子一样。 她由衷的感慨:“原来孟太守在无意之间暴露了这么多的事情。” 不过很快付拾一又有了新的担心:“李县令?怎么我感觉这件事情就是个难啃的骨头,越到最后越难啃呢?等我们到了德阳郡,会不会也遇到什么杀手?”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件事情要是继续往下查,说不定还会牵扯出其他人来。 到时候自然就有人阻拦。 李长博摇了摇头:“咱们还是应该早点回去了。别忘了,回去之后就要准备过聘礼了。” 付拾一顿时怪不好意思的:“嗯嗯,这事儿其实也不是那么着急——” 她搓了搓手掌,又害怕李长博真的把这话当真,于是赶紧补上一句:“不过早点办了也不错。毕竟,迟早都是要办的。” 李长博顿时嘴角疯狂上翘:“我也如是想。” 付拾一也笑弯了眼眸:这种不是我一个人在着急这个事情的感觉,可真棒呀~ 在这一刻,空气分明都是甜的。 付拾一悄悄地伸出的小爪爪,不动声色地勾住了李长博的。 李长博会心一笑,也是顺手就将付拾一的手握在了掌心,再也不肯松开。 两人对视一笑,然后肩并着肩,一起愉快地逛起了河边集市。 方良和春丽跟在后头也对视了一眼。 春丽忍不住悄悄嘀咕一句:“小娘子和李县令怎么总是这么腻腻乎乎?不是说这样不对吗?” 方良立刻瞪了春丽一眼,教导她:“付小娘子和我们郎君是父母点头同意了的婚事。现在已经是订了婚,就差过了礼,然后等着付小娘子进门了。” 春丽说起这个事情就有点犯愁:“到时候付小娘子过去跟李县令睡在一个院子里,那我们可怎么办呀?” 方良本来还在心不在焉的喝着糖水。 结果一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水直接喷到春丽的脸上。 这是什么问题??? 方良忍不住脸上浮出了浓浓的怀疑:付小娘子平时到底给春丽交了些什么东西? 为什么春丽的问题总是这么奇怪,让人难以理解?! 可是看着春丽十分担心的样子。最终方良还是艰难解释道:“付小娘子搬来我们家和郎君一起住之后,你也可以搬过来。就算不搬过来,两边离得这么近也没什么——” -- 第471页 春丽白了方良一眼:“你懂什么?我是怕我吃太多,到时候跟过去,别人笑话我们家小娘子。” “可要是不跟过去,小娘子想我了怎么办?而且小娘子也需要我服侍!” 方良立刻剧烈的呛咳起来:“我觉得要是付小娘子搬过去跟郎君一起住了,恐怕没有功夫想你吧。而且我们宅子里那么多丫鬟——” 那一个不比春丽你要贴心啊?!你除了吃饭,还有什么优点?! 人家新来的那个马牡丹,好歹最近还学会了在马上射箭呢!打算以后当付小娘子的护院呢! 第1405章 不要担心 方良的话,根本就不能够让春丽产生危机感。 反倒是春丽骄傲的扬了扬下巴:“那怎么能一样?我是咱们小娘子最喜欢的丫鬟!” 方良默默的看着春丽这个样子,抬手捂住了眼睛。 不过几经挣扎,最后还是忍不住的提了一句:“那阿玫呢——” 春丽一下耷拉了脑袋:那是不能和阿玫比,阿玫可厉害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完全不知晓后头这些事情,两人一路买了许多菜。 看见有新鲜的鸭子,付拾一买了一只来,准备做个酸汤水饺鸭。 另外,就是新鲜的牛尾笋,以及树上刚下来的樱桃,新鲜的蚕豆。 最后,还额外买了两只猪蹄和一扇排骨,准备到时候做糯香干锅。 不仅最后方良和春丽两人提不动了,就连李长博手里也快提满了。 李长博赶忙劝一句:“买这样多,怕是吃不完。” “不是还有个叶烨?他也叫上。”付拾一笑眯眯:“他如此仰慕你,哪能不让他来?这次的事情,你们都辛苦无比,还很凶险,不吃一点好吃的犒劳,怎么对得起自己?” 说完这话,付拾一眼睛眨都不眨的买了一只板鸭。 板鸭当场就剁开成小块,只留下一个完整的大腿。 付拾一两眼放光,蠢蠢欲动。 那老板笑嘻嘻的说:“快啃,快啃,往天专门喊我留个腿腿,咋个今天不说了?你不说,我都不习惯了。” 付拾一大囧:平时买了自己吃,现在是待客,那怎么能一样呢? 不过显然李长博也是纵容的,他看着付拾一,笑了笑:“再来一只。其他人也可以吃一些。” 于是这只完整的大腿,就顺理成章到了付拾一手里。 板鸭腿肉质饱满,皮是褐色的,泛着光泽。皮下脂肪却是雪白半透明的,还饱含着汤汁。 这样一只美貌的板鸭腿,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人着人对它下手。 付拾一狠狠一口咬下去,顿时眼睛都眯起来:香料的香味已经圆满的融合成了一体,谁也不突兀,相辅相成,变成一个回味绵长的卤香。 关键是肉质细嫩,肥而不腻,这种口感,真的是…… 付拾一心满意足的将腿另一边伸到了李长博嘴边去:“来来来,你也尝一口。” 李长博盯着那个缺口,半晌没吭声。 就在付拾一几乎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吃这个时候,他忽然一口下去,紧挨着缺口咬了一大口。 随后李长博也盯着付拾一,笑眯了眼睛。 付拾一原本也没多想,可看着他这个笑容,登时就反应过来,于是当即老脸一红:撩人不过李县令了啊!这简直就是天生的老司机! 想到以后很可能要过上没羞没臊的日子,付拾一欲盖弥彰的咳嗽一声,假装问春丽:“要不你和方良也分一只腿?可好吃了!” 然而春丽居然没有欢欣鼓舞的一口答应,反倒是如临大敌,立刻后退一大步:“我才不和他分!让他吃吧!” 正要点头的方良一脸无辜:???? 付拾一也一头雾水:???什么时候春丽竟然这么谦让了? 不过话都这样说了,付拾一也就将板鸭腿给了方良。 方良笑逐颜开的咬一口,故意看春丽:“真香!真好吃!舌头都要吃下去了!” 春丽气得一跺脚,最后居然骂了句:“混账!” 再然后,春丽一溜烟小跑,居然就这么撇下付拾一,自己跑回去了。 付拾一更懵了。 她转头问李长博:“春丽这是怎么了?” 李长博摇头,不过最后却叮嘱了一句:“还是多买个靠谱的丫鬟吧。不然怕要用人时候,人也不在跟前。” 尤其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更是容易遇到危险,付拾一身边可不能没人。 付拾一微微窘:“那倒也不至于。今天就是不知道她吃错什么药了。” 李长博忽然盯住方良:“你是不是得罪春丽了?” 方良被问得咀嚼动作都一顿,随后一脸冤枉:“我哪敢啊!她力气那么大,我也打不过不是!” 这下李长博也没话可说,只能作罢。 一路回去,付拾一刚好啃完了一个腿儿。 擦了擦手上的油,付拾一就开始摘菜。 糯香干锅并不是要用糯米。 而是在于,食材的软和耙。 其他的香辣干锅,都是提前将所有食材炸过,再来进行烹调。 但是糯香干锅,则是需要将食材提前炖到软烂。 付拾一将猪脚和排骨都剁开,焯水去掉腥气血沫之后,就加入清水,与姜片一起炖煮。 -- 第472页 为了入味,这个时候可以稍微放一点点的盐。 这头炖上了,那头付拾一就开始准备配菜。 干锅需得有菜。 本来应该用提前泡雪豆,然后煮到软烂在一起炒干锅。 但是现在没有准备,所以付拾一就剥了蚕豆。 这个倒也一样的细腻软糯。 除了这个,笋也是切出一部分来,莴笋剥皮切成长条,再将藕切成片,魔芋豆腐切成长条。 本来这些菜,应该是要过油锅,但是现在这个条件,以及考虑到油炸食品并不健康,所以就换成了水煮。 那头马牡丹也帮忙将鸭子处理干净,剁成了块。 酸汤水饺鸭,顾名思义,是有酸汤,然后有水饺和鸭肉。 揉面和擀面皮,马牡丹倒都行,付拾一只是弄了个肉馅。 馅就是最简单的韭菜猪肉馅。 饺子皮擀得薄,肉馅包在里头,就能看得出来里头隐隐一丝碧绿。 这样的饺子,煮熟了之后,一定是皮薄馅儿大,一口流汤的。 将鸭肉焯水后,沥干水,直接下油锅加姜片煸炒,等到鸭肉差不多水分煸干,直接下酸菜翻炒,等出香味了,直接加清水。 这样熬煮到鸭肉软烂时候,这个汤,就是一锅上好的酸汤。 而这个时候,就能下水饺进去。 这头让马牡丹盯着水饺,那头付拾一就开始炒糯香干锅。 糯香干锅要好吃,一定要食材足够软糯,以及滋味的香浓。缺一不可。 油锅热后,直接下入各种香料,调料,炒出一锅滋味丰富的油后,再将香料捞出,倒入那些早已经软烂的排骨和猪蹄。 稍微翻炒一下,让肉块均匀裹上油,表皮微微收缩,再下入其他素菜。 第1406章 做个生意 反正最后将所有食材都均匀入味,就可以撒上芝麻和葱花芹菜叶子,直接开吃。 付拾一看着面前这一大盆油滋滋,食材丰富的糯香干锅,“咕咚”一声咽下去一口口水,简直想立刻夹起一块看着就软糯的猪蹄一啃为快。 其实说句实话,糯香猪蹄和排骨只是最基础的干锅。 真正好吃的,还是糯香鹅掌或者鸭掌。 别看这两样肉少,但是肉质绝对是别的肉没法替代的。 而酸汤水饺鸭也做好了,此时端上桌,就感觉汤上明晃晃一层鸭油。 而汤里,酸青菜薄薄的,几乎半透明。 鸭肉一看就已是离骨,估计用力一嘬,肉就能下来。 至于胖鼓鼓的饺子,更是透出里头的馅料颜色来——微微的绿色,让整个汤都增色诱人起来。 付拾一忍不住嘴里口水直冒,只想赶紧尝一尝那白白胖胖的饺子。又遗憾地想:可惜是没有粉丝,不然下一把粉丝在里头,那绝对是完美! 而这两样菜色,浑然不同的香气,勾得人馋虫直冒。 叶烨一双小眼睛紧紧的盯着饭桌,感觉自己一年的口水都没今天多。 他悄悄咽口水,然后问付拾一:“什么时候能动筷?” 付拾一看向刘远松,笑眯眯鼓励他:“刘县令受罪不少,您先动筷子吧。吃过这顿饭,那就否极泰来,日后天天顺畅。” 这一番话,简直把刘县令感动得眼泪汪汪。他看着付拾一,觉得自己是错怪了她:付小娘子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李长博也拿起酒盏:“今日我们一起痛饮此杯,好叫日后平安顺遂,一路坦途,事事如意。” 这话一出,就没有不举杯的。 叶烨这个时候,忍不住发出了感叹:“付小娘子和李县令还是很配的。”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嘴角都要翘上天:“多谢美言。” 面对李长博如此和煦的神色,叶烨在这一瞬间,简直是受宠若惊,赶忙就再举杯,和李长博喝了一杯。 刘远松放下酒杯,根本就不多言,也不多看,只是下筷如有神一样,直接挑了一块最好的猪蹄。 猪蹄软糯,皮一夹就破,里面韧劲十足的蹄筋,也变得柔软而不失弹性。 刘远松刚一上筷子,就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想象那个滋味。 登时不由自主“咕咚”了一口口水。 等到入了口,他瞪圆了眼睛,连连点头:真是好吃极了! 付拾一也顾不上废话,直奔酸汤水饺鸭而去,挑了上面的那个饺子。 一入口,那可真是绝了。 韭菜鲜嫩,肉馅弹牙,里头混着那一点肉汤,鲜得叫人舌头都要下来。 最关键的是,饺子皮外头那一段酸辣的滋味,更将这个鲜美衬托到极致。 付拾一忍不住感叹:“真的是好吃不过饺子——” 于是叶烨立刻没忍住,也去捞饺子。 最后一顿饭下来,所有人都吃了个肚子溜溜圆,几乎完全不想再动弹。 那满满的两盆,完全就是吃了个干干净净。 李长博摸着肚子,微笑道:“有付小娘子这样的厨艺,怕是吃糠咽菜,都觉得美味至极。” 他有一句话没说:只要付小娘子在眼前,吃糠咽菜,都是珍馐佳肴。 刘远松则是有些感叹:“可惜下一次吃,也不知要多久了。” 叶烨干脆眼巴巴的问了句:“要不,咱们合伙做生意吧?开饭庄子,生意肯定好极了!我在锦官城有一处铺面,很适合——” -- 第473页 付拾一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要不,咱们直接来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将这个方子卖给你,你给我点好处——” 叶烨甚至不问是什么好处,就赶紧一口答应,生怕付拾一反悔一样。 付拾一贼兮兮的笑了:“我要举办个仵作学堂,你要不赞助一下课本?” “课本是何物?”叶烨一脸糊涂,但又分明好奇。 李长博也看住付拾一,不太明白这个“课本”是何物。 付拾一大概解释了一下课本:“就是一本书。上头印刷了一些授课内容。这样除去老师讲解,他们还能对照书上的图和字进行学习。能更容易理解。” 叶烨犹豫一下:“要多少?” “一百本吧最开始。”付拾一当然也知道现在的纸张多贵,印刷又有多耗费成本,所以没敢说一千。 主要是估计学员也没那么多。 叶烨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是不是太多了?” 付拾一给他出主意:“其实成本高,主要是在于纸贵。现在的纸张,都还用葛来做了。我一直琢磨,你说咱们这边这么多木头,这么多的竹子,能不能用竹子做?或者用木头做?” 这个事情,叶烨还在琢磨,李长博就先眼前一亮:“若真能如此,那日后纸张产量,恐是要飞快上涨!到时候,纸就会便宜。天下人读书,就更容易些!” 付拾一小声逼逼:“是啊,如果再叫人研究出来造纸机器,那就更快更便宜了。到那个时候,说不定纸就变成了日常用品呢!” 尤其是,说不定发明出卫生纸? 那柔软的触感,方便快捷的携带——关键是,这个是可再生资源,对环境也没有污染! 付拾一恍惚记得,仿佛大熊猫的粪便,就可以造纸? 只是这个事情,付拾一并不敢提,就怕到时候万一真造出来,不仅用着怪怪的,然后人类开始天天逼着大熊猫吃东西,那就更不好了。 而付拾一这些言语,对于叶烨来说,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叶烨两个小眼睛里,顿时折射出煜煜光辉。 李长博咳嗽一声,怂恿叶烨:“若真研究出来,叶郎君只怕能富可敌国。” 叶烨还有最后一丝的警惕:“那李县令为何不让自己家族里的人去研究这个?” 李长博一脸平静:“因为付小娘子已给我出过更好的主意了。” 这个事儿真是……叶烨瞬间按住了胸口,悲愤的看住付拾一:为什么付小娘子没早早认识我!偏偏便宜了别人! 付拾一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怎么了我? 第1407章 一路出发 翌日一大早,付拾一和李长博收拾妥当,准备出发。 昨夜下了一夜雨,青石板路都是湿的。 草木更是青翠欲滴,看着就叫人心旷神怡。 深吸一口气,更觉草木清香气一路沁入肺腑。 付拾一最喜欢这雨后的天。 不骄不躁,不干不湿,空气清新,叫人舒服而安宁。 小县城里的人,也似乎感染了雨性,生活起来也是不紧不慢,安宁知足,好一般闲适的做派。 李长博亲自过来接付拾一:“青苔丰茂,恐怕脚下湿滑。” 付拾一笑眯眯:“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难道走路还要跌跤?” 说完这话,刚从廊下出去,脚底下就是一滑——现在天气热了,青苔一遇到雨天就长得飞快。 眼看要摔个四仰八叉,李长博伸手稳稳当当将人扶住,简直止不住要笑。 付拾一强自镇定,决心做一个“我不尴尬就是别人尴尬”的人:“我今天大概嘴巴是要显灵了。” 李长博嘴角一翘:“那不若付小娘子替我祈愿几句?” “那得说反话。”付拾一信口胡诌:“先祝愿我们淋一场大雨吧!” 方良下意识的看了看天,见天上并无乌云,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不会淋雨了。 他乐乐呵呵凑热闹:“要不付小娘子祝愿祝愿我,一辈子娶不着媳妇?” 付拾一眨眨眼睛,上下打量方良:“你这是想娶亲想疯了啊。难道是看上哪家小娘子?” 春丽立刻瞪大眼睛:登徒子! 方良也赶紧摇头辩解:“哪里,哪里,我哪里敢?只不过看着郎君与付小娘子和睦,我心中羡慕——”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方良一眼,扶着付拾一慢悠悠走了。 方良这才抹了一把汗,偷偷看一眼春丽,赶紧催促:“快走,快走了。” 春丽懒得理方良,一扭头冷哼一声就走。 一路到了城门外,付拾一远远的就看见了刘远松和叶烨,杨青等人。 众人也瞧见他们,浩浩荡荡迎上来。 叶烨见着了付拾一,就赶紧上前来两步,殷切道:“付小娘子的方子甚好!假以时日,我定能将这个味道卖去长安城!到时候,我给付小娘子送金饼子!” 付拾一狮子大开口:“那可至少得一匣子!” 李长博撑不住,在旁边就笑了。 而刘远松也是无言:……今日到底是来送别,还是来做生意了? 不过叶烨倒是一点也不吝啬,当即满口答应。 随后,叶烨又说起自己许诺出去的事情:“付小娘子说的课本,抄录好了,便叫人送来。我直接叫人印出来!” -- 第474页 付拾一意味深长叮嘱他:“那刻出来之后,千万收好了。日后还有大用处呢。” 课本一般不会有太大的改动。 所以叶烨真做下去,将来靠着这个,也能赚点小钱。 叶烨如今直接就已经把付拾一的话奉为圭臬,赶紧满口答应,一点不敢怠慢。 刘远松则是对李长博拜了又拜:“如果不是李县令,只怕我坟头上的草,都快长起来了。” “刘县令夸张了。刘县令如此为国为民,修筑大坝,勤恳治理绵竹县。这些,我都会如实禀告给陛下。”李长博按住刘远松,说了这么一番话后,更说了句:“刘县令千万保重。” 说完特地看了看刘远松的脑袋。 刘远松的脑袋上,还缠着白纱布呢。 于是刘远松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脑袋,也有点儿戚戚:“真是好悬。” “日后会越来越好的。”李长博宽慰一句。 付拾一也凑上来:“你要少吃肉,多吃素,每日一个鸡蛋,多喝水,多煮茶,多走路,争取活个八十岁。” “你八十岁时候,我给你送大礼!” 刘远松嘴角抽搐:“我听着,竟像是要让我过苦一些——” 付拾一实话实说:“人就是一堆骨头和筋肉组装的,你要长期不动,功能就都退化了。还是得使用。刀是越磨越亮嘛!” 刘远松嘴角抽搐得更加厉害了:这越说,越不像是好话了。 随后付拾一也叮嘱叶烨:“少吃点,尽量别出蜀地了。” 叶烨感动非常,却也迷惑:“为什么别出蜀地了。” 付拾一盯着他,半晌才委婉说一句:“因为外面太阳太大,怕晒坏了。” 李长博在旁边猛的咳嗽起来。 而后付拾一拉着李长博就上了马车,赶在叶烨反应过来之前,就赶紧溜了。 李长博笑就没止住过。 付拾一无奈:“有什么好笑的?” “怕是叶郎君反应过来,就该骂人了。”李长博说这话时候,还是忍不住笑。 付拾一眨巴眨巴眼睛:“那他正好多耗费点气力。人越上了年纪,就越不可太胖,否则容易出病痛。对身子不好。” 李长博放声大笑:“原来我家未婚妻,竟如此促狭。” 付拾一摊手手:临走了,开个玩笑嘛。 为了岔开话题,付拾一悄悄问:“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德阳郡啊?” “少说也要多半日。”李长博看一眼天色:“赶在天黑之前罢。毕竟是马车。” 骑马倒可快些,就是累人。 因为要赶路,所以起得早,付拾一没多久就困了,放下折叠床,就开始补觉。 李长博则是闭目养神。 刚走出不到一个时辰,忽然间雷声大作。 付拾一一下惊醒过来,探出头一看:好家伙,这大变天啊! 方良早已经愁眉苦脸了,此时听见付拾一动静,就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叫付小娘子替我说了——” 话刚说完,又是一声炸雷响,吓得方良赶紧噤声。 李长博早已经是笑得不行。 此时再看付拾一,也是窘得不行:看来还是没那道行! 春丽已经被炸雷吓得紧紧贴在了马车上。 马牡丹更说:“咱们恐怕得找个地方避雨。我去前头探路。” 方良应一声,也加快了速度。 付拾一怕马牡丹不知晓,赶紧大声提醒:“不要在树下避雨!官道两边有水棚!” 这里是商路,迎来送往的,客商行人都要买水喝,所以水棚定不会少。 付拾一搓了搓手掌,有点期盼:说不定还能听一听八卦呢~美滋滋~ 第1408章 哭天抹泪 很快马牡丹就去而复返,只说前面大概半里路的样子就有水棚。 顿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雷雨天赶路,万一被劈了可真不是轻松的。 一路紧赶慢赶,好歹在雨点落下来之前赶到了水棚。 一群人前脚刚进水棚,后脚大雨就瓢泼一样的下来了。 水棚里已经有不少的人,此时都望着雨帘一脸愁容。 不过很快,水棚老板过来招呼,大家就各自点上一碗水,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喝水聊天,以打发时间。 一时半会儿的也就有些欢声笑语的意思了。 付拾一他们人多,根本就不需和外人拼在一处。 付拾一点了一碗糖水,刚喝了两口就看见一位头发花白骨瘦如柴的老人家蹲在水棚边边上避雨,连白水都不舍得买上一碗。 雨那么大,老人家蹲着棚子边边上,溅起来的雨水全都落在了他脚面上。 连裤腿都湿了半截。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敢往里挪一挪,大概是害怕水棚老板不痛快。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让春丽端条板凳过去:“再端一碗糖水过去。就说李郎君想起家中祖母,所以特地请他老人家喝一碗。” 有的时候尊老爱幼几乎是一种本能。 看到幼小的孩子会止不住的生出几分包容,看到年迈的老人也会忍不住生出几分体恤。 不过很快,李长博就将春丽叫住了。 春丽糊里糊涂看他。 “把你的蒸饼掏一个给他。他走路鞋底子上都是泥,草绳都要断了,可见走了很久。所以一定有些饿了。”李长博轻声言道。 -- 第475页 春丽恍然大悟,连忙掏出两个蒸饼,连同糖水一起送了过去。 老人家受宠若惊的站起身来,听完春丽说的话之后,就立刻看向了付拾一和李长博。 李长博冲着老人家微微一笑。 简直是温柔。 老人家连连拱手道谢,这才擦了擦手,接过了糖水和蒸饼。 只不过也没敢坐板凳,依旧是要蹲下去。 结果这个时候水棚的老板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一把就抓住了老人家的肩膀。 付拾一看见这一幕,顿时就要上去。 结果下一刻,就听水鹏老板粗声夯气开了口:“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儿子找不到,肯定就是找不回来了,你还费这个功夫爪子!” “下愣个大雨,你还要去找,不晓不晓得是咋个想的!好生坐到板凳上!怕啥子嘛,我又不得把你吃了!” 付拾一本来已经抬起来的屁股,顿时又扎扎实实的坐了下去,然后看长得粗眉大眼的老板也有点眉清目秀的,顺眼多了。 李长博端起茶水慢慢喝了一口,轻声笑道:“正所谓不可貌相,果然如此。” 付拾一也连连点头,表示附和。 不过对于刚才水棚老板说的话,难免也有点好奇,等到水棚老板送水过来的时候,付拾一就悄悄的问:“这位老人家是怎么了?你刚才说他儿子怎么了?” 方才付拾一叫人送水的举动,水棚老板也是一清二楚的,这会儿付拾一问起来他也正好没了别的事儿,就干脆压低声音说了两句。 原来这位老人家姓方,方老丈家中只有一个独子。 早两年的时候忽然人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找到。 报了官也没有用。 人就这么突然不见了。 怎么打听也没用。 所有人都劝说方老丈不要再抱希望,更不要再找,可是方老丈就是不死心。 每每到了农闲一点的时候,就一定要出来到处找儿子。 最后水棚老板感叹一句:“十有八九是死在外头了。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说完这话之后,水棚老板就忙活着去给客人添水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面面相觑。 两人的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位老丈身上有这样一段故事。 付拾一试探着看向李长博:“要不——” 李长博当然明白付拾一在想什么,而且这个问题他刚才就想过了。 所以这会儿连犹豫都没有半点,直接点了点头:“可。” 随后李长博就让方良去请方老丈过来说话。 方老张应该就是最普通的农人。 身上都是短打扮。 手上的茧子厚的都开裂。 手指头缝里都是黑泥。 整个脸晒得黢黑,上面全是沟壑。 只有一双眼睛还是亮的。 头发早已经白了一大半,背也佝偻了下去。 看上去年纪应该是不小了。 大概是顾虑李长博和付拾一的身份尊贵,所以方老丈过来的时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 方老丈就连行礼都行得不太利索。 不过还是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又对刚才的水和蒸饼道谢。 翻来覆去的夸李长博和付拾一就是好心人,是天上下凡的神仙。 对于这种质朴到不能再质朴的夸奖,付拾一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就让方老丈先坐下,问起方老张儿子的事情。 一提起到自己的儿子,方老丈几乎瞬间就是老泪纵横,止不住地抬起手来擦眼泪。 方老丈流着眼泪说:“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不见了,他们都说我儿子是拿了钱自己跑了,可是我生的人我自己最晓得。” “他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再说了,我们家里头也没有穷到这个地步,不至于借点儿钱就连爷娘都不要了!” 方老张一脸凄苦:“我们两个一辈子就养了这么一个儿子,人不见了我们不找,哪个去找!” “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叫我们咋个办?” 李长博听了半天,见方老丈也没说到重点,于是就追问一句:“那人究竟是怎么不见的?当时不是报了官,官府查出什么没有?!” 结果方老丈面对这个问题,就开始摇头:“报了官有啥子用?官府也查不出来个什么名堂。随便找人问了几句,就说是我儿子自己跑了的,再让他们去找他们就不耐烦了。” 方老张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官府不找,我还是要接着找。” 也许是想起了自己儿子,他有点悲从中来:“老天爷欸,老天爷!你要收人就把我收了去嘛!把我儿子还回来” 第1409章 疑点重重 也许是心里头真的太过苦闷,反正方老丈在喊这些话的时候,那真的是悲怆无比。 李长博和付拾一听着,心里头都有点不好受。 付拾一低声劝了两句:“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咱们日子还得过的。你要千万保重身体,毕竟还有老伴呢。” 方老丈抹了抹眼睛,脸上的表情苦的就像吃了黄连:“我老婆子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怕是撑不了几年,也不晓得还能不能再见到儿子。” 说完这话,方老丈的眼泪掉的更凶了。 付拾一听着这些话心里头更加不是滋味:只有一个独子,理应有人给自己养老送终,可是现在老两口却这样—— -- 第476页 李长博沉声问了句:“官府说他是拿了钱跑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方老丈一听李长博这样说,立刻情绪十分激动的解释:“我儿子绝对不可能拿着钱跑了,绝对不可能这么多年也不要我们——” “他是个好娃儿,他最孝顺了!他去县城里头做学徒,挣的钱全部都拿回家里头来孝敬我们老两口子!每一回回来都要给我们买吃的!他咋个可能跑了?” “而且又没有好多钱。我们家里头也不是拿不出来!” 方老丈哭嚎的声音可能有点大,其他几个认识他的人,听见动静后也纷纷凑了过来。 不少人就开始劝说方老丈。 让他不要再这样找儿子了,也不要再这样悲伤了。 毕竟都过了这么久了也没找到人,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还找他做什么? 可是面对这些劝说,方老丈的态度却显得很执拗:“不得行!那是我儿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活到一天,就要找一天!” 这洋洋洒洒又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到重点。没有说到当时的情况。 方良都有些着急了,连忙拉住方老丈,让方老丈将那天的情况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还说了句:“我们家人可多,说不定能帮着打听打听。” 这下方老张就高兴极了,好像久旱看见了甘露一样的,说话声音都激动的发颤:“真的?” 李长博郑重的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不管是让官府再帮忙找一找,还是让李家的人帮忙找一找,都可以。 这下,方老丈就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整件事情的始末。 原来方老丈的儿子失踪的时候才十六岁,叫做方小宝。 方小宝是在一家盐行当学徒。 据说方小宝人很聪明,很受赏识。 说不定将来能够在盐行当伙计,再努努力,将来甚至可以当掌柜。 方小宝为人一直很孝顺,也很忠厚,盐行的掌柜总夸他。 那天盐行里来了一个买盐的。 只不过那个人没带够钱。 但是又说一定要把盐买回去才行,因为受了乡里乡亲的嘱托,如果不买回去那头就断了盐了。 之所以没有钱,也是因为这个人太倒霉,出去做生意的时候赔了本,回来的路上,连马车也坏掉了。 所以身上的钱就用来换了马车。 只是换完了车,原本留下来买盐的钱就不够了。 那个人不住地央求盐行的掌柜,就说自己住在离这里多半天路的山边上。 明日就能把钱送来。 可是盐行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都是要先给钱才能拿货,而且这个人根本也不是熟客。 所以盐行的掌柜当然不能答应这件事情。 最后呢,这个人就跟盐行的掌柜提了一个办法,说让盐行掌柜派个小伙计去跟他一起回去取钱。 这样的话他也不用再单独折返回来。 而且今天盐行也等于拿到钱了。 这个人说的很恳切,而且盐行当天也没什么生意。 关键是这个人拿了不少的货。 最终掌柜的就动了恻隐之心,心软的答应了。 然后呢,掌柜的就选了方小宝跟着去拿这个货款。 方小宝也没多想,当时就跟着去了。 可能觉得还能出去放放风,所以方小宝还是挺开心的。 本来当天去第二天就能回来,可是第二天都等到了晌午,盐行掌柜也没见到方小宝。 最开始所有人都还不急不躁的,觉得也许是方小宝在路上耽误了。 可等到天黑也不见人的时候,掌柜的就有点慌了。 只是天黑透了也没法去找人。 掌柜的就做主,等到第二天。 结果等到第二天中午,也是不见人。 掌柜的就赶紧派人去找。 按照那个人说的地名儿找过去,也找到了那个人。 只不过一问才知道:方小宝早就回去了。 那天虽然他们家因为天色晚了,留下方小宝睡了一夜,但是第二天一大早,就亲自把方小宝送上了进城的牛车。 于是一群人又跑去找赶牛车的人,问方小宝到底去了哪里。 只不过那个人到处拉人,居然不记得方小宝这个人了。 更不记得方小宝到底上没上牛车,或者是不是半路就下车了。 眼看着人找不到最后掌柜的没有办法,只能通知了家里人,又报了官府。 但是官府又能有什么手段?还是只能一样的去问那个人,然后再去问牛车。 不过倒也问出来一点别的。 当天方小宝跟着那个人回了家之后,那个人其实没有当时拿出钱来。 而是当天夜里他们家里想办法筹了钱,第二日一大早交给方小宝的。 还多给了方小宝几个钱,当做辛苦费。 所以方小宝当时走的时候身上是揣了不少的钱。 差不多将近一贯钱,沉甸甸的一大包。 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方小宝才没有选择走路回去,而是坐牛车。 当时方小宝做学徒,一个月也挣不了什么钱,这一贯钱,他得存好几年。 所以最后官府到处找不到方小宝的踪迹,就认定是方小宝自己带着钱跑了。 这是见财起意。 -- 第477页 可是方老丈不接受这个说法,又找盐行要人。 盐行最后被逼无奈,只说赔钱了事。 盐行掏出了五百钱,就这么把方老丈一家打发了。 毕竟的确现在是找不到人了。 而且又没人看见方小宝的确是跑了。 说完这一切,方老丈凄苦的抹了抹眼泪:“我自己养大的儿子,我最晓得。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第1410章 谁最可疑 对于方老丈这个话,付拾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天底下哪有父母不了解孩子的。” “可要不是卷着钱跑了,怎么能这么多年不见音信呢?”有一个也知道这件事情的路人忍不住插话进来:“前两年听说他还在江油那边露过面呢。” 方老丈摇了摇头:“我过去找过了,没有。他肯定没去。” “就算他真是拿了钱跑了,他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回来看我们?”说到这里,方老丈又开始落泪。 李长博沉吟了这半天,这会儿才终于轻声问了句:“那当时官府的人和你们,都没去村里打听打听?” 这年头庄子里突然来了人,不可能其他人没有印象。 付拾一也深深点头:“对对对,说不定村子里其他人对他有印象呢?” 不过说完之后,她又看了李长博一眼。 一起共事这么久了,多多少少也会有点默契,这个时候付拾一很清楚的知道:李长博基本上已经不觉得方小宝能够生还了。 也是,就像方老丈说的这样,如果真的只是卷了钱跑了,那这么多年肯定也会想办法和家里联系一下,毕竟是家里的独子,感情也很好,不可能真的就这样撇下了父母。 所以综合各方面来看,方小宝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只是这话李长博估计不太忍心说出来。 毕竟现在还没有定论,如果不说出来,也能让方老丈抱着希望,也能够好过一点。 方老丈点了点头:“当然过去找了,挨家挨户都问了。那天他们到了村里的时候,有几家过来拿盐,还看到我家小宝了。” “只不过第二天实在是太早,所以没人看到我家小宝。” “偏偏他们那个村里还没有人去赶集——” 付拾一歪了歪头,觉得有些迷惑:“一般来说,逢到赶集的日子,不可能没有人去赶集呀。” 方老丈被问得一时半会儿不知怎么回答。过了很久才嗫嚅着说了句:“也许是因为,他们那儿实在是离得太远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眼神。 都觉得这个答案实在是有些牵强。 不过这话谁也不能说出口,毕竟这种事情看似不合理,但也不排除是真的。 “那赶车的人呢?”李长博再问一句:“就算那个村子没有上人,那那个村子的下一个村子呢?” “如果方小宝当时已经在车上,后面再上来的人,肯定有见过方小宝的。” 李长博这话居然让方老丈眼前一亮,方老丈几乎立刻站起身来哆嗦着说到:“我咋个就没想到这个呢?我咋个就没想到呢?” 说着说着,方老丈居然站起身来就要出去:“不行我现在就得去找——” 他这样的举动,吓得别人赶忙将他按住:“这么大的雨,你要干啥子?” 就这样走出去淋上一路,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儿呢,而且山路崎岖,万一脚下踩滑,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方老丈也反应了过来,于是就眼巴巴的看着外头的雨帘,恨不得下一刻雨就停了。 可是风雨如晦,这样的情况,根本就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这时,茶棚的老板忍不住在路过付拾一他们身边时,压低声音念叨了一句:“他为了他儿子都快疯了,你们招惹他干啥子?你们一句话,他就得跑断腿。” 付拾一也看出了这一点,不过心中却没有半点后悔。 而是轻声的说了句:“放心吧,我一定帮他找到他儿子。” 茶棚老板诧异的看向付拾一。 大概是有点不相信,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会发这样大的善心。 李长博也在旁边补了句:“放心。” 也许李长博的脸长得太过让人信任,所以茶棚老板居然一下子就放下心来,随后乐呵呵的就给二人添水:“要真能找到的话就太好了。” 他颇有些感慨的念叨一句:“这都找了这么几年了,再找下去,人哪受得了?” 的确是如此。 再找下去,说不定方老丈就得死在路上。 到那个时候方老丈家里就彻底的没了指望。 留下一个老妻,丧夫丧子,还有什么活头? 眼看着方老丈眼巴巴地盯着雨帘心急如焚,坐立不安,李长博就徐徐开口:“你若是有空,不如再说说其他的细节。或许现在就能看出到底该从何下手去找你儿子。” 方老丈自从李长博刚才那一句话之后,就将李长博简直奉为了神明。 这会儿听见李长博这样问,方老丈就开始绞尽脑汁的想着那些事情。 方老丈也去找了那家人好几次。 不过也许因为方老丈去了太多次,人家嫌烦,所以渐渐的,居然一大家子人都出去谋生计了。 上一次去,那家人家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听到这句话,李长博当时就皱起眉头。 -- 第478页 只不过并没有多说,只静静的往下听。 方老丈又说就连那个赶车的车夫,也跑到外头去了。 这会儿赶着过去是因为要农忙了,或许那些人都会回家来。 方老丈说完这些低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许之前他们没说真话,但我多求求他们,他们就动了善心,看我可怜呢?” 说这句话的方老丈,看上去是真的可怜。 付拾一忍不住心想:面对这样一个老人,还能说假话的,一定良心都被狗吃了。 方老丈陆陆续续又说了许多,不过并没有太多用处,说来说去,还是只让付拾一与李长博将怀疑锁定在了那个赊账的人身上。 毕竟那个人是最后见到方小宝的人。 如果不是心虚,他又何必离开自己家里? 趁着方老丈出神的时候,李长博轻声对付拾一说了句:“这其中必定被隐瞒了很多事。” 付拾一也点了点头。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那肯定是有目击者没有说实话。 只是生也好死也好,还是要再两头对质才能看出更多的端倪。 方良在旁边幽幽的叹气:“看来今天天黑之前是到不了德阳郡了。” 李长博轻笑一声:“这个案子不着急,今天仍旧去德阳郡,然后交代几句,再直接去查这个事情。也好带上几个人马。” 光他们几个,恐怕还真办不成这个事儿。 第1411章 一团乱麻 一听说李长博还要先去德阳郡,方老丈顿时急了。 方老丈看着李长博,眼看就要开口,却被李长博抬手拦住。 李长博语气和煦:“还是得叫几个衙门的人才行。” 他一说这个话,不仅方老丈,就连其他人也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只不过李长博并不打算暴露身份。 所以只是但笑不言。 付拾一对着方老丈加了一句:“老丈只管放心,这事儿一定能办成。您就跟着我们,不要着急。” 方良也在旁边劝:“磨刀不误砍柴工,您就只管放宽心!” 茶棚老板犹豫了一会儿,也上来说了句:“反正这么多年你自己也没查出个结果,倒不如信他一回。说不定就能成了呢。” 这下方老丈终于点了点头。 又过不多久,雨看着渐渐就小了。 雷声也渐渐打住。 茶棚里的人慢慢的也就少了。 有些心急的,又带了雨具的,冒着小雨也要走。 再有些就算没有带雨具,也忍不住走了。 眼看着雨马上就要停,李长博和付拾一也就叫上方老丈一起走。 方老丈最初坚决不肯。上马车觉得自己恐怕会弄脏了。 最后还是方良把他一把拉了上去:“您要是在底下走,我们反而走不快了。” 方老丈这才战战兢兢的坐在了马车沿上。 坐上去之后更是不住的道谢。 只是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 方良于是劝了一路。 最终他们还是在当天夜里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德阳郡。 进了德阳郡之后,付拾一本来还张罗着要去找个客栈。 结果李长博拉住了付拾一微笑道:“阿爷已经买了房产。” 付拾一顿时惊呆了:难道这就是挥挥手买个房的感觉?! 忍耐半天,付拾一还是没有忍住,于是悄悄压低声音问了李长博一句:“李县令,你悄悄告诉我,这天底下有没有哪个地方是你们没有房的?” 李长博被这话噎了一噎。 然后才哭笑不得:“这我还真不知晓。不过就算真的没有也可以带足了钱,到时候现买——” 付拾一再度被这股浓浓的土豪气息给震惊了。 然后心中开始疯狂长出了柠檬树:同样都是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个样子,不动声色的微笑起来。 方良在后面忍不住悄悄点头:小郎君不愧是小郎君。 李长博指挥方良一路往宅子去了,倒了之后付拾一悄悄松了一口气:宅子倒是不大,也就两进的样子。 而且应该也是没怎么布置,看上去有些普通。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吓坏了方老丈。 让方老丈先去吃点东西,睡上一觉之后。 李长博就带着付拾一去外头吃饭。 毕竟现在离宵禁还有一段距离,街上应该还有卖吃的的摊子。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付拾一忽然想起了孟太守来:“孟太守的尸身已经带回来了吧?估计现在灵棚都搭起来了。” 李长博倒是消息灵通:“灵棚已经搭起来了,而且颇有些热闹,上前去吊唁的人有点儿不少。” “而且孟太守的夫人还将孟鹤云的媳妇赵莹赶出了府。” 付拾一眼巴巴的盯着李长博,一脸的嗷嗷待哺。 偏偏李长博却在这个时候顿住。 付拾一忍不住伸出爪子,拉住他的袖子:“快往下说,快往下说——” 李长博看着快要被扯掉的袖子,忍不住笑了一声:“赵莹转头就被一个叫做牟山的人接走了。” 听到这里,付拾一顿时产生了无限的猜测,忍不住接话:“难道这个牟山和什么人有什么关联?” 付拾一要心焦死了。 -- 第479页 眼巴巴的看着李长博。 偏偏李长博却但笑不言,故意卖起了关子。 这下,付拾一就不干了,赶紧一顿猛晃:“快说快说快说——” 最后李长博几乎要被晃晕过去,只能无奈开口:“是和孟太守的夫人有那么点儿关系。那是孟太守夫人庶妹的儿子。” “虽然名字听着没什么长处,但事实上却是个极其俊俏的小郎君。就是有些风流。” 李长博特地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这下付拾一觉得自己秒懂了。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她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李长博咳嗽一声:“刚进宅子的时候。” 付拾一恍然大悟:那个时候他们都去各自房间放行李了。 说话间就走到了一个小摊跟前。 这个小摊上却是卖蒸饼的。 热腾腾的一口锅,随时客人来了就往里煮。 当然要说口味有多少,那也没有,就两个味道。 一个是醋汤的。 一个是清汤的。 付拾一一听说是醋汤的,立刻就觉得肚子里咕噜噜的叫了起来,而且嘴里也不停地开始冒口水。 这样的天儿,来一碗热腾腾的醋汤面,那可真是舒服极了。 李长博要了四碗。 两碗大的,两碗小的。 两碗小的是他跟付拾一的,两碗大的是方良和春丽的。 店家爽快的应了一声,随后就揪了一块面下来擀面 要做醋汤面,面条一定要细和薄,不然的话就不好吃了。 要细到什么程度呢,是同韭菜叶子一样的粗细。 而且要和韭菜叶子一边的厚薄。 这样的面就叫韭叶面。 韭叶面用来煮醋汤面,既能够很好地裹上调味,又能有一种奇妙的口感。 除了面之外,剩下的就只有一个醋的讲究了。 醋一定要够酸,不然的话做出来的醋汤面绝对不好吃。 店家在煮面的时候,就开始往碗里放调料。 首先得有一块油。 这年头一般都用猪油或者羊油,也有用鸡油的。 这家估计用的是猪油。 雪白的猪油挑上那么一块放进碗里,随后倒点儿酱油,多放醋。 最后撒上一把切得细细的葱花。 调好料之后,用汤勺舀起一勺煮面的汤浇进碗里。 这是为了提前调出醋汤面的面汤。 而且也是为了将葱里的香味烫出来。让猪油融化开来。 等到面熟了,挑起一筷子面直接放进碗里就行。 而付拾一拿到面之后,只需要轻轻的拌上一下,确定每根面条都沉浸在汤里洗了个澡,沾染上了香气,就可以送入口中了。 第1412章 接着说呀 付拾一被入口的酸爽滋味,弄得瞬间人就精神了。 一到了比较热的时候,吃醋汤面总有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酸味比较开胃。 所以在胃口不佳的时候就会想吃这个。 不过相比这个付拾一还是更关心后续:“那儿你说孟鹤云那个事儿,会不会根本就是有人算计的?” “我感觉这个赵莹也不是省油的灯。” 李长博扬了扬眉,慢条斯理地将一筷子面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的吞了下去之后,这才用帕子按了一按嘴角,徐徐开口:“这个也许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不过就算真的是有人背后算计,那也要鱼儿肯上钩才行。” 李长博说的这句话,可以说是一下子点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别人就算再有心机,如果孟鹤云自己知道分寸,就绝对不敢做这样的事。 所以那个算计的人一定是很了解孟鹤云,掐准了孟鹤云的命脉,知道他一定会上当。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所以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李长博摇了摇头:“就算是孟太守的夫人在背后操纵这件事情,可是做这件事情的还是孟鹤云。” “即便是赵莹,也不过就是出了个主意而已。更何况她背后指点的人?” 付拾一听完这话之后,沉默了一小会儿。 最后才轻声说了句:“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 李长博却这么说了句:“世上诱惑太多,若自己立身不正,心智不坚,那么迟早会上当。所以还是怪自己。” 付拾一苦笑一声:“如果真的是有心算计你,那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诱惑让你上当。” 又不是圣贤,怎么可能一点儿也不动摇呢? 对于这话,李长博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付拾一:好在这世上,唯一能叫我动摇的,已经在我手里了。 付拾一被李长博这个眼神看的有点毛毛的。 不过这个气氛很快就被春丽的“再来一碗”打破了。 李长博都忍不住的笑起来:“付小娘子还是得努力赚钱才行。不然怕是养不起婢女了。” 付拾一苦着脸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李长博就先往衙门去了一趟。 付拾一则是四下里转了转。 顺带补充了一下马车里的补给。 还顺带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现在整个德阳郡说起来的都是孟家的八卦。 孟家先是死了孟太守,紧接着在办丧事时,又将赵莹赶出了府,并且还拿出了孟太守亲笔书写的断绝书。 -- 第480页 说是孟太守把孟鹤云逐出了家门,孟氏一族和孟鹤云再无瓜葛。 所以连带着赵莹也不能再继续住在孟家。 更不再是孟家的儿媳。 这样精彩的事情,几十年也遇不到一件。 所以能不传得到处都是吗? 而且现在外头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是孟太守指使了自己儿子那么干的。 出了事就让自己这个庶子顶罪。 觉得大家族里没有一个好人。 另外,也有说孟太守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生了这么一个孽障。 当然还有人同情孟太守的夫人。 说觉得孟夫人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而且教子有方,只可惜眼看就要到享福的年纪,却遇到这么一桩事儿。 付拾一听了个津津有味。 等到听够了,这才美滋滋的回去。 刚回去不久,李长博就领着几个衙门的人回来了。 然后两人直接带着方老丈一路往那个小山村去。 方老丈从昨天到现在,早已经心急如焚,这会儿听说要出发,顿时就来了精神。 他一路上都聚精会神的指路,人看着倒是比之前还要精神一点。 尤其是那双饱含期望的眼睛。 几乎是让人有些不忍心多看。 那个小山村名叫牛家坳。 而那个买盐赊账的人就叫牛有道。 刘有道一共有两个兄弟。 一个大哥叫牛有金。 还有一个弟弟叫做牛有仓。 一路到牛家坳,就花费了一整天,直到天黑都没有到。 最后还走了一段夜路。 中间几乎要以为走错了。 那几个从衙门借来的人,已经忍不住悄悄的抱怨。 觉得李长博有点多管闲事。 又觉得方老丈年纪大了,会不会带错了路。 就这么一路到了牛家坳,方老丈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一看到这个地方,方老丈就又忍不住抬手抹眼泪:“就是这里,最后我而来的就是这里。” 付拾一已经发现了,这个方老丈好像特别爱哭。 也不知道是心里苦还是性格使然。 不过付拾一还是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把方老丈给劝住了。 这一路走来,付拾一和李长博都发现这条路不好走。 离城特别远。 整个牛家坳就是在一个崖坡上。 往下看去,能看见一个山坳。 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所以当天夜里也没有着急去调查这个案子,而是就地安营扎寨。 还别说就着山风,烤着篝火,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就是没有烤红薯,有点可惜。 也许是近乡情更怯,到了这个时候,方老丈反倒是没有继续催促什么,只愣愣的看着整个牛家坳出神。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方良悄悄地过来跟李长博嘀咕:“咱们要是明天什么也查不出来怎么办,到时候方老丈不得疯了呀?” “定能查出。”李长博如此说了句。 那神色是镇定自若。 到了第二日,李长博直接就将这个地方得里正叫了过来。 然后问起了方小宝的事情。 这两年方老丈总是过来方小宝的事情,几乎在这一片儿都传遍了。 一提起方小宝,里正倒是知道这个人是谁。 说起来还有点惋惜:“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失踪了,真是奇怪的很。” 说完看了一眼方老丈,表情很同情。 方老丈眼眶一红低下头去,片刻又想起什么一样的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问:“这回又有什么消息了没有?或者有没有人说了什么话——” 看着方老丈那个样子,里正几乎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都几年过去了,好些人都不记得当时的情形了。 李长博却在这个时候徐徐问了句:“你们进出都坐牛车吗?有没有走路的?” 第1413章 不如问问 里正直接被这句话问得微微一愣,忍不住琢磨了一下其中的关联。 只是想来想去,却想不明白,于是他疑惑的试探问了句:“可是这其中又有什么关联?” 李长博言简意赅:“如果半路人就下车,说不定会有人看见他。横竖走出山里的路,只有一条。” 而且,方小宝还不认识别的路,对这里根本不熟悉,真要走出去,肯定是会问路。 更何况,牛车缓慢,方小宝又是生面孔,所以说不定就会有人记得。 里正听完,也是连连点头,还有点儿懊恼:“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 随后他有点儿无奈:“可是过了这么多年,肯定他们也不记得了。” 李长博还没说话,方老丈就已经抓住了里正的袖子:“那也不一定,还是叫来问问。万一就有人记得呢?” 这话一说,里正登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只缓缓点头,说了句:“方老丈说得对,那天发生这么大事情,说不定就会有人记得。” 这种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 里正还是觉得有点荒唐:“要是当时见过,咋个可能一声不吭嘛!明晓得我们在找人——” 李长博微微一笑,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可这也说明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方小宝一路出去,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记得他?这里人烟稀少,基本上也都连着亲,怎么可能出现个生面孔,一点不认识呢?” -- 第481页 这话,问得里正哑口无言。 方老丈更是忍不住低头抹眼泪,连声说:“就是,就是。” 里正犹豫片刻:“我叫人骑马去每一户人家问问。附近两个村也去问问。” 李长博一颔首,算是应了。 “牛家还有其他人没有?”李长博再问里正。 里正摇头:“他们家就老两口子,还有兄弟三个,那会儿老大刚定亲。这两年他们都不在屋头,出去讨生活了。说是赚了钱,要在城里头安家了!” “哪个城?”李长博扬眉,问得却不疾不徐。 里正仔细回想了一下,最后不是特别肯定的说了句:“好像是德阳郡。” 德阳郡那么大,要找这一家人,恐怕比登天还难。 方老丈脸上露出了几分颓然,失落的样子,让人不忍心多看。 付拾一轻声问了句:“那这里的宅子呢?他们卖了?田地呢?” 这下里正倒给出了肯定答案:“地肯定是还留着,房子也留着。每年农忙,他们就回来收粮食。地是借给别人种了。平时人家照看,收粮食时候他们回来一起收,然后收成分三成走。” 方老丈眼睛顿时又有了希望的光彩,他看住里正,眼巴巴急切问:“现在就要农忙了,是不是人就要回来了?” 里正当然不知道,所以就只能叫了那家租地的人来问。 结果一问才知晓,他们定了明天回来。 这下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长博扬眉:“那可真是巧了。” 付拾一也觉得,或许是老天爷要让他们将这桩陈年旧案给破了。 她问李长博:“那明日等到人回来,就重新审理?” “不必。”李长博摇头:“一会儿本地不良帅就赶到。到时候问问详情。” 其实都不用不良帅,里正当初全程跟着,后头几次方老丈过来,也都是找了他的,各种情况,他全部知晓。 当即他就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 牛有道当初想做生意,所以就找亲戚借钱凑了一笔钱,带着钱出去做生意。 牛有道的阿爷牛老三,在村子里也算有本事的。养牛和羊是一把好手。所以才能养活了三个儿子,还存下来一点家底子。 牛老三一直养牛卖牛,养羊卖羊,在附近也算出名。 连带着他们家老二牛有道,也是混了个脸熟。说起来,几乎人人都认识。 牛有道是能说会道,他说要出去做生意,那真是没人怀疑他能不能成功。 所以,牛有道就带着钱出去了。 出去了两个月,这才在那天晚上回来。 同时他还带回来几麻袋的盐。 这个可是好东西。 村子里人听说了,都纷纷来买。 钱倒也不贵。 只不过,村子里人不多,所以一时半会肯定卖不掉。 那天牛有道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少年郎,就是方小宝。 他当时跟方小宝说家里钱不够,晚上跟他阿爷要了卖牛的钱,再给方小宝。 而且再三许诺,一定不会骗方小宝。 方小宝当天也就没说什么,更没走成。 牛有道还好吃好喝的招待了方小宝。 方小宝吃饱喝足,很快就睡过去。 当天晚上,牛有道就去要了钱,第二天一大早给了方小宝,还将方小宝送上了牛车。 但是方小宝就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方小宝去了哪里。 里正将这些描述了一遍之后,倒也真没哪里有问题。 听起来,就是正常的给了钱,然后将人送走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看一眼方老丈,问他:“当时牛有道是这么说的吗?” 方老丈点点头:“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李长博颔首,只又问里正:“村子里其他人,有没有见过方小宝的?” 里正没半点犹豫承认了:“不少人都见过。毕竟是个生面孔,牛有道卖盐的时候,他还帮忙称来着。别说,那小伙子干活是真不赖,账也算得好。” 这一句夸奖方小宝的话,登时就让方老丈一下眼泪冒出来,他哽咽附和:“小宝算账又快又好,掌柜的也这么说。” “而且小宝从小就很勤快。” 里正有点儿尴尬:他夸方小宝,还真没想过会让方老丈伤心难过。 李长博一句话将里正拯救出来:“那第二日送方小宝走呢?” 牛车过来时候,应该不少人家都知晓。 结果里正却摇摇头:“那天不知道为啥子,没人去赶场,就没人看见过方小宝。” “我问谁都是一样的,应该是没人说假话——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必要说假话。”里正很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也说的的确是实话。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假话的? 方老丈凄惶的唉声叹气,“那小宝到底去哪里了嘛。” 正说着话,本地不良帅就赶到了。 第1414章 紧赶慢赶 这个不良帅,名字还有些特别,叫程成。 这个名字,一叫出口,就让人觉得倍感亲切。 程成和其他不良帅显然也有点儿差别,不仅格外和善,还特别的热情。 就是这到底是面具,还是本来就这样,谁也不得而知。 -- 第482页 程成是骑马来的。 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人。 里正见了那人,登时又惊又喜:“牛老三?” 付拾一闻言也精神一振:牛老三?那不是牛有道的阿爷吗?这么巧的吗?简直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来啊! 牛老三刚要和里正打招呼,结果就看见了方老丈。 登时他就没了方才的喜气洋洋,只剩下了无奈:“你怎么又来了?不是早就跟你说清楚了?” 感觉牛老三已经被方老丈的执着给弄得没了脾气。 方老丈上前一步,泪眼婆娑,近乎哀求的说了句:“你告诉我吧,到底我们家小宝去哪里了?” 牛老三明显不耐烦起来,摆着手说:“去去去,这个事情还没完没了?赶紧该上哪里上哪里。别跟我说话了。我哪知道你儿子去哪里了?” “衙门都找不到,难道我还能给你找到?” 说完,他就像是避让瘟神一样,转身要走。 李长博看方良一眼。 方良笑着上前去将牛老三拦住:“这个事情折腾这么久,也是该了断了。今日我们家郎君,就来将这个案子彻底弄清楚。您要是不想以后折腾,不如现在配合配合我们?” 方良的态度很客气。 但是却一点让牛老三过去的意思也没有。 牛老三现在身子骨还很硬朗,声音也很洪亮:“你这是啥子意思?” 方良笑容满面:“就是想请您多配合配合。” 里正也将牛老三拉回去:“他说得对,这个事情折腾好几年了,你不烦我都烦了。能弄清楚,把人找到,就彻底了结了。” 牛老三不想配合,很不情愿:“那要是还找不到喃?” 里正一下就哑了火,不大相信的看一眼李长博:“也许真的找得到呢?” 牛老三明显不相信:“要找到当年就找到了!” 他简直是讨饶一样看向方老丈:“我硬是服气了,拜托你了,莫要再来了,要的不?” 方老丈却很执着:“我就死,也要死到找小宝的路上!一天找不到,我就找一年,一年找不到,我找十年,找一辈子!” 他的语气坚决到所有人生不出怀疑。 付拾一叹一口气,有些感叹:世上最牢固的,最坚持的爱,大概真的只有父母对子女的爱了吧?爱情会消失,友情会淡薄,可亲情却怎么都不会变。 李长博也是有些动容。 春丽忍不住给方老丈打气:“就是,找不到为什么不找!凭什么不找了?” 说完,她还眼眶红红的擦了擦眼睛。 方良忍不住拿眼睛看春丽,心里纳闷:这春丽,吃错药了? 这个时候,一直没开口的不良帅程成开了口:“这个事情,恐怕还真不能依着你们。呵呵呵,咱们还是听这位郎君的吧。他身份尊贵,能管这个事,那可真是你们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说我那,程成还特地对着李长博拱了拱手。 李长博也微微颔首,算作还礼。 里正这才想起这一茬来,尴尬笑了笑,赶紧点头附和。 而牛老三也这才老实下来,不过态度还是有点儿不耐烦。 程成看向李长博:“您看怎么弄?我也是在路上碰见牛老丈,这才捎了一路。” 付拾一悄悄看程成:这位可真会说话,这不就是悄悄告诉李长博,他们之间没什么关系吗!撇开干系,撇得这么隐蔽委婉,这是个社交高手啊! 李长博点头表示明了,然后再看一眼牛老三:“牛老丈,你将事情再说一遍罢。” 牛老三被逼无奈,只能将事情再说一遍: “那天下午,我们老二把方小宝带到屋头来,我当时还没在屋头,去买牛去了。他们买了好多的盐,那天晚上就卖了一些,钱也赚了不少。” “我回来时候,刚好赶上吃饭,我记得那天还煮了腊肉招待他,一起吃饭吃得高兴得很。” “吃完了饭,方小宝就睡觉了。我们老二就来跟我说赊账的事情。说完了,我才晓得老二在外头做生意赔钱了,连马车都烂了。盐也是赊账的。” “虽然晚上卖了些盐,但还是不够,我又去找人借了点钱,才凑够了钱。” “第二天一大早,老二就把钱给方小宝了,又把人送上牛车。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他们人找起来,说方小宝不见了!” 牛老三忍不住抱怨几句:“方小宝自己带着钱跑了,怪得到哪个嘛?跑到了我们这里来要人,我们哪里晓得他去了哪里?!” 面对牛老三的抱怨,李长博与付拾一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牛老丈,恐怕方小宝去了哪里,还真是只有你们知晓。” 付拾一也连连点头:“天底下也恐怕只有你们一家人才晓得了。” 同时,付拾一更是忍不住的在心里头嘀咕:这个人看着厚道老实,但是居然敢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不怕打雷吗? 李长博的话,让牛老三吓了一跳。 几乎是下意识的,牛老三就问了句:“你凭啥子这样说?我咋个可能晓得嘛!” 李长博似笑非笑的看着牛老三。 牛老三又重复了一遍,还是说自己不知道。 里正已经糊涂了:“这说得没啥子问题啊,咋个说是他晓得?” 李长博轻笑一声:“他自己告诉我的。” -- 第483页 里正更加懵逼:????啥时候,我咋个不晓得?! 就连程成也看向李长博,用目光悄悄询问。 就在所有人都糊里糊涂的时候,李长博这才看一眼里正,吩咐里正:“你将方才你说的,他们家里如何凑钱那一段说一遍。” 里正下意识的就重复了一遍:“头天牛有道没钱,晚上要了他老汉卖牛的钱,才凑够了钱——” 最初,里正还是没反应过来。 但是很快的,里正就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缓缓转头,看住了牛老三。 第1415章 言多必失 牛老三也明显是傻眼了。 程成伸出手来,“啪啪”鼓掌:“李郎君果然是厉害。明察秋毫啊——” 他赞叹的语气,那叫一个真诚。 付拾一还是更关注到底方小宝去了哪里,于是一本正经的催促:“不如我们还是等破案之后再夸奖?先听牛老丈说一说,方小宝到底去哪里了?” 牛老三干巴巴的说了句:“你们说啥子,我不晓得——” 李长博微笑看一眼程成。 程成立刻开口,将这个事情揽过去:“牛老三,到了这个时候,你可别有半句谎话。我可告诉你,你若敢说半句谎话,到时候少不了要吃板子!” “之前你们怎么说的,一字一句,衙门都记录在案!”他的温和热情,已经秒换成了冰冷如霜,凶神恶煞。 付拾一忍不住惊叹的看他:这就是川剧的祖师爷啊! 川剧祖师爷程成还在恐吓牛老三:”你也别告诉我,刚才是忘了,所以说错了。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忘了?怎么可能记错了?你可别逼我动手——” 他顺手摸了摸腰上的佩刀。 这个威慑力,那就不是一般的厉害了。 牛老三饶是还想再说几句,可一看这个动作,瞬间也老实了:“那其实就是借的。” “那你为什么要撒谎?!”程成立刻紧跟着追问,然后锐利的盯着牛老三,好似直接用眼睛就看看穿牛老三一样。 牛老三低声的回:“就是面子上好听点——” 程成直接将刀缓缓出鞘一点,更加凶神恶煞起来,“你以为我这么好骗?” 那样子看上去,好像是有点愤怒了。 不过,也算合情合理,毕竟,谁的智商在被怀疑的时候,都会有点儿愤怒。 李长博淡淡道:“无妨,上一次撒谎,这一次也可以惩罚。” 牛老三一听这话,腿一软就“噗通”跪下了,忽然开始抹起了眼泪:“我也不想啊!我们家一向在这一片都有头有脸的,说我们没钱,哪里好意思嘛!再说了,我借钱也给了方小宝的——” “反正方小宝是拿了钱才走的!” 牛老三这话,说得是斩钉截铁。 程成就看向李长博,用眼神询问:这话是真是假? 李长博低头看着牛老三,半晌不言语。 方老丈最先等不及,忍不住哭着问了句:“你为啥要说假话!小宝是不是叫你们害了?!” 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没有如同方老丈希望的那样去发展。 他心里头的那些期望,全都破灭了。 取而代之,是浓浓的绝望。 最后,方老丈终于还是忍不住亲口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只是牛老三却不看方老丈,仿佛根本没听见这句话一样。 而当方老丈问出了这句话,李长博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才继续开口:“牛老三,你说你钱是找人借的,你找谁借的钱?” 付拾一在听见这句话时候,差点忍不住鼓起掌来叫好:什么叫犀利?这就叫犀利!这简直是直接插在了最关键的位置上啊! 程成也是钦佩的看一眼李长博。 里正更是若有所思看住了牛老三。 牛老三的表情,几乎是肉眼所见的惊慌起来。 李长博也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牛老三。 半天,牛老三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具体人名来,最后,只憋出一句:“过去这么久了,我记不到了。” 方老丈立刻情绪激动的大声反驳:“你说瞎话!这种事情,咋个可能记不到!” 付拾一点头表示赞同,也对牛老三侮辱大家智商有点无言:人的记忆力是很神奇的东西的。一般来说,特别快乐的事情,还真的是会渐渐淡忘,消失在记忆长河,但是不好的记忆,惊慌,害怕,愤怒,这些才是最容易让那些事情刻骨铭心的。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怕是个再健忘的,恐怕也不至于几年就忘记了吧? 牛老三却还要嘴硬,嗫嚅着说:“我哪个记得?就是记不到了……” 李长博微笑脸,整好以暇的调整了下坐姿,显得更加放松:“那你说说能借钱给你的人名,我们也不嫌麻烦,挨个问就是。” 程成大声附和:“我们平日办案子,比这个麻烦的事情有的是!我还真不怕这点麻烦!” 里正这个时候,也是正色开口:“你跟我们说实话,方小宝到底是咋个回事?你别想蒙我,我们认得到好多年了?我未必看不出来?” 这一瞬间,牛老三简直成了众矢之的。 牛老三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随口的话,居然就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最开始牛老三还能硬扛着不言语,可后来还是被这么多双眼睛看得心虚不自在了。 -- 第484页 于是他说:“我啥子都不晓得,那天老二找我要钱,我气得要死。我哪里有钱?刚买了小牛,屋头还给他大哥订了婚,哪有钱?我就喊他自己去找钱。然后就睡觉切老。” 说这些话时候,牛老三语气还有点儿可怜巴巴的,好似受了委屈和恐吓。 付拾一简直被这话给逗笑了,也忍不住开口问了句:“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到重点。你说你不晓得人哪里去了。你倒是摸着心口问问,你儿子上哪里能弄来钱?最后给没给钱?” “而且你又为什么要帮着撒谎?” “还有,你说你不晓得,那第二天方小宝哪里去了,你怎么可能不晓得?” 面对如此不走心的敷衍,付拾一感觉有点被侮辱了智商:“你莫不是以为我们脖子上顶着的是个蒸饼?!还不晓得——” 提起蒸饼,春丽的肚子十分应景的“咕噜”了两声。 一时之间,庄严肃穆的气氛都被破坏殆尽,最后,更是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一眼春丽。 春丽捂着肚子红了脸,怯生生的辩解:“没怎么吃饱——小娘子一提起蒸饼,我就,我就……饿了。” “饿了”这两个字,那叫一个委屈。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准备若无其事的将气氛掰回来:这种事情,只要我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哪怕我有一个这样的婢女! 李长博咳嗽一声,抢先一步:“牛老三,事到如今,你若再不说实话,我便叫人动刑。你一把年纪,我不想叫你受罪。” 第1416章 实话实说 比起程成的威胁,李长博的威胁听起来是轻描淡写的。 可却更叫人背脊发毛。 尤其是对上李长博平静的目光时,牛老三更是忍不住的一下子缩回目光,仿佛被烫。 李长博只是微笑看着他,并不多言。 最终牛老三在这样的天气下,微微打了个寒噤,还是迟疑着开了口:“我是真不晓得他弄到钱没有,反正第二天我起来,人已经走了。他们说送人走了。我问钱怎么弄的,老二也没说,只喊我别管了。” “后头他喊我帮他扯谎,我也没得法子得——不这样说,那我们上哪里去找人?” 对于牛老三的含糊其辞,李长博只是言简意赅问:“为何扯谎?” 如果不是心虚,为什么要撒谎?到底其中隐瞒了什么,牛老三还是没有说。 或许是想蒙混过去,只是如何蒙混得过去? 面对追问,牛老三肩膀颓然的耷拉下去。 最终,他还是只能开口:“老二说,他只给了一半的钱,又给方小宝出了个主意,让方小宝带着钱远走高飞,自己去开铺子做生意。方小宝同意了。” “但是这个事情,不能让盐行知道。” 牛老三话音刚落,方老丈就大声反驳起来:“你乱说!我们小宝咋个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你要是这样乱说,信不信我捶你?” 说着这个话,方老丈还真要扑上去打人。 他干干瘦瘦,一直给人的印象也是老实巴交,这会儿情绪激动起来,面上也依旧没什么狰狞,只是看出来很愤怒。 莫名的,让人有点儿可怜他。 说起来,牛老三年纪比方老丈还要大两岁。 可方老丈看上去比牛老三老太多。 牛老三被方老丈吓了一跳,忍不住躲了一下,然后才嗫嚅说了句:“哪个也不敢保证,这个事情不会发生噻!” 方老丈脸颊潮红:“打胡乱说!这个事情绝对不可能!” 李长博让方良将方老丈拉住,然后劝了句:“方老丈稍安勿躁,这个事情,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方老丈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李长博在这个时候问了句牛老三:“你家为何又要举家搬迁?” 他笑了笑,语气显得格外意味深长:“你们不管是贩牛养羊,都离不开山里才对。为何会想搬家?” 搬出去,一家人光是吃喝从哪里找,都叫人发愁。 牛老三被问得明显噎住。 好半晌,牛老三才说了句:“他总来闹,非要我们把人找出来。我们上哪里去找嘛!我们自己日子也过不好,所以就只能搬走,好歹落个耳根子清净!” 这话听着有点儿像是真的。 但是李长博最终却还是只笑了笑:“方老丈只是来要人,不至于让你们日子过不下去罢?还是说,方老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方老丈立刻大声辩解:“我怎么可能做什么过分的事?他们屋头人多,每一次都赶我走!” 李长博看向里正。 里正笑容尴尬的点点头,张张口想说点什么,结果最后还是说不出来。 这些年,牛老三一家对方老丈的做法,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 关键是,这会儿说起来,里正忽然想起来自己也没帮方老丈说过半句话,顿时还是有点儿害臊。 牛老三还是那句话:“反正老二是这么跟我说的。这几年,老二一直在外头做生意,也很少回来。” 李长博微微扬眉,伸手将袖子整理了一下:“这么说,人是找不到了?” 牛老三一声不吭。 方老丈心急如焚,不过还没开口,李长博就先看他一眼。 这个眼神,方老丈还神奇的看懂了。 -- 第485页 然后,他就这么住了口,闷头往地上一蹲,然后安心等着。 付拾一提议一句:“既然是兄弟三人,那肯定其他两个也多少知情,叫来问一声就行了。” 李长博还未点头,牛老三就先反对起来:“这不行!这一叫,让人知道这个事情,怎么看我们家?他们兄弟两个还要过日子呢!” 付拾一被这话惊呆了:人命关天,居然还想着自家的日子,这是自私还是冷漠? 李长博不理会牛老三这个话,只说了一个字:“叫。” 然后他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这个事情,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先做饭罢。” 说完这话,还真就往锅灶那边走了,这个操作,看得众人一头雾水。 春丽当然欢天喜地:“我去提水!” 付拾一环视一圈:“那就先做饭吧。我去村里买几个鸡蛋。再买点菜。” 家家户户都有菜,菜地里随便扒拉几下,就能做出一顿饭。 而且还绝对不贵。 付拾一就这么跨上竹篮子,轻松的招呼上李长博,然后一路往村子里去。 里正和程成面面相觑,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只能干瞪眼。 最后还是程成问了方良一句:“那牛老三怎么办?” 方良笑呵呵的说:“衙门不是都有章程?这个时候,捆起来就行了。也没个屋子关押,那就只好受点罪。” 说完,他也去捡柴火了。 马牡丹一撸袖子:“我去买个羊来杀。” 这么多人,吃一个羊没问题。 吃不完的,还有明天。 一群人不大一会儿,都散开了,各自有条不紊的去做自己的事情。 方老丈琢磨了一小会儿,就动手去帮忙垒灶。 里正糊涂的问程成:“为什么不去村里借住一宿?” 程成也是一头雾水呢:“我也纳闷呢。可能这样更好玩?” 他如是想:毕竟都是长安城里来的贵人,平日看惯了繁华,现在来体验一下乡野乐趣,所以就感觉挺好的? 长安城贵人付拾一,这会儿正和老乡讨价还价:“你这个鸡蛋比城里还贵了啊——要不这样,我买这么多鸡蛋,你送我一把小葱呗?” 老乡乐呵呵的:“我这个鸡蛋又大又香,是吃蚯蚓的!和吃谷糠的鸡味道都不一样!葱随便掐,别整个拔就行。” 葱掐了还会长出来,所以在农人眼里,那是不值什么的。 老乡还说:“那个韭菜也快老了,你也割一把去。” 付拾一于是美滋滋的借了一把刀,真去割韭菜了。 李长博跟在后头转悠,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程成带着人寻过来:“问过了,那天还真有走路去的。” 李长博笑起来:“走,咱们去问问!” 第1417章 沉默之重 说实话,所有人都没想过,长安城的贵人,会十分接地气的提着一篮子鸡蛋出现在他们面前。 明明李长博这样风光霁月的神仙人物,好像手上拿着笔,拿着书,拿着剑,甚至拿着花,才是和谐正常的。 可现在一个实用质朴到简陋的旧竹篮,就这么扎扎实实的提在李长博手里。 众人是难以接受的。 更关键的是,那些鸡蛋,一个个圆溜溜的,很具有田园生活的气息。 嗯,还有跟在后头,拿草绳提溜着一捆韭菜的付拾一。 反正这对脚步轻快地组合,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李长博自己还不觉得有什么,神色自然的看一眼程成带来的人:“问过了吗?” 程成虽然表情还在呆滞中,但是好歹脑子还是反应过来了,他机械的回答:“问过了。他也撒谎了。” 付拾一不由得多看那人一眼。 那人三十来岁,身上衣裳是洗得发白的土布,上面还补丁摞着补丁,人是看上去挺忠厚的。 反正看面相,完全看不出来是会撒谎。 李长博看一眼那人。 那人或许是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一时之间有点儿不大自在,于是更加低下头去。努力把自己瑟缩起来。 而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了一阵,良久才沉声问了句:“你见到了方小宝?” 那人声音挺小的:“只看了个背影,也不知是不是。” “是在出村的路上?”李长博再问,仍是言简意赅。 这下那人沉默了许久,才摇头轻声的说了句:“不是。” 付拾一也忍不住扬眉:不是在出村的路上?那就是—— 那人却偏偏是要戳一下动一下,说完了这两个字,是半点继续往下说的心思也没有,就这么打住了。 李长博放下鸡蛋篮子,看一眼众人眼巴巴的渴望样子,徐徐开口追问:“那是在何处?” “就是我往外走,刚走到了大路上,听见背后有人说话,就回头……回头看了一眼。”那人说完了这话,闪闪躲躲的看了一眼牛老三。 牛老三登时莫名,还有点急切:“你看我爪子?” 那人不吭声。 不过这样的举动,却还是让所有人都心里头有了个猜测。 方老丈忍不住追问:“你看到啥子了?” “也就看见两个人。一个我认识,是牛有道。另一个……我不认识。”那人吞吞吐吐的说了半天,才说清楚这么两句话。 -- 第486页 听到了这里,大家心里头登时就有了不好的猜测。 李长博直接将话问了出来:“那他们是往哪里走?” 这下,那人支支吾吾就不肯说了。 直到程成直接给了他屁股一脚,给他踢得一下跪在地上,他这才跟个受惊兔子一样蹦起来,忙不迭的说了:“往山里去了,往山里去了!” 李长博沉声质问:“那你没跟上去看看?” 那人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我可不敢,我跟牛有道本来就不对付,万一发现了,我就要死了!” 那惊恐的样子,真叫一个情真意切。 付拾一点点头:应当是真的害怕。 但是她也纳闷:既然这么害怕,而且和牛有道还不对付,那干什么还要撒谎隐瞒? 这个问题,李长博很快就问出了口。 他坐下来,认真看住那人,而后问了这么一句,语气倒也不见如何好奇。 那人大概觉得已经说出了最关键的东西,所以这会儿说话反而爽快起来,这次一点没有磕磕绊绊,反倒是一口气就将话说完了: “我本来也没想不说,不过牛有道找了我——他拿了二斤盐,问我选哪个。我又不瓜,肯定选了盐。” “不然,他肯定要打我。还要把我的事情,给别人说。” “他说是他给那个方小宝指了另外一条路,让方小宝跑路。让我不许跟任何人说。这个事情,跟我又没多大关系,我就没说。” 那人怯生生用眼睛看李长博,语气可怜:“这个事情,真的和我没关系。” 李长博表情淡淡的,伸手整理了一下袖子上的褶皱,又看看远处冒出来白烟的锅灶,整个儿就没看那个人。 付拾一则是觉得荒唐:一条人命,原来就只需要两斤盐?这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可事实如此,就算再怎么觉得荒唐,最终还是只能接受。 也是这个时候,里正忽然失声说了句:“坏了!我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地方了!” 里正“啪”的一声拍在自己大腿上,呲牙咧嘴的同时,却也更加着急:“那条路,还通往落牛崖!那悬崖高的很,掉下去,就算牛都要摔死!” 众人听到这话,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心里都冒出了一个想法。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轻声问:“今天去找,还是明天去找?” 李长博抬头看一眼天色:“明日去吧。” 今日天色已经晚了,根本不适合去山里,更不适合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付拾一点点头,再看一眼方老丈,就发现方老丈分明已经痴了。 方老丈愣愣的蹲在那儿,头仰着,脸上一片茫然。 不仅整个人停顿在那,好像就连思绪都停顿了。 付拾一心里有点儿同情,有心宽慰方老丈几句,可最终却发现还是没什么可说的。 更让人担心的是,方老丈竟然没有提起要现在去找。 比起声嘶力竭,比起激动万分,这种无声的沉默和木然,才叫人更加觉得压抑和难熬。 李长博轻声说了句:“做饭去吧。吃饱了饭,明日才有力气。” 说完这话,他淡淡扫了一眼牛老三,虽是什么也没说,但也把牛老三吓得够呛。 付拾一没多说,只去煮饭。 因为是露营,锅灶也简单,而且付拾一也没什么心思做饭,所以,只是做了个韭菜炒鸡蛋,然后煮了一小把挂面。 面做成葱油面。 葱油面这种面,吃起来也很让人觉得舒服和治愈。 关键是做起来还简单省事儿。 只不过,看似简单的葱油面,却还是有各种各样的讲究。 尤其是葱油的熬制。 葱一定要味道重的小葱,然后洗干净沥干水分,就下油锅,直到将葱段炸到有点发焦黄,这才可以将葱捞出来。 而到了这个时候,葱的香气,已经全部到了油里。 第1418章 人间滋味 炸好的葱油也不能立刻用,需得等微微凉下去一点,这才加入酱油和糖,再用小火熬十来个呼吸的时间。将葱油调料熬到微微粘稠。 而面条煮好之后,需得在凉开水里过一下才能用。不然面条容易变成一坨,而且没那么劲道。 此时,才是真正拌面的时候。 此时将葱油倒在面上,仔细拌匀,将每一根面条都均匀裹上了葱油,就可开动。 付拾一吃了一口,顿时沉重的心情都缓和不少。 葱油喷香,咸味之下,还隐藏了一点微微的甜味。最关键的是,油脂和面条之间的完美融合,就叫人欲罢不能。 不管是李长博,还是付拾一,反正最后都没忍住一口气吃光了一碗面。 李长博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可惜葱油已是没了,付拾一也吃得饱饱的,不想再动。 其他人在一边看得莫名其妙:一碗汤饼而已,哪有羊肉好吃?可李县令他们怎么吃得那么香? 整个营地里,一时之间都陷入了食物的香气之中。 除了里正,牛老三,方老丈之外,其他人都是缓和下来。 付拾一和李长博一人捧着一杯山楂茶,看着眼前这一幕,幽幽的感叹:“人和人之间的悲喜,真的并不相通。” 李长博也徐徐喝一口酸酸的山楂水,却保持神色淡然:“世情如此,不必沉痛。” -- 第487页 付拾一转头看李长博。 篝火映照之下,李长博面容俊美安然,如同神佛。 她一时之间几乎看呆:我觉得看帅哥时候,大概所有女子悲喜都是相通的!!! 第二日一大早,几乎是天刚亮,方老丈就在李长博帐篷外等候着了。 他也不吭声,静静的蹲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帐篷门。 付拾一出来洗漱时候,险些被吓一跳。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了,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恐怕方老丈是怎么也不可能睡得着的。 昨日或许也不是什么不着急,只是近乡情更怯罢了。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最终迟早还是要面对。 而且,找了这么多年,眼看这一次真要找到方小宝,方老丈也不是不心急的。 李长博出来时,也同样看见方老丈。 他也没说什么不着急的话,只是抬头看一眼已经大亮的天光,轻声吩咐方良:“将人叫上,一同去吧。” 方良应一声,随后将所有人都叫了起来,洗漱都顾不上,先去找方小宝。 里正有点儿迟疑:“也不一定进山就能找到啊——再说了,人也不定就……就……” 这话当着方老丈,到底还是说不出来。 方良只说是李长博的命令。 一群人,就这么半信半疑的跟着李长博出发。 李长博也是让昨日那看见方小宝他们的人在前头带路。 到了那个地方,李长博便走在了前面。 里正在旁边小心提醒:“李郎君,可千万注意脚下,还有,到了落牛崖更要当心,旁边只有一条小道下去,还陡得很。” 等见到了落牛崖,和那一条小道的时候,付拾一忍不住悄悄问一句:“这个小路是不是为了下去抬落下去的牲畜才开凿出来的?” 里正居然点点头:“是为这个。” 付拾一瞅着这一条完全在石头上开凿出来的路,不得不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落牛崖这个地方也的确是危险。 它是个断崖,而且还是笔直过来的断崖,要上山,要转个急弯。 如果是跑得快,或者是不熟悉地形的,肯定很容易落下去。 如果牛有道想要杀人灭口,不得不说,落牛崖真的是个绝佳的地点。 一路下到了山崖底下。 山崖底下并没有什么土,所以没有大树,只有些藤蔓和草本植物生长。而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更是多不胜数。 现在好在草木还没到了最旺盛的时候。 所以,底下还算能走人。 估计到了夏天,到处都是藤蔓覆盖,还真不敢轻易下来——一脚踩到了石头缝隙里,跌跤就不说,万一卡住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里正指了指断崖正下方:“从前牛羊落下来,基本就在这一片。” 他有些感慨:“从古到今,不晓得落了好多牛羊下来。” 众人顺着里正的目光看过去,却也看不出个名堂来。 程成忍不住悄悄问李长博:“李郎君,就算他们真谋财害命,可能也早就将尸体处置了。” 再说了,过去两年了,根本也不可能留下什么血迹。 李长博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环顾四周一番,随后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微微摇头:这样大的地方,想要找到一具尸体,恐怕不太容易。 不过,她明白李长博的想法:将尸体转移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先不说弄上去肯定就很艰难,只说万一叫人看见了,那就更麻烦。 如果她是牛有道,杀了人,也绝不会将尸体转移走。肯定是就地处理了。 李长博轻声问里正:“你仔细看看,觉得这底下,有没有什么地方变化明显?比如明显高了?” 里正对于这个问题,除了摇头还真是摇头:就算再怎么熟悉地形,也绝不可能知晓每一个石头的变化吧? 就在众人都陷入了为难和无奈时候,忽然方老丈不管不顾的朝着一个地方跑过去。 旁边的人,拉都拉不住。 对于方老丈这种行为,众人也只能跟上去——底下地形复杂,万一方老丈摔了,可咋办? 可方老丈明明已经年迈,这会儿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跑得飞快不说,还格外敏捷。 众人那是追也追不上。 直到方老丈站住,一下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众人也没回过神来,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可现在方老丈也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跟众人说明,他只是抱着一棵植物,哭得伤心难抑。 李长博看着方老丈这样,无声叹息后,轻声开口:“恐怕就是这里了。至少方小宝肯定来过这里。不然方老丈不会这样伤心。” 付拾一也点点头:方老丈这样反常,定是发现了什么。 只是具体发现什么,还要等方老丈说,大家才能知晓。 第1419章 一定是他 方老丈哭了很久,才算是缓缓的和缓下来。 只是他哭得那样伤心,众人都忍不住有点眼眶发湿。 方老丈哽咽的看着李长博,语气万分笃定:“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小宝肯定在这里。” 李长博一句怀疑的话都没有说,点点头:“那叫他们将石头搬开,仔细看看。” 方老丈却仿佛听不进去,他只是指着刚才他抱着的那一棵植物,喃喃道:“这是蜀葵。我们那边种得多。但是这个颜色的蜀葵,最开始只有我家有。这是我在别的地方买来的。” -- 第488页 “小宝最喜欢这个颜色,他失踪之前,还叫我包了一包种子给他,说要种到盐行的花坛里。” “我还叮嘱他,说的等到春天才能播种,不然怕是发不了芽。” “他失踪的时候,正是春天啊!”方老丈又哭出了声。 那一声声的哭嚎声,像是敲打在人心上的锤子。敲得人心都快碎掉。 付拾一仔细观察了一下植物,发现的确是蜀葵没错。 这个季节,虽然还有点早,但是这一株蜀葵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起了好几个花骨朵,其中一个微微裂开,能清楚看见里头的颜色。 那种灿烂的明亮黄色,让人想起盛夏的阳光。 而放眼整个崖底,还真只有这一小片,有这么几棵蜀葵。 几棵里头,长得最好的,也是方老丈抱着的这一棵。 而这一棵,是从石头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付拾一让开位置,叫人程成他们几个:“把这块大石头抬起来。” 程成他们来了四个人,小心翼翼将石头搬开。 当搬开石头之后,众人看清楚底下情况,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石头底下,有个天然凹坑,凹坑里头,赫然有一具白骨! 而蜀葵,就是从那白骨里头长出来的! 看见这一幕诡异的样子,所有人都有点儿心里头发麻。 而方老丈在看见那白骨后,登时就跪倒在地上,哭到近乎昏厥,口里更是撕心裂肺的喊:“小宝!我的小宝哇——” 付拾一看着那一具白骨,轻叹一声:“你们该去找人就先去找人吧。我来验尸。这里也是尽量人就别过来了。” 李长博也吩咐程成:“去将牛家剩下所有人都叫来。” 程成神色肃穆的领命去了。 里正此时已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喃喃的念叨:“他们怎么敢啊?怎么敢?” 那个曾为了二斤盐撒谎的人,此时更是一眼不敢多看白骨,头都扭到了一遍,整个人努力缩在一起,好似不存在一样。 付拾一戴上手套和口罩,上前去,先仔细观察白骨形态。 然后就得出了结论:“这个凹坑应该是天然的,这几块石头支起来,刚好底下就有个凹陷。死者呈蜷缩姿态在凹坑底部。” “死者身上衣裳没有完全腐朽,还能看出原本的样子。面料应该是细棉布,款式普通,颜色也看不出来了。” “不过死者腰间有一个小香囊,蜀葵就是从里头长出来的。香囊已经完全被破坏。” 将这些话说完之后,付拾一就叫方良将白布放在地上,而后她开始清理白骨。 首先捧出来的是颅骨。 颅骨上有很多呈现出蜘蛛网一样的骨折痕迹。 付拾一将这些痕迹,一一指给李长博看:“这些骨折痕迹,都是撞击造成,说明,死者的头部,受到了多次撞击。” “但是最严重的,是后脑勺这一下。”付拾一将颅脑后部给李长博看:“这个地方,骨头碎裂最明显,碎片也最多。” “这样的伤,应该是会导致死者瞬间昏迷的。” 李长博颔首,轻声说了句:“如此也好,至少没受罪太多。” 付拾一也点点头,但更担心另一件事情:“死者如果当时没有死亡,很可能会在不久后醒来。” 而那个时候,很可能死者已经被压在了石头底下。 如果真是这样,那…… 方老丈也将这些话听得明明白白的,这会儿哆嗦着嘴唇问:“小宝是不是受了很多罪?” 李长博宽慰一句:“未必,先继续查验。这件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不管怎么样,凶手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方老丈用力点头,近乎咬牙切齿:“杀害我小宝的人,就应该碎尸万段!” 付拾一继续往下检验。 她将颅骨放在白布上,然后在捡起脊椎。 当捡起了第二节 脊椎骨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骨折痕迹,而且脊椎骨断裂开的位置,对不上。 付拾一将这一节脊骨捡起来,微微松了一口气:“死者应该没有受太大罪,脊椎骨折严重,当时很有可能是发生了错位,会损伤到脊髓。” “这样的伤,基本当时就会造成死亡。” 听闻这话,不仅是李长博,在场所有人,都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付拾一继续往下,很快将脊椎全部捡起。 脊椎上,就有三处骨折。一处是脖子那,一处尾椎骨,一处后腰。 再看肩胛骨,手臂,肋骨,以及盆骨和腿骨,也都是有不同程度的骨折痕迹。 最后数下来,浑身骨折痕迹,竟然是高达三十三处。 其中腿上一处,断口处还有尖锐的骨头茬子。而且骨头茬子上发黑。 这种情况,就是当时骨头直接扎穿了肉,然后腐败过程中,这处骨头也跟着最先腐败造成的。 可想而知,当时死者在死亡时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情形。 恐怕是犹如破布口袋一般了。 付拾一看一眼方老丈,鉴于刚才的情况,甚至都有点儿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 最终,她还是默默的闭上了嘴。 还是让方老丈不要知道太多吧。父母知晓心爱的孩子这么凄惨,又该有多么的伤心?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的神色,大概也知道了一些情况,当即叹一口气,也没有再多说。 -- 第489页 他看向方老丈:“衣裳和香囊,都认识吗?” 方老丈已经哭得眼泪都干了,他紧紧攥着那衣裳:“认得,怎么认不得?这就是小宝。绝不会有错。” “我就知道,他绝对不是拿着钱跑路的孩子!我就知道!”方老丈干嚎着,泣不成声。 他好似在发泄这么多年的委屈,又好似替自己儿子鸣不平。 第1420章 一个细节 最后从崖底上去时候,方老丈是亲自抱着方小宝的尸骨上去的。 他紧紧的抱着方小宝的尸骸,仿佛抱着最重要的宝贝。 方良默默的在背后扶着方老丈,随时做好准备帮方老丈稳住身形。 好在方老丈虽然年迈,路也陡峭,可是他一步步走得缓慢而稳当。 付拾一想:可能是害怕颠簸了怀里的儿子吧? 回到了营地,方老丈将儿子的尸骨稳妥的放在树荫底下,细心的放平整,舍不得有半点的不小心。 放稳妥之后,他还低声说了句什么,只是没人听得清。 方良递水过去:“老丈,喝点水吧。您还要带着他回家呢。可不能倒下了。” 方老丈恍然回过神来,用力点头:“对对对,我要带小宝回家的,要回家的。” 听着这话,方良忍不住侧头轻轻抹了抹眼角。 然后又劝方老丈去吃点东西。 昨天夜里,方老丈就没吃什么。 这会儿,人也找到了,是真该吃点东西。 马牡丹熬了稀饭,炒了韭菜炒鸡蛋,正好吃点早饭。 只不过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似乎谁也没有了心思吃饭。 最后,还是李长博说了句:“好了,都吃点东西,一会儿还有正事儿要办。” 从城里到这里,虽然远,但估计快马加鞭,也要不到天黑。 有了这话,众人这才强撑起了精神来,努力喝点稀饭补充体力。 里正早已经神色恍惚,吃饭时候,都明显心不在焉。 付拾一悄悄对李长博说:“你看,里正这会儿开始怕了。” 李长博浅笑夹菜:“难免,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来年恐怕不能做里正了。” 这个事情,分明就不是当时查不出来。 而是官府不肯下力气,里正也敷衍。 所以,才有了这样一个事情。 可怜方小宝,孤零零的在崖底躺了这么多年。 也可怜方老丈,为了儿子奔走找寻这么多年。 如果不是方老丈坚信方小宝人品,一直不肯放弃寻找,这个案子,最终会成为冤案,彻底消失在尘埃里。 不过付拾一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情:“牛老三他们,到时候要怎么处罚。还有撒谎那个。” 李长博这下语气就有点儿淡淡了:“按照律例,替人隐匿,按同谋论。其罪同。” 付拾一终于觉得舒坦一点。 很多时候,这种案子,很多作恶的人,最终没有受到足够的惩罚。 知道李长博打算严惩不贷,付拾一就放心了。 吃过早饭,中午的时候,太阳白花花的落下来,每个人都有点儿昏昏欲睡。 程成就是这个时候带着牛家另外两个儿子回来的。 为了快,他直接叫人驾了马车。一路疾驰而来。 估计是一直也没休息,程成白净的脸,已经被晒得通红了。 牛有仓和牛有金从马车上被拖下来的时候,直接连滚带爬跑到了树下去,一低头就吐了个稀里哗啦:马车颠簸一路,早就受不住了。 兄弟两人都被绑着手,不过这会儿吐起来,也不影响。 牛老三一看这个阵仗,不仅嘴唇哆嗦了,就连人都哆嗦起来:“这是要干啥子?这是要干啥子?” 李长博嫌他聒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成功的让世界安静了。 而那兄弟两个吐完了之后,李长博也是淡淡开口:“给他们洗洗。正好也冷静冷静。” 付拾一听了这话就偷笑:嫌弃让人家味道酸臭,有呕吐味,就嫌弃。还说什么冷静?而且用凉水淋头这个事情,说得这么委婉,可真是……隐晦! 牛有金和牛有仓再被带到了李长博跟前的时候,整个人还真都精神了。 就是连头发上都在往下淌水,看上去特别的狼狈。 兄弟两人一看见李长博,就叫屈:“贵人,这是做啥子?这是做啥子嘛——” 李长博一眼扫了过去,威势一下拿出来,两人也就老实安静了。 “我问你们,你们可知晓方小宝下落?”李长博淡淡开口,语气听上去是漫不经心的,可事实上,一个眸光扫过去,就让人情不自禁的脖子缩一缩。 可他紧接着还微笑一下,“好心”提醒了两句:“要知道,倘若现在还敢跟我说半个字假话——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牛有仓和牛有金对视了一眼。 然后不约而同的都干笑了一声,而后兄弟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真的不晓得!” 侧面,牛老三的眼睛都快抽筋了。 可惜,兄弟两人是一眼没看见—— 方良直到兄弟两个说完了这话,这才不动声色挪开了脚步,然后让他们看见自己阿爷的暗示。 兄弟两人懵了。 牛老三已经急得快跺脚了。 李长博不疾不徐:“一人十个板子。” -- 第490页 程成虽然一路辛苦,这会儿却半点不肯坐下,一听这话,立刻高声应道:“这就来!” 先打的,是牛有金。 牛有仓在旁边看着,听着。 当牛有金杀猪一样嚎叫痛呼起来,登时牛有仓就瑟缩一下,明显露出惧意来。 打了不过五个板子,牛有仓就已是忍不住喊起来:“我说,我说,我说!” 他这样一喊,程成也就停下来,看一眼李长博,请李长博示下。 不过李长博却无动于衷。 程成立刻明白其中意思,当即没有半点犹豫的继续打。 牛有金杀猪一样的声音,响彻整个营地。 听到最后,牛有仓和牛老三的脸都是白的。 而牛有金打完之后,已经趴在地上,动都不多动一下。 因为只要多动一下,就多痛一下。 见威慑能力足够之后,李长博这才又缓缓地看住了牛有仓:“如果还有半句假话,就打二十。” 这话一出,牛有仓简直就只剩下发抖了。 不过也不用李长博再问,他就高声地喊了起来:“方小宝死了,方小宝死了!” 只不过他这个回答,并不是李长博想问的问题。 李长博似笑非笑的看着牛有仓:“我要问的是,方小宝是怎么死的?” 牛有仓顿时一脸错愕。万万没想到长安城来的贵人居然会玩这个把戏。 只不过看着李长博似笑非笑的样子,他还是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哆嗦,然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第1421章 招认了吗 牛有仓这头总算是明白了自己处境。 可看着李长博那双眼睛,他是半点不敢有任何的反抗。 最终,他只能哆哆嗦嗦的开口:“方小宝怎么死的……” “就,就是摔死了。”他最终从牙关里挤出来这么一不清不楚的话。 这话简直就叫把众人听笑了:摔死了,可不是摔死了吗? 付拾一幽幽的说一句:“你还不如说他是无缘无故自己跳下去,就摔死了。和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而这话好像是给了牛有仓提醒一样。 牛有仓立刻精神一振,想也不想就附和一句:“对对对,他就是自己摔死了。” 众人齐刷刷无语:你真是傻了不成?还是当我们傻了? 牛有金都看不下去,趴在地上虚弱的开口:“老二说出去送他,结果没多久慌慌张张就回来了,拿着锄头就出去,我看出不对劲来,问你了好几遍,他才说走错了方向,那个方小宝自己摔下了落牛崖。” “那人都死了,身上还有那么多钱——老二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然后他就把方小宝埋了。”牛有金说起来好像还觉得自己特别委屈:“事情都这样了,我也没辙。反正钱也是借来的。正好把钱还了。” “所以,老二喊我们帮他扯谎,我们也没多想。”牛有金说完这些,脸上特别诚恳,特别忠厚和委屈:“也就这样了。这个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付拾一看向牛有金,彻底震惊:人到了这个时候都还不忘撒谎,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撒谎精? 然而很显然牛有金是想刷新一下付拾一的下限:“这么多年了,我们也搬家了,咋个事情还没完没了的——” 好似他真已经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一样。 他甚至开始胡搅蛮缠:“事情反正都这样了,方小宝自己摔死了,那我们也没办法赔个人嘛。” 也许是一股脑的就想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牛有金甚至都开始责怪方老丈:“都跟你说了,人找不回来了。你咋个就不听嘛!” 事情已经朝着众人无法想象的方向去发展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牛有金,感觉下巴掉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最后还是李长博咳嗽了一声,打断了牛有金的话。 可即便这样牛有金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李长博似笑非笑的看着牛有金,直接说了一句:“刚才我是如何说的,再撒谎的话直接二十——” 这次不用李长博多说,程成就已经立刻撸起袖子来,默默的握紧了板子。 然后杀猪一样的嚎叫声,又响彻了整个营地。 牛老三也好,牛有仓也好,都吓傻了。 最后牛老三大声的哭了一句:“这咋个还要打!人都要打死了!” 说完挣扎着就要往牛有金身上扑。 看着旁边牛有仓还在傻愣着,顿时他又呵斥一句:“你还不赶紧来护着!要看你哥被打死?” 眼看就要上演一幕精彩的护子大戏,李长博却依旧是无动于衷。 反倒是似笑非笑的对牛老三说了句:“所谓养不教父之过,那不如干脆就让你来替了?” 牛老三扑过去的动作,顿时微微一顿。 脚步也略显迟疑。 牛有金已经痛的没有力气再叫唤了。 最后牛老三咬了咬牙:“我们一人帮他挨几下!” 牛有仓还真是个老实孩子,听到这话多多说说的就脱了裤子,自己自觉的往旁边一趴。 只是还没有打,眼泪都包在了眼睛里。 说实话,这么大一个成年男人做出这样的表情,还真是叫人有些无言。 付拾一忍不住捂住了眼睛,然后从指缝里偷偷地继续观看事态发展。 -- 第491页 最后,李长博缓缓开口:“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倘若这次说实话,我就不打你们了。否则的话就直接往死里打,一个也不放过。” 别的不说,牛老三就开始拼命点头。 李长博重新将问题问了一遍:“方小宝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让场面又沉默了一下。 牛家三个人显然一个字儿也不愿意回答。 眼看没人开口,牛有金虚弱的说了句:“还是说了吧,不要替老二遮掩老,不然真的要把我打死了。哎哟——” 牛有金喊成这个样子,牛有仓就老老实实的开口:“就是二哥把人打死的!” 牛有仓这样一喊。牛老三赶紧也喊了句:“就是老二把人打死了,然后又把人埋了,我们只不过就是没说实话,又不是啥子大罪——” 这话听着还真有那么几分歪理。 付拾一简直想给这家人鼓个掌: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有点儿疲惫:这人怎么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撒谎……就学不会老实呢。 最后,他淡淡的问了句:“你们的意思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牛有道所为?你们只是替他隐瞒而已?” 牛家三个人都是齐刷刷的点头,半点犹豫也没有。 哪怕牛有仓都已经吓破了胆。 李长博看了一眼方老丈。 方老丈早已经气的浑身哆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摸了一个石头,一句话不说,举着就朝着牛家三个人过去了。 众人一看这个架势,都不敢多说一个字,赶紧就上前去拦着。 毕竟这个架势,一看就是要出人命的样子了。 要是不拦着,说不定就要见红。 一阵闹哄哄的混乱之后,李长博再度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语重心长地对牛家三个人说了句:“方家老实,但也不是真没脾气的。” “方小宝不可能无缘无故走到悬崖边上。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说事情都是牛有道一人所为,可事实上你们几人谁没有参与?”李长博似笑非笑的盯着牛家三个人,将大实话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 最后,才说了句:“方小宝埋身的地方,上面压着一块大石头,那块石头没有三个成年男子,绝对抬不起来。” “所以,你们还敢说自己什么也没做,只是撒了几句谎吗?” 最后一句诘问,就像是敲打在牛家三个人身上。 直接让牛家三个人都一愣。 第1422章 可笑至极 李长博的话音落下之后,牛家三个人一直没有开口。 最后,付拾一就说了句:“你们就真的没有半点愧疚吗?方小宝做了什么对不住你们的事儿吗?” 一贯钱诚然不少。 可说白了,那些钱也不是方小宝的。 为了这些钱,就损伤了一条人命,还要硬起心肠对着家属撒谎—— 而且这一个谎言就说了好几年。 眼睁睁看着方老丈一把年纪,还要如此奔波寻子。 付拾一幽幽,叹息看着牛老三:“都是做父亲的,将心比心哪!” 牛老三微微侧开了身子,不敢和付拾一对视。 而方老丈,只是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这几年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呀?那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付拾一又看住牛有金,牛有仓兄弟二人:“这个事情,明明与你们兄弟二人没有关系。你们是怎么商量到一条道上去,狠心要将方小宝杀死?” “这么多年你们良心就不会不安吗?” 兄弟二人嗫嚅着,也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而且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显然也是真知道怕了。 付拾一再看向那个为了二斤盐撒谎的人:“那两斤盐你吃得安心吗?” 那个人同样也是转开了目光,低头闷声,一句话没有。 付拾一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里正身上:“牛家到底是个什么家庭情况,你身为里正应该最清楚。他们有没有那个钱,你心里未必没想过。但是你却不愿麻烦。” “最终导致今时今日才将这个案子告破。” 说到这里,其实整件事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无辜的,只有惨死的方小宝,以及寻子多年的方老丈。 就连程成也是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满心愧疚。 说实话,他原本还不觉得什么,甚至还觉得有些烦。毕竟方老丈年年来,一年甚至来好几回。 可这案子明明已经结案好几年。 如今看来,的确是他们对不住方老丈。 程成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对着方老丈,郑重一拜:“当初破案时是我没有尽心尽力,才导致出了这样的冤案,我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也不奢求您原谅,但从今往后,若你有什么事儿只管与我言语一声。但凡我办得到,若推脱半个字,只叫我天打五雷轰!” 这算是个很重的毒誓了。 方老丈慌乱的抹了泪,要去扶程成:“不怪你们,不怪你们——” 李长博淡淡道:“衙门发生了这样的冤案,也有罪过。到时候该如何处置,自然有律法。” 程成心服口服,连声称是。 结果到了现在,收了二斤盐那个人,忽然呜呜地哭出声来:“那些盐我越吃越不是滋味,扔又舍不得,吃又吃不下,反反复复想起那件事情。至今还埋在我屋头!” -- 第492页 “这个事情,我也不是不后悔。可是我不敢说啊!我是真不敢说!” “我就想,人都死了,那就算了嘛——以后我多做好事,就抵消了嘛!” 他抱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听上去有那么几分情真意切! 甚至他一面哭一面狠狠砸地:“哪个喊我就那么穷!穷的没一点儿指望!那二斤盐,我要捡好久的材!我真的是穷怕了!也累怕了!” 方老丈也被勾起了伤心事,同样也是抱头痛哭起来。 二斤盐。就为了二斤盐。 如果当时他把这个事情喊破,事情未必会闹到这个样子。说不定方小宝也不会死。 大不了就是牛家和盐行之间扯官司。 付拾一看了牛老三:“盐就在那里,卖完了就能回本,就算真的筹不到钱,何至于杀人?!” 况且,方小宝只是盐行的一个小伙计。 再退一万步说,但凡给方小宝一个选择的机会,方小宝说不定也会自己出了这个钱买一条命。 面对付拾一这一句句的问,牛老三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们家里头也没有钱。他是拿着自己娶媳妇的钱出去做的生意。原来指望赚点钱回来,可哪个晓得就赔了钱?!” “就算是把盐都卖了回了本,也填不上之前的窟窿。” 就在牛老三替自己家喊冤的时候,李长博冷不丁的问了句:“人血蒸饼好吃吗?” “做生意赔了本,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情。既然拿了别人的货,就该给别人货款。盐行掌柜一时心软,答应了让方小宝来跟你们拿钱,先让你们拿走了货。这不该成为你们杀人的理由。更不该成为你们回本的机会。” “牛老三你让你二儿子自己想办法的时候,可有想过,他上哪里去弄钱?” “你这不是逼着他杀人吗?” “而且他们三个密谋一晚上,你竟然说你不知情。” 李长博冷笑一声:“你这个一家之主当的可真是轻松!” 牛老三被说得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口。 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句:“我也是一时糊涂——” 李长博语气依旧冷淡:“不是糊涂,只是觉得无所谓而已。板子不落在自己身上,那毕竟是不疼的。” 付拾一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死的又不是牛老三的儿子,牛老三当然觉得无所谓。 他们眼里只看到了钱。 哪里还知道人命贵重。 李长博揉揉揉眉心:“你们说吧,牛有道到底在哪?” 牛老三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牛有仓和牛有金也没开口说话。 李长博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一个字不说,只看一眼程成。 这一下,程成也不必李长博多言,直接就将三人按下,准备挨个的打板子。 付拾一一看到脱裤子干净就捂住了眼睛,然后悄悄的从手指缝里看热闹。 准备来个大快人心。 结果下一刻眼前就一片黑暗,而手上也感觉一片温热。 李长博的声音在背后凉飕飕的响起:“付小娘子手小了些,不如我来。” 付拾一:………小气鬼,吃醋精。 不过下一刻她就没有功夫想这些了,因为杀猪一样的嚎叫声再度响起。 付拾一从来都是反对这种暴力刑讯行为的。 不过今天却实打实的觉得快意无比:这些人真的是活该! 第1423章 好个算盘 在这种暴力刑讯之下,牛家三个人很快就招了供。 原来当初他们一家人就仔细想过事发的话怎么办? 所以牛有道一直没有在家中。 真要是事发,就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牛有仓身上去,然后再想办法通知牛有道,让他再也不要回来。 最后,干脆就在外面改名换姓,过上新的日子。 他们背地里还说,就算方老丈,年年来找,方老丈已经这么大年纪,怎么也不可能熬太久。 只要耐心等着就行了。 刚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整个营地里都荡漾着一种气氛。 那就是义愤填膺。 同样都是农人。 可有方老丈这样老实巴交,厚道的。 也有牛家这样丧尽天良的。 当牛老三说出这些话之后,他的腰臀处都已经血肉模糊。 估计就算回家休养,怎么也得一个多月。 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直接就不治身亡。毕竟现在天气这样热,天天躺在床上,即便是养着也不一定能好。 万一招来了苍蝇产卵—— 付拾一觉得如果真是这样,倒好了。 但事实上衙门还是要保证他们的性命。 尽量不让人死在衙门里。 牛有仓和牛有金两兄弟毕竟要年轻一些。 虽然也受伤不轻,但是好歹精神要好一些,看着自家阿爷这个样子,两人都有些担忧。 但是同样也更加惶恐。 经过了这样一番毒打,李长博在问什么?兄弟几个都不敢再有半点隐瞒。 毕竟李长博说了打死不论这个话。 他们实在是害怕。 而也是这个时候才问出了方小宝死亡的真相。 原来那天早上一大早起来之后,牛有道就说要带着方小宝去坐车回城里。 方小宝说没有拿到钱他是不敢回去的。 -- 第493页 又说,不然就要把盐都带走。 毕竟空着手回去没法跟掌柜的交代。 牛有道见方小宝这么坚决,就改了口风,说带着方小宝去取钱。 方小宝不疑有他,跟着牛有道就出了门。 但是牛有道并没有带着方小宝往山下走,或者是去哪个亲戚家中借钱。 而是直接就去了落牛崖这个方向。 山上早上的时候,都会有薄薄的雾气。 这些雾气,会遮挡视线,让人看不清楚眼前的路。 山里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不熟悉地形的方小宝? 走到落牛崖的时候。方小宝似乎也觉得不对劲,有点不太肯往前走了。 但是牛有道狠狠的从后面一推,直接就将方小宝从落牛崖上推了下去。 方小宝当时只大叫了一声,就没了动静。 然后牛有道返回家中,叫上自己两个兄弟,一同下到落牛崖去。 此时方小宝已经摔死,如同个破布口袋一样瘫在那里。 落牛崖底下很少有人过来,但是也会有人来,为了不让这件事情被发现,所以兄弟三人一商量,就决定将方小宝直接压到石头底下去。 这样一来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方小宝。 毕竟那么重的石头,没有谁会想要去挪开看看。 将方小宝的尸体处理好之后,兄弟三个人回家一商量,就决定到时候不管谁来问,都说方小宝拿着钱已经走了。 他们是亲自将方小宝送上了马车的。 不过下午的时候,赶集的人陆续回来,牛有道就反应过来,可能有人看见了。 于是牛有道就提着二斤盐,直接去了那个人家里。 几句威胁的话一说,这件事也就尘埃落定了。 第二天盐行的人带着衙门的人过来。 兄弟三人统一口径,加上其他人也这么说,而且到处找不到方小宝,最终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随后他们将这些盐都卖了,将欠的账都还清,还盈余了一点。 这个时候方老丈几次三番找过来,全家人商量一番之后,就决定搬家。 牛有道先去城里打探,将脚跟站稳之后,其他人就慢慢的过去了。 凭借着那一点钱,牛有道还真的慢慢将生意也做了起来。 最后在隔壁县城开了一家卖灯油的铺子。 今年甚至还娶了一个媳妇。 现在媳妇刚怀孕。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方老丈简直是悲从中来。 最后愤怒不已。 李长博让程成按照地址,去将牛有道带回来。 说是事情既然从这里开始,就应该在这里了结。 也算是对所有人都有了个交代。 尤其是对方小宝。 事情到了这里本该告一段落,结果没想到的是,方老丈居然凑上去问牛家人:“小宝死的时候,有没有受罪?” 对于这个问题,牛家人面面相觑。却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所有人都在回避方老丈的目光。 可是方老丈却不知为何,居然如此倔强,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 最后还是付拾一轻声说了句:“虽然在跌落的过程中受了很多的伤,但是方小宝当时摔断了脖子,应该死的很快,而且身上没有了什么知觉。就算一时没有很快消散,但也没有受罪。” 可是方老丈却仿佛没听见一样,只是问牛家人。 牛家这几个人,最后终于牛有仓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低声的说了句:“反正我们下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身上伤不少,但是也没流太多血。” 听到这句话,方老丈“”这才像是放了心,轻轻的点了点头,说了句:“那就好那就好,没有受什么大罪就好,这孩子从小就怕疼。”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方老丈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他转过身去把眼泪擦干了。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下辈子还做我儿子就好了。” “下辈子投胎别做人了,做人难哪。你也是太老实,人家说不给就不给呗,干嘛非要把自己命搭进去——” “你叫我和你阿娘以后可怎么活呀?”仰天喊完这句话之后,方老丈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眼看牙关紧,咬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付拾一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去:“快把人放平,把衣襟扯开,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方老丈在这个时候出事儿,那可真是……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到时候回去给方老丈妻子报信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说。 第1424章 幸福美满 牛有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梦到了好几年前那一天早上。 那天早上,山里是朦朦胧胧的雾气缭绕,隐去了前方的路径,周围的草木。 不过作为山里人,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过常见,所以他很熟悉的往前走。 耳畔传来盐行小伙计的迟疑询问:“我记得是不是该朝着另外一边转?” 牛有道“哈哈”笑了两声:“这不是下山的路,咱们去我姑父家里取钱。离这里还有一段路。拿了钱,我才好送你下山嘛。他们住在半山腰。” 小伙计方小宝有点儿不情愿:“昨天说到家就给我,到家也没给我。早上起来又说没凑够,你是不是骗我哟?” 牛有道面上笑着,心里却咯噔一声,但是很快他还是赔好话:“我晓得麻烦你了,到时候多给你几个钱,要得不嘛。你跑这一趟也辛苦。只是哪个晓得家里头没那么多钱了——我出门这么长时间,也不晓得屋头情况。” -- 第494页 好在方小宝虽然不情愿,不过还是个好说话的,虽然抱怨两句,最后也松了口:“好嘛。” 牛有道就领着方小宝往前走。 只不过越往前走,他就越心跳加快。 前头一条路上山,一条路是落牛崖,只要摔下去…… 他偷偷的看一眼方小宝,觉得手心里全都是粘腻的汗。 这样冷的天,被寒气一浸,就冰凉彻骨。 牛有道心里有点挣扎和犹豫。 不过这些东西,随着一步步靠近了落牛崖,还是一点点就化成了坚定:不这样做,怎么去凑钱?到时候盐行告到了衙门,可不是小事。而且那时候,牛家的脸面,全都没了。到了那个时候,其他人要笑话死—— 他悄悄的看一眼方小宝。 方小宝脸上还嫩得很,连胡子都没长出来。 他一脸认真盯着前头的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大概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方小宝看向了牛有道,一脸疑惑:“怎么了?” 牛有道赶忙笑一笑:“我就是在想,怎么这么年轻就出来了。家里也舍得?” 方小宝腼腆一笑,说起将来事情,脸上全是憧憬:“我出来学个手艺,多攒点钱,耶娘就少省一点。” “他们为了给我攒钱娶媳妇,连猪肉都舍不得买。” “等学得差不多,万一能在城里头开个铺子,就能把耶娘接进城里来了。” 听着方小宝这些念叨,牛有道有那么一瞬间迷糊,觉得自己仿佛曾经也是那么想的。 不过这份心思,这次全都歇了。 他落寞笑了笑,真心实意的感叹一句:“做生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方小宝毕竟年轻,听见这话也只是笑笑:“没得事,年轻嘛,我也不怕苦,我也不怕累。肯定能挣到钱。就算开不到铺子,也可以给人做工。” 这话一出,登时牛有道也懒得劝了。 说话间,落牛崖就已经到了。 落牛崖底下全是白雾,所以即便凑近了,也只是觉得雾浓了点,还是看不清断崖的。 不过,也不知道方小宝是怎么感觉的,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忽然脚步就迟疑起来:“要不然,我还是先回去嘛。回去晚了,掌柜的该着急了——” “我先把盐也拉回去……你凑够了钱,再来拉?” 方小宝脸上红彤彤的,显然有点拉不下来脸面:“我就不跟你去了嘛——要不然我在这里等你。” 牛有道又劝了两句,方小宝这次就无论如何也不肯往前走了。 最后,牛有道就咬咬牙:“那好嘛,前头有个路口,你在那里等我。我拿了钱下来找你。” 方小宝这才同意了,又肯往前走。 走到了落牛崖,离落牛崖还有三五步距离的时候,方小宝就看出不对劲来,回过头问牛有道:“怎么雾这么大?路都看不清楚了——” 牛有道猛然伸出手,狠狠的推在了方小宝的胸口,“下去吧你!” 方小宝毫无防备,脚底下连连往后退,最终是一脚落空,整个人直愣愣的往下掉。 牛有道站在原地,看着方小宝手徒劳的挥舞着,还在地上抓了一把,可惜什么也抓住,人还是落了下去。 方小宝尖叫了一声,而后很快就变得悄无声息。 这一声大喊,在偌大的山里,也没传出去太远。 牛有道紧绷着的劲儿一松,整个人都软了。 尤其是脚底下,更像是踩在棉花上,一点劲都没了。 他跪倒在地上,用双手撑着身体,大口大口的喘粗气,眼睛死死的盯着山崖。 山崖底下,除了白雾,什么也看不见。 他心里却莫名紧张。 总觉得白雾里,会突然冒出那一张摔得全是擦伤,再看不出稚嫩和羞涩的脸,然后问他:为什么要杀我? 他越看越紧张,然后一下子从梦里惊醒过来。 睁开眼,看见头顶白色帐子,牛有道却还是感觉心口一阵阵的缩紧。 明明是在自己家,可他却觉得自己还在落牛崖上。 他缓缓转头,看着刚过门不久,现在已经怀孕的妻子,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人又活过来了。 他笑了笑,宽慰自己事情早就了结了。 然后起床,给妻子做点早食。 现在妻子月份大了,做事情已经不方便,所以他就将事情全部揽过来,就怕累到妻子。 牛有道刚将火生上,水舀进了锅里,就听见一阵阵敲门声。 敲门声急促得很,像是有什么急事儿。 而且声音很大,把睡觉的妻子也吵醒了。 妻子不满的喊了一声:“哪个!一大早的叫魂啊!” 牛有道也火冒,一边走一边抱怨:“哪个嘛!一大早,这是弄啥子嘛——” 然而门外敲门声像是半点没听见他的声音,只是继续不停的响着。 牛有道彻底火大起来,然后怒气冲冲开门:“搞啥子嘛!一大早的要爪子?!老子锤死你龟儿子——还不说话——” 然而刚将门拉开一条缝,门就被一脚踹开,紧接着闯进来三个彪形大汉,冰冷冷看着他:“牛有道,跟我们走一趟吧。你杀方小宝的事发了!” 牛有道摔在地上,愣愣看着,懵了。 第1425章 老天无眼 -- 第495页 牛有道被押送到牛家坳的时候,已是中午。 一路被捆着放在马背上颠簸,又是大头朝下,牛有道早已经是眼冒金星,头昏脑涨,不知今昔是何年,此处是何处了。 等直接被拽下马背,重重摔在地上,牛有道依旧半天没缓过神来。 付拾一这会儿刚给方老丈熬完了药,交给方良让方良去喂药。 方老丈这几天连日奔波,又大急大怒,加上有点低血糖,所以才会一下子倒下去。 好在没有大碍,主要是吓得一众人等够呛。 而休养了这一天多,方老丈也算是缓和过来。 牛家坳这里,牛老三一家人杀害方小宝,埋尸在落牛崖底下的事情,也都传遍了。 一时之间,传得沸沸扬扬不说,更有不少人专门来看热闹。 牛老三和自己两个儿子,如今都被绑在树上,每次有人过来看,就正好被看个正着。 看管的不良人也根本就不会阻拦其他人。 于是,短短的一天多时间,牛家父子三人,几乎被围观了个遍。 每一次来人,少不得对他们父子一顿指指点点,还要嘀咕一阵子。 一天多下来,父子三人真叫一个羞愤欲死,肉眼可见的就颓然了下来。 最后,再来人时候,他们就死死的低着头,一点都不肯抬起来。 牛有道过来时候,也是父子三人最先看见。只不过看着狼狈程度差不多的牛有道,父子三人嘴唇动了动,谁都没开口。 而牛有道缓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身边围了一圈人。 李长博等人整好以暇的坐在折叠板凳上,威严看着他。 牛有道简直懵了:“这是干啥子——” 不过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了方老丈,于是话就说不出口了。 冷汗一层又一层的从牛有道的脑门上冒出来。 他的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 方老丈拄着一根临时做的拐杖,一步一步艰难挪到了牛有道的跟前。他死死的盯着牛有道,好似要将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看穿。 牛有道一直不敢和方老丈对视。 最后,方老丈嘴唇动了动。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方老丈要说什么,不由自主支棱起耳朵的时候,方老丈狠狠的一口啐在了牛有道脸上。 那可真是结结实实的糊了一脸。 付拾一看得一阵痛快:该! 牛有道先是勃然大怒,紧接着对上方老丈的眼睛,顿时犹如同事漏气的气球一样,无声的焉了下去。 他缩着肩膀,低下头,恨不得自己就不存在。 方老丈最终还是开了口嘶哑问了句;“你就不怕冤魂索命?” 这句话成功让牛有道想起了早上的那个梦。 然后他结结实的打了个哆嗦。 面上也渐渐地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方老丈怨恨的盯着牛有道,忽然又问了句:“听说你成亲了?还有孩子了?” 牛有道没吭声。 也不知是不敢回答,还是不肯回答。 不过方老丈也不真要他回答,只是往下自顾自的说:“我从前听说,要是有冤魂想要报仇,最好的办法,就是托生到他家里。也不晓得小宝是不是托生到了你家里?” 这种说法稀奇古怪的,根本就没有任何根据。 听起来也有点荒诞。 不过付拾一他们半点不害怕,可是牛有道却忍不住僵硬一下,不可思议的看一眼方老丈。 方老丈还在说下去:“小宝最喜欢吃泡菜,你孩子喜欢不喜欢?他还特别喜欢吃米糕,每次看见米糕都舍不得走。然后他还喜欢听人唱歌——” 每当方老丈往下说一句,牛有道的身体就哆嗦一下。 最后以至于旁边看的人都有点怀疑起来:难道这个传闻是真的?难道方小宝真的…… 众人齐刷刷的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因为是在山里,所以即便是正午的阳光,也没平地那那么晒人,感觉就有点儿阴森森的…… 付拾一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说不定还真有这样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天理昭昭? 而且这样一个明明该是恐怖故事的结局,怎么听起来就让人那么痛快高兴呢? 方老丈还想继续往下说,牛有道已经忍不住嘶吼起来:“你乱说啥子!” 众人顿时瞪圆了眼睛:这些都中了?! 方老丈“呵呵”的笑起来:“你怕啥子?你是怕小宝找你?你没害死他,你怕啥!这么多年,你骗我骗得我好苦哇!” 说完了这句,方老丈也发泄了自己的情绪,蓦然找到了宣泄口,一下子痛哭失声:“我家小宝才那么点大!你怎么黑的下心!” 所有人都沉默。 心里针扎一样难受。 李长博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才出声:“牛有道,你可承认你杀害方小宝?” 一直到这个时候,牛有道却都还想狡辩:“我没杀人!我最多就是隐瞒!人是我阿耶杀的!” 牛有道大声的喊:“我看过唐律,隐瞒的话,不用抵命,最多流放三年!” 他这个话直接就被牛老三他们几个听见了。 紧接着,三人都是眼前一亮。 付拾一简直目瞪口呆:看看牛有道这个脑子!可真是聪明!一下子居然就想出这样的办法了!如果真有替罪羊,这个事情还真不好说! -- 第496页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李长博在听见这话,看透了牛有道心思之后,也是微微一笑:“是,隐匿者,当以同谋论,徒三年,五百里。” 他意味深长看了被捆在树上的牛家父子三人一眼:“若是戴罪立功,还可减轻惩罚。” 牛家父子三人肉眼可见的就露出了几分犹豫来。 李长博看在眼里,然后微笑看一眼牛有道。 牛有道对上李长博那目光,陡然一下子心就凉透了。 他一下就明白过来,今日自己是插翅难逃。 最后,他脸色灰败的垂下头去,纵然不甘,最后也变成了死寂。 牛老三最先开口:“我告发他!他杀人!他还骗钱!他卖假油!” 这个头一开,牛有金和牛有仓都争先恐后的开了口。 一时之间,整个场面一度热闹到失控。 付拾一听得恍恍惚惚红红火火:感觉好像有五百只鸭子呀……不过,没想到一个做小生意的人,背地里做了这么多坏事?不过这也太详细了一点。像这种偷看大姑娘洗澡的事情,大可不必说出来了…… 第1426章 好个赔偿 反正听完了牛有道从小到大做的那些“好事”之后,整个牛家坳都沸腾了。 更有不少人咬牙切齿的要将牛有道当场打死。 付拾一一直偷偷的观察牛有道。 然后就发现,牛有道在听这些的时候,神色也是格外的复杂。 而且那种复杂,远超一般的复杂。 震惊,失落,失望,憎恨,愤怒,还有无言。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才能够形成牛有道这样的神色。 付拾一估计,就算牛有道自己,大概也记不得那么多事情了。 于是付拾一悄悄竖起拇指:这可真是一家人!要不是一家人,估计都不会这么了解! 李长博待到牛老三他们几个说累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之后,这才又问牛有道:“你可承认,你杀了方小宝?” 这一次,牛有道颓然低下头去:“我承认。” “那你如实叙述一遍当时情景。”李长博说完这话,就直接提起了笔来。准备记录完全,好让牛有道签字画押。 牛有道在开口之前,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难道真的是方小宝显灵?要不然怎么今天早上就梦见了那天的事情呢?以至于这会儿要说,脑子里居然记得清清楚楚…… 在这样的思绪下,牛有道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我们下到崖底一看,方小宝已经死了。身上骨头都摔断了不少,眼睛大睁着,好像是死不瞑目。他脑袋磕破了好大一个洞,流了不少血。脸上也破了很多,都是血,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 “他脖子歪在一边,好像是断了。” 至今想起方小宝当时的情况,牛有道发现自己脑子里的记忆竟然越来越清晰,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一天。 最后,牛有道说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说完了。” 在这一刻,诡异的,他居然觉得心里头有点儿放松下来。 好似这么多年压在心头上的石头,就这么被放下来。 付拾一在听着牛有道这些诉说时候,不由得看了方老丈好几眼。不过,也许是心里头早有准备,方老丈虽然一直心疼得掉眼泪,可没有那样激动。 而李长博也将这些全部记录清楚,随后待到墨迹干透,直接让牛有道签字画押。 然后又让牛家父子三人签字画押。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卷宗递给程成,叫程成带回衙门。 然后,他看一眼程成,淡淡道:“故意杀人,外加隐瞒多年,死罪不为过。至于其他人,虽然没有直接杀人,可行径恶劣,牛家父子,流放五百里,徒三年。为二斤盐便隐瞒实情之人,送去盐井劳作一年。” “除此之外,牛有道的油铺,赔偿给方老丈一家,作为安葬费与补偿。” “至于牛家其他兄弟,各自一贯钱的罚银。” 李长博说完这些,便抖了抖袖子:“耽搁时间也够久了,我也该回去了。” 德阳郡还有个烂摊子等着呢。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这就完啦?不是说要减刑? 显然牛家人,包括其他人,也都有如此疑惑。 李长博神色淡淡的替大家解了疑:“罪过太重,情形恶劣,不予减免。况且,一开始撒谎颇多,尚且还想隐瞒,何来主动一说?如今,不过是畏惧罪责,并非真心悔过也。” 说完这话,李长博看向方老丈,闻声问他:“方老丈对这样的惩处,可还满意?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方老丈还真有个要求:“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我要他们家赔我一个孩子!我儿小宝,不能后继无人,将来成了孤魂野鬼!” 这话一说,登时所有人都有点儿不知该如何表情。 听说过赔钱赔东西的,但是真没听说过赔人的啊—— 不过方老丈很执拗:“牛有道杀了我儿,我也要带走他的儿子!也叫他尝尝,什么叫断子绝孙的滋味!” 李长博也有些无奈:“方老丈,不是我不愿帮你,而是没有如此道理——” 程成听了属下耳语,也跟着低声说了句实情:“牛有道虽然有孩子,但还没出生,尚且不知男女。” -- 第497页 李长博看方老丈。 方老丈半点不动摇:“他出事了,油铺和钱都没了,他婆娘肯定要跑!这个孩子说不定真是我家小宝投生,我要这孩子!” 他掷地有声:“我给钱买!” 李长博哑口无言。 方老丈毕竟活了这么多年,这会儿说出来的话,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牛有道和妻子成婚不久,感情要说多深,也未必见得。 而且,这么年轻的女子,多数不会愿意守寡。 所以,最后恐怕还真是会嫁给旁人。 只不过这个孩子…… 付拾一问牛有道:“那你觉得怎么样?” 牛有道早就什么都说不出来,惊得人都是傻的。 其他人也是议论纷纷。 李长博思忖片刻,又看牛老三父子几个:“你们打算怎么对这个孩子?” 毕竟,虽然孩子现在还在肚子里,但注定要失去父亲。 寡妇未必会愿意养活孩子。 那时候,这个孩子最大的仰仗,就是牛老三父子几个。 结果,牛老三再迟疑片刻之后,居然说了句:“我觉得,给他们家也挺好的。只要他们能对孩子好就成——” 牛老三都开了口说这话,牛有金也叹了口气:“不是我狠心,是实在家里没条件。我这日子还过不下去呢——” 牛有仓更干脆:“我媳妇肯定不让。” 众人齐刷刷看住牛有道:一家人就差他没表态了。 这会儿牛有道已经快要吐血了。 说实话,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家父兄会这么对自己的孩子。 可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一咬牙:“赔给他!” 与其让媳妇带去别人家改姓,倒不如给了方家。 反正方家已经断子绝孙,这个油铺,迟早还是自己儿子的! 这样一想,牛有道就觉得心里头舒服多了,接受起来也更容易了。 方老丈也干脆:“那就签字画押,咱们立个字据!” 李长博眨了眨眼睛,有点儿缓不过神来:为官也有些日子,断案也不少,可如此赔偿…… 付拾一也是目瞪口呆:这就都同意了?! 第1427章 稀奇古怪 签字画押时候,不管是方老丈,还是牛有道,都来得格外的干脆。 不过签字完了,方老丈就盯着牛有道咧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觉得,至少这铺子和钱,将来都落到你儿子身上。你以为我还会让孩子姓牛?从今往后,那孩子就是我儿小宝流落在外的孩子!” “我儿小宝才是亲爹!以后他只会恨你!因为是你杀了他爹!” 方老丈语气很快意。 牛有道听完,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听这个意思,难道还要叫兔崽子骂我? 他盯着方老丈,忽然也咧嘴笑了:“可追根究底,那是我播的种!” 这样一说,方老丈沉默了。 他什么也不废话,起身攥着文书直接走远。 方良怕他气出来个好歹,赶忙跟上去。 付拾一也跟上去。 说实话,她有点不知道方老丈是怎么想的。 方老丈走到了一边之后,就沉默下来,坐在石头上一声不吭。 方良低声劝了两句。 付拾一犹豫一下,直接就问了:“方老丈,您这是做什么呢?这又是何必——” 方老丈抬起头,看一眼付拾一,面上有点敬重:“付小娘子,我觉得,其实那就是小宝。” 付拾一被这句话搞得噎住,一时半会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付拾一还是只能叹一口气:“可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您这样……就不怕到时候后悔吗?” “不后悔。”方老丈摇了摇头:“他老子就算再该死,娃儿没有错。没人要他,我要他。哪个生的都不打紧,都是我孙娃儿。” 他这话说得很平静,半点也看不出来什么情绪。看样子是真的就这么想的。 这一刻,付拾一只觉得万分钦佩:这样的气度,真的不是几个人能做到的。人都说,爱屋及乌。其实恨也是一样的。很少人能够脑子如此清明,做到不将恨意蔓延,不去牵连。 方老丈说完了这几句,还笑了一笑:“这个事情,其实也没得啥子。我回去就说,我捡了个娃儿,娃儿命苦,我也命苦,刚好凑成一家人。” 他顿了顿,还是叹了口气:“不然老婆子晓得小宝死了,她就遭不住。有个娃儿,还有个指望。” 付拾一由衷点头:“有个忙碌的事情,也能快点忘记那些不高兴的事情。” 只是丧子之痛,忘记是不可能了,就是平复,也要漫长的时间。 这桩案子,到了这里,也算了结。 只是以往案子了结,付拾一都有心情去做一顿吃的犒劳自己和李长博,但是这一次,却没什么兴致。 当天晚上的烤肉大宴,付拾一也没吃上两口。 直到马牡丹扒拉出烤山药,付拾一这才眼前一亮。 烤山药不是烤的。 是和烤红薯一样,埋在热灰里捂熟的。 熟了之后,整个山药都是热热呼呼的,软软的,带着治愈人心的力量。 只不过烤红薯是更治愈人心,毕竟自带甜味。尤其是那种一烤,都能烤出油的蜜红薯,扒开就是橙红色,咬一口,又软又甜—— -- 第498页 山药嘛,甜是不够甜,但胜在味道平和,和什么调料都能完美配合。 付拾一掏出了珍藏的白糖,然后小心的扒开山药皮,沾白糖吃。 不得不说,入口那一瞬间就治愈了。 又甜又细腻,别提多么舒服适口。 眼看着付拾一眉目舒展开来,马牡丹就也笑起来:“小娘子笑起来最好看。”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只是人难免有时候也会被情绪左右。” 马牡丹认真地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人要向前看。” 这是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悟出来的道理。 付拾一点点头,听取了这个建议,然后结结实实的又吃了两块山药。 山药是好东西,健脾养胃,做点心也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炒菜也可以。 付拾一兴致勃勃的扭头跟李长博说:“咱们回了德阳郡,我给你做山药蒸饼?” 李长博也有点儿好奇:“这个还能做蒸饼?” “能啊。”付拾一详细将做法说了一遍:“就是把山药蒸熟了捣碎了,然后加进面粉里,揉好发面,之后就是正常做蒸饼了。” 至于山药做点心就更简单了。 连面都不需要。 直接就是将山药蒸熟了捣碎过一遍筛子,然后就可以包馅上模具,直接做成点心。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说得兴高采烈地样子,也浅笑:这才付小娘子该有的样子。 付拾一倒没觉察李长博这样的小心思,兀自说得眉飞色舞。 翌日一大早,李长博就将案子正式移交给程成,自己则是带着付拾一往德阳郡去。 回德阳郡的路上,付拾一看着车窗外连绵的青山,轻叹:“如果交通便利了,其实山里也很好,也能富起来的。” 李长博“嗯”了一声:“那个世界,是不是就是这样?” 付拾一就给他讲退耕还林,讲养殖家畜,种植果树和草药,讲农家乐,讲采摘园。 不知不觉的,就回了德阳郡。 下了马车,付拾一伸展一下腰:这一路下来,真的是骨头都要散架了啊! 不过,刚安顿下来,方良就一脸亢奋跑进来,“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付拾一囧囧的看他:你这样是出大事儿了的表情?你这分明是有大新闻大八卦的表情好吗! 下一刻,付拾一身体很诚实自动就靠了过去,还很有素养的接了一句标准的话:“怎么了?” 方良有了接话的,立刻神情更加兴奋,一时之间恍惚二祥附体,然后就开始洋洋洒洒往下说。 李长博在旁边,简直是无言加上无奈。 不过也听得很认真就是。 却原来,德阳郡郡守孟家,又出了事情。 孟太守不是办丧事吗?这头丧事还没办完,那头孟鹤云的外室就找来了。领着一个孩子,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不动声色就往门口那么一跪—— 顿时整个德阳的人都知道了这个事情。 可孟鹤云已经是被逐出家门了。 所以这个事也很难办。 太守夫人也是干脆利落,直接叫人将那妇人抬到了一边,火速将孟太守的棺材抬出去落葬。 然后又飞快的叫人收拾细软,直接要回老家去——孟太守老家,可不在德阳郡。 第1428章 关键在哪 说到这里,付拾一都有点儿纳闷:“这个事情,也没什么太稀奇的吧?不就是来了个闹事的,然后太守夫人妥善解决了?至于回去,也是没什么——” 方良摇头:“不仅是这个。光是这个,顶多算个热闹看。” “关键是,那马车走到了一半,坏了。车里箱子都滚出来,散了一地!” “那些绢帛,还有黄金饼子,滚得到处都是!” “孟家人拼命阻拦,也被人抢去不少!”方良颇有点亢奋:“他们有十几车东西!衙门的人看了,都不是什么衣裳,使用器具。全部都是箱子!” “据说,是那箱子太沉了,车轴受不了,直接断了!所以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孟夫人直接就被气得吐了血。如今正养着病呢。” 听完这些,付拾一有点儿纳闷:“孟家不是从外地过来做官吗?他们家带这么多钱来?还是——” 李长博对于付拾一这个疑问,直接给了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付拾一咋舌:“这也太厉害了。” “所以,要查账。”李长博温声道:“这是个繁琐枯燥的事情,若是你没事,就先去找阿娘她们玩。他们如今还住在青城山呢。说那里的老道士有灵性。” 付拾一福至心灵,下意识问了句;“怕不是因为青城山的道士做饭好吃?” 这个问题,成功让李长博沉默,而且无法辩驳。 方良不厚道的乐出了声来。 最后,李长博叹一口气,“付小娘子也去尝尝。” 付拾一眨眼睛,问他:“你确定不是因为觉得有危险,所以想支开我?” 这一次,李长博又噎住了。 付拾一“嘿嘿”的搓着手坏笑:“我才不那么傻,叫你骗走!我可告诉你,你生是我付家的人,死是我付家的鬼!我得盯紧了你!” 李长博哭笑不得。 方良在旁边怂恿:“我们郎君的私房钱,也是付小娘子的!” -- 第499页 付拾一目光炯炯:“原来李县令还有私房钱?” “可不是么?前几日出发之前,还定了一对镯子呢,说是付小娘子手上什么也没有。”方良嘴快的将自己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自家郎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点像泰山压顶。 他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去,就差哭起来:怎么一得意,还将这话给说出口了! 好在付拾一很快看向了李长博,眼睛里亮晶晶的。 不过,她也有点为难:“就怕镯子每次验尸的时候要取下来,万一不小心,就瞌碎了。” 李长博笑道:“不妨事,是开口的镯子,还可以拿来将袖口固定。”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已经感动到了快不能呼吸:天啊天啊,这也太贴心了吧?这种小奶狗男朋友,简直是要人的老命啊! 咳嗽一声,李长博看向付拾一:“只是还得一段时间才行。” 付拾一摆手:“不打紧,不打紧。好饭不怕晚。” 李长博隐蔽的看一眼方良。 方良立刻会意,老老实实的就将门掩上,将屋里留给李长博和付拾一说话。 被拉出来的春丽有点纳闷:“拉我出来干啥?万一小娘子需要我呢?” 方良嘴角抽了抽:“不需要,别想了,我领你去吃凉面去。这里凉面好吃。” 瞬间春丽就被凉面吸引了注意力,脚下不受控制的跟着走:“你怎么知道好吃?你吃过吗?” 方良敷衍几句,领着春丽就出了门。 凉面算是一种街头小吃。 能填饱肚子,打个牙间。 这种面,基本也只有夏天卖,毕竟冬天太冷,谁也不愿意吃冷的。 一开始热起来,到处都是卖凉面的摊子。 凉面其实拾味馆也经常做。只不过面条是不太一样的。 正宗凉面,需用川蜀地区的碱水面。 这样的面,吃起来风味和其他面是不同的。 煮熟了的面,稍微用点油搓一下,保证根根分明,不会粘结成块。更能保证带出去,放在外面一下午,绝对不会被风吹干。 方良找了家人多的,熟练地用川蜀话喊一声:“老bei~两碗凉面,多放豆芽!” 老板响亮应了一声:“要得——” 春丽也老老实实的在小桌边找了两个位置,眼巴巴的等着。 碗其实不大,就是男人拳头那么大的粗陶碗,说是一碗,其实也就几筷子完事儿。 一般本地人喜欢下午饿了时候吃上一碗。 这样不影响晚上胃口,又能暂时抵挡住饥饿。 而且炎炎夏日,吃一碗凉面,将暑气赶走,人就精神了。 凉面不多时端上来,面是黄色的,调料也简单,但是里头加了芥末和炒熟了的脆豌豆米。 上头葱花鲜嫩碧绿,焯过的豆芽呈出一种半透明来。 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口舌生津,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春丽迫不及待的用筷子拌均匀,然后夹一筷子送进口中。 登时,满口的辛辣,蒜末和芥末的辣味,能瞬间让人湿了眼眶。 脑袋更是感觉有一股凉气飞快上去,几乎将天灵盖都冲开。 这感觉,美妙得不可言说。 春丽嚼了两下,就忍不住的说:“我还能再吃十碗。” 方良噎了一下,登时觉得嘴里特别好吃的味道就变得不那么香甜了。 他小心翼翼捏了捏自己的钱袋子,觉得勉强还够,还是也忍不住挣扎劝了一句:“还是别吃太多。厨房说了,晚上做好吃的。这个就是吃点,垫垫肚子。” 春丽有点纠结,不过最后还是伸出三个手指头:“那吃三碗。” 方良顿时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喜笑颜开:“三碗就三碗。吃完了,我带你去孟家看热闹去!” 春丽登时更加乐意:“好啊好啊。看完了回去给小娘子说,小娘子肯定高兴!” 方良瞅着春丽憨憨的样子,忽然有点觉得她也怪讨人喜欢的:傻乎乎的,怪招人疼?? 春丽高高兴兴低头吃面,方良疑惑一阵子,也低头去吃面。 初夏的下午,已有一点闷热,不过偶尔袭来的凉风,吹动长长的柳条后,也让人精神一振。。 日子,仿佛都慢了下来。 第1429章 登门求见 傍晚时分,孟夫人登门求见。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不过很快李长博就笑了笑:“那就请进来吧。” 其实也不过几日不见,孟夫人就已是变了个模样。 之前好歹还是精神奕奕,可如今,却有点风烛残年的意思。 见了李长博后,孟夫人直接就是深深一拜:“李县令,钱的事情,我敢保证,都是来路清明。” “这些钱,与我家丈夫无关,都是我的私房。” 孟夫人苦笑一声:“这些年,在德阳郡,我也做了不少生意。赚了不少钱。” 她说得情真意切,可是付拾一却不大相信的。 但是这会儿也不好贸然说话,所以付拾一就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倒简单,直接言道:“那孟夫人做什么样的生意,竟这么一本万利?” 孟夫人看着李长博,好半晌苦笑一声:“这就不好直说了。各家有各家求财的法子,李县令这样问,我还真没法回答。” -- 第500页 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看住孟夫人,只说了句:“事无不可对人言。” 孟夫人却还是不言语。 “那孟夫人也就不必着急回老家。”李长博笑笑:“孟太守尸骨未寒,您好歹再祭拜祭拜。” 而且,孟家祖坟也不在此处,孟夫人却不将孟太守带回老家安葬,反倒是葬在了这边…… 孟夫人垂下眼眸:“这就不必李县令操心了。我来,是想恳请李县令,如要调查,留下我就是。我两个儿子,都有要紧事情。就让他们先走一步如何?不然事情全都耽误了。” 李长博笑笑,还未说话,孟夫人就已经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女。 侍女将手里沉甸甸的匣子放在桌上,轻轻打开。 孟夫人和蔼一笑,目光从付拾一面上扫过:“听闻李县令和未婚妻感情甚笃,不日也要完婚,我们虽萍水相逢,还让李县令见了我孟家笑话,但多亏了李县令,我和两个儿子才能不被牵连,这是一点贺礼,不成敬意。请李县令收下。” 什么叫金光灿烂? 这就是了。 付拾一从前觉得金饼子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东西。 现在觉得,这一套头面首饰,也很好看。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有被闪到。 从前其实也看过不少唐朝时候的头面首饰。 不过那都是在博物馆看的,在别人头上看的。 以前觉得黄金镶宝石的首饰俗气。 可是现在嘛…… 付拾一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感觉自己已经开始疯狂的分泌多巴胺。 李长博扫了一眼那些首饰:“红宝石,蓝宝石,金刚石,真是奢华。这一套首饰,孟大娘子怎么舍得拿出来?” 孟夫人看着李长博那神色,看着付拾一那神色,笑容真切了几分:“这又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也没个女儿,给了付小娘子正好。付小娘子不如戴上试试,看看喜欢不喜欢。” 付拾一没忍住搓了搓手:如果这些都是我的…… 她艰难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义正言辞开口:“喜欢肯定是喜欢的。这样好看的东西,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不过这些我不能要。” 说完,付拾一就上去将箱子盖上了。 没了实物的诱惑,付拾一终于感觉不那么肉痛了,接下来的话,也顺畅了很多:“我喜欢的东西,我自己可以买。买不起,我就不戴。可无亲无故,就收了这样的好处,我怕是以后再也睡不着了。” “所以您快收回去吧。不然传出去,对您对我们都不好。没事儿都要惹出事来。” 付拾一刚才还喜欢得不得了,这会儿就变成这样坚决,其中变化,直接就让孟夫人傻眼。 李长博此时也徐徐开口:“付小娘子喜欢的,我自然买得起。别说一套,纵是十套百套,那也只能戴我送的。” 说完这句话,李长博直接拉了脸:“孟夫人也不必再来求我,能走的自然就能走,不能走的,自然就走不了。” “一切,都需按照规矩来。” 紧接着,李长博就让人送客。 孟夫人就算气恼李长博不识抬举,也一个字说不出来,剧烈咳嗽两声,最后临走时候死死的盯着李长博:“李县令,你仗着你出自李家,难道还真以为世上就能横着走,谁的面子也不给了?” 李长博听见这话会生气吗?当然不会。 他只是微微一笑,十分诚恳认真的说了句:“我仰仗的,从来不是李家。而是陛下,而是这身官服。” 说完了,他还掸了掸衣裳上不存在的那些灰尘:“国法当头,触之即死,我们李家,不敢以身试法。” 付拾一差点就“呱唧呱唧”鼓掌了。 孟夫人气恼而去。哆嗦成那样子,好似要倒下。 付拾一忧虑的看她,真心实意劝了一句:“夫人身子不好,还是尽量少出门才好,不然万一有个什么,谁都觉得不好。” 孟夫人盯着付拾一足足有三秒,这才拂袖而去。 付拾一扭头看李长博,无辜眨眼:“我没说什么难听话啊——” 李长博微笑:“付小娘子说得极好。” 方才恐怕孟夫人还真想倒到地上去,借此来施压。可惜有了这么一句话……孟夫人哪里还拉得下来脸?” 李长博这样一说,付拾一也不疑有他,当即“呵呵”笑了一声:“那就好。我还以为我又戳了她心窝子,让她不高兴了呢。” 听闻这话,李长博咳嗽一声,暗想:恐怕心肝脾肺肾,都被戳到了。 他转头说起别的:“那套头面真喜欢?” “喜欢。”付拾一毫不犹豫点头:“那宝石那么大个,项链那么粗!可是都做得很精细!漂亮极了! “还有那个发簪,真的好看——” 她说到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李长博:“不过东西再好再喜欢,也不如你重要!听我的,咱们坚决不能被这些身外之物腐蚀了底线!” “贪污一时爽,亲人两行泪啊!” “受贿手一伸,他日两腿蹬啊!” “今日心一动,明天脖子凉啊!” 李长博听着这些话,嘴角忍不住直抽:付小娘子到底还有多少这种话?! 第1430章 离奇失踪 对于付拾一的“谆谆教诲”,李长博最后不得不表示一定牢记。 -- 第501页 只是说完了这些话,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付小娘子就不想要这首饰?若是光靠俸禄,只怕永远也买不上——” “怕什么。陛下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付拾一贼眉鼠眼的压低了声音:“好好干,陛下是个大方的人。咱们一路回去,多破几个大案子,估计什么都没有了。” 顿了顿,她又说了句:“再说了,我一个验尸的,打扮太好看也没用。给鬼看吗?” 这句话,成功噎住了李长博。 以至于李长博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最后,李长博深吸一口气,将这个话题抛到了脑后去,这才算是心里缓过来。 不过鉴于孟夫人如此着急过来求情,本来两分怀疑,现在都要变成九分。 尤其是付拾一在晚上又听了一回八卦。 八卦是春丽讲的。 春丽词汇还是太少了点,干巴巴说完孟家现在的闹剧,就没了下文。 以至于让付拾一忍不住更加思念长安,更加思念二祥。 当然,现在也聊胜于无。 孟家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两个儿子一个去追那些绢帛金饼子,一个儿子应对找上门来的官司。 是的,有个官司找上了孟家。 那家的男人失踪了,说是去给孟家办事,但是至今已经一个多月没有音讯了。当时离家时候,说的最多一个月就回家来。 然而找到了孟家,孟家却说,并没有雇佣这个人。 那家人也不是轻易就肯善罢甘休的,直接赖在孟家不走。 并且还放出话来,说,要么孟家给钱,要么孟家给人。 孟家不是没钱,毕竟人家要得也不多,区区几贯钱罢了。 只是他们不敢给。 给了这一家,随后真的假的都来了,一家几贯钱,那孟家就给不起了。 付拾一听完春丽这个八卦,有点儿琢磨不透。不过又过了一阵子,她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还去看热闹了?德阳郡比绵竹县大多了,你别乱跑走丢了。” 本来付拾一还以为是马牡丹带着她去的。 结果春丽一说是方良,付拾一登时惊讶了一小会儿。不过惊讶完了,也就放心了:“你跟着方良,我倒放心了。” 方良是个聪明的,又跟着李长博,比起一般人来,强了不知多少倍。 春丽吃了凉面又看了热闹,就对方良意见小了很多,此时很客观评价一句:“方良是个好人,就是混账了点。” 付拾一捂住额头:这两个词,是不是太像是反义词了?你是怎么做到安在一个人身上的。 但是阿玫不在,付拾一还真不想给春丽解释这些,最后只能头大如斗的就此作罢。 翌日,付拾一起了个大早,带着春丽去摘樱桃。 这个宅邸里种了一棵樱桃树,如今已是硕果累累。 那些红嘟嘟的樱桃,一颗颗亮晶晶的,像是挂在树上的小宝石珠子。还是那种特别娇艳的红宝石。 樱桃皮嫩,带着露的时候,仿佛会发光。 不少鸟儿也起了个大早,在树枝上头蹦来蹦去,忙活着吃早饭。 樱桃皮薄,付拾一不敢让春丽上手,生怕她手重,到时候全都是压了。不仅放不住,而且还影响口感。 所以,付拾一踩着梯子自己摘。 不过,樱桃也不能一颗颗的摘。因为存不住。 如果是当时吃,一颗颗的挑着红透了的摘没问题,但如果还想放到晚上吃,那就得连着枝丫一起剪下来。 然后将枝条放在簸箩里,再存在阴凉的地方,晚上吃的时候再往下摘,如此才能有最新鲜的口感。 不过剪枝条也要有讲究,只能将一些瘦弱的,太靠近的,来年估计长不好的剪掉。其他的是不能动的。 付拾一一点点的摘,摘了当日够吃的,就不敢再摘——虽然那些红彤彤的小果子很诱人,但是是真的搁不住啊! 樱桃已经熟透了,所以付拾一兑了点盐水,将樱桃泡一泡。 果蝇喜欢将卵产在熟透了的樱桃里,这样孵化出来的幼虫就不愁口粮了。 只有用盐水浸泡一下,才能确保里头的幼虫都爬出来。 春丽忍不住在洗樱桃的过程中偷吃了好几颗,付拾一淡定的不去管:什么时候有了徐双鱼的经历,自然就下不去嘴,也知道教训了。 不过,也不知道徐双鱼今年还敢不敢吃樱桃? 这头付拾一吃着樱桃,那头李长博则是处理德阳郡的一些事务,暂代太守职责。 孟太守如今亡故,新的太守还未任命。所以只能如此。 临近中午的时候,底下一个县来了个人,是来请付拾一的。 原来这个县,出了个失踪案。 案子最开始没什么稀奇古怪的,就是单纯失踪。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一直过了这么小半年,也没有找到人。 直到前两天,在一口水塘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也有些日子,基本辨别不出来模样,只能看出是个女的。所以衙门就怀疑,是不是那个失踪的女人。 可当地仵作本事有限,也实在是辨别不出来。 所以……最终只能过来求助来。而且听说付拾一如今在德阳郡,他们更是不敢有半点耽搁。 付拾一还真没想到过自己的名气如今这么大,一时之间,还有点受宠若惊。 -- 第502页 她看向李长博:“李县令觉得,我去是不去?” 李长博沉吟片刻:“离这里不过一个时辰路,去罢。叫马牡丹她们跟着你去,傍晚我再去接你。” 付拾一心疼他:“你就别跑了,忙了一天,有空多歇一歇不好吗?我自己能回来。我骑马去。” 骑马比马车快,这样就要不了一个时辰。 李长博狐疑看她,仿佛无声询问:你确定? 付拾一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质疑,立刻抬头挺胸:“我如今骑马技术长进很多!”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敢说出心里头实话,只委婉道:“叫方良跟着你去。” “那你身边不能没人——”付拾一看破他的心思,于是还想挣扎一下。 李长博异常坚决:“春丽跑个腿还是可以的!而且春丽不会骑马。”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只能同意了。 不过临出发的时候,她将自己所有的口罩都翻出来带上了。 泡了水的尸体,想想就很需要口罩啊! 第1431章 我的老腰 当付拾一骑着马一路颠簸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感觉自己不仅骨头散了架,就连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不过马牡丹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好像只是热了热身。 方良也是一脸的风轻云淡。 付拾一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老腰,没敢吱声:说起来自己还比他们身体更年轻啊—— 当地县令姓孙,一看见付拾一,顿时就一脸热切迎上来。 那样子就像是饿久了的人看见香饽饽:“付小娘子累了吧?要不先歇一歇,今天就算办不完事儿,在这里歇一夜也是死的,我家就有屋子,保准干净!” 方良一听见这话,顿时就警惕地看着孙县令:要说这不是早有预谋,我打死也不相信。 不过不管是不是早有预谋,反正人已经来了,尸体还是要看的。 付拾一摆了摆手:“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尸体吧。已经泡了那么久,再放下去,恐怕很多证据都会消失。” 尸体还是越新鲜越有趣。隐藏的消息也越多。 更具有探索性。 放久了不仅不新鲜了,味道大,而且很多东西就看不出来了。 孙县令于是在前面带头。 一路到了县衙,人还没进行呢,付拾一就已经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她赶紧叫停,然后摸出了口罩戴上。 口罩层层叠叠的,里头还塞了姜片,滴了橘皮油。 可即便是如此,也依旧挡不住这些味道。 付拾一心里是崩溃的,不过面上还要做出一脸平静的样子,实在是煎熬。 在看到尸体之后,付拾一更是赶紧死死咬住了牙,以防自己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说呢,尸体真的是泡得已经彻底到了巨人观后期了。 而且估计那些腐败气体都已经炸过一回。 女尸的衣裳都被崩开了。 里头的内脏已经空了许多。 关键是皮肤上面厚厚的一层蜡样组织。 对于这种尸体,估计轻轻一触碰,皮肤都会呈现出袜样脱落。 付拾一根本就不敢上手。 只能围着尸体小心翼翼的转圈圈,仔细观察。 孙县令也是心理承受能力极强,一直站在旁边。 他手底下的仵作,也是紧紧盯着付拾一。 不敢错过付拾一任何一个动作。 最终付拾一就看出一些端倪:“死者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死之前应该没有经历过打斗。” 孙县令立刻问了句:“那是不是是她自己跳水死的?” 付拾一掏出棉签,轻轻的摘死者鼻腔里转了两圈,然后再抽出。 棉签上很干净。 没有泥沙,没有血迹,也没有藻类。 同样的动作付拾一又在牙齿上操作了一番。 然而依旧是很干净。 孙县令显然也是不耻下问的人:“什么东西也没有沾染,代表了什么?吗” 付拾一点了点头,将其中的意义仔细解释一遍:“如果是溺水身亡,一定会吸入大量的水。而且落水之后会奋力挣扎,很有可能会搅动水底的泥沙,所以口鼻当中就会有泥沙,水藻之类的东西。” “另外肺部里也会有大量的水。” “只不过现在尸体腐败严重,肺部已经缺失一块,实在看不出肺里面之前有没有水,这只能通过泥沙和水藻来辨认。” 对于这个,付拾一也有些无奈。 没办法,高度腐败的尸体就是这么难办。 除此之外,付拾一仔细的看了死者眼球。 眼球里的静脉并不很明显。 也没有明显的出血点。 所以付拾一基本上就可以断定:死者应该不是窒息身亡。 当孙县令知道这一个情况之后,顿时就想出了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死后抛尸?” 付拾一摇了摇头:“但是没有抛尸的必要啊,死前都没有经过什么挣扎,而且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那么死者是怎么死的?” 而且付拾一仔细数了数死者的牙齿,顿时生出一个疑惑:“你们失踪的那名女性多大年纪?” 孙县令立刻回答:“约摸三十五六的年纪。” “那应该不是失踪的那名女子。”付拾一立刻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 第503页 “死者都还没有开始长智齿,说明年纪是没有超过二十岁的。” “而且从牙齿磨损程度来看,也能看出死者十分年轻。” 种种迹象表明,两人根本不是一个人。 得出这种结论,孙县令自然是十分惊讶。 不过惊讶之后就只剩下了头疼:这种事情,一个都够呛,现在两个都是身份不明,该怎么查? “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如果是在活水中发现的就可以去上游问问看。看看上有几个县里,有没有失踪人口。” “另外尸体身上穿的衣裳虽然已经泡了很久,但是依旧能够看得出来质地不错,死者应该家境很好。” 付拾一指了指已经破破烂烂的衣裳。 这年头染布的染料。都是纯天然的,所以也很容易掉色。 尤其是一些绚丽的颜色浅的,泡上一段时间之后,基本就只剩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颜色。 这个死者身上衣裳就是这样的。 孙县令连连点头,看上去是心服口服。 不过,他也明显的愁容满面。 付拾一看着孙县令,也怪同情他,不过事实就是这样,谁也没法作假,更不可能敷衍了事。 孙县令叹一口气,恳求的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您看……” 付拾一咳嗽一声:“我晚上要回去的。不然家里人担心。” 方良也忍不住开口:“付小娘子不会查案,查案得找我们家郎君。” 孙县令立刻眼前一亮:“你家郎君是——” 长安城李县令这个名头一亮出来,登时孙县令就又喜又忧:这可怎么办?李县令的本事是有的,可怎么请得来??? 他苦了脸,试探问一句:“你说,你家郎君他——” 方良面无表情:“郎君最近忙着呢。” 孙县令顿时萎靡不振。 付拾一宽慰他:“失踪那么久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要不看看是不是和人结仇了???” 其实失踪了这么久的人,就应该当做死亡人口来调查了。 因为如果是绑匪,早就有动静了。如果是被拐卖——这么大年纪估计不会??? 反正自己失踪的,这么久,也该给家里带口信了。不可能音信全无。 第1432章 怎么回事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孙县令顿时就愁眉不展:“她还真没有什么仇家。” “就怎么悄无声息的不见了。到处都着急的很。她情人到现在都还时不时的来打听一下。问问有没有她的消息。” “情人?”付拾一不由得竖起了耳朵,觉得自己已经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孙县令点点头,将实情说了一遍:“她之前已经和离过一次。生了一儿一女。不过都没有跟着她。留在了夫家。” “她自己略有点儿钱财,和家里嫂嫂不和,就搬了出来。最后和现在这个情人走到一起。时不时的还住在一起。好像也打算成婚。” “这个男人呢,是个鳏夫。对这个女人也是十分喜爱,百般宠溺。不仅单独买了院子,还买了许多金银首饰给她。据说连名下的店面都转了给她。” “可谁知道今年年初的时候,这个女人就突然失踪了。” “最先觉察的,就是这个男人。他最开始以为女人回娘家去了,所以也没往心里去,等到三五天之后也不见人回来他就过去接,这才知道女人没去。” “然后娘家那边也反应过来,人是不见了。他们先是一起找,只不过上哪里找去?” “于是两边这才一起来报案。” 说到这里,孙县令苦笑一声:“这都叫什么事儿?!” 付拾一听完了大概,不由得咋舌:“照着这么说,她手里有不少钱财了。会不会是抢劫?” 孙县令摇了摇头:“她放在家里的金银首饰都还在。只不过并没有剩下多少。” “那个铺子的地契倒是不见了。可谁会抢这个呀?也不能去过户——”孙县令每次说起这个事情,就觉得十分稀奇。 付拾一脑子里顿时又冒出来另外一个可能性:“那会不会是她自己卷款潜逃?” 毕竟那个铺子肯定是很值钱。 对于这个可能性,孙宪令只有苦笑:“可是又为什么要逃走呢?她的日子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又没有仇家,又不缺钱,没有债务。 哪有什么潜逃的动机? 付拾一脑洞大开:“那会不会是因为感情方面的问题,也许男的一直逼婚,女的不愿意,所以女的干脆就一走了之???” 说这个话的时候,付拾一的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一出伦理大戏。 既狗血又精彩。 对于这个推断,孙县令表示:“付小娘子说笑了——” 这要不是感情好到一定程度,怎么会住到一起去? 再说了,根据别人的描述,这两人在一起,就跟天雷勾动地火似的,那叫一个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怎么可能感情就有变化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决定强词夺理:“那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呀。” 孙县令顿时只剩下了苦笑。 旁边的人眼看着越跑越偏,不由得问了句,现在这个女尸怎么办? 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回到了眼前这个女尸身上。 最后,付拾一也只能提议:“要不然把人头肉全部剔掉,然后煮一煮,露出骨头,我来画个像?” -- 第504页 对于付拾一这个手艺,方良也是格外的有信心:“付小娘子画出来的人像,绝对和本人差距不大。” 有了这张画像,破这个案子就等于是手到擒来。 但是这样做就会损毁尸体。 反正要是在长安城这个事情办了,也就办了。 不过在这种小地方…… 孙县令到底有没有这个魄力,方良就不是很有信心了。 不过这种新鲜的说辞,引来了无数的好奇。 不仅孙县令一直追问,就连其他人也不停的插话进来。 付拾一只能一一解答。 本来付拾一觉得孙县令未必会有这样的果断,结果没想到的是:很快孙县令就点头答应了这件事儿。 付拾一当场就开始准备煮颅骨。 要煮颅骨的话,首先还得去找一口锅。 在将人头取下来之前,孙县令格外诚恳的对着人头说了一番话:“今日动你失身,并不是为了惊扰你的安宁。实在是为了找到你的家人,才不得不用这样的法子。敬请见谅,敬请见谅!” 瞅着他格外虔诚的样子,付拾一觉得自己对尸体似乎是太随便了一点,毕竟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跟哪一个尸体这样说过? 于是这一次,付拾一也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几句。 将人头取下来之后,付拾一先屏住呼吸,对人头进行了大概的处理。 把多余的皮肉都出去之后,这才放进锅中炖煮。 其实肉都腐烂了,煮一煮很快就能露出里头的骨头。 只不过…… 反正颅骨刚下锅的时候,因为是凉水还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可等到水烧开的时候…… 孙县令不由得发出了灵魂拷问:“为什么气味如此大?就仿佛是……是……” 他毕竟还是个斯文人,实在是说不出更难听的话。 付拾一默默的接了过去:“你是不是想说像是煮粪水?或者煮臭鸡蛋?” 孙县令一言难尽的点了点头。 这下就轮到付拾一幽幽地叹一口气:“毕竟是快要烂了呀。这肉放久了渴不是就臭了吗?其实像这种处理办法,大多数时候煮着还是挺香的。” 孙县令的脑子里就开始回荡这一句话:大多数时候煮着还是挺香的……挺香的……香的?! 不仅是孙县令,就连其他人,也不由得露出了惶恐之色。 然后齐刷刷的觉得其实这种臭味也挺好的。 至少挺自然。 不会让人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 付拾一一看他们这个表情,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当即耸了耸肩摊开了手:还是没有接受社会的毒打,经验太浅,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呀!!! 为了让他们心里头有个心理准备,付拾一默默的提醒一句:“大概要煮五六个时辰。” 毕竟要煮到骨头上,完全没有任何组织,需要的时间还是挺久的。 以及,付拾一可不想画像的时候还要闻臭气。 听到这句话,孙县令简直差点当场晕厥过去:这样的味道,纹一会儿都觉得头昏脑胀的,居然还要煮那么久? 第1433章 去去就来 这头孙县令带着人煮着骨头,那头付拾一就顺理成章提出来:“我先回去,明天再过来。” 孙县令顿时就警惕起来,好似脑袋上竖起了警觉的天线:“依我看,付小娘子还是在这里歇一歇罢。路途遥远,骑马也累啊——至于家里人那边,叫人过去通知一声就是。也省得明天再来折腾。” 孙县令属下也是连声附和,不住劝说。 付拾一隐蔽的揉了揉自己的老腰,有那么一丢丢心动。 方良立刻在旁边提醒:“郎君还在家等着小娘子呢。” 付拾一就咳嗽一声,义正言辞道:“家中人担忧,我实在是不敢久留。” 孙县令做出了最后的挣扎:“既然这样,那付小娘子吃点东西再走吧。不然我于心不安。” 他说完后,又补充一句:“煮了点街上买的腊肉。我们本地的腊肉,也是很有名的。” 付拾一犹豫三秒钟:“那我能带走点吗?” 好东西,不带回去给李长博尝一尝,想想都觉得不应该。 孙县令微微一愣,大概没有见过如此又吃又拿的行径,不过答应得还是很痛快。 付拾一美滋滋的跟着孙县令去吃饭。 方良警惕的跟上,总觉得这个孙县令不是什么好人。 孙县令不只是叫人煮了腊肉,其实是准备了一桌席面。 上了饭桌,孙县令就端起酒杯来,扭扭捏捏提出了个不情之请:“我早就听闻付小娘子的大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得见,我……” “等等。”付拾一神色古怪的打断了他,然后站起身,仔细的去瞧那个腊肉。 腊肉肥瘦均匀,肉质呈现出一种漂亮的纹理。 关键的是,皮还挺薄的—— 孙县令被付拾一这个举动给搞蒙了:“付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听闻付小娘子热爱珍馐美食,孙县令虽然打算投其所好,但是还真没见过这个场景。 他脑子里都震惊了:难道付小娘子见到了美食,就是如此状态? 孙县令还没回过神来,付拾一就已是端起了那盘肉,用一种极度微妙的语气,问道:“这个肉是在哪里买的?你们吃过了吗?口感如何?” -- 第505页 孙县令立刻洋洋洒洒介绍起来:“就是街上买的,据说这个肉不是一般的肉,所以格外细嫩!吃过的人都说比寻常肉好吃,口感更是无与伦比!” “那你们都吃过了?”付拾一的神色和语气更加古怪微妙起来。 孙县令一愣,种感觉哪里怪怪的,最后就说了实话:“就买到这么一块,没舍得吃,想着留给付小娘子您。” 付拾一用悲悯的目光看他:“你会为你的正确决定感到万分庆幸。” 孙县令:???总觉得好像是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不过下一刻,孙县令就知道为什么付拾一这么说了。 付拾一端着那一盘香喷喷的腊肉,语气沉凝:“孙县令,准备好,调查命案吧。” 孙县令一愣。 等到脑子里反应过来之后,他盯着付拾一手上那一盘冒着油光,看上去分外诱人的腊肉,就开始止不住的干呕。 并且脸色也变得极度苍白。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付拾一,带着一丝丝的侥幸,希望这就是个玩笑。 然而付拾一的表情,却是认真而又怜悯的。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飞毛腿一样,迅速的传播开来。 听闻真相的大家,纷纷开始干呕和骂娘。 而厨房的厨子,听说直接吐了个天昏地暗,扶着墙根本直不起腰来,直到胆汁都吐出来了,也不见丝毫好转。 孙县令惨白着脸,问:“付小娘子,你确定——” “嗯。”付拾一直接用一个音节,成功的回答了孙县令问不出口的话。 不过孙县令还是挺坚强的。 因为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带着一丝丝的期颐问:“付小娘子怎么看出来的?会不会是看错了?” “你看皮。”付拾一将那盘油光油光,散发着诱人味道的腊肉往孙县令面前一送,让他仔细看那个肉:“你看皮上的毛孔。猪毛不是这样的。这样的毛孔,是人的。” “猪毛硬,而且粗,毛孔也少,更加粗大明显,皮也会更厚一些。你在看这一盘肉,皮质细腻,几乎看不见毛孔,仔细看,才能看出一点细小绒毛。而且皮更薄一些。” “再看脂肪的分布。猪肉皮下脂肪层会更厚实一些,但是人的脂肪层看似薄,可肉里的脂肪分布却更多。” 付拾一内心忍不住吐槽一句:猪的体脂率不足百分之十几而已,可是女人的体脂率却要高达百分之二十五才算达标,否则就会影响正常的内分泌,甚至影响健康……这怎么比? 孙县令一愣一愣的听着付拾一的分析,表情渐渐绝望。 方良在旁边强忍着干呕看着,总觉得下一刻孙县令就要哭出来。 想想,孙县令还是有资格哭的。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尸,一个没有任何进展的失踪案,现在再加上这么一个分尸案—— 方良同情的劝了一句:“孙县令,挺住啊。” 孙县令身体晃了晃,一时之间没了反应,神色都是恍惚的。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到底是怎么了?” 往年一年到头也不见得有个命案,可今天倒好,居然连着出三个。 付拾一低头看着那盘肉,悄悄咽下去一口口水。 想了想,就吩咐方良:“这次案子挺厉害的,要不还是去把李县令叫来吧。”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同理,独恶心不如众恶心。 同甘共苦的精神,应当发扬光大。 孙县令这一刻,宛如看到了救星:“对对对,请李县令过来!李县令举世无双,连环杀人案都能破,更何况这种小案子?” 付拾一无情的戳破了孙县令的美好期望;“李县令就是来看热闹的,县令还是你的。再说了,李县令又不能承担责任,更不能替你年底考核。” 孙县令捂着心口踉跄,不敢置信的看着付拾一,这一刻,忽然后悔。 马牡丹这个时候恰到好处问了句:“那还吃饭吗?” 付拾一惋惜的看一眼那些菜:“都是一个锅里出来的,还是别吃了。能讲究一下时候,尽力讲究一下。” 众人不约而同脑子里浮出一个问号:那不能讲究的时候呢?! 第1434章 惊天动地 反正不管众人如何惊讶,付拾一始终保持一脸镇定。 然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饭是吃不成了,付拾一淡定的让马牡丹跟自己出去街上吃饭。 人走之前还特地问了问孙县令:“要不要一起去?” 孙县令直接摇头拒绝了,而且一脸的惶恐。 这一瞬间他看付拾一的神色,仿佛看一个小怪兽。 出去之后马牡丹悄悄的和付拾一嘀咕:“怎么孙县令看我们的表情怪怪的?” 对于这种情况,付拾一早就已经司空见惯,所以这会儿就怜悯的说了句:“可能是因为他们见识太少吧。” 如果是在长安城,经常出现这种命案,各种稀奇古怪的尸体看多了,自然而然就学会了淡定。 马牡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街上去,一人吃了一碗汤饼。 然后慢悠悠的回来。 衙门一众人等都还苦着脸呢。 尤其是那个厨子,听说已经躺在那儿起不来了。 闻不得肉味,见不得油,就连看见人都不行。 -- 第506页 听说了这个事情,付拾一不由得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所以还是不要偷嘴啊。” 马牡丹默然片刻,最后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付拾一去看了看自己煮在锅里的人头。 煮到这个时候味道依然很大。 靠近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有点不敢呼吸。 锅里的水就这么滚开着,人头在其中不断的沉浮。 其中大面积的骨头已经露出来了。 煮过的骨头,显得有些发白。 不过也有一些骨头连接处的地方,还有一些筋膜组织,这个地方是最难煮化的。 看完之后,付拾一直到退开了,才跟烧火的不良人说了句:“接着烧,估计再有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如果想快一点的话也可以再煮一个时辰,然后你将人头捞起来,去找个刷子,仔仔细细的刷一遍。” 这样就将附着在骨头上的组织,全部都去除了。 然后就可以开始着手画像。 不过这个提议显然让对方吓了一大跳,对方连连摇头,说话都结巴了。 付拾一也就只能放弃。 反正很快天就要黑了,其实提前不提前也没有多大意义。 付拾一担心的是,李长博能不能赶在天黑之前过来? 在见到孙县令的时候,孙县令还盯着那一盘肉在发愁呢。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开了句玩笑:“饿了也不能吃啊,这可是证物。” 孙县令又恶心又窘迫,最后无奈苦笑:“副小娘子还是不要开我的玩笑了,不要再想了,这怎么查呢?” “追根溯源,顺藤摸瓜。”付拾一言简意赅地说了个方向。 当然其实也是唯一的方法。 孙县令说起这个,面色就更加苦了:“只是这个肉我问了,就是在街上随便找人买的。别人说好吃才买的。不是什么固定的人在那儿卖。能不能找到还两说呢。” 要是找不到人的话…… 付拾一同情的看他:“那就只能慢慢找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等待的过程中,付拾一又将那盘肉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下。 就连厨房剩下的半截也拿了过来。 最后就得出结论,这恐怕是背部靠近腹部的肉。 也不知道这名无辜的死者现在还有多少尸体存在于世上。 更不知道他究竟被分成了多少块? 当然光凭这一片肉,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付拾一推算了一下时间。只得出一个大概的死亡时间。 应该是在冬季。 否则的话腊肉是做不出来的。 因为不够冷,不能抑制有些腐败菌,也不能让冷风吹干肉里多余水分,所以肉会臭掉。 最后付拾一悠悠的说了句:“不过能够看得出来,凶手制作腊肉的手艺,绝对是一绝。” 不是精湛的手艺,绝对做不出这样漂亮的腊肉。 孙县令简直是快要挠头:“这都什么时候了副小娘子,你还有闲心研究这个。” 付拾一摊手手:“闲着也是闲着嘛。” 等到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绿晨博就急匆匆地骑着马过来了。 李长博衣带带风的从外头进来,先仔细打量一番付拾一,这才和孙县令对上眼。 两人都没有客套的心思,于是直奔主题。 当李长博得知桌上那盘肉就是人肉的时候,也惊了一下。 然后盯着那盘肉看了很久。 付拾一就把自己看出来的一些信息跟李长博说了一下。 李长博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就轻声问孙县令:“会不会这就是失踪的那个女人?时间差不多对得上。” 付拾一眼前一亮,不过本着严谨的态度还是提醒了一句:“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这个事情。现在死者是男是女都还看不出来。” 孙县令微微一愣,仔细想了一下,就忍不住点头:“是有这个可能。” “可咱们怎么证明呢?” “不用证明。先查肉的来历。”李长博神色淡然,然后再看一眼桌上放着的那盘肉:“证据还是应该好好保存起来。先收了吧。” 付拾一一听李长博这句话,顿时就知道他这个意思,忍不住就偷笑:看着不适应就不适应,还非说这么冠冕堂皇!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话题:“院子里是在煮人头吗?” 付拾一点了点头,又把这位无辜死者的经历跟李长博说了一遍。 最后,李长博就给了孙县令一个诚恳的建议:“没事儿多拜神。” 孙县令:………两个祖宗就别拿我来开玩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然而事实证明,两位祖宗一点不着急。 到了点,就睡觉去了,留下孙县令一人守着灯发愁。 煮人头的臭气,还在鼻尖上萦绕不去。 这一夜,注定是个煎熬的夜晚。 第二天一大早,两位祖宗早早的就起来了。 只不过看见孙县令还在那守着,付拾一还惊了一下:“怎么昨天晚上孙县令你没有睡吗?” 孙县令顶着黑眼圈:我哪里睡得着??? 付拾一已经往外走:“咱们得去逛街去了。孙县令你一起去吗?” 孙县令简直想哭,一不小心说出了实话:“两位祖宗,这个时候还逛街???这都啥时候了!” -- 第507页 第1435章 有点意思 对于孙县令从灵魂里发出来的惊叹,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反问他:“要是不去逛街,怎么能找到那个卖腊肉的呢?” “衙门的人去,怕打草惊蛇啊。” 李长博在旁边,也是一脸平静的看着孙县令,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孙县令不知道为什么,愣是感觉到了无声的质问:你就是这么破案的? 孙县令老脸一红,无端端有点儿心虚,忙转了口风:“这样啊,那是该去,是该去。” 孙县令忙去换了一身衣裳,然后跟上。 方良悄悄的和孙县令说:“其实孙县令还不如歇一歇。” 以他的经验来说,跟着付拾一和李长博,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儿没吃饭就撑得慌的感觉。 孙县令显然没反应过来,糊里糊涂的就跟着出了门。 德阳郡比起绵竹县,不知大了多少倍。 所以,卖东西的也更加琳琅满目,人多,地方也大,没有半日,都怕逛不完。 李长博和付拾一看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有些头疼:这么挤? 于是李长博转头问孙县令:“肉是在哪里买的?” 孙县令不知道,于是转头又去问买肉那个人。 那人说了地方,却在市场深处,卖肉的那一片。 李长博得知后,微微颔首,而后再看一眼付拾一,默默的伸出手来,将付拾一环住。 只是仔细看,他的手并未落在付拾一肩膀上,只是将人虚圈在臂弯里。 这样一来,既能护住付拾一,又不算轻薄唐突。 付拾一差点被这个举动搞得少女心当场蹦出来,然后对自己的眼光满意无比: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神仙眼睛,才能从这么多人里,一下挑到了李县令这样的极品?! 她抬头看一眼李长博,恰好李长博也低头看过来,轻声嘱咐:“付小娘子小心。” 付拾一下意识也回了句:“你也要小心。” 毕竟不是只有男人才会见色起意的。 两人对视了大概有三秒钟。 顿时就有一种无形的东西悄悄散发开去,成功让后头跟着的人,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方良搓了搓自己胳膊,对自家郎君这种忽然就奇奇怪怪的行为感到费解。 孙县令也搓了一下胳膊,然后低声问:“请问,李郎君和付小娘子从来都是如此……如此……” 对于孙县令说不下去的这种行为,方良表示深深地理解,顺利将话接了过来:“习惯就好了。” 孙县令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说了句:“真是鹣鲽情深,鹣鲽情深啊。” 一旁已经买了个烤饼开始吃的春丽插话进来:“小娘子他们是怎么了吗?” 方良和孙县令齐刷刷摇头。 付拾一和李长博还是费了点功夫才走到了卖肉的区域。 不得不说,毕竟是大城市,还真是卖什么的都有。 不仅有活鸡活鸭活鱼,也有羊肉猪肉狗肉。 甚至还有一些野兔大雁之类的野味。 当然,腊肉和肉干之类的,就更不少了。 就连吐蕃那边的牦牛肉干都有。 在这么多肉摊上,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那家卖腊肉的。 他家果然卖的都是干肉。 付拾一在摊位上转悠了一大圈,仔仔细细的将每一块肉都看过,最后还真又发现了一块可疑的。 不论大小,还是毛孔排列,都和之前县衙里那一块差不多。 付拾一直接就指着那块肉:“我看看这块肉。” 卖肉的汉子长得很肥壮,别看个子不高,但是又黑又亮,而且满脸横肉,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不过,他卖东西还是很热情地,当即痛痛快快应了一声,就把肉从钩子上取下来,递给付拾一。 然后他的目光还在李长博俊美的脸上转了一圈,“小娘子真是好福气!这样俊俏的郎君!” 付拾一仔细端详那肉,嘴上笑眯眯道谢:“老板这么会说话,生意一定很好哦!” “那是。”那汉子显然很得意,立刻就吹嘘起来:“不是我吹牛,这十里八香整个德阳,就属我家的腊肉最好吃!” “是不是哦?”付拾一表示怀疑,然后打听一句:“为啥这么好吃?难道是做的时候有什么秘诀?” 那汉子摇摇头:“做都是一样的做,就是肉不一样!我家的肉,大多数是野猪肉,好吃!有嚼劲!就算普通肉,那也是山上养了一年的猪,吃草,吃药长大的,肯定比他们底下用臭潲水喂出来的好!” 付拾一:……所以营销手段,从古至今其实没什么区别。 紧接着,那汉子又看一眼李长博,忽然露出个猥琐的笑来:“小娘子可要看紧了自家郎君。你要是舍不得钱不给他买,万一旁的小娘子给他买了——” 付拾一:!!!像不像是那些街边上卖玫瑰花的人! 李长博咳嗽一声,直接一句话就撂下了:“你还有多少她手上这种肉?有的话都拿出来罢。我们全要了。” 那汉子脸上登时露出喜悦,不过很快他又想起什么来,拿东西的手停顿下来,特地强调一句:“这种肉可贵!比普通肉贵一倍!是我摊子上最好的肉了!” 付拾一豪气道:“你看我们像是差钱的人吗?我们买东西,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 第508页 这话一出,不仅那汉子震惊了一下,就连其他人也是惊愕。 唯有李长博一脸淡定的配合着付拾一的演出。 那汉子上下将他们两个打量了一番,然后默默的点点头,信了。 他弯腰在底下的箩筐里翻了几下,最后翻出三块肉来,肉痛的递给付拾一:“这是最后的了——” 付拾一将三块肉接过来看了看,顿时扬眉:“你这不是诚心做生意啊。这三块肉,只有一块是,另外两块就是普通肥猪肉,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那汉子万万没想到付拾一还真分辨得出来,一时之间震惊得不行。 “你说实话,你这个肉还有多少?”付拾一直接掏出了土豪之气:“我告诉你,这个肉,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再贵都要!你要再骗人,那我就一块也不要了!” 李长博很配合的掏出钱袋子,然后抓了一把金豆子—— 别看金豆子也就豌豆大小,可真折算成钱,还是不老少的。 金子迷人的光泽,从来都是叫人折服的。 第1436章 说句实话 金子的光泽如此的迷人,以至于那个汉子当成眼睛都直了。 那真是如胶似漆的目光,扯都扯不开。 最后他说了实话:“真的没有别的了,就这么一块儿了。本来我也没有几块。” 付拾一微微扬眉:“我觉得你还是说实话比较好,错过了我们,下一次可卖不出这么好的价格了。” 那汉子顿时无奈:“真的没有了。这么多钱,我要有我哪能不拿出来呀?”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然后互相点了个头。 紧接着李长博就微笑着对那个汉子说道:“那就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个汉子顿时一脸问号:??? 孙县令自觉已经有了用武之地,赶紧挤出来,咳嗽一声,努力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来:“我们是县衙的。我是本县县令。” 不仅仅是那个汉子吓了一跳,就连周围的这些人,也是吓了一大跳。 那个汉子一点儿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凶恶,反倒开始哆哆嗦嗦起来。 好半天他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我说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不就是偷一个腊肉吗?至于还要上衙门不?”他这话俨然已经带着哭腔。 众人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内情。 再看周围几个摊位的人,看那个汉子的眼光,也是明显带着一些震惊。 他们是真没想到平时那么横的一个人,这会儿居然这么的……怕事?? 孙县令听了这话之后,简直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有什么话,你直接跟我回衙门去说。” 这腊肉有问题,他就说是偷的,谁相信? 孙县令如是想着,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上这个当。 李长博也瞟了那个汉子一眼,神色平静的说出了一句:“你这样害怕去衙门,莫非还有什么事情?”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是由然而然生出一种感觉,觉得李长博恐怕说破了真相。 那个汉子明显更加坐立不安了。 估计是恨不得把李长博的嘴巴捂上。 付拾一微笑着问他:“你是等着我们帮你收摊吗?” 不得不说,这个微笑比起直接的恐吓,更具有吓人的功效。 反正那个汉子收摊的速度是飞快。 然后哭丧着脸跟他们一起走出去。 周围的人都指指点点的,不过也都猜不到是什么事情。 最后,一路出来之后,那个汉子终于忍不住又问了句:“这到底是怎么了?我犯什么事儿了?” 他哆哆嗦嗦的,跟筛糠一样:“是不是这些肉有问题,吃出人命了?我就说这个肉看起来和别的肉都不一样,长得奇怪的很——” 付拾一听完了这个话,忍不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既能看出这个肉和别的肉都不一样,怎么还敢拿出来卖呢?你就不怕这是人肉呀?” 结果一听到这个话,那个汉子反倒是不害怕了,居然还露出了一丝笑:“咋个可能是人肉嘛——哪个这么大胆,杀了人还敢做成腊肉——”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下子反应过来,整个人都顿住了。 话也说不下去。 就连眼珠子都不转了。 付拾一深深感叹:这是真石化呀? 过了很久很久,那个汉子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几乎听不清的话:“难道真的是人肉?” 孙县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接回了句:“你觉得呢?” 那个汉子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一脸天都塌了的表情。 这次他是真哭了:“不关我的事,我啥子都不晓得——我就说不能赚这个黑心钱……天老爷勒,现在咋个整嘛?” 付拾一柔声鼓励他一句:“没关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说不是你杀的人,那咱们一起把这个事情调查清楚不就行了?” 不过显然这个鼓励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一直到回了衙门,那个汉子的表情也是恍恍惚惚的。 付拾一将两块肉放在一起比对,发现不管是肉质,还是毛孔排列,以及脂肪含量都差不多。 这样的迹象就说明:这两块肉应该是来自同一个死者。 而且位置接近。 -- 第509页 将这个发现告诉李长博和孙县令之后,付拾一就打算去画人像了。 昨天煮的那个人头,现在已经晾干了。 是该帮她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煮出来的人头十分干净漂亮。 更没有半点异味。 而到了这个时候,也能够清晰的看到颅骨上的牙齿排列。 这些牙齿非常漂亮整齐。 而且非常干净。 也不知道它的主人到底有多爱护它。 光看这一口整齐的牙,付拾一就敢说这个女孩一定很漂亮。 毕竟牙齿是需要维护的。 这样整齐又洁白的牙,一定费了不少功夫。与此同时,世上还有一句话: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这样爱美有勤劳的女子,一定是漂亮。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就走了。还在水里泡成了这样。 是生病?还是意外? 这头付拾一画着像,那头李长博和孙县令两人就仔细地盘问那个汉子。 那个汉子在确定两块腊肉就是人肉之后,吓得脸上几乎失去了颜色。 可能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这么白吧。 然后他就说了实话。 原来这几块腊肉不是他自己做的。 而是一个叫老赖子的人偷来的。 老赖子就是个混账东西,年轻的时候不务正业,连媳妇都没娶上。 到了,现在年纪大了一些,大的事情不敢做,也做不了,但是小偷小摸的却还没断了。 他基本也靠这个养活自己。 不过小偷小摸的也偷不着什么值钱的东西,一般就是别人家的锅碗瓢盆,或者是鸡鸭腊肉等零碎。 那个汉子和老赖子有点交情,所以老赖子带着这些腊肉过来的时候,他心里一软就答应了。 还别说这批肉虽然看不出来是什么肉,但是煮着是真好吃,所以还挺好卖。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汉子一脸的庆幸:“他还喊我煮一块尝尝,结果我心疼钱没舍得——这要是吃了还得了!” 李长博和孙县令微微扬眉:吃了的话,这会儿估计都没说话的功夫了—— 孙县令想起昨天的情况,登时也一阵后怕,把这股邪火全都发到了对方身上:“谁让你卖这种肉的!” 第1437章 太费钱啊 孙县令的怒火,成功让那汉子一缩脖子。 不过,他还是哆哆嗦嗦的老实回答:“不挣钱,咋个养娃儿嘛!我头一回干这个事情——” 李长博微微挑眉:???你确定? 孙县令也气得发笑:“哪一个被抓进来的,都这么说。你说我信吗?” 那汉子一口咬死了:“真的就是头一回!” “别废话,老赖子人呢?”孙县令没功夫跟他闲话,一心只想破了这几个案子。要知道,案子要是一个也破不了,这官帽子怕也保不住哇! 那汉子还真不知道老赖子到底在哪里,只能哭丧着脸说一句:“我哪个晓得嘛!他一天天神戳戳的,东跑西跑,哪个都不晓得他到底在哪里。” 他这话充满了浓浓的绝望。 李长博微微颔首:应是真的。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孙县令就急的跳脚了:“那重要找到人嘛!你说,人去哪里了!” 那汉子试探道:“要不然,去他屋里头找一下?” 目前也最能这样。 不过这种赖子,一般是不轻易在家的。尤其是手里头有钱的情况下。 这头孙县令派人去找老赖子,那头付拾一的画像也就到了尾声上。 当画完了最后一笔之后,付拾一忍不住的惊叹一声:“真是个小美人!” 说实话,一般这种画像,不是颜值在线,画出来那绝对是好看不到哪里去的。就跟证件照一样。 李长博和孙县令也是微微颔首,十分赞同这话。 当然孙县令更加在意是不是能破案,他热切的看着画像:“那就能拿着这个画像去找人了?” “嗯。”付拾一点点头:“叫人拿着画像,一个村一个村的去问。沿着河往上问。” 孙县令喜滋滋的捧着画像走了,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是捧着什么稀世宝贝一样。 付拾一活动了一下腰和肩膀,将笔收起来,这才问起腊肉案的事情。 得知现在找到老赖子才是关键的时候,她也觉得有点儿不靠谱:“这种人,估计十有八九不在家。” 李长博“嗯”了一声,倒也不发愁,只道:“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去垫垫?” 付拾一闻声,肚子里还真就“咕噜”了一声。 春丽立刻推荐:“外头有一家汤锅,听说特别好吃。” 说这这话,她还忍不住吸溜一口口水。 付拾一纳闷:“你怎么知道的?” 春丽理所当然:“方良告诉我的。他说他打听过了,特别好吃,尤其是竹荪鸡汤。还说有空带我过去吃呢。” 付拾一闻言眨了眨眼睛,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垂眸,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方良如今不在跟前,也没法问他。所以暂且只能将这些疑惑放进肚子里。 不过,那鸡汤是真鲜美。 这家的鸡汤是早就炖着的,只等客人一到,就可以盛出来,放在大铁锅里端上来,底下留一个炭火小炉子,然后可以吃鸡肉,可以煮菜。 -- 第510页 另外还有一道凉拌鸡块。 反正付拾一吃了一块,觉得很有点口水鸡的意思。 不管是味道,还是做法都如此。 口水鸡其实做起来真的不难。 但关键是要把鸡煮好。 怎么煮才能刚好熟透,又不会老,入口嫩而不柴。鸡皮也要脆嫩紧弹。这都是需要精准的控制。 鸡肉煮好之后,剁成块,趁热将调料淋上去,既能保证肉预冷收缩口感更好,也能保证吃的时候更加入味。 不过蜀地阴冷,湿气重,本地人素来就喜欢吃麻椒,喜欢吃点帮助排湿气的。 比如辣——葱姜蒜,这三样,都是放得极多,再加上茱萸,那简直是比起后来的辣椒也不差什么。 反正吃了两块口水鸡,李长博的嘴巴已经明显的红润起来。 额上也开始微微见汗。 付拾一也觉得是酣畅淋漓——吃了辣的口水鸡,再来一碗清淡爽口的鸡汤,简直就是人生快乐的事情! 竹荪鸡汤的料很简单,就是竹荪和鸡块炖汤,菌类的香味,以及鸡汤的鲜美,简直就是行走的天然味精。 老板很是自豪的说:“这个汤,煮啥子青叶叶菜都好吃!巴适得很!” 付拾一也竖起大拇指:“就是巴适得很!” 吃过饭,孙县令那头也就有消息了。 老赖子果然不在家。 面对孙县令的愁容不展,李长博淡淡提醒一句:“大可以去问问,看看谁家丢了腊肉。再问问时间,只要时间对得上,差不多就能找到丢腊肉的人了。” 孙县令这一瞬间,看李长博的表情分明就是在怀疑他的智商。 因为孙县令很快说了句:“这个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做这个腊肉的人,肯定知道这个肉是人肉,他就算丢了腊肉,肯定也不会声张。怎么可能查出来?” 付拾一却明白李长博的意思,当即笑眯眯解释:“李县令的意思是,偷东西,从来都是一偷偷一片。没有单独偷一家的道理。” 别说眼下穷,单偷一家估计偷不出什么,就是后来富一点了,那偷也是偷一片的。毕竟踩点需得费工夫,不多偷点,怎么对得起时间成本? 贼也是要讲效率的好吗! 孙县令眼前顿时亮了。然后一阵风似的跑了。 付拾一微微摇头:还是脑子不够变通啊,还是对社会了解得不够深沉啊! 不过她转头看一眼李长博,又有点纳闷:李县令年纪轻轻,怎么对社会就了解这么透彻呢?好像三百六十行,就没有他不了解的人? 李长博像是会读心术,面色平静的回答一句:“付小娘子是如何知晓的,我也是如何知晓的。游学不只是去看看风景而已。” 游学,看的是风俗人情,人生百态。 付拾一肃然起敬,更下定决心:“以后咱们要是有了孩子,还是要多带出门去看看。等大一点,就让他去游学。” 她觉得天底下学子也该这样:“其实做官之前,也该让他们去游历一番。” 李长博言简意赅:“没那么多钱。这是个极耗费钱财的事情。吃饭住宿,都要钱。” 就连出门骑的马,也是一笔巨款。普通人家,如何负担得起? 付拾一:……所以还是要努力赚钱啊!在哪个朝代,养孩子都是个费钱的事情! 第1438章 什么感受 对于未来孩子教育问题,李长博倒也很有兴趣,微笑道:“不过将来孩子稍大一些,我们可以亲自带着出门。那时候,一家人也可一起去游山玩水。”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那你的仕途怎么办?” 李长博坦率承认:“我胸无大志,也只想做个县令罢了。其他事情,自然有旁人经营。再说了,人这一生,时间何其短也?若只专注于一件事情,未免亏欠家人。” 付拾一简直想鼓个掌,眼泪汪汪的感叹:“果然李县令就是世上最好的人!” 这样有觉悟的对象,到底哪里找去?! 苍天不辜负我啊! 李长博和付拾一聊着天,那头孙县令则是疲于奔走。 不过傍晚时分,还真打听到了消息。 有个叫三道堰的镇上,有几家人说丢了鸡鸭腊肉。 孙县令提起这个地名的时候,面上表情略显得有些其妙。 于是付拾一就顺口追问一句:“怎么,这个地方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还是那个失踪的女人就在这里头?” 孙县令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类似于王二祥那种眉飞色舞来:“你们是不知道,这个地方,就是那个女人和那个情人住的地方!他们的宅子,就在那儿!” 付拾一听了,也瞪大了眼睛。 李长博也颔首:“那这样看来,或许就不是巧合了。” 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是巧合呢。 不过看一眼天色,也就只能明日再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衙门的人一大早就直奔三道堰而去。 付拾一和李长博也跟着。 毕竟,如果是案发现场的话,说不定还有什么证据呢——鉴于死者都被做成了腊肉的情况下,搞不好死者还有别的东西还留着呢。 三道堰也是个老城镇了。还算繁荣。十里八乡的也以这里为中心。买卖东西极为便利。 就在三道堰出镇子,要不了半里路,就是那个丢了腊肉的大院子。 -- 第511页 那院子叫齐家老院子。 齐家老院子呢,不少人因为发展很好,或者是去镇里买了房子,或者干脆就到了德阳郡,所以空出来不老少的宅子。 这些宅子或者租出去,或者卖出去,就落到了外姓人手里。 齐家本姓的,反倒是只剩下了一些老人。 丢了东西的,就是这些老人。 当时也告诉了里正,里正叫人查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查不出什么,只能不了了之。 直到孙县令找人问过来。 里正也被叫了过来。因为年纪也大了,所以是他大儿子跟着一起过来的。 回忆起当时情况,里正还有些稀奇:“那贼也不晓得咋个弄走那么多肉,还有那么多活鸡鸭的。还有一户人家,猪圈头的猪都从洞里头跑了。差点找不回来。” 孙县令也无奈:“这些人总有自己的办法,谁也不晓得他们到底是咋个弄的。不过,当时都有哪些人丢了东西?对了,这边我还有个认识的人,叫吴良新的人,你认不认识?” 里正连连点头:“认得到!认得到!那个吴良新,婆娘不见了嘛!还报案了,也没找到!我们都给他说,人肯定是跑了,不回来了,他也听不进去,每天一个人闷屋头,这两个月才好点了,也出门走动哈了。” “说起来,他也是。肉不见了就不见了嘛,也不好意思说,生怕给我们添麻烦。硬是哦!”里正显然对吴良新的印象十分好。说起吴良新,脸上笑容满面的。 孙县令抓住了关键词:“他肉也不见了?” “哦,就是。”里正点点头:“他们之前还看吴良新晾肉,结果那天过后,一个肉都没拿出来晒过。要不是不见了,咋个可能一下子就收起来了嘛?” 付拾一扬眉:看来肉还不少了? “那他现在在家吗?”孙县令笑呵呵的问了一句。 李长博补充了句:“我们抓到了贼,找到了腊肉。想喊你们大家认一下,看到底是谁家的,也好物归原主。” 因为他长得好,所以里正还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连声夸赞,夸过了,又夸孙县令:“孙县令也太好了嘛!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把肉找到起了!简直是可以!” 对于这个夸赞,孙县令明显有点心虚,当即咳嗽一声,不敢搭腔。 不过,他最在乎的,还是案子:“我们先喊人来认一下。” 里正忙就让自己大儿子去喊人。 不一会儿,不少老人都陆续过来了。 只不过,这些人都不在他们的关注范围内。 他们想见的,是吴良新。 吴良新是最后几个过来的,三十多四十来岁的年纪,看上去还是挺精壮的。至少没出老态。 听说是来认肉的,吴良新立刻说了句:“我肉没丢,都放起来吃了,我就不用认了。” 李长博和孙县令对视一眼。 孙县令就看一眼不良人。 不良人一把就上去将吴良新抓住了:“喊你认,你就认。跑啥子?” 周围人看得一头雾水。 里正有点点着急,赶忙上来问:“这是搞啥子,这是搞啥子?咋个还抓人安?” 吴良新也是有点儿愤怒,用力挣扎几下:“你们干啥子?我说了我肉没被偷,你们还找我干啥子?未必还非要是我的?” 他看孙县令:“孙县令你啥子意思?我报案,人都还没找到,你咋个还把我抓起来!” 孙县令微微笑:“就算不是你的肉,你也可以帮忙认一下。” 任谁都看出来这个事情是有点儿奇怪的。所以一时之间,谁都不敢贸然开口说话了。 孙县令掏出那块肉,让大家认一认。 最后,不出意外的,谁家也说不是自己的。 也没人说是吴良新的,一时之间付拾一他们都忍不住多想:难道真的不是吴良新的肉?难道真是怀疑错了人? 吴良新这个时候又奋力挣扎起来,非要让人放了他。 孙县令脸上明显有点犹豫起来。 李长博则是果断开口:“肉不是你的,我们自然要让你回去。不过,你的肉,我们却要看看。” 吴良新一愣,随后就皱眉:“我都吃完了!” 第1439章 肉是谁的 肉到底是谁的,这下还真是让人陷入了糊涂。 不过李长博坚持道:“那我们便送你回去罢。正好也看看失踪女子住处,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如果上一个理由还能拒绝。 那么这一个就完全不能够拒绝了。 吴良新盯着李长博,神色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李长博微笑对上他目光,不疾不徐,不骄不躁,看上就很镇定坦然。仿佛并没有什么包藏着的怀心思。 最终,吴良新还是只能让步:“那就跟我来吧。” 说完他使劲儿挣开不良人的牵制,一脸不痛快的往前走。 这样的情况下,不良人也就在李长博的默许之下,不再上前去一定按住吴良新。只是警惕的跟在他身旁,以防他忽然做出什么事来。 付拾一他们则是跟在吴良新后面,往他家去。 吴良新家虽然就在这个大院里,但其实也算偏僻了。并没有住在核心区域,而是有些边缘。 但是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清净,自家做点什么事情,也不容易被别人家知晓。 -- 第512页 吴良新拉开门,直接就那么开着:“你们看吧。” 那神情,居然也是挺坦然的。 他越是这样,付拾一他们心里头就难免猜疑:难道真的是冤枉了吴良新? 进了院子里后,付拾一就四下里打量。 院子里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种了两棵果树,一棵枇杷树,如今果子都开始成熟了,一个个青黄色的挂在枝头上,圆溜溜的,挺可爱。树也挺茂密。 另一棵树是橘子树,不过也不知怎么了,状态不好,本来应该开花的季节,连叶子都有点儿没精神。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了。 如果非要说出个什么,那就只说这院子特别的干净,一点看不出来只有一个男主人。 由此可见,吴良新应该是个十分会收拾家的男人。 再往屋里去,也依旧是干净又整洁。 付拾一特地往屋檐底下看了一眼,果然上头还有几个钩子,估计是晾腊肉用的。 整个院子除了围墙是土的,三间正房都是砖瓦结构,估计买下来需要不少钱。 屋里摆设基本都是比较新的,可能是搬过来之后重新置办下来的。 付拾一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就问吴良新:“从前她住哪个屋子?” 吴良新指了指左边的那间:“那个屋。” 付拾一推门进去。 一推开门,就险些被熏了出来——屋里乱糟糟的,已经堆了不少杂物,而且不知道多久没开窗户,一股潮气,和臭气。 这件屋子,和外头的院子屋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付拾一嘴角抽搐的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这才扭头问吴良新:“这屋子怎么不收拾了?” 吴良新摇头:“她的屋子,我不动。她这个人脾气大,万一东西找不到了,要跟我扯筋的。” 于是付拾一又看一眼屋里,这下嘴角抽搐得更加厉害了:这个女人,怕是个懒女人吧? 她还是忍不住吐槽一句:“这么臭,你就没怀疑过是什么东西烂掉了?不打算看看?” 吴良新停顿了很久,才说了句实话:“不敢进去,不晓得哪里下脚。” 这下,众人齐刷刷无语。 付拾一则是深有同感:这个屋子,还真是不知道哪里下脚。 孙县令凑上来,看一眼屋子,跟付拾一说了句:“这个还真是这样只的。那时候我们来看,也是这样的。” 付拾一诧异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只问自己能不能进去看。 吴良新也没反对,只说让付拾一随便。 付拾一进去后,第一时间先把窗户打开通风,让阳光照射进来。 打开窗户,通了会风,她这才敢往深处走。 屋里的杂乱,除了一些家具之外,主要是也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杂物。 不过也能看出来,基本都是女人用的。 衣裳也扔得到处都是,看上乱糟糟的。 屋里是厚厚的灰,付拾一都不敢太用力走动,生怕到时候惊得尘土飞扬。 床榻上的被子也还在,都没叠,上面还有几团泛黄的污渍。 也不知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最后跟随浓烈的臭气,付拾一在墙角找到了一只死耗子。 还找到了几颗拌了耗子药的谷子。 估计是耗子吃了耗子药死在这里的。 付拾一看着耗子药半天,然后就出去了。 出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问吴良新:“你说你从她失踪后就没进去过了?” 吴良新摇头:“最开始还是在里头睡的。发现人找不到了,才搬出来的。” “耗子药是你放的?”付拾一指了指角落:“有个耗子死了,都烂了。” 吴良新“哦”了一声:“她走前两天晚上,跟我吵仗,说耗子吵得很,我就放了药。这么久没看,也不晓得死了耗子。一会儿我去弄出去。” “平时你们经常吵架吗?”付拾一好奇的问一句。 吴良新沉默了。良久说了句:“好可以。也不是吵很凶。” 付拾一同情看吴良新一眼:一般说这个话,就是经常吵架了。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不奇怪。如果吴良新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两个人,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你屋里呢?我能去看吗?”付拾一礼貌的询问了一句。 吴良新默然点头。 他如今住在右边的屋子里。 一推门进去,就让人耳目一新——屋里收拾得很干净,也很整齐。虽然很简陋,但是真的和刚才那屋子,是天壤之别。 屋里因为太过简陋,所以东西基本上也一目了然。没什么可看的。 最后付拾一又去厨房看了看。 厨房同样也收拾得干净整齐。 而且看得出来,过得很节俭。买的菜不多,基本没有荤腥。菜刀已经卷刃了,也没舍得扔,放在角落里。 也许看出来付拾一看了一眼那菜刀,吴良新主动解释一句:“之前做腊肉砍骨头,崩了,想到以后要砍猪草,就留下了。磨一磨还可以用。” 付拾一笑笑:“是吗?” 随后她冲着李长博和孙县令摇摇头:“走吧,咱们先回去吧。我看不出什么来。” 付拾一说完这话,随口问了句:“对了,你院子里这棵树,是不是施肥太多了?怎么都这样了?” -- 第513页 吴良新一愣:“啊?哦,对,之前施肥了。” 第1440章 有疑点吗 从吴良新家里出来之后,付拾一确定走远了,吴良新听不见了,这才看向李长博:“你觉得他可疑吗?” “可疑。”李长博毫不犹豫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孙县令还在懵里懵懂中:“啊?怎么就可疑了?不是刚才还说,没看出什么吗?而且也的确看不出有任何问题啊——” 付拾一点点头,又看一眼孙县令:“就是看不出什么,才可疑啊。” “他家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特地收拾过很多次。所以什么痕迹都没有。”付拾一将自己的感觉说出来:“一般来说,如果是悲痛到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的人,是不会想着去收拾屋子的。通常这样的人,会很颓败,不想打扮,不想收拾,不想见人,甚至不想见阳光。” 可吴良新身上,完全没有这样的特点。 吴良新甚至没有多悲痛了。 “而且他收拾屋子,单独不收拾那间,不觉得很奇怪吗?如果是怕睹物思人,那么这是一起生活的宅子,那应该是处处都有痕迹,他甚至不愿生活在这里才对。” “可是单独只有那间,他不进去,东西也不碰。”付拾一耸肩:“这解释不通。就算这个解释通了,还有,那把刀是新的,但是卷刃了,说明砍过很多骨头。” “我看了案板,案板上也有很多凹槽。” “可是,他厨房里,没有任何荤腥。剩菜里没有,买的菜里没有。厨房里干干净净,腊肉腊肠都没有。” “他也没有养鸡鸭,更是连猪圈都没有——怎么会需要砍猪草呢?” 付拾一说完这些之后,孙县令直接沉默了。 李长博也“嗯”了一声:“而且,屋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他是进去过的。” “床上一共四处发黄痕迹,三块比较靠下,可能是……”付拾一正要说出来,就被李长博扫了一眼,于是就转了个口,咳嗽一声用了十分隐晦的描述:“那个什么造成的。但是有一块,就在枕头底下,所以我怀疑,是别的原因造成的。但肯定不是血。血干涸了不是那个颜色。” “那是什么?”孙县令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付拾一思量片刻,不甚确定:“呕吐物?” 孙县令琢磨一下,提出异议来:“也许是病了,所以躺在床上时候没忍住呕吐了——” 李长博淡淡出声:“有这个可能。另外,屋里那样乱,你们觉得是为什么?” 付拾一知道不是问自己,就没开口。 孙县令眨眨眼睛:“吵架了?或者找东西?再或者收拾东西?” 付拾一轻声道:“或许是想收拾东西,但是被人翻乱了。地上有一块包袱皮。另外,柜子里,一件叠得整齐的衣裳也没有。” “屋里每一个抽屉,也是乱的。” 说是找东西,更像是抄家。 孙县令整个人有点懵了:“你们都说是他,那刚才怎么还要出来?我听来听去,也听不明白你们这到底是想干啥子——” 付拾一摊手手:“虽然很可疑,但是没有直接证据啊。屋子乱就说人家杀人吗?而且,他去看肉的时候,是半点也不心虚。笃定自己肉都没被偷的样子。” 李长博“嗯”了一声,“他说肉都吃完了,也是半点不心虚。十有八九,那块肉不是他的。” 孙县令更加懵了:“那肉是谁的。” 李长博怜悯的看他一眼:“是另外一个死者的。” 孙县令脚下一晃,差点来个原地摔跤。 他的脸色也彻底哭丧了:“这……这……我不活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天底下恶人就这么多?怎么还都到了他的治下? 孙县令顿时有了一种天要亡我的感觉。 付拾一语重心长宽慰孙县令:“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也许这是老天对你的磨砺。放宽心,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呢。” 李长博很想提醒付拾一一句:大概孙县令就算那个个子高的? 但是看了看孙县令的神情,最后李长博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良久,孙县令缓过来一点,按着发慌的心口,无奈的问:“那吴良新的请人呢——” “大概是回不来了。”付拾一同情的看着孙县令。 李长博也“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另外还说了句:“也许可以看看那棵橘子树?” 孙县令更想哭了。 最后,他也不知道一步步的,究竟是怎么走回了大院子里的。 里正还在那儿等着呢。 孙县令神色恍惚,主事的人就变成了李长博。 李长博直接问那群人:“腊肉丢了的那段时间,是不是吴良新女人失踪的时间?” 那群人点点头:“可不是吗?就是前头十来天吧。真是造孽哦——女人刚跑了,肉也没了……” “吴良新爱吃肉吗?平时买肉吃吗?”付拾一也热心的插话进去,状似不经意的问了句:“他说他把肉都吃了,我看像真的。你们怎么都说肉是丢了呢?” 这下,村民们七嘴八舌说开了: “哪能呢?以前那女人还在的时候,还买点肉吃,现在基本都不吃肉了!” “那可不?以前买肉,也只买一点,估计还不够一人吃的。” -- 第514页 “爱吃肉?我看倒像是个吃素的。平时也就买点蛋吃,啥时候见他买过肉!” “说来也怪哈?也不见买肉吃,怎么人还那么壮实?” “听说总吃豆腐。爱吃豆腐得很。隔天买一块。卖豆腐那个老王,见了他嘴巴都要笑豁了!” 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聊天,付拾一有点囧:喂,请看看我们啊。看看我们的存在啊!这不是你们平时坐在那儿没事儿聊天啊! 再看孙县令,已经是完全无语了。 好在里正儿子还有一丝丝冷静,赶紧咳嗽一声,提醒了众人,将画面挽回回来。 里正儿子还问李长博:“还有事儿吗?” 李长博摇头:“散了吧。” 倒也没有别的了。 不过付拾一又多问了句:“对了,他们感情好吗?“ 这下,又让众人开启了聊天模式。 第1441章 我能证明 反正根据众人聊天的结果,付拾一就轻易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吴良新他们两个,真的是三观不合,总吵架啊—— 这样的情况,还能坚持在一起这么久,那也是真的不容易。 不过既然总吵架,说明矛盾也不少。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而后才默默的看向了孙县令。 孙县令也是一脸沉思。 里正已经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咋个了?咋个了?” 他儿子轻声宽慰了一句:“不管是咋个,反正咱们好生配合就对了。” 付拾一默默的竖起大拇指:这个觉悟,的确是可以。下一任里正,看来是挺有前途的。 随后孙县令拉着李长博悄悄商量:“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抓人吗?” “不着急。盯着他。”李长博淡淡说了句,表情异常平静:“现在好几个案子,咱们没那功夫和他耗。所以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孙县令有点儿迟疑:“万一跑了呢?” “就是等着他跑。”付拾一兴致勃勃的开口,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他一点不心虚,反倒是说明不了问题。” 只有什么都没做的人,才会一点不心虚,更不会多想。 孙县令恍然大悟,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他们也就准备走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吴良新居然在这个时候出来了,并且找到了孙县令,问了句:“孙县令,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找不到人吗?到底还要多久?” 吴良新的表情是一脸关切和愁苦。 反正看上去,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会觉得他就是个悲痛的人。 孙县令对于这种问题,倒是挺熟练的。当即也是肃穆的说了句:“肯定是能找到的。我们一直在找。你别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吴良新愁眉苦脸的:“我这么天天等着,也不是个办法。也不好出去挣钱——” 孙县令立刻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然后警惕问他:“怎么你要离开这里?” 吴良新点点头:“我有个朋友,想喊我去渝州那边做活。钱多。” “多久走?”孙县令问了句,随后感觉自己太过殷勤,于是又补充一句:“你要走也不是不行,不过,最好再等等。我们可能有点眉目了。” 吴良新沉默了一下:“她是不是死了?” 这个问题太尖锐犀利,以至于孙县令直接被问得微微顿了一下。 李长博则是将问题扔了回去:“你觉得呢?” 他问这个话时候,一直紧紧的盯着吴良新。 吴良新大概也没想到这个问题会被扔回来,当即也是微微一愣,随后才慢慢开口:“我觉得,她可能是出什么意外了。” “你们今天拿着肉过来,是不是肉有问题?是不是怀疑是我杀了他?”吴良新问这话时候,是盯着李长博的眼睛的。 他说得很缓慢,也很有条理。不愤怒,也不慌张,语气很肯定。 付拾一在这一瞬间,被吴良新还惊了一下:这个智商,这个逻辑能力,的确是有点厉害啊。吴良新半点不像是一个没见识的农人。 孙县令脸上也有点儿不自然的看一眼李长博,不知道李长博还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李长博却没什么神色变化,反倒是很坦然的应一声:“是。那块肉,是人肉。” “所以我们怀疑是你。你腊肉一夜之间没了,你说是自己吃的——也没有人能证明。不是吗?”李长博说着说着,露出了几分似笑非笑来。 那目光有点过分锐利。 仿佛是要穿透人心。 吴良新的表情,也有了点变化,完全不像是刚才那样镇定。他有点惊讶的看一眼孙县令,也不知是在确认,还是对于那块肉是人肉感到震惊。 李长博紧接着就问一句:“所以,你到底杀人没杀人?那腊肉,是你的吗?” 这个问题,就更犀利了。 如果说,之前吴良新的问题算是犀利,那么这个问题,就算是戳心窝子了。 付拾一暗戳戳的想:但凡是个带脑子的人,就知道这个问题怎么回答。但是这种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问法…… 最后她默默的给自家小男朋友点了个赞。 吴良新尴尬了很久,但是也觉得这个问题是必须要回答的。 所以,他咳嗽一声,轻声道:“我不爱吃肉,肉都送人了。这位郎君若是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证明。” -- 第515页 “那些肉,本来也是给她做的。她走了,人人都说她是和别人跑了,我心里看着就觉得恼火,所以就干脆送人了。” 吴良新说到了这里,还叹了一口气。 而李长博则是理所当然的说了句:“那再好不过。吴郎君请——” 这个顺势而为,简直也是叫人拍案叫好。 孙县令也笑容满面:“也好也好,这样咱们也就能够放心了,不用再猜忌什么。也免得浪费精力。” 当即吴良新就说了个名字和地址出来。 还真是不远,就在镇上。 是镇上那个卖豆腐的。 卖豆腐的见了孙县令还吓了一跳,等一问他,他立刻就点点头:“是把肉给我了。给我了。我还没吃完呢——” 说完他一溜小跑进去,将肉拿出来给众人看。 除了那肉,他还拿了自家做的肉:“你们看看,这个肉是我家做的,这个是他给我的。” 付拾一上前去,仔细看了看两个肉,果然都是猪肉,只是腌制有些区别,两个肉颜色和调料都不太一样。 她冲着李长博点点头,然后将肉还给了卖豆腐的。 卖豆腐的惊疑不定:“这是爪子了——” 吴良新笑了笑,宽慰了他一句:“没啥子得。” 他随后又看一眼李长博,轻声询问:“现在没事儿了吧?” 虽然他一脸谦和卑微,但是付拾一看着,总觉得他是有点儿故意的。而且是得意洋洋。 颇有点示威的意思。 李长博半点异样也没有,依旧是一脸和气,点点头:“没事儿了,可以走了。” 于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吴良新施施然离去。 那脚步,真叫一个轻快。 李长博目送他消失,然后才收回目光,又深深的看一眼卖豆腐的。 第1442章 一点线索 卖豆腐的直接吓了一大跳,连忙摇头:“我真没撒谎!半句假话都没有!” 付拾一直接被逗笑了:这是真的吓得快跳起来了。 不过也能看出来,卖豆腐的应该是没说半句假话。 李长博看孙县令一眼:“回衙门吧。” 一路回了衙门,在路上时候,孙县令就已经是焉头巴脑的,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那样子,和霜打过的茄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付拾一宽慰他一句:“好歹也算有眉目了,别想那么多。振作起来。” 孙县令长吁短叹:“我之前还以为吴良新是个老实痴情的,可现在才知道,哪里是这么一回事!他简直就是个老狐狸!” 李长博微微扬眉,坐下来后还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语带笑意的开口:“活久成精,不奇怪。” “而且,人总是善于伪装的。”李长博微笑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我总觉得你是在内涵我? 孙县令深以为然的点头:“还是李县令看得透透。” 他居然是不动声色的悄悄拍了个马屁。 以至于方良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不过对于这种程度的马屁,李长博早已经是无所谓了。 他只是含笑看着孙县令:“还得继续打听,哪里丢过腊肉。最好是能找到老赖子。” 一提起这个事情,孙县令登时脸色就如同干嚼黄连。 他张了张口,最后又颓然的闭上,刚起来点的精神头,已经是完全又跌落回去。 李长博再吩咐一句:“还要再叫人盯紧了吴良新。吴良新今日虽然打消了防备,但并没有完全放心,很可能会做出点什么。” 孙县令不是很有信心,不过还是按照吩咐去做了。 付拾一其实还是比较关心那个妙龄女子,赶紧催促孙县令去问问那事儿有没有消息了。 孙县令虽然叫人来问,但是明显没有什么信心。 不过叫人意外的是,这个事情还真有了眉目。 只不过却更加离奇了。 这女子叫林红梅,林红梅是德阳郡的人士,两个月之前死于疾病。已经风光落葬了。 而且家里人拒不认领尸体,只说早就埋了,他们一定弄错了。 付拾一听了这话,立刻摇头:“这绝不可能,我是根据颅骨画的,绝对不可能弄错。除非是亲姐妹,或者双胞胎,否则不可能弄错。” 孙县令脑洞大开:“或许他们家还有个女儿丢了?” 李长博则是沉静的说了句:“不是认错,只是他们不想张扬罢了。再等等,就该有人来问。” 孙县令瞪圆了眼睛:“那你们的意思是——” 李长博但笑不语。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长长叹息:“世上事,总有各种各样隐情。” 李长博看她一眼,招手:“饿了吗?” 付拾一老实点头:“饿了。” 于是两人就又双双出门去吃饭了。 孙县令本想留饭,可想了想衙门厨子现在都还没从床榻上爬起来,只能又将这个想法憋了回去。 付拾一和李长博饭还没有吃完,那头林红梅的家里人就来了。 来的,是林红梅一个表哥。 这位表哥来的时候,还遮遮掩掩的,仿佛生怕被人认出来一样。 孙县令见了这位表哥郑树时,郑树还在那儿用扇子遮着脸,不肯露出真面目呢。 这个做派,直接就让孙县令心中瞬间明白李长博猜想恐怕是对的。 -- 第516页 孙县令只能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提醒郑树自己已经到了。 郑树立刻站起身来,朝着孙县令行礼:“孙县令。” 孙县令还了一礼,然后再看郑树:“不知郑郎君来是——” “我想将表妹尸身带回去好好安葬。”郑树直接说明了来意。 孙县令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给他,当即皱眉:“林家不是说,这不是林红梅?你又来领尸身,那这——” 郑树脸上登时尴尬起来。 不过犹豫一下,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这的确是我家表妹红梅。先前那样说,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如今姨母他们不好出面,所以只能叫我来。还请孙县令不要声张这件事情才好。” 说完这话,郑树就深深一拜,面上是特别的恳请。 孙县令皱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郑树自然不愿意说,只用扇子遮住面容:“还请孙县令莫要再多问了。再问下去,我们脸面便是挂不住了。” 他又朝着孙县令深深一拜。 到了这个地步,孙县令也就不好再多问了。 只是尸身也不能就这么让人带回去,他迟疑一下,问了一句:“那死因呢?还查吗?林红梅如果是被人害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郑树立刻就说了句:“红梅的死,不怪任何人。她也肯定不是被人害死的。” “所以也就不必费事查了。” 郑树说得斩钉截铁。 孙县令自然是心头好奇得要命。 不过他考虑郑树的态度也没有多问。 当然,也不可能松口叫郑树将人带走。 付拾一和李长博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孙县令拿不定主意,就去请示李长博。 李长博干脆见了见郑树,直接问了三个问题:“确定是你家表妹林红梅?” 郑树点头,斩钉截铁:“自然是准确无误。” 李长博再问:“你家表妹身有痼疾?” 郑树一愣,随后意外的看一眼李长博,才点点头:“这位郎君所言极是。我家表妹有心疾,大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如今也算验证了。” 李长博颔首:“那你家表妹不是死在家中吧?你们下葬的,是空棺?” 郑树心中骇然,却也只能强自镇定,勉强应答:“是。” “将人领回去吧。为了找你们,我们对尸体做了一些事情,还请见谅。”李长博没有再多问,只跟郑树说了煮头骨的事情。 郑树吓了一跳:“煮,煮了?” 孙县令也跟着道歉。 付拾一也跟着赔礼:“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令妹当时的情景……实在是辨认不出容貌了。” 郑树迟疑一下:“我能见一见我表妹尸身吗?” 一听这个要求,付拾一就同情的看他一眼,并且提前打预防针:“那你做好心理准备。最好准备好帕子——” 第1443章 英明神武 对于付拾一的提醒,郑树是不以为意的。 但是真的看了一眼尸体之后,他就忽然明白了这个提醒到底有多智慧。 临时掏帕子根本来不及。 最后,郑树两个脚面上,全都是污秽。 可怪得了谁呢?怪只怪他自己不听劝。脏污也是自己吐的,连迁怒都没有办法。 郑树脸色煞白的从墙角抬起头来,问孙县令:“为何竟如此——竟如此——” “估计泡了至少半个多月吧。”付拾一咳嗽一声:“是个啥也都泡得不成样子了,对吧?而且天还这么热——” 郑树再度吐了出来。 印象中,表妹林红梅从来都是娇俏可人的,不仅身段清瘦,而且永远打扮得漂漂亮亮,如宝珠一样的亮眼。 可眼前这个肿胀得比肥猪还要胖的,一滩散发着恶臭的肉……实在是……实在是…… 郑树觉得可能是哪里搞错了。 他满怀希望的挣扎问了句:“会不会弄错了?这是别的什么人?” 付拾一很坚定的摇摇头:“画像都出来了,你觉得能搞错吗?对了,你表妹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之类的特征?能辨别身份的。” 这个问题,郑树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她的脚背上有疤。小时候我调皮,不小心将开水打翻,烫了她的脚面,好了之后,留了很大一块疤。” 这下也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付拾一直接将死者脚面上的确有烫伤的疤痕这个情况一说,郑树登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付拾一怕他还有所怀疑,特地的问他:“要不你再跟我进去,亲自看看?” 郑树立刻猛摇头,十分虚弱却坚定的说自己不去。 对于这种情况,付拾一也不好勉强,只能提醒他:“天气太热了,再搁下去,就该烂完了。早点收敛吧。寿衣做大点,我帮你们穿上。你们自己来,我怕最后皮肉都掉了也穿不上。” 这话一出,本来好了一点的郑树,顿时又是低头“哇哇”一阵吐。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小地方衙门根本没有冰窖,虽然挖了地下室,但是也只是比外头稍微凉快一点,根本也搁不住尸体。 春丽纳闷的问付拾一:“小娘子不是也难受?干啥还要主动帮忙?” 这问题不用付拾一答,李长博就先嘴角翘起来:“别看你家小娘子素日爱干净,一点脏污容不下,可对尸体,她是什么样的都不怕了。” -- 第517页 说来说去,还是心软。 以及死者为大,想给死者个体面罢了。 别看验尸时候,甚至还能开个玩笑唱个小曲,比起那些战战兢兢一本肃穆的,其实是更注重死者体面的。 不然,为何苦练技术,就为了缝合过后几乎看不出针线痕迹? 又不然,为何每次家属来收敛尸体,她都提前帮着死者整理仪容,将尸身打理得干干净净?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目光一片柔软。 付拾一被这种目光看得略羞涩:温柔目光杀什么的,太羞耻了吧! 春丽在旁边眨眼睛,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李县令明明在跟我说话,可是我却分明觉得我自己是多余的呢? 方良伸手将春丽按在了原地,只让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人进屋去说话,然后他无奈冲着春丽摇头,小声嘀咕:“你怎么就没点眼力见呢?” 春丽不服气:“我怎么没眼力见了?哪一次小娘子要用人,我都知道的!” 方良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大实话:“那是因为你家小娘子几乎不叫你。” 春丽最后发现,她自己居然无从反驳。 林红梅的案子,就算是这么了了。 孙县令没过多久悄悄来找李长博:“李县令,这事咱们真就不管了?” 李长博反问他:“那孙县令觉得还想怎么管一管?” “他们家就半点不在意人是怎么死的?”孙县令一脸郁闷:“好歹是莫名就死了……” “这种案子,无人出头,官府也更没必要去查。无非就是年轻女郎一时糊涂,抛舍了家里人出去闯荡,结果遇人不淑罢了。”李长博轻叹,神色却并无多少波动:“查下去,谁的面子都留不下,何必?” 家里人说是病死的,那就是病死的。 付拾一在旁边插了句:“很可能真是病死的。但是,死者身上衣裳虽然留下了,可身上首饰一个没留。而且还就在水里泡着……可见的确是遇人不淑。” “所以以后养女儿,定要从小告诉她人间险恶。”李长博一本正经的将话题就这么拐到了养育孩子上头。 孙县令简直是懵逼:这是什么操作?怎么还说到了养孩子?不是在说案子?! 付拾一还深以为然点点头:“养女儿必须得小时候多让她见识见识。尤其是不能总关在屋子里,不见什么外人,生怕被拐走了。殊不知这样才容易见一个爱一个,是人不是人都傻乎乎跟人跑了。” “多少的人,都是人面兽心啊。”付拾一深深感叹。 李长博神色更加肃穆:“付小娘子说得对。女儿比儿子更该多花费心血。” 孙县令一口老血喷出来:“那我们什么都不做了?那她真是遇人不淑——” “林家自然会去算账的。”李长博宽慰他一句:“既是爱惜名声暂时隐忍了,可见家族应是庞大。只要那人是本地人,迟早会有麻烦缠身。” 毕竟,林红梅一个好好的女郎家,最后落到了这般田地,就算父母亲眷再大的怒气,最后也会慢慢转化成心疼。 孙县令将这话琢磨了一番,顿时悟了:“李县令果然是英明,我竟没想到。” 付拾一很看不下去这种痕迹明显的马屁,干脆给孙县令找事儿:“老赖子找到了吗?这命案,还是要尽快破才行啊。不然明天我们走了,这事儿可没人帮忙啦。” 孙县令一听这话,登时油然生出了一种紧迫感来。 他不敢再有半点偷懒,只马不停蹄的去找人查询老赖子的下落。 送走了孙县令,付拾一才问李长博:“德阳郡那边不着急吗?咱们要不然还是提前回去?明天我再过来也行。” 李长博摇头:“不着急,我听到了一些风声,叫人去验证了。路上且要两三天。” 第1444章 细节之处 一转眼到了第二日,腊肉那头还没动静,老赖子也没出现。 不过,吴良新那头却有了一点动静。 吴良新想卖宅子。 一听这个消息,孙县令立刻急了,匆匆忙忙过来跟李长博说起这个事情:“李县令您看——” “那就叫人去买下宅子。”李长博眼睛微微亮了一下,随后面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本来还不好去挖开看看,买下来,倒可以随便处置了。” 孙县令战战兢兢:“那钱——” “没事,若不是,宅子自然有别人买。若是,那抓了人,钱财也可追回来。”李长博倒是挺乐观的:“那宅子不错,应该不难卖。” 付拾一咳嗽一声,压低声音跟李长博说实情:“恐怕孙县令拿不出那么多钱。” 小地方,财政上难免艰难些。 李长博很干脆:“我这里有。” 付拾一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是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家未婚夫家中处处都有房产了——在买房子一事上,他们似乎是从来不手软啊! 最后李长博拿了钱,孙县令就叫人去办这个事情。 有衙门的加持,这件事情办得自然快。 吴良新跟着人来衙门办手续时候,李长博才微笑露面。 登时,吴良新什么都明白过来。只可惜钱都收了,手印儿也盖了,最终吴良新就算嚷嚷着不卖了,孙县令也只是笑着说了句:“手续已成,怕是不能反悔了。除非,你出双倍的钱——” -- 第518页 是有这么个规定。 若是反悔,需得赔偿双倍。 吴良新表情在这一瞬间,那是精彩万分。 李长博随后对着吴良新做出个“请”的动作:“那咱们现在就去交接吧。” 吴良新强撑道:“我东西还没收拾——” “无妨,你的东西我不动,我只动屋子和院子。”李长博施施然接话,端的是温和端方,气度绝佳。 可更衬得吴良新脸色铁青,一脸恼怒。 孙县令还在旁边添油加醋:“李郎君真是贴心之人。” 对于这种夸赞,李长博从来都是谦逊又加的。 可怜吴良新在旁边看着,那表情——付拾一都有点儿同情了。 一路到了三道堰,再一次到那宅子前的时候,吴良新阴冷的看一眼李长博,说了句:“李郎君究竟和我有什么仇,竟是如此算计我?” 李长博诧异看他:“吴郎君这是什么话?我们自然是无仇无怨的。我买下宅子,就是觉得宅子不错,若不着急卖,说不定还可再赚一笔。” 他笑容逐渐加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只是庭院里那棵橘子树不好,我打算换成桃树。” 吴良新脸色骤然大变。 不过李长博显然已是不打算再废话,直接淡淡吩咐:“直接动手挖。若有人拦着,就先捆起来。我挖自家的树,谁也不能有二话。”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默默的弹出大拇指:帅! 对于这件事情,孙县令其实心里头还有点儿打鼓。 毕竟,这个事情还完全就是没有一点证据,目前为止,全靠猜呢。 当然,李长博是老神在在的。 橘子树底下的土也算是松散,所以很快就被挖开了一个大洞。 方良一铲子下去,立刻神色就凝重的禀告:“下面埋了东西。” 孙县令激动得声音都哆嗦:“快快快,挖开看看。” 于是几个人一起加快了速度,很快就从那个地方挖出了一堆断骨来。 那些骨头很零碎,分明都是被剁成了块的。 方良下意识的将骨头捡起来一块,递给了付拾一。 付拾一神色肃穆接过,仔细端详之后,却只能轻轻摇头:“看不出来。将骨头都挖出来,我尽力拼凑一下。” 拼一拼,才能看出是不是人骨。 吴良新到了这个时候,则是说了句:“这些都是猪骨。她喜欢吃猪肉——” “这个时候了,还是少说些话才好。”李长博淡淡的开口提醒一句,目光扫在吴良新面上,明显带点冷意。 吴良新下意识闪电般缩回了目光。 随后,李长博缓缓道:“另一棵树下的青苔十分茂盛。可是这一株橘子树下却是泥土,并无半点青苔。这样的事情,在蜀地,算不算反常?” “若是今年新栽下,那么橘子树就应该修剪过枝丫,绝不该是如此。” “所以,既然橘子树不是新栽种下的,那么为何要动土?” 吴良新目光闪动,张嘴欲言。 结果李长博又缓缓开口:“你必定是想说,只不过是想施肥。” “施肥难道非要埋骨?”他似笑非笑看着吴良新,将吴良新能说的,想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而且没有道理一棵树不施肥,一棵树施肥罢?” “这些猪骨,有何营养?真想施肥,不如倒点肉汤——” 付拾一在旁边默默的补充一句:“也不一定就没有倒肉汤。毕竟这个树都被折磨成了这样子了。” 一时之间,众人不由得纷纷沉默,用一种深沉的目光仔细打量橘子树,在心头悄悄思量:到底倒没倒肉汤?这棵树,到底经历了什么? 别人沉默也就算了,关键是吴良新自己也沉默了。 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这样的沉默,就格外显得是默认。 紧接着,方良他们将骨头都刨了出来。 付拾一就直接在院子里,将袖子往上一卷,开始拼起了骨头。 说实话,还是挺不容易的。 毕竟骨头块数太多,而且每一块都有单独的缺口,甚至还有骨头渣子估计再也找不到,想要拼好,只能在疑似的几块里来回的试。 骨头上沾了不少泥土,也影响拼凑。 付拾一指挥:“再去打一盆水来。” 李长博不动声色吩咐:“你们一个人负责清洗,一个人负责擦干。付小娘子只管拼。” 可即便是这样,付拾一估计也可能要很久——这种拼图难度,就像是有几千块小碎片的拼图那么难。 期间吴良新几次提出想要进屋去,李长博也只凉凉的看他一眼:“吴郎君何必着急?什么事情也不急在一时。而且,你家中发现骨头,在没有弄清楚之前,你身上嫌疑不小。” 第1445章 眼花缭乱 反正当付拾一拼凑完了骨头之后,也算是勉强拼凑出来一个人形。 毕竟有太多骨头缺损。 尤其是颅骨更是整个儿不见了。 拼凑出来的,仅仅是四肢,以及躯干而已。 四肢上细小的指节骨头也没有在这里出现。 付拾一根据盆骨判断出来,这些骨头,应该是来自于一个女子,而且是已经生育过的女子。而且骨头上干干净净的,任何残留都没有,更明显是被处理过。 孙县令听完之后,立刻道:“这些情况,和他失踪的情人完全一致。” -- 第519页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吴良新。 吴良新都到了这个时候,却依旧是半点不承认,反倒是说道:“这个事情,又有什么说服力?你说是就是?我说就是猪骨。” “猪骨和人骨构造都不同。”付拾一听到这话后,简直气笑了:“你现在就去找猪骨头来,我给你仔细解释解释?” “你家猪腿骨这么长?” 付拾一比划了一下死者腿骨长度:“你这一看就是没吃过猪肉的人。猪棒子骨有多长?怕是随便问个人,都能给你比划出来。” 吴良新这才闭上。 不过还有点想悻悻。 估计是不太服气。 付拾一冷笑:“再说了,猪腿骨也比这个更粗壮。以及,猪的脊椎骨和人的脊椎骨粗细也不同。要不是你弄得这么碎,我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了。哪里还需要拼?!说,头哪里去了?其他小骨头又哪里去了?” 吴良新不吭声。 李长博此时徐徐开口:“叫周围邻居过来。” 不大多一会儿,离这里最近的邻居们都被叫了过来。 只不过,付拾一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毕竟,离得太远,也听不太见什么动静。 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李长博压根不是要问动静,只是问了句:“那几天,他家煮肉了?” 其中好几个人都连连点头:“一连炖了两天肉!香得很!他说是给他婆娘炖。我们屋头婆娘晓得了,还背地里骂我们!说喊我们看看人家的男人!” 大概这个事情提起来印象太深刻,所以他们说起来的时候,个个儿都是有点儿悻悻的。甚至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又一个人更抱怨了句:“也不晓得买好大头猪,炖两天!也不晓得好能吃!吃两天都不腻!” 付拾一被这句神吐槽差点送走了:憋笑憋得太辛苦,以至于感觉肺要炸了。 李长博也是掩唇咳嗽一声,才能继续往下说:“那你们可见过他出门买肉?” 这个问题,直接就将所有人都问懵了。 吴良新已是自闭状态,不理人,不看人,独自蹲坐在那儿,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那几个邻居里,终于又一个人颤抖着开了口:“这个话啥子意思哦?不是买的肉,那煮的是啥子——” “锤子哦!你莫吓我!”另一个赶紧推了一把那人,脸上也是心有余悸:“他婆娘还是有点肉,怕是两天也煮不完嘛——” 又有一个忽然脸皮子抽了抽,脸上大骇的说了句:“我说他为啥忽然送两口锅给两个老辈子。天老爷,那个锅——” 川蜀地区,老辈子就是年老的长辈,像是这种基本都是一个族里的,邻居和邻居之间,多数都沾亲。 一般有了什么好东西,也都会给长辈送。 长辈要人干活了,也只需要言语一声,小辈们也乐意帮忙。 尊敬老人,原是好事。 可现在…… 那人说完了这话,冲上去就把吴良新拉起来了,脸红脖子粗的问:“我问你,那锅你是不是煮过人肉?!” 吴良新“呵呵呵”的笑了起来,眼神阴鸷得很。他还很欠揍的说了句:“你猜一哈?” 下一刻,吴良新他就挨了揍。 那一拳头直接砸在了腮帮子上,登时嘴里就出了血,顺着嘴角往外冒。 付拾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真是看着就痛啊!牙会不会松动了?还是已经掉了? 几个村民已经纷纷骂起来:“狗日的——打死他个龟儿子!” 眼看吴良新又挨了几拳头,李长博这才叫人拦住了村民。而后重新将问题又问了一遍:“看见他买肉了吗?” 村民们都是摇头,更说吴良新那几天都没见怎么出过门。 唯一出门一次,是去买了一大车的柴和木炭。 一般来说,农村基本上没有说要买柴火的。毕竟家家户户都有树,随便修一修,扫一扫树叶和枯枝,都是足够烧火的。 更不要说还有稻草和谷草。 所以,吴良新这个举动多少有点奇怪。 除了这几样之外,吴良新也就没什么异样了。 但是一想到那两天炖肉的味道是怎么来的,村民们都忍不住骂骂咧咧。 破了案,孙县令大概是心情好,所以还劝了一句:“回头你们婆娘就再不说让你们跟他学了。” 这个话…… 付拾一默默的点点头:是不能说了。 李长博则是看向吴良新,淡淡道:“还不招认吗?” 吴良新抬起头来,顶着已经青青紫紫的脸,还是不肯好好配合:“你不是都晓得了?” 这算是承认了。不过他那桀骜不驯的态度,还真是让人情不自禁想再给他来两拳。 李长博也不生气,只将几个关键问题问一问:“怎么杀的人?” “下耗子药。”吴良新也很干脆。言简意赅就答了。 “怎么毁尸灭迹的?”李长博再问。 吴良新看一眼厨房:“在木板上剁开,架了两口锅,炖了。骨头炖不烂,埋了。肉汤倒茅房了。” 最后就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杀人?” 吴良新这一次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回答:“她不想跟我好了就算了,还想把我钱拿走。我为她花了那么多钱,不是就想好几天的。” -- 第520页 不知道为什么,在吴良新状似平静的语气里,付拾一听出了一丝丝的心酸和无奈,还有委屈。 但是吴良新脸上,没有一丝丝的后悔。 他反倒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滔滔不绝就开始往下说:“她不干活,屋头活都是我干,我不晓得她还想爪子——这个日子难道不安逸蛮?我也跟她说,好生过日子,我对她好。但是不晓得她到底爪子了……” 第1446章 不是好鸟 说到底,吴良新之所以会杀人,根本就是因为心中愤愤不甘而已。 因为给死者刘美玉花了太多钱,所以当刘美玉想要离开的时候,他就想不通了。 关键是,刘美玉拒绝退还吴良新的所有东西,不管是钱还是房子,都不退还。 但对于吴良新来说,那几乎是他所有的钱财了。 连自己存下来的棺材本都掏了出来。 吴良新平时对刘美玉是言听计从,也不舍得让刘美玉有半点的操劳。 可正也是因为这样,渐渐的,这些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东西。刘美玉不再觉得珍惜,也不觉得感动,甚至开始觉得吴良新太无趣,只知道做事情,没了一开始的情调。 说到这些吵架时候,刘美玉说出来的话时,吴良新的神色是狰狞的愤怒。 若不是恨到了一定地步,也不会这样。 看着吴良新这样,付拾一忽然想起一句话来:爱则生恨。而这两者转变,往往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从爱得深沉,到决心杀死刘美玉,不知道吴良新是不是也只用了一瞬间就决定好了? 刘美玉那天吃下带毒的饭菜时,也不知心里是不是还在琢磨着怎么离开? 不过显然李长博并不关心这些,他只问道:“那你是如何骗过刘美玉家人的?” “他家里人最了解她。”吴良新垂下眼皮子,语气很冷静:“她当初和离,就是因为变了心。后头跟了好几个,也都是只图一时痛快,再拿点钱财。” “她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吴良新语气里带了一点点讥诮:“或许,他们早就习惯了吧。” 付拾一心头琢磨:说不定不只是习惯了,甚至还捉摸着回头让刘美玉分给他们一点钱财呢。 吴良新笑得很嘲讽:“他们还劝我不用报案,说她消了气就回来了。还问我她带了多少钱走。我就告诉她们,除了一些显眼的首饰没拿,地契没拿,其他细软,和我所有的钱都带走了。所以我坚持报案,他们也没拦着。” 但是谁也不真积极去找人。付拾一悄悄在心里头补充。但是又转念一想:其实古人云,绿豆配王八,还是有道理的。刘美玉不是什么好人,可吴良新也不是什么好鸟。 两人凑在一起,还算是天造地设。 如果不出命案的话。 “本来我打算过了这半年,就说自己死了心,把房子一卖,然后好好去过日子的。”吴良新说完这话,就看一眼李长博,面色很复杂,也不知道心里头都想了些什么。 李长博也跟着感叹一句:“可惜。” 吴良新默然许久,才也说句:“是可惜。” 真要再过两月,到时候,屋里许多痕迹也就没了。 就连树底下的青苔,也都长起来了。 那时候,无缘无故的,谁会怀疑吴良新? 不得不说,这是所有案子里,毁尸灭迹最成功的一个。 肉都煮没了。骨头埋在树底下,恐怕轻易不会被发现。 付拾一悄悄的想,如果吴良新再肯花点功夫,将这些骨头一块块扔在不同的地方,埋在不同的树下,就算偶然被挖出来一块两块的,也不会有人发现。 毕竟,头骨都被他砸碎了,砸不动的,用锯子都是锯开了的。 又扔在了茅坑里。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等骨头被泡烂了,再看也不出本来面目,那刘美玉在这个世上的痕迹,就真的消失了。 可惜,还是老天有眼啊! 这样一想,付拾一就觉得,还真是叫人怪觉得庆幸的。 吴良新什么都交代了,签字画押也十分配合,就是半点悔过的意思也没有。 直到被押解回衙门时候,他面上神色都没怎么波动一下。 孙县令气得不轻:“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人,那可是枕边人啊,怎么也下得去手呢?” 付拾一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这样的案子你看多了,就知道,真的要好好对自己的枕边人才行。有时候爱恨,真的就是一瞬间啊!” 青天白日的,孙县令愣是被付拾一这样的态度给弄得背上一麻,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搓了一下胳膊,又问李长博:“那咱们要不要把茅坑的骨头捞出来——” “刘美玉不是有家里人?”李长博淡淡的说了句:“衙门只负责断案,不负责杂事。况且,还有个案子呢,你忘了?” 孙县令琢磨了一下,觉得是这个道理。 于是干脆就不管了,只回头叫刘美玉家里人自己来捞:一把年纪了,还为了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搞得鸡飞狗跳,还闹出了人命,没骂他们添麻烦,就已是不错了。 刘美玉的家里人很快也知道了真相。 得知刘美玉再吴良新找上他们之前,就已经被炖了一锅肉汤,倒进了茅坑,骨头都砸碎了埋在树底下时,刘美玉家里的人,一下子都炸了锅。 -- 第521页 他们一个个纷纷说,吴良新看上去老老实实的,结果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居然还敢杀人。 不过说了一会儿气话之后,很快他们话题就转到了刘美玉死了,吴良新该不该赔钱这个话题上。 孙县令对于这个问题,还真是早就猜到了。 当即,孙县令什么废话也没多说,直接说了句:“他是有点钱,不过也没什么好赔钱的。毕竟一命抵一命,还是挺公平。” 吴良新是杀了刘美玉。可刘美玉本身又是什么无辜的人吗? 刘家一时之间愣住,随后想了想,又打着索要那些原本属于刘美玉首饰的旗号,想弄些东西回去。 孙县令咳嗽一声,告诉他们一个实情:“人吴良新也不傻,早就变卖了一大半,将钱给自己孩子了。说到底,那些东西,也是吴良新买给刘美玉的。” 刘家人还要说什么,孙县令就很干脆的把脸一瞪:“嚷嚷什么?嚷嚷什么?你们家刘美玉骨头还没找齐全呢!都说人死为大,先去找骨头去!说什么钱和东西?再说了,我难道不会断案,还要你们来教我?去去去,我忙得很!” 孙县令是真忙得很。 老赖子那头,终于有了一点线索。他急着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呢。 第1447章 找到人了 老赖子被不良人如同死狗一样拖回了县衙。 他也不知道在哪里喝酒,搞得烂醉如泥,人事不省。 这样的情况,孙县令气得够呛,伸出脚来,踢了一脚老赖子,发现老赖子这样都毫无反应后,就忍不住抱怨:“怎么遇到这样的人?要不晓得这种人活着干啥子。” 付拾一淡定的提议:“实在着急,可以用水泼一下。然后强行灌醒酒汤。” 不过这种方法,显然不怎么人道就是了。 显然这会孙县令显然顾不得上什么人道不人道了。 当即孙县令就下令:“给我泼醒!” 老赖子就被一瓢冷水直接泼了个落汤鸡。结果一瓢水还不醒,最后还是直接摁进了水里,活生生呛醒了的。 那一刻,老赖子挣扎得像是条溺水的狗。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清醒了点,老赖子朦胧的看了一圈,觉得脑袋更加昏沉和糊涂了:“这是哪?你们是谁啊——老子——” 孙县令弯腰将自己脸皮怼到了老赖子面前,忍无可忍:“你张大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你究竟在哪,这是哪!还有把你舌头捋直了!” 顿了顿,他又骂一句:“老子都没说老子是老子,你还敢在老子跟前充老子!” 这一句绕口令,差点没将严肃的气氛给弄没有了,更差点就叫其他人都笑出声了。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孙县令是真的恼怒非常的。 老赖子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努力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 终于,在认出不良人的时候,他像是被烫了屁股的蚂蚱,一下子就精神了。手脚并用的从瘫坐变成了正襟危坐,脸上一片惶恐:“爪……爪子老?咋个把我抓这来老?” 这一口地道的方言,还哆哆嗦嗦的,几乎要让人听不懂。 孙县令一字一顿:“我问你,你是不是偷腊肉了?” 老赖子慌了神,眼睛瞪圆了,满脸堆笑,赶紧道歉认错,差点还真让人以为他是知道错了。 不过大家心里头都清楚得很,这种老赖子最油滑,嘴里一句话也不要相信就对了。他们说的话,比放屁还不如。 好歹屁还臭一会呢。 孙县令踢了他一脚,斜睨他:“问一句答一句就行,别说废话!偷没偷?” 老赖子尴尬了一下,最后还是很识趣的说了实话:“偷了不少。” 这话也算是让众人绝倒。 “那你看看,这个肉是你偷的不是?”孙县令命人将肉取过来,让老赖子好好辨认辨认。 只不过老赖子睁大了眼睛辨认半晌,也没看出什么来,最后只能干笑几声:“这个……实在是认不出来了。黑灯瞎火偷了就走,天还不亮基本就脱手了。哪能一个个仔细看?” 不得不说,这话是真的大实话。 这么一说,他要是能认出来,反倒是有鬼了。 这下孙县令也傻眼了。 李长博从容在旁边补上一句:“你想想,今年偷过哪些地方。” 老赖子就掰着手指头开始数。 好家伙,最后把人都惊住了。方圆百里,他都偷过。 付拾一更是惊叹:这个套路,深得游击战的精髓啊!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而且绝对是离得够远!这就算消息再灵通,一个偷窃也传不了这么远!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怀疑! 怪不得老赖子能成了老赖子,那真是有点做老赖子的本事的! 随后,付拾一默默的问了句:“那你认识卖肉的冯老黑吗?” 老赖子就点头:“认识,认识,我偷一户人家时候,偷太多,卖不完,有几个卖给了他!” 孙县令听到这里,登时眼前一亮:“偷哪里?” 老赖子说了个地名。 孙县令立刻犹如打了鸡血一样让人去查。 三个命案,眼看只剩最后一个,孙县令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是更加心急如焚了:要是一口气全都破了,自己这个县令的脸面,还算是能够勉强挽回一点。 -- 第522页 在孙县令如此效率之下,去打听消息的人,自然也快马加鞭。下午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他们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然而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人有点意外。 那个地方的确是被偷了许多腊肉。 但是之所以有那么多腊肉,完全是因为那地方家家户户都养猪。而且不只是少量几头。是那种一家少说十来头的。 所以这地方过年时候,这才做了不少腊肉。 那块人肉也被带了过去让他们辨认。 但是辨认下来,没有一家是。 他们那些人,为了辨别各家的肉,用的线绳颜色都不同。 但是显然,这块人肉,不属于任何一家。 孙县令听完了这个话之后,眼前登时一黑,差点一口血吐出来:“那这还怎么查下去?他说了那么多地方,难道还一个个问?” 付拾一和李长博齐刷刷摇头:那不用。 李长博淡淡道:“去吧冯老黑叫来吧。” 上次将冯老黑抓来,好歹是问了地址的。也交代了他,让他不准出远门。随时还要过来作证的。 孙县令刚才也是情急之下脑子发昏了,这会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对对对,冯老黑应该是说谎了。老赖子就说了这么一个地方,就卖了这一批肉给他,要是老赖子没说错,那冯老黑说的就有问题了。” 当时冯老黑说得有理有据的,他们这才相信了冯老黑,一心就想找到老赖子继续往下查,现在回头一看—— 连吴良新那样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都能够撒谎杀人,冯老黑这种看上去胆小的,怎么就不能了? 不过孙县令在想明白之后,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擅长杀人呢? 付拾一想了想,歪头:“可能是太闲了?” 闲则生事嘛。 现在世道好了,日子好过了,君主英明,法律严明,老百姓没之前那么苦了,就能腾出手来想想生计之外的事情了。 孙县令哑口无言,最后长吁短叹:“饱暖思**,古人诚不欺我也!” 李长博咳嗽一声,“世上还是良善心软之人更多。错的不是世道好了,是这些人本就不好。” 第1448章 谁在撒谎 冯老黑很快就被“请”了过来。 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一样的味道。 一样的抖抖索索,一样的害怕惶恐。 但是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带上了一丝丝的意味深长和探寻。 冯老黑也见到了老赖子。 老赖子这会儿彻底醒了酒了,见了冯老黑还笑呵呵打招呼——他的胆子比冯老黑大多了。 冯老黑看见他就什么好气:“你卖给我的是什么肉?!我真是被你害死了!” 老赖子还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当即莫名其妙的回了句:“肉怎么了?不是就偷了点肉吗?” 冯老黑气不打一处来:“那是偷了点肉的事情吗?!那是人肉!” 这下,老赖子也吓了一大跳:“你别乱说哦!” 孙县令在旁边看了半天了,此时幽幽的插话进来:“他没乱说。” 老赖子这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骇然失声:“真的假的——” 然后他也不晓得想起什么,忽然弯腰就开始呕吐。 一时之间,味道四下飘散,衙门众人登时露出嫌弃来。 孙县令赶忙叫人将老赖子扔出去。然后专心料理冯老黑。 冯老黑不等孙县令开口,他自己倒先小心翼翼问了句:“查出来了?” 孙县令摇头,紧紧盯着冯老黑,直到将人看得浑身不自在,这才说了句:“老赖子说的地方,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你说老赖子卖给你的,可老赖子卖的,不是这些肉。你分明知道这个肉的好吃——” 冯老黑马上就开始辩解,急得头上都出冷汗了。 只不过,破案讲究一个证据,又不是看谁辩解得好。 冯老黑解释再多,也解释不清楚,他为什么知道这个肉与众不同。更解释不出来,为什么老赖子明明是没卖完才卖给他一点。 孙县令休息够了,脑筋也格外清楚,很快抓住了一个漏洞:“老赖子既然还把肉卖给了别人,只要去一问,就知道你这些肉,究竟是不是跟别人一样了——” 腊肉这种东西,没那么快吃完。 总还能剩下一些。 冯老黑一下子面色如土。 老赖子这个时候也进来了,他倒是自己琢磨明白了:“不对啊,我卖给你的如果是人肉,我自己咋个没吃出来?我也没觉得好吃啊!最后那几个肉,我还留了两个自己吃呢!” “而且怪了,我卖给你的肉我是见过的,当时那肉上绳绳染有颜色,你这个就是普通麻绳的嘛!” 老赖子一下责怪起冯老黑:“你娃娃不厚道哦!竟想坑老子!老子要是说不清楚这些,怕是跳到黄河也洗不干净!” 冯老黑一声不吭。 老赖子扭头跟孙县令说:“这虾子他扯谎!孙县令你搞快打他两哈,他自己就招了!” 付拾一简直哭笑不得:老赖子你可真是个机灵鬼儿。 孙县令也是一脸黑线:“我要你说?!滚滚滚!” 为了不让老赖子烦到自己,孙县令直接让人把老赖子关另一个屋子去。 -- 第523页 然后,他才专心审问冯老黑:“说嘛,咋个回事。” 结果冯老黑一哈就哭了:“我真的不晓得是咋个回事!那些肉,那些肉,是突然出现在我肉框框里的!我卖到卖到,就发现多了几个!” 孙县令冷笑,对于这种荒诞的说法根本不往耳朵里去,只冷笑的掸了掸自己官服上的灰:“你说你不晓得。好嘛,既然来路不明,你为啥子还要撒谎?撒谎总是故意的嘛!” 付拾一和李长博坐在旁边,一边喝茶一边看戏。 不得不说,冯老黑哭起来的样子,是真的丑。 孙县令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所以更加凶起来:“说话就说话,再哭打你!” 冯老黑慌忙将泪止住,然后委委屈屈:“我真的不晓得。” 这下孙县令就只剩下干瞪眼了。 他只能扭头看李长博。 李长博幽幽雅雅的放下茶杯,语气也是不疾不徐,不高不低:“你们家里头还有哪些人?你们腊肉呢?是自己做的?” 冯老黑老老实实回答:“还有我婆娘,我儿子女儿。腊肉基本都是我婆娘做的。我几个兄弟也会做。过年好卖,我们还搭伙做。” “这个肉有多少?”李长博问他。 冯老黑在犹豫一下之后,还是决定说实话:“就只有六个。差不多都这么大。” 付拾一小声跟李长博说:“上他们家看看。麻绳。” 今天反应过来农户都是有自己记号的,付拾一也就反应过来,腊肉上还挂着绳子呢。 如果都是差不多的麻绳,那就好说了。 结果不等过去看,冯老黑就郁闷的说了句:“这个绳子就是我们自己用的。所以我还怀疑,是不是我们自己做的。但是你们说肉有问题,我就没敢说这个。” “我哪个晓得,老赖子卖给我那几个,还有特殊记号唷!” 冯老黑更郁闷了,还绝望,然后就又想哭了。 关键是想哭还怕挨打,所以就在那儿憋得很辛苦。 李长博沉吟片刻,还是只能道:“那就明日去看看吧。今日恐怕来不及了。马上天黑了。” 孙县令也有担心:“会不会打草惊蛇?他今天晚上不回去,他们屋头人就都晓得了。” 毕竟看李长博这个意思,分明是怀疑,这件事情并不是冯老黑做的。而是他家里人做的。 李长博言简意赅:“叫人过去送个话,就说留他帮忙找人。太晚了,回不去,叫他们家里人别担心。” 等一切安排妥当,付拾一这才和李长博讨论:“我觉得这个事情,有点奇怪。” “这个人,不像是想毁尸灭迹。”她思来想去,心里头隐隐觉得不对劲:“吴良新都知道煮肉可以煮化了,就只剩下骨头了,那如果是想掩盖杀人的事情,处理尸体,也完全不用这样——” 李长博轻声道:“要么是冯老黑撒谎,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想让死者被吃掉。” 如果是后者,又该是如何的深仇大恨? 付拾一听完这些,登时也是陷入了沉思。最后,她轻声问李长博:“所以,你觉得是仇杀?” “嗯。而且这个人,一定很擅长做腊肉。”李长博神色平静:“他对冯老黑也很了解。不仅了解他的行踪,也了解他的性格。” 第1449章 蹊跷之处 第二天一大早李长博和付拾一,他们就带着人往冯老黑家中去。 冯老黑住的地方靠着河,河滩上有人放牛和羊。 冯老黑就住在村东头。 一看见这么多人,村里的人都好奇的跑出来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等看到冯老黑焉头巴脑的跟在后头,好多人就故意笑着开玩笑:“冯老黑你是不是在外头欠钱了?这些人都是上门来要钱的呀——” 冯老黑一眼瞪了回去,可又实在不好意思说这是衙门的人。就怕回头解释不清楚了。 反正一路到了冯老黑家里,冯老黑二话不说就将门又关上。 冯老黑家里除了婆娘以外,其实还有父母住在隔壁。 这会儿他们家里剩下的四个人都被叫了过来。 冯老黑的婆娘比冯老黑还要大三岁,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个彪悍的。 一身横肉比冯老黑还要夸张。 两个子女也一个比一个虎头虎脑。 付拾一悄悄地在心里惊叹:果然基因的力量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 冯家一大家子的人站在这里,猛然看上去还挺吓人的,不过很显然他们家是女人当家。 反正三个男的都有点怕事儿。 最后问话的还是冯老黑的婆娘徐春儿。 徐春儿上上下下的打量李长博,眼神是赤果果欣赏美男子的眼神,问话的时候也带上了几份刻意的娇柔:“郎君带着这么多人过来,是想干啥子呀?” “是想买肉呢?还是我家男人做了啥子事情得罪了郎君?” 付拾一默默地将李长博往后拉了拉,然后自己上前一步,虽然不能完全挡住,但好歹也能起到点作用。 然后她还看了孙县令一眼,示意孙县令赶紧上前去答话。 孙县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才是带头的,赶紧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然后说明来意:“我们是县衙的。你家男人卖人肉,被我们发现了。” 显然冯老黑没有把这个事情拿回家里说过。 -- 第524页 不然也不至于一大家子人脸上都是震惊。 尤其是徐春儿,声调陡然拔高八度:“你说啥子?!” 孙县令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感觉里头的耵聆都被震动了。 不过他还是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然后还瞟了一眼冯老黑。 冯老黑面对一家人质问的眼光,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下冯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胆子小了都有点抖抖嗦嗦的。 这个时候冯老黑还提示徐春儿:“就是上回我跟你说过的嘛,框框里头多了几个肉,我们都想不起来是怎么来的那个。” 徐春儿显然对这个事情有印象,只不过声音更加高亢了:“我不是喊你扔了的吗?” 冯老黑肉眼可见的缩了缩脖子。 彻底不敢吱声了。 徐春儿气得扭头就去找家伙,一边找一边骂骂咧咧:“老娘喊你贪小便宜!老娘给你说了不准卖,惹出祸事了赔不起,你居然还敢拿出去卖!这下安逸了?!看老娘不打你个满脸开花——” 面对如此吗?冯老黑头也不敢抬,唯唯诺诺的。 关键是冯老黑的父母也不吱声。 一个个站在边上跟看好戏似的。 付拾一等人不由得目瞪口呆:这一大家子也是奇葩呀!这到底是徐春儿的父母还是冯老黑的父母?难道冯老黑是上门女婿? 面对如此混乱,李长博清了清嗓子。 孙县令就赶忙出声:“这些事情你们回头自己再弄,现在先把案子办了。” 他看住徐春儿:“刚才你说你也知晓此事,可有撒谎?” 徐春儿面对孙县令的时候,态度还是比较和气的,不过嗓门儿还是很洪亮。 看得出来,徐春儿是个干脆又利落的女人,三下两下就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清楚楚:“反正就是大概两个月之前,那天我们家里头请客来的。我们老汉过生,亲戚基本都来了。第二天早上,我喊他收拾东西,准备出去卖肉的时候就发现多了这几个肉。” “一共有六个,我看来看去看不出什么肉。我们平时不仅猪肉也卖,野味也卖,什么豺狼虎豹?哪个没看过?但是这个肉跟哪个都不像。我心里头有点打鼓。” 徐春儿说到这里,又狠狠地瞪了冯老黑一眼:“我就喊他扔了。说不晓得是哪里来的肉,可不敢卖。” “那个老赖子卖给我们的肉好歹是偷的,肯定是人家做的好肉。但是这个肉莫名其妙就出来了,万一里头有毒呢?” 不得不说这个徐春儿的条理还很清晰。 “我忙到要收拾屋头和洗碗还要喂猪,这个事情我就没多管。我以为他早就扔了。”徐春儿又瞪了冯老黑一眼。 冯老黑小小声的辩解一句:“六个肉,这六个肉能卖不少钱——” 不过徐春儿这个时候已经懒得理会冯老黑直接看向了孙县令,和孙县令商量:“要不然我把那天的亲戚都喊来?” 她还特地解释了一句:“基本都是村儿里的,也都不远。一喊就到了。” 孙县令看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晗首。 然后几个不良人跟着徐春儿出去叫人。 冯家也是这个村里土生土长的,左邻右舍基本都沾亲带故。 所以徐春儿出去转悠了一圈儿,基本就把人都叫齐了。 只有两个嫁出去的女儿和娘舅那边的亲戚,离得远没来。 这下冯家的院子里,浩浩荡荡的就挤满了人。 还包括冯老黑的几个堂兄弟。 不过有一个堂兄弟出门去了。 好像说是出门买东西,昨天出门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付拾一下意识的就问了句:“买东西跑这么远吗?” 昨天李长博的话还犹在耳边,所以付拾一现在就对这种情况格外敏感。 一下子联想了很多。 结果徐春儿一句解释就打消了所有的疑虑:“出门买猪儿去了,他也是运气不好,上个月养的猪莫名其妙就死了,我们这一片又没有合适的猪崽子,他就说干脆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 “他也是倒霉,小时候爹妈往山里头去,结果落了个石头被打死了,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本来说养点猪存点钱,娶个媳妇,结果养猪也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总是死。” 徐春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同情。 第1450章 证据在哪 徐春儿往下说,其他人大概也是想起了这些唏嘘,往事不由得也跟着纷纷点头,露出了同情的样子。 很显然整个村里对这个人都很同情。 但是付拾一却目光微妙的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想起了犯罪心理学。 一般来说,先天的变态很少见,大多数还是后天经历形成的。 尤其是这种杀人吃肉的行为,可以说是仇恨社会了。 那么这个人一定是经历了一些东西,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心态。 眼前这个人的经历,就很符合嘛! 不过要想杀人,首先得有一个人。 考虑到这附近几乎都是熟人,所以李长博就缓缓问了一个问题:“那你们最近几个月,就是过年那段时间,有没有人失踪过?” “或者再早一点。” 结果所有人都摇头。 -- 第525页 这下就奇了怪了。 而且这边靠水不靠山,几乎也没有什么陌生人。 不像在山里,有的时候还遇到个陌生人来爬山或者是采草药的。 孙县令按照昨天想的那样,拿出了那个肉,直接递给了徐春儿:“你看这个肉,你觉得大概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毕竟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问他们准没错。 徐春儿接都不接,只是讪讪的笑了一下:“这个是死人肉,我还是不摸了。至于你说的那个时间,实在是看不出来。” 也是这个时候,冯老黑小小声的说了句:“做腊肉一般都要过年之前,就那段时间能做出来,后头就做不出来了,气候不对。” 这话付拾一是认同的,毕竟在蜀地还是住了这么多年,也几乎年年做腊肉。 一年中就那一段时间会刮那种风,其他时候做腊肉,要么肉水分太大直接臭掉,要么就直接太干了没法吃。 李长博环视一圈,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流连片刻,最后等到所有人都有些不安的时候,这才缓缓开口言道:“反正根据冯老黑的说法,肉是在宴请完你们之后忽然出现的。” “那天人多眼杂,也许有人看见过什么,只是当时没多想——” 说到这里,李长博也就不再往下说,开始整好以暇地等着。 这下那些人就面面相觑,开始绞尽脑汁的回想。 徐春儿很干脆的说了句:“我们那个肉是放在柴房里头的,那天哪个进过柴房自己站出来,不要到时候被人说出来脸上难看。” 她也环视一圈,语气很横的说了句:“我不晓得是哪个龟儿子要整我们,但是现在事发了,龟儿子最好自己站出来,不然一会儿查出来,老娘打断他的腿!” 徐春儿手里明明捏着的是个笤帚,但是说话的气势却像是握着一把青龙偃月刀。 还别说,有种异样的美感。 付拾一连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又偷偷的看了一眼李长博洗了洗自己的眼睛。 等觉得自己审美恢复正常之后,这才把手放下来。 结果一扭头就看到马牡丹一脸的星星眼……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完了完了。 这头付拾一还担心马牡丹学坏的时候,那只不过即便马牡丹说了这样的狠话,也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而且也没有人开口。 孙县令见了这个情况,当时就冷笑了一声。然后直接开口说了句:“你们不要以为互相包庇就能把这事儿给蒙混过去,要是你们都不说,到时候就只能挨家挨户的上门搜——” 所有人脸色齐刷刷一变。 这要是不良人上门搜屋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碰坏了东西都还是轻松的,万一偷偷藏的什么钱被拿了,那才真是有苦也喊不出。 原本事不关己就可以高高挂起,但现在事情既然和自己有关了,那谁也不能高高挂起了。 于是,陆陆续续就有人开口。 一来二去还真说出了两三个有嫌疑的。 其中一个还真就是冯老黑那个去买猪崽的堂兄弟。 那个人叫冯金土。 有两个人说看到他进了柴房。 还有一个人说看见冯金土过来的时候,手里明明还拿着一个包袱。 另外一个有嫌疑的是冯老黑的堂哥,叫冯老车,前年刚死了老婆。唯一一个女儿也嫁出去了。 他家里现在就他一个人。 不过不是看见冯老车进柴房,而是看见冯老车从柴房出来。 最后一个可疑的是一个大媳妇,进柴房里抱了两捆柴。 那天她帮着徐春儿烧火。 徐春儿就直接帮她洗清了嫌疑:“她那天一大早就过来帮我煮饭了,不可能是她!” “她除了一篮子菜,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过来!六个肉也不少,一个篮子肯定装不下!” 这话的确是没错,所以最后孙县令就只问冯老车。 说起这个冯老车也是有过传奇经历的。 冯老车从小就学的杀猪。 什么猪他都敢杀。 早些年有一个猪特别凶悍,不仅总是伤人,甚至有一次还把人直接给咬死了。 那时候冯老车年纪还小,好像还不到二十。 那个猪其她人都不敢杀,只有他自己拍着胸脯上前去说自己敢。 最后还真是他一个人把那个猪杀了。 从那之后冯老车杀猪的手艺就传开了。 方圆十里,谁家杀猪都来请冯老车。 冯老车平时也就赶个驴车,到处去帮人杀猪。 听完这些之后,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冯老车几眼:这居然还是个同行啊,不知道杀猪的手艺怎么样? 孙县令问冯老车:“那天你进柴房做什么?” 冯老车吧嗒了一口旱烟,眯着眼睛把烟吐了这才老老实实的配合:“杀猪人家给了一条肉,我懒得回去放,就先挂到房梁上去了。” 这话也没错,要是送给冯老黑他们的,肯定就直接送去灶房了。 但是毕竟不是,所以冯老车先找个地方把肉放起来也无可厚非。 冯老车说完这话还看了一眼冯老黑:“我跟你说过没说过。” 冯老黑连连点头,还有点唯唯诺诺的:“说过说过。” 当时冯老车是杀了猪直接赶回来吃饭的,所以就把驴车上的东西暂时放在了柴房。 -- 第526页 不仅是肉,还有他自己的刀,和一个背篓。 毕竟那天小娃娃多,刀到处乱放的话,万一小娃娃伤了自己就不好了。 说完这个话之后,冯老车微微眯起眼睛说了句:“我觉得,八成就是冯金土。年前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看他背了啥往屋里走,问他是啥,他说是死猪。死猪哪有往家背的?” 第1451章 一石千浪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冯老车这句话也算是激起了千层浪。 冯金土本来就有嫌疑,经过冯老车这句话,顿时冯金土的嫌疑就到达了巅峰。 付拾一和李长博又对视了一眼。 其他人还不太相信冯金土会做这样的事情,犹豫着说了句:“也未必就是死人撒。他养的猪不是总死?只要不是病死的,万一是在外头不小心死了,他背回去做成肉吃了,也可能——” 冯老车又吧嗒一口旱烟:“这个就不晓得了。反正是有点巧。等他回来问一下就晓得了。” 这下,其他人也就不说话了。 孙县令一时拿不定主意,就悄悄的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垂下眼眸:“那就先散了。什么时候人回来,什么时候再问。” 顿了顿之后,他忽然侧头问了付拾一一句:“对了,你不是说要买肉?” 付拾一立刻就想起昨天和李长博说的话,当即连连点头:“对对对,听说这个地方腊肉挺有名的,我就想买点儿带回去。” 徐春儿立刻开口:“小娘子要买腊肉?早说呀!我家——” 付拾一一口拒绝:“你家的腊肉我就不要了。毕竟那些筐子里的腊肉和人肉摆在一起,不知道摆了多久了,哪里还能吃得下去?” “我要也只要新鲜的。你们家自己留的拿出来看看其他家如果还有腊肉的也都拿来我看看,能卖的话我都买了——” 付拾一笑呵呵的说,起了自己的小饭馆:“我家开了个小饭馆,这种好东西不愁卖。你们有多少我就买多少。” 冯老黑看着眼前这一幕,总觉得有点似曾相似。 他眨了眨眼睛,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感觉。 只不过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是让他忽然就有点警惕,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他想张口提醒大家,但是又怂巴巴的把嘴闭上了:衙门的人惹不起…… 不过其他人可没有这种后背心发麻的感觉,一个个都喜滋滋的回去拿肉了。 这些人无非有两个心思,一个是觉得换点钱也好,一个是觉得跟衙门打好关系没错。 毕竟万一这事闹不好就要到处搜查了—— 付拾一才不管他们到底有什么小心思,直接自己打开了随身带来的小马车,笑眯眯的等着别人送肉来。 肉好的话,当然也是可以买的。 不过最关键的任务是看看这些人的绳子。 李长博也是施施然的坐下了。 孙县令和底下一群不良人就开始枯燥的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徐春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来问了句:“要不我给各位烧点水?” 孙县令答应了:“一人来碗井水就行。” 付拾一提了个小小的要求:“还是烧点开水吧。” 井水看着干净,可是没有经过加热,里面是有寄生虫虫卵的! 尤其是养猪的地方。 更需要注意这种寄生虫虫卵。 毕竟猪肉绦虫是个很可怕的生物。 见过那种手切面吗?就是大片手切面—— 长长的白白的一条。 猪肉绦虫就和这个长得特别像。 以前刚学解剖的时候,付拾一就有幸见过这个标本。 还有幸亲手划破了长满猪肉绦虫的猪的肠道。 饶是付拾一觉得自己已经千锤百炼了,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头皮发炸,差点儿尖叫。 然后好多天都没敢再看一眼面条。 也被迫养成了一个入口必须洁净的好习惯。 徐春儿笑着答应了。 然后一伸手又把冯老黑捏着耳朵给扭了进去。 冯老黑那一路的呲牙咧嘴倒吸凉气,看着就让人倍生同情。 不过,付拾一还是由衷地感叹了一句:“所以说还是要多听婆娘的话。听老婆的话才能发财少祸端——” 李长博在旁边听着,很自然而然的接了一句:“付小娘子放心,从今以后我会乖乖听付小娘子的话。绝不阳奉阴违。” 本来孙县令是坐在板凳上的。 结果听到这句话,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下来。 他震惊地看着李长博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翩翩世家子弟,居然会如此不顾脸面,大庭广众之下就说出了这样羞耻的话。 但是看着付拾一满脸止不住笑意的样子,孙县令又觉得自己了悟了。 付拾一闲来无事就招了招手,叫了徐春儿小女儿过来聊天。 石春儿那个小女儿,看上去也是跟她娘一样的干脆利落。 反正付拾一一招手,那个叫杏儿的小丫头就跑了过来。 然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付拾一:“小娘子叫我干啥?” 付拾一从包里掏出一颗糖:“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都回答了,我就请你吃糖。” 杏儿一看就知道是做生意的料,还会讲价:“要两颗。” -- 第527页 付拾一也很干脆利落:“成交!” 接下来付拾一就问了几个关于冯金土的问题。 比如冯金土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杏儿想了很久,才不确定的说了句:“发呆?反正我看见他总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付拾一悄悄地拿个小本本在心里记下:性格孤僻。喜欢独处。善于思考。 “那他喜欢小孩子吗?”付拾一再问。 杏儿摇头,撇嘴说了句:“他一点也不喜欢小孩,每次都吓唬我们。” 付拾一再记:没有同情心,不喜欢幼崽。 最后付拾一问:“那你喜欢他吗?你觉得他是个好人吗?” 杏儿眨了眨眼睛:“还是喜欢吧。毕竟他会给我掏鸟蛋。还会给我摘果子。对了,他还会做竹哨,吹的可响了!” “上次我把他的猪草踩坏了,他也没告诉阿娘——” 付拾一:……我听你这么说,我觉得冯金土他是个好人啊。哪里像是不喜欢你了?! “对了,他还和一个女人偷偷说话!我还看见他啃人家的脸!”杏儿悻悻的:“把人家吓得拔腿就跑!他还不让我跟别人说!” 付拾一:……你这个小屁孩平时都撞见了些啥呀?而且不让你说的事情,你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说了! 这话,冯家其他人听着都有点尴尬,一时之间赶紧阻拦。 而付拾一心里则是升起了一个浓浓的疑惑:这样一个人真的会杀人吗? 第1452章 真的假的 根据杏儿这么说,分明冯金土并不像是个孤僻的变态——顶多算是脾气古怪点? 至少,对生活还有希望的人,应该不至于做这样变态的事情才对。 可杏儿这个嘴巴,付拾一一时之间还真不敢贸然再问下去,所以只能笑眯眯地把糖塞给她,让她玩去。 等人走了,她这才悄悄的问李长博:“你觉得像是冯金土吗?” 李长博淡然的看一眼冯家那些人:“咱们应该讲证据。” 付拾一:……我当然知道……这不是聊闲天吗! 孙县令很不认生的凑上来一起讨论:“我觉得不太像他。你看他们就没有一个人觉得是他。” “你去查一查,看冯金土的相好是谁。”李长博瞥了孙县令一眼,微笑吩咐了一句。 刚坐下来的孙县令:???为什么我觉得李县令分明是想把我打发走? 但是,李长博的吩咐,他也不敢不从,于是又去领着不良人们打听这件事情。 付拾一悄悄嘀咕:“他肯定查不出出来。你看没人知晓,说明冯金土瞒得很好。” 李长博“嗯”了一声,然后看一眼付拾一,言简意赅的说了句:“碍事。” 付拾一:???人家就说句话而已啊! “这个案子不着急。”李长博转头说起正事儿:“且有得纠缠。” 对于这话,付拾一还是挺认同的。这种都是熟人亲戚的村落,最不好查。因为他们可能会互相包庇,互相撒谎。 说白了,今天被推出来的这几个人,也不一定就是真可疑。而且,当时放肉的人,也不一定就让人看见了。 说着话,徐春儿就端着开水出来了。 冯老黑焉哒哒的跟在后头,就像是晒了三天的小禾苗,看上去可怜极了。 徐春儿送完了水,一屁股就拖了个板凳过来坐下,然后十分热切的跟付拾一打听:“那肉真是人肉?会不会是看错了?” “不会看错的。”付拾一微笑:“我见过很多尸体的,有经验。” 徐春儿一听这话,难得卡了一下,然后神色复杂的看付拾一,又才问:“那……这个肉,已经卖出去好几个了,我们家男人他——” 李长博淡淡道:“只要人不是他杀的,顶多挨打。毕竟他也不知是人肉。” 只不过来历不明的肉也敢卖,还是要小惩大诫的。 得了这一句话,徐春儿立刻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拔高声音:“杀猪他都不敢,还杀人!借他两个胆!” 冯老黑在旁边,刚要点头,又觉得这话不是什么好话,一时之间搞得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最后,他还是只默默的抗下所有:“我是不敢。” 付拾一看着他那表情,差点没忍住,不厚道的露出笑来。 不过,徐春儿虽然放了心,却越想越气:“让我笑的是哪个龟儿子整我们,我弄死他!” 李长博面色平淡的看了徐春儿一眼,没劝。 付拾一则是凑上去问了句:“那你觉得,是谁要整你们?估计这也是和你们有点恩怨?” 徐春儿登时面有难色:“这……都住这么近,难免吵仗,要说大的事情,也没有——” 正说着话,村民们都提着肉陆陆续续回来了。 付拾一挨个儿看肉,没问题的就将肉留下。 李长博也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只是肉都买了两筐了,付拾一也没找到差不多的麻绳。 这些村民的腊肉绳子,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估计还是反复利用的。 这些绳子比起专门卖的腊肉上的,要粗壮许多,长年累月的油浸烟熏,颜色早就黑黄黑黄的了。 而人肉腊肉那上面的绳子,是新的,只有半截吸了油,颜色也是正常颜色。 -- 第528页 付拾一笑问村民:“这些腊肉绳子一看就知用了好多年,怎么你们都不舍得换个新的绳子?” 徐春儿就哈哈大笑:“一看小娘子你就不懂,搓麻绳可费工夫,有现成的为啥不用嘛?丑是丑点,但是牢实!自己吃的肉,要在屋头挂一年,还要粗的才行,不然烧火时候万一烧断了,那是要打脑壳的!” 付拾一自动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腊肉挂在灶上,烧火的时候,烟就能熏到肉上,既能保证腊肉不变味,又能肌肉上烟火气。但是某一天火大了,绳子断了,肉掉下来,正好砸在烧火那人的脑壳上—— 嗯,万一姿势对,砸到了颈椎,怕是当时就要嗝屁。 那时候,就有了大新闻了:惊,某男子烧火时竟被腊肉砸死! 付拾一咳嗽一声,连连的点头:那画面太惨不忍睹了。 “那就没人用新绳子啊?一直都不换的?”付拾一一面点头一面问。 徐春儿就说:“也换,觉得差不多了就换。或者肉多了,就加。反正没有专门换的。” 付拾一表示明白了。 接下来,她也就再多问。 从麻绳上,想要调查出来,恐怕行不通了。 付拾一抬手揉了揉眉心。 李长博忽问了一句:“那村里,独居的人有哪些?” 听闻这话,付拾一眼前一亮:是了,制作腊肉要不少功夫和时间,如果和家里人同住的话,恐怕不方便? 徐春儿琢磨了一下,就说:“那就只有三个人了。一个是金土,一个是冯老车,一个是王婆婆。” “王婆婆是早年丧夫,而后一直守寡,也一个人住。”徐春儿叹了一口气:“早些年真该再找一个的。现在年纪大了,自己一个人,好辛苦嘛!要不是我们都接济,怕是吃饭都困难!” 付拾一就多问一句:“王婆婆行动不方便了?” “嗯。腿脚不利索了,眼神也不好了。”徐春儿点点头:“每天都是她侄儿媳妇送饭。” 那就可以排除是王婆婆。 剩下两个人,还是冯金土,冯老车。 付拾一越琢磨,越觉得一团混乱。 最后索性一点不去想,只等着看李长博抽丝剥茧。 李长博收到付拾一的目光,嘴角微微上翘几分,而后不疾不徐问了付拾一一句:“从肉上,还能看出什么端倪吗?” 这些是付拾一负责的范畴。 第1453章 来了精神 一说到了自己专业领域的东西,付拾一顿时就来了精神。 付拾一拿出那块腊肉,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争取再看出点端倪出来。 “嗯,之前只能猜测是哪一块肉,今天抛开这角度,倒能看出一点东西。”付拾一将黏在肉上的香料拿下来:“制作腊肉的人,制作工艺一定很好。他用了不少香料。除了葱姜蒜之外,还加了花椒。还有些不知名的粉末。应该都是香料。” 付拾一一面说,一面抠出来一个完整的花椒壳。 徐春儿在旁边看着,目瞪口呆的。 有生以来头一回,她感觉自己腿肚子有点发软。 “还有吗?”显然李长博觉得还不算满意。 这一刻,李长博已经从霸道总裁蜕变成了真霸道总裁——不过是从对未婚妻的霸道,变成了对员工的压榨…… 付拾一继续瞪大了眼睛:“我再看看。” 这块肉真不大,看来看去,也就是那样了。 徐春儿这一瞬间,又有点儿同情付拾一。觉得衙门里的钱是真不好挣。 最后,付拾一还真又看出一点端倪:“切口很整齐。而且肌肉没有收缩,说明是死后分割——血管基本看不见了,没有一点血块,说明血放得很干净……” “味道芳香诱人,一点异味也没有,也没有多余水分,说明腌制时候脱水很到位。” 李长博呛住了。猛烈地咳嗽了好几声。 付拾一猛的回过神来,将嘴边的那一句“晾晒得也恰到好处”咽了回去,讪讪的笑了笑,硬生生将话题扭回来:“切口整齐,说明刀很不错。而且很熟练,没有任何犹豫。” “我想,他一定经常做这种事情。分割肉块对他来说,轻车熟路。” 付拾一指了指最边缘的瘦肉:“这里应该是贴近骨头的肉,但是你们看,一刀下去,是切很长位置的,这一条肉,最多也就歇了四次,还是不得不换角度时候才停的。” 李长博盯着肉看了半晌,不过说实话他是看不出什么来的。毕竟肉已经成了腊肉了…… 他若有所思看完了,就转头又看向了冯老黑:“你们村里杀猪都让冯老车杀,那分肉呢?” 冯老黑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的回答了:“当然是……杀完了请他分啊。” 徐春儿想明白了什么,眼睛都瞪大了,然后牙关都上下敲,说话带磕巴:“一般是……屠夫杀了,帮着烫毛,然后把肉分了——” 付拾一对这个流程也很熟悉:“一般请去杀猪,就是这个流程的。杀完了猪,要烫毛,分肉。因为普通人家没有那么好用的刀,没法剔骨分肉。” 屠夫都有一整套的刀。 杀猪是用一把类似于匕首的刀,前端有尖的部分,方便捅进去。 分肉的刀,刀刃也是有弧度的,不像是菜刀那样。 还有剁骨头的是剁骨头的。 -- 第529页 “所以,普通人家,没这么好的手艺。”李长博言简意赅做了总结。 付拾一点点头。 两人四目相对,都明白了对方心里这一刻想什么。 徐春儿在边上看着,模模糊糊感觉自己猜到了一点,但是不敢往深的想。一想多了,就觉得双腿发软,整个人控制不住往下跑。 李长博淡淡道:“去把孙县令叫回来吧。然后再去冯老车家中拜访。” 孙县令还在外头不停的打探消息。只不过是一无所获。 他回来时候,完全已是失去了灵魂一样的颓丧。 一行人,直接赶到了冯老车家中。 他们过去时候,冯老车正在劈柴。 所以冯老车是提着斧头过来开门的。 说实话,当开门看见斧头那一瞬间,付拾一感觉自己心脏都蹦了一下。 李长博更是下意识的按住了付拾一,微微上前半步挡在前面。 而叫门那个,更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 一大群人,都被冯老车吓了一跳。 冯老车毕竟是杀猪的。这种事情,算是体力活。 所以冯老车一身短打扮之下,是掩都掩藏不住的腱子肉。 看上去,是有点吓人。 冯老车抬起眼皮子看众人,喘着粗气问:“啥子事?” “搜村。”李长博也是言简意赅,直接吐出这么两个字。 冯老车皱了皱眉头,明显露出反抗情绪。 不过他盯着众人看了一阵子,最终居然只是让开了身子,说了句:“那你们看嘛。” 李长博扫了一眼冯老车手里的斧头。 冯老车转身就往屋里走:“你们搜你们的,我砍柴。” 说完还真就继续砍柴了。 只不过砍柴得沉闷响声,一下下的砸在耳边,却总让人觉得心里头不安稳。 李长博微微眯了眯眼睛,却也不废话:“进去看看。” 本来还有不少村民跟着过来看热闹的。这下冯老车这个态度,他们也不敢再往前一步,纷纷都留在了院子外头。 付拾一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他们没有一个人劝一句。” “嗯。”李长博也留意到了。 通常这种情况,就说明村子里,每一个人都有点儿怕冯老车,所以才没人敢劝说一句。即便是冯老车有一点要和衙门对着干的意思。 付拾一倒也不那么怕冯老车,就是刚才骤然吓到了。 此时踏进院子,她就四下打量,看看究竟何处最可疑。 最后,犹豫一番之后,付拾一径直就往厨房走去。 既然凶手这么变态得将尸体做成了美味的腊肉,那么,会不会还会留下一点,自己吃呢? 这个可能性应该是不小,但是……付拾一觉得,刚才人都回来了,已经打草惊蛇过了,说不定会收起来。 不过,也不排除凶手胆子大,觉得不会有人知道是自己,所以什么也不收的可能。 冯老车的厨房里,一如想象之中那样脏乱。 用过的锅和碗都还在那儿泡着,隐隐约约散发出了味道。毕竟天这么热,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而最吸引付拾一的,是厨房低矮的房梁上,挂着的那一排腊肉。 那些腊肉整整齐齐的,一个个看上去灰头土脸,但其实这是这个家里财富的证明。 付拾一当即就惊叹了一声:“好多的肉!” 第1454章 你猜猜看 李长博接下来就直接吩咐:“都取下来给付小娘子看看。” 在外头砍柴的冯老车,一直没有停下手里头的动作。好像是听不到厨房里的动静一样。 不像是平常人那样局促,不安,甚至一点觉得自家脏乱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情况也没有。 他就好像是这些事情都无所谓,或者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砍木头的声音不间断的,听着人渐渐烦躁起来。 盯着冯老车的那两个不良人,看着寒光闪烁的斧头,也是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付拾一将那些腊肉挨个儿看了一遍。 最后摇摇头:“都挺正常的,是正常的猪肉。” 而且都是挺好的部位。估计来自不同的猪。 她深深感叹:“杀一条猪,给一块或者两块肉,这是杀了多少猪啊——” 李长博低声问:“腌制手法呢?” “那个腊肉没有熏过,所以能看出调料。但是这个烟熏了,都黑了,看不出来什么。”付拾一轻轻摇头,然后遗憾的将手里头最后一个腊肉放了回去。 不良人又一个个挂回去。 “看看别的吧。”付拾一倒是不灰心,笑呵呵赞了句:“不过冯老车切肉的本事,是真的不错。” 李长博心思一动,微微扬眉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眨了眨眼。 孙县令没听出来里头的意思,当即都快哭出声了:“我的姑奶奶,这都啥时候了,就别看这些了。也别说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了。” 这眼看着都查到了这一步,却一直卡在这里没动静,他都快要急死了! 付拾一却不管孙县令急成了什么样,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步往下走。 下一步,付拾一直接去翻了调料。 除了油盐酱醋那些,付拾一特地翻了一些纸包和布袋子。 然后很快就找到了花椒,和装在竹筒里的一些粉末。 -- 第530页 付拾一放在鼻子底下轻轻闻了闻,登时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香料味。 然后她再倒出来一些在手心里仔细端详:嗯,怎么看都是和那块肉上的粉末很像嘛! 不过光凭这两样东西,也不好断定人家杀人,所以付拾一只给李长博看了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就行,并没有大肆声张。 厨房里倒也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 最后付拾一就退出来,直接往堂屋和睡房去。 这次,冯老车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提着斧头要过去。 不良人忙将他拦住:“你要干啥子?” 冯老车冷冷看了两人一眼,回头又将斧头剁到了木桩上。虽然一声不吭,但意思就很明显了。 不过他这样彪悍,不良人可不敢轻易将人放过去,当即还是只能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笑了笑,一脸和气:“只是看看,又没定罪,不必如此紧张。让人过来吧。” 不良人这才让开。 冯老车盯着李长博看了两眼,然后走过去,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们身后。 只不过那眼神,就跟看着贼一样了。 付拾一看着这个架势,还有心思开玩笑:“放心,我们绝不会拿群众一针一线的!我们是有规矩的!” 孙县令简直绝倒:这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个?! 他警惕的看冯老车,还真担心冯老车忽然做出点什么来。 冯老车显然也没想到付拾一这个时候跟他说这话,一时之间明显愣神了一下,于是气氛一瞬间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李长博则是无奈的看一眼付拾一,随后催促一句:“快些罢。” 冯老车忽然开口:“如果搜不出什么呢?” 孙县令本来心情就不好,听见这个话,更是忍不住反问:“你这是要和衙门讲条件?搜不出你还想问我们的罪?” 冯老车却很执拗:“那我平白无故就被搜了?” 李长博直接了当开口:“放心,若搜不出什么,孙县令会与你道歉的。只不过,配合衙门查案,也是尔等分内之事。” “若阻拦衙门查案,便当同罪论。” 冯老车眼睛眯起来:“你在吓我。” 付拾一笑眯眯:“这是律法规定的。还真不是吓唬人呢!” “对了,你堂屋里这一口大缸子是干什么的?”付拾一指了指缸子。 这一口大缸子实在是明显,明显到让人有点儿难以挪开目光。 冯老车缓慢开口解释:“我酿的酒。” 顿了顿,他特地加上一句:“还没到开封的时候。” 付拾一了然点头:“那我就不开了。” 说完,她就直接往屋里去。 屋里也是乱糟糟的。脏衣服堆在床边上地上,好大一堆。 而其他家具上头,也是蒙了一层灰。不知道到底多久没打扫了。 付拾一笑看冯老车:“我们可能要挨个儿看。所有衣裳也要看,没问题吧?” “随便。”冯老车硬邦邦丢出两个字。 付拾一就开始挨着查看。 付拾一将所有衣裳,从脏衣服开始,一件件看,然后将上面有顽固血渍的衣裳挑出来。 其他人则是到处翻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物品。 很快,就连冯老车的刀具都被翻了出来。 冯老车一看就知是很心疼他自己的刀,不等付拾一多看两眼,就赶紧讨了过去,然后仔细放到了柜子上头去,生怕被弄坏了。 付拾一倒也能理解这个行为:她也很爱自己刀。 冯老车的衣裳上,总共有四件有血迹。 一件血迹特别多,估计是穿着去杀猪了。 另外三件,就都是喷溅沾上去的血点子。 付拾一笑问冯老车:“怎么杀猪时候不穿一件脏衣服吗?” 冯老车盯着衣裳看了看,随后才回答:“忘了。” 付拾一也没多说什么。只将衣裳随手递给了孙县令,接下来去看其他东西。 孙县令拿着衣裳,正要放下,就听李长博微微咳嗽一声。 于是原本已经要松开的手指头,登时又紧紧攥住。他还故意好似忘了一样,就这么拿着衣裳,默默的跟在付拾一身后转悠。 没过多久,孙县令就感觉自己身上多了两道目光,那两刀目光好像是要把人烧穿一样。 孙县令强行忍住回头看的欲望,一门心思跟着付拾一。 李长博则是只悄悄看了两眼后,就不再多看一眼冯老车。 付拾一很快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第1455章 不同寻常 付拾一发现了两件女人穿的衣裳。 一件是橘红的,一件是枫叶红的。 橘红的是现在这个季节穿的。 枫叶红的,是冬天的。 两件衣裳,都还算是样式大胆——毕竟是贴身的,咳咳……不要笑看大唐女人的风情万种! 付拾一看了一眼冯老车,内心是疯狂的弹幕:怎么办?我好像撞破了老年人的风流韵事和什么了不得的特殊癖好?啊,有点尴尬怎么办——我是该若无其事的放回去,还是交给他,让他收起来? 不过,冯老车年纪这么大,还这么邋遢,虽然身材还是不错的,但真的有年轻妹儿喜欢吗? 就在付拾一脑子里在疯狂吐槽的时候,李长博已经平静开口:“这是你亡妻的吗?” -- 第531页 冯老车居然“嗯”了一声,就这么大大方方承认了。 付拾一刹那之间,表情直接裂开。 她徐徐扭头,盯住了冯老车:你踏马的在开什么国际玩笑?你老婆死了多少年了?你老婆死时候多大年纪了?这个款式,分明是这两年才流行起来的啊!而且这个颜色这么鲜艳!!!料子和绣花都这么好! 李长博也是微微扬眉,然后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已经无力吐槽,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然后,她直接就将两件衣裳叠在一起,仔细对比了一下。 不得不说,工业没有发展起来,也有好处。 因为这样一来,所有衣物都是手工缝制,而且基本都是量体裁衣。 所以,就导致了一个人的衣裳,很难和另外一个人的衣裳一样大小。 毕竟每个人身材都有差异。 这样一对比之后,两件衣裳的大小一下就出现了分明的比对。 付拾一扬了扬两件衣裳,无语问冯老车:“你婆娘一会儿胖一会瘦?要是大小一样,你说是你情人,考虑你一把年纪,怕说出去不好听,我也都不多说什么了,可是这分明不是一个人的。你要怎么解释?” 没办法,谎言太离谱的时候,就算有心遮掩一下,也实在是遮掩不了。 毕竟,没办法天底下的人跟着一起装瞎啊! 冯老车其实从刚才付拾一对比两件衣裳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此时此刻被这样问,冯老车更是一阵恼怒。 他瞪了付拾一一眼,生硬道:“我死了婆娘,去找妓女又怎么了?” 说实话,这会儿冯老车的表情,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了这样明显的情绪。 本来他一脸冷漠的样子,还让人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呢。 不过,冯老车这个解释也算合情合理。 其他有过类似经历的不良人,也纷纷露出了几分了然来。 孙县令气得够呛,狠狠瞪了自己下属几眼。 李长博则是面色平静的说出了一句虎狼之言:“所以,你是常客?精力如此好?” 付拾一震惊的看着自家小男朋友,总有一种被抢了台词的感觉。 不过,羞涩她是半点没有,除了震惊之外,她还默默的补充一句:“看料子,应该还都不是什么普通的?口说无凭,不如叫来一起问问?” 一群大男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这李县令说这种话也就算了,怎么付小娘子也如此不知避讳?关键是,还很了解的样子? 李长博咳嗽一声,很快习惯成自然:“叫来问问罢。” 冯老车脸色铁青:“一时半会,上哪去叫人——” “没事,你说地址和名字。如果记不得名字了,可以我叫人带去你认。”李长博从善如流的说出了解决方案,然后还微笑反问:“还是说,这都还找不到?” “带我去认吧。”冯老车也是干脆,直接说出了地址来,就在县城里头。 李长博直接点了方良和众人一起去。 冯老车面色不善的问:“还搜吗?” 李长博没有直接谁打,而是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点头:“当然还要了。这还没看完呢。” 于是,付拾一继续搜。 很快搜完了整个屋子后,付拾一又发现了一点东西。 女人的首饰。包成了一包,藏在了衣裳里。 里头有两个银镯子,还有银簪子什么的—— 付拾一震惊的看着那个黄金的梳子,又看了看冯老车:“没想到你这么有钱!这难道是要送给那些女郎的?” 冯老车面色更加难看,瞪着付拾一的样子,像要吃人,最后很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付拾一微笑解释:“一般搜查都会这么彻底,一会儿要是再搜出什么秘密,还请见谅。要怪,就怪那个杀人凶手吧。” 冯老车面色更臭了。 付拾一接着搜。很快连冯老车的钱罐子都从床底一个小洞里掏了出来。 冯老车钱罐子里还真有不少钱。 “哗啦”一声倒出来,仔细扒拉罢了,付拾一还扒拉出了两只戒指。其中一只,是镶宝石的银戒指。 这下不等人问,冯老车自己就开了口:“这是我杀猪的报酬。” 付拾一指了指戒指。 “那是我找人换的,打算以后给我女儿。”冯老车说完了这话,爱惜的将那戒指捡起来,擦了擦不说,还哈了一口气,仔细的擦拭上头那个蜻蜓眼睛那么大的宝石。 那爱惜的样子,让付拾一一脸懵逼的看了一看那黄澄澄金梳子。 这年头虽然宝石也很贵,但是这种细小的宝石真的不太贵。反正肯定没有一把金梳子值钱。 付拾一刚才掂量过那梳子,沉甸甸的,少说也有一两重。 那折合人民币,至少就是两万块钱呢! 而这个戒指,虽然镶了宝石,可却是银的,搁在珠宝店里,大概也就是折合人民币两三千? 这两个的价值,放在一起对比,都算是辱没了那金梳子!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转头认真问李长博:“这块宝石,有什么玄机吗?” 李长博吐出来的话,就比较无情了:“宝石成色普通,就是碎石,不值钱。” 冯老车听不得这个话,立刻忍不住抬起头来,不满的说了句:“我们这样的人家,戴这样的就很不错了。戴那么好的干什么?招摇!” -- 第532页 第1456章 招摇过市 这话是没错,可是众人看着刚翻出来的金梳子,一时之间都竟有一种不知说什么好的感受。 付拾一幽幽吐槽:“那你买得起金梳子,就不给自己女儿留点更好的?你婆娘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要从地底下跳出来打死你。” 冯老车直接不解释了,抬出了那一句亘古名言:“你懂什么?!” 付拾一还真不懂。 最后就只能揣着这一份不懂,默默的就整个屋搜完了。 屋里倒没有别的可疑的地方。 冯老车的驴车上,有很多血迹,但是他毕竟是个屠夫,车上拉的,大多数也是死猪什么的,所以有这种血迹也不奇怪。 而后,李长博就让方良他们带着冯老车去县城里找人。 当然,当着冯老车的面,还是将他的门给锁好了。 冯老车走后,孙县令问了句:“还要去看看冯金土的屋子吗?” 付拾一看李长博。 李长博轻声道:“还是不看了,冯金土还未回来,主人不在,我们不便上门。” 付拾一点头,就去洗手什么的。 其实,她也觉得不必再去看冯金土那儿了。 村民们在这个时候,一个个也忍不住上前来打听消息。 毕竟,冯老车屋里搜了那么久,一出来之后,就直接把冯老车带走了——没法让人不多想。 李长博叫了冯老黑过来问话:“你们这一片,除了你,还有谁总出门?冯金土爱出门吗?” 冯老黑摇头:“金土不咋个出门。他一个人,又要种地,又要养猪,也没那么多空。哦,去河边上放猪或者割草也算出门的话,那基本上天天出门。” “只说去远的地方,出村。”李长博无语了片刻,最后揉了揉眉心,只能将话说得更明白。 一旁边的徐春儿看不下去,一把将自己男人推开,干脆利落的将话说了:“金土基本上不出村,他要攒钱去婆娘,连集都去得少。我觉得不可能是他。大哥可能性还大点。” “先不说其他的,我们这附近,也没听说哪家人不见了。咋可能是他?而且金土虽然不爱说话,可人勤快,踏实,就是倒霉了点。其他没啥子毛病。从小就他就晓得知恩图报,给他吃的,他就帮人干活。大夏天的,顶到太阳做,有几个娃娃这样?” 徐春儿反正坚定不移的认为不是冯金土:“大哥自从死了婆娘,性情都古怪得很。虽然他也大方,时不时请客吃饭,但是平时也不和哪个来往。喊他再接一个婆娘,他也不干,每天不晓得在屋头干啥子。” “我们这边都是熟人,平时不出门,哪家在屋头还关门?就是关到了起,也不得锁。他每次在屋头就关门,还锁。”徐春儿嘀嘀咕咕:“神神秘秘哩,也不晓得做啥子见不得人的事情——” 冯老黑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的,赶紧拉一把:“你说啥子哟!这个话也敢乱说!大哥是古怪点,但是肯定不敢杀人!” “他都不敢,就没哪个敢了。”徐春儿根本不理会冯老黑,撇嘴鄙夷的嘲讽自家男人:“上次跟人放水差点打起来,要不是拉得快,那天就要杀人!刀都摸出来了!” 付拾一洗手回来就听了这么一耳朵,而是兴致勃勃追问一句:“这么凶?放个水,还带刀?那不是哪个都不敢得罪他?” 天下女人都一样。天生就自带几分八卦属性。 徐春儿没人问还好,一有人问,登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来了精神:“就是嘛!你出去打听一哈,哪个敢惹他嘛!凶得很!真的,那天要不是有人拉到起,他当场就要杀人!” 说到这里,徐春儿还比了一下自己喉咙:“刀都放这里了!那个人简直吓瓜了!” 付拾一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大戏。 说真的,真的感觉很精彩。 精彩到让人目瞪口呆! 虽然以前也听说过不少为了一点田地,一点水源,两个姓氏或者村民直接械斗,但是这种真实场景,付拾一是没见过的。 不过这个情况又似乎和那个不太一样。 付拾一疑惑的问徐春儿:“这边靠着河,还愁没有水?至于为了水打起来?还要闹出人命?” 徐春儿立刻表情夸张起来:“要不然为啥子说他怪?就是因为这个!又不缺水,就是早晚的事情,就算心头不痛快,骂几句也就算了,哪个晓得就真要动手嘛!” 付拾一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在付拾一有意无意的诱导下,徐春儿紧接着说了不少关于冯老车的话,基本上连祖宗十八代都快被扒出来了。 付拾一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 孙县令在旁边目瞪口呆。 李长博则是将里头一些有用的信息记下来。 当然,到了最后,其实纯粹就是八卦了。 眼看说得差不多了,李长博就咳嗽了一声,然后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这才恋恋不舍的做了收场:“说这么久,口渴了口渴了,咱们回去喝水吧。” 说起水,付拾一自然而然想起了冯老车那一口大缸子,于是好奇问了句:“没想到你们这边的人还会自己酿酒?” “酿酒?”徐春儿一脸懵逼:“哪个会酿酒?” 她很鄙夷的翻了个白眼:“那些憨货?酿酒?会个屁哦!我看会喝酒还差不多!一个个哩,天天村头打酒,喝喝喝,也不晓得喝个铲铲!” -- 第533页 付拾一瞪大了眼睛,徐徐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也皱起了眉头。 付拾一试探着再问一句:“那冯老车酒量咋个样?” 徐春儿这次就有点儿心不甘情不愿:“说起来,这一点大哥还是有点厉害。他从来不喝酒。说喝酒耽误事。” 冯老黑摇头:“以前也喝。只不过,以前喝了酒,打婆娘,肚子里头儿子都没得了。从那之后,彻底绝了后,他才再不喝了。要不是这个,估计比我们喝得凶多了!” 徐春儿还不知道这个,当即眼睛都瞪大了:“还有这个事情?!” 冯老黑点点头:“都七个月了!硬生生没了!说来说去,还是怪他自己,后头都不敢提去抱一个!” 第1457章 陈年旧事 这个事情如果是真的,那的确是挺惨的。 但是这个问题,不在付拾一和李长博他们的关注范围内。 李长博打断冯老黑的话,再郑重问了句:“冯老车真不喝酒?也不会酿酒?” 冯老黑一头雾水,不过被这样问了几遍,他自己也有点不确定了,当即也不敢肯定:“反正一起吃饭从来没看他喝酒。也没看他去买。酿酒就不晓得了——” 他干笑一声:“也许他自己酿酒喝呢?这外人哪晓得呢?”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扬眉问了句:“你看呢?”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我觉得,可能还是应该看看?既然存在这么大争议——” 四目相对,两人瞬间做好了决定。 最后,李长博咳嗽一声,带头又往冯老车家里去。 冯老车家是锁着门的。 李长博直接看一眼春丽:“开锁?” 春丽摇头,一脸难色:“我也不会开锁啊——” “开门?”李长博试探着换了个词。 这下春丽点点头,表示自己能行。 然后春丽当场后退了十来步,深吸一口气,直接一个助跑,然后一脚踹在了门上—— “哐当”一声,门当场就直接整个儿往后倒去。 付拾一看得一阵头皮发麻,盯着春丽的腿想:春丽的肌肉到底是怎么组成的,难道和我的不太一样? 不过话到了嘴边,她却只跟李长博说一句:“记得赔门。” “真是凶手,就不必赔。”李长博言简意赅。 孙县令顺理成章接了句:“那希望是——” 冯家村其他人听着,只觉得哪里不对劲。 半晌他们才猛然反应过来:为了一个门,就希望人家是杀人犯,至于吗! 当然是不至于的。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显然也不是这个,众人探头往里头看,向知道后续如何。 至于为啥没人跟进去——人衙门的人,走了也就走了,可万一冯老车不是杀人凶手,那以后还要见面的啊!让冯老车知道他们都进去了,那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这头直接就到了那一口大缸跟前。 再一次看到这一口大缸,付拾一依旧再度发出了惊叹:“真的是好大一口缸。” 李长博“嗯”了一声后,说了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能装下至少三个成年人。” 孙县令心里当场就是“咯噔”一声。 谁料下一刻,付拾一居然一本正经的接了一句:“胡说,三个的话,每一个都得是二百斤的胖子。要是瘦的,我觉得能装五个。” 孙县令感觉自己腿软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李长博在沉吟片刻之后,又说了句:“若是剁开呢?” 付拾一认真思量一下,不是很确定:“那大概六七个?” 孙县令头皮彻底炸了。他忍不住开口:“咱们还是打开看看吧。” “万一真是酒呢?”付拾一觉得在开之前,还是要将丑话说在前头。 李长博很果断:“孙县令赔。” 孙县令愕然:???为什么是我? 但是考虑了一下自己得官帽,考虑一下自己的名声,最终孙县令为了破案神速,还是牙一咬,脚一跺:“我赔就我赔!” 有了这么一个保证,付拾一登时摩拳擦掌的看向了坛子上的封泥。 付拾一腼腆一笑:“那我就动手啦?” 说完也不等孙县令有个后悔的机会,她就直接下了手。 坛子上封泥也不算特别厚,付拾一也是随便找了块木头敲了敲。结果一敲才发现:嗯?软的? 于是付拾一再尝试用手直接抠——这下,轻易的就将表面那一层干掉的封泥压碎了。 付拾一懵了。 她看了一眼李长博,忽然心里就生出了一股浓浓的不祥预感来:“我感觉……不太妙。” 随着“妙”字话音刚落,付拾一将底下那一几层红布直接掀开! 刹那之间,一股令人上头的味道四散开来。 当闻到这股味道那一瞬间,付拾一就感觉自己胃部开始翻滚。 她秉着呼吸,匆忙留下一句“跑”,就伸手拽着李长博往外撤退。 跑的过程中,付拾一脑子里只有一句: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配方啊!如果非要说这和酿酒有什么共同之处,那大概都是在一个密闭环境下,进行发酵吧…… 一路到了院子里,付拾一这才敢深深的吸一口气。 再看李长博,也是差不多。 -- 第534页 而后反应慢一点的,没有屏住呼吸的,这会跑出来,明显一个个都是双眼迷离,一脸酸爽。 更有甚者,一低头就直接来了个翻江倒海。 于是,院子里的味道也变得“迷人”起来。 院门口,围观的群众们显得一头雾水。 徐春儿忍不住问了句:“爪子了?” 付拾一保持微笑:“你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然而徐春儿虽然彪悍,可衡量了一下后果,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而很显然,付拾一还是低估了生化武器的杀伤力。 很快,屋里那浓郁的味道就蔓延到了外头。 村民们也闻到了。只不过一开始只是若有若无的味道,并没有特别明显,所以他们一个个抽动鼻子,都有些纳闷:“啥子味道哦?!” “怕不是耗子死了?” “感觉像是死耗子——” 付拾一听着,“呵呵”一笑:你们真的是太天真了。 而后,付拾一默默的组织大家退得更远一些,毕竟,这种气体还是有毒的。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让人去将他们追回来吧。” 孙县令捂着翻滚的胃,艰难的应一声。 接下来,就没什么事情干了。 毕竟,那味道还没散去,也不好进去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付拾一努力回想之前惊鸿一瞥之下看见坛子里的容物,很认真的跟李长博打预防针:“肯定不只一个。” 李长博心里早有准备,听见这句话,那是半点不惊讶:“嗯。我猜到了。必是不只一个的。至少应该有两个。” 对于这句话,付拾一实话实说:“我觉得你还是太天真了。” 这下,李长博沉默了。 付拾一则是仰天默默长叹:这个味道,这个容器,我感觉,我的任务好艰巨……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干什么? 第1458章 艰难行动 事实上,付拾一完全就错误估计了那一坛子生化武器的效果。 恍恍惚惚之间,付拾一想起了一句话来: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句话在这里,也适用。 尸臭从不畏惧宽广的庭院,既能占领广阔的天地,又能充分的浓郁让人记忆深刻。 李长博也有点受不住:“先避一避?” 付拾一好不犹豫的点头应了。 孙县令也是脸色惨白:“让人守着,咱们先走。” 付拾一等人同情的看了一眼被留下来的人。然后在他们同情的目光之中,脚下抹油一样溜得飞快。 而且这一退,直接退出到了靠近河边,这才觉得好受许多。 里正已经匆匆忙忙赶过来了。看那样子,也把事情了解差不多了。 反正一见到了孙县令,他就直接是连连赔笑,唯恐孙县令怪罪。 自不过孙县令被虐到完全没有了力气,一点儿也不想去多说一句话。 冯老黑给众人搬了凳子过来坐,又叫徐春儿烧了水。 徐春儿还体贴的问了句要不要烧点饭,她那儿还有好腊肉—— 一听“腊肉”两个字,孙县令险些没吐出来。赶紧惨白着脸连连摆手。 付拾一已经缓过来不少,虽然想起那个坛子也没什么胃口,但是,她也不想吃肉。 所以付拾一就提了两个菜:“煮点素菜就行了。要是有酸菜,抓点起来,用茱萸凉拌一下,加点糖就很好吃。” 徐春儿一愣:“加糖?” 付拾一见她误会了,最后就默默的卷起袖子,“算了我来吧。” 徐春儿都吓傻了:“你动手?” 她上下打量着付拾一,差点没直接问出来:付小娘子你还会做饭? 春丽在边上骄傲又自豪的一笑:“我家小娘子做饭可好吃!” 结果徐春儿听完了这话,忍不住就问了一句:“你真是付小娘子的丫鬟?” 一般不都是丫鬟做饭吗?怎么就成了付小娘子做饭了? 春丽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过马牡丹就忍不住沉思:我是不是也该学做饭? 付拾一明白徐春儿那话,就微微一笑:“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丫鬟也不用一定会做饭。反正春丽特长是力气大。今天没她还真不行。” 受到了夸奖的春丽,刹那就像是只骄傲的小公鸡。 马牡丹也有了笑意。 说话间就到了厨房。 付拾一今天干脆全做素菜。 唯一的蛋白质,就是炒鸡蛋了。 这个季节,鲜嫩的小黄瓜刚出来,拿来炒鸡蛋,也好吃。 另外再炒一个莴笋叶子,一个莴笋片。 最后来个酸汤。 凉菜就是凉拌酸菜。 凉拌酸菜最好做。酸菜捞出来,稍微挤干净盐水,就可以切。 切好之后,加茱萸油,加一点点糖,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放,就会很好吃。 酸过后,略微有点儿回甜,会有一种鲜的感觉。但辣味又很好的压住了这种甜。两种交织在一起,就能将人胃口瞬间打开。 酸汤也简单,直接将酸菜炒一下,加水煮就行。 不过,在起锅之前,要加一点藿香叶子碎末。 于是平平无奇的酸汤,一下子就有了神奇的味道。 莴笋片和莴笋叶子更是好炒,一眼的炒法,但是不一样的口感和风味。 -- 第535页 当然,共同点,就是都很下饭。 一桌子都是绿色,唯一一个黄瓜炒蛋,也是丝毫不和肉沾边,看起来就是清爽淡雅的感觉。 徐春儿早就惊呆了:这城里人太会做饭了……这些东西,平时自己做,家里哪个都不爱吃!但是现在,这个味道闻起来!简直口水都要掉下来! 她吸溜了一下口水,然后再看一眼付拾一,心底暗暗想:我要是跟付小娘子学一学…… 付拾一已经招呼大家吃饭了。 毫不夸张的说,被折磨了一天,看着这米粥,看着这些绿油油的菜,所有人都觉得简直看到了救星。 也一个个感觉到了肚子里是如此饥饿。 孙县令捧着碗,简直热泪盈眶:“总算是有点人吃的东西。” 李长博什么话也不说,只飞快吃起来——有了多人吃饭的经验,他就知道如果吃得不够快,那最后一定会没有菜! 不过大家也是真饿了,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大锅的米粥,就着菜吃完了。 付拾一喝了两碗稀饭,吃了点酸菜,虽然感觉刚刚才不饿,但是也不敢多吃了。 毕竟一会儿还有活儿呢。万一吃多了,到时候怕要吐的时候就难受。 这头刚吃完饭,那头,村里接连回来两个人。 第一个回来的,就是推着一筐小猪仔的冯金土。 另一个回来的,就是被绑成了粽子的冯老车。 冯老车身上和脸上还有伤。衣裳也破了好几处,看着别提多狼狈了。 冯金土刚进村没多久,就闻到了那股臭味,找人一打听,登时飞奔就到了冯老黑家。 一张口,冯金土就辩解道:“这个事情,和我没关系!我可不敢杀人!” 付拾一看着冯金土吓得面无人色的样子,顿生同情:看给孩子吓得。 李长博微微颔首,“放心。” 这两个字显然没给冯金土任何的安全感。 孙县令又说一句:“不是已经找到杀人凶手了吗?” 徐春儿也跟着宽慰:“没事了,没事了。事情都查清楚了。你别怕啊。” 冯金土看一眼众人,渐渐安定下来,最后才看一眼孙县令,磕磕巴巴说了句:“我觉得,我好像那天撞见了老车伯杀人。” 徐春儿吓了一跳,赶紧说了句:“你别说了,这事可不敢乱说。” “我晓得。”冯金土点点头,但是还是往下说了去:“那天,我猪撞树上死了,我背着死猪往回走,天都黑了。我看见老车伯赶着车回来了。” “他还问我。我说背着死猪。” 冯金土瑟缩一下,似乎觉得心有余悸:“他车上也有东西,用席子盖着的。我恍惚听见一声声音,还看见那席子动了一下。我问他,他说是猪。带回来杀。” 最后,冯金土打了个哆嗦:“可我后来回家了,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猪没那么长啊。听声音也像是人在说什么——” “只不过我悄悄问了一转,也没听哪里说人不见了。我就觉得恐怕是我多想了。” 第1459章 原来如此 当冯金土说完这些话之后,所有人忽然有点恍然大悟:怪不得冯老车要冤枉冯金土了。 冯金土做的小动作,冯老车肯定是觉察了。 就算没觉察,冯金土撞到了这个事情,冯老车心里也忌惮的。 所以如果冯金土被当成杀人凶手带走抓起来,那冯老车就等于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担心什么。 真是好心机。 也是好狠毒的心。 可是乾坤朗朗之下,自然也是善恶有报。冯金土这句话,也算是成了冯老车杀人的证据之一。 而冯老黑他们也是一阵唏嘘。 冯金土说了句:“对了,那一回,没两天,老车伯还喊我们吃肉去,我看那个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也没敢吃。吃了一碗干饭就回来了。” 说起这个事情,冯老黑显然也有印象,然后一拍大腿:“我晓得你说的是啥子时候了!那次他喊你吃肉,我看你也不吃,还劝你来的——” 话音未落,冯老黑忽然脸色一白,然后表情剧变:“那个肉……”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说了句自己真实的判断:“我觉得很有可能是——” 冯老黑百米冲刺一样跑出去,然后就是熟悉的呕吐声。 一时之间,其他人也有点儿被感染。 付拾一听着干呕声,忍不住的开始想:原来,呕吐真的会传染啊。 李长博咳嗽一声:“这个事情就别声张了。” 不然回头怕这些村民受不了。 传出去也影响不好。 孙县令脸色苍白应下:“好。”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真心实意感叹:“这样的人,心理素质真是变态到可怕的地步。” 此时冯老车还在外头等着审问呢。 不过,付拾一也不着急:“等证据确凿之后再问。” 孙县令想起那一坛子的东西,然后再看付拾一:“付小娘子,现在去看吗?” “去吧。”付拾一幽幽的叹息:“准备大量清水。白布。再准备几个干净的门板。” 孙县令忙应一声,然后让人去准备。 付拾一摸出了口罩来戴上,又郑重的对李长博说:“这一次,你就不要陪我了。我自己去吧。” 这个生化武器太厉害,她不舍得李长博去受罪。 -- 第536页 李长博却摇了摇头,轻声言道:“我是你的县令。理应在旁记录和观看。” 这样才能公正严明。 付拾一:……傻子,受这个罪过做什么? 不过有人陪着的感觉,还是很好。 即便是依旧能闻到那股令人上头的蛋白质腐烂味道,付拾一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手上动作依旧轻快,心情也依旧美丽。 那坛子里,付拾一鼓足了勇气去看的时候,当时就惊叹了起来。 里头整整齐齐的,堆着肉块。 那头就在最上头堆着,其中四个白骨化,一个尚且还有肉挂着。 只不过,那肉也有些日子了,腐败得发绿,肉也都烂了,看不出本来的样子,看上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怖。 付拾一当时捂着胸口就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忍不住骂娘:这简直比恐怖片还要恐怖一万倍!太考验胆子了! 付拾一退后一步,随后李长博就拽着孙县令上去看了一眼。 这下,两人全部败下阵来。 那情况,说实话……大概是只要是个正常人,就承受不住? 付拾一同情看一眼刚吃饭不久,就不得不放那些胃容物出来透气的两人,默默叹息:我都坑不住,你们还往上凑? 接下来,付拾一就开始往外拿尸块。 先是那几个干净的头。 那几个还好,相对的不那么臭,也白骨化了,看上去非但不可怕,更甚至有一种亲切感。 到了剩下一个头的时候,付拾一刚一摸上去,即便是隔着几层手套,也瞬间就感觉到了那种摸到了软烂泥巴,又带着一点粘液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瞬间就让付拾一觉得像是过了电一样,浑身汗毛都倒立起来。 不得不说,真的是太让人感觉想作呕了。 尤其是近距离看那发白的,圆鼓鼓的,眼皮都腐烂掉的眼睛,已经露出一部分牙齿的嘴唇,闻着那一股浓烈的味道,这种作呕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付拾一发誓,她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过要将手里的东西扔出去。 但是职业操守,让她硬生生忍住了这种本能,小心翼翼的将头颅捧出来,然后放好。 这还不算,这种职业操守,还让付拾一又一次勇敢的朝着坛子里伸出了手。 坛子里有很多液体,也不知是水还是腐烂尸体造成的,反正付拾一瞬间就感觉到了那种冰凉。 这一瞬间,付拾一真真切切的感谢自己的聪明机智:我拿羊肠子做了个手套,真的太明智了!羊肠子加鱼鳔胶,最原始的手套,是每一个仵作都值得拥有的东西! 呜呜呜,以后的仵作,一定会觉得这是个伟大的发明! 不过,即便知道自己最里层羊肠手套是防水的,她也完全抵抗不住自己生理反应。 那些鸡皮疙瘩,一层层的起来,一层层的掉下去,有一层层的再起来。 到了最后,付拾一也就麻木了。 一遍遍的机械的往坛子里伸去,小心翼翼的捧出尸块来放好,再伸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付拾一在水里碰到了骨头。 那种光滑的,硬生生的骨头。 而不是滑腻软烂的尸块。 付拾一立刻扭头喊:“来个大勺子!” 反应一下,她又觉得估计没有那么大漏勺,于是又改而求其次:“还是来个火钳吧!” 只不过也不知道哪个小机灵鬼,另外还送来一个小鱼抄子。 在看见小鱼抄子那一瞬间,付拾一忍不住赞叹:“真是太合适了!用这个捞骨头正好!” 从她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欣喜。 扶着墙的李长博擦了擦嘴角,勉强一笑:我还是有些用的,没给付小娘子拖后腿。 只不过当他看着付拾一一抄子下去,捞出来好几根骨头,然后还有一种奇怪颜色汤汁往下滴答的时候,李长博没忍住,一扭头又冲出去了。 孙县令同样也是跟上。 唯有付拾一数了数,美滋滋的想:这工具太好用!这一下,至少捞了六根骨头起来!嗯,那么长,估计是大腿骨! 第1460章 浩大工程 当付拾一将骨头都尽数捞起来时,天都已经要黑了。 看着那一堆骨头,付拾一简直是要发出灵魂惊叹:原来里头这么多骨头? 不过想了想五个头骨。她又觉得这么多骨头才是正常的。 那些细小的骨头也还在,说明里头至少是完整的尸体—— 付拾一紧接着意识到一个问题:???所以我又要玩拼图游戏了吗?!这也太可怕了吧!这么多骨头,我要拼到何年何月! 四具白骨化尸体,骨头有上千块,光是想想,付拾一就感觉自己已经要窒息昏厥了。 真的是太可怕了吧? 李长博坐在院子里,神色肃穆,脸色却苍白而虚弱。 这会儿看付拾一神色凝重的低头思量,他就轻声开口,嗓音嘶哑:“付小娘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念双鱼他们。”付拾一一脸沉痛:“我们真的分开太久了。而我们,是一个团队。” 同一个团队,同一个拼图游戏,同一个熬夜肝骨头。 李长博在一刹那,竟没能领会到付拾一的心思,还以为她真是想家了:“那我们破了案,尽快回去。” -- 第537页 “不,我现在就好需要他们。”付拾一哭唧唧:“这么多骨头,他们要是在,我们一人分担一点,才能做得完啊!” 李长博看看那堆壮观的骨头,又看了看付拾一,陡然沉默:…… 最后,他沉默的卷起袖子:“我可以帮忙。” 付拾一惊悚脸:???你没开玩笑? 面对无声质疑,李长博徐徐开口:“我看了不少,应该能够辨认大部分骨头。” 付拾一:!!!我总觉得你才是最适合学法医的?! 随后,她又推翻了这个自私的念头:不,这种小天才,应该去当科学家。毕竟这是连玄学都会一点的聪明人! 不过最后李长博还是没能够帮上忙。 因为天黑了。 这里不是长安,没有无影灯,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太清楚。 付拾一和李长博最终决定明天早上再开始干活。 毕竟,人也都折腾一天了,也实在是需要休息。 这一次,就连孙县令都没坚持。 他被尸臭折磨了一下午,已是有些不行了。 不过,晚上虽然不能拼图,但是可以审问冯老车。 提审冯老车时候,他居然都睡着了。 对于这种心理素质,付拾一除了说强大之外,也只能再感叹一声牛批。 孙县令的声音也透着一股嘶哑。 这是因为呕吐多了,胃酸伤了喉咙导致的。 孙县令一拍桌子,问:“人是不是你杀的!” 冯老车给众人解释了一下在人屋檐下,我也不低头的风范。他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还用问?” 这样吊炸天的态度,不屑的语气,简直叫孙县令瞬间炸毛。 孙县令瞪了眼睛,更加凶恶:“怎么杀的人?为什么杀人?” “我高兴。”冯老车还是那个语气,还是那个神态,还是桀骜不驯的不肯配合。 孙县令气得吹胡子。 就在这个时候,李长博沉声问一句:“肉你吃了吧?” 冯老车正眼看了一眼李长博,“嗯。吃了。” 说完这个,他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咧嘴居然还笑起来:“不仅我吃了,他们都吃了。每个人都吃了,还来问我是什么肉!我就告诉他们是羊肉。” 听着这些话,付拾一身上鸡皮疙瘩又簌簌的起了一层。 再然后,又觉得异常恶心。 “为什么要吃人肉?”李长博问了这么一句。 这个问题,还真把冯老车问住了,最后他很认真答了一句:“好吃。” “那你为什么要将人肉做成腊肉?还要悄悄放进冯老黑框子里?”李长博再问,这个问题,也的确是让人有些不解。 冯老车怪异的看了李长博一眼:“还真不是我。我本来是想回头拿去送人的。” 李长博微微一愣:“不是你?” 冯老车却不搭理人了。 大概也是知道,他杀了这么多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命,所以也就无所谓。 接下来再问问题,冯老车只舔着嘴唇笑:“你们不是能耐大?咋个不晓得?” 孙县令当场就要打冯老车。 李长博却道:“打死他他也不见得说。他骨头都断了,你看他吭过一声?” 付拾一这才看见,冯老车被绑着的手,手指头有点不正常。手腕也是不正常。应该是错位了。 但是从头到现在,冯老车还真是一声不吭。以至于其他人都没注意到。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毛骨悚然:这样的人,真的就有点可怕了。 李长博叫人将冯老车带下去关押好。 随后他和付拾一他们则是吃东西睡觉。 睡之前,付拾一找李长博聊天:“我觉得这个冯老车有点儿像是个疯子。” 脑子都不太正常。 李长博“嗯”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难得呈现出一个放松的慵懒姿势:“他根本不怕死。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很难。” 付拾一叹一口气:“那就只能从尸体上找找线索。看能不能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最好奇的还是那个腊肉:“那个肉,是谁放进去的——” 李长博摇头。 正说着话,马牡丹过来禀告说,冯金土求见。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都觉得刚才还在疑惑的正主找到了。 李长博微微一笑:“叫他进来吧。” 冯金土不大片刻就进来了。 看上去,他还是挺局促的,搓着手掌,不知怎么开口的样子。 李长博微笑看他,直接替他道明了来意:“是不是有事儿想告诉我们?” 冯金土登时瞪大眼睛:“李郎君怎么知道?” 不过,他很快就一脸崇敬:“李郎君这样厉害,当然什么都知道!” 付拾一嘴角抽搐:这一脸迷弟表情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也咳嗽一声:“你说事罢。” 冯金土这才开了口:“其实,我就是想说,那个肉,是我故意放进老黑叔的框子里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迅速交换一个眼神:果然如此! 李长博随后问冯金土:“那你这么做,是为何?” 冯金土扭捏一下,略不好意思的开口:“——” 第1461章 误打误撞 “我觉得那个肉看着不太像猪肉,也不像是常见的肉,就想,或许老黑叔能看出来。发现点什么——”冯金土压低声音,有点哀求:“你们别将这个事情说出去。” -- 第538页 付拾一和李长博听了这个理由,差点笑出声。 而且付拾一更忍不住同情了一下冯老黑:为了你这个“善意”的举动,你知道你老黑叔受了多少苦,经历了什么心理斗争吗?! 不过李长博却很自然而然的点点头:“好。” 冯金土这才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还想问几句杀人凶手的事情,结果李长博三言两语将他打发了。 于是冯金土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那表情,活脱脱是小粉丝要和偶像分别的样子。 于是付拾一等人一走,就忍不住乐出了声:“我感觉他很崇拜你呀李县令!被人崇拜的感觉如何?” 李长博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一脸常色的说了句:“习惯了。” 这三个字,堪称杀伤力巨大。 付拾一捂着受伤严重的胸口,戚戚然的想:这就是天选之子和我们普通人的区别吗?我每次有人这么崇拜我,我都能暗戳戳高兴很久! 一想到自己的淡然自若是装出来的,而人家李长博的淡然是真实的,付拾一就觉得自己吃了一大颗柠檬。 当天夜里,据说大部分的村民都做了噩梦。 付拾一也做了噩梦,梦见自己饿了,却什么吃的也找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棵桃树,上面结满了果子,可还没等到摘上一颗,就被春丽叫醒了。 春丽是叫付拾一吃早饭的。 一听有早饭,付拾一登时就觉得自己被驱散了所有的噩梦阴影,飞快洗漱然后去吃饭。 早饭是杂粮蒸饼,炒鸡蛋,以及凉拌豆腐干和酸黄瓜。 付拾一看着已经炒成了碎末的鸡蛋,登时有点儿懵逼,小心翼翼的看了春丽又看了马牡丹:“你们谁做的?” 不管是谁,鸡蛋炒成这样,就分明是不及格! 结果两个丫鬟谁也没承认,徐春儿满面春风的走过来,一脸期待:“付小娘子,这个蛋怎么样?我按照你那个法子做的!还别说,真好吃哩!” 于是付拾一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变成了一句:“挺好的。” 看一遍就能做成这样,也算有天赋吧?大概? 夹了一筷子炒蛋之后,付拾一眉头舒展了:虽然都是碎末了,但至少不咸也不淡。还是很香的。 当然,这是食物本真的味道就很棒的缘故。 有酸黄瓜的佐餐,付拾一忍不住吃了一大碗米粥,还吃了个蒸饼。 不得不说,鲜嫩的黄瓜泡一夜,这个酸味是恰到好处!既不会太酸夺了黄瓜本身的脆嫩,也不会不够酸,吃起来寡淡! 讲真,黄瓜这种东西,除了生吃,真的是怎么做都好吃! 吃饱喝足,自然就要开始干活了。 付拾一卷起袖子,看一眼刚冒出来的太阳,干劲十足喊出了口号:“干一行爱一行,拼图我在行!” 然后她一低头看着那一堆骨头,刹那之间,萎靡不振。 李长博在旁边看着付拾一的变化,忍不住嘴角都翘起来。而后果然也卷起袖子,跟着付拾一一起去弄。 本来,付拾一是有那么几分怀疑李长博的能力。 不过,在李长博将几块骨头放在了正确的位置时,付拾一的怀疑,就变成了惊叹。 那是真正的惊叹。 毕竟,李长博不仅知道骨头该在的位置,还知道根据骨头长短大小,再匹配一下这几个死者! 不得不说,相同的骨头一共有五块,需要靠细微差别去辨别到底属于哪一个颅骨的,对于肉眼来说,还是有点儿太考验人了。 付拾一发誓,要是没有李长博在旁边任劳任怨的帮忙,她一上午下来,绝对要疯掉! 至于孙县令,早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了。 只不过,真正的拼完,也是到了下午光景。 将最后一块骨头放到了该在的位置后,付拾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再抬起手肘,囫囵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这才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 真的,越是到后头,越是面对这些臭烘烘的骨头,她真的是随时都想崩溃。 别说是她,就是李长博,也是同样咬着牙在坚持。 此时终于做完了,他也呼出一口气,几乎不想再动弹。 付拾一休息了一炷香时间,就重新振作起来:“好了,现在开始正式验尸。” 之前尸体没有拼好,那是真没法验尸。 尤其是那一具相对来说,皮肉还在的尸体。 经过了一夜,这些尸块表面上虽然干燥了一点,但是看上去却更加惨不忍睹了。 表面略皮革化,但是肉依旧在不断的更加腐烂,这种情况,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将尸块勉强拼凑了一下之后,付拾一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尸体上的肉,大量缺失。尤其肋骨两侧的肉,以及胸口,大腿上的。 付拾一立刻由衷生出一个疑惑来:难道这些部位的肉才是最好吃的? 李长博轻声问:“这样高度腐败,还能看出什么端倪吗?” 说实话,都烂成了这个样子,他实在是有点儿没信心。 付拾一点点头:“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你看脖子。” 李长博顺着付拾一的手看过去,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出来。 付拾一先指着脖子切口处:“你看这里,比别的地方,皮少了一块的样子,你看其他地方皮也有点翻卷,但是总体来说是整齐的。可这一截皮肤,翻卷很少,整体往里头扣——” -- 第539页 这一大堆的话直接让孙县令听得云里雾里,他忍不住插话进来:“那这个情况,到底是说明了什么?” 李长博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并不想和他多说。 不过付拾一却笑了笑,接着往下说最关键的情况:“说明这一块,本来就有个口子,而且是活着的时候,就弄出来的。” 也就是致命伤。 脖子被切开,众所周知,是还能存活一小会的。 所以,伤口的皮肤就会进行收缩,想要愈合。这就叫生前伤。 付拾一看了一下断口处破破烂烂的气管:“这个位置,正好是气管和血管。一刀下去,两个同时破裂的话,死者很快会死亡,而且无法发出呼救声。” “这是很专业的杀人法——或者杀猪法。”付拾一咳嗽一声,补充一句:“通常杀猪都这么杀。” 第1462章 杀人手法 杀猪之所以要这么杀,是为了猪也不再继续凄厉的嚎叫。 否则的话,就会出现猪一面飙血,一面惨叫的情况,很容易给胆子小的人留下心理阴影的。 听着也让人觉得不忍心。 而付拾一这样一说,孙县令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冯老车!” 付拾一耸肩:“倒也不能说明一定是冯老车,只是加深了他的嫌疑。毕竟会杀猪的,也不只是他。” “还有别的吗?”李长博不想废话,直接问一句。 付拾一点点头:“自然还有,你们再看,其他切口,基本也是整齐的。说明刀非常锋利,下刀也很果断。” “但是这些断口的地方,基本都是关节处。也就是说,这一具尸体分成这样,没用砍刀。没弄断骨头。” 就连脊椎骨节,也同样是没有半点伤。 这就很厉害了。 付拾一认真夸赞一句:“凶手对人体构造和关节,一定十分了解。” 否则绝对不可能做到这样的精准和恰到好处。 孙县令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会儿又忍不住喊了一句:“冯老车。” “有可能。”付拾一点点头,然后又指向死者手腕和脚腕:“这里的肉的颜色,比其他的地方深,说明是有被勒过的。而且一定是长期勒住,死者也用力挣扎过。” 李长博颔首:“这就说明,死者是被绑来的。那天夜里,很有可能冯金土真的撞见了冯老车带人回来。” 不过事情显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付拾一紧接着说了一个最重要的信息:“这几个死者,全部都是女性,而且都是年轻女性,都没有生育过。” “这个死者,胸口的女**官缺失,肋骨上的肉也缺失。大腿和臀部的位置,也同样缺失了皮肉。看样子,应该是死后割了下来。” “其他几个死者,因为早就白骨化,所以看不出来。” 付拾一微微叹一口气:“而死者胸腔中,肝脏和心脏都不见了,说明凶手也是有意取走了。” “至于其他的,就看不出来来什么了。”尸身已经成了这样子,很多有效的证据,都是已经是消失。 所以付拾一实在也是没辙。 付拾一再看一眼李长博:“根据尸体骨头。我大概分辨了一下时间,最早的,差不多应该有三年以上了。最新的白骨,应该也就是几个月之前。” “最早的骨头上,剔肉的部位,在骨头上,还是能够看出一些刀剐蹭的痕迹,说明当时凶手也会有些紧张和不熟练。但是后面骨头上,一具比一具少。” 付拾一将骨头上痕迹指给李长博与孙县令看。 两人纷纷点头。的确看到骨头上痕迹逐渐减少。 “所有尸体上,都没有什么骨折痕迹,有也是陈旧性愈合伤,都和本案没有关系。说明凶手没有殴打死者,死者也没有什么机会挣扎或是打斗,应该没怎么吃苦。” “不过我对比几位死者发现,凶手挑选猎物,应该是有个特定的条件。这几个人,身高上和骨架大小虽然有细微区别,但总体来说,区别不是很大。”付拾一指了指几个个骨头架子:“凶手喜欢个头差不多这么高的。” “能对胖瘦也有一定要求,但是对比不出来了。” “至于年纪,也差不多都是二十五六岁左右。你们看牙就知道,磨损程度基本差不多,长出来的牙齿也差不多。”付拾一轻叹一声:“同样没有生育过。” 二十五六岁,对于女人来说,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付拾一略有点疑惑:“就是不知凶手是从哪里找来的人?” 孙县令也有点儿迷惑:“是啊,这就奇怪了。” 李长博摇头:“不奇怪。这些应该都是妓院里头的女子。二十五六,没有生育过,基本也只有那样地方的女子才会如此。” “至于胖瘦,他也应该是有要求。那衣裳,虽有差距,但不算大。所以看起来,应该是差不太多。” “还有那些首饰。”李长博言简意赅:“冯老车不喜欢那些首饰。不打算给自己女儿戴。可能是嫌脏。” 毕竟,那地方的女子,身上的穿戴,都是靠皮肉生意挣来的。 “而且如果是那地方出来的女子,就说明,那些女子就算失踪,也没人在意。鸨母不会报案。连说出去都不会有。” “那地方的女人,来来去去的,谁也不会特地去找。所以冯老车也一直没有被怀疑,甚至被抓。” -- 第540页 听完这些分析,付拾一微微一愣,下意识猜想:“难道是他仇恨这些女子?” 李长博没有妄下论断:“这个要问冯老车,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孙县令点点头,但是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个问题:“他就不嫌臭吗?这个坛子——” “这个坛子,是他给这些女人准备的坟墓。或者说,这是他的收藏品。”付拾一轻声说了句,“就如同那些衣裳,还有那些首饰一样。他明明知道放在家里很危险,但依旧要放在家里。” “尤其这个坛子,还要摆放在最显眼位置——说明他觉得看到这些东西,他很高兴。” 付拾一暗暗想:猎人总喜欢收藏猎物身上的东西当成战利品,以此来夸耀自己的实力。这种炫耀的心态…… 李长博颔首,而后确定付拾一都说完了,就看一眼孙县令:“提审冯老车吧。” 孙县令其实现在都有点义愤填膺了,一听提神冯老车,登时就犹如打了鸡血一样:“走走走,我倒要问清楚!” 冯老车再度被带了上来。 他胳膊上骨头错位还没处理,如今肿得老大,看上去有点儿凄惨。 他人也不如昨天那样精神,透着一股萎靡。 估计昨天夜里,他也不太好过。 “冯老车,我问你,那些女人都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妓子?”孙县令迫不及待就开始问。 冯老车有些惊讶看了孙县令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挪到了李长博身上:“你猜出来的吧?” 孙县令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李长博也没废话,直接承认:“嗯。我猜的。” 第1463章 原原本本 李长博一承认,冯老车就笑了一下:“果然是聪明人。要不是你,他们肯定怀疑不到我身上吧?” 对于这个夸奖,李长博直接就是一下看向了付拾一:“这其中也有付小娘子的功劳。若不是付小娘子,许多蛛丝马迹,我们就错过了。” 冯老车看向李长博,又看一眼付拾一,脸上全是狐疑,摆明了不信。 付拾一也不乐意出这个风头,当即笑眯眯只说了句:“不才,我验尸手段比较厉害点。所以你怎么杀的人,我都知道。” 显然冯老车是根本不信。 “你都是将她们手脚捆起来,然后直接用杀猪手法杀的。一刀下去,只有血往外喷,嘴里也喊不出来了。她们就那么看着你,挣扎不了多久,就死了。”付拾一一字一字清晰无比的将这些话说出来,声音郎朗,每个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冯老车渐渐的就笑不出来了,脸上的表情也从怀疑,变成了惊惧。 “等她们死了,血放干净了,你就开始片肉——那些肉,一定是你觉得最好吃的部位。也是,猪身上最好吃的部位也是那些。”付拾一盯着冯老车的眼睛,声音平静而冷锐:“你都是怎么吃的?煮熟了蘸料吃?还是炖着吃?烤着吃?炸着吃?” 明明付拾一只是个年轻女郎,面上还有没有褪去的婴儿肥,可是这一瞬间,在这双眼睛里,冯老车却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人面对这样的强敌时候,生出来的不是对抗的勇气,永远都是逃跑的本能。 他狼狈的扭开头,避开了付拾一的目光。 李长博顺理成章将话接过来:“你为什么要杀人?” “她们都该死。”冯老车刚才褪下去的勇气,这会儿全部转化成了恶狠狠的狰狞:“为了一点钱,就做皮肉生意,哄骗男人给她们花钱!也不肯踏实过日子,正经生孩子!” 付拾一:听着这话,我怎么觉得冯老车好像曾经是被人骗了呢? 李长博也是同样的犀利:“你被妓子骗过钱?” 冯老车陡然就激动起来,刹那之间,好像绳子都捆不住他了:“你乱说!哪个能骗我?骗我的人,就要死!” 众人齐刷刷无言:……你这不就是变相的承认了嘛?! 李长博咳嗽一声,努力保持住平静,不去戳破他的这一层遮羞布:“所以,你杀了第一个妓女?那后面的呢?” “我发现人肉很好吃。”冯老车说这话时候,还舔了舔嘴唇,仿佛是在回味那种感觉和味道。 付拾一身上的汗毛一下子立正,顺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情况。 李长博抓住重点:“杀第一个人时候,你就吃人了?” 冯老车的语气自然而然:“这种女人,就该被吃了!我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不得不说,他说这话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搓了一下自己胳膊。然后感觉骨头都是有点痒痒,好像有人在啃。 “我先吃了那对**。其实真的不好吃,都是肥肉。”冯老车表情略有点嫌弃。“不过,还算嫩。也就吃下去了。” “最好吃的还是五花肉。那可比猪肉还好吃!切成块,炖着吃,要多香有多香!就着蒸饼——” 冯老车咂咂嘴,眼睛微微眯起来,“配烙饼也是好吃的。” “腿上的肉有点柴,屁股上的肉也好吃,我最喜欢这个部位了!切成薄片,拌着吃!那滋味!啧啧啧,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啊!人人都说羊肉好吃,我看他们都是没吃过人肉!” 对于这种斩钉截铁的话,众人齐刷刷面无表情:我们是都没吃过,我们也不敢吃。 -- 第541页 付拾一更是忍不住问出众人的心声:“你吃的时候,心里就不觉得害怕?不怕冤魂索命啊?” 结果冯老车眼睛一眯,横着肉说道:“冤魂索命?!我怕个求!她活着被我弄死了,死了还敢来?让她再死一次!” 他甚至“哈哈”大笑起来:“怪不得那个猪要吃人!吃了还上瘾!我当时就好奇人肉是啥子味道,结果一吃才知道,那真是什么都比不上!” “所以你陆续杀了这五个人,就为了吃肉?”李长博沉声问。 冯老车显然有点亢奋起来:“那当然了。又能为民除害,又能吃人肉,一举两得哪里不好!这些臭婊子,骗男人的钱,玩弄男人,她们也活该!我从来没动过良家妇女!” 付拾一忍不住内心吐槽:你这个骄傲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显然也是忍无可忍,拧了拧眉心,吐出一口郁气之后,他才开口:“人之过错,有天道,有律法,如何也轮不到你来判定责罚!倒是你,杀人吃肉,还将尸骨封入坛里,摆在家中显眼地方当成收藏品,你才是恶贯满盈!” 冯老车明显不服气:“我没错!吃过这个肉的,哪个不说这个肉好?” 付拾一听到这个话,陡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你前后杀了五个人。肉也不少——” 这年头没有冰箱,肉也不能长期储存。冬天肉可以做成腊肉,夏天要不了两天肉就会变质,就算冯老车胃口再大,也吃不了那么多…… 李长博瞬间会意,明白了付拾一心里头想的问题,当即也是一声暴喝:“冯老车,你的人肉都与谁分了?他是不是你的同伙!” 冯老车亢奋状态下,根本就不害怕李长博,对于李长博这个态度,他“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同伙不同伙,吃个肉算什么同伙?人是我杀的。我偏她们跟我出来,我说给她们钱,她们一个个就乖乖出来了。” “她们自己找死。一个个为了钱,那么听话——”冯老车冷哼:“活该。” 李长博死死的盯住冯老车:“你把肉给谁吃了?” 冯老车还是大笑:“村子里这些人,哪一个没吃过?你问问他们,好吃不好吃,还想不想吃?” 虽然冯老车的意思是分给了村民,可是付拾一却觉得不是这样。 她忽然想起来,冯老车说,要把那些腊肉送人—— 第1464章 吃人上瘾 可是不管李长博怎么问,冯老车一口咬死了,没有同伙,就是想让更多的人吃那些肉——那些女人活该如此! 最后,李长博也不问了,只问他:“那你将骨头放在缸子里,又将缸子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就不怕被发现?” 冯老车嗤笑:“谁会打开看?看了,就是他命中该绝了——” 那语气里的深深恶意,光是听着,就叫人不寒而栗。 付拾一看着冯老车,真心实意感觉:这个人已经变态了。 “你就不怕你女儿知晓这个事情?”李长博最后如此问了句。 冯老车一愣,随后垂下眼皮,不言语了。 这也就说明,对于冯老车来说,也真的不是完全无所谓的。 李长博还要再问,就听见外头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阿爷!” 其他人还没在纳闷,冯老车就已是浑身一颤,立刻开口:“拦,拦住她!” 这下,不用说,都知道她的身份了。 李长博却纹丝不动,只问冯老车:“你说说,你要将肉送给谁?” 付拾一心头闷笑:李县令从来是喜欢攻击人软肋的啊~冯老车真的油盐不进,还未必有办法,可是现在软肋送上门来,李县令可能不用吗? 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付拾一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厚道:对付变态,厚道顶用么? 冯老车大概也没想到李长博居然这么无耻,当即都傻眼了,盯着李长博看了半天,这才咬牙说了句:“是我一个好友。他喜欢吃这个肉。我告诉他是我特制的肉,是野味。他不知道是人肉。” 这话,李长博却并不相信,只扬眉:“他家住何处?知晓你杀人吗?” 李长博这头整好以暇,那头,冯老车听着外头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早已经心急如焚。 付拾一微笑脸:活该! 最终,冯老车还是败下阵来,飞快说了地址。 然后,他近乎哀求:“别让她进来。” 李长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才颔首,让方良将冯老车带进了里屋。 而后,自己则是直接往外走。 外头,一个怀孕妇人正被不良人拦着,哭得撕心裂肺。 她和冯老车有三分相似,所以一看就知道,她定是冯老车的女儿。 冯老车的女儿算不得漂亮,也有点儿壮硕,皮肤黝黑,手掌粗糙,一看就知是勤劳的人。 他女儿看上去,是忠厚老实的样子。 只是这会儿有点撕心裂肺。 一看见李长博他们出来,冯老车女儿冯花姑立刻就往后头张望,可没看见想看的人,她登时更加着急,伸手就来拽李长博的衣裳:“我阿耶呢?我阿耶呢?” 付拾一伸手握住冯花姑的手,成功解救出李长博来,然后才柔声说了句:“你阿爷不在这里。你怀着身孕,应当小心身子,不可剧烈动作,也不可伤心过度。不然,对孩子不好。” -- 第542页 冯花姑改为紧紧抓住付拾一的手,死死的盯着她:“我阿耶呢?” 那表情,倒像是将付拾一当成了救命稻草一样。 付拾一有点儿头疼,想将手抽出来,但是冯花姑握得死死的,所以她还真怕用力会给这个孕妇拽倒。 琢磨了一下,她就道:“你阿爷暂时没事儿。等后头,你可以见他。只是现在不能。” 冯花姑眼睛一亮:“真的?” 面对这张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却满含期颐的脸,付拾一实在是狠不下心来,她诚恳的点头:“真的,你阿爷现在挺安全的。” 孙县令也在旁边打包票。 付拾一偷偷想:也算是实话吧?毕竟,冯老车的确挺安全的,现在要是放他出来,说不定村民会把他打死—— 徐春儿将冯花姑往回拉:“你放心吧,县令还能骗人?你还怀着孕,别闹腾了。有什么事儿,咱们都好好说。” “你阿爷也你这么一个独苗,好不容易眼看你有身孕,你要有个什么,他不得急死?” 这话好歹被冯花姑听进去了。 冯花姑这才松开了手,却还是一脸着急:“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阿耶?” 这下徐春儿也没法回答,只能眼巴巴看付拾一。 付拾一努力维持平静和可靠:“应该要不了多久,可能就这么几天吧。” 几天时间,足够冯花姑消化一下了。也能够明白,她阿耶冯老车,其实根本就是没脸见她,对吧? 李长博淡淡出声:“我们累了一日,要休息片刻。你们将人带走。好生劝慰。” 徐春儿还是挺怕李长博的,李长博一这样说话,她立刻就应了,忙连拖带拽加抱的将人弄走了。 其他村民也是唯唯诺诺不敢问。 里正刚才在里头目睹了整个过程,这会儿脸色也很难看,一言不发的。 紧接着,孙县令叫人去将冯老车说的人带来,他们几个就去歇着了。 累了一天,此时泡了一杯热茶,付拾一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她热泪盈眶的捧着那杯玫瑰红枣茶:“方良,你真是太贴心了。回头让你家郎君给你加钱!” 李长博淡淡扫了方良一眼。 方良下意识的就站直了,然后抬头挺胸,丝毫不敢专功,十分诚恳的说:“全是我家郎君教得好。郎君说,任何时候,要考虑付小娘子的需求,照顾好付小娘子,便给我记头等功!” “就连这个茶,也是咱们郎君亲自调配的。除了这个,还有好些呢!每一种都不同!” “比如过几天,就该喝生姜红糖茶了——” 这一瞬间,付拾一呛住了。 好悬一口水没从鼻子里喷出来。 她恨不得捂住方良嘴,让他赶紧将话咽下去:这种事情,不要拿出来说得如此坦坦荡荡啊!我虽然年纪大,可我脸皮薄啊! 李长博在旁边徐徐接了一句:“蜀地湿,少阳,多吃姜没有坏处。” 不得不说,李长博的描补十分成功。 付拾一瞬间就不觉得尴尬了,也忘记了始作俑者其实就是他李长博…… 李长博淡然喝一口茶,面色如常的看一眼方良。。 方良心有余悸退下去,又觉得最后一眼,自己郎君眼神里,分明就是赞许??? 第1465章 是或不是 喝过了茶,回过了神,里正也终于敢出声问一句了:“这个事情,咱们怎么处置?他这个……” 里正卡在这里,一时之间有点说不下去。 毕竟一想到冯老车的恶行,他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李长博温声开口:“先看看再说。他的朋友,到底知情不知情。” 里正露出惶恐来:“这个……这个……怕是不知道吧?这种事情,如何敢做?” 这下不只是李长博,就连其他人,也都是笑了。 世上的恶人,只有更恶,有没有最恶。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而后对里正道:“这个事情先看过再说。至于冯老车,断是不会轻饶。只是这个事情特殊——你还需要保守秘密。尽量不要宣扬。” 里正脸上顿时露出了为难神色来:“这……怕是瞒不住吧?” 眼下到处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李长博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补充一句:“这个事情,不管是谁问,我们不承认就是。传闻如何,就随他去吧。” 里正顿时明白,连忙点头。 付拾一则是感叹:为了给这个事情搞一层遮羞布,不让这边的村民以后被人议论,走出去不被瞧不起,李县令也是费尽了心思。 但是这个事情还真只能这样处理。 不管任何时候,这种变态事情,还是不要公开得好,不然真的引起民众恐慌。 还有冯老车的女儿冯花姑,更是没有立足之地。 付拾一幽幽叹息:“可真是祖宗蒙羞啊。” 以后所有冯姓一脉的人,都要有段时间抬不起头了。 但愿这个事情妥善处理,别再闹出什么变故来。 当天夜里,众人也是没什么胃口。 付拾一就着酸菜喝了点白粥,没吃别的。 李长博基本上没吃。 孙县令更是筷子都没动。 不过回房间时,方良送了一包点心来,还特地说了句:“这是李县令让人从镇上带的,都是素的。不沾荤腥。” -- 第543页 付拾一接过来,抱在怀中,嘴角情不自禁挂上笑,眼眸弯弯:“替我跟李县令道谢。” 不过,付拾一没什么胃口,吃了一小块,剩下的就被春丽美滋滋的吃掉了。 美名其曰:明天就坏了。 付拾一也是哭笑不得:有了这么一个丫鬟,真的是从此之后再也不担心剩饭了。 躺在床榻上,付拾一几乎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夜里,付拾一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只不过第二日一大早起来,依旧是生龙活虎——不生龙活虎也不成,一顿早饭下肚,就已是彻底好了。 早上吃的是醋汤面。 由于这个案子的影响,这几天做饭,都是清淡,开胃,以及素食为主。 所以今儿早上,徐春儿心思一动,做了个醋汤面。 醋汤面里加了一个白嫩嫩荷包蛋。 而且里头还额外加了一把碧绿碧绿的空心菜叶子和嫩尖。 这个季节,空心菜刚好能吃。 水嫩嫩的空心菜,几乎吃不出什么纤维感,一口下去,全是嫩叶的清爽。 本来寡淡的煮青菜,泡在醋汤面里,挑一根放进口中,又酸爽又清新,瞬间就打开了胃口。 那种感觉,能将已经身处地狱的人,瞬间拉回天堂。 付拾一一不小心,就吃了个肚子溜圆,摊在那儿有点不太想动。 徐春儿还在旁边热情的说:“李子有熟的,付小娘子要不去摘点?就在金土屋旁边,我让杏儿带你去。” 付拾一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谁知道一张口,口水就已经不争气的从嘴边滑落下来,她登时就只能咳嗽一声:“那就麻烦了。” 麦黄李,真的是好吃极了。 跟着麦子一起黄,熟透了,里头金黄色的果肉是有点微微发软的,彻底捏一遍,将果皮捏到锃光瓦亮,这个时候用牙齿咬开一个小口子,用力一嘬—— 那些甜蜜的果肉和果汁,就瞬间流淌到了唇齿之间。 这样吃,付拾一能吃两斤。 不过,这种熟透的是不能放的。一般等不到那么熟透,就会摘掉。 这个时候其实也熟了,只是果肉还是脆的。 轻轻一掰,就能将果肉掰成两半,轻易将果核剥离。 有的时候,果核上还会带一点果胶。但是不打紧,一点不影响什么。 这种口感的麦黄李,脆生生的,果肉是甜蜜的,但是果皮却带一点酸味。吃多了,会略觉得有些发涩。加上李子皮不易消化,就容易积食不消化。 一般是不敢让小孩子吃太多的。 所以自古就有俚语: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 因为桃能养人,杏吃多了也对身体不好,李子吃多了,更是容易出问题。 杏儿带着付拾一去摘李子,徐春儿还特地叮嘱两句:“不许吃多了!不然我打你!” 付拾一提着小篮子,笑眯眯:“放心吧,我看着她。” 只不过,杏儿一出家门,就跟出笼的小鸟一样。还敢问付拾一十分敏感的问题:“付小娘子付小娘子,我大爷他真吃人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避而不答:“你从哪里听来的?” “都这么说的。我听我耶娘悄悄说的。”杏儿撇撇嘴:“还不许告诉我和弟弟。” 付拾一:……感觉现在小孩什么都知道……当个大人可真难!小孩子可真难糊弄! 最后,她只能隐晦的问:“那你觉得呢?” 杏儿认真想了一想:“我觉得他有点吓人。反正我不敢看他。不过,他都被抓起来了,以后也不能怎么样了。还怕啥子?” 付拾一面对如此彪悍的小孩,只能做个应声虫:“是,你说得对。” “付小娘子,你要丫鬟吗?”杏儿忽然又问一句。 付拾一吓得一趔趄:“怎么了?” 杏儿眨巴眨巴眼睛,很认真的说:“要不我给你当丫鬟吧?等我长大了,我也可以去抓坏人!” 有梦想是好事儿,可是梦想是当个丫鬟,就很有问题了。付拾一赶忙摆手:“不不不,我有小丫鬟了。除了这两个,还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叫阿玫,可听话了。” 眼看杏儿一脸失望,付拾一就又心软,于是笑着承诺:“等你长大了,如果真的不害怕,可以到长安城找我,我教你抓坏人的本事。” 女法医怎么了?女人天生比男人细心!更容易发现蛛丝马迹! 杏儿登时欢喜起来。 这头两人高高兴兴摘杏,那头,李长博则是在审问冯老车的朋友。 第1466章 一团迷雾 冯老车那个朋友,看上去不太像是能和冯老车打成一片的人。 因为那人居然还是个读书人,年约四十,长相白白净净,颇有点书生气质。 一张口,那就是锦绣文章的感觉。 李长博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将话问了出口:“不知郎君是如何与冯老车认识?” 那人叫周锦华,听闻这话,立刻笑着回答:“说起这个事情,还是颇有些奇妙。我与冯老车认识,全因一场大雨。” 这人一开口,说起这些事情,就跟讲故事一样。 不知不觉,就吸引了所有人都注意力。让人仔细去倾听。 “一年前初夏,我去探望舅兄,谁知路上遇了瓢泼大雨,我在道观避雨,他也在那儿避雨。” -- 第544页 “那道观已是破败,没有人住。我们二人同在那儿避雨,难免也客气几句。他带了肉,我带了点心和酒,眼看雨停无望,他拿出了肉和饼来吃,我忍不住多看两眼,觉得点心索然无味。” 周锦华回忆当时情景,不由得微笑:“他好心问我一句,吃不吃肉,要不要尝一尝他做的腊肉。” “我便是没忍住。结果一尝之下,我就有些惊为天人。” “说实话,我这辈子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肉!” 周锦华甚至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显然是在回味那个味道。 李长博沉声提醒:“后来呢?” “我们吃肉说话,聊着聊着我才发现,这人虽然是屠夫,可见解颇有些奇妙,看似粗鄙,可实在是粗中有细。于是我们越聊越高兴。从此便成了朋友。他也会偶尔送肉与我,我也会请他吃酒。”周锦华轻叹一声:“谁知他竟然会杀人。何至于此?” 他似乎是有点遗憾。 李长博很直接了当的打断了周锦华的回忆,也打断了他的惋惜,只问他:“那你可知晓他做的事情?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周锦华摇摇头,失笑:“这种事情,他怎么会跟我说?我曾发现他去那些花柳地,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劝他几句。让他不如存些钱,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他年纪也不算太大,说不定还能生个儿子。” 这话简直是让众人面色顿时微妙起来:倒也不是生不出来,但是……未免太……? 结果,周锦华接下来说的话,却更加叫人有点目瞪口呆。 周锦华叹息言:“他自己不愿意。一口就将这个事情回绝了。说自己断子绝孙,全怪自己,怪不得别人。这是老天爷的惩罚。他还说,现在的日子多自在?真娶了媳妇,哪里还能和我一起吃肉喝酒?” 他又叹了一口气,只无奈:“这种事情,他自己主意已定,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你们说是不是?所以只能由着他去了。” 周锦华说得情真意切,听的人,也仿佛感受到了那种无奈情绪。 唯独李长博忽然问了一句:“那你觉得,他给你的肉,是猪肉吗?” 周锦华被这话问得微微一愣:“不是猪肉是什么肉?” 那样子有点儿懵,仿佛是实在想不出来这个肉除了是猪肉之外,还有什么可能性。 他甚至试探着问了句:“那是什么肉?羊肉?野味?” “他告诉你的是什么肉?”李长博将问题抛了回去。 周锦华这下又愣了。皱眉思索一番之后,他摇头:“我还真不知道是什么肉。他也没说过。” 李长博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微微扬起眉来:“是吗?” 周锦华愣愣点头:“真没说。” “那你知道,他曾经被骗的事情吗?”李长博忽然跳转了话题,速度之快,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 周锦华完全是跟不上节奏,“什么被骗?” 顿了顿,他才好似忽然想起来一样:“这个事情,有一次喝醉酒,他说过。他说起三年前,他被一个女人骗了。他是想过好好过日子的。还将全部积蓄拿了出来。那时候,他女儿要出嫁,他还动了嫁妆钱。本来想事后补足。结果后来也没补上,以至于他女儿心里头也有点埋怨他。” “最后,他虽然又给他女儿许多钱,可是隔阂一旦有了,哪里是那么容易消散的?连带着女婿也有点儿意见。” 周锦华叹一口气,然后又看一眼李长博:“所以他心里有恨,说起来,难免有些咬牙切齿。” 顿了顿,他问:“难道他杀的,就是那个女子?” 李长博将实情说了:“实际上,不只是她,后面还有四个人,连续受害。” 周锦华一脸愕然。 良久,他重重一跺脚,十分懊恼:“他糊涂啊!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这不是糊涂是什么?哪能做这样的事情?这不是要掉脑袋吗!” 孙县令看着周锦华这个反应,于是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倒是一脸平静:“既是不知情,就回去吧。” 周锦华却踌躇片刻,问了句:“我与他也是朋友一场,他如今落到了今日这般境地,我虽然什么都做不了,可是能不能让我们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 李长博点点头:“可。” 于是接下来,就将周锦华带到了冯老车跟前。 冯老车整个人比昨日更加萎靡。见到周锦华时候,微微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还是挤出了笑来:“你来了。你来看我了我?” “我来看看你。”周锦华在冯老车身边坐下,丝毫不忌讳自己的衣裳会不会弄脏。那架势,倒是真的有些与冯老车是真心相交的意思。 周锦华坐下后,第一句话还是:“你怎么这么糊涂?” 冯老车咧嘴一笑:“是,怪我自己太糊涂。当时肉丢了,我也不该不以为意。本以为要事发,早就事发了。这过去这么久,谁知道反倒是出事。” 他看着周锦华,认真劝诫:“我就是例子,你以后要吸取教训啊。” 周锦华竟湿润了眼眶,抬起袖子擦擦眼角,他遗憾道:“日后我们怕是再没有机会一起吃肉喝酒,秉烛夜谈了!” 冯老车登时也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哈哈”一笑:“我也不算亏!没什么好后悔的!” -- 第545页 第1467章 怎么回事 冯老车的态度是真的洒脱。 这一幕落在了周锦华眼睛里,周锦华渐渐的居然也被感染,然后哈哈大笑:“罢了,罢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越看越是气氛不对劲,最后不良人偷偷禀告了孙县令。 孙县令赶忙又告诉李长博。 李长博倒不大在意:“就让他们说完吧。只是说什么,一定听清楚了。” 说完这话,李长博就又看见付拾一三下五除二将一个金黄色的李子一阵揉捏,揉到锃光瓦亮时候,轻轻一咬——刹那间,她面上就露出了惬意的神色来。 李长博感觉自己仿佛都感同身受。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一个李子,然后效仿付拾一。只是一捏,却疑惑:嗯?硬的? 付拾一笑眯眯的摸了一个,炮制好递给他;“这样熟透了的才行。” 他接过来,十分接地气的也咬了个口,然后轻轻一吸—— 孙县令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刹那之间,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嘴里还在说什么。 反正最后孙县令啥也没说明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走了。 就是那看表情,分明是受到了许多的冲击。 李长博自己是丝毫不在意的。 方良倒是十分了解孙县令的感受,然后在心头悄悄嘀咕:自从郎君和付小娘子认识之后,就越来越不像个世家子弟了…… 但再看看李长博和付拾一相视一笑的样子,方良又觉得:嗯,还是现在比较好,看着就很开心。 他转头悄悄问春丽:“还有吗?” 春丽扣扣索索的从兜里摸出四个来给他,倒是个个儿都大:“只有这么多。” 方良看了一眼春丽鼓鼓囊囊的袋子,一时之间表情有点微妙:…… 那头,周锦华也没和冯老车说太久的话。说了一会儿,冯老车就催促周锦华:“你走吧。别在这里久留。” 周锦华踌躇片刻:“回头我再来看你。” 冯老车笑了笑,面带几分憧憬:“我是真想再一起吃回肉,喝一回酒啊。” 周锦华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叹了一口气。 而门外听着的孙县令,则是整个人都有点毛骨悚然:吃肉,吃什么肉?! 周锦华倒像是没听出什么一样,只是神色如常,略有伤感罢了。 冯老车看向周锦华,再催促一句:“走吧。以后好好的。别走我的老路,这么不谨慎——” 周锦华点点头:“我遇到事情,一定会牢牢记得,谨慎些,小心些。” 孙县令听着这些话,总觉得哪里有点儿古怪,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古怪。 正琢磨着,周锦华就已经走了出来。 周锦华一开门,看见外头的孙县令,也半点不惊讶,反倒是微笑和孙县令点头示意。 孙县令一下子莫名有点儿尴尬起来,摸了摸鼻尖,清了清嗓子,赶紧解释一句:“我就是路过,路过。” 周锦华依旧微笑,半点其他意思也没有。甚至还十分礼貌:“孙县令,我能走了吗?还有,我能叫人给他送点被褥吃食什么的吗——” 他补充:“就是等你们回了县衙之后。” 一般来说,普通囚犯,都是可以的。 然而对于这么穷凶极恶的一个人,孙县令就不太想了。当即毫不犹豫的就回绝了:“这个案子比较特殊,还是不必如此麻烦了。” 周锦华愣了愣,最后还是表示理解的点头应了一声。 孙县令看着周锦华这个平静的样子,总觉得怪怪的。 等到周锦华又问了一遍他能不能走,孙县令这才回过神来:“自然是可以的。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周锦华就客客气气的与孙县令道别。 孙县令目送他离开,也没想明白到底哪里古怪。 最后,孙县令又去找到李长博。 李长博吃了好几个李子,觉得牙齿都有点儿发酸,此时正纠结要不要再吃一个,见到了孙县令,也就顺手放下:“人走了?” 孙县令颔首:“走了。刚走了。我总觉得怪怪的。” 说完,他将周锦华与冯老车之间的对话原原本本的重复一遍。 说完之后,他就期待的看李长博:“李县令觉得呢?” 李长博却微笑着一言不发,只笑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乖乖放下手中的李子,然后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你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周锦华太平静了。就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一切一样。” 孙县令琢磨了一下,登时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这样!” 李长博徐徐开口:“不只是如此。” 付拾一颔首:“肯定不只是如此。其他人在知道冯老车吃人肉的时候,都是恶心呕吐,或者觉得毛骨悚然十分恐惧,但是周锦华没有半点反应。” “可我们也没告诉他冯老车吃人啊。”孙县令还有点儿想不明白。 付拾一就咧嘴笑了:“有些东西,哪里用说?李县令问的那些问题,虽然都没说明白,但是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冯老车给他吃的那些肉,都是什么肉……” 但是周锦华全程就像是完全想不到一样,平静又自然。 李长博微颔首,对付拾一的话赞许:还是付小娘子深得我心。 孙县令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 -- 第546页 只不过恍然大悟之后,就是毛骨悚然。 如果周锦华早就知道…… “那怎么还放他走了?”孙县令顿时急了,看那样子,倒像是恨不得现在拔腿就追。 李长博轻笑一声:“追回来,又怎么弄?” 孙县令下意识道:“自然是言行逼供,叫他说实话!” “你又凭什么怀疑他呢?”就这么一个问题,李长博直接就让孙县令彻底老实了。 孙县令萎靡下来,颓然反问:“那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这些都是猜测罢了。”李长博摇摇头,神色渐渐有些冷峻:“这个事情,冯老车没承认,周锦华也没承认。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做不得数。” 所以,根本就没用。 孙县令张了张口,一时之间,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更有一股无力之感,爬上了他的心头。 他最后只能无奈问:“那就这么算了吗?” “尽力找证据,但是我觉得,很可能周锦华是没有参与杀人的。”李长博摇头:“后面都是你的事情。查不出来也正常,只能叫人盯紧了。” 第1468章 依依惜别 孙县令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他油然而然生出了一股紧迫感来,略有些紧张和郑重的挺起胸膛,认真保证:“我一定好好查。” 对于孙县令这种态度,付拾一差点被逗笑,不过又觉得孙县令还是怪可爱的。 随后,她热情邀请:“这个李子很甜,孙县令试试?” 孙县令一把年纪,早就不敢吃这些酸的果子,当即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付拾一只能惋惜的收回了手。 案子破了,手续工作也用不上他们,李长博和付拾一就打算打道回府。 毕竟德阳郡那头还有一摊子事呢。 只是临走的时候,不仅孙县令依依惜别,就连徐春儿和杏儿也是有点儿恋恋不舍,看那样子,恨不得付拾一在他们那儿彻底住下才好。 付拾一叮嘱徐春儿:“好好养猪,试试我说的,小时候把猪阉了试试。肉真的好吃些。而且性格也温顺些。” 徐春儿点点头:“下一次我就试试。刚好我家老母猪怀了。” 杏儿抓着付拾一的袖子:“付小娘子,等我长大了,我就去长安城找你。” “好。”付拾一笑眯眯捏了下杏儿的脸颊:“我等你。” 冯老黑提着个篮子,肉疼的交给付拾一:“付小娘子拿去吃吧。这些都是好的,没跟那些肉放在一起过。” 付拾一接过来,“哈哈”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一瞬间,冯老黑差点心疼得哭出来。 付拾一将篮子交给马牡丹提着,然后自己将杏儿叫到了一边儿去,叫杏儿伸出手来,自己偷偷将一颗金豆子放进她掌心:“这是我给你一个小礼物,你回家再看。也可以给你阿娘分哦。” 杏儿还以为是糖,眉开眼笑的握着,用力点头:“我到家才看。” “还有,以后人家叫你不要说出去的事情,还是不可以随口说给另外一个人听。”付拾一再度叮嘱一句,颇有点儿同情冯金土。 听说冯家不少人,都开始打听冯金土到底是和谁好上了。 杏儿吐着舌头,不好意思的跑开了。 而付拾一也上了马车,豪迈的冲着众人挥挥手:“我走啦!有空你们到长安来,我招待你们!还有别忘了我说的腊肉生意!” 冯家村众人忙应了。 等付拾一放下帘子,整个人坐好,李长博这才轻笑:“你是怕冯老黑的肉,今后卖不出去,断了生计。” “嗯。”付拾一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不过我之所以会要他们的肉,也的确是因为质量好。各取所需嘛。” 李长博笑出声:“付小娘子总是如此。” 付拾一摆手:“举手之劳,又有什么?反正也不是用不上。你看,他们多热情,给咱们送了好多东西!这些李子。这些菜,这些鸡蛋!还有两只老母鸡呢!” 这种上了年头的老母鸡,炖汤能香出一条街去。 光是想一想,付拾一的嘴角,就已经不争气的落下了口水。 她吸溜了一下口水,问李长博:“要不咱们晚上吃钵钵鸡?” 李长博还没吃过这个,一时之间疑惑:“钵钵鸡是什么?” 付拾一咧嘴笑了:“吃了就知道了。” 反正是炖汤,正好用这种鸡汤做汤底。 钵钵鸡其实更像是一种解馋的小吃。 但很适合夏天。 没有蒸腾的热气,也没有炭火的熏烤,虽然麻麻辣辣,半点没温柔,但是买上一钵,往那儿一坐,就着夜风,守着灯火,能吃一晚上。 最好再来点透心凉的饮料或者啤酒—— 当然,还可以配点煮花生。 想起煮花生,付拾一就想起一个事情来:“对了,既然每年有那么多遣唐使过来,还有那么多商队过来,李县令你说,我要是把我想要的东西画出来,是不是过不了几年,就能齐全?” 这些粮食作物传播过来,从前全靠偶然,发展成农作物也是漫长的经历,如果人为的干预,做个弊,抄个近路—— 李长博扬眉:“付小娘子嘴馋了?” “嗯。”付拾一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很多东西,真的很很好吃的。” -- 第547页 “付小娘子大可以画下来,我叫人去寻。”李长博的态度也很干脆。 于是付拾一欢天喜地就开始掰手指头:“玉米肯定是不能少的。爆米花,煮玉米,还有玉米粥,玉米饼……这个虽然是粗粮,但是产量是真的高,灾年能活人命的!还有红薯,烤红薯,煮红薯,蒸红薯,红薯饼,红薯干……土豆,土豆必须要!这个东西简直是好多菜的必须品!炒土豆丝,土豆片,红烧土豆,天蚕土豆,炸薯条——” 付拾一一面说,一面疯狂回忆这些味道,然后疯狂流口水。 “对,说起薯条,那就必须要番茄。没有番茄酱的炸薯条,是没有灵魂的!”付拾一感觉口水咽都来不及了,于是就开始用手帕擦。 除了这些之外,付拾一想到的,还有辣椒:“辣椒酱,回锅肉,干锅——呜呜呜,天啊,快赐给我辣椒吧!” 李长博听了半天,也就听到了四个名字,至于其他的,全是菜名。 他淡然从容的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付拾一。 付拾一接过来,擦了擦嘴角,继续往下数。 只是把能想起来的都说完了,面对李长博一句:“付小娘子可以做个小册子,我叫人照着模样誊,每个商队给一本。只要带回这些作物的种子,就重金酬谢。”,付拾一直接傻眼了。 她嗫嚅半天:“我怕是……画得不够好。” 画人像还行,可是要写实派的这些植物,她自己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 李长博也只能与付拾一四目相对,双双傻眼。 最后,付拾一咳嗽一声:“要不然,我描述,你画?你照着我说的画?” 这一次,李长博回答得毫不犹豫:“可。” 付拾一却不那么抱有希望了:这年头,没有照片,光靠简笔画,真的能找到吗? 她幽幽叹气:算了我还是想想,今天晚上钵钵鸡怎么做吧…… 想到钵钵鸡,她的口水,又不争气的流淌下来。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我要化悲痛为饭量! 第1469章 悲痛力量 回到了德阳郡的时候,付拾一就得知了一个意外之喜。 王宁和杜太夫人回来了。 带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回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付拾一立刻什么都不管了,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下马车,然后飞奔而去。 李长博在后头看着,最后扭头问方良:“付小娘子等我时候,可有过如此模样?” 方良一愣,最后同情看自家郎君一眼,诚实的摇头。 李长博面无表情的下马车,然后往回去:一会儿见到了阿娘他们,是该好好问问,怎么就回来了?” 付拾一那头和王宁以及杜太夫人顺利会师。 杜太夫人一把就把付拾一手拉住,上上下下打量:“瘦了瘦了,瘦了一圈了!可见没吃好。” 王宁拉着付拾一另一只手打量:“还真是瘦了。一会儿我抽他!” 付拾一吓得赶忙用力捏了捏腮帮子:“哪里瘦了?这里肉都多了!你们再看我肚子——我不吸气,都能看出来了!” 杜太夫人一脸慈爱:“那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你都订了亲了。” 王宁也点头:“他若敢有半句闲话,我就叫他阿爷家法伺候!” 站在门口的李长博差点捏碎门框:我怕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半晌,将付拾一看了个遍之后,杜太夫人和王宁这才看到了门边上的李长博,杜太夫人还好,招手叫过来上下打量一下,就满意点头:“一看就知道付小娘子精心照顾了。” 王宁只是随便看了几眼,就开始笑呵呵跟付拾一说起了路上见闻。 杜太夫人比较关心另外一件事情,拉着付拾一十分温柔的问:“从那么远回来,饿了吧?晚上想吃什么?让厨房做?最近做什么好吃的了?” 王宁登时也歇了聊天的心思,悄悄吞了一口口水,然后笑吟吟也跟着附和:“对对对,瞧我,这都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 李长博默默的抬头看天:胡说,这才下午。怎么就到了吃晚饭时候?中午饭才刚吃多久? 付拾一深谙自己头上这两重婆婆的心思,当即立刻说了打算:“最近忙,也没有琢磨什么新鲜吃的,不过今晚,我打算做钵钵鸡。” 虽然还不知道钵钵鸡为何物,但是并不妨碍婆媳二人的盛赞。 王宁更是卷袖子:“我给你打下手。” 杜太夫人咳嗽一声:“我带了新鲜茶叶下来,是拾一你说的那种,我煮给你们尝尝?” 一直没能插上话的阿玫,这个时候也捧着东西出来了:“小娘子小娘子,我给你带了干菜!这是青城山上道长亲手摘的,晒的,可好吃!” 然后阿玫一把抱住了付拾一的腰,“小娘子,我好想你啊——你想没想我——” 付拾一登时就心软的一塌糊涂,伸手捏了捏阿玫脸颊:“当然想你了。没有你,我睡觉都没人给铺床!” 阿玫立刻板起脸:“回头我就去训斥春丽!” 在外头跟着马牡丹一起搬东西的春丽,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最后,李长博去和李春山说话。 那头,付拾一和杜太夫人,王宁三个直接就去了厨房。 其实倒也没有什么活真的必须亲手做,但要的是凑在一起的热火朝天。 -- 第548页 做钵钵鸡,最繁琐的事情,就是往签子上穿肉和菜。 毕竟是自己吃,付拾一还是将肉和菜稍微切得更大一点。不过大点也有限,因为太大了,不入味,反倒是影响风味。 菜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无非就是竹笋,莴笋,豆腐干,鸡翅膀,鸡肉,羊肉,以及猪蹄筋,肺片,肥肠,猪肚之类的。 毕竟这年头,没有冻库,交通也不方便,真要给你凑一盘子鸭舌,未免太奢侈。 在拾味馆还可以攒出一盘,但是在外头,还是不好那么奢靡。 所以付拾一就有什么穿什么,尽量弄得五花八门一点。 蜀地喜欢吃吃兔,所以付拾一还特地做了一点兔肉的。 兔脑壳拿来和鸡掌鸭掌一起卤着吃,正好一锅出。 付拾一这头熬着钵钵鸡的辣汤和辣油,那头听王宁和杜太夫人说起一路上见闻。 王宁说起一个少年郎,很是赞叹:“他也跟着家里人过来的,据说很有灵根。学问也做得好。关键是,小小年纪,很有一种洒脱的豪爽气。”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这么厉害?那可真可惜。” “可不是?”杜太夫人也有点儿赞不绝口:“虽然不是世家大族出身,但的确是个灵慧的孩子。和我们也是一个姓。” 一个姓?付拾一忘了动作,紧张地问:“莫不是叫李白?” 杜太夫人顿时点头:“对对对,就是叫这个!” 付拾一张着嘴,嘴唇哆嗦:卧槽,我的偶像!早知道我去破什么案?直接去青城山多好!呜呜呜,我的李白—— 王宁纳闷又好奇:“怎么,你认识?” 付拾一点点头。 王宁刹那有点紧张:说起来,李白年纪和付小娘子似乎也可以相配—— 但是下一刻,付拾一又摇摇头,十分遗憾道:“可惜我没能够见到过。我只是听说过他的才能。听说十分厉害。我还没见过那么厉害的人物呢!” 王宁咳嗽一声,立刻替自家傻儿子说话:“其实,长博也不错。” 杜太夫人也是立刻跟上:“我看也是可以比较。” 付拾一戚戚然:“李县令固然好,可毕竟不是李白——” 那可是李白!从小就背他诗词的李白!诗仙李白!绣口一吐,那是整个大唐的李白! 但凡是上过九年义务教育,哪个不知晓李白? 那可是真正的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李白! 杜太夫人和王宁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机感:不行,回头要跟自家傻孩子说说这个事了! 在书房的李长博“阿嚏”一声,李春山登时关切问:“怎么了?这样的天还受凉了?是不是最近没有练剑?” 李长博揉了揉鼻尖,也有些纳闷:怎么忽然就打喷嚏了? 而且不仅是打喷嚏,背后还有点恶寒,总觉得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一样—— 第1470章 几分欠缺 钵钵鸡吃起来,总是带着那么几分欠缺感。 可能是因为肉块太小,而且一串串的这么吃,很难有那种大口吃肉的感觉。 可这种欠缺感,却能让人一直都吃不腻它。 而且一人一份钵钵鸡,慢慢悠悠吃着喝着,说着话,自然而然就让人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悠然和惬意。 杜太夫人吃着吃着,幽幽的叹息:“拾一你骗得我好苦啊!” 付拾一举着签签:??? 王宁也幽幽的:“蜀地哪有什么好吃的?幸亏我们带了厨娘,不然哪里比得上家里?” 原来是这一茬。 付拾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咳嗽一声,恬不知耻的说了句:“蜀地现在吃炒菜的人肯定不多,毕竟油贵。但是,蜀地吃的可不少啊。各种菜各种果子——” 她微笑脸:“这可是别的地方比不了的。” 这下,杜太夫人被说服了,点点头:“还真是如此。” 王宁也勉强接受:这几个月,还真是吃了不少山珍和果蔬。 “明天我给你们做腊肉炒笋片,好吃极了!”付拾一眉飞色舞说起自己现在的财富:“我现在好多腊肉,有买的,还有别人送的!对了,还有一篮子李子呢。” 李长博在旁边,举杯默默喝酒:有些内情,还是不必多说了。不然怕是吃不下去。 不过,李春山却是知晓这个事情的,一听这话,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就开了口:“这几日还是不吃腊肉了。” 这种事情,很容易造成心理阴影的…… 最终,付拾一眨巴眨巴眼睛,决定换一个菜:“那明天要不然我们做点糯米蛋?正好新鲜豌豆也下来了——” 说起这个,付拾一就又想起了玉米来。 糯米蛋还是要加点金黄的玉米粒更好看! 她舔了舔嘴角,将一根嫩笋从签子上撸下来,可怜巴巴的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玉米。估计还要好几年了。 杜太夫人和王宁自然都同意。更是一脸欢喜。 尤其是现在已经四月底,眼看马上就是端午,杜太夫人笑呵呵说了句:“快要到端午节了,吃点糯米,也算应景。” 不提起这个事情,付拾一倒差点忘记端午节这个事情。 李长博忽问:“那过完端午,咱们再回长安?” 付拾一点点头:“也好。过完端午再出发。这边有好吃的粽子。” -- 第549页 而且这边有独特的吃法。 一般来说,咸口粽子直接吃。 但是甜口的粽子,都是要加点糖的。 比如沾白糖,比如浇点红糖浆。 这边是浇玫瑰酱和沾黄豆面。 黄豆面是在磨之前,就已经用炭火焙到脱去生豆腥,只剩下迷人的香味,近乎快要焦了程度。 白糯米粽子里什么也没有,吃时浇上红糖,再夹起一块,往黄豆面里一滚——一个胖胖的粽子,不知不觉就吃了下去。 杜太夫人想起去岁端午的事情,登时就笑:“拾一做的粽子,可是在长安城出尽了风头。” 李长博更神色淡然道:“付小娘子的粽子,还是春见和河源郡主的大媒人。” 一说这个,付拾一也想起来了,登时心虚:去年这个时候,李县令还是河源郡主的目标呢。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王宁也对粽子期待起来:“那我可要尝一尝。到时候咱们一起包。” 一顿饭下来,王宁又有点微醺。 最后王宁搂着付拾一的肩膀,竭力游说:“要不你跟我回老宅吧!回了老宅,咱们天天在一处——” 杜太夫人咳嗽一声,提醒自己儿子:“春山,你们该回去歇了。” 李长博也是脸色发绿,忍不住的哀怨:“阿爷还是快些将人带走罢。付小娘子必得跟我回长安城去。咱们还要述职呢。再说,付小娘子还有事儿……” 王宁立刻激动起来:“那些事情你就不能办了?你这是自私!拾一也该歇一歇!再说了,将来她总要去的。我先让她看看那边情况!我们也好天天——”做好吃的,玩好玩的。 只不过剩下几个字,李春山实在是不敢让王宁说完,赶紧心惊胆战的拉着王宁走。 王宁还要留下来继续说,但是李春山几乎是将人抱着的走了。 杜太夫人看着李长博,咳嗽一声:“咱们过完了端午,就回去长安吧。你阿娘也该收收心了。” 付拾一一直在旁边装死,内心悄悄的嘀咕:按照真实年纪,其实我和我这未来婆婆,完全可以成为闺蜜—— 想着这个,付拾一立刻心虚的捂住了鼻子:和闺蜜儿子谈恋爱什么的,想想就刺激…… 李长博还在心有余悸:“还是早些走吧。端午节在路上过,也没什么不好。” 付拾一也回过神来:“那这头的事情呢?难道不管了?” 李长博摇头:“不用管了。上头已是派人来接管了。” 这个事情,只需要如实回去跟陛下禀告就是。 付拾一一愣:“那咱们就真该回去了。” 八月时候,仵作学院就要开学,她还是很想赶回去做些准备工作的。 而且迁坟的事情,她也是有点儿着急。 杜太夫人也是一脸虔诚:“我看也可。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我还要去道观还愿呢。” 祖孙二人愉快达成了共识。 付拾一眨眼睛:不知道闺蜜宁会不会痛哭失声?这个事情,谁去说? 李长博咳嗽一声:“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不如去山里玩一玩?绵竹县那边,有七十二洞天福地之一的九顶山。听说风景很秀美。” 杜太夫人倒是无所谓:“去去也好。” 她哪里不知道,这是李长博变着花样让付拾一回家去再看看呢。 所以,她才乐得成全。 而且孙子知道疼自己的孙媳妇,眼看着将来夫妻二人定能和和美美,她心里不知多高兴:将来必是能够很快抱上重孙。 付拾一笑眯眯看李长博:“我想吃长安城的水盆羊肉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吃吧。” 已经回去看过,这会儿再去不去,其实也没什么差别,杜太夫人年纪大了,还是不应当这样劳累。 杜太夫人将脸一板:“还是要回去一趟。下次回来,且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李长博从善如流:“此事就这样定下来罢。不过,明日可让阿爷阿娘尽早回去——” 第1471章 一口咬定 德阳郡这头虽然说是派了人过来接管,但是来的人什么也不懂,还是拉着李长博不肯让他走。 李长博与付拾一商量过后,就只能暂时的留下来,将事情处理了。 那头,李长博派去自贡的人也回来了。 与此同时,带回来一个消息:孟夫人在那边,有一个盐井。 私人的盐井。 得知这个消息,付拾一登时就惊叹了:“这就等于拥有了一座金山啊!” 李长博“嗯”了一声,随后似笑非笑:“怪不得孟夫人如此有钱。怪不得连富商之女,都要与她合作。” 惊叹过后,还是说到了正事儿上:这个盐井,纳税了吗? 对于这个疑惑,李长博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付拾一惊叹起来:“那怪不得!” 盐井是需要交纳一定盐,或者税的。这些会入本地官府财库,也会汇入国库之中。 虽然交纳比例很高,但是盐井也是很赚钱的。 自贡那个地方,自古以来就产优质井盐,所以如今是商贾集中之地,繁华又热闹。 付拾一对自贡有印象,有其三:一是自贡灯会,因为商贾云集,富商奇多,所以一到了过年,富商们就会举办灯会,各家的彩灯争奇斗艳,既能炫富,又能热闹。 -- 第550页 二是自贡井盐,比起海盐来,这种盐细腻如白雪,富含多种矿物质,好看又好吃——当然价格也很贵。 三则是冷吃兔。自贡的兔肉质量很好,加上各种香料制作的冷吃兔,绝对是好吃到舌头掉下来。 当然,人家本地还有很多特色。 譬如什么富顺豆花,还有龚扇,扎染之类的。 不过那些都不如以上三个来得出名。 李长博沉声道:“孟夫人大儿子,在那边有一处外室。” 付拾一:……666看来是经常过去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是十分明显了。不过付拾一还是觉得有点儿人不可貌相:“孟夫人能将几个孩子都培养出来,怎么就敢做这样的事情?盐井是她买的吗——” 李长博微微扬眉,嘴角似笑非笑的点破事实:“这种好比金山一样的东西,怎会拿出来卖?开出新的盐井,那也不是轻易能弄到手的。本地官府就不会白给任何人。就算卖,孟家从前是什么样子?” 他在官府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付拾一秒懂:“所以这个盐井,不是买来的。而且孟太守不知道……“ 说到这里,付拾一忍不住感叹:“孟夫人一定很早之前,就开始防备孟太守了。夫妻做到了这个份上,也是怪可悲的。” 这样多的钱,孟夫人瞒着孟太守,估计是怕最终自己几个儿子吃亏。 而孟夫人做这样的事情……估计也是为了自己几个儿子。 甚至不是为了孟家。 付拾一眨眼看李长博,忽然有点福至心灵:“说起来,孟夫人之所以对孟太守的死一点不在乎,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孟夫人也不是一点不在意。”李长博这样说了句。 这话付拾一不是很明白。 李长博喝一口茶水润了润口,继续往下说:“孟太守在,盐井就会始终安稳。不会有任何人打主意。” 毕竟孟太守是一方太守,手握重权。 但是孟太守一死……那就不好说了。自贡并不是德阳郡的地盘,人家之所以会给一口盐井,无非是因为孟太守毕竟也是这一方的官员。 说白了就是拉拢。免得将内里的事情捅上去。大家一起好发财的意思。 他这样一说,付拾一也就全明白了:“怪不得孟夫人想快点离开。就是不想等到那一天——” “结果还是有人故意将这个事儿挑了出来。”李长博言简意赅。 付拾一默然不语,总觉得这其中水深得很。不过那些复杂的东西,她也不关心,只关心命案:“那个说家里人死了的,是真的?” “嗯。”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的眼睛,点点头:“的确是真的。那人是个小管事,过去办事,结果被人打死了。” 只不过这件事情不能见光,所以孟夫人压根不敢承认。 “孟夫人本想私了,可那家人,不知听了谁的话,非要狮子大开口。于是谈崩了。”说起这个事情,李长博的眉心就添了几道折痕,然后他颇有些疲惫:“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 付拾一琢磨了一阵子,得出一个结论来:“是不是他们这是得罪了什么人?” 李长博“嗯”了一声:“这件事情,怕是一时半会完不了,我不打算再久留了。” 眼看着王宁天天缠着付拾一,这几日他们相处的时间都少了!一想到这个,李长博更加坚定了决心。 付拾一其实也记挂着拾味馆一帮人呢。虽然知道有各方照看着,肯定出不了什么事,但是分离这么久,总归是有点想念的。 结果这头李长博和付拾一开始收拾和采买东西,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孟夫人再一次登门拜访。 这一次,拜访的却是王宁。 王宁本不想见,也觉得没有必要见,可孟夫人却叫人送来信物,说是王宁闺里手帕交举荐。还说有话要带过来。 这下王宁就有点为难。 李春山不以为意:“既是如此费尽心思,不如一见,看看他们到底说什么。” 李长博也未反对。 王宁就看向付拾一:“拾一跟我一起。” 付拾一眨眨眼睛,欣然点头:好哇好哇,看八卦,何乐不为呢!反正也是要躲起来偷看偷听的。 不过,孟夫人大概会说点什么,其实每个人心里头都是有点儿心知肚明的。 孟夫人这一次登门,准备了不少东西。反正看上去就知道,那是诚意满满。 也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孟夫人甚至还带了满满一箱子食材。 是的,没错,食材。 当然都是珍贵的食材。譬如燕窝,譬如银耳,譬如鱼翅,天麻,甚至还有虫草和红花—— 付拾一被孟夫人这一箱子东西,晃花了眼睛。 就连王宁也有些惊讶:这些东西,世家大族不是没有,但是想要拿出这么一大箱子,还是要翻箱子的。 第1472章 郑重恳求 燕窝是最好的,一个燕盏洁白无毛,更看不出任何杂质。这年头,还不兴人工养殖,所以燕窝都是纯天然的野生燕窝。可想而知,产量有多低。 再抛去那些品相不好的,杂质太多的。又还能剩下多少? 这其中按照大小和形状再分出品质来…… 最好的,又有几个? 这一锦盒,足足有十个,可想而知多难得。 -- 第551页 再看那鱼翅——嗯,这年头鲨鱼对渔民来说,那是海洋霸主,轻易惹不得。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大规模猎杀后直接取下鱼翅再扔回去。 现在的鲨鱼是凄凄惨惨戚戚,但是古代的鲨鱼,那都是嘻嘻哈哈牛逼! 至于天麻,不必多说。野生天麻不好找,那都是在陡峭山林里,那些挖药的人,找一天都未必能找到。 虫草和红花,都是从吐蕃那边过来的。 红花更是尼泊尔那边才产。 这些东西,哪一样,都是弥足珍贵。 只打开箱子一看,就知道孟夫人是下了血本了。 王宁微微惊讶之后,随后就笑着吩咐:“还是将箱子盖上罢。孟夫人不是说有话带给我?” 孟夫人站在那儿,神色戚戚,深深一拜。 她年岁毕竟大了,这样大礼,其实是很吃力的。 所以,她弯腰下去,差点起不来,身形晃了好几晃,最后还是身边老嬷嬷扶住了她。 孟夫人抬起头来,目光恳求:“求求您,救我们全家一命吧。” 王宁此时端庄微笑,丝毫不像是平日那般,说话语气也是柔和端方,颇有点儿大家族风范:“孟夫人无需如此多礼。这话我更是一头雾水。怎么?家里有人病了?病了就该去找大夫才是,缘何求到了我这里?我也不会看病呀。” 付拾一本来还聚精会神听着,听到最后两句,差点没被整笑了。然后有点儿明白李长博为啥是这般模样了:遗传,遗传,纯粹是遗传! 孟夫人也没想到王宁会这么说,一时之间都傻眼,愣在当场,压根不知怎么接话。 偏偏独角戏王宁也能唱下去,她更加加深了笑容,露出恍然来:“哦,我明白了,孟夫人是不认识什么好大夫?所以想求我帮忙引荐?那倒是可以的。” 付拾一默默的给自家未来婆婆竖了个大拇指。心中暗暗感激:多谢未来婆母不杀之恩!这当年要拿出这样的态度来,十个我都招架不住哇! 孟夫人脸上已经只剩下了难堪。她死死的盯着王宁,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此时此刻,她情绪有点激动。 但是王宁还是面带微笑,平静如水。 “您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孟夫人表情难看,语气也不如刚才客气和善,渐渐的,有点压不住自己情绪了。 王宁也不介意,依旧是稳稳当当捧着奥斯卡小金人,还故作很疑惑:“嗯?孟夫人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哪里是装糊涂?我是真糊涂——” 孟夫人打断王宁,略有不满:“难道旧日情分加上这样的厚礼,还不能请您帮忙说句好话?” 王宁笑容不减:“方才不是说救人?这会儿又说是说好话,到底是做什么,孟夫人?” 这话顿时就让孟夫人卡住了。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明白? 她立在原地片刻,最后还是说出了口:“孟夫人,咱们都是做阿娘的人,有时候自己活得下去活不下去不要紧,可总要让孩子们有条活路,您说是不是?” 付拾一听了这话,都是止不住要有点心软——不过很快理智就压过了那点感性。 她有点担忧的看一眼王宁。 王宁也是沉默良久,才徐徐开口。 这一开口,就是掷地有声:“若是恶人要害人性命,我愿为他们舍出命去。若作恶多端,世上再容不下他,那便是他该死。他也不是我的孩子。” 付拾一看着王宁,陡然觉得眼前形象异常高大:我的天啊,好正的三观啊。 王宁说完这话,又是一声冷笑:“再说了,我连我娘家兄弟都尚且看着他伏法,更何况旁人?好话?我却不懂什么叫好话!又该怎么开口?” “至于往日情分——真是上下嘴唇一碰,亏你们说得出口!既是有往日情分,那怎么好意思提出这样的要求?真记挂着我,就知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得,这样的话我也说不来!” 王宁站起身来,冷脸将袖子一摔:“从哪来回哪去。再将东西送回去,告诉她,以后不必再惦记!我们何来往日的情分!至于你这些好东西,抬回去,且好好享用罢!我们李家人,只敢吃自家的!” 付拾一狗腿的上前一扶,跟着进了里屋。 王宁胸口还上下起伏呢,付拾一本以为是生气气到了,赶忙就劝:“这不是都想得明明白白吗?怎么还生气了?这样的人,趁早看清楚了,以后不来往了,岂不是很好吗?刚才那些话,也是李县令没听见,听见了那绝对是骄傲死了,这样一个深明大义的阿娘,何愁家宅不安宁啊!” 结果王宁翻了个白眼:“我不生气,就是一大串话说得我喘不上来气。” 她抬起手摆了摆:“不行了不行了,老了老了,是比不上从前了。” 付拾一嘴里含着没说完的话,噎了好半晌:……是我想多了。 “世上什么人没有?我上次都想明白了,这次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王宁喝口水,润了润嘴,又翻了个白眼,瞧不上付拾一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于是又拿手指头在她脑门上一戳:“你啊,也长点心,以后你以为你就不用应对这些了?” 王宁暗戳戳的想:我要不是为了给你做示范,我至于这么卖力吗?你要还这么懵里懵懂的,我才真要气死了。 付拾一略无言:我感觉我被鄙视了是吗? -- 第552页 下一刻,王宁又用帕子扇扇风:“对了,咱们晚上要不吃顿烧烤吧?叫人送点羊排来——再来条鱼——” 她觉得最关键的是啥:“那个酒,再来两坛!这样的天气,喝酒最舒服了。” 付拾一嘴角抽搐:您敢不敢多正经一会儿?敢不敢?! 第1473章 回家路上 当天晚上,吃着烤肉,想起即将分离,醉眼朦胧的王宁死死拽着付拾一不撒手,呜呜的哭喊:“你走了我怎么办?要不我跟你们回长安城吧——” 这一次,不用李长博多说,李春山就面无表情上去拽了自己老婆:“走了,我们回房了。” 然后在走人的时候,他看一眼李长博,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李长博悄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然后咳嗽一声,悄悄说:“明日咱们就上路吧?然后从绵竹县直接去锦官城——” 付拾一埋头啃排骨,心虚无比:未来婆婆太喜欢我,这也是一种烦恼啊! 第二日一大早,付拾一她们就悄悄的上了路。 王宁宿醉未醒,李春山出来送他们,颇有点催促:“宁可早些出门,莫要晚上没地方住。也不必挂念我与你阿娘,我们身强体健,又有你哥哥们侍奉在前。结婚一事你也不必忧虑,我们会尽心准备。” 本来李长博还准备了不少的话,结果一听这个,反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咳嗽一声,最后只能干脆作罢,利落留下一句:“那我们这就出门了。祖母您也不必担忧,我会照顾好的。” 不过即便这样说,李春山送杜太夫人上马车时候,还是有点眼眶湿润。 杜太夫人什么话也没多说,只拍了拍李春山的手背:“不必挂虑,你们夫妻二人,好好的,家族兴旺,我便欣慰。” 顿了顿,她又道:“阿宁有时候任性些,脾气大些,你多包容她。不可变了心。” 李春山惶恐脸:“儿子不敢。” 杜太夫人摆摆手,让马车出发。 李春山站在原地,长久相望,眼眶发红。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王宁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看得出来头发也没梳,衣裳也是匆忙穿上的。 出来一看人都走了,她顿时哭出来:“怎么就走了呢——我还有好多话没叮嘱呢!” 李春山忙搂住她肩膀,往屋里带。 王宁一拳锤在了李春山胸口:“定是你!你怎就不叫我?” 李春山心虚咳嗽一声:“你这不是醉了么?他们也舍不得你受罪。再说了,年底时候不是就见了?” 王宁这才好受一点,抽抽噎噎的止住了哭啼:“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也就是这两日。咱们直接坐船。”李春山都盘算好了。 那头,付拾一和李长博他们出发没多久,阿玫就小声问:“咱们回去路上,会不会也遇到好多案子——” 对于这个顾虑,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咳嗽一声,都不言语了。 杜太夫人倒是没什么担忧的,乐呵呵的说了句:“这有什么?遇到了,能帮上一把,就帮上一把。” 付拾一小小声:“这也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经历。” 阿玫想了想,郑重的点点头:“小娘子说得对。” 不过付拾一还是觉得心虚:但愿不要遇到太多的这种情况。 其实回去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按照李长博的意思,难免就是游山玩水了。 付拾一本还想去江油膜拜一下李白,结果李白现在好像也不在家,她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长安的路,付拾一曾走过一次。如今再走,只觉得唏嘘:“那时候,差点被卖了。还是我阿兄救了我。要不是他,说不定我现在早就成了路边的一捧骨头了。” 李长博还真不知晓这个事情,一听这话,眉头顿时皱起来:“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等到付拾一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杜太夫人已经心疼的将付拾一搂在怀里:“放心,以后咱们再也不会吃那样的苦头。” 付拾一自己还笑嘻嘻的不当回事:“人哪有一直遇不到什么磨难的。” 不过付拾一还是有点记挂孟家的事情,于是侧头问李长博:“孟家最后会怎么样?” 李长博沉吟片刻,说了句:“打回原样是最好结局。一不小心……怕是会败了家族。” 付拾一张大嘴,大概明白了这个事情到底有多大。 杜太夫人也有些感叹:“越是大家族,就越是要谨慎,最怕就是人多了,而心不齐。更怕一人祸患,危及全族。孟夫人一念之差,最后结果闹到这般,也是前车之鉴。” 说实话,杜太夫人这一生,见了多少的家族兴旺衰败?自然就更加明白,越是光鲜亮丽,背后就越要小心谨慎。 所以,她才喜欢付拾一。 荣耀和显赫都是一时的,可人品贵重,却是世世代代的。 李长博轻声宽慰杜太夫人:“祖母放心,这些教训我会牢记心中。” 付拾一也跟着点头:“无论什么时候,有些底线是必须守住的。” 世上的人,不一定人人都要做个好人。也不一定人人都要去无私奉献和与人为善。 但是一定记住,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哪怕送上门来,也不能伸手去拿。不能做的事情绝对不做,哪怕是诱惑再大,也不能做。 -- 第553页 不做好人可以,但是至少也不能做违法犯罪之人。 杜太夫人对两人是放心的,笑呵呵的将两人手握住:“你们这里,我是不愁的。” 阿玫眨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悄悄问:“咱们要在锦官城住吗?” 一提起锦官城,付拾一脑子里顿时自动搜索出这个季节的美食:“当然啦。这个季节,估计是有冰粉了吧——咱们一定要尝尝。” 李长博咳嗽一声,无奈应了:“还有别的吗?” “当然有了。”付拾一笑眯眯的盘算:“听说有个地方,做抄手做得特别好,还有蒜泥白肉——” 春丽瓮声瓮气在外头应:“还有红糖米糕——方良说的。” 李长博揉了揉额头:付小娘子身边呆久了,好像人人都变了…… 杜太夫人也笑盈盈:“还有各种小食,什么凉糕,叶儿粑什么的,真是不少。青城山脚底下就有卖的。” 付拾一来了兴致:“要不咱们再去看看都江堰吧。反正离得不远——” 李长博更头疼了:这种出笼小鸟的感觉—— 第1474章 浩浩荡荡 都江堰这个地方,是水利工程的传奇。 纵然是在书上,电视上,脑海里见过多少回,可真正看见的时候,还是觉得震撼。 水流浩荡,奔腾不息,那水声轰隆,仿佛连空气都在震颤。 站在桥上,看着底下的河流,看着远处分流又合并的河面,看着河水乖乖的按照河道流淌,流向远方,滋润整个成都平原,付拾一就忍不住想顶礼膜拜:这样大的工程,这样巧妙地工程。千年不朽的存在,这真的是智慧的象征,人类凭借大脑,和大自然和谐相处,互利互惠的见证。 没有个体超绝的体魄,没有神魔挥手能翻云覆雨的神奇力量,可凭借大脑,凭借一心一意,万人齐心,却能成就如此浩荡工程。 这个时候,付拾一甚至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为自己是个人类而骄傲。更为自己是炎黄子孙而骄傲。为这样的先辈而骄傲。为我自己虽然力量微薄,但依旧能为人类造福而自豪骄傲! 李长博同样也是感触颇深。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只是谁先伸出手,反正两个人的手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握在了一起。 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明明无声,却胜过有声。 杜太夫人拉着阿玫,笑呵呵的看着两人,又欣慰又感慨又伤怀:年轻可真好啊……遇到这样一个人,也真好啊……也不知老倔脾气在没在底下等我…… 阿玫惴惴不安的看杜太夫人,慌忙拿出自己的帕子递上去:“太夫人怎么了?” 杜太夫人接过来,按了按眼角后笑起来:“就是风大,吹着眼睛了。又想起了从前来这里的时候。难免有些想念故人。” 阿玫似懂非懂的点头:“那这个人,一定是个好人。” 杜太夫人登时被逗笑:“你都没见过他,怎知道他是好人?” “太夫人是个好人。”阿玫认认真真:“太夫人都这么想他,他肯定是好人。” 这个逻辑好似没什么错……太夫人哭笑不得,最后却也只认真点点头:“自然是好人。” 若不是个好人,又怎么会如此让人牵肠挂肚,多少年也记忆犹新呢? 沿着都江堰走了一段,付拾一心中激荡始终不能平复,直到离开,走出好远一段,这才觉得渐渐缓过来。 她忍不住和李长博嘀咕:“你说都是两个肩膀上顶一个脑袋,他们的脑袋怎么这么聪明呢?” 李长博失笑:“付小娘子还说这话,未免叫其他人没了脸面。” 付拾一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可不是什么聪明人。我之所以显得聪明,全是因为多了一段经历,接触了他们没机会接触的东西。如果换成你经历那些——搞不好整个世界都要疯了。” 仔细想想,付拾一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是那个天选之子了。 真是李长博这样的,放到现代学一下,搞不好回来之后,什么都能搞出来——飞机大炮小火车,电报电灯…… 想想都可怕好么! 李长博这下更加失笑:“见过谦逊的,未曾见过如此谦逊的。付小娘子是不想让其他人活了。” 付拾一赶忙认真严肃:“实话,真的是实话。” 方良在后面,头大的赶紧打断他们:“太夫人在前头买烤兔子,让咱们快点过去呢。” 一提起烤兔子,付拾一登时加快脚步:“烤兔子啊?哈哈哈,走走走,快点。这个过了火候可不好吃!”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一眼方良。 方良心虚死死低头,努力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 烤兔子是真好吃。兔肉本来就细嫩,烤过之后也并不柴,只是因为脂肪太少,所以有点干。但是架不住兔子肉少,所以也没机会太大口吃肉。于是这点缺点,就被那种烤出来的香味给完美掩盖。 吃完烤兔子,一群人心满意足重新出发。 当天晚上,他们夜宿青城山下的镇上。 镇上颇有些热闹,卖什么的都有。 也许是因为靠着如此灵秀的山川,所以整个镇子也显得很清幽,每次呼吸都感觉好像是有灵气在肺腑之间吐纳。 付拾一忍不住就开始哼哼:“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自身~” -- 第554页 这两句翻来覆去的哼哼,她自己不觉得什么,李长博和杜太夫人很快就觉得麻木了。 最终,李长博忍不住手指挠了挠木头,开口问了句:“后面的词呢?” 杜太夫人微微松一口气:李长博再不问,她就要开口了。 付拾一歪头:“嗯?后面的?” 她努力回想,尴尬搓手:“我还真不记得了……” 李长博当场石化。他哀怨的看付拾一,直到将付拾一看得干笑一声:“那个啥,要不我给你们讲一讲这个故事吧。” “话说从前,有一条小白蛇。她当时还很小,被一个采药人抓住了——” “然后那个小牧童就把它放了。小白蛇躲在青城山下修炼了一千年,本要修成飞仙,结果无论如何就是最后一步成不了。她去求问观音大士,观音大士就告诉她要想成仙,要先将这段因果了断。需得去报恩。” “于是她就去找当年那个小牧童——最后在西湖边上找到了,然后如此这般,如此那般……” 付拾一一口气讲完了故事,李长博就很客观说了句:“这么一看,许仙并非良人。法海也不是什么恶人啊。” 杜太夫人也点头:“人妖殊途,她这不算是报恩。报恩有千百种,怎就非要自己嫁给人家许仙?变成个媒人,替许仙做个媒,让他娶个好女子,美满过上一生,难道就不算报恩?或是变个仆人,辅佐他事业亨通,不愁吃穿,护他一世周全,难道就不算报恩?可见她是自己动了心。” “许仙也是个不守规矩的。不可取。”李长博如此道:“也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若真是在乎,又怎会宁可出家,抛舍妻子?人如何?妖如何?法海厉害又如何?最先就不该听信法海那些话,还要试探看看是不是真是妖怪——” “那他后来不是也痴情……”付拾一弱弱辩解,忽然发现,这个流传甚广的爱情故事,的确是……漏洞百出???这种信仰崩塌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第1475章 细节完败 付拾一弱弱的辩解,完全就是无效辩解。 因为杜太夫人就冷笑一声:“这种迟来的深情,最是无用!早若有点感情,何至于到这一步?不过是他自己后来发现事情收不了场,怕被千夫所指罢了。而且离了白娘子,他啥也不是!” 李长博神色淡然的捏碎核桃,捡出核桃仁递给付拾一:“以后少听这样的故事。” 付拾一接过核桃仁,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咦?你为什么要让我吃核桃?难道是在暗示我需要补补脑子? 她弱弱的看李长博。 李长博丢给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付拾一,卒:你说得都对。我是该吃点核桃…… 青城山没别的特产,无非就是花蜜,还有一些果子,以及腊肉和茶叶。 面对腊肉,付拾一看向李长博:“你还行吗?” 本来不问这话还好,一问之下,李长博顿时默默的放下了伸过去的手:“还是来两个果子罢。” 杜太夫人不知道那案情,此时纳闷看李长博:“这是怎么了?” 李长博面色平静:“最近觉得清淡饮食更加养生。” 杜太夫人于是也默默的放下了手指,只是蠢蠢欲动一阵后,又跟付拾一商量:“不然我只吃一口?” 付拾一切下一小块:“只能吃这么多。” 瞅着碟子里那比瓜子大不了多少的肉块,杜太夫人目光哀怨。 付拾一默默的转了个方向:这种腊味,含有太多不好的物质,还是应该由我这种年轻体壮的人来承受!啊,真希望这种压力和迫害更多一点啊—— 当天夜里,气得杜太夫人没理付拾一。 最后付拾一做了一碗没有糖的奶茶送去,这才算是将人哄好了。 当然,奶茶里还加了珍珠的。 杜太夫人对珍珠奶茶压根就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就连李长博也喝了一大杯,最后爱惜的用小勺子将珍珠一颗颗舀出来吃掉。那认真的样子,可爱到让付拾一生出了某种犯罪想法…… 在青城山停留了一天多,他们就重新出发,一路往长安城去。 去长安城的之前,还要先去将付家人的尸骨挖出,然后一同带回。 考虑到了那么多人,李长博的意思是雇个镖局:“不然怕是没法带。统共十多个人呢。” 付拾一摇头:“不用,就跟安置梨奴一样就行。” 梨奴的尸骨她也挖了出来,一根根擦干净,放进了小箱子里。 箱子不大,差不多刚好可以将骨头装进去。当然是重叠着放的。骨头重叠起来,最上头放颅骨,再压上棉花,一点也不怕骨头在里头磕碰了。 李长博一愣:“不用路上请个道长——” “不用的。”付拾一摇头:“他们一定归心似箭。而且这些……都是给活人看的。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一家团圆,不是这些虚的。” 什么仪式,什么棺木,都是为了活着的人心里安慰罢了。 李长博伸手握住付拾一的手,轻轻摩挲几下当成无声的宽慰。 付拾一笑一笑:“其实我早就不难过了。最难过的时候早就过去了。现在想想,只觉得世事无常而已。” “世事越是无常,我们就该越珍惜当下。”李长博拍了拍付拾一,心中都揪成一团,只觉得心疼。 -- 第555页 结果付拾一咧出两排白牙:“对对对,就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中午我们吃什么?” 李长博剩下宽慰的话一下子噎住:……其实根本就不必劝? 中午没遇到村落,所以,就在路边寻了个空旷地方支起了锅灶,然后煮点方便做的东西。 方便面是已经吃完了。 所以现在付拾一只能现做。 而且现在天热,许多酱料也搁不住,油也怕变质,就更不敢久放。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就决定做腊肉炖豆角,边上贴饼子。 杜太夫人牙口不好,也不爱吃那么油腻和硬的东西,所以付拾一单独做一份蔬菜面泥鳅。 腊肉切成条块,然后直接下油锅煸炒,将油都炒出来,这才放已经煸过的豆角下去,然后加水焖煮。 这头就立刻和面,面要略稀一点,争取一下子糊在锅边上,还能往下坠一点,变成个椭圆形的饼子。 这样薄的那边脆,厚的那边香软,这才堪称是极品。 而另一个小锅子里,直接煮水加入鸡油和蘑菇粉熬。这样的话,就算没有高汤,这样也能很快出鲜味。 然后,将面加点盐和好,再揪下一小块,在掌心里一握,登时一个面泥鳅就好了。 这样不仅形状可爱,两头尖,中间胖,还大小均匀。容易掌握火候。 面泥鳅都入水后,等水开,再将那些蔬菜片放进锅中一起煮。 车上的蔬菜有限,只有黄瓜片,雍菜尖,还有莴笋,豆角。所以除了都叫之外,其他几样都放进去了。 这样一碗蔬菜面泥鳅,看着简简单单,可吃上一口,就知道什么叫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这种天然食材的清甜鲜美,面本身的甜味弹牙,美味到让人身心都忍不住投入进去。 杜太夫人尝了一口,登时眉开眼笑,半点不馋他们的贴饼子了:“我就知晓,还是我这个好吃。” 李长博没揭穿杜太夫人刚才频频张望贴饼子的锅这件事。 随后,李长博也尝一口,登时也是嘴角翘起:“果然是好吃。” 付拾一笑眯眯:“天热,吃点这个,心里也舒坦。好吃的话,明天咱们再做酸汤的。” 杜太夫人顿时嘴角就冒酸水:“咱们今儿夜里就吃!” 那头贴饼子也好了,春丽叫付拾一:“小娘子快来吃,这个饼子可脆哩!嘎嘣嘎嘣脆!” 付拾一立刻口水冒出来:“来了来了!” 杜太夫人和李长博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搅动了一下自己碗里的面泥鳅,神色凝重的纠结了片刻。 当然,这个也没纠结太久,因为很快付拾一就端着一碗菜和两个贴饼子过来了:“光吃点汤汤水水的,也怕寡淡。” “还是尝点菜吧。贴饼子也不错,吃一点没关系。吃完了活动活动,不怕不消化。” 杜太夫人清了清嗓子:“付小娘子说得对。长路漫漫,还是要多吃点。下顿不知什么时候——” 第1476章 归心似箭 付拾一到付家埋骨地方那天,是阴天。可等到付拾一准备去挖骨的时候,天却一下子放晴朗了。 惊得来帮忙挖土那几个人连连惊叹:“这可不是显灵了嘛!” 付拾一笑眯眯的掏出白布口袋:“大概是吧。可能知道要搬回真正的家了,他们都很开心。” 明明是大太阳,那几个人还是忍不住搓了一下胳膊。 当年掩埋时候,棺木都是最便宜的棺木。如今十年过去,多少有些腐烂。 有的泡了水,一锄头下去,登时就破了。 这个时候,李长博便跳下去,轻声道:“我来捡骨,你在上头负责擦拭和装。” 付拾一点点头,叮嘱他:“你留意下,我阿娘当时穿的是一件宝蓝团花的衣裳。手上有个双鱼样子的银镯。” 顿了顿,她又想到,也许银镯子早就不在了,所以加了句:“没事,我能辨认出来。” 当时,阿娘是胸口中了一刀。位置应该是第三和第四肋骨之间。而且其他丫鬟什么的,年纪也没这么大,这是可以通过牙齿磨损程度判断的。 李长博点点头,小心的将棺材盖子撬开,而后一根一根往外取骨头。 而后方良郑重接过,再递给付拾一。 付拾一跪坐在地上,头上顶着大黑伞,然后一根根擦拭骨头,将上头的东西擦去,干干净净的放进布袋子子里。 等最后的颅骨也放上去,她这才将袋子口系上。再将提前做好的木牌也挂在袋子上。 这些木牌上,都是一个个的名字。 而究竟谁是谁,全靠付拾一根据回忆里的一些东西去分辨。 不过,那几个丫鬟和年轻小厮,她本来就不太熟,所以却分不清楚。只能作罢。 付拾一找到阿娘的尸骨,是第四具棺材。 虽然记忆其实都有点模糊,也只做了那么几年的母女,但是这一刻,付拾一也有点眼眶湿润。 最后一具棺材,是母子棺。 付拾一一看那残留的衣裳,就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 仔细将骨头收起来之后,付拾一将梨奴的尸骨也和他们紧紧挨着放在了一起,轻叹道:“我没照顾好梨奴。梨奴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你们在地下有没有团聚,但是这一次,你们马上就能全家团聚啦——” -- 第556页 “梨奴,你可以放心啦。我给你们报了仇,也查出了当年的真相。” 她摩挲布袋子,努力回想那个苹果脸的小姑娘,嘴角带着笑,眼泪却掉下来:“你安心去吧。” 李长博已经洗过了手,此时轻轻的拍了拍付拾一的肩膀,然后笑一笑:“事情都过去了,别想了。” 付拾一点点头,胡乱用手肘将眼泪擦去了,灿烂笑起来:“我也算没有辜负他们。” 本来已经打算递过去帕子的李长博,默默的收回了手。 将尸骨带回客栈时候,前脚刚进门,后脚雨就落下来。 一群跟着干活的人,个个儿称奇。 付拾一看着雨帘,乐呵呵:“说明他们是真想回家了。” 旁边的人一脸惊悚的瞅付拾一:这种事情,怎么能这样无所谓的语气说这么平淡的话—— 客栈的老板娘现在见到付拾一,就下意识的低头回避眼神,一脸怂巴巴。 付拾一看着都觉得无言:又没做什么坏事儿,怕什么?! 本来以为大雨会延误第二天的出行,结果没想到的是,天刚一亮,雨就停了,太阳公公又露出了笑脸来。 于是一群人按时出发,踏上归程。 而他们这个车队,也多了一辆马车。马车里,整整齐齐的都是小箱子。 杜太夫人也有点感慨:“要不怎么说,在天之灵呢。这是真的有灵。他们也是盼着回家。” 付拾一唏嘘:“分离十一年多了,肯定是早就想团圆了。” 就是,付家这一脉,是真的没留下一点血脉,这是最让人遗憾的事情。 也许是真的是这十多个人在天之灵保佑,回去的路途竟然是十分顺利。 本来需得有十来天的路程,竟是八日就到了。 路上,也没再遇到什么案子,畅通无阻得叫人惊叹。 当远远看见长安城轮廓的时候,付拾一忍不住的感叹:“从前我觉得归心似箭都是夸张,可到了这一刻,我是真的归心似箭——恨不得长个翅膀,嗖的一声飞回去。” 李长博轻笑:“就怕飞到了之后,家里烧烤架不够用。” 面对这个冷笑话,付拾一还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长博到底说的啥意思。 当即,她就囧了:原来李县令还会这样的冷笑话啊…… 不过,付拾一想到烧烤架,她还是忍不住搓了一下手掌:“说起来,咱们也是很久没吃烧烤了吧?铁板烧烤——” 一说铁板烧烤,众人就不约而同想起了烤得滋滋响的五花肉片了。 不得不说,这个配上菜叶子,那是真的好吃…… 方良悄悄的咽了一口口水:“咱们要不回去之后就烤一回?” 这下,就连杜太夫人都是欣然同意:这种烤肉,比起那种干巴巴的烤肉,可是好吃太多了! 付拾一也馋了,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烤五花肉,烤排骨,还要烤羊肉,鱼肉也可以来点——最重要的是,可以来点嫩豆腐,外头是脆的,里头嫩生生的——” 众人“咕嘟”的齐刷刷咽口水。 一路数着烧烤菜单,众人就到了长安城城门口。 这个时候,付拾一他们才发现,长安城戒严了。 而且所有守城门的兵丁手上,都拿了画像,挨个儿对比。 那画像上,画了两个胡子拉碴的人,其中一个人脸上还有刀疤。 一看那画像风格,付拾一就惨不忍睹的捂住了眼睛:我绝不会承认这是我带出来的徒弟! 不过,会出现这种情况,那只代表出现了重大案子。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刹那之间都有了决定。 什么烧烤都被抛到了脑后,李长博神色凝重的跟杜太夫人告辞:“我们先去一趟衙门,祖母先行回去可好?” 杜太夫人顿时无奈,可也只能摆摆手:“去吧去吧。不过,记得小心。你不饿,也想想你未婚妻。切不可太拼命。” 李长博连连称是。 第1477章 意外之喜 当李长博和付拾一出现在长安县衙门门口时候,顿时引来了不小的轰动。 守在门口的不良人激动得身上都哆嗦。 他在原地几乎都没法动弹。 等到能动弹了,立刻撒欢的往里头跑:“付小娘子和县令回来啦!李县令和付小娘子回来啦!” 那欢快的声音,几乎撕裂云霄。 付拾一和李长博面面相觑:难道不是应该上来帮我们拿行礼吗?怎么一个个全跑了? 须臾片刻,王二祥就领头冲了出来,激动得嗓子都变了调,硬生生发出了捏着脖子的鸭子叫:“付小娘子!呜呜呜,你可算是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徐双鱼紧跟在后头,一见付拾一也异常激动:“付小娘子!” 一大群人将付拾一团团围住。 付拾一在这一刻,享受到了女皇的待遇:包也不用提了,周围全是嘘寒问暖的,要不是考虑她未婚夫在旁边,估计这些人恨不得抬着她走。 被挤到了一边的李长博看着眼前这一幕热闹的情景,嘴角忍不住抽搐:……我不该回来。 谢双繁此时终于步履蹒跚的从里头出来,一把握住了李长博的手,激动得几乎落泪。 半年不见,谢双繁原本就不剩下多少的黑头发,此时已经更加稀疏了。 -- 第557页 他鞠了一把伤心泪,张口就开始哭诉:“长博啊,你是不知道我这半年是怎么过的啊——” 李长博默默的抽出手:“半个月假。” 于是谢双繁的眼泪硬生生就变成了喜极而泣,他捂着胸口,有点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欢喜:“真……真的吗?” “再问就是假的。”李长博回了这么一句,面无表情的往里走去,不愿往旁边多看一眼。 谢双繁盯着李长博的背影,眨了眨眼睛,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长博他不高兴? 不过,很快他还是乐呵呵的看向了付拾一:付小娘子回来了,堆积的案子总算是能破了!还是付小娘子回来好哇! 整个衙门沉浸在快乐海洋当中的时候,唯有厨子抱着自己的心爱的锅子,面带惶恐。 付拾一本以为离开这么久,衙门或多或少也会有点变化。 可是今天这么一看,却是她自己想多了。 连一盏茶功夫都没有,付拾一就已经完美的褪去了那一点虚假的陌生,重新如鱼得水起来。 事实证明,长安县就是她的地盘。 当然,事实也证明,徐双鱼还是不能完全出师。 不然哪里会积累那么多案子? 当挺说至少有三个案子的时候,付拾一扭头就去找棍子:这种徒弟,我要他有何用?就这样,还指望他去教课? 翟升在一旁说公道话:“到底是学业不精,师兄弟两个吵架好几回。要不是旁边人劝着,怕是都要绝交。” 付拾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转移我的注意力,想要逃过一劫。 不过,付拾一想起了城门口的情况,还是赶紧拒绝了和二祥分享八卦的提议,忙和李长博汇合,然后一起听听,城里这是怎么了。 王二祥一听这个问题,当仁不让的站出来:“我来说,我来说!” 原来,城里发生了个连环杀人案。 确切的说,不是城里。而是周边乡镇。 三个月里,一连死了两对新人了。 偏偏又找不到更多证据。只是根据描述画出了两个人的样子。 现在整个长安都是人心惶惶的,连婚嫁事情都少了。就怕被凶手盯上。 末了,王二祥还总结:“不是我说,这些人真的太可恶了。怎么下得去手?” 付拾一听完了,顿时纳闷:“婚宴上出了事?这么奇怪?” 王二祥用力点头:“可不是?一死就死两个。那现场我看了,惨得很!为了这个案子,徐县令头发都掉了大半!钟郎君也忙得很!” 付拾一顿时恍然:“所以,这是万年县的案子?” 徐双鱼点点头:“开始是万年县的案子。不过,估计是两边一起查。第一起案子是在万年县,可第二起,是在咱们长安县。” 一直没有开口的李长博这个时候终于开口问了句:“那你们查出什么了?” 谢双繁将目前手里的情报说了一遍。 “四个死者,死法基本差不多。而且钱财都不见了。但是根据宾客的盘问和互相指认,就找出来了两个陌生男人。我们将人像画出来,到处通缉。只是现在还没有半点线索。” 说起这个事情,谢双繁就愁得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破案。” 付拾一下意识问了句:“那死者是在哪里?” “万年县那里两个,我们这里两个。”徐双鱼接过话头,还是比之前要成熟稳重一点了,回答起问题也更有条理:“我验尸看了看,发现两人身上都有捆绑伤,说明死之前,都是被捆起来的。” “另外,两个死者,其中新娘受到了一些折磨,但大体的杀人手法也差不多,都是一刀入胸口。” 徐双鱼略有点唏嘘:“两人都很年轻,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付拾一皱眉:“和第一起案子对比呢?” 猛然听上去,这个案子好似没什么复杂的。就是为了图谋钱财的。 新婚夫妻,会收到许多贺礼,尤其是女方还会带嫁妆来。刚到婆家,这些东西自然来不及收拾妥帖,所以相对好找,而且集中。 如果真要是为了钱财,这算小肥羊,怪不得会有人盯上。 这个案子,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专门赚这个钱的人弄出来的事情。 结果下一刻,徐双鱼摇摇头:“没有,还是有点区别的。第一家的新娘子没被折磨,也没被侮辱——第二家的新娘子,实在是比较……” 他想了想,最后用了一个词:“比较惨。” 李长博听到这里,不由得插话:“那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不同吗?” 翟升接话;“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差别,第二家穷一点,新娘子漂亮一点?” 众人:……你这个语气是怎么回事儿?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那你们验尸还看出什么没有?死亡时间什么的呢?” 第1478章 胆子够大 徐双鱼一面说,一面跟着付拾一他们往验尸房去。 根据徐双鱼所说,四个人死亡时间都差不多。基本就是在天快亮的那一段时间。也就是后半夜。 后半夜,人睡得最沉。 所以,也最不容易被周围人听见动静。 除了这些之外,就没什么共同特点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而后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我先看看尸体再说。” -- 第558页 新娘子和新郎官的确很年轻。 付拾一看到了尸体第一时间,就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男子年纪最多十六,女子要好点,应该有十八左右。 付拾一疑惑一下:“这是女大三,抱金砖?” 谢双繁摇头:“这是娃娃亲。这个新郎官,嗯……其实……” 付拾一点了头:“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对。有道士说,早点成亲,就能好起来。所以这不就急匆匆的成婚了?可谁也没想到,成婚当日就出现了这种情况。”谢双繁也是有点儿感慨。 付拾一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所以死者家属有没有找到那个瞎说的道士,将人打上一顿?这也太不准了。 李长博在旁边徐徐开口:“叫人找到那道士,别再出了人命。” 谢双繁一脸无言:……这话说得……挺有道理,就是有点损。 付拾一那头已经完全掀开了新郎官身上的白单子。 新郎官身上透着一股稚气。即便是已经死亡,躺在这里,依旧难以掩盖。 他长得不算好看,略有点儿唐氏儿的特征。付拾一大概就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特征不算明显,应该是不算太严重。但是肯定也和常人无法比,所以需要人照顾。 他脖子上,四肢末端上,都有捆绑的淤青和皮损。 这一点,印证了徐双鱼说的。 另外,在左胸口第三第四,第五肋骨处,共有两处伤口。 付拾一比了一下长度:“差不多有半个手指长,应该是匕首或者刀造成的伤口。但是有两个——” 她仔细看了看伤口的形状和样子,“生活反应不明显,应该是死不久前造成的。” “一处伤口只有根筷子长,另一处则是有多半根筷子长,这说明,其中有一个伤口,可能是卡在了肋骨上,无法进去,所以才会有第二下。”付拾一检查完伤口内里长度之后,如此说道。 除此之外,死者身体表面没有什么伤口了。 不过,当付拾一将尸体翻动一下,检查背面时候,就在后脑勺上找到了一个打击伤。 “根据伤口,推断应该是圆形的头,并且光滑,沉重。”付拾一仔细按压伤口,感受伤口情况:“有明显的骨擦感,至少是骨裂。说明那一下真是不小的力气。再重一点,恐怕也能致死。” 翟升盯着尸体:“这些们都查出来了。” 付拾一颔首:“头上击打伤生活反应较胸口的明显,可以推断先后顺序。” 李长博若有所思:“可是为何要杀人?” 这个问题,也是付拾一想问的:“如果一开始就将人打昏了,还绑起来了,那死者对凶手应该是已经没有任何威胁的。仔细看死者嘴角,也有一点轻微撕裂和红肿,那么也不难看出,就连嘴巴都被堵住的。” 这样一来,就更不用多说什么。 一个绑起来的,发不出声音的人,自然不可能惊动别人。凶手大可以将东西收刮一空之后,直接走人。 谢双繁提出了个可能性:“我觉得,可能是因为看到了他们的脸?” 付拾一不置可否,并不轻易下定论。 她掀开了新娘子身上的床单。 新娘子的美貌顿时让付拾一惊叹了一下:“果然是漂亮。” 怎么说呢,鹅蛋脸,柳叶眉,鼻子小巧又挺直,嘴唇形状也是清晰丰润又娇小。 这就是一个仿佛画上走下来的古典美人。 即便是此时脸上发青,冰冷僵硬的躺在这里,也能看出,她发鬓入云,美貌无双,肤如凝脂。 只是她现在身上布满淤青和伤痕,让人几乎不忍多看一眼。 这些痕迹,无一不在向付拾一诉说着她曾经的遭遇。 付拾一神色凝重,忍不住骂了一句:“禽兽!” 然后,她就开始尸检。 与新郎官不同,新娘头上并无任何伤痕。她的脸上,也只有有两个模糊不清的淤青。 付拾一伸手对了一下,掐住新娘的下颔:“她的下巴被捏住了,说不出来话。” 她仔细将口腔里也检查了一下,然后更加确定:“她当时一定奋力挣扎过,两侧腮帮子都有破损。牙上还有残留的血。” “还有,她应该是想过要咬舌自尽。只可惜没成功。” 她将死者舌尖拉出来一点,果然看见上面有明显破损,只不过没有太深。 “再看她脖子,明显有被掐的痕迹。”付拾一将自己的手,覆盖在那个痕迹上,慢慢的去比对吻合。最后终于差不多就是一个锁喉的姿势。 付拾一看了一下自己手和淤青大小差距,很确定:“是男人的手印。” 死者手腕和脚腕上也有明显的捆绑痕迹。 不过经过对比之后,付拾一发现一个细节:“你们发现没,凶手是分开绑的。” 徐双鱼他们立刻凑上来:“咦?是吗?这个我们还真没有注意。” “嗯,你们看,双手淤青宽度基本对不上,位置也对不上,这就说明,应该是分开绑的。”付拾一将细微差别指给他们看。 “不仅手腕上如此,就连脚腕上也是如此。”付拾一若有所思的看着死者:“难道死者被绑成了一个大字?” 谢双繁不客气的瞪了几个不靠谱毛头小伙子一眼,认真夸赞:“还是付小娘子靠得住。这才是好仵作。” -- 第559页 “现场发现了绳子吗?”付拾一顺口问了句,半点没有被夸的欢喜。 然而所有人都摇摇头。 徐双鱼解释一句:“尸体是被布带子绑着的,当时都是一样的绑法,没有区别。” 付拾一微微扬眉,又看一眼尸体,最后才笃定说了句:“可是尸体是不会说谎的。” “而且,你们看手腕和脚腕破损的地方。” 第1479章 细微之处 “这是麻绳才能造成的痕迹。”付拾一轻声的说出自己的判断:“因为麻绳太粗糙,比起棉布带子,更容易磨破皮肤。而且,擦伤面积也会很大。” 徐双鱼和翟升都愣了。 李长博微微眯起眼睛,说了句:“可现场没有麻绳。说明凶手偷偷将麻绳带走了。” “那就不对。”谢双繁也皱起眉头来:“这个事情不对。第一次杀人现场,钟约寒是亲自过去看过。他说,应该是临时起意,才会闹出人命。” 付拾一扬眉:“回头我们再去看看那两具尸体。” 不是不信任钟约寒业务能力,而是必须亲自对比一下,付拾一才能觉得放心。 “继续再看。”李长博言简意赅。 付拾一也是这个心思。当即继续往下看。 女死者身上,除了捆绑的淤青之外,还有许多淤青,基本都是捏出来的。付拾一将那些手印一一比对,而后越来越皱紧眉头。 直到将所有淤青比对完毕,付拾一这才缓缓开口:“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李长博已经大概猜到了一点,此时就沉声问:“是不是不是一个人?” “不是,相反,这是同一个人的手印。”付拾一摇摇头,直接否定了李长博的猜测:“可你们说,嫌疑人是有两个的。” 试问,一个人起了色心,决定做这样的事情,另外一个人,真的能够做到只看吗? 十有八九是不能的。如果真有那么一个,那一定是因为那个人有生理上的毛病。要不就是不喜欢女人。 当付拾一说完这话时候,很显然所有人都冒出来这么一个想法。 谢双繁更提出了个奇葩的想法:“难道一直以来我们想错了?其实做这个事情的,是一男一女?” 付拾一:……这就更不可能,更加荒诞了好吗!谢师爷你对女人的嫉妒心,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好在李长博直接就反驳了:“不对。不可能是一男一女。若是有女人,那男人肯定不敢做这样的事情。而这种事情,更不可能是女人去做——” “死者死之前,有过那种行为。”徐双鱼迟疑的说了句:“会不会这些痕迹是洞房时候——” 这个脑洞…… 付拾一不由得深深看一眼徐双鱼:可以啊,你都知道洞房时候要做些什么了! 李长博也是咳嗽一声,然后淡淡道:“验尸时候难道没有痕迹?” 翟升脸都红了,最后才摇头:“应该是没有……再说了,这个新郎毕竟……” 付拾一点点头:“那就是没有了。” 男死者没有异样,那么就只看女死者。 付拾一将女死者检查一番之后,神色更加沉凝:“死者身下有撕裂伤,血迹,以及一些体液干涸痕迹。说明死前曾经有过……” “看情况,极有可能是被强迫的。” 李长博登时面色也难看起来:“所以,这个案子有些不合常理——” “嗯。”付拾一点点头,再看一眼李长博:“咱们恐怕得去一趟万年县。” 不过,在那之前,付拾一还是先验尸完才行。 其他的地方都看过了,唯独致命伤却没看。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女死者胸口的伤,良久才摇头:“几乎没有生活反应。” “血迹也很少。”徐双鱼纳闷的说了一句:“我们怀疑过,是不是别的原因致死,可实在是没看出端倪来。很奇怪。” 付拾一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什么,最后就只道:“先去看看另外几具尸体吧。” 事不宜迟,当即将死者安顿毕后,他们就出发去万年县。 万年县县令徐坤见到了李长博,那一瞬间像是见到了亲人,说说热泪盈眶也不为过:“李县令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啊!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疯了!” 李长博拽了几下被死死抓着的袖子,愣是没拽回来,只能随着他去。 当道明来意,徐坤立刻带着李长博往里走,巴不得飞一样。 钟约寒见到付拾一时候,也是瞪大了眼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难得破了冰山脸。 不过,那欢喜也就是维持了不到三秒钟,很快他就恢复了面无表情:“先看看尸体吧。” 他这是猜到了付拾一他们过来的目的。 事不宜迟,付拾一也没推辞,当即就让钟约寒他们将尸体拿出来,然后仔细看了看。 这两具尸体已经存放太久,颜色呈现出一种青黑色,不过,尸体身上一些证据却都保存得很完好。 首先是死者身上的捆绑痕迹。 这两位死者身上都有捆绑过的痕迹,但是发现的时候,却只有女尸身上还是绑着的,男尸是呈现出仰卧状态,胸口有致命伤,血流了一地。 女尸是放在床榻上,胸口也有致命伤,同样是血液大量流失。 他们的致命伤都是同一个位置,看得出来应该是比较老练。 -- 第560页 另外,男性死者身上是有打斗痕迹的。也就是说,有防御性伤。 女性死者虽然是长得不算特别好看,也算清秀,加上又年轻,看上去也不是真的一点魅力没有。 但是这名女性死者,身上衣衫虽然都不整齐,可却并无粗暴行房的痕迹,唯一一点能够对应上的痕迹,也是在男性死者身上。 说明死之前,二人正在洞房花烛夜。 或者刚结束,正在休息。 凶手是没动过女性死者的。 验尸完毕之后,付拾一就有了定论:“估计是死者二人正在洞房时候,被凶手做了点手段。死者身上并无任何击打伤,女性死者几乎没有挣扎伤,所以我想,或许是有迷魂药之类的东西。” “但是半路上,男性死者醒来了。”付拾一看了一眼其他人:“所以,发生了打斗。很有可能,这才是他们会临时杀人的原因。”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凶手并没有往他们嘴里塞东西。”付拾一指了指两人的嘴角,“男性死者被捂过嘴,但是只是压迫造成的。这个痕迹颜色不深,很可能当时都没显现出来,死后一两天才出现。而且,他口腔中并无其他伤。” 第1480章 超级奶爹 这样的细节,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男性死者半路醒来过。还解开了绳子。 只可惜,最终还是被悄无声息的杀掉了。 李长博听完这话,沉吟许久,才徐徐问了句:“所以,两次杀人手法,并不相同。” 付拾一点头:“一次应该是临时起意,一次则是早有预谋。” 一直没出声的钟约寒,此时说出了一句自己的看法:“很有可能,女死者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药力不够,半途醒来,见到了凶手的面容。”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得纷纷点头:这样一说,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付拾一歪头:“那,凶手画像就很奇怪了。” 徐坤犹豫一下,试探着找到合理的解释:“也许,是因为第一次杀了人,所以后头就肆无忌惮了。” 付拾一直接摇头,随后看向徐双鱼:“双鱼,你觉得两次杀人,胸口上的伤,相同吗?” 徐双鱼突然被点名,战战兢兢的在脑海里回想对比一下之后,又抖抖索索摇头,不那么确定道:“第一次杀人,都没出现二次补刀的情况,而是一刀毙命,说明凶手应该是很熟悉怎么杀人的。” “可第二次,却出现那种情况,不应该。” 越是往下说,徐双鱼就越是信心十足起来。 最后他得出定论:“两次杀人,手法不同。熟练度更是完全不同。” 说完之后,还一脸求表扬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还弄成了悬案,还弄成了连环杀人案,你还好意思跟我求表扬?!不抄书一百遍,是真不行了! 徐双鱼缩了缩脖子,讪讪的将目光收回去。 徐坤此时已是一脸失望:“那……这可怎么办?那还通缉不通缉——” “继续通缉。”李长博沉声拿定主意:“这个时候,掩人耳目,才好悄悄查。” 徐坤一脸配合:“李县令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万年县众人看着自家县令如此言听计从,纷纷捂住眼睛:我的县令啊!您能不能英明神武一点?! 李长博再看看付拾一他们:“先回去吧。这个案子,让厉海他们再查一查细节之处。” 不提厉海倒好,一提厉海,付拾一登时想起来:怎么也没看见厉海呢? 回去路上,付拾一就问了这个问题。 王二祥登时都止不住话头,絮絮叨叨的说开了:“付小娘子你是不知道,厉海现在可是扎根在拾味馆了!这两天旺旺病了,除辛没来,厉海也告假了,专门去帮熬药!这不,听说有好用的药,这亲自上山去找了!” “这个案子,他都顾不上!也不知怎么了,就跟着魔一样!” 他越说越觉得纳闷:“厉海这么喜欢孩子吗?怎么就不娶媳妇自己生一个呢?” 付拾一听得津津有味:“也许他总冷着脸,实在是娶不着媳妇吧。” 想了想,她忍不住乐不可支笑出声:“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你说厉海那性格,要是在家估计也是一声不吭的,他娶了媳妇,指不定媳妇忽然看见他,还得吓一跳!心想这怎么还有个人!” 王二祥仔细一琢磨,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拍大腿。 徐双鱼也跟着乐:“还真是还真是!” 李长博:…… 翟升小声嘀咕:“这话你们敢不敢当着厉海面说——” 付拾一一本正经,理直还气壮:“当然不敢!” 众人:……那你还说这么底气十足?! 反正一路回了拾味馆,付拾一有享受了一番被团团围住的殊荣。 然后,张春盛他们就又去看腊肉去了——知晓了那个故事以后,张春盛对这些肉,难免有点儿不放心。 蔓娘则是掏出了账本,要跟付拾一汇报。 付拾一一看账本就头疼,于是扭头就抓了壮丁,一把抓住李长博的袖子:“你看账本,我去看看除辛和旺旺。” 李长博垂眸,不动声色的拒绝:“我与你同去。” 付拾一语重心长:“这关系到了咱们家的生计问题,这个重担,不交给你交给谁?” -- 第561页 “咱们家”三个字,登时成功的让李长博被蒙蔽心智,嘴角微翘的去看账本了。 那心甘情愿的样子,丝毫没有怨言。 付拾一愉快的去看孩子了。 旺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天热,起了痱子。痱子估计有点痒,旺旺就有些磨人。 付拾一过去时候,就看到厉海正抱孩子。 那脸还是万年铁面无情脸,可是抱孩子的动作,怎么就那么温柔??? 付拾一瞅着这一幕,感觉万分的不适应,甚至于背后都有点毛毛的:厉海你这个表情,真的不怕吓坏了孩子吗? 厉海一抬头,就看见付拾一惊恐的样子,四目相对之下,空气一片寂静,最后厉海居然微微颔首,神色柔和一点,然后声音很低的说了句:“孩子刚睡,噤声。” 付拾一:……这铁汉柔情的味有点让人窒息…… 此时除辛悄悄从里屋出来,拽着付拾一就去了走廊上。 一出来,除辛立刻开启了吐槽大会:“你说厉海是不是有毛病?” 付拾一:???喵喵喵? “他一个大男人,比我带孩子还好?!出去时候,都说他是孩子阿爷?”除辛嘴角抽搐,嘴巴根本不停歇:“而且,他衙门事情都不管了?! 一大早跑过来敲门,就为了送一盒米粉擦身子? 天天买点心送来,孩子又不能吃!最后就轻描淡写说让我吃,吃了有奶水?! 孩子总吵夜,他跑来哄孩子大半夜不回去睡觉?!孤男寡女的,我还要睡觉啊! 奶妈带孩子时候睡着了,他板着脸就让人回去了?吓得人家钱都没敢要! 孩子要吃药,他喂药比我都仔细! 到底孩子是谁生的?! 我感觉他好像是被什么上身了。” 看着除辛一脸痛苦的样子,付拾一小心翼翼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也许是……比较适合做超级奶爹?” “超级奶爹?”除辛反复琢磨这四个字,越是琢磨,面上表情越是精彩和恍然大悟。 第1481章 又来了吗 除辛最后还是忍不住嘀咕了句:“他对孩子,以前也没见这么喜爱啊——” 付拾一瞅着生完孩子后看上去更加温柔的除辛,面对她的吐槽,脑洞大开:“会不会……他是对你——” 一说这话,除辛“扑哧”就乐了:“对我?!等你见了他三句话不离孩子,一双眼睛都在孩子身上,你就知道是不是对我了。” “我告诉你,你说他对我有什么,我倒觉得,他想对孩子有什么——” 付拾一被这话搞得一头雾水:“不会吧?难道他想偷孩子——” 除辛压低声音神神秘秘:“你说,会不会是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娶媳妇无望,又喜欢孩子,就想……” 这一刻,付拾一瞪圆了眼睛,眨了眨,然后仔细一琢磨,就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那他真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除辛没忍住乐了,拍了付拾一一下,有点愁得慌:“可这样下去,我感觉孩子都不像是我的了。” 付拾一乐不可支:“那还不好啊?你就安心当阿娘,孩子交给他照顾。大不了认个干爹!反正带孩子容易老,他愿意就让他去呗。又不是坏事儿。” “不行,我觉得回头还是想法子劝劝他,安心找个媳妇。”除辛如此说了句,拉着付拾一商量:“咱们要不然还是帮他寻一寻?看能不能——” 这个主意,付拾一觉得有点难。她瞅了一眼屋里带孩子完全不厌烦的厉海,压低声音:“你觉得他这样,哪个女郎愿意?吓都吓死了。” 厉海之前一天十二个时辰,能有十个时辰在衙门里,剩下两个时辰在巡街,全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无休。 这份爱岗敬业,绝对称得上是天下难得。 可换句话说,这也叫不顾家。 不仅如此,厉海是个闷葫芦,能不开口的事情,他绝不张嘴。 关键是,他还总面无表情,一脸凶煞…… 除辛琢磨一阵,最后有点儿不确定:“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付拾一也不太确定:“那就试试?” 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浓浓的不确定。 不过,屋里的厉海,再度刷新了付拾一对他的认知。 孩子拉了。 尿布是厉海换的。 付拾一站在一旁,看着动作异常熟练麻利的厉海,彻底风中凌乱了。 最后,付拾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了李长博跟前的。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好奇:“这是——”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拉住他的手,同情万分:“我觉得,你可能已经失去了一只臂膀。是时候考虑以后该怎么办了。”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李长博愣了:???什么? 付拾一“如此这般,如此那般”的将刚才所见所闻一一跟李长博讲了一遍。语气异常沉痛:“反正,我们的不良帅,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良帅了。” 李长博:…… 最后,李长博没露出付拾一想象的那种彷徨悲痛,反而是轻笑出声,语气也格外轻松:“或许不见得是坏事儿。” 若是强强联手,倒不担心长安县衙门以后无人可用…… 就是厉海这个样子——李长博再度轻笑,神色愉悦:“看看再说。” -- 第562页 是木头,总能开窍的。 况且,现在已经是开窍了。 就是方法惨不忍睹了点……不过不要紧,看热闹嘛,也不妨事。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说出自己感想:“我觉得你看出了什么东西,但是又不想告诉我——” 李长博神秘微笑:“可心领神会,不可言说也。” 当天夜里,整个拾味馆给付拾一接风洗尘。 连带着徐双鱼他们也过来蹭饭。 杜太夫人毕竟年纪大了点,舟车劳顿,就不想出门,所以只叫人过来拿食盒装了些回去吃。还美名其曰:你们年轻人自然有年轻人的玩法,我就不参合了。 张春盛做了一大桌好吃的。 红烧排骨,清蒸鱼,什么拿手来什么。 付拾一不在的时候,他还发明了一道小菜,清炒时珍。 这个季节,笋和蘑菇,以及新鲜的莴笋,都是出来了。 笋拍过后切断,蘑菇切片,莴笋切条,加大蒜软烧出来,最后以芡粉水收汁挂汤,味道十分清爽。 据说前段时间,还做了各种冷淘——也就是凉面。 什么槐花的,槐叶的,榆钱的,菠菜的,香椿的。 更不用提,端午节还卖了一波粽子。 若不是人手和店铺大小限制,估计他们还能玩出更多花样来。 付拾一吃了半碗菠菜凉面,又尝了尝新菜,越发心中满意,不由得当众称赞起来:“虽然你这个嘴毒了点,但是手艺也是真不错。拾味馆有你,不愁不赚钱。” 张春盛胸脯一挺,别提多骄傲:“那是。放眼长安城,又有几人能与我比?” 珍娘瞪他一眼:“若不是小娘子,你有今日?如此自大,也不怕丢了小娘子人?” 张春盛登时就老实了,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付拾一微微扬眉,赞许看珍娘:“对对对,管着他,别叫他骄傲自满了。” 珍娘刷的红了脸,声音小得听不见:“小娘子说什么呢——” 付拾一笑眯眯拍了拍腰包:“放心,聘礼和陪嫁我都准备好了!” 这下珍娘是更羞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春盛涨红了脸,却赶忙说一句:“小娘子说话算数!” “不算数,我跳河呀~”付拾一拿话打趣他。 张春盛气得脖子都粗了,可想想,还是不敢还嘴:万一小娘子反悔了怎么办? 一顿饭吃下来,所有人都是觉得热闹又高兴,尤其是听着阿玫说一路上见闻,众人更是津津有味。付拾一喝了酒,临了送李长博出门时候,忍不住拽着他衣衫啃了几口花瓣一样的嘴唇,这才恋恋不舍的撒手,还悄悄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放心,我的嫁妆也准备好了!” 李长博耳朵痒痒的,看着她微醺的样子,又没法子,只能狠心撕下来,匆匆塞给春丽,落荒而逃。 本来付拾一以为接下来总要闲几天,结果没想到,第二天刚去衙门不久,一碗馄饨还没吃完,就有人来报案,说是那两个通缉犯出现了。 这一次,又有一户新婚人家被抢了。 第1482章 可疑之处 一听这话,付拾一当然立刻放下了碗筷,然后一脸期待的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这才轻声问道:“是在万年县还是在长安县治下?” “都不在。”报信的人摇了摇头:“跟第一家离的不远,就隔了两个村子。不过已经属于另一个县。” 这下李长博就有些犹豫起来。 不是自己治下,贸然前去…… 然而此时,徐坤却一脸热切的来拜访了。 一见到李长博,他就特别诚恳的劝说道:“这个案子闹得人心惶惶的,咱们要是能够尽快查出来是最好不过的。让我说,不如咱们跑一趟,赶紧把案子破了……” 徐坤期期艾艾的看着李长博。 付拾一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自家小男朋友。 李长博犹豫片刻:“毕竟不在长安……” “无妨,无妨,我认识那位县令。车县令很随和的。”徐坤立刻就给李长博吃定心丸:“他只是不好意思过来找你。” 徐坤身后跟着的小厮,几乎不忍直视自家郎君:像郎君你这样好意思的,的确是没有几个…… 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长博也就没有再坚持。 当即一行人整装出发。 厉海也跟着疼去。 不过在出发之前,还特地嘱咐了其他人把自己买的点心给除辛送去。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一个时辰后,众人才到了案发点。 徐坤揉着自己的老腰,觉得自己身上的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 付拾一仗着年轻,精神头还算可以。 跳下马车后,上上下下的打量。 这应该是一户普通民户。家里有些积蓄。不过也不至于太有钱。 另外,听说他们小两口是搬出来单独住的。 因为家里兄弟多,所以家里早早的就准备了房子。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周围的邻居都议论纷纷。都说他们不该不听劝,非要这个时候成婚。 说起来这家人也是不信邪。 明明这段时间这两个案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几乎所有打算最近成婚的人家都把时间推后了,可他们偏偏如期举行。 -- 第563页 新娘子和新郎官虽然没事,不过那些送来的礼金,还有新娘子陪嫁来的金银首饰全部都被偷走了。 这件事情也不是新娘子和新郎官抱得爱而逝,今天一大早新娘子没去给婆婆敬茶磕头,所以家里长辈和妯娌一起上门来。 结果就发现他们家大门只是虚掩着。 再往里头走,进了内室之后顿时吓了一大跳,新娘子和新郎官还被绑着一起呢。 不仅手脚都被捆住,两人还是背对背捆着的。眼睛蒙着,嘴巴堵着。机动不了也看不见,更喊不出来。 这要不是他们过来,也不知道要受罪到什么时候。 此时新娘子还在那儿哭呢。 当地的县令已经带着不良人过来了。 估计是因为这案子是连环作案,所以不得不重视一些。 车县令今年已经六十好几,颇有些老态龙钟。 他也的确和徐坤相熟,一听李长博要出面,顿时就乐得将这个烫手山芋丢了出来。 因为刚才七手八脚的去给新娘子和新郎官松绑,所以屋里案发现场其实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 付拾一进屋看了看。 整个新房本来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这会儿就是乱糟糟的,凌乱的不像话。 床榻上自然是乱的。 据说新娘子和新郎官当时已经办完了正事,躺在床上相拥而眠了。 反正他们对自己如何被绑起来的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只知道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嘴巴也被堵着,手脚也动不了,吓了一大跳。 付拾一看见床榻上有一大块湿润的痕迹。 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顿时她就一言难尽起来:虽然我很理解出在这种情况下被吓尿了,但是……这个事儿我说还是不说? 最后付拾一默默的咳嗽了一声,没有提这一茬,选择给二位新人留点儿颜面。 不过根据这个位置,以及胡乱丢在床榻边上的布带,付拾一到能够推断出来当时新婚夫妻二人被绑的位置。 不过除了这些之外,床榻也就没有别的特殊之处。 新娘子结婚当天自然是盛装打扮,几乎将所有值钱的首饰都是戴着的。 根据新娘子说的,当时在就寝之前是将那些首饰都收在了梳妆台里。 可是现在梳妆台所有的抽屉都是打开的。 甚至还有凌乱扔在地上的。 无一例外,这些匣子也好,抽屉也好,全部都空了。 只剩下几朵不值钱的绒花。 除此之外,新娘子陪嫁来的箱子也被打开了。 箱子里的新衣裳,还有一些压箱钱,全部都被带走。 新郎官的一些私房钱,还有亲朋好友送的礼金本来也是锁在箱子里的,此时也都空了。 也就是说,整个新房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翻走了。 仔细的在心房里看了一圈之后,付拾一也没有找到更有用的线索。 绑两位新人的,是他们自己的腰带。 蒙眼睛的是他们自己的衣裳。 同样堵着嘴的也是他们自己的衣裳。 歹徒明显是就地取材。 至于脚印什么的,更没有留下。 付拾一将自己的猜测,李长博仔细说了遍:“什么多余的证据都没有留下,门栓上有被撬开的痕迹。估计是从外头用匕首之类的东西慢慢的撬开的。所以在上面留下了一些类似刀刻的痕迹。” “另外我在窗纱上发现了孔洞。很有可能有人从这里偷窥或是从这里伸进去什么东西过。” 李长博立刻微微扬眉:“迷烟?” 沉吟片刻之后,他又问:“那看没看出来和之前的两个案子是不是同一拨人做的?” 付拾一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此时就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抛开杀人手法,只说拿东西。三次作案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这一点是相同的。” “而且这一次的作案手法,所有捆绑材料都是就地取材,跟第一个案子一模一样。” “除了捆绑方式有点不一样,以及没有杀人,其他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第1483章 真的奇怪 说着付拾一的这些话,所有人都又惊又怒。 徐坤更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是什么缺德的!专挑人家结婚的大喜日子下手!也不怕将来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微微扬眉:“不这种人应该诅咒他大喜的日子,办不了正事儿——” 随着付拾一拉长的尾音,徐坤一下子了悟,然后忍不住的就笑出声来:“这个好,这个好!” 李长博嘴角僵硬的抽了抽:……习惯习惯就好了,办案的时候付小娘子就不是一个小娘子…… 他轻轻咳嗽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来:“其实我有一个疑问。” 众人齐刷刷歪头好奇:嗯?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能够专门挑这个时候下手?如果不是熟识的人,或者是附近的人,又怎会知道人家什么时候结婚?”李长博面带微笑的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付拾一仔仔细细地将这个问题琢磨了一下之后,忽然就有点醍醐灌顶:“这句话很有道理!” 厉海面无表情提出可能:“媒人?官府?” 这一句话,直接就将旁边看热闹的车县令吓得剧烈咳嗽起来。 -- 第564页 然而车县令根本顾不得咳嗽,赶忙辩解:“我们可不敢做这样的事儿。再说了,一般也没有成婚之前就来报备的,多数还是要成婚之后才来。” 的确在成婚之后,女方的户籍资料要迁到男方那边去,所以要在本地现牙进行报备登记。 但这个一般都是在成婚之后,拿着婚书去。 所以车县令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厉海提出两个最可疑的可能,这下就只剩下了一个。 这下不等李长博发话,徐坤就赶紧给车县令使眼色:“快叫人去查一查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媒婆。” 这个事情也不难,一问便知。 所以没要了一刻钟,车县令的人就过来回话了,还真是同一个媒人。 而且三次都是同一个媒人。 说起来三次其实都离得不远。 每一次基本上就隔一两个村子那种。 只是并不是同一个县。 听了这话之后,顿时徐坤就让人去把媒婆叫来。 吩咐完这些之后,徐坤还不忘懊恼一句:“之前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上去呢?” 他说的信誓旦旦:“一定是媒婆,只有媒婆才最清楚各家是什么时候办婚礼。她也最清楚各家陪在和平里有多少!” “她如果找两个人一起做这个事情,那再简单不过!”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李长博却摇了摇头说了句:“未必见得就是媒婆。能做媒婆的家里也不会如此差钱。更不敢砸了自己的招牌。” 这一番话又引得众人深思。 关键是这些话还挺有道理的。 只不过这样一来,顿时就让徐坤糊涂了,他纳闷地看着李长博莫名委屈:“那李县令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嘛!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了?” 付拾一小声提醒他:“这些话是厉海说的,可不是李县令说的。” 徐坤顿时看向了厉海。 厉海面无表情地回视他。 最后,徐坤默默的收回了目光。 只不过现在这个局面又重新陷入了僵局,本来好像刚刚打开了一点点思路…… 付拾一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就轻声说道:“我觉得刚才的思路并没有错,他们一定有什么办法知道这个事情。不然怎么会如此巧?” 李长博轻声的说了句:“要么是熟人作案,要么就是有特殊渠道打听。” “先把那两张画像给他们看看。”李长博看了一眼王二祥,这么吩咐了一句。 王二祥赶紧就掏出了。那两个通缉的人像,然后去找人辨认。 这家人家境不错,朋友也不少,所以昨天来的宾客其实还真是挺多的。 有好多彼此之间根本就不认识。 所以如果有人想钻这个空子也是能钻的。 付拾一想了想之后。则是去找新娘子和新郎官聊一聊。 新娘子的眼睛已经哭成了一个桃子。 不,一对桃子。 新娘子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估计至少有二十一二岁。 新郎官的年纪同样也是有二十三四了。 搁在这个年头,也算晚婚。 付拾一第一句就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们难道不知道最近出了两次新婚杀人案吗?” 离得这么近,没有道理不知道的。 新郎官点了点头,只说知道。 付拾一就更加奇怪了:“那你们还选这个时候?” 新郎官吱吱呜呜的说了句:“等不及了。” 付拾一:???性命攸关的事情,居然因为等不及了就敢冒险?!结婚这么重要的吗?这难道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新娘子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呜呜呜的哭出了声。 新郎官连忙去哄她:“东西没了就没了,反正人没事就行。大不了以后咱们省点花,我想办法多去挣点钱。你别哭了,哭多了对身体不好,你忘了你——” 说到后半截的时候,新郎官的话戛然而止,又偷偷的看了一眼付拾一,随后就说起别的,把刚才话岔开了。 本来他不特地看这一眼,付拾一也没觉得有什么,这下反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付拾一多看了两眼,新娘子发现新娘子已经变了动作,悄悄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而且还真的就不哭了。 她猛然醒悟过来,为什么新郎官要说等不及了:……那是等不及了。毕竟再有几个月就瞒不住了。 所以这个话付拾一也就识趣地没有追问,只是咳嗽一声,问两人昨天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或者是感觉到什么,甚至是做了什么梦没有? 新郎官摇了摇头。 新娘子倒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才不确定的开了口:“我好像做了个挺奇怪的梦,我梦见两个男人在吵架。” “吵架?”付拾一微微扬起眉:“那你还记得他们吵什么吗?” 虽然迷药可以让人昏睡过去,但是有的时候如果只是身体被麻痹了,潜意识还活跃,是有可能把自己听到的一些东西当成是做梦的。 新娘子低头仔细想,半晌之后还真想起来一些东西:“好像是说……” 第1484章 模模糊糊 “嗯,就是什么这次之后,下次就别见面了……” “另一个人又说什么这种好事儿为什么不做?” “中间还说了些什么,我记不得了,反正吵得有点激烈。” -- 第565页 “最后反正有一个人说了句:别忘了上次你做了什么事,大不了捅出去,大家一起完蛋——” “那梦里这两个人是男是女?”付拾一问了一句最关键的。 新娘子很肯定的说道:“都是男的!都是男的!而且应该都年纪不太大。挺年轻的。” 新娘子又回想了一小会儿,就很肯定的说:“后面就没有什么声音了。” “再后来,我就梦见天快亮了,然后有人过来捏了捏我的脸。” “好像就有人说了什么,还把他的手给拍开了,反正具体说什么我不记得了,只知道那个人语气有点儿太好。凶神恶煞的。” 听到这里,付拾一不由得打量了一下新娘子。 新郎官这个时候也出了声:“你……你没梦见别的吧?” 新娘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付拾一倒是有点意识到新郎官为什么这样问。 所以她就忍不住多看了新郎官一演。 新郎官是一脸着急,而且脸色阴沉阴沉的。 新娘子摇了摇头,继续往下说:“别的没有什么了,就听见一声关门声。我就又睡着了。” 说到这里,新娘子忽然反应过来新郎官为什么会问这样一句话,顿时勃然大怒。 她直接伸手掐住了新郎官的耳朵,用力一拧:“你脑子里想啥呢?你这话啥意思?你跟我说清楚了!” 新郎官一时之间疼得嗷嗷直叫,一个劲儿的求饶。 可惜新娘子就是不松手。 最后新郎官都哀求的看向了付拾一,想着让付拾一帮忙求求情。 付拾一默默地转开了头假装没看见:活该! 反正新郎官好话说尽了,新娘子这才放了手,并且凶神恶煞的威胁:“我告诉你以后你再敢怀疑这个,我立马收拾包袱回娘家!大不了再嫁!” 新娘子这句话听起来底气十足。 半点不像是玩笑。 不得不说,唐朝的女人还是腰杆子真的硬啊…… 付拾一这个时候才出来当和事佬,笑呵呵的劝:“这也说明他心里在意你不是?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没有事儿。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难得你们人没事儿。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毕竟前两次的案子,人都死了。”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那是真惨了——” 新郎官大概这才想起这么个情况,顿时哆嗦了一下,刚才那点儿心有芥蒂,也就烟消云散了:命差点儿就没了,还想这些干啥? 付拾一又看了看新娘子的脸,没看出有什么伤,这才能回去了。 李长博他们都在外头等着。 一个个眼神都有些期待。 付拾一摇了摇头:“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不过很可能新娘子在半梦半醒中听到了两个人说话。” “基本可以确定,应该是两个男人协同作案。” “而且他们好像起了内讧。一个不太想干了,另一个不肯放过他。” 李长博微微沉吟:“那这两个人互相熟悉吗?” 付拾一摇了摇头,这些东西就实在是没法确定了。 而且新娘子的话也不能当成确凿的证据,毕竟她当时也昏睡过去了。 坐在众人还继续琢磨这个事儿的时候,媒婆终于过来了。 同时王二祥也回来了。 王二祥摇了摇头:“没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有人说好像见过,有人说没有见过——谁也闹不清楚。毕竟昨天晚上都喝了不少。” 而且又是傍晚……点着灯谁也看不清啊。 于是众人就先把这个事情搁置到一边,先问媒婆。 媒婆已经被吓得够呛。 这会儿腿就跟两根面条似的那么软,站在那儿直哆嗦,一张口就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呀,这事可跟我没关系!” 徐坤顿时就乐了,上上下下的打量媒婆:“你这就有意思了——我们还什么都没问呢,你就说这话,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付拾一震惊脸:原来徐县令还这么有文采! 媒婆姓周,一听这话险些背过气去,捂着胸口直喘气:“真不是我!一听说这家也出了事,把我也吓得够呛——” 周媒婆说着说着眼泪都掉了下来:“这以后我可咋整!这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是我不吉利!操办的事儿,好事儿都变成了坏事儿!” 她越哭,还越大声了。 徐坤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直接就把她呵斥了:“人命关天的事情,你还想着你挣钱的事儿呢?有没有同情心啊?” 周媒婆正是就不敢再哭了,赶紧抽抽嗒嗒地止住了。 就是脸上的铅粉被眼泪冲出两个道子来,多多少少有点滑稽。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你先看看画像。看认不认识这两个人。” 王二祥立刻就把画像拿给周媒婆看,周媒婆仔细端详了一阵,脸上有些迷茫,但是最后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应该是不认识。” 厉海撇了她一眼:“不认识你还看这么久?” 周媒婆上讪笑:“就猛然一看吧,又觉得有点眼熟,不过仔细看,想了想,发现是真不认识——” 付拾一看了一眼画像,也觉得画像上的人长着两张大众脸,基本上一点特色也没有。 这样的人,属于丢在人群里打个照面,都不一定认得出来的人。 -- 第566页 李长博沉声问了句:“这三次办喜事,你身边都有些什么人知晓?可有人一直跟着你跑腿?” 这话一问出来,全场直接静了一静。 也是知道这个时候,付拾一才明白为什么李长博刚刚明明否定了媒婆,却还依旧让人把媒婆叫来。 媒婆未必会做这个事情。但是她身边接触的人,却不一定。 媒婆则是被这个问题问懵了。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脸色一下都白了。 她磕磕巴巴的说:“这,这不可能吧?” 李长博盯着她的眼睛:“你想想。两个年轻男子,家境应当不是特别好。不一定是画像上这个样子——” 媒婆被看得有点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第1485章 真不知道 周媒婆不退还好,一退的话,就更加显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她自己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就赶忙又往前走一步。 这个动作一下子差点把大家给逗笑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 吓得周媒婆又是一个哆嗦。 最后,付拾一清了清嗓子,循循善诱:“你好好想想,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跟你没关系,早点查明白,不也是好事情?” 周媒婆连连点头,又偷偷看一眼李长博,这才期期艾艾开了口:“这个事情,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也这不知道是哪个。” 李长博面上没有波澜,语气平静和煦:“并不需你确定,你只需配合,出个名单。我们自会去查。” “只要与你无关,自不会冤枉了你。” 李长博的这句话,算是给她吃了个定心丸,周媒婆一下宽了心,开始认真思索。 这一想,还是想出了好几个人的来。 周媒婆掰着手指头数:“四个轿夫肯定是知道的,不过他们也是跟了我好多年了,应该不至于吧?” “还有敲锣打鼓吹唢呐的。这些也是跟着一起走的。这些也是跟了我好些年的,我觉得也不至于吧——” “另外也就是梳头的,可那是人家自己找的人,跟我也没关系啊。” “想想,还有点心铺子的。买喜饼他们都知道,但是也跟我没多大关系啊——” 周媒婆说到了这里,就说了句:“要不然,会不会是其他人?” 她还是脑子很活泛:“他们有没有共同的亲戚,或者是厨子?办喜事哪有不请厨子的——买点心,做衣裳,这些人也都知道啊。” 被她这样一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 一时之间,众人还真的有点被开拓了思路。 于是七嘴八舌开始踊跃发言。 看着这个异常热闹的一幕,付拾一有点囧:这哪里是缩小范围,这分明是增加范围啊! 付拾一最后一把扶住了额。 再看李长博,倒是一脸平静,好似半点也没有什么头疼的样子。 最终,李长博清了清嗓子,看一眼厉海:“你去走一趟,见见刚才媒婆说的那几个人。” “知道地址的那个几个。” 众人一下子噤声:那我们说的那几个,其实都没有用呗…… 周媒婆也是一脸尴尬。 付拾一差点笑出声。不过她也心知肚明,没有这个开拓思维,其实也真不好排除某些人的嫌疑。 周媒婆忽然想起来:“还有挑夫。帮忙把嫁妆挑过来的挑夫——他们都是年轻郎君。” 李长博微微扬眉,看厉海一眼。 厉海颔首,而后直接带上周媒婆去找人了。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这个案子怕是今日就能破案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也就能够知道,是不是同一批人做的了。” 对于这个事情,付拾一觉得,恐怕还真不是一起的。 今日这个新娘子,是挺好看的,当时那人既然动了心思,如果真是心狠手辣的,绝不会收手。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案子就不太好查了。 一来时间过去太久,现场都破坏得一干二净,二来尸体付拾一也见过了,确定没有特别多的线索。 两个加起来,案子连个头绪也没有。 车县令当然不管那些,一听说这个案子当天就能破,登时就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热切的看着李长博,正打算开口说点什么,就被徐坤拉到了一边去。 徐坤得意洋洋的看车县令:“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我告诉你,李县令不仅破案厉害,还一点也不贪功劳。” 车县令有点感慨:“果然是陛下看重的人,真的是年少有为。” 顿了顿,他又有点纳闷:“你说他图什么?” 这话给徐坤问住了,半晌都答不出来。 付拾一耳朵好,这些话都听见了,于是她悄悄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李长博,压低声音:“对啊,你说你图什么?” 李长博眼神都没动一下,然后语气淡然:“不是我家未婚妻好奇吗?” 付拾一顿时噎住:“就因为我好奇?” “大概也希望世间少些恶人,多些太平。”他语气稀松平常得像是说去买袋盐。 付拾一:……拯救世界的伟大,愣是被你说得如此寡淡轻松。一点也没有激情四射的感觉。 没等付拾一缓过神来,李长博就把问题丢了回来:“那付小娘子如此劳心劳力,又图什么?” -- 第567页 这个问题,付拾一琢磨了一下,然后格外认真的回答了:“大概是闲得慌?毕竟拿了那么多俸禄,不好好干活,总觉得有点心虚?” 一旁听着二人聊天的方良:……我总觉得郎君和付小娘子都是在开玩笑。 一本正经得的开玩笑。 但是,方良觉得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郎君和付小娘子在这方面的想法,绝对是高度一致!不然怎么能够一起这么愉快的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清风悄过,付拾一和李长博一起打了个喷嚏。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懵:???没着凉啊。 此时,新郎官终于整理好情绪出来,他几个兄弟也都跟着一起过来。 过来之后,新郎官期期艾艾的问了句:“案子破了的话,把人抓住,是不是钱就能要回来?” 徐坤斜睨他:“那就看人家花了多少了。” 新郎官怪委屈的:“大喜日子,出了这么一个事情,这叫什么事?!一定是日子没选好!” 付拾一幽幽的说了句:“不怪人家日子没选好,你看看最近,有人敢结婚吗?怪只怪,自己为什么非要着急——” 她拉长了尾音,投过去一个你知道的目光。 新郎官一下子哑了火,然后不吭声了,垂头耷脑的好不可怜。 最后,付拾一笑眯眯的宽慰他:“钱丢了不打紧,人在就行。再说了,过段时间,不还要吃喜酒嘛。放心,这次我们把人抓起来了,下次你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说完这话,付拾一也瞬间想明白一个事情:别的事情,也是办酒热闹,而且也有钱财,可这波人只对婚礼下手——说明绝对是专门从事婚宴事宜的人! 怪不得李长博会如此笃定! 付拾一悄悄竖起大拇指: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第1486章 瓮中捉鳖 付拾一这样一说,新郎官更加噎住:这种事情能一样吗! 但要说让他反驳吧,他又觉得,这个事情也不是没有道理…… 旁边的徐坤已经开始出主意:“万一找不到人的话,或许咱们可以想想法子——” 李长博斜睨徐坤,虽然面上没有表情变化,可所有人都分明觉得,他的眼神里,是带着质疑的。 徐坤自己也觉得李长博仿佛在说:你确定你有好主意? 他清了清嗓子,不由自主的声音就不自信起来:“上次连环杀人案,花魁娘子那个,咱们可以效仿——” 大概是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徐坤居然还有点眉飞色舞的意思:“一定能早日抓住凶手。破了这个案子!这个案子影响真是极其恶劣!” 李长博对于这个主意,没有进行任何点评,只犀利的问了最关键的问题:“钱谁出?” 上次钱是他自己掏的。 那个时候,他和付拾一还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那时候,他还有钱。 付拾一原本没想过这个问题,经这么一提醒,她立刻也警觉起来,不动声色的捂住了自己的钱袋子:“对啊,钱谁出?上次李县令可是自掏腰包——” 徐坤张着嘴看着两人仿佛表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表情:……我忽然就能理解当年老师教导的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王二祥忍不住的发出了灵魂感叹:“李县令越来越像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歪头:???我是女的,你确定这不是嘲讽?你确定你还想要奖金? 李长博和煦的微笑僵硬在脸上,良久咳嗽一声,表情平复:“许是夫妻相。” 徐坤不由得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然后赶紧表态:“我出,我出!我有钱!我有钱!” 付拾一顿时笑容灿烂:“徐县令真是为国为民,付出不求回报!真的是太让人感动了!” 李长博也诚恳点头:“实在是叫人动容!” 徐坤霎时有点飘:“是吗?这算什么——” 车县令捋着胡子,觉得有点不想看下去。不过,能破案是好事,所以他最后忍着良心的疼痛,敷衍的夸赞一句:“的确是叫人动容!” 徐坤当场就豪气冲云霄:“多少钱,我出了!放心,绝不叫你们掏一个钱!功劳也是大家的!” 李长博领着众人齐刷刷微笑,就差给徐坤鼓个掌。 付拾一热切的说:“这真是大唐好县令!到时候,说不定有热心群众要做个锦旗的!” 在了解了“锦旗”是什么东西后,徐坤眼神更加热络,表情更加骄傲起来,仿佛已经站在了大唐之巅。 不过,演员这个事情,还要人假扮才行。 徐坤有点纠结,李长博则是很快锁定两人:“我手下,有两人很合适。年岁相当,样貌相当,家境相当,可以以假乱真。” 这话一说,就连付拾一都惊了:真有这么两个人?我怎么不知道?难道说的是我和你自己?! 然而这一次,就连付拾一都猜错了。 在众人目光下,李长博说出两个人名来:“有女除辛,擅医术,懂药理。她在,不必担心中招。有男厉海,身手了得。以一敌二绝无问题。” 付拾一眨眼睛:这么说好像没错,但是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呢…… 王二祥这个时候踊跃举手:“我觉得我也行的!正好我也第一时间看看——” -- 第568页 “你不行。”李长博淡淡否定,加重语气:“必须厉海和除辛,我才放心。” 方良也连连点头:“有他们两人在,不愁抓不到——” 付拾一更加眨眼睛,看着自家小男朋友恬淡如风的表情,更加觉得怪怪的。 这头没有更多的证据,也没有别的事情,付拾一他们自然也就要收拾东西离开。 不过新郎官还有点顾虑:“他们万一再来——” “你家还有钱?”付拾一纳闷的问他。 新郎官呆了呆,摇头。 付拾一就无语反问:“那你还担心个啥?” 新郎官彻底呆滞。 那面色,比吃了二斤黄连还要苦。 待到马车走远了,新郎官终于渐渐缓过劲来,捂着胸口,顿足哀嚎:“我的钱啊——” 新娘子扶着腰出来,瞪他:“嚎什么?总能查出来是谁干的!到时候不还钱,我把他家给抄了!敢动老娘的嫁妆!真是不想活了!” 新郎官顿时小鸡啄米:“对对对。” 旁边妯娌战战兢兢的劝:“现在这个情况,还是保养身子重要。” 新娘子:…… 那头,付拾一悄悄问李长博:“你为什么非要让除辛和厉海去?” 厉海现在去找人了,也不在场,所以问一问也不怕什么。 李长博神秘微笑,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有的时候,木头就算开了窍,也需旁人帮帮忙。”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付拾一登时:!!!!我仿佛是明白了! 她震惊脸:“你是说,你是说——” “嘘。”李长博竖起手指头,点在付拾一嘴唇上,笑容加深:“咱们只管做个看客。” 付拾一激动的搓手手:“嗯嗯嗯,我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厉海原来接近除辛,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孩子?!刺激…… 不过,从除辛丝毫没有感觉到他心意这一点看,厉海虽然叫厉海,可是在这方面,还真是一点也不厉害! 付拾一更觉得这次的瓜要好好吃了:艾玛,这种冷酷帅哥动心温柔单亲妈妈的梗,有点戳心窝子啊! 不过很快付拾一又有点儿纳闷:“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李长博垂眸微笑:“再喜欢孩子,也不至于要一日看三回。况且,他不喜别人家的孩子。再有,他买的点心,都是除辛吃的。并未给孩子买。” “听说,厉海还买了一所宅子。五间瓦房。”李长博意味深长:“他好好的买新宅子做甚?” 付拾一秒懂:“娶媳妇嘛!” 然后她“哇”的感叹出来:“没想到厉海看着跟个石头一样,实际上这么细心体贴!这可真是让人爱了爱了——” 这种男主,一看就是发小甜饼的故事! 第1487章 这是任务 回去之后,厉海那头不担心,付拾一比较担心除辛抗拒。于是决定亲自上阵去劝说——顺带围观第一现场。 王二祥虽然并不知情,但是很显然,他具备超高的灵敏嗅觉,死乞白赖的跟着一起来了。 过去时候,除辛正在配药。 付拾一看着那些药粉,纳闷极了:“这些药粉是做什么用的?” “金创药。”除辛柔声解释:“不良人总受伤,若有特效的止血粉,帮助伤口愈合,岂不是很好?” 付拾一嘴巴张成“O”形,随后用热切隐藏八卦,上去殷勤的追问:“那你之前不是配过了吗?怎么觉得不好用?” “嗯,效果还是不够。”除辛皱眉:“你不在时候,为了抓个匪徒,厉海受过伤,那药对他不太管用。” 付拾一脑袋上天线都要竖起来,开始积极捕捉空气里的暧昧分子——总觉得,好像是甜丝丝的呢?! 随后,付拾一把李长博的计划跟除辛说了,然后还不忘记拍了拍除辛的肩膀:“你是任重而道远啊。” 除辛手一抖,药粉都散出去,惊愕的抬头看着付拾一:“这……主意怕是不妥吧。” 付拾一在桌子边上坐下来,撑着脑袋无辜的看着除辛:“哪里不妥当?你不愿意?” “你和李县令更适合点,你们本来就是未婚夫妻——”除辛到底是除辛,还是智商在线的,一下子抓住了关键:“厉海毕竟还没有说亲事,不太妥当。虽然我们知道只是为了抓住凶手,可毕竟是厉海第一次——” “他家里人或许也会觉得不吉利。” 除辛还出了馊主意:“不行的话,新娘子还可以让二祥假扮。” 看着除辛冷静的脸庞,听着她笃定的语气,付拾一扭头看王二祥。 王二祥正下意识的摸自己的络腮胡。 四目相对:…… 付拾一收回目光,总觉辣眼睛:我就没见过这么浓厚络腮胡的新娘子!这新郎官多想不开,才敢去提亲?! 王二祥也弱弱的出声:“我怕厉不良帅打死我。” 除辛盯着王二祥瞅了三个呼吸,最后遗憾放弃:“是不太行。” 就在付拾一和王二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除辛已经有了新的人选:“方良也不错,他比较瘦,装扮一下,也可勉强……” “方良定不会同意。”付拾一直接就毫不犹豫拒绝掉:“方良他毕竟不懂药理。而且,男性骨骼和女性就不同,眼睛毒辣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 第569页 除辛显然孜孜不倦:“那春丽?不然还有马牡丹也不错——” “春丽性子咋咋呼呼的,我怕出事。马牡丹……我也和她没那么熟,不好提啊。”付拾一实在是找不出借口了,赶紧使出绝招:“你就答应吧!人家厉海都没意见!还是说,你有别的喜欢的人了,所以不乐意?” 付拾一和王二祥齐刷刷的看住除辛。 直接就把除辛看得脸颊有点红,她羞恼道:“胡说八道!我是什么情况你还不知晓——人家厉海那般好,你也不怕委屈了他?” 付拾一还没说话,王二祥就斩钉截铁的保证:“为了破案,他连命都不要,这点委屈算什么!” 这话一出,付拾一一脚就跺在他脚面上,柳眉倒竖:“委屈厉海什么了?我们除辛美貌温柔,又医术了得,分明是委屈除辛了!” 王二祥抱着脚跳,表情是懵逼加扭曲:付小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又认真看除辛:“不过是比旁人多了一段经历,怎能如此贬低自己?你别说是厉海了,就是什么高官世家,你也配得!” 顿了顿,她又想起来这么说,对厉海有点不友好,于是赶忙又加上一句:“不过,那些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要相信,总有人会真心待你。只要是真心实意,他就只有心疼你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断没有嫌弃的道理!” “谁敢嫌弃你,我打爆他的狗头!”付拾一咬牙切齿的发誓。 王二祥嘴快,“哪里用付小娘子你出面?厉海肯定带头就去了。再说了,除辛还会用毒呢!遇到那种人,毒死他!” 说起这个事情,除辛登时面色黯然,笑容也勉强起来:“别说这话,那件事情,总归还是我大错特错,做了糊涂事。” 从前见识少,到底还是心胸狭隘了些,想事情也太极端。 所以才酿成大错。 而如今,见多了人间这些阴暗事情,她才真切感知到当初的想法和做法,到底是错得有多么的离谱。又是多么的不值得。 付拾一瞪了一眼王二祥,轻声宽慰:“既然知道错了,又有机会去做别的事情造福人间,去弥补曾经的罪孽,那就好好的活着。” 王二祥也点头:“救一百个人,什么罪抵消不了?!” 除辛也不知到底听进去没有,反正看笑容是缓和了一点。最后她也松了口:“这个事情,既是为了破案,那我也没什么好推辞的。只是厉海如果不愿意,换别人也是一样的。” “他肯定乐意!”付拾一指天发誓:不乐意就让厉家祖宗一个炸雷劈死他!因为这样下去,将来肯定指望不到他来传宗接代! 除辛温柔微笑:“你这真是……” 不过,厉海还真没有不愿意。 当他回来,李长博将这话说了之后,他当时就惊了一跳。 付拾一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面无表情的扑克脸,居然还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表情吗!果然是好瓜! 厉海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可人已找到。” 付拾一:……怎么没有雷! 李长博的表情也裂开一瞬,随后才恢复如初:“无妨,现在只是怀疑,加以试探,更快结案。而且,徐县令已去准备了。” 付拾一热切看厉海:“快点答应吧。人家除辛都没说什么,难道你一个大男人还要扭捏害羞一下?” 厉海直接行礼:“诺!” 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一个字废话也没有。 付拾一:……我还以为你真的要钢铁直男到底!原来也不过尔尔! 厉。真钢铁直男。假公济私。海和李长博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再一次郑重行礼:“多谢李县令。” 第1488章 不可胡说 既是人选定了,那怎么做得天衣无缝,就要好好琢磨了。 付拾一临时当起了总导演——李长博这几日,要去述职,将堤坝的事情禀告清楚,而徐坤的办事能力,实在是不能让人信任。 于是,付拾一认认真真的写了一个安排表: 总导演:付拾一 副导演:王二祥 男主:厉海 女主:除辛 龙套:若干 反正两边衙门里的人,都是随便付拾一挑选。 徐坤虽然办事能力不行,但是并不妨碍他有一颗近距离观摩凶手的心,所以他强烈要求,要友情出演。 付拾一犹豫片刻,最后就给他安排了个十分合适的身份:土豪岳父。 至于男方家属,直接就没有。只设定几个隔房叔伯,到时候作为主婚人,送新人入洞房。 毕竟,只有这种新婚夫妻独居的情况,才有诱惑力。 至于媒婆,当然还是请的周媒婆。 周媒婆本来知道有人想请自己,当时高兴得不行,几乎手舞足蹈,但一进屋子,看见了付拾一和厉海等人,当时就腿一软,直接跪了。 付拾一有点羞涩:“哎呀,这离过年还早呢,这么早拜年也不合适啊。” 众人:…… 周媒婆也是一脸无语。本来还紧张害怕的心情,也被这么一句话给弄没了。 她小心翼翼爬起来,打量众人,就是不敢开口问。 付拾一笑眯眯:“你别怕,真给你钱。” 周媒婆一愣,明显的不相信:“真的?” 付拾一点头:“真的,不要怕,我就是给你介绍生意而已。” -- 第570页 周媒婆紧绷着的神经松了点。 只是等到付拾一将事情整个讲了一遍之后,她登时嘴角抽搐:“小娘子管这个叫介绍生意?” 付拾一无辜脸:“反正都是操办婚事,都是挣钱,我们到底是什么目的,和你没关系呀。这不是介绍生意是什么?” 周媒婆苦着脸求饶:“小娘子还是饶了我吧。这样的事情,我哪里做得来?我胆子小,到时候万一坏了事,也不好——” “哦。这样啊?那你走吧——”付拾一遗憾的松了口,末了还友情提示:“到时候你媒人的身份被剥了,可不管我的事情。还有,万一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话,也跟我没关系——” 周媒婆本来已经往外走了,这下听到这话,就僵硬了。 徐坤这个时候,摆出了官腔来:“你也别怕,我一般也不会因为小事情打人板子。” 周媒婆的腿,又被面条怪附身了。 她睁着泪汪汪的眼睛,那表情,真的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苦大仇深。 付拾一笑眯眯。 徐坤皮笑肉不笑。 厉海的目光,像是在凝视一个死人。 形势比人强,周媒婆还是选择做了一个识时务的俊杰:“我办,我办,我办还不行吗!” 付拾一虚伪的夸奖:“周媒婆真是勇气可嘉,大大的良民!” 周媒婆一点笑不出来,带着哭腔确定:“我真的不需额外做什么?” “嗯。就随便宣扬一下,咱们这位新娘子是多么多么有钱,咱们新郎官是如何如何幸运,又是如何如何命苦就行了。”付拾一真心实意:“你说,是不是很简单?!” 周媒婆咬牙:“简单。” “那需要什么,价格几何,你和咱们徐郎君去谈吧。”付拾一笑呵呵:“他是女方父亲,身份也合适。” 徐坤起身:“来来来,我与你细说。” 周媒婆挪动小碎步,走得那叫一个缓慢端庄。 不知道的人,光看她的表情,定会以为她是要去赴死。 等他们一出去,除辛就压低声音请教:“怎么半年不见,我觉得你有做活土匪的潜质?” 付拾一也压低声音,嘴唇微动:“这都是跟李县令学的。” 众人:???我怎么觉得付小娘子在冤枉李县令? 反正不管如何,这个事情,就这么一步步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 虽然简陋,比不得正常婚嫁那样,但是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为了掩人耳目,除辛还是要买一身嫁衣的。 这年头,还讲究一个红男绿女。所以,男子穿红,女子穿绿。 付拾一跟着除辛上街去买衣裳。 嫁衣比普通衣裳,显得更加庄重和富贵。 掌柜的几个问题下来,就给除辛推荐了几套现成的。付拾一拉着除辛去后头试。 除辛慢慢宽了衣,却不知为什么,神色有点复杂。 付拾一一面感叹除辛对身材保养的好,一面悄悄问:“是不是有点儿遗憾?” “嗯。”除辛动作缓缓,近乎爱惜一般,声音却恍惚:“那时候,我是真以为我会嫁给他。我想象过很多次,怎么穿上嫁衣,怎么梳头,怎么出门——可惜最后,竟都没实现。” “要我说,没有才好。不然,不知还要伤心多少。你看厉海多好啊——”付拾一疯狂给厉海贴标签:“你看看,厉海带孩子技术不仅好,而且多么的老实!他别说说话了,连看一眼别的女郎都没有!再想想,他多勤快啊。每天忙来忙去,可从来不抱怨!” “而且你看他,你使唤他,他一句废话也没有!这绝对是过日子的好搭档!” “还有,他多脚踏实地,那么有本事,也从不见人家吹嘘半点。要我说,整个县衙里,你找不到比厉海更好的第二个人!” 她这一顿夸,直接就让除辛那点惆怅烟消云散,更是止不住捂着嘴笑:“原来你这样看好厉海?这话若让李县令听见——”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付拾一半点也不迟疑:“李县令也没有厉海好!谁错过了他,那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除辛目瞪口呆,忽然一个念头闪出来:或许付小娘子是收了厉海的钱了? 她哭笑不得的接话:“厉海是很好。我也觉得,哪个女郎能和他在一处,定是一辈子都舒心乘意的。” 付拾一眨眼睛,悄悄的:“那你想没想过,给旺旺找个阿爷?” 除辛吓了一跳:“这话可不敢胡说!这话传出去,厉海以后怎么找媳妇?旺旺能做他干儿子,就已是福气了。而且我这样……” 她板起脸来:“不可胡说了!” 第1489章 真情假意 除辛面色是难得的严厉。 付拾一愣住。 四目相对之下,除辛陡然收回目光,语气重新温柔起来:“这话让别人听了,实在是容易误会。” 付拾一仔细看除辛的脸,总觉得是有点儿可疑的泛红的。 她撇嘴:“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又有什么好误会的?大不了,就在一起嘛。厉海那样喜欢旺旺,肯定也愿意。” 除辛摇头:“厉海是好人。值得配个好的。” 付拾一还想说点什么,除辛却故意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婚服,又说旺旺在家等着吃奶,还是赶紧买了回家。 -- 第571页 然后,除辛就拽着付拾一走了。 反正出去时候,除辛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架势。 付拾一一脸懵逼被拽着走,脑子跟不上身体。 不过,过了没多久,她忽然琢磨过味来:除辛从头到尾,说的是厉海应该配个更好的!而不是,她不喜欢厉海!那是不是说,至少除辛心里头,是真想过这个事情,甚至也是不排斥的?! 想明白这一点,付拾一眼神亮晶晶的看着除辛的后脑勺:哎呀,我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这个秘密,付拾一当然没蠢到了要去点破。只是回头悄悄分享给了李长博。 李长博听完之后,登时也微笑:“付小娘子这下明白他们之间最大问题在何处了么?” 付拾一懵:“问题?我没觉得他们之间有问题啊。这有什么问题?” 李长博点了点桌面,失笑:“一个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意,一个顾虑着身份,两个都捅不破那一层窗户纸,就算天天在一起,也是无济于事。” 付拾一仔细一琢磨,发现的确是这样。 她犹豫片刻,就和李长博商量:“那,要不然我去告诉除辛?” 李长博斜睨付拾一,语气凉凉:“付小娘子难道以为,他们会听进去?” 付拾一:……除辛肯定听不进去。听明白了也会假装没明白。哎,干着急。 李长博这才慢悠悠说下去:“顺其自然就好。他们自己不着急,我们着急什么?” 时间一日日过去,付拾一导演的大戏终于要上映。 时间也过去了快三日。 到了好戏上场那日,除辛早早的换过衣裳,然后等着花轿来接。 厉海今日也打扮了一番,还别说,修了一下胡子,将衣裳换过之后,他看上去就比以前……更吓人了。 少了那份随意和粗犷之后,剩下的,全是冰冷冷的杀气! 付拾一嘴角抽搐:“你还是笑一笑吧。不然,看着可吓人了。我怕那两人不敢上门。” 厉海默然片刻,努力酝酿之后,终于还是牵了一下嘴角。 付拾一后退一步,惨不忍睹的捂住眼:“算了,你还是别笑了。你就记得,不要盯着任何人看就行。现在我给你化个妆。” 化妆是肯定要化妆的。毕竟那天所有人都见过厉海。 首先,付拾一把厉海的眉毛画得耷拉一些,角度圆润一些,不要那么棱角分明。 然后将眼尾也画得平一些。 然后,再往鼻梁窝处,来点淡淡的阴影粉——本来就挺好看充满男人味的鼻子,就变成了那种秀气笔挺的感觉。 后退一步看了看,想了想,付拾一再用笔给他的发际线修出个挺好看的样式来。 加上修过胡子,下巴看上去很不一样,此时厉海看上去已经像是变了一个人。 付拾一想了一想,再用胭脂直接给厉海画了个微笑唇角,以及将本来轮廓分明的唇边,晕一点红出去——这样,看上去就很不一样了。 一切弄完,付拾一满意点头:“是不是不一样了?” 众人崇拜惊叹脸:“还真的是不一样了!付小娘子太厉害了!” 付拾一微笑接受,并且谦虚谦虚:“哪里,哪里。只不过是画人像画得多了,熟能生巧而已。”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明白画的都是什么人像…… 于是,又开始一脸惊恐。 就连厉海也垂下眼皮,陷入沉默。 付拾一拍了拍他:“快去接亲吧。” 就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让厉海一下子就变了模样,居然紧张起来。 他绷着背脊,抿着嘴唇,就连拳头都握紧了。 只不过,从表面上看不出来,毕竟他的表情,从来都是没有表情…… 这个事情,一直到他翻身上马时候,付拾一才觉察:这缰绳都拉滑了?脚蹬都没踩稳?这还是咱们的不良帅厉海吗? 付拾一肚皮里狂笑:原来不管是谁,到了这个时候都紧张? 转头,她又想起李长博来,顿时若有所思:李县令他不知到时候会怎么样? 送了厉海出门之后,付拾一就叫张春盛准备饭菜——演戏自然要全套,结婚嘛,当然要吃喜酒,要吃喜宴的。 这头厉海一路到了“岳父家”接人,自然是一切顺利,在周媒婆的操办下,又热闹又喜庆。 只不过在见到了打扮妥当的除辛时,厉海还是微微顿了一下,忍不住的多看两眼。 除辛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差点没认出来。 等确定的确是厉海之后,她又忍不住笑:这还是厉海么?这倒像是个小白脸了。 她一笑,厉海登时背脊更加僵硬了。 周媒婆怕露馅,赶紧将除辛塞进了花轿里,匆匆忙忙让出发回去。 只是,喜轿里红彤彤的,满目都是喜庆,除辛看着看着,就有点恍惚起来:总觉得,不像是假的。 而那头厉海坐在马上,听着唢呐喧嚣声,也有点心猿意马:倒像是真的。 一对新人,都是心思恍惚。 而其他跟着的人,也觉得新鲜。 在所有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有两个人,悄悄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个略带贪婪。 一个,略带犹豫和抗拒。 可最终,还是都点点头,然后才又若无其事的转头回去。 -- 第572页 一路回了借来的房屋处,这两日为了避免穿帮,付拾一让厉海就住在此处,熟悉环境。 所以厉海到了门口时候,自然而然提醒一句:“门槛高,小心。” 除辛脚下一顿,随后柔声应:“嗯。” 周媒婆感觉自己扶着的手,分明紧了一紧,她声音比脑子快,下意识的就说起了吉利话:“新郎官多疼新娘子啊!新娘子只管放心,嫁给新郎官,保证日后都这么体贴细心,日子和和美美——” 第1490章 和和美美 周媒婆声调拉长了,说不出的喜庆和美。 付拾一躲在角落里偷偷看,差点笑出声来:这几句话一出来,效果那是杠杠的!瞧,咱们的长安县不良帅,同手同脚了! 再看新娘子,哇哈哈哈,撞门槛了装门槛了—— 按理说,除辛撞在了门槛上,付拾一不该这么幸灾乐祸的。 但是谁叫厉海是真厉害呢?一转身的功夫,就把新娘子稳稳当当的扶住了,还托了托:“小心。” 付拾一双手捧心心:哇塞,感觉像是在看偶像剧!甜甜的! 王二祥挤在付拾一旁边,也是一脸如痴如醉。 反正不知这对新人到底是怎么个感受,但一点不妨碍大家看去,都觉得这对新人般配极了——新郎官英武帅气,新娘子美貌温柔。 反正是符合大家的审美。 到了拜天地的时候,主婚人是谢双繁。 谢双繁看着自家衙门里两个得力助手,一时之间还有点儿感慨和欣慰,差点忘了这是假的。 直到旁边人提醒,他这才主持婚礼。 两个新人郑重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而后送入洞房。 付拾一乐呵呵看戏完了,这才偷偷的送吃食去屋里。 考虑两人折腾了一日,中午也没怎么吃东西,所以付拾一送了两碗热腾腾的什锦汤面。 这个季节,虽然天气热了,不过吃饭也不能光吃冷的。还是要吃点热的,胃口才舒服。 除了什锦汤面,付拾一让张春盛配了两个凉菜。 一个是凉拌黄瓜,一个清炒莴笋片,另外就是干炸小鱼。 小鱼用手挤掉内脏后,裹上一层面粉,然后放进油锅里炸。 一共前后要炸两次到三次,直到金黄酥脆,一口咬下去,都能掉渣,那才算成功。 然后往上撒一点椒盐,就是一道菜。 面用的是吊了一天的鸡汤高汤,面是菠菜面,碧绿碧绿的,配上皮金黄的鸡块,荷包蛋,再配上一点红色的红萝卜丝,别提多好看。 天热,普通面已经很难让人胃口大开,所以就要多从卖相上做文章。 付拾一送面进去的时候,这对新人正面面相觑,拘谨僵硬得仿佛两座石雕。 本来付拾一一只脚都跨进去了,结果也吓得差点缩回来:这是什么氛围…… 厉海耳朵敏锐:“谁?!” 那声音,吓得付拾一手一抖,差点没端住托盘。 “是我。”付拾一无奈出声,没好气的进去将托盘放下,瞪了厉海一眼:“新郎官这么凶狠作甚?” 厉海默然:…… 除辛倒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赶忙起身来帮忙:“还真饿了。” 付拾一内心吐槽:我看你是真羞涩僵硬,急需我来拯救你了! 厉海也自觉过来帮忙。 他显然很关心外头情况:“可有异象?” 付拾一震惊脸看他:“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功夫想这个?” 除辛纳闷:“这个时候不想这个,想什么?” 厉海虽没开口,但是显然也是有这样的疑惑。 付拾一看着二人,忽然由衷生出一种“算了,就让他们当两个不开窍的石头吧”想法。 她欲言又止,最终败给了两人:“没什么。这会外头一切正常。你们吃点东西,早点睡吧。”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只是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的站住了脚步,不怀好意的转过头来,看住了厉海和除辛,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为了效果好,一定不要忘记折腾出点声音来。不然太可疑了——” 话都还没落下呢,两个人的表情,明显就已经是彻底呆愣。 而且可疑的红色也蔓延上来—— 付拾一“嘿嘿嘿”在心里头笑了几声,这才一蹦一蹦的出去了:想想就很妙啊~我这个助攻,简直是神助攻啊~ 有了这样的心情,付拾一出去之后,拉着李长博干了一碗饭,才算是平复了心情。 当然,她也没忘记偷偷的把这个快乐分享给李长博。 李长博对于这个举动,只神色肃穆又凝重的说句:“甚妙!” 然后伸出手来,翘起大拇指。 付拾一笑得眯起眼睛,仿佛得到了天底下最高赞誉。 酒足饭饱,客人渐渐散去。 热闹的农家小院里,最后就只剩下了冷冷清清。 付拾一他们假装是走了,不过实际上都是转移到了不远处的另一户人家里。 谢双繁他们这样的,自然就睡下,付拾一这样的年轻人,就一起烧烤打麻将—— 用猪骨和牛骨雕出来的麻将,还是很好用的,经过这小半年的日日抚摸,已经快要包浆了。 这个季节,已经有了一种格外变态的美食。 那就是——蚕蛹。 -- 第573页 这种东西呢,爱的人爱极了,不爱的人,打死都不肯张嘴。 不过在真正的吃货眼里,它只是一种美味的食材。 而在营养学家眼里,这是一种高蛋白的营养食材。 付拾一觉得,既然是食材,那就应该尝试。所以这几天看见有卖的,买了一篓。 蚕蛹买来时候都是活的,而且也不用怎么挑选清洗,就可以下油锅炸,在热腾腾的油锅里,这些蚕蛹很快就变成了金黄酥脆的感觉。 再用竹签子串起来,放在炭火上,烤——烤到滋滋冒油,就直接撒上作料吃。 这种看上去有点黑暗的料理,一口下去,却美味得叫人几乎要满足喟叹。 一帮本来体力消耗就大的汉子们,简直是爱不释口。 李长博对于递到了嘴边的蚕蛹,从脚趾尖尖到头发丝,都显示出抗拒来。 付拾一循循善诱:“试一试?真的很好吃。做人嘛,还是要什么都尝试一下。万一将来落难了,只能吃虫子了,我们还是要活命的不是——” 李长博坚定不移摇头:“我绝不会让我们落难。” 几经劝说也无果,最后付拾一也放弃:“好吧,难免挑食嘛。” 她咬下来一个,慢悠悠的嚼,然后眺望除辛他们那边:“怎么还没动静呢?” “估计要后半夜。现在时间还早。”李长博默默的往旁边挪了一点,坚定不移的将目光黏在付拾一绣花鞋上那一朵小雏菊上,决定欣赏一整晚。 付拾一假装没看见他的僵硬和抗拒,嘴角偷偷翘起来:这种逗男朋友的感觉,可真是恶趣味啊~可是我爱这样的恶趣味~ 第1491章 鱼儿上钩 时间一晃就到了后半夜。 一过了半夜子时,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焉哒哒起来:这个时辰,是人最困顿的时候。想要熬住,也是很考验人的。 不过到了这个点,人就会更加饿——可惜为了不让人起疑心,李长博已经命人熄了火进屋去,众人只能悄悄的在屋里打牌的打牌,打囤的打囤,再也不能够喝着薄荷饮,痛快撸串划拳。 可以说,几乎都是凭借意志力在苦苦支撑。 王二祥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等抓住他们两个,一定叫他们好看!让他们知晓,爷爷我不是吃素的!” 付拾一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说:“如果是我,我就让他们熬个三天三夜,看看夜猫子到底怕不怕熬夜。” 众人顿时齐刷刷看过来,背后发凉:付小娘子真可怕! 李长博一脸平静:“倒是个好主意。若不招认,就如此试试。” 众人:……总觉得李县令已经学坏了。 而另一头,除辛和厉海两人对坐在床榻上,屋里除了一对红烛燃烧发出的幽幽灯火之外,没有其他照明。 屋里显得有点昏暗。 几乎看不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 除辛腿都坐麻了,可厉海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她也有点莫名紧张,更不好挪动。 厉海其实现在也是有点儿手心粘腻,他面无表情的思量:我究竟要不要言语? 又坐一会儿,除辛就受不了了。 腿都快没知觉了,她往侧边一歪,将腿伸直了,小声问他:“你就不累?” 厉海摇头:“不累,从前放哨,习惯了。” 除辛:……跟我待在一起,也就跟放哨差不多? 她也没心思吐槽,小幅度的给自己揉腿,声音压得更低:“你说他们会来吗?” 也不知是为了看清楚除辛动作,还是害怕除辛听不清楚,厉海终于动了动,头朝着除辛那边靠过去:“必会来。有一个,欠了钱。” 除辛点点头,换了更舒服的姿势,见他还是如同雕像一样,就劝了句:“不用这么紧张,我点了提神的香,然后还将上面窗户纸揭了,足够透气。不会着了道。” 厉海这才慢吞吞的换了个姿势。不过看上去,还是很僵硬。 他没办法不僵硬——离得太近了,他都能够闻到除辛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 也许是常年接触药材的缘故,除辛身上的味道,和寻常女子味道是不太一样的。闻上去,像是药铺那种味道,淡淡的,并不难闻,闻久了,反而有点说不出的好闻。 除辛想了想,又从荷包里翻出一个小瓶子来,从里头倒出两颗小小的药丸来。 这药丸大概就是绿豆大,她塞了一颗进自己嘴里,压在舌下,顿时一股清凉的感觉弥漫整个口腔。 另一颗,她摸索着拉住厉海的手,准备放在他手心。 结果发现,厉海的手烫得厉害不说,还僵得厉害。 不过,他很配合的任由除辛掰开他的手指头,将药丸放在手心。 除辛凑过去,轻声解释:“这是清咽丸,本来是治咽喉肿痛的,但是里面含有薄荷和冰片,能提神醒脑,我怕万一对方药太厉害。含一颗,别嚼。用来提神。” 这个药丸并不难吃,除了清凉之外,甚至有一丝丝淡淡的回甘味道。 好吃算不上,但是真的提神醒脑。 厉海看着除辛,闻着鼻端淡淡的药香,甚至能感受到她说话时候呼出来的热气,只觉得一场煎熬:还不如来一场生死决战来得干脆利落…… 就在厉海恍恍惚惚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外头脚步声。 登时厉海身上的放松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就是紧绷和凌厉。 -- 第574页 他按住除辛的手,低声吩咐:别下床,躲好。” 然后他掏出自己防身的小匕首,塞进除辛手里:“谁上来,就扎他。撑时间。等人来。” 明明是该万分紧张的时刻,可是握着手里那把带着体温的匕首,除辛却半点也紧张不起来,反倒是还生出了一股哭笑不得来:都这个时候,你就不敢多说两个字?非要这么言简意赅?难道真像是谢师爷说的那样,要攒着口水置办家业? 而厉海这个时候已经趁黑摸下了床去,悄悄的立在了门边上,就等着两人进来之后,直接动手。 外头有小声说话的声音:“别啰嗦,快来!” 另一个显然还犹豫:“要不还是算了——” 厉海眉头皱拢,略嫌弃:太拖沓! 丑时三刻,厉海他们那边终于有了信号。 信号就是一朵小烟花。 声音特别尖,飞上天后有红光,特别明显。 一得到信号,众人登时就一窝蜂的往外头冲,付拾一也登时一改萎靡不振,精神抖擞的跟着冲出去。 那哪里是一群人?分明是一群见着了羊羔的饿狼! 李长博紧跟在付拾一身边,拽着她:“别胡闹,一会儿紧跟着我。” 付拾一很有信心:“放心,有厉海在,绝对不可能有什么事情!” 李长博心里醋缸子被掀开一角,他面无表情的想:好在厉海看上了除辛。 一路到了厉海他们院子里。 除辛和厉海已经将灯点了起来,院子里灯火通明的。 地上两个被捆成了粽子一样的人。 而除辛和厉海两人穿戴整齐,连个头发丝都没乱…… 付拾一失望的收回目光:哦豁,一看就晓得,啥子多余的事情都没发生!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好歹抓住了两个嫌疑人。 王二祥提着灯笼照了照两个人的脸,咦了一声:“和画像上,还真有几分像。” 付拾一鄙夷他:“这种人,和什么画像都像!” 这就是最最最普通的大众脸!一点特色都没有那种! 两人现在显然也吓坏了,惊恐的睁着眼睛,不停的打量众人,那样子,好比是被狼群围住的小鸡崽子。别提多可怜了。 付拾一充满同情的蹲下去,盯着二人,笑眯眯:“怎么样,这个礼物喜欢吗?你们是不是很惊喜?没想到吧?那些新人也万万没想到,你们会在这一天找他们。” 王二祥吆喝一声:“准备审案!” 第1492章 为何杀人 不得不说,将灯火都集中起来,将小马扎往那儿一摆,李长博和徐坤一撩衣裳坐下去,两边不良人站得笔挺,还真有那么几分三堂会审的意思。 李长博什么都还没说,那两人就已经自发自觉的跪好了,也不知是不是迫于压力。 厉海和除辛也没换衣裳,同样站在旁边看。 除辛将地上的烟筒捡过来,给李长博看。 当然,在那之前,她已经研究过烟筒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是迷烟,有毒,会让人昏迷,效力很强。这种东西,一般也只敢给牲畜用。或者用来熏毒蚊子。”除辛轻声解释:“这是土方子,不过他们也都不敢给人用。药应是在药铺买的。哪家药铺,竟敢卖?” 李长博顿时了然:“所以,卖药的,也不该随意卖?” “有毒。若没有药方,谁也不敢给。药方都有剂量的。不敢一次给这么多。”除辛言简意赅:“吃过了,人就该醒不过来了。” 众人一听这话,登时齐刷刷扬眉,倒吸一口凉气。 付拾一若有所思:“难道是团伙作案?” 李长博便看向了跪着那两人。 那两人分明是在瑟瑟发抖。不过也是一声不敢吭。 李长博沉声开口:“你们药是从哪里来的?” 其中一个壮实一些的,战战兢兢开口:“自己种的。” 付拾一一愣:???这是为了推诿责任,开始口不择言了? 除辛更是立刻反驳:“这药生在苗疆,你如何种?” “种得出。”他小声的解释:“我去过苗疆,呆了两年,学会了。不过,这边长不好,人家药铺不收——” 他有点唏嘘:“本以为靠着这个能发财呢。结果种出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说完这话,他就垂头丧气的低下头了。 “那你们谁知道这个方子?”除辛又问一句。说完又将竹筒里的几样药草取出,就着灯火仔细观察,最后才冲着李长博点点头,示意对方的确没说错,这个药和药铺的,品相的确差得远。 壮实那汉子看了自己同伙一眼。 那人瘦一些,看上去有点像是个瘦猴儿一样,一双眼睛倒是生得很机灵。 他一见这个情况,登时就大声的辩解一句:“方子也是他的!我就是想跟他混口饭吃!他家里穷,老娘生了病,急用钱,他就找到了我,让我跟他干两票——” 越是往下说,他语气还越委屈:“最开始我不同意,他非求我,还威胁我要把我赌钱的事情告诉别人!坏了我的生计!让人再也不敢用我!” 壮实点那汉子听着这些话,脸上表情实打实的懵了。 李长博也听得嘴角都微微翘起来,随后一笑:“这么说来,你是受到了胁迫,是这样吧?” -- 第575页 瘦猴儿连连点头,一脸欣喜:“对对对,就是这个词!胁迫!这个词真是对得很!” 壮实那汉子震惊之余,显然也知道自己在不开口说话,就要被冤枉死了,赶忙磕磕巴巴开口:“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也不知是不是越着急越不知道说什么,他说来说去,都是那几个字。半点干货也没有。 最后徐坤都有点儿着急:“那到底是哪样的?你倒是说啊!” 这都等半天了! 对于徐坤这样的心情,付拾一表示十分感同身受:真是急死了!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扫了两人一眼,将两人都看得老老实实了之后,这才缓缓开口:“你说偷盗钱财是受到胁迫,那杀人呢?” 瘦猴儿立刻接话:“也是一样的!他发现那男人醒了,就给人打死了。然后逼着我把那女人也打死,不然他就直接打死我!他就是怕我告密!” “你胡说!”壮汉急了,不管身上还被绑得跟粽子一样,就要站起身来,最后因为保持不住平衡,“啪叽”倒在了地上,砸得瘦猴儿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壮汉还在拼命的挣扎,嘴里更是不停地说:“你胡说!胡说!胡说八道!人是你杀的!” 他就像是个石磨,不停的在瘦猴儿身上来回碾压。 瘦猴儿连连咳嗽。 可旁边愣是没有一个人去帮忙。 付拾一在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笃定大家就是故意的:毕竟两个人,甭管是不是胁迫,都不是什么无辜的人啊!受罪嘛,就当是报应了! 当然,那壮汉,付拾一也怀疑是故意的。 毕竟,哪有这样专门朝着人胸口压的? 幸好瘦猴虽然瘦,可骨头还是挺结实,让瘦猴既难受,又能苟延残喘。 等差不多了,李长博才扬了扬下巴。 于是就有人上去,一把拎起了壮汉,将他摆正。 瘦猴儿脸都有点发紫。 李长博看向壮汉:“你将事情完整说一遍。” 壮汉咽了口唾沫,缓和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语气里是真有点儿郁闷和委屈:“我是缺钱没错。我在家种这个,本想卖钱,可谁知道根本没人收。我阿娘又病了,我帮人抬轿子挣的钱,根本就不够。而且我刚入行,抬得不好,每次都只能帮忙抬嫁妆——也挣不了多少钱。” “有时候去卖苦力,更挣不着钱。” “糊口是够了,可根本不够抓药的。” 他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眼泪就这么一滴滴的落下来,顺着脸庞往下淌:“眼看我阿娘就要不行了。我阿娘这辈子是真没享福过,她说,她听说长安城里有个饭馆做菜特别好吃,要是有钱,她也去尝尝就好了。” “怪我没本事。”他哭得鼻涕都下来了,抽抽搭搭的往下说:“长安城里的馆子,我哪里买得起?侯老六就是这个时候找上我的。” “最开始,他说买点我的药。”说到这里,他又开始咬牙切齿:“我这个药我最清楚,我哪敢轻易卖?就问他是想干啥。” “他说,自然是挣大钱。” “呜呜呜,我就动心了,我问他,怎么挣大钱?带我一个成不成——” “他琢磨了一会儿,问我胆子大不大,为啥想挣钱。” “我就都说了。” “他让我给他一些药,然后过几天就带我挣钱去。” “那药也不算多,我就给他了——” 他忽然嚎啕大哭:“我是真不知道他要干这种缺德事啊!更不知道会闹出人命啊!” 第1493章 一片孝心 壮汉兀自哭得伤心,可是瘦猴儿侯老六已是嚷嚷起来:“你打胡乱说!这个事情明明是你找到的我,咋个就成了我找你?” “明明是你穷疯了!晓得我欠了钱,所以故意哄骗我跟你一起干这个缺德事!” 侯老六一脸的正义和愤怒:“我要不是鬼迷心窍,我才不跟你去!本来就想弄点钱,结果出了人命!孔大头你还狡辩?人家一查就查出来了!” 壮汉孔大头脸上涨红,整个人都开始哆嗦。 一看就知道那是被气狠了。 付拾一悄悄的摸出了小瓜子:哎呀哎呀,又到了这种互相甩锅的环节了!这种撕逼大战,总是精彩得很!不过这种各执一词的情况,也叫人头疼啊! 所以,她又同情的看一眼李长博:这个时候,就要考验自家小男朋友的火眼了! 不过,所有人都开始迟疑,不敢确定到底是谁主导这个事情的时候,李长博缓缓开了口:“那说说,你们为什么选上那一家吧。不对,是两家,另外一家,你们又是为什么杀人?” 他根本就没有分辨两人到底哪一个是主导的意思。 侯老六对于这种不按套路的行为,也懵了一下,然后才摇头开口:“我们只杀了两个人,另外一家,也许是他和其他人一起做的吧。” 而孔大头气得差点跳起来:“你乱说!杀了两个人还不够,还要做这种缺德事情?要不是你威胁我,这一次我都不跟你来!” “我是缺钱,想要钱,可我从来没想过杀人!”孔大头语气很激动:“那一家我晓得!真的不是我!我认识那家的新娘子,她就是我们村里头的!” “就凭这个,我也不下不去手嘛!”孔大头哀求的看李长博和徐坤:“两位贵人,这个事情一定要查清楚!真的不是我!” -- 第576页 徐坤皱起眉头:“你和新娘子是一个村里的?那你认识她?” 孔大头点点头:“算起来,还算是我没出服的堂妹。” 一个村子里的同姓人,基本都是沾亲带故,这不奇怪。 不过,他们如果真是亲戚,那孔大头还真没有理由做那样的事情了——毕竟,按照尸检结果,那凶手不仅拿走了钱,还将新娘子……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坤也皱起了眉头来:“那不是你们。是谁?” 孔大头被这话问得停顿了一下,眉头死死的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忽然扭头看住侯老六:“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你当时还说,他们钱不少——” 侯老六翻了个白眼:“我那天晚上去赌钱了,你又不是不晓得!” 这话一出,孔大头也没了话说,反而点了点头:“是……你去赌钱了。我们一起走的——你往县城里去了。” 孔大头更加迷茫了:“那天我吃了酒,也回去了。不是我们,又是哪个?” 侯老六听得更加翻白眼:“这都啥子时候了,你还想这个?怕不是脑子有毛病?你杀两个人,和杀四个人有区别?都要掉脑袋!还有功夫替人家瞎操心!” 这一顿吐槽,简直是神来之笔。 付拾一都想鼓掌了:这可真是个爱说大实话的人! 徐坤幽幽接话:“那你不是一样?还有功夫替孔大头操心?你也是杀了两个人,一样掉脑袋——” 现场登时陷入了迷之沉默。 几个心大的,简直都要笑出声了。 付拾一也笑得手里瓜子都掉了:什么叫堵心?这种肯定算了! 侯老六果然郁闷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李长博放下扬起的嘴角,尽力语气平静:“你们都是抬轿子的?” 侯老六和孔大头点点头,都焉头巴脑的。侯老六显然话更多点:“我和他都刚入行半年,过年了才开始学。都不行,挣不着钱。” “那你怎么想到偷新人家里的?”李长博忽然像是来了兴致,于是张口问了这么一句。那语气,就像是聊天一样叫人放松。 付拾一立刻放下小瓜子,然后双目炯炯的等着后续:它来了它来了,心理战术它来了! 侯老六就下意识的开口:“就是缺钱——嗨,他就那么想到的呗!穷疯了还有啥事情干不出来!” 不得不说,侯老六也是脑子转得挺快的,居然没被绕进去。 孔大头抬起头来,垂头丧气:“莫听他胡说。他也是选了好几家的。他觉得那家好得手。毕竟结婚,洞房过后,两人累了一天,肯定睡得死。又没其他人,一点不担心惊动别人,事情穿帮。” 侯老六又开始和孔大头争辩起来:“明明就是你想的,你偏要说我!” 孔大头总是轻易被侯老六挑起了所有情绪,他赤红着眼睛,愤怒嚎叫:“我跟你拼了!” 说完了这个话之后,孔大头居然就这么直接冲着侯老六撞了过去! 这一个头槌,正中侯老六的胸口。 直接把侯老六撞得倒在地上不说,还因为惯性,又在地上摩擦出去一小段距离。 付拾一压低声音跟李长博说:“别回头气死了。” 李长博轻笑:“不会。” 厉海面无表情上前去,将两个人都提起来摆好,不过这次位置是有点变化,分开了不少,估计是不想再被麻烦。 只不过,他过去的时候,显然是将两人都吓得够呛。 感觉像是有什么血脉的压制一样,说不出的凄惨。 众人看得一阵舒爽。 李长博问了句:“那凶器呢?” 到了这个地步,两人显然也都老实了,知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回家去,所以回答起来,态度都挺好。 只不过,两人的答案显然也不一样。 侯老六说:“扔了,随便找了水沟就扔了。” 而孔大头则说了句:“他拿走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然后问了一句更关键的问题:“对了,匕首是自己带去的,还是现场临时找的?” “屋里找的。”侯老六说。 “我身上的。”孔大头说。 这下,所有人都看住了孔大头。 侯老六愣了一下,也看住了孔大头:“你带的?你带匕首去,一开始你就——” 第1494章 过程还原 孔大头一脸后悔懊恼:“以前在苗疆那头,那边人太彪悍,人人身上都带刀。我也没法子——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随手就摸出来了。他一打我,我就懵了。” 这一点,倒不像是假话。 人在下意识的时候,是不会想那么多的。 李长博却立刻若有所思的追问一句:“所以,新郎是你杀的?” 孔大头摇了摇头:“不我杀的。他一下子就扑到了我身上,我打他,然后把刀摸出来了,但是我没想杀人,侯老六上来,拉着我的手捅下去……” 侯老六狂翻白眼:“孔大头,做人做事,讲良心!这个时候还说瞎话?!” 李长博盯着孔大头看了片刻。 孔大头一脸茫然和懵懂小心:“怎么了?” 李长博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是看向了侯老六:“当时你在做什么?” 侯老六不假思索:“我在翻东西。既然做都做了,那肯定多拿一点是一点,不然就亏了——” -- 第577页 “我听到声音时候,反正他已经把刀扎进去了。那时候,人还没死呢——本来我看也没出多少血,以为不会出人命来着。”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当时的情况,侯老六打了个哆嗦:“后来刀一拔出来,那血一下子就出来了!” “他怕人喊,还把人嘴捂着的。等人没了气息,才松开——那时候他看上去,吓人得很!眼睛都冒凶光!” 侯老六又打了个哆嗦。 孔大头立刻气的不轻:“那不然咋办?你人都杀了,那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当时就得死那儿!” 他说完就垂头丧气了:“哪个也不想闹出人命嘛!” 两人又开始打嘴仗。 反正就是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说的。 这个时候,李长博忽然清了清嗓子,将两人声音都压下去之后,才淡淡开口:“孔大头,你还不认罪?” 孔大头当时就喊冤起来:“这话可不敢乱说哦!啥子认罪!人不是我杀的!我就偷了点东西!” 侯老六倒是一脸高兴:“我就晓得人家能查明白——” 对于孔大头的辩解,李长博只是神色平淡的往下说:“之所以说人是你杀的,我自然有我的判断。我只问你,认罪不认罪?” 孔大头牙关紧咬,双目赤红,一脸坚决:“人不是我杀的,我认啥子罪?!我不认罪!” 众人也是纳闷看着李长博:这两人还没分辨出个明堂呢,怎么就说孔大头杀了人? 尤其是徐坤,更忍不住的开口:“这不对吧?我看人更像是侯老六杀的。这人眼神闪烁不定,左顾右盼,分明就是个奸诈狡猾的人!我看是他在说谎!” 付拾一震惊看住徐坤:徐县令,是谁给了你挑战权威的勇气?你心里难道已经不信任李县令了?!你忘了李县令破案神手的名号了?! 李长博也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徐坤。 徐坤虽然有点下意识想退却,可转头一想,又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信心,当即还苦口婆心劝说起了李长博:“我年纪毕竟比你大,而且我能走到这一步,也实在是看人的眼光不差。不然我哪能有今天?” 这话让全场人都忍不住点头:还真是如此。要不是一眼看上了李县令,估计徐县令早就被革职了! 李长博面对徐坤的“苦口婆心”,嘴角微微上翘几分,意味深长问他:“破案靠看人的眼光?” 徐坤被问得脑子空白一瞬:“那靠什么——” 付拾一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心再看。 徐坤那边的不良帅,小声提醒一句:“证据。” 徐坤摆手,执迷不悟的要一条路走到黑:“我知道破案靠证据,可现在哪有什么证据?但是这两人的性情,一看就知道!这个侯老六,绝对是个狡诈的人,而且心术不正!” 李长博凉悠悠反问他:“如何没有证据?” 这下徐坤一下清醒了,他看着李长博那表情,登时感觉自己脸上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本来坚定不移的心,也开始剧烈动摇。 他不确定的问了句:“那……难道有?” 李长博递给他一个“你说呢”的表情。 付拾一幽幽叹息,问徐坤:“徐县令,你几时见过李县令说不靠谱的话?有什么时候见过李县令轻易给一个人定罪?” 徐坤的表情,终于缓缓裂开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他似乎是……自大了? 一股名为后悔的情绪笼罩徐坤全身,他谄媚朝着李长博一笑,尴尬的表情,已经让众人都忍不住有点感同身受:“李县令原来已经掌握了证据啊?果然李县令不愧是长安第一人,实在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付拾一肚子里闷笑:徐县令难道你以为拍个马屁,就能让一切没发生过吗? 但是很显然,徐坤已经很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遇到尴尬时候一定要假装不尴尬,这个时候才能真的不尴尬! 徐坤一脸诚挚,准备继续说点赞美之词。 不过李长博洞悉一切,率先淡淡开口:“验尸的时候,付小娘子说过,那对新人,都是一刀毙命。位置十分精准,半点偏差和犹豫也没有。” “侯老六的确是狡猾之人,但是他这样的人,通常不敢杀人。更不要说,对杀人的手法如此熟练。”李长博嘴角微微翘起,看住了孔大头:“你说对吗?” 孔大头和李长博对视片刻,随后低下头去,“我不知道贵人在说什么。” “去看看侯老六的手。”李长博再度开口。 这一次,不用别人,徐坤就一个箭步上去了,十分积极的去看。一来是好奇李长博的线索到底是什么,二来也是找一点存在感:别到时候案子破了,别人说自己一点功劳也没有! 侯老六的手,又干又瘦,的确是跟个鸡爪子没什么区别。 徐坤仔细看了看,还摸了摸,就纳闷了:“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啊,就是普通的手——手上也没什么伤口。” 付拾一顿时满头黑线,她上去,无奈的说:“还是我来吧。” 随后她低下头去,仔细看侯老六的手。 第1495章 身体奥秘 侯老六的手指略显得紧张的蜷缩在一起。 这只手上,皮肤虽然也不算细嫩,但也绝对不算粗糙。 手指上并无什么肉,几乎只剩下一串皮。但是皮也很薄,从手指头尖尖,看到手腕处,付拾一没看到一个老茧。 -- 第578页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侯老六顿时更加紧张了,手指控制不住的握成拳头。最后被王二祥硬生生的捏开,继续展示给付拾一看。 “再看看左手。”付拾一这么说了句。 于是侯老六的左手也被迫拿出来。 左手其实和右手差不多。 但是左手明显还更要细嫩些。尤其是尾指那一侧的手掌侧面。 付拾一看完之后,微微点头,而后才朝着李长博轻声回禀:“的确不是他。他手上,一个老茧也没有,尤其是虎口的位置,细嫩得很。” “他右手尾指那侧手掌粗糙一些,估计是经常磨蹭到,我猜测,他是用右手赌的。赌的方式是摇骰子。”付拾一笑看一眼侯老六。等着他自己印证。 结果侯老六已经呆住了,他瞪圆了眼睛,看付拾一的眼神,就宛如看神明一样。 他磕磕巴巴的印证付拾一的话:“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会撒谎,可你的身体,却不会对我撒谎哟。”付拾一微笑解答,内心:这个时候,就要保持住这种神秘高人的范!这样才显得我牛逼! 如果侯老六还对自己身体有控制权的话,此时估计早就跪了。 他又是恐惧,又是狂热,神色矛盾的问:“那……那……那你还看出什么没有?” 付拾一但笑不语。 侯老六却已经渐渐渗出汗来。 不过,徐坤这个时候琢磨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没有茧子就不是他?” 付拾一就只能仔细解释:“如果不是特殊职业,那么一招毙命这个事情,一定是经过长期锻炼的。不管是因为什么要锻炼,都一定会握着凶器。而自然而然,就会生出茧子。” “可是他手上,除了赌博留下的痕迹,其他痕迹一律没有。当然,他也不是不可能误打误撞杀人。”付拾一轻叹一声:“可是那个概率一定很小。” 徐坤觉得还是很有可能的:“那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不是吗?” 付拾一点头:“有。但不可能两个人杀人手法一样,位置一样。第二个人,死的时候可没挣扎,不管谁下手,也会有点儿心理压力吧。” 其实这是一种心理现象:面对凶恶的人,面对猛兽,手持凶器搏斗,很容易就下手了。心理相对没有负担,甚至会因为肾上腺素的原因,变得亢奋得意,甚至开心。 可是如果对比自己弱的,不躲闪,不求饶,不反抗的对象,就会心软,甚至会觉得压力很大下不去手。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被谋杀的人,基本上凶手只要是第一次,那么死者身上大概率也会有犹豫造成的痕迹。 这一番话,不仅让徐坤心服口服,也让其他人连连点头。 但是徐坤很快又发现一个问题来:“那,照着这样说,岂不是两个人都是同一个人杀的?” “也可以说是同一个人造成的。”付拾一点点头,肯定了这话。 徐坤登时有点愣住: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结果下一刻,李长博就看向了侯老六:“你是怎么杀人的?仔细描述一次。” 侯老六就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是他比我杀的。” “怎么逼迫你的?”李长博耐心询问。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这孩子是听不懂仔细描述这个话吗? 侯老六没有怎么回忆,就脱口而出:“他说,我要是不动手,他就把我杀了。不然我出门就会把这个事情说出去——他杀人样子那么吓人,我也没法……就,就动了手。” “怎么动手的?”李长博再度给对方抓重点。 侯老六还是不假思索:“他握着我的手,把匕首对准了心口那个位置,然后在旁边看着我。我不太敢下手,他最后忽然把我的手按下去的。” 随着侯老六一句句说下去,众人眼前已经清晰的浮现出当时案发现场的情景来。 光是想着,就忍不住有点儿义愤填膺:就算失手杀了一个,可另一个,本是不必死的! 徐坤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了付拾一为什么会说那么一句:也算是同一个人杀的这话。 这样看来,虽然匕首握在侯老六手里,可是杀人的,分明是孔大头! 孔大头这个时候,抬起头来说了句:“口说无凭,他说的话,都是假的。不是这样的。” 付拾一看一眼孔大头: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当即,付拾一就笑道:“那我也来看看你的手掌吧。” 孔大头不是很配合,可惜他那点力气,在王二祥这里,根本不够看。 王二祥轻蔑的笑了:“你要是不配合,到时候骨头断了,别喊疼。” 说完,他就故意掰了一下孔大头的手指关节。 孔大头疼得当场脸色就白了,只能松开了力道。展开手掌。 付拾一上前去细看。 不得不说,孔大头的手,和侯老六的手,是完全不一样的。 侯老六的手看上去就知道是没吃过苦。 而孔大头,一看就知道,那是吃了许多苦的。 因为孔大头的手上,全是粗糙的茧子,因为干燥而起的那种细小白裂口。 这是一双辛勤劳作的手。 但是这双手上,虎口位置,有个很明显的茧子。 付拾一轻叹一声:“孔大头,你说苗疆民风彪悍,养成了带凶器的习惯,你今日实话说,是不是因为杀过人,你才不得不回来讨生活?” -- 第579页 孔大头身上剧震,面上表情惊愕得叫人一看就知道付拾一说对了。 侯老六更是大声叫唤起来:“好啊你个孔大头,原来你早就是杀人犯!我说怪不得你那么熟练呢!” “闭嘴!”孔大头瞪向侯老六。 顿时,侯老六就不敢吭声了——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当时孔大头杀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李长博沉声开口:“那就说说吧。孔大头。事到如今,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第1496章 往日秘辛 孔大头和李长博对视了片刻,又将头低下去。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却缓缓的出了声:“我是杀过人。” 众人心中哗然。 不过这点惊讶显然也不算什么,因为很快孔大头又让众人更加惊讶了。 他说:“我杀了两个人。” 众人:……什么叫深藏不露?这就是了! 不过没人出声,都只静静的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孔大头始终没抬头,语气也是平静的,言语更是简练:“那时候,天干,为了抢水浇地,我们两边打起来了。那些人凶得很,第一个人是我误打误撞杀了的。” “但是大总管赏了我一吊钱。” “他让我下次把领头的也杀了,这样以后他们再不敢嚣张。” “这次,许了我两吊钱。”孔大头苦笑一声:“我就答应了。反正杀了一个人,和杀了两个人也没区别。闹大了,都掉脑袋。” “机会很快就来了。他们上门来讨说法,又打起来,我上去就把领头的那个给捅了。我问了不少人,确定那一下肯定能死。还练了一阵。” “当时那人就躺着说不出来话了,他死死的盯着我,那眼神……有点吓人。我被吓到了。” “后来,才知道,他是当地头人的小儿子,头人为了给小儿子报仇,就下了令要找出凶手。” “大总管面对头人硬不起来。” “我一看这个情形,就知道不好。” “所以我就干脆偷偷跑掉了。临走的时候,我还偷了点种子和药。” “毕竟那钱还没给我。” “我一路跑了回来。路上就把钱花完了。” 说到了这里,孔大头叹一口气:“我才晓得,家里艰难。想种出药卖,结果没人收。可我不敢再跑出去找钱,也怕被人知道我杀人的事情。就只能在附近做点活。” “抬轿子挺好的,就是次数少。”孔大头有些遗憾,又有些憧憬:“要是天天都有人结婚就好了。” 众人:……那总有不适合结婚的日子吧? 直到这个时候,李长博才问了句:“偷东西的主意,是谁想的?” 孔大头沉默了一阵子,才看一眼侯老六:“是他。他缺钱,我怂恿了几句。他就动心了。主动找的我。” 众人再度哗然——看不出来啊!这个孔大头,长得像个老实人,可事实上,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脑子这么聪明! 而李长博这个时候,才点了点头:“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孔大头抬起头来,看住李长博,表情有点儿苦涩,又有点羡慕:“你是个聪明人。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付拾一连连点头:我也觉得我家小男朋友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这个事情,其他人也显然没有异议。 不过很快孔大头就问了李长博一句:“你这么聪明,你替我想想,为什么我这么卖命,还是这么穷?为什么你们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有绫罗绸缎穿,有吃不完的米,吃不完的肉,花不完的钱?” “为什么,我种的药卖不出去?为什么?” 孔大头的话语里,充斥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绝望。 更有几分戾气。 这个问题,让众人都沉默下来。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 李长博一脸肃穆。 付拾一担忧的看他一眼,有点儿怕他被带得钻牛角尖。 毕竟这个问题,就算是未来,也没有一个答案。 只能说,这是命。 徐坤忙打圆场:“既然事情水落石出了,就签字画押,大家也该回去了。” 结果李长博一抬手,就将这个事情给按住了。他看着孔大头,轻声而郑重的开口:“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也不知为何人与人,生而如此不同。但是我想,努力却得不到回报,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这些做官的还做得不好。没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你的药卖不出去,大约也是因为,买的人本来就少吧。那些人大规模的种,也是因为早就有了销路。你若是改成种点别的,哪怕是滋补的药,也会好很多。” 李长博这话,给付拾一了一点启发,她忍不住的说了句:“努力虽然很重要,但是有的时候,命运的确是不公的。可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坚守本心,去做该做的事情。” 付拾一觉得还是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你想求财,该踏踏实实挣钱。而不是想着去抢别人的。” “尤其是,你已经错过一回。第一次误杀了别人,尚还能算阴差阳错,情有可原,但是你不该还想着再杀一个。第二个人,就让你生活彻底改变。你却没有觉悟。反倒是又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如果你但凡想一想,就该知晓,别人的钱,就算是祖辈给的,那也是人家一滴汗一滴汗挣出来的,并非是天上掉下来的。” -- 第580页 “你抢走了钱,已是错。再杀人,更是错。如果杀那个新郎官是为了保自己的命,那新娘子呢?” 付拾一轻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之所以走到了今天,都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怪不得人。现在世道,就算不如你想的那样好,可至少努力是能吃上饭的。” “你知道不知道,世上不是只有你是苦命人。更多的人,还吃不饱。为了一口饭,甚至得卖儿卖女。” “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时候不是别人害你,而是天道如此。地里只长那么多粮食,我们就只能得到那么多。谁也不怨。唯有更加努力,更加多种地,想办法提高产量,才能让日子好起来。” “吃不饱的人很多。有人去偷去抢。有人却选择走一条更艰难的路,付出更多辛苦。还有人,为了让别人吃饱饭,过上好日子,付出一生心血,去研究怎么改良稻种,去研究怎么种稻谷。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人和人差别那么大的缘故吧?因为有些人,是地上的泥,也只想做地上的泥。可有些人,就算是从天上掉到了泥土里,他也只想依旧去做发光发亮的星星。” “这样人,别说配得上绫罗绸缎,配得上珍馐佳肴,就是万众敬仰也配得上。” 付拾一说到这里,又有些颓丧:当年我就应该去学种地,学什么法医呢…… 第1497章 自暴自弃 付拾一这一番话说下来,自己都有点儿口干。 于是掏出了随身小水壶,矜持的灌了一口桑叶茶。 众人早已经是目瞪口呆,在心里不停的琢磨。 而孔大头早已经愣住,那样子,有点儿像是醍醐灌顶,明悟开道的意思。 侯老六忍不住咂舌感叹一句:“好能说的小娘子!” 付拾一动作一顿:……一时没忍住感慨嘛! 李长博看了付拾一一眼,嘴角翘起三分,语气也温和:“付小娘子说得极是。” 而后他才看向了孔大头:“都明白了?事到如今,既你认罪,便签字画押吧。” 孔大头深深的低着头,显得有些落寞:“那我阿娘怎么办?” 这个问题…… 徐坤冷笑一声:“你杀人时候,就该先想想这个问题。你也真是,当年捡回来一条命,到现在还敢这么折腾。真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的确是如此,苗疆与这边隔着千山万水,基本上逃回来了,也就算是捡回一条命。 不管那头是如何了结那案子,反正没人特地过来追究。 如果是好好过日子,也一样是一辈子安安稳稳。 可惜,孔大头却没珍惜这个机会。 孔大头虽然对付拾一的话有所触动,但是他既然能连杀两人,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 被徐坤这话这么一嘲讽,他登时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徐坤,那目光,像是凶狠的狼:“贵人说得轻巧。那时候,我不杀他,我就得死!侯老六不杀人,他转头出去将事情说出去了,我还是得死!” 孔大头头一次赤果果的表露出了自己的想法:“那是他自己该死!什么情况也不弄清楚,真以为自己能打得过两个人?是他自己不要自己婆娘的命的!” “他就不该醒!”孔大头又瞪一眼侯老六:“他们死,也怪你!我说多弄点,你说够了!结果呢?!” 侯老六本来还在看戏,完全没想到这个事情会牵扯到自己头上,一时之间都懵了。 很快,他就气得要跳脚:“这个事情和我有屁关系?!怎么就用少了?他婆娘咋没醒?” 孔大头冷哼一声:“女人家和男人家比?” 付拾一眼看他们吵起来,就清了清嗓子,十分贴心的给他们解释了一下:“这人和人呢,体质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所有的药物,都有药效。而根据人体质不同,药效也是会有长短的。有些人用了可能没用,有些人用了,可能效果加倍。所以,大概率是因为巧合。” 这下,侯老六就来了底气:“听见没有?!听见没有!我说就说不怪我!你非说怪我!怪什么怪?” 他还哼哼:“他打你你打晕他不就完事了?非要杀人?!” 孔大头冷冰冰凝视侯老六,忍不住磨牙:“我就该连你一起杀了!” 不得不说,孔大头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众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冰冰冷冷的杀气。 这种杀气,叫人觉得有点儿恐惧。 李长博面色冷淡下来:“孔大头!” 孔大头这才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去。不过,众人看着他那个样子,都大概明白,这个孔大头,只怕根本就没有悔过之心。 这就让人很无言,也很厌恶这个人了。 付拾一却觉得正常:如果孔大头会为杀人感到愧疚,就不会再下手杀另一个人了。内疚也会压垮他,让他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这就是心理的微妙。 不过很快,孔大头就又低声开了口:“如果当时我杀了你,今天就不会被抓住。我不该听你的,再做这种事情。” 侯老六却压根不买账,丝毫不犹豫的就怼回去:“快拉倒吧,我又没拿绳子绑你!再说了,你自己缺钱,难道不动心?” 这下孔大头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付拾一想起新娘子说的那话,当即问了句:“你们上一次偷的那对,谁想对新娘子动手动脚?” -- 第581页 侯老六一下不吱声了,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付拾一。 这还用问吗? 付拾一打量一下侯老六,问他:“你怎么就忽然有了这个心思?” 侯老六尴尬一笑,本来不想回答,可又觉得付拾一在衙门里估计是能说上话的,于是又谄媚的答了:“我们之后不是还出了一个事吗?那事儿不是我们做的,可还是扣我们身上了。我想着,反正人家都能做,我为啥不能做呢?” 他有点儿委屈:“再说了,我现在都还没有沾过女人哩。”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你这个样子,哪个女人敢跟你? 不过,既然是侯老六想下手,那劝说的人,就是孔大头了。 这个事情算是明了,付拾一也就没多说话。 接下来,李长博又问他们钱财放在何处。好派人去拿。 侯老六尴尬一笑,不吭声了。 孔大头也是低垂头,不言不语。 显然,两人都不打算再将钱拿出来还给苦主。 侯老六的,没意外的话,估计是输光了。 至于孔大头的——要么是抓药看病了,要么就想留给自己阿娘养老。 李长博问了几次,孔大头这才吐口,说是花光了。 最后,李长博只能让人去孔大头家里翻找。 孔大头面无表情的低着头,也不知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还是开始自暴自弃。 不过,他这个事情,的确瞒不住。他老娘,肯定迟早会知晓。 直到这个时候,这个案子,也就算暂且告一段落。 折腾这么一宿,天也渐渐亮了。 大家人困马乏的,收拾收拾,就回长安城去。 上了马车后,付拾一疲惫的往软枕上一靠,人瘫软得像是没了骨头:“果然猜得没错,这是个案中案。” 李长博虽然也疲惫,但是好歹还保持着仪态,只是抬手揉着太阳穴:“估计不好查。” 付拾一叹一口气:“肯定不好查了。慢慢来吧。不过,这个孔大头,也真是个可惜了。如果不是心态有问题,走错了路,还真是个人才。他能在这边种出苗疆的药材,不简单。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如果抓去科研基干活,估计是很适合…… 第1498章 抽出空来 回了拾味馆,第一件事情是先睡上一觉。 醒来了,人还迷迷瞪瞪的,张春盛就叫春丽端了冰粉过来。 这个天,已经是热得人开始想念冰淇淋了。 冰粉这个东西,就得要夏天午后睡醒了吃上一碗,或者傍晚遛弯时候吃上一碗,才算最完美。 底下是刨出来的碎冰,上头是嫩嫩的,一动都颤巍巍的透明冰粉,顶上头,是葡萄干,枸杞子,粉糯的芋圆,Q弹的糍粑,核桃杏仁碎末,再浇上一大勺熬好的红糖凉开水,来一勺酒酿—— 一勺子入口,冰冰凉凉,甜甜蜜蜜,瞬间就让人精神起来了。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叼着勺子仰天叹息:“仵作真不是人干的活啊——” 春丽是个实诚孩子:“那要不然就不干了?饭馆生意好,小娘子也能挣到钱。” 阿玫捧着一碟子刚出来的杏过来,闻言翻了个白眼:“小娘子不去了,别人就去了,到时候李县令就跟被人在一处了。” 听闻此言,付拾一差点没把嘴里的冰粉吸进气管去。 一阵剧烈咳嗽之后,付拾一才缓过来,她无语的问阿玫:“这都是跟谁学的?” 阿玫眨眨眼:“太夫人说的。太夫人说,要不是天天在一处破案,估计李县令还不能开窍呢!” 说完了这话之后,阿玫模仿杜太夫人的语气:“哼,那木头,要不是拾一日日在衙门,在他跟前晃着,怕是再等八百年,他也不知道该娶媳妇了!” 阿玫紧接着又站到另一边,模仿起了王宁:“哎,我现在觉得,还是生女儿好,多贴心。要是有个拾一这样的女儿,我哪能有这么多白头发!” 付拾一听得面上一阵扭曲:所以,这对婆媳背后都聊了些啥啊!聊就聊吧!怎么也不知避讳点小孩子! 谁知道阿玫紧接着又说了句:“所以我想来想去,小娘子就应该天天跟李县令待在一起,这样李县令才不会被其他人拐走!” 付拾一纳了个闷:“你怎么这么喜欢李县令?” 阿玫歪头认认真真:“没有比李县令更好看的人了啊!” 当即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忽然觉得果然颜狗是不分男女老少的。 一碗冰粉吃完,付拾一忽然想起李长博来:“冰粉给太夫人和李县令送了没有?” 阿玫眼神亮晶晶的:“小娘子应当亲自去送。” 对于阿玫的人小鬼大,付拾一:……感觉这丫头长大了了不得。 她再看一眼春丽憨憨傻傻爱惜着将冰粉碗里每一粒芝麻都要刮下来吃掉的样子,登时更加无言:要是均匀一下,就好了。” 不过,均匀不均匀的,也改变不了。 付拾一认命的换过衣裳去送冰粉。 李长博已是起了,穿了一身蓝水碧的夏衣,坐在廊下通风的地方研究案情呢。 付拾一自然而然的将冰粉放下后,就凑上去看。 大约是洗过澡,李长博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 说起来,这个茉莉花香味的肥皂,还是付拾一做的。 -- 第582页 明明对这个味道也很熟悉,可是付拾一嗅着,却觉得比自己用的更好闻,而且吧,闻着闻着,就有点心猿意马。 尤其是一侧头,就看见李长博的喉结,更莫名的觉得有点牙痒痒—— 李长博似有所觉,侧头过来:“怎么了?” 付拾一忙收回目光,一本正经:“没什么,就是在想,该做新肥皂了。今年你想要什么味道的?” “茉莉味就很好。”李长博微微扬眉,分明不信,却不戳穿付拾一,只轻笑一声。那声音低低沉沉,带着笑意,带来一种像是猫奴毛茸茸尾巴扫过小腿的酥酥痒痒。 付拾一幽幽叹息:“李县令这样,实在是引人犯罪啊!” 所以有时候,怪不得她把持不住。 李长博眼底似有星星,笑得更加低沉磁性:“付小娘子若想犯罪,我不状告就是。”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诚恳的帅脸:……变态! 她清了清嗓子,说起正事儿:“对了,你案子看出什么没有?有没有想法了?” 李长博又是笑了一声,这才收敛了那一身流氓气息,谈起了案子:“我想,或许是寻仇。刚好之前又有这个案子,正好给了他契机。不会让人怀疑到他身上。” 若是没抓住孔大头和侯老六,再遇上个马虎点的,这个案子,就永远不可能告破,凶手也就会一直逍遥。 付拾一对这一点也没有异议,点点头之后顺手端过冰粉,舀了一勺塞进嘴里:“唔,这就需要慢慢排查了。不过,我觉得我可以再验尸一次,看看能不能再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说起验尸,付拾一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了,他们说那宅子修缮得差不多了,让我抽空去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李长博盯着付拾一手里的小勺子,无奈:“一会就去?看看有什么还需要置办和改进的——” 付拾一又吃了几勺,说了一下自己想法,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来送冰粉的吧?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吃了一小半的冰粉,她心虚的放下勺子,“要不,我再叫春丽去端一碗——” “无妨。”李长博自然而然的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口中,“我也吃不了太多甜的。” 付拾一眼睁睁看着自己吃过的勺子,就这么送进了李长博嘴里。 她“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忽然觉得更加口干舌燥了…… 李长博偏偏还不自觉,微笑问她:“怎么不言语了?” 付拾一神色肃穆的提议:“下次,李县令还是要自重一些。不然,万一我做点什么就不好了。” 李长博捏着勺子,脸上有点绷不住平静淡然,他恍惚的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颠倒了? 最后,付拾一和李长博去看宅子时候,全程付拾一都用帕子掩着嘴唇。 所有看见他们两人的人,都忍不住有点纳闷:这是怎么了? 春丽甚至还想问一句,结果被方良眼疾手快拽到了一边去:这种事情,问什么问?真不想要赏钱了?! 第1499章 吃了什么 付拾一和李长博一路到了宅子那边儿,这才觉得自己嘴上消了点儿肿。 她掏出小镜子左照右照。 直到觉得能见人了,这才跟李长博一起下了马车。 下马车之前还狠狠的瞪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略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格外体贴地去扶付拾一。 春丽悄悄地问拉住了自己的方良:“怎么感觉今天李县令有点怪怪的?” 方良清了清嗓子,没好意思让春丽去看付拾一的嘴唇,只是说了句:“这也许是情趣。” 春丽只是一脸的懵里懵懂。 不过李长博和付拾一已经走得有些远了,放量赶紧拽着春丽往前追赶。 负责修缮的管事听闻付拾一过来,赶紧就迎了出来。 还别说,经过一番修缮之后,这个宅子已经有些大不一样。 而且根据付拾一的想法改动一番之后,就更加看上去像个学院了。 基本上和付拾一想象的差不多。 看完之后,付拾一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礼貌性地征询了李长博的意见:“李县令觉得怎么样?” 李长博本来也听过,付拾一对各处的想法,此时见了这些之后,就与想象中一一对应起来,也觉得很满意。 甚至也终于对付拾一所说的食堂,有了更加直观的感受。 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桌子和椅子,李长博轻声说了句:“这样甚好。” 付拾一点了点头:“四个人可以坐一桌,一排是两张桌子,这样可以更好的进行交流。” “一个寝室基本上也是四个人,这样可以增进他们互相之间的感情。”付拾一微笑:“能一起讨论学习一起进步,这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付拾一想起了自己大学生涯。 想起了那些在食堂里无忧无虑的日子。 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 李长博只能凭借想象,但也觉得这样的法子挺好。 陌生人之间也有认识的机会,熟悉的人之间也有说话的机会。 就像付拾一说的一起探讨,一起进步—— 这种感情一定会很深厚。 付拾一笑眯眯的问管事:“你们现在是不是也在用这个食堂了?” -- 第583页 管事顿时尴尬一笑。 付拾一当然不介意这个,笑呵呵的说道:“本来就是做出来用的。你们如果用过正好说说还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用着感觉怎么样?” 这个管事本来也是管皇家修筑方面的事。 说实话,他在付拾一这修缮宅子的方法上,学到的东西还挺多。 这会儿付拾一一问,他就打开了话匣子:“我觉得食堂里其实还可以多加几个灶台,多弄几种吃的,人多的话,光是一个忙不过来。而且天天吃也容易烦。再则就是,小花园其实没有必要改成操场。” 付拾一摇了摇头:“厨房这个改进是可以的,但是小花园必须弄成操场。不然的话容易出事儿。” 万一到时候弄出几个谈恋爱的,那可就不好整了。 小花园这种浪漫的地方还是直接扼杀掉才好。 付拾一暗戳戳的想:这可能最开始几年都是男孩子,万一整出几个谈恋爱的,那家长不得疯掉? 而且这样做,也是为了保证这些人一心研究法医事业嘛! 付拾一悄悄地比了一个耶,感觉自己机智得不行。 从宅子里出来的时候,天上已经是挂满了晚霞。 红彤彤的扑在天上 像一团团野火烧过。 又像是美人脸上的胭脂。 因为离得也不远,所以付拾一和李长博和干脆手牵着手往回走。 这个季节,河里的水也不少,因为是傍晚,所以也没有成群结队的洗衣妇。 只偶尔有几个人端着菜盆在那儿洗菜。 付拾一悄悄地跟李长博吐槽:“这河里每年不飘几个尸体啊?怎么她们完全都不在乎呢?” 李长博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就神色如常道:“水是活水,又有什么要紧?而且挑水不容易,她们也是心疼自己家里男人。” 付拾一想起未来的自来水管道,顿时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无比怀念的说道:“要是在修建城市的时候,直接就修建出这种输送水的管道,直接家家户户都有水用,那该多好。” 李长博想了一想,最后还是只能摇头:“工程太过浩大,不易实施。而且耗费金钱颇多。再加上这些水若是被人投毒。影响也太大。” 付拾一当然知道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 毕竟首先一个水的洁净问题就无法保证。 付拾一笑眯眯:“不过以后咱们家里是可以弄的。每个厨房都有自来水。这样洗菜就不用这么艰难了。用过的洗菜水还可以拿来浇地,或者是灌进池塘。” 两人说了一路的家常。 对未来进行了不少的设想,听得方良在背后都有点憧憬起来了:感觉跟着郎君和付小娘子,以后的生活真的是美妙极了—— 再娶个媳妇—— 想到这里的时候,方良下意识的侧头看了一眼春丽,顿时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哆嗦。 而春丽还一无所知,老老实实地往前走着。 第二是一大早,两人早早的就去了衙门。 付拾一进衙门之后直奔验尸房,准备将尸体重新检验一遍。 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新郎官的尸体上没有发现任何新的东西。 徐双鱼在旁边,有些垂头丧气:“检查了那么多遍,肯定不会再有新的线索。这个案子肯定不好破。” 翟升白了徐双鱼一眼:“谁说的?说不定就会有新线索呢,我们俩检查毕竟马虎一些。上次我师父检查也有点匆忙——” 他们俩在一旁聒噪,付拾一直接置若罔闻,只是一心一意的检查尸体。 女尸身上那些痕迹,如今看着越发触目惊心。 看着那些痕迹,付拾一忽然心中一动:手掌印是可以拓印下来的。 如果说经过排查有几个嫌疑人的话,那么或许可以通过手掌印来辨别凶手。 付之一将这个念头说了之后,徐双鱼立刻摇起了头:“这些手掌印都不完整。没法比对的。” 的确这些手掌印都是不完整的。 而且基本上都是手指头明显。 第1500章 重要线索 徐双鱼说的这个话没有错,但是付拾一并没有放弃,而是神秘一笑:“可以将所有的手掌印描下来,或许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手印呢。” 就算不能够拼出一个百分之百完整的,也可以拼一个大概完整的。 付拾一看了看新娘子脸上那个掌印:“脸上这个手掌印相对完整,就从这个开始。” 这个繁琐的活儿,理所当然地交给了徐双鱼和翟升。 徐双鱼顿时就愁眉苦脸:这个活繁琐到简直叫人想哭。 翟升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不过就在他应脸上那个掌印的时候,忽然死者嘴就张开了。 并且发出了一声“呃”的声音。 当场就把徐双鱼吓得直接往后一蹦。 手里的纸和笔都掉了。 脸上更是惨无人色。 翟升也吓了一大跳。 付拾一冷不丁听见,也是心里一哆嗦。 不过,她当然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也想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翟升也慢慢的缓过来。 最后缓过来的是徐双鱼。 所以付拾一无情的嘲笑的徐双鱼:“身为一个仵作,竟然被尸体吓成这个样子,你也不怕被笑话?” -- 第584页 徐双鱼也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当即尴尬的捡东西:“我离的最近,听得最清楚了,突然这来一下谁受得了?这也太巧了。” 付拾一微微扬眉故意考两人的功课:“害怕也害怕过了,那你们现在来说说,这种现象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两人顿时就成了苦瓜脸。 不过最后两人还真都答上来了。 其实原理很简单。 就是因为尸体腐败,都是最先从肠道开始的。 腐败就会产生气体。 这些气体渐渐的会充斥整个肠道,并且其他内脏也会渐渐腐败产生气体。 这些气体如果没有一个排泄的渠道,那么就会一直积攒起来,最终让尸体腹部高高膨胀。 这也是为什么水里的尸体最后都会浮起来的原因。 而如果尸体闭合没有那么好的话,也就会从其他的孔窍中喷出来。 比如,嘴巴。 比如,五谷轮回那个地方。 所以就会发出类似于叹气,打嗝,或者是放屁的声音。 通常如果没有这些常识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吓得不轻。 甚至会以为是什么灵异事件。 但是,其实这是一种挺常见的现象,而且十分科学的原理。 当然在安静的情况下,冷不丁的有点声音,是个人也会害怕。 所以付拾一刚才自己也是吓了一下。 不过经过这一番考验之后。 显然徐双鱼和翟升两人谁也不再害怕。 付拾一微笑看他们:“既然不害怕了,那还不赶紧去干活?!” 徐双鱼和翟升对视一眼:……付小娘子比鬼可怕多了!!! 徐双鱼颤颤巍巍的去干活,心中一片悲愤。 结果刚靠近,把光一照上,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付小娘子,这牙里,塞的是……菜叶子?!” 这话一出,本来翟升还有点紧张,顿时差点手上一抖把灯丢了。 付拾一本来也在检查其他地方,闻言也是忍不住反了个白眼:“你见过什么菜叶子能够这么久都不腐败?” “过了这么久,早就不可能是原来的样子了!!” 不过这话刚一吐槽完,付拾一就反应过来:有可能是别的东西! 当即付拾一就放下手里所有东西,赶紧凑过去看。 果然这是在自作的下边两个门牙中间发现了一点绿色的东西。 这点绿色的东西本来藏得挺隐蔽的。 如果不是凑近了看,不是死者刚好,张开了嘴,而徐双鱼又要去拓印脸上那个手掌印,很可能就被忽略过去了。 当然,这样猛然一看,还真的挺像什么菜叶子的。 就是那种绿色的韭菜叶子,细细的。 藏在牙缝里。 付拾一伸手:“镊子。” 翟升忙取了递给付拾一。 付拾一就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每根“韭菜”取了出来。 那根“韭菜”还挺长的。 其他部分压在舌头底下,所以之前根本也没看见。 不得不说对着尸体的嘴巴进行操作,还是有点考验人的耐力。 毕竟腐败的味道不怎么好闻。 在取出这根“韭菜”的时候,付拾一还发现一个事情:在死者的上腭处,以及口腔里边上下牙咬合处的粘膜上,都有伤口。 之前虽然也检查过死者的口腔,但是因为死因十分明了,而且那个手掌印太过明显,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故而没有仔细检查口腔内里的情况。 毕竟死者嘴角也没有什么破损。 也不需要检查为了胃容物,所以就这么错过了。 要不是今天这么巧合,估计也很难发现。 徐双鱼和翟升也看过了口腔里的伤口之后,两人都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 付拾一轻声,却笃定地说道:“说明死者生前应该是咬过什么坚硬的东西。而且那个东西有棱角。” 徐双鱼和翟升对视了一眼,脑子里都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然后两人齐刷刷的瞪大了眼睛。 而此时付拾一并没有废话,直接拿出了工具,准备取死者的胃容物。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死者的胃容物中应该有东西。 而且说不定这个东西就是破案的关键。 结果刚刚将。通着探入死者的口腔不久,付拾一就在喉咙下不远处感觉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这个东西应该是卡在了食道里。 付拾一缓缓把铜勺退了出来,然后看了一眼翟升:“去通知李县令,说我要开胸。” 李长博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匆匆赶了过来。 亲口和付拾一确认一遍之后,他立刻就让人去通知死者家属,然后与死者家属商议这件事。 在等待的过程中,付拾一和徐双鱼他们就开始研究那根“韭菜”。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韭菜,而是一根织物。 线估计是棉线,编织起来的。 从断口处能看出来,这就是硬生生扯断的。 翟升猜测:“也许是挂着什么饰物的绳子。这一截卡在了牙缝里。” 徐双鱼则是琢磨:“那凶手没发现吗?东西是凶手的吗?” 第1501章 谜底揭晓 对于这个问题,付拾一倒觉得很简单就可以解释。 -- 第585页 她双手假装握住刀,然后往死者的胸口送。 这样一来,她整个人都不得不往前。 付拾一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然后侧头看向了徐双鱼和翟升:“你们觉得怎么样?” 徐双鱼和翟升一下子恍然大悟:“如果是这个时候,很可能是凶手自己扯断了的——” 翟升只是想得更多,他若有所失的说道:“我觉得,也许死者当时并不是想要咬舌自尽,口腔中有伤痕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付拾一站起身来,摇了摇头。然后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死者腮帮子两侧的伤痕是因为有人掐住了他的脸颊,但是舌头上的伤痕有很明显的收缩,而且是牙齿的形状,肯定是因为想要咬舌自尽。但是最后牙齿上的血却未必是。” “凶手也未必不知道当时这个东西被新娘子吞了下去。但是要么他自己不在意,要么就是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拿回东西。” “我们看见死者脖子上的掐痕,也有可能并不是为了掐她,而是这个东西不让她咽下去。” “只不过这个东西还是被新娘子奋力咽了下去,最终卡在了食道里。” 付拾一悲悯地看了一眼新娘子:“当时尸体口腔外侧并没有任何血迹,说明当时死者身上的痕迹可能被处理过。” “所以当时我们谁也没有发现,死者可能吞了东西。” 这话一出,徐双鱼顿时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喜滋滋的说道:“我还以为付小娘子回头就要罚我粗心大意这个事儿呢!” 付拾一斜睨徐双鱼一眼:“你以为我说了这话就不罚你了?!” 就冲着这句话就得让你长长教训~付拾一暗戳戳的想,而后邪魅猖狂一笑。 这个笑容,硬生生的让徐双鱼和翟升两人都打了一个寒噤。 这一瞬间,翟升恨不得打死徐双鱼:这一条傻鱼! 徐双鱼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哦。” 这头付拾一和她们说这话,那头李长博正在竭力说服家属。 对于李长博说的这个案子并不是那两个人做的,家属并不太相信。 毕竟,看上去情形都差不多,而且那两个人一直都在作案。 所以,怎么可能不是那两个人做的呢? 而且是说要对尸体开膛破肚,家属就更加反对。 最后就连李长博也没了奈何:“可若是不开胸,就找不到证据。也就没办法找到真正的凶手。而且就算开了胸,我们的舞姿也会将伤口缝合的十分完好,几乎看不出来。” “我相信就算死者自己也不会反对。” 可即便是这样说,死者家属意见不同意。 最后李长博就垂下眼眸,直接去请了付拾一出来。 不过让付拾一见到死者家属前,他先悄悄地和付拾一耳语了两句。 当即付拾一就连连点头,表示get。 付拾一见了家属以后,第一句话就震惊的问到:“不找出真正的凶手,你们也不怕死者死不瞑目,半夜给你们托梦吗?” “你们还不知道吧,之所以今天能发现新的线索,完全是因为死者自己——” 说完这话之后付拾一就将之前死者如何张开了嘴,让他们发现了新证据这个事情说了。 付拾一说这个话的时候一直观察家属的反应。 明显看见家属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脸上还是有明显的不相信。 付拾一意味深长地补了句:“有的时候呀,也别不信这些,毕竟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仵作,而且这个是祖传的手艺。从小就知道这冥冥之中啊,有些东西是真的存在的——” 她拉长了声音,更加显得神秘十足:“尤其是冤屈声张这种事——更不能马虎。” 说完这话之后,付拾一笑了笑:“毕竟死人,他自己还不知道是谁把他杀了的吗?这要是弄错了,不成了糊弄死人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种事情有的时候真的是冥冥之中有天意。 就比如今天这个事情,也的确是巧合。 所以付拾一说这些话,心里半点负担也没有。 最后,李长博也是点头:“所以你们要想清楚。” 家属已经完全被唬住了。 在李长博说完这话之后,几乎那妇女立刻就说了话:“还是开吧。” 顿了顿,她又特地的问了句:“是只需要开我儿媳妇的,是吧?” 付拾一点了点头。 这下那妇女就拉了一下自己男人的袖子,压低声音:“反正也不是开咱们儿子的,就随它去吧。还能找出凶手呢!” 那男人脸上顿时也露出了几分犹豫。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齐刷刷的无语:这都是什么人呐!合着要是新郎官也需要开胸的话,他们就肯定不同意了? 反正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说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最后那两口子还是同意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出来之后,付拾一就忍不住悄悄吐槽:“这都是什么人家?难道儿媳妇儿就不是人了?” 李长博立刻接了一句:“放心,我家绝不如此。” 本来还想再吐槽几句的,付拾一顿时说不下去:……我这话真的不是什么含沙射影之类的…… 不过看着李长博认真脸的样子,付拾一又觉得他莫名有点可爱。 -- 第586页 不过付拾一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我倒不是怕太夫人他们偏心你,我是怕他们不偏心你——” 李长博面无表情:……忽然就觉得自己挺惨的。 而付拾一早已经跑开了。 说了这种实话之后,真的比较害怕挨打呀! 不过付拾一也不得不承认:看着李县令吃鳖的样子,那是真的挺爽的—— 付拾一一路回了验尸房,当即就选择开始。 看着付拾一一脸轻松愉快的样子,徐双鱼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难道刚才谈话特别顺利?所以付小娘子才这么高兴?” 付拾一幽幽的看了一点徐双鱼,朱唇轻启:“今晚抄十遍仵作守则。” 对于这种破坏了自己好心情的行为,付拾一决定绝不姑息。 徐双鱼在这一刹那只觉得犹如晴天霹雳。 而旁边的翟升唯恐波及自己,所以想笑也不敢笑,憋得双肩都在颤抖。 第1502章 是这个啊 开胸这种事情,付拾一早已经做过很多回,当然是十分熟稔。 加上还有两个打下手的,所以付拾一很轻松就完成了这个工作。 尸体毕竟已经放了这么久,又是这个天气,刚一打开胸腔的时,腹腔里的腐败气体瞬间散开,那个味道呀…… 就挺上头的。 不过好在毕竟保存适当,所以腐败情况也并不严重,这样的气体也不多。 很快味道就散得差不多了,付拾一这才上前去仔细看。 其实说是开胸手术,也并不尽然。 因为付拾一之前就差不多确定了异物的位置,这会儿当然知道该从哪里下刀,所以并不需要锯开胸骨。 只是在咽喉处切开一道口子,然后撑开,再将食道拉出来。 付拾一只是往下稍微摸了一点就立刻摸到了食道里的异物。 那个东西十分坚硬。 但是并没有什么棱角。 至少没有很尖锐的棱角。 所以并没有划破食道。 只是引起了一点水肿。 不过根据水肿的情况来看付拾一还是叹了一口气:“吞下这个东西之后没多久,死者就死了。” 徐双鱼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接了句:“那真的是她临死之前,给我们留下的证据。” 翟升现在都已经怕了徐双鱼了。 一听他说话,赶紧就给他使眼色。 可惜徐双鱼并没有领会,反而很无辜的看着翟升,一脸不解。 翟升彻底放弃,收回目光,目不斜视起来。 不过付拾一这个时候没有工夫去逗徐双鱼,所以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划开食道,然后将那个东西取了出来。 那个东西上面糊了许多的液体。 死者的血液现在基本上一定是有点青绿色,再加上食道本身产生的粘液。 反正看上去就有点恶心。 翟升赶紧打了一盆水过来。 付拾一用镊子夹着那个东西,仔细地在水里涮了涮。 当洗干净之后,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个东西是一块石头。 也不算是一块石头。 应该算是比较劣质的玉石。 大小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圆润的梯形体。 也有一点棱角,但是并不锋锐。 石头还有被磕过的痕迹。 除此之外,石头上还有一截绳子。 那节绳子绿不拉叽的,和之前那根韭菜一模一样。 徐双鱼看着这个吊坠,有些纳闷儿的喃喃:“嗯,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翟升也是盯着这个吊坠,若有所思。 付拾一看二人:“难道你们在哪里见过?” 但两人一时之间都有点想不起来。 最后,还是付拾一想了想:“会不会是死者的遗物?” 翟升这才一拍大腿:“对,我记得好像新郎官也有个差不多的!之前就戴在脖子上的,只不过我们验尸的时候取下来了!” 这么一说,徐双鱼也想了起来:“对对对,新郎官脖子上也有一个,但是要好很多!一看就知道是一块好玉,而且还雕琢过。关键是他们俩的绳子是一模一样的!” 付拾一还没见过这个吊坠。 所以当即。就让他们将这个吊坠拿出来看看。 徐双鱼立刻就去将那个吊坠也拿了过来。 付拾一将两者放在一处,顿时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是差距有点大,但那根本就是太谦虚的说法好吗? 这哪里是差距有点大,这简直是天差地别好吗? 美玉和石头之间的差距,那是一星半点儿吗? 不过让人很惊奇的是,那块美玉和石头用的绳子都是一样的。 就连上面打的绳结都是一样的。 付拾一看了半天也只能说了句:“看起来这两个绳结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 “而且既然死者是佩戴在脖子上的,那应该他们家里人知道在哪里去找编绳子这个人。” 徐双鱼一脸崇拜看着付拾一,喜滋滋的说道:“付小娘子真是太聪明了,这样一来,就能破案了。” 付拾一面无表情:这种夸奖我并不想要……尤其是你这种小蠢货。 当把这个发现告诉李长博,又将两枚吊坠放在李长博面前的时候,李长博也是眼前一亮。 -- 第587页 就连眉头都微微松开了一些。 死者家属还在等候。 所以当即李长博就将二人叫了进来,让他们仔细看看那个吊坠。 结果死者家属看了半天也只认出了自己儿子的那一枚,另外一枚,他们实在是没有印象了。 不过却都说看着挺眼熟。 应该在哪里见过? 对于这种话付拾一当即就只能翻个白眼。 查案子最怕就是遇到这种话。 因为想不起来的话就跟没说一个样。 最后,付拾一叹一口气:“那这个绳结呢,这个绳结是在哪里编的?” 然而这个事情这两位还是没有什么印象。 他们尴尬地笑了笑:“平时我们俩人要做生意,也没什么功夫去管他——可能是在镇子上编的吧。” 这下李长博也有点无语:“那平时谁和新郎官接触最多?” 新郎官名叫秦晋,因为从小就有点毛病,所以一直是养在乡下家里的。 而秦家老两口子就是住在城里做生意。 另外两人还又生了一个小儿子。 这个小儿子就不同了,生得格外聪明伶俐。 所以人人都说秦家以后要靠这个小儿子了。 秦家这老两口也想过,将来怕大儿子拖累小儿子,所以早早的就预备好了房子,又给大儿子定下了亲事。 这样将来大儿子有人照顾,就不用拖累小儿子。 他们老两口也能放心。 这也是为什么这样一对新婚夫妇会单独居住的原因。 当然这老两口在钱财上也没亏待了大儿子。 根据老两口说的,其实等于一直都是新娘子阿阮在照顾秦晋。 因为阿阮家里穷,说是订娃娃亲,其实基本上就等于是卖给了秦家。 秦家人将情境交给阿阮带,他们也乐得接受。毕竟秦家每个月都要给米给粮,还要时不时的给点钱。 不过也并不敢苛待了秦晋,因为他虽然有点毛病,不算聪明,肢体上也有点缓慢,可也不傻,被虐待了也知道告状。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直到突然出了这个事—— 不过看这老两口子并不算伤心绝顶的表情,付拾一也就明白了他们的想法:他们对于找到真凶,其实也并不多热衷。事情已经都这样了,他们心里早就接受了。 毕竟本来这个大儿子就是拖累。而且相处的时间也少。 第1503章 分出胜负 对于付拾一这个问题,秦家老两口子迟迟没有答上来。 最后,李长博都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面无表情的说了句:“那新娘子家里人呢?” 说起这个事情,秦家老两口子脸色就有点难看。 半晌,那妇女才道:“快别提了,出了这个事情他们压根儿就不想管。连丧葬费都不出。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而且,他们还想问我们要钱呢。说好好的女儿,刚进我们家门就死了,肯定是我们家风水不好,克死了他们女儿。” 那妇人一脸晦气,脸拉得跟个驴似的。 李长博也懒得废话:“都这个时候了,叫来吧。” 那妇人一脸为难:“不给钱恐怕人家才不来。” 她颇有些暗示的看住了李长博。 付拾一顿时柳眉倒竖:“怎么,还想让我们衙门掏这个钱?” 那妇人连称不敢。 他们家男人这个时候也嗫嚅着说了句:“衙门叫人去请,他们肯定不敢不来。到时候破了案子在叫他们把尸体领回去。”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齐刷刷翻了个白眼。 这可真是生意人的本性啊。 付拾一看了一眼两口子:“既然他们成了亲,埋在一起不好吗?” 那妇人顿时摇头,很直白的说了句:“这都出了这样的事儿了,传出去人家都要笑死,埋在一起可不合适!” 付拾一顿时就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嫌弃新娘子已经不干净了。 李长博淡淡出声:“这件事情不传出去,谁也不知道。如果你们不肯办丧事,那就将家产变卖,衙门代为举办。” 那妇人顿时更加不情愿,纠结一下之后,还是只能不大乐意的说他们来吧。 付拾一悄悄地给李长博比了个大拇指。 然后,紧接着李长博就做了个决定:与其在这里等着,不如他们干脆上村里去一趟。 这个事情付拾一没有半点的犹豫,转头就悄悄地跟方良说:“多带点钱,叫春丽回去拿个筐,听说那边产的鸭蛋很好。”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再问问曼娘他们有没有要买的,听说那边的绣线也特别好。” 方良:……喏。 而春丽听了这话之后,立刻回去拿了两个箩筐。 另外还带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看见这一幕的方良,更加的无言。 他暗暗的想:能把破案子变成买东西的,估计天底下也就付小娘子一人了。 然后他有点恍然大悟:怪不得郎君最近总喜欢去案发现场查案…… 知道真相之后的方良,更加为自家郎君未来的形象担忧。 一路就到了村里,也就是案发现场。 新娘子家中离这里也不远。 约莫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就到。 付拾一顺带看了看案发现场的情况。 -- 第588页 然后发现了一个事情:门窗上头,都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这就有点让人惊讶了。 付拾一悄悄地将这个情况告诉了李长博。 李长博也亲自去看了一回,这才轻声“嗯”了一声,但是并没有声张。 新房中十分凌乱。 屋里有两处特别明显的血迹。 如今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一种暗褐色,看上去没有那么骇人了。 可是落在付拾一的眼里,却依旧是触目惊心。 这样多的出血量,代表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从血液形状可以大致看出死者的位置。 屋里并没有留下什么脚印或者手印。 看过案发现场之后,付拾一他们这才去找新娘子家人问话。 新娘子一听说是长安县衙门来人了,顿时吓得不轻。 不得不说新娘子的家境是真的不好。 他们的新房虽说已经是砖瓦房,不过新娘子的娘家却是茅草房。 新娘子底下还有四个弟弟。 一个比一个小,一个比一个晒的还黑。 当然身上的衣裳也是一个比一个破。 光看这个情形,就大概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了。 付拾一暗暗想: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四个半大小子,估计他们家一年粮食都不够吃的。怪不得从小就把女儿卖了。 新娘子的父亲又干又瘦,虽然年纪还不算特别大,但看上去已经很老。 不仅头发白了,背也驼了。 被问话的时候他一脸诚惶诚恐,几乎连话都要说不清楚。 倒是新娘子的阿娘看上去很精明。眼睛一直咕噜噜的转。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李长博开门见山:“平日谁和新娘子阿阮接触的多?” 新娘子的阿娘顿时干笑两声:“他基本都带着秦晋的,当然是和秦晋接触最多了。” 乍然一听这话好像是没毛病,但是细细一琢磨吧…… 付拾一微微扬眉。 不过还没等到李长博说话,秦家妇人就立刻嚷嚷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看分明是阿阮和其他人还有什么事儿,所以你才特地这样说!” 阿阮的娘这时也急了,当场嗓门也高了起来:“你胡说什么?这怎么可能?!阿阮是个老实孩子!” 秦家妇人当然不敢认输,随后把门更高的喊了回去:“你当然这么说,谁做了丑事儿会往外说?!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定是她有了人,还连累了我儿——” 这下阿阮的娘直接冲了上去,要撕了秦家妇人的嘴。 秦家妇人也不是好惹得,当即也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两个女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头发也扯散了,脸皮也抓花了。 就连衣襟都扯开了。 吓得付拾一赶紧转头就要去捂李长博的眼睛:这可不能看!辣眼睛!保护小男朋友! 结果人家李长博早就已经转过背去。 端地是守规矩。 付拾一捂了个寂寞。 看了看自己举起来的手,又看了看李长博的肩膀,她默默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过转过头去之后,她又悄悄的将手指头掀开一条缝:这种高光八卦的时刻……不能错过! 几乎所有人都看的青青有味,不过,谁也没上去拉架。 两家男人急得团团转,可是谁也不敢上前。 最后硬生生等到两个妇人分出了胜负,这才算是作罢。 阿阮的娘凭借身体优势,获得了艰难的胜利。胜利的奖章就是脸上四道冒血的指甲印。 第1504章 细节线索 两位妇人都是气喘吁吁。 付拾一放下手,笑眯眯地上前去提醒:“要不先撒开手,衣服整理整理?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看的。” 两人这才后知后觉的低头看。 这一看,两人齐刷刷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然后各自羞得满脸通红地去拉衣裳。 这个时候李长博才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又开口:“现在可以说正事儿了罢?” 阿阮父亲说了句:“真没有。阿阮真的很老实。” 他说着说着,都像是要哭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随后问了这么一句话:“那阿阮没有和别人说话,那别人有没有对阿阮有什么呢?” 所有人顿时都炯炯有神的看着了阿阮父亲。 这种可能是完全可能会有的。 毕竟,阿阮长得很好看。 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话直接就把阿阮父亲给问住了,他支支吾吾好半天都没说出话了。 这下谁都看出:的确是有点问题。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迟疑? 付拾一再叹一口气,语气笃定地往下说:“阿阮长得那么好看,这种事情是在所难免的。但是阿阮必定没有做对不起丈夫的事。” 有了这话,阿阮父亲显然是有胆量许多:“有是有,不过阿阮都没有搭理他们,有好几个年轻后生想要和阿阮好。但是阿阮毕竟从小就订了婚——” 他迟疑了一下又说道:“阿阮身边随时也跟着人的。” 这个人自然就是秦晋。 有秦晋在,阿阮肯定不可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不过秦家那两口子谁都不相信。 -- 第589页 一口咬定阿阮肯定是和别人好了。 就算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但是肯定也有勾勾搭搭。 说来说去就说道了,门窗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的事儿。 秦家妇人恶狠狠瞪着阿阮的娘:“这门是谁开的?人家是怎么进来的,这不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阿阮的娘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说话也开始不客气:“就你那个傻瓜儿子,说不定是他自己给开的门呢!” 两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扯皮大战。 付拾一看着,简直是目瞪口呆: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是现在看来,分明这两个女人就是一台戏了。 而且还是精彩无比的大戏。 付拾一一看向李长博:这个时候也只能李县令亲自出马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随后似笑非笑徐徐开口:“真相究竟是如何,谁也没看见,谁也不可乱说。胡乱造谣者是要挨板子的。” 这话一出,两个妇人顿时都住了口。 一个字儿也不往外冒了。 付拾一看得暗笑不已:刚才不还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吗? 李长博也就是这个时候拿出了两个吊坠:“这个东西你们见过吗?” 阿阮的娘只扫了一眼,就脱口而出:“这不是秦晋脖子上戴的那个玉坠子吗?平时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碰都不让人碰——” 一边说她还一边撇嘴,显然觉得这种行为很让人看不上眼。 这话气得秦家妇人顿时翻白眼。 要不是李长博还在旁边,面色淡淡地站着,她不敢造次,不然的话早就开口了。 付拾一提醒阿阮的娘:“那另外一个呢?” 阿阮的娘仔细瞅了瞅,最后摇头:“不认得。不过这个绳子应该是阿阮编的。”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扬眉。颇有些意外。 毕竟这样的话一出来,似乎就证明了一些东西? 阿阮的娘接下来一句话就解了疑惑:“阿阮手巧,平时就爱做些这个贴补家用。每逢庙会的时候,她就带着秦晋去摆摊——还别说,每次都能带回几个钱儿。” 说起这个她又拉下脸来:“他几个弟弟,她都不舍得给买串糖葫芦,每回都给秦晋买!就冲着这个,我看谁敢说我家阿阮不好?!” “也不怕昧了良心,到时候被天打雷劈!” 说完这话之后,阿阮的娘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脸上凶神恶煞的。 还别说,看着真吓人。 李长博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吊坠:“那这么说来,这个绳结,很多人都有了。” 这个事情阿阮的娘也不知道。 所以说不出所以然来。 最后李长博也就只能问了问平日里都是谁对阿阮有些意思,又有谁对阿阮格外殷勤。 这一问就问出了四个人来。 然后通过排除法就排除掉了两个,剩下那两个,一个在城里干活,没有不在场证据。 而另一个说自己在家,但是也没有不在场证据。 不过这。两个人在看到那个玉吊坠的时候,一点反应也没有。 问起阿阮摆摊卖绳结的事儿,他们也是一知半解的。 不过对于阿阮嫁给秦晋这个事儿,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表示了惋惜:阿阮那么好看贤惠,嫁给一个傻子,真的太可惜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付拾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了句:“那你们那么喜欢安然,怎么也没想过,多给点儿钱让阿阮解除婚约,然后嫁给你们呢?” 结果两人不约而同都摇了头:“我们哪有钱?!” 付拾一悻悻地想:怪不得阿阮宁可嫁给秦晋,也不对这些人假以辞色。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不过调查到这里案子也卡住了。 阿阮这边,再也找不出第三个嫌疑人。 让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一开始调查的方向就错了。 付拾一悄悄地和李长博商量:“要不先将人带回去,好好审问审问?说不定就是他们呢?毕竟他们也有可能说假话。” 然而李长博却摇了摇头:“不应当如此。他们应该不敢说假话,毕竟他们从来就没想过和阿阮要开花结果。” 说白了就是他们追阿阮,无非是希望阿阮和他们有一段露水姻缘。 出于这种心态,他们就不可能为了感情的事情去杀人。 付拾一琢磨了片刻:“那难道真的猜错了吗?毕竟凶手把两个人都杀了,会不会是这两个人的仇人?可是阿阮和秦晋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得罪别人呢?” 李长博思量一阵子,轻声说道:“去庙会上看看。或许有人能提供点线索。” 第1505章 离得不远 庙会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 今日并没有庙会。但是也不少摊贩在那摆摊。 许多人都去寺庙中进香。 所以这些人也会有点生意。 不过今日卖的多是一些香烛,供品,和小食,小孩玩具。 寺庙前的场地很大,依稀可以看出庙会时候到底有多热闹。 门口也有解签的算命的。 李长博直接就挑了一个过去问:“您日日在这摆摊?” 对方已是头发全白,看上去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一身道袍有点破破烂烂,不过却浆洗的很干净。 -- 第590页 也算是个体面人。 虽然并不是来了生意一看就知道是打听事情的,对方并没有任何不满,反倒是张口就笑:“除了刮风下雨,日日都来。” 李长博便道明了来意:“那我想跟您打听一个人。” 对方连连答应,还请李长博在摊位前的木墩上坐:“小郎君坐下说,坐下说。” 李长博却让付拾一坐下,将宠妻狂魔的形象表现了个淋漓尽致。 付拾一也没纠结,笑眯眯的就坐下了:自家小男朋友这么体贴的时候,一定要安心接受!并且加以鼓励!这样将来才会越来越愿意做呀~ 御夫有道,耶! 不过还是正事儿重要,李长博直接就问起了阿阮:“不知老丈记不记得每次庙会时候有个小娘子,领着一个年轻些的郎君来摆摊卖绳结?” 说完之后,李长博还将新郎官的吊坠拿了出来,特地将绳结露出给对方看:“就是这样的绳结。” 本来老道脸上还有点糊涂的意思,不过在看到这个绳结之后,当即直接点头:“你说的是阿阮吧?她手是真的巧。她也替我编了一回,如今还用着呢。” 说完老道就从怀中掏出一块雷神令,上面果然有绳结。 虽然样式有点不同,颜色也不同,但是同样的精致结实。 一看就知道鞭它的人是心灵手巧。 李长博微微扬眉:“那您可知,阿阮出了事?” 老道当场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听说了,实在是可惜。那样好的女娃——命却苦。” 他是真有些感慨,脸上都是心疼。 “那您有没有注意到有人过来找她编绳结,挂上了这样一个玉坠子?”李长博掏出了另外一个玉坠子。 不过说实话,所有人其实心中都没有抱有期望。 毕竟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结果老道惊讶了一下:“你们怎么会有这块吊坠?先前那块是秦晋的,我见过,这东西在你们手里也不奇怪。可这一块——不应当啊。” 李长博顿时扬眉:“这么说您见过这块吊坠,那您可知他究竟是谁的?” 至于这个东西为什么在他们手里,李长博是半点没打算说。 付拾一也有点儿期待的看着老道:要是这个谜底能够揭晓的话,凶手也就跑不掉了。 老道细细端详了那个吊坠一番,这才点了点头:“见是见过的,不过是谁的我却不知。她给秦晋编绳的时候我是看见的,所以那天她拿着这块吊坠编一样的绳结,一样的颜色,我还有些奇怪。特地问了一句。” “毕竟当时她给秦晋编的时候说过,这个颜色的线很贵,轻易是不敢再用,而且秦晋毕竟是她丈夫,所以她打了一个特殊的结。” 老道仔细回忆:“当时阿阮说,没办法,不得不编。阿阮在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无奈,大约心头也不是很情愿。”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纳闷:如果不是很情愿的话,那阿阮为什么还要编? 是这个人有什么特殊之处?阿阮不得不听他的? 李长博自然而然的就追问一句:“那,阿阮有没有提过这个人是谁?或者提起过名字也行。” 这个问题就难住了老道。 老道犹豫片刻:“名字倒是没有听她提起过。但是最后编完之后,这个东西是给了秦晋。” “秦晋当时很高兴。欢天喜地的样子。还跟阿阮说了几句话。只不过当时人多,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我就没听清了。” 老道说完这些话之后,思量了片刻,还是踌躇的问了句:“是不是这个吊坠的主人杀人阿阮?” 对于这个问题,李长博只能轻轻摇头:“目前看来应该是最知情的人,至于是不是他杀了阿阮,我们也不知。” 老道点了点头。 表示明白。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最后一次见她时,我看她印堂发黑,还特地提醒了几句,却没想到还是躲不过灾祸。” 付拾一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老道:这是营销策略,还是真有本事? 不过李长博微笑一下,轻声说了句:“若是那样轻易就能逆天改命,又何来顺应天命一说?” 听闻这话,老道微微一愣,渐渐露出醍醐灌顶的神色来。 最后他竟仰天大笑起来:“枉我活了六十五载,到头来竟不如小郎君看得明白。怪不得小郎君是人中龙凤,自有气运加身!” 这种一听就很像是神棍的话,付拾一总觉得怪怪的。 于是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儿,一本正经的问:“那您看我呢?” 老道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随后却摇头:“小娘子的命,我看不透。不过小娘子面相纯善温和,功德深厚,叫人惊讶。” 世界上的人,哪有人不爱听好听的话?当即付拾一眼神亮晶晶,更加期待了:“那你看我会不会发财?发大财那种!” 本来老道还是挺仙风道骨的,结果一听到这个话的时候,顿时连呼吸都凝固了,看着付拾一,一脸的不可置信。 李长博抬手按住了额角,目光低垂,无奈叹息:也没见付小娘子问一句,将来是不是婚姻美满…… 他尽量劝说自己:算了,习惯,习惯了。付小娘子爱财之心,天下人皆知,我又何必伤怀? -- 第591页 可是按了按自己隐隐郁结的胸口,他还是有点不能免俗的失落。 老道半晌找回了自己声音:“小娘子难道还缺钱?” 付拾一眨眼睛:“世界上哪有人嫌钱多的?再说了,我家未婚夫将来那是要多多的钱,才能养得起的!” 第1506章 重新排查 付拾一一说这个话,顿时所有人的目光更加古怪了。 尤其是老道,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 付拾一无辜眨眼:这样的心理素质,真的能够得道吗? 最后老道噎了半晌,还是只能回答一句:“放心,小娘子绝不会缺钱的。而且最近应该……会发一笔财。” 付拾一眼睛都亮了。 李长博面无表情:“咱们还是做正事儿去吧。” 付拾一疑惑歪头,看向自家小男朋友:嗯?好像是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她追上李长博,决定豪掷千金,以搏美人一笑:“要是真的发了财,我给你分一半!” 李长博斜睨付拾一,面无表情得更加严重了。 付拾一试探:“要不,一大半?” 李长博微微扬眉,不知可否。 付拾一垂头丧气,我焉了:“都给你。” 对付拾一的了解,让李长博深深知道自家未婚妻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代表什么,当即总算是满意了一点。 心里头也平衡了一点。 至少总算是给了她一点笑脸,还近矜持的点点头。 付拾一仰天叹息:美人好难哄! 不过,美人再难哄,也没有案子难破。 即便是知晓了这样重要的线索,得到了查案的方向,可是阿阮家种人对她不了解,秦家人更是一问三不知,所以案子又卡住了。 王二祥都无语了,悄悄嘀咕:“这可怎么查下去?这怎么感觉,就是这两个人相依为命呢?” 付拾一面无表情:“我觉得,你可以把感觉两个字去掉。“ 阿阮娘家人只当阿阮是外人,是摇钱树。更不会去关注秦晋。 而秦家那边,把儿子交给了阿阮,就更是不闻不问了。 除了给钱之外,基本不会有更多的交集。 这样的相处模式,对于阿阮和秦晋来说,是不是就等于是相依为命? 付拾一转头看李长博,觉得纳闷:“如果说是这样的情况,那有个问题。什么样的人,才让秦晋觉得和阿阮一样重要?” 李长博垂眸,却摇头:“不是一样。甚至,这个人更重要。” 重要到,阿阮的话也可以不听。 根据秦家人说的,秦晋最听阿阮的话。 可现在看来,分明不是这样的。 王二祥凑上来,脑洞大开:“会不会,是秦晋的弟弟?” 他越说越容光焕发,激动无比:“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这种事情不是经常有?这种情况下,一般秦晋弟弟都会厌恶这个哥哥,嫌弃有这样一个哥哥丢人……” 对于这种脑洞大开的情况,付拾一不由得目瞪口呆:“那得是多熊孩子,多冷漠的性格,才能不声不响的做出这样的事情?” 反正,一般人,就算厌恶,但是父母已经安排得这么妥当,他应该绝对不会做出这样事情的。 当然,世事无绝对。 这个话,付拾一也不敢说死了:毕竟世界很大,什么鸟都有,什么奇葩也会出现。 李长博徐徐道:“或许可以问问。” 不过,他不觉得是那个弟弟做的。 首先是年纪。 那个弟弟年纪太小,怕是不敢做出这样的事。 而且那天他是跟着父母一起离开的。 李长博随意问了问阿阮的父亲。 阿阮父亲想了想,说了句,秦晋总把秦台挂在嘴上。“ ”也不晓得是哪个告诉他他弟弟在哪里读书,每次有个啥都想给他弟弟送。劝都劝不住。” 阿阮父亲有点不满意:“可是秦台就不大喜欢秦晋。基本不理会秦晋。那傻子也不晓得一样。” 付拾一忍不住说了句:“那不是傻,也不是感觉不到,只是他爱这个弟弟而已。” 这样的爱,不懂得珍惜的人,才是真的傻。 李长博已经有了决断:“那让他弟弟来一趟。” 一听说要秦台来,登时秦家两口子都吓了一跳,随后立刻道:“这个事情和小郎有什么关系?” “小郎那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秦家妇人十分警惕的盯着李长博,眼神里的防备,止都止不住。 显然,她是猜到了一点东西。 可是她越是这样说,就越是让人觉得怪怪的。 总觉得,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时之间,付拾一几乎脑子里都脑补出了一出大戏:年幼弟弟一时糊涂,杀害兄嫂,为了保存自家血脉,父母双双选择为儿子隐瞒。 李长博面无表情的任由秦家妇人打量,一动也不动。 反正,秦台来也要来,不来,也要来! 秦台很快就被带来了。 他如今也就是十四岁,刚算是个少年郎。 秦台长得白净斯文,十分清秀,猛然看上去,只觉得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他脸上全是没有脱的稚嫩。 此时也藏不住情绪,几乎脸上写满了惶恐。 他怯生生的给李长博问好,紧张的问叫他来做什么。 -- 第592页 李长博开门见山:“你与秦晋关系如何?” 这样一问,秦台明显一个愣神,随后才不甘愿的回答:“他是我阿兄。” 李长博微微扬眉。 付拾一提醒他:“问的是,你们关系如何?亲近,还是不近亲——” “对对对,他叫秦晋。”秦台紧张的重复,脸上一片涨红,可脑子显然是没那么清楚。 付拾一简直是被逗笑了——这个回答,是来搞笑的吗? 秦家妇人也发现这一点,赶紧呵斥:“好好听人说了什么!你怕什么?你又没做什么!” 这个话,给了秦台一点冷静和勇气。 秦台虽然还是不敢看李长博的眼睛,但是明显回答问题流畅了很多。 他缓缓地回答:“我们基本很少见面,我在城里读书,也很少回来。” 顿了顿,他抿了抿嘴唇,不怎么自然的说了句:“不过他经常叫人送东西来给我,烦死了!” 最后那“烦死了”三个字,是完全掩饰不住的真情实意。 秦家妇人立刻喊了一嗓子:“秦台!那是你阿兄!” 秦台一个激灵,像是们然回过神来,赶忙描补:“我们学堂一般都不许人进,他为了进来,闹了不少笑话,我就有点……有点……” 李长博替他说下去:“有点恨不得没有这个哥哥。你说是不是?心里想着,他不如死了好——” 第1507章 无法否认 李长博这几句话,简直尖锐到像是钢针。 而显然,秦台被这一把钢针,差点扎得跳起来。 秦台面上血色一点点的退了个干净。 他就这么苍白着脸看着李长博,嘴唇开开又合合,却一个字说不出。 说实话,秦台这个样子,只让人想起了几个词来:可怜,弱小,无助。 可大家心里头更加清楚秦台之所以说不出来话,无非就是因为李长博都说中了。 所以,他无法反驳。 秦台说不出话来,秦家妇人急得赶紧出声:“小郎怎么会这样想?那是他的亲哥哥啊!而且不管怎么说,那天夜里他和我们在一起。他早早就睡下了!” 秦家妇人说完这话,狠狠拽了一把秦台,难得对秦台拉了脸:“你怎么回事?连话也不会说了?!平时的聪明劲哪去了?” 秦台狼狈的低下头去,嗫嚅说了句:“我没这样想过。” “你看着我,再说这话。”李长博不急不躁,甚至连点情绪波动也没有,就这么淡淡的提了个要求。 付拾一听完,心里头十分笃定:这样一来,秦台肯定是做不到的。 而秦台听完了这个要求,震惊得当时就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他却觉得自己所有情绪都被看穿,登时狼狈低下头,近乎崩溃的喊了一嗓子:“我是恨他!我是讨厌他!他好好的呆着不行吗?!” “非要来学堂找我?” “非要傻笑着告诉别人他是我哥哥?” “非要别人笑话我,我是傻子的弟弟?” “他喜欢吃糖瓜就喜欢吃糖瓜,为什么非要硬塞给我?我新衣裳都被弄脏了了!见了先生,还被训诫不知清正自身,不是君子!” 秦台崩溃着大哭出声:“我就是讨厌他!就是想他死!那又怎么了?难道你们谁想要一个傻子哥哥?说是他成婚了,以后不会连累我,可是他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不找我吗?” “一个月,能叫人来找我三四回!成婚那天,还要偷偷告诉我,他最喜欢我,最想和我一起生活!” 秦台抬起袖子,胡乱的往脸上抹,却怎么也抹不干净那些不停涌出来的眼泪。 那些眼泪混杂着鼻涕,糊了他一脸。 秦家妇人在旁边一脸震惊的看着小儿子,也愣住了,一动不动的,傻傻的看着他。 在场所有人既有一种理解秦台的感觉,又有一种觉得为了这个杀人,未免太荒诞的感觉。 不过,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所有人也都去掉了那一层猜测,觉得秦台绝对是凶手。 秦台还没有说完,他一脸哭,一面发泄似的说着那些他心里头介意的事情。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听着,心头荒诞越来越严重。 直到秦台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个哭累了的孩子一样,停了,李长博这才徐徐开口:“所以那天晚上,你越想越气愤,就偷偷爬起来,溜出家门,然后杀了你哥哥和嫂嫂。” 李长博用的肯定句。 所有人都看住秦台。 只要秦台说个是,那这个案子,就算尘埃落定,也明明白白。 可是秦台只是茫然的抬起头来,抽噎着:“啊?我没杀人啊——” 众人齐刷刷瞪圆了眼睛:???那你刚才说那么多? 付拾一煞有介事点点头:对嘛,这幅样子,看着可不像是杀人凶手。这点心理承受能力,刚一见血,估计就吓哭了。 李长博微微蹙眉,却也没太惊讶,只又问他:“那,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秦台擤了一把鼻涕,大概觉得挺丢人的,脸上通红,目光游离:“我是爬起来,偷偷过去找他了。” 他说到这里,就停顿下来,表情扭扭捏捏,不肯利索往下说。 这可把众人急得差点跺脚:这说一句停三停的,还刚好断在关键处,真想一下掐死他! -- 第593页 王二祥忍不住出声:“你倒是说啊!” 秦台努力收拾了一下衣衫,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还是像个君子一点。 他偷偷看一眼芝兰玉树的李长博,又将背脊挺直一点,只是说话时候,还是羞惭到脸红和结结巴巴:“我过去敲开门,然后跟他们说了一些……一些话。” 他又不肯说了。 这一次李长博主动接话,微微扬眉,很是了然:“这些话很难听?” 秦台点点头。 等了片刻,周围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抬起头悄悄四下里看一眼,这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分明是在无声催促。 他被这些目光看得只能往下说:“我跟他们说,让他们以后不要来找我。” “尤其是嫂嫂,我跟她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傻子,你就不能拦着他吗?家里买你来,你就要做好该做的事情!” “还说,虽然我嘴上叫着哥哥和嫂嫂,但事实上,我心里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哥哥和嫂嫂,最好我们就是两家人!” “我还说,以后我是要做官的,让他们不要给我丢人。” 秦台越说越心虚,头也越来越低。 众人也难免有点气愤。 “然后嫂嫂她很生气,让我哥哥把我赶走,就说以后就算穷死饿死,也绝对不会去找我。让我放心。他们绝不会丢我们的人。但是以后,我也休想进他们家的门。我要再不走,她就拿扫把赶我出门。” 秦台说到了这里,还感慨一下:“我嫂嫂可真凶。吓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匆匆忙忙走了。” “那傻……我哥哥他当时哭了。哭着送我到了大门边,问我是不是真的很讨厌他。” 秦台抿了抿嘴唇,“我说是。” “他哭着跑回去。我在原地站了一会,替他们把门掩上,也走了。” 秦台还是真的挺聪明的,他局促不安的分析了一句:“所以我猜,可能没有痕迹,是因为他们也没有出来关门?” 众人已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最后只能面无表情。 秦家妇人早已经傻了眼,回不了神。 李长博却点点头,承认了秦台这个想法:“是有可能。” 秦台低下头,越发觉得,气度高洁的李长博像天上的月亮,自己如此阴暗丑陋,就像是阴沟里的癞蛤蟆。 如此差距,叫人忍不住羞怯自卑到抠紧脚趾。 第1508章 到底是谁 不过,秦台的话是说完了,众人却更加迷糊了:如果不是秦台,那到底是谁? 偏偏这个时候,阿阮阿娘却跳出来,非要指着秦台的鼻子说,秦台就是凶手。让秦台给自己女儿赔命。 她是这么说的:“你们家是花了不少钱,可也只是买了阿阮去找你你们家傻儿子!可没说要她的命!” 众人均是无言:这不是在为阿阮讨公道,这分明就是在要钱! 这样的父母,真是不要也罢! 付拾一看一眼手足无措的秦台,又看一眼早已经丧失了战斗力的秦家妇人,于是干脆出声问李长博:“那李县令,你为何笃定不是秦台呢?” 李长博笑笑,分明对付拾一的意思心领神会,当即清晰无比的说下去:“自然不是秦台。你忘了,绑人是麻绳。秦台如果早有预谋,就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会怀疑到他的证据。肯定会故意在门窗上留下痕迹。” “其次是他的胆子,若是杀人,他恐怕未必有那胆量。” “再然后,是人证,他父母就算当时没发现他出去了,他若杀人,身上必会有血迹。他父母也会发现。” “最后,是他自己说的那句话。他在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去找他们。为什么没让他们关好门。” 李长博轻叹一声:“他大概觉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付拾一点点头,心里默默补充:最主要的是,这孩子胆子太小。干不了这么轰轰烈烈的事情。 这下阿阮的阿娘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轻哼一声,想了想又嘀咕:“那还是你的。你要不是不关门——” 李长博淡淡道:“关门与否,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凶手既是早有准备,那么不管如何,都一定会进去杀人。 阿阮阿娘这才死了心,一声不吭了。 而秦家妇人这会儿终于缓过来点。可是一看自己小儿子,她眼泪就掉下来,却说不出一个字。 付拾一在秦家妇人脸上,看到了一种名叫绝望的东西。 世上对于母亲来说,最可怕的事情,就是面对骨肉相残。哪怕平日里有偏心,可总归,手心伤了手背,都是疼的。 可这种局面下,也只能说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总归都是咎由自取。如果秦家对大儿子不是这样态度,小儿子又怎么会有样学样? 不过,也有人小声问了:“那不是他,又是哪个?” 就连秦台也抬起头来,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李长博也不着急,只问了秦台一个问题:“你阿兄有没有说过,他和谁最要好?” 秦台尴尬的摸鼻子尖,半晌摇摇头:“我们很少说话。” “那他送东西呢?送什么最多?自己送,还是让别人送?”李长博却没有半点灰心,只是继续问。 秦台这次仔细想了想,然后才肯定地说:“从前基本都自己来,后来渐渐的,就让别人给送了。应该是不让他来。” -- 第594页 “他有一次自己跑来了。一身泥,衣裳和手,脸上都摔破了。从那之后,他就很少来,来也是跟着嫂嫂一起。” “估计是嫂嫂管着他了。” 秦台犹豫一下,小声补充:“可能也是因为我说了几句难听话,阿娘训斥嫂嫂过。” “至于送的东西,有时候是一块糖,有时候是一点钱,再有时候,可能就是破石头了。或者香囊什么的。” “香囊应该是嫂嫂做的。反正他觉得什么好,就给我什么。” 秦台一脸的噩梦:“有一次,给我送了一窝小麻雀!还特地抓了不少肉虫子!吓坏我了!” 付拾一脑补了一下打开罐子发现一堆蠕虫的画面,登时才头发丝麻到了脚趾间,身上汗毛也顿时都竖起来:这个惊喜可真是让人惊吓到仇人喜闻乐见的地步! 众人一时之间,也只能对秦台表示理解:怪不得心里头这么憎恨,也是委屈孩子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问了问重点:“那后来送东西的人呢?是谁?你认识吗?” “认识,是村尾的一个穷光蛋,基本上每次都是他来。”秦台说着这话,还不经意的瞥了撇嘴,轻哼一声:“那人每次见了我穿的戴的,那眼神都叫人厌恶——” 这么说,是十分不喜欢这个人了。 这一下,不等李长博再问,旁边就有人猜到秦台说的是谁了,登时喊出来:“这不说的就是毛三光吗?” 这个名字,真是让人有点耳目一新。 付拾一微妙的重复:“毛三光?” 有人“哈哈”大笑出声:“这是外号。他们你们是不知道,钱花光,米吃光,人死光,就是三光嘛。” 其他人不少人也跟着笑出声来。 付拾一一言难尽此时的心情:这个看似有点流氓的外号,实际内容,比流氓这种行为还要可怕…… 钱花光,米吃光,人死光,这不就是要绝户吗? 李长博也是一脸若有所思:“你们都不太喜欢这个毛三光?” “也谈不上不喜欢。他们家以前也挺有钱,就是人品不咋好,老爱占便宜,还抠。还算计过村里不少人。后来出了点变故,钱也败光了,米也吃光了,死也死绝了。他是抱养来的。”有人解释一句,说了句还算公道的话:“也算是个苦命娃。”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 李长博颔首:“那就去将他叫来吧。” 这头有人去叫人,那头其他人继续介绍这个“毛三光”。 “说起来,这个毛三光其实也挺懂事的,从小也勤快。就是被他那个奶奶教得不太好。平日也不怎么和我们往来。” “他勤快是勤快,懂事就算了吧。跟着那样的人,能多懂事?” “我看其实也不完全是勤快,到了那个份上,还不做事,那不是等着饿死吗?” “他那样的人,为了钱,啥事儿都干,真是穷疯了。说起来,真是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啊——” 村民们叽叽喳喳的展开了热烈讨论。 付拾一暗戳戳的听着,心道:再说点八卦,再说点八卦啊——难道就这么一点吗?最好说出点有用的线索啊~ 第1509章 为了什么 付拾一听了满满一耳朵关于毛三光的八卦。 然后对毛三光这个人,也有了一点了解。 毛三光这个人,性格比较沉闷,几乎不和村里其他人来往。就算有来往,也是为了赚钱。 譬如,帮人送东西,帮人干活。 他挣来的钱,都花在了那个瞎了眼还的病的奶奶身上。 不过,毛三光今年年纪也不大,就刚十八。 按理说,这个年岁,在农村,差不多都是要说亲了。 结果毛三光这样的家世,根本就没人愿意嫁过去。 主要是,毛家家境不仅不好,而且是除了一个破烂房子,连地都没有一亩。更不要说存款。而且他还有个拖累。 说到最后,不少人都觉得,也许毛三光还真是凶手。 毛三光很快过来了。 一看毛三光,就不难看出这个人到底有多穷:衣裳和破抹布也没区别了。 毛三光整个人看上去有点阴郁,完全没有半点阳光气质。 付拾一悄悄打量一番之后,就收回了目光。 李长博也是开门见山:“毛三光,你与秦晋之间,关系如何?” 毛三光怪异的抬起眼睛看李长博,然后回了一句:“他给钱,我跑腿。” 李长博也不计较,直接问下一句:“那你经常替他跑腿?” 毛三光“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这个东西是你的吗?”李长博拿出了那个玉坠子。 毛三光看着玉坠子,愣了愣,没吭声。 不过他这个反应,登时就让其他人都起哄了:“他这个表情,一看肯定就是他的了!” 毛三光却看着李长博,问他:“这个吊坠,你哪里捡的?” 吊坠已经进行了简单冲洗,这会儿倒看不出曾经的凄惨样子。 只是绳结还是断的。 而且一看就知道是扯断的。 李长博自然不会直接说,只是再度问了一句:“这个东西是不是你的?” 毛三光点了点头:“是我的。” 付拾一顿时扬眉:这么说来,凶手找到了?! -- 第595页 李长博自然下一个问题就跟凶杀案有关了:“秦晋成亲那日晚上,你在何处?” 人群中一片哗然。 毛三光皱眉,随后清晰无比的说了句:“我那天晚上,没在村头。在外头做。你们去问隔壁村的张木匠嘛。”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不在村子里,难道是别人? 随后毛三光看了一眼李长博手里的吊坠,伸手就要取回:“还给我,这个东西,我掉了好久,一直没找到。” 李长博怎么可能将证物交给他?当即只收回来,问毛三光:“什么时候丢了的?” 毛三光摇头:“记不到了,应该是在秦晋结婚之前就掉了。” “这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怎么会弄掉了?”李长博的神色温和,似是好奇才问了这么一句。 但是了解李长博的人都知晓,他问这话,绝对是另有深意。 付拾一也微笑脸:哪能那么巧呢。 毛三光阴郁的看李长博,倒一下子识破了李长博的意思:“你觉得,这个事情是我做的?我说了,那天晚上,我在隔壁村张木匠家里头。” “这个吊坠,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是传家宝。我也不晓得啥时候掉的,有可能是被偷了,也可能是绳子不结实,挂断了。” 毛三光说到了这里,甚至有点儿阴沉的说了句:“毕竟是秦晋喊她婆娘编的,她当时就不情愿,肯定没用心。” 这么一说,好像很多事情,还真就合情合理了。 付拾一看李长博,只想知道李长博打算怎么破案。 如果真的有不在场证据,那毛三光还真的就洗脱了嫌疑。那凶手就是另有他人。 李长博略一沉吟,才再度开口:“验掌印吧。” 付拾一颔首,拿出了那个掌印来,让毛三光来对比。 毛三光犹豫一下,才伸出手,摊开手掌。 别看毛三光还年轻,身上也瘦,但事实上,他卷起来的袖子处,露出来的都是肌肉。 那种线条匀称的肌肉。 换言之,就是体脂率极其低。 毛三光手指很长,但是上面布满了老茧。厚厚的老茧,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个年轻人艰苦的生活。 本来付拾一觉得,手掌应该是能对上的。 结果比对了一下,居然对不上。手指长出去一大截。 付拾一盯着毛三光的手,陷入了沉思。 毛三光收回了手,面色有些漠然。 最后,他反问李长博:“我能走了吗?我还要赶着去做活。” 李长博皱眉,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颔首:“最近不要走太远,若有必要,我们还要问你。” 毛三光“嗯”了一声,拨开人群就要走。 付拾一心中一动,轻声说了句:“绳子如果断了,那么是不是就应该换绳子,才能继续戴?” 李长博顿时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 当即,他面色微沉,直接叫王二祥将人拿住了。 毛三光用力挣扎了几下,当然挣扎不开。只被强行扭了回来。 他抬头看李长博,眼神阴郁:“你干啥子?” 李长博笑了笑,重新将吊坠给他看:“你说,如果你的绳子断掉了,吊坠才丢失。那捡到的人,会不会重新换绳子?” 毛三光的脸色顿时变了。 但是他只是重复了一遍:“我那天在隔壁村,张木匠家里帮他干活。” “是干了一晚上吗?”付拾一插嘴问一句,笑眯眯的:“还是晚上一个人在睡觉?” 李长博侧头问其他人:“张木匠离这里,远不远?” 村里有人就回答:“不远,两刻钟就走到了。” 听到这里,李长博便冲着毛三光微微扬眉:“不过两刻钟而已,睡下之后悄悄来,再悄悄回,不难。” 毛三光皱着眉头,硬气的说:“我没有。” 然后他看一眼付拾一还没收起来的掌印,直接说道:“这个也对不上。” 付拾一慢吞吞的补充:“我一开始想着,只有一个人。但事实上,为什么不可以是两个人呢?只需要另外一个人,没对阿阮动手就行,你说是不是?” 村民里头,有个人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登时大声喊起来:“肯定就是他!他那时候,被打惨了,肯定恨死秦家人了!” 第1510章 想起来了 也许是这几个关键词,一下子提醒了秦家两口子。 那个秦家妇人一下子想起来一些事,指着毛三光就骂了起来:“我晓得你是谁了!你就是小时候,想用个破玉换我们家大郎好玉那个穷酸小儿!” “好哇你,定是你!你小时候就心术不正,长大了还能好?”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 秦家妇人一口气骂了好些。 毛三光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最后他像是忍无可忍一样忽然喊了出来:“不是我偷的,是他自己非要跟我换的!你们为什么都要冤枉我!” 秦家妇人脸色也同样难看:“大郎又不会撒谎冤枉你!” “傻子就不会撒谎吗?!”毛三光几乎是用尽力气嘶吼出声。 现场登时静默了一瞬。 这个问题,砸在了所有人心上。 也是毛三光语气太过悲愤,所以才会让人忍不住的顺着他的话去想一想。 -- 第596页 毛三光面色阴鸷的看所有村民:“你们明明有人看见了,却一声不吭,任由我被冤枉,任由我被打。最后随便劝了两句,就当是把这个事情过去,算什么?” 人群中有人尴尬着开口:“你一个小娃娃家——” 毛三光又是一声嘶吼:“小孩难道就活该被冤枉?” 这句话,触动了付拾一。 付拾一不由得多看毛三光几眼。 毛三光已经红了眼,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凭什么?” 人群里有人嘀咕一句:“小时候事情记恨到现在,真的是心眼比针小。” 登时不少人纷纷附和,说辞不一,但是大意都是毛三光太计较了。 付拾一忍不住出声说了句公道话:“小孩子也有脸面,也有自尊心的。既然是冤枉他了,就应该道歉。小孩子也是人。不该这样的。小孩子也会长大,小时候特别委屈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记恨呢?” “别小一句话带来的影响。有时候,一句话,真的能影响人的一生。”付拾一幽幽的叹一口气,不太认同村民们的话:“再说了,作为大人的,说一句公道话很难吗?如果看见了,帮忙说句话,又怎么了?看着孩子挨打,不会于心不忍吗?” 付拾一放轻了声音:“还是说,怕得罪秦家,让秦家下不来台?为了大人之间的面子,就把小孩子不管不顾?” 这话大概有点戳人心窝子。 反正付拾一这话刚说完,登时人群中不少人都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和难看。 李长博笑看付拾一一眼,忽然出声说了句:“毕竟,棍子不是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一旁的毛三光,早已经愣了神:不是说我是凶手,要拿我?怎么还帮我说话了? 王二祥像是看出了毛三光的心思,当即笑呵呵说了句:“你是不晓得,我们李县令和付小娘子最公正。任何时候,都是对事不对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分明眼底都有小星星在闪光,那一脸的崇拜,更是闪瞎了毛三光的眼睛。 毛三光: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村民被付拾一和李长博联手起来一顿硬怼之后,一个个也不好意思吱声,就是不知道是摄于强权,还是真的内心触动。 反正秦家妇人是不觉得毛三光没错,振振有词道:“大郎脑子不会算账,他比大郎年纪还大,难道还不懂事?不知道不该答应?他就是贪心,连大郎的便宜都占!” 毛三光阴鸷的笑了,说了句话:“你倒是不贪心,把儿子扔在这里。其他孩子都不跟他玩,只有我跟他玩,他讨好我,难道是我贪心?” 秦家妇人愣住。 “你儿子被人追着骂是傻子,用石头砸,骗他吃草,吃泥巴,你管过吗?”毛三光说完这句话,就索性闭上眼睛,不吭声了。 秦家妇人已是彻底呆了。 这个时候,李长博缓缓说了句:“陈年旧事,很难再说得清楚。今日,只说案情。” 他转头看住毛三光,提醒他:“若你现在说实话,还可以算你主动认罪,若你执迷不悟,等到查出你确实在案发现场,到时,你命难保。” 毛三光忽然乐了:“这以为我不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他这个人阴沉沉的,笑起来也是半点不阳光开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毛三光不会认罪的时候,毛三光却说了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话:“人是我杀的。” 众人顿时哗然一片。 毛三光这话,就等于是承认一切。 李长博微微扬眉,立刻追问:“你为何要杀人?” 毛三光没什么犹豫,直接说了句:“他们知道我是谁,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说出去。” 顿了顿,他也不用李长博再多问一句,直接往下说:“我穷怕了。不想继续穷下去。而且,小时候时候,我没忘。我一直想怎么报复他们家,觉得,这样的报复,最好。” “那天晚上我回来,本来想撬门,结果发现门开着,于是我偷偷进去,就听见他们兄弟两个在吵架。” 毛三光讥诮的“啧”了一声:“都说读书人斯文懂礼,可那些话,真难听。” 这话直接戳到了秦台的肺管子,秦台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 “本来我想把三个人一起拿下,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留下一个,正好到时候当替罪羊。秦家那个老女人,到时候估计要疯。” 毛三光笑了几声。 秦家妇人气得几乎要吐血。 “然后我等他们吹了灯,没动静了,才悄悄出去,把人绑起来,然后又把阿阮……了,她平时看都不看我一眼,可最后还不是任由我摆布?” 毛三光舔了舔牙,这个动作,无比的邪恶。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更叫人一下不寒而栗。 付拾一一直听着毛三光,也仔细听着毛三光的话。 不得不说,毛三光的所有话,都和证据表现出来的东西符合。 也就是说,毛三光,他真的在案发现场。 他参与了一切。 李长博也一直听着,自然也发现一切都对得上,他沉声问毛三光:“这件事情,是你一个人所为吗?” 毛三光耸耸肩:“那不然呢?这样的事情,除了我敢做,其他人难道还敢做?” 第1511章 你在撒谎 -- 第597页 毛三光刚说出这话,付拾一立刻脱口而出:“你在撒谎!” 李长博的笑容也冷凝下来,明显同样不相信毛三光的话。甚至他还紧接着意味深长说了句:“现场第二个人,究竟是谁?对阿阮下手的人,是谁?” 他看着毛三光,那目光像是要穿透一切:“你将那吊坠给的人,究竟是谁?!” 毛三光猝不及防被说中心底秘密,陡然抬起头来,震惊看住李长博。 李长博依旧还是目光如针,就这么死死的盯着毛三光。 毛三光只能狼狈的避开,然后摇头:“没有别人。你说什么,我不懂。” 付拾一微笑脸,顶上去:“是吗?你不懂?你不懂,你告诉我,为什么遗失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没有马上去找?” “为什么绳子不结实断了,可捡到的人没有换绳子?” “为什么你明明在现场,却对不上手掌印?” “为什么明明都对不上,你却如此爽快就承认了是你?” 她饶有兴味的看着毛三光上下打量,问出了一句最让人心慌的话:“你为什么要替另外一个人遮掩呢?” 毛三光几乎是被这话惊得浑身肌肉都下意识绷紧了一瞬。 别人或许看不出,但是王二祥哪里有感觉不到的?当即看了毛三光一眼,半点不客气的喊出声:“这小子他紧张了!” 付拾一看着毛三光,扬眉,微笑。 毛三光毛骨悚然: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来历!男的已经够厉害了,结果这个女的也差不多! 浑身秘密都被看光的毛三光,这一刻感觉自己像是在果奔。 那种感觉,让毛三光忍不住想要裹紧衣裳。 李长博的微笑明明如同三月阳光和煦,可是这个时候,在毛三光眼里,只觉得犹如地狱恶鬼来勾魂,让人整个都毛骨悚然,他甚至想喊上一嗓子:你别过来—— 可惜,该来的还是会来,李长博缓缓开口:“你若不说,我们慢慢找,总能找得到。我猜,你之所以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对方,要么,对方是你亲人,要么,就是拿住了你什么把柄,再要么,就是你心爱之人的亲人——” 毛三光汗毛倒立,惊恐的看着李长博。 这感觉,就像是凌迟,或者是扒皮。一寸寸的,把你所有想要掩盖的东西,扒出来,给大家看。 李长博却饶有兴致的看着毛三光:“你说是哪一种?” 毛三光想逃避,可被王二祥死死的按着,他想低头,王二祥却手疾眼快,直接掐住了毛三光的腮帮子,让他不得不仰着头。 就在毛三光想闭上眼睛的时候,付拾一幽幽的声音传来:“这个动作熟悉吗?”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顿时就让毛三光想明白了,到底为什么熟悉。 因为那天夜里,阿阮也是这样被捏着脸颊,想咬舌都不能。她恨恨的瞪着他们,像要吃人。她嘴唇龛动,像是在咒骂。 毛三光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付拾一微笑,继续用那种语调说话:“你是不知道,阿阮真的是显灵了。如果不是阿阮叹气,主动张开嘴,吐出了这个吊坠,我们还真差不到你身上。” “你要还是不说,说不定阿阮就要去找你了——” 付拾一的声调怨气十足,就像是阿阮上身。 这一下,不仅毛三光被吓到了,就连村民们也被吓得不轻。 甚至有人短促的尖叫一声:“真的假的?” 付拾一抬手就发誓,怎么毒辣怎么来:“如果我有半句假话,那就让我做饭没有盐,吃菜吃出虫,买糖都不甜!” 对于这个誓言,付拾一那是半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毕竟,是阿阮自己叹气的,也是她自己主动露出了“韭菜”来。 至于是不是显灵——反正她觉得是显灵就行了! 而村民们都愣住了:这算是什么誓?你要说不够毒辣吧,可想想这个情景,感觉是活下去一点盼头都没有了……可你要说毒辣吧,比起那些生生死死的,好像又差了点…… 不过,没有一个人怀疑付拾一的诚恳。 自然也就不会怀疑付拾一说的话。 只有毛三光将信将疑:?? 付拾一眼神无比诚恳:“真的,不信你试试。” 毛三光的表情,更加阴郁了。 可即便是如此,他还是坚持住了:“就是我一个人。” 付拾一气得冷笑:“那另外一个是什么?鬼吗?那手掌印是谁的?” 李长博淡淡道:“想要知道是谁很简单。那人说不定现在就在这里看着,直接叫所有男人来对比手掌印就是。” “或者互相辨认一下,看看谁没来看这个热闹——” 登时,毛三光的表情都变了。 可是他依旧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不肯说。 于是一群不良人就各自忙活去。 村民们也开始互相打量,看看谁不在。 找到另外一个掩藏的凶手,显然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对于毛三光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 尤其是付拾一还时不时的“诱惑”毛三光几句。 另外,毛三光还要面对村民的抱怨: “这种人,就是讨人厌!自己惹了祸事,还连累我们!” “就是就是,早知道当时就该把他们赶出村去。” -- 第598页 “毛家能养出啥子好人嘛,你们看,是不是就出这种事情?活该他们家断子绝孙哦!” “断子绝孙都是轻松的,就该让他们挫骨扬灰!” “那老太婆这下总要气死了。老不死的命长,熬死了家里所有人,这下总该断了想法嘛!” 这个话,一开始还都只是小声地嘀咕,最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甚至变成了叫骂。点着毛三光名字骂。 毛三光听着那些谩骂,脸色黑得像是锅底。阴沉的脸色,可以和六月里暴雨来临时媲美。 付拾一估计,这会儿毛三光心里真是会悔恨:悔恨当时没将整个村抢一遍。 毛三光做出这样的事情,固然不值得同情。可是他的遭遇,却也未必不让人唏嘘。 这些村民的谩骂……又何尝不是刀子? 可这些村民,又都是坏人吗?不见得。 第1512章 忍不住了 就在付拾一感叹的时候,终于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都住口!你们一个个的,难道就没有良心?!” 付拾一循声望去,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从女人堆里挤出来,满脸通红,眼底全是愤怒:“毛三光帮你们干活时候,哪一次是少干活了?他偷过谁家东西了?” “他做错啥了?他命不好,你们还落井下石!” 她说着说着,眼眶通红:“上次王家那个牛跑丢了,他要是不告诉王家,自己偷偷把牛卖了,哪个知道?” “还有上次陈家那个小儿子去洗澡,溺水了,要不是他,早就成了水鬼了!” “你们一个个,难道记不到这些?难道这些就是人家该做的?” “我呸!知晓得落井下石!知晓得说风凉话!他借钱,你们一个都不借,出了事,人家帮你们,随便送个鸡就当感谢了!事后没半点感激!狼心狗肺!我要是他,我就真的都不管!当没看到!” 娇小少女个子不大,可骂起人来,那叫一个火力十足。 付拾一悄悄比起大拇指:果然还是要女人来!果然还是女人比较有良心! 而娇小少女这些话,无一人反驳,显然都是被戳得不好意思了。 良久才有人小声的辩解一句:“这个事情,又不是这样算。他是做过好事,可是他现在杀了人!” 其他人像是终于找到了理由,纷纷附和。 娇小少女气得更加厉害。 就在她还要舌战群雄的时候,毛三光又一次开口:“好了,阿锦!别说了!” 这个叫阿锦的少女胸脯起伏一阵,最终还是没有再骂,只是转头就瞪一眼毛三光:“我不信你敢杀人!你是不是被别人当替罪羊了?” 毛三光不吭声。 阿锦急得跺脚:“你说话!你说到底是哪个!然后我们好帮你求情——” 毛三光用力摇头:“阿锦,别说了。我不能说!” 阿锦“哇”的一声哭了,估计是气的。 毛三光张了张嘴,啥也没说出来,最后狼狈的转头不敢再看一眼。 付拾一悄悄用手指头捅了捅李长博的腰眼,等他转头看自己时候,就冲着他一顿挤眉弄眼。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丰富的表情动作,顿时沉默:其实付小娘子不这样,我也能明白她想什么的……这样,委实有点画蛇添足?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赶紧匆匆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随后李长博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阿锦是吧?阿锦你家中还有何人?” 阿锦本来还哭得伤心,一听这话,都愣了。 而李长博这话其实也没掩盖什么,几乎直白得不行,她怎么猜不出来?当即愣愣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傻呆呆的看着李长博,像是脑子里在慢慢消化。 付拾一咳嗽一声,“阿锦?” 阿锦陡然回过神来,声音都变了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长博一脸平静:“就是这个意思。” 阿锦陡然扭头向人群里看过去:“小叔你——” 人群里就像是避水珠掉进了水里,忽然让出一条道来。然后将那个欲掩藏的人直接暴露出来。 那人今年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年纪挺轻的,长得同样不怎么高大,眉目和阿锦也有几分相似,就是这会儿惊慌失措的。 见躲无可躲,他这才讪笑搓手:“你喊我作什么?” 阿锦含泪盯着他,声音都哆嗦:“小叔,是不是你?!” 旁边的人惊呼起来:“方三,难道真的是你哦?” 这个叫方三的小叔忙辩解:“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是我?我哪敢做这样的事情——” 李长博微笑插话进来:“是与不是,直接对比一下手掌印,不是就明了了?” 众人这才想起,他们还要对手掌印。 于是干脆有人让出一条路来,还怂恿方三:“去嘛,给他们看看,是不是你!” 方三连忙摇头摆手:“不着急,不着急。这个事情哪里着急嘛!” 李长博微笑:“反正有早有晚,也不必如此推辞。你先证明自己,消除你侄女疑虑,不是很好?” 其他村民也跟着起哄。 阿锦咬着嘴唇,跺脚催促:“你到底是在犹豫啥?是不是真的是你,所以你不敢去?” 这话直接让方三有点没法继续推诿了。 -- 第599页 他磨磨蹭蹭的走上前去,半晌不肯伸手。 可惜这些不良人,哪一个也不是怜香惜玉的,直接就抓着方三的手比对。 这么一比对,不用不良人说,旁边的人就惊叫起来:“对上了对上了!手掌印对上了!” 这下,村民们登时炸开了锅。 而阿锦也是“哇”的大哭出声。 毛三光沉默的跪在那里,脸上有些无措。 方三连声辩解,可群情激奋下,根本没有人听得进去。 最后,还是李长博清了清嗓子,才将那些嘈杂压下去。 方三这会儿脸上通红,又惊慌却又不知怎么办。 他只能看向李长博:“真的不是我——” “是吗?”李长博淡淡道:“不是你威胁他,跟你一起去抢钱?” “我猜,你是听说了新婚盗窃杀人案,才动了这个心思吧?看你这样,家中也没什么钱吧?所以看见秦家给了这么多钱,就动了心?” 李长博上下打量方三,忽然又道:“你家境不好,没娶妻?” 毛三光这个时候厉声出声了:“所有事情都是我干的,真的没有别人!他就是想占便宜,结果被我撞见了!人是我杀的!” 显然毛三光是在撒谎。 所以李长博就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你说说,你把钱财都放在哪里了?” 毛三光愣住,张了张口,却答不上来。 李长博微笑看阿锦:“阿锦,你来说,你觉得究竟是谁的主意?” 付拾一不由得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你真的不懂怜香惜玉吗?你看人家小女孩都哭成啥样了?你还要扎心窝子? 少女阿锦显然被这个问题问住,满是眼泪的脸上,全是呆傻。 其他人大概也没想到李长博这个骚操作,也都静默了。 良久,阿锦也说不出一个字。 而其他人终于看不下去,就开始帮腔。 第1513章 心里清楚 有人帮腔喊了一嗓子:“李县令,你这个话怕是不厚道!哪有这样问的!” 更有毛三光疯了一样喊起来:“是我!就是我!都是我喊他做的!” “为了喊他一起做这个事情,我把钱给他分了一大半,还把吊坠给他当好处!”毛三光看着李长博,目眦欲裂。 他近乎带着仇恨:“你问她干啥?她啥也不知道!人是我杀的,他就是沾了点便宜!这有什么?反正人都要死的——” “阿锦,你回家,别理会这个事情了!” 毛三光费劲的扭头看阿锦。 这个时候,方三也反应过来,一个劲儿说:“我就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阿阮长得太漂亮了,我一时之间没忍住!但是我真没想杀人!”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李长博却始终是没开口,反而一直看着阿锦。 阿锦终于哭出声来,抖着声音说了句:“小叔,你为什么撒谎?” 一时之间,满堂都是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阿锦。 方三和毛三光更是如此,两人表情都是一样的错愕。 不过很快方三就变成了大怒。 而毛三光则是……笑了。 那种发自内心的傻笑,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欢喜来。 阿锦泣不成声,跌坐在地,伸手捂住脸,可眼泪还是不停的从手指缝隙里汩汩而出。 方三破口大骂起来:“怪不得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老子白养活你了!你这个黑心烂肺的小兔崽子!” 李长博看了王二祥一眼。 王二祥松开了毛三光,一把将方三提溜过来,将他死死的摁在地上摩擦,让他不能继续口吐芬芳。 当世界安静了,李长博这才继续出声:“这个事情,的确是你在撒谎。” “首先,手掌印是你的,说明你的确是折磨了阿阮。最终,也是你杀死了阿阮。”他盯着方三,声音不疾不徐,半点不着急:“要知道,如果是毛三光,丢了他自己的玉,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弄出来。” “可惜,明明玉被阿阮吞下去了,你却没吭声。” 李长博的目光,让方三渐渐的,有点儿不自在起来,他开始躲避李长博的目光。 方三想要反驳,可张了张口,却啥也说不出来。 李长博则是继续往下说:“我们最初以为只有一个人作案,就是因为手掌印只有一个,而杀人手法又是如出一辙。” “毛三光他是从木匠家里偷溜出来,他将一切安排得很周详,几乎没有任何破绽。更没留下他自己半点证据。” “反倒是你,从头到尾肆无忌惮——” “你是不是想用这块玉,嫁祸给毛三光?”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登时,阿锦都忘了哭,愣愣的看向了方三。 毛三光也看向方三。 方三额上渐渐的浸出了冷汗。 他嗫嚅着反驳:“不,不是这样的,你在胡说!” 李长博轻笑一声:“我们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 “为什么毛三光要替你遮掩?无非是因为阿锦。” “毛三光虽然孤僻阴沉,但是却没做出格的事情,他一开始不承认,后来却抢着认罪。为什么?因为他已经逃无可逃,所以他要保住你。” 李长博略有些惋惜:“毛三光不想阿锦彻底失去依靠,变成孤女,到时候任由人欺负。所以,他要保你。保着你,护住他的心上人。” -- 第600页 “你来偷钱,哪里还需要毛三光给你好处?” “毛三光又不傻,他若主动找你,那一定有十足的把握你会答应。” “再则就是,为什么两个人作案,毛三光却面对美色不动摇呢?” “因为毛三光他心有所属,而且如果他做这件事情,一定就会被他心上人知晓,或者影响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综合总总,是不是一切合情合理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看住方三。 方三早已经呆如木鸡。 而众人在微微呆愣之后,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下意识的就开始鼓掌,一面鼓掌,一面还喊:“破案如神啊——” 很显然,这一番逻辑,成功说服了所有人。 再结合现场情况,所有也都觉得方三才是杀人凶手。 付拾一也是跟着鼓掌:果然是长安第一破案神探!果然是心细如发,洞察秋毫! 阿锦已经哭得哭不出声来。 毛三光也低下头去,一脸颓然。 李长博却还不肯就这么放过方三,只问:“为什么要杀人?” 方三下意识开口,喃喃回答道:“他们也杀人了。这样才能嫁祸给那两个通缉犯——” “你是做什么的?”李长博忽又问了这么一句。 方三低下头去:“我那天跟着一起去吃过喜酒。后头也被问了话。说起来,我们也算沾着亲——” 他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是悔恨,还是茫然。 所以,怪不得方三能将案发现场模仿得那么惟妙惟肖。 成功蒙混过关。 如果那两人抓不住,或者没遇到李长博与付拾一,那这个案子大概永远不会真相大白。 付拾一轻叹一声,又问一句:“那你是怎么让毛三光就范的?” 方三下意识就答了:“我说,他若做了这一件,我就把阿锦嫁给他。否则,我就得卖阿锦娶媳妇——” 直到这个时候,方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猛然住口,电一样看住了付拾一。 付拾一笑眯眯:“哎呀,一不小心,问出了实话——” 很多时候,在人不防备的情况下,问这么一句让他没有选择权的话,看似重点是在毛三光就范上,可实际上重点是:谁是主谋。 这样问,方三潜意识中,就会忘记自己应该立刻反驳自己没有逼迫毛三光,而是想着怎么美化自己逼迫毛三光这个事情上——” 所以最后,方三就回答出了这样一句。 李长博也微笑脸:“果然是一把抓住了毛三光的软肋。” 阿锦大概一直也不知道毛三光想娶自己,虽然模模糊糊的对毛三光也有那么几分意思,可一直也没挑明。这会儿这个陡然被挑明,她却一丝丝也笑不起来—— 眼泪反倒是不停掉下。 第1514章 何其无辜 这个事情,其实还真是让人有点儿唏嘘。 毛三光对阿锦的一番情意,也实在是叫人感慨。 而方三之所以会这么动了恶念,也全是因为穷困潦倒,娶不上媳妇。 阿锦呢,因为这件事情,不只是失去了心上人,也失去了亲人,从此之后,成了孤家寡人。在村子里也很难待下去——时间一长,自然有不少人会开始说闲话。 当然,最无辜的,还是两位死者。 阿阮命苦,可阿阮半点坏事也没做,哪怕秦晋那般,她也一直对秦晋极好。 秦晋呢?虽然先天不足,可是他也想做一个好哥哥,想做一个好丈夫。 以及,秦台。 这辈子,秦台恐怕都会背负内疚和自责。 死去的人,总算能安息。 而活着的人,这辈子却都终将受到煎熬。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心里有点感慨。 李长博却有点误会了付拾一的意思:难道付小娘子可怜阿锦,想帮阿锦一把? 沉吟片刻之后,李长博艰难开口:“杀人是谁动手的?” “我。”毛三光坚定不移开口。 而让人意外的是,方三居然也开口承认:“是我。” 这个话,顿时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目光不停的看向二人,分不清楚谁说的才是实话。 方三就是在这个时候笑了一下,然后用力“呸”了一声,将嘴里的灰土吐出去:“毛头小子,撒谎也撒不利索。你说,人家就信了?” “我也看出来了,这位县令是真洞察秋毫,我是瞒不过去的。”方三舔了舔嘴唇:“一开始就是我找上他,让他帮我干一票。” “我要直接说得杀人,他肯定不能干啊!” “他还想娶阿锦,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所以我骗他,说是只偷钱。” “可我上哪弄迷药去?我想的就是进去把人杀了!我都打听清楚了,当胸一刀就成!” “我反正也帮人杀过猪,知道杀牲口的感觉。我捉摸着,应该是差不多。” “绳子是我准备的,我毕竟没迷药,不准备不行——” “阿阮那娘们,实在是好看,我就有点儿动了心。那愣小子还劝我。真是啥也不懂的毛头小子!这女人的滋味,哪个男人能抵抗?尤其是这么好看——” 听着方三一遍遍强调阿阮的好看,付拾一简直是恶心到胃里食物都开始翻滚。 李长博也皱眉提醒:“说正题。” -- 第601页 村民里,倒不少汉子露出了遗憾来——对于他们来说,死的人和他们没多大关系,他们自然也没多大伤心。听这个,就当是听荤段子了。 这就叫做:人类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 旁人的悲伤,落在另一波人眼里,兴许还会幸灾乐祸,听得津津有味。 方三继续往下说:“我告诉他,这个事情,回头他们也不敢声张,毕竟眼睛都是蒙着的——” “那愣小子还真信了。” “直到阿阮喊了他名字,他还吓了一跳。那样子,倒像是天塌了。” “所以我杀人时候,他倒是没吭声。” “杀第一个人,没把握好力道,一下子卡住了,只能拔出来再给了一刀。” 方三呼出一口气,好像还觉得有点口干一样咂咂嘴:“事情就是这样。来口水——” 王二祥当场都有点无语,直接就给人来了脸贴地,不耐烦喝道:“还想喝水?喝尿喝不喝?!” 就这个事情,村民里都有起哄的。理由是方三太丧尽天良了。 付拾一再度感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总喜欢打着正义的旗号?正义?正义从来都不是哪一个人定的,更不是一句话随口说说的! 尤其是这种啥也不懂的人,口中的正义,总是来得格外容易! 她无语的翻白眼:这不叫正义,这叫添乱! 李长博淡淡道:“要惩处,自有律法。不可动用私刑。” 不过也有人觉得奇怪:“方三你怎么忽然转了性?这么大方就承认了?” 方三被按在地上,叽里咕嘟说了半天也没一个清晰的字。 王二祥还是松开了点他,并且好奇的支棱起耳朵。 结果就听方三说了句:“老子乐意!” 那语气,还豪横得不得了。 气得王二祥一脚就又下去了:都这个地步了,还不老实! 阿锦就是这个时候“噗通”跪下来的,她一面哭着磕头,一面苦苦哀求:“求求你们,放了我小叔吧!他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了!他出了事,我家就彻底完了!我去给他顶罪!要砍头,就砍我的头!” “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不管是毛三光,还是我小叔,起因都是我——” 她痛哭着,额头通红也不肯停下来。 付拾一已经被这一番话给惊呆了:这流言还没起来,阿锦就已经开始自责了?!这……算是什么操作? 她过去伸手拉阿锦。 阿锦却纹丝不动,执拗的跪在地上,真诚的忏悔和哀求。 毛三光已是急了:“哪里是你的错?” 方三也开始叽里咕噜。 不过,最干脆了当的是李长博,他语气平静:“谁做的事情,谁有罪,若可替,谁还能引以为戒?心术不正,如何怨得了旁人?” “如今太平盛世,若肯努力,岂会穷困?” 所以,有问题的,还是人。 若是自己人品贵重,自然有女子会看上。 若是肯努力,生活自然也会越来越好。 他看着阿锦,问了个直击灵魂的问题:“毛三光更穷,若他求亲,你愿是不愿?” 阿锦愣住,嘴唇刚要动,就被李长博打断:“所以,说不上媳妇,先考虑自身问题。” 付拾一差点就给这句话跪了:这话实在是戳心窝子的大实话!那些找不到对象的,很多都是自身问题好吗?尤其是那些门都不出,一点不积极的单身狗!总说没机会,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你成天在家,人都遇不到,上哪里去找合适的人?! 这个破案,破到最后,居然说起了这样的问题,也实在是……很迷惑。 押解两人回衙门的时候,付拾一不由得悄悄和李长博感慨:“这都叫什么事啊。我看阿锦也很难过得好了——” “命运如此。”李长博言简意赅:“堪破,便可豁达,堪不破,便认命,都是自己选的。” 第1515章 论功行赏 回了长安城,已是天黑。 将毛三光和方三送入大牢之后,他们这才回家去。 拾味馆早已经是宾客满座。 一回了拾味馆,付拾一就看蔓娘面色古怪道:“有贵客来了。等您好久。” 付拾一脑子还没转过来:“多贵的?” 蔓娘:……很贵,天下最贵那种。 不过没等蔓娘回答,付拾一就看见了站在那儿笑盈盈的高力士,登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贵客是这个贵客啊? 然后她两眼放光,热切无比的就迎了上去。那神色,比见着了亲人还要亲。 高力士却半点也没高兴起来,反倒是有点想转身就跑:我怎么感觉,付小娘子这是想抢钱的? 李郎君在包间里,早已经吃得一嘴油。 这两天,付拾一让做了葱油面出来,李郎君今日是来尝鲜的。 葱油面这种食物,吃过一次,就知道它的滋味到底多么其妙。 看似清淡,可事实上,油汪汪,葱香味十足,平平无奇的面都变得美妙起来。 尤其是,在这样热的天吃着这种拌面,可比热腾腾的汤面要舒服得多。 李郎君吃面,那真是奢华,点了一桌子小菜。 付拾一刚看一眼,心里想了想:陛下你确定你吃得下? 那头,李郎君就赶紧紧张辩解:“我可半点不奢靡,你这些小菜,我吃不了,剩下的还给高力士他们吃。” -- 第602页 付拾一一脸微妙的看他:“干爹啊,您是被官员训斥了吧?说您奢靡?” 李郎君默默的捏紧了筷子:大意了。暴露了。 然后,他自暴自弃的来了个底掉:“我就是想弄个什么曲子,多买了两个乐师——” 付拾一面上更微妙了:不对啊,这提前了吧?这是不是太早了啊?这还没到天宝年呢! 于是,付拾一就开始了三联质问:“奏折您看完了吗?国库已经充盈了吗?外族已经全都打败了吗?” 李郎君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干女儿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刹那之间,彻底的愣住,以至于筷子都掉了下去:“你……” 这怎么比大臣还狠呢?这也太戳心窝子了…… 李郎君甚至羞愧低头,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反省一下…… 付拾一说完了也有点后悔:这可是一国之君!我这么怼他,怕是不要命了? 跟在后头的李长博,默默的低头倒水喝,心里捏了一把汗:我这个未婚妻,是不是太大胆了?不过这些话也没错……要是陛下因为这个生气,我可以联合言官…… 付拾一已经画锋一转,笑呵呵的殷勤起来:“对了,陛下谱曲是写什么?国歌吗?还是那种特别正能量的,引人向善的?我觉得吧,要是那种单纯欣赏的,官员们也没说错,他们肯定也理解不了。百姓也理解不了,不如来点接地气的?” 干女儿前后变化如此反差,李郎君捂着心口表示有点接受不能。但是对于付拾一嘴里的接地气,他还是好奇的:“接地气?” 付拾一言简意赅:“就是通俗易懂的——传唱度能很高的——” 李郎君若有所思。 李长博莫名想起了付拾一验尸时候唱的那几首:虽然都只唱了一次,但是如今都记忆犹新哪!而且,那几个小的,都学会了!没事还哼哼! 付拾一一看李郎君有兴趣,那就说得更热切了:“您想想,要是全民都能学得会,那您那威望和名声,是不是一下子就上去了?要是还能引人向善,让人爱国尽忠啥的,那可不是更加完美!我之前不是说,还有各种曲艺形式嘛!演戏也可以啊!几个人演一出戏,虽然未必是真的,但是看的人觉得热闹,又能有好效果,那不是很好!” 李郎君低头继续思索,只是思来想去,也没什么灵感,就问了句:“付小娘子有没有?” 正在喝水的李长博猛烈呛咳出声—— 李郎君一拍桌子:“那就是有了!” 付拾一歪头:我怎么不知道我有? 李长博咳嗽着吩咐:“去叫人离远一点。把门看好。” 高力士就去办了。 就在付拾一一头雾水的时候,李长博缓缓开了口:“让我掀起你的头盖骨~看看里面有什么~你的脑子大又圆呐~”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我们来相会,再过几十年,你一堆,我一堆,送去农村做化肥——” “我是一个缝头匠,缝头本领强~我要把那断头颅,缝得超漂亮——” 李长博的歌声很优美。 磁性,而且音准很好,像是自带低音炮。听得人耳朵想怀孕,身体都酥酥麻麻。 当然,在忽略歌词的前提下。 付拾一完全震惊了:这是我唱过的!真的是我唱过的?!你就听过一次,你就能完美复制?!这是什么平平无奇的小天才!好声音没有你,简直刘欢哭倒在地,那英扼腕痛惜! 陛下也听进去了,越听脸上的表情越精彩。 等到李长博唱完,他的耳朵都红透了,赶紧喝口水,假装镇定。 而陛下则是拍着桌子喊:“妙啊!妙啊!” “喵?”窗口一声疑惑的猫叫声响起,猫奴费劲的从窗户缝隙里挤出一张大圆脸,好奇的看进来。 付拾一忽然想起一首歌:“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 不过,她硬生生的忍住了歌唱的欲望,将这句歌憋死在了胃里。不然,她怕自己吃不到明天早上的煎饼。 陛下也略有点尴尬:“去去去,没叫你。” 猫奴可没什么尊卑概念,毫不退让的骂骂咧咧几声,还跳下来,往付拾一身边蹭。 付拾一跟它小声商量:“我们在说天下大事,不能泄露机密,你先出去,回头我给你两根小鱼干!” 猫奴:“喵呜!” “三根!”付拾一咬牙加价,脸色剧变:“不能再多了,最近鱼少,小鱼干又不好做!” 猫奴同意了,大摇大摆的跳上窗户,艰难挤出去。 被无视的陛下沉默片刻,捡起了筷子,十分接地气的用帕子擦了擦,接着吃面,还问李长博:“我觉得这些曲子很有些特色,你说呢?” 李长博轻轻的“嗯”了一声:“十分朗朗上口,想学不会都难。” 付拾一心虚低头喝水:我知道你是想说洗脑。 第1516章 谁在洗脑 最后,这一场会面,几乎完全变成了歌曲讨论大会。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付拾一才陡然发现自家小男朋友如此多才多艺:他不仅会古琴,还会击鼓,还会琵琶。 毕竟,玄宗皇帝音乐造诣,那是千年之后依旧被人承认的。那是梨园的开山鼻祖。 而自家小男朋友,和这么牛逼一个人物侃侃而谈,你来我往,丝毫不露怯。 -- 第603页 吓得付拾一大喝了几口酸梅汤压压惊。 中间李郎君还认真的不耻下问,请教付拾一:“你是如何想出这样朗朗上口曲调的?” 付拾一磕磕巴巴的说谎:“瞎……瞎编。” 嗯,在人家原本程度上瞎编,那叫二次创作,勉强也算创作,不算剽窃……吧? 李郎君表示怀疑。 付拾一现身说法:“这种都是不拗口的,也比较容易唱的,基本都是不需要太好技巧就能唱出来。就随便哼哼啊——” “比如下面这几句: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啊~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付拾一眨着眼睛问李郎君:“是不是也很让人想跟着唱?是不是也很容易学?” 李郎君嘴角抽搐得像上了发条。 最后,他放弃和付拾一继续交流,只拉着李长博继续说。 直到最后的最后,李郎君终于想起来正事儿了:“对了,你们出去这一趟,听说破了不少案子——” 付拾一霎时两眼放光:“陛下是要论功行赏吗?!” 李郎君原本到了嘴边的话,默默地咽下去,决定调皮一下。顺带报复报复。 于是他长长的感叹:“国库空虚啊~” 付拾一忍不住脱口而出:“那您就没有点私房钱吗!” 李郎君:……是我输了。 他无奈叹息:“那行吧,你想要什么?” 付拾一哈喇子留下来,伸出一根手指:“一匣子金饼子就行。不用多,就一匣子!” 她搓了搓手,腼腆的看一眼李长博,笑呵呵道:“眼瞅着婚期越来越近,我也得给自己准备点嫁妆——” 李郎君惊得一口茶水全喷在了自己袖子上。他愕然的看着毫不羞涩的付拾一,再看看已经通红了脸的李长博,忍不住嘀咕:这……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呢? 不过,就是这么一惊愕,他错失了还价的好机会,敷衍的点了头。 付拾一见状,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开始讲起了途中一件“小事”。就是太守夫人送首饰的事情。 她夸张的描述:“您是不知道,那盒子一打开,那金灿灿的光芒,差点没晃花了我的眼睛!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首饰!不瞒您说,我差点就点头了!” “可是最后关头,我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然后!我想起了陛下您!您对我恩重如山,对我那么大方和厚爱,我哪能背叛您呢!所以我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而且我知道,您不是小气的人,您是怎么也不可能让我吃亏的!所以外人的便宜,我不要也罢!” 李郎君情绪被飞快带动起来,嘴角隐秘上翘,脸上一片傲然:“那是,怎么能叫你吃亏?!” 然后他看向高力士:“去,回去之后,找一套最好的头面,给付小娘子!” 付拾一立刻义正言辞拒绝了:“不不不,那哪能要呢?我是忠心耿耿所以才拒绝,又不是为了让陛下您掏腰包!” 高力士一时之间惊得说了实话:“付小娘子怕是不喜欢金银首饰?” 付拾一咳嗽一声:“那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而且金饼子更实用。” 李长博悄悄的低下头,肩膀耸动。 陛下脑子一热:“都有,都有!” 付拾一立刻大喜过望,倒头就拜:“多谢干爹,干爹万寿无疆,干爹最好干爹最棒!” 对于高力士嘴角疯狂抽搐的表情,付拾一直接无视掉,美滋滋的想:原来这就是有干爹的好处?!这样的干爹,有十个我也不嫌多! 在金饼子的加持下,李郎君回宫的时候,付拾一十分殷勤的打包了两大碗小料十足的冰粉,还捎带了一小筐蜀地带回来却没人敢吃的腊肉,最后她还站在拾味馆门口,挥舞着小手热情的喊:“干爹再来玩啊!” 拾味馆所有人都齐刷刷捂住了眼睛,不敢再多看一眼。 李长博嘴角抽筋,内心无奈:习惯,习惯,习惯了……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高力士送金饼子来的时候,委婉的表示:“郎君昨夜回去后,心痛了半晚上。” 付拾一不信:“干爹家大业大,不至于吧?” 高力士沉默良久,“毕竟那是私房钱啊。” 付拾一无辜的眨眼睛:“没事,没事,钱是个王八蛋,花了咱再赚!干爹才艺无双,回头偷偷办个娱乐馆,弄点节目一表演,肯定能赚钱!” 她美滋滋的想:这年头,谁还不兴搞个第二职业了?要想腰包鼓得快,兼职千万莫见怪! 霎时高力士直接窒息了。 除了两匣金饼子,另外还有一套首饰。 金簪,金梳子,金镶宝石的小花冠—— 还有一条蜻蜓眼珍珠镶嵌出来的项链。 底下坠着那个大水滴珍珠,差不多一颗胡豆大!虽然并不圆,可是真的特别莹润!绝对是史上罕见的宝贝! 付拾一眼睛都亮了。 高力士有气无力提起了正经事:“眼看学院开学在即,正好到时候付小娘子也可以用上。” 付拾一眼睛黏在首饰上,胡乱点头:“嗯嗯嗯。” 高力士一看也白说,干脆转头嘱咐蔓娘:“到时候,宫里会送衣裳来,梳头你们若是不会,宫里也有梳头的匠人——” 蔓娘颇为紧张:“我们提前多试几样,到时候您帮忙挑一挑吧?” -- 第604页 张春盛凑上来,塞给高力士一碗凉虾解解暑,然后问了句实在的:“烤只乳猪祭神吧?” 那种皮都酥酥脆脆的小乳猪,他觉得神明一定喜欢,到时候保佑自家小娘子顺顺利利的。 高力士优雅的擦了一下嘴角,嘱咐:“烤两只,剩下一只,到时候直接送去给郎君尝尝。” 张春盛连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付拾一也回过神来,肉痛的跟着点头:“别买太大的,不然怕吃不完浪费!” 高力士看了一眼那些金饼子:……付小娘子大概是属铁公鸡的? 第1517章 盛大开幕 抱着复杂的心情,高力士只能深吸一口气,叮嘱付拾一:“开学那日,付小娘子好好打扮打扮。毕竟是学院院长。有头有脸。” 付拾一听闻这话,登时遗憾:“我还想,毕竟是仵作学院,是不是开学第一天,搞一点刺激的东西——” 高力士摇头三联:“大可不必,实在没有必要,完全不用!” 付拾一略遗憾:“真的不用吗?” “不用!”高力士斩钉截铁:“这个学院也是郎君一力主办,到时必定有不少人来凑热闹。吓坏了普通群众就不好了。” 付拾一这才遗憾的应了一声:“那好吧,那就算了吧。” 高力士掏出小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只是擦完了汗,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还是语重心长再嘱咐一句:“听我一句,那日付小娘子好好的。别乱来。” 付拾一决定皮一皮:“怎么就算乱来呢?” 谁知高力士很警惕,当即立刻将锅甩给了李长博:“还是问问李县令吧。” 付拾一耸肩:“好吧。” 送走了“恋恋不舍”的高力士,付拾一这才转头叮嘱张春盛:“蜂蜜一定要用最好的蜂蜜,一定刷均匀。这样烤出来的小猪才够漂亮,皮上红亮红亮的。既然开了火,烤三只吧。那日拾味馆也不必开门,大家都去玩一玩。放一天假,吃一下食堂。” 张春盛嘲讽付拾一:“小娘子明明很在意,却偏装作不在意。” 付拾一白了张春盛一眼:“那你对珍娘呢?明明喜欢得要死,还连话都不敢说一句呢!” 猛然被揭短的张春盛霎时脸上憋得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蔓娘笑眯眯在旁边说话:“你怎么不长教训呢?哪一次也没赢过——” 张春盛的毒舌,到了付拾一这里,完全是战五渣。每一次被怼到怀疑人生,无语凝噎。 付拾一微笑脸:“这就叫越挫越勇。” 张春盛: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可看着付拾一那微笑的脸,他最终也只是从心底里生出了寒意,然后悻悻转身就走。 付拾一愉快的开始挨个儿擦金饼子——这些金饼子被好多人摸过,要擦干净,晒一晒,杀杀菌,这样就干净啦! 擦了一会儿,付拾一又决定去将自己其他金饼子也拿出来晒一晒。 当这些金饼子在阳光下排成一排,躺在竹席上,那折射出的金灿灿光芒,闪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付拾一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爱不释手。 李长博从衙门回来,刚一进后院就看见了这样一幕,当时就不得不伸出手来遮挡眼睛——这满目金黄,不仅吓人,还太晃眼睛。 付拾一刚从金饼子上挪开了目光,就看见了沐浴在灿烂阳光下的帅比李长博。 登时她欢欢喜喜的起身:“你回来啦!” 那架势,颇有点乳燕投林的味道。 而这欢喜,也成功让李长博嘴角上翘,止都止不住。他放下手,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小娘子:“嗯,刚弄完卷宗,看过,盖了章,送去了刑部。下午就不用过去了。” 所以就能在拾味馆待上一下午—— 付拾一拉着他去看自己的金饼子队列:“你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居然有这么多金饼子了!” 李长博由衷点头:“是很震撼。” 不仅震撼,还有点浮夸。 但是付拾一好像完全不觉得,她笑眯了眼睛:“要不然,成亲时候,我给你打一条金腰带?这么厚的!这么宽的!” 付拾一用手指比划着,吓得李长博赶忙伸出手来,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必,有你就已是完美。” 他一拒绝,付拾一登时遗憾。 李长博就加重语气补充:“况且,财不可露白。” 付拾一眨眼睛,想了想,接受了,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她郑重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全。” “嗯。差不多就收起来吧。”李长博扫了一眼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金饼子,一个个圆溜溜,大小相同,间距均匀——嗯,看久了似乎还不错? 他感觉自己舒服了。 这头正说着话,那头,翟老头过来找付拾一了。 翟老头身后跟着翟升,翟升手里还提着两个大锦盒。 付拾一伸头一看这个阵仗,顿时就把脚缩回来,紧张得都磕巴了,艰难的问李长博:“你说我要是收了贿赂,会不会被问罪——” 李长博神色淡定:“那么轻松提着的锦盒,里头绝不可能是金银珠宝。连瓷器都不能。” 言下之意,放心收,不会很贵。 付拾一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撇嘴:抠门! -- 第605页 翟老头进来后,就叫翟升将锦盒放在了桌面上,然后再打开。 打开之后,付拾一眼睛就直了。 里头是医生吃饭的家伙事儿。 缝合针,手术刀,剪刀,钳子几件套。 缝合针是一整套的,大小号都有。 钳子也是一整套的,止血钳,夹物钳,一应具备。 剪刀也是分了几个。 手术刀更如此。 也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看上去银灿灿的,反正特别的好看—— 付拾一挪不开目光了。 翟老头对这个情况,显然很满意,当即笑呵呵的说了句:“付小娘子可喜欢?” “喜欢,实在是太喜欢了。”付拾一要不是还残存着一丝丝的理智,这会儿简直是要伸手去拿起来抱在怀里,再也不给人抢走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翟仵作过来,是有事?” 付拾一忙正襟危坐,一脸肃穆:“要是我能办到的事情,我肯定不会拒绝!” 翟升悄悄的挪开目光,不敢看自家师父。 而翟老头则是不客气的说了句:“这个呢,是我们家铁匠铺打的,贵是挺贵,但是胜在做工精湛。付小娘子若觉得好用——” 付拾一目瞪口呆,错愕看翟老头:“你?打铁?” 翟老头气得脸红红:“我打什么铁?我家铁匠铺!匠人打铁!” 付拾一更加震惊:“翟老头原来你这么财迷。” 翟老头一噎,好半晌才轻哼一声:“家里有女孩,总要多点嫁妆。反正天底下,除了我们家,打不出这样好的器具。” 付拾一点点头:“那倒是真的。” 东西是真的好。 她狐疑的看翟老头:“就没点别的企图?” 第1518章 别的企图 付拾一问完了这句话,翟老头咳嗽一声:“别的企图自是也有一点。” 登时付拾一就露出了“我就说嘛”这个表情。 李长博慢悠悠喝一口清润的薄荷茶,也认真听着。 翟老头再开口说话之前先叹了一口气:“我已是辞了职务,不在刑部做仵作了。新来的那个刑部仵作,是刑部侍郎的亲戚。” 付拾一秒懂:所以这不是主动辞职,是被动辞职! 她同情的看翟老头,然后又美滋滋的感叹:“还好我永远不会失业。” 毕竟自家未婚夫就是县令! 翟老头嘴角抽了抽,不过还是腆着脸皮问:“付小娘子的仵作学院,要不要打杂的?” 付拾一彻底震惊:翟老头你这么豁得出去?! 翟老头笑呵呵:“我思来想去,想想都觉得,还是传道授业最清闲最不费心机。” 翟升老老实实的开口帮腔:“我做的那些笔记,我阿耶都看过,也自己练过,我会的,他都会。” 说起这个,他简直想掬一把辛酸泪:“我阿耶的意思是,顶替我的位置。我还在衙门做学徒——” 别人家都是子承父业,他们家倒好! 翟升越说越委屈,简直想嚎啕大哭一场:这是什么阿耶! 付拾一也彻底被翟老头这个骚操作给惊住了,以至于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偏偏,翟老头还在那儿装清高:“不然,打杂也行。都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能看着这些仵作,我也觉得欣慰——” 付拾一幽幽的吐槽:“您难道不知,扫地僧才是绝世高手吗?” 其他人齐刷刷:??? 付拾一就把这个梗说了一遍。 于是翟老头目光更热切了:“做个扫地僧也不错——” 付拾一怒摔:不是你想做,想做就能做啊喂! 翟老头笑呵呵:“付小娘子还没说行不行呢。” 说完这话,他还略有些深意的将那锦盒推了一推,隐藏意思表达了个十足。 付拾一目光扫过那些器械,总归还是没有经受住诱惑,只能咬牙:“扫地僧就算了,还是正经当老师吧。您教基础班,回头我再看看您其他的,再看看教别的?” 翟老头显然不挑剔:“好好好!” 最后翟老头喜滋滋的背着手走出了拾味馆。 翟升在后头垂头丧气的,仿佛身上压着几座大山。 送走了他们,付拾一悄悄转头问李长博:“李县令,你有没有觉得,翟老头像是换了个人?以前他不是最爱脸面?” 那会儿比试一场,差点气死了的,是刚才那个脸皮比城墙厚的老头子? 李长博倒神色淡定:“经历多了,自然心性就磨练出来了。” 付拾一:???这么一说感觉翟老头经历了很多的样子?可我们认识也才一年啊! 李长博好笑的捏了捏付拾一的脸颊:“翟仵作与你比试输了一场,名声自然受损,他既能想通,让翟升过来,就说明心态已然有了变化。再经历了沈镜秉的事情,如今应是看破了许多。” “做仵作,也有压力。不如做老师,只管授课,闲暇时间也多,他毕竟还要带孩子。” 李长博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多少也有点感慨。 付拾一也明白过来:“是,教养孩子是个费心的事情。” 尤其是小时候经历了一些变故的孩子,更需要更悉心的教导和关怀。 但是很快付拾一就对自家徒弟充满了同情:“说起来,翟升真的好可怜。” -- 第606页 李长博咳嗽一声,言简意赅:“年轻人,多磨砺,也未必不是好事。” 付拾一想笑:这样的磨砺,显然翟升他一点也不想要。 说完了这些事情,付拾一就将那些器械全部搂进怀里,喜滋滋:“啊,这些东西真的是太好了。” 然后她又说了句:“以后我的工具就要分两套!活人一套,死人一套!” 听闻这话的李长博,一口茶呛进了嗓子眼,咳嗽半天才缓过来。 他忍不住问:“难道以前,是一套?” “最开始吧……没有多余的。”付拾一尴尬解释:“光是打一套器具,我杀了好几年猪才攒够钱呢!不过后给除辛接生时候,还是准备了另外一套。毕竟那时候也有钱了……” 李长博手指紧了紧,随后放下茶杯,手掌却轻轻的落在了付拾一头顶,轻声道:“以后缺钱告诉我。” 付拾一呆呆的仰脸看着李长博,这一刻,总觉得心里头有点胀满。 不过李长博也显然不是为了煽情,说完这句话之后,只略摩挲了一下她头顶,就又将手收回去,说起了书院开学大典:“虽然还有三个月,但该准备的要准备起来了。” 付拾一也惆怅这个事情呢:“现在课本都还印刷出来,真愁人。” 顿了顿,她还发愁另外一件事情:“说起来,也不知到时候有多少人来——” “据我所知,应是在百人数以上。陛下特地通知了各处县衙。”李长博轻笑:“就为了这个,也会有不少人捧场。” “另外,还有太医们,也要来学。”他笑得更加厉害:“民间好些认识白泽腾的,也说要来看看。” 付拾一登时紧张:那是不是不应该叫仵作学院,应该叫医学院? 当李长博听完了付拾一这个想法之后,忽然问了句:“那那个世界,叫什么?” “就是医学院。临床医学。最开始学人体构造,只不过后头就分开了,治病救人的,就要学怎么救人。而仵作就要学人死后,人体组织各种变化代表什么。”付拾一老老实实回答:“反正最初的解剖都是差不多。” 李长博颔首:“那这个事情,你可与陛下商议一二。” 付拾一还是有点不安:“就怕群众误会。到时候心里头不能接受——” “命都快没了的时候,还要计较那么多,便是命该绝了。”李长博的观念简单又粗暴:“至于死人,他们从不介意。” 付拾一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深深感叹:“这样一比,还是死人比较可爱点。从来不担心医患纠纷——” 杵在角落里的方良,想象了一下死人从床上爬起来责怪仵作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第1519章 医患纠纷 付拾一完全陷入到了筹备医学院开学大典的忙活中。 为了不让自己吃亏太多,她甚至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翟老头不是想要推销他的器械吗? 那么,让翟老头做副院长!不仅有人帮忙打杂,还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有人当老师,有人当教导主任,有人上思想品德课—— 最关键的是,自家学院学生去买东西,那必须打折啊! 不然,哪里还意思面对自己的莘莘学子们?! 当然,最关键的是,翟老头当了一辈子的仵作,还是刑部的,那实战经验必须妥妥的啊!而且还算是个免费广告—— 当得知了这个消息时候,翟老头最初挺高兴,不过等一分开,仔细一琢磨,他就登时气得脸上成了猪肝色,桌子也拍得砰砰砰响:“奸商!奸商!” 吓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躲在门背后探头探脑:“爷爷?” 翟老头瞬间完成变脸,然后温和笑着招手:“来爷爷怀里,来爷爷怀里——” 翟升面皮抽搐,识趣的退下,只是出去时候,忍不住替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泪:我怎么就这么惨呢? 这头,付拾一则是美滋滋的歪在马车上,嘀嘀咕咕的和方良闲聊:“翟老头估计这会回过味了,嘿嘿嘿嘿~” 方良好奇:“付小娘子就不怕翟老头气出个好歹来?” 付拾一直接表演了什么叫翻白眼:“从前说不定会,现在你看他心胸多豁达。脸皮多厚?脸皮这么厚的人,肯定不会给自己气出好歹来。” “再说了,人家现在是有小孙女的人,哪能跟我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身子呢。”付拾一贼笑:“这有时候,有了软肋,可也是有了盔甲啊!” 方良觉得这话神神叨叨的,有点听不明白。 一路回了衙门,付拾一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呢,王二祥就兴冲冲的回来了:“快快快,付小娘子快随我去看热闹!” 看着王二祥一脸亢奋的样子,付拾一登时头顶上的信号接收线也精神了,她一跃而起,搓了搓手:“走走走!” 王二祥激动万分:“都打起来了!可是热闹得很!半条街都堵了!” 付拾一登时更期待了:生活无趣,全靠八卦啊! 徐双鱼背着工具箱到大门口和王二祥会和的时候,简直就惊了:“付小娘子怎么来了?” 付拾一实话实说:“本来以为来等李县令一起回去吃饭的。那有案子,就一起去看看,压压场子。” 衙门最近没有什么案子,她也嫌天热,基本不过来。除非是有难的案子。否则,都是筹备开学典礼。 -- 第607页 今日李长博也不在,谢双繁也休沐,所以衙门里,官职最高的,还真是付拾一。 付拾一好歹也是陛下名正言顺封的官。 一路到了看热闹的地方,付拾一一看,就登时无语:“医馆啊?” 王二祥点点头,刚要开始卖关子,就听付拾一更加无语道:“医患纠纷?” 霎时,王二祥焉了:人生最悲惨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自己想卖关子时候,却被人戳了个底掉。完全没有新鲜感可言。 付拾一一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当即差点被他逗笑。 不过现场毕竟是已经出了案子,还是需要严肃些。所以她努力的庄严郑重。 结果一了解情况,付拾一这才知道事情也不算多大:没死人,但是两边打起来了。而庆幸的是,被送来的小患者,其实也已经开始好转。 了解完了这些之后,付拾一就只剩下懵:“那确定还需要我们?” 结果两边都坚定不移的点头。 事情简单来说,是这样的。 这家医馆虽然在长安县里不算特别大,但也是特别有名。 为啥呢? 因为他特别擅长小儿和妇人症。 也就是说,有那么点妇幼保健院的意思。 不管小儿,还是妇女,有了毛病,都会上这里来。 这就代表了,他们家人气是极高。轻易排不上号。尤其是这个老大夫庄客霭,今年已是九十岁高龄,他孙子庄静峨都在行医了,可想而知他们家是祖传手艺,多么有名。 当然,老大夫已是不轻易给人看病了。主要是指点其他大夫。 譬如小孙子庄静峨。 庄静峨前几日接手了一个病患。 这个病患呢,今年才四岁,是个男童,乖巧得不得了。 男童高热不已,但是查不出任何症状,在县上看大夫怎么也看不好,听闻庄家医馆有名,就赶忙抱着孩子来了。 庄静峨一诊脉之后,说孩子是邪风入体,应是外伤所致。 这个时候的邪风入体,就是感染。 可是这家人一口咬定,最近孩子并没有受伤过。哪怕摔破皮也没有过。 可庄静峨坚持自己诊断。 关键是,这个时候,孩子已经用上了药。 刚用药没多久,孩子发生了惊厥和抽搐症状,于是家属们就着急起来。 庄静峨如此执拗,家属们激动之下,动了手。庄静峨的脑袋被打破了,人当场就昏厥过去…… 这下好了,整个医馆都乱了套。 不过现在,庄客霭来了,付拾一他们也来了,可原本高热不退的孩子,这会儿体温却慢慢退下来,感觉已见好。 于是情况有点尴尬。 只是家属不知道究竟孩子是怎么回事,所以坚持不承认自己错了。 而庄静峨……还昏迷着呢。 付拾一见了庄客霭,问他:“这个事情,你们医馆打算追究还是不追究?” 庄客霭那是真正的鹤发童颜,皮肤红润,头发银色却富含光泽。关键是,到了这个年纪,老人家思维很清晰。 庄客霭坚定道:“需得还我们个公道。若人人怀疑大夫用药,就可动手,多少大夫都要命丧黄泉!” 付拾一连忙点头称是:医患纠纷本来就不应该。医者要仁心,患者也要学会将心比心!这种一言不合动手打大夫的,不可取不可取! 而那头患者家属那边的杨家,也立刻有个老妇跳出来:“他自己非要胡说!再说了,孩子忽然好转,我看根本也不是他的药管用,就是运气!” 那杨家老妇一脸凶神恶煞。 孩子父亲杨成看上去老实一些,却显然是听老娘话的,一听杨家老妇人那样说,登时也皱眉瞪眼:“我们孩子治不好,我要你们的命!” 付拾一慢吞吞往后退一步:……感觉这个人是个愣头青,惹不起,惹不起! 第1520章 苦口婆心 有道是,不怕横的,就怕楞的。 因为横的你比他更横时候,他知道怕,知道退。他还是有一定理智。 可愣的就不一样,一时热血上头,什么都不顾,也什么都不想,下手往死里弄就是。 付拾一最怕这种人,觉得遇到这种人,真的就只能敬而远之。 而眼前这个汉子,显然是没长多少脑子,只听老娘的……关键是张口就打打杀杀的,更吓人。 王二祥立刻一步上前,拦在付拾一身前,眼睛瞪过去:“你动手试试?怎么,想去吃板子?” 他伸手握住刀柄,双目锐利,威胁力十足。 这下,那杨家老妇人就立刻拉住了儿子:“别胡来,咱们不是都报官了!” 付拾一:……好么,敢情还是你们报官。 旁边一个年轻妇人也拉住杨成,柔声的劝说。 她虽然也是看得出憔悴,不过,比起一般农家妇人,还真是细嫩许多的。 付拾一微微扬眉:“你们可去其他地方问诊过?” 那杨家老妇人立刻答了:“去过,都没说是外伤啊!再说了,我们家孩子我还能不知道?哪有什么外伤?” 付拾一想了想,看一眼庄客霭:“要不老大夫您亲自看看?” 庄客霭先说了句:“我孙儿绝不可能误诊。”,然后他才答应自己也看看。 孩子如今正在睡觉。 -- 第608页 几个人就一同去后头内室里看孩子。 四岁的小男孩,长得很壮实,脸上的肉嘟嘟的,而且皮肤也白净,看上去特别可爱。 除了脸上现在没什么血色,一看就知道正在生病之外,的确看不出有外伤的痕迹。 主要是,这个季节,小孩子嘛,为了图凉快,基本就穿个肚兜兜遮住关键部位。那看过去,可不是一目了然? 庄客霭拉过小男孩的手,仔细诊脉。 良久,他才轻声道:“的确是外邪侵染,应是外伤所致。” 杨家老妇人登时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还真以为你一把年纪了,有点本事,原来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你那孙子怪不得没本事,都是跟你学的!” 就在付拾一担心这话给老头子一下送走的时候,谁知那庄客霭根本不理会杨家老妇,只看向付拾一,肃穆道:“外伤所致,除非是彻底去了根,伤口痊愈,否则只会越来越凶险!” 付拾一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伤口溃烂得深了,表面未必看得出来,可实际上,如果骨头也被感染,那除非及时截肢,不然人只有死路一条。 这就是这个年代没有验血,没有仪器,不然的话,想要确定是不是感染,那不是轻而易举? 付拾一想了一想,然后才道:“能检查出来吗?” 庄客霭摇头:“除非一寸寸摸,否则难以肉眼分辨。而且,也未必摸得出来——” 付拾一思量片刻:“会不会是内脏感染?风寒引起肺上感染?或是吃什么东西,划破了食道,胃袋?甚至也有可能是口腔破损,耳道?” 庄客霭完全没想到付拾一能说出这么多话,一时之间老头子都有点发愣。 等回过神来,老头子上下打量付拾一,笑呵呵试探:“没想到小娘子年纪轻轻,对医术也精通?” 付拾一咳嗽一声:“我对医术不精通,我只是对人体比较精通,我是衙门仵作。您懂的——” 霎时,庄老头子一脸微妙,良久才说了句:“原来是付小娘子。” 付拾一瑟瑟发抖:“您知晓我?” 庄老头子兴致勃勃:“白泽誊那个事儿嘛,我听人说了好多回,你要有空,与我说说——” 这下杨家老妇不干了:“这说正事呢!你套什么近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腌臜心思!” 庄老头子终于忍不住不悦:“你这妇人,若不信我们,直接将孩子带走就是。眼下孩子病情好转,你还想如何?” 杨家老妇气势汹汹:“万一我们前脚把人带走,就出问题呢?刚才都那样了——” “你不带走我们也不给你们家治了。”庄老头子不悦的甩袖,用鼻孔轻哼:“我又不稀罕你那几个钱!” 付拾一差点被老头子丰富多彩的表情包给逗笑:那小傲娇的样子,可真是萌得很!这个老头子,分明很可爱! 杨家老妇不依不饶的嚷嚷起来。 付拾一都不想听那些精彩的词汇,赶紧帮她打住:“我看这样,你们呢,先将孩子送去别的医馆,只要三日之内,孩子没事,那就说明,人家的药没问题——” “毕竟不管什么药,三天也都拉干净了。你们说呢?”付拾一直接采用通俗易懂的词汇,不打算多费口舌:“期间孩子要有问题,他们负责。” “方案二呢,就是孩子继续他们治。只要烧退了,孩子好转,没问题了,你们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当然,孩子期间有任何问题,那他们负责。” 付拾一看看庄老头子,又看看杨家老妇,目光征询。 庄老头子郑重思量,才勉为其难答应:“也好。” 杨家老妇想了想,也答应了。 付拾一特地强调:“要是孩子没事,你们要当着所有人面,大张旗鼓道歉赔礼。还要赔医药费,照顾小庄大夫。” 这次,那年轻妇人直接就答应了:“只要我儿子能好,我磕头都愿意!” 不用说,这就是孩子母亲了。 付拾一看了看床榻上的小男孩,也有点心疼他受罪,于是语重心长:“配合大夫,尽量找出病根,孩子才能少受罪。庄家医馆,已经是小儿病症最好的诊治地方,他们不会胡来的。多可爱的孩子啊,你们吵架打架,可他每一刻都受罪呢。” 这话太戳杨家人的软肋,以至于不管老妇人还是年轻妇人,都在看了孩子一眼之后,眼眶通红落下泪来。 老妇人更是痛心疾首:“只要虎儿能好起来,我折寿也甘愿哪!多好多乖的孩子啊!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 她哭得倒在床边。 年轻妇人也靠在了自己丈夫肩头。 付拾一衷心祈祷:“但愿他快点好起来。” 庄老头子傲然一扬下巴:“我定治好了他。” 第1521章 美好结局 庄客霭既然有了这个话,那付拾一也就放心走了。 走之前,还没忘记叮嘱了杨家那个年轻妇人:“真闹出个人命官司,一家子都要遭殃。这种时候,身为媳妇,多劝着点。” 再吓唬吓唬那杨家老妇:“你养个儿子也不容易,天天喊打喊杀的,出了问题,你们家赔不起。况且孩子这么小,也不能让孩子没了阿爷。” 当然庄客霭那边,也没忘了再说两句:“要是庄小大夫有什么不舒服,只管叫他们赔钱。让他们涨涨教训也好。” -- 第609页 庄客霭还以为付拾一是要两头做和事老,结果没想到付拾一这么说,一时之间愣是没找到合适说辞,就眼睁睁看着付拾一挥手走了。 回去路上,王二祥有点意犹未尽:“还以为是多热闹,结果就是这样的事情,白跑一趟。” “这种事也是大夫倒霉。”付拾一则是同情庄静峨。好好的问诊,被人开了瓢,说实话,换谁谁郁闷。 付拾一再一次感叹:“还好我的服务对象们,从来都没有这样的。” 王二祥静静的打了个哆嗦,声音都带着颤:“听我一句劝,要是真有人起来动手,咱们就让着点他——” 付拾一笑眯眯:“要是人真能起来动手,估计家属得给我送锦旗吧?” 上面就写“妙手神刀,起死回生”。 王二祥:……世上就没让付小娘子害怕的事情呗? 一路回了衙门,该干嘛就干嘛去。接下来几天,也没有再听说庄家医馆出什么事情,付拾一自然而然就觉得这个事情估计是有了个美好结局。 结果没想到,第五日,却出了事。 庄静峨再一次被打了。 这一次,虽然跑得及时,但是,却没料到他们家女眷都出动,当时什么东西都被乱扔,以至于被一个木枕给砸中了后脑勺,当即人就倒下去,出了不少血。 人是没昏过去,被其他人护着往外走。 可走了一段路,就发现不对劲来:庄静峨走不出直线了,身上也一个劲儿的往一边歪。 可即便是如此,伤人那一家人还不依不饶,扭着人就来县衙告状。 顺带还将尸体抬着来了。 付拾一当时正好在衙门,听说是庄家医馆,赶紧出去一看,立刻认出:这不是杨家人吗?虽然这一次来的人更多,但是那三个熟面孔是在的啊! 再往担架上一看,那一脸青青白白,毫无生机的死者,不是那家小孩杨虎儿又是谁? 付拾一是还记得虎儿当时可爱的样子的。虽然有点憔悴,但是脸蛋圆圆的,白白净净很讨人喜欢。 只是现在……那圆圆的脸都已经凹陷下去,没了白净,只剩下死人的僵硬和腐败征兆。 这个季节,死亡之后,人体很快就会进入腐败阶段。 先是皮肤没有光泽,失水,腹部膨胀,紧接着就是腐败静脉网的呈现—— 匆匆一眼,付拾一基本就看出,估计死了也有一天以上了。 庄静峨那头已是陷入昏迷,如今几个人拿着棍子扫把什么的护着他,两个年长点的大夫正在给他扎银针,揉穴位,忙得汗都往下滴。 不过看庄静峨脸色,也真是让人觉得有些凶险:脸上是真一片白,闭着眼睛,人事不知。 付拾一一看他衣裳上的血迹,就推断出受伤的是后脑勺:上一次他被打,那是打了脑袋前面。现在倒好……前后对称了。 李长博也看了看两边情况,脸色不大好:“怎么闹成这样?” 最近他比较忙,大食国使臣沙耶布斯即将抵达长安,所以,各处都在忙活这个事情。不仅要有负责接待的,关键是,长安和万年两个县,一定要保持治安,不能让外国使臣看了笑话—— 本来一切都已就绪,就出了这个事情,还当街吵嚷得不像话,听说当时现场一片鸡飞狗跳……这要是传出去,那就等于努力全都白费。 付拾一将自己先前知晓的事情说了。 李长博多看一眼虎儿,登时眉头皱更紧:“大夫开错了药?” 这下,付拾一也不敢打包票了,苦笑一声:“这就不知晓了。但是以庄家祖传的医术,应该不至于。如果没有把握,庄老大夫不会那么信心十足。” 当时庄客霭说,一定能治好。 可现在,人死了。 而知情的大夫庄静峨现在陷入昏迷。 问都不知道该问谁。 李长博先叫这些人进衙门,再将虎儿尸体送进验尸房,这才问起当时情况。 庄家医馆的人们,个个都是怒容满面:“这些人抬着尸体过来,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我们少东家都成这样了!人当时带回去的时候,活蹦乱跳的,根本就没有一点问题!” 这下杨家老妇也嚷嚷起来:“你们就是用药暂时看着没事,回去没半天,人就不行了!忽然在吃饭时候,说头痛,然后就晕过去,再没醒来!” 杨家年轻妇人早已经哭得双眼红肿,声音嘶哑:“在床上干耗了两日,就这么去了!可怜我儿——” 杨家那汉子也是双拳紧握,好似随时要动手一般…… 付拾一看着都觉得头疼。 其中一个更魁梧壮实,长相老实的的中年妇人也嚷嚷:“当时我们还真以为他们治好了人,赔了钱,道了歉哩!他们就是骗钱——” 庄家医馆那边听着这个话,当然也是不干,也纷纷吵嚷起来。 眼看两边又是一触即发。 李长博蹙眉呵斥:“衙门之中,岂容你们争吵斗殴?谁若先动手,或是再不问而答,先拖出去打板子!” 这下,所有人都老实了。 不过还没等喘口气,庄客霭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他一进来,就要求:“我能不能见见那孩子?这不应该啊!” 李长博对老人还是客客气气的:“这个时候,您就不必再看了。我们衙门仵作会看。您先看看您孙子吧。” -- 第610页 庄客霭也不强求,过去看了看庄静峨,登时一脸焦虑,连忙问其他人如何处理的。 付拾一也替庄静峨捏一把汗:脑震荡可大可小,后果严重的,后遗症甚至能伴随和影响一辈子。更不要说,脑子里还可能有出血。 第1522章 要人命了 庄客霭问过情况之后,也没多做什么,只是面色微沉凝的坐在旁边等着——年纪大了,衙门上下自发自觉就尊老起来。 不仅板凳给了,就连茶水都端来了。 李长博对着老人家说话,也格外客气温和,气得杨家老妇敢怒不敢言,只能悄悄咒骂。 庄客霭看一眼杨家老妇,沉声说了句:“我这辈子行医无数,不敢说从没有出过差错,但是没有一次不尽心尽力。历来只有旁人敬重我的,从来也没人如此对我,今日之事,我们庄家,不会善罢甘休。” 这年头的人,对医者,对师父,对先生,都是万分敬重的。 庄客霭到了这把年纪,更不可能受什么委屈,这一次,动了真火也在情理之中。 李长博客客气气道:“此事我们一定会查清楚。” 庄客霭点点头,然后又看一眼付拾一:“付小娘子,你验尸时候,注意那孩子胸口。我诊脉发现,他胸口位置窍穴,问题极大。” 顿了顿,他看一眼杨家老妇:“我曾建议,切开血肉一观究竟,他们不肯听。我怀疑此番,也是因为病根未去。” 付拾一点点头,倒是半点也没有小看庄客霭的:“我一定会仔细看看。” 李长博却抓住关键:“所以当时,杨家那头,医馆是否告知,病根未去?只是治标?” 医馆的人立刻应答:“说了,说得清楚明白。老先生说让他们切开血肉一观究竟,否则不能去根,随时有可能复发。此时只是治标不治本。他们却一口回绝,还说绝不会再来治。我们也无可奈何,只能放人回去。” 他有些不满:“如今人死了,反倒是要怪我们。哪里来的道理?” 杨家老妇立刻不甘示弱:“反正刚到家半日就出事,不是你们药有问题,又是什么问题?” 那中年妇人也跟着嚷嚷:“当时我们给你们赔了多少钱?!如今人死了,你们就该给我们赔!这事儿说到哪里,都是这个道理!” 李长博淡淡提醒他们:“不问而答,该打。拖出去。各打五板。” 付拾一悄悄竖起大拇指,然后就赶忙去了验尸房——看热闹虽然要紧,但是办案子更要紧啊! 验尸房里,两个学徒已是做好了一切准备。 杨虎儿的尸体静静的躺在了验尸台上。 衣服都已经是被脱了下来。 付拾一过去后,戴上手套和口罩,穿上罩衣,仔细观察尸身。 尸身上,尸斑已经很明显。 用手指压迫,已不能使死者尸斑消退,明显尸斑已是进入了浸润期。 这是死亡超过二十四小时小时。 “死亡时间,应在十二时辰之前。但是,根据死者家属所说,死者死亡之前,躺在床榻上两日,那么也会有一定影响,所以相应减少一定时间。推断是十到十二时辰。” 付拾一略将尸体推得侧立起来:“死者尸斑都基本集中在背面,说明死后一直都是仰卧状态,并没有被挪动过。” “另外,死者身上并无其他伤痕,所以应该不是死于外伤。而嘴唇有干裂情况,推断死者临死时候,已进入缺水状态。” “这个也和卧床昏迷有关系。” 付拾一仔细检查了死者眼睛:“瞳孔扩散浑浊,符合死亡时间。另外,眼结膜上并无出血点。” “口腔,鼻腔,均无出血痕迹。” “排除窒息死亡的可能。” “也排除常见毒物致死的可能。” 付拾一检查完尸体表面,就想着庄客霭说的“胸口”,于是就仔细一寸寸的检查胸口皮肤。 只是小孩子胸口皮肤并无任何异样。 她伸出手指一寸寸进行按压,仔细感受。 徐双鱼纳闷:“付小娘子这是做什么?” “死者生前问诊大夫说,死者胸口有问题。让我仔细检查。我想看看,究竟有没有异样。”付拾一一面仔细检查,一面抽空回答徐双鱼。 徐双鱼还要问,翟升赶紧出声:“完事再问。这个时候,别影响师父。” 付拾一的手指,其实堪称皮肉检查机。 尤其是对人体的了解,那更是一摸就知是什么部位。 就这么一寸寸的摸,付拾一很快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有一块肉,底下好似有结节。 但这种情况,在小儿身上,是不应该有的。 尤其是在胸口肋骨之间的肉上,更不该有。 小孩子肌肉没有那么发达,胸肌更不可能多厚,所以,按上去,应该柔软,轻易感受到骨骼。 而小孩子骨骼会更软,所以弹性也会更好。 这是身体一种保护机制:小孩子幼龄阶段容易摔倒,所以骨头软一点,更不容易骨折。 付拾一皱眉确定了几遍,这才让开位置:“你们两个感受一下这个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同。” 徐双鱼和翟升两人轮流上去按压感受,很快两人都皱眉。 翟升不是很确定:“好像是有点硬?” -- 第611页 徐双鱼毕竟经验更丰富,犹豫一下之后,给出了更接近的答案:“像是有个疙瘩。” 付拾一点点头:“要么是长了瘤子,要么就是里头有异物。应该不是骨骼。” 这个位置,刚好是在第四和第五肋骨中间,虽然靠近胸椎,但绝不会是骨头。 徐双鱼和翟升对视一眼,然后一个人默契的去拿刀,另一个人则是拿了托盘来。 付拾一对两位助手十分满意,但是还是没立刻接过来,反倒是让春丽跑一趟:“去,跟李县令说,我发现皮肉底下有问题,让李县令做个决断,切不切。” 春丽将手里吃剩的半个烤饼往包里一塞,飞一样的跑去问。 李长博自然也要征询杨家人的意见。 杨家老妇挨了打,如今老实多了,不过对这个问题,还是不太乐意:“好好一个人,那可不行——” 庄客霭却很笃定:“切,若无问题,我甘愿赔十两黄金!” 众人一听这话,登时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直勾勾的看住庄客霭:十两黄金!别说是割一刀,要命都行啊! 庄客霭目光坚定,看着杨家老妇:“你敢不敢?” 第1523章 内藏玄机 庄客霭毕竟是做了多年的大夫。 气势肯定是比杨家老妇要厉害不知多少的。 所以,最终,杨家老妇败下阵来。 杨虎儿的大伯娘石桃娘这个却擦着眼泪说了句:“不是我们敢不敢,而是,虎儿已经受了这么多罪,我们大人看着,实在不忍心啊!” 这话直接就将虎儿娘的眼泪也勾下来。她一转身,靠在丈夫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李长博对于这种说辞,早已经是有了一套成熟的劝解:“死得不明不白,反倒是让死者不瞑目。查出死因,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恶人,这才是死者最希望看见的。” 庄客霭笑呵呵整理了一下银丝一样的胡须,说出来的话,却有点像激将法:“我觉得,不是觉得死者受罪,是不敢往下查吧?” “活着受了那么多罪,死了也早已解脱,只留皮囊罢了。这皮囊,迟早都是要腐朽烂掉。又有什么打紧?” 这话豁达,李长博不由得多看一眼。 石桃娘没忍住,骂了一句:“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说话呢?你若死了,给你大卸八块,你干是不干?” “这有什么?”庄客霭笑容不减:“若是有人用得上,只管拿去。不过皮囊罢了!” 这话可半点不像是赌气。 就连庄家那边的人,也都惊了一大跳,急忙就要出声。 不过,庄客霭一抬手,就让他们安静了。 李长博钦佩的看一眼庄客霭。 身为老者,尤其是寿数如此高的老者,与死亡本身就更近一些,能有如此思想,的确是叫人敬佩。 而听到了这里时候,实在是等不及来偷听的付拾一,忍不住冒头说了句:“庄老先生,那要不回头我们细聊一下?我这里有一份遗体捐献书——” 开办了医学院,不管学去给活人治病,还是给死人查明真相,大体老师都是必不可缺的…… 付拾一的目光火热火热的。 庄客霭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其他人也吓了一跳。 李长博怕庄家那些人激动起来闹出什么事情,赶紧转移话题:“你们杨家可同意?” 付拾一这才想起正事儿,见杨家老妇还在犹豫,她就奇怪了:“怎么你就不好奇,你家孙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话刺激到了杨家老妇,她立刻咬牙:“我还必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得了这句话,付拾一压根不给她后悔的机会,直接拔腿就跑,声音远远传来:“等我消息!” 王二祥悄悄跟旁边的厉海嘀咕:“付小娘子跑得可真够快的。” 厉害淡淡的斜睨一眼王二祥。 王二祥紧紧的将嘴闭成了蚌壳。 那头付拾一回了验尸房,直接就开始动刀子。 有异常的地方,其实也不需要多大一个口子,只需要切开一点点,然后将伤口撑开——这个过程中,不用担心对骨头和内脏损伤,也不用担心大出血,所以可以说是毫无压力。 甚至消毒都可以省略。 付拾一一刀下去,就直接切开了皮肤,看到了里头的肌肉。 肌肉颜色,本来应该是漂亮的粉红色,不过现在因为腐败,颜色略有点暗沉。 不过,付拾一还是一眼就看出:“这里不太对劲,像是有炎症反应。也有点像是伤疤——” 一般来说,人受伤之后,伤口会自己慢慢愈合。 但是内里的结缔组织什么的,会变得更紧绷,更加的大和……硬。这就是疤痕增生。 人体内,如果进入异物之后,其实也会像是蚌壳分泌珍珠物质,包裹住外来物质那样,对外来物进行一个处理。 先是白细胞尝试吞噬。如果没办法的话,那就只能包裹住,让它不要一直影响身体,对身体造成损伤。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用刀切开增生组织。 然后下一刻,就感觉到自己的刀切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很硬,像钢铁一样硬。 付拾一立刻更加专注和小心,然后将那一块组织,慢慢的剥开,露出内里的东西。 很快,一点针尖一样的东西被剥出来。 -- 第612页 付拾一用镊子夹住,用力往外拔。 慢慢的,那东西就一点点出来,等全部脱离肌肉的时候,付拾一他们三个都愣了一下。 因为镊子上,是一根针。 一根绣花针。 比牛毛粗一点。 上面已经生锈。 一看就知年代久远。 付拾一比划了一下长度,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长度,很可能已经扎到了内脏上了。” 如果没有,那也是快了。 而这个位置底下…… 付拾一看了一眼,就沉默了:是胃。 如果胃被划破,胃发生破裂,胃液和食物残渣流入腹腔的话…… 会引发严重的腹内感染。 腹内感染,不仅会引发高热,也致命。 徐双鱼这个时候呆呆的盯着那根针,问了句:“这个针是怎么扎进去的?他们家大人都不会发现吗?” 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看的? 翟升也有点毛骨悚然,下意识的说了句:“我回去得提醒我阿耶。” 家里的小孩子,还是离这些东西远一点好! 付拾一则是看了两个徒弟一眼,问他们:“你们觉得,死因会和这个有关吗?” 徐双鱼和翟升对视一眼,然后面面相觑,齐刷刷摇头。 付拾一则是陷入了沉思。 她将针放进托盘中,然后去研究,叫他们两个对胸口上那开口进行一个缝合。 付拾一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对:如果是死于腹腔感染,那么会出现腹腔感染的板状腹才对。但是死者没有。 也没有任何感染的症状。 唯一的高热,也是被庄家医馆治好了——所以,虎儿到底怎么死的? 不过,这个针,也要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说,前头还等着这个结果呢。 付拾一在端着针出去之前,看了一眼两个徒弟缝合的伤口。 登时,她沉默了。 盯着那伤口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们觉得,这个缝合口,像不像是个蜈蚣?” 徐双鱼瞅了一眼,心虚:“是有那么一点像。” 他这样乖巧顺从的样子,反而让付拾一训不下去了。 她只能仰天长叹:“回去好好练吧。另外,写信问问罗乐清啥时候回来吧。” 三个徒弟,只有这个女弟子的缝合活最好! 第1524章 怎么回事 付拾一端着托盘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不过,在到了那一根锈迹斑驳的绣花针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有点儿疑惑。 唯有庄客霭脸色大变,一时之间,竟有些发怒的意思。 李长博也眉头紧锁:“这就取出来的东西?” “嗯。”付拾一将绣花针交给他:“扎得很深。全部刺入了皮肤,如果不切开,估计也没有取出来的可能。” “另外,这个长度很危险。极有可能已经刺破内脏。” “或者,即将刺入内脏。” 付拾一看一眼庄客霭:“庄静峨的判断没有失误。他之所以会高热,就是因为这个绣花针。” “而且死者应该经常会发热。这个针,可能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入肌理。每次一刺破新的肌肉或者结缔组织,都有可能会引发高热。” “所以庄老先生说的,也没错。问题就是出在胸口。” 杨家老妇此时已是腿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呆呆的看着托盘,忽然问了个问题:“如果当时我们听他们的,是不是虎儿就不会死——” 她开始嚎啕大哭。 那样子,是伤心至极。 虎儿阿娘已经眼睛一翻,直接昏厥过去。 吓得杨家汉子都不知道先扶哪一个。 就连虎儿大伯娘石桃娘也跟着抹眼泪。 只不过,这个问题,付拾一却没法回答。她只能实话实说:“现在还没确定死因,我也不敢说这话。不过如果真是刺破了内脏,导致的死亡,那的确是如此。” 看着杨家老妇也有昏厥的迹象,付拾一赶紧又将话回转过来:“当然,死因未必是如此。” 石桃娘立刻追问:“那还是有可能是他们用错了药,对吧?” 付拾一也只能模棱两可:“是有这个可能。” 庄客霭矢口否认:“绝无这个可能!”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我建议进一步尸检。可以打开腹腔,检查内脏情况——” 石桃娘嚷嚷起来:“这怎么行?一会儿要切开,一会要切开,你当我们虎儿是猪肉呢?!我不同意!虎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说什么也不同意!我苦命的虎儿啊——” 她大哭起来。 场面一度混乱。 李长博就看向了杨家汉子。 杨家汉子却根本是六神无主。 李长博便也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那杨家老妇,跳起来一巴掌扇在了自己大儿媳妇脸上。 那清脆的声音,一听就知是用了极大力气,也一听就知是有多痛。 石桃娘正哭着呢,哪有防备?一下子被打得身体都歪了,人蹬蹬蹬就后退好几步。 而且也蒙了。 她捂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却委屈莫名:“阿娘这是做啥嘞!” 杨家老妇破口大骂:“你还好意思哭?我问你,你咋照顾虎儿的?那根针是咋来的!全家就你动针线!” -- 第613页 这番话一出来,登时屋里都安静如鸡。 王二祥瞪圆了眼睛,耳朵支棱起来,等着听下文。 付拾一也眨了眨眼:这话是我听到的那个意思吧?是吧是吧? 杨家汉子更是震惊:“大嫂!” 石桃娘嚎哭起来:“我的娘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到底多疼虎儿!” “有个啥好东西,我啥时候不是先紧着虎儿!我对他,比对牛儿和花儿好多了!他们兄妹两个,总说我偏心啊!” “再说了,娘把虎儿当眼珠子,我哪敢做这种事情?我要扎他,他怎么会不言语?” “我死了算了我——”也不知道石桃娘怎么想的,忽然一扭头就去找柱头,哭天抢地的要去撞:“娘你咋这么想我——我还不如死了——我收了老二两口子钱,我没给他们带好孩子,我该死——” 石桃娘那一声声拉长了声调的哭诉,简直跟唱戏一样。 付拾一深深的生出一股怀疑:难道农妇们都喜欢这样?难道这就是戏腔的由来? 不过,听着石桃娘那些话,还真也让人觉得石桃娘怪惨的。 李长博此时也说了句:“的确,若是她扎的针,孩子不会不说。就算表达不清楚,也会害怕她。你们想想,有没有这种情况过?” 杨家人全部陷入了思索。 虎儿他娘也醒来了,听完了这些话,她就说了句公道话:“不会是大嫂。大嫂一直带着虎儿,在虎儿心里,跟亲妈也没两样。虎儿和她特别亲。” 孩子亲妈都说这种话了,其他人对石桃娘的疑虑也就消退不少。 石桃娘大概也没想到虎儿他娘这样说,一时都忘了哭,呆呆的问:“你不怪我?毕竟是我没看好孩子——” 虎儿他娘大滴大滴掉眼泪:“怪大嫂有什么用。怪也只怪我没带好他。光想着挣钱,结果……” 她伤心不能自抑,哭着哭着,又有昏厥过去的嫌疑。 杨家汉子也淌眼抹泪的说:“男娃娃调皮,没准是他自己啥时候弄的,他自己也不敢说。后头就忘了……哪能怪大嫂。” 厉海淡淡道:“小孩玩闹,也可。” 原本刚缓和一点的气氛,登时因为这几个字,又有点凝重。 杨家老妇那一瞬间,似乎都要低头去找棍子。她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要我晓得是哪个,我打死他算了!” 付拾一简直无语:这事都出了,喊打喊杀有什么用?况且还不一定呢,就说这么肯定的话,就这么不信任自家孩子? 她说句公道话:“你们自己家孩子你们比我们了解,他们会不会因为玩闹做这样的事情,你们觉得呢?不过,这根针,在孩子体内时间不短了。锈迹斑斑的,怎么也有一年以上时间。” “那时候,孩子还小,不舒服肯定哭闹,他可能自己也想去摸痛的地方,你们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觉察吗?” 杨家人又开始琢磨。 庄静峨就是这会儿醒来的。 一醒来,刚一动,张口就开始哗啦啦的呕吐。 只是让人钦佩的是,他一面吐,一面听完了前因后果,还趁着呕吐间隙说了句:“我的药——呕——没问题——呕——他内脏——呕——没问题——呕——定是其他急症——呕——” 付拾一目瞪口呆的想要鼓掌:这爱岗敬业的程度,太吓人了吧?! 第1525章 爱岗敬业 庄静峨脸色惨白到几乎透明。 那样子,怪吓人的。 可庄客霭显然觉得自家孙子好极了,捋着胡子一脸赞赏。 付拾一好不容易等到他说完了,就小心翼翼出声劝了一句:“要不你还是先歇一歇?这边我来我吧?” 庄静峨点点头,可明显还是不放心,想再说点啥,一张嘴就是华丽丽的干呕。 李长博也看不下去,温声劝了一句:“还是歇一歇。” 说完这话,李长博就没给庄静峨再说话的机会,只看向付拾一:“再回去仔细检查死因。” 付拾一点点头,看向杨家人:“进一步的尸检,做吗?” 杨家老妇这一次毫不犹豫:“做!” 虎儿他娘也哭着点头:“做吧。总不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两岁时候,总会指着胸口说痛,有那么几次,还有个红肿的包块,我以为是蚊子咬的——” 她这么一说,杨家老妇也记起来了:“是有过,是有过!我也以为是蚊子——还让桃娘给擦了几天薄荷!”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都泪流不止,悔不当初。 付拾一也不知道说啥好,只能咳嗽一声:“毕竟扎进肉里了,也不太摸得出来,你们没发现,也不奇怪。只是,就不知是怎么弄进去的。” 说完这句话,她后知后觉发现,可能这话有点不该说,就忙闭上嘴巴,紧张:别再吵起来—— 她偷偷看一眼石桃娘的脸,对方还捂着脸正默默流泪呢。 付拾一看着都有点儿怪心疼她:这年头,做儿媳妇是真难啊。好在我婆婆是个讲道理的人(憨憨)!我太婆婆,是最可爱的老人家! 付拾一溜回了验尸房。 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给死者开腹,而是先从外面检查。 不过为了确定自己的感觉,付拾一还是仔细的按压了一下死者腹部。 腹部里已经有了明显的胀气。 -- 第614页 一按压,尸体“扑哧”一声放了点气体出来。 但是整个腹部,却都是柔软的,感觉不出任何板状腹的变化。 付拾一又让徐双鱼和翟升两个仔细按压一遍,确定自己没有被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之后,这才问两个徒弟:“死者临死之前,忽然昏厥,然后再也没有醒过来,你们说,有什么疾病,会造成这样的情况?” 徐双鱼眨了眨眼睛:“是不是颈椎骨折?” “我们摸过浑身骨头,没有一个地方有问题。”翟升白了一眼徐双鱼,觉得他有点太不靠谱:“我觉得,会不会是扎破了肺,然后慢慢的缺氧?” 付拾一摇头:“如果肺出现问题,当时会有明显反应。而且,这个过程也不会是突发的。我怀疑是脑部病变。” “脑子?”徐双鱼和翟升异口同声。 然后两人看向了死者圆溜溜的脑袋。 这么大的孩子,嗯,还没开始留头呢。所以只有脑袋顶上扎了个冲天小辫,其他地方都是光溜溜的。 表皮有没有问题,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很显然,死者头部没有过任何磕碰。 付拾一叹一口气:“不一定是外伤。很可能是突发疾病。如果他本身脑血管有问题,不排除突然破裂,造成颅内出血,然后引起昏迷的可能。” 翟升有点迟疑:“那要开颅吗?” 如果开颅,怕是有点不好跟家属交代。 毕竟痕迹会比较明显,而且有没有头发遮挡…… 徐双鱼叹一口气:“这孩子真可怜。” 付拾一没多说,只让他们准备工具,自己则是将孩子头顶小辫子解开,研究从哪里下刀更加美观。 小孩子的颅骨其实更好开。因为他们颅骨没有完全闭合,所以只需要找到卤门那个位置…… 死者卤门上有头发,付拾一将头发扒开分向两边,准备下刀。 然而刚扒开,就注意到有两个小血痂。 像是挠破了的那种,一个小小的,圆圆的血痂。 头皮底下,也有一点淤青痕迹。 付拾一联想到了胸口那一根针,瞬间头皮发炸,失声喊两个徒弟来看:“你们过来,看看这个。” 徐双鱼和翟升过来,探头一看,都懵了,均是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翟升一脸肃穆:“如果这个底下也是针,那……这个人未免丧尽天良。” 徐双鱼还有点憨:“你的意思是,这也是针扎的?可是胸口那个不是意外吗?” 付拾一轻声道:“如果真的不止一根针,那就肯定不是意外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次次都是要人命的位置。” 而且,上一次有针,庄静峨都能看出来。没有道理,脑子里还有,他看不出。 再结合血痂和淤青,付拾一神色更加沉凝:“这头上的,很有可能是死者回家之后,才被弄的。” 徐双鱼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那是多大仇啊——” 翟升则是想更多,紧紧的皱眉:“父母都没觉察吗?” 付拾一摇头:“这就不知了。不过,里头有没有东西,只有切开才能看出来。” 徐双鱼和翟升两人赶忙将工具拿了过来。 如果只看有没有针,倒不用太动骨头,也不用那么大切口。 付拾一切开三条线,然后将皮剥离拉开,露出底下的骨头来。 在剥皮时候,付拾一就已经感觉到刀几次刮过硬物,但是没看见东西,也就只能慢慢的,耐心的找。 小孩子的卤门还未完全闭合,所以,那个位置也好确定。 付拾一将皮彻底拉开之后,就看见底下有一片淤血。 用手一按,软软的,不知是出了多少血。 昏迷情况,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脑出血。 可究竟是什么引发的脑出血……付拾一轻轻的用刀切开了包裹着血液的薄膜。 血水汩汩的淌出。 待到血水流干,再用清水大概冲了一下,透过没有闭合的骨缝,几乎看得见底下白花花的东西。 付拾一用镊子试探着去探查了一下,然后就感觉到了刚才曾经感觉到的东西。 她用力夹住,然后一点点的将那硬物从那骨缝里拔出来。 随着那东西一点点露出真面目,整个验尸房里,那是一片安静。 第1526章 心肠歹毒 又是一根针。 一根又粗又长的针。 之前那根针,还是绣花针,但是现在这一根,是长的缝衣针。 长短差不多有女性大半根手指长。 而不同于上一根的,这一次的,很新。 至少还没生锈,看上去寒光闪烁的。让人只看一眼,就心生寒意。 付拾一沉默的将针放进托盘里,然后重复刚才的动作。 这一次,比上次花了更多时间。 直到几乎他们都要以为的确没有了,付拾一才感觉到了镊子触碰到了东西。 脑花是软的,针是硬的,两种感觉截然不同。 所以绝不会错认。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那东西夹住,然后取出。 这一次,比上一根倒小不少,也短了许多。 但是位置更深。 而且随着脑花的搅动,有更多的血水流淌出来。 付拾一将针放入盘里,默默无言的开始进行缝合。 -- 第615页 直到将伤口缝合得几乎看不出,她又将那小辫子仔细给弄好,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死因确定。” “死者是因为脑出血死亡。” “针刺破了动脉,引起了大量出血,然后颅内出血压迫了脑子,所以引发昏迷,呕吐,最终致死。” “这是……谋杀。” 付拾一说完这句话之后,忍不住又看一眼躺在那儿的死者。 四岁的孩子,躺在那里,看着就像是个小天使。 这样大的孩子,根本还不知什么叫人世间的险恶。 可却已经因此丢失了性命。 付拾一轻叹一声,拿起托盘,去找李长博。 见了李长博之后,她也并没有多说任何,只是说明情况:“这是死者脑子里找出来的。死者是死于脑内出血。” “昏迷也是因为这个。” “呕吐也是因为这个。” 付拾一看一眼像是不明白的杨家人,解释一番:“针扎进去时候,扎破了血管,血流了很多,但是不像是肢体外伤,血能流出来,所以都积存在脑子里。” “脑子里容量就那么大,位置就这么多,脑子被血挤压,所以就会引发呕吐,昏迷,癫痫,死亡。” 付拾一低下头去,“这样的情况,除非立刻切开头骨,放血,否则人是救不回来的。” 虎儿他娘颤抖着声音问:“可为什么针会扎进去?” 付拾一和她对视,心知有些残忍,却也只能实话实说:“针没有脚,不会自己跑进去。” 至于是谁扎进去的,那就只能交给李长博来查明真相。 付拾一补充一句:“是新扎的。针上没有锈迹,而且头皮上还有血痂。可能是回去之后扎上的。” 杨家老妇忽然死死的盯住了庄客霭:“是你!是你!” 庄客霭本就听得皱眉头,这会儿更是满脸不悦:“休要胡说!那日你们走时,我亲自诊过脉,当时都还好好的,除了胸口,别的地方何曾有毛病?!” “就是你!”谁知,石桃娘也顺着杨家老妇的话说:“那天就你摸过虎儿的头,还夸他聪明!将来必成大器!” “你孙子被我们家打了,你肯定是故意报复我们!” 石桃娘状若疯癫,坐在地上又拍又打:“肯定是你!你这个老不死的——” 这些话,仿佛都坚定了杨家老妇的想法,她猛的朝着庄客霭冲过去:“你给虎儿赔命!” 一旁厉海等人直接拦住。 可杨家老妇就像是疯了一样,又抓又挠,拳打脚踢。 厉海脸上都被挠了一个血印子。 说实话,这还是付拾一第一次看见厉海受伤。 就很……神奇。 李长博就是在这个时候轻喝一声:“都给我住口!” 场面霎时安静下来。 李长博目光从杨家和庄家每一个人脸上滑过,而后淡淡道:“不管是谁做的事情,这个事情,我都一定会查明。” 他也不给其他人开口机会,直接看向虎儿他娘:“你说说虎儿那日回去的情况,从离开医馆时开始说。包括庄老大夫诊脉时候的情景。” 虎儿他娘虽然已有些精神恍惚,但是这会儿还是能够正常描述的,她哽咽着,事无巨细的将事情慢慢说来。 那日要离开医馆时候,除了庄静峨给孩子诊脉,开药之外,庄客霭也是看过孩子。不仅诊脉了,还摸了摸孩子的头顶,夸了几句,末了还给了几块糖。 这些都没什么,他们是坐牛车回去,所以路上一直是杨家老妇抱着孙儿。心疼得得了。 平时杨家老妇就比较疼虎儿。虽然家里还有两个大孩子,可是大孙子没有虎儿长得好,嘴巴也不够甜,多少有些木讷,加上已经八岁了,所以在家里,虎儿才是最受宠的孩子。 平时虎儿基本没受罪过,这次生了这么大病,可把杨家老妇心疼坏了。 回去之后,杨家老妇还让杀个鸡炖着吃,给虎儿补一补。 虎儿又说要吃蒸蛋,还说要吃羊肉,还要买糖,杨家老妇都一一答应了。 虎儿也高兴得直乐,杨家老妇也跟着笑,别提一家人多高兴了。 而家里人也忙活起来,杀鸡的杀鸡,买糖的去买糖,挑水砍柴的去挑水砍柴。 中间虎儿说有点困,要睡一会儿,谁也没多想,就把他留在炕上睡觉。 后来饭好了,虎儿他娘就去把虎儿叫起来吃饭。 虎儿本来虽然困,哼哼唧唧了几声,但是也没闹腾,吃到了肉,还挺高兴,乖乖的等着喂饭。 可是吃着吃着,虎儿忽然就呕吐起来,然后人就昏厥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听到这里,付拾一沉吟片刻:“也许是因为他起来,活动时候,针也跟着动了。他有没有摸自己脑袋?” 虎儿他娘想了半点,才点头:“摸了,我没当回事,他也没哭也没闹——” 眼泪从她眼眶里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李长博并不给她伤感时间,只是沉声问她最关键的问题:“所以,期间你们一家人都接触过虎儿?那单独接触过的人,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他这话意思太明显,杨家老妇一下子反应过来,怒道:“难道我们家里头人还会害人?” 虎儿他娘也是一脸不肯相信:“怎么可能是我们自家人——” -- 第616页 第1527章 想起来了 李长博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犀利:“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接触过虎儿的人,都有嫌疑。无关亲近与否,无关血缘深厚与否。” 他目光缓缓巡视一圈:“我只管破案找出真相,不管别的。没做的,不会被冤枉,做了的,跑不了。” 这一番话,实在算是铿锵有力。 反正在场谁也没有再提出什么异议。 倒是石桃娘捂着脸,忽然提醒了一句:“还有隔壁三叔那边,过来看过虎儿。还有二婶子带着她家小女儿也来过。” 这么一说,顿时杨家老妇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对对对,还有好几个人,说来看看虎儿,提了东西过来的。” 李长博颔首,随后便问:“那这几个人分别是谁?还有,他们与你们家关系如何?听上去,不像是有嫌隙。” 毕竟家里病人大病初愈时候,肯定会有亲眷好友上门来探望。 但一般来得越早的,就越是最关心病人的。 尤其是这个交通和消息都不方便的年代。 杨家老妇立刻陷入了回忆里。 所有人都静静的等着。 虎儿他娘倒什么都想不起来,捂着脸哭:“从成婚之后没多久,我们两口子就不在家里,虎儿断奶后我又出去挣钱,从来也没和人吵过架,闹过什么矛盾。” 石桃娘倒是率先想起来:“阿娘忘了?前两年,小叔儿子娶媳妇,找我们借钱,我们那会刚生了虎儿,虎儿后头身体不好,您怕要用钱,没借——” 杨家老妇登时点头:“对对对,是有这么一回事!这个事情,我记起来了!从那之后,看见我时候,都没以前那么热情了!要不是后头办喜事时候,我给了一只猪,那还缓不过来呢!” “对啊。”石桃娘目光里闪烁着恨意:“会不会是他们记恨?” “还有三婶子过来时候,就提了几个鸡蛋,看着虎儿直说什么,她以为虎儿挺不过来呢!”石桃娘脸上全是埋怨:“前些年,为了分老宅子,他们家和我们家闹得多厉害!” 杨家老妇都想起来了:“对对对,还是你记得清楚!我差点都忘了!还有你张婶子,怀疑我们家偷鸡,堵着门骂了两天!牛婆娘放水时候,被老大挖了水渠,也是不高兴,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都成了什么样子?” “他们哪里是来看病人?我看是想看咱们家笑话!”杨家老妇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亏我还以为,他们真是过来看孩子的,心里想着以后可不和他们吵架了!” 听着这些家长里短,付拾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程度的争吵,乡里乡亲的,谁没有过?可是为了这个去为难孩子的,怕是几万个人里也挑不出一两个来吧!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也没见天天杀人啊! 于是付拾一提示了一下重点:“有过矛盾不能确定人家做了这样的事情,最关键的是,他们有没有接触过孩子?尤其是单独和孩子相处过?” 作案是需要条件的。 而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针扎入孩子颅内,是需要时间,以及单独相处环境的。 这个问题一说,登时杨家老妇陷入了回忆。 她满是褶皱的脸上是茫然和用力。 她在拼命想那天的情景。 但是想来想去,她也想不到这些人是不是单独去看过孩子—— 好像没有?那是谁呢?是谁对虎儿下手的?她眉头紧紧皱成一团,怎么也解不开。 “是二婶子家那女儿。”石桃娘最先想起来:“我们说着话,她一个人坐在床边上,也不知道干了些啥事。” “她小时候可没干过缺德事!我骂了她两句,她还敢往我脸上吐口水!泼辣得很!”石桃娘撇嘴,很看不上那丫头。 李长博思忖片刻:“她多大了?会做针线了吗?” 这话直接就把石桃娘问笑了:“村里的孩子,七八岁开始,哪个不是啥都能干了?七八岁,糊鞋底子,做个简单的布袋子,补个衣裳,谁不会?” 这么说,那还真有可能。 但是付拾一心头却有了一点疑惑:如果是个孩子,她会这样心机深沉的知道扎要害吗? 两次,都是要害。 没有一点偏差。 付拾一下意识看一眼李长博。 却见李长博也是一脸深思。 不过,很快李长博就道:“索性去村里走一趟吧。将这些人都见见,问问。此事儿关乎重大,不好声张。万一弄错,冤枉了人,也叫人以后日子艰难。” 农村里,说闲话的人多。 就算事后证明是冤枉的,可难免有人捕风捉影的说闲话。 这些闲话,对一个女孩子来说,那是会影响一生的。 付拾一悄悄的给自家小男朋友点了个赞:李县令身上美好的品质那么多,但是最闪光的,就是这一份体贴。他总是能够做出做合理,顾虑细节的决断。 尤其是,这份体贴,从不因为对方身份不同,而有什么偏差。 当然,这个动容,在李长博经过她时候,嘴唇微动留下一句“带上钱”之后,稍微减少了一点。 付拾一低头深深反思:是不是我真的将李县令带坏了? 方良已是熟稔的使唤春丽:“去把我放在衙门门房那的筐子带上。” -- 第617页 就算没什么特色的东西,买两筐子新鲜蔬菜也挺好。 方良心道:或许晚上还能吃上一顿新鲜的菜。最近张春盛做的豆角炖排骨,那真是香啊—— 擦了擦口水,方良心情大好。 尤其是看着春丽乖乖听话的样子,心情就更好了。 春丽这会儿也在想,炖豆角的时候,一定让张春盛多贴饼子。上次贴的饼,根本不够吃! 付拾一看到那筐子时候,登时嘴角抽了抽,悄悄问李长博:“咱们是不是太过了?” 李长博语气平静:“我是去破案的。付小娘子是跟着去看热闹的,买东西不妨碍什么。说到哪里,也不怕。” 于是付拾一就放了心,兴致勃勃的说:“现在鸭蛋好,咱们多买点,做点咸鸭蛋。再做点皮蛋——” 夏天,松花皮蛋凉拌着吃,也很开胃啊! 还有流油的咸鸭蛋,配上白粥,那味道更是绝了! 第1528章 富饶村庄 付拾一一路想着咸鸭蛋的滋味,想着海带老鸭汤,魔芋烧鸭的滋味到了小村庄的。 这个小村庄,还真是个富饶之地。 村庄边上就有河,不必担心浇灌庄稼的问题。 而且河里还可以养鱼,养鸭子和鹅。 最关键的是,这里有官道通过。 但凡是通了路的地方,人就穷不到哪里去。 付拾一看着那一群群一摇一摆晃悠过去的麻鸭,口水不争气的从嘴角淌下来。 李长博将随身带的帕子取出,微笑递给付拾一,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是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还是让付拾一略有点羞涩:“都怪这些鸭子吃得太肥了。” 毕竟,这些鸭子,一个个吃饱了稻田里的虫子,正是膘肥体壮的时候。 这个时候的鸭蛋,那个头都要大一圈! 李长博颔首,言简意赅两个字:“我懂。” 付拾一握住他的手,感动到脸颊兴奋泛红:“那我们多买几只。烤一只,红烧一只,清炖一只,卤一只——” 李长博默默的提醒:“小花园里池塘,可以暂且养上几只。”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绝了!” 方良忍不住插嘴进来:“我家郎君都问过,什么鸡好看又好吃了。小花园里,郎君也打算养鸡!” 付拾一:……好看又好吃,那还真是满足了所有人的需求?!鸡屎还能当肥料!聪明啊李县令! 李县令微微一笑,略显高傲。 一路到了杨家门口。他们下车一看,就知道杨家还真是家境不错的。 首先,正屋三间,东西两侧各有三间。中间隔着一个大院子,院子一角是鸡圈,一角是两个猪圈,挨着茅坑。 关键是,屋子都是正经的砖瓦房,特别结实耐用。 杨家老丈已经去了大半年,所以现在家里长辈就一个杨家老妇。 在家守门的,是石桃娘的丈夫,杨大郎和两个孩子。 大的那个男孩看着跟杨大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仅样貌像,就连性格也像,往那儿一站,就活生生演绎出,什么叫一对沉默的老实人。 小的那个女孩,如今也有六岁,身上穿着土黄色的粗布衣裳,估计是捡哥哥的,不仅大,而且还有不少补丁。 关键是,性格看着也有点怯懦。 尤其是父子三人,看着浑身气度与他们截然不同,与他们院子也格格不入的李长博时,都是拘谨得眼睛也不知往哪里看。 李长博看一眼杨家老妇:“去将你家二婶子与她小女儿请过来罢。客气些,什么也不必声张。” 杨家老妇怒道:“这种事情,怎就不能声张?我还要好好问问,他们做这种事情,亏心不苦心呢!” “我去吧。”石桃娘自告奋勇:“李县令说得对,他们肯定不会承认,吵哪有用?”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付小娘子跟着一同去?” 付拾一搓了搓手,义正言辞:“举手之劳!” 石桃娘却有示好的意思:“路也不远呢,天这样热,小娘子坐着歇一歇多好?” 付拾一笑眯眯:“坐着才热呢,走着还有点凉风。再说,我也爱看庄稼——” 石桃娘还是特地取了个草帽给付拾一。 不过,方良却很周全的拿了纱帽:“我家小娘子有帽子的,您留着自用吧。” 李长博赞许看一眼方良:回去可以给方良加钱了。 方良背脊挺直,更加殷勤:“小娘子,还有扇子,您要不要?” 付拾一惊叹:“方良,你可真贴心啊——能得了你,那是身边大事小事都不愁了!” 李长博嘴角放下来,垂下眼皮:算了,还是换一个吧。 而石桃娘在前头带路,付拾一跟在后头,已是出发了。 当然,马牡丹还跟在付拾一不远处。 马牡丹如今彻底不像个丫鬟了。每日早晨,都早早的去衙门,找不良人学武。 李长博想想也觉得妥当,干脆叫方良他们仔细教。这样付拾一身边也好有个关键时候靠得住的人。 石桃娘对马牡丹颇有点忌惮,压低声音悄悄问付拾一:“小娘子怎么找了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丫鬟?怪吓人哩?” 付拾一笑眯眯:“不吓人啊。长得多健美啊!她干活可是一等一的勤快。力气活也不在话下!” 石桃娘恍然大悟:“那是挺中用。没想到城里的小娘子,也觉得干活行的人才行!” -- 第618页 她兴致勃勃问付拾一:“那你看我行不行?我能不能也给人做活挣钱去?我什么都行!种地,洗衣裳,养鸡养猪,都厉害着呢!” 顿了顿,她补上一句:“带孩子也行,家里三个孩子,都是我带大的。虎儿六个月就断了奶,我用米汤喂得多白胖!” 石桃娘有点骄傲的意思。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石桃娘皮肤是黝黑泛红的那种,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晒太阳,没少干活。而此时,对方憨厚老实的脸上,全是期待和骄傲。 于是付拾一在对上石桃娘眼睛的时候,笑了笑:“应该能吧。” 石桃娘登时更加高兴,忍不住补上一句:“我也觉得能,都是女人,她能挣钱去,我咋不能?!” 付拾一笑眯眯:“都能的。只要勤劳肯干,人品过关,怎么挣不到钱?” 这话石桃娘更爱听了,脚步都轻快不少。 在看到了二婶子和她女儿绿娘时候,石桃娘的脸上也是笑容满面的:“二婶子,绿娘,我们回来了,阿娘说,让我请你们过去说话。也帮忙劝下虎儿他娘。” 二婶子瘦瘦小小,不过看着也挺老实,绿娘则是温温柔柔的女孩子,两人都没反对,反倒是二婶子想了想,又去抓了一只鸡:“哎,闹出这样的事情,虎儿他娘肯定伤心。但是人都去了,还是要顾自己的身子。她还年轻,保养保养,很快就又会有孩子了。” 绿娘则是问:“寿衣做好了没?我可以帮忙。我针线活快。” 付拾一在旁边,静静的观察母女两个。 很快母女两个注意到了付拾一,悄悄问石桃娘。 付拾一大大方方上前去,介绍自己:“哦,我是听虎儿他娘曾经说过,这边产鸭子,我就想来买点。我是开食肆的。” 两人顿时恍然,热情招呼。 几人一面说话,一面往杨家走。 付拾一则是有意无意说起杨家的事情,提起虎儿。 第1529章 这是污蔑 一提起虎儿,母女两个神色都是惋惜和难过。 二婶子叹气道:“那孩子一看就聪明,嘴巴又甜,懂事得很,讨人喜欢。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就连绿娘也说:“是啊,还说两个孩子再大点,就让他们多一起玩,让咱们家满仓也跟着虎儿多学学。” 石桃娘也跟着叹气:“那也没办法,虎儿也许就是太好了,所以才命如此薄。” 一路到了杨家,路上碰见不少人,不过看得出来,石桃娘的人气都没二婶子好。 付拾一笑呵呵夸了句:“二婶子好人缘啊。” 二婶子登时羞涩,连连摆手:“都是一个村的,乡里乡亲,亲热点也正常!” 一进门,二婶子就看见李长博端坐在屋里,登时愣了一下。 绿娘看一眼李长博,脸颊都红了,可明明很害羞,却忍不住多看好几眼。 付拾一感觉酸溜溜:哼,招蜂引蝶! 李长博本来端坐着,被付拾一瞅了一眼,顿生压力,赶忙正襟危坐,语气表情登时更加威严正经:“来的可是杨二婶?” 二婶子愣愣的点头:“是,这位贵人是——” 那语气,多少有点惶恐不安。 李长博道明身份:“我乃长安县县令李长博。” “县令?!”二婶子和绿娘都吓了一跳,局促不安的看向杨家老妇。 杨家老妇气势汹汹直接开口:“我问你们,你们怎么那么狼心狗肺?!虎儿才多大!你们也下得去手!” 这下,李长博的嘴角登时抽搐了一下:这……算了。 付拾一也无言:说了不让直接问的。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而二婶子和绿娘更惊吓了,连连问这是什么意思。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然后将事情说了一遍:“此事,坦白从宽,若是一味狡辩,到时候少不得受罪!” 二婶子吓蒙了。 绿娘拽着自己老娘就跪下去:“李县令,我们咋可能杀人?不说无冤无仇的,就算有啥,我们也不敢对孩子下手啊!那还有良心吗?” 这倒有几分说服力。付拾一点点头:一般来说,都默认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但是祸不及妻儿。尤其是这么小,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 二婶子也回过神来,赌咒发誓:“我要敢做这样的事,叫我肠穿肚烂,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下辈子投胎做个臭虫!” 一群人不由得都信了几分:这种毒誓,那可不是心虚的人敢发的。 李长博颔首,却并不影响接着问绿娘:“那日你阿娘与他们说话时,你在做什么?” 绿娘颇有点紧张:“我就是看了看虎儿,摸了摸他的脸,又替他把手放进被里,没做别的!” “没有了?”李长博扬眉,却没放过绿娘,反倒如此追问一句。 付拾一忍不住也多看一眼绿娘。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绿娘显得更加紧张,几乎快哭出来:“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我哪能对个孩子下手!万一叫人发现,我这辈子都完了!再说了,虎儿跟我也挺亲的……我咋下得去手嘛!” “他当时梳的什么头?”李长博忽然喝问一句。 绿娘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没扎头!那天我还纳闷呢,怎么把小辫解了!还想要不要帮忙绑起来。不过又想,也许是故意的,就没提!” -- 第619页 “不过也可能是孩子睡觉不老实,自己蹭散了。”回过神来,绿娘又补上一句:“毕竟,那头绳还落在枕头上呢。”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微微摇头:应该不是绿娘。绿娘这样容易慌张,在人眼皮子地下干杀人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被人看出端倪来? 这个时候,石桃娘却忽然嚷嚷起来:“还说不是你!定是你!我家虎儿的辫子是散了,可你们来之前还好好的呢!后头那辫还是我们自己绑的!” 绿娘急得“呜呜”直哭:“我真没有!你乱说!” 二婶子也紧跟着哭了:“我家绿娘怎么可能做这个事?这些年,我们两家又没什么仇——” 石桃娘撇嘴:“老屋我们拿最多,你们都没分上,心里头能不记恨?!背地里还没少说我们坏话!我都听人说了!” 杨家老妇扑上去就要打二婶子:“还说不是你们?你们这些黑心烂屁眼的——” 眼看着又要发展成村妇打架,李长博淡淡的呵斥一句:“谁敢动手?” 杨家老妇已是挨过打,这会儿还真不敢轻举妄动,悻悻的收了手。 二婶子哭得不行,绿娘扶着老娘,气得浑身发抖:“我们那会儿想要老屋,说用地换,好给我哥成亲,你们没同意,我们想了想,也就算了。那地卖了一样的盖屋,还是新的。这些年,你们屋头有大事小事,我们哪次没来?背后说坏话,说几句大伯他耳朵软,光听伯娘的。算啥?大嫂子你不也在背后说伯娘偏心?” 结果绿娘说得痛快,二婶子却着急得掐她:“你说这些干啥!” 绿娘就气得更厉害了:“你咋还不让我说!” 二婶子呵斥她:“都是杨家的,以后还要走动,你说这些干啥!我咋教你的!” 这下,绿娘虽然气得慌,却也不吭声了。 付拾一看了看二婶子,又看了看绿娘,倒越来越相信母女两个说的话了:能有这个想法的,怕是不为了个什么天大的利益,还真不会撕破脸做这么缺德的事情。 二婶子看似老实,实际上,是真聪明啊! 不过,如果不是二婶子他们,那是谁呢? 付拾一将目光,缓缓的从杨家老妇,石桃娘,虎儿他娘,以及杨家两个儿子,两个孩子身上,一一滑过。 同样,李长博也在看他们。 杨家老妇本来还在恨绿娘她们,结果听见自己大儿媳妇说自己坏话,想也不想,扭头就是一个巴掌,劈头盖脸的喝骂:“你个丧门星!蠢婆娘!还敢说老娘偏心!我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喝!家都没分,我偏心啥了?你嫁过来,连个铺盖都没陪嫁一卷,你还有脸?!” “杨家怎么就让你这个丧门星进门了!干活干活不利索,养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笨!就说闲话本事大!” 那是真一点没给自己大儿媳妇留脸面。 第1530章 没有尊严 一群人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登时面面相觑,不知该劝还是不该劝。 而杨家老妇那一把掌打得狠,石桃娘的嘴角都流血了。 石桃娘捂着脸,低着头不吭声。不过很快就看见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 说实话,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会不忍心。 杨家大郎好不容易开了口:“阿娘!你这是做啥哩!” 结果杨家老妇一个眼刀子就扔过去:“你闭嘴!” 杨家大郎缩了缩脖子,努力的将自己缩到了杨家老妇看不见的角落里,然后低着头不吭声,只当自己不存在了。 石桃娘的两个孩子,也是犹豫着,怯懦的不敢说话。 倒是虎儿他娘抹着眼泪劝了一句:“阿娘,大嫂虽然没有陪嫁,这些年也一心一意为了咱们家,踏踏实实跟大哥过日子哩。她对虎儿咋样,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不可能是大嫂。” 这下,杨家二郎也跟着开口:“阿娘,惠娘说得对。大嫂干活是真勤快哩。” 杨家老妇这才消停点,不过还是恶狠狠骂了句:“铺盖都没陪嫁来一床,还想我当她是菩萨一样供着啊?” 付拾一听着这话,只觉得做人媳妇怪不容易:陪嫁多了,杨家老妇这样的婆婆其实也未必心里痛快。陪嫁少了,又成了罪过。 要不,怎么说婚姻嫁娶,从来都是人生大事呢?毕竟这里头的学问,大了去了。 付拾一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攘外必先安内,齐家才能平天下。后院一摊子事情都还没搞明白呢,哪有功夫去插手外头的事情? 不过杨家老妇虽然消停点了,但也没有忘记刚才的事情,她恶狠狠的瞪着石桃娘:“不过你还是把话说清楚了,我咋偏心了?” 石桃娘抬起头来,双眼通红,一字一顿:“阿娘敢说没偏心?” “我男人挣钱,你全要走,给我留一个子也不行。他们两口子的,你就只要老二的,不要惠娘的。让她自己留着当私房,自己花用。” “过年,两个孩子做衣裳的料子,加起来都没虎儿一个的贵!” “虎儿要吃糖,您说买就买,买了,也只给他们两个分一块,其他的全藏起来慢慢给虎儿吃!” “还有,农忙时候,我和我男人白天黑夜的做活,多吃块肉,你骂了我半宿!” “我说我也出去挣钱,你咋骂我的?说我是癞蛤蟆,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我有没有那德行。死活不让我去挣钱,说我出去了,家里饭谁做?活谁干?” -- 第620页 “辛苦喂猪一年,杀了猪,惠娘回娘家,给条后腿子,我回去,就给一扇瘦排骨!等着别人笑话我!” “可那猪,是我喂大的啊!我到底图个啥?” “你看不惯就算了。怪我娘家人不争气,那我那两孩子呢?牛儿和花儿两个,难道就不是杨家的种?咋吃块肉也还是不行?看着虎儿吃肉,他们馋得啃手指头啊!” “你不晓得,晚上孩子悄悄问我,为啥他们天天打猪草,可奶奶不给他们吃肉的时候,我心里啥滋味!” “虎儿几个月就断了奶,他们要出去挣钱,孩子让我带。病了就骂我,磕碰摔了就骂花儿连弟弟都看不好。那小孩子皮,自己爱动,谁看得住?” “小时候,我带牛儿和花儿都没这么精心!” 石桃娘越说越是伤心,越说越是哭得大声。 她心里头是真的苦。 杨家老妇大概没想到石桃娘真能说出这么多,当时都愣了。看着自家大儿媳妇,好像已是不认识。 倒是二婶子宽慰了句:“哪家大儿媳妇不是最憋屈?就是你婆婆,当大儿媳妇时,也没少受委屈。” 石桃娘抹了一把泪:“我不怕干活,我也不怕吃苦。可家里有的,凭啥就没有我们的?我和我男人,哪个干活偷懒了?他们要挣钱,可他们挣的钱,也没给我们分过啊!” 这么一句话,算是道破了内里最关键的。 其实有时候,会有个特别有趣的现象,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都没有时候,守望相助,一同吃苦,都觉得很好。因为谁也没有,所以谁也不嫉妒谁。 可一旦有了好东西,偏偏还没分均匀时候,那就有了矛盾。分少了的就滋生出嫉妒来。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杨家老妇很快振振有词:“我们屋头又没分家,钱交给我,难道没用家里?我们屋头这些瓦房,咋盖起来的?” 结果石桃娘却说了句心里话:“还不如分了家。我吃糠咽菜我也不难受!” 杨家老妇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石桃娘,一把捂住了胸口就委顿下去,那表情极其痛苦。 顿时,杨家大郎和杨家二郎都急了,慌忙关切的簇拥上去,嘘寒问暖。 虎儿他娘更是指责了大嫂一句:“大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不分家,咱家哪有现在的光景?!” 石桃娘低头杵在那儿,不说话,整个人仿佛变成了木头。 唯独她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拉住了她的手,低声的喊:“阿娘。” 那一声声怯懦的“阿娘”,听得人有点心碎。 付拾一叹一口气。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也跟着叹一口气,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因为这个,所以你才杀人的吗?” 这一句话,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将在场的人,惊得都说不出话来,只是愕然的看看李长博,又看看石桃娘。 每个人半晌都有点换不过来:说啥?石桃娘她杀人?杀了谁? 直到虎儿他娘尖叫一声昏过去,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对,说的是虎儿。 石桃娘也反应过来,终于开口辩解一句:“我没有,虎儿跟我亲生的一样,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我也是当娘的,这怎么下得去手?” 石桃娘近乎机械一样说着这些话,可脸上却带着点木然。 李长博沉声缓缓道:“不必再狡辩了,我知道,是你。就是胸口那根针,同样也是你扎进去的,对不对?你未必想杀人,你只是想报复他们的不公——” 石桃娘猛然颤了一下。 第1531章 为什么呢 石桃娘干涩开口:“是。人是我杀的。我就是嫉妒。” 明明她声音不高,可众人听了,都觉得莫名的心中一震。 付拾一虽然早就怀疑,但是这会儿真听石桃娘说出口,却还是觉得有些怅然。 石桃娘这个人,未必是真可恶,但是真可悲。 这个时代下,最底层女性的可悲。 没有给力的娘家,在婆家受尽委屈,为了孩子,为了生计奔波受苦,可一年到头,其实仔细想想,日子并没有什么盼头。 只是这么一年又一年,熬光了所有的青春。 在这样压抑的生活中,滋生出阴暗的想法,仿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刚才还在关心杨家老妇的杨家大郎,此时急切的呵斥:“你乱说个啥?!” 石桃娘笑了笑,笑容有点凄苦,她重复一遍:“真的是我做的。一年半之前,你记不记得,那个端午。” “端午要回娘家送东西,阿娘给准备的东西。我和惠娘又不一样。我带着花儿,哭了一路。到了娘家,娘家嫌东西少,饭都没留我吃,就赶我走。我能咋办?” “回来了,阿娘也嫌弃我,说我就知道向着娘家,饭都舍不得多吃口再回来。只知道吃家里的。” “我可以不吃,可花儿饿得直哭!” “那鸡是我养的,怎的我就不能提一个回娘家去长长脸?” “惠娘回来,带着大包小包,高兴得不得了,哄得阿娘高兴。虎儿要吃蛋羹,我多做了个,分了牛儿和花儿一口,阿娘看到了,又是一顿骂!” “那天晚上,虎儿又吐又拉,折腾我一晚上。一问才晓得,抱回娘家,不晓得哪个天杀的给喂了肉!惠娘也不知道拦!还怪我没告诉她!” -- 第621页 “到底这是她的儿子,还是我儿子?我尽心尽力照顾她儿子,她有点什么好东西,怎么从来不舍得分给我儿子!” “我做点针线活,虎儿哭得我心烦,所以我就鬼使神差动了那个念头——” 石桃娘说着说着,自己都哆嗦了一下,仿佛不能理解自己当时为什么敢那么做。 “所以你就把那根绣花针,扎进了虎儿的胸口。”付拾一见她不往下说,就叹了口气,替她往下说。 石桃娘苦笑,点点头:“对,那根针太细,我用力一扎,居然直接全部没进了肉里。虎儿吃疼,哭得更厉害,我怕被发现,只能匆匆给他穿上衣裳——后来还想去找那根针,可是怎么都拔不出来。反而越来越进去。” “后头我也不敢再弄。我天天都害怕被发现。结果过了一段时间,反而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石桃娘低头:“我还以为,是老天爷开眼了。” “结果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是又闹出来。我当时听见那大夫说的话,我就慌了神。” 她又不说了。 李长博这次替她往下说:“所以,你就想,干脆将孩子弄死,这样还可以诬赖给医馆。” 石桃娘点点头,算是承认。 事情明明已经水落石出,可众人心里反倒是比之前更沉甸甸的。 虎儿他娘已经醒过来,这会儿扑上去就是撕打:“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你个贱婆娘,没娘家没陪嫁,你怎么敢?!” 付拾一皱眉:这些话也真是不好听。 石桃娘任由虎儿她娘撕打,一点不反抗,整个人真是彻底成了木头。 可这样的石桃娘,反倒是有点可怜。 李长博看王二祥一眼。 王二祥立刻朝着那杨二郎喊一嗓子:“你管不管?再不拉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杨二郎赤红着眼睛:“我打死这个贱婆娘——” 他还真提着砂锅那么大的拳头要加入战局。 结果,一直都处在懵逼状态的杨大郎,这个时候忽然也不知哪里来的神力,一把就将杨二郎推开,而且吼了一句:“你敢!那是你大嫂!” 这话可是捅了马蜂窝。 整个场面,彻底炸了锅。 两妯娌之间撕打已经不稀奇,这下两兄弟,也是扭成了一团。 那杨家老妇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差点没昏厥过去。 倒是二婶子,想去拉这个,又被那个拨开,想去拉那个,又被这个拨开,活脱脱成了个陀螺。 急得绿娘赶紧拽着自己老娘:“你别去了,一会儿也被打了怎么办!” 二婶子她老胳膊老腿,还真受不起。 可二婶子急得拍大腿:“这可咋办?这样要不得啊!这兄弟两个,哪能这样?” 李长博也不着急出声,等两兄弟都痛痛快快出了几拳,都成了熊猫眼,他这才慢悠悠出声:“拉开吧。” 不良人出手,那自然就是快得不得了了。 场面一下安定下来。 几个人被拉开,各自还气喘吁吁的,瞪着彼此,那眼神都是仇恨愤怒。 哦,石桃娘例外。 石桃娘脸都被抓花了,可人却还是跟木头一样。 李长博问石桃娘:“你还有想说的话没有?” 石桃娘这才有了点反应,她想了想,走到杨家老妇跟前跪下,喊了声:“娘,我做错了。但是牛儿和花儿是无辜的。你别因为我,记恨他们!” “虎儿走了,我以命抵命就是。牛儿是杨家的种,他也是杨家的孙啊!不求您对虎儿那样,好歹让他们兄妹两个吃饱穿暖!他们也都知道孝顺娘的!” 说完,她重重的朝着杨家老妇磕头。 结果杨家老妇一脚就蹬在了石桃娘胸口上,直接踹得她仰倒过去。 杨家老妇气得胸口起伏,恶狠狠的咒骂:“你生的也配和虎儿比?虎儿多聪明乖巧?你生的是啥?跟个木头人一样!等着他们孝顺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玩意,自己都养不活,拿啥孝顺我!” 这话是当真尖锐犀利。 不仅石桃娘傻了,就连其他人都也都震惊了:天啊,这是亲祖母吗?! 付拾一吞了口唾沫,心道:完了,这个家,算是彻底完了。接下来,要乱套了……有道是,不怕聪明人算计,就怕老实人计较啊!这样的话,就算心是钢铁做的,也得被扎成筛子啊! 下一刻,就听杨家大郎颤抖着声音问了句:“娘,你说啥嘞!” 第1532章 仗势欺人 然而杨家老妇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大儿子的心痛,反倒是继续往上捅。 “你这个没出息的玩意,除了闷头干活,还能做啥子?你爹说你是顶事的,可要我说,你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吵仗不行,打架不敢,连生出来的儿子都跟你一个德行!” “我生你还不如生个棒槌!” “体贴话都没一句,娶个媳妇还娶这么个烂货!连床铺盖都陪嫁不来一条!你还觉得她好!” 杨家老妇这一番话,直接否定了自己大儿子所有。 杨大郎死死的盯着杨家老妇,眼眶通红,胸膛起伏:“娘,你真、真这么想?”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但有时候到了极度伤心时候,眼泪反而也是掉不下来的。 -- 第622页 杨家老妇不耐烦呵斥:“我说错了?这个时候,你还敢替她说句好话?你敢说,就莫认我!也不晓得做了啥子孽,生了你——” 杨大郎面上剧烈抽搐了一下,忽然拉起自己儿子女儿,走到了石桃娘跟前:“我听你的,分家!” 石桃娘本来都似木头一般绝望了,陡然听见这话,眼底迸出一丝丝光亮来:“你说啥?” “分家!”杨大郎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来,却格外的铿锵有力。 付拾一大概明白杨大郎心里头的感受:既然是到了这个地步,既然是自己对老娘来说,一点也不算儿子,那就干脆分家,至少给两个孩子更好的生活。 而分家这个决定,显然给杨家老妇和杨二郎带来不小的冲击。 杨家老妇尖锐嘶喊:“休想!你要分家你领着你那两个小丧门星一起滚蛋!这个家里,毛都不会给你们分一根!” 杨二郎也是一脸不可置信:“阿兄!你说啥呢!你怎么能这么对娘说话!” 杨大郎却是铁了心,闭了眼睛,不看杨家老妇,主意却很正:“那就请里正来分!我是长子,房子是该我的,田我也该多分!” 的确是这样。古人重长子长孙。长子长孙,分家时候,都能多分家产。 哪怕是农村,也如此。 当然,长子也负责给父母养老。 杨家老妇当然不肯同意,扑上来打自己大儿子。 李长博让不良人将杨家老妇压住了,然后看一眼二婶子:“您去一趟,请里正和族老来。” 他一说这话,众人就知道他是要帮忙做主分家了。 石桃娘现在已是又惊又喜又悲,整个表情是又哭又笑的。 这头的事情,其实外头早已经有邻居悄悄探听到了,所以里正和族老来得很快。 来了之后,李长博半个字不提案子,只说杨家要分家,问他们该怎么分家。 里正毫不犹豫:“这个简单,杨家老弟在去时候,就留了话。正房三间,他们现在住的这三间,是从前就起了的,都归老大。家里三亩水田,四亩旱地,老大分两亩水田,两亩旱地。剩下是老二的。” “另外,他们家的钱,一共三吊半,老二拿两吊,再用当初分的老宅去换一块宅基地,重新起个房子。” “他们后头修的这三间屋,就一人一间半。谁想要,谁给另一个拿钱补。至于后头存的钱,也是兄弟两个一人一半。兄弟两个都是壮劳力,婆娘也是壮劳力,除了娃娃多吃一口饭,基本上没啥吃亏的。但是兄弟两个,就不讲究那么细了嘛。” 里正一口气说完,又转头问杨家的族老:“你们看呢?” 几个族老也点头:“留了话,自然按这个分。后头的一人一半,也公正。” 这么说,就是没有一个人反对了。 同样,李长博也没什么说的,觉得这样很好。 唯独杨家老妇不同意,哭着就嚷嚷开了:“老大两口子天天就在屋头,哪出去挣钱了?这些钱都是老二两口子挣的,凭啥分给那两口子?还有我呢!分家就不管我了?!” 里正和族老登时面面相觑,都有点为难——别人家分家,也没说过这样的话啊。 付拾一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于是干脆利落站出来:“我有几句话,实在是想讲一讲,李县令您看说是不说?” 李长博无奈一笑:“付小娘子请讲。你也是朝廷官员,品级与我相当,又是郡主,有什么不当讲?” 这个身份一亮出来,不知情的人登时唬了一跳:啥?这个看上去面嫩的小娘子还是个官?不仅是官,还是郡主?!难道是皇帝陛下什么人? 付拾一暗暗的给李长博比了个大拇指:上道,太上道了!要的就是这个仗势欺人的效果! 当下,她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开口徐徐道:“首先呢,我想给大家算一笔账。” “刚才,杨家妇人说,钱都是二儿子两口子外出挣的。这不假,我们都知,老大两口子,一年就在家中养些牲畜,种种地,连门都很少出。肯定没挣工钱回来上交。” 杨家老妇一听这话,还以为付拾一要帮自己,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付拾一笑眯眯看她一眼:“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 因为说完之后,你肯定不会再点头! 付拾一接着往下说:“按照这个逻辑,就该各自拿各自挣的钱。可是我想问问,老二两口子如果是分家出去单过,他们还能存下这么多钱吗?首先带孩子,他们肯定需要留下一个人出去带孩子。” “这就会导致,他们做工挣钱会少一部分。其次,两口子吃不吃饭?吃不吃菜?刨去这些,又少了一大半。” “当然,不仅仅是如此。逢年过节,妻子要回娘家,送节礼吧?还要一家三口做衣裳吧?自己不会针线的话,得请人吧?这些都要钱,所以,他们能存下来的,又少一部分。”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一个人留在家种地。毕竟粮食也可以卖钱嘛!但是一个人,在带孩子同时,能种多少地?够不够吃?还有多余的粮食卖钱吗?这样一算,他们还能存下多少钱?” 付拾一幽幽的叹一口气:“为什么从古至今,都说人丁兴旺,家族才能发达?因为要维持一个家,就需要人力。家里人多了,才能腾出更多劳动力去做别的事情挣钱。” -- 第623页 “老大两口子不种地不养牲畜,不侍奉老娘,老二两口子怕是门都出不去!” 付拾一微笑看里正和族老:“诸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老二两口子常年不在家,孩子是老大两口子带的,长辈是老大两口子赡养的。要我说,解决了他们后顾之忧,承担了他们该承担的责任,分一半,都算是心疼弟弟了。实则,真的应该多分才是!” “粮食难道不能卖钱?牲畜难道不能卖钱?针线活难道不能算成钱?给人带孩子伺候老人,难道不能算成钱?” 第1533章 不卖钱吗 付拾一这些话,说得简直是让一群人目瞪口呆。 但是仔细算算账,的确也是这么一回事。 只有杨家二媳妇试图进行反对:“话不能这么说,他们也是娘的儿子,难道不该孝敬耶娘?就算没有我们,他们就不种地了?那也不是一样没钱么?” 她说这话涨红了脸,也不知是需要鼓起勇气,还是被气得慌。 反正杨家老妇是面目狰狞:“反正我说没有就没有!不给就是不给!谁也甭想从我这里拿走一个钱!” 付拾一笑眯眯的将杨家儿媳妇的话怼了回去:“话也不能像你这么说。没有你们,这些宅子这些地,可不用分出去一点。” “另外,钱虽然会少,但是也不用帮你们带孩子,家里也不必消耗那么多米粮,都换成钱,少是少了点,但也肯定和他们手里能分去的钱差不多。” 前几年还在乱世时候,米价多贵?也就是这两年世道好了,米价才下来了。 “而且你看,你们大哥都没心疼房子和地要分给你们。对阿爷给你们留了钱修新屋的事情也没有意见,怎么你们就那么多意见呢?” 付拾一笑得更加意味深长:“而且当初你们不是没分家吗?按照规矩,不管多少,挣钱交公,就是大家所有,分家时候拿出来分,难道不该?” 虎儿他娘登时嗫嚅。只能瞪了一眼自家男人,没什么好气:“你咋也不说句话?” 可惜那男人脾气虽然楞,可打嘴仗还真不擅长。而且付拾一毕竟又是官,又是郡主的,直接就让他也不敢动拳头了。 付拾一微笑脸:“你一张嘴,我也一张嘴,说不过我,怎么能去喊帮手呢?你先问你家男人,那我问问我未婚夫,也没毛病吧?” 她转过脸去,声音甜蜜蜜:“三郎,你怎么也不说句话啊~” 王二祥等一干长安县的人,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当即他们汗毛都竖起来不说,更脑子里齐刷刷的冒出一个念头来:付小娘子这是怎么了?怪吓人的! 就连当事人李长博,这会儿也是一点甜蜜和骄傲都没有,只有惊悚。 但是该配合自家未婚妻的演出,他是纯粹凭着本能一样完成了,先是微笑,而后柔声道:“我觉得十一娘说得很是。我也如此觉得。各位族老和里正呢?” 他看向里正他们,不动声色的搓揉了一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然后略惆怅:从前也没不是没想过付小娘子如此柔情蜜意的唤我,可万万没想到……罢了,叫李县令也很好。感情深浅,不在称呼! 里正他们几个已经是老脸上一片懵然,几个加起来好几百岁的老头子,还真没见过这种阵仗。 看着杨家二儿媳那憋闷样子,想笑吧,又觉得这个场合笑起来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里正只能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看很在理。” 其他几个族老也纷纷的表示赞同。 虎儿他娘气得脸色成了猪肝色。那红里透着紫啊,紫里透着黑—— 不过,对于付拾一这种降维打击的行为,想来也没几个人扛得住:论本事比不上,论身份比不上,论男人,还是比不上…… 最后,虎儿他娘只能看向杨家老妇:“娘,您看大哥,大嫂杀了虎儿,他还要分家——” 她哭了。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事情。 付拾一叹一口气,“一码归一码。就算石桃娘是杀人凶手,可该她家分的东西,也不能少了她的。当然,你也可以要求金钱赔偿。不过这样的话,石桃娘可能判刑就没那么重了。” 结果这话话音还没落下,杨大郎就主动飞快道:“那我们啥也不要,放了我婆娘吧!” 说完他就拽两个孩子:“快跪下,求求贵人们!” 两个孩子就连连磕头,嘴里全是哀求的话。 杨大郎自己也跪了,神情卑微,却诚恳。 石桃娘大概自己都没想到这些,眼泪汹涌而出,一开口却是骂:“杀人偿命,有啥子好怕?这些凭啥给他们?我们应得的,就要拿着!你不吃饭,牛儿和花儿还要吃饭!” 对她来说,拿着这些钱和地,房子,将来儿子女儿就都有着落了,死就没啥好怕。 反正她不舍得拿钱换命。 付拾一无言,却由衷劝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也不怕他再娶一个,到时候两个娃娃受苦!” 石桃娘一听这话,脸上顿现彪悍:“我看哪个敢?!敢亏待我娃儿,我半夜找她索命!”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得,做鬼人家也是个厉鬼。自己还说个啥? 不过石桃娘这么彪悍,怎么当初就没主动提过分家?反倒是走上了这一步?! -- 第624页 这个问题,付拾一忍不住问了出来。 石桃娘看一眼自家丈夫,脸上一片黯然。 不用她说,付拾一就全明白了。 而杨大郎这个时候也是满面后悔,忍不住哀求石桃娘:“你别说这话,你得活着啊!你得活着啊!” 杨家老妇这时候也有点犹豫,下意识问了虎儿他娘一句:“我觉得这样安排也行。虎儿一条命,他们赔钱也应该——” 不答应这个,就要把手里的钱分出去一半,杨家老妇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心都在滴血。 虎儿他娘没有犹豫:“我也觉得该这样。虎儿已经没了,更不能便宜他们!” 唯有杨家二郎看看老娘又看看媳妇,一脸迟疑:“那可是虎儿的命啊!” 付拾一看着这一家几口,忽然有点感慨:这家几个女人,一个比一个不是善茬,这家的男人,却一个比一个在意感情?! 杨大郎愚孝也好,杨二郎这么大还那么听话也好,杨大郎肯用全部身家换媳妇的命也好,杨二郎不想要钱,想着自己儿子也好,归根究底,也是感情。 至于杨家这几个媳妇,嘴上说着感情,表现得一个比一个心疼孩子,可实际上,都把钱看更重要。 甚至于,三个女人里,石桃娘反而算最好那个。 至少石桃娘看重钱,也是为了自己儿女。 李长博此时,则是微微扬了扬好看的眉,脸上露出若有所思来。 第1534章 一个细节 场面一度安静。 李长博轻声开口,和颜悦色问了石桃娘一个问题:“当年你扎进孩子胸口的针,是什么针?对了,为什么想着扎那儿?是想弄死虎儿吗?” 付拾一和李长博那是配合了多少年的人?听见这句话,当即就心领神会:李县令在怀疑石桃娘杀人的真实性? 顺着这个思路想一想,付拾一陡然也发现,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啊。 “就是绣花针。”石桃娘比划一下:“就是这么长的绣花针。我没想杀人,我就是觉得要往看不见的地方扎——” “是我扎的。”忽然,牛儿闷声说了说了句。 他今年也才七岁半,刚开始换牙,皮肤晒得黝黑,不过看上去特别老实木讷,长得也很像他爹。 嗯,就是那种看上去就知道不会特别聪明的样子…… 这么一个长相木讷老实,性格内向的孩子,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着实让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以至于,所有人都反应了一下:嗯?刚才这孩子说啥来着? 石桃娘倒反应快,厉声呵斥一句:“你乱说啥?你再乱说,我把你嘴打烂!” 李长博却看一眼石桃娘,似笑非笑:“他就算瞎说,也是一片孝心,你该高兴才对。” 付拾一咽下惊讶,拉过牛儿,柔声跟他讲话:“你知道不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话,是不能乱说的。” 牛儿却点点头:“知道。”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这惜字如金的毛病,是跟厉海学的吗? 她忍不住多看一眼厉海。 四目相对,厉海面无表情,唯有眼神:? 付拾一转回脸,叹息:算了,他要能领悟,不至于经历了洞房花烛夜,还反而和除辛最近更疏远了…… “你知道这话意思吗?”付拾一继续对牛儿循循善诱:“你为什么这么说?是怕你阿娘回不来了吗?” 结果阿牛摇头,“就是我。” 石桃娘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你个兔崽子,不听老娘的话是不是?我白养你这么大——你再乱说一个字,就别认我!” 付拾一自动过滤石桃娘的话,继续问:“那你为什么扎弟弟?你不喜欢弟弟吗?” 阿牛还是摇头,继续两个字往外蹦:“喜欢。” 就在付拾一快要绝望时候,阿牛又蹦出一句:“给他治病。” 付拾一扬眉:嗯?治病?这个理由—— 花儿这个时候,鼓足勇气小小声说了句:“大夫就给我们扎针。一扎就好。病好了,阿娘就能睡了。” 她说完,就躲到了牛儿背后去,头都不敢再露,整个人完全成了一个小虾米。 不过就是这么关键性的一句话,登时就将所有的疑点都解释清楚了。 石桃娘还要呵斥,付拾一一个眼刀子过去:“你闭嘴!再嚷嚷我把你嘴堵上!” 本来石桃娘还没怎么样,但是明显感觉压着自己的那个不良人抖了抖……她一愣,愣是没敢再说。 而抖了抖的王二祥,其实还咽了口唾沫:付小娘子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不过还是这样的付小娘子更正常! 付拾一转过脸,面对牛儿时候,又是和颜悦色:“你是想给弟弟治病?那你阿娘知道不知道?” 牛儿点点头:“知道。阿娘醒了。” 付拾一差点泪流满面:天啊,天啊,总算不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了! 李长博和王二祥等人,此时心理活动却是:付小娘子变脸速度果然还是一样的快…… “你阿娘醒了之后呢?”付拾一继续循循善诱。 牛儿看了一眼石桃娘,瑟缩一下:“阿娘打我了。” “还有呢?”付拾一强忍着心累,继续。 牛儿终于说出关键词来:“她不让告诉别人。” 付拾一出了一口气,和李长博交换了眼神之后,才笑眯眯问最后一句,也是最关键的:“那你前两天呢?有没有再给虎儿治病过?” -- 第625页 牛儿毫不犹豫摇头:“没有。” 付拾一和李长博再度交换眼神。 然后一起看向了石桃娘。 石桃娘脸上全是震惊,那种欢喜的震惊。 她哭了。 哭得一塌糊涂,却笑着骂出声:“你这个兔崽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李长博则是温声问石桃娘:“人是你杀的吗?” 石桃娘这次却用力摇头:“不是我杀的!虎儿是我一手带大的,跟我生的也没区别,大人的事情,我哪能怪到小孩子身上?” 她诚恳的看李长博:“真的不是我。” 这下,场面再度陷入了静默。 不过静默只有一瞬间。 很快,杨家老妇和虎儿他娘都大声的反驳,坚持认为是石桃娘。杨家老妇声嘶力竭:“不是你这个恶婆娘,又是哪个?难道还是我?难道还是虎儿他娘?” 石桃娘腰板挺直,声如洪钟:“我哪晓得是哪个?反正不是我!” 而杨家两兄弟,这会儿都是一脸懵逼状态。 当然,杨家老大还是挺高兴,一直兴奋地搓手,搓得干燥开裂的手掌簌簌的响。他脸上也是难以自抑的喜悦。 杨家老二则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该怀疑谁。 其他人也都是傻眼。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头疼。 这么一个案子,这么峰回路转的……实在是比话本都精彩。 付拾一也表示有点精彩到让人目瞪口呆。因为剩下的嫌疑人,哪个都不是……让人能轻易接受的。 李长博问石桃娘:“那日,你到底有没有给虎儿扎头发?” 石桃娘点点头,脸上的高兴还是退下去不少,“有。虎儿头发的确散开了。在二婶子她们走之后,我发现的。我当时真以为是虎儿睡觉不老实,自己拱的。就给扎上了。” “但是仔细想想,这么多年,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石桃娘低下头,有点哽咽:“虎儿这回病了,我当时听大夫说胸口这个事,我就知道是那根针,我想过说实话……” 虎儿他娘已经状若疯癫:“就是你!你听说要赔钱时候,脸色就不对!你就是想要人家给我们赔钱,又怕事情败露,就杀了虎儿!” 她冲到牛儿跟前,拽着就要打:“你弄死了我儿子,我也要弄死你儿子!这个小畜生也不是好东西!” 第1535章 究竟是谁 不可否认,石桃娘虽然推翻了之前的供词,但是她的嫌疑还是没洗清的。 最有可能的,还是她。 但是付拾一想了想几次见到虎儿的样子。又觉得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虎儿的白胖,不仅是杨家老妇宠溺出来的,更有石桃娘的照顾。 石桃娘想要暗地里虐待虎儿,其实有的是办法。毕竟,就好比那些黑心保姆一样,表面看上去好着呢,可暗地里手段那是一出又一出。 而且这个年代,小孩子夭折率那么高—— 不过虎儿他娘要打牛儿,石桃娘在气愤之下,居然挣脱了王二祥的桎梏,冲过去一把将牛儿拽进自己怀里,又将虎儿他娘撞翻在地上,她恶狠狠的瞪着虎儿他娘:“你敢动我儿子试试?这么多年,我没有对不起你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挑事!” “你老早就盘算好了,娘手里那些钱,就不能给我们分!还有这些房子,你们也不乐意给我们分!我不多说,是怕真逼急了,娘说我们不孝,真就不给我们了!” “那会儿公爹死时你们死活不愿意分家,为啥?不就是觉得吃亏了?不就是怕没人帮忙看孩子了?” “我呸!论算计,我能有你算计!” 石桃娘一口唾沫喷在了虎儿他娘脸上。 付拾一登时虎躯一震,不由自主往旁边退了点,生怕波及到了自己:石桃娘那一口黄板牙,实在是让人有点不敢多想……呕…… 虎儿他娘显然也觉得受不了。不过不是生理层面的,是精神层面的——她从小到大,到嫁过来,就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她高喊一声:“我跟你拼了——” 说完就朝着石桃娘撞过去。 两妯娌扭打在一块。 不过胜负很快就分了:石桃娘常年干农活,力气哪里是虎儿他娘能比的? 所以石桃娘直接把虎儿他娘压在地上爆锤。 杨家老妇呆了呆,撕心裂肺喊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她还妄图拉开石桃娘,可惜石桃娘这会儿肾上腺素狂飙,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哪能顾上她?一个抖肩,就直接将她手摔开不说,还人都趔趄了。 杨家老妇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 场面极度混乱。 付拾一暗搓搓的在旁边围观:天啊,武侠片动作都不敢这么流畅和自然!这种拳拳到肉的彪悍风格,居然有点大快人心啊! 整个过程中,虎儿他娘一直在尖叫。 杨二郎已经彻底傻了,连帮忙都不知道。傻呆呆看着自己婆娘被锤得披头散发,涕泪横流,宛若疯妇。 李长博待到差不多了,才咳嗽一声:“好了。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这里纵不是公堂,可也正在断案!肃静!” 付拾一偷偷瞄他:我总觉得,这是好戏看够了,才终于打算继续正事呢? -- 第626页 李长博目不斜视,正义凌然,暗想:付小娘子应该看够了?不过若不是为了早点破案,我也绝不会如此!我并未徇私! 不过,李长博还真看出点端倪。 等到都消停了,他才看着虎儿他娘,缓缓说了句:“我看你身体尚可,如今倒不晕眩了。” 这么一句话,差点没给付拾一送走:憋笑太难受,差点憋死了。 虎儿他娘也被问得呼吸都停滞,眼珠子艰难转动,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李长博则是又看一眼杨家老妇,问她:“庄大夫与你们说胸口事情时,是否说过,孩子极有可能将来还是会死?” 杨家老妇点点头,不过很快不屑道:“他就是信口胡说!就是为了吓唬我们!谁不晓得,他挨了打,心里不痛快?” 付拾一略无语:这个逻辑还真是够“清晰”。可也不想想,万一是真的呢? “那,虎儿死后,谁提的赔钱?”李长博再问。 这下,杨家人都陷入了沉思。 最后开口的还是石桃娘,她指向虎儿他娘,大声说:“是她!她说肯定是庄家大夫故意的!就是庄家大夫治死了虎儿!” “家里从公爹死了,就她出主意最多,大事小事都她说了算!” 说这句话时候,石桃娘还有点恨恨。 这话一出,杨家人脸上都开始若有所思。 李长博再淡淡问:“那,虎儿昏睡不醒,你们就没想送去看看大夫?或者请个大夫来?” 这个问题也很关键。 听完之后,付拾一几乎立刻是恍然大悟:是了,就说一直有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里!孩子病了,而且病得严重,为什么不送医?! 而面对这个问题,石桃娘却支支吾吾起来。 李长博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只是他脸上的沉静,这会儿却成了无声的压迫力,让他们一个个越发不安。 最后,杨家老妇开了口:“眼看不好了,周围的大夫也都不肯上门,能咋办?只能在家用土办法——” 所谓的土办法,就是喂了点香灰,让神婆来念咒。 最后,神婆也说不行了,魂被勾走了。找不回来。 于是,杨家所有人就算悲痛,也只能放弃。 付拾一听完这些,整个人都只剩下了风中凌乱:所以,一家人眼里的宝贝疙瘩,就这么的,被所有人放弃了? 说好的,好像眼珠子一样疼爱呢? 杨家老妇讪讪的说了句:“那能咋办,钱也花了,都说没办法了。” 石桃娘语不惊人死不休:“主要是惠娘她自己都说,命里就这样了,就是庄家治死了人,他们肯定不肯再出手。所以只能等一等,如果不是大毛病,那就能缓过来。如果真缓不过来,就去找他们算账。” 所有人都看向虎儿他娘,俱是忍不住目光灼灼:这是个当娘的会说出来的话吗? “那你怎么不想想办法?”二婶子忍不住多嘴:“虎儿是你带大的,跟你亲生的也没两样——” 石桃娘愣了下,随后撇了撇嘴:“还想咋样?我们一家子省吃俭用的钱大把撒出去,我没说啥就算尽心了。他自个亲娘都不管了,我多那个事做啥?” 这话……实在是实诚。 听着无情,可却很真实,也很符合石桃娘这个身份会有的想法。 她虽然不虐待虎儿,但是心里,不是不知道,虎儿如果没了,她儿子就是唯一的孙子,杨家才能重视牛儿。 第1536章 如此凉薄 这么实诚的话,虽然听着让人心里噎得不舒服,但也说不出半个反驳的话。 是啊,人家亲娘都放弃了,外人上蹿下跳什么呢? 二婶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啥好,只能又看向杨家老妇,干巴巴的说:“哎,怎么能这样呢!” 杨家老妇翻了个白眼:“那么多钱都出去了,该想的法子都想了,我还能咋办。” 付拾一默默的吐槽:那你们都放弃了,还装得一个个那么心疼孩子一样?这又是闹哪样呢?咋的,心里头愧疚,还想借着这种行为弥补一下啊?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基本上人人也都有了猜测。 只是这个猜测,多少还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李长博看向虎儿他娘:“你为何要杀死自己亲生儿子?又是如何想到这种方法的?” 虎儿他娘当然不可能承认,一口否定:“东西可以乱吃,话不敢乱说!虎毒还不食子呢!” 这句话说得好,李长博微微扬眉,笑了:“这倒是,虎毒还不食子呢。可惜有些人,不仅是虎毒食子,还贪心不足。” 他说完这话,也不给虎儿他娘说话的机会,直接就问杨家老妇:“在二婶子她们来之前,你家二儿媳有没有单独和虎儿呆过?” 杨家老妇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石桃娘斩钉截铁:“有。虎儿说困,她说哄虎儿睡觉,顺带给虎儿擦擦身子,在里头折腾了好半天!” 天气热,这么一路奔波,身上肯定出汗,所以这个提议,是合情合理的。 “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当时有没有人注意到虎儿是什么样?”李长博再问。 石桃娘摇头:“二婶子她们过来,说要看虎儿,我就喊她了,她本来还锁着门,我还纳闷来的。不过她很快就来开门了。然后又说去给虎儿弄吃的,就出去了。屋里就剩了我们几个说话。” -- 第627页 “也就说说,之前你们谁也没单独和虎儿呆过。”李长博微微扬眉,又看一眼虎儿他娘。 虎儿他娘此时紧紧抿着嘴唇,脸上紧绷绷的,李长博刚一看过来,她立刻就大声喊:“她胡说!我怎么可能杀虎儿!虎儿是我生的!” 李长博并未理会她,只看向杨家老妇:“赔给庄家的钱,是多少?谁出的?” 杨家老妇讷讷回答:“两贯钱,她自己出的。我说我没法出这个钱——老大他们那没法交代。我也说了,让她先给,万一虎儿有个什么,咱们要来钱,也都给她。” 李长博思忖片刻,忽然又看一眼一直没搭理过的杨家二郎:“一开始打人之前,是不是你们就商量过,赔偿钱给谁?” 杨家二郎那样的愣头青,脸上哪里藏得住表情?当即直接就尴尬起来。 得,这下不用说,大家也都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 从一开始,或许他们就不是为了治病才去庄家的。 而是别的地方实在是没辙了。想着万一不行,还能赔点钱。 所以,她们两个才肆无忌惮和大夫闹起来。与普通病患家属反应截然不同。 眼前迷雾,彻底消散。 “我在家都不做针线。”虎儿他娘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伸手指住了石桃娘:“只有她屋里有针,是她!” 石桃娘自然要辩解。直说自己针线筐就放在桌上的,想用谁都能拿。 于是两人又争论到脸红脖子粗。 付拾一心里头微微一动,于是悄悄的拽了拽李长博的袖子。等他看过来,这才踮起脚尖,凑到他而边上问:“手法专业。” 于是李长博就缓缓出声问了句:“你在城里,是做什么赚钱?” 问的是小虎他娘。 结果小虎他娘还没吭声,石桃娘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了:“祖传的生意,跟着她老娘到处给人接生!” 付拾一和李长博顿时交换了一个眼神。 而且,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无语。 小虎他娘如果是个接生婆,那就更知道小孩子的命门是什么地方了。 从卤门下手,的确是简单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付拾一笑看一眼小虎他娘。 小虎他娘立刻警惕:“你们看我做啥?接生怎么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长博笑了笑,忽然问了石桃娘一句话:“你也生养过两个孩子,你知道小孩子头顶最要紧的是哪个位置?” 石桃娘立刻点头:“知道,小孩子头顶软的,可不能瞎按。这个,当过娘的,哪个不晓得?” “一般几岁就慢慢长好了?”付拾一再问她。 石桃娘回忆一下,不太确定:“六七个月?反正一岁的时候,有时候自己也磕碰到,早就不碍事了。” 付拾一轻叹,和李长博再度交换一个眼神,肯定道:“一个连小孩子卤门什么时候完全闭合都不知道的人,怎么能在孩子两岁时候,往脑袋里扎针?” 小孩子卤门彻底闭合,就是在两岁左右。 小虎如今两岁。正是将要闭合的时候。从外头摸,其实是摸不出多大端倪的,而且现在骨头也不像是刚出生那会儿,就会给人一种错觉,觉得骨头是已经长硬了。 “接生婆不仅要帮别人接生,还会帮忙处理那些不能正常入殓的死婴。对吧?你们应该也会有相熟的大夫吧?”付拾一笑问虎儿他娘。 虎儿他娘一言不发,死死的盯着付拾一,依旧不承认。 倒是里正忽然想起来:“对了,前些年,我们这边好像出过一个类似的情况。有个正房,妒恨小妾生了儿子,就用钢钉钉死了那小妾生的儿子。最后,正房也被休了。” 里正问杨家老妇:“我记得后头那家就是随便找了几个人,就把丧事办了吧?是不是找了你亲家?” 杨家老妇嘴巴开开合合,良久才梦呓一样:“可不是……” 李长博看向虎儿他娘:“那时候,你多大?跟着一起打下手了罢?” 虎儿他娘脸上已经白了,不过很快她摸上肚子,底气十足的说了句:“我又怀孕了!我让人摸过了,是个儿子!” 付拾一惊呆了:我的妈耶,这是什么神仙骚操作?!所以搞了三年半,这就是杀人动机? 第1537章 咋想的啊 付拾一感觉,如果有一天,虎儿他娘死了,那一定是被自己的奇怪脑回路给弄死了。 因为怀孕了,是个儿子,所以就不想要体弱多病,总花钱吃药的大儿子了? 那孩子算什么?是工具吗?玩具吗?随随便便可以丢弃吗? 亏她还好意思提起什么虎毒不食子? 而这个消息,显然也震惊了其他人。 不过,除了杨家人之外,其他人都无语。 唯独杨家老妇一下来了精神,眼底都有光了:“真的?!” 杨家二郎也似乎暂时忘了虎儿,惊喜的看着虎儿他娘,确切地说,是肚子。 石桃花忍不住嘴一秃噜:“你怀孕了,就不要虎儿了?难道虎儿就不是你亲生的——” 付拾一悄咪咪的想:石桃花估计就是因为话多,所以才被这么不待见……即便是知道石桃花不是杀人凶手,即便知道石桃花是个勤劳踏实的好妇女,也好难喜欢起这样一个人呢! 当然人家虎儿他娘也不是吃素的,这会儿一句话就怼回来了:“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这么下去,多少钱够他吃药?!再说了,要不是你儿子,虎儿怎么会总生病?我又怎么会……” -- 第628页 虎儿他娘哭开了。 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悲痛,然后转眼之间,就又昏厥过去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世上真的有说晕就晕的人啊?! 而这个时候,不少人的目光都悄悄看向了付拾一。其中绝大部分,都来自长安县内部。 付拾一后退一步,心生警惕:你们看啥看?我脸上有花? 王二祥带着期颐搓手开口:“付小娘子不给看看?” 付拾一:???看什么?我是大夫吗?我会把脉吗?虽然我自诩也是个医学工作者,但是请记住,我只是个仵作!仵作!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只是仵作罢了。她毕竟是活人。” 王二祥等人这才作罢。 只不过……那一脸惋惜是怎么回事! 好半晌,虎儿娘终于才悠悠醒来。 李长博再度咳嗽一声,看住虎儿他娘,打算结案:“所以你承认你杀人,是也不是?” 虎儿他娘又反水了:“我没杀人!有谁看见了!谁看见我往虎儿脑袋上扎针了?” 忽然,细声细气的小女孩声音响起来:“我看见你把虎儿红头绳解开了!我趴在窗户上看见的!” 是花儿。 “不可能!我把窗户都关上的!”虎儿他娘下意识反驳一句。 牛儿把花儿揽到身后,闷声说:“窗户上有洞。”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住虎儿他娘:“解个头绳罢了,又有什么好反驳?” 虎儿他娘这才反应过来,一时之间支支吾吾啥也说不出来了。 付拾一劝解虎儿他娘:“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就别反反复复的了。还有,既然不是人家庄家的事情,那你们今天又把人打了,还是得赔钱的。这跟你怀孕没怀孕,可没半点关系。” 虎儿他娘眼皮一翻,结结实实的昏厥过去。 这一次,是真的。 石桃娘眼底全是警惕,脱口而出:“家都分了,这钱我们可不出!” 没一个人顾得上这话。 所有人,都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呢。 杨家老妇和杨家二郎扑上去,将虎儿他娘小心翼翼扶起来,满心都是那肚子里的孩子。 石桃娘看着,心里头登时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人咱们带走?” “嗯。”李长博颔首:“虎儿就算是她儿子,可也是杀人。触犯律法,就要受惩处。” 他看一眼里正:“里正,分家之事,你做主即可。另外,钱先扣下,等赔完了庄家,剩下的再发还。” 里正还是多嘴问一句:“是分家之前就先扣下,还是分完了再扣?” 李长博言简意赅:“分家之前。” 这话,石桃娘琢磨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登时不乐意了:“凭啥——” 付拾一好心好意提醒:“别忘了,你也有扔东西,也有打人。成年人,做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石桃娘霎时就像是斗败了的公鸡,没了一点胜利的喜悦。 一直没吭声的杨大郎,忽然叹了一口气,然后瞪一眼自己大儿子:“你跪下。” 牛儿乖乖的跪下了,脸上是木讷沉闷的,他大概也知道会发生什么,眼神里多少透着点惊恐。 石桃娘下意识要护着自己儿子。 却被杨大郎一眼看得不敢动。 说实话,老实人发火时候,还是真的有点让人莫名心惊的。 李长博本来都准备起身走了,见了这个情况,于是就又坐下,静静看杨大郎到底打算怎么做。 杨大郎去抹了一根棍子,递给了里正:“他伤了人,该打。虎儿死了,他也该打。” 付拾一瞬间明白:这是要让牛儿赎罪。 不过看着那根差不多有二指宽的棍子,付拾一又有点无语:这是要打死人的节奏呗? 就连里正,虽然已经接过了棍子,但也是一脸懵逼。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再看一眼李长博,用眼神示意他:你就不管管?万一真打死了人呢! 李长博面色不动,不过却连半点紧绷都没有,显然就不认为会发生什么大事。 倒是里正握着棍子,干笑了几声:“这不合适。你家孩子,我打什么?况且,县令就坐在这里,有什么,也该他来论断。” 杨大郎闷声闷气:“您不打,族长打也成。” 反正就是决口不提李长博来论断。 里正想了想:“要不,还是让二郎来吧。虎儿是他的亲儿子——” “他下不去手。”杨大郎居然很坚持:“可牛儿有错,不能不打。不然,我就把他打死,给虎儿偿命!” 说完,还真去拿棍子。 石桃娘吓得肝胆俱裂,将牛儿护在怀里,冲着杨大郎嘶喊:“你要打,就先打死我!我们母子两个一起上黄泉路也好有个伴!” 这个场面,看上去是真的异常凄惨。 付拾一只能频频看李长博:还不管?还不管?难道真不管?万一再打出人命怎么办?! 李长博递给付拾一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付拾一和他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知道他有数了,就安心看热闹去——这种家庭闹剧,还是不多见的。 第1538章 聪明人啊 杨大郎举起了棍子,迟迟下不去手,脸上表情也是痛苦。 -- 第629页 可他依旧很坚持:“做错事,就该打!” 石桃娘也很坚持:“要打就连我一起打死!” 这样僵持着,旁边人劝说着,最后,终于还是杨家老二吼了一句:“打死他虎儿能回来吗?” 吼完了,杨家老二冲上去,一把夺过那棍子,用力撅断,直接扔在了脚底,然后蹲在地上,“呜呜呜”的哭了。 杨大郎垂头丧气站在原地,也不吭声了。 “分家多给老二拿点。”最后的最后,杨大郎从嘴里憋出这么一句来。 这次,石桃娘居然半点异议也没有。 里正和几个族老一看,就赶忙把家给他们分了,多给分了两贯钱。算是对二房的安抚。 分家完了之后,杨大郎问了杨家老妇一句:“娘跟我还是跟老二?” 杨家老妇瞪了自己大儿子一眼,“我跟老二!你出粮!” 杨大郎毫不犹豫,一口应承。 石桃娘似乎也觉得很妥当,同样也没反对。 她脸上甚至有点轻松和期待——放下重担的轻松,以及对未来的期望。 最艰难的日子,对于她来说,总算是过去了,从今往后,当家做主,一切都是崭新的。 而杨家二郎和虎儿他娘这对夫妻,却都是一脸茫然和灰败。 对于他们来说,好像日后已经并无可期待之处。 李长博带走了虎儿他娘,至于赔偿多少,要先看过人家庄静峨的情况再说。 临走时候,付拾一买了不少东西,可也没有多快乐。 爬上马车后,她悄悄问李长博:“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呢?仔细想想,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最后,杨家老大家里,啥损失也没有。以后全是好日子了。” 李长博“嗯”了一声:“所以我才什么也不必管。杨大家大郎,看似老实木讷,可实际上,却大智若愚。” “光说打孩子。他不过就是想让自己弟弟说出那句话,将这个事情不再继续追究。” “毕竟,虽然牛儿是孩子,虎儿也是被自己亲娘杀害,但事情还是因为当年那根针而起。” “当时所有人都只想着牛儿花儿孝顺阿娘,所以学大夫。但仔细想想,最大的错,在于石桃娘。”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瞬间想通所有关节:“是,小孩子年纪小,不知道事情后果多严重,可石桃娘身为大人,却知道。她却选择隐瞒多年——甚至听见大夫点出针的问题,也不肯说出真相。这就性质不同了。” “如果死后,二房有人想到这个,再来提起,或许杨家大房未来总是要因为这件事情而低二房一头。就像是还不完的债。” “但是这么一闹,当时杨家二郎亲口说事情算了,不追究,那么以后,大房就可以说二房这是出尔反尔,甚至还会有人同情大房。毕竟当时,杨大郎要惩罚亲子,甚至愿意偿命的事情,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 付拾一瞪圆了眼睛:“那杨家大郎这么聪明,心思这么缜密,怎么这么多年,还被牵着鼻子走呢!” 李长博轻笑:“聪明,不见得就能看破所有事情。那几个,一个是亲娘,一个是亲弟弟,自然不是那样轻易就能割舍。” 付拾一搓了搓胳膊,嘀咕:“就是觉得石桃娘不过是娶的媳妇,所以媳妇受委屈就无所谓呗。” 这种行为和心态,算什么? 李长博端正了神色,即刻道:“我从不如此想。更不会如此做。” 那正襟危坐的,庄重肃穆的样子,简直像是在进行宣誓。 付拾一:……谁能受得了这种见缝扎针的甜言蜜语? 她咳嗽一声,憋着笑,幽幽的叹一口气,郑重的也对李长博说了一句:“我当然相信你不会这么做。毕竟钱都在我手里,你敢这么做,我就用你的钱,和离了之后去养小白脸!” 李长博表情霎时凝固。 刚才还有点煽情的气氛,也被破坏得荡然无存。 李长博更加情真意切(咬牙切齿)的说了句:“绝不会有这么一日的!” 付拾一这才笑眯眯摸了一把帅脸:“对嘛。这些男人就是看不透,也不想想,老娘陪自己多少年?兄弟姊妹又陪多少年?儿子女儿又能在身边呆多少年?到了老了走不动了,能端茶递水照顾你的,还不是只有媳妇?!” “现在把媳妇当外人,小心以后老了媳妇当你是外人哦~” 李长博不知为何,听见这句话,总觉得想打个哆嗦,背后更是凉飕飕的。 付拾一满意的看着这一幕,收了手:男人嘛,有时候还是要好好讲讲道理的,让他明白明白处境,这样才不会某一天忽然就犯糊涂不是?!就跟仵作守则一样,多背诵多朗读,就刻在心里了,任何时候,都忘不了~甚至不经意违背了,都觉得心里罪恶~嗨呀,我真是个驭夫有道的小娘子~ 某小娘子自恋的抹了抹头发,留给夕阳一个潇洒的造型。 不过,很快,付拾一又想到了一点:“那你说这样聪明的人,会不会做伪证?当年的事情——” 李长博轻叹一声:“其实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当年事情太过久远,已经弄不清楚。不管是孩子无意做下,还是石桃娘恶意为之,这件事情,就算惩罚,也不过只是赔钱。杨大郎主动提少拿家产,便已经了了这个事情。” -- 第630页 “最重要的,还是谁最后动的手。” 他顿了顿,轻声道:“不过我更相信,当年的确是孩子无意为之。石桃娘主动承认是她杀了虎儿,当时应当忽然反应过来,怀疑是牛儿和花儿做的。为了保护孩子,她才如此。” 李长博这话,也有道理。 付拾一再回想当时情景,也不由得点点头:“石桃娘虽然让人喜欢不起来,可的确是个好母亲。” 而虎儿他娘,看似不错,事实上却对孩子如此冷漠…… 考虑虎儿他娘身怀有孕,付拾一一回衙门,就找来了除辛,让除辛给诊脉。 毕竟虎儿他娘还被石桃娘暴揍一回,可别动了胎气…… 第1539章 够神奇吧 虎儿他娘这会儿还是神色萎靡呢。 她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大事,毕竟是自己家里的事情而已,孩子是她生的——难道她还能不能做主? 付拾一和除辛过来时候,她警惕性还蛮高,抱着肚子就往后缩:“你们想干什么?” “这是大夫。”付拾一解释一句:“你毕竟怀孕了,需要先看看身体状况。” 不然万一到时候在县衙里流产了多不合适。 虎儿他娘半信半疑:“真是大夫?” “你放心,只是诊脉看看,不给你吃任何药。如果需要保胎,会通知你家里人,另外给你请大夫开药。我们不沾手。”除辛温和笑了笑,说出来话却直接打消了虎儿他娘的疑虑。 当然,也表明了县衙的立场。 她只管负责不良人们的药,哪管犯人? 付拾一也有些无言,就也说一句:“放心,医者父母心,他们不会乱来。就是庄静峨,被你们打成那个样子了,不也是尽心尽力给你们看病?” 虎儿他娘伸出手来给除辛,除辛垫上小木枕,搭上脉,最开始面色还好好的,只是越到了后头,她就越神色古怪。 付拾一心里头也开始打鼓:这是咋的了?情况不好? 除辛斟酌片刻,问了句:“你觉得自己怀孕之后,有没有看过大夫?” 虎儿他娘呆住:“你这话啥意思?” 付拾一却懂了,用眼神询问除辛。 除辛微微一颔首,给出了个肯定答复。 这下,付拾一的表情,也古怪了:这都是什么恶有恶报的神仙结局! 不过,这个结局,显然虎儿他娘是不能承受的,在除辛委婉的说了诊断结果之后,她一反手就把除辛小木枕给扫落在地,凶神恶煞瞪她们:“胡说!你们故意骗我!我不信!这不可能!大夫明明说有了!” 除辛好脾气捡起小木枕,微笑脸:“可能我本事还不到家吧。” “这样,我们通知你丈夫,叫他再请个大夫来。”付拾一也拿出微笑客服脸:“你先稍安勿躁,毕竟如果真的怀孕了,孕妇本身情绪也要保持平稳才对胎儿好。我们这头会尽快确认这件事情的。” 虎儿他娘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当时半信半疑:“真的?” “人命关天,不敢乱说。”除辛更加温和了。 收拾东西退出来后,付拾一叫王二祥去办这个事情,自己则是悄悄跟除辛嘀咕:“真没怀孕?” 除辛点头:“没怀孕,看样子,只是有些不调。喝点药估计就能好。” 付拾一心情更加复杂:“她之所以对她儿子下狠手,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怀孕了,而且是个儿子——” 除辛这下也沉默了。 两个女人,在夕阳余晖下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最后,除辛苦笑一声:“所以这就叫阴差阳错?” 付拾一摇头:“或许想想,对虎儿来说也是解脱吧。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也不知什么是父母之爱,身体又多病,那根针不取出来,每一天都等于在头上悬着一把刀,不知什么时候落下。而要取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早点去了,他早点重新投胎,遇到个好父母。总好过受罪。” “这家人都太狠心。”除辛无奈的轻叹:“家里人多,齐心协力过好日子,难道不好吗?非要折腾出这么多事。” 付拾一也感叹:“可不是。人人都说,人丁兴旺是好事。可家里人多,一旦有了偏心,好事也变成坏事了。如果杨家二郎娶个跟石桃娘差不多的媳妇,两边就算会有摩擦,可不会发展成这样的。虎儿他娘太会算计,也太自私,只想自己吃肉,汤都不肯给别人喝一口。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情,也会有别的事情。” 除辛沉重点点头。 厉海面无表情的从边上路过,撂下一句:“我独子。” 付拾一和除辛:????嘛玩意儿?这哪跟哪? 良久,两人才不确定的对视一眼,付拾一试探道:“他是不是想告诉你,他是独子,没有这样烦恼?” 除辛也不太肯定:“大概?” 付拾一强行按捺住自己的良心,说了句:“其实厉海真的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就是说话的功能好像没发育健全。 甚至,搞不好可能是个结巴?所以才总是这么惜字如金? 除辛神色特别复杂:“厉海是挺值得好女郎托付终生的。如果话多一点,就更好了。” 付拾一没忍住,被这个深深的感叹给逗笑了:如果话多一点,就更好了。 好半晌,付拾一笑够了,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所以刚才,厉海他到底偷听了多久? -- 第631页 这个事情,最终被付拾一当成了笑话讲给李长博听。 李长博听完,说了句一针见血的话:“厉海怕是很难抱得美人归了。” 付拾一摊手手:“那能怎么办?他这样,和除辛很难有进一步交流啊。” 李长博似笑非笑:“还是没到时候。”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被自家祖母明里暗里提点,催促,压迫的日子。以及,来自于敏郡王的殷勤—— 最后,他意味深长笑了。 付拾一光顾着感叹,没瞅见这个精彩的表情,也就错过了当导演的机会。 至于第二天一大早,杨二郎带着大夫来长安县衙门的热闹,付拾一当然是没错过。 作为衙门里唯二两名女性,她和除辛二人必须到场。 杨二郎请的是有名的妇科圣手。看样子也是花了大价钱。 然而妇科圣手的表情,和除辛昨天表情一个样。甚至最后问出来的话,也是一模一样:“哪个大夫跟你说怀孕了,是个男孩?” 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现在已经一目了然。 虎儿他娘已经彻底懵了:“就是我们镇上的游方大夫——信誓旦旦说的。” 然后妇科圣手沉吟一下,问了个十分委婉的问题:“你也是接生婆,应该见过很多这种情况。不是故意骗钱,孩子没落地,谁也不敢把这话说死了。” “怀孕一事,没有两个月,我都不敢把话说死了。而且,妇人怀孕后,隔一两月又没了胎气的也有。再说断胎儿男女,十次能中五次,便是极厉害的,谁敢断言?” 付拾一悄悄在心里补充:其实生孩子本来就是百分之五十对五十几率啊!猜多了,胜率总归是接近一半的嘛!这不是什么技术,更不是什么玄学,这是科学啊! 第1540章 晴天霹雳 妇科圣手这么一说,虎儿他娘直接瘫了。 而杨家二郎还没太明白这个意思:“所以到底是怀了还没怀?” 付拾一沉痛的替他翻译:“就是可能当时被骗了,或者搞错了。或者中间出现点意外,孩子自己没了。反正现在肚子里,就没有孩子。” 妇科圣手还好心说了句:“不过也不是什么大碍,吃两副药,就能调理好。” 杨家二郎也瘫了。 夫妻两个,此时反应竟是一模一样。 付拾一轻声对虎儿他娘说了句:“或许是看到虎儿的遭遇,所以这个弟弟不愿意来了吧。” 虎儿他娘这才一下子哭出声来,喃喃的不停嘀咕一些东西。 除辛也忍不住开口:“你对虎儿,难道就没有半点的心疼吗?怎么下得去手?” 虎儿他娘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猛的看住除辛:“你知道拖着个病秧子是什么日子?他是我生的,可是他多听大嫂的话?就好像我不是他亲娘!” “总是三天两头生病,一生病就花钱,我挣的钱,一半都给他吃药了!反正怎么都是治不好的,留着他干什么?” “这样拖下去,难道一辈子都为了他活着?要死就不能利索点吗?就跟讨债鬼一样——” “我每年接生那么多孩子,生个孩子又有什么难?我再生一个……” 她越说越像疯癫,语无伦次的重复着最后这一句,丝毫不觉得自己错,坚信不疑虎儿是来讨债的。 付拾一有点纳闷:“你既不那么疼虎儿,为什么还要给他穿好的,吃好的,打压你大嫂呢。” 然而,虎儿他娘却仿佛已经没听见,整个人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倒是杨二郎抱着头说了句:“她就不乐意别人比她好。她太掐尖要强。” 付拾一和除辛对视一眼,多少有些无语。 虎儿他娘这个性格,迟早是要出大问题的。攀比心思太重,任何事情,对她来说都是攀比道具而已。 只是,虎儿又做错什么呢?怪他投胎时候没看清楚肚子吗? 付拾一叹一口气,拉着除辛出去。 除辛皱眉,嫌恶的说了句:“这样的人,怎么配为人母?可怜了孩子……” 可又有什么法子? 感叹几句,她们两就各自去忙。 除辛去配药,付拾一去整理虎儿遗体。 如今再看那个小小的身体,只让人觉得心头像是压了石头,沉甸甸喘不过来气。 杨二郎垂头丧气的来领尸体。 付拾一替虎儿穿上衣裳,放进那小棺材里,这才让杨二郎盖手印。 不过,在杨二郎推着车走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劝了一句:“下一次,如果还能有孩子,好好疼他。别再这么荒唐。做任何事,也别那么冲动了。” 人是杨二郎打的,可他是听自己妻子和母亲的话。所以怪他,却也不完全怪他。 付拾一建议:“有空去给庄小大夫道个歉。” 庄静峨是这个案子里,最倒霉的人了。 听说如今还在床榻上躺着,不能下地,一下地就觉得天旋地转。 这是脑震荡有点严重。 杨二郎对于这个建议,还特地道谢一句。 从衙门回去,付拾一就被杜太夫人叫去了。 杜太夫人是特地问问付拾一,那些鸭子怎么吃的。 那些鸭子,被李长博带回去几只,养在了荷花塘里。 于是,杜太夫人一大早就被鸭子们呼朋引伴的声音吵醒了。 -- 第632页 世人皆知,睡梦中被吵醒,那是会有起床气的。 而最后,杜太夫人这个起床气,就变成了饥饿和浓厚的报复心理——吃了那些鸭子,才能平心头恨! 付拾一去的时候,杜太夫人坐在凉亭里,目光深沉的看着那些游泳特别欢快的鸭子。 这些鸭子其实也挺好看的。羽毛整洁,精神饱满,偶尔还昂首挺胸叫上两声。颇有些田园风气。 看久了,竟然还觉得和这小花园挺搭配的。 付拾一路上走过来,除了熟悉的花木之外,还看见了今年新添的几样菜——黄瓜,豆角,丝瓜,还有长得好看的,开花也好看的南瓜。 嗯,小菜配名花,莫名也是很和谐。 也许是花匠精心,豆角真的长得特别好。那一串串整整齐齐的,碧绿碧绿的豆角,看着就知道肉厚鲜嫩。 甚至,付拾一还看到了十几棵黄豆。 黄豆这会儿已经结了豆角了,也是碧绿碧绿,豆荚上还有短短的一层毛,看着多少有点可爱。 付拾一看着看着,口水就有点泛滥,忍不住暗搓搓的搓手手,自我调侃:这就好比是阿里巴巴四十大盗进了藏宝洞啊! 还没见到杜太夫人,付拾一已经盘算出了三菜一汤。 等见到了杜太夫人,四目相对,两人居然瞬间心意相通。 杜太夫人扬眉:“菜能吃了吧?” “今天中午就来点?”付拾一主动接下句。 杜太夫人还有一点点忧虑:“赶得及吗?” 付拾一默默的算了一下时间:“应该来得及。就是烧鸭子有点费时间。不过咱们人多,赶得及。” 两人交换了眼神,然后一同将目光落在了那一群游得正欢乐的鸭子们身上。 付拾一卷起袖子:“要哪只?” 杜太夫人毫不犹豫:“最壮实的!瘦的再养一养!” 花嬷嬷在旁边没忍住劝了句:“要不还是让家丁去抓吧?” 付拾一摆手:“凡事亲躬,才有趣味呐!再说了,他们也没干过这个,回头半天抓不上,浪费时间!” 杜太夫人也连连点头:“活动活动筋骨,身体康健才好呢。” 她笑眯眯的想:这样将来才容易生孩子,自己就能早日抱上曾孙! 花嬷嬷欲言又止:从前您可不是这样一个对孙媳妇们如此言听计从的长辈!更不会如此视规矩无物的!您忘了其他几个孙媳妇在您面前是如何拘谨的吗? 付拾一已经找家丁要了竹竿将鸭子们赶上岸,然后利索的按住了那只最胖的。 那动作,行云流水,杜太夫人就差拍手叫好。 付拾一交给厨娘:“杀了拔毛,内脏别丢,回头炒个酸辣鸭肠,特别下饭!” 天气热,下饭菜必须搞起来!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来了,唯一的意外,是河源郡主来了。她听闻付拾一在这里,就又杀了过来。 自从不想做李长博的媳妇之后,她在杜太夫人跟前,也彻底放飞了自我。 第1541章 脸皮好厚 河源郡主依旧是一身石榴红裙,美艳耀眼。 只不过她端坐在厨房里,凶神恶煞说出来的话,却差点没让付拾一把铲子丢了。 付拾一狐疑的扭头:“你说啥?” 河源郡主底气十足:“教我做菜!” 付拾一转头问烧火的春丽:“郡主说啥?” 春丽也有点不确定:“好像是想当厨子?” 这个回答,瞬间让河源郡主脸上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这个蠢货,我只是想学几个菜,什么时候想当厨子了?! 付拾一熟练地将还在煸油的鸭子翻了翻,然后才打趣河源郡主:“怎么,你爹不给你零花钱,所以你想学手艺傍身赚钱了?” 河源郡主翻个白眼,悻悻的一拍桌子:“做什么厨子?我阿耶不给我零花钱,我自己还有封地呢!能缺钱花?!” 想了想,她拔下头上金簪,拍在桌上,气鼓鼓:“你就说你教不教?” 付拾一终于正色:“必须教!” 将金簪子随手扎回河源郡主的头上,付拾一这才问她:“好好的,怎么想学做菜?” 河源郡主冷哼一声:“有人说我不贤惠,除了甩鞭子啥也不会,不像个女子!我能叫她们看扁了?” 付拾一:……原来是为了这个。 但是她将姜片和茱萸酱下锅翻炒之后,顿时又嗅出一丝丝的不对劲来。她上下打量河源郡主:“不对啊,你不该是个在意旁人说辞的人啊。你这是怎么了?是谁说的这些话?” 河源郡主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出口:“卢家一些人。” 付拾一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卢家是世家大族,虽然河源郡主是皇亲,可对于卢家来说,也不算什么——更何况,卢知春又是嫡出,还是被寄予厚望的孩子。 这和李长博不同。李长博上头两个哥哥就已经很优秀,又年纪差距大,所以虽然李长博也被看好,到底还是被纵容更多点。 卢家那头,可能不少人不看好河源郡主。 想想也是。那些世家妇,哪一个不是贤名在外?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这些世家大族虽然光鲜,可也不能随心所欲。 再看河源郡主颓废的表情,付拾一更加明白:这怕是被打击得不轻啊。 这种苦闷,付拾一表示理解。 -- 第633页 付拾一加水煮上鸭子,然后盖上锅盖,这才拿起扇子扇了几下。 等到肚子里措辞好了,她才缓缓开口问了河源郡主一句:“你觉得,什么叫贤惠?” 这一句话,直接把河源郡主给问懵了。 她看着付拾一,就要开口。 付拾一探手拦住,笑眯眯:“你先琢磨琢磨我这话,吃过了饭,你再回答我。” 说完这话,付拾一也不给河源郡主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去忙别的。 厨房外头阴凉树下,杜太夫人正和花嬷嬷摘菜。豆角已经洗过,撕掉了老筋,掐成了整齐的段。 而饱满的嫩黄豆,也被剥了出来。 丝瓜也被丫鬟们清洗干净。 自从付拾一开始做饭,这整个厨房里,就一个闲人都没有。包括杜太夫人身边的那几个丫鬟,都各司其职。 摘菜洗菜,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 反正放眼看过去,一点不像是个规矩森严的世家大族家中。 但是话说回来,没那么多规矩,人人一起忙碌,反倒是谁都笑盈盈的,身心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放松。 厨娘那头已经将蒜姜酸豇豆都切了。 虽然没有酸辣椒,不过好在姜也有辛辣味,所以酸辣鸭肠还是能做的。 处理干净的鸭肠切成段,鸭心鸭肝也切成薄片,然后用姜片和米酒稍微腌一下。 又选了一块半肥瘦的猪肉,剁碎成肉沫。 丝瓜则是刮了皮,切成滚刀块,到时候做丝瓜蛋汤。 鸭肉此时也差不多软了,倒入处理好的豆角段,继续大火焖煮。另一个锅就开始炒菜。 酸辣鸭肠,肉沫黄豆,丝瓜蛋汤。 最后豆角烧鸭出锅。 李长博没时间回来,付拾一就让人送过去。 杜太夫人,付拾一,河源郡主坐下吃饭。 河源郡主估计还想着付拾一问的问题,一直都有点儿不在状态。 最后杜太夫人都看不下去,徐徐开口:“吃饭时候,不要多思。更不要多虑。” 付拾一也笑眯眯劝:“吃饭时候不高高兴兴的吃饭,对不起这些米粮付出的辛苦啊。这可是劳动的结晶!不仅有米农菜农的,还有我们做饭人的呢。” 河源郡主本来就是豁达的人,这会儿被劝了几句,也就缓过来:“对对对,吃饭吃饭。” 美食总是容易叫人心中欢喜的。 一顿饭下来,每个人都心满意足的只想舒服瘫着。 尤其是酸辣鸭肠,在这个时节,可真是下饭极了。 什么心情不爽,什么暑热烦闷,在这种酸酸辣辣的味道面前,都只能胃口大开。 白米饭和酸辣下饭菜,永远都是绝配! 付拾一摸着小肚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扇子,问起刚才那个问题:“郡主觉得,什么才叫贤惠?” 杜太夫人慵懒的掀开眼皮子看了两人一眼,又闭上,继续享受这种酒足饭饱后的懒怠。 河源郡主沉吟片刻,不太确定:“就像你这样的?你什么都会。提起你,没有不夸的。给李长博不知长了多少脸面。” 付拾一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成了河源郡主的偶像! 她美滋滋的摸了摸脸,享受了一下这种被人吹捧的感觉,然后才回归现实:“你别听别人说,你自己觉得呢?” 河源郡主颓然:“不是听别人说,我是真的觉得我处处都比不上你。” 头一次,付拾一在河源郡主脸上看到如此丧气的表情。这个表情,和河源郡主真是半点也不配! 可这种烦恼……大概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所以就算心疼,付拾一也只能端正坐起来,肃穆问杜太夫人:“那太夫人觉得,我贤惠吗?” 杜太夫人掀开眼皮,想也不想:“我看你处处都好,自然觉得贤惠。” 河源郡主瞬间:……我想一个人去静一静。 付拾一笑眯眯提醒她:“你品,你细品,这话很对。” 河源郡主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怼了一句:“我发现你脸皮真的好厚。” 第1542章 这话说得 被怼了的付拾一翻了个白眼,决定脸皮厚到底。 于是她笑眯眯,黏糊糊的跟杜太夫人隔空撒娇:“太夫人觉得我脸皮厚,还贤惠不贤惠?” 杜太夫人笑眯眯,斩钉截铁:“贤惠。这叫豁达乐观,又有什么不好?” 河源郡主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啊!更没见过这么宠着孙媳妇的老夫人啊!这两个加在一起,简直是叫人闻风丧胆啊! 她艰难的捂住了嘴,虚弱开口:“太夫人,你就没有不夸她的话吗?” 杜太夫人想了想,“有啊。我就觉得她有一点不好,年纪太小,不好立刻迎娶过门。不不不,要是她是我亲孙女,就更好了——” 这一瞬间,河源郡主不仅觉得自己耳朵聋了,就连眼睛都瞎了:这叫什么不夸?这比夸还过分呢! 付拾一笑得白牙都咧出来,然后假惺惺提醒:“太夫人还是别说这话了,回头李县令听见了,肯定伤心!” “他也就还这点用处了。”杜太夫人唏嘘:“不枉生了他一场。” 河源郡主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求求你们别说了……” 再说下去,真的好想打人? 付拾一笑眯眯看住了河源郡主:“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 -- 第634页 河源郡主一头雾水:“我明白什么了啊?” 付拾一彻底无言了:……这都还不明白啊? 杜太夫人也叹一口气,索性把话说明白了:“贤惠不贤惠,端看别人怎么看你。喜欢你的人,缺点她也能看出好来。不喜欢你的人,你就是没有缺点,她也会鸡蛋里挑骨头。” 付拾一连连点头,接话:“可不是么?再说了,世上哪有完美的人?” 河源郡主听了,一时之间都震住了,好半晌才苦笑一声:“可是,不是人人都像是你这样幸运的,能遇到这样好的婆家人。” 付拾一听出了河源郡主语气里的苦涩。然后心疼坏了。 河源郡主这样的女孩子,就该是明媚张扬的,她就该是那个霸气豪爽说“扭下来才知道甜不甜”时候的意气风发。 这样的女孩子,变成今日这样,又该是受了什么委屈?经历了什么样的挫折? 付拾一斟酌了一下,轻声将自己观点阐述一下:“我觉得,贤惠不贤惠,并没有具体的条条框框,也没有什么模板和规矩。” “任何只是用规矩约束出来的事情,未必是好的。” 付拾一笑了笑:“你先想想,所谓的贤惠,最终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满足长辈们的期望,日子过的好,能够相夫教子,惠泽子孙,孝顺公婆长辈,友爱弟兄。” “再进一步,就是一定要能够帮上丈夫的忙。不管是纳妾也好,还是打理好家宅,都是他们希望自己儿子享福。” “可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觉得风流是享受,不觉得莺莺燕燕环绕周身,就是美妙。当然,打理好家宅,一起侍奉公婆还是要的。” 付拾一想起李长博来,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有志向的男子,从来不会觉得多两个妾侍有什么要紧,毕竟,花太多时间在女人身上,其实有点浪费生命。他们那么忙,哪有功夫去小妾那儿啊。想要多两个嫡子,就该抓紧一切时间去妻子屋里嘛。” “有道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是不是?再说了,黑猫白猫,抓着耗子就是好猫。金饼子,金果子,金叶子,买得到东西的就是好金子!” “你再琢磨琢磨,其实做人妻子也是这个道理。”付拾一笑眯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管是温柔的,还是泼辣的,是勤快的,还是懒散的,反正有本事将日子过得好就,那就是贤惠的妻子。” “之于外人的说法——人生在世几十年,管他们那么多呢?而且,多少人是当下看着不好,可千百年后,又有人看出他的好了的?可见好不好,从来没有定论。只看当下的人怎么想怎么说。” 付拾一有点口干,于是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喉咙。 然而河源郡主已经听入神了,忍不住的催:“你快说完。” 付拾一继续往下说:“你丈夫觉得好就行了,至于别人,不用理会太多。你觉得我会做饭就是贤惠,可是你不知道,我做饭时候,我自己也高兴。你做饭时候高兴吗?你喜欢做饭吗?油烟是很呛人的,夏天烧火又热,冬天洗菜又冷,你不觉得烦吗?” 河源郡主被问住了,最后败下阵来,实诚道;“不喜欢,烦死了。明明可以买现成的,或者让厨娘做,为什么非要自己动手呢?” “这就是关键了!”付拾一笑眯眯举例子:“你不喜欢吟诗作对,但是如果天天都让你吟诗作对,你还觉得日子开心吗?” 这下,河源郡主结结实实打了个寒噤:“那还是杀了我吧!” 杜太夫人慢悠悠插话进来:“所以,还是别折腾自己了。喜欢的事情,为何一定要做?难道做了,日子就能过得好了?” 河源郡主听到这里,直接人都一震,然后彻底悟了。 她猛的一合掌:“对嘛!还是应该开心的过!” 就是想到了卢知春,她又叹了一口气:“可是卢家那头……” “你问问卢知春。”付拾一怂恿她:“卢知春应该是最了解你的人,如果他觉得,你该改一改,受委屈也没什么,那你就——” “那我就努努力!”河源郡主气势十足。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那你就换一个!他今日能为了这个事情委屈你,明日就能为了比的事情再委屈你。到最后,你的委屈就成了理所当然了。傻子才这么干!” 河源郡主懵了:没听过这样劝人的。 杜太夫人掀开眼皮子看了看,笑呵呵:“女子嫁人,犹如二次投胎。所以要慎之又慎。” 最后,河源郡主是脚底下发飘走出去的。 她走了,付拾一才笑眯眯问杜太夫人:“要是我不会做菜,您还喜欢我不?” 杜太夫人犹豫一下:“那估计得要点时间,看清楚人品才能了。不过不打紧,长博必也是喜欢的。” 付拾一默默无言:友谊的小船,真的是说翻就翻。 第1543章 没有进展 一晃眼,夏天就这么悄悄溜走,到了秋高气爽的时候。 这个季节,是丰收的季节。 而仵作学院就要开张了。 门口那牌匾,是陛下亲笔手书。 两侧门联,则是李长博写的。 内容是付拾一想的,上联是:一片肝胆只求真知,下联是:两扇心胸唯留侠义。 横批:洗尽沉冤。 不得不说,皇家出手,就是气派。 -- 第635页 付拾一站在大门口,仰头看着大门,喃喃:“我觉得这些东西,金灿灿的真好看。” 李长博忍不住侧头看付拾一一眼:嗯?哪有金色? 付拾一唏嘘:“这些都是钱堆起来的啊。” 李长博及众人:……没毛病,很正确。 明日就是开学在即,付拾一莫名有点紧张:“明天不会出纰漏吧?我万一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办?” 这下,除辛都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然后柔声宽慰:“别怕,真到了那时候,还有李县令和陛下呢。你就负责让他们先跟着宣誓就行。” 之所以宣誓,付拾一是觉得,还是要有点仪式感才行,所以搞了这么一个流程。 陛下则是负责祭祀环节,再负责鼓动人心——不对,是鼓励学子。 而李长博则是补漏就成。 校规已经写在了照壁上,进门就能看见。 反正猛的一看,这个学院虽然处处都和别的学院不太一样,可至少庄严和肃穆这一块,没输。 一个学期是三个月。 三个月的课程,是针对成熟仵作的。 如果要从头学,学期是两年。 学费不贵,况且大多数仵作都是本地县衙赞助的学费和路费。 交了学费之后,学院发放校服,然后发放宿舍钥匙,身份牌,四个人一个宿舍,床是上床下书桌,统一制式。 食堂是承包制,承包给了郭氏和刘大郎,他们两口子还请了两个帮工。 而且食堂没有太多的选项,反正就是套餐。一荤一素,一荤两素,两荤两素,甚至还有全素套餐。 这样一来,从最大限度上,直接就杜绝了攀比机会。 印刷的教材也送来了,付拾一看了一看,觉得很满意。 反正目前能用上的仵作知识,都印上去了,其他复杂的,暂时用不上,所以都没开始排版。 付拾一在学院里逛了一圈,多少有些觉得不真实,就扭头问李长博:“你掐我一把,我看看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我真的办学院啦?” 李长博嘴角翘起,轻笑出声,却不舍得掐她,只捏了捏她腮帮子:“是真的。如今付小娘子也是一院之长了。” 付拾一双手捧着腮帮子,“嘿嘿”直笑:“哎呀,我真是太高兴了。我怎么能这么厉害呢——我可真是给你长脸呐。” 李长博哭笑不得,却也连连点头,郑重应一声:“是我高攀了付小娘子。” 付拾一骄傲的昂头:“那可不!我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就在众人觉得付拾一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时候,她话锋一转,甜兮兮的又说出一句:“不过,你也是独一无二的李长博呀!” 李长博一下子破了防,不仅眉开眼笑,就连耳朵尖尖都红透。 他忍不住的想:付小娘子今日到底吃了多少糖?怎么这样甜? 而本来还在同情李长博的众人,这会儿都情不自禁的捂住了眼睛,想了想,又捂住了耳朵:真的是听不下去了! 并且,他们都有同一种感觉:怎么还没吃饭,就饱了呢? 不过,所有人都是很期待明日的盛况的。 就连长安城不少人,也在等着看热闹:听说过不少书院,可还真没听说过,仵作办书院的!这教啥啊? 付拾一回去的路上,悄悄问李长博:“你说,会不会有人搞乱啊?” 李长博沉吟片刻,没将这个可能性排除,反倒是说了句:“不用怕,到时候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一切有我。” 回去拾味馆,罗乐清已经回来了,一脸的风尘仆仆。 她跟着敏郡王出了一趟差。 敏郡王的亲表姐临近生产,却始终胎位不正,所以急得没了办法,后头听说了长安城的付拾一,于是就求到了敏郡王头上。 本来敏郡王想请除辛去,可除辛本身是戴罪之身,不仅不能离开长安,也是不能够四处走动的。除非是有衙门的人陪同。 所以,最后敏郡王就盯上了罗乐清。 罗乐清出门这两个月,瘦了不少,黑了不少,一身圆领袍,打扮得英姿飒爽。 她正将特产从马车上搬下来,一边弄一边吐槽:“那地方吃的真的比不上长安,羊肉又腥又膻。最后我没买吃的,只能带几个泥人回来。” 一扭头,她看见付拾一,登时急匆匆跑过来,“付小娘子!” 这么久没见,她是真有点想付拾一了。同样,也想拾味馆——拾味馆就像是她的家。 付拾一笑眯眯伸手:“我的东西呢?要是没带,我就让你抄一百遍仵作守则!” 罗乐清吓得到退一步,眼睛都瞪圆了,“太狠了!” 然后她忙不迭的去掏东西。 敏郡王上前来,将东西递给罗乐清。 罗乐清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就说我单独放着了,怎么找不见了。你也不早点拿给我,吓死我了——” 敏郡王咳嗽一声:“我也忘记了。才想起来。” 不知道为啥,他居然有点心虚,不敢多看付拾一。 付拾一看看罗乐清,又看看敏郡王,最后悄悄和李长博交换了个眼神:我怎么觉得有情况呢? 李长博不动声色颔首,而后微笑:“敏郡王不和我们讲一讲路上所见所闻?” 结果敏郡王一下子就跑了:“我还有事儿,明日再聚,明日再聚。” -- 第636页 罗乐清也没管他,拉着付拾一就往屋里去,兴致勃勃的。 然后还唧唧咋咋的问起仵作学院的事情。 原本就热闹的拾味馆,这会儿更加热闹了。 当夜色笼罩,长安城某处,有人舔了舔嘴唇,低头用大拇指蹭了蹭手中的刀,微微笑了:明日,一定会精彩万分。付拾一,你若破不了谜底,那就等着身败名裂吧——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在沽名钓誉! 第1544章 来个包子 翌日,付拾一起了个大早。 光是梳头换衣,就费了足足一个时辰。 她看着身边人一个比一个紧张,自己反倒是不紧张了,甚至还忍不住想:我要是当场失误,说不定他们比我还要先紧张到昏厥? 在付拾一强烈要求下,她最终还是没有梳高髻,也没有戴太多首饰,尽量还是看上去干脆利落——毕竟是仵作学院,不是选美学院啊! 而其他几位重要人物,比如副院长翟老头,比如老师钟约寒,助教徐双鱼等人,都也是盛装打扮。 就连李长博,也比平时要帅上三分。 最重要的是,付拾一穿的衣裳是梅子绿团花的,他就特地穿了一身酱红的。头上还戴了一根金灿灿的发簪。配上那墨玉发冠,真是……要多显眼就多显眼。 他一出现,大家下意识去看付拾一。 付拾一此时早就被美色所迷,一心一意的欣赏自家小男朋友,脑海里想的是推倒富家公子哥的某某十八式。 燕娘悄悄和蔓娘嘀咕:“多般配啊!” 蔓娘点头:“可不是?好一对红男绿女。” 珍珠姐妹两,还有罗乐清,都是一副星星眼:好像结婚啊! 除辛暗暗颔首,微笑夸赞:“今日李县令和付小娘子极配。” 李长博嘴角微翘,温润如玉:“我与付小娘子,每日都很配。” 这话一说,所有人登时就收敛了看璧人的心思,改而开始悄悄吐槽:李县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付小娘子一样了? 付拾一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上略有点羞,不过又觉得很新奇,忍不住上前去伸出爪子摸了摸那金簪,卖力夸赞:“金簪配帅哥,简直是好看得要命!” 李长博微笑低头,眼角带了一丝丝戏谑的笑,又带一丝丝的正经,看上去完全就是那种格外魅惑众生:“那付小娘子觉得金子好看,还是我最好看?” 付拾一虽然脑子已经彻底被美色搅拌成浆糊,此时还是诗兴大发:“生命诚可贵,金子价更高,若为长博故,二者皆可抛!” 李长博微微一愣,登时想笑又无奈,只能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暂且放过了她:“付小娘子今日也格外好看。” 付拾一悄悄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内心:谁说男人就不会给女人挖坑了?!还好我足够机智! 一对璧人到了书院门口,书院早已经是张灯结彩。 外头更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上了。 他们从后门悄悄进去,陛下也已是在了。 高力士对于付拾一来得晚的事情表示了震惊:“付小娘子怎的如此晚?” 付拾一从大袖子里摸出个肉包子递给陛下,压低声音:“知道您必定是起得早,饿了吧?吃个包子垫垫肚子。刚出笼,热乎着呢,芹菜瘦肉馅的,可香了。” 陛下本来不想接,可是吧,看着那白乎乎的,胖鼓鼓的包子,手指自己就动了,不仅接了过来,还鬼使神差递到了最边上,咬一口—— 包子馅很鲜。 略带点芹菜清新的香,但更多是肉香。 肉也没太碎,吃上去还能吃到了小肉粒。 不算太油,但是绝对不干。反而像是被汤汁浸着,又软又香。 陛下沉醉到了平平无奇的芹菜馅包子里。 高力士默默的闭上了想拒绝的嘴,体贴的想:嗯,下次出门之前还是给陛下准备点吃的,不然可能真的饿吧? 李长博侧头,对高力士道:“您去找方良,他带了一笼。” 这个包子,不是小笼包。而是一个都有成年女性拳头大的大肉包。一个下去,就满足得不得了。 高力士没犹豫过三秒钟,就去了。 而陛下吃完之后,付拾一十分体贴的递过去一杯水:“漱漱口,再喝两口,别给牙缝里留下芹菜沫,不能损坏形象。” 陛下赞许看自家干女儿一眼:“不错不错。” 付拾一装模作样的夸陛下的金腰带:“陛下这个金腰带可真好看。可惜我们家长博都没有,哎,还是太穷啊——” 陛下一把捂住了腰带,忽然觉得刚吃下去的包子噎人。他左顾右盼,决定避开这个话题,夸起了书院:“还别说,院子这么一改,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付拾一撇嘴:哼,抠门!说好的天子气派呢? 李长博咳嗽一声,给自家未来媳妇打掩护:“若不是陛下英明,这学院也办不起来。”金腰带啥的就不要了,要了也不敢戴,那是陛下专用的。回头要个普通的就行—— 谪仙一样的李长博,丝毫没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出了什么问题。 付拾一自觉得到了李长博的暗示,当即也开启了彩虹屁模式:“那可不是?从古至今,也就是秦皇汉武,外加咱们太宗皇帝能略胜一筹了!哎呀,我一看见陛下,我就觉得自己好幸运!怎么能生在了这个时候,怎么能想这么大福呢!” -- 第637页 陛下忍不住扶了扶自己的金冠,又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嘴上还谦逊:“瞎说!我哪比得上?” 反正比得上比不上的,一顿吹捧下来,陛下最终准备出场的时候,就已是昂首挺胸,笑容满面——哪怕是牙缝里真有芹菜沫,也绝对不能掩盖那气度。 付拾一等人跟在后头,难得紧张到手心冒汗。 她悄悄的跟李长博嘀咕:“怎么办,我紧张。” 李长博神色坦然自若,不骄不躁,嘴唇微动:“别紧张,你就想想,反正一会儿来报名的,再厉害也就是一群翟老头。” 想起翟老头当初气得差点中风的事情,付拾一差点没“扑哧”一声笑出来,那点紧张,也就烟消云散了。 而再后面的翟老头,差点用目光给李长博后背上烧出两窟窿:你安慰你媳妇,你扯上我干甚!我怎么了我!我好歹也是副院长! 当然,李长博依旧温润如玉,气度天成,半点不受干扰。 仵作学院的大门,随着陛下一声令下,便朝着两边洞开—— 刹那间,外头的人就开始躁动起来。 当然,没一个人敢太放肆,金吾卫还围了一圈呢! 第1545章 神秘大礼 祭祀的对象,除了天地神明之外,还要供奉祖师爷宋慈。 但是尴尬的是,宋慈现在还没出生…… 所以付拾一只能以祖师爷位代替。不好将宋慈大名写上。 最后一杯酒,祭给了天地间亡魂。 付拾一郑重其事开口:“做仵作的,便是要替死者代言,所以,做这一行,需得敬重死者,不可有半点轻视,亵渎之心!” 看热闹的一大半都是仵作,此时当然都纷纷点头,也跟着俯身祭拜。 祭拜过后,陛下又将早就写好的小作文念了一篇。 李长博也说了几句,大意就是,日后衙门找仵作,都会优先从这里挑选,所以毕业了不要发愁工作。 轮到付拾一,她看着那些一脸热切的人,一个紧张,想好的说辞全都忘了,最后干脆讲了一句:“没别的,做人,要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良心,做咱们这一行,尊师重道也是要有的,另外,还要有一颗向善的心。今日学的这些,没人能监督你们怎么用,但是记住,举头三尺有神明。” 顿了顿,她补上一句:“祝大家在这里,吃好,喝好,学好,一切都好!” 刹那间,场面一度寂静。 李长博没忍住都轻笑了一声:那倒是不至于吃不好。 陛下也扶了扶额头,咳嗽一声,圆了个场子:“付小娘子大公无私,愿意倾囊相授,虽然不必以师徒相称,但也要记得这份恩情。将来,也要以学生自居,尊重师长,努力学习,方可对得起这份恩情。” 众人连连称是。 报名正式开始。 人是陛下从国子监借来的,专门负责安顿学生,记录和发放学生信息的。 反正一切有条不紊。 而此时,也有各处送来贺礼——都是送给学院,或者付拾一的。 付拾一顿时又惊又喜:“哇,还有礼收!” 就连陛下都送了一个厚礼:一对偌大的陶人,上面穴位很清晰。 付拾一瞅着陶人,嘴角抽搐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了句:“陛下,我们是仵作对吧?” 陛下眼神飘忽:“放在库房里也是放着……” 除辛眼睛发亮,悄悄拽付拾一:“这是珍品,这样的东西,学医的没有不想看的。日后他们想看,按时收费!” 付拾一一拍大腿,笑眯眯跟陛下道谢:“陛下这个礼物,送得太贴心了!” 陛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干笑谦虚。 其他人送的礼物也是五花八门,最直接的是送名贵字画,金银财宝,再贴心一点的,就是什么医术秘籍之类的。 再往后,就比较平平无奇了,多是付拾一和李长博的熟人送来的。 长安县衙门的厨子也来了。 他是抱着一口锅来的。崭新崭新的锅子,在太阳光底下闪闪发亮。 付拾一愣住了,刹那间有些感动。 厨子郑重其事将锅递给付拾一:“付小娘子我特地定了个大的,这样你就不愁没有锅用了。质量很好,用个百年不成问题!” 付拾一眼泪汪汪的接过:“我还没给你赔锅呢。” 厨子微微一抖,满脸堆笑:“不必,不必。我已买了新锅!” 而且这次直接卡死在了灶台上!取不下来那种! 厨子走后,付拾一一脸唏嘘的抱着沉甸甸的锅:“什么叫情谊?这就是情谊啊!” 方良满脸黑线将锅接过来,一不小心说了实话:“也许是他怕你再抢他的锅。” 付拾一:……我还是没那么禽兽的。在衙门那是就进原则,这里离衙门可远,要抢也抢食堂的。 正在食堂忙碌的刘大郎,忽然感觉后脖子梗一阵凉风吹过,后背汗毛都竖起来。 他疑惑的抓了一把,问旁边的郭氏:“是不是吹风了?” 郭氏忙得脚不沾地:“那有风?快烧火,该炒菜了。一会就有人来吃饭了!” 再说付拾一这头收礼物收到了手软时,忽有两个人抬着一口大箱子过来,说是有人送给付拾一的贺礼。 那两人满头大汗,扁担深深的压在肩膀上,一看就知箱子是很沉的。 -- 第638页 付拾一顿时小心脏都“砰砰砰”跳起来:这是哪个送的?这么大个箱子,这么沉,里头是什么好宝贝—— 那两人将箱子小心翼翼放下,付拾一上前去拆封。 李长博盯着那箱子,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不由多问了一句:“是谁让你们送的?” 两人只说那人说是付拾一的老朋友,今日没有时间过来,所以才特地让他们送一趟的。但是名字,那人忘说了。 付拾一手指都已经碰到了箱子,这会儿就缩回来,皱眉看了李长博一眼:“今日我认识的人,大部分都来了吧?没来的,也都提前恭贺过了——” 所以,还有什么老朋友? 李长博将付拾一拉到了身后,又叫来方良:“打开看看。” 付拾一此时已经脑洞大开:“会不会是什么机关,一打开,里头嗖嗖嗖就往外射箭,然后给我们射成筛子?” 李长博来不及琢磨,她已经往下继续说:“或许是什么毒气也不一定?一打开,就触动机关,然后喷毒——” “不然就是什么炸弹?一打开,砰的一声,就炸了……哦,现在可能还没这么好的技术。” 方良杵在旁边,听着付拾一继续洋洋洒洒,神情复杂:所以付小娘子,我也不太敢去开箱子了怎么办?” 付拾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眨了眨眼睛:“那咱们还开不开?” 马牡丹这个时候一步上前,“我来。” 方良犹豫一下,摇头:“还是我来吧。我从背后开,这样箱子盖就是我的挡箭牌。你们离远点。” 当然,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怪紧张的。 但是经过这么一闹腾,就连陛下都凑过来看热闹来了。高力士怎么劝都不顶用,最后高力士自己挡在了陛下身前—— 陛下倒是乐呵呵的:“也许这就是一份大礼,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付拾一认认真真:“如果真是玩笑,让我知道是哪个,我揍他。” 待到一切就绪,方良上前去,立在箱子跟前,良久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伸手猛的将盖子掀开,然后与此同时,人更是利索的就蹲下,躲在箱子背后—— 第1546章 这么夸张 箱子在打开那一瞬间,冒出了白烟。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想起了付拾一说的那个毒烟。 然后,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唯有付拾一盯着那箱子,无语出声:“不是毒气,是冰块。” 之所以冰块冒白气,纯粹是因为液化原理……冰块太冷了,周围空气太热,所以热空气遇到冰块,放热形成了小水珠,看着就像是冒白气—— 陛下都快无语了:“谁这么没事干,送一箱子冰?” 李长博摇头,声音微沉:“不是冰,是尸体。” 付拾一这会儿也看到了冰块底下露出来那一截惨白的手指尖,也是沉了脸:“的确是尸体,新鲜的尸体。” 从这一点看,就不难看出,这的的确确是精心准备的大礼。 这么热的天,不保鲜的尸体不仅容易腐败,还容易臭。到时候流汤带水的,看着也不好看。用了冰块和棉被这么一包裹就不一样了—— 至少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好很多。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艺术感。 付拾一上前去,一伸手,罗乐清立刻就从随身的工具箱里拿出了手套递给付拾一。 带上手套,付拾一将最上层那一层小棉被给掀开。 刹那,周围温度都骤然下降了一点——冰块带来的凉气,效果是很足。 拨开上面盖着的那些碎冰,付拾一将那露出手指头的手挖了出来。 这是一只很好看的手。 骨节修长,虽然有男子的力度之美,却并不过分阳刚,又有女性的细腻和柔软,但又不娘,一看就知道,绝不是粗人的手。 这是一双精心保养的手。 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且也不干重活。 没个手指头上的指甲,甚至都是一个圆润好看的弧度。 付拾一心里想:这要是搁在现代,人人见了,都要说一句这手不弹钢琴可惜了。 当然,这只手现在肯定已经失去了一部分风采。毕竟人死了,皮肤就失去了弹性和光泽,渐渐的就会发青。 保存再好,也敌不过这个定理。 付拾一本来以为手是切下来的,结果底下是连着胳膊的。 再往下扒拉冰块,渐渐的,尸体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是一具蜷缩在箱子里的尸体。 他静静的安眠着,神情却并不安详。 尸体呈现出一个婴儿一样的姿势,不过表情很夸张。除了那根掰断了的手指之外,两手都是紧紧的蜷缩着。 最关键的是,他浑身不着寸缕。 付拾一看着尸体光溜溜的身子,默默的在大家围过来之前,扒拉了几下冰块,将重点部位给遮住。 罗乐清尴尬的小声问:“要不要再拿个衣裳来?” 付拾一摇头:“不用,箱子盖上就行。” 不过,在把箱子盖下来时候,付拾一却发现了一封信。 这封信就贴在箱子盖,只要打开了箱子,就一定能发现这封信。 信上写:付小娘子亲启。 付拾一瞅了一眼,真心实意说一句:“这个字写得真不错。” -- 第639页 秀气里带着霸气,霸气里带着灵气,一看就知道,写字的人肯定是个厉害人物。 拆开信,里头就一张信纸,上面一行字:猜猜,他怎么死的? 付拾一感叹:“这个人一定是个变态。” 只有变态才能想出这么变态的游戏。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他一定很想出风头。” 不想出风头,就不会在今天这么高调的送礼。 付拾一环顾四周,幽幽叹气:这么多学生,都是观众,都是裁判。而且还有门外那些看热闹的人…… 这个事儿,闹大了。 李长博此时沉声开口,提醒付拾一:“若不妥善解决,恐怕很难收拢人心了。” 付拾一点点头:“我看出来了。这人就是看不得我好。想让我当众出丑——” 要不然不能这么损。 将箱子盖上,继续保温,付拾一环视一圈,冷笑一声:“这可真是竹笋他妈给竹笋开门,损到家了!” 真要是出了什么案件,或是意外出了人命,倒也没什么。 可这种故意杀人的行为…… 付拾一连琢磨都不带琢磨的。直接问陛下:“陛下您看,今日既然有人挑衅,不如咱们就直接物尽其用如何?第一课,咱们就让学生们看看咱们的本事?” 陛下毫不犹豫应下:“可。” 高力士有些不安:“要不,陛下还是先回宫去——” 陛下大手一挥:“怕甚?看看热闹又何妨?” 平日不好看这种热闹,今日送上门来了,还不看,那怎么对得起自己? 而翟老头虽然是个爱中风的老头,可也见过大风大浪,这会儿毫不犹豫的就指挥:“先不着急登记,全都去教室!” 所谓的教室,就是一件特别大的验尸房。 验尸房有地窖,里头存了冰块,然后验尸房里放了个验尸台。 另外验尸台周围还体贴的画了个大框子,框子内,是验尸区域,除了负责验尸的人和打下手的人,其他人不许进入。 而框子外,就是观摩区域。 这是解剖教室。 报名的人虽然不少,不过来的人数,也不足五十。 虽然这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才站下,但好歹大部人都可以看到验尸台的情景。 付拾一让人将箱子抬到了教室里。 然后又让钟约寒跟自己一起把冰块清理开,将尸体抬出。 当尸体光溜溜的被抬出来时候,这些学生们,一个个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小声的嘀咕,说凶手太过分了。 人死为大,该有的体面也该给的。 尸体现在还处在尸僵中,所以动作只能暂且维持住,付拾一不去管这个,将肢体放在验尸台上,就开始给学生们上第一课。 她先指着自己身上的罩衣,还有手套,口罩:“验尸一定要穿上这三件套。” “罩衣能防止我们身上东西掉在尸体上,或者尸体弄脏我们自己衣裳。这罩衣内里是刷了胶的。所以可以一定程度防水。” “手套则是防止我们的汗污染尸体,也可以让我们不必直接接触尸体,毕竟,我们也是人,也要爱干净讲卫生。手套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可以预防尸体上有毒,或者病气感染我们。甚至有时候还可以在我们手指即将被扎破的时候,先顶一下——” “另外,最重要的就是口罩。口罩的作用是什么呢——” 第1547章 渐入佳境 “其实我觉得最大的作用,是让我们能够稍微隔开一下尸臭——”付拾一幽幽的看一眼尸体:“毕竟大部分尸体,味道都有那么一点点。” 有人已是不耐烦,忍不住小声嘀咕:“还不查案吗?” 人太多,也不知究竟是谁说的。 所以,付拾一也只是淡淡朝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徐徐道:“这里是学院,不是你家门口菜市场。课堂上,若连安静都保持不了,那就出去吧。有问题,可以举手发言。别躲在人群里,以为没人知道你,就可以随便说。” 人群里没了动静,但是付拾一很清楚,刚才说话那个人,必是又气又恼。 但只敢躲在人群里发言的人,又怎么会冒头出来争辩呢? 付拾一瘪瘪嘴,觉得怪没意思:人多了,什么样的人就都有了。本来还以为能清静清静的。结果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人…… 徐双鱼宽慰付拾一:“付小娘子别和这样的人计较。” 钟约寒语气冷淡:“放心,最后都一样。” 他曾经经历过的,这些人,只同样会经历,然后自然就老实了。 付拾一看着师兄弟两个,表示自己有被宽慰到。 然后她就愉悦的环视一圈:“你们现在也可以好好看看尸体,然后判断一下死亡时间。” 她自己当然也是仔仔细细的看一看尸体。 付拾一这头还没得出结论,那头就已经有那爱出风头的人,飞快的举手说了时间。然后不少人纷纷附和。 他们都认为,尸体是寅时死的。 这个结论,是根据“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丑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着手,亡人死去不差时”这句话来推断的。 尸体是紧握着拳头的,而寅时又是最合理的时辰。离现在最近的时辰,所以得出这个结论,也不奇怪。 几乎所有在场的学生,不管年轻也好,年迈也好,至少有一大半都这么认为。 -- 第640页 也有几个仵作沉吟着之后,给出了戌时或者亥时的结论。 付拾一摇头:“不是,我猜已经快要十二个时辰,也就是昨天午时。” 这话一出,登时所有人都惊住了,学生们议论纷纷,一时间,教室里嗡嗡嗡的。 陛下甚至都忍不住出口呵斥:“急躁什么?听下去就是。” 付拾一按了一下尸体,将尸体的关节活动一下:“你们发现没,尸体的僵硬,其实并不是因为尸僵,而是因为尸体冻得有点硬了。” “所以放了这么一会儿,他就软化下来。至于你们看见的尸体紧握拳头,这本身是尸体逐渐僵硬会出现的反应。可问题是,现在尸体没有尸僵,就要考虑别的现象。” 付拾一将尸体艰难的放平了,露出了尸体的胸腹部,登时就看见了尸体从胸口到腹部的缝合线。 这种蜈蚣一样的缝合方式,让付拾一沉默了一下,然后由衷的想:这肯定没上过我的课,也肯定不是女人干的! 当然,在按了一下尸体腹部之后,付拾一脸色更加难看:“尸体内部基本被掏空了。内脏没了。” 学生们还等着死亡时间,有人急切的举手问起来:“付小娘子还是先说说,为什么你说死亡时间超过十二个时辰了吧?” 付拾一颔首,然后看一眼尸体:“你们看尸体身上,除了皮肤发青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尸斑形成。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尸体在死后被人挪动过。姿势变过很多次。所以导致尸斑未能形成。” “而且,尸体被放了血。所以,更难形成尸斑。” “不过我刚才看了尸体的眼睛。” “他的眼睛已经浑浊,瞳孔几乎不能辨认。这就说明,他死亡时间,超过了六个时辰。” 付拾一话音刚落,就有人举手:“如果是六个时辰,那和我们说的,岂不是一样?”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随后,付拾一笑了笑,朗声继续往下说:“但是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低温下,尸体变化是很慢的。而尸体几乎被冻成冰块,这个过程,也需要很久。”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李长博嘴角微微翘起,放下了悬着的心。 付拾一叹一口气,又说一句:“其实不仅仅是冰冻问题,还有就是取出内脏的时间。这些加在一起,可想而知,绝不是六个时辰就能变成这样一份大礼。” “如果没有冰冻,尸体没有被严重破坏的情况下,通过尸斑的辨认,再通过眼睛的情况,再加上尸僵和腐败情况,是能够推断出相对准确的死亡时间。” “当然,这个的话,还要考虑温度变化。比如夏天和冬天,就是正常室外或者室内,都会又不同。所以得出结论时候,一定要考虑到这个因素。” 付拾一侃侃而谈,底下已经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每个人脸上都是震惊。 钟约寒的万年冰山脸,终于缓和了一丝丝,神情甚至有那么点愉悦。 徐双鱼骄傲的昂起了下巴:“付小娘子真的很厉害的!” 就连翟老头也客观说了句:“付小娘子这番话,有理有据,比口诀更妥当。” 付拾一内心吐槽:当然了,那口诀毕竟只是一定程度上的经验总结,也不是经过科学的试验,和长久的数据累计得出的科学结论嘛。 当然,这个口诀还是奠定了最初的法医学,还是不能轻视。 所以付拾一认真说了句:“很多东西,前人说的不一定对,甚至就连我今天说的,也不一定就真的对。做咱们这一行,自己也要不断的观察,总结,然后传授给后人,这样才能越来越好。” 众人万万没想到付拾一会这么说,一时之间又愣了。 倒是陛下赞许的点头:“这话很是。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唯有不断精进,才能精益求精。” 李长博带头鼓掌:“陛下这番教诲,我等必定铭记于心。也当成为仵作学院学子们的勉励之言!不可忘怀!” 这一瞬间,李长博身上的狗腿子光芒,有点儿刺眼。 以至于众人都觉得自己仿佛是瞎了那么一瞬间,更有点恍惚:我是谁,我在哪?我听到了什么? 第1548章 死因为何 对于世家子弟李长博的形象,众人还没从震惊里缓过来,付拾一就又开口说起了正事儿:“判断了死者死亡时间之后,下一步,就是明确死因,进行详细的尸体检查。”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十分必要,我们尽量不去破坏尸体。一来是家属那头不容易接受,二来,也是尊重死者,尽量让死者保持一个好的仪容。” “外部尸检,就是检查尸体外部的情况。包括身上伤痕,胎记,骨骼状态等。如果是无名氏,还要记录下身高,大概体重特征,这样才好发告示。” 付拾一讲解完这些,就开始着手检查尸体。 首先是头部,付拾一用手指仔细摸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的伤口,或者骨头碎裂:“排除是击打头部造成死亡。” 紧接着,付拾一就开始看死者眼睛:“眼结膜没有出血点,面部也没有出血点,嘴唇颜色也正常,口腔黏膜无异常。” 既然掰开了死者的下颔,付拾一顺口讲解一句:“死者的年龄,一般可以通过牙齿来判断。越年轻,牙齿状态越好,磨损也小,而且如果牙齿都还没完全长出来的,就更好确定了。” -- 第641页 她看一眼徐双鱼:“死者年纪差不多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智齿萌出一颗,牙齿洁白整齐,磨损较小。” 徐双鱼刷刷刷记下来。 “另外,死者头发十分柔润,富有光泽,皮肤也格外细腻白净,可能平时没少保养。” 付拾一甚至拿起棉签,在发际线那个地方,用棉签蹭下来一点粉末状的东西:“这是什么?药粉,还是铅粉?” 那粉末很白,很细。 钟约寒检查了一下,沉声得出结论:“可能是铅粉,沿着头发一圈,都有粉末。耳后也有。” 罗乐清惊呼一声:“所以死者死之前,化了妆?但是现在看不出来啊——” 付拾一看着死者形状好看的眉毛,浓密卷翘成了自带眼线的睫毛,陷入了沉思:化妆,保养,这个死者,有点爱美啊—— 李长博一句话就解决了众人的猜测:“许是身份特殊。或是爱好特殊。” 一句“爱好特殊”,顿时让长安县衙门众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了然。 付拾一咳嗽一声,继续往下检查:“死者脖子上没有任何痕迹,应该没有被勒过。” 所以基本上也排除了机械性窒息这个死因。 再往下检查,不管是手上,还是胳膊上,均没有任何伤痕。 指甲里付拾一也窒息检查过,并没有任何的残留。 这是一双干干净净的手。 付拾一甚至仔细的检查了死者的谷道。 谷道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异样。 不过,有几道陈旧性的撕裂伤…… 付拾一语气平静的叙述一下:“死者谷道有陈旧性撕裂伤,推断可能是曾经被**过,或者是有过太激烈的敦伦。” “不过都已经愈合了。时间应该过去了很久。” 这一瞬间,场面一度安静。 而在场的人,也都是安静如鸡。 尤其是那些学子们,一个个表情恍惚,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这还是个小娘子吗? 钟约寒环视一圈,虽然还是冰冰冷冷,可肉眼可见的,神情更加愉悦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看了看众人,最后深吸一口气,宽慰自己:习惯,习惯,习惯就好了…… 陛下也紧跟着咳嗽一声,面上多少有点不自然,还用眼神悄悄询问李长博:难道经常这样吗? 李长博默然垂眸。 陛下瞬间换上同情目光。 检查完了谷道,付拾一甚至将性别特征部位也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找到了几处细小的伤疤。 当将这个发现说出来的时候,李长博心里头只能不停的宽慰自己:习惯,习惯,习惯就好。 陛下则是目瞪口呆。 而围观的学生们,则是一脸的木然,仿佛已是彻底化身石像,再不能有表情变化。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麻木。 钟约寒作为付拾一门下第一好学生,还是没跑偏,一下子就领悟了重点,疑惑出声:“这种地方有伤痕,那死者的身份——怕是有些特殊。” 付拾一点点头:“我再检查检查胸口。” 胸口还没看。毕竟有那么一条蜈蚣一样的伤疤。 不得不说,这位死者身材真是不错。身上并无一丝丝赘肉,肌肉虽然不太明显,但也是线条流畅,匀称好看。 甚至胸口那两点,也打理得很好。 一根胸毛也没有,显得有那么几分秀色可餐的意思。 只可惜现在胸口那伤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在付拾一的不懈努力,眼睛几乎怼到人胸口的寻找下,终于,她发现了几个细小的伤痕。 半月牙形的伤痕。 这个伤痕估计也有些年头了,淡得几乎看不见,颜色也和周围皮肤已经一样,要不是有疤痕组织微微凸出,付拾一还真看不见。 付拾一指着伤痕让其他人看。 这下李长博神色也凝重了:“我这就让人去平康坊问问。” 付拾一提醒他:“死者耳垂上有一颗朱砂痣,就在右耳上。也许有人见过。” 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王二祥。 王二祥一溜烟就往平康坊去了。 检查完了外观,付拾一就拿来了镊子,开始给尸体拆线。 她一面拆线,一面在心头默念:等回头给你缝个好看的。 当然,拆下来的线,付拾一仔细的尽量保持完整,然后放在托盘里,并且朗声教学:“任何从尸体上取下来的东西,都是证物,一定要妥善保存,而且尽量判断出材质,产地。就比如这个线,看似寻常,可是这样的缝线手法,说不定就成了破案关键证据。” 学子们看得更聚精会神了。 甚至于,还不自觉的朝前挤。 以至于高力士急忙怒瞪金吾卫:都干嘛呢! 陛下倒是没感觉出什么来,津津有味的继续看着。 付拾一拆完了线,微微出了一口气,然后盯着那已经咧开的大口子,“这么大口子。很可能内脏已经丢失。” 罗乐清递来工具,付拾一将胸腔撑开,完整的露出内里的情况来。 当看清楚里头情形,付拾一忽然想起了从前杀猪,取出内脏之后的猪胸腔内部。 那么的光洁…… 第1549章 干干净净 去除了内脏之后,整个内腔里,是光滑的粘膜。遍布毛细血管。 -- 第642页 看熟悉了之后,就会觉得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主要是干净又光洁,一眼看过去,毫无碍眼之物。 此时,死者腹部内腔就是干干净净的。 食道和喉管都切割得也很平滑整齐。 肠道同样也是如此。 只是,腹腔里如此干净,连点血水也没有—— 付拾一立刻说了句:“血估计是放过的,而且尸体应该仔细被清洗过。” 肉放在水里泡一泡,血水会慢慢析出,肉就会变得更干净,更不容易腐败。 李长博会意,面色也就微微沉凝起来:“说明,凶手刻意处理了尸体,将许多痕迹和证据都弄没了。这是不想我们破案。” 付拾一顺口吐槽:“能在今天,送我这么一份大礼,他肯定不想我破案。最好我破不了案,这个仵作学院也开不下去。” “我已叫人盘问那两个送箱子来的人了。”李长博皱着眉头,轻声宽慰一句:“只要是人,就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不可能完美。我们定能找到破绽。” 付拾一点点头:“其实,我已经找到破绽了。” 本来刚才付拾一和李长博那一番对话,已经让仵作学院学子们一个个都紧张起来,也甚至开始有点动摇,觉得付拾一未必靠谱,但是付拾一这一句话,就犹如强心针。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伸长了耳朵,灼灼的盯着付拾一。 付拾一指了指腹腔内部:“为什么凶手要将死者的内脏掏空?为了保鲜?大可不必,毕竟这么多冰,再放一天半天的,也不会化。尸体也不会受到影响。” 她这么一点拨,众人霎时都有了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李长博更是轻笑一声:“是了,这样的做法,是欲盖弥彰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付小娘子果然聪慧。” 付拾一熟练地接话:“主要是陛下英明。” 一旁听得正入神的陛下:???我做了啥? 众人齐刷刷扭头,眼神狂热:难道是陛下给了付小娘子提醒?不愧是陛下! 李长博嘴角抽了抽,肩膀也有点颤,好悬忍不住:要不是深知自家未来媳妇的秉性,光听这个诚恳的语气,谁能想到,这就是一句马屁? 付拾一紧接着往下说:“只是我还是没法确定,到底是哪一个脏器可能会是死因。” 目前从外部看,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排除窒息之后,仿佛也就只剩下了疾病? 付拾一垂眸看着验尸台上犹如美男子雕塑的尸体,陷入了深思。 李长博轻声鼓励:“付小娘子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可付拾一自己没什么信心,摇头道:“尸体没有外伤。没有中毒迹象,没有窒息迹象。唯一的伤口是胸腹处这个蜈蚣一样难看的伤口,还没有生活反应——似乎就只剩下一个心脏病发作,或者是器官衰竭的可能了。” “但是这两样,都属于自身疾病,不算凶杀啊。”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看向李长博:“会不会,这个死者的死因,是自然死亡,而送尸体来的人,只是想故意让我出丑?而他对尸体这样处理,只是为了影响我的判断?” 这样说,似乎也很有可能。 现场一度静默。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凶手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了。尤其是对尸体的处理—— 这个时候,所有人更是清晰的认知到了一个事实:这个背后的人,一定是在付小娘子打擂台。 不过很快,李长博就淡淡说了一句:“不可能这样巧合。” 众人齐刷刷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盯着尸体,表情讳莫如深:“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那个躲在暗处的杂碎要给我们送这样一份大礼,结果昨日刚好就有人死了?而且尸体还落入了他手里——” “当然,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昨日死的人,他买了好几具尸体。选了这么一具最合适的。或者有人为了挣钱,神不知鬼不觉将人杀死给他。” “但是。”李长博微微一顿,略带几分凝肃:“他一定会考虑买不到合适的怎么办。所以若我是这个人,我不会去买尸体。” “一旦牵扯的人越多,这个事情就越容易被查出来。” 李长博微微扬眉,“再看死者。样貌体态都是上佳的。再加上头发都没有乱,头上发冠都还在,还洗得干干净净,如此精致——这很符合一份礼物该有的样子。” 付拾一明白了:“这是精心给我准备的‘礼物’,所以,他很大可能是不会随便买一个。而是会一早就去物色——” 这个人胆大包天,敢在这一日送来这样一份大礼,一定是个特别特别自负,有表现欲的人。 这样的人,会买尸体吗?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我再仔细看看尸体。” 既然有人出了难题,那么不拿下这道难题,岂不是让背后那个杂碎高兴死了? 就在付拾一干劲十足的时候,徐双鱼忽然问了一句:“李县令刚才骂人了?” 他的语气很惊奇。 经过他的提醒,大家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李县令好像真的骂人了?! 不少人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李长博背脊僵了些许,面上是强自的镇定。 付拾一偷偷看了一眼,发现自家小男朋友耳朵尖尖都红了。 -- 第643页 于是她当仁不让的开口给自家小男朋友解了个围:“咳咳,看来还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连李县令这样的世家子弟,都会被我带坏。怪我,怪我。” 众人绝倒加震惊:所以付小娘子平时……?!!! 陛下也复杂的看向了付拾一。 李长博则是愕然了:这种情况下,他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该说出什么话来……他万万没想到有一日,自己的形象居然需要自家未来媳妇自嘲来保全。 从来都是风度翩翩,人中龙凤,备受夸赞和仰慕的谪仙,忽然就感动得一塌糊涂。 偏偏这个时候,付拾一还冲着自家小男朋友挤眼睛:我是不是很棒?! 李长博暗自握拳:这辈子,我也不能辜负了付小娘子!我要克制我自己,我再也不骂人了!多愤怒也不骂了! 而付拾一内心:2333我家小男盆友心里多生气啊,居然第一次骂脏话了~真阔爱! 第1550章 偏题了吧 眼看着气氛渐渐跑偏,钟约寒幽幽的扫了一眼罪魁祸首,然后不动声色的将话题扭转回来:“从何处开始验?” 这一句话,瞬间将所有人注意力拉回来。 付拾一看了一眼尸体,毫不犹豫:“从内部开始。” “如果是器官出了问题,我想,或多或少,能看出一点端倪。”付拾一指了指腹腔内部:“那么多毛细血管,也许能给我们指明道路。” 内脏虽然不和腹腔粘膜连接,可是血管却是一张大网,是有连接的。越是靠近腹腔静脉网主血管所连接的器官,血流一定会出现变化,那么也许会有一个影响。 当然,这个事情付拾一也不太确定。 毕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目前仅仅是一个猜想。 腹腔内部,依旧是光洁平整。 几处器官截断处,也是平整光洁。 付拾一本来还打算去看毛细血管,不过在看见那截断口的时候,忽然就顿了一下,脑子里有个想法一划而过,只是太快,根本就抓不住。 她不得不停下动作,蹙眉思索:刚才想到了什么来着? 付拾一停在那儿,很快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 最开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唯恐打断付拾一思路,但是渐渐的,就开始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这是怎么了?” 李长博淡淡一个目光扫过去,不怒自威。 于是屋里又恢复了平静。 付拾一却还是被打断了思路,再也抓不到那个一闪而逝的小尾巴了。 虽然有些懊恼,但是她既然想不起来,也就没多费工夫,只皱了皱眉,然后继续做该做的事情。 作为一个法医,越是做得久了,就会越是对人体的精妙而感叹,而折服,而敬畏。 不管是任何一个器官,任何一片血管网,都仿佛是最精妙的艺术品,让人感叹生命的神奇。 付拾一也不例外。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付拾一除了敬畏,还有一滴滴的头痛。 因为死亡的缘故,本来或是粉红或是鲜红的血管,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种淡淡的青紫色。 从上面往下看,付拾一很快发现了一点不大对的地方。 靠第三四根肋骨,偏左一点点,刚好错开脊椎的位置,有一处破损。 而此处的粘膜里,也有血液残留。 虽然已经清理过,但是明显也和完整无损的地方区别开来。 轻轻用手按压,还有血水会冒出来。 付拾一让钟约寒他们来看:“死者胸口,曾经受过伤。而且是生前伤。” 目前钟约寒只能看出来体表伤口是不是生前伤,这种反倒是看不出来。 毕竟只是薄薄的一层粘膜,并没有多少肌肉,所以也很难分辨。 钟约寒确认自己看不出之后,倒半点不在意自己面子,直接不耻下问:“怎么看出是生前伤?” “这里,血液扩散的范围很广。如果是死后伤痕,血液已经不再流动,所以就算血管破损,也不会流血太多,经过清理之后,就更不明显。” “当然,这个范围也不算特别广,所以这个伤口之后,死者应该很快就死亡了。” 付拾一拧起眉头:“可是这个伤口,是怎么造成的?” 自顾自问完了这句话之后,付拾一随后立刻就灵光一闪,直接去翻看胸口对应的位置。 然而那个位置,是胸口被切开的位置。 因为被锯开的缘故,那些肉多少有点狗啃的意思,所以看不出什么来。 然而付拾一仔细端详一阵之后,忽然就乐了,对钟约寒和翟老头疯狂招手:“你们来看,是不是这里缺一块肉!” 这话一出,登时所有人都惊了一跳:缺了一块肉?那之前怎么没发现? 翟老头和钟约寒也是惊讶了一下,急不可耐凑上前来看,两个人脑袋都差点怼到一起去。 很快,两人神色也渐渐肃穆起来。 至于那些学生,这会儿一个个的,都努力将脖子往前伸——甚至恨不得自己有个两米长的脖子! 翟老头最先直起身来,然后也露出一丝丝喜色:“还真是。少了一块肉。” 钟约寒颔首,面色冰冷,“这个地方的肉,后来被故意切过,两边对不上。” 付拾一取下撑开胸腔的器械,将两片胸腔往一起凑。 -- 第644页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死者的这条长长的伤,再度被付拾一用手小心翼翼拼凑在一起。 腹部的那一部分,都完整的对上了,严丝合缝的,一看就知是一刀的。 而胸口下半部,也是合得上,虽然有锯子痕迹,但是两边也能合拢在一起。 直到,到了第三四根肋骨那一段,骨头合上了,可皮肉失去了线的拉扯,居然怎么也合不上。有了一个椭圆形的小洞。 这个小洞不大,也就是个小枣核那么大,之前因为缝合的缘故,所以谁也没发现这里的问题。 而此时,付拾一看着这一个枣核大小的洞,忽然就想起了刚才在自己脑子里一闪而逝的念头是什么了。 她觉得不对劲。 因为器官截断口是十分整齐的,工整且美观。 符合凶手对尸体的期许和处理。 甚至,很可能凶手跟她一样,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干净和整齐的强迫症。 所以,一个有这样想法或者习惯的人,怎么能容许那么一条跟蜈蚣一样的伤疤在艺术品上存在呢? 但凡有条件,也会尽力避免。 除非是实在避免不了。 而眼下那个洞,就是无法避免的原因。 付拾一扬眉,向学生们提问:“你们觉得,凶手为什么要弄出这样一个洞?” 很快就有人回答了:“是不是这是致命伤口?” 付拾一摇头:“不是,如果是致命伤口,会有一种现象,可以判断是不是。可现在,根据我的判断,凶手是在死者死后,刻意制造出来的这个洞。” 这样一来,登时就把学生们难住了。 别说是学生们,就是钟约寒他们几个,也是埋头思索。 陛下也陷入沉思。 付拾一环顾四周,最后只对上了李长博似笑非笑的眼睛。 四目相对,两人确认过眼神,知道只有对方才是猜出了真相的那个人—— 第1551章 什么原因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让付拾一有点儿飘。 不过,等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大家的确都猜不到,她又有点儿着急:这可都是未来的学生,怎么一个个就这么不聪明吗? 于是她循循善诱:“开动你们聪明的小脑瓜仔细想想,你们怎么可能是想不出来的笨蛋?” 不聪明1号钟约寒:…… 2号翟老头:!!! 3号徐双鱼:??? 4号5号若干号:到底是啥,我怎么就想不到! 陛下本来已经想问,结果听见这话,只能默默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继续努力想。 高力士忍不住频频看向付拾一:付小娘子今日是嫌钱多了吗? 然而良久,还是没人开口。 钟约寒面无表情开口:“我笨。” 徐双鱼顿时松一口气,毫不犹豫跟上:“我比我师兄还笨!” 翟老头坦然脸:“呵呵,我老了,毕竟比不上年轻人了啊——” 陛下于是也给自己想了个理由:“朕毕竟不是仵作。” 罗乐清也耍赖:“我……勤能补拙?” 学生们万万没想到,这么多的大人物,以及学院的管理层都是这么的……毫无面子负担,所以他们都惊住了。 但是很快,也有人迅速的跟上了承认自己脑子笨的队伍。 付拾一听着耳边此起彼伏承认自己是笨蛋的声音,艰难的动了动眼珠子,用目光询问:为什么我感觉天底下的笨蛋都到了我学院里? 李长博的克制和忍耐差点崩溃,他不动声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平复了表情,咳嗽一声:“付小娘子还是揭晓谜底罢。” 付拾一神色恍惚的说了:“因为要掩盖真正的致命伤。将伤口片下一层来,这样,伪造出死后造成创伤的痕迹。就没人能看出,这才是致命伤存在的地方。自然,也就推断不出死者真正的死因。” 说到了这里,付拾一忽然就猜到了凶手这么做的动机,刹那之间脸色复杂。 她不说话了,李长博就自然而然的将话接过去:“如果找不出真正的死亡原因,那么就不能知晓到底是凶杀还是正常死亡,就算顺藤摸瓜找到了凶手,也没有关键证据,不能够将凶手绳之以法。他可以辩解说,只是为了和付小娘子比试,所以找到了一具尸体,对尸体动了些手脚。” 破坏和损毁尸体,算是侮辱死者,也有罪,但是比起杀人的罪……轻太多。甚至可以算是微不足道。有钱的,还可以直接用钱解决。 一想到这个,付拾一找出真相的喜悦就被破坏殆尽了。 她甚至有点垂头丧气。 不只是付拾一,就算其他人,也难免有点沮丧。 陛下这个时候说了句:“既是他杀,自然按他杀处置。” 李长博点点头:“这就去查。” 他转头看向付拾一,决定找点事情岔开她的低落:“那凶器呢?能看出凶器是什么吗?” 说起这个事情,付拾一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于是立刻点头:“我看看。” 因为肉被切去,无法得知凶器形状,所以付拾一只能从长度去推断:“这个东西,能从前胸直接贯穿到后胸,所以,它必定不会太短。” “但是也不会太宽。”付拾一紧接着补充一句。 霎时有人好奇:“为什么?” -- 第645页 付拾一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死者两根肋骨之间的距离:“因为肋骨和肋骨之间,是有距离的。” “而且,削肉过后的开口,横向宽度也没多宽,所以你们觉得,能穿过这个伤口的凶器,又该多宽?太宽的话,会不会卡在骨头上?” 付拾一终于流露出一丝丝笑意,表示对学生们的好奇心十分满意:“仵作虽是贱业,但是其难度并不低。它的作用,也很重要。我们做仵作的,如果能注意到细微之处,根据这些东西做出合理的判断,是真的能为死者找到真凶的。” “这一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我们需要了解的东西,有很多,我们需要学习的东西,也很多。同样,我们需要忍受的东西,也比其他职业更多。” 她的声音渐渐慷慨激昂起来:“谁敢说,我们没有为大唐的繁荣安定做出贡献?正是因为有我们在,凶手知道自己作案,就会被找到,并且不得不付出代价,所以他们才知道收敛,才知道害怕,才知道老实!” 付拾一甚至振臂高呼:“我们,也是大唐的守护者!我们,是真正的行走在暗处的勇士!” 这个话音刚落,不少年轻学子们就忍不住开始跟着一起振臂高呼,疯狂喊口号:“我们,也是大唐的守护者!我们,是真正的勇士!” 就连年纪大点的仵作,好些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一脸激动。 明明已经洞悉一切的翟老头,此时也不得不佩服一下付拾一:怪不得把我儿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陛下盯着付拾一,更是若有所思。 直到从教室出来,陛下还是忍不住,悄悄问了高力士一句:“我怎么觉得,拾一她很适合去做将军?” 这要是打仗起来,她说上那么几句,战士们还不得嗷嗷往前冲? 高力士撇撇嘴,说了句真心话:“我觉得天底下就没有付小娘子干不了的事情。只要给够钱。” 陛下深以为然,然后懊恼:“可惜啊,怎么就不是我真女儿呢。不然……” 高力士悚然一惊:陛下你想干啥?!我怎么觉得你的想法有点危险? 当然,另一头,做完了洗脑工作的付拾一退下来后,悄悄和副院长翟老头,以及教导主任钟约寒咬耳朵:“看见没,以后就要多这样喊口号。调动起大家的热血和积极性,让他们全力以赴去学习。” 翟老头和钟约寒了然点头。 而后我,等到人散了,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李长博,也忍不住问了句:“付小娘子都是跟谁学的?” 付拾一陷入了深沉的回忆,最后沉痛道:“大概是传销吧。” 李长博:传消?世界上有姓这个的吗?是后来才有的姓氏吗?感觉这个姓氏的人,一定是后世厉害的家族!不过,付小娘子和传消发生了什么?为何如此沉痛悲伤? 第1552章 这是误会 不管传消是谁,也不管付拾一到底和传消有什么悲伤的故事,反正这次的开学仪式,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本的设想。 付拾一多少还是有点沮丧。 但是更多的是莫名其妙。她拉着李长博认真问:“我难道得罪了很多人?” 李长博仔细想了想,摇头:“应该没有吧?可能不是得罪,只是单纯的讨厌?” 付拾一:……???这个词更叫人郁闷了啊! 于是付拾一幽怨的提醒自家小男朋友:“我建议你还是换个词。换成嫉妒,我会开心点。” 李长博从容自然:“嗯,我说错了,就是嫉妒。” 吐槽完了,付拾一也就把负面情绪丢到了一边去:“你说,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不好说。”李长博只是摇头:“现在各方还没消息传回来。先洗手吃饭吧。” 付拾一还真饿了。 说实在话,验尸这个事情,不仅听着恐怖,还是个真正又脏又累的活儿。 出现场不必说,尸体的各种样子不必说,只说在验尸房里,将尸体摆弄来摆弄去仔细检查,半天下来,那是脚也站疼了,腰也酸了,颈椎也疼了。 关键是,体力消耗也很大。 付拾一揉了揉肚子:“咱们去食堂吃饭吧。” 食堂里已是饭菜热腾腾的端了上来。 一溜长桌。 一大溜的陶盆。 里头是满满当当,香气扑鼻的菜。 旁边一个小架子,里头装的是铜盘。 铜盘是长方形的,分成了四个个格子。三个小一点的,一个大的。 大的位置装饭,小格子里装菜。 另外还有一摞碗,这是用来装汤的。 饭是收钱的,荤菜五个钱,素菜三个钱,饭一份也是三个钱。节省一点,一顿饭也不过就是十来个钱。 而汤是免费的,用大木筒装着,配了一个勺,自己想喝就打。 食堂这样算下来,价格上看似平平无奇,但其实也赚钱的。 因为菜每天一共就做六个菜出来,三荤三素,供人选择。只要菜都是简单容易处理的,那么人工成本也节省不少。 而且买的多,批发价,食材和肉也更便宜。 当然,这个价格,就别想着要吃上什么特别好的菜了。 所以,休沐日时候,他们自己愿意出去改善伙食,也是可以的。 今天食堂的菜是干煸四季豆,凉拌黄瓜,清炒苦瓜,回锅肉,肉沫酸豇豆,以及一个芋儿鸡块。 -- 第646页 汤是排骨冬瓜汤。 付拾一到了食堂之后,立刻就将活儿安排好了:“方良和春丽拿着餐盘去排队,我和李县令去打汤占座!” 占座的任务,交给了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李长博。 付拾一则冲去打汤:这种汤,从来都是僧多肉少,不早去捞,后来的,就真的只能从寡淡的味道里细细揣摩它曾经里头有什么内容了! 显然,他们来得早,而且这些学生们还不太熟悉这个食堂,没有摸清楚规则。所以,付拾一用勺子一捞,瞬间捞到了满满的料。 那一刻,付拾一感觉自己幸福到快要昏厥过去:从小到大,不管是哪个学校,她都没捞到过这么多的料!!!!发财了发财了! 两碗满满的排骨冬瓜汤,映照出付拾一喜悦的面庞。 再来两碗,付拾一更觉得开心到起飞。 而春丽和方良两人,作为熟面孔,在打饭时候,也被特殊照顾了。 这顿食堂的饭,彻底治愈了付拾一。 付拾一美滋滋拿了筷子,看着面前小山一样的餐盘,觉得日子富足又值得期待。 虽然李长博并不能够明白为什么一盘饭菜有这么大功效,但也依旧被付拾一感染了。 春丽嘛——从来就是有吃的天塌了她都能乐出来,更是幸福感满满。 方良捏着筷子,深深感叹:怎么感觉这日子越来越朴实了呢? 在学院吃饱了饭,付拾一回了办公室。 李长博则是回去调查案子。 学院管理层基本都在,付拾一就神色凝肃的提了个问题:“今天才刚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事情,接下来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咱们不能掉以轻心。不能再出问题了。” 钟约寒也是有这样的顾虑,当即颔首:“我怕对方更嚣张。” 翟老头慢慢悠悠:“肯定会的,今天这么快就查出死因了,那人不得气死?不再折腾出点什么,估计不太可能。要是我,肯定还要变本加厉。” 徐双鱼咬手指头,小心翼翼:“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就是想和付小娘子过不去?” 付拾一摊手手,对傻鱼的迟钝彻底放弃:“那你的意思呢?难道人家是和我们进行友善切磋?那可是一条人命!” 徐双鱼眨了眨眼睛,直接说了个办法:“那付小娘子你别来学院不就完了?” 场面一度安静到窒息。 钟约寒忍不住看一眼自家师弟,忽然有点头痛。 翟老头火上添油:“干脆付小娘子将仵作学院送给我,彻底一劳永逸。”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休想!我不给你们把关,你们教出来的都是蠢货怎么办?!” 顿了顿,她也不得不承认:“不过,我最近还是别来了,钟约寒你盯着点。我专心去弄教材去。” 罗乐清也跳出来出馊主意:“闹大点,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付拾一:……我怎么感觉,你们就想赶我走呢?!是嫌弃我吃太多吗!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连钟约寒也面无表情说了句:“也算是可行。” 就这样,付拾一被“架空”了,还被禁止来仵作学院。 被一群人无情扫地出门的付拾一站在大门口瑟瑟:你们好无情,好自私,好过分! 下一刻,她愉快的带着春丽,拿着翟老头的钱袋子杀向了蜜饯铺子:最近上了好多新蜜饯来的! 那头李长博得知这个消息,火速让方良带着钱袋子也去了:诱饵放在外面,才能钓大鱼! 当然,他想了想,到底还是不安,又让厉海也在暗处跟着:“付小娘子不可掉一块皮。” 厉海看着李长博,欲言又止。 李长博一面处理公务,一面头也不抬问:“有话就问吧。” 厉海铁打的脸皮上,罕见的有一丝丝踌躇:“当初,您如何与付小娘子提的?” 第1553章 太阳在哪 李长博的笔尖悬停了。 他停顿片刻,按捺住自己想去看看太阳到底在哪边。 厉海还在等着。 面上是冰山,可总感觉内里的火山已经开始发作…… 总算在厉海感觉自己脸皮快要熟之前,李长博缓缓开了口:“就是……自然而然?” 事实上,李长博也有点恍惚:当时觉得刻骨铭心的事情,怎么到了这会儿居然有点想不起来…… 而这几个字,显然也在厉害意料之外。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尴尬的沉默。 李长博咳嗽一声,最后还是打破了这个氛围:“要不,直接问?” 厉海还是沉默,然后就往外走:“正事要紧。” 等到厉海走了,李长博忽然觉得怪对不住自家的不良帅的。但是好像,他是真有点想不起当时怎么特地说的——好像就是自然而然啊! 李长博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忽然有点惆怅:万一付小娘子知道了…… 所以,当谢双繁过来的时候,李长博就下意识问了句:“谢叔还记得不记得当初是怎么和云姨表明的心意?” 谢双繁也沉默了,良久表情略复杂:“好像就是……自然而然?具体的我不记得了。” 李长博悄悄松了一口气:原来大家都一样。 谢双繁反应过来:“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李长博摇头:“无事,就是厉海问了我一句。对了,今日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 第647页 谢双繁过来,也是想说这个事情的:“两个送尸体来的人,是两兄弟,一直做这种跑腿送货的活计,还挺有名的。” “根据他们的描述,送箱子来的人,赶着驴车,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胡须比较浓密,其他就没什么特异之处。衣裳也没什么特别的。钱给了之后,就走了。” “这样的人,每天他们不遇十个也有八个,实在是说不上来什么。” 李长博皱眉:“他们帮人送货,都不看看是什么?” 谢双繁叹一口气:“按规定,是该看一眼的,可是没人天天管着,他们这些人,久了也就松了警惕。” 也就是说,这条路是走到了头,想通过这个追踪凶手,那就是天方夜谭。 “那死者那头呢?查出是谁没有?”李长博果断换了路。 谢双繁也摇头:“目前还没消息。不过,二祥还在打听。” 李长博垂眸,徐徐说了句:“这个凶手,让我觉得有点不一样。” 谢双繁跟着点头:“手段格外厉害。怕是不好破案。” 事实上,结果王二祥跑了一天,也愣是没查出死者的身份。 南风馆里,谁也不认识死者。甚至有印象的都没有一个。 晚上付拾一和李长博吃饭时候,说起这个事情,也觉得很惊奇:“难道这个死者并不是平康坊的人?而是直接被豢养在家里的?” 李长博如今已经可以做到说这些的时候半点不去代入画面,能够面色自若的夹菜:“对方显然做了充足的准备。不想让我们破案。” 付拾一顿时觉得肉都不香了:“如果他不再出现,那岂不是我们就抓不到他了?” 死者身份也没法确定,尸体来历也查不出,还怎么搞? 李长博搁下筷子,也神色凝重:“恐怕很难。但是我担心的,是他没难倒你,怕是会卷土重来。” 付拾一也吃不下去了。索性搁下筷子,烦闷道:“这是人命啊。” 为了这种无所谓的胜负,罔顾人命,也不怕天打雷劈? 李长博没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安静坐着,谁也提不起吃饭的兴致来。 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就连方良和春丽,也觉得身上莫名有了一种紧迫感。 送走李长博后,付拾一还是情绪不高,坐在院子里呆呆的看着月亮,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拾味馆的人,也不知该不劝,都有点儿忧心忡忡。 最后还是马牡丹上前来,往付拾一手里塞了一串葡萄,闷声道:“小娘子打起精神来。” 付拾一捧着葡萄,苦笑:“我觉得这个事情吧,有点因我而起。我在反省,是不是我太高调了。” 马牡丹认认真真:“这个事情,怎么能怪付小娘子你?” 她笨拙的尝试剥葡萄皮,最后觉得不太好,就索性扔进嘴里,但是神情还是特别认真:“就像小娘子劝我那样,咱们是没遇到好人,这些不是我们自身的过错。如果难过,就是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这话吧,的确是耳熟。 付拾一也想起来了,这个话自己的确是和马牡丹说过。 也是说了这话之后,马牡丹才振作起来,开始好好的为自己活的。 还别说,这个道理,放在这个事情上,也挺适用的。 付拾一咀嚼了一下那句“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然后就了悟了。 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褶皱,付拾一已经振作起来:“不行,我饿了,饿了,我得去做点吃的。至于其他事情,吃饱了再说!我就不信了,吃饱了还想不出好办法来!” 拾味馆的人一听这话,登时喜出望外,张春盛一把将炒勺塞进付拾一手里,“厨房里啥都有,想做啥做啥。” 其他人也是充满了爱的鼓励:“对对对,小娘子快去做吧。” 付拾一表示自己很感动。 直到春丽说了句:“小娘子多做点啊。” 付拾一才从虚幻中清醒过来:好吧,这个点大家都饿了,到了该吃宵夜的点了。 麻辣小龙虾就算了,而且现在秋天,又很燥,还是该吃点清淡的。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最后一拍手掌:“那就做麻酱凉面吧!” 这个简单,而且好吃,关键是,要抓住热天最后的尾巴,吃上这么一碗凉面啊! 春丽瞬间口水流下来:“凉面啊,凉面好吃的。” 想了想,还提了方良:“要不要让方良给李县令也送点?” 阿玫白了春丽一眼,语气肯定:“当然要啦!李县令是咱们未来的当家人,怎么能不送?” 春丽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付拾一一边准备揉面,一面头疼:我都养出了什么样一群人?阿玫是怎么被带歪的? 第1554章 麻酱凉皮 麻酱凉面是麻酱凉皮的延伸版。 而麻酱这种东西,别看其貌不扬,但是一入口,那是真的香。纵享丝滑,也就是这样了。 当麻酱遇到了茱萸油,碰上了蒜蓉香菜,酱油香醋——那就是找到了正确的组织。 说实话,虽然其实就是比普通凉面多加了麻酱,但是风味是完全不同的。芝麻酱本身的醇香,包裹住了一切,让其他的滋味能够牢牢被锁住,最后次第在舌尖绽放…… 一碗麻酱凉面下肚,什么烦恼也没了。 -- 第648页 付拾一摸着滚圆的小肚子,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减肥大计来:眼看就要结婚了,瘦不下去可怎么办? 除辛刚才哄完了孩子睡觉,也过来了,此时摇着扇子问付拾一:“怎么,好啦?” 付拾一瘫在马扎上,四十五度望天空,明媚而忧伤:“我好不好,那个死变态也不会放过我的。” 除辛看着她犹如晒干咸鱼的样子,顿生无奈:“话是这么说,我怕他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你还是要当心。” 付拾一沉重点头:“他肯定气坏了。气急败坏之下,搞不好做什么呢。” 不过下一刻,付拾一又宽慰了自己:“但是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日子还是得过的——” 而那头,李长博那一碗凉面,终究还是没到他手里。 因为中途就被换掉了。 杜太夫人小口小口的嗦面,斯文又优雅,还不忘记问花嬷嬷:“给长博送了什么?” 花嬷嬷也端着小碗嗦面,话音有点含糊不清:“鸡汤素面。小郎君爱吃的清淡口味。” 杜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也不知是对面满意,还是对花嬷嬷这个作法满意。反正她最后说:“我为了他,真是操碎了心,费了太多的神。” 所以,吃一碗面,也应该。 杜太夫人如此宽慰着自己。 花嬷嬷吃面的速度慢了点,但是也说一句:“这事儿要不还是和小郎君说一声?” 杜太夫人立刻摇头:“说什么?说了下次还能有这个好事?要不是我今天吃得少,半天睡不着,焉能有这样的待遇?”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感叹:“果然是女生外向,这心里啊,一心只想着情郎,都忘了我!” 花嬷嬷:……可付小娘子也不是咱们家女儿啊!那不是向着咱们家了吗?! 而得到了鸡汤素面的李长博,看着那一碗清汤寡水,毫无特色的素面,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惑:“付小娘子晚上就吃了这个当宵夜?” 在拾味馆吃过麻酱凉面的方良尴尬一笑。 李长博垂眸,大概懂了。 他拿起筷子来,尝了一口,就吃出来,这是自家厨房熟悉的味道。 李长博捏着筷子,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夜里少食,方能长寿。下次绕开点主院那边。耽误了太夫人养生,就扣月钱。” 方良好悬没哭出来:我造了什么孽! 第二日,付拾一和李长博再碰面的时候,俨然已经生龙活虎,不见昨日的颓丧。 李长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付拾一就捧着脸凑到了李长博面前,笑眯眯:“我今日难道特别好看吗?” 李长博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说出了一句付拾一想要的答案:“你每日都好看,且每一日都比昨日更好看。” 付拾一发出了“桀桀”怪笑,更伸出手抹了一把男神脸,心满意足的回敬了句土味情话:“我发现昨天很喜欢你,今天也很喜欢你,而且有预感明天也会喜欢你。” 李长博还好,方良率先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悄悄问李长博:“怎么付小娘子今日好像很高兴?” 李长博“嗯”一声,也觉得奇怪。 但是付拾一丝毫没有解疑的打算。 直到吃过饭,两人去往县衙的路上,付拾一郑重其事的看住李长博:“李县令,我问你个事。” 她的郑重感染到了李长博。 李长博也开始正襟危坐:“付小娘子请问。”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厉海昨日问的那个问题,瞬间冷汗出了一身,表情也略带点不安。 付拾一问他:“你觉得世界上最损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李长博傻了。 仔细思索一下,李长博不太确定的回答一句:“吃饭不给筷子?” 听完这句话,付拾一顿生同情,怜悯的看着自家小男朋友:孩子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李长博只得反问:“那付小娘子觉得是什么?” “哦,我认为啊?”付拾一摆了个深沉的造型,然后装逼的说了句:“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李长博:???这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的深沉没维持三秒,她就兴奋起来,凑到李长博耳边上去,跟他讲自己绝妙的好主意:“你说,要是我把那个死变态的路抢先走了,他会不会气死?” 李长博不由得扬眉,随后倒是真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他也忍不住笑起来:“付小娘子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付拾一“哈哈”大笑:“因为我聪明啊!” 这下,李长博就夸得很真心实意了:“付小娘子的确聪明。” 不过这个主意很好,可要具体操作起来,还是有点难。李长博提出了几个问题。 这些付拾一自然都想过,当即言简意赅:“很简单,他不是考我?那么我也出一道考题好了。考场就设在仵作学院。我会制作一个模型,然后让比武招亲!” 李长博目光逐渐危险:“比武招亲?” 付拾一心虚的“呸呸呸”:“不是比武招亲,是比武招师!咱们仵作学院,缺老师。我用这种办法,出题,只要会验尸的人都能来解题,以此让凶手忍不住来观摩。” “只要他解不出来,他就没空去折腾别的。而且对他来说也是羞辱,要么,他永远不好意思出现,要么,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知道谜底。可要知道谜底,就只能来找我。” -- 第649页 说完这话,付拾一微微一扬下巴:“我要让他哭着求饶!最好恨不得重新回娘胎再深造一遍!这种杂碎,不收拾收拾他,还真以为自己是神,可以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了!” 第1555章 帅到炸裂 付拾一说完这番话之后,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良久都没说话。 这个反应,就给付拾一整懵了:“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李长博这才笑起来,轻轻摇头:“不是,只是忽然发现,付小娘子很帅。” 帅这个词,还是付拾一教李长博的。 毕竟现在,帅字可不这么用。 不过,这个时候李长博觉得,还真只有这个字,才能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 付拾一本来还觉得自己或许该收敛一点了,结果一听这话,登时下巴都要翘上天:“那是必然的!我就是要帅到炸裂!” 李长博想到付拾一从前说过的话,于是学她:“那我就做付小娘子第一个粉丝。” 瞧着自家小男朋友笑盈盈的认真样子,付拾一顿时感觉自己又被勾引了。 反正最后下马车的时候,付拾一神清气爽,李长博嘴唇红润,眼神幽深,看着付拾一背影的样子,颇有点像饿极了的狼。 方良老老实实低头牵马,假装若无其事。 春丽摸出一张馅饼,啃得有点不太专心。 付拾一这个想法,得到了整个长安县衙门上下的支持。 时间上紧急,李长博直接就给付拾一找来了手艺人——专门做纸扎的手艺人。 付拾一只说自己的需求,那人负责用纸扎人给表现出来。 这个手艺人是专门为宫里扎宫灯的。手艺那是没得说。 他表示,只要付拾一说得出,他就做得出。赶时间的话,还有大把的徒弟可以使唤。 于是,付拾一就开始设计死因。 既然是出题要难倒别人,付拾一直接就奔着究极难度去了。 设计尸体这种事情,付拾一还是第一次做。所以她怕不周全,还特地罗列出几个需求来: 第一,要掩盖真正的死法。 第二,要猛然看上去就是自然死亡。 第四,尸体一定要夸张,看上去足够戏剧性。 然后,付拾一自己把自己难住了:近乎完美的犯罪这种事情,真的是太难了!比当仵作还难!这些变态到底是怎么乐在其中的? 最后,付拾一将除辛,徐双鱼,钟约寒他们几个都叫来了。 准备集思广益,好好想出一个办法。 钟约寒沉吟:“如果是我杀人……我觉得,冰球杀人那个最合适。神不知鬼不觉,看上去还会像是溺亡。” 徐双鱼摇头:“可是这样,如果没有其他证据,那就不能推断出死者是他杀了。” 除辛轻声道:“我会用毒。不会毒死,只会让人产生幻觉的毒,然后让他自己杀死自己。” 轮到翟升的时候,他想了想:“我会用我师兄的办法。杀人后分尸,反正知道真正的死因,也不容易破案。” 最后几个人齐刷刷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想了想,“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尽量选择一种没有凶器的死法。不破坏尸表。比如瞬间击打颈部动脉处,比如捏断颈椎——甚至如果我力气够大,可以猛的一拳击打在死者心脏上,引起心脏骤停。如果,这个人本身就有心疾,那成功概率更高。除此之外,还可以用一根细长的钢针,从肋间直接扎入肺部,这样的话,就会引起肺水肿,或者肺出血淹死自己——但这样就有伤口。容易被人看出来。” 然后她将钟约寒的说法否定掉了:“冰球杀人法,是巧合加意外,并不能保证一定杀死。” “至于分尸,血迹处理太累了。活太多——” 众人齐刷刷冷汗:这……都杀人了,还怕活太多?难道还要赶着做饭吗? 付拾一一拍手掌:“那就直接一拳砸死吧。背后心脏处,直接来个拳头印就行。嗯,不行,还得再加几处,掩人耳目一下。” “脸上加个熊猫眼,脖子上加个掐痕。” “身上多加几处淤青。” 付拾一将这些需求写上:“心脏骤停的的人呢,会比较痛苦,所以表情会夸张,四肢也会蜷缩——” “然后再安排一处看着像是致命伤的伤口——嗯,就来个假象窒息吧。” “凶手和打架的人,是两个人最好。”付拾一念叨完,又无奈感叹:“哎呀,这个人怎么这么多仇家?” 徐双鱼本来就是好奇宝宝,这会儿忍不住问:“什么叫假象窒息?” “我掐着你脖子,掐到了你已经要失去意识,差不多要断气,最后一刻收手了,但是你依旧会出现面色青紫,毛细血管破裂,造成轻微出血点的现象。这就叫假象窒息。” 付拾一微笑:“当然,这个很难把握,不要模仿哦!模仿就是犯罪!故意伤害他人!” 翟升凑上来问了个最关键的:“那会大小便失禁吗?” 付拾一沉默片刻,摇头:“不会。因为人还没真的断气,所以肌肉还没松弛。还是不至于的。当然,自己太过用力挣扎什么的,倒是有可能会造成……” 这个回答,是个有味道的回答。 翟升他们几个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钟约寒面无表情道:“可以加上一点痕迹。更加误导。” -- 第650页 付拾一点点头:“对对对,他回去换裤子,然后被杀了——” 徐双鱼歪头,总觉得还有点疑惑:“那,真的还能从尸体上分辨出来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付拾一点头:“淤青颜色会不同。而且,舌头也没有异样。只要经验足够丰富,足够细心,就能找出真相。” 说了这么多要求,付拾一还担心手艺人能不能做出来这么一具“尸体”。 结果听完了需求,手艺人就直接摆手:“这是最后上色的问题。我只负责扎个人形就行!” 画画这个事情,落到了付拾一身上。 付拾一为此,甚至闭关了一日。 出来时候,她又收到了一份大礼。 这次是有人在学院门外发现的。 这是一个麻布袋子,里头用棉被裹着一个小箱子。 箱子里装满了冰块。 冰块里,有一颗心脏。 据说打开匣子的那个人,还是仵作学院的学生,当场就将这个心脏和尸体联系到了一起,直接就赶紧送到了衙门来。 付拾一本来画了大半天画,眼睛都快瞎掉了,但是在打开匣子那一瞬间,还是瞬间清醒。 这是一颗碎裂的心脏。 第1556章 你敢来吗 这颗心脏上面有一个贯穿的撕裂伤。 而且断口十分整齐平滑。一看就知道和前两天的尸体是配套的。 这样的伤口,也验证了付拾一的推断:死者是死于心脏破裂造成的骤停。这样的死法,人就会在那一瞬间,承受极大的痛苦。所以,死者手指会那样蜷缩紧握。 匣子里,还有个字条。 上面写道:“第一回 ,你赢了。敬请期待下回。” 付拾一没忍住骂了句:“这个死变态,真当是做游戏呢?” 她立刻叫来了李长博,先将心脏给他看,再将字条给他看。 李长博盯着字条许久,忽然问了个问题:“死者身上,并无束缚的痕迹吧?” 付拾一点点头,十分肯定:“没有。” “那凶手,一定是死者十分信任的人。”李长博如此断言一句,随后扭头吩咐:“再加大力度,打听死者身份。不可能没有一个人见过死者,认识死者。” 就在这时,付拾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登时亢奋的伸手拽住李长博的袖子,“铅粉!” 这样一个爱美的男人,他一定会亲自去买粉。 就算不出门,也会叫脂粉铺子送上好的货去给他看! 李长博一下子明白付拾一的意思,更受到启发,脱口而出:“还有做衣裳的裁缝!” 虽然大户人家,都有针线丫鬟。可是很多时候,还是外头样式和花样更好!只要但凡有一次,死者曾经叫外头做过衣裳,那就会有裁缝见过他!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都是看到了破案的曙光,一时之间,都忍不住欢喜。 而这种自然而然的默契,以及共同做一件事情的感觉,更叫他们说不出的畅快。 这样的氛围,显然也刺激到了其他人。 翟升默默的扭头跟徐双鱼说:“我忽然很想娶媳妇?” 徐双鱼看了一眼钟约寒,有点怀念从前:“师兄,要不咱们以后还在一个衙门吧?” 钟约寒点点头,目光柔和,“嗯。” 翟升看了看人家师兄弟两个,又看了看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个,最后,他将目光投向了罗乐清:要不—— 罗乐清冷冷的瞪回去:想啥呢? 翟升收回目光,忽然委屈:我到哪里去找媳妇去…… 案子有了新的进展,李长博忙碌起来。 而付拾一也扛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尸体”,往仵作学院去了。 出来之前,她还特地嘱咐,让钟约寒他们将那颗心脏放到死者身边去,别搞丢了。 说起来,死者也怪惨的。也不知道等将来下葬的时候,能不能有个全尸。 到了仵作学院,付拾一身上扛着的尸体,给门房吓了一跳,说话都磕巴了:“这……这——” 付拾一招手:“你来,拿绳子给我圈出一块地来,我把这纸人放在这里,随便任何人过来看。只要想看的,就让他们看。别用手摸,也别碰坏了就行。” 为了方便观察,这个纸扎人,付拾一是竖立在那儿的,这样只要围着纸人走一圈,纸人身上的情况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同时,付拾一掏出告示,直接贴在了旁边的墙上。 上面写的是,仵作学院招聘老师,只要说出纸扎人真正死因,立刻就得到工作一份,如果不愿在仵作学院工作,也可以领取一块金饼子作为彩头。 门房实诚的问:“那金饼子找谁领?” 付拾一本来想脱口而出“当然是李县令”,可想了想李长博的钱,也是自己的钱,于是她肉痛的表示,“找我领。” 她再叮嘱一句:“但是一定要记得,将人留下。我一定要见到这个人。” 当天下课之后,这个纸扎人,就被直接围了水泄不通。 还有不少周围的人来看热闹的——大家当然见过纸扎人,可是对这种惟妙惟肖的果体纸人,当然还是有点好奇。 付拾一画脸的时,还画得很细致。 尤其是那一双卡姿兰大眼睛,更是活灵活现。 怎么个活灵活现呢?眼眶的乌青,以及眼睛里细小的血丝,都一清二楚。 -- 第651页 当然,尸体瞳孔扩散的现象,也画出来了。 猛的打个对脸,保准能够被吓一跳。 而当知道这个尸体还能价值一个金饼子的时候,人群更是沸腾了。 要知道,不少年轻仵作,也是穷困潦倒哪! 当即不少人卷起袖子,准备拿下这个金饼子。 付拾一此时都在李家拉着李长博和杜太夫人大快朵颐了,自然是一点不知道那边的盛况。 今天忙了一天,付拾一是真的体力消耗大,所以吃过了饭,还特地来了一大碗的芋圆珍珠奶茶。 芋圆是用新鲜的芋头煮出来的,味道特别好,粉糯香甜。奶也是新鲜的,醇厚鲜香。 付拾一和李长博,杜太夫人三人,一人一个躺椅,就在小池塘边上悠然的喝奶茶纳凉。 到了热天气的尾巴上,急着繁衍生息的蚊子们开始疯狂躁动。 不过,点上了蚊香之后,蚊子只能悻悻在远处徘徊。 天黑了,鸭子们也都回窝睡觉,小池塘难得恢复了平静安宁。 荷花还有在开的,荷叶也亭亭玉立,里头还有几个莲蓬。 付拾一瞅着那几个莲蓬,垂涎的开口:“也不知道莲蓬里有没有莲子。” 新鲜莲子是很好吃的,嫩甜嫩甜的,而且很清香。 杜太夫人摆了摆扇子,半眯着眼睛:“没有,早就让人看过了,里头就三个莲蓬结了几颗莲子。不过不打紧,过几天庄子上就会送来的。” “而且这个时节,也该酿葡萄酒了。”杜太夫人笑呵呵:“这个时候的葡萄啊,最甜。” 付拾一想着葡萄酒,口水也有点下来了:“听说宫里也酿酒,陛下还亲自酿呢。是真的吗?” “是真的。等酿好了,若有什么喜事,就会开来喝。”李长博轻笑一声:“咱们也可以酿点。” 付拾一点头:“其实除了葡萄酒,还可以酿桃子酒,李子酒,这些果子都能做成酒,就是都不烈。” 说起这个,李长博倒是提起:“等新收的高粱大米这些晒干了,就能尝试酿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付拾一宽慰他:“多试试,总能成功的。其实我更期待外头来的那些种子。下个月,外国使臣就要来了吧?不知道有没有给我们带种子——” 第1557章 意外惊喜 付拾一的期待,李长博听完就不由得笑起来:“应是会带的。毕竟消息散出去了。” 如今,附近几个国家,都知晓这边的世家大族有喜种稀奇植物的爱好。他们自然会带。 付拾一不由得憧憬上了左手玉米,右手烤红薯的日子——不然来点土豆和番茄也行! 夜晚的小池塘边上,还有零星的萤火虫。 虽远没有盛夏时候多,可也挺好看。 夜里退去了白日的燥热,退去了白日的喧闹,只剩几盏昏黄的灯,几只闪闪的虫。于是一下子就静谧安然起来。 付拾一一下一下摇着蒲扇,和杜太夫人唠家常。 李长博偶尔插上几句,一时之间,这安谧宁静,竟叫人有些舍不得时光流逝。 第二日一大早,付拾一连衙门都没去,悄悄的摸去了仵作学院。 仵作学院门口,真的是特别热闹。 估计刚解除宵禁,就有不少人过来观看这个活灵活现的“尸体”了。 普通人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怪吓人,但这也不妨碍他们和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在知道这个“尸体”值一个金饼子时候,群众们更是爆发出惊叹声。 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不少仵作学院的学生。 昨儿虽然已经想了一夜,但是还真的是让他们脑壳都大了,也没想出个端倪来。 毕竟,付拾一留下的能够辨别真正死因的那个淤青,颜色是真的和其他的区别不大,如果不是老法医,肯定看不出来。 不过,即便是如此,看着那人头攒动的样子,付拾一还是觉得心惊胆战,总觉得自己的金饼子要飞走了。 她悄悄问门房:“有人提出要找我了吗?” 门房摇头:“看得人多,说话的一个还没有呢!” 付拾一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再叮嘱门房一句:“要是有人找我,就立刻带去院长办公室。” 门房连连点头。 付拾一这才转头去了衙门。 刚坐定,就听说高力士来了。 高力士是来寻李长博的,询问破案的进度。 案子自然是没什么进展,高力士脸色登时有些凝重,说话也有些迟疑:“这个事情,李县令还是要多放在心上。” 李长博微微扬眉:“高将军,朝中有人说闲话?” 高力士登时就叹了一口气:“总有些人,觉得陛下太过厚爱李县令。如今再添上一个付小娘子——” 付拾一有点被气到了:“谁行谁上呗。有那说话的本事,不如来让们长长见识?” 这个案子,交给他们,他们还不一定有头绪呢! 高力士也怪堵心,“可不是么?可陛下也不好太明显偏袒——这个事儿,闹得太大,算是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李长博虽然也有些微微不快,但也不见多放在心上,此时甚至笑了笑:“我定全力以赴。” 高力士又问付拾一:“付小娘子听说在学院门口比武招师?可有动静了?” 付拾一摇头:“哪能那么快。” -- 第652页 最后,付拾一笑眯眯拉住高力士问:“那您说我和李县令将案子破了,这个事情怎么算啊?不给我们点奖励啥的吗?” 高力士一愣,嘴比脑子快了一回:“这怎么还要奖励呢?” 付拾一噘嘴表达自己情绪:“这个事情,本来就是嘛。你说要是谁都能问上一句,光催我们了,办得好了,还没个表示,那不是以后长了嘴的人都敢来问了?” 一听这话,高力士险些没昏厥过去:好家伙,这哪里是要堵别人的嘴,这分明是要陛下闭嘴嘛!这闲着没事儿找事儿的人多了,哪一回大案没人多嘴?回回陛下都给奖赏,那陛下不得心痛去?所以为了不给,陛下可不得拦着那些人?! 高力士深深感叹:付小娘子现在,居然连陛下都敢算计了! 付拾一还一脸笑眯眯的,脸上是一本正经:“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长博咳嗽一声,居然也附和一句:“付小娘子言之有理。” 高力士落荒而逃,怕再待下去,自己都要受牵连。 回去将这话跟陛下一说,陛下就坐在那儿不说话了。 高力士纳闷:“陛下?” 陛下摩挲着自己的胡须,不由笑了:“她这是护着自己夫婿呢。这还真是个护短的小娘子。” 这话,高力士琢磨了一下,也就反应过来了,于是咂舌半天,愣是不知该怎么评论这个事情。 所以,最后还是看向了陛下:“那陛下打算?” 陛下苦笑:“那能怎么办?自己家孩子,不惯着谁惯着?而且这事儿,的确也是地道。” “真要七日之内破了案,就赏。” 一听这话,高力士就觉得陛下是真偏心了:七天,以往才给三日呢! 随后陛下又兴致勃勃问起了仵作学院门口“尸体”的事情。 这个事情,不少消息灵通的大臣也提了出来,又说法子新颖的,也有说影响不好的,毕竟太吓人。 陛下自己倒觉得挺新鲜,也大概猜到了这个目的,当即只用一句:“仵作学院嘛,正常。”来将其他人嘴堵住。 反正又不是真正的尸体,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是这个道理不? 而那头送走高力士后,付拾一和李长博咬耳朵:“我觉得现在多事儿的人越来越多,我猜他们都有红眼病,看不得你好。” 李长博倒是心态好极了:“人在高处,看的人自然多。无妨。” 这么一想,付拾一也豁达了:“也对,你这么优秀,有人嫉妒也正常。嫉妒才不正常呢!咱们好好破案,到时候陛下赏了金子,咱们好好庆祝!” 李长博失笑:付小娘子怎么就认定陛下是给金子? 付拾一又开始想念王二祥:“二祥怎么还不回来?难道还没打听出什么消息吗?” 李长博倒不着急:“除了长安县,还有万年县呢。” 直到下午,王二祥才回来了,还真带回来了消息。 有人真见过死者,说死者是个自己住的年轻郎君,名叫杜兰君,就住在崇明坊的榴花桥边。应该是挺有钱的。 那人也是上门去给杜兰君做衣裳,才见过几回。 第1558章 哪里去了 王二祥一口气说完后,“咕嘟咕嘟”就灌了一大杯水,这么热的天,在外头跑了一天,话说了不知多少,早就已经快脱水了。 付拾一拿出大茶壶:“来来来,这还有一大壶新鲜的梨汤。” 到了秋天了,最适合喝的,就是秋梨汤。 加了两个罗汉果,更是滋阴润肺。 用什么特别的手法,直接把梨切成小块放进去炖煮就行。 清甜的梨汤,好喝还解渴。 而且,其实要想快速补水,喝白水的吸收速度,其实并没有饮料快哦! 王二祥干完一大碗的梨汤,脸上就出现了标志性的表情。 那种急不可待要分享八卦的表情。 一看到这种表情,付拾一立刻心领神会的搬来了小板凳,然后坐到了王二祥身边去,还顺手从小零食篓里抓了一把炒西瓜子,更没忘了也给自己倒上一碗梨汤。 就连李长博,虽然还做别的事情呢,但是也分了一部分注意力过来。 王二祥正襟危坐,开始了侃侃而谈:“付小娘子我跟你说啊,你是不知道,杜兰君他邻居们说啥!” “说啥?”付拾一想当懂得恰当时候要进行合理接话,更加刺激对方诉说欲望的精髓。 王二祥果然更加的激动:“他们说,杜兰君肯定不喜欢女人!哪有男人经常做衣裳,还跟着女人们一起买胭脂水粉的?每天卖花人来,杜兰君都会买鲜花!” “杜兰君还有一个丫鬟一个随从,还有个老妈子。不过,前几天刚好都辞退了。这不,搬走了——” “他们还偷偷说,那杜兰君肯定不正常!也不见做什么生意,也不见出门,就有钱花,肯定是养在外头的姘头!” 对于这种桃色八卦,付拾一双目也炯炯有神起来,赶紧追问:“那他们就没说说,杜兰君的金主是什么人?长什么样?” 王二祥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那还真没人知道。不过啊,他们说,杜兰君那个姘头,长得可好了。年纪也不算大,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凡人。” 付拾一被这话给逗笑了:“不是什么凡人,那难道还是神仙啊?” -- 第653页 王二祥摆手:“嗨,这不就是个形容嘛!不过这样说,杜兰君的金主,是真的不同一般啊。” 现在基本上他们心里都清楚,杜兰君很可能是被自己的金主给弄死的。 所以,如果能找到那个人……基本就等于是找到了凶手。 付拾一问王二祥:“那你有没有再打听打听?” “周围的邻居都问过了。都不知道杜兰君那姘头是谁,说每次那人来呢,都是一个油布马车,只带一个车夫,而且都是夜里来,白日一大早就走了!”王二祥连连摇头:“隐蔽着呢!” “不过,我还打听出来,这个杜兰君呢,不是长安人氏,是从洛阳过来的。” 付拾一恍然点头:“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怪不得平康坊那边打听不出来杜兰君。” 李长博忽然插话进来:“杜兰君这个名字,越听越熟悉,二祥,你去平康坊再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听说过。” 王二祥本来话也说完了,这会得了新差事,当然是赶紧就去了。 付拾一则是古怪看一眼李长博:“你怎么会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呢?你是不是——” 李长博面不改色:“付小娘子放心,我从未去过那等地方。许是在哪里听说过,所以记得罢了。” 眼看自家小男朋友一点破绽也没有,付拾一只能遗憾的撇撇嘴:“那可真是太枯燥了。谁还没有年少轻狂过啊——” 霎时,李长博面上就露出了哭笑不得来——但是他总觉得:这个时候,其实回答是或者不是,都容易出事? 如果是这样,那还是回答否,最保险。 直到下午下班,付拾一也没等到仵作学院那边有动静。 她悄悄松一口气:又是保住了钱袋子的一天! 心情大好的付拾一,决定做几个新菜犒劳自己。 这个时候,茄子和豆角,基本上都已经是最后一茬了。再不抓紧吃,那就要等明年了。 所以付拾一就决定,今天做一次鱼香茄盒。 再烧个豆角。 茄盒好做,就是费工夫。 先剁肉馅,再调好馅,切上厚厚的茄子片,最后将茄子片中间片开一大半,将肉馅塞入,压紧。最后放进调好的面糊糊里均匀滚上一圈。 面糊将茄子片裹住,这样一炸,里头茄子渗出汁水,变得软嫩,肉馅也会分泌出肉汁。 而这些都不会流失。 等炸到了表皮金黄酥脆,内里熟透,将金黄的茄盒捞起来,浇上鱼香味的汤汁。 汤汁红亮,鱼香味十足,看上去就诱人。 夹起一个咬一口,更是会被这特殊风味给征服。 茄盒外皮是酥脆的,一口下去,甚至能听见那清脆的断裂声,可再往里,就是软软的茄子肉,汁水丰盈的肉馅。 而外头鱼香味汤汁,有点微微的甜,又有点酸,还有点轻微的辣味。 组合在一起,那丰富的味道,几乎叫人一下子就爱上了这道菜。 当然,茄盒不一定非要配鱼香汁,还可以配椒盐。 甚至可以什么都不配。 付拾一这头炸,那头阿玫同春丽就在灶头边上等着,不知不觉好几个下肚。 以至于最后付拾一不得不明令禁止,不许他们再吃:油炸虽好,容易长胖啊!而且,小孩子吃多了油炸,也容易拉肚子。 不过,这道菜注定是受欢迎的。 付拾一给杜太夫人送的时候,都没敢多给,就给了四个。 结果晚上李长博回去,就立刻被叫到了杜太夫人院子里。 杜太夫人一脸幽怨:“你还知道回来啊?” 李长博懵:“祖母这是……”怎么了? 杜太夫人表情和语气都更哀怨了:“我问你,拾一是不是不想嫁你了?” 这话莫名其妙的,更是把李长博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他赶忙坐直了身子:“此话怎讲?” 杜太夫人盯着李长博:“你心里就没点数?真想不到?” 李长博一时之间更懵了:我应该有数吗?应该想到吗? 第1559章 卷土重来 主要是李长博实在是想不到付拾一为何忽然就想嫁自己了。 毕竟回来之前,两人还偷偷摸摸的分享了一颗薄荷糖,以至于嘴里现在都还是清爽的味道——怎么会走了这么一小段路,就全变了呢? 杜太夫人看着李长博这个样子,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以前她送菜过来,都是一大盘,如今才给四个!你说,若不是不想嫁你了,如何至于这样?” 说到这里,杜太夫人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惹了付小娘子生气?” 李长博简直哭笑不得。 他万万没想到,就是几个茄盒,惹出这么多故事来。 最后他只能清了清嗓子,艰难道出事实:“当时,我就在旁边站着。我们……一起商量的。” 骤然知道真相的杜太夫人,被这个事实打击得措手不及。她瞪住李长博:“你还是我亲孙子么?” 李长博:……大概是的吧? 杜太夫人悲愤控诉:“就给四个,你是生怕我吃饱了不成?” 于是李长博就开始被送养生经:“晚上少食,方可长寿。饮食清淡,利于康健。祖母,茄盒油腻,不易消化,夜里不可多吃。” 这么一番话,气得杜太夫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第654页 最后,她问李长博:“你吃了几个?” 在这个时候,李长博觉得,略撒谎一撒谎,也不打紧,所以他坦然道:“两个。” 这下,杜太夫人是彻底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无力挥手:“罢了,你去吧。明日中午我叫人再做!” 李长博利索的说出最后一句:“明日中午,拾味馆那边会送来,您等着就是。付小娘子说,您必是吃不够的。但是晚上吃了怕不好,所以还是明日再吃吧。” 杜太夫人这才眉开眼笑起来,然后白了李长博一眼:“我要你有什么用?” 李长博退出来,悄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又想起付拾一说的那句话来:老小老小,年纪越大心智越小。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果然小儿难哄啊!” 跟在后头的方良:???为何郎君忽然发出这样的感叹?郎君这是怎么了?!这不是还没孩子吗?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了? 第二日,付拾一和李长博碰头时,李长博一脸感慨提起这个事情。 付拾一笑得前仰后合:“我就说太夫人心里肯定计较。但是这个东西,确实不能多吃。回头我做点好吃的,哄哄她。” 李长博由衷道:“我觉得将来付小娘子定能做个好母亲!” 付拾一:???这是哪里跟哪里? 正要问,忽然翟升一溜烟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快快快,付小娘子快去仵作学院一趟!” 付拾一悚然一惊:“难道是有人猜出来了?” 说完这话,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口袋。 那里头,有一个金饼子,是早就准备好的。 但是很显然,金饼子准备好了,付拾一却没准备好和金饼子分别。 翟升一脸着急的摇头:“不是,是有个箱子,又被送到了咱们仵作学院门口。” 付拾一脱口而出:“卧槽,那死变态又要干啥?!” 这下,已经端上了桌的早饭,也不用吃了,付拾一一阵风似的冲出去。 李长博叮嘱方良一句,而后就赶紧也追了上去。 一路风驰电掣到了仵作学院门口,付拾一就被那口箱子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那口箱子很大,款式和之前那个箱子一模一样,很显然是同一个木匠做的同一批。 箱子上面也贴了封条。 封条没被破坏,显然没人打开。 这一次,连个送货的人都没留下。 付拾一下意识的问翟升:“什么时候送来的?” 翟升摇头:“围着纸扎的人太多,门房注意力全在这里。这个箱子是被人放在那个墙角的,所以,谁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时候有的。等发现时候,周围一个可疑的人也没有。” 他停顿一下:“我阿爷叫人抬了一下,感觉重量和上次的差不多。”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会有这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于是赶紧将付拾一请了过来。 周围不少看热闹的人,此时见付拾一和李长博,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翟升环顾四周,低声问:“在这里开箱子吗?” 付拾一看李长博,将这个决定权交给他。 李长博思忖片刻,就有了主意:“开吧。” 这一次,仍旧是方良主动上去开箱子。 箱子里有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还是谨慎的用了上一次的办法。 箱子打开那一瞬间,付拾一就看见了箱子盖上的信。 以及箱子里的冰块。 这一次,冰块里没支棱出一只手指头来。 但是,露出了半张脸。 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操蛋。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有点压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了。 同时,她更忍不住皱眉:难道,自己这个方法,没起作用? 付拾一上前去,一把拽下了信封,取出信纸来。 信纸展开,里头同样是寥寥几句。 开头便是:“付小娘子果真了得,今日再送上大礼,若小娘子还能猜中,还有大礼相赠。” 付拾一将信纸给李长博看,“这个人,玩游戏上瘾了。” 李长博也点点头:“他这是想让你跟他一直玩下去。” 付拾一搓了搓胳膊,翟升忍不住骂了句:“真是个变态。” 李长博倒是冷静下来,看一眼箱子,沉声道:“付小娘子看看,是在哪里验尸?” 付拾一想了想,最后觉得还是在仵作学院验尸最好:本来现在就没有大体老师,就当是给学生们增加经验了。 方良他们几个,就将箱子抬进去。 门房小心翼翼问付拾一:“那付院长,这个纸人——” 付拾一看了一眼那个纸扎人,想了想,忍着肉痛:“继续摆着,直到有人猜到。” 门房忍不住问了句:“要是一直没人猜到呢?” 付拾一毫不犹豫:“那就烂了再换新的,直到有人猜到!” 这个不仅可以来让死变态猜,还可以作为考学生的考题——从仵作学院出去的人,应该有这个本事才行! 第1560章 案发现场 一大清早,仵作学院们的学生就接到了通知,于是一个个顾不上吃早饭,赶忙就去了教室。 教室里,付拾一他们已做好了准备。 尸体依旧和上次一样,是整个儿被埋在碎冰中间的。 -- 第655页 不过,付拾一一摸尸体,却微微扬眉:“尸体没有尸僵,很软。也没有冻硬。” 钟约寒立刻明白:“说明,死的时间不长。” 徐双鱼也学会了抢答:“也可能是因为放进冰里不太久。” 翟升和罗乐清对视一眼,默了:话都说完了,没得说了。 这一次死的,同样也是个男子。 而且也是个极其好看的男子。 怎么说呢,如果说,杜兰君的美是阴柔。 那么,这一位则是雌雄莫辨,没有阴柔,也没有阳刚。 而且这个美人,应该有异族血统,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头发是那种略带一点焦糖色的深棕。 他的脸很小,也很精致。 付拾一伸手比了比,发现这位死者的脸,居然只有自己的巴掌大。 她顿时想起了那一句形容美人的话来:那巴掌大的小脸上—— 这可是真正的“巴掌大的小脸”。 死者眼裂很长,几乎可以断定眼睛很大。 他的眉毛很浓,而睫毛也是极浓密,嘴唇很小,形状很好看。他的耳朵上,有一对闪闪发光的绿色宝石耳环。 从这一点上,就基本确定这的确是个异族人。 因为汉人深信,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不敢轻易损毁。所以,唐朝汉人,也都没有戴耳环的习惯。 只有异族和番邦,才会戴耳环。 按照付拾一想的,一般毛发浓密的人,也会有体毛的烦恼。 然而往死者身上一看,付拾一就惊叹了:真是上帝制造的天使,是最完美的艺术品!体毛?不存在的。包括性别象征地方,人家都是光洁的! 当然,很快付拾一就伸手将死者的性别象征给盖上了。 然后心无旁骛的验尸。 付拾一轻声开口:“死者,男性,观其外貌,应为异族。身高大概五尺半。身材匀称先纤细。” 掰开死者下颔,观察了一下死者的牙齿情况,付拾一皱了皱眉:“年纪应该是十五十六左右。” 这还是个少年,一个刚刚开始走向成熟的少年。 惋惜声霎时此起彼伏。 翟老头瞪了学生们一眼:大惊小怪!什么年纪的人不会死? 付拾一接着验尸:“死者牙齿磨损不大,除开年轻之外,应该饮食上也较为精细。牙齿洁白,无污垢,看得出也是精心打理的。” “再看头发,异族人头发大多细软浓密,还会有卷发情况,但是死者头发虽然颜色不黑,却很直,而且光泽柔润,也是精心护理的样子。” “头部摸上去没有伤痕,也没有任何击打过的痕迹。” “死者眉毛修过,生活应该很精致。” “死者眼睛瞳孔扩散,略有浑浊。初步推断,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日夜里戌时左右。”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死者的结膜:“另外,眼睛上有明显的出血点。” 再看脸上:“面上同样也有明显的出血点。” “口腔黏膜也同样有出血点。嘴唇颜色青紫。” 付拾一这一次没有直接下定论,而是看向了徐双鱼:“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忽然被点名,徐双鱼略有点紧张,不过还是立刻答道:“说明死者极有可能死于窒息。通常窒息而死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情况,眼部,面部,口腔黏膜上,都会有出血点。如果是被勒死,死者还可能会抓挠脖子进行挣扎。” 付拾一满意点点头,徐双鱼微松一口气,悄悄的抿嘴笑一下,又看一眼自家师兄。 于是钟约寒给了徐双鱼一个眼神。 这下,徐双鱼笑容就更大了,酒窝都看得见了。 付拾一已经继续往下验尸。 “死者鼻腔里没有异物,很干净。口腔里也没有异物。” 再看一眼死者脖子,付拾一微微皱眉:“死者脖子很正常,没有任何伤痕。” 再身后检查一下死者的脊椎,也同样是没有问题。 于是付拾一伸手用力按压了一下死者胸腔。 并没有任何水溢出。 不是被勒死,也不是被淹死,也不是被掐死…… 那为什么会产生机械性窒息才会有的现象? 付拾一眉头紧锁,忽然意识到这的确是大礼。之所以对方敢送来,就完全是笃定她找不到死因。 或者说,死法。 罗乐清见付拾一出神,便轻声提醒:“付小娘子?” 付拾一回过神来,继续往下检查。 尸体胸口骨头同样没有任何异样。 但是付拾一在死者胸口上,看到了一个伤痕。 确切地说,是一个小小的洞。 就在少年的R头上。 付拾一想了想,拿了个小银针来。 结果一下就顺利穿了过去——死者这是穿了环。 付拾一将这个发现说出来时,不少人都脸上露出尴尬来。 不过付拾一倒是面色如常,反而紧跟着就往下检查肚脐。 肚脐上,果然也有一个小孔。 这下,算是坐实了付拾一的猜想。 再琢磨一下,她伸手掀开了死者的遮羞布,然后仔细检查了一下性别象征部位。 然后发现了个微妙的小洞。 这下,付拾一只能面无表情的说一句:“推测死者同样与第一次的死者一样,是以色侍人。” -- 第656页 说完,付拾一就将死者的腿部向上屈起,并且分开—— 这个奔放的姿势,显然大多数学生们还没经历过,当即不少人纷纷转头,不敢看。就算没转头的,也是眼睛慌乱的不知该往哪里放。 不用付拾一开口,钟约寒便面无表情道:“身为仵作,若是不能有一颗平常心,脑子里总有杂念,是做不好一个仵作的。” “而且,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好回避?我们是在帮死者做尸体检查!如果有一处检查不到,很有可能就会导致错过关键证据,到时候找不到真凶!”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纷纷羞愧起来。 付拾一也才不咸不淡开口:“记住,在我们眼里,多漂亮多丑陋也好,多神秘多阴私的部位也好,它都只是人体一个部分,只是一坨肉而已。而且,死者在我们眼里,是不应当有性别的。我们更不应该产生别的联想。” 第1561章 兴趣爱好 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付拾一也没再多说,任由学生们自己去琢磨,自己只是继续验尸。 验尸的结果一目了然:死者谷道没有任何伤,陈旧性的都没有。 当然,曾经有没有过那种行为,现在是看不出来了。反正现在的谷道,干干净净。 不过,付拾一用棉签探入转了一圈之后,就发现一个事情:死者曾经排泄过。 付拾一看了看光洁干净的皮肤,思索片刻,就轻声道:“凶手可能十分爱干净。而且,他有着很高的审美和要求。” “死者身体被清理过了。结合上一次死者同样也被擦洗干净的行为来看,不难推断出,凶手一定是特地弄成这样的。” “不仅仅是为了送礼,也是为了清理证据,更是因为,他可能喜欢干净美好的东西。” 继续往下检查,付拾一很快就在死者四肢上发现了捆绑的痕迹。 而且捆绑的样式,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死者的腿是并拢绑在一起的。然后交叉向上,呈现出渔网得样子来。 而胳膊,虽然只有手腕被捆绑,但勒痕却很重。 付拾一只看了一眼就有了判断:“死者应该是用丝绸或者布条绑的,只有这样柔软的东西,才不会在如此剧烈挣扎下,蹭破皮肉。” 她又看翟升:“为何我说死者有剧烈挣扎?” 翟升立刻答道:“因为死者的勒痕上,有摩擦出来的模糊边缘,这是在挣扎时候,造成绳子移动磨蹭皮肤留下的痕迹。” “而且,手腕上痕迹和双腿上痕迹如此不同,也说明了这个区别。” “手一定是可以挣扎的,但是腿应该不行。” 付拾一满意点头:“所以死者是以一个丁字样子被绑起来的。” “再看死者的尸斑。尸斑虽然刚刚才开始形成,而且死后还被移动过,但是死者背部却有最多的尸斑。” 她扬眉:“这就说明,死者死的时候,体位是仰躺。” “所以后来即便经过移动,但是背部依旧是朝下,就没有影响尸斑的形成。” 李长博轻声问:“那死因呢?” 付拾一摇头:“目前,只能确定死者是机械窒息。我觉得最大可能,是用什么东西捂住了死者的口鼻。比如被褥之类的。” “但是死者口腔里没有找到任何布料或者线头,我也没法确认具体杀人手法。” 说完这句话,付拾一又提了一句:“但是有一点,很统一。要么凶手有特别厉害的迷药,要么,他就是两次死者最亲近最信任的人,甚至极有可能是床伴。” “这两名死者身上,没有任何的防御抵抗伤。甚至第一名死者是突如其来快速死亡,但身上却没有任何的捆绑痕迹。” “就算要用迷药,凶手也一定需要一个机会去下药——” 李长博明白付拾一的意思了:“所以,极有可能,凶手就是杜兰君的金主。而这一次的死者,就是他另一个外室?” 付拾一颔首。 “而且,这个人一定对人体是了解的。甚至解剖手段都十分熟练。再加上,他特地挑这一天——我觉得他一定是个仵作。”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李长博心领神会。 长安城里,会解剖,而且喜欢男人,有钱养好几个外室的,恐怕不多。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学生举手问了个问题:“那死因就这么简单吗?他特地送来,不是为了为难付院长吗?” 付拾一看一眼那学生。 那学生还挺年轻,一脸温润,略带疑惑。 这个问题显然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不少人都点头。 付拾一不疾不徐,笑问对方:“如果是你来验尸,你会怎么判断?” 对方微微一愣,随后面上露出了几分兴奋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传统仵作,如果脖子上没有任何痕迹,或是胸腔里没有水涌出,必定是不会想到窒息,只能寻找其他的死因,很可能就错过了。 付拾一又看一眼李长博:“要进一步确定死因,还可以解剖,看看肺泡变化。” 李长博想了一想,而后也微微一笑:“我想,对方应该不会介意。死者也希望付小娘子找到更多证据。”上一次,死者没有内脏,很多东西是没法去找证据。 但是这一次的尸体。很完整! -- 第657页 越是被破坏少的尸体,就会留下越多的信息! 付拾一霸气的看罗乐清:“准备开胸!” 罗乐清立刻和翟升两人就去准备工具。 付拾一则是悄悄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跟着付拾一退出来。 付拾一压低声音,跟李长博说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我觉得,那个死变态,未必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两人共事这么久,李长博一下子就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仵作学院里,几乎云集了附近所有的仵作。除了还在观望的,剩下的基本都在——” “但是我我没有证据。”付拾一实话实说:“就是一种直觉。反正我想了想,如果我是他这样的作案态度,我可能会选择就近观察。”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只是针对我,我这几天都不来学院了,他应该将尸体送去衙门才对。可他选择送到了这里。” “而且放箱子的位置,说明他对仵作学院已经有一定的了解了。那位置,是纸扎尸体位置的死角,大部人看不见那边。” 李长博微微颔首:“无妨,查一查他们,也不算多费工夫,一会儿我们再去一趟杜兰君住的院子。” “嗯。”付拾一颔首,却还没说完:“这一次的尸体,比上一次的尸体处理得要简单。冰冻时间也太短。我觉得,或许这一次是临时起意。” “两次信。我觉得也可以作为证据。回头,我让他们每个人写一份观后感。然后收上来,对比一二。”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我们要尽快抓住他。不能继续玩这个游戏了。” 李长博伸手揉了揉付拾一的头发:“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只是个仵作,查案应该是我要想办法的事情。” 付拾一微微垂眸:“毕竟是因我而起。” 其他的案子,和她没有关系,她可以轻而易举置身事外,做到冷静漠然。 可是这一次…… 付拾一抬起头来,看住李长博,咬牙切齿:“决不能放过他!” “好。”李长博应一声:“去吧,我叫厉海去调查。然后,等这头完事,咱们再去杜兰君那头。” 付拾一微微扬眉:“我也会下令封锁学院。如果他真是学院里的人,那就没办法出去,也就没办法再杀人!” 第1562章 更多信息 付拾一回到教室,罗乐清他们已经将准备工作做好。 深吸一口气,付拾一拿起解剖刀,缓缓划开皮肤—— 那是一条整齐的切割线,将死者胸腔分割成两半。 而后,等到露出骨头时,再拿来骨剪,将肋骨一根根剪断。 彻底分开所有肋骨之后,再将胸腔撑开。 内里深红色的内脏整整齐齐的露出来。 每次做这样的事情,付拾一还是格外郑重和小心。 将骨剪递给罗乐清收起来之后,付拾一就指着胸腔里的内脏告诉学生们:“这是心,这是肺,这是肝,这是胃袋——我们现在取出肺。” 付拾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肺捧出来。 死者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又是一直背部在下,所以血液早就已经因为重力缘故,沉积在尸体背面。 因此即便胸口有这样大的切口,流出来的血水也是很少的。 故而,看上去那是半点也不血腥。 不过,切开血管时候,还是能看出血液并未凝固,所以依旧会流淌出来。 付拾一轻声说:“如果是窒息而死,有一个很大的特征,就是死者体内血液不会凝固,依旧能够流动。” “而且窒息而死的话,尸斑会出现相对较早。也更明显。” “再看肺部。窒息而死的尸体,肺部都会出现明显肺部肿胀的现象。甚至会有出血点,以至于肺内部有粉红色粘液——” 付拾一轻轻的剪开了肺。 然后找到水肿的肺泡,指给学生们看:“你们看,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学生们一个个的都看呆了。毕竟即便是仵作,他们可能从前经历过再多尸体,也没有一次这样剖开来仔细看过。” “死因确定后,还可以从其他内脏里找出更多死者留给我们的讯息。” “比如,这位死者,有心疾。” 付拾一将肺部放回去,捧出心脏来,“你们看,这个心脏,形状是不太对的,正常人的心脏,更像是个桃子。但是你们看这个心脏,明显更圆,像个苹果——” 这样畸形的形状,大概率心室会狭窄,或者缺少某个心室,要么只能换人工心脏,要么就干脆是要换器官。 搁在这个年代,治都没法治。 而且很快,付拾一发现一个事情:“心肌颜色不太对,死者最后,在窒息状态下,可能引发了心疾。” 心脏病患者,不可能情绪激动,不能激烈运动,尽量保持平和宁静舒适,否则就很可能会引发心脏病发作。 付拾一沉默一下,说了个事实:“通常,心疾严重的人,大概率是活不长的。” 这样的心脏,在年幼时候还好,随着机体成熟成长,它的负担也会越来越大,自然出问题的概率就越大。 这时,就有学生又举手了。 付拾一发现还是之前那个学生。 他微微皱眉,略带疑惑:“那就不会是先心疾发作,再被捂死吗?” 从这个问题上来看,对方还真是个好奇宝宝。 -- 第658页 付拾一摇头:“不会。因为如果心疾发作,很快就会致死,尸体上的表现也会不同。” 对方若有所思。 付拾一将心脏切开,发现果然是长得不大一样,心室过分狭窄了—— 出于教学作用,付拾一让人拿来自己制作的心脏模型,用来对比讲解。 说完了心脏,付拾一又看向了胃袋。 一般来说,胃袋是内脏提供信息最多的器官。 付拾一几乎是带着虔诚的期待剪开了胃袋。 嗯,胃袋里……只有几块蜜饯,然后就是浓浓的一股药味。 胃酸混合着药味,那味道简直是令人上头。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小心翼翼问:“什么也没有——能看出什么?” 付拾一强自镇定:“看出他没吃晚饭。” 一时之间,教室里沉寂无比。 付拾一倒是一脸坦然:反正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清了清嗓子:“死者临死之前应该是喝了药,又吃了蜜饯。至于这是什么药——” 付拾一将胃容物的碗交给除辛收好,又吩咐春丽:“你叫方良去接除辛过来。顺带抓两个小老鼠过来。” 这个时候,小白鼠就需要派上用场了。 底下学生问:“就是让我们养的小老鼠吗?” 付拾一淡定的“嗯”一声,并且提醒学生们:“好好养着,尽量繁殖,多的学院会回收。如果养死了,需要用的时候没有,问学院买,是很贵的。” 学生们一阵骚乱,又有人问:“为什么要用老鼠?我听说以前不都是用鸡鸭或者兔子?” 付拾一扫了一眼那些面色忐忑的学生们,就知道这一批发放下去的鼠子们有点命运多舛。 于是她耐心解释:“鸡鸭兔这种家禽,本来就容易生病,要喂大也不容易,花费时间多。况且你们没法养,都买的话,太浪费钱。老鼠吃得不多,而且杂食,基本人吃的它都吃,还好养,为啥不用它呢?” 学生们恍然大悟。 付拾一听见底下好几个人悄悄的商量: “我们今天去抓老鼠吧?” “我看行,我知道哪里有——” 付拾一:为鼠鼠默哀一分钟。 然后,她又看了看死者其他器官,确定没有异样之后,就让罗乐清主持缝合。 付拾一从教室里出来,有个学生就跟着追出来,轻声叫住了她。 她一回头,发现还是刚才那个发言的学生。 那学生忙自我介绍:“我叫严宇,师承洛阳范家。” 洛阳范家,付拾一也听说过。这家人丁单薄,但是验尸上曾经名噪一时,听说这一代就两个孩子,身体还不大好,不适合学这个。 不少人都觉得可惜。 付拾一微微惊讶了一下,不由得多看严宇几眼。严宇这个人,看上去很是温柔一个人,这种温和,和李长博也有那么几分相似。 不得不说,任何时候,温和的人,总是更容易赢取别人的好感。尤其是对方长得不差的情况下。 付拾一笑着问他:“是有事情,还是有问题要问?” 严宇不好意思笑了笑,拱手行礼:“我是想问问,门口那纸人的死因,是窒息么?” 对方一脸诚恳。 付拾一实诚的摇摇头:“不是。” 第1563章 重点留意 被付拾一否定之后,严宇几乎是冲口而出:“那是什么?” 付拾一笑眯眯:“那就不能说了。这个问题,只能自己去想。” 毕竟,一个金饼子呢! 严宇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是失言了,连忙道歉,还送了付拾一几步。 付拾一回了院长办公室,仔细洗过手,这才端起茶缸子来喝水。一面喝水,一面问翟老头:“你认识严宇吗?知道洛阳范家吗?” 翟老头奇怪看付拾一:“你也见过严宇了?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很勤学。” 付拾一就将刚才的事情说了。 翟老头也不意外:“那孩子的确是好学。他是范家那老头子的爱徒,据说毕生绝学都交给他了。” “范家绝学?”付拾一好奇起来。 “嗯,范家绝学倒和验尸没啥特别大关联。”翟老头咳嗽一声,略有点儿尴尬:“范家绝学其实是给尸体整理仪容。” “多狰狞多丑陋,多破烂的尸体,他们都能给你弄得看上去还行——” 翟老头话音刚落,付拾一就脱口而出:“那适合去搞殡仪啊!” 不过这年头,还真没分那么细。怪不得范家人最后会做仵作…… “不过,你的本事比范家那老头强多了。”翟老头挤眉弄眼:“你下次记得问死者家里要钱。别给免费弄了。你的名声,早就在仵作界传开了。” 付拾一顿了一顿,不由得认真问翟老头:“我是不是抢了人饭碗了?” 翟老头斜睨她:“你觉得呢?” 付拾一想了想,摇头:“他们在洛阳,我在长安,离得远呢。再说了,世上天天死人,又不是我干了他就找不到活了。” 翟老头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她说:一家独大时候,说多少价就是多少价。有人比自己强的时候,那还值钱吗?当然不值钱了! 付拾一喝完一缸子茶,除辛就来了。 除辛是来分辨那胃里药汤的。 -- 第659页 药汤付拾一刚才到了办公室后,已经先给两只小老鼠灌了一点。 除辛过来之后,只闻了一下,就说出了两三种药材,然后皱眉:“这些药应该是治心疾的。” 付拾一微微扬眉,有些奇怪:“你怎么一下就能闻出来?” 除辛无奈叹气:“还不是之前给路儿治疗心疾吗?这几味药,都是主药。所以比较熟悉。” 此时两人再看那两个活蹦乱跳的老鼠,对视一眼,除辛直接道:“药没问题。” 付拾一也看出来了,当即点点头:“这个药没有问题,就说明,死者是自愿被绑上的。” 再想了想死者很干净的谷道……以及身体上那些花里胡哨的孔,付拾一咳嗽一声:“这可真是厉害了。” 除辛还不知道究竟,纳闷呢:“怎么厉害了?” 付拾一就把各种情况跟除辛一说。直接把除辛也惊得合不拢嘴:“这么说……这么说……” 除了摊手手之外,付拾一还附赠了一个耸肩:林子大了,真是什么人都有。 李长博这时,也从外头进来:“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咱们去看看杜兰君的宅子?” 两人带着人,直奔杜兰君的宅子。 杜兰君的宅子就在榴花桥边上,紧挨着一树上了年头的石榴树。 宅子不大,就是个正常的院子。主屋加上东西厢房。 站在院子门口,付拾一什么也没看出来。 随后,她直奔主屋。 厅堂里也没什么特殊的,但是付拾一注意到桌上摆的茶杯:“杯子都翻过来了。” 李长博上前仔细看了一眼,随后摇头:“只有两个杯子里有点浅浅的痕迹。” 付拾一也拿起杯子来闻了闻,立刻闻到了还没散去的煮茶叶味:“的确是用过。” 茶壶里,也是煮好,已经馊了的茶汤。 “可是杯子全被翻过来了。”李长博眉头舒展,甚至带了一点笑意:“凶手料到我们可能会查到这里,所以提前布置好了。这是故布疑阵。” 付拾一继续往里屋走,屋里陈设很雅致,也很贵。 东西没有乱的。 付拾一检查了一下箱笼,就微微扬眉:“东西是收拾好的,看来,杜兰君可能是真打算搬家?” “或者说,他也以为自己要搬家。”李长博环视屋内情况,最后目光落在屋里床榻上:“床榻上很乱,显然是有人用过。” “杜兰君的屋子是在谁名下?”付拾一一面朝着床铺走,一面问。 李长博言简意赅:“他自己。” 那么这条线索就断了。 付拾一走到了床铺跟前,轻轻摇头:“床铺上没有血迹。” “但是,床单是直接铺在稻草上的。”付拾一微微扬眉:“这就很不合理了。” 她再看了一眼被子,闻了闻。 被子上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拉起床单也闻了闻,然而什么味道也没有。 付拾一便很确定:“床单是被换过了。” 李长博点点头,因为知道为何付拾一做出这个判断,所以也没多问。 倒是旁边王二祥忍不住问了句:“这是怎么看出来的?不是很凌乱吗?” 付拾一无奈解释:“一般来说,讲究的人家,将床单被褥拿出来用的时候,会熏香。这样用起来的时候,就会有好闻的味道。可是这个被单上,没有味道。” 王二祥挠了挠脑袋,表示还是不理解:“味道不会散?盖两天不都是汗臭味吗?” 付拾一彻底对二祥绝望了:这样的臭男人,大概是不能够明白什么叫雅致了! 李长博倒是直白:“你可以将杜兰君想成女子。” 这下王二祥就明白了,一拍大腿,“怪不得!我就说!” 付拾一:……这可真是简单又粗暴! 不过想了想杜兰君还涂粉,她也就默默的闭上嘴。 然后,付拾一掀开了床单。 如果褥子被拿走了,那么血迹会不会已经渗透下去? 不过可惜的是,底下的草垫子上啥也没有。 倒是在角落里,付拾一找到了一条宽宽的布带子,黑色的。 长短嘛……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付拾一盯着布袋子沉吟片刻,转头问李长博:“你觉得这个是干什么的?” 李长博沉默片刻:“遮眼睛的吧?” 付拾一古怪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第1564章 怎么知道 这个问题,让李长博冷汗刷刷的冒了出来。 他略尴尬的咳嗽一声,含糊其辞:“也看过几本闲书——” 付拾一脱口而出:“回头借我看看?” 说完了这话之后,付拾一自己都尴尬得脚指头忍不住扣了扣:这可不是交换某些小书的时候! 她咳嗽一声:“继续继续。” 王二祥看看李长博,又看看付拾一,眼睛里有光芒闪烁:肯定是有故事! 不过两人都是自己顶头上司,人家不说,他实在是不敢问,只能在心里默默揣测。 付拾一检查了一圈,没在明面上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于是接下来就是翻箱倒柜。 最后,付拾一在梳妆盒子里找到了一根玉簪。 玉簪上有个名字:太昊。 付拾一眨眼睛:“这会不会是定情信物?” -- 第660页 李长博看一眼,“倒也有可能。这个名字,不像是杜兰君会用的。他会如此珍藏起来,可见这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 这个说辞得到了付拾一的认可。 除了这根玉簪之外,付拾一还找到了两件和其他衣裳尺寸不同的寝衣。 这两件寝衣明显大上一号,也长得多。 付拾一比划一下,由衷感叹:“这个人,一定挺高大的。” 除了寝衣,最后还找到一双鞋。明显也是长上许多。 付拾一把这些统统仔细收起来,当成是证据留存。 其实付拾一过来找,最想找到凶器。 但是找了一大圈,却什么也没找到。 左右厢房,也没找到任何东西,且基本都搬空了。 厨房里,只有几个吃剩的菜。 现在天热,都长毛了。 付拾一勉强辨认了一下,忽然发现有个菜还挺眼熟的:“这个肉皮冻,像拾味馆做的?还有烧的这个鱼——嗯,红烧肘子也像拾味馆的。” 王二祥发现新大陆一样:“那是不是这些菜就是在拾味馆买的?杜兰君爱吃,还是凶手爱吃?” 付拾一很笃定:“肯定是凶手爱吃。会情郎时候,谁不会给情郎准备点他爱吃的东西呢?” 王二祥更激动了:“那凶手会不会其实是拾味馆的熟客?” 付拾一:……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毛骨悚然。 李长博也是皱起了眉头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这意味着,凶手离付拾一很近。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凶手是谁,防范都没办法。 付拾一叹一口气:“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回去之后有必要问问蔓娘,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高的人,总是去拾味馆光顾。” 她算了一下身高:“差不多和李县令你一样高。” 在杜兰君宅子里,可以说是没什么特别大的收获。 回去的马车上,李长博忍不住叮嘱:“付小娘子最近要留意接近的陌生人。” 付拾一老老实实点头,也觉得怪渗人:“我身边潜伏着这样一个人,还真叫人毛毛的。不过,我在想一个问题。”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老老实实那样,忽然觉得怪新奇:“嗯?” “我在想,凶器是什么。”这个问题,付拾一想了几日了:“这个东西一定很尖锐,很细。不是剑或者匕首。” “而且我在想,那样大的力道,是不是人力所能及。”付拾一做了个假动作:“人力的话,应该是刺伤了心脏时候,可能就慢慢的减缓下来了。除非是力气特别大,然后奋力一下扎下去——但是如果不是控制得很好,一般来说,也不会如此精准。而且估计不是撞到了骨头上,很可能会穿个对穿的。” 李长博微微扬眉:“付小娘子是想说,这个人不仅对人体很熟悉,而且,他身材高大,力气也很大。” 付拾一摇头:“我在想,他有没有借助工具。” 这话一说出来,李长博就陷入了沉思。 这一沉思,就到了衙门门口。 李长博忽然出声:“是袖箭。” 付拾一歪头:???我对兵器不是特别了解! 于是李长博就解释给她听:“袖箭是一个小小的机关弩,箭很小,很细,但是弹出去之后,力气却很大,能钉入木头很深。但是这个东西,很难做。也只能射一发,再装填很麻烦。还需要特制的小箭。所以用的人不多。” “用的,基本上也是那种没什么防身能力的,但是身份又比较高的人用。因为关键时候,还是可以保命的。” 付拾一越听越亢奋,“你见过没有?箭大概什么样子?有多长?” 这就很符合的样子!近距离发射,然后力气大,穿透力强—— 李长博大概比划一下。 付拾一猛的合掌:“我觉得基本上就是这个了。如果是这样,那能不能从这个方面入手调查?” 李长博微微摇头:“这种事情,谁也不会到处宣扬。” 于是付拾一又有点垂头丧气:也对,人家留着是保命的,谁也不会拿出来炫耀。不可能轻易让别人知道自己有的!这样才能出其不意! 不过,李长博倒不气馁,反倒是轻笑一声:“我觉得,这个事情反而有了方向。长安城里,身量很高,但不是特别健壮的有钱人,或是贵族子弟,可不多。”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样想也可以? 她想了想,于是再添上一句:“对方喜欢男人,而且床榻上玩的花样很多!最关键的是,他应该年纪不大!” 李长博扬眉:“年纪不大是怎么看得出来的?” 付拾一咳嗽一声,一本正经的说出虎狼之词:“年纪大的人,怕是没那么好精力吧?毕竟这两个美人都挺极品的——” 李长博看着自家未婚妻,张了张口,最后愣是只能说一句:“好像也有点道理——” 付拾一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李长博,挤眉弄眼:“你也是男人,你肯定了解男人!” 李长博几乎是立刻就否认:“不,不了解!一点也不了解!” 付拾一眨巴眼睛:李县令你不了解就不了解,这么激动做什么?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李长博一步窜下马车,多多少少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 第661页 她伸手摩挲下巴:李县令到底在逃避什么呢?不过,说起来,李县令看的书……好像很有意思? 第1565章 全面封锁 仵作学院大封锁太突如其来,不少学生都怨声载道。 毕竟不少长安本地的,每日也是要回家的。 不过翟老头异常坚决,面对学生的投诉,只用一句话打回去:“已经出了两条人命,万一对方的盯上你们,要对你们下手,那我们学校就损失大了。本地学员可写一封信,学院这头会帮忙送过去。” 学院这头也有几个性格强势的,当场就开口反驳:“人家又没对我们下过手,无冤无仇的——” 翟老头一眼瞪回去:“这件事情明摆着是冲着咱们仵作学院来的,现在是没对你们下手,可之后呢?谁能保证?” “你要拿生命开玩笑?还是你不服从学院管理?!既然这样,你退学吧!” 翟老头吹了吹胡子,语气甚至有那么一滴滴轻蔑:“真以为付小娘子愿意免费教你们验尸,你们就可以不服管教了?!让你们免费学,也不必背叛师门,但是起码的尊师重道该有吧?怎么,还是从小没挨过师父打,不知道师父话必须听?” 这年头,拜师学艺,那就等于是多了个父亲。 不然怎么会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你敢不听你父亲话?一顿家法收拾下来,保管你学乖! 翟老头也是带过徒弟的人,拿起师父架子来,那是半点不拖泥带水。 而面无表情的教导主任钟约寒也冰冰冷冷补上一句:“顶撞老师,回去罚抄一百遍仵作守则。还有,明日就该考校仵作守则,谁要背不出,也抄一百遍!” 一百遍下来,手都要废掉。 别问钟约寒怎么知道的。 学生们哀嚎着跑路了。 严宇慢吞吞走到翟老头跟前,行了一礼,先是宽慰两句,这才问一句:“案子是有进展了吗?付院长难道还看出些什么了吗?” 翟老头对严宇还是客气的,当即只说让严宇不必操心这个事情,一切有衙门。 钟约寒比较直接,“仵作守则背完了?” 严宇顿了顿,好脾气的微笑:“背完了。” “背完了就去翻看教材,一学期有限,学多学少,只看你们自己多努力!”钟约寒对好学生,态度还是好了那么一丢丢:“别管和你无关的事情。” 严宇应一声,退了出去。 人都走了,翟老头和钟约寒商量:“这个事情,怕是也不宜太久。这些学生们,年纪毕竟大了——” 钟约寒垂眸:“正好测验一下他们品行。若是品行不行,直接退学处理。” 翟老头踌躇一下:“若真直接退学,怕是……影响人家前途。” 这次来的,都是各处的仵作,或是已经有些名气的。若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就等于是得罪人。 到时候,就怕他们联合起来与仵作学院刁难。 钟约寒笑了笑,笑容却不到眼底:“迟早都是会出现这种事情。别忘了,有了仵作学院,以后收徒弟——” 翟老头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这矛盾一时之间看不出什么,但是……时间久了,这个行业都是要翻天覆地! 他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自己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 钟约寒看向翟老头,轻声道:“我以为,付小娘子做的事情,弊在一时,功在千秋。” “毕竟大浪淘沙,留下来的,就是真金。” 他微微一笑:“好仵作带徒弟,才能带出好徒弟。这一行,想要更好,那就需要付小娘子这么搅一搅。” “故步自封,不肯互通有无,个个攥着自己的秘法当宝贝,长久下来,只会失传。” “若孔孟圣人,也只如同我们一般,不肯轻易传授,那今日天下,又该是如何模样?” 翟老头面上尽是震撼。 然后头一次觉得,自己格局似乎是有点小了。说句实话,他不管最开始让翟升来学,还是自己现在当院长,都不过是为了自家。 从来没想过这么大的事情。 他看着钟约寒,忽感叹一句:“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老了。” 想了想他又笑了:“不过,翟升跟着你们,我倒可以完全放心了。你有这样的胸襟,何愁将来不能出人头地!” 这一刻,他也有点明白,为何钟约寒肯对付拾一言听计从,心服口服了。 因为钟约寒是真看出了付拾一做这些事情的远见。 他坐下,喝口茶,幽幽感叹:“没想到我这辈子老了老了,还能再做一回热血之事。” 钟约寒咳嗽一声,随后放柔和声音和翟老头商量:“既然副院长也觉得这个事情是功在千秋,不如多做点贡献,那套工具的价格——” 翟老头声音立刻高亢起来:“我可以把我毕生之学尽数传授,也可尽心尽力带学生,但是!!!那铁匠铺是我家丫头的嫁妆!挣的钱也都留给她当嫁妆!不可能降价的,怎么也不能再降价了!” 钟约寒:…… 徐双鱼本来只是路过,听见里头这么慷慨激昂的动静,吓了一跳,赶忙探头进来看:“怎么了?可不能吵架啊——” 翟老头和钟约寒:…… 不过,学院这头事情也算是解决了。 -- 第662页 那头,付拾一他们又得了个消息:找到第二个死者的身份了。 第二个死者叫阿罗,阿罗母亲是波斯人。所以就生成了那个样子。 只不过阿罗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还有心疾,他母亲为了赚钱,在平康坊里拼了命。只是,命不好,在阿罗十岁的时候,还是染病死了。 阿罗就被老鸨子卖去了南风馆。 不过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阿罗还没等长大,就被买走了。 然后阿罗就一直居住在榴花桥附近的一所宅子里。 身边还有几个仆人伺候。 阿罗身体不好,所以不能跑也不能跳,小一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凳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再大一点,他就阴鸷冷漠起来,而且打扮也越来越异族风情。 人人都说,阿罗是被豢养的金丝雀。 之所以能查到这些,是在医馆挨个儿问出来的。 阿罗临死前喝的药,成了最关键的线索。 那个大夫还不知道阿罗已经死了,说起阿罗,面带惋惜:“那孩子乖巧异常,真是可惜了。” 而付拾一和李长博听完这些,则是迅速交换了一个目光。 第1566章 有猫腻啊 付拾一咋舌感叹:“怕不是这个人养的外室,都在榴花桥附近?” 王二祥摩挲下巴,深表赞同:“我觉得也像。” 就连一贯高冷的厉海也“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李长博则是微微扬眉,忽然盯着王二祥笑了一下。 王二祥被这个笑容搞得浑身毛骨悚然,搓着胳膊一脸警惕:“李县令看我做什么——” “你打听消息最在行。”李长博不疾不徐的开口,然而每一个字都让王二祥心尖尖颤上一颤。 王二祥心底甚至生出了一股浓浓的不祥预感。 然后他就听见李长博说道:“所以,你可去打听打听,榴花桥还有没有美男子独居——” 付拾一悄悄的伸出大拇指,给李长博点了个赞:这思维,很可以。 然后她又看向王二祥,满脸期待:“二祥,能不能拯救孤独的美男子,就看你打听消息的功夫了!” 王二祥瞪圆了眼睛:“这……我上哪里去打听去?!” 厉海忽然出声,语气笃定而平静:“你可以。” 这个事儿,就这么一锤定音了。 毕竟李长博那还可以尝试求情,但是厉海这里…… 王二祥缩了缩脖子,最终选择了乖乖听令。 眼看着天色还早,李长博果断下令:“去看看阿罗的屋子吧。” 付拾一也点头:“杀死阿罗可能是临时起意,所以,很有可能会留下更多证据。” 于是一群人匆匆再度往榴花桥去。 说来也神奇,阿罗的屋子,和杜兰君的屋子相隔不过两条巷子,直线距离没有一百米。 付拾一感叹:“要是有七个外室,都在这一片,那基本上一个月下来,都不用出崇明坊了。” 而且,还省力。 毕竟离得这么近,就算不要马车,走路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 李长博也淡淡道:“这必定不是偶然。” “嗯。”付拾一也跟着点头:“或许,这也说明了凶手的性格。他这么做,必定反应出了他的想法。” “去看看就知道了。”李长博抬头看一眼宅子,微微扬眉:“这两个宅子布局差不多,而且你看门口布置,也差不多。” 再往院子里去一看,付拾一就更惊叹了:“这两个宅子不敢说一模一样,相似程度已经高达八成了!就连院子里种的这一棵葡萄树,都是一样的!要不是这院子里还多了几棵小的花木,那真是一模一样!” 相似到什么程度呢?窗纱颜色都是一样的。 甚至,屋里摆设的东西也是一样的。 付拾一喃喃:“这肯定是同一个木匠那儿定做的家具。” 李长博补充:“也是同一家瓷器行买的摆设和用具。” 厉海沉声:“他必守旧。” 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了。 付拾一一瞬间醍醐灌顶:“对!凶手必定是守旧的人!他不想做出改变!所以他针对我,所以,他才会买同一个地方的宅子,做成同样的装饰,来养自己的情人!” “那杜兰君和阿罗之间,又有什么相同之处呢?”李长博轻声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厉海言简意赅:“平康坊。” 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阿罗的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连左右邻居都不知道那些下人去了哪里。只知道一夜之间,这宅子里就空了。 不过,人虽然走了,东西却都还在。 如同付拾一所料,杀阿罗,是匆忙之下的决定,并不是早就谋划好的。 杜兰君屋里,连剩下的米面存粮都没有一口。 但是阿罗这个院子里,厨房里米面都在,甚至还有鸡蛋。 锅里还有煮好的米饭,留下来的剩菜——不过都已经馊了。 此时已是傍晚,太阳都偏西了,付拾一看过厨房,就赶忙去了卧室里。 卧室里一片凌乱。 尤其是床榻上。 床榻上的被褥像是咸菜一样皱巴巴。 也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匆匆忙忙之间,凶手显然没有时间去整理床铺。 -- 第663页 床铺上的被褥,应该是没换过。 被子已经不见了。 褥子上有一些奇怪的痕迹。 付拾一轻叹一声:“窒息而死的人,死后多数会失禁。” “这是尿液。除了尿液之外,可能还有一点……嗯,男人特有的那个?”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多少还是有点尴尬—— 不过他还是竭力正经一点:“这么说来,死者临死之前,可能有过敦伦?” 付拾一摇头:“这个应该是死者失禁造成的。但是,死者死之前,谷道是排泄干净的。也就是说,他做好了敦伦的准备?” 然后,她在床头的暗柜里翻了一下,就找到了一罐油。 她把油给李长博看,笑得意味深长:“看来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李长博微微扬眉:“所以,凶手将阿罗绑起来,阿罗也没有反抗。甚至乖乖的配合了。” “嗯。”付拾一找了找,也没找到捆绑用的布带子:“被子和绳子都不见了,可能被带走了。” “上一次,床单上染了血,凶手将床单换了。”付拾一微微扬眉,声音带了一丝丝的笑意:“这一次,床单依旧脏了,但是凶手却没换——” 李长博垂眸:“要么,是觉得这个不会出卖他。要么,就是觉得太脏不想碰?” 厉海也接一句:“都有?” 付拾一想了想:“我觉得是前者。毕竟,人都敢杀,也不至于洁癖到了这个程度吧?甚至,有可能是他太自信,所以觉得我们应该是不能这么快找来——谁能想到,阿罗也住在榴花桥呢?” 继续找下去,付拾一很快在阿罗的梳妆台里,找到了一些珠宝首饰。另外加一个玉簪。 玉簪上,也刻着一个名字:太昊。 付拾一忍不住吐槽:“这个太昊,怕不是来搞批发的?房子一买买两,簪子一做做两,情人一弄弄两——可真是奇怪透了。” 李长博“嗯”一声,随后也是扬眉:“但是找到这个太昊,一切就结束了。” 卧室里除了簪子,还找到两件寝衣,一双鞋子。看大小,正是那个太昊的。 除了这些之外,其他的就没有了。 直到,他们到了东厢房去搜查时。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盯着眼前这情景:“我想,我们找到第二现场了。” 第1567章 第二现场 李长博还没看出端倪:“嗯?” “尸体是被清理过的。死者死后,就是被凶手抱到了这里,然后进行了清洗。”付拾一伸手指了指水桶:“看见没,水桶里的水,少了很多。” 这年头洗澡全靠木桶。 一般人家用小木桶,随便擦一下,或者用个大木盆。 条件好的人家,就用大木桶,想洗澡就泡一泡。 眼前这个就是半人高的大木桶。人坐在里头,水轻松就能漫过胸口,能让人舒舒服服泡一泡。 厉海疑惑:“水少?” 这说明什么? 李长博已是看出来了,不用付拾一多说,直接就言道:“这说明,水被带出来很多。如果是自己洗澡,那不会这样。唯一可能,要么是有两个人一起洗了澡,要么就是有人被整个扔了进去,再捞出来——” 付拾一的意思是,阿罗死后,被扔进去洗了一遍。 但因为阿罗已经死了,所以这样做会让人很吃力。 付拾一指了指角落里的被子和布带子:“案发现场丢失的被子。捆绑死者的布带子。” 再过去仔细闻了闻被子,付拾一默默的推开了三步,脸上写满抗拒接触四个字:“这是包裹尸体的被子。” 李长博了然的挑眉:“有味?” 付拾一点点头:“尿骚味。” 她叹了一口气,“说明死者真的喝水少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还是要多喝水才行。” 厉海冰山一样的脸,罕见的唇角动了动。 李长博也是憋了笑。 不过两人也都默契的退开了一点。 付拾一再过去看了看洗澡水:“洗澡水里有澡豆,可见洗的时候挺认真的。” 再看看旁边架子上的澡豆,付拾一拿起来闻了闻,“是檀香味的。” 檀香也是名贵香料。 “这个味道,和阿罗气质不太符合,估计是为了迎合凶手口味。”付拾一放下澡豆:“再看看屋里的熏香。” 厉海很快去而复返:“一样。” “我记得,杜兰君屋里也是这个熏香。”付拾一扬眉,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凶手的小尾巴:“凶手必定是喜欢这个味道的。” “还有,两边的寝衣都是鲛青配檀色滚边,鞋子也都是蟹壳青。可见这个人,近乎刻板一样的在准备自己的生活用品。”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或许,是时候组织一次查寝了?” 厉海沉默不言。 李长博则是缓缓道:“如果这个人这么刻板,那打破他的习惯——他就很容易露出破绽。” 付拾一不由得多看一眼李长博,催促他:“你有什么好主意?” “这个人喜欢晚上到榴花桥这边。”李长博面上的笑容,乍一看是温和,再一看就是不怀好意:“从今日起,一到天黑就戒严,然后将悬赏贴满整个榴花桥附近。尤其是太昊二字,一定要重重宣传。” “凶手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但是我们现在可张狂一些,告诉他,我们已经开始掌控一切,他躲不了了。” -- 第664页 “学院那边,叫人悄悄的排查。再安排人不间歇的在学院附近巡逻,不许任何马车进入,不准任何人送箱子过去——” 付拾一听完了这些话,站在凶手角度想了一想,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要是我情人都知道我杀了人,我还不能继续再挑衅,而且,连自己家都不能回了——不得气死。而且这样感觉分明被人牵着鼻子走……估计更气了。” “另外,还要放出风去。”李长博露齿一笑:“凶手不是喜欢出难题?付小娘子大可以再狂一些。逼迫他不得不再一次作案。”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想想有点刺激。” 不过装逼这种事情,她觉得自己可以胜任。 此时,厉海忽然提了个东西:“冰块。” 付拾一醍醐灌顶,猛的合掌:“对,冰块!” 李长博点点头:“这的确是可以查的。城里有冰块的人家不算多,可以挨个儿悄悄摸一遍。或是买冰大户,也可以去问问。” 眼前一切陡然都明朗起来。 从阿罗院子里出来,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天上只剩下一片火烧云。 榴花桥上人群熙熙攘攘。 付拾一站在桥上,眺望沿岸两边,真心实意感叹:“也不知道这个太昊还有几个情人——” 李长博面无表情:???为什么感觉付小娘子好像很羡慕的样子? 厉海倒想起别的:“我去看旺旺。” 说完脚步都快了。 付拾一被破中断感慨,一面跟着厉海埋头赶路,一面悄悄问李长博:“你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喝喜酒?” 李长博不太确定:“年底?” 付拾一摇头:“我看难。” 于是付拾一决定给厉海加一把柴烧:“厉海啊,你很喜欢旺旺?” 厉海脚下速度不减,奔着马车就去,同时面无表情回了句:“嗯。” “那你觉得,旺旺将来要是有了后爹,后爹会不会喜欢他?”付拾一一本正经开始瞎吹:“我听说,好几个人都打算给除辛介绍呢。” “想想也是,除辛长得好看,性格温柔,又有本事,除了做了一次糊涂事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污点。想找个婆家也容易。就是不知道旺旺将来日子怎么样——” “带去婆家吧,怕被虐待。不带吧,那也没有别人可托付……” 厉海一言不发。 直到上了马车,厉海竟是难得也钻进来跟他们说话。 只是一开口,厉海就像是要杀人一样的语气:“都有谁?” 这个语气配上他那冷冰冰的面容,还真有那么几分慑人的意思。 付拾一眨了眨眼,继续瞎吹:“那我哪能知道?我就听说有这么一个事情。哎,对了,你觉得除辛适合找一个什么样的?” “不能。”厉海面容冰冷,语气也冷冽:“她不能。” 付拾一乐了:“为啥不能?难道除辛一辈子不嫁人?难道除辛就不该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作为旺旺干爹,有这么个人,你不是该替除辛感到高兴吗?” 厉海被这话堵得噎住。 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别的表情来。 付拾一津津有味看着,还不忘记悄悄撞一下李长博:快看快看! 第1568章 神级助攻 李长博当然没错过这个好戏。 他面不改色的再添上一把火:“除辛若是出嫁,我们也算娘家人,到时候,厉海你要好好出把力。” 付拾一差点没把肚皮笑破:李县令这简直是往厉海心头上扎刀子!厉海听见除辛要嫁人,都已够难受了。这会儿再添上这么一句——怕是他杀了那个情敌的心都有了。 不过,肚子里笑归笑,付拾一面上还是特别热络的说:“对对对,到时候咱们可要热热闹闹送嫁去。就是不知道除辛心里拿定主意没有——” 厉海本来就凶狠的面容,更加杀气腾腾了。 到了拾味馆,付拾一拉着李长博就溜了:“好热,我们去喝口水。你先去看旺旺。” 厉海应一声,大步流星就去了。 付拾一看着厉海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悄悄问李长博:“李县令,你说能成吗?” 李长博斟酌片刻,却道:“难。” 付拾一眼光闪闪,多少有点期待:“我倒真的希望快点成了。” 不然光看着厉海这样,心里是干着急! 那头厉海去了除辛那儿,还没进去呢,就听见旺旺哭得撕心裂肺。 他立刻加快了脚步。 进去一看,旺旺正瘪嘴趴在地上,哭得伤心无比。额角都磕红了。 照顾旺旺的婆子也不在。 他一把捞起旺旺,旺旺趴在他肩膀上,搂住他脖子,委屈的又哭了几声,慢慢的消停下来,可还是一抽一抽的。 婆子端着米糊过了一小会才回来,还没进屋就是抱怨:“我的小祖宗,你又怎么了——成天到晚就是哭,你阿娘没空,能怎么办呢?我又没奶吃!哭吧哭吧,哭累了我看你还哭不哭!” 一进门,瞧见厉海,婆子一愣,随后讪笑:“厉郎君来了啊。我说怎么忽然不哭了呢?这孩子,就是和你亲。” 厉海伸手。 婆子下意识就将米糊递上去。 厉海一手抱着旺旺,一手给旺旺喂米糊,新长出来的络腮胡子加上那万年不变的没有表情,也掩盖不住他的柔情。 -- 第665页 旺旺很配合的一口一口吃米糊,乖巧得不像话。 婆子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说好话:“厉郎君和咱们小郎君真是有缘分,就跟亲父子一样!旺旺就听厉郎君的话!” 她心里嘀咕:也不知道孩子怎么就不怕这个杀神!我看着都害怕! 不过不管婆子说什么,厉海也是一个眼神都没给。 婆子心里更怨气了,决心等人走了,好好和除辛说说这个事儿:这算怎么回事?孩子都带坏了! 一碗米糊没吃完,除辛就回来了。 除辛今日去研究阿罗胃袋里的药了,回去之后,自己又配了一副出来,熬煮之后,看看是不是一样。确定里头没有添加其他成分。 所以,才回来晚了。 一进屋见到厉海也不奇怪,只是随后一眼就看到旺旺额头上的痕迹,登时心疼得不行。 除辛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发现都乌青了,登时更心疼:“怎么磕了脑袋?” 厉海这个时候终于开口:“换个人。” 除辛愣了下,没太明白。 婆子也愣住,不过心里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厉海终于看了婆子一眼,重复一遍:“换个人。” 除辛犹豫一下,到底没细问,直接就说:“好。回头我们再去选一个。” 婆子彻底愣住,随后就一屁股坐到地上:“要命了!我尽心尽力,说换我就要换我啊!我哪得罪厉郎君你了——” 她一嚎,旺旺吓了一跳,“哇”一声也哭了。 这下楼里可热闹极了。 婆子反正现在也豁出去了,一声比一声哭得还要厉害。 付拾一和李长博本来也关注着这边动静呢,听见这动静,当然是马不停蹄也过来看了。 他们一来,婆子可算找到了喊冤了,上来就要抱李长博的腿,让李长博给她做主。 付拾一将李长博拉到自己身后,拧眉不情愿:“有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怎么,以为李县令脾气好,就想拿捏他?” 李长博顺从的站在付拾一身后,嘴角都翘起来。 婆子没抱上李长博的,转而就去抱付拾一,嘴里哭喊着让人给她做主。 付拾一被抱着腿,抽了几下愣是没抽出来。 李长博淡淡开口:“松开手,好好说,不然……便去衙门吧。” 虽然婆子知道李长博身份,但也不想真去衙门,一下乖乖松手,而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这件事情。 等她哭完了,李长博和付拾一都看向厉海:“为何?” 厉海言简意赅:“旺旺摔了,她视而不见,只知抱怨。” 难得厉海说这么多句话,还这么详细! 付拾一先是感慨了一下父爱如山,一面也点点头:“那是该换了。” 除辛更是干脆:“我多给你一月工钱,现在就走。” 旺旺头上的伤,她一眼就看见了,本就心疼,这会儿知道那婆子还视而不见,甚至抱怨,心里更加清楚这人是留不得了。 她不能天天在家带孩子,所以必须寻个靠谱的,不然怎么能放心?万一儿子在家受尽委屈,她还不知道怎么办? 婆子还想说什么。 厉海瞥了她一眼。 婆子一个哆嗦,不敢废话,灰头土脸接过了钱,讪讪走了。 付拾一这个时候也看见旺旺脑袋上的淤青了,同样心疼:“这是怎么带孩子的。” “摔的。”厉海指了指床上,又指了指地上,“没人看着。”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为啥厉海这么坚定不移要辞退婆子了。 婆子没将旺旺看好,的确不能留。 这么大的孩子,只会越来越好动,所以才需要人时刻盯着。 除辛懊恼:“之前我就觉得她有点粗心,提醒了几次,以为慢慢就好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大胆!居然将旺旺一个人留在屋里!” 付拾一也吓出一声冷汗:“还好是磕了前面,要是磕了后脑勺,那真就要命了。” 除辛也一阵后怕。但是更多发愁:“不过这下又去哪找人?” 厉海言简意赅:“我来。” 众人:????你不做不良帅,改做奶妈了? 第1569章 新的线索 最后众人才明白,原来,厉海的意思是,让他小婶娘来帮除辛带孩子。 厉海母亲早就亡故,如今就剩下几个还算亲近的亲戚。 除辛虽觉得不大好意思,但现在的情况,也只能答应。 两人商定,明日一早,厉海带人过来。 付拾一和李长博在旁边耐心等待:这个事情说完了,总该说起正事儿了吧? 结果这个事情说完,除辛问厉海:“对了,你今日过来,可有事?” 厉海沉默片刻,最后在付拾一的殷切期待中摇头:“无事。” 付拾一失望而归,彻底对厉海有了个更清晰的认知。 李长博倒是一脸早在意料之中的样子。 付拾一仰天长叹:“什么时候我能喝上喜酒?” 李长博沉默片刻,最后提议:“要不,先喝我们自己的?” 付拾一:……那我还要不要再随个份子钱? 反正这个事,付拾一是彻底失去了热情,就干脆将全部身心都放在了破案上。 吃过晚饭,和李长博散步时候,付拾一就问李长博:“你说,凶手把那些仆人都送去哪了?” -- 第666页 李长博也在想这个问题,当即只道:“总不可能都杀了。” 那么多人,尸体也不好处理。 “如果本来就是他的家仆,那他会不会送出城去?”付拾一沉吟:“如果都是当初临时买的,这会儿卖掉,也最合适。” “明日我叫人去问问。”李长博沉吟片刻,也是颔首。随后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我叫人打听出来了。杜兰君的确是洛阳有名的男花魁。” “杜兰君弹琴很好,许多名人雅士都喜爱他。不过,一年多以前,杜兰君赎身离开了。据说,是遇到上了心上人,和心上人一起离开了洛阳。不过没人知道他去哪里。” 付拾一扬眉:“杜兰君既然是洛阳人,那和凶手相遇,肯定是在洛阳。” “但阿罗是长安人。”李长博意味深长。 “这个简单,说明凶手大概率是长安人,但是经常往洛阳去——”付拾一自然而然往下接。随后又提问:“那什么样的人,有钱,有闲,还需要两地跑呢?” 李长博答得很快:“一种是做生意,一种,就是拜师学艺。长安和洛阳不算远,洛阳那边也有许多能人异士。” “再要么,就是家中原本是洛阳的,后来到了长安,所以祭祖时候会回去洛阳。”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五年前,阿罗还挺小的。那时候,他就有实力买下阿罗,安顿在榴花桥——” “说明凶手家境很好。”李长博神色渐渐轻松;“他必定年纪不会太小。” 毕竟五年前,就会去平康坊的人,年纪会多小? 这么一番你问我答之后,两人几乎已经将凶手范围锁定。 有钱,年纪在二十多到三十多之间!喜欢男人,经常往返于长安和洛阳的,身材高大的男人! 付拾一不由得憧憬:“我觉得现在打个照面,我们就能认出来他了!” 李长博“嗯”了一声:“毕竟现在他只是躲在暗处而已。即如此,总也能抓住他的。” 付拾一幽幽叹息:“还是尽快抓住最好,我怕拖下去,还有无辜受害者。” 接下来,两人心情都多少有些沉凝,便谁也没有再多言。 接下来过了两日,案情没有更多进展,但让人欣慰的是,也没有新的受害者。 不过,榴花桥那边的情况,已快要盘查清楚。 甚至于经常来往洛阳和长安的人,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悄悄摸查。 还别说,也真出来几个可疑的人。 只是年龄符合的,没有几个爱男色的。 爱男色的,又没有几个年纪符合。 关键是,这些人或多或少,身量也不达标。 但这个事情,也没人灰心烦躁:有时候查案就是这样,如同海底摸针。这好歹还有个范围,不算太艰难。 同样,仵作学院那边,也被摸查了一遍。 还真是找出了两个有嫌疑的。 一个是长安人士,祖辈学医,他就是想更了解下人体,所以才来的。 那人付拾一还认识。 就是之前被打破头,脑震荡,一边吐一面说话的那个大夫庄静峨。 付拾一对他太爷爷庄客霭印象是挺深刻的。 而另一个人,是洛阳来的一个仵作范新良,年纪刚过三十,是洛阳那边一个仵作家族旁支一脉,验尸上平平无奇,并没有特别大的天赋。 庄静峨符合,是因为他们在洛阳也有药铺。 而且,庄静峨也时常过去。 另外,庄静峨爱整洁,身高也合适。 而范新良符合,是因为年纪合适,且他是洛阳来的,本身也是仵作,再加上,他几次出言轻蔑,觉得付拾一不过如此,同寝的几个人觉得他烦不胜烦,就一同要求换个人来。 范新良还特别考究,喜欢檀香味。没天必焚香。 得知这个消息时候,付拾一简直都快惊呆了:“这个范新良,简直就是凶手啊!” 李长博倒不这么看:“如果是凶手,他暴露得太早。也暴露得未免太奇怪。” 付拾一摩挲一下下巴:“有道理。”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注意这两人。 付拾一不太认为是庄静峨:“庄静峨这个人,还是挺喜欢当大夫的,要他杀人,恐怕不太容易。而且他们家那么忙,他有时间去会情人吗?” 想想庄客霭,付拾一觉得,估计他们家也不会允许庄静峨会情人的,还是个男情人。 李长博轻笑一声:“是或者不是,试探一二?” 付拾一微微扬眉:“怎么试探?” “凶手喜欢男人。”李长博笑得更加不怀好意:“我刚好认识一位美男子。” 这头正说着话,那头,翟升匆匆忙忙跑过来:“解出来了!解出来了!那道题,被人解出来了!” 付拾一下意识的站起身来,表情都有点狰狞:“谁?谁解出来了?” 她甚至还不自觉的悄悄捂住了自己的钱袋子。 李长博咳嗽一声,拽了付拾一一下:“付小娘子稍安勿躁,先看看情况再说。” 付拾一缓过神来,痛心疾首:“怎么就有人解出来了?” 第1570章 格局大小 在去仵作学院的路上,付拾一艰难的掏出金饼子,默默的塞进了李长博手里:“一会儿你给吧。” 亲手交出去,多少还是有点肉痛的。 -- 第667页 李长博低头看着手里沉甸甸黄灿灿的金饼子,第一次感受到了付拾一的感受:这个金饼子,金灿灿的,还是怪好看的,就这么给别人……的确不舍。 不过,为了宽慰付拾一,他也只能道:“该花时候还是得花。” 付拾一捂着胸口一眼不敢看自己金饼子,只想起了一首歌:痛苦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我不要再想,我不要再想~ 最后她幽幽长叹:“我不是没做好准备,我只是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就算仵作学院学生解题成功,也应该还要一段时间。 仵作学院已是一阵沸腾。 翟老头早就翘首等着了。 他见了付拾一,立刻压低声音问了句:“是当着大家的面给,还是悄悄给?” 付拾一垂头丧气:“当着大家面给,打集合铃,操场上开个小会吧。” 于是翟老头亲自去打铃。 学生们如今都已经适应了学校的模式,所以打铃,都飞快去操场集合,然后按照身高排好队。 范新良一脸骄傲的站在翟老头和付拾一旁边,那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样子,简直是闪闪放光。 当然,再放光也没有李长博手里托盘上那块金饼子更光芒。 谜底已经被解出来,付拾一也不打算继续摆了,所以当即直接笑问范新良:“谜底是什么?不如你和同学们解释一下,你是如何解开这个谜底的?” 还别说,这么一搞,真有点三好学生分享学习经验的味道。 范新良被这话问得一愣,似是有点羞涩:“啊,还要说这个吗?” 翟老头笑容满面:“自然是要分享一下经验,好让其他同学也长长见识。” 自然,范新良的答案,他们是早就知道的,也确定是对的,所以才会弄出这么大阵仗来。 只不过,大家不知道的是,范新良在领完金饼子之后,就会被秘密带去审问。 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就是凶手。 范新良犹豫一下,这才磕磕巴巴开口:“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难的,就是我忽然发现,他身上淤青颜色有点不太一样。其他淤青,像是比膻中穴的那个拳头印更早一些。” “于是我就去请教了一下咱们学院的庄静峨。他是大夫嘛,肯定懂不少。” 范新良笑得更加灿烂,话也顺畅很多,“庄静峨告诉我,击打膻中穴,不小心会将人打死。所以我就知道了真正的死因。” “不是窒息,是被击打了膻中穴而死。” 他看一眼付拾一,像是故意一样,还重复一遍:“真得不是很难。” 付拾一笑了。 翟老头担忧的看了她一眼,给她使眼色:可别生气!学生不懂事,可千万别生气! 底下的不少学生,也开始止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过付拾一还真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笑:难道说几句话,就能高一等了?反正不也没有别人找出原因么! 付拾一对上范新良目光。 说来好笑,刚才范新良还振振有词,得意满满,这会儿被看一眼,忽然就成了怂包蛋,不仅不得意了,还低下头去。 付拾一微笑开口:“的确不是什么难事。所有验尸,都考量的是一个细心与否,懂得多与否。这与做文章不同,考验的从来不是什么才华横溢,就是一个熟能生巧,胆大心细。” “今日们也知道了这个谜底的关键,希望今日的事情,能让你们好好想想,验尸,到底验的是什么。” “再说一句题外话。”付拾一挤了挤眼睛,俏皮说了句:“其实我能有今日,靠的也不是我自己多能干,也是祖辈积累出来的经验心得,加上从小练得多而已。论心思巧妙,我比不了世上很多的杀人凶手。论博学,我比不上那些勤学苦读的人。我只是运气好而已——” “不过,运气好,有时候也是实力嘛!”付拾一哈哈大笑,“来来来,领奖领奖。” 李长博将金饼子递给范新良,转身时候,朝着付拾一比了个大拇指。 就连翟老头也不由得点点头,心服口服:付小娘子别的不说,大气是真大气!和付小娘子一比,这范新良,格局是小了。 原本翟老头还有点爱才之心,但是这会儿就变成了嫌弃:学着付小娘子的技艺,却要变着法的打压贬低付小娘子,这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要骂娘?忒不厚道! 范新良满脸涨红,也不知是被金饼子激动到了,还是被付拾一这番话给羞到了。 付拾一整个过程中面带微笑,实际上,心窝子都在滴血。她甚至想伸出尔康手:不,金饼子,你快回到我怀里来—— 要知道,这些金饼子,都是她一个个从陛下那儿攒(坑)来的!多么不容易啊! 范新良拿过了托盘,最终还是说了句“谢谢。” 翟老头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还望范同学勿骄勿躁,继续勉励学习,将来好为国家做贡献,为无辜死者伸冤啊。另外,也要友爱其他同学,多多交流,不要吝啬才好。” 范新良低声应了,然后抱着金饼子就要下台去,那低头缩肩的样子,还真是没了之前的风光。 付拾一笑眯眯开了个玩笑:“庄静峨同学记得找他请吃饭,要是没有你,他也不能解开谜团!” 学生们哄堂大笑,不少人也打趣。 -- 第668页 付拾一甚至还趁着这个机会挖墙脚:“其实我在想,庄同学要是做仵作,肯定事半功倍,要不然考虑考虑改行?” 庄静峨本来还能应对,这下是吓得连连摆手,一不小心实话都说出来了:“我怕我家老祖打断我的腿。” 众人更加大笑。 付拾一笑眯眯:“对了,提醒大家,每个月咱们都有月考。希望大家认真学习书本知识,如果考试分数不及格,是要受罚的!还有期末结业考试,考不过,那是没有毕业证的!” 霎时,哀嚎四起,不管老少,所有学生都感受到了压力。 付拾一悄悄和李长博使了个眼色。 第1571章 真的是你 李长博微一颔首,随后悄然下了台,去人找范新良了。 付拾一这头,又和学生勉励了几句,问了问大家对学院有没有什么意见。 庄静峨第一个发言:“我觉得很好。作息统一规律,早睡早起,又有锻炼项目,还能学到东西,食堂也很好。唯一不足之处,是授课太慢。” 对于这个,付拾一和翟老头早就商量过了,微笑道:“月考之后,会分班。根据成绩不同,分成快中慢三个班。到时候,学习进度也会有所不同。” 这下,学生们更加沸腾了。 有人激烈反对:“这样怎么合适?都是一样的学费,为什么要比出差距来?” 付拾一微笑脸,很直接:“如果不想学了,随时可以退费。另外,学费贵不贵,你们心头有数。不必我多说。至于快慢班——我们是给国家培养人才,陛下每年是往里头贴钱的!” “再说了,难道你们跟师父学艺时,师父就没对你们有个差别?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凭自身实力来的,不是吗?” “还是说,自己不行,也不希望别人行?同学你这个心态不行啊,这是嫉妒啊。嫉妒使人丑陋!咱们还是要学会坦然接受自己的不足之处,才能有长足的进步哦!” 发言那同学目瞪口呆,显然是没想到付拾一居然会毫不退让,还如此犀利。 严宇这个时候也微笑说了句:“在学院里念书,不也会有老师偏爱学子吗?只不过,仵作学院把这种私底下的偏爱,放到了明面上而已。” 他的话,显然被不少人都接受了。这些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付拾一羡慕的想:这可能就是靠脸加分吧!长得温和的人,总是轻易被别人相信和赞同。 不过,该说的话,付拾一还是说了:“仵作学院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一切凭自己学识说话。我不敢说考试就是百分之百公平,但是,至少人人都有机会去证明自己。你若觉得在慢班丢人,那大可以努力学习,好好勤奋,争取个好成绩。比在这里怨天尤人,觉得制度不好有用。” 翟老头倒是更直白,仗着年纪大,直接唾沫横飞:“觉得不公平大可以走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对吧?跑来学院,就要服从学院的规矩!真的是,现在的年轻人啊,越来越不懂规矩了!那会我跟着师父学仵作,那可是跪了一整天师父才点头!” “那是不兴考试,可师父随时问一句,答不上来就是一竹板!我还疼都不敢喊一声!这才是拜师学艺的规矩!”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翟老头挥挥手,颇不耐烦:“散会散会,要退学找我来啊!钱也退的!” 底下静若寒蝉,愣是没人敢喘一口大气。 付拾一头一次觉得:嗯,让翟老头当副院长,不亏!要不怎么说,还是要有个年纪大的才能镇宅呢! 怼了一通之后,翟老头还瞪了付拾一一眼:“付院长忒没威严!还是脸皮太嫩!” 付拾一虚心受教:“是是是。” 她这不是怕怼过头了,学生们玻璃心么! 从操场回来,付拾一和翟老头直接就回了院长办公室。 李长博和范新良已经在了。 屋里一片静默,没人说话,但看得出来,范新良多多少少有些不安。 付拾一进去之后,范新良立刻站起身来,向付拾一求助:“副院长,为什么我解了谜题,要被这样对待?” 范新良是真不安,那样子,像极了惊弓之鸟。 翟老头看一眼范新良,笑道:“没事,你好好配合配合,调查清楚就行了。身为仵作,本来也应该帮忙破案。” 付拾一也同样点头:“调查清楚就好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对不对?你先别害怕。” 范新良差点哭出来,“可我啥也没做啊——” “真的什么也没做吗?”李长博慢条斯理开口,语气里甚至带了那么一点点笑意,可眸光却锐利到仿佛能洞察一切。 其他人也齐刷刷看住范新良。 有时候,被这么多人看着,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范新良整个人更加紧绷了,他声音带了哭腔:“我做什么了我——” 李长博直接问了个问题:“你去过榴花桥吗?” 范新良一愣,随后低下头去:“去过。” “你认识杜兰君?”李长博再问了一句。 这下,范新良沉默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了然。 “那你认识阿罗吗?”李长博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放过杜兰君的,当即又问了一句。 -- 第669页 范新良“啊”了一声,这次倒是有了回应:“阿罗是谁?” 看他那样子,倒不像是作假的。 于是李长博就将话题再度绕回来:“那你怎么认识杜兰君的?” 这种问话方法,也是一种针对心理上的问话方法。 因为没有问他们认识不认识,而是直接问怎么认识。 如果范新良不是特别戒备心强,那么一定会第一时间去回答怎么认识的。 这个时候,就等于范新良承认他们的确认识。 事实上,范新良显然没有想那么多,他纠结了一下,就将问题小心翼翼的回答了:“我在洛阳,见过杜兰君好多次。” 杜兰君可是男花魁。所以这个见过很多次—— 付拾一暗搓搓的想一个问题:女花魁叫裙下之臣,那男花魁呢?裤下之臣?胯下之臣?嗯……好像哪里怪怪的? 李长博也是问得很直接:“你喜欢杜兰君?” 大概这个话太直白了,以至于范新良整个儿像是个煮熟了的大虾,脸上红彤彤一片。 他磕磕巴巴的,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话。 付拾一悄悄看着范新良的反应,心里也越来越疑惑:到底是范新良容易脸红,还是他真的是个羞涩的人?我怎么感觉,范新良看上去一点不像是有几个外室的样子? 李长博此时神色也是渐渐的凝重起来,甚至有那么几分思量的意思。 最后两人交换了一个同样思索和疑惑的眼神:真的是他吗? 第1572章 性格分析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范新良再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的时候,他却终于替自己想出来一个“幽默风趣”的回答。 范新良很自然而然的说:“整个洛阳,就没有不喜欢杜兰君的人吧?” 付拾一差点没被逗笑了:可能还是有那么几个不喜欢的?比如情敌啥的? 但是范新良这句话算是彻底暴露了自己,他的确是杜兰君的爱慕者。 于是付拾一就仔细打量了一下范新良。 范新良长得也算不错,单看都还挺好的,就是放在一起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一点不太协调。 而且他的眼睛不够清澈深邃,就给人一种比较浮躁,比较小家子气的感觉。 当然,那是和李长博放在一起比的。 如果和普通人比,范新良还是长得很好看了。至少在中上水平。 而且范新良身高也很高,略有点干瘦,背也有些不够直挺,脖子也有点往前伸,估计是觉得自己太高,总是低头和人说话导致的,也因为这个,他整个人气质上,才显得稍微有些逊色。 他说话时候,也是显得不够直接和大气,总有点畏畏缩缩和犹豫的意思,不明显,却也不干脆。 越看下去,付拾一心里的怪异就越明显。 而这个时候,李长博已是问了一句:“既然你认识杜兰君,开学那日你为何没有指出来?” 这话算是问到了关键。 范新良低着头,好半晌才说了句:“我不太敢认。当时也离得远,他又变成那个样子,就……不敢确定。后来看出来了,又怕惹上是非。我和他也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 翟老头无情戳破了范新良:“我看你是怕别人知道你喜欢男人吧?” 范新良尴尬无比,半晌没有反驳出一个字,显然是被戳穿了心思。 付拾一宽慰他:“这也是人之常情嘛,谁还没点小秘密呢。对吧!” 忽然被认同的范新良,登时看付拾一的神情,就像是快溺死时候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对对对!” “那你去榴花桥做什么?”付拾一趁热打铁,趁着范新良对自己好感倍增的时候,暗搓搓的抛出了关键问题。 范新良这次就答得很快:“我去那边送个东西,刚好路过。” 李长博微微扬眉:“路过时候,见没见到杜兰君?” 范新良又低头不说话了。 看那样子,是默认。 付拾一看着范新良这样,忽然就将话拐到了另一边:“对了,你们应该最近第一次上了解剖课了吧?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话题转变太快,以至于范新良有点反应不过来,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付拾一,嘴巴微张,活脱脱像是个傻子—— 别说范新良傻了,就是李长博和翟老头也忍不住多看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则是笑眯眯的等着范新良回答。 范新良缓了半天,这才缓缓开口,当然开口也略显迟疑:“还……还行?” “这样啊。”付拾一点点头,看向翟老头:“解剖课是谁上的?对他评价如何?” 翟老头不负责这个,只能摇头:“是钟约寒上的,但是钟约寒现在不在。” 付拾一提议:“这样啊?那要不就让范新良先回去吧。不过,范新良,今日这个事情,你对谁也不可以说——如果有人问你,你就回答他说,我问了一些你谜底的事情,准备让你写个文章出来,到时候好让全学院的人跟着一起学习。你能做到吗?” 范新良毫不犹豫点头:“我能。” “一个字也不能乱说哦。”付拾一微笑,拉长了声音进行恐吓:“如果说了,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哦。你现在也不能出学校,你做了什么都跑不掉——” 这话别说范新良觉得吓人,就连李长博也觉得下次如果有需要,还让付拾一去。 -- 第670页 翟老头更是默默的学了一学这个招数,然后准备下次用。 范新良出去时候,几乎像是后面有猛兽在追赶,屁滚尿流的一路连跑带冲。 看着范新良走出去的样子,确定他走远了,付拾一这才转头严肃的问李长博:“你觉得,像是他吗?” 李长博微微扬眉:“如果真是他,那他演技未免太好。” 付拾一摇头:“应该不是他。他胆子很小,刚才他紧张时候,鼻子上一直在出汗。而且他没敢撒谎过。如果问到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他会选择沉默和回避,但是没有进行撒谎掩藏。” “这说明,他是个回避型性格,遇到事情,他会回避。” “如果是真凶,我们问起榴花桥,问起杜兰君,问起阿罗,他的反应不会是如此。” 李长博垂眸沉凝:“何以见得?” “这个凶手,行事很高调。而且,办事情是有条不紊的。这说明,他做事情之前,会考虑很仔细。遇到事情时候,也会很冷静的处理好。” “这样一个人,就算会伪装自己,也装不出来遇到事情慌张和回避的样子。” “我刚才吓唬范新良,他是真害怕。但如果是凶手,他不仅杀人送礼,还敢再来一次,他牢牢把控着事情发展,更笃定我们不能将他如何。”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害怕呢?”付拾一说完最后一句,再度给出自己的判断:“我觉得凶手一定不是范新良。” 她的语气如此肯定,李长博也的确被说服了至少一大半,但是他还是追问一句:“还有别的地方能证明吗?” 付拾一轻声道:“解剖。回头将范新良的解剖搭档叫来,再问问钟约寒。就知道解剖时候范新良是什么样子。” “十有八九,范新良的解剖是手忙脚乱。因为他应对能力不够强,做不到游刃有余。而第一次解剖活物,必定会遇到各种突发情况。” 比如,不能将小鼠一击毙命,所以小鼠会挣扎,逃跑,甚至咬人。 比如,一刀下去,切错了地方。 再比如,肌肉和神经还没完全死亡,小鼠会忽然抽搐什么的—— 付拾一回想了一下自己当初第一堂解剖课,表示这就是心酸血泪史:第一堂课从来不是涨知识用的,而是长胆子用的! 第1573章 综合表现 范新良的解剖搭档也是洛阳来的一个仵作赵律,不过这个赵律个子矮小了一些,看上去又干又瘦像个猴。 和范新良站在一起,赵律像是个未成年。 要不是那一把胡子,真心不敢觉得赵律已经个中年人。 赵律性格挺好,没说话就先笑。 说起范新良解剖课表现,赵律脸上顿时扭曲了,那架势,给个小手绢恐怕当场都能哭出来:“院长,我能换个搭档吗?” 对于这个诚恳的诉求,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先入为主:“怎么,范新良解剖课表现太好,你没有上手机会?” 赵律愣了愣,下意识反问:“院长,咱们说的,是范新良吧?没错吧?” 付拾一明白了。于是咳嗽一声,重新问:“范新良把你怎么了?” “他太残忍了!”赵律控诉道:“要么一刀下去不切死,就看那老鼠在那挣扎。要么就一刀下去身首分离!哪怕用捏断脊椎的办法,他也能给人肚子捏爆了!关键每次发生这种事情之后,他还要愣很久,直到我收拾残局!我俩的老鼠,被他这么一弄,就剩下一对了!” 说到了这里,他更悲愤了:“我以为是一公一母,养一养还能生小的。结果剩下两全是公的!” 人类的悲欢的确并不相通,有时候甚至会有那么一点点相反。 就比如现在。 虽然知道不厚道,但是付拾一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么惨啊。” 赵律更加坚持了:“院长,我要换搭档!” 为了表现出学院的关爱,付拾一沉吟一下,准了这个请求:“行,下次不要搭档了。都各自来最好。不过可以互相评估和监督,这样有助于进步。” 赵律勉强同意了,嘴里嘟囔道:“要不是一个地方来的,我才不和他一起!还是严宇聪明!” 李长博在旁边,顺口问了句:“严宇怎么了?” “严宇和范新良算师兄弟呢,严宇宁可和不认识的仵作一起搭档,也没主动来找范新良。可见是早就知道范新良的水平了!”赵律感叹着解释,再度悲痛自己的遇人不淑。 李长博点点头:“还真看不出来。” 让赵律出去后,付拾一也忍不住感叹:“都是同门师兄弟,差距的确有点大。这个师父选徒弟,难道都不看脸吗?” 李长博反问付拾一:“付小娘子收徒弟看脸吗?” 付拾一心虚且不确定:“大概,不看?” 翟老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过,钟约寒徐双鱼,还有我们家老幺,都挺好看的。” 霎时,李长博的神色变得意味深长。 付拾一感觉百口莫辩:!!!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于是她最后决定转移话题:“不过,照着这样说,范新良更不像是凶手了。” 翟老头毕竟也是在刑部那么多年,也跟着点头:“范新良怎么看也不像能干得出来这样的事情,他遇到事情,胆识太小。” 李长博沉吟:“那真正的凶手,到底在哪呢——难道我们预估错了,凶手并不上当?对付小娘子设的难题并不感兴趣?” -- 第671页 付拾一矢口否认:“不可能!他既是为了刁难我让我出丑,绝对也是仵作!他既然是仵作,那就必定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这点信心,付拾一是绝对有的。 “除非,他是猜到了我们的用意,所以故意不露面——” 说到这句话,付拾一心中电光一闪,但是念头闪得太快,一时之间根本就抓不住。 李长博倒是缓缓将话接了下去,不过是一句问话:“那,他怎么确定自己猜对了——” 毕竟那只是个纸人,不是真正的尸体。不能亲自通过尸体来判断。 付拾一想起了自己刚才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是什么了,她脱口而出:“他可以让别人出面!” 李长博顿时想了范新良。 又想到了赵律。 然后李长博摇摇头:“必定不是赵律。” 付拾一也囧了:“赵律身高不符合。而且那胡子一看就没有精心修剪,衣裳质量也一般,所以不可能是凶手的。” 换言之就是太穷,养不起那么多小情人。 况且阿罗一养就是五年呢!根据邻居说,阿罗养得很精细。 李长博想了一想:“但是不能再叫范新良来问了。而且,如果对方早有准备,必定不会直接告诉范新良,所以……未必问得出来。” 翟老头也提醒一句:“这凶手杀人不眨眼的,万一杀人灭口就不妥了。” 付拾一一下子反应过来:“能不知不觉影响范新良的,这几天,只有仵作学院的学生——” 李长博与她异口同声:“凶手就在仵作学院!” 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翟老头愣愣感慨:“这个凶手太大胆了。” “如果是在仵作学院,那就好办了。”付拾一想的就不同了,她只觉得省事儿了:“将洛阳来的学员,全部排查一遍。” 只需要这样,就能根据之前推断出来的性格,身高特征这些,直接找出凶手! 李长博也是轻笑:“范围缩小了,剩下就是找人了。” 这个比满长安城去找可轻松太多了。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沉浸在即将破案的喜悦中时,厉海匆匆过来,低声道:“有个箱子,被送到了县衙门口。我们打开看过了,里面是尸体。” 这话直接就让付拾一他们愣了:这刚刚才推断出凶手应该就在仵作学院,怎么又死了人? 付拾一喃喃道:“仵作学院不是封锁了吗?那怎么会死人呢?”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压下疑虑:“走吧,先回去看看。” 说完这话,他又看一眼翟老头:“翟院长回头和钟约寒将学院整个摸清楚,然后将名单给我们。” 翟老头连忙点头:“我现在就开始弄,不会叫学生起疑的。他们入学时候,所有信息都登记造册的。” 李长博这才拉着付拾一匆匆回衙门。 一路上,付拾一都没缓过来,整个人都是懵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才造成了错误判断? 第1574章 出了错吗 箱子已经被送进了验尸房。 虽然被打开看了一眼,不过谁也没有去动尸体。 箱子一看就让人有一种熟悉感觉——毕竟都收到了两次了,能不熟悉吗? 付拾一凝重的掀开箱子,触目所及,就是冰块和尸体。 她下意识的看一眼箱子盖上,顿时一愣,扭头问厉海:“信呢?” 厉海摇头:“没有信。” 这一次没有信?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两眼箱子,总觉得有点怪异。 箱子里冰块冒出森森寒气,让本来就阴凉的验尸房温度更加下降,给人一种背后发凉的错觉。 付拾一让徐双鱼搭了把手,一点点将冰块清理掉,再将里头尸体搬出来。 这样的天气,冰块融化得不算快,但到了底部,付拾一却看到了一个现象,当即就忍不住“咦”了一声。 李长博他们顿时围上来:“怎么了?” 付拾一指着棉被上被浸了一大摊的血水,“你们看,有血。” 众人:……死人了,有血不是很正常?! 李长博却明白付拾一的意思,当即也神色沉凝起来:“之前的尸体,没有任何血。更不会浸到棉被上,弄脏棉被。” “对。”付拾一点点头,之前怀疑自己哪个环节做错了的情绪却渐渐散去。 “先不说那些了,看过尸体再做判断。”付拾一摆摆手,将心头猜测压下去,招呼徐双鱼:“来,抬尸体出来。” 尸体被放在冰块里这么久,现在已经是冰凉冻手了,一摸上去,感觉寒气瞬间就顺着肌肤穿透过来,直愣愣的缠绕到骨头上。 付拾一面无表情地想:嗯,夏天吃旺旺碎冰冰也是这种感觉,握着那一根碎冰冰,感觉手都要冻掉了! 不过好在尸体没有冻硬,而且加上冰镇的原因,没有尸僵出现,所以抬出来后,很轻松就放在了验尸台上舒展开来。 这是一具年轻男性的尸体。 很美貌,美貌得过了分。 付拾一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惊叹:“真好看。” 美分很多种,而这一种,就叫仙气飘飘。 嗯,文雅一点,叫不食烟火。 徐双鱼也惊叹一声:“看起来好像是天上的仙人。” -- 第672页 再看身材,那也是十分完美,骨骼修长,肌理匀称,有点像是个完美的雕塑。 可惜这个雕塑被破坏了。 在死者胸口,有一处伤口,在第三和第四根肋骨,靠近胸椎的位置。 伤口不大,比正常箭头造成的伤口都还要小。 不过,尸检还是要从头开始。 付拾一不去看那伤口,先看死者牙齿:“死者年纪大概在二十四岁左右,家境不错,牙齿磨损很小,牙齿保养得也很好。” “死者口腔内无出血现象,牙齿缝隙中也没有发现异物。” 再翻看眼睛:“瞳孔放大且有轻度浑浊迹象,死亡时间在三个时辰以上。结合死者周身未发生任何尸斑,推断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三个时辰到四个时辰之前,也就是今天早上吃过早饭不久——” 付拾一微微扬眉:“这和之前的尸体完全不同。” 而后付拾一就开始检查尸体头部。 尸体头发很茂密,发量和发质都很好,看上去有点像是乌黑的绸缎,带着好看的光泽。 因为冰化成水,浸湿了头发,所以这会儿看上去,又有点狼狈。 另外发髻都有点要散开的迹象。 付拾一微微扬眉,然后手指从前端头皮部开始,一点点的去摸头发掩藏的部分。 很快,付拾一就在后脑勺摸到了一个包块。 她收回手,看了一眼,倒没发现有任何血迹。 付拾一让徐双鱼将尸体翻过来。 然后付拾一上手就将人发髻拆散,又扒拉开后脑勺上的头发,露出底下的头皮。 扒开头发之后,死者头皮上一个红肿的包块顿时显露出来。 那样子,付拾一一看就知道:“死者在死之前,曾经撞到过头。这个包块,就是当时留下的。不过,推断包块形成的时间和死亡时间应该是接近的。包块是红的,还没来得及发青。” 只有新鲜伤痕,才会如此。 徐双鱼惊讶了一下:“凶手这次这么不讲究?这么好看的人,他怎么下得去手?!他难道不怜香惜玉了?” 众人:…… 付拾一叹一口气,诚心诚意建议:“不如你去问问凶手?” 徐双鱼懵懵的回答:“为什么不问死者?付小娘子不是说,死者会告诉咱们一切吗?” 付拾一被问得哑口无言:没毛病是没毛病,但是这个孩子是不是又该吃核桃了? 最终,付拾一决定好好“问”一下死者,不再打理自己这个傻徒弟。 付拾一伸出手指,仔细按压包块,并未发现有骨擦感,“死者没有骨折。说明这一下力气不算太大。” “能将人打昏就行。”李长博轻声接话。 这个,付拾一就不确定了,但是她看了一下死者后脑勺那个包块范围,就摇摇头:“如果是被击打,那恐怕得是平底锅了——范围很大,不像是被什么东西击打造成的。更像是……” “摔的。”付拾一看了一眼地面:“如果人摔在地上,后脑勺磕了,很容易形成这样的伤。” “或许是被人推倒在地上造成的。”李长博轻声言道。 这个题,徐双鱼又举手了:“李县令,这个不对!如果是被推的,正面的话,多数会摔个屁股蹲,人自己也会下意识保护头部的。如果是背面,那就磕不到后脑勺了!” 李长博扬眉看付拾一。 付拾一忽然觉得徐双鱼还是挺顺眼的了,她点点头:“双鱼说得没错。的确是这样。如果在清醒意识下,人会下意识保护最致命的地方,比如头部,脸部。如果往后摔,人会下意识的伸手往后撑住自己,让手掌先去受力——” “其次就是屁股,屁股肉多,人也会下意识的用这个地方去着地。” “那若是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呢?”不得不说,李长博还是很会抓重点。 付拾一摊手:“那就哪里着地都可能了,得看是怎么推的,推的哪个位置——” 这就需要通过复杂的计算才能做到,很抱歉的是,她只能算个模糊的,做不到电脑那样精确细致。 第1575章 如何摔倒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长博的意思,付拾一和徐双鱼都明白了:“所以你怀疑,死者是先昏厥,然后才倒在地上,磕到了脑袋?” “如果这个伤的确是在地上磕到的话。”李长博颔首,没有否定。 这个就是付拾一的专业了,付拾一直接给出肯定回答:“不管是在地上,还是在柜子上,床榻上,反正肯定是个大平面!” “不着急下定论。”付拾一提醒一句:“尸检还没完呢。都检查完了,再综合判断。” 脑袋上仔细检查完毕,付拾一就去检查四肢。 四肢上倒没有任何伤,就连指甲里也干干净净。 不过,付拾一发现了一个细节:“手上怎么蹭了一点黑灰?” 几个脑袋一起凑过来看,险些没把付拾一挤开。 死者左手的手掌尾指那侧,的确蹭上了一点黑灰,不是特别明显,但只要仔细一看,就能看出。 付拾一用手抹了一下,黑灰倒也不是特别顽固,被蹭掉了一些。 只是没有办法知晓这个黑灰具体是什么,付拾一也只能道:“写上,左手手掌尾指侧,有不知名黑灰,能蹭掉。” 右手上,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发现。 -- 第673页 付拾一紧接着检查双腿。 这一双腿笔直修长,骨肉匀称,除了腿毛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过,腿毛也不是很浓密,总体来说不影响美观。 直到,付拾一发现在死者脚后跟上有两处磨损痕迹。 两只脚的脚后跟上都有。 仔细看了看那痕迹,付拾一很快得出结论:“这是死后摩擦造成的破损。你们看,皮虽然有轻微破损,甚至还有那么点灰尘,但并没有出血痕迹,甚至连渗血都没有。” “皮肤也丝毫没有愈合的痕迹。” “双鱼,你来说说,这样的情况,通常是怎么造成的?”付拾一不再往下说,直接转头看徐双鱼。 徐双鱼如今已经习惯了突如其来的考校,当即脱口而出:“死后进行拖拽造成的。死后拖拽时,如果死者是仰面朝上,那么最容易被摩擦到的地方,就是脚后跟。” 付拾一满意点头,补充一句:“这样的伤,推测是死者死后,拽着死者进行拖拽时候造成,而且,应该是环抱着胸口拖拽的。因为死者肩膀的骨头,没有任何错位或者脱臼的情况。” “如果是拖拽双手,尸体沉重,双肩基本都会脱臼。” “但是如果是环抱死者胸口,那么很有可能,死者的腋下会出现痕迹。只不过这是死后造成,所以显露时间没那么快,尸体静置一段时间后,随着尸斑显露,这个痕迹才会逐渐清晰。” 这是因为人死后,血液不再流动,哪怕造成毛细血管破裂出血,也不会那么快渗透其他组织,故而痕迹会很不明显,甚至不会有痕迹,直到尸斑显露,血液腐败时,才会逐渐清晰。 最后,付拾一还提出一个事情:“伤口有一点灰尘,很可能拖拽时候,死者脚上鞋袜已经被脱掉了。” 李长博微微沉吟,随后就得出了判断:“说明这是装入箱子的时候造成的?因为装入箱子时,死者身上衣物是被脱掉了的。” 对于这个推断,付拾一也表示赞同:“应当如此。这个距离应该不算远,否则胸口的痕迹应该会渐渐显露,而且脚后跟的情况也会更严重。” 接下来,就该检查身上了。 因为胸口有伤口,所以付拾一决定将胸口处留到最后,现在先检查死者私密部位。 毕竟之前死者,都是凶手的情人。 而且眼前这个死者…… 付拾一仔细检查了死者谷道,性别象征,最后得出个结论:“这个死者……很正常。谷道正常,生殖器正常。” 徐双鱼眨眼睛:“所以这个人,不是凶手的情人?也不喜欢男人?” 付拾一想了想,得出一个更确切的说法:“他喜欢不喜欢男人,有没有和男人为爱鼓掌我不知道,但是他没有凶手喜欢的那种特质。” 众人异口同声:“哪种特质?” 付拾一不甚确定:“嗯……一看就知道是特别能取悦别人的特质?一看就知道是个受的特质?” 低头瞅了一眼死者身上那腿毛,想着他一看就没怎么精心保养的手,付拾一咳嗽一声,小声补充:“眼前这位,我觉得更像是在上面那个?” 众人:……这是什么鬼发现?关键的是,听起来还很有道理? 一时之间,验尸房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李长博咳嗽一声,决定还是要严肃和庄重一点:“那胸口上呢?死者胸口上是什么情况?” 付拾一就转头去检查死者胸口。 “胸口第三四根肋骨之间,靠近胸椎的地方,有一个伤口,伤口呈现出菱形,伤口不大,成年女性小手指指节大小。” “伤口有些微生活反应,不过很细微,推断应该是致命伤,造成这个伤口后,很短时间内死者就去世了。” “这个,和死者死因相符合。死者伤口位置,处于心脏上方,经过长度测量,基本上伤口深度应该是穿透了心脏,到了背上骨头。” 一说完这个话,李长博就发现了:“这个死者,和第一名死者的死因是完全相同的。” 付拾一点点头:“可是处理方法完全不同。” 第一名死者虽然是这个死因,但是因为当时凶手要掩盖死者真正的死因,将尸体进行了一番处理,以至于如果不是在胸腔深处发现了那个伤口,恐怕付拾一都很难发现死者真正死因。 但是现在这名死者,虽然死因相同,可是尸体却没被处理过。 李长博轻声补充一句:“前两名死者,都是死在床榻上,而且死后被清理得很干净。付小娘子当时说过,死者这么做,是出于两种心理,一个是打包礼物,力求完美,另一个就是死者本身是有喜好洁净的癖好。”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死者身上,不约而同:“模仿?” 付拾一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很有可能有人趁机借着这个连环杀人凶手,来遮盖自己杀人的事实。” 第1576章 凶器是啥 就在众人思考这个事情可能性有多大的时候,李长博忽然开口问了一句:“那杀死死者的凶器呢?能看出是什么吗?” 付拾一刚才就考虑过这个,当即摇头:“凶器不是常见的凶器,应该是个细长的,头上尖锐,有点菱形的样子。” 经过这么一描述,李长博就扬起眉头来:“箭头?” 四目相对,付拾一一下子醍醐灌顶:“难道是——袖箭?” -- 第674页 是一个死者的凶器,他们两个曾经推断过,也怀疑是机关弩射出来的袖箭。 这个东西很符合伤口情况:伤口呈现出开放的菱形,而且伤口会很深,穿透力很强。 但是很快付拾一又摇头:“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李长博看住付拾一,用眼神询问。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直接反问李长博:“你见没见过中箭的人?” 李长博皱眉,最后却摇摇头:“打猎用过箭,见过中箭的猎物。算吗?” 付拾一顿了顿,然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很理性的说了句:“算吧,毕竟人其实也就是一种高等一点的动物。没什么两样。” 众人脸上都霎时出现了迷茫来:啥玩意?为什么我忽然就从人变成了动物?什么叫高等一点?我们为什么要和动物相提并论?” 不过,显然李长博已经接受了付拾一的这个说辞,他很是谨慎的点点头:“那付小娘子到底想问我什么?” “胸腹部中箭之后,好拔吗?”付拾一认认真真问李长博。 李长博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目前为止狩猎过的动物:野猪的话?射中过肚子吗?嗯,狼的话,射中过胸口吗?好像是有过的吧?当时什么情况来的? 最后,经过长时间的回忆,李长博终于开口:“需要花费点力气。” “对。因为气压的缘故,如果胸腹部中箭,其实不太好拔出来。越深的伤口,越不好拔出来。”付拾一摊开手:“在受伤那一瞬间,肌肉也会紧绷,去尽可能卡住入侵物。” “所以不仅拔出困难,其实要射入也很难。都需要花费很大力气。”付拾一比划一下胸口位置:“如果是小型弩箭,不可能太深,所以就更难拔出来——” “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太可能。” 李长博皱眉,思量很久后,才问一句:“完全不可能?” “那倒不是。”付拾一笑了笑:“花费一点力气和功夫还是能拔出来的。毕竟只要功夫深,铁杵都能磨成针。” 这话让众人齐刷刷静默了一下。 付拾一又补充一句:“同样的,拔出来的话,还会对伤口造成二次创伤——” 李长博这个时候说了句:“如果,有放血槽呢?” 付拾一眨巴眨巴眼睛:“那就不一样了。那样的话,拔出来相对容易,但是会造成血液喷溅以及血流不止——” 看了一眼死者体表,付拾一忽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死者身体没有被清洗过,所以才会那么多血液残留。” “凶手还是清理了一下死者身体的。但只是擦拭了一下,并没有清洗。所以,死者伤口会随着晃动,和体位改变,而造成胸腔中的血液流出。以及体表的少量血液随着冰块融化的水,一起往下流淌——” “这也是为何棉被上那么多血水。而死者身上却相对洁净的缘故。”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眨了眨眼睛:“这种带放血槽的弩箭,多吗?” “不多。”李长博微微一笑:“据我所知,兵部养着一位兵器大师,专门研究兵器铠甲的改良。他曾做出来的弩箭,是空心的。射入人体后,很容易拔出。可以快速回收弩箭。而且,一旦被这个弩箭所伤,会流血不止。” 付拾一震惊了:“这也行?” 这种兵器,难道不是竹子的儿子回家敲门——损到家了吗? “但是这个他只做了一次,就没再做了。用他的话说,没用的玩意儿,射程不够远,只能近距离用。真要打起来,怎么可能有机会用?还不如匕首来得干脆。”李长博轻笑着将话重复一遍,然后神色就渐渐凝重起来了:“但有一个问题,他是从来不给外头的人打造兵器的。多少钱都没用。” 付拾一用力点头:“这种武器大师,还是要好好管控的,不然放出来,那世界就乱套了!” 以及还要庆幸这个时代生产力低下,物资匮乏,不然的话,冷兵器横行,那可真是要命了! 徐双鱼悄悄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说了这半天,所以付小娘子和李县令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徐双鱼一眼,没说话。 付拾一叹息:“你回去之后,吃点猪脑炖核桃吧,双管齐下看看有没有用。” “哦。”徐双鱼乖乖应了,但是很显然他身上有锲而不舍的精神:“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对上徐双鱼明亮又无辜,带着无限求知欲的眼睛:……这是生怕不暴露自己智商不够吗? 最终还是翟升大发慈悲:“李县令和师父的意思是,这个伤口,可能就是弩箭造成的。他们还在琢磨,这个死者,和第一个死者之间凶器的区别。” 付拾一点点头,颇有点遗憾:“可惜,第一个死者致命伤伤口被破坏,所以我没法进行对比。所以不能知道是不是同一种凶器。” 不过,都是弩箭的可能性,显然是很大。 李长博看了一眼尸体,忽然轻声说了句:“就算是同一种凶器,杀人者,也不是同一个人。” 这话他说得很笃定。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也跟着点点头:“的确如此。凶手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徐双鱼眨眼睛,更无辜了:“那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付拾一等人:…… -- 第675页 偏偏徐双鱼还强词夺理:“那也有可能第一个死者凶手有闲心处理伤口,这一次,他懒得处理了呢?反正都是送来给你——” 付拾一彻底说不出话来: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收着养一个徒弟?我到底做了什么孽,上天要这么折磨我? 李长博轻叹,直接就将这个问题丢给了钟约寒:“回头你问问你师兄。” 第1577章 带回去吧 检查完伤口之后,基本上外部尸检就完成了。想要知道更多,只能进行尸体内部尸检了。 不过,现在这个尸体看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必要进行内部尸检。 付拾一想了想,又将死者胃部容物取出来一部分。 死者死之前,倒是吃了一些东西。 仔细看看——其中有嚼碎的芹菜,黄瓜等……还有少量的肉。 再仔细的闻一闻——嗯,还喝了酒。胃酸特有的气味里,混杂着淡淡的酒味。 “取两只小鼠来。”付拾一看一眼翟升,吩咐他:“要健康的。” 试验用的小鼠,都是翟升他们平时负责喂养。翟升曾经因为舍不得精心喂养的小鼠送命,所以就挑肥拣瘦的送来一只病恹恹的。气得付拾一当场问他是不是打算攒着这些小鼠陪嫁。 如今,付拾一每逢要小鼠,都要加一句“要健康的。” 这话一出,登时徐双鱼就没忍住笑出声。 翟升瞪了他一眼,郁闷的去了:不就是有点心疼吗!小鼠还是太少,衙门消耗也太大!都有点供不应求了! 不过,听说仵作学院那边小鼠消耗也有点大,要不回去跟阿爷提一提,让阿爷再办个养小鼠的铺子?这样源源不断的,说不定就能财源广进? 这个念头让翟升一下亢奋起来,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商业奇才! 一群人看着翟升先郁闷又呵呵傻笑,徐双鱼不由得担心的问付拾一:“付小娘子,你说翟升是不是心疼得都出毛病了?” 付拾一也有这样的感觉,当即沉吟了一下,不是很确定:“要不然,让除辛给看看?” 李长博面上淡然:“我看行。” 翟升完全不知,自己的命运就这么被安排了。 不多时,翟升拎着两只油光水滑的小鼠回来了。 付拾一检查一遍,十分满意。 而后就开始给小鼠强行灌死者胃容物。 灌进去之后,也就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着就行了。 约莫过去一刻钟,小鼠们就有了反应。 它们睡着了。 或者说,昏厥过去了。 看着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的小鼠,付拾一用筷子拨弄两下,发现小鼠几乎失去反应。 众人面面相觑。 付拾一轻声道:“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死者应该是不知不觉吃下或者喝了下药的东西,然后昏迷过去,继而被杀害。” “挪动过程中,可能凶手手段过于粗暴,所以导致死者后脑勺磕碰到。” “但是我更倾向于死者对于凶手来说,不太好挪动,所以才会发现这样的‘意外’。” 付拾一扫了一眼死者的双脚:“这一点,结合死者脚后跟上磨损,可以相互印证。” 这下就连翟升也问:“为何?” “因为如果凶手很高大健壮,大可以将人抱起来,或者扛起来。如果有同伙,还可以直接抬着。”付拾一笑眯眯:“你想想,假如你杀了你师兄,你要挪动你师兄,你怎么挪动?” 徐双鱼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当即十分坚决道:“我不会杀我师兄的!” 付拾一看了看徐双鱼,再看看翟升,发现也符合一高一矮的设定,于是利索的换了人:“那就换成翟升。” 这下徐双鱼不闹腾了,当即认真思考起来,还给出了答案:“我拖着走?或者就像是付小娘子说的,从后面穿过腋下,这么拖着走——反正抱不动,也扛不起来,他腿脚太长,怕碍事。” 翟升一脸问号:???为什么换成我你就同意了?还给出了这么详细的分析?所以什么同门之宜,都是狗屁?还有什么叫我腿脚太长?还不是因为你矮? 李长博忽然问了句:“那付小娘子从前杀猪——” “哦。我只负责下刀,绑猪都是他们自己绑起来。最后刮了毛除了肉,扛着就走了——”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语气很自然:“毕竟熟能生巧嘛。而且猪两边的腿脚正好用两手抓住,其他部位就搭在肩膀上——” 翟升和徐双鱼瑟瑟发抖,总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可怜的猪。 李长博倒恍然:“原来如此。付小娘子力气挺大。” 付拾一打量一下李长博,想了想:“其实我现在体力也还行,公主抱你应该不在话下!” 不过,付拾一很快补上一句:“当然,像我这样的女郎可不多见。” 翟升冲口而出:“废话,这样的男子也不多见!” 李县令别看清瘦的样子,可实际上也很沉的!譬如他,绝对抱不起来! 不过李长博的重点显然又一次的歪了:“公主抱?” 付拾一这才想起,他们应该不知公主抱是什么姿势。于是咳嗽一声,做了个公主抱的样式:“一手托着背,一手托着腿弯,这样的姿势,是不是很梦幻,很好看?被抱的人会感觉自己特别受到宠爱和呵护,就像是公主被驸马守护着一样——” -- 第676页 李长博纠正一句:“不是每个驸马都会这样的。” 付拾一觉得不打紧:“反正就是个意思和形容。不用较真。” 顿了顿,她热心问李长博:“要不一会儿我洗了手换了衣裳,来试试?” 李长博:……不,我不想。 翟升与徐双鱼倒一脸的期待:“要不,试试?” 霎时,李长博面无表情咳嗽一声,“说正事儿。” 可付拾一分明看到,自家未婚夫的耳朵尖尖都红透了!难道……其实李县令还蛮期待?! 对于这个设定,付拾一接受得很轻易:嗨呀,这个世界上,谁还没点公主心呢!李县令怎么就不能做个小公举了? 当然,维持自家未婚夫的面子还是必要的,付拾一一本正经的说起了正经事:“这一点,更加说明这一次的凶手,和之前的凶手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一次没有信——虽然箱子和冰块,甚至棉被都是一样的……” 付拾一皱起眉头,微微疑惑:“难道两人在一个地方买的棉被,一个木匠那儿定做的箱子?” 李长博言简意赅:“应该是两人认识。付小娘子之前的推断,应该是没问题。连环杀人的凶手,的确是在仵作学院当中!这一个凶手,并非先前那个!” 第1578章 动机是啥 他这样一说,付拾一也将头点成了小鸡吃米:“对对对,就是这样。两个凶手不仅杀人后的处理方法不一样,就连他们的身高都不太一样,所以,绝不是一个人。” 徐双鱼看翟升,悄悄问:“你说,那这个人想干嘛呢?借这个风头杀人吗?” 翟升傲娇的一扭脸:“问我干啥?我已经被你杀了。” 说完,翟升扭头就去收拾器材,半点不带停留。 徐双鱼傻愣愣看着翟升后背,悄悄嘀咕:“真小气,我师兄就不这么小气。” 付拾一不厚道的插话进去:“那肯定的,毕竟你师兄还活着呢。” 她扭头朝着李长博嘎吱嘎吱的乐:“看见没,谁最重要一下就看出来了。不过,翟升和双鱼这纸一样的友谊,也是叫人感叹哪!” 李长博简直哭笑不得,最后只能道:“离间计不是这么用的。” “我就想看看他心里最在乎谁。”付拾一一本正经:“毕竟,有人忧愁,肯定也有人高兴嘛。” 钟约寒知道这个事情,肯定高兴。 李长博:…… 徐双鱼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李长博身上,觉得也就只有他心地善良了:“李县令,你说凶手这是为什么?” “之前我也以为是借着风头杀人。”李长博的确仔细回答了:“不过,现在我觉得,只恐怕凶手是为了救人。” 徐双鱼脑袋更懵了:“救人?他不是杀了人?”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默契的都住了口,笑眯眯的作鸟兽散:“哎呀你们收拾验尸房,我和李县令还有事儿,要回去仵作学院呢。” 徐双鱼看着两人飞快离开,拉都拉不住…… 他扭头看翟升,可怜又巴巴:“翟升——” 翟升头也不抬:“我收拾一半,剩下一半你收拾。别跟我说话,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我不想诈尸。” 李长博和付拾一出去之后,自然少不得要悄悄说几句。 付拾一问李长博:“那既然这样的话,咱们现在怎么处理?外头这个人不抓起来,他恐怕还会杀人。” “先抓他,仵作学院那个反而不着急。”李长博笑了笑,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反正他在学院里,暂时也得不到消息,不知外头的情况。” 所以,自然而然也不用担心他会做出点什么疯狂的事情。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 而后两人回去仵作学院,一面叫翟老头和钟约寒继续盯着学生,一面叮嘱他们,务必让仵作学院学生过上封闭式生活。 如有必要,可以将他们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彻底让他们没有功夫闲下来。 从仵作学院回来,两人叫来了厉海。 三人凑在一处商量案子怎么破。 放箱子的人,他们当时没抓到,箱子被放在了一个门房看不到的角落,还是巡逻回来的人发现的。 厉海对于破案,已经有一些想法:“棉被,箱子,凶器。” 付拾一:……厉海你的口水产业还没置办齐全吗? 李长博不拘小节,也是点头:“棉被都是一样的,箱子也是一样的,我觉得很有可能这两次的凶手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甚至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是同伙?” 他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摇摇头:“应该不是。第一个凶手是为了针对我,而且也可以从尸体上看出来,他对尸体处理是十分娴熟的,技术很好。至少下刀很稳。” “他很有心计,为了掩藏真正的胸口,故意弄出了那样七拐八扭的缝合障眼法。” “如果他需要同伙,那么这个同伙就算处理尸体上不如他,也绝对应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但是这一次杀人,太多细微之处没处理好了。” “譬如凶器,比如没有清洗尸体,比如磨损尸体了。” 付拾一轻声道:“如果他们是同伙,甚至是早就商量好的对策,那么他们肯定会留下书信,让我相信,杀人的就是之前的人。就连杀人手法,也会提前设计好,绝不会这么马虎。甚至草率。” -- 第677页 李长博提醒她:“但这一次杀人,也一定是有预谋和准备的。” 凶手准备了酒菜,请死者过来吃饭,还给死者喝了酒。然后趁着药效发作,再将死者一击毙命—— “他提前预谋了杀人,却没设计好处理尸体的环节。”付拾一扬眉:“而且我现在还可以断定,这一次的死者,虽然与凶手关系不错,但绝不是暧昧关系。” “之前两位死者,都是在迎接自己床上伴侣的时候死的。一个蒙着眼睛,忽然被钉穿了心脏。另一个在被绑上之后,用东西闷死。不管结局如何,但是被蒙上眼睛或者被绑上的时候,两人都是心甘情愿。这种信任,给凶手创造了机会。” “但是这一个凶手,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他只能选择下药。” 付拾一沉吟片刻,而后才缓缓道:“其实凶手选择谁做这个死者都可以,为何非要选择这样一个人呢?” 厉海接了话:“凶手对他,有嫌隙。” “但如果有嫌隙,还能坐在一起喝酒吗?”付拾一眨巴眨巴眼睛,提出问题。 李长博忽然开口:“因为死者极有可能是凶手认识的人,凶手对他有嫌隙,至少不喜,但死者不知道——甚至还坦然吃喝,没有任何防备。这种关系,像是朋友。” 厉海面无表情:“夫妻。” 付拾一感觉厉海讲了个冷笑话:你朋友不一定是你朋友,也可能是想杀你的人。你枕边人也不一定想和你白头偕老,他可能想你早点死。 所以付拾一竟觉得有些无语凝噎,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李长博认真分析了一下厉海的话,居然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两次的凶手,是夫妻?” 厉海点头。 付拾一:???所以你说清楚一点会死人吗?完全两个意思好吗!心好累……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设定的话,一切仿佛就合理了很多?! 如果是妻子要杀自己丈夫的朋友,只需要以丈夫的名义将人邀请过来,然后再抱歉地说丈夫临时有事,请朋友先吃着喝着,耐心等一等——这就很合理了!而且基本上这个朋友也不会起疑心! 男人对女人,天然就是缺少那么一点防备的!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 第1579章 直奔老巢 “箱子和棉被都可以是现成的。甚至冰块也是。”李长博缓缓言道:“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两次凶手不同,但这些东西相同。” “城中有冰窖的一百余家,卖冰商户三十余家,包括万年县。”厉海沉声说起自己调查结果。 付拾一发现,也就是查案时候,厉海的话能多一点,也不那么吝惜字数。 “大量定冰的人家,少说有上千户。”厉海说这句话时候,面上更冷了:“无从查起。” 付拾一微微沉吟:“我怀疑他们家中应该是有冰窖。不然不可能随时随地有这么多冰。买来的冰,多少都会有融化迹象,不能保存很久。但是尸体曾经是冻到如同冷冻肉一样,所以那些冰块,一定是直接从冰窖里取出的。” “要想将尸体冻硬,需要大量冰块。”付拾一说出关键的东西:“最关键的是,处理尸体还需要场地。” 李长博这个时候再添上一条:“另外,弩箭。我怀疑他们家中和兵部有关系。尤其是打听一下,那位兵器大师的亲眷。尤其是女眷。” 厉海沉默片刻:“我去找二祥。” 付拾一:……二祥干脆改名叫长安包打听算了!这种事情,他都知道?! 王二祥很快被找来,一提起那位兵器大师,他立刻就来了精神:“这位啊?那可真是传奇!听说他年轻时候,武艺高强,励志要考取武状元,结果和人进行生死比斗,被挑断了脚筋,从那之后,站都站不起来。谁都以为他这辈子是完了,结果没两年,他就改良了咱们唐刀,一举成名!” 说起这位传奇人物,王二祥显然是一脸佩服。 并且还顺带鄙夷了一下和兵器大师进行比斗的人:“结果后来那位赢了的人呢?竟是寂寂无名!兵器大师曾感叹:没有他,就没有我。是他成就了我。” “看看这个境界!”王二祥一脸向往:“这可真是个传奇啊——若是能得一把他亲手制造的兵器,那简直不得了!” 付拾一已经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听听这话,是他成就了我!多么煽情,多么装逼!也许高手都喜欢这么说吧—— 甚至付拾一幻想了一下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高手:嗯,是无数死者成就了我的辉煌?呃,好像哪里不太对吧? 于是她打断了王二祥:“二祥啊,说正经的事情,我们不关心这位武器大师到底多牛逼,我们只关心,他有多少亲眷。” “哦。只有一儿一女。”王二祥遗憾的收了口,重归正题:“他婆娘死得很早,儿子跟着学武,学做兵器,现在也在兵部。至于女儿,早两年嫁人了。听说他陪嫁了不少好东西呢。光是好兵器,就有好多!” 付拾一眼睛都亮了:“陪嫁了哪些兵器?” 这下,王二祥终于萎靡了,讪讪的说了句自己特别不想说的话:“那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他也没看人家嫁妆单子,更没有看人家嫁妆箱子啊! 李长博追问:“他女儿嫁了谁?” 王二祥仔细回想一下:“好像是长安城里一个商户吧。那人长得据说挺好看,好多贵女都喜欢,要不是因为是商户,只怕早就有贵女上门提亲了。” -- 第678页 “那女儿也是一眼相中了,对方也不嫌弃她身子不好不能生养,所以才一拍即合——” 付拾一无力吐槽他的用词,一下就反应过来:恐怕就是这位了?有这样的经历,所以肯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也就不奇怪了。 李长博沉吟一二:“查一查,她嫁了谁,家住何处。” 王二祥接过了这个光荣的任务。 说话间,天色渐渐暗下来。 李长博问了句:“离宵禁还有几个时辰?” 方良轻声答了:“还有两个时辰。” 付拾一明白李长博的意思:赶在宵禁之前,将人抓住,这样就可以防止再有无辜的人丧命。 厉海沉吟片刻:“查明死者身份,或许有用。”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摇头:“画像肯定来不及了。但那人手上并无任何老茧,虽然不算细腻,但也比寻常男人细腻。” “而且头发也不错,牙齿坚固,磨损很小,可以推断,他生活优渥。” “他手指甲很干净,缝隙里无残留,胃里虽然有酒菜,但应当是凶手准备的,所以并没有留下太多信息。” 她这么一说,李长博倒是忽然想起个事情来:“既然家境不错,那说不得身边就有长随小厮跟着,他出了事,那他身边人——” 付拾一心中一寒:“不会那么疯狂吧——” “也有可能没带。”厉海沉声道:“不一定。” 付拾一摇头:“这个凶手选定他,虽然处理方式不够细致,但也肯定不会让自己陷入被怀疑的境地。毕竟,是他约了死者吃饭。人一去不回,他们家里肯定不会接受这个说法。” “凶手经常去洛阳。”李长博轻声补充一句:“秋天时候,许多学子,或是商贾,都会涌入长安。” 秋季有科考。 而商贾是因为秋季丰收了,许多东西都该来卖了。 付拾一苦笑:“那人海茫茫,就更不好找了。” “不。”李长博笑了笑,微微扬眉,总算是多了一丝丝喜气:“你忘了,真正的凶手,在仵作学院里。虽是好友,但不知凶手在仵作学院,那么很有可能是刚来长安。” 厉海接话:“若无宅,便住客栈。” 付拾一眼前一亮:“李县令果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啊!这都想得到!” “试试便知。”李长博看一眼厉海。 厉海起身,匆匆出去。 虽然还有两个时辰,但长安城里,条件稍好些的客栈,就那么多。 就在厉海跨出门时,李长博福至心灵:“去看看榴花桥附近!”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如果今日真抓到那第二个凶手,破了案,李县令绝对是头等功!” 面对如此马屁,李长博早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夸回去:“头等功自然是付小娘子的。” 付拾一更期待的是:“不管是谁的头等功,我就想问问陛下有没有赏——” 第1580章 意外收获 李长博失笑:“不管有没有赏,案子都是要破的。” 付拾一一脸坦荡荡:“没有的话也不惦记,有的话,那不就是意外收获吗?” 这话没毛病,李长博想了想,也愉快的接受了这个设定:“那不然,回头隐晦的问问?” 付拾一笑眯眯:“我看很有必要。” 这个时辰,除辛正好该下班回家去。 付拾一和李长博一出去就正好碰上了。 除辛和付拾一说了两句话,便打算走:“人家还要回家去做饭,我不好耽搁太久。” 结果正说着话,没想到厉海小婶子周大娘子已经抱着旺旺过来了。 旺旺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四处转,显然对周围的情况好奇。 看见除辛,他立刻“咿咿呀呀”的喊起来,双手伸着朝除辛怀里扎。 周大娘子生了个十分讨喜的笑脸,长得又丰满,一笑起来,就更笑容可掬,叫人觉得亲切了。 除辛一面接过了旺旺,一面笑着跟周大娘子道谢:“多谢周大娘子。今日辛苦周大娘子了!” 周大娘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语气熟稔又亲厚,带着天然熟:“叫什么周大娘子?这么见外?跟着厉海叫小婶子就行了。” 除辛也没多想,就改了口:“小婶子。” “哎!”周大娘子脆生生的应下,那欢喜劲儿都写在脸上了。 付拾一悄悄拽了拽李长博的袖子,对他挤眉弄眼:看见没?!看见没! 李长博含笑点头,不动声色的抓住付拾一拽他袖子的手,然后握在掌心里,不叫她再乱动。 反正两人站的近,不仔细看,在袖子遮盖下,还真看不出来。 周大娘子笑容满满的跟除辛说:“旺旺刚出门时候,给他吃了一个你说特制的那个小米饼,一会儿不着急吃别的,先让他动一动,晚点吃点奶,他就睡得踏实了,免得累到你。看你瘦得,也该好好补补。我夫家那边有乡下亲戚,回头给你抓两只老母鸡,炖着吃,喝点汤。” 除辛连忙拒绝;“不必不必,我们吃上都是极好的,我自己也是大夫,会调理的。小婶子实在不必破费。” 周大娘子却听不进去,摆摆手:“我先回家做饭去,不然家里小子要翻天了。明日一大早我再来!厉海那小子什么也不懂,但搭把手还是行的,你有什么事儿,记得给他说!” -- 第679页 说完,周大娘子一阵风似的走了。 留下除辛抱着孩子,叫她也不是,不叫她也不是,最后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太热心了。” 付拾一拉长了声音去逗旺旺:“我看啊,可不是人家热心肠,实在是拿你当一家人哪——” 周大娘子这个态度,分明就是明白厉海的心思,一门心思的想要撮合他们两个! 除辛叹一口气:“是啊。回头我得想个法子报答才行。” 付拾一热心提议:“要不然,以身相许?” 除辛瞪了付拾一一眼:“又瞎说,周大娘子是女子,而且有家室,他们家孩子也小。” 这话说得付拾一竟有点无言以对。 最后,她也干脆不去挑破,只冲着除辛戏谑一笑:“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以身相许就要嫁到他们家里去?你是大夫,挨个儿给他们家里人把脉,看看用不用调理身子,难道不叫以身相许?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吧?” 除辛若有所思点头:“倒是个好主意。” 旺旺不乐意一直站在原地,“咿咿呀呀”的闹腾了起来。 付拾一就赶紧让除辛走了。 等除辛一走,她扭头悄悄问李长博:“你觉得,木头不开窍,到底是本身没心窍,还是它自己不乐意开窍?” 李长博若有所思:“为何问我?” 付拾一眨巴眼睛,“难道不是你比较有经验?太夫人以前没少说你不开窍——” 李长博斜睨自家未婚妻,见她笑得灿烂,只能无奈配合:“不过是没有想开窍的人罢了。” 付拾一骄傲一扬下巴:“那李县令还不感谢我?要不是我,你怕是要做一辈子榆木疙瘩!为了报答我,你请我吃水盆羊肉吧!” 李长博:…… 最后他只一本正经道:“没钱,钱都上交了。所以,我只好以身相许了——” “是吗?”付拾一贼眉鼠眼打量未婚夫:“那你先给大爷我笑一个,我看看够不够漂亮——” 她倒想口花花的说两句摸一摸啥的,可奈何这个小男朋友学东西太快,总是轻易举一反三,所以她是不敢了。 就算是这样的调戏,付拾一也要见好就收:“说正经的,要不要吃点什么垫吧一口?估计今儿夜里,咱们要加班。” 李长博也正经起来:“我看水盆羊肉就很好。厉海他们也劳累,也该吃点。” 这种时候,付拾一还是挺大方的:“你零花钱够吗?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你预支下个月的。” 李长博:……大可不必。 一顿水盆羊肉下肚,王二祥和厉海就前后脚回来了。 厉海没怎么花费功夫,就找到了死者的住处。 死者在榴花桥的一个小道观旁边的宅子里住,之所以这么快查到,也是因为死者实在是太好看,最近榴花桥一直被衙门监控,所以他们对死者都有印象。 死者名叫谢安,其实也是个道士,不过只在家修行。 他不是长安人,七八年前跟着师父游历至此,买了个小宅子,不出门游历时候,就住在这里。 和旁边小道观的观主也很熟。 那观主见到厉海时候,主动上前来,说起了谢安,说是担心谢安。 前一日,谢安卜卦,竟是大凶。 本来这几日,他让谢安不要出门,结果没想到今日一大早谢安带着长随出门后,至今未归。 观主手里有谢安的画像。 果然就是死者。 付拾一听完了厉海这个经历,当即不由得震惊:“这也太神奇了吧?” 李长博则是一脸淡定:“世上之事,又有什么不可能?不过,谢安出门,带着长随,那长随现在恐怕凶多吉少。” 这话一出来,登时,所有人都是默然。 是了,谢安死了,尸体都送来衙门了,那他的长随,估计也差不多一个下场。 付拾一心里头有些沉重:“那他去了何处,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吗?” 第1581章 找到了吗 厉海摇头:“未曾。” “他家中没有其他人吗?”付拾一再问。 厉海依旧摇头。 这个事情,就不好办了。 李长博随后问了个最关键的:“那他好友呢?既是在长安这么多年,必是有不少相交的好友。” 付拾一眼前一亮:对,谢安之所以能在这个时候还愿意去,又那么没有防备,可见的确是关系匪浅。 厉海道:“他有七八好友,我记下了名字,但无法一一排查。” 付拾一立刻伸手:“名字呢?我对比一下。” 凶手是仵作学院学生,只要名字对得上就行! 厉海摸出个纸来,递给付拾一。 付拾一飞快看完,目光落在了最后一个名字上。她将纸再递给了李长博。 李长博看过之后,同样也沉默了。 随后,李长博看向王二祥:“那武器大师的女儿嫁了谁?” “嫁了一个姓严的人家,那家嫡长子,叫严宇。”王二祥看着李长博和付拾一脸色都不太对劲,一时之间也紧张起来,他说完之后,又悄悄问付拾一:“怎么了这是?” “凶手早就和我们接触了。”付拾一抿了抿嘴,多少有些懊恼:“他还问过我,那纸扎人的真正死因,我当时只以为他是勤学好问,并未多想。” -- 第680页 谁能想到,那样看上去一个温柔阳光的人,居然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去抓人吧。如果凶手是严宇,我们只能从这个案子上突破。” 李长博颔首:“那就带上人马,直接去严宇家中!” 严宇家就在崇明坊不远处,驾车过去,要不了一刻钟。 而严家是开商行的,底下各色产业都有。 但他们家,是卖冰起家的。 如今,一家冰行,就在严宇名下,由他打理。 而他们家因为人多,而那武器大师的女儿绣娘又身体不好,所以,他们两口子是搬出来另住的。 宅子就在冰行后边,是一个两进的宅子。 以及,那宅子里,就有存放冰块的冰窖。 了解完了这些之后,付拾一不得不感叹:“这要说不是他,都无从辩解起了。这条件,每一个都符合。” 王二祥压低声音,继续说自己打听来的八卦:“说起来,严宇能够拜师洛阳的沈家,还是因为家里是开冰行的。” “有一次,沈家去办个案子,偏偏缺冰,是严家免费送去的。当时,严宇在他师父面前露了脸,没多久就被收为徒弟。” “这个事情,严家人说起来还很骄傲来的。” 付拾一点点头:当然值得骄傲了。严家做生意并不算十分出色,至少在长安城里排不上名号。而沈家,虽然从事的贱业,可毕竟是和官府打交道,名声又摆在那儿,自然受人尊崇。比商户强了不知多少。 严家现在不缺钱了,但他们想真正改头换面,跻身上流,没有三代人的努力,是不够的。 所以,严宇拜师沈家,又娶了武器大师的女儿——严家孙子辈的,就可以想法子去读书当官。从那之后,才是真正的光耀门庭。 不过,有一点付拾一还是不太明白:“如果严宇喜欢男人,他怎么会主动娶妻呢?可娶妻的话,那绣娘不是不能生养?那他们也不会有子孙啊——” 李长博对于这个问题,看得很明白:“正因喜欢男子,也未必会肯与女子生育子嗣,不如娶绣娘,就算无子,也不怕外人说。再则,可以过继和抱养。” 付拾一目瞪口呆:“那这么说来,真是面子里子他都占了啊!” 一路疾驰到严宇家中,果然前头就是一家冰行。门面挺大,招牌上写着严氏冰行。 绕到了后院,王二祥上去敲门,许久才有个婆子应声:“谁啊?” “仵作学院的,严宇在仵作学院缺东西,让我明日给带过去。”王二祥按照一开始就设计好的理由,直接说了。 王二祥的声音,天然就似乎带了点迷惑性,很容易赢得别人的信任。 所以,那婆子就说去问问家中大娘子。 不多时,门就开了。 门一开,那婆子一看见外头这么多人,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要关门。 然而王二祥早就有准备,一手就将门抵住,而后和善笑道:“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见一见你们大娘子。” 当然,王二祥再怎么和善,厉海一个眼神过去,还是功亏一篑,那婆子都快哭出来,声音透着瑟瑟发抖的意思:“你们到底是谁啊?这么晚了,你们想干啥?” 付拾一上前去,笑眯眯:“我是仵作学院的人,因为严宇的事情,我想见见你们大娘子。你放心,这里是长安城,我们难道还能杀人放火不成?” “真要出了什么事,大喊一声,街亭里的不良人都会过来查看的。”一面说着这个话,付拾一一面暗暗的想:下一次,可不能再让厉海站得那么靠前了。不然太耽误事!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婆子也只能道:“那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叫大娘子来。” 这倒无所谓。 一行人就在大门口耐心等着。 过了片刻,就有个清瘦妇人带着一个小丫鬟过来了。 那妇人长得一般,不过却不是一般的瘦弱。一看她就知必定是身体不大好的人,面色也都有点苍白。 这样的人,任何人见了,恐怕也不敢想象,这是个杀人凶手。 付拾一作为女性,自然而然上前一步,去和对方沟通:“我是仵作学院的人,你是严宇的妻子吗?” “是。我是他的妻子,你叫我绣娘就可。”绣娘上下打量付拾一,眼里全是警惕,显然不相信这话,但是她也客客气气的说话。 这样的季节,其实还有点热的,但是绣娘已经比别人更多穿了一层衣裳,显然是怕冷。 而且绣娘有一只手是紧绷着的,整个手都被袖子掩盖住。 付拾一猜测,恐怕绣娘的手里,是握着什么武器的,这个武器,就是她的仰仗。 有了这个猜测,付拾一当然更不可能上前了,只是微笑道:“严宇遇到一些麻烦,有人指证他杀了人。今日是来找您了解情况的。” 第1582章 了解一下 这话显然是将绣娘给吓住了。 她瞪大眼睛,甚至有那么点失魂落魄:“杀……杀了人?” 付拾一坦然对上绣娘的脸:“是的,杀了人。所以,我受严宇委托,来查看他在家中存放的物品,借此洗脱嫌疑。” 然而绣娘并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是问了一句:“谁死了?” 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说是阿罗和杜兰君,所以付拾一随便扯了一个:“是一位男子,叫车黄德。” -- 第681页 “车黄德?”这个名字有点拗口,绣娘重复了一遍,脸上实打实的露出疑惑来:“我不认识这个人。”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笑眯眯:“你不认识也是正常,这是严宇和他师兄共同的朋友。严宇曾经和他有过争执,听说是为了一个美人……” “现在车黄德死了。有人指正,说是严宇。” 面对付拾一一本正经的扯谎,李长博竭力维持住面无表情,王二祥也是快忍不住,唯有厉海,简直是毫无波澜。 绣娘显然还是迟疑:“他让你回来取什么?” 付拾一微笑:“解剖刀。他的解剖刀。” 为了学生的安全,付拾一学院里的解剖刀都是统一发放和收回的。而且不许学生将自己的所有验尸工具带入学校。 带的了,也可以统一存放在学校保管处,离校时候凭着牌子去领出来。 所以,十有八九严宇这种最开始打算走读的,是没带自己工具的。 而且,绣娘也未必知道他都带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绣娘还真不知道,她只为难的说了句:“大郎的书房从不让人进去,就连我也不能进……” “所以他才委托我来。”付拾一微笑:“我是仵作学院的,他已经告知了我具体位置,我取到就离开。不会碰其他东西。” 绣娘迟疑再三,始终不肯点头。 付拾一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伸手去怀里掏东西:“看我,忘了他了我信物,说你一看见信物之后,就知道这的确是他的意思——” 说完了,付拾一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来,钱袋子里像是没装什么东西一样,看上去轻飘飘的。 但付拾一一脸坦然。 而那钱袋子一看就是男子用的,配色也是十分雅致的颜色,和平日严宇衣衫还是很相配。 付拾一双手递过去,客气又恭敬。 绣娘下意识的就伸出双手来接—— 就在绣娘摸到了那钱袋子的时候,付拾一直接抓住绣娘的两个手:“按住她!” 事实上,马牡丹一直都在旁边等着,别看她一直都是没什么表情,而且还离得挺远,但这一瞬间,她以一种和身材并不相符的轻盈矫健冲了上去。 只见她一个箭步上前,瞬间就将绣娘的胳膊按住,然后一拉一扭,就直接让绣娘痛呼出声,瞬间失去反抗。 不仅绣娘手被扭到了背后,就连绣娘的膝盖也被顶了一下,直接就让绣娘半跪在地上。 “她袖子里有武器。”付拾一提醒马牡丹。 马牡丹很是直接的就将绣娘袖子往上一拉,果然就发现了她绑在小臂上的一个小匕首。 只需要反手一抽,这个匕首就能瞬间出鞘。 如果距离很近,又没多大防备时,这一把小匕首肯定能杀人。 马牡丹将匕首抽了出来,直接扔在了地上,冷哼一声:“心里有鬼!” 匕首落在地上,“哐当”一声,惊得绣娘的小丫鬟和那个婆子都几乎跳起来。 绣娘疼得脸色煞白,却还是死死的盯着付拾一:“你骗我?” 付拾一叹一口气:“你为什么这么防备,仅仅是因为你家里只有你们几个女人吗?” 绣娘显然看着瘦弱文静,但事实上性格可能是另外一回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付拾一怜悯看着她:“你知道吗?有句话叫死鸭子嘴硬,但是嘴再硬又有什么用呢?你难道不知,谢安今日上午来你家的事情,已经败露了吗?” 绣娘这才露出一丝震惊。 不过很快她又摇头:“我没看见什么谢安。” “将他们几个都绑起来。”李长博此时终于开口,语气冷淡:“既是不肯说,那就直接去衙门吧。另外,搜一遍屋子。” 马牡丹应一声,接过王二祥递过来的绳子,三下两下就将绣娘给绑上。 她走向那小丫鬟和婆子时,小丫鬟吓得脸色都变了:“你别过来!” 那语气,倒像是娇花遇上了采花贼似的惊慌。 马牡丹偏偏还语气平静:“你乖乖配合,我就不会弄疼你。” 小丫鬟抖抖索索的伸出手来,果然十分配合。 付拾一:……搞得跟什么似的! 那婆子则是哭嚎起来,“你们这样,回头我们家郎君知道了,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哪个郎君?”付拾一心平气和问她:“严宇吗?他涉嫌杀人,将来有没有命在都很难说。还是说,绣娘的阿爷?他知道这个事情,不会恨铁不成钢吗?还要找我们麻烦?那就让他来,我们就在长安县衙门等着他来。” 婆子愣了。 绣娘忽然开了口:“人都是我杀了的,和他们无关,你们把他们两个放了吧。不只是谢安,还有阿罗,杜兰君,都是我杀了的。事到如今,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付拾一对上绣娘的眼睛,那张脸上一片平静,但她眼睛里却有点强撑的意思。 李长博淡淡道:“不是你说无关,我们就信的。我问你个问题,谢安的随从呢?” 听他问这个,付拾一心底也忍不住生出一股期望来: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但愿不要再有人无辜死去…… 绣娘看住李长博,此时居然笑了一下,神色镇定了很多:“我不告诉你,你们是找不到的。你放了我丈夫,我就告诉你们,那个长随在哪里。” -- 第682页 她十分胸有成足,甚至还提醒他们一句:“最好快点找到他啊,不然的话,时间久了,人可就死了——” 李长博盯着她,一直没说话。 就在绣娘皱起眉头,快要不耐的时候,李长博才忽然开口问了句:“他如果没杀人,你为什么要求我放了他?还是,你知道阿罗和杜兰君,都是他杀的?” 第1583章 人在哪里 李长博这话太突然,以至于绣娘脸上明显出现一个错愕。 从这个表情,不难看出,李长博说对了。 但是绣娘如何肯承认?当即只是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丈夫是个好人。” 付拾一差点被这话给逗笑了:请问,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说自己是坏人吗?如果人人说的话都可以相信,那世界早就一片美好了。 绣娘看住李长博,渐渐烦躁起来:“到底你还想不想交换?” 李长博沉吟片刻,问了个问题:“那长随还活着?” 绣娘很笃定道:“自然活着,但时间久了,就不一定了。” 付拾一这个时候很体贴的问了句:“那怎么才算放了你丈夫呢?” “让他来见我,然后给他准备马车,送他出城。他出城半个时辰后,你们只要没追,我就告诉你们。”绣娘倒真想得挺周全的。 李长博听闻这话,顿时就和付拾一一样,笑了。 绣娘皱眉:“你们笑什么?” 付拾一热心的给她算账:“你看啊,我现在叫人去仵作学院找到你丈夫,再带过来,不多说,大半个时辰要吧?而且现在宵禁,更麻烦。” “然后送去城门口,半个时辰也要吧?再等半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来来回回两个时辰。你说,那个长随活得了那么久吗?” 她真诚建议绣娘:“做生意呢,最讲究是一个诚信,咱们觉得人命关天,满足你的要求了,可你却耍我们,这就不厚道了吧?还是,你觉得我们都是傻子,不会算账?” “人命关天!”绣娘略有些激动,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人在我手里,你必须听我的!” 李长博直接打断绣娘:“我看未必要听你的。” 他看一眼旁边的丫鬟和婆子,意思很明了。 王二祥主动请缨:“我来审问,保准要不了一刻钟,什么都说了!” 厉海冷冷开口:“宅子不大,搜一遍,必有线索。” 马牡丹卷起袖子:“要干什么,我来!” 这下,绣娘还能维持住平静,可那丫鬟和婆子已经吓得不轻了。尤其是王二祥在旁边开始活动筋骨,脖子扭一扭,嘎巴嘎巴。 手指捏一捏,也是一阵嘎巴嘎巴。 再配上那一脸狞笑——不良人的传说,一下就从她们心底冒出来,让她们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 看那情景,根本就不用费什么功夫,保管她们知道什么说什么。 绣娘立刻出了声:“你们想干什么?但我告诉你们,你们绝对找不到人的。她们不知道人在哪里。” “那应该就没藏在哪个屋子里。”付拾一煞有介事点点头,面上笑容更加和煦的看着绣娘:“我想我大概知道在哪里了,多谢你的提醒。” 绣娘有点懵。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让对方有了这种猜测。自己到底提醒她什么了? 李长博言简意赅:“隐蔽,而且会死人,冰窖吧?” 虽然李长博只是随意一个猜测,但绣娘那一瞬间的神色,出卖了她。 付拾一扬眉看李长博:“看来是猜对了,她很紧张。” 于是,审问也不必了,救人要紧。 但冰窖入口并不在后院,而是在前面铺子里。 至于开门的钥匙……除了掌柜手里有,也就只有绣娘手里有了。 绣娘做着最后的挣扎:“我不会将钥匙给你们的!除非你们答应我的要求!” 付拾一悲悯看着她,反问:“谁说的要问你拿钥匙了?进门要钥匙,那是君子的做法。” 很可惜,有时候,这些不良人更愿意做个流氓。 哪怕是她,也觉得做流氓没啥不好的——再说了,为了达成目的,有的时候一点小小的破坏是必要的,对吧? 于是就在绣娘震惊的目光中,王二祥上前去,瞅了一眼门上的锁,咧嘴一笑,然后直接一脚过去—— 从后院通往前头的门,发出了沉闷的碎裂声。 门被踹出了一个洞。 付拾一悄悄的比了个大拇指:帅! 然而王二祥并没有帅过三秒钟。 下一刻,王二祥试图将脚拔出来,然就发现了个尴尬的事情:他的脚,卡住了。硬生生往外拔的话,怕是会刮破皮肉…… 王二祥脸上一阵扭曲,最后狠狠心——皮肉可以破,面子不能丢!李县令和厉不良帅还看着呢! 不过,他还是得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才行。 付拾一发现了王二祥的僵硬,迷惑:怎么不动了?难道脚卡住了? 这时,马牡丹一个助跑,直接冲到了门前,一个飞踹—— 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门,直接碎了。 王二祥一个不防备,脚骤然被放开,差点一个踉跄扑进屋里。好悬才稳住了身形,保住了自己的形象。 而旁边马牡丹,只是活动了一下脚腕,“有点麻。还是太弱。” -- 第683页 付拾一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顿时无言以对:那个,牡丹啊,你比二祥还要猛三分啊!怎么就弱了? 她悄悄望天:怕是以后这朵牡丹,注定力压所有娇花……力压! 而眼前这一幕,显然也是让绣娘无法接受。 她愣愣的看着支离破碎的门,好半晌没缓过神来。 付拾一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感慨:“是不是很壮观?很吓人?我也这么觉得。这哪里是人啊,这是一群猛兽!一群大力出奇迹的猛兽!” 绣娘还好,可能从小见识多,所以承受力还算行。 但那小丫鬟显然不行,眼睛一翻就昏厥过去了。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尿骚味传来。 付拾一感慨:可怜的孩子,估计是吓坏了。 门被踹开,冰窖入口自然很快就找到了。 只是冰窖的门也被锁着。 冰窖门基本都是双层门,中间是塞了棉被之类的夹层。 如果大的冰窖,甚至有可能是泥沙之类的东西,门全靠机关开合。 厉海上前去,用刀把敲了几下门。 冰窖里头,悄无声息,并没有任何回应。 付拾一心中一沉,如果人真的在里头,那恐怕情况不太好了。 “开门。”李长博当机立断,半点不带犹豫。 厉海直接就将锁直接用怀里的一个铜片给捅了捅,然后直接将锁打开了。 当锁被打开那一瞬间,付拾一下意识看了一眼王二祥。 王二祥的脸上,扭曲到面目狰狞。 第1584章 爱是什么 这一瞬间,付拾一觉得仿佛听见了王二祥心里的骂娘声。 王二祥最终还是没忍住,委屈的问了厉海一句:“刚才你怎么不说?” 厉海一脸平静坦然:“你没问。” 付拾一差点笑破了肚皮。 为了世界的和平,为了同事之间的友爱,付拾一赶紧开口:“正事儿要紧,正事儿要紧。” 厉海拉开了门,冰窖特有的凉气瞬间扑面而来。 不得不说,这个冰窖,比起县衙那个冰窖,简直是大了不知多少倍。 而且县衙冰窖里,虽然每年冬天也替换一批冰,但是常年累月的存放尸体下来,冰窖始终还是有一股味道。 但是这里不同。 这里的冰,是食用的,当初冻起来,也完全是用的凉开水,可以说,尽量保证了纯净。 付拾一想起了冰雪世界。 然后想起了冬天。 最后,想起了火锅:这样冷的天,就特别适合去吃火锅了!尤其是那种切得薄薄的鲜羊肉,烫一下,简直入口即化! 当然,这个走神,也就是那么一小会儿,很快付拾一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不漏痕迹的擦了擦嘴:工作时候,还是不能想吃的! 厉海和王二祥摸出了火折子。 然后点亮通道两旁的油灯。 这里的设计,也比县衙更合理。 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油灯,点亮了之后,就能够看清楚冰窖里头的情况。 下了一段台阶之后,才正式到了冰窖里头。 冰窖里头,全都是大块大块的冰砖。 每一块冰砖都有半人高,正方形,像是个巨大版的冰糖,甚至会让人生出一种“要不舔一口”的冲动。 冰砖一块块被整齐的码着,中间留下供人通过的通道。 经过一个夏天,冰窖已经空了大概有三分之二。 剩下三分之一,也会在接下来这一段时间里持续消耗,直到彻底冷下来。 但是这样空旷的冰窖里,依旧寒气入骨。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付拾一他们已经感觉手脚都彻底冰凉下来,那冷气直往骨头缝里去,让人有一种即将被冻僵的感觉。 环顾四周,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有人。 李长博沉声开口:“你们找一找,速度快。” 王二祥他们立刻散开去找人。 付拾一看着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冰窖,咽了口唾沫:“人在这里,要不了两个时辰,恐怕就会因为体温降低,而陷入昏迷,最后被冻死。” 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冰窖这么大,找起人来也不太容易,毕竟点了油灯,还是难免觉得有些昏暗。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直没有消息,付拾一一颗心就开始往下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二祥惊呼了一声:“这里有个人!” 这话既让人精神一振,又让人心中一沉:这么久了,人还活着吗? 付拾一扬声道:“你用舌头舔一下手背,然后放在他鼻子底下,仔细感受他有没有呼吸!” 说完这话之后,她就赶紧往王二祥那边跑。 还没跑到,王二祥激动的声音又响起来:“有!有呼吸!” 付拾一他们终于看见了那个人。 他身上穿着是比是夏衣稍微厚实一点的衣裳,但远远不能在这样的温度下抵御寒冷。 不过,可能运气好,他捡到了一些厚棉布,和一些绳子。 这些布可能是冰行伙计留下来包冰块的。绳子则是用来绑冰块的。 为啥要用布包着冰?因为人做体力活时候会出汗,如果搬运时候直接用手接触,那可能做冰碗的商家就会发现,冰块里自带咸味? 那可就不好了。 付拾一用手指贴上那人的脖子,感受了一下对方的心跳,顿时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快带上去。找个棉被裹上,然后生一堆火,给他暖暖,再灌点热水。” -- 第684页 这个时候,患者所有的症状都是因为失温带来的,可能还会伴随冻伤。 所以,一定要尽快让患者恢复体温,再说其他。 付拾一补上一句:“如果可以,再把他的手心和脚心搓热。” 肢体末端,永远都是最容易冻伤的。肢体末端暖和起来,血液里的温度就能保持住,人也就能尽快缓过来。 上到冰窖外,马牡丹已经找来了棉被,又去厨房里生了火烧热水。 至于人,直接就被抬进了厨房,放在灶膛边上——这里又能烤火,水热了也可以尽快喝上,一举双得! 绣娘和丫鬟还有那婆子,一直被绑着,这会儿都是面色惶惶。 尤其是找到了随从,绣娘的脸上,知道随从还活着,她神色就更加复杂了。 随从被安顿好了之后,李长博和付拾一就腾出手来,重新对上绣娘。 绣娘对上付拾一的目光,面上一片冷淡,开口就是一句:“事情都是我做的。我嫉妒他们,所以就把他们都杀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当然知晓事情并不是这样。 只不过,李长博也并未没有去纠结这个点,只是顺着绣娘的话往下问:“你为何嫉妒他们?” 这话,让绣娘神色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最后,她的面上就有愤怒和难堪,开口却只剩无力:“因为他们都是我丈夫养的外室。他们分走了我丈夫的心。我难道不该嫉妒吗?” 付拾一小声问:“你难道不应该生气吗?生你丈夫的气。毕竟,就算没有了阿罗,杜兰君之流,你丈夫难道不会有阿花,杜梅君吗?阿罗他可是养了五年呢。而且他还骗了你——” 可绣娘下一句话,就让付拾一没了脾气:“他没骗我,成婚之前,我就知道这些。” 付拾一扭头看李长博:我听到了什么? 李长博也微微有些愕然:这也太……刺激了些。 不懂就问,付拾一虚心请教绣娘:“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图个啥呢?” 绣娘看一眼付拾一,那神色竟是有点悲悯:“你这种没有喜爱过一个人的人,又怎么会明白我的感受?夏虫不可语冰。” 被如此怼了一句的付拾一,表示给自己整得不太会了:我没喜爱过一个人?那我对李县令是什么?贪图美色?不是,爱情到底是什么?我糊涂了…… 第1585章 一脸神性 不过不得不说,绣娘这一刻这个表情,颇有点神像那种悲天悯人的意境。 付拾一目瞪口呆半晌,最后只能默默的转头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面色平静,此时长安第一怼直接上线:“那你这么大公无私的喜爱,得到丈夫的心了?” 绣娘脸色僵了。 就连那种带着神性的悲悯也维持不住。 付拾一默默的伸手,给自家小男朋友点了个赞:干得漂亮! 然而这还不算完,李长博还虚心求教:“不知是谁教你如此大公无私?我想知道,这世上真还有这样的人吗?还是……只你是这样?” “真正的喜爱,就该是如此!”绣娘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声嘶力竭的狰狞感,音调也异常高,好似用尽了浑身力气。 只是,不知道她这样,到底是为了说服李长博,还是为了说服她自己。 李长博微微扬眉,看住绣娘,这一刻,他也带着那种悲悯:“也是,未曾感受过什么叫互相喜爱的人,也只能如此叫自己动容,不然如何能接受这般结果?” 付拾一目瞪口呆,然后心肝肺全都跟着一起疯狂呐喊:天哪天哪,这特么是神佛本尊降世了?这是什么神仙颜值!最可耻的是,我居然对着这么一张神圣的脸,起了龌龊之心?! 绣娘也呆住了。 她愣愣的看着李长博,心中狠狠一颤,忽然就觉得,自己对严宇的喜爱,也不那么深了——如果自己当初嫁的是眼前这个人…… 付拾一警惕的将李长博拉到了自己身后:都是花痴,谁看不出来谁心思? 李长博也见好就收,乖乖的站到付拾一背后去,趁着绣娘失神,他低声提醒:“继续问。” 审问就是要趁着对方思绪乱的时候来,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付拾一当然也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当即接着问绣娘:“那严宇还有其他外室吗?” 绣娘回过神来,苦笑一声:“还有三四个。” 这个数量,加起来让人有点咋舌。付拾一忍不住问了句:“他精力这么好?” 绣娘垂眸:“七日一个循环,每日都在不同人那里。白日回来。洛阳那边,可能也有,只我不清楚了。” 付拾一脱口而出:“那你这里,他不来?” 绣娘慢条斯理:“加上我。他会陪我抚琴,画画,也会陪我吃饭散步。” 这一个事情,直接就把付拾一给整蒙了。她好半晌才不确定的问:“你确定你们是夫妻?你们之间就不……行房?” 本来付拾一是想隐晦点的,可看着绣娘这幅样子,她又觉得太隐晦了怕对方都听不懂。 当然这两个字一出来,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了付拾一一眼。 然后,默默的又将头转到一边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绣娘大概也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直接的女郎,好半晌才又开口:“我是石女。” -- 第685页 付拾一也愣住了。 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绣娘会对婚姻是这个态度了。也为什么,绣娘会是如此一个畸形的爱情观了。 不是绣娘真的乐意成全严宇。 而是她根本就没办法和严宇做个正常的夫妻,她不得不去成全严宇。 付拾一轻声道歉:“抱歉,我不知道竟是这个情况。” 绣娘也有点意外,不过态度却也止不住好了点:“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不能生孩子,这个事情,所有人都知晓。” 她轻叹一声:“本来我应当在娘家一直当个老姑婆,不应该嫁人害了别人的。” “我也没想过他真的会答应娶我。”绣娘低下头去,提起这个事情,她重新恢复了对严宇的维护:“他是极好的人。知晓我是这种情况,他也从未嫌弃过我,依旧愿意像是对妻子那样对我。所以,他就这么一点癖好,我又如何能反对?” “如果不是我自己……他也不会如此。”绣娘说起这件事情,还是有些懊恼和遗憾。 而对于绣娘这种观念,付拾一只能试探性的戳一戳真相:“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他本来就如此,所以对他来说,你才是最好的选择?你想想,阿罗毕竟已经五年了——你们成婚才几年?” 绣娘沉默了。 付拾一不由得反思:我是不是说得太尖锐了? 可是,该说的话,也得往下说:“或许他对你很好,可是我觉得,他还是在伤害你。就算真的不得不养外室,一个两个就行了,也用不上这么多——” “如果你们真的这么相爱,你都愿意为了他去杀人,难道他就不能为你克制?” 付拾一想起那句著名的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为爱鼓掌?” 两性之爱,说是情到浓时自然而然,可若没有这个自然而然,难道就不爱对方了? 这个道理说不通。 人之所以是高等动物,就是因为脱离了低级动物那种只凭本能生活的模式。 寻求配偶繁衍固然是所有种族写在基因里的渴望,可对于人类来说,配偶早已是不只为了繁衍。 李长博:这话听着……有点糊涂?什么叫为爱鼓掌? 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所以,李长博强压住求知欲,耐心等着付拾一继续往下问。 绣娘倒是也挺有求知欲的,所以一脸茫然,不懂就问:“什么叫为爱鼓掌?” 付拾一解释:“就是男女之事。肉体触碰时候,是不是会发出那种鼓掌声——” 厉海默默的又往远处站了点,抬头望月:今日月亮很圆。 李长博也是懵了,然后也尴尬的将头转开:幸好我没问……不过可能天底下,也就付小娘子能将这等事,说得如此自然而然,不带一丝邪妄,让人觉得这个事情没什么不可说的。 绣娘也被付拾一的生猛给弄得满脸通红,不赞同的开口:“你这……这……” 付拾一一本正经:“这只是世上一种正常现象,没什么好羞于启齿的。对了,你到底要不要交代,你为什么想帮严宇杀人?你为什么杀了谢安?” 这个问题,重新让气氛肃穆起来。 第1586章 为何杀人 绣娘沉默了很久。 久到付拾一以为她不会回答。 最后绣娘低声开了口:“他对谢安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付拾一下意识的追问一句。 绣娘神色恍惚了一下:“谢安……是他从年少时就认识的。那时候,谢安刚来长安城,买了榴花桥的宅子。严宇对谢安,可谓言听计从。” 付拾一:言听计从?这么厉害的吗? “虽然他有很多外室,我曾悄悄跟过去看过,那些人也的确美貌,可是在他心里,他对谢安是不一样的。” “阿罗的嘴唇最像谢安,杜兰君的眼睛像谢安。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像谢安。” 绣娘苦笑一声:“但是他却从不敢对谢安有半点不敬重。只敢和谢安做朋友。我们刚成婚时候,我还未见过谢安,那时我从没想过这些。我以为,他喜爱那些男子,无非是因为美色。” “直到,我见到了谢安。”绣娘不知是不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神色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嫉妒:“谢安的确是好看,那样的丰神俊朗,他看着谢安时候,那笑意,那专注,那温柔似水,小心翼翼亲昵的样子,我一下就明白了。” “再然后,我就发现,所有人都像谢安。” “谢安不喜男风,据说知晓他去南风馆,还曾经训斥过他。”绣娘语气都是苦涩起来:“他不敢告诉谢安他喜欢男子。” “他也不敢叫谢安看出他的心思。” “我从未见过严宇对旁人假以辞色,更没见过他那样卑微。” 绣娘声音更加痛苦:“我原本以为,我如此帮他遮掩,又一心爱他,他就算不能与我真正成为夫妻,但在他心里,我应当是最特别的。毕竟他对旁人从来没有对我这样的温柔体贴——” “可谢安……”绣娘声音凌厉拔高:“谢安和别人不一样!他对谢安的温柔,比我更甚千百倍!我这辈子,也不可能超过谢安!谢安在一天,那就是个心魔!” 绣娘眼泪溢出眼眶,一滴滴顺着脸庞滑落:“我恨谢安!” “所以你杀了谢安?”付拾一轻声问他:“就因为你嫉妒谢安?” -- 第686页 绣娘点头承认了:“我得杀一个人。想也没想,谢安的脸就跳出来了。当时我心砰砰砰的跳。我甚至有点高兴……” “如果谢安死了,那严宇回来之后,是不是在他心里,就只剩我了?” 对于这个问题,付拾一沉默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真心实意的回答了:“据说,死了的人,无论如何活人都是争不过的。谢安死了,但是在严宇心里,那才更是可望不可及的神明,是他心里不可再有任何与之比拟的存在。终其一生,你也再比不过。” “而且,谢安在这件事情里,何其无辜?”付拾一问绣娘:“如果严宇知道,是你杀了谢安——你觉得会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他知道了又怎么样?他会原谅我的!他知道那是不得不为之!”绣娘在这个认知上,却异常的执拗,近乎偏执一样说出这个话。 付拾一也就不劝了,反正严宇会知道这个事情,他的反应如何,绣娘到时候自己就看清楚了。 所以,当即付拾一只是追问:“不得不为?是因为你料定了你杀人,就可以洗脱我们对严宇的怀疑。仵作学院封锁,你慌了神。你知道严宇杀人的事情,所以你害怕。” 绣娘没吭声。 付拾一继续往下问:“你是怎么知道严宇杀人的事情的?” “他没杀人,人都是我杀的。”绣娘却不肯承认,只一味的说这个话。 付拾一索性问她:“那你是怎么杀了谢安的?又是怎么杀了阿罗,杜兰君的?” “谢安……是我用弩箭杀死的。”绣娘缓缓开了口。“那天早上,我叫人送信给他,说是请他过府吃饭。他不知道仵作学院的事情。也不知道严宇不会回来。” “他来了之后,我托词说铺子生意上临时出了点事情,严宇去办了。告诉他,严宇说务必让他等一等,先吃,边吃边等。” “谢安这个人,在饮食上很规律,而且清淡,我特地做的都是他爱吃的。” “到了用饭时间,我亲自去劝了一回,说可能严宇回来太晚,怕是赶上不上吃饭。若是他也等着,严宇回来,要怪罪我的。” “谢安听了劝,就自己开始吃饭。” “每一样的饭菜,酒里,我都加了药。吃了药,人会慢慢昏睡过去。” “谢安吃过饭,就在那儿打坐。然后昏厥了过去。” “我支开了所有人,包括前面铺子里的。那个长随吃的东西里,我也加了药。丫鬟婆子也是这么睡着了。” 绣娘笑了笑:“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打扰我了。” “我将谢安推倒在地上,然后拖拽他到了厨房。用我阿耶陪嫁给我的弩箭,对着他的心窝子来了一下。” “箭噗嗤一声就射进了肉里。血一下子喷溅出来,弄了我一身……” 绣娘说到这里,仿佛整个人都陷入回忆里,眼神空洞,语气机械:“谢安只抽了两下,就不动了。我拔出箭,然后把流出来的血擦干净。他的衣裳,我也用剪刀仔细剪开,把他身上的血也擦干净。” “然后我去库房里找到一个空箱子。又把长随拖进冰窖里。取出一些碎冰,在箱子底下铺上一层碎冰,又将谢安放进箱子里,再用冰块掩埋——” “谢安的手,曾经不小心撞到了我的眼睛,我吓了一大跳,大概是好半天都不敢动,以为是炸尸了。” 绣娘苦笑一声:“血腥味真的好难闻。” “弄好这些,我就叫了个卖苦力的,说我要回娘家,让他们把箱子给我抬上了马车。而后我自己驾车,把箱子扔在了县衙门口。” 绣娘低下头去,“我原本以为,你们查不到我的。” 付拾一问她:“那你原本打算怎么处理长随?” “等明天早上,就找个箱子,装起来,先放在屋里,等什么时候去上香,随便找个山崖,直接将箱子扔下去就行。”绣娘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苦笑一声:“我心里也很慌。” 第1587章 还不交代 付拾一由衷感叹:“这倒是没有杀人心里头不慌的。” 顿了顿,她再度开口,诚心诚意赞叹:“你这个计划,不敢说是天衣无缝,但也绝对是一环扣一环了。别的不敢说,你要不是和严宇有关系,这种杀人手法,还真不一定被人查出来。” 绣娘微微一愣,迷惑看着付拾一,搞不清楚这个衙门的人,到底是在讥讽自己,还是真在感叹。 李长博倒知道,付拾一绝对是真心的。 说实话,如果只是单纯查杀害谢安的人,一时半会还真未必有头绪。 主要谢安来绣娘这里,并没有其他人知晓。 而绣娘一个妇人,丈夫又在上学,并不在家中,谁又能想到她会主动杀害谢安? 就连谢安自己,也从未有过防备之心。 李长博缓缓道:“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杀害谢安一事,总归还是败露了。” 绣娘低头不言语。 付拾一又诚心诚意请教另外一个问题:“你说你杀谢安时候心里慌张,那你杀阿罗时候,心里慌不慌?杀杜兰君的时候,心里慌不慌?” 绣娘不肯抬头,声音也是低落:“自然也是慌张的。” “慌张也得说一下事情经过。”付拾一耸耸肩,半点也不同情绣娘了——事到如今,都还要执迷不悟的人,就算身体不健康,有缺陷,值得同情,但自己非要这样,难道也要怪老天爷? -- 第687页 绣娘半晌没开口。 事实上,大家心知肚明,绣娘这是在心里编故事呢。 只不过,谁也没开口,只让绣娘自己在那儿编造,看最后她究竟能说出什么来。 付拾一老神在在,心知肚明绣娘虽然知道严宇杀人,也知道他如何将尸体装箱送礼,但绝不会知道杀人的细节。 首先,阿罗和杜兰君二人都是死在了床榻上,心甘情愿让凶手有下手机会。 这一点如果换成绣娘,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反倒情敌相见,怕是分外眼红,那两人防备和尴尬还来不及呢。 过了很久,绣娘缓缓开口:“我先杀的是杜兰君。其实杀杜兰君的手段,跟杀谢安是一样的。我用的也是弓弩——” “那杜兰君的内脏呢?”付拾一提起这个事情,这杜兰君到现在,还没有个全尸呢。 绣娘被问得微微一愣:“什么内脏?”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眼神:绣娘原来不知道杜兰君的内脏都被掏空了的事情? 这个事情,最后由付拾一来告知的:“杜兰君肚子到胸口,都被豁开了,里头的内脏,一个也没剩下。你不知道吗?最后,我看出了死因,就收到了心脏,至于其他的,还真没收到。所以至今,杜兰君的那些肝肺肠子,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但凡是普通点的女人,听见这种话,再一联想,怕是都能当场变了脸色。 事实证明,除了付拾一和付拾一身边那几个女郎,其他女子,还是挺普通的。 至少绣娘就是个普通的正常人。 得知这个事情之后,她不仅脸色惨白,还控制不住的干呕了一声。 付拾一怜悯劝她:“你还要继续把编造的杀人事情说完吗?反正杜兰君的我们也听完了,就剩一个阿罗的,晚上这么长,我们是没打算睡觉,只当听故事。就是你,怪浪费口水的。” 这话一出,绣娘肚子里剩下的话,还真就说不出口了。 但她反复的说:“不是严宇杀人的。都是我——” 看她那样子,最后都要疯魔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索性不再管她,去了一趟厨房。 厨房里,那长随已经醒了。 冰窖虽然气温低,但他自己折腾了一番,坚持了很久才昏睡过去,所以冻伤不算严重,这会儿缓过来了,就没什么大碍。 长随名字叫见喜,取自出门见喜。他已经断断续续将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早上谢安在接到了信之后,就带着见喜出了门。 谢安原本打算过两日就要离开长安,出去游历,所以心里也想和严宇聚一聚,顺带道个别。 结果到了这边之后,绣娘就歉然的说铺子上生意出了点事,严宇不得不临时去处理,请谢安去严宇书房等一等。 谢安也没当回事儿,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而且严宇的书房,他也是随意出入的。 因此,谢安就留在书房等着。 到了中午时候,绣娘准备了饭菜,请谢安先用。 而见喜也被请去厨房用饭,说是单独也给留了几碗。 见喜吃了饭之后,就渐渐的犯困,所以找个角落自己眯着打盹。 后头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喜一概不知。 但见喜醒来时,他已经在冰窖里了。他是被冻醒的。 他也去敲门砸门,大声呼喊。 可并无人回应。 事实上,地窖太深太大,门又厚重隔音,冰行伙计们都被打发回去了,所以谁也听不到见喜的声音。 见喜其实知道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他都是这个处境,更何况是谢安? 可即便见喜急得快发疯,这个事情,也是半点都没有办法。 见喜一直追问谢安怎么样了,只是马牡丹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干脆没说。 此时看见李长博和付拾一,见喜又追问起来。 李长博便说了句:“你心里既已经有猜测,又何必再问呢?好好保重你自己,你家郎君的事情,还要你来操办。” 见喜一下跌坐在地上,脸上全是悲痛,眼睛更是一下子就红了。 王二祥低声劝了几句,见喜这才渐渐止住了眼泪。 最终,见喜问了句:“是谁害了我家郎君?是不是严郎君?” 李长博摇头:“不是,是他妻子。” 见喜愣愣的,“是因为什么?我家郎君功夫不错,怎么会被绣娘杀死?” 李长博就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见喜眼眶通红的听完,低着头说了句:“我早就跟郎君说,严郎君不对劲,可郎君偏偏不信。说认识多年,严郎君待他诚恳,不会有怀心思。” “那日卜卦,出了不好的卦象,郎君真的不该出门的。这哪是什么朋友?这分明是要人命的豺狼!” 付拾一心里,忽然不合时宜的冒出来一句话:我拿你当哥们,你却想跟我睡觉?! 不得不说,这句话放在这里,真的很合适。 第1588章 严宇你好 旭日初升,当那个红红的鸭蛋黄从云层里奋力挤出来,霎时光和热就铺满了人间。 付拾一他们一行人,也走出了严宇家中。 昨天夜里,一宿没睡,换来的,是半个真相。 现在剩下半个,要去找严宇要。 李长博问付拾一:“是将严宇叫来衙门,还是咱们去仵作学院?” -- 第688页 付拾一想了想,这么回了一句:“虽然有句老话说得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做人遇事留一线,日后才好再相见。但是我想,人家都跑到你大门口来拉屎恶心你了,你也不用再想着什么宽容是美德了,对不对?” 李长博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也听明白了,当即微微颔首:“不管如何都好。” “孔子说得好,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种傻逼,不收拾得服服帖帖,他还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人外有人。而且,怕是还得杀鸡儆猴。” 付拾一笑眯眯:“所以直接去仵作学院吧。那些学生们,也该看看我们的律法,再看看我们长安县破案的力度。这样有人再想犯案时,就要好好掂量掂量后果了!” 李长博轻笑,看破不说破:付小娘子就想出一口恶气罢了。毕竟,被严宇牵着鼻子走了这么久,谁心里都是不痛快的。 一行人,径直杀向了仵作学院。 自然,长随见喜和绣娘也是带着的。 那两个仆人什么也不知道,就没带。 路上,付拾一悄悄和李长博嘀咕:“这个时候过去,估计食堂刚开门,咱们要不要过去吃一碗米粉?不然吃个包子也成。” 昨天后来其实都已经很饿了,但外头宵禁,他们也不想太麻烦。更不愿意留下个传闻,说长安县衙门办案还给人家里粮食吃光了,所以最终,都硬生生挺到了现在。 付拾一见李长博不言语,于是退而求其次:“要不然,吃个鸡蛋也行——” 肚子里是真的饿狠了。 她委委屈屈的看着李长博,打定主意:如果他敢拒绝,我就三天不给他做饭!哪有加班不给饭吃的道理! 李长博清晰的听见,付拾一的肚子里,传来了“咕噜噜”的叫声。 再一看付拾一那委屈巴巴的小表情,他伸出手去,在那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上捏了一把,轻笑:“吃一碗米粉,再来一笼包子,一笼蒸饺,再加一个煮鸡蛋?还想吃什么?凉拌拆骨肉?” 付拾一口水疯狂分泌,以至于嘴巴都不敢张太大,“都行,都行,郭娘子做的馄饨其实也好吃,还有卷饼——对了,还有皮蛋瘦肉粥……” 饿了的时候,真的是什么都想吃。 付拾一恶狠狠的想:我能吃下一头牛! 事实上,到了仵作学院,李长博安排得很好。直接就将绣娘和见喜带去了校长办公室,让值夜的校工盯着,自己则是带着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杀向了食堂。 学生们这会儿还没几个过来吃早饭的,大多数才起床洗漱准备做早操呢。 当郭氏和刘大郎看见付拾一他们,吓了一大跳。 只是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就听见付拾一的鬼哭狼嚎:“快快快,所有早饭都来一份!尤其是米线,我要吃二两!” 一般,二两米粉是要胃口大的人才吃得完。 付拾一从来都吃一两。 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要吃二两。 郭氏一下子感受到了严重性,连忙点头:“这就去这就去。大郎你先端点包子和蒸饺蒸饼上来给他们垫一口。” 两人风风火火一顿忙活,飞快张罗出一大桌。 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人一桌。 王二祥,马牡丹,加上方良,三人凑了一桌。 瞅着空缺那位置,方良感叹:“春丽要是在,估计咱们都抢不过她。” 春丽别的不行,但是吃饭,绝对是第一名! 马牡丹也感叹:“那的确是。” 王二祥拿筷子乐呵呵的:“反正都能吃饱。咱们只管吃!吃饱了好干活!” 而此时李长博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东西,那真的是有点神色复杂。 付拾一才不管那么多,拿起筷子就开始添补自己空空如也的胃,一面吃一面道:“我还在长身体,营养不够的话,容易长不好。” 长高虽然已经不大可能了,但是前凸后翘还是可以搏一把的! 抱着这种心态,付拾一“嗷呜”一口将沾了一点醋的蒸饺,塞进了嘴巴里。 李长博硬着头皮也动了筷子:这么多,怕是吃不完吧?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付拾一的饭量。 付拾一在这张不大的饭桌上,开始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呜呜呜,这个芹菜肉馅饺子真好吃!” “这个小笼包好多汤汁!一看就知道没省功夫!” “哇,这个剔骨肉好新鲜!这绝对是炖了好几个时辰的!嗯,拌得也不错,恰到好处。爽口不腻!” “嗯,这个米粉很不错,有蜀地的味道了。可惜没有辣椒……不然做出来的红汤更好吃!” “诶,这个卤蛋好入味!” “嗯嗯嗯,皮蛋瘦肉粥也好香浓!” 李长博在旁边听着,麻木的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往嘴里送。付拾一赞叹哪个,他就夹哪个,完全跟上节奏。 再看另一桌,用风卷残云来形容,那是半点不夸张。 就在付拾一尽情嗦粉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付院长?” 付拾一一个激动,一口粉猛的一吸溜,差点滑进气管,当场就呛得咳嗽起来。 她一面咳嗽,一面抬头看着严宇,眼泪汪汪的艰难问:“你怎么在这?” 严宇温和浅笑:“我这几日身体不适,所以不用出早操,就过来得早点。没想到遇到了付院长。” -- 第689页 李长博递给付拾一一碗豆浆,付拾一喝了两口豆浆压压惊,这才算是完全缓过劲儿来。 她看着笑得如沐春风的严宇,也露出八颗牙齿,心头悄悄骂:傻叉。你以为自己很帅?还模仿人家李县令?人家那是真正的神仙人物,大爱无私,你算老几?还想凹人设? 不过她一开口就建议:“食堂饭菜很好吃,不如你多吃点。” “好。”严宇微微一愣,不过最后还是微笑答应:“那我能与李县令和付院长坐在一起吗?” 第1589章 什么感想 严宇这句话,直接让付拾一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李长博已是淡淡斜睨了严宇一眼,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但其实内心也在想:我听错了?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不是很确定的看了一眼李长博:“李县令,你看行吗?” 四目相对,两人都确定对方听到了那话,于是李长博垂眸开口:“也可。严郎君可坐我旁边。” 付拾一笑眯眯看向严宇:“快坐下一起吃吧。” 严宇的早饭,是一个卷饼,一份小笼包,外加一碗馄饨。 他坐在对面,付拾一自然也不好意思再那么放飞自我,于是吃得克制而优雅。 李长博倒是十分坦然,依旧安心享用自己的早饭。 眼看着付拾一心猿意马,他还柔声提醒一句:“付小娘子多吃点,吃饱了才好干活。” 付拾一:……毕竟严宇就在你旁边,你真的就没想过现在就动手吗?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稳如泰山的? 此时就连严宇也跟着温声说了句:“食堂拒绝浪费,院长还是该多吃些。” 付拾一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美食们,深吸一口气,对上严宇的注视,诚心诚意:“你说得对。” 于是,做好了心里建设之后,付拾一低头努力干饭,心中当然还是有点方: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真的是活久见! 一顿饭下来,付拾一感觉,自己经历了一次神奇的经历。 不仅付拾一,就连方良他们,也个个都心猿意马。 唯有马牡丹心无旁骛,吃得热火朝天,半点也没浪费。 付拾一和李长博也没浪费,不过吃完之后,付拾一还是略觉得有点撑住了:果然对着嫌疑犯,会有点消化不良么? 不过,眼看着食堂人越来越多,自家这边人也都吃完了,就连严宇也吃完了。 付拾一就开了口:“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严宇一愣,随后看了付拾一好几眼,才点点头:“是有几句话想说。” 于是付拾一就笑眯眯顺理成章的提出个合理要求:“那不然咱们就去校长办公室吧?吃饭的人多,咱们占着座位也不合适。” 严宇自然不会反对。 于是一群人就顺理成章的转战校长办公室。 嗯,校长办公室里,还有一个惊喜在等着严宇呢。 付拾一他们先进去,严宇紧跟其后。 于是,付拾一特地转头看严宇的反应。 不得不说,严宇喜不喜是看不出来,但是惊一定是十分震惊。 绣娘也是一眼看到了严宇。 夫妻二人的目光,在空中有那么一瞬间的交汇。 两人都挺惊的。 这样的目光下,严宇终于缓缓将目光挪到了付拾一脸上。 付拾一笑容可掬,一脸热情:“怎么样,惊不惊喜,意外不意外?你这么喜欢送礼,今天收一次礼物,是不是感觉很新奇?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李长博眼看着严宇神色变化,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紧张:总觉得下一刻,严宇就要一拳挥到付小娘子脸上去…… 其实,付拾一心里也一直防备着这个事情呢。脸上虽然笑嘻嘻,但实际上,心里还是有点小刺激:嗯,这种当面挑衅杀人狂魔的事情,真的是太刺激了。 然而严宇拳头都攥紧了,却最终还是没挥到付拾一的脸上。 他脸上露出了个异常怪异扭曲的笑容,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院长这是什么意思?我内人怎么了?” 说这话时候,他的面部表情像是不能控制一样,肌肉不停的颤动,扭曲,以至于看上去有点像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 这种失去表情管理的状态,让付拾一有点肃然起敬:这才是锲而不舍呢!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能够坚持否认,真的是牛逼! 当然,对于严宇的狡辩,付拾一直接将事情抛出来:“你知道吗,绣娘杀了人。她把你的好友,谢安杀害了。” 这个事情带来的冲击,显然比绣娘在这里,而且被五花大绑更加来得震撼。 一刹那,严宇脸上就退去了所有血色,死死的盯着付拾一,牙关紧咬,整个人都开始战栗:“你说什么?谁被杀害了?” 严宇的声音,终于退去了所有的伪装。 付拾一重复一遍:“谢安。住在榴花桥的谢安。你的好友,谢安。他的左眼眼尾上,有一颗很小的朱砂痣。” “诺,见喜也在这里,不如你问问他?” 见喜在看见严宇的时候,也是情绪十分激动,只不过是恨恨。此时见付拾一提起自己,他张口就啐:“我家郎君就不该与你相交!”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对于严宇来说打击太大。 反正严宇一下子就昏厥过去,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 第690页 大家都吓了一跳。 付拾一皱眉:“快帮忙,他可能是受到刺激太大,有点缓不过来了。现在他浑身肌肉都是紧绷的,找个东西塞进他嘴里,别让他咬到自己舌头。” 一般人昏迷,都是软着下去的。 但是如果肌肉僵硬,紧绷,导致肢体发生抽搐的情况下,就会是这种硬挺挺的。 王二祥他们赶紧操作,只不过不管怎么样,都愣是捏不开严宇的下颔。 付拾一看见严宇手脚已经有轻微抽搐现象,索性上前去,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抡圆了。 “啪啪”两声清脆声响后,严宇翻过去的眼睛,终于开始恢复正常。 只不过虽然是对焦了,却显得很空洞,仿佛整个人神魂都被抽走了。 付拾一那两巴掌是用尽了全力的,所以这会儿他脸颊上,开始缓慢浮起了巴掌印,红彤彤的,像两团怪异的腮红。 绣娘看见这一幕,简直是目眦欲裂:“你干什么?!” 那样子,比自己挨打了还激动。 付拾一斜睨她一眼:“我在救他。这么抽下去,迟早出问题!” 而且就算肉体不出问题,精神也要出问题。 付拾一让人将严宇扶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你是谁?” 严宇直勾勾的看着付拾一,没吭声。 就在付拾一考虑是不是要再来两下的时候,严宇忽然开了口:“他在哪里?” 第1590章 说个实话 付拾一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严宇还重复了一次。 只是他的声音嘶哑凶狠,像是刚刚被粗砂纸狠狠疼爱过。 付拾一回答了他:“在衙门。” “他是怎么死的?”严宇再问,依旧是那个状态。 付拾一半点不隐瞒:“就跟你杀杜兰君的方法一样。只是杜兰君死后你还挖掉了他的内脏,但是绣娘没有弄这个。” “他是被绣娘以你的名义请过去的,吃了下药的饭菜,昏迷过去,而后不知不觉就被杀害。应该……没受太大苦吧。” 付拾一说这话时候,倒不是为了严宇,而是为了将来见喜将这个话带给谢安的家里人。 严宇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又沉默下来。 这一次的沉默,格外漫长。 甚至于就连绣娘都嗫嚅着不敢吭声—— 直到严宇自己开口:“为什么?” 他这话问的是绣娘。 绣娘不敢看他的眼睛,良久才说了句:“人都是我杀的,我反正已经杀了杜兰君还杀了阿罗——” “你为什么杀谢安?”严宇根本就不听,反倒是又追问了一遍。 绣娘脸上明显露出慌张来,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她在付拾一他们面前说得很坦然的东西,到了这个时候,却根本就说不出口了。 李长博替绣娘说了:“因为嫉妒。” 严宇重复一遍,语气荒诞:“嫉妒?” 他看住绣娘,一步步朝着绣娘走过去。 付拾一怕他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忙让二祥将人按住。 可即便是人被按住,严宇也是死死的盯着绣娘,语气怪异:“嫉妒?你有什么资格嫉妒?”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种巨大的差异。在严宇心中,绣娘被谢安一比,就像是地上的尘泥。 绣娘大概从没有想过谢安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猛地抬头,看着严宇,眼泪无声就落了下来。 她是真的委屈。 委屈到极致。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都有点被感染,想起一句十分贴切的形容词来:这大概就是,一腔心意喂了狗? 严宇却仿佛没看见绣娘的反应,他双目赤红,宛如凶兽一般,那目光,是无比的凶狠:“你怎么敢的?啊?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的!” 绣娘被这些话深深的刺激了,她也疯魔了一样,拔高了声音嚷嚷起来:“我凭什么不能嫉妒?为什么不敢杀他?他勾引你,让你魂不守舍,忘了你还有我这个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喜爱他?你在他跟前,卑微得就像是一条狗!” “我的丈夫,在别人那儿,甘愿做一条狗,我不仅嫉妒得发了疯,我还愤怒!我多少次,都祈祷,他死在外头!永远别再回长安城!” “怎么,杀了他,你是不是很伤心,很愤怒?那不是正好,我们谁都一样了!” 绣娘几乎失去理智,仰头大笑起来:“反正一样的伤心,一样的愤怒!严宇,你不是一直不肯正眼多看我?现在因为谢安,你倒是看我这么久!” 严宇呼哧呼哧喘着气,那样子像要杀人。 付拾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感觉这就是两个疯狗在互咬。 原本严宇已经够神经病了,没想到绣娘也是个神经病。 不过,绣娘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这两口子,都一样的爱而不得。 付拾一暗戳戳搓手:一对悲剧? 李长博此时淡淡开了口:“严宇,你杀阿罗和杜兰君的时候,在想什么?说起来,他们也都是你的枕边人,还都那么信任你——” 现在李长博对这种话术的应用,是越来越熟练了。 严宇本来这会儿就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又听闻谢安的死讯,正是心理防线特别容易被突破的时机。 李长博这个时候问,成功率会大大提升。 -- 第691页 果不其然,严宇并没有想到先去反驳自己杀人的事情,反倒是回了句:“他们本来就是我买来消遣的玩物——” 那语气,冷漠又无情。 好似阿罗和杜兰君并不是活生生的人命,而只是一个随便买来,玩一玩,腻味了就可以丢弃的玩具。 这种思想,在这个时代,不能算是对,但也是十分常见。 这些买来的奴仆,都是可以随意发卖的,真犯了过错,打死了也就打死了,顶多需要赔钱。 付拾一哑口无言。 但李长博说了句:“人是你买的没错,是你豢养的也没错,但是即便奴仆,主可杀之,不可辱之。人死为大,你破坏尸身,将尸身作为礼物送出去,如此嚣张行径,根据唐律,也要流放。” “而且你造成如此影响,陛下酌情,不会轻饶你。” 严宇却并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反倒是笑了笑:“这又怎么样?” 顿了顿,他又道:“况且,人虽然是我买来的,但是你们凭什么说,人是我杀了的?她刚才不是说,她因为嫉妒,杀了这些人吗?” 严宇竟然渐渐冷静下来了。 谢安的死,也只是让他情绪激动了这么一小会儿而已。 付拾一看着严宇平静冷漠的脸,忽然有点不寒而栗:这样的人,太可怕了。情绪管控,竟然如此厉害。 李长博和严宇对视。 最后,李长博缓缓扭头看住绣娘:“你还要坚持说,人是你杀的吗?” 绣娘抿了抿嘴,又下意识看严宇。 严宇的神情,依旧冷漠平淡,多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绣娘肩膀颓然下来,而后她轻轻摇头:“不是我杀的。是严宇,严宇将人杀了之后带回来,处理好之后装进箱子里,用冰块掩盖,再送走。” “我不经意之间,发现他用了很多冰,还听婆子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收拾茅房时,茅房里有股怪味。” “我还在他袖子上,发现了血迹。” “他的书房里,有个密室——但他从来不让我进去看。我知道,那是他验尸的。他去洛阳学了仵作技艺,在家也会做些研究。” “从前,他甚至带过尸体回来。最后那尸体臭了,才处理掉。” 绣娘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我本来以为,我替他瞒着这一切的秘密,他就该对我用心。可没想到,在他心里,我什么也不是。” 第1591章 心里有数 绣娘大概是真伤心。 可付拾一看着绣娘这个样子,却生不出同情来。 她想起了卢娘子。 这两件事情,是有那么一点相似的。卢娘子为了前任,曾经也是这般飞蛾扑火。如果要不是前任嘴脸太难看,她可能也会执迷不悟。 两人何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卢娘子虽然也糊涂过,但是卢娘子并不是毫无底线,至少没有想过要伤害他人性命,更没将人命不放在眼里。 所以,付拾一喜爱卢娘子,为她苦海回头感到高兴。 而对眼前这位绣娘……付拾一摇了摇头:这绣娘和严宇,其实真是绿豆对王八,那是绝配。 两人都一样的蔑视人命和律法。在他们心里,其实都是想的自己罢了。 而绣娘这一番话,原本已是直接揭开了严宇的真面目。 可严宇居然还是能够面不改色,只道:“她自从嫁给我,发现我喜爱旁人,便总是如此。有时情绪太容易反复,还会胡言乱语。” 付拾一斜睨他:好家伙,你直接说你老婆已经精神病了呗?! 但是只看绣娘现在的精神面貌,和严宇沉静悲痛的样子,还真容易被他带偏。 可惜……付拾一幽幽道:“衙门断案,可不是听你们互相说,就断了案啊。严宇你也是仵作学院的学生,自然知道,断案最讲一个证据。” 李长博轻笑一声:“多听听也无妨,难得平淡日子里,有个解闷之事。” 付拾一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论气死人,还是得李县令拔得头筹! 严宇和李长博对视一眼,而后他乖巧低下头去,很和气的笑了笑:“让李县令见笑了。” 绣娘此时,已是懵了。 之前她觉得,她是在帮严宇顶罪,严宇的命,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掌握在她手里的。 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主宰严宇的命运。 然而现在,她才发现,真的是她自己想多了。 严宇分明是打算将事情全部推到了她身上。 李长博含笑看严宇:“你说人不是你杀的,那你发现你豢养的美人失踪,为何不报案?还有,那些伺候美人的奴仆呢?” 严宇面色不改:“我之前,已是下定决心洗心革面,所以便要遣散他们,钱是给了,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走,我自然也不关心。” 这话说得,可真是合情合理。 付拾一也是为之惊叹:见过逻辑强的人,没见过逻辑这么强的人!这是说什么,他都能应对啊! 李长博倒不着急,反倒是笑了:“照着这么说,严郎君倒是心如皎月,一片朗朗。” “不敢,不敢。”严宇谦虚一句。 付拾一看李长博一眼:难道真这么跟他扯皮? “不过,既然严郎君这么能辨,不若我们当着仵作学院所有学子的面,好好辩论一二?”李长博提了个“小小的”建议。 -- 第692页 付拾一大概明白李长博的意思,李长博这是想要在仵作学院,替她立威,也让这件事情,传遍整个仵作圈子。 毕竟,付拾一这种半路杀出来的,连师承都没有的,路子不一样的仵作,还是让很多人心里不服气的。 这种时候,怎么做最合适? 当然是拿出实力来震摄四方最合适! 李长博看着严宇,挑眉微笑,那架势,是个男人就拒绝不了这个挑衅! 严宇将李长博的心思挑明了:“李县令真是疼爱自己未婚妻。” 李长博笑容更加深邃:“自己的未婚妻,自己不疼爱,难道指望别人吗?” 付拾一:……这种骚话,李县令你怎么能说这么正经? 严宇一时之间也是无言以对。大概他是没见过这么嘴皮子利索的世家子弟吧。 不过这个事情既然提了出来,李长博显然就没打算给严宇拒绝的机会。直接吩咐,将所有学生集合在操场。 付拾一估摸着,也差不多了:这会儿食堂差不多都该卖空了。 翟老头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一推门进来,他就立刻紧张的窜进来,飞快将门掩上,“我听说了——这个事儿真要闹大?万一没说过他——” 李长博只用了四个字回答:“证据确凿。” 于是翟老头立刻换了一个表情,甚至还喜气洋洋的捋了捋胡子:“那是要全校通报,让他们引以为戒!” 付拾一:你敢不敢再功利一点!不过,有这么一个校长,仵作学院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在翟老头的张罗下,全校大会飞快召开。 顶着金秋的艳阳,老少学员们一个个翘首期待。 嗯,每个人端着小板凳来的,还有人手里捏着半个煎饼,一片生活的气息。 付拾一在台上看着这个情形,顿时暗暗可惜:这个时候,如果拖个小车,卖点啤酒饮料瓜子,那不得小赚一笔吗? 一面惋惜,付拾一一面清了清嗓子,拿出了校长风范:“开学那天,所有同学们都知道我收到了一份大礼。” 众人一听见这个事情,顿时犹如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的眼睛都犹如探照灯。 付拾一一看这个情景,霎时都无言了:看来人人都有做二祥的潜质啊! 她继续往下说下去:“就在昨天晚上,我已经知道了这个送礼的人是谁。” 底下登时一片轰然,那叫一个群情激奋——嗯,或者用群情八卦来形容更合适。 反正都是追问的声音。 当然,也有人看到了严宇。试探着开口:“难道是严宇?” 这话一出,登时又是一片哗然。 付拾一扭头看翟老头:“这么几天,看得出来严宇有点出名?” 翟老头尴尬咳嗽一声,压低声音解释道:“你不是说,要让学生们有竞争意识吗?要竖立几个学习典范吗?严宇长得好看,师出名门,又聪明肯学……” 付拾一都明白了。 严宇就是翟老头看好的苗子,甚至已经开始捧红了…… 结果出了这个事情,那可不是有点尴尬?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提醒交头接耳的两人:注意场合。 付拾一重新肃穆,激昂道:“没错,李县令的确是找了严宇作案的证据!下面让李县令来说说详细过程!” 李长博:??? 第1592章 你认罪吧 付拾一面带笑容,小声鼓励:“李县令你看上去更可信。更权威。” 李长博更加不想说话了。 不过,严宇的嘴是一直没堵上的,这会他居然先开了口,定定的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若是冤枉我了,该当如何?” 这下,他连院长都不叫了。 付拾一斟酌一下,正要开口。就听李长博道:“付小娘子只是负责验尸,我才是断案之人,若我冤枉你,我自向陛下陈情,告罪还乡,不敢再为官!” 他这番话简直是铿锵有力。 再配上那神色,更具诚信。 付拾一在这一刻,感觉到了满满的男友力。 她感动非常,也微笑开口,不疾不徐,声音清脆:“我是验尸之人,许多证据都是我找出来的,如果我真的弄错了,误导了李县令断案,那么其罪在我,我自当承担。对你造成名誉影响,我也理应当众给你赔礼道歉。并支付金钱赔偿!” 李长博侧头看过来,面上肃然,眼底却闪烁笑意:怪不得人都说,要娶妻。这就是娶妻的好处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这种感觉,竟如此美妙。 严宇看了看李长博,又看了看付拾一,冷哼一声,激昂道:“若你们弄错了,我要你们从仵作学院到我家,负荆请罪!叫天下人都知道你们的过错!” 这就是故意折辱了。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随后他便轻笑:“好。只是付小娘子毕竟是女郎,便不用负荆了罢!” 谁也没想到李长博竟会如此爽快答应,一点偶像包袱也没有。所以底下那是一片肃然起敬。 付拾一更是带头鼓掌称赞:“李县令真是有节有礼,心怀坦荡!我长安有这样的县令,何愁不能安稳!” 这下,算是彻底带动了底下的气氛。 虽然也有一部分人觉得严宇是被冤枉了,但谁都觉得,李长博这份胸怀,这份情操,实在是高得很! -- 第693页 偶像,就在这一刻诞生。 有人用力嘶吼出一句后来的名言:“仵作跟人,当跟李县令!” 其他人纷纷跟上节奏,一时之间偌大的操场上,就只剩下了这一句口号。 付拾一悄悄的给台下翟升比了个大拇指:上道!回去就给你加鸡腿! 翟升微笑颔首,背脊都挺直了三分。 放眼望去,整个操场,堪比大型传销现场。 严宇大概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局面,更没想到自己这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当即有点绷不住温和人设,脸色黑穿像锅底。 付拾一满意看着这一幕,心道:跟我们斗?你一个人我们两个人,你确定? 李长博其实也有点哭笑不得,但是这两年跟着付拾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瞬间惊愕之后,他就坦然起来,眼看差不多了,才抬手压一压:“说正事儿,说正事儿。” 严宇已经不想说话了。他冷冷的看一眼李长博:“付小娘子真是好手段。”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怼回去:“没点手段,怎么能找出你的小尾巴呢?再说了,人在江湖飘,没点底气我还怎么混?那不如趁早回去种地!” 论吵架,严宇显然不是付拾一十分之一个对手。 翟老头吓得就在旁边咳嗽:注意形象,注意形象!你是我们的院长! 付拾一见好就收,笑眯眯转向其他同学:“所以同学们,大家一定记住,在外头工作呢,一定要把本事学好学扎实,才能有底气。我从乡下来长安,要不是有这身技艺,早就流落街头了!” 认识付拾一的,这会儿都在心里疯狂摇头:不,你不会的。你只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开饭馆,开各种作坊赚钱! 付拾一当场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心虚一秒钟。 李长博也清了清嗓子,将绣娘如何作案,如何锁定严宇说了一遍。最后又说了句:“整个学院内,也只有你一个人问了付小娘子,那个考题的答案。” 严宇反问:“难道就因为我好学?所以就要怀疑我?那两人我都认识不假,可我来学院时,就放了他们自由,谁知道他们怎么会遇到这个事情?至于谢安……的确是绣娘的过错。她不过是因为嫉妒,所以模仿这种杀人手法罢了。” 甚至最后,严宇还叹息一声:“绣娘有错,错更在我。是我这个做丈夫的,没做好。让她心存误会——” 付拾一差点干呕出来:呕——这个人好不要脸啊! 李长博扬眉:“是吗?凶手若不认识他们,如何能下手?你想说,你的老相好,在同一时间,认识了同一个人,而这个人,偏偏也是个仵作?” 这就说不通了。 世上怎么有这么荒诞且巧合的事情? 严宇却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无这个可能。” “杜兰君和阿罗,死法都不是普通死法,是精心设计。除非是十分了解人体,又怎么会有这种情况?”李长博淡淡的看严宇:“你的字,是叫太昊吧?两位死者屋里,都有你的定情信物,有你的衣裳和鞋子。” “另外,两位死者临死之前,都准备好了要与情人相会,清洗沐浴,十分整洁。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人。” “除此之外,我们在你家找到了一模一样的箱子。你家还有冰窖。杜兰君尸体冻硬了,如果不是冰冻了一段时间,不会有这样效果。而普通人家,怎么会有这么多冰块?” “再有,死者缝合,切割,都是十分熟练平整,我们问过钟老师,你的解剖手法十分老练。” “再加上绣娘供词,你还有什么可说?”李长博扬眉看住严宇。 严宇面色平静,哂笑一下,却看向了台底下的一人:“怎么就不可能是他呢?” 他看的人,正是一脸复杂的范新良。 范新良被他这么一看,其他人下意识也扭过头来看,可给范新良吓了一跳。 他连连摆手,脸上涨红成猪肝色:“我没……我没有!” 范新良一面磕磕巴巴辩解,一面看向了李长博,满脸的求助。 不得不说,严宇可能一开始就想事情败露时候,将所有罪过推给范新良。 第1593章 残忍事实 范新良是真着急。 可越着急越语无伦次,看上可怜得很。 而且,严宇还继续往下说:“我和他都是洛阳一脉传承,他曾跟不少人说起过付小娘子的事情,也是一脸不忿。” “而且,他也认识阿罗和杜兰君。” 严宇微微一笑:“他还找我买过好几次冰,账本上恐怕都有记录,数量都不少,时间也对得上——” 这下,范新良的嫌疑,自然被放大到了最大。 范新良彻底急得说不出话来了,气得浑身哆嗦,盯着严宇想骂两句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干着急。 她于是说出了个残忍的事实来:“且不说,范新良是不是有钱到前花魁和金丝雀都能看上他,愿意跟他春风一度,只说这个长相——” “你说看惯了你这样的,再看范新良,你确定两人下得去手?能答应范新良?” “再说一个,买冰不代表什么,毕竟最该被怀疑的,还是你。” “最后还有一个,就范新良这个技术,他能把尸体折腾得那么干净?别开玩笑了,你看他这个样子!而且解剖课上,他的表现,大家都知道吧?” -- 第694页 付拾一满脸同情:“其实胆子这么小,他不该做仵作的。我这种仵作,总是太血腥了。心里承受能力太低,容易出问题。” 范新良整个人都凝固了。 风一吹,更是摇摇欲坠。 他眼眶红红的看着付拾一,只觉得更加委屈了:虽然洗脱了嫌疑的样子,可为什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付拾一怜悯看他,无奈摊手: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这么矮穷矬,我觉得杜兰君和阿罗肯定看不上你。 严宇大概也被这些话给噎得不轻。 反正愣是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现场也是一片静默。 不少人都跟着用怜悯的目光看范新良。 最后,严宇终于打破沉默:“但是,范新良答出了谜底,赢了金子。说明在验尸上,他比我们都厉害。” 范新良一愣,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李长博看住范新良,平静问他:“你是怎么想到谜底的?” 范新良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严宇老神在在的看着范新良,一脸笃定。 其他人忍不住怀疑的看着范新良,交头接耳的嘀咕。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更叫范新良手足无措。 李长博重新将问题问了一遍。 到了这个地步,范新良终于是把心一横,彻底放飞了自我:“其实那个答案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严宇他在那儿自言自语,我偷听到了!然后抢先将这个答案说了!” 可能因为已经开了一个头,所以他也没了心理负担,索性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我家境不好,一块金饼子……实在是不少!” “而且,他从来就被看重,我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我就想……想风光一次,让大家知道,我不比他差劲!” 总结来说就是:这该死的虚荣心! 很神奇的是,范新良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虽然还在喘着粗气,反倒心里头轻松了不知多少。 虽然他还是不敢抬头看其他人看自己的眼光,但他是真觉得松了一口气。 严宇还想开口,李长博却抢先一步:“或许严郎君想说,范新良也许是伪装,谁也不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还想说,既然你自己才是解答出来那个人,为什么当时没站出来说这个事情?” 这话让严宇硬生生的改了口:“我当时以为是他自己解答出来,我技不如人,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付拾一笑眯眯:“对了,我们已经叫人去搜证了。杜兰君的其他内脏,你放在哪里了呢?我猜,是放在冰窖里的吧?也许,就在哪一个冰块里——” “毕竟,杜兰君跟了你这么久,又长得像谢安,你还是不会舍得喂野狗吧?” 严宇冷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绣娘这个时候,忽然说了句:“他就是个禽兽!杜兰君和阿罗,绝对不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在家里,也好几次骂过付小娘子!有一次他回来,我看见他身上有伤!因为他师父知晓付小娘子事情,拿着他和人对比!比不过,就罚他——” “我曾经见过他杀了别人家的猫。” 提起这个事情,绣娘甚至打了个哆嗦:“当时他看上去很冷漠很可怕——” 严宇一个眼神,绣娘闭上了嘴。 “绣娘,严宇有弓弩吗?”李长博忽问了这么一句。 绣娘一愣,下意识的点头:“有的,我曾经送给他一把我自己做的——” 她忽然想明白一切,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那弓弩在何处?”李长博再问。 付拾一看向严宇:“你自以为天衣无缝,但是只要我们不断搜查,找到替你赶车的那个车夫,他一定知道案发那天,你去没去过榴花桥,对不对?”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解释不通。你的逻辑有问题。你和阿罗,杜兰君好了这么些年,陡然看见他们尸体,你却半点情绪也没有,这合情合理吗?甚至,你都没有意外。” 付拾一回想那天严宇的表现:“那天,第一个跟我提问题的,就是你。我记忆很深刻。相信其他人也是有目共睹。” “你可以狡辩说,你是为了弄清楚真相,也可以说是不愿意让别人知晓你的私事,但是一个人的微表情,是不会骗人的。”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死者的身份,你不会半点惊讶都没有,更不会那么若无其事——” 严宇微愣:“就因为这个,你就认定是我?” “还有洁癖,偏执的喜好。阿罗和杜兰君身上,并没有死后造成的伤,你是抱着他们去清理的。如果换成范新良那样的人,绝对没有这样的力气。” “再则,你留下阿罗和杜兰君,是因为谢安。谢安既没有委身于你,你也没有放弃这段暗恋走出来,所以,你又怎么会幡然醒悟,放弃掉这种赝品收藏的癖好?” 付拾一看住严宇:“凶手对死者住处那样了解,没有长时间的熟悉,是不可能的。” “你将一切都处理得很完美。可正是这一份完美,让你暴露了。” “还有字迹——你很自信的留下了自己的字迹。” 第1594章 道德沦丧 “字迹需要我们拿上来现场比对吗?”李长博微笑问严宇,给了他充足的选择自由。 严宇盯着李长博看了很久,摇头:“不必了。” -- 第695页 付拾一说了句实话:“要不是你这么狂妄和自大,我们还真的找不到你。” “要不是你胜负欲太强,让范新良来猜谜,我们也不会想到,这个凶手,就在我们身边,就在仵作学院当中。” 如果,严宇一直藏在暗处的话,很可能这个案子,是破不了的。 只可惜,严宇还是太年轻。太想胜利。 严宇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立在那儿,连眼皮也垂下来,显然是不打算再关注外界任何事情。 他不开口了,反倒是一下子就无趣了。 付拾一看一眼依旧躁动的操场,缓缓开口:“同学们。有胜负心,想去与他人比较,竞争,不是坏事。有了这样的心思,咱们才会奋发向上,力争上游。谁人不想出人头地,叫人高看一眼?尤其咱们是贱业,更只能凭借真本事说话。” “可话说回来。一味的有胜负心,虚荣心,有时候也会成为阻碍我们前进的绊脚石。虚心求教不丢人,学了自己不会的东西,再结合自己会的东西,在实践中才能一直进步。故步自封,迟早会落伍的。” “学无止境,更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你们看看自己是身边的人,他们固然是你们的对手,竞争者,可是谁又能说,他们不会是你们的朋友,合作人呢?再好的仵作,也会有疏漏的时候,几个人协作,能最大减轻这种情况。” “而且你们想想,如果你精通这个,他精通那个,你们单一一个人,可能永远不出彩,可若是结合在一起呢?” 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后,付拾一就跟着李长博走了。 剩下的烂摊子,就交给翟老头去处理。 只不过,付拾一这一番话,对别人起没起作用不知道,大概对严宇是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马车上,他若有所思的看着付拾一:“你就不担心有朝一日,有人胜过你,你地位不保吗?”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他在努力,我也在努力,他超过我,要么是天分比我高,要么就是比我更努力,我又有什么好嫉妒的?唯有怪自己不够努力罢了。” “再说了,人生短短几十载,满打满算活到一百岁又怎么样?十几年的懵懂不知事,十几年的苍老活动不便,日益昏聩,剩下不到六十年的清醒时间。你就算得到再高辉煌,终究还是不得不从光芒耀眼中退场。想开点,不如自己到了年纪就退休,将舞台让给更年轻的一代人们,自己回家也享受下悠闲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付拾一唏嘘的想:如果有的选,我希望我爸是健林! 别说严宇听傻了,就连李长博听着也是忍不住陷入沉思。 但是显然最后严宇没能将这些话听进去,他反倒是冷笑一声,十分尖锐的问了付拾一一个问题:“你如此大公无私,说要倾囊相授,难道真就是大公无私了?” 付拾一“哈哈”大笑:“倾囊相授怎么了?我这个不也是被别人倾囊相授吗?你留一手,我留一手,最后啥也剩不下,仵作这一行,怎么发扬光大?” “再说了,有道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教授的东西,固然是我所有的东西,可天分不到或者不够努力的人,未必就能全学了去。真有那特别好的学生,将这些更上一层楼,千百年之后,你想想,验尸技术又该是如何精妙准确?到了那个时候,不知道死因的人,可以得到答案,再复杂的案子,也不至于因为验尸技术差劲,而被沉冤。” 付拾一长叹一声:“世界如何之大?除了咱们大唐,世上还有那么多国家,今日只是我们大唐内部竞争,也许明日就要和这些外国人竞争,光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能有什么出息?” 严宇不屑一笑:“弹丸之国,如何能与我们相提并论?” “咱们大唐固然是世上第一,可你能保证,永远都是第一吗?老祖宗说得好,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付拾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个格局,太小了。” 严宇:……我想打人。 可惜他被绑着。 最后,他冷嘲热讽:“你格局大?” 付拾一幽幽叹气:“我格局还是不够大。孔孟这些圣人的格局,才是真的大。人生而在世,不做点什么,又怎么对得起来这一趟?就算不能青史留名,名噪一时也挺好。” 她笑眯眯的看住严宇,决心报复一下:“反正,我格局再小也比你大。你看你现在沦为阶下囚,我却可以吃香又喝辣。” “你那个师父格局也跟你一样。你说,他得不得气死?这下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喽——” 她朝着严宇一阵挤眉弄眼:“你看看人家翟老头,同样也是胡子一大把,牙齿掉眼精花,看看人家那想法。不仅送了儿子来学,自己也主动跑来当校长!仵作学院第一位校长啊!开天辟地头一个啊!怎么不得在仵作这一行留下个名号?” “你师父就不行了。在家骂我算怎么本事啊。学学翟老头,找我直接比试啊!光明正大的,赢了不仅名声大噪,还显得光明磊落。就算输了,好歹也剩个遮羞布,大大方方走,也被人称赞一句。啧啧啧,你们范家这一脉传承,怕是要断了啊!” “你说你师父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教出一个你这样的?怕是时间不够了——” 付拾一正说着,忽然严宇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血点子就喷出来,在他衣裳上,来了个绚烂开花。 -- 第696页 这下,付拾一傻眼了:我难道给他气到爆血管了?卧槽不会死了吧!这可咋整?话说现在的人,一个个气性都这么大,这么脆弱的吗?这也没说个啥啊…… 她怂巴巴看李长博:这可咋整? 李长博也是只剩下无言:“……没事,有除辛。” 第1595章 什么玩意 在除辛的“妙手回春”下,严宇确诊了。 不过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急怒攻心之下,不小心咬断了牙齿——嗯,就是因为太生气时候,用力咬牙的缘故。 然后,偏偏严宇还想瞒天过海,将牙齿直接吞掉。 就……被呛住了。 所以,就有了马车上那惨烈的一幕。 得知这个消息,付拾一悄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觉得不那么后怕了:真要是给人气死了,那估计是要赔钱的啊! 而且,陛下那儿奖金也没了! 不过这个神奇的事情,还是让人很无语的。 李长博就半天都没说话。 最后付拾一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他是不是蛀牙了?” 除辛沉默三个呼吸,“估计是之前就已经有断裂了,所以才会出现这个情况。也有可能是牙齿不好。” 付拾一还想再问两句,看了看已经明显萎靡不振的严宇,最后只能长吁一声:“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人还是不要气性太大啊。以及,还是要坦荡一点。不然,容易闹出误会。” 长安县衙门众人:……这个误会是挺大的。 毕竟刚才所有人都以为严宇这是要挂了,吓了一大跳。除辛都是一路小跑来的。 结果到最后:牙齿出血? 最后,将严宇送入监牢时候,所有人都是憋着笑的。 而严宇本人的头,再也没能抬起来过。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真正让人高兴的是,案子已经破了。 虽然一宿没睡,但付拾一这会儿奇异的还很精神。想到谢安,她还是有些遗憾:“如果当时我没有下令封校,或许谢安就不会有事。” 李长博对这个事情,倒是看得很坦然:“一切皆是命定罢了。若是不封校,可能就是严宇杀人了。” 严宇杀人,很可能就是杀他买来那些男子。 这些人本来就是严宇买来的,就跟他手里的物件差不多。所以杀人的罪过,是不至于要了严宇的性命。唯一严重点的,是损伤尸体。 说来也是可笑。 可这就是事实。 大家心知肚明,这就是严宇的小算盘。 做了这样的事情,就算被查出来,可是根据律法,最终还是不算严重,多赔钱,再吃点苦,也就罢了。 倒是绣娘,谢安是良民,故意杀人,就是死罪了。 而用李长博的逻辑,就是这两夫妻,不管他们怎么做,肯定都会杀一个人。 但谁的命,不是命呢? 付拾一心里有点堵得慌,低头反思自身:“还是我太不行了。如果我能得出更多证据,就能早点抓住严宇。” 李长博抬手落在付拾一后脑勺上,轻轻摩挲一下,“不用想那么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付拾一心里略略好受点,但还是觉得,自己必须更加努力才行。 如果,能做出仪器就更好了。 说起仪器,付拾一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于是神神秘秘笑了:“对了,回头我送你个礼物。特别有意思!” “有意思”三个字,付拾一加重了语气,然后成功让李长博心中悄悄一哆嗦:忽然觉得未必是好事呢? 李长博悄悄的吞了一口口水,努力维持住云淡风轻,并且做好心理建设:付小娘子给我的,就是最好的!哪怕是条沉甸甸的金腰带!那也是最好的!” 他下意识抬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发冠。 嗯,今天戴的不是那一根压得头皮痛的金簪。 一路回了拾味馆,付拾一洗漱之后,倒头就睡。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时候。 她还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摇醒的。 一睁开眼睛,她就看见了河源郡主那张明艳美貌的脸蛋子。 那脸蛋子上,全是溢出来的亢奋。 河源郡主用力摇晃着付拾一,恨不得将她从床上直接提起来:“快快快,醒醒!” 付拾一迷蒙中问:“这么开心?下金子了?” “你脑子里除了金子还有什么!”河源郡主窒息了一瞬,而后嫩葱一样的手指头就戳到了付拾一的脑门上:“那么喜欢金子,怎么不把你家李长博给卖了?!” 付拾一猛摇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努力赚钱吗?” 河源郡主还真生出一丝丝的好奇来:“为啥?” “因为我想啊,万一有一天有人拿着钱来告诉我,给我多少多少钱,离开李县令。这个时候,我就可以掏出更多的钱,趾高气昂的让她滚蛋!”付拾一扬起下巴,一脸豪气壮志。 河源郡主自动代入了王宁的脸,沉吟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那是挺爽的。” 付拾一瞬间找到了知己:“是吧是吧?” 河源郡主想起正事儿,一把将付拾一拉下床:“先别说这个了,快快快,下楼去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付拾一还没反应过来:“啥玩意?” 河源郡主描述了一下:“两个轱辘,长得挺怪的——” -- 第697页 这下付拾一明白了。 她瞬间激动起来,随便披上个衣裳,抹了一把眼角的眼屎粒,“噔噔蹬蹬”的冲下了楼去。 河源郡主连追都追不上。 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圈人。 基本都是拾味馆的。 见付拾一下来,所有人都像是见到了救星:“小娘子这是啥?” 付拾一过去,人群自动分开,露出了里头的东西来:的确是两个轮子,一个倒三角形的架子,还有两个弯弯的把手。 后轮和那个三角架子之间,连着两个圆盘。圆盘上,套着一根细细的链条。 说实话,当看到这个具有熟悉造型,却又不那么完全相同的自行车时候,付拾一差点热泪盈眶。 图纸虽然是她画出来的,但是……她还真没想过能做出来。 自行车这种代步工具,出现在这个年代,是真的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 她上前去,拨弄了一下那个弹簧铃铛。 铃铛“叮当叮当”的响起。 再拨弄一下脚踏,齿轮带动链条转动间,果然也带动了后轮的运转。 河源郡主脱口而出:“纺车?!” 付拾一激动的手停顿了,颤抖的心也变成了惊愕的心。 她低头看了看自行车,忽然觉得:嗯,原理是差不多的吧?不过这个关联,就让人觉得很灵性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倒不是纺车,是自行车。来,我们来演示一下。” 第1596章 情有独钟 不过,付拾一可不敢直接上去骑:这年头也没个橡胶轮胎减震,而且也不知道质量行不行,万一一上去就散架了可不妙。 最主要的是,这么多年没骑车了,怕是要找找感觉? 付拾一顶着众人的好奇,淡定的将自行车推出了大门。 嗯,不得不说,虽然都是手工打造,但是这个链条和齿轮之间的应合是很好的。 而且加了足够的油作为润滑,所以一点噪音也没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新奇物件就是推着走的时候,付拾一小心翼翼的抬腿上车—— 这年头没有橡胶,所以付拾一只能用软布加棉花,加几根弹簧的设计来减震,坐上去那一瞬间还是挺舒服的。 但是很快,她就感受到了什么叫时代的限制。 木头轮胎虽然结实,但是毕竟还是没有减震效果。 一旦开始滚动,那屁股的滋味可就…… 不过,即便是这样,付拾一在单脚滑行一段距离之后,就将脚慢慢放在了脚蹬上。 毕竟现在没有特别轻型材料作为自行车主体,再加上木质轮胎的笨重和抓地能力不行,所以付拾一就发现,蹬起来还是有点沉重。 而且,屁股是真难受—— 当然,这是付拾一享受过后世那种丝滑且安静,减震效果一流的自行车。放在现在,都是木质轮胎,所以大家根本不觉得木头轮胎怎么了。 而且要说笨重,马车更加笨重。 这个自行车,是付拾一特地根据自己身高设计的,坐凳高度很低,轮子也不大,所以……显得还是很小巧! 最最关键的是,大家只看付拾一脚底下一发力,那两个轮子就滚动起来!速度可不比马车慢! 付拾一心想:好在长安城都是石板铺地,相对还是很平整,要是像国外那样,别出心裁弄点鹅卵石铺地——好家伙估计今天屁股就要成八块! 付拾一适应了一下自行车,速度渐渐的就敢快起来。 这下不仅是拾味馆的人跟在后头跑着看,就连路人也情不自禁跟着一起跑——最后就成了付拾一在前头骑车,后头浩浩荡荡跟了一大堆人! 付拾一也没回头看,越骑越快乐,心无旁骛的就朝着李家去了:这个好消息,必须和李县令分享啊!而且这个自行车,其实是送给他的礼物! 当众人眼看着付拾一轻盈的扭动龙头就转了弯,霎时就是齐刷刷的惊呼! 快要到李家大门的时候,李家门房听见外头闹哄哄的动静,跑出来一看差点没吓坏了,忙不迭跑去给李长博送信:“不好啦,付小娘子被人追着跑!郎君快去救人啊!” 连喊了两嗓子,李长博就从屋里奔了出来,面色沉凝,直往大门而去。 说实话,那速度之快,是门房此生未见。 当李长博狂奔至大门口的时候,刚好也就看到了付拾一下车蹬自行车脚架。 那动作,还有点帅气和潇洒。 他看着付拾一灿烂如春花的笑脸,再看看后头那一群气喘吁吁地人,脑袋上缓缓浮起一个问号来:??? 当发现拾味馆的人,甚至河源郡主都在人群里时候,他脑袋上问号又多了几个:不是说被追?这怎么感觉,是付小娘子遛着他们玩?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付拾一身边那个长相奇特的双轮车上,更加惊讶了:这是什么东西?从前竟是没见过!刚才付小娘子就是骑在这个上面的—— 付拾一笑眯眯的拍了拍自行车坐凳:“这个东西叫自行车。可以自行行动的小车!” 李长博瞬间明白付拾一所说的这个自行车,是来自于哪里了。他眼前一亮,顾不得气都还没喘均匀,就围着自行车走了好几圈。 很快他就有点惊叹:自行车也不算特别复杂,主要就是两个三角组成的菱形车架,一个像是龙角一样的把手,以及两个轮子组成。 -- 第698页 河源郡主从后头气喘吁吁上前来,用力的瞪了一眼付拾一:“你竟敢撇下我自己跑了!” 付拾一这才想起后头跟着一串人,悄悄回头一看,吓得赶紧转过头来…… 最后,她只能尴尬一笑:“那要不,我载着你试试?” 这个自行车是加了后座的,完全可以载人。而且如果不嫌颠的话,还可以坐在前面的横杠上—— 河源郡主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然后付拾一眼角余光就看到了李长博在旁边似笑非笑的挑眉。 她顿时改了口:“不过你先等一等,我先载李县令!” 河源郡主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付拾一竟然如此重色轻友。 付拾一咳嗽一声:“那个,互相理解,互相理解!” 说完她利索的蹬起车脚架,翻身跨上自行车,热情看向李长博:“来来来,你坐上来。” 李长博看着那个小小的后车座,略有一点点的为难:这怎么坐? 付拾一贴心指导:“双腿分开坐上去,或者侧坐都行!” 最后李长博思量一下,选择了双腿分开坐上去——万一要倒,自己还能撑住? 毕竟,他没见过这个自行车,也不知其力如何。 伴随着付拾一一声清脆的“走喽!”,自行车瞬间滑了出去。 李长博被迫后仰的瞬间,不由自主的扶住了付拾一的腰。 这一下,付拾一差点抓不住龙头,直接就给大家表演了一下什么叫蛇行。 好在最后李长博也觉出不对,将手拿开付拾一这才稳住了车子。 李长博虽然挺沉,但是这个车子质量很好,本身重心也很稳,所以带起他来一点不费力。 付拾一带着李长博骑到拾味馆,再绕圈骑回来。 这种一种和骑马完全不同的感觉。 李长博则是被这种感觉给惊住了——就是最后下车时候,他才感觉到了屁股的受罪。 但这个不要紧。他指着自行车问付拾一:“这个双轮自行车,造价几何?” 付拾一想了想:“大概还是比你的宝马要便宜一些的。应该就是普通牛马的价格。但如果能够大批量生产,那就便宜很多。” 批量生产意味着所有零件只需要定好尺寸规格,然后用工具批量打造,用机械力代替人工,生产速度直线提高,成本当然就会降低很多。 这一刻,付拾一觉得自己看到了李长博眼里的小星星。 她暗暗想:果然男人都对机械类的东西情有独钟么? 第1597章 轮到我了 还没等付拾一和李长博再说两句话,河源郡主已经毫不客气的上了车:“快走快走,要说悄悄话回头再说!” 付拾一:……算了我认命了,谁叫现在只有我会骑车呢? 这一认命,就足足骑了大概快半个时辰。 每个人体验五分钟,光是拾味馆女眷就体验了四十多分钟。 最后就连闻风出动的杜太夫人也出来了。 杜太夫人体验完,付拾一也从车上下来,感觉腿都酸得不行了:这个车,还是太费劲啊! 不仅腿酸,她还想捂着已经快失去感觉的屁股。 当然体验过的人,都说好。 付拾一将车交给李长博:“其实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李长博想起早上的话,登时眼眸亮晶晶,直接许诺下来:“我一定尽快学会,然后载你。” 付拾一捂着屁股,闻言差点落泪:倒也不必如此积极! 可是看着李长博那亮晶晶的眼睛,她话到了嘴边,自动变成了一个“好”字。 河源郡主凑上来,满脸新奇:“你这个车在哪里买的?还有多的没有?” “定做的。下一辆的话,估计还得等两个月吧。”付拾一琢磨了一下,自己等了差不多三个月,现在工匠手艺熟稔了,估计能节约点时间—— 河源郡主欢天喜地:“那下一辆——” “给陛下。”李长博不容反驳的定了。 河源郡主瘪瘪嘴,不情不愿:“那行吧……我再等等。” 顿了顿,又警觉起来,质问李长博:“你的怎么不给陛下?” 李长博微笑,一脸坦然:“这是付小娘子送给我的定情信物。谁也不能给。最多给陛下看一眼。” 河源郡主沉默一会儿,终于悻悻一跺脚,凶狠的宣示主权:“反正第三辆,必须是我的!” 付拾一连连点头:“没事没事,反正记得你自己给钱就行!” 河源郡主:…… 最后,河源郡主走的时候,气不过的吃了一顿霸王餐。 而付拾一则和李长博说悄悄话。 付拾一问李长博:“你喜欢不喜欢这个车?” 她曾经许诺过要给他买宝马的!但是世上的宝马都是活的,不能一直存在,所以她思来想去,就决定做一辆“宝马”! 李长博得到礼物的欢喜显然到了这个时候都还没减损半点,眼睛里依旧有小星星,他用力点头,难得有了一丝丝的少年气:“喜欢!” 付拾一心里一下柔软起来,不由自主就开始许诺:“以后我再给你做好多好多有意思的东西!” 李长博倒是不贪心:“这个已经很好了。付小娘子不用太费心。” 付拾一摆手:“费心倒是不怎么费心,就是费时间和口水。” -- 第699页 为了造出这个自行车,她和匠人费的口水肯定足够灌满一个小池塘! 想起匠人,付拾一忽然想起个事情来,于是一蹦而起:“遭了!” 她光顾着炫耀了,忘了还没给人钱了! 事实证明,蔓娘的确是个靠谱的人。 她把匠人留下来吃饭了。还连匠人家里人都考虑到了,赠送了一桌饭菜,还有酒和饮料。 匠人这会儿没拿到钱,也是半点不着急,心满意足的跟妻儿吹嘘着付拾一的自行车是如何如何好。 那种内心里出来的自豪,感觉他可以为这个事情吹嘘上一辈子。 付拾一听了几句,忍不住笑了。然后也对铁匠家孩子言道:“你阿爷是个特别了不得的人,你要知道,他今天做出来的东西,在咱们整个大唐,也是独一份!” 铁匠将胸脯挺得更高了。 孩子也特别崇拜的看着自家阿爷,小小年纪就放下豪言壮语:“我长大了也跟阿爷一起做!” 付拾一抿着嘴笑,然后请铁匠出来,塞给他五颗金豆子:“这是许诺你的工钱。” 因为是纯手工打造,所以这个自行车,是真的贵。 结果铁匠却没收钱,将钱又推了回来:“付小娘子客气了。今日做成这个,我自己琢磨过,估计以后找我做的人少不了,所以我想——” “没关系,谁找你做你就做。”付拾一笑眯眯:“不过我劝你先别答应别人,先专心做第二辆。有贵人一定会要的,这个贵人,说不定真的能让你飞黄腾达。” 铁匠一下就愣了,虽然他自己也琢磨过这个事情,但也只是个猜测。这么几个月交道打下来,他早就知道付拾一说话绝对不蒙人,这会听了这话,心中万千感慨,立刻就后退一步,隆重行礼:“能遇到付小娘子,是三生修来的运气。” 付拾一忙还礼,又笑:“焉知又不是我的福气呢?反正都是命运安排,咱们都努力做个好人,争取有更多的好运气!既然你不要,我可不跟你客气了,快去吃饭吧!我再跟你多说一句:你想想,这个车,如果是做成三轮的呢?又是什么效果?” 铁匠眼前一亮。 付拾一悄悄回了后院。 李长博方才也跟着听了一耳朵,此时就忍不住先开口:“做成三轮的,就可以当马车用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差不多吧。毕竟三轮车,更适合一家人出行。老婆孩子都放在车上,平时运个什么东西,也更方便。尤其是对于农人来说,更是如此。牛马毕竟贵,而且还要精心伺候,吃草料,人还得拉着,同样脱不开身,如果用这种车,也算是比较合适的。” 说到最后,付拾一还是忍不住仰天长叹:“就是真的太颠簸了一点。” 李长博一听这话,于是微微扬眉:“可有解决法子?” “有。”付拾一言简意赅:“但是要么成本贵,要么就是现在没有原材料。” “一种办法是做弹簧车轮,这个对匠人比较考验,而且车轮也要改成钢铁的。太费工夫。另一种办法,是世界上有一种树,这种树呢,它树皮被割破之后,会流出一种液体,这种液体处理后,就会变成一种很有弹性的胶,而且不容易破损,这个拿来做轮胎,就可以改善这种颠簸。而且会让自行车跑得更快。” 付拾一摊手:“可是这种东西,离咱们太远了,一时半会儿弄不到。” 李长博倒是信心勃勃:“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就算没了我们,还有后世子孙!” 第1598章 有奖金吗 因为一个自行车,第二天,陛下推了所有公务,杀到了拾味馆。 拾味馆里,彼时正在吃早餐。 付拾一正和李长博说,去了衙门之后,正好再衙门口那片空地上学自行车。 陛下一进门,春丽最先看见,先是懵了一下,然后就乐不可支:“你们快看,这个人好像李郎君!” 这一下,算是惊动了所有人,付拾一叼着勺子回过头去看。 然后,她冷汗就下来了:我去,这特么就是李郎君好吗!什么叫好像?! 而陛下此时也是:??? 然而春丽还兴致勃勃围着陛下赚了一圈,继续发出感叹:“真的好像!” 她还十分热心的跟陛下说:“咱们不卖早食,您要不中午再来吧?” 付拾一觉得,自己恐怕是要保不住春丽这个憨憨了。 方良刚要过去拉春丽,然后就见高力士气喘吁吁的从外头进来,抹着汗道:“郎君,这一大早的,街上人实在是多。各处卖早食的——” 春丽傻眼了,愣愣的喃喃:“真是李郎君啊。” 方良一把拉过春丽,忙赔罪:“陛下恕罪,春丽脑子不好!” 付拾一:……这么解释也没毛病。 陛下此时总算也从懵逼里缓过劲儿来,当即沉默一下,摆摆手:“脑子不好多跟你们家小娘子学学。” 他不生气,付拾一也就放松了,一个没忍住,就“哈哈”出了声:“笑死我了,春丽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啥没认出来!” 春丽小声解释:“我没敢看过陛下的脸,一直都只敢看高将军。” 所以今天陛下一个人进来了,还穿得如此普通……就认不出来了。 这个解释,别说拾味馆所有人,就是陛下自己也被逗笑了。 -- 第700页 他指了指自己脸:“那我准你好好看看,下次可别认错了。” 春丽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居然真的认真的开始瞅…… 众人一起笑破了肚皮。 这一次,是陛下带的头。 最后陛下坐下来时,是揉着肚子坐下来的。 付拾一问他:“要不要一起吃点?就是有点简陋。” 陛下很随意:“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我不在意这个。不过,你这个侍女,真是……” 他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付拾一适时开口:“彪呼呼的。” 这个词显然让陛下觉得很精妙,以至于他猛的一拍腿,笑得更大声了:“这个词甚妙,甚妙!” 早饭端上来,那是真的简单。 男人拳头那么大的豆角馅包子一个,一碗杂豆稀饭,一个白水煮蛋,一碟酸黄瓜,一盘瘦肉芹菜炒豆干。 陛下跟着一起吃,越吃倒越舒服:一般在宫里,他都是吃馅饼,各种馅的馅饼……还真没这个好吃。 他长吁短叹:当个皇帝,怎么还没外头吃得爽口? 付拾一尤为关切:“吃不惯吗?要不我让春盛去煮一碗阳春面?” 陛下摇头:“如此就很好了。不过你说那个阳春面,中午来一碗也行。” 瞬间,付拾一就领悟了重点:“陛下不回去?” 陛下斜睨她和李长博:“你还好意思问我?昨儿你弄出什么东西了?你可还记得我是你义父!” 那表情,整个一正义凛然。 李长博和付拾一这才明白,陛下这是来干嘛了。为啥这么一大早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了然和遗憾:被这么一搞,怕是今天学不了车了。 付拾一悻悻道:“陛下光想着这个事情,怎么也不关心下案情?我们今天要去结案呢。那个变态杀人案,您就不管啦?” 感受到浓浓的嫌弃,陛下一时之间竟无语:…… 高力士一直在旁边呢,这会儿也就开口说了句:“你们破了案,陛下自然有赏赐,别的还用管什么?这都要管,陛下每日哪还有时间?” 这下,陛下也懂了:“对,我只管赏。” 付拾一登时来了精神:“奖什么啊?” 陛下琢磨了一会儿:“前些日子,进贡了一匹娟纱,轻如蝉翼,朦胧光晕若云霞,我思来想去,恐怕只有长博的气度才配得上。只是就进贡了这么一匹——怕是要有人说闲话。而且,也不好叫你们分。” “我和李县令就是一家人,不分你我。”付拾一毫不犹豫:“陛下只管给就行。其他的不用操心!” 她悄悄琢磨:这种好东西,怎么能错过!我家小男朋友这么帅,就该用这种东西才配得上! 陛下酸得心里像是灌了三斤醋:你和我也算一家人呢,怎么不见你孝敬我?! 两人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完毕,最后终于达成了一致。 案子反正已经破了,结案的卷宗可以让徐师爷去写,然后她和李长博,就负责带陛下领略自行车! 不得不说,当自行车推出来的时候,陛下火热热的眼神就黏在了上面,再也不肯挪开。 等付拾一骑上去演示过后,陛下更是摩挲着这辆自行车,宛如抚摸着自己的汗血宝马。 陛下问话时候都舍不得浪费目光看付拾一一眼:“这东西,造价几何?” “比普通牛马略贵,但是比良马又便宜点。主要是用的铁贵,工钱也贵。如果能批量生产,大规模制造,人工费能用工具省下来一部分,但是铁就没办法了。”付拾一心说:可惜我是不会炼钢冶铁,不然的话,倒是可以再推动一下时代的进步—— 陛下却想得很长远:“但是这个东西,不吃草料,不需人照顾。就是速度能到几何?” 付拾一想了想:“或许路况好的话,半个时辰能骑上个十二三里路吧?但是,路况不好肯定没这个多。论速度,比不上马,但是应该胜过牛车。” 这一下,陛下就歇了用作军用的心思,叹了一口气:“那就只能用做运输用了。” “那是可以。”付拾一点点头:“可以做成三轮车,三轮车两个后轮之间,用木头做一个方斗,可载人,可装物。” 付拾一想了想,忽然又想到一个东西:黄包车。 长安城街上是不能纵马的,速度同样快不起来。如果…… 于是付拾一眸光晶亮的开了口:“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599章 促进就业 陛下不等她说完,就催促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当讲不当讲!” 他甚至期待的搓了搓手:这样的家里人,再来八百十个,我也养得起! 付拾一很灵性的伸出手指头,搓了搓。 李长博不动声色将她手指按下去,一脸义正言辞:“都是为李郎君分忧,又是一家人,怎么能谈钱?伤了和气。你看那铁匠,最后都不和你谈钱,难道李郎君还不如一个外人?”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那不是送我了一辆自行车?这个可贵呢。” 陛下:……这两口子越来越不像是好人了。李长博这样品性的,都被带坏了! 但是话还是要说的,他很是斩钉截铁道:“如果是为国分忧,就算我不说,户部和吏部肯定也要表示一二的。” -- 第701页 于是付拾一就去拿纸和笔,将黄包车的原型画出来。 陛下皱眉:“轿子和马车,不是也很好——” 付拾一就给陛下算了一笔账:“马车的话,前期投资太高,而且马还要吃草料,且马也是有年限的。但是如果是机械,只需要维护好,用个几十年上百年,也不成问题。” “再说轿子,那也属于高端消费。不是一般人会坐的。再则,轿子最少两个人抬,所以还需要找搭档,赚钱也是两人分——最关键的是,这个不好满大街晃悠等客。” 李长博听了半天,这下也来了兴致,扬眉问道:“这么说来,这个人力车,就没有这些缺点?” “人力车比起自行车,其实造价更便宜,也舒适。人抓着这个杆在前头跑,快慢都行。后头人坐在软坐上,太阳热还可以将棚子拉上,天气好,还可以毫无遮挡的欣赏沿途风光。最关键的是,可以满大街晃悠,上面有客没客,也是一目了然。以及,人力车体型比马车都小很多,最多就坐两个人并排,巷子里都能进得去。其实比马车也方便点。”付拾一笑眯眯的将好处罗列出来。 李长博沉吟片刻,点点头:“倒也是个办法。” “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价格可以便宜点。”付拾一竖起手指头:“跑上一趟,根据路途长短,自行议价。” “现在大部分人,只能通过卖力气挣钱。这样也算卖力气,也算是解决了一小部分人的生计问题。而且,钱要流通起来,才能让长安更加繁荣嘛。” 陛下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于是重复了一遍:“钱要流通起来,才能更加繁荣?” 付拾一点头:“甲手里有十个钱。他不花,钱放在那就是一堆铜片。但如果他拿出去买东西,吃饭等等,那么很可能乙就能赚到这十个钱,乙又拿去买自己需要的东西,或者吃喝玩乐,那么丙也能赚到了十个钱。最后可能这个钱,又被甲干活赚走。你看,同样十个钱,就能让三个家庭生活得更好。而在这个过程中,朝廷也能赚到钱——” 陛下一愣:“朝廷怎么赚钱?” “税啊。”付拾一笑眯眯:“商户都是要交税的。” “其实若反过来想,甲花了钱,自然就想去赚更多的钱,就会去做更多的事情——各行各业,如果这样的人多了,就会产生竞争,他们就会想,怎么样做出来的东西,成本更低,或者质量更好,那么买东西的人,选择也多了。同样,发明创造也就多了。”付拾一大笑:“这样咱们大唐也就越来越好啦!” 陛下已经听得入迷了。心里更是盘算开了:这样一想,那倒是生出了不少赚钱的路子啊…… “其实到了陛下这个层面,自然也看得出来,士农工商,其实都是一样的重要。有了士族与读书人,才能培养出更多人才,才能有人去当官,管理各处。有了农人,才能保证咱们吃上饭,穿上衣。有了工人,才有了那些制造出来的铁器,木器,各种工具,有了商人,各地货物流通,才能让各处的人,用上好东西,更方便的在家门口买到其他产地的东西。”付拾一看住陛下:“您说呢?” 这个问题,显然涉及到了太多政治,陛下沉吟一下没开口。 付拾一一不戳破,笑眯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其实这是最大的仁。作为最高的存在,将底下的所有臣民看作一样的东西,其实反而对于所有人来说,更加公平。也更能维持住天地的平衡。我一直觉得,陛下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才能创造大唐盛世啊!“ 陛下悄悄的红了脸,尴尬的摸了摸下巴,“是吗?有吗?” 李长博在旁边自然而然接话:“自然是有的。” 陛下消化了一会儿付拾一说的这些,然后忽然问了付拾一一句:“你这一生,最想要什么?” 付拾一差点脱口而出“手机,wifi,空调”,好悬才换成了:“瘫在床上数钱到手软?仵作学院真正的推动验尸技术,甚至带动医学技术?如果医术更好,说不定我们都能多活好多年呢。” 陛下没忍住,心里鄙夷了一下:你怎么不说你想长生不老? 李长博拿眼睛看付拾一:原来都与我没关? 这一刻,付拾一福至心灵,忽然感受到了自家未婚夫的眼光,赶忙改口:“不过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李县令早点退休,我和他一起到处去游玩。看看海啊,吃吃海鲜啊,看看高山啊,吃吃山珍啊~您知道吗,听说在吐蕃,有一种蘑菇,特别好吃!有生之年,我想去吃一回看看。” 她暗戳戳的想:舌尖上的中国,就是我的旅游指南! 陛下彻底不想看付拾一了。 他无言的想:但凡她有一个伟大点的理想,我都还忌惮一下!但凡她说这话时候,口水能够不那么明显,眼里的垂涎能不那么明显,我也就能怀疑一下了!结果呢?! 李长博也没忍住笑出声,郑重许诺:“我一定早点告老还乡。” “嗯,你现在二十多岁,再干个十多年,四十岁吧。四十岁告老还乡正合适。”付拾一掰着手指头开始期待李长博退休后的美好生活,全然没注意到陛下额上的青筋。 第1600章 你还有吗 陛下觉得心好累。 高力士觉得站着好累。 他试探着开口:“这个自行车——” -- 第702页 众人这才想起正事儿来:对了,不是来试试自行车的吗? 陛下一想起刚才付拾一骑车的样子,顿时心里又火热火热的:“我也来试试。” 付拾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劝:劝多了,怕是陛下觉得我小气呢! 然而事实证明,学骑车这个事情,和天赋,以及年纪有很大关系。 自行车明明不高,可是陛下一坐上去吧,双脚压根就不敢离地,手把着的那个龙头,也觉得晃悠得厉害,根本控制不住。 最后陛下觉得有点失了颜面,一本正经下了定论:“看来学这个,还是有些难。” 付拾一违心的点头:“那是有点难。毕竟这个需要脑子和手脚一起配合,比起练武也差不多。” 她暗暗想:要是让陛下知晓,在后头,马戏团的猴都能学会,怕是他就彻底不想见人吧…… 陛下问李长博:“你学会了没有?” 李长博摇头:“今日本打算试试。不过看这个样子,怕也是不容易。” 付拾一笑眯眯:“就跟骑马一样,掌握要领了就好骑了。自行车毕竟是个死物,其实比控制马还容易呢。” 陛下看着这自行车,心里火热火热的:“若是合适,驿站换成这个送信,其实想想也不错——” 他这么一说,付拾一想起了挎着个绿包包的邮递员骑自行车送信的样子。 她十分诚恳的点头:“那倒很好。在后座上,一左一右来个筐子或者褡裢,送信送小东西都行!陛下您可真聪明!不愧是天下第一!” 李长博在旁边悄悄的按住了额头,并不想点破,其实陛下说的,和付拾一想的,根本就一样。 陛下说的是送朝廷的各处消息,传递命令,甚至军令。 但是付拾一说的,分明就是老百姓之间互相联系的信…… 然而即便如此,并不阻碍付拾一和陛下愉快交流。 付拾一笑眯眯:“咱们可以设置成点对点那种传递方式。每个点之间覆盖的范围可能就是一个村子,一个乡?每个点,只管往下一级一送。然后再依次传递,这样是不是很高效?!” 陛下若有所思:“驿站现在送信不就是这般吗?每个驿站只负责一段路,送信人到了驿站,就可换马——” 付拾一摇头:“要什么送信人?一个人跑来跑去送信,其实多累啊。陛下您想想,如果是我们要从宫里把信送去蜀地,委派一个人送,如果这个人路上倒霉点,病了,或者死了,很可能信就送不到了。等蜀地那边没收到信,送信回来长安问,时间早不知道过去多少了。” “可是如果咱们三十里路一个点呢?每天四个人换班,不分昼夜的滚动在路上传递两个点之间的信呢?” “如果一个人出事,下一班的到了地方,就能知晓。是不是消息就灵通很多了?” 陛下被说服了,然后就有点心痛:“那得要多少钱啊——” “所以就要收费啊。送一封信,根据距离来收费。每个地方的钱,一部分用作工资,和场地修缮维护,还有一部分,就上交给总部。然后总部留下一部分纳税,再留下一部分给总部员工发工资,最后那一部分,去补贴特别偏僻,光凭信件来往收费不能养活送信人的小地方。”付拾一说完之后,翻了个白眼:“钱生钱这个道理懂不懂?投资出去了,就要想怎么赚钱回来。这样不用花钱就能买了自己的方便,还能挣钱,多好啊!” 高力士看了看陛下脑门上的汗,默默的递过去帕子:陛下和大臣们吵架时候,也没见出这么多汗。 不过话说回来,当今敢这么训斥和鄙视陛下的,怕也没有几个了。 关键是陛下还很热衷被鄙视,兴致勃勃的问:“还有吗?” 付拾一摇头:“没了。” 陛下看付拾一的表情火热热的:“你哪里来这么从奇思妙想——” 付拾一反问陛下:“这不是动动脑子就能想到的事情吗?难道陛下平时都不琢磨这些吗?” 这一刻,她又自己回答了:“也对,也不是人人都跟我一样闲着没事儿。天天就光顾着琢磨这些的。陛下你忙着国家大事呢。” 陛下似笑非笑隔空点了点付拾一的脑门:“你这说得,其他人怕是要恨你了。这话以后还是别说了。”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信心十足:“这里都是自己人,你们又不会出卖我。” 一个是干爹,一个是未婚夫,还有一个高力士,然后就没了。哪一个也不可能将这些话传出去啊。 李长博轻笑一声,和陛下感叹:“有时我在想,我何德何能,才能有幸遇上付小娘子。” 陛下定定看了李长博片刻,这才一笑:“是啊,何其有幸啊。” 说话间,到了中午,陛下吃完了阳春面,本来想带自行车回去研究,奈何付拾一死活不给,所以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回了宫里,还不忘抱怨:“眼里只有个李长博,连我都得放一边,真是不忠不义又不孝!” 高力士失笑,心里却明镜一般:陛下这会儿骂也是抱怨,心里反倒觉得付小娘子重情义——世上又有几人,能不为了权势前程,委屈自家人呢?不过这付小娘子,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啊!这要是个男子……或者但凡有点高大志向也成—— 陛下却又问:“你觉得,拾一她今日与我说的话,有几分真?” -- 第703页 高力士斟酌一下:“我看倒有十分。” 陛下讶然看他:“你竟半点怀疑都没有?” “作假的人太多,”高力士忍不住笑:“可我真没见过哪一个能作假到这个份上的。那口水,是真止不住——” “那是,我看见都喷出来了。”陛下擦了擦自己的手背,又仰天长叹:“可这样我也怕啊,怕哪一日这个宝贝,被人用一口吃的就骗走了!” 这句话,高力士斟酌很久,发现也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 第1601章 父母之心 自行车的事情,几乎掩盖了连环杀人案的热度。 长安几乎都在议论付拾一的自行车。 尤其是,李长博在学会了之后,坚持骑车载着付拾一上下衙门。 于是长安城就多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每日他们上下衙门的路上,必然有至少三层人,就是为了围观自行车。 每每见到这个情景,付拾一除了一种怪异的羞耻感之外,还有一滴滴的心痛:如果每个人收一个钱的门票费,说不定存下来的钱,都能再买两个店铺了! 不过,围观归围观,还是要感谢围观群众素质极佳,所以并没有发生掷果盈车的事件。每天付拾一和李长博,还是能够安全到衙门。 而衙门里,其实也都表示很新奇,不少人都会忍不住上来摸一摸车。 李长博悄悄和谢双繁他们商量:“你说,如果咱们衙门置办几辆车怎么样?” 付拾一脑子活泛,当即就猜到李长博的意思。 谢双繁沉吟一二,考虑经费问题:“咱们现在的钱,怕是买不了多少。” 厉海这次发言就很积极:“五辆足以,长安城不可纵马,若有紧急事,五人驰援,可控场面。” 付拾一震惊看他:果然男人都爱纯机械的东西啊!连厉海都不例外么!他对上除辛,都没这么多话! 李长博也跟着颔首:“而且,各处街亭也可准备一辆,方便通讯之用。” 谢双繁开始肉疼:“那得多少钱——” “问陛下要。”付拾一出馊主意:“我看他那意思,肯定是要大规模生产的,咱们脸皮厚一点,软磨硬泡,要个十辆。其他的再从民间购买。” 以自行车的风靡程度,再以现在这些贵族们的尿性,那还不得人手一辆? 所以不管陛下还是民间,肯定都会将这个事情尽快发展起来。 李长博微笑:“明年陛下准备大规模开始推广种植芸薹。芝麻。创建油坊。” 付拾一一下子眼神都亮了:“那咱们吃油自由的日子,就不远了!” 而且,也不心疼点油灯了! 她暗暗想,更再搞到花生种子,向日葵种子——花生油,瓜子油,更添加了油的种类啊! 畅想了一下未来,付拾一只觉得心里火热火热的。 正说得热火朝天,忽然方良进来禀告:“郎君,兵部来人了,说要求见您。” 李长博和谢双繁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慢吞吞道:“你家郎君不是去练车了吗?你又不知他在何处。” 方良从善如流:“对对对,所以我就问了——” 他的目光,挨个儿从付拾一和谢双繁脸上滑过。 付拾一举双手无辜脸:“我就是个干体力活的,对死人我熟,活人就算了吧。” 谢双繁左看右看,忙道:“我年迈体弱——” 李长博微笑脸:“正好坐下一同饮茶说话,脏活累活,交由我们年轻人。” 说完之后,李长博拉着付拾一就走,上演了一个什么叫年轻人,脚程快。 谢双繁气得捶胸顿足:“一点也不尊老爱幼啊!一点也不尊老爱幼!” 厉海悄然起身,面无半点变化,该干嘛干嘛去了。不知为何,他的脚步,却有那么一点轻快。 来衙门拜访的人,其实也算是意料当中的人。 这个人,是兵器大师。 兵器大师是坐轮椅被推着来的。 一见了谢双繁,他先是一愣,随后就直接了当问:“李县令何在?” 谢双繁捋了捋胡子,强压心头悲愤,缓缓解释:“您来得不巧,李县令去练车了。所以并不在——” 兵器大师估计也是个愣脾气,直接就打断了谢双繁:“外头那些人还等着看他的车呢,怎么可能他不在?” 这一句话,让谢双繁笑容僵在了脸上,偏偏还找不到任何借口来反驳。 他只能咳嗽一声,尴尬道:“您心里既然都明白,为何还要为难我呢?” 兵器大师也是言简意赅:“你让他来,我有好处给他。” 谢双繁这下更加紧张了:“那还是算了,这种事情让陛下知晓了——对谁都不好哇。您是不知道,这么多人盯着我们衙门看呢,有个什么事情,不是立刻就传开了?” 兵器大师沉默了一下,“有事我担责。” 谢双繁更僵硬了:“实在是没有这种先例。” 兵器大师将自己的轮椅往边上一滚:“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不走了。” 面对这种人,谢双繁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你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明白这个事情没有什么转圜余地,我也明白,又何必如此呢?事情就是那么个事情,唐律上写得明明白白。不是谁能做主的。” -- 第704页 他想了想,给出个馊主意:“要不,您让兵部尚书帮您在陛下那儿求情——” “他不肯。”兵器大师的络腮胡上都写满了郁闷:“我没法了。” 谢双繁:…… 他搞不定不了这个人,最后只能无奈的去找李长博。 李长博听完,也是沉吟了片刻,最后就道:“让付小娘子带他去看一下绣娘吧。” 绣娘是收押在女牢的,付拾一带兵器大师过去,亲自给他推轮椅。 虽然也是木头轮子,付拾一一推就知道人家这个比自家那个轮子做得好,于是真心实意夸赞:“这个轮子真不错。” “我自己做的。”兵器大师很傲然的回了一句,不过下一句就又显得很卑微:“你们想要吗?我可以给你们做。我做的东西,和他们都不一样。我也可以教会你怎么做。” 付拾一婉拒了:“您这样的人才,还是去搞研究最好。给我们做木头轮子,实在是太屈才了。而且我一个仵作,也不会做这些木工。” 兵器大师不再言语,只是他的脸上,写满了落寞。 付拾一也怪替他难受的:这为人父母,管你是多能耐的英豪,也得为了子女低头下来…… 女牢的条件还是好一些,采光好,而且也不是直接让睡地上,好歹给了稻草和被褥。也允许家里人送点梳子什么的日用品。 可即便如此,绣娘在这里头呆了这么多天,还是憔悴得不行了。 第1602章 相顾无言 父女二人此时相顾,俱是无言。 付拾一打破沉默:“你们要说体己话吗?我去外头等一会儿,一刻钟之后回来。” 说完,付拾一就退出去了。 她走了,武器大师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半句声音来。 绣娘看着武器大师的胡子,眼泪忽然就掉下来:“阿爷不该来看我。我做了这样的事情,阿爷该生我的气。” 武器大师看着绣娘这样,苛责的话,更加说不出口了。 最后,他只能抬起手来,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一声清脆的耳光,吓得绣娘慌忙扑上来,按住武器大师的手,不让他再动。更哭道:“阿爷这是做什么?要打也是该打我啊!” “养而不教,父之过。”武器大师如此说了句,声音也是带了哽咽和嘶哑:“我舍不得打你,就只能打我自己。” 绣娘这下彻底泣不成声,跪在地上,伏在武器大师膝盖上,那是真哭得伤心。 武器大师心情万分复杂,可最后手还是落在了女儿的发鬓上,眼眶一热,泪就滚下来:“我想法保住你的命。你……不管多难熬,都要回家来。” 绣娘哭得更厉害了。 这也就导致了,直到付拾一回来,父女两人都还没说上几句话,都光顾着哭了。 付拾一回去后一看这个阵仗,也是只能劝一句:“事已至此,哭是没用了。” 武器大师转头看付拾一,语气甚至有那么点卑微:“我们再说几句话就走。” “说吧。”付拾一这一次就不走了,站在外头等着:刚才那已是破例了,现在就该按规矩来了。 只不过其实也真没什么说的,武器大师翻来覆去,都只是叮嘱绣娘照顾好自己。 绣娘则是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己。 感觉他们能一直这么拉锯下去,付拾一最后都看不下去了:“就各自都照顾好自己吧,对方才放心不是?” 该走了,武器大师对着绣娘说了最后一句话:“都怨我和你阿娘,才叫你这么命苦——” 绣娘肩膀一颤,强打起笑脸来:“怪不得您和阿娘。只怪老天爷不睁眼。” 付拾一推着武器大师出来,绣娘扑到了栅栏边上,痴痴地目送。那样子,倒不像个能杀人的狠人,就是个脆弱无助的女儿,想跟父亲撒娇的女儿。 只是刚走过拐角,后头就传来了绣娘撕心裂肺的哭声。 以至于武器大师恨不得脖子扭断,也想再看一眼。 付拾一狠狠心,没给这个机会,只加快脚步,推他出去。 出去之后,外头阳光刺目,武器大师以手敷面,肩膀不停颤动,好半晌才缓和下来。 他缓和后,就抬头看付拾一:“我跟你们做个交易,如何?” 付拾一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谢安的家里人,这个时候在想什么?” 武器大师一愣:“谢安?” “就是你女儿杀死的那个人。”付拾一笑了笑,觉得有些可笑,但仍和气的提醒了他。 武器大师垂下眼眸,没吭声。 就在付拾一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武器大师却还是开了口:“绣娘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从小……”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打断了武器大师:“您的女儿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人家的儿子也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您有多疼绣娘,人家就有多疼谢安。将心比心,若是您女儿被杀了,您愿意放过杀人凶手吗?” 武器大师脸上有那么一刻,闪过了一丝丝的羞愧。 但是很快,还是变成了坚定:“绣娘命太苦了。” “我不否认这一点。”付拾一怼了一句,随后却放柔了语气:“绣娘天生身体有缺陷,导致她会过得比别人都艰难。但不是每一个女孩,都有福气有这样一个疼她的父亲,都有机会自己选择夫婿的。众生皆苦,各自的苦有各自的不同,深浅。” -- 第705页 “可这不能成为逃脱责罚的理由。她自己的选择,带来了什么后果,她也只能自己去承担。” “如果人人都以自身苦痛作为杀害虐待他人的理由,那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太平可言?” 说完这句话,付拾一就对着武器大师施礼:“您也是德高望重之人,您这辈子经历的事情不少,难道还堪不破吗?咱们大唐,女子不是只有嫁人一条出路。只是她自己陷入了迷途,没有守住内心底线,所以,怪不得任何人。您也不该再说这种话。” 再说下去,虽然她还是能理解这种父母之心,但是还是会有点失望:一个能自己振作起来的人,不该是这样愚昧一个父亲。 武器大师欲言又止,最终苦笑一声:“我心头有愧啊。如果不是我们,她又怎么会是这样?如果我早些年不那么忙,或许也不是这样——” 付拾一没有再开口。 这个世上,许多人总是要等到事情发生了,才去后悔。 可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后悔。 与其后悔,倒不如吸取教训,从今往后,对待每一件事情都要拼尽全力,让自己再也不至于后悔。 最后,李长博也没见武器大师。 武器大师心心念念,什么招数都用了,从一开始客气哀求,卑微低头,到最后威胁恐吓,大概但凡是他能想到的,他都用上了。 可惜,李长博就像是老僧入定,始终坐得住。 不过等到武器大师走了,李长博就破了功。 他放下笔,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十分感慨的对付拾一道:“咱们以后生了孩子,一定要好好管教。” 付拾一“哈哈”大笑:“原来你在想这个啊?这个你放心,有你言传身教,必定不会差的。真有那皮实的,我就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叫男女混合双打。” “男女混合双打?”李长博咀嚼这个新鲜词汇,难免好奇。 付拾一细细解释:“我一个人揍他,叫女子单打,你一个人打,叫男子单打,两人一起,就叫混合双打。三个选项,保管都附送三天屁股不敢挨床这个效果!我是仵作,我知道哪里疼,还不伤害身体——” 这一刻,付拾一那猥琐的笑容,让李长博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第1603章 人间正道 武器大师最后还是没能好意思再来长安县衙门。 倒是特案特办,中秋节刚一过,案子就尘埃落定了。 绣娘最终是流放一千五百里,徒三年。 而严宇就没那么好命,直接被判了问斩。 刚好还赶上了今年的这一批秋后问斩。 洛阳那边一直也没动静,严家就算痛心,也实在是没有渠道来疏通。 刑部批下来那天,付拾一和李长博去牢里看严宇,告知他这个消息。 严宇倒是不意外,反倒深深的看了付拾一一眼,笑了笑:“恭喜付小娘子,声名鹊起,更上一层楼。” 虽然这个话的确是好话,可是听在耳朵里,却让人不舒服得很。 付拾一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不想强忍着恶心客气两句,于是就不咸不淡的说了句:“那还需要我谢谢你杀人吗?” 严宇大声笑起来:“付小娘子难道就没想过,如果当时是你输了,今日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付拾一更不爽了:“验尸破案,是一个极度严谨的事情,并不是你所谓的比胜负。更不是什么博弈的手段!我验尸技术不行,破不了案,那证明什么?就为了证明我技术不行?” 严宇死死的盯着付拾一:“当然。你可知,你那些东西,将来会让这些仵作们变成什么样子?那些东西流传开去,以后怎么吃这碗饭?你这是在抢饭碗,你是在让所有仵作都没饭吃!” 李长博上前一步,将付拾一挡在身后,面带警告:“严禁喧哗!” 付拾一探出头来,不屑的怼回去:“那你行你上啊?你能让天下仵作都有饭吃?我让他们来学,学会了,他们就能有更好的饭吃!不然,仵作永远都是贱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娶妻不容易,走哪都被嫌弃,这就觉得好了?” “现在仵作那点钱,够过好日子吗?”付拾一撇嘴:“真是好高骛远,你以为你到处受人尊敬,天底下仵作都一样了?我告诉你,现在大部分仵作干的事情,来一个稍微聪明点的县令,不出三个月就学会了!” “我让验尸这个事情,变成了一个逻辑严谨的系统,让仵作的判断有根据,有事实,变成权威。这种精细复杂的事情,才是永远不被替代的!” 付拾一彻底撅嘴:“一代版本一代神,天天都不思进取不想改变,迟早就被社会淘汰!还在这里跟我道貌岸然!” 严宇已经失去了表情管理。 看他那样,付拾一还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再说了,你当天下就你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了?还是当天底下仵作都是瞎子了?你出去看看,那些仵作到底是怎么议论我们这个事情的?!是怎么推崇我的验尸技术的?” 顿了顿,她看着严宇的眼睛,咧嘴灿烂一笑:“哦,抱歉,我忘了你出不去了。对了,恭喜你,即将成为今年仵作学院缝合班练手的对象——” 她挤了挤眼睛:“放心,我一定给你安排个缝合技术特别好的!保管特别整齐,而且特别牢实,这样到了黄泉路,你也不怕奔跑时候脑袋掉啦!” -- 第706页 严宇气蒙了,最后只能苍白无力的回了句:“原来付小娘子如此牙尖嘴利,和普通妇人也没区别!” “你看不起女人啊?”付拾一笑眯眯:“可惜你就是女人生的。我想你妈一定后悔生了你这个孽障!而且我是女人怎么了。我也比你强啊。你个连女人都不如的废物。验尸比不过我,吵架也比不过,我要是你啊,找个地洞钻进去得了!” 说完这话,她冷哼一声,扭转过头去,不想再理会这个SB。 倒是严宇差点没气得厥过去。 李长博虽然面色冰冷,但也是尽了人道主义:“你可还有什么遗言或者遗愿?” 严宇慢慢缓过来,却有点沉默。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轻声问了句:“谢安怎么样了?” “谢安的尸体会由见喜护送回家。已经出发了。”李长博言简意赅说了。 严宇恍惚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好半晌,才又问一句:“那绣娘呢?她要给谢安偿命吗?” 李长博将绣娘的判决也说了。 就在付拾一和李长博都认为严宇应该没有再可问的东西时,他却开口缓缓说起话来: “我第一次见谢安,就是在平康坊。谢安是被朋友们拉着去涨见识的。我也是。” “那时,我还不知我喜欢男子。” “我只觉得谢安很好看。那天,我们看见了一个被打得很惨的男孩。他被买来接客,但他不肯,被打得身上没有一块好皮,也不肯。” “我们都没管,只有谢安过去了。” “他掏出身上所有钱,把男孩买下来了。” “谢安低头跟那个男孩说话的样子,特别温柔,特别好看。就像是个神明下凡了——”严宇说到了这里,脸上全是回忆和憧憬。 付拾一悄悄嘀咕:这不就是一见钟情吗?或者说,是个迷弟也成。 “后来,谢安抱着那个男孩,头也不回的走出去。我想去追他,却被拉住。他们打赌说,谢安只是嘴上清高,实际上买回去,以后还是会将那个男孩变成男宠的。”严宇嘲讽笑了笑:“事实证明,他们都错了。” “谢安他真的是个好人。他把那个男孩伤养好了,就让他走了。什么都没要,什么话都没多说。哪怕那个男孩磕头求他,说想留下。他也没答应。” “我问他图什么。” “他对我浅笑了一下,那神色可真像个神啊——他说,什么也不图,就是不忍。” “我是学当仵作的。他们都嫌我身上有死人味,背地里还笑话我。明里暗里瞧不起我,却又拉着我去给钱——”严宇讥诮的笑起来:“嘴上还说得好听。” “只有谢安从未嫌弃我,反而与我说,做仵作,是在做好事。我将来会有善报的。” “哪怕我的手,摸过腐烂的尸体,他也拉住我,告诉我并不脏。” 严宇抬手盖住眼睛,“吃吃”的笑起来:“他的是个好人。他从来不知道,我心里对他有那样的龌蹉心思——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的人心,到底有多肮脏。” 第1604章 有点怕啊 不得不说,严宇这个笑声,还真有点吓人。 他自己在那里又哭又笑,付拾一也就打算悄悄退出去,且让他一个人在那儿沉浸。 结果刚走到了门边上,严宇忽然抬起头来,看住李长博,问了个问题:“我师父呢?他有没有——” “范家那头什么反应也没有。”李长博一点也不迂回的说了实情。 感觉这个消息对于严宇来说,是个特别具有打击力度的消息。 当场严宇就完美诠释了一下,什么叫呆若木鸡。 付拾一看着,都怪同情的。 她暗暗的想:假如有一天,我的徒弟杀了人,坐了牢,我还是要来看看他的。嗯……不是这种恶性杀人事件,看他时候给带个烧鸡。要是是这种,来的时候就带上戒尺。 严宇好似还有点不死心,又问李长博:“难道就没有人替我求情?” 李长博微微摇头。 确实没有。就连严宇自己家里人,也没来过衙门求情,或许是不想牵连自身,或许是觉得没法子,反正没来过。 严宇这下终于彻底不言语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也就悄悄退了出去,让严宇自己在那儿接受打击。 出来后,付拾一悄悄问李长博:“李县令,严宇会不会受到太大打击,到时候疯了?我看刚才他就有点像是要疯的感觉。” 李长博就说出一个特别残忍真实的话来:“反正疯了也不耽误问斩。” 付拾一:……那是不耽误问斩。反正只要刽子手不疯就行。 说起问斩,付拾一心里有点忐忑和不好意思:“今年这个缝头的业务多吗?够不够分啊?” 李长博不太确定:“要不,去数一数?” “我看行。”付拾一点点头:“我好安排他们实习。实习生,要不要打折呢?” 想来想去,付拾一觉得,可能免费更合适。毕竟人家也被拿来练手了,可是如果免费的话……那要损失多少啊? 李长博慢悠悠的出了个主意:“钱还是要收的,不然,怕是家属心里没底。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花钱买心安罢了。” 付拾一顿时大悟:“对对对,那还是要收费的!这样,就免费赠送一次整理死者仪容吧!反正也正好让他们练练胆量!” -- 第707页 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付拾一又开始琢磨:“这个钱,是给学生们自己呢,还是归学院呢?” “学院吧。”李长博很果断:“回头一部分进学院账上,一部分拿来改善伙食。” 付拾一微笑脸:“我想那天,我已经知道要给他们吃点什么合适了。” 光是看付拾一的表情,李长博就已经不太想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他甚至,默默地打算:那天,我就留在衙门,多看点卷宗,把堆积的活全都干了! 而此时此刻,付拾一脑子里充斥的,全是毛血旺,麻辣干锅鸭头,卤鸭脖子等等美食:那天,最好什么都红彤彤的,连甜品,也可以改成红汤圆或者红豆沙之类…… 李长博挪开目光,目不斜视,只是身上的汗毛,久久都没消退下去。 秋后问斩的日子是早就定好的,所以当天傍晚吃过晚饭之后,李长博就和付拾一去了仵作学院遛弯。 今日是钟约寒在学校里值班,所以住在学校。 他听了付拾一的打算,也是十分赞同道:“嗯,几个人一组,都可以动手缝两针。这种机会不可多得。” 付拾一笑眯眯:“当天食堂里的菜,估计全部换成和血和头有关的菜。要不就是红色的菜。” 钟约寒沉默了一小会儿,问了句:“我那日有事——” “一起吃吧。”付拾一笑容更加灿烂:“我带头。” 她伸手拍了拍钟约寒的肩膀,语重心长:“身为我的学生,你也要起带头作用才行啊!而且,没有经历过这种折磨的仵作,怎么能算个好仵作?” 钟约寒的脸,彻底变成了冰山:“我看大可不必如此。” “要的,要的。”付拾一很坚持:“心理素质的锻炼,对仵作来说才是必须的。什么时候能面对这种都不变色,那才真正的合格了。” 毕竟,反胃什么的,会影响思绪的。 而且,呕吐还会污染尸体和证物。 钟约寒终于放弃挣扎,却本着又难同当的心情,问了句:“大夫也要一起吗?” 现在仵作学院里分成两个派别,一个是吃死人饭的,一个是吃活人饭的。 付拾一问了钟约寒一个问题:“假如有一天,你需要找大夫去缝合,然后呢……你的大夫一边缝合一遍手抖,或者反胃,甚至于有点晕,你怕不怕?” 这一个问题,瞬间就让钟约寒的心变得无比坚定:“我以为,很必须要一起。” 付拾一满意微笑:“对嘛,都是同一届的师兄弟,还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行啊。” 钟约寒面无表情附和:“很是。” 在旁边听了个全程的李长博:……大概这也算是为了学生们好吧? 第二天,当钟约寒在课堂上宣布了这个事情时,学生们都有点沸腾:这么快就要练手了! 好些老仵作以前也干过这样的事情,所以还能淡然一些:那新学的缝合技术,也可以试试…… 还是有爱财的问了句:“那钱呢?” 钟约寒微笑:“钱就不分下来了,毕竟是衙门统一承包给我们,价格本身就比平时便宜些,再一分,也就分不了多少。院长说了,钱就在那日做成免费的饭菜,大家都去食堂吃。保证丰盛!那天我们吃席!” 这下,学生们就都激动起来了:食堂平日饭菜已经很好吃了,若是做上一桌席面——那得是什么光景? 有吃过拾味馆的,这个时候口水都下来了,忍不住开始跟四周的人讨论,可能会有哪些好吃的菜。 学生们一脸期待和火热。 丝毫没有注意到,钟约寒站在讲台上,面上是神秘莫测的微笑,以及同样的……期待。 只不过显然,这个期待和学生们的期待,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钟约寒环视一圈,目光更加深沉:这些人,还是不太了解我们的院长啊! 第1605章 你不懂的 一转眼,就在人人期盼中,到了秋后问斩的头一天。 付拾一专门带来了张春盛,跟着一起制定菜单。 明天,拾味馆也歇业一天,大家一起过来吃饭,顺带放松放松。 付拾一笑眯眯的定下菜单:“咱们凉菜呢,就肉皮冻,但是做肉皮冻时候,往里头加点那个红菜头汁。红彤彤多吉利!” “然后,凉拌一个芥末凉面,做凉面时候,也加点红菜头汁。” 付拾一的微笑渐渐收不住:“再来个白斩鸡,就是那种骨头上好像还带着血丝的样子,又嫩又香——” “嗯,再来个蒜泥白肉吧。好歹也让他们觉得有个可下筷子的菜。不过,那白肉周围,用红萝卜切片,摆上一圈啊。红白对比,多鲜艳!” “热菜——先来个酸辣血豆腐。再来个毛血旺。” 张春盛忍不住问了句:“怎么就和血过不去了?” “下一个就不是了。”付拾一笑容更加灿烂:“麻辣干锅鸭头,对了,凉菜再来个卤兔头哈。这个菜很久没吃了,我也尝一尝。嗯,兔肉别浪费,做成爆炒兔丁和香辣兔腿。” “再来个卤鸭脖子,鸭肉就做成酸糖粉丝水饺鸭。给他们开开胃,舒缓舒缓。” “后头就来点咱们拾味馆的招牌菜,粉蒸肉和烧白必须来一个。然后再来个回锅肉,红烧鱼,鱼香肉丝,肉丸冬瓜汤!干煸豆角,蒜蓉空心菜,最后下饭菜来一小碟泡酸黄瓜。” -- 第708页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最后差不多了,再上一个酒酿汤圆作为甜品。做汤圆时候,和面加点红菜头水啊。” 张春盛又忍不住:“确定还吃得下?” “做小点,每个人就来一两个就成,主要是喝点甜汤。”付拾一微笑,内心:最后再恶心一下他们! 估计明天他们胃口都不会太好,所以付拾一特地嘱咐了一句:“明天每个菜分量也不必太大,他们恐怕吃不完。” 刘大郎还没反应过来呢,就憨憨的开口了:“怕啥?都是男人吃饭,一个个饭量好着呢!食堂每天都没剩下过!” 还有的来晚了赶不上,就只能临时给煮个面,弄个蒸饼啥的凑合凑合呢! 张春盛也纳闷:“是啊,菜分量小了也不合适。看着不好看。” 付拾一笑眯眯:“照我说的做,晚上那顿,就做正常量就行。” 眼看刘大郎还要再劝两句,郭氏终于忍不住插话进来:“你就闭嘴吧。付小娘子这是有主意呢!你忘了明天啥日子了?明天可是秋后问斩,他们要去缝头的!” 刘大郎一拍脑袋:“对啊,那怎么还做这么多血啊的——不合适吧?” 付拾一咧嘴笑:“合适。” 等有机会上一次寄生虫课的话,再带他们吃一顿面条,那才是真正的考验呢…… 嗯,解剖课的话,配上什么肝腰合炒之类的,那也很绝配——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莫名有点期待:果然当老师带学生,是个很好玩的事情! 第二天,秋后问斩如约而至。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秋后问斩这种事情,感觉对普通百姓来说,就跟过年过节一样的热闹和重要。 这一天,大家都起得很早。 行刑的地方,早早的就搭起了高台。 王二祥他们今日也都穿得格外整齐干净,个个儿也都佩上了自己的刀和绳子,负责巡逻。 刑部那头,也派了人将高台围上,只等时辰一到,将犯人带过来,再请刽子手出来,手起刀落——剩下的就是热闹散场,家人收尸的冷清了。 除了在这里时候的热闹。还有就是死囚游街时的热闹。 死囚游街,那是真的要带上枷锁,一串人一起跟在后头走的。 而这个过程中,就会被群众们围观。 大家一起痛骂,甚至往他们身上扔石头,臭鸡蛋,烂菜叶之类的。 那是真的群情激奋——当然这种场面也少见,毕竟这年头,鸡蛋还是少有放臭了的。菜叶子基本也舍不得放烂了。 所以,主要是骂。 这小半天下来,不少人嗓子都会哑。 所以还有那脑子灵活的,会在这个时候来摆摊卖糖水。 付拾一领着仵作学院的学生早早的就到场了。 一共四十七个学生,今天问斩的有六个。 所以平均八个人分到一个头。 付拾一算了一下,可能每个人也就缝个几针——还要是针脚比较细密。 最后,付拾一就想了一下,干脆来这么分:“学医的,今天尝试缝合肌肉,血管。学仵作的,就负责缝合皮——” 这样一分之后,每个人能够多点时间体会和施展所学到的东西。 而且,还能保证死者的头,稳稳当当的,就跟新长的一样! 学生们自然也没意见,反而被自家院长这种灵活的思维给震惊了一把。 当然,越是临近午时三刻,大家就越是紧张激动。 尤其是仵作学院的学生们,甚至还互相加油鼓励起来了——别人看了,还以为是他们要上刑场…… 河源郡主站在付拾一身边,悄悄的用手肘撞她:“他们这么激动做什么?而且一个个满脸笑容的——” 付拾一笑眯眯:“仵作的快乐,你不懂。” 河源郡主噎了噎,最后不得不用上了新学会的词汇:“这种变态的快乐,我还真的不懂……难道没人跟你们说,你们特别像神经病?” 她还搓了一下自己胳膊:看得人毛毛的。 付拾一作为神经病头子:……哪怕是神经病,我也是快乐的神经病! 不知谁喊了一声:“午时三刻要到了!” 这个时候,犯人们也被挨个儿带上台去。 于是,大家都开始紧张起来,翘首期盼刽子手登场。 这些刽子手个个儿膀大腰圆,胳膊上的肌肉能鼓出来老高。 而且个个都是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 关键是他们手里的刀——那真是磨得锃光瓦亮,几乎能反光。 这些刀都是特制的刀,特别沉,一刀下去,只要力气够,就算没把脖子砍断,也能瞬间砸断脊椎,一样的会将人杀死。 这些刽子手,出手一次挣钱是很高的,那真的是开张吃一年的节奏。 付拾一盯着那些刽子手,感叹:这也算是高薪职业了啊! 第1606章 服务周全 那些死囚们,一到了时辰,就被押着跪倒在地上,刽子手就站在他们背后,只等上头一声令下,这头就举起刀来,大喝一声。 手起刀落,刹那之间,头颅飞落在地,血溅三尺,须臾片刻之后,身体才倒下来。 也不知道为啥,这么血腥的事情,可是民众们反倒半点不怕,带着点群情激奋的意思。 看那样子,甚至恨不得就是自己上去行刑一样。 -- 第709页 几个死囚里,就属严宇长得最好看,也最冷静。 临死之前,他平平静静的目视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付拾一倒是在人群里看见了武器大师。 主要是他的轮椅太占地方,一眼就看见了。 武器大师看着昔日这个乘龙快婿的样子,完全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那样子,估计是真恨不得将严宇当场射成一个筛子。 严宇和武器大师,曾经有过短暂的目光交错,但是很快他就没什么反应的将目光挪开了。 当那一声令下的时候,严宇正好对上了人群里,一个戴着兜帽的老人投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 他头顶,刽子手高高举起了雪亮的砍刀。 一声猛喝,手起刀落。 严宇的眼睛都来不及合上,头颅就这么的滚落下来。 那真的是咕噜咕噜滚出去老远。 血更是喷溅得老高。 付拾一趁机对学院的学生们进行教导:“你们仔细看看血液喷溅的样子。这就是我们一直说的,血液喷溅痕迹,这是动脉破裂时候,会有的现象。你们看,的确是能喷很高对不对?所以,将来遇到凶杀案,勘测现场的时候,要留意血液痕迹。推断当时情景。” 明明是如此血腥的情景,可被这么一说,愣是没人顾得上害怕,赶紧抓住机会,瞪大眼睛去观察这难得的现观摩机会。 于是,当人民群众闭眼后退,多少有点害怕的时候,仵作学院的人,就是一群另类。 不过,这个时候,人群里也是异常的热闹,有叫好的,也有吓哭了的孩子,也有家属压抑的哭声。 刽子手们一个个收了刀,用水冲干净上头的血迹,便退了下去。 主持问斩的官员,就下令家属前来画押收尸。 等尸体交接完毕,这个事情就算是完了。 不过,今年有两具尸体,并没有人来认领。 可能是家里嫌丢人,不愿给收尸。 也可能是家里人都死了,或是离得太远,根本就不知晓。 通常这种情况,就随便用草席一卷,然后拉去乱葬岗扔了。 毕竟本来就是死囚,谁也不愿多一分同情。 付拾一和李长博商量过,可以由仵作学院拉回去,进行解剖教学,然后由仵作学院统一安葬,给个体面。 这个申请,上交到了刑部那边,刑部同意了,不过让付拾一不要声张出去。另外,以后每年,都可以这么安排,但是每年刑部要两个免费的入学名额。 付拾一是真觉得刑部怪会做生意的。只是就算肉痛,她也只能答应。 现场的缝合教学,成功让不少年轻的仵作都出现了强烈反应:以前,毕竟还是接触这些少了些。 而且,这种还带着体温,血液都还没凝固的尸体,以及那头上,多数眼睛都是睁开的情景,也是真的有点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付拾一在小马扎上坐着,不留情面的喝道:“自觉不行的,就退后头去,让愿意学的同学上!这种学习机会,你们以为很多?” “还有,这种从生到死的反应,难道不值得被仔细观察,铭记在心里吗?” “尤其是大夫,以后活人都是这个手感,难道你们到时候还能手抖和害怕吗?” “怕什么?你们是在给他们体面和尊荣,是在给家属一个安慰!又不是做坏事,手抖什么?!害怕什么?!” 还别说,许多心里有负担学生,这会儿被付拾一呵斥几句,倒缓过来许多。 主要是对尸体的那种心理上的恐惧和异样,变成了对付拾一的害怕:院长发火,总是伴随着抄不完的仵作守则! 训斥完了,付拾一喝一口雪梨汤润了润喉,看着大家干劲十足,热火朝天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还算是可以。 当忙活完了,钱也收了,付拾一笑眯眯的看向了大家:“走走走,回去好好犒劳犒劳大家!” 此时的众人,对即将到来的命运还一无所知,大多数人居然还有点期待。 少部分的人,属于比较聪明那一种,直觉可能也比较强悍,大概模糊感觉到,自家院长不可能那么贴心,所以反倒是有点不祥预感。 回了仵作学院,大家洗手换过衣裳,集合在食堂后,付拾一还装模作样的讲了几句话:“今天大家的表现,算是都不错。虽然很多同学是第一次摸到这么新鲜的尸体,难免心里有点负担,难以适应。但是后来我看见,大家都克服了自身的障碍,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份额。” 一众学生:不完成行吗?让给别人,谁愿意……这种机会,给钱都不能卖啊! 付拾一加深面上的笑容:“所以,接下来大家好好吃顿饭,这也是学院对大家的犒劳。今天,我们让死者们都能体面下葬,这是好事。但愿以后,我们面对尸体,都要如此。不管死者生前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对于尸体,我们当仵作的,必须心存敬意。” “同学们要牢记这一点。我们做的事情,是一件神圣而庄严的事情!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事情!我们献出毕生所学,一生努力进步,为的是世上的公正,是为死者发声,讲述他曾经受到的遭遇,是为了寻求真相!” 这一番演讲,成功让小年轻们都热血沸腾起来。 付拾一也没忘了学医的那一些人:“至于以后出去做大夫行医救人的,你们更是在拯救性命,更是在拯救一个家庭!你们做的事情,也同样是崇高的!” -- 第710页 这下,以庄静峨为首的那些大夫,一个个也有点激动。 就在这个气氛到了顶点的时候,付拾一热情的挥手:“来,上菜!大家今天必须光盘行动,不可浪费半点!” 众人的应答声,差点没掀翻屋顶:“诺!” 然后下一刻,当那一大盘红彤彤的菜端上桌,空气忽然安静了。 第1607章 最怕什么 有句歌词是怎么写的?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而现在,偌大的食堂里,就是这种安静。 安静到,大家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只剩下大眼瞪小眼。 刘大郎将那一盘红彤彤的肉皮冻放在桌上时,看着同学们的表情,那是真的于心不忍。 不过,拾味馆其他人就显然没有这么富有同情心了。 就连阿玫也跑来帮忙上菜,还在空气如此安静的时候,热情的招呼大家:“快吃呀快吃呀,忙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吧?” 然而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更没有一个人应声。 阿玫歪头看付拾一:“小娘子,他们怎么都不动筷子啊?” 付拾一笑得格外灿烂:“可能是一个个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画面吧。没事,缓一缓。我想他们都不是怂包蛋,毕竟,男子汉们怎么能被区区一种颜色打倒?”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我大唐男儿,不管老幼,又怎会有惧怕之物?” 翟升看了看那肉皮冻,几乎被那颜色打败,但最后还是咬咬牙,“那是。不就是有点像血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眼睛一闭,塞进嘴里,嚼就行了!” 有人怒问:“那你怎么不带头?!” 翟升看了一眼钟约寒:“我看不如由钟师兄带头吧!” 徐双鱼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你这个坏人!” 付拾一鄙夷的看了几个学生一眼:“我看也别互相谦让了,不如一起吧。来来来,拾味馆招牌肉皮冻,味道绝对是长安城第一的!” 钟约寒他们几个,顿时一脸便秘神情。 尤其是翟升,几乎已经接近自闭: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开口说话!我为什么要这么多嘴! 李长博露出个善意的微笑:“我看很好。不如你们几个先带头吧。” 钟约寒垂眸看一眼桌上的菜肴,然后默默的拿起了筷子:昨日看好戏的心情,当然不复存。 徐双鱼义薄云天,居然在这个时候,胸脯一挺格外凛然:“师兄我先来!” 付拾一差点被笑破了肚皮:这一脸要吃毒药的表情算什么嘛!我这个颜色不好看,但是味道还是很好的! 事实证明,虽然颜色变化,但是肉皮冻还是肉皮冻,一入口,那爽滑Q弹的口感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容易沉迷。 徐双鱼的表情从凛然变成了享受,还细细的品鉴一下:“这里头是不是加了皮蛋?感觉比以前的香啊。” 一直在等着看他反应剧烈的众人:…… 钟约寒也是有些无奈,而后同样坦然的夹了菜入口。 翟升当然不甘落后,心一横,也夹了一筷子。 付拾一看着三个大徒弟,再看一眼另一桌毫无负担的罗乐清,感觉怕是以后还是应该开女校: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我看还是太给男人们面子了! 既然都有了带头的,其他人也不好意思不动。 只是那筷子拿起来,仿佛真的有千钧重,一个个面色沉凝得像是要喝砒霜。 第一道菜,好歹大家还是能够克服一下心理的不适应。 等到第二道,第三道…… 众人面色渐渐扭曲。 尤其是麻辣兔头再一来——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开始反胃。 付拾一笑眯眯告诉他们一个事实:“今天吃不下的,可是被记下来了!然后回头咱们就加大训练力度!” 这一句话,成功的让已经到了喉咙口的东西,硬生生又被咽下去,更让原本已经放下的筷子,再度被颤抖着拿起来。 拾味馆众人同情的看着他们:这还能吃出滋味吗? 事实证明,这还不算是巅峰。 当毛血旺和酸辣鸭血上来时,大家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付拾一面不改色的夹起血豆腐,腰上一口,还不忘赞叹一句:“嫩!!” 有人悄悄跟旁边的同学带着哭腔表示:“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吓人的饭。” 听见的人,没有不赞同的。 付拾一也听见了,于是她笑容灿烂告诉他们一个事实:“其实,这还只是个开始。听说你们以前验尸完了都不吃饭?在这里,什么时候,你们验尸完了想吃饭,就算过关了。毕竟,验尸是个体力和脑力双重的活儿,消耗很大哪!” 众人哀嚎。 从那之后,付拾一的外号不胫而走:付要命。 更从仵作学院里流传出来一个传说:想要从付要命的手底下毕业,首先要去掉半条命!别人教学要钱,她要命啊! 据说,当天很多学生都表示胃痛,不消化。 而且集体犯恶心。 最后庄静峨掏出了自家制作的,专门治疗小儿胃口不佳,饮食不化的山楂丸,在食堂门口免费义诊——当然,药是收费的。 据说那天,庄静峨叫自己的随从来跑了三趟送药。 最后钱袋子都装不下,问食堂借了个装米的口袋。 -- 第711页 付拾一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万分懊恼,拽着李长博的袖子悔不当初:“大意了大意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果然是安逸叫人平庸!” 李长博忍着笑:“关键是咱们也不会做。” “谁说我不会!”付拾一差点卷起袖子当场表演一个:“不就是山楂熬啊熬,浓缩成酱了,加点淀粉,然后搓成丸子就行吗!” 还有果丹皮啥的!她就没有不会的! 李长博目瞪口呆,忍不住问出口:“付小娘子还有什么不会的?” 付拾一斗志昂扬:“只要能赚钱,我什么都会!” 李长博:…… 方良在旁边听着,也是目瞪口呆:怪不得太夫人总说,咱们郎君跟了付小娘子,以后再也不愁吃饭的问题!这赚钱的决心,怎么看也穷不了! 阿玫伸过来一个脑袋凑热闹:“那小娘子会做桂花糖吗?桂花开了,好香啊。可是阿娘不给我买桂花糖——” 付拾一看着阿玫有点蛀牙迹象的牙,也表示:“会做是会做,但是你就别吃了。回头,我给你们做桂花糕。这个软,好消化,太夫人估计也喜欢。” “不过,想做桂花糕,还是得先做糖桂花。”付拾一伸手捏了捏阿玫的鼻子尖:“明天咱们去摘桂花吧。” 李家那边,就有好多桂花来的。 李长博轻笑,忽然提了一件事情:“如今天气渐渐冷起来,大雁要南飞了,过两日,我们去打猎?” 第1608章 什么关联 付拾一有点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联,于是她问了句:“这两天的大雁特别肥吗?” 这个问题,让李长博沉默了许久。 方良战战兢兢的提醒:“付小娘子,你再想想。” 付拾一纳闷:“如果不是特别肥美,又有什么好值得专门去跑一趟的?” 李长博哀怨的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感受到了危机,赶忙用力猜:“难道是因为,再不抓都飞走了,所以必须赶上最后一波?” 于是,李长博的眼神,更加的哀怨了。 方良忍不住的捂住了眼睛。 付拾一觉得自己有点猜不到,她小心翼翼闭上嘴:猜不对的话,总觉得李县令会更加生气呢。 方良决定转头去劝李长博:“郎君,这个事情吧,可能付小娘子——” 李长博盯着付拾一已经看了半天,此时抬起头来,幽幽的看了一眼方良。 方良闭嘴,转身,一气呵成,利落得不能再利落。 付拾一也有点像方良一样。可她怕李长博当场炸了。 然而李长博到底没真的发怒,反倒是看着看着,无奈的叹息一声,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抬手轻轻落在付拾一的头顶:“你不必想那么多,想吃我多猎两只。” 付拾一这下终于领悟了重点:嗯?不是为了吃? 搜肠刮肚之后,她忽然明悟:“难道是想养着,等到时候成婚用?” 她忽然想给自己找个地缝塞进去:如果真是为了这个,那自己刚才的回答,已经不是煞风景能够形容的了啊!天啊,李县令该多么无语!他没当场悔婚真的是个好人!啊,来到天雷劈死我吧! 李长博矜持的点一点头,“我会给付小娘子猎一对最雄壮的大雁。” 付拾一看着这样的李长博,难得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孩子气:原来那样稳重的李县令,居然也有这样的时候。他该是多重视这个事情。 她笑眯眯的给他加油鼓励:“那李县令要加油啊!” 李长博笑颜如花,眼底的小星星在闪烁:“我会养得肥肥壮壮,送给付小娘子。” 这样的李长博,简直要叫付拾一的爱心泛滥,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好。” 此时她内心是在尖叫的:啊,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可爱的男孩子!这是什么人间宝藏!真的不是我花痴,而是真的太迷人了呀! 方良悄悄的看了一会儿,退出去,找到正在低头嗦面的春丽,感叹:“我们郎君和付小娘子可真般配啊。” 春丽叼着面,奇怪的看他:“不般配为什么订婚?” 方良:……算了当我没说。 春丽没得到回应,良久低头下去继续嗦面:“这个面好吃,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方良默默的看一眼春丽的胳膊,再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想了一想:“那就来一碗。” 等方良也捧上了碗,马牡丹从旁边经过,忽然也觉得有点饿,于是脚下一拐,就去了厨房。 张春盛气得用勺子敲锅边:“你们要吃就要吃,咱们家也不是供不起。但你们能不能不要一个个来!” 转天,付拾一带着阿玫和春丽她们几个,去找杜太夫人打桂花。 杜太夫人一听说要做桂花糕,登时笑得眼睛眯起来:“这个好,应了时节。再酿点桂花酒,一边饮酒,一边吃糕,那才是神仙日子。” 付拾一伸出手指头来:“还是太夫人懂得生活。” 杜太夫人笑得意味深长:“老婆子成日没事可做,只剩琢磨吃喝玩乐。倘若有个小娃儿在身边闹腾,怕是就没有这样的闲心了。” 付拾一当然懂得这个意思,然而面对催生,她笑眯眯的回了句:“这话也是大实话。所以为了保持心情舒畅,生活宁静,咱们先玩够了再生孩子吧!” 杜太夫人一愣,笑骂:“你总不按规矩出牌!” -- 第712页 “太规矩了多无趣啊。”付拾一偷一块杜太夫人面前的枣泥糕,掰开来,给阿玫和春丽一人一半,半点也不怕杜太夫人生气的样子:“再说了,这还没成亲,您就开始催生,不地道啊。” 杜太夫人失笑:“我这不是就想想么——” “要不,李县令还有两个哥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付拾一笑得很鸡贼。 杜太夫人立刻色变:“那还是算了,那群皮猴子,一个个的跟混世魔王一样,他们来了,我这院子里怕是什么都好不了!” 付拾一也惊了一下:“这么吓人吗?” 杜太夫人唏嘘:“你以为谁都像长博小时候那么乖吗?” 付拾一:……所以以后孩子像李县令还好说,不像的话—— 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寒噤。 阿玫拽了拽付拾一的袖子:“小娘子别怕,我给你带孩子。阿娘都说我将来能带旺旺他们呢。” 这下,所有人都乐了:怕不是带孩子,而是带孩子玩吧? 这头说着话,那头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桂花树下去。 院子里有一对桂花树就种在后院门不远处。 如今,桂花开得正好,金灿灿,香喷喷,闻着就让人觉得甜甜的。 地上也落了不少的桂花,像是在地上铺了一点细碎的小黄米。 摘桂花肯定不是爬上树摘的。 桂花太小,而且一捏就捏坏了。 桂花其实是摇下来的。将那布铺在地上,然后用竹竿轻轻的去晃动那些枝枝叶叶。 这样晃动中,那些桂花就会掉下来,落在布上。 等差不多了,就将布上的树叶和枯枝都捡出去,只剩下黄灿灿的桂花。 凑近了一闻,那味道简直是让人瞬间身心都舒展开来,一路甜香浸到了心底去。 挑拣完了杂物的新鲜桂花,付拾一分成两包,一包用来做桂花酒,一包用来腌制糖桂花。 李长博回来时,老远就闻见了桂花味,过来一看就止不住笑:“这下,可真是满身桂花香气了。” “等回头做了桂花糕,那才真的更香呢。”付拾一笑眯眯问他:“要不然,我给你做一瓶香露?” 李长博立刻摇头:“我还是喜欢橘子味的。等回头青桔子下来,做那个香露,也合适我些。” 杜太夫人“哈哈”大笑:“你想得倒是美,就这么一点桂花,做桂花糕和桂花酒都不够,她给你做,我还不依呢!” 李长博:……所以逗我玩? 第1609章 买花载酒 洗干净又晾干的桂花,被付拾一她们装进了干净的纱布袋子里。 再吊进坛中。 坛子里只有半坛子酒。 桂花就在那剩下的空间里,其实并不与酒接触。 如此封闭个一日两日,待到桂花香味散尽,味道熏入了酒里,就将桂花取出丢弃不用。尝一尝口酒,若是香味不够浓厚,可再重复几次,直到桂花香气渐渐浓郁。 而糖桂花更简单,就用蜂蜜腌制,放在阴凉处,随用随取。 原本定好做桂花糕时再开桂花酒相配,结果没想到的是,桂花糕刚上了蒸笼,那头就来了案子。 而且情况说是有点严重,搞不好要打死人了。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 付拾一恋恋不舍看一眼蒸笼,咬牙:“我跟李县令先去办案,你们记得给我们留啊!” 阿玫用力点头:“小娘子放心,我看着,绝不让他们多吃一口!太夫人也不行!” 这话一出,登时付拾一和李长博都哭笑不得。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决心挽回一下自家祖母的面子:“太夫人从前对这些倒也不大喜爱——” “太夫人那头,最多给四块,多了不给。她问就说,晚上做好吃的,得留点肚子。然后晚上我们吃酸菜鱼。”付拾一笑眯眯的叮嘱阿玫:“然后你提醒她刷牙,知道吗?吃完甜的,必须刷牙。” 阿玫重重点头,声音脆甜:“知道啦!那我也吃两块就不吃啦!” 付拾一:……我觉得其实阿玫废话半天,就想说这句。平时都只给她一块的! 但是桂花糕倒也不怕不消化,所以付拾一同意了:“行吧。” 一路惦记着桂花糕,付拾一在马车上,差点连案情都忘了问。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长安县底下有个小松村,小松村里出了个事情。 乡绅王宝德的独子,昨天摔死了。起因是因为小松村老里正过八十大寿,放了炮,惊了那死者王云琦的马。 以至于王云琦连人带马一起冲下了山崖,当场就摔得只剩一口气。 抬回去的路上,就断气了。 昨天晚上王家折腾一晚上,今天一大早气势汹汹就带着人上了小松村里正家。 然后逼着里正给个说法。 小松村的村民自然维护里正,两边人马就这么对峙起来,都动了两次手了。 有人看大事不好,就报了案。 然而,几个人根本压制不住这些人,也劝不动。 如今王宝德一口咬定自家儿子是被害死的。 而且他儿子临死前,还说了句,报仇。 所以王宝德更加不肯罢休。 这一闹,就闹到了李长博跟前。 李长博带着人,亲自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 第713页 付拾一眨眼睛:“既然是摔死的,你叫我来干什么?” 留着她在家吃桂花糕不好吗? 李长博面色无辜:“以往这种出城办案的事情,付小娘子不是都很热心?” 付拾一噎住:那不是没好吃的要做选择吗?而且算公款旅游好吗!怎么能一样呢! 不过没等付拾一心疼上自己的桂花糕,李长博就挪开目光,飞快说了句:“我舍不得与付小娘子分开。” 谈恋爱最怕什么?! 最怕就是对方长得好看,还会撒娇! 付拾一捂着心口,艰难发现一个事实:我真的对美男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尤其是会撒娇的美男! 小松村倒离长安不远,一个时辰就到地方。 这里不愧是叫小松村,放眼望去,就背靠着一个小山,山上都是松木。 里正家就在村头,如今热闹极了。 两拨人马隔着一两米的距离,正分辨得面红耳赤。 看那样子,还真是随时都可能动手。 付拾一悄悄拽李长博袖子:“你打算怎么解决?这种事情,可从来都不好解决的。” 搞不好,就是激化矛盾,当场动手。 而且这么多人,也没法都拉回衙门去教育教育。 李长博半点不着急,仔细观察一阵后,就道:“不着急,先看看再说。不过,死因还是要闹清楚。” 付拾一点点头:“验尸我再行。劝架就算了。” 李长博轻咳两声:“咳咳,劝架就大可不必了。我来就是。” 看着付拾一老老实实点头的样子,他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真让付小娘子去劝架,我感觉可能最后效果不会太好。 不得不说,那一声官服,还是真的挺能唬人的。 尤其是两边带头的,手一挥后,都将各自的人约束得很好。 但是两人争先恐后走过来,急切想开口的样子,也表明了他们的心思。 谁都想先说。 但是这种情况下,反倒是谁都说不清楚。 李长博抬手止住二人的话头:“都不必多说。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 两人这才都住了口,互相瞪一眼,都不言语了。 李长博看了两人一眼,抓过之前劝架的隔壁村里正:“现在是什么情景?” 隔壁村里正掏出码字擦了擦汗,气喘吁吁介绍:“这个是小松村里正,昨天给他阿爷,也是小松村老里正过大寿,八十大寿。” 这位小松村里正冯收,如今年纪也有五十八,胡子都白了。看上去就是个普通老头子。 不过,他家光儿子就有五个,加上村子里健壮男丁,反正是气势也挺强的。 隔壁村里正又介绍另外一个:“这位是咱们这一片地界的乡绅王宝德的管家,叫周大井,也是他小舅子。” 也就是死者的舅舅了。 李长博打量了一下另一个人,只见这个人满面横肉,身强体壮,面上虽然带着恭敬,可实际上对上别人时,就带了三分不自觉的倨傲。 一看就知是什么脾气。 不过,不良人专治这种人。 李长博颔首:“那现在死者呢?” 周大井声音很洪亮,这会儿也是难掩悲伤:“在家停灵呢!但是这个事情不搞明白,不给个说法,我那外甥都没法子闭上眼!” 冯收立刻顿了顿拐杖:“人死了管我们什么事?昨天所有人都在这里吃席,谁害了人了?东西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 “如果不是有人要害他,我家外甥怎么会说那话!”周大井信誓旦旦:“肯定有人搞鬼!” 第1610章 怎么死的 李长博问周大井:“死者临死之前,的确说了这话?” 周大井眼神有点闪躲:“是说了。” 李长博微微扬起了眉,表情越发耐人寻味。 周大井信誓旦旦:“反正这个事情就是他们闹出来的!放炮不是吃饭之前放,偏偏那会儿,这不是故意是什么?” 里正冯收冷笑一声:“本来是要留着今天放的,谁会想到火星子崩了上去?我与你们家无冤无仇的,做什么要闹这么一出?” “不是你,自然有别人!”周大井凶神恶煞,步步紧逼:“反正你们得有个交代!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一个村里的,你们就是想包庇!” 冯收也不跟他废话,只看向李长博,拱手行礼:“李县令,您看着这个事情闹成这样,真是让人气恼。今天算起来才是我阿耶寿诞,是正日子,偏叫人闹成这样!” “他们把酒菜都差点砸了!” 那周大井也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也跟着李长博行礼,“我外甥不能就这么白死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先验尸再说。” 众人一愣:“验尸?” 这人就是从山坡上摔下去,又被马砸在了身上,死了也不奇怪,这有什么好验的? 李长博神色平静,且十分的自然:“这是流程。既然你们说不是意外,自然要查一查。” 冯收一下反应过来:“对对对,查一查,看看到底是意外还是谋杀!” 说到这里还不忘看了周大井一眼,声音铿锵有力地:“也好叫有人知道,长嘴不是光放屁!想怎么放就怎么放!” 小松村的村民也哄堂大笑,音浪大得震耳朵:“对对对!” -- 第714页 周大井气得够呛,刚要回嘴,李长博就抬手先压住了小松村村民:“不可喧哗!” 这下,他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悻悻的看向李长博:“可是人都入殓了——” “你若做不了主,就回去问问?”李长博倒是很好商量,态度也很和煦:“不过,若是不按我们县衙规章来,案子就立不住。” 立不住,再闹事,那就叫寻衅滋事! 周大井犹豫一下,只好叫人回去先问问王宝德的意思。 没多久,王宝德亲自来了。 王宝德今年也有些年岁了,这个儿子也算老来得子,前头他生了四个女儿,盼星星盼月亮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宝贝得不得了。 如今发生这个事情,对他来说,是不小的打击。 王宝德整个人异常的憔悴,一看就知内心悲痛。他颤巍巍在仆从搀扶下下了牛车,到了李长博跟前,先是拱手行礼,只是还没说话,就老泪纵横:“李县令,您可要给我儿做主哇!” 他那花白的胡须不停的颤抖着,嘴唇都在哆嗦:“我儿聪慧万分,懂事孝顺,我原本指着他光宗耀祖,侍奉天年,谁知竟发生此等恶事!这是断了我王家指望啊!其心之恶,可见一斑啊!” 看着王宝德悲痛这个样子,其实还是叫人挺同情的。 而且听他说话,还文绉绉的,感觉是个斯文人。 李长博伸手扶了王宝德一把,然后柔声与他商量:“这件事情尚未定性,还是得验尸过后再说。不知这个事情——” “自然,自然。”王宝德连连点头,却又迟疑:“只是我儿已经入殓——” “没事,他不是摔的吗?可能有些地方还有破损吧?我特别会给死者整理仪容,保证满意。”付拾一闭着眼睛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不想听废话,干脆先把话堵住,也省的浪费时间和口水。 反正想立案,验尸是必须的。 李长博微笑介绍付拾一:“付小娘子验尸技术无人能比,而且她的确有替死者整理仪容的业务。” 付拾一悄悄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其实或许,还可以开设殡仪馆——丧葬一条龙,真的很赚钱! 王宝德被这话弄得根本不知怎么接,噎了半天,最后只能默默的点一点头:“那就有劳了。” 付拾一特地加上一句:“不满意不收钱的。” 衙门形象很重要,不能让人觉得衙门敛财啊! 既然要验尸,这头王宝德就带着李长博他们去家中。 而走之前,李长博看一眼冯收:“既然你们家有喜事,还是尽量让老人家高兴些。能不闹大,就不闹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冯收拱手道谢,回头张罗人吃酒席。 就是不知是不是故意,那些村民里头,有人高喊一声:“走,吃席了!这可是老寿星的席,吃了也能沾沾光,将来活得久些!” 王宝德气得人都一个踉跄。 转头看向冯收的眼神,简直有些阴毒。 付拾一看着两头这个架势,悄悄撞了一下李长博,使了个眼色:怕是这两家人平时就不大和睦吧? 李长博不动声色,微微一颔首。 一路到了王宝德家中,那的确是个豪宅。 三进大院,都是砖瓦房,门口还是青石砖铺地,说不出的气派。 只是现在这个宅子整个挂白,一看就知道是家里死了人,正在办丧事。 王宝德家里养了不少家丁,还有丫鬟仆妇,灵棚就搭设在一进大门之后的庭院里,黑漆漆的棺材看上去质感很好。 来往也是不少人,个个儿都是面带哀色。 不过看这个样子,付拾一估摸着体表的一些证据,大概也是被破坏得差不多了。 她看一眼李长博,悄悄问:“我也就能看出是不是摔死的——” “看看死之前还能不能说话。”李长博面不改色的上香祭拜,而后扭头如此吩咐。 付拾一秒懂。 死者经过一整夜的放置,又过了这么久,尸斑已经很明显。整个脸庞青绿青绿的,加上那些擦伤什么的,看上去是有点恐怖。 付拾一让王二祥他们几个搭把手,将尸体抬出来,安置在门板上。 而后再将死者衣裳解开,仔细观察。 伸手按压尸斑,尸斑已经不再变化,不会随着按压消失。 “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日申时,如今尸斑基本已经固定,至少死了五个时辰以上。对得上。”付拾一又看死者整体外观:“死者身上,有多处擦伤和淤青痕迹,符合所说的跌落山崖情况。” 第1611章 开口说话 捏开死者下颔,付拾一仔细看了看死者口腔内部。 “口腔里全都是血,牙齿缝里基本填满,说明死者生前,可能有过吐血情况,这是因为死者内脏有血管破裂,造成了大出血。一般是胃,或者肺。” “脸颊有明显擦伤,但是没有骨折。” “身体两侧,后背,均有淤青和擦伤,这应该是翻滚下来时候所致。” 其实不看这些擦伤,死者还活着的话,的确也是个颇有些好看的少年郎。 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没长开,但是已经开始隐隐有些变化了。 “后脑勺有一处骨裂。”付拾一在后脑勺上摸到了伤口,翻开头发一看,发现伤口还不小:“伤口往外翻,且边缘有收缩痕迹,是生前伤。” -- 第715页 “这样大的伤口,又是这样形状,估计磕到了硬石上了,而且石头还有点棱角。” 按压一下伤口下方的骨裂,直接往下凹陷:“骨折严重,估计还有脑出血。” 再一用力,甚至血液冒出来,沾在了付拾一的手套上。 她转头看李长博一眼,语气笃定:“死者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可能会陷入昏迷,当行失去知觉。” 李长博微微扬眉。 如果真是这样,那所谓的临死之前,还说了话…… “当然也不排除万一运气好,中间还能醒来。”付拾一添上这么一句。 李长博:……所以你敢不敢一口气说完? 付拾一接上:“概率不大。” 李长博:…… 继续往下看,付拾一的表情就很精彩了。 死者胸口肋骨也断了好几根,其中肺部上方有一根,直接一按就凹下去严重。 付拾一指着这个部位:“估计肋骨整个断掉时候,被扎进了肺里。这就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死者口腔中充满血液残留的原因。” 肺部血管丰富,所以一旦扎破肺动脉——那段时间就能要命。 而且,肺部里充满血液时,不仅会吐血,人也会十分难受。 换句话说,肺部大出血的病人,基本上是死于淹死。 也就是窒息。 其次才是失血过多。 李长博问了句:“大概还会有多长时间?”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可能也就是不到一刻钟吧。你想一下淹死的人,能撑多久,这个基本上也就比那个久一点,但是很有限。” 李长博眉又扬起来——不过这次,他很谨慎没直接下定论。 “一会儿问问他们,大概是人摔下去后多久将人找到的。”付拾一果然又补上一句:“如果很快,也不是赶不及。”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死者胸腹部,有多处淤伤和破损,这些都是撞击痕迹。”付拾一指着那些淤青,“除了肺部之外,可能还有别的脏器损伤。” 她顿了顿:“这么多情况加在一起,基本上可以确定,人是活不了的。” 拉起死者右手,死者右手立刻就扭曲得像蛇。 付拾一叹气:“四肢上,有多处骨折痕迹。” 检查了一下死者的指甲,付拾一“咦”了一声:“他摔下去后,的确是清醒的。或者说,还有意识。” 李长博凑过来看:“怎么说?” 死者指甲不仅有断裂和劈了的痕迹,而且在指甲盖里,还有黑红黑红的泥垢物。 “这是血和泥混合物。”付拾一小心翼翼用镊子将这些东西剔出来,然后碾碎,看着那些颗粒样残渣:“如果是单纯的血痂,碾碎后样子就不会是颗粒状。” “而且你们看,指甲有断裂,劈叉,而且手指尖端还有擦伤和破损,这说明死者曾经用力抠过东西。” “或者进行过剧烈挣扎。” 李长博惊讶了一瞬:“那他——” “很可能他想求救,或者自救。但是他身体摔成了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好用的。”付拾一对比左右手的指甲:“右手骨折严重,当时应该就动不了了,所以除了少许血痂,并没有其他痕迹。但是左手基本完好,只是擦破皮肉,所以还能动。” 将死者翻过来,付拾一仔细检查了死者每一个脊椎骨节,然后很遗憾的表示:“死者当时摔断了脊椎,下半身其实也是动不了的。” 众人已经很能很好的勾勒出一个半大少年口吐鲜血苦苦挣扎的形象—— 一时之间都对骑马这个事情产生了一定阴影。 付拾一语重心长道:“所以,任何时候,一定要谨慎驾驶,超速行驶一时爽,出事亲人两行泪啊!当然不只是两行泪,主要是自己也受罪。” 众人:…… 付拾一寻思:要不,再做几个头盔?骑马这个,也算是高速驾驶吧?嗯,那些专业赛马的运动员,不都是要戴头盔嘛!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强行将话题拉回来:“还有别的发现吗?” 付拾一摇头:“倒没了。后脑勺这个伤口,我可以帮着缝合一下,然后骨头我也尽量帮忙拉回原位。擦伤就没办法了。” 倒也不费事。 李长博微微颔首:“既是如此,那就叫他们来问问吧。” 叫来王宝德,李长博直奔主题:“当时孩子身边有人跟着吗?” 王宝德点点头:“有个随从。不过,马一受惊,他没拉住,自己也摔了一跤。最开始咱们也不知人摔下去了,沿着路一直找到了山里,也没见人,后来才发现摔了下去。” 李长博了然颔首,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当时那些人,真听见孩子说报仇了?” 王宝德还是点头:“真听见了。不信您叫他们来问。” 李长博顺着他往下说:“那就叫来问问吧。最好带着我们再去看看当时的现场。或许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王宝德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去叫人。 付拾一娴熟的将尸体弄好,然后又张罗着放了回去。 有个中年妇人,大概是死者阿娘,不放心过来检查了一遍,没找出什么破绽,还是又哭了一回:“我的儿啊——怎么就受这么大罪,人都去了还要被折腾——” 那哭声,是真情实意的,听得出来真是心疼。 -- 第716页 付拾一却只有点无语:难道你就看不见,我把尸体整理了一下吗?怎么就叫折腾了…… 不过人家死者家属心疼孩子,她肯定也不能说什么,于是只柔声叮嘱两句:“接下来就不要轻易动了,骨头毕竟只是复原回去,并没有固定,动的话,怕又错位。” 第1612章 案发现场 死者家属一听这话,哭得更伤心了:“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样的罪啊——” 付拾一尴尬闭上了嘴巴。经验告诉她,这种时候,多说多错,还是让对方自己消化吧。 她仔细洗过手,就老老实实躲在了李长博身后。 李长博正在问那家丁:“当时你们找到你家小郎君时,是什么情景?” 家丁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才开口:“当时我找到了我们家小郎君的时候,小郎君浑身都是血,几乎说不出来话。那匹马也快死了,不停的喘着粗气,就压在小郎君身上。” 说到了这里,他偷看一眼王宝德,下意识放缓了声音:“小郎君当时已经不行了,身上几乎没了知觉。我们把马搬开,将小郎君拖出来,小郎君才缓过来一口气。” “我们抬着小郎君往家里走。路上小郎君就跟我们说了这么一句话,人就去了。”家丁抹了抹眼睛,又看几眼王宝德:“我们当时心里都难受死了。小郎君好好的就这样——” 李长博微微扬眉:“是你一直跟着你家小郎君的吗?” 那家丁摇摇头:“一直跟着小郎君的是刘忠,小郎君出了事,他自己心里过不去,昨天就病倒了。” “那人在何处?带我去看看。”李长博直接就下了令,半点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家丁脸上露出几分迟疑,看向王宝德。 王宝德倒没拒绝和推脱,直接道:“下人房腌臜,我叫人去把人带来就行。” 说完他看家丁一眼,吩咐:“将人背过来吧。别叫李县令久等。” 不多时,家丁背着刘忠过来了。 那刘忠的确看着情况不大好,脸色惨白,人看着就虚弱得很,而且身上一股浓厚的药味。 不过付拾一还是从那股浓厚的药味里,闻到了一点点的血腥气。 身为法医,对这种味道,那当然是十分敏感。 付拾一出声问了句:“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头汗?不会是在发热吧?” 家丁点点头:“从昨天夜里就发热,估计也是吓到了。” 刘忠自己也嗫嚅道:“我心里觉得对不住小郎君——” 付拾一隐晦看一眼刘忠的屁股,没继续多问。 李长博也只问要紧的事情:“昨日是什么时候,你家小郎君出的事?出事之后,你做了什么?” 刘忠虽然虚弱,但是说起这个事情,还是很仔细:“那天差不多就是申时,小郎君按照往常一样,去那条路上跑马,结果刚到山脚下,炮仗声忽然响起,马就受惊飞跑出去。我跟在后头,一时之间根本追不上。” “我也不知小郎君摔下去了,只以为马朝山里去了。我一路沿着路往山里追,可一直没追上。我喊了几声,小郎君也没回应,我这才意识到不对。赶忙倒回去找,路过拐弯那儿,我看着路边野草不对,往下一看,小郎君和马都在底下。我吓得赶紧大喊,跑回来又叫人。” 李长博听完了刘忠的叙述,登时扬眉:“这么说来,你其实是过了很久才发现你家郎君的?你家郎君当时是个什么情景?” 刘忠回想一下:“马就压在小郎君身上,小郎君浑身都是血,手脚都有断的。” “我们费劲抬开马,才将小郎君挪出来。后来回来路上,小郎君说了一句话,人就去了。” 说辞倒是和之前那个家丁一模一样。 李长博若有所思看了看家丁,又看看刘忠。 王宝德上前来,和李长博商量道:“您看刘忠这个样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叫他先回去吧?” 李长博点点头:“你那天是跑到了哪里才掉头回来的?” 刘忠特别肯定的说了句:“就在一棵老桃树那儿,过了老桃树,就是山林。路也窄了。” 李长博就让刘忠回去好好休息,转头又跟王宝德说,自己要去现场看看。 王宝德哀痛得恳求道:“李县令,我儿年纪如此小,就遭遇如此恶毒之事,您一定要给他做主,还他一个公道哇!” 不等李长博说话,王二祥就忍不住道:“我们李县令是出了名的公正无私,律法严明,从来还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不用说这话,咱们李县令也定会给这个事情一个公道!” 李长博淡淡扫一眼王二祥:“二祥!” 王二祥退到一边。 王宝德身体不好,所以还是管家周大井跟着他们一起去现场。 出了大门,付拾一悄悄问王二祥:“你那么激动干啥?” 王二祥撇嘴:“他在那儿话都说尽了,也没说出个什么实际的东西。倒像是在逼咱们李县令一样。李县令面皮薄,我可不能看着他被这么不厚道的带偏了!” 付拾一:……二祥你确定李县令会被别人带偏? 一路到了案发现场,站在上山路的路口,果然不远处就是里正冯收家的宅子,相隔不到半里路,距离的确很近。 那头忽然响起炮仗声,这个位置,对马来说的确是受不了,受惊也正常。 -- 第717页 而上山路只有这么一条,斜着往上,到了尽头就要拐弯。 弯道一侧就是个高坡。 “所以,是在这个位置惊了马。”李长博踏了踏脚下的地面。 周大井点头:“应该是。” 付拾一顺着路一直看,发现看不见拐弯的地方。那刘忠没看见死者摔下去,也很正常。 李长博率先往前走,付拾一紧跟其后。 这条路,是个上坡路,虽然不算十分陡,但距离还是挺长的。 走到了那斜坡那儿,人都有点气喘吁吁。 付拾一问李长博:“这样的路,马能跑多快?” 李长博沉吟片刻:“很快。马受惊时不知疲累,会全力猛冲,十分危险。” “但是马儿也不会主动跳下去。而且是它经常走的路。”这一点,就是付拾一觉得最奇怪的地方:“就算是受惊之下不知拐弯,但是笔直往前冲的话,位置也不太对—— 付拾一指了指那一片倒了的杂草。 现在刚入秋,杂草还没来开始枯黄,所以依旧很蓬勃茂盛,不少杂草都在结着草籽。更有野菊零零散散开着。 第1613章 不合理啊 所以,在一片精神的杂草里,倒了那么一片,是真的很明显。 可是这个位置,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李长博缓缓走过去:“这个方向,应该是没来得及转弯,又比较靠外的位置。但是的确,如果马儿受惊,也会沿着路一直狂奔,马只是受到了惊吓,不是想寻死。所以不至于直接冲下山崖。” “尤其是在熟悉的路上。”付拾一补上一句。 李长博扬眉,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他轻声道:“或许当时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付拾一又指了指那片伏倒的草:“如果是跑过去的,不应该压倒这么大一片。” 付拾一用手比划了一下宽度:“简直像是滚过去的。” 因为如果是马蹄踩的,那么只会有两条线出来,而不是这么宽的一片。 付拾一想了想,补上一句:“或者是死者见情况不对,想跳下马,被马镫绊住了所以被拖行了?” 但是很快,她自己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死者脚上没有被马镫困住留下的皮肤磨损或者淤青,只有摔伤痕迹。而且他身上,也没有这么大面积的擦伤。” “所以不是被拖出来的。” 李长博颔首,但是他倒不纠结这个事情:“咱们可以先下去看看。” 死者虽然是从这里摔下去的,但是他们救人时候,并不是从这里下去的,而是直接从山脚下绕了一下,到了山坡底下。 山坡底下,是一片石头很多的土地。 所以有些凹凸不平,也并无人种植作物,只有低矮的野草覆盖了一层。 地上还有黑红色的痕迹。 很大一片。 光是看这个血迹,就能够想象出当时这里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惨烈的情景。 除了那一滩明显的血迹,其实还有一些血脚印,可以看出当时应该是不少人参与到了救援行动里来。 当然,现场基本也就破坏得差不多了。 付拾一看了看,也没找出更有用的东西。 倒是站在山坡底下向上眺望时,付拾一看到了一条明显的滚落带——这一条滚落带,由披上被压倒了的草,石头上血迹组成。 甚至还有几片衣裳布条。 这个痕迹,一直到了脚下这一大滩血迹处。 付拾一问周大井:“那一匹马呢?情况怎么样?” “当时就死了。”周大井看着那血迹的时候,神色还是有些落寞和伤心,倒没那么咄咄逼人和张扬了:“那一匹马身上也不少伤,腿都断了。它压在我外甥身上,这里不少血都是马血。” 但是很快的,他就又信誓旦旦道:“这匹马很听话的。是买来的好马!平日很通人性,绝不可能这样害死自己主人!所以一定是他们故意的!” “骑过马的都知道,马受惊了,除非不熟悉地形,否则也不会有太大的事情。这种通人性的马,也会很快平静下来——” 周大井阴沉的看一眼里正冯收的屋子,冷哼:“他们还敢不承认!这么近,难道就没人听见刘忠喊救命?他们愣是没人出来看一眼!” 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有点觉得奇怪,对视一眼之后,付拾一斟酌着开口问:“难道当时,死者没有叫喊吗?马忽然受惊跑起来,他应该也受到了惊吓吧?” 正常人,受到惊吓时候,会下意识大叫。 少部分人,会吓得呆若木鸡完全失去反应。 付拾一也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刘忠就没想过摔下去了。或者一开始不叫几声呢?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问题,直接给周大井问得沉默了。 李长博这下也觉察出不对劲来,于是扬眉催促:“周管家?” 周大井这才不情愿的开口:“我家外甥有些胆大,当时马受惊了,他只骂了一句,就觉得刺激,大声笑起来——加上那个马平时就很灵性,所以刘忠才没多心。没留意什么时候完全没了动静的。” 付拾一:完全可以想象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骑在马上,哈哈大笑觉得刺激的样子!也完全可以想象,刘忠当时以为自家小郎君可以很快控制局面的自信! -- 第718页 李长博也是有些无言,当即沉吟片刻:“那当时刘忠还看到了别人吗?” 周大井摇摇头:“没看见别人。但有人使坏,又怎么会让别人看见呢!” 这话……很有道理。 付拾一将李长博拉到了一边去,跟他说明白现在的情况:“死者身上的伤,以及死亡原因,都符合摔伤。” “这个坡不算高,也不算特别陡峭,如果是单人滚落下来,的确不一定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因此,也符合连人带马一起滚落摔下的伤。” “除非马和人就是被人扔下来的,不然,没有地方可以做手脚。” “但是当时马受了惊。也不可能有人能将马截停——更不可能操控着马带着人滚下山崖。” 付拾一摇头:“而且,死者在那样情况下,会很快死去。所以我想,如果接下来找找不到其他证据,那么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在故意诱导我们。” 李长博“嗯”了一声表示赞同:“他们的话,不能全信。不过,来都来了,再仔细找找。首先摔下去这个事情,多少还是有些奇怪。” 未必不是巧合,但是还是要先排除其他可能性。 付拾一当然也明白,当即点头应下。 而李长博则是问了周大井一个问题:“你们和冯收家里有仇隙?” 周大井说起这个事情,就有些激动:“那可是有不少仇隙!小松村有一大半的田地,都是我姐夫的!村子里不少人都是租我们家地种的。冯收家里也不少地,他们冯氏一族,为了放水这个事情,没少跟我们争抢。就连里正的位置,也差点被我们抢走!” “从前小松村他们冯家说了算,现在我姐夫说话,有一大半人都得听,他们可不是记恨?而且之前我那外甥不懂事,坏了他们家庄稼,他们还上门来找我们理论了。” 周大井不屑的撇嘴:“那么一点庄稼也好意思上门来!被我姐夫拿钱打发了,得了好大一个没脸!” 但是下一句,他就有些恨恨了:“当时他那儿子气不过,就说了句,‘你家这魔王再不管教,迟早给自己命丢了!’,这才过去四个月,这不就来报仇了!” 第1614章 有问题啊 听到这里,付拾一实在是无力吐槽了:所以,这孩子还是个熊孩子是吗?! 联想到了那妇人的哭喊,想到又是老来得子,付拾一恍然大悟:所以,这孩子本身是溺爱过度了啊! 李长博显然也领悟了这个事情,静默一瞬之后,就问了一个很实在的问题:“那还得罪过其他人吗?” 这一下,换成了周大井沉默了。 除了沉默之外,周大井脸上,还写满了尴尬。 于是他什么也不用多说,大家都秒懂了。 付拾一:!!!怪不得他们这么肯定,这孩子是受到了报复呢!这么看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空气中静默了几个呼吸,最后付拾一咳嗽一声,打破了这个尴尬局面:“我们上去看看吧。走到了那个老桃树,大概估算一下时间。再看看沿途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她无奈的耸耸肩:“就目前看来,是真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所以,现场很可能是没有第三个人的。 有的话,也只有往山林里跑一条路可走。 重新回到了山路上,付拾一和李长博一路上去,也不光是走路,着重也观察了道路上的情况。 不多时,一群人又站在了那个出事的弯道。 如果这个事情真的不是意外,付拾一想,也就只有这里能让人做点手脚了。 但是举目四望,除了山崖上一棵瘦不拉几的小树之外,真的是什么有特色的东西都没有。 除了石头,泥巴,就是野草。 付拾一试探着走到了山坡边上,往下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站在草最开始被压倒的痕迹那,付拾一朝着通向山脚下的地方看去。 然而,都被凸出的山壁给挡住了。 所以,这里看不见那边,那边也看不到这边。 这边发生的事情,刘忠的确是一点也不知情。 但是很快付拾一就发现了一个,她叫来李长博,让他也站在这里看,问他想到了什么。 李长博看了片刻,想了一想:“当时马其实已经转弯了?” “对!你看,如果是从路上直接往前冲,没转弯,那么这个被压倒了的痕迹,不该是从这开始,应该是那边。”付拾一不仅指了指位置,还自己亲自站过去。 她朝着下山的路张望:“我这里,能看见山脚下的路。也就是说,如果马自己冲下去了,那么刘忠是应该看得见的。” 李长博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那……会不会是马速度太快,转不过来弯,所以在这个地方摔了?” 这个可能性是有的。 但就在付拾一要点头的时候,她却看到了一个东西。 付拾一微微一愣,到了嘴边的话,也就咽了回去。 小心翼翼走过去,付拾一捡起了地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树藤。”李长博也凑上来,仔细看了看,很笃定的说了句:“这种树藤,很坚韧,许多时候没有绳子,这个可以暂时替代一下绳子。” 王二祥也凑上来看,然后还真看出一点端倪:“这个还是新鲜的树藤啊。怎么扯断了?” -- 第719页 付拾一看了看两头断裂处,顿时扬眉:“这个树藤,两端都被扯断了。” 王二祥和李长博瞬间看住付拾一,等着下文。 付拾一交给王二祥:“你试试,看能不能扯断。” 王二祥一手拽着一头,用力一扯—— 纹丝不动。 他不信邪,扎好马步,拽住两端,这一次使出了吃奶的劲,甚至发出了某种会让人产生臭味联想的声音—— 最后,王二祥的脸都憋红了,那树藤依旧没什么明显变化。 付拾一又叫来了春丽。 春丽一听这个事情,当即半点也不以为意,接过来一拽—— 她尴尬笑了笑,重新将手在衣裳上蹭了几下,而后一跺脚一发力“嘿!” 在她猛的一拽之后,那树藤终于是发出了断裂声,但也仅仅只是表皮纤维断裂,并没有完全断开。 春丽不服气的还要用力,付拾一赶紧要回来:“别拽了别拽了,这搞不好是重要证据。” 众人:……这是重要证据还敢让我们这么拽?! 李长博却已经领悟了重点,开始低头在草丛里搜寻。 付拾一比划一下:“大家一起在这一片找一找,就找这种树藤!” 人多力量大,经过地毯式的搜索,很快大家就找到了别的树藤。 有一大截是挂在地上一块石头上的。树藤松动,掉进了草里,不扒拉开草,还真找不到。 而另外一截,是在那一棵树上找到的。 树藤缠绕在树干上,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关键是,树藤还挺长的,就是都藏在了草里,不仔细找,是真找不到。 就算冷不丁看见了,也会以为可能就是自己生长的。 付拾一将树藤拉了拉,虽然中间还差了一截,但是明显两条树藤,应该是可以拉到一起的。 而拉到一起之后,那个高度,就大概是在人膝盖更高一点的位置。 李长博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个位置,绊马腿正合适。” 王二祥对这种事情也很专业:“如果是马受惊了,这么跑过来,在这里被绊了一下,马摔断腿是必然的。背上的人也会被甩下来。就算不死,必定也是重伤。” 付拾一也点点头:“所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是从这里下去的。因为马在这里被绊了腿,却不知为什么没把人摔下去,而是连人带马翻滚着掉下山坡了。” 李长博沉声道:“因为他年纪太小,拽住了缰绳,所以没完全甩出去,直接就被马撞得一起往下滚了。而且,他比马先滚下去。最后这一批马,是砸在了他的身上。“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他肋骨才会扎入肺里去。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当然,还不只是这个猜测。 付拾一很快在树干上找到了痕迹,那是一大片摩擦造成的树皮损伤痕迹。 甚至于,树干还有断裂的痕迹。 “这个痕迹,说明了这个树干,曾经受了很大的力。再看这个树藤上的皮,也同样有摩擦伤,所以可以断定,这个树藤绑在树干上,的确是被猛力拽过。这样大的力气,不会是人拽一下。符合马被绊了腿的情况。” 第1615章 死得蹊跷 付拾一说完这话,现场一度陷入沉默。 良久,王二祥才咋舌道:“那这么说来,鞭炮还真是故意的?” 这个付拾一就不知道了。 付拾一耸了耸肩:“这个事情,我还真不知道。毕竟鞭炮这个事情,没有证据之前,也不能瞎说。当然,树藤这个肯定是故意的。” 李长博沉吟片刻,问了付拾一一个问题:“那,能否确定现场有没有停留?” 付拾一看了看四周环境,直接摇头:“这样的情况下,是不会有人能够停留在现场的。除非是一早就等在山崖底下。山崖底下的确有地方可以藏人。但是,现场被破坏了,草都被踩乱了,所以无法判定。” “上面的话,不可能有人停留。从山下向上看,是一览无余的,没有任何遮挡。拐过弯,再向上走,也是一览无余的。同样也没个遮挡。除非那人速度飞快,看到人摔下去,立刻跑去山林里隐藏。但也无法保证死者随从一定看不见自己。” 付拾一耸耸肩:“如果真的是个谋杀,那么这一场谋杀是经过精心的策划,凶手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将自己隐藏好。” 李长博颔首,了然了。 付拾一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说了句实话:“咱们两个一起办案这么久,说实话,我感觉这个凶手,比以前任何一个凶手都要聪明。他几乎策划了一场完美的犯罪。” “嗯。”李长博也同样有这样的感觉:“一切都像是巧合。除了那一根树藤。” 可如果按照以前的查案方式,那么其实是很容易忽略地上树藤的。 而且那棵树离掉下去的地方这么远,以前也不会去查看。更不要说,通过计算角度,来判断坠落地点,发现位置有偏差。 甚至,如果不是死者家里过度溺爱死者,又是这么一个独苗。加上两边仇隙这么大,估计死者家里也不会怀疑什么。 那么一切都成了一个人为的意外。 李长博轻声道:“这个凶手,必定对死者十分了解。” 付拾一点点头,一本正经说出句至理名言:“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仇人和对手。” -- 第720页 这话听得所有人都一愣一愣的。 王二祥忍不住追问:“是谁说的啊?” 付拾一信口胡诌:“一位睿智的老者。” 当然,主要是她也忘了这位睿智的人是谁了! 王二祥肃然起敬:“付小娘子的人脉可真广。”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王二祥:你要生活在现代,我想你的“人脉”会更广,而且搞不好你还能够换个工作,走上人生巅峰! 二祥挠挠头,总觉得付拾一这个目光,有点古里古怪。 这头开完了小会,李长博就去找了周大井。 周大井早就等着了。不等李长博先开口,就主动问道:“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我就说,肯定是有人要杀我外甥!” 李长博淡淡戳穿了他:“不是刚才还说,是你外甥亲口说了话吗?” 被戳穿的周大井,尴尬得直搓手:“这……是说了的。我这不是也这么想嘛!” “死者当时就死了吧。”李长博微微扬眉:“根据尸检,死者根本撑不到你们过去,就会死亡,所以你们对我们撒了谎。” 他语气太过笃定,眼神虽然平静,可也像是能洞察人心。 周大井立刻避开了他的目光,然后多少有些心虚:“这个事情,现在不也证明了,的确是有人搞鬼嘛!” 李长博扫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但你这种行为,并不可取。会误导旁人。” 周大井显然也懂得什么叫圆滑,当即就忙道歉赔不是,只说自己下次绝对不这么做了。 而后,他问起了李长博,到底发现什么了。 李长博就将树藤的事情说了。 周大井气得半死:“一个小娃娃,值得他动这么狠毒的心思?!不就是一点庄稼?钱都赔了,还想怎么的?” “没有证据,不可胡说。”李长博见他还是不知道收敛冷静,便出声呵斥一句:“更不可胡乱怀疑!” “这个事情还有什么可证据不证据的?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周大井明显的不服气:“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叫人布置好了树藤,然后刚好在那个时候点了鞭炮,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甚至他还有些埋怨李长博的意思:“我看就是你们办案的这些人太死板!” 李长博微微扬眉,然后勾唇笑了。 这个笑容,明显和之前的和气微笑不同,根本就自带一股寒气。 他就保持着这个略显锋锐的笑,反问了句:“不然你来办?” 周大井差点脱口而出“好啊”,不过好在话出口之前,他就对上了李长博的眼神,然后话就不敢出口了。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李长博的身份,只能将话咽下,无奈道歉:“我也是一时心急,还请李县令宽容一二。” 李长博收敛笑容,声音冷淡:“心急也不是什么话都说得的。” 说完这话,他也懒得再多说,只问周大井:“那日你们山崖下时,附近有没有人?哪怕只是路过。” 周大井摇头:“一个人也没有。有的话,我姐夫也不至于这么怨气大了。他们真是一个也不出面!” 李长博沉吟片刻:“事发之后,有没有人打听过死者的情况?” 结果周大井也摇头了:“没有。” 这下,李长博就没什么话说了。 他沉吟道:按照付小娘子曾经说的话,这不太符合凶手的心理。作案的凶手,对案发现场,都会有想去看看的执念。而且多数会将这种执念化成行动。 而且如果真的那么憎恨死者,怎么会不去看看到底死者摔成了什么样呢? 又思量片刻,李长博再问周大井:“死者骑马从这里路过的事情,是每天都如此吗?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晓?” 这话将周大井给问住了。 周大井挠头想了一阵子,最后,他无奈道:“这个事情,应该是附近的人都知道吧?自从买了这匹马,我外甥每天都要来骑的。” 第1616章 去问问吧 周大井说完这个话,登时李长博就不想说话了。 李长博无言的看着周大井,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除了冯收家里,还有别人和你们家有仇隙吗?事关生死这种。” 周大井想了想,最后摇摇头:“我姐夫人还算挺好的,对佃农也不错。要不是因为我外甥淘气点,也不至于闹出什么不痛快来。毕竟都在这里这么多年了——” 李长博抓住了重点,“有多淘气?他还做过什么事情?” 周大井稀松平常道:“也就是欺负欺负村里几个孩子,逼着他们给他当小跟班,摘果子,骑大马什的么,但是那些小孩也是自己愿意的,为了糖吃,都争抢着来跟我家外甥玩。” “也没闹出什么特别大的事情来,也就打架时候把人摁在水里,逼着人给他磕头什么的,或者把人丢进荨麻丛里,小孩子嘛,总归调皮的。抢一抢吃的玩的,打打架,很正常的。” 这几件“很正常的”事情,直接就让付拾一他们整个儿目瞪口呆了。 付拾一震惊脸:你管这些叫调皮?这特么都快熊破天际了好吗?!同样是老来得子,还是世家大族出身,你问问人家李县令,做没做过这种事情? 别说是世家大族不敢让自家孩子做这些事情,就连皇子都不敢好吗! 最后付拾一小小的倒吸一口凉气,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之后,一定把这个案子当成教材,在自己朋友圈里好好分享分享,让大家明白,对孩子的教育有多么重要! -- 第721页 毕竟,孩子熊到了这个份上,被人打死,真的都让人同情不起来了好吗! 真的是,溺子如杀子啊! 付拾一真心实意请教周大井;“说起来,王郎君也是一方乡绅,我看也是读书的,怎么平时孩子不读书吗?” 周大井“嗨”了一声:“怎么不读书?每天上午读书,下午练武,勤奋着呢!要不怎么天天才那时候出门骑马?” 付拾一竟无言以对:大哥,我说的读书,不是这个意思……读书是明理,你家孩子明显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十几岁的小少年了,还半点事都不懂……你管这个叫读过书? 看着付拾一那吃瘪的样子,李长博嘴角微微勾起来,有点想笑:估计这个事情,是给付小娘子弄得惊讶了。 李长博于是回了句:“若是课业再严些,就好了。” 周大井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拍大腿:“还真是,要是听先生的话就好了!当时先生说要加课,我阿姐心疼我外甥,和姐夫一商量,就没同意这个事情。这要是同意了——” 付拾一幽幽的叹一口气。 不过并不是和周大井一样觉得惋惜。 而是觉得:这样的人家,估计请八个先生,也没法将这熊孩子给教好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言归正传,咱们还是先去村里问问吧。如果这一切真是设计好的,那么点燃炮仗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凶手,即便不是凶手,也是同谋。” 付拾一点点头,指了指王二祥收集起来的树藤:“再问问村民,这些树藤都在哪里有。我刚才看过周围,这些树藤,周围是没有的。很可能要去山里找。如果是特地去山里弄来树藤,那么这个过程很有可能是被人看见的。” 这个事情,让周大井格外积极。他凶神恶煞的附和:“就是就是,好好审问他们!一定是冯收让谁做的!” 他杀气腾腾的一挥手:“走,上小松村!” 几个家丁们齐刷刷应声。 那架势,不像是查案,倒像是要去杀人或者打人。 李长博看了王二祥一眼。 王二祥立刻瞪了一眼周大井,不客气的喝问他:“你想干什么?我们查案还是你查案?你要是敢多说一句,立刻先办了你!县衙里牢房倒是不怕多关几个人!” 说完,他还嘎巴嘎巴的掰了一下手,关节那声音,让人听着有点害怕。 不良人的名声,还是很管用的。 周大井刚才还跟个黑帮头子一样,这会儿也老实了,干笑着跟王二祥道:“一时气愤,一时气愤,您先请,您先请。” 付拾一悄悄用唇语和李长博吐槽:还是怕恶人啊! 李长博轻笑,伸手捏了捏付拾一的手掌:“走吧,去村里。你若累了,就骑会儿马?” 今天才看见了死者摔的那个样子,付拾一表示现在对骑马还是有点阴影的,当即飞快摇头:“我能行的!我肯定可以的!我一点也不累!” “我给你牵着。”李长博知道付拾一想什么,柔声宽慰一句。 付拾一犹豫一下,还是拒绝了:“不行,得注意形象。” 在外,李长博那毕竟是县令,可不是她家未婚夫! 李长博没再坚持,只是看她眼神更加柔软几分。 到了小松村,那头酒席也吃差不多了。 很显然,今天这个事情,那是没影响到冯收他阿爷的寿宴。 这个情景,让周大井很是气氛,忍不住嚷嚷起来:“我外甥死得那么惨,你们还有心情吃肉喝酒?!” 冯收只是客客气气的问李长博来意,懒得理会周大井。 不过,也有一部分村民,听见这话之后,小心翼翼的将头低下去,显得有些为唯唯诺诺。 当然,也有和冯收亲近的,那就根本不理会周大井了。 对于这话,付拾一也是在心头悄悄翻白眼:虽然我理解你的悲痛,但是这又不是人家外甥。而且,你自己说的,还有仇呢。人家没敲锣打鼓庆贺世上少了个祸害,就挺厚道了。还指望人家跟你一起伤心难过?想啥呢? 李长博道明来意,并且意有所指:“既然不是意外,那这件事情,自然另当别论。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好。毕竟是一条人命。” 冯收听说树藤的事情之后,也是一愣,那样子看上去是完全不知情:“还有这样的事情?这么说,那孩子的死,就是有人故意的?” 李长博微微颔首:“正是。” 冯收皱眉:“那这么说,点了炮仗的人,还真是故意的?” 李长博仍是颔首:“是。” 第1617章 不惹麻烦 冯收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难看。 他转过身去,目光挨个儿滑过村民脸上。 村民们一个个的都赶忙开口,表示自己没做这样的事情。 最后冯收冷哼一声:“谁做的事情,站出来!不然查出来,最后脸上不好看!” 不得不说,作为小松村里正,这些村民还是有些敬畏冯收的。冯收也有那么几分威严。 只是最后,还是没人站出来。 也是,如果那个凶手愿意主动承认,就不会设计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杀人计划了。 一切也算在意料之中。 不过冯收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没人站出来,让他觉得没法交代的同时,也是脸上无光。这证明他管理小松村,出了纰漏。 -- 第722页 李长博倒是宽慰冯收一句:“凶手既然如此设计精妙,自然不想承担杀人罪责,又怎么会主动站出来?” 冯收面上这才好看点。 李长博紧接着也看一眼村民们,才继续问冯收:“昨日炮仗是怎么一回事儿?” 冯收苦笑一声:“说起来,我也真不知是怎么回事。炮仗是早就买来放在柴房的,当时我们正在煮饭,准备晚上吃呢,炮仗忽然炸了,给我们都吓了一跳,而且烟雾滚滚的,又引燃了一些柴火,我们一拥而入去救火,谁也没留意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没起火烧了房子,已算是运气好了!” 光是听冯收这样说,就不难想象出冯家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混乱情况。 李长博点点头,表示了然,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们可听见山坡那儿有人喊人?” 冯收摇头:“我是真没听见。” 有人说了句:“里正当时在屋里,给老太爷讲是怎么回事儿呢。” 李长博看了村民一眼:“其他人可有听见的?” 他目光所到之处,其他人纷纷避开。甚至于还有不少人低下头去。 冯收也发现这一点了。当即重重顿了一下拐杖,怒斥道:“你们听见了,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有些村民尴尬的赔笑,有些低头不言,有些索性假装看别处。 沉默的持续,让气氛变得更加古怪。 周大井冷哼一声:“装模作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你冯收的主意?这个事儿,就是你带头叫人做的!他们这群种地的,难道还有这个脑子,想出这么周密的计划?” 还别说,周大井这话,听上去还真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这样一说,就有人急了,一下子开了口:“这事儿和里正没关系!我们几个是听见了,是我叫大家别理会的!” 那人长得很有辨识度,就是看着有点奸猾之相。 冯收一看他,就愣了:“冯叶,为啥不理会?” “他们家又不是没人,我们去帮忙了,回头反倒被训一顿,上次的事情我们都心里头不高兴得很。明明是帮他家办了事,结果人家嫌我们帮倒忙!”那个叫冯叶的村民撇撇嘴,一脸的不痛快。 他讽刺的看一眼周大井:“我不服气的说了几句,人家直接撒了一把钱在地上,说算是给我们的赏钱,还说什么下次就不给了。” “当我们真稀罕那两个钱啊?!”冯叶往地上啐了一口:“我们自己的地,又不靠着他吃饭,做什么看他脸色!” “而且他家里办事,请过咱们哪一个?再看隔壁村的张郎君,人家难道没钱?办事时候,周围几个村的里正,哪一个不请?就连他们村里的人,也都可以去吃席!” 冯叶说着这些话,以至于不少人面上都露出了几分不满来。 付拾一越听下去越明白这些人的心态:都是住在一片的人,王家有钱,想用钱压人,态度很倨傲,平日也不和村民来往,看不起这些人,所以这人呢,也就不愿意出力了。再加上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谁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 而这些话,就连冯收都是无法反驳。 冯收嘴巴张了几次,可他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要不计前嫌,最后只能唉声叹气:“可毕竟是人命关天——” “那更不能去。”冯叶更振振有词了:“这样的事情,咱们凑上去,没准最后还怪我们呢!我们也不是大夫,又不会救命,凑上去干啥?人家有马车有钱,也用不上我们帮忙!而且老太爷大寿,出这种事情,我们也怕沾了晦气!” 冯收皱了皱眉,训斥一句:“胡闹!人命最大,啥事能越过人命去!” “我们可不敢凑上去找事儿。”冯收面上服气,可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 其他人也有小声应的:“就是,就是。” 冯收气得重重顿拐杖。可也说不出更多训斥的话,就只能苦笑着看向李长博:“你看……这事儿闹得……” 但他话锋一转,就说到了周大井身上:“但他们家不分青红皂白就来闹,这也不合适——” 付拾一想给冯收鼓掌:怪不得能当里正,怪不得这么有威严!这头脑,这处理事情的能力,确实杠杠的!他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两边都有不对,那就一笔勾销不算这个烂账了! 周大井当然不服气:“反正人是你们村里的人杀的,你少来这套!” 冯收皱眉:“事情也没搞清楚,不好这么断定吧?再说了,没查出来之前,你这么说也不合适!” 周大井还想说话,李长博看他一眼,又看冯收一眼,成功控制了场面。 等两人都安静下来听,李长博这才缓缓开口:“这个事情,我会查清楚。至于其他事情,不必在这个时候说。” 他看向冯叶:“冯叶,你主张不出去,那你确定,当时没人出去过?” 冯叶信誓旦旦:“绝对没人出去过。那时候,谁出去,不是一眼就知道了?就那么多人在那儿——” “那你觉得,炮仗是谁放的?”李长博微微扬起嘴角,微笑问道。 这下,冯叶愣了,半晌搓着手干笑:“这个我哪知道啊?我听见动静往柴房看,那里头都全是浓烟和火光,什么也看不清啊!” “那谁最后接近过柴房?”李长博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冯叶。 -- 第723页 第1618章 现场还原 冯叶额上有点汗下来了,搓手的频率也更加快了,表情也是更加僵硬:“这事儿,我怎么知道呢——” 李长博淡淡道:“那你就说说,你旁边当时都有谁和谁。站在哪个位置的。” 付拾一掏出小本本来:“我记下来,看看最后谁没被点到。” 顿了顿,她又出个主意:“我建议来一次现场还原,这样一目了然。” 李长博颔首:“这个主意甚好。” 冯收第一次听这个新鲜的词,当即有点懵:“什么现场还原?” 于是李长博十分耐心的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现场还原。 听明白了的村民们,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惊讶和懵逼:事情还能这样搞? 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是面带微笑:当然能这样搞。这样一搞,可比自己再找人模拟现场好办多了! 周大井差点就想拍手叫好了:对对对,就是要这样,查出那个王八蛋,回头就去刨了他祖坟! 冯收最后颔首:“来吧。” 说完,冯收率先站到了自己当时站着的位置,当仁不让的起了带头作用。 既然冯收都带了头,其他村民也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一个一个的,慢慢的就都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李长博问冯收:“人都到齐了吗?还有没有不在的?” 冯收摇了摇头:“今天比昨天人还多。毕竟今天是正日子。” 一般来说,办大事,怎么也是吃三天。 正日子头一天,亲近的人过来帮忙筹备,准备一顿简单些的晚饭,第二日,早上随便吃一点。中午是最丰盛最热闹的,这一天也必然是正日子。而后一天,也是亲近的人过来帮忙收拾残局,基本上就是吃剩下的饭菜了。 这年头,办事儿剩下的饭菜也是肉菜,人们也是不会嫌弃的。 当然,如果特别有钱的,那就是三天的流水席,正正经经扎扎实实,三天都是席面。 因此,冯收这话也就十分合情合理。 李长博点点头:“昨日不在的人,就先退出院外。”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院子里就站满了人。 付拾一问了冯收柴房的位置,然后走过去,推开门看了看。 柴房里的确是一片狼藉,而且有些柴火摸上去,依旧有点湿润。 另外,窗户上,也有一点烧灼的痕迹。 仔细闻一闻,放过炮仗之后特有的味道还是能闻到,虽然味道已经不再浓厚,但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还存有,也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如何。 站在付拾一这里,离她最近的,只有三个人。 这三个人,分别是冯江,冯雨,还有一个陆流儿。 三人都是壮年男子。 其中,陆流儿最瘦,看起来家境不如另外两个好。但那个面相,一看就知道是勤劳踏实的人。 而冯江和冯雨,是堂兄弟,两人当时抬着一张大桌子,路过这里。 陆流儿说自己准备去帮忙抬菜筐子。 离陆流儿不远处,大概三米的样子,的确就是放菜的地方。女人们在这里洗菜。 付拾一看向他们三人周围的人,问他们:“当时他们确实都在这里吗?” 有人说是,有人说不是,还有一部分人犹犹豫豫,搞不清楚是不是。 又过一会儿,说是的也有改口说不是的,说不是的,也有改口说是的。 总之,搞得乱糟糟一片,根本确定不下来。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倒是半点不着急,事实上,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景:当时都很忙,各自注意着手里的事情,谁也没功夫去管其他人。 所以,很多人是猜的。 冯收也看向李长博:“这可怎么办?” 周大井也跟着皱眉:“这个事儿行不行?” 面对质疑,李长博只问周大井:“这三人,可有与你家有嫌隙的?” 这话问得周大井懵了一下。 他仔细盯着三人看了很久,最后就指着冯雨说:“我想起来了,我家外甥骑马冲进你家麦田里过,踩坏了一大片麦子。你还跑来找了我姐夫!” 冯雨一身腱子肉,被点了名也不惧,反倒是反问周大井:“难道不该?” 周大井冷哼一声:“不过是一点麦子,值得你气势汹汹?当时还说什么,下一次再有这种事情,抓住了就直接动手打!这话没错吧?是你说的吧?” 冯雨半点也没有不承认的意思,当即点头:“是我说的!” “哼,后头你家秧苗,又被我家外甥糟蹋了。你按着我家外甥要动手,我带着家丁过来强行护着人,你就是从那时候就记恨上了吧?!”周大井指着冯雨的鼻子:“就是你干的好事!你故意报复!” 这话简直把冯雨给逗笑了。 他还真不怕周大井,直接嗤笑一声:“你以为我真怕你?我就是不想惹麻烦!我冯家的人,从来没怕过你们!报复?我跟一个十几岁的娃娃计较?你们当大人的没教好,怪什么孩子?” “再说了,我要打他,按着就打了,犯得着做这事儿?” 周大井气得跳脚:“你说谁没家教呢!说谁呢!” 冯雨双手环臂,居高临下看着周大井:“说你们家呢!一群人,教不好一个娃娃!还不如我那三岁的小儿!他都知道爱惜粮食!” -- 第724页 付拾一默默的竖起大拇指:怼得好!熊孩子错的不是孩子,那是家长!而且现在这个年代,米粮是多珍贵的资源?居然这么糟蹋,是该打! 不只是冯雨这个态度。 冯江和其他几个冯家的汉子也都默默的走到了冯雨旁边,和他一起抱胸看着周大井,那赤果果挑衅的目光仿佛在说:你想干啥?放马过来! 可周大井还真不敢怎么样。 这年头,同族之间的团结,是难以想象的。 族里青壮年男人联合起来,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用怕。哪怕是普通百姓,对上王宝德这样的乡绅,那也是半点不落下风——说白了,人家不缺人,惹急了,真跟你拼命,你怎么办?有钱?有钱也买不来几个不要命的啊!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这个道理。人家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这里,就是人家的地盘。 尤其王宝德这样的人家,家里人丁稀少,更是要谨慎一点。 周大井怒目看冯收:“冯收!你们冯家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第1619章 还有仇吗 现场气氛简直已经到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程度。 所有人都看向冯收,看冯收怎么说。 然而冯收却只看李长博:“李县令,我这两个侄儿,虽然脾气火爆,但是心眼却不坏,断不可能做这种杀人的事情。而且还是对一个娃娃下手。这一点,我敢用冯氏一族来保证。” 冯收的态度很好,显然是想好好解决事情。 反观周大井就简直没法和他比了,简直就像个地痞流氓。 县衙这边的人,对冯收印象一下子好起来:李县令在这里,本来就该李县令来判断!周大井这样蹦跶,除了添乱,一无是处! 李长博“嗯”了一声:“如此小事,的确不至于去杀人。况且,也不一定是他们三人其中一人。周大井,你再想想,离柴房最近这几人里,还有没有和你家外甥有仇隙的?” 周大井就挨个儿看。 看了好几遍,还是只摇头;“就是冯雨!只有他和我家外甥起过冲突。” “陆流儿的儿子,不是叫他们害死了吗?”忽然有个人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话一出,登时就有几个人一起小声附和。 付拾一看了陆流儿一眼,就发现对方情绪有些不对,他低着头,拳头都攥紧了。 李长博也看了陆流儿一眼。 但陆流儿始终没说话。 周大井倒一脸茫然:“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有人壮起胆子说了一下这个事情:“今年夏天最热那几天,好多孩子不是都去那小河里游水?” 其他人纷纷想起了这个事情来。 说是小河,就是一条深一点的溪,从山上泉眼里出来的,半人深,水又清澈又冰凉,别说是孩子,就连大人有时候热狠了,也去水里泡一下。 下游的地方,更是牛和鸭鹅每天喝水洗澡的地方。 孩子们夏天也没什么事情干,通常都是三五成群,呼朋唤友一起去玩水去。 一般都是小松村自己的孩子玩。 死者王云琦从前就没来玩过水,也不知听谁说的,就跑来玩水了。 结果,就和陆流儿那大儿子陆青就碰上了。 王云琦被家里惯坏了,生性霸道,又养成了用钱解决事情的习惯。他不乐意和别人一起玩水,就掏出一把钱扔在地上,让其他人换个地方,去下游玩。 陆家其实是王云琦家的佃户。那天在那儿玩的,多数也是佃户家的孩子。 大家怕惹怒了王云琦,不想给家里惹麻烦,就换到了下游去,把最好的位置给了王云琦。 可结果王云琦最后往水里撒尿,故意叫底下人喝他的尿,终于惹怒了陆青。 陆青找他理论,王云琦反而仗着自己有家丁跟着,他年纪也大些,就将陆青按在地上打。 最开始其他人还帮陆青,可后头王云琦就放出话去,谁帮陆青,明年就不租地给他们家。其他人愣是就不敢动,硬生生看着王云琦欺负陆青。 若只是欺负一顿也就算了,事情也不算严重。 可偏偏王云琦不解恨,最后将陆青推进水里,将他摁着不让人起来换气。 陆青不停的挣扎,中间还打疼了王云琦,王云琦就越狠了。 一直到陆青不挣扎了,他都还不肯放手。 那群孩子都吓坏了,看着陆青不动了,就撒丫子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哭喊:“淹死人了!” 那家丁也吓住了,赶紧掰开王云琦的手,又将陆青捞起来,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陆青给弄醒了。 后头,家丁估计告诉了周大井。 周大井也没当回事,叫人送了钱过去,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大意就是王云琦有点调皮,小孩子闹着玩当不得真,不过这些钱,就给陆青买点吃的穿的,然后好好补补,这事儿就过去了。 就是陆青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热,然后持续低烧,咳嗽,吃了药也不见效,最后人过了大概五六天,就没了。 听到这里,付拾一大概猜到了陆青的死因。 一种,是陆青肺部呛水后感染,造成肺炎,最后不治身亡。 另一种,则是陆青被淹死了:他肺部还有残留的水,这些水,最终将他慢慢淹死了。 -- 第725页 但是不管哪一种,陆青的死,都和王云琦脱不开关系。 王云琦这样,算是过失杀人了。 他已经那么大了,不可能不知道这样会死人。只是他心里从来没有畏惧过,更没有将这些事情当成一回事。 听完这些讲述,就连李长博的眉头都皱起来,他看向陆流儿:“那事后,你没有去找过王家?” 陆流儿摇摇头,终于抬起头来。 他脸上有些木然:“人都死了,又有啥用?大不了就是赔钱。买命钱,我也不想用。”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付拾一觉得他应该是很深爱自己的儿子:那种失去亲人后的无奈,苦涩,伤心,在陆流儿脸上,已经糅合成了一种叫人一看就容易被感染的情绪。那是绝望。 人绝望的时候,除了真正能救命的东西,其他的东西,都是不想要的。 而显然对陆流儿来说,他没有能救命的东西。 面对陆流儿这种表情,真的会叫人安慰都不知如何安慰。 付拾一看了李长博一眼,动了动嘴唇,无声的说了句:杀人动机。 陆流儿,是目前为止,最具备杀人动机的人。 他的儿子是因为王云琦的一时“调皮”而丧命,他没有理由不恨王云琦。 虽然这个时候说这个显得有些残忍,可是同情归同情,理解归理解,案子还是要破的,职业操守是不能坏的。 李长博轻叹一声,再度问了陆流儿一个问题:“那你想过报仇吗?” 原本现场还有些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但是这会儿因为这句话,所有人都住了口,只盯着陆流儿。 陆流儿和李长博对视了一下,随后平静的分开,摇摇头:“想过,但是有啥用?我儿子也不会死而复生。我还是王家的佃户。我婆娘自从儿子死了,也病病歪歪的,我还有一个儿子,婆娘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我出事了,他们咋办?”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平淡。 却平淡得让人心酸。 第1620章 杀人动机 良久也没有人说话。 就连周大井,张了张口,也没说话。 这是一个很无奈的事实。 几乎能说服所有人的事实。 但最终,李长博还是再度开口:“可如果这样设计的话,没人知道王云琦是你杀的。对吗?自然就不会影响你的生活。甚至他们都会以为,这就是个意外。” 周大井回过神来,凶神恶煞看住了陆流儿,逼问他:“是不是你这个狗杂种做的?!你说!” 其他人也都将信将疑的看住陆流儿。 陆流儿摇摇头:“我没有。” “我记得,炮仗是你放进去的吧?”忽然有人说了句,眼底闪烁着怀疑的光:“这事儿不会真是你做的吧?” “对对对,我记得他还一直看天色来的。看着也心不在焉的。”又有人小声说出来。 冯氏族人也有人陆续开口:“要真是你做的,你就承认了,大喜的日子,弄得都不高兴!平时老太爷对你也不错,当年你逃荒过来,连名字都是老太爷给你起的,你做人不能不厚道啊!” 不少人都在附和。 陆流儿左看右看,渐渐局促起来,他嘴唇开开合合,但是许久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最后他颓然的低下头去,好似被这些言语给压垮了。 李长博面上神色并无太多变化,只朗声问道:“当时炮仗响起来时候,你们有没有人见到过他?或是留意到他在什么?” 有人说好像见过。 有人支支吾吾的不确定。 眼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长博就问陆流儿:“当时你做了什么?你离柴房这么近,你有没有看到什么,或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等陆流儿回答,周大井先就质疑起来:“李县令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别人?!这个事情,不已经是明摆摆的了吗?他离柴房最近,最有机会动手脚!而且他要是看见别人了,他会不说?” 李长博沉下脸来,淡淡对周大井道:“你若那么多话,要么出去说,要么我就叫不良人将你嘴堵上!你办案,还是我办案?” 付拾一默默的替周大井点了一根蜡:这个人真的挺讨厌的。总是这么多话!李县令能忍这么久,也真的是脾气好了! 周大井也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被这个李县令给厌恶了。 但是看了看李长博身上的官服,他最后还是默默的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您办案,您办案。我什么也不说了。” “衙门办案,非问不言。若有违着,便是扰乱公务!”李长博语气淡淡的丢出去这么一句话,算做最后的警告。 所有人都相信,周大井真敢再多说一句废话,或是不问而答,李长博是真敢将人嘴堵上。 说完这话,李长博重新看向陆流儿,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陆流儿摇摇头,把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炮仗忽然炸了,我怕起火,我还喊了一嗓子打水救火。” “然后我就冲过去,端了一盆水,跟着一起进去救火。” “柴房门没关,当时那么乱,我也没看见有没有人。我只是跟着一起进去,把已经烧起来的稻草泼湿。出来时候,我还和周泉撞了一下,您不信就问他。” 他说得很有条理,也很自然。 -- 第726页 李长博扬眉:“周泉何在?” 周泉小心翼翼上前来:“县令只管吩咐。” “陆流儿所言可真?”李长博看住周泉,明明没有多余表情和语气,自身威严已叫周泉拘谨瑟缩。 周泉将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天我往外走,他也外走,两人就撞到了一起。我差点摔了。幸好他把我拉住,后头的人也托了我一把。诺,就是武田托了我一把。” 李长博又将武田叫来问话。 武田也证实了这件事情。 而且武田也看到了陆流儿端着水盆往外走。 李长博问了周泉和武田一个问题:“当时他手里的盆,有水吗?” 这个问题直接就将二人问傻眼了。 别说他们两个,其他人也是傻眼了。 付拾一却明白李长博的意思:盆里有水,说明的确是去救火的。如果盆里没水……兴许盆本身就是柴房的,或者是一早就放在柴房里,准备掩人耳目的。 这一次的凶手,精心设计了这么一个像“意外”的谋杀。说明心思是很缜密的。 就算不那么缜密,他也一定是经过了很用心的计划。 这样一个计划里,怎么可能会想不到盆的存在? 甚至很可能,众人的反应,都是他预料之中的。 如果凶手真的是陆流儿—— 付拾一看向陆流儿。 陆流儿正有些手足无措的看李长博,好像是想说什么,但又有点不知道如何表达。 如果凶手真的是他,其实想想是有点不可思议。 怎么说呢,陆流儿就是个看上去再平常不过的农人。 说老实巴交,憨厚都算是夸奖,用木讷和平庸来形容,更合适。 这样一个人,能想出这么周密的杀人计划吗? 一眼看过去,人心里大概就会下意识的给出否定的答案。 而此时,周泉和武田两人,终于是开了口。 周泉摇摇头:“我好像想不起来了。” 武田也摇头:“我也没留意,没什么印象。” 陆流儿看向两人,神色有点复杂,但最终还是沉默,什么也没说。 他那样子,看上去有点凄苦和绝望。 冯收这个时候看向了李长博,开口问了句:“李县令,会不会是小孩子顽皮?那天,我还有几个孙儿领着一帮孩子——” 李长博看住冯收:“当时小孩子没在。你没发现,没有人提小孩子吗?” 冯收住了口,踌躇片刻,似有些于心不忍:“我就是觉得,这样就定罪,我实在是不好跟他家里人说——” 然而李长博微微摇头:“不可能根据这个定罪的。这只是猜测。有没有确凿证据。” 付拾一也跟着点头:目前手里,其实只有一个树藤是真正的证据罢了。炮仗这个事情,人多,场面太混乱,而且供词不一致,实在是没有办法作为断案依据。 李长博让王二祥将树藤拿过来:“你们仔细看看,这个树藤你们认识不认识。” 第1621章 到底多熊 冯收接过了树藤,仔细打量一番,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不过,他也没立刻说出来,而是交给了自己大儿子再看看。 等到大儿子点点头也确定之后,他这才道:“这个树藤,是小松山里的老树藤。这些树藤只长在山阴处,攀在峭壁和沟壑里,这么粗的,至少要长三四年才行。它也开花结果,不过果子不能吃。叶子也有毒,猪都不吃。” “不过这个树藤坚韧,砍回来做框子什么的,很耐用。” 冯收问李长博:“就是这个树藤,绊倒了马?” 李长博点头。 冯收转头叫自己大儿子:“你去外头,喊你大全叔进来。” 他再跟李长博解释:“冯全是堂弟,学的就是编筐的手艺,他对树藤,最懂。” 冯全很快跟着冯收大儿子进来,是个干干瘦瘦的小老头。估摸最多也就是四五十的样子。 别看头发和胡子都有点白了,但是小老头冯全精神很好,走起路来也很轻巧灵活,尤其是一双手,更是特殊。 这是一双骨节特别分明的手,手上有大大小小的裂口和伤口,一看就知道是做手上活的人。 干干瘦瘦的冯全,面对李长博时候,同样也有着普通百姓的拘谨。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李长博客客气气先开口:“老丈给看看这个树藤吧。” 冯收将树藤递过去。 冯全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一看,就直接道:“就是咱们小松山上的软藤藤。我天天打交道,不会认错。” “这么粗,估计是长了四年了。”冯全将树藤断口看了看:“这个藤藤还很新鲜,也没晾干,估计就是这两天弄下山的。不会超过三天。” 李长博微微扬眉:“可确定?” 冯全说起自己专业领域的事情,那是半点也不畏缩,反倒是带上一股昂扬:“绝对不会错!” 付拾一也点点头。虽然她看不出树藤的年龄,但是的确断口很新鲜,没有完全干枯,反而带着青,树藤本身也是十分湿润柔软,用力一掐还有汁液,必然是新鲜的。 李长博沉吟片刻,问冯全:“树藤难采吗?” 冯全摇摇头:“倒也不算难。在峭壁边上寻个大树大石头,栓上绳子,人放下去,半天也就能砍一小筐。” -- 第727页 “要是不挑品相,像这种歪歪扭扭的也要的,那就容易些,随便找一根,顺着藤拉就行。就是也得到南面山阴的那片去。就那一片有。” 于是,李长博就问了冯全:“那这几日,老丈可有进山?” 冯收在旁边道:“他这段时间都收藤藤,是住山里的。” 冯全点点头:“这段时间的藤藤最好,最结实,而且山里还有山货。” “那这几日,有人进山吗?或者说,有别人去砍过这个树藤没有?”李长博直奔主题,同时还看了陆流儿一眼。 冯全一愣,想了想:“也有好几个人进山呢。我家大儿子,前天上山来给我送粮食。又把捆好的藤藤拉回来。还有好几个后生上山来砍柴,拿蜂蜜准备给我这个老叔叔过寿——” 这么一说,还真是不少人进山。 付拾一补充问题:“除了拿了东西就走的,和你不熟的。尤其不是冯家人的。” 她就差直接点名陆流儿了。 冯全半晌没言语。 周大井忽然“呜呜”了两声,只是没敢嚷嚷出来,急得跺脚,又拼命看李长博。 李长博:……不该听话时候这么听话? 他清了清嗓子:“有话就说罢。” 周大井立刻高声道:“我认识他,我外甥捉弄过他,搞不好就是他们一起办的这个事情!” 付拾一目瞪口呆,此时此刻,只想说一句:干得漂亮!我就没见过这么牛皮的熊孩子! 王二祥等人也是惊得不行。 最后,付拾一还是没忍住,认真问了周大井一句:“你不如说说,你外甥在小松村里,还有没有没得罪过的人。” 王二祥用力点头表示附和:“这样我们才好知道,哪些人跟死者有过节。” 周大井面对如此问题,多多少少还是尴尬到脸颊发红。 小松村村民们,更是一个个笑出声。 虽然是在如此严肃的场合,虽然是如此惨的命案,可大家实在是忍不住。 有人阴阳怪气的说了句:“怕是还真找不出一个来。” 还不少人附和。 周大井脸色又尴尬又难看,最后也不好反驳什么,只是声音弱了一点:“小孩子家家的,难免调皮——” 付拾一悄悄嘀咕:恕我直言,我也没见过调皮到了这种程度的小孩子! 人家都说,七八岁的孩子人嫌狗憎是常态。可人家没说,十三四的孩子人事不懂也是正常啊! 王二祥憋了半天,愣是没憋住:“你们就没想过,这样下去,他以后在一片可没法混了啊——人不都得罪完了?” 周大井摆手:“我外甥念书厉害,将来肯定是要去做官的,怎么会一直呆在这里?最不济,也要进长安城啊!” 付拾一不厚道的笑了:长安城?你确定?他这样的性格,让他去长安城?怕是有家财万贯也不够赔的啊! 李长博虽然是个厚道人,但是这会儿,也是一本正经的说了句:“这个性格,怕是不宜为官。” 周大井显然没听懂潜台词,反而伤心的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了,再好又怎么样?人都没了——” 言归正传,付拾一颇有些好奇的问周大井:“他是怎么招惹了这位老丈的?” 这次不用周大井说,冯全自己就说了:“他把我睡的棚子点了。” 付拾一惊得不知道说啥:这特么…… 王二祥幽幽的吐槽:“这可真是无人能比啊。” 实际上冯全还没说完。他接着往下说:“把我养的狗打了。” 付拾一脑子里,现在只剩了循环播放的一句话:这特么是熊孩子里的冠军吧! 那么问题来了:求问,如何收拾这种熊孩子? 冯全说到了这里,解下了腰上的旱烟袋,不紧不慢吧嗒一口,“不过,他也掉我的陷阱里去了。被我狗追的。” 大概这种事情提起来还是挺爽的,冯全还特地补上一句:“在山上过了一夜,吓得鬼哭狼嚎的。从那之后,倒不敢进山了。我把人送回去,他家还给了不少钱。” 付拾一看着冯全特别朴素的面容,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这就叫,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第1622章 大方一点 对于这件事情,很多人都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付拾一很想鼓励大家:没事,大家应该大方一点,勇敢的笑出来! 冯全笑了笑,在鞋底子上磕了磕自己的烟锅:“所以我也犯不着跟个孩子过不去。横竖坏了东西有人赔钱。而且再掉哪个地方,送回去肯定还有赏。” 付拾一:……我去。大爷您这心态可以啊!但凡那个熊孩子再来几回,您这怕就是要发家致富了啊! 周大井显然也被这话噎的不轻,可又没法反驳:当初他们也怀疑过,冯全就是故意的,但是自家孩子有错在先,又是他自己掉进去的,人家把人给送回来就不错了。还能怎么办? 所以,冯全这个嫌疑,算是摆脱了。 李长博重归正传:“那您那几天,有没有看见有人上山去砍树藤?” 冯全仔细回想过了,这会儿就点点头:“看是看见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来了精神,炯炯有神的看着他,等着下文。 可冯全下一句就说:“就看见一个背影——也没打个照脸。我觉得不对的是,我喊他,他却没回我。而且一大早上山,山上雾还没散尽呢。” -- 第728页 付拾一摩挲下巴:这不是成了鬼鬼祟祟了吗?要说这里头没点猫腻,谁信? 冯收也是有些激动:“那你认出来人没有?” 冯全迟疑的看了一眼陆流儿,但是很快又挪开了目光。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他这个表情,显然已经是什么都说了。 气氛一度有点尴尬。 不少人开始偷看陆流儿。 周大井想说话,但是明显忌惮李长博,嘴巴都愤怒的张开了,又恨恨的闭上了。 那样子,付拾一都替他憋得慌。 陆流儿显然有点慌了,他抬起双手,局促的摆着,可愣是一个字也辩解不出来。 “柴房炮仗响的时候,陆流儿离得最近。如今,树藤这个,也是陆流儿最可疑。论杀人动机,同样陆流儿也很大——”李长博徐徐说完这些,盯住了陆流儿,和煦问他:“陆流儿,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陆流儿面上都涨红了,可对上李长博的眼光,最终也只憋出三个字来:“我没有。” 多余的解释,那是一点也没了。 倒是其他人替他着急,譬如冯雨就忍不住的说了句:“你倒是说话啊!你这种老实人要都敢杀人,这天底下怕是人人都是杀人犯了!你那脑子能想出这么绝妙的计划,那你至于这么穷?” 付拾一:……这话到底是夸,还是贬?听你这话,像是替陆流儿说话,可越听怎么越不对劲呢? 长安县衙门其他人,同样也是一脸无言。 冯收呵斥了自己大侄子一句:“冯雨!” 冯雨终于意识到自己这话可能有点不大对,挠了挠头,于是又补上一句:“这个事情,我不信是你做的。” 也有其他村民跟着说出了这话。 冯收也忍不住的跟李长博说道:“冯收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品行,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他命苦,小时候遇到饥荒,一路逃到了这里,好不容易活了命,这些年真是勤勤恳恳的,人也是个老实人,心肠好,就是人木了点。” “他哪里能坐出这样的事情?”冯收叹气,看一眼陆流儿:“青儿死时候,我要去拼命,还是我劝了他。佃户本来就是靠着人家的地活命,他这么一去,以后孩子怎么办?婆娘怎么办?青儿的命是命,可婆娘孩子的命,也是命啊。” “到了这个境地,就只能认命。”冯收再叹一声,面上感慨万千。 此时再看陆流儿,他的眼眶已经是通红一片,满是风霜苦累的脸上,透出一股浓浓的悲苦来。 最后,他一屁股蹲下去,抬手把脸捂住,最开始只看见他肩膀耸动,最后,就能听见极力压制的哭声,最后,就成了压抑到极点的抽泣。 他的手黝黑又粗糙,指甲盖里也是黑泥。 可流出来的眼泪,却是清澈的。 像小溪,潺潺的流淌出来,宣泄着心里的苦闷。 在场的人,看见这一幕,都是不忍心。 看着他这个样子,甚至有人不人心的转过头去。 冯雨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劝了一句:“你也别想那么多,事情都过去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什么苦,什么罪,我受着不行吗?”陆流儿开了口,与其说是说话,但更像是受伤之后的愤怒嘶吼。 他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周大井,问他:“你家孩子是孩子,我家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青儿死那天,问我,是不是他不该生气。该像其他人一样,悄悄回家。” 陆流儿哭得几乎无法吸气:“我真不知道该咋回!” 这话其实真的有点戳人心窝子。 付拾一叹一口气:换成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穷,好像成了最大的原罪。穷人不配有自尊,穷人不配有开心,穷人也不配讲公平。可这一切,明明是不对的。 陆流儿却好似有了执拗,他看住李长博,问他:“李县令,您是县令,您肯定啥都懂,您告诉我,我该咋回?” 李长博轻叹一声:“《孙子·军争》曰,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众人一脸茫然。 付拾一悄悄提醒:“说大白话。” 她坚决不会承认,自己没听懂! 李长博应一声,徐徐道:“两军争斗,善用兵的那一方,就要懂得避让对方的锋芒,等对方懈怠时,再进行攻击。为人其实也如此,针尖对麦芒,并非是好事。权宜之计,当避让其锋芒。尤其是在自身不够强大时。” “王家势大,而陆家势微,当暂避其锋,暗自努力,待自身强横,又何惧他锋芒?” 谁也没想到,李长博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就连付拾一都有点儿刮目相看:以李县令的资质经历,好像是从未有过退缩之举,本以为他该是无比骄傲之人,也不会劝人低头。可没想到,居然这样说? 不过,这其实才是正道。 李长博轻叹:“穷困不是错,遇到不公也不怪弱者,可既然遇到,与其怨恨愤怒,不如悄悄发奋追赶。” 付拾一有点想鼓掌。 第1623章 鼓个掌吧 冯收等人听完,也有些触动。 可也有人小声嘀咕:“我们就是农民,连个地都没有,怎么发奋?肚子都吃不饱,难道还能供养读书人?” 这话听着,同样叫人心酸。 -- 第729页 尤其是那些佃户,更是纷纷附和。 不是他们不想努力做个人上人,也不是他们不想子孙出人头地,而是他们根本就有任何能力。 要知道,这年头想要出个读书人,光是供养笔和纸,就是个天文数字。 这一次,就连李长博也沉默下来。 现场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付拾一最后打破了沉默:“不管什么时候,想要出人头地,都是很难的。尤其是穷苦人家出身。想要改变命运,的确很难。我小时候,家里也很穷,我阿耶是仵作。可小地方,很难出个命案。钱自然也不会多。” “他为了吃饱饭,还要守义庄。后头又养了我,就更穷得揭不开锅了。” “我阿耶为了养活我,是真的拼命,什么能挣钱,他就干什么。” “后来我大一点,能帮忙了,日子就越来越好过。” “为了挣钱,我去跟人家抢杀猪的活。” 听到这里,这下所有人都顾不得伤感了,只震惊的看着付拾一:杀猪?小娘子杀猪? “我跟那卖肉的说的时候,他也不信。”付拾一耸耸肩,“他还笑话我。说我刀都拿不稳,更别说敢下刀了。于是我跟他打赌,我不仅能下刀,我还能把肉分得很好。如果我做到了,他就必须跟我合伙。” 众人已经开始对这个事情好奇了:那赢了? “赢了。”付拾一一点没卖关子。“我阿耶病了,等着钱看病呢。我又不能去偷去抢,想着这个,一刀就下去了。” “没什么可怕的。比起杀猪,我更怕我阿耶死了。更怕吃不上饭。”付拾一幽幽叹气:“所以人逼急了,真是什么都能去做的。” 不过,她其实干杀猪也不算是特别难的事情。 但是这会儿当然不能这么说。 她只看向陆流儿:“供养所有孩子读书或许很难。但是全家只供养一个孩子,并不是那么难。但是我其实建议,不一定非要读书。学做生意,或是存钱买自己的田地,甚至哪怕所有佃户团结起来,都比忍让要强。” “如果能团结起来,下一次,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直接回去叫人,狠狠的打一顿。逼急了,他说不租给你们了,怕什么?你们活不了,只管也不叫其他人来种这个地!我不信,他还能租给千里之外的人来种?大不了鱼死网破!” 付拾一环视一圈,幽幽叹息:“只要团结一心,怕什么呢?你们是小松村的,他也是小松村的。他要真敢违法,你们就找里正。里正管不了,还有县令。县令管不了,还有陛下。他就算再多钱,手眼通天,也要想想,值不值得。” “当然,这是被逼到了绝处时候的办法。最好的,还是李县令说的。我这个,是损招。也是真拼命的招,犯不上的。”付拾一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冯收:“这种事情,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村里出了个霸王,谁日子都不好过。第一次时候,就该一起联手,让对方知道,这个事儿不该这么办。你们冯氏一族,就很团结。” 而那些外姓人,则是一团散沙。 就像是冯全,人家怕的不是一个小老头子,怕是的整个冯氏一族。 这就是氏族的力量。 就连李长博,也轻声道:“有些穷苦地方,一户人出一斗米,也要供养个读书人出来。他们就很团结。出一个读书人,就能改变很多事情。” 冯收听完,若有所思。 下一句,李长博就训诫起了付拾一:“付小娘子方才那些浑话,不该说出口。那般行径,是为闹事。身为衙门之人,怎能如同地痞流氓一样,想这种法子?回去时候,罚半个月俸禄!” 付拾一花容失色,眼泪汪汪:“我现在收回还来得及吗?” 李长博铁面无私:“来不及了。” 付拾一悔不当初:我干嘛要当着众人面说呢?我应该回头悄悄的告诉他们! 她长吁短叹:“都怪二祥他们把我教坏了!” 无辜躺枪的二祥:???我都还没想出这样的好主意呢! 李长博面无表情,一个字也不信:付小娘子虽然说的也算个主意,但是身为公职人员,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该罚! 然而小松村的人,却显然都将这些话听进去了,一个个脸上若有所思。 而周大井则是一脸的震惊:这……感觉以后我们的日子并不会好过了?感觉他们并不是来给我们家做主的,反而是我们家的克星??? 且不说周大井如何彷徨和惊愕,只说这头,李长博重新看住陆流儿:“陆流儿,你说实话,到底人是不是你杀的?” 陆流儿木然的看着李长博:“你说断案要讲证据,我也不懂什么叫证据,你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这话一下子让李长博也不好说什么了。 怎么往下说?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颇有点头疼。 “你若什么都不说,我便只能带回衙门审问。”李长博提醒他:“到时候,少不得要受些苦。” 陆流儿反问李长博:“那我儿被害死了,你能不能替我做主?” 李长博几乎是毫不犹豫:“能!” “能让他儿子给我儿抵命吗?”陆流儿再问。 李长博却只能摇摇头:“不能。陆青不是当场死的,而是回去之后病死的,这属于是过失杀人。过失杀人,最高责罚,是流放千里,徒三年。” -- 第730页 “况且,王云琦已经死了。” 付拾一分明感觉,李长博说这话时候,也是有点憋屈的。可律法如此,便不可以主观臆断来判刑。 陆流儿这个时候,仿佛是在宣泄愤怒:“那他王宝德呢?如果不是他,他儿子敢吗?难道他儿子死了,这个事情就一笔勾销了吗!” 养不教,父之过。 可律法并未规定,父亲需要与儿子共同受罚,承担责任。 所以……还是无奈。 李长博轻叹一声,无可言说。 第1624章 什么大事 现场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李长博垂手而立,神色复杂,良久,才轻声道:“律法或许尚未完善,但一件事归一件事。王云琦有错,王宝德有错,都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王云琦致陆青死不对,难道因为怨恨,杀王云琦就对?” 李长博看住陆流儿,再度问他:“王云琦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陆流儿看着李长博,久久不发一言。 过了很久,陆流儿苦笑一声,开了口:“是——” “什么事情这么热闹?”洪亮的声音打断了陆流儿的话,众人的注意力,全被从屋里出来的鹤发老人吸引。 这是一个年岁极大的老人。 头发全是花白的,面上长了老年斑,但面色还算红润。 他拄着一根老竹拐杖。 拐杖一看就知道用了很多年了,都包浆了,看上去很莹润。 他笑呵呵看着外头,牙齿已经掉了两颗,但是并不妨碍他说话。相反的,他声音中气十足,异常洪亮:“这是干啥呢?” 冯收惊讶的看着老人:“阿爷怎么出来了?” 明明他自己就拄着拐杖,但他还是去扶自己的老爹。 吓得旁边几个孙子辈的人赶忙抢先扶着,而且是两人一起扶。 就连李长博也是恭恭敬敬的伸手行礼:“见过老丈。我乃长安县令李长博。听闻今日是您八十大寿,我祝您寿比南山,洪福齐天。” 付拾一也跟着恭贺。 这年头能活到八十,那真是稀罕的。 而且今天还是人家过生日,不管认识不认识,也都该上前道贺两句。 冯老丈笑呵呵的受了:“李县令长得真是仪表堂堂,果真是我大唐的栋梁啊。” 说完,他还颤巍巍的还礼。 不得不说,这个冯老丈身上,没有半点那种人老昏聩的讨人嫌,反倒给人睿智祥和的感觉。 付拾一总算是有点明白过来,为啥冯家这么团结,而且有出息。 这样的人,教育出来的儿孙,差不了。 不过紧接着,冯老丈又将刚才问题问了一遍。 冯收就大声的凑到冯老丈耳边去,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冯老丈越听,脸上神色就越凝重,最后笑容都彻底消失了。 听完之后,他招手,将陆流儿叫过去。 不等冯老丈问,陆流儿就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哭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冯老丈盯着陆流儿看了半天,摇摇头:“这事儿,我觉得不是流儿他干的。这孩子老实,挨打挨骂从来不知反抗,他当时那般气愤都知顾全大局,想着以后,没闹出事情来。后头又怎么会做?” 他转头问冯雨:“我问你们,你们两个,当时看没看见他进柴房?” 冯雨挠挠头:“真不记得了。我连他是不是在我旁边都不太记得了。我当时光顾着抬桌子。炮仗吓了我一跳。” 冯江也是苦笑:“我也不记得了。其他人不也没看见吗?” “那出来时候,他盆里到底有没有水?”冯老丈又看向武田他们:“别想着得罪不得罪王家,我还没死呢!他们敢因为这个事情为难你们,我亲自去县衙告状!大不了,开荒!山脚底下砍一片树,我带头开荒!我就不信,活人还被尿憋死了?” 冯老丈甚至气愤的顿了顿拐杖,大声骂道:“咋啦,给自己村里人说句公道话,都不敢?你忘了那年你家粮食欠收,交不上粮食给王家,是谁借给你粮的?他那么帮你,你就这么对他?”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有点懵:怎么感觉冯老丈比我们还像是来查案的? 不过,不得不说,冯老丈的话也有点道理。 冯雨和冯江姓冯,没有说实话的顾虑。 但是武田和周泉他们……都是佃户。 周泉最后小声的说了句:“好像有。” 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他仿佛有了底气,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有!我当时手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上,全是湿的!盆里水还溅到了我手上!” 冯老丈“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流儿他不能撒谎!” 李长博提醒冯老丈:“但也不能说明,炮仗不是陆流儿点的。” 冯老丈捋了捋胡子,意味深长的跟李长博反问一句:“那站得近,就是他点的?只要他不承认,只要没人看见是他点的,那这话就不能说死了吧?” 周大井忍耐再三没忍住,冲口而出:“你在包庇他!” 冯老丈懒得看他,只说道:“我实事求是。这有人看见了,肯定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可没人看见,那就不能冤枉人!” 他顿了顿,很是嫌弃的扫了一眼周大井:“再说了,这是我小松村的人,我不替他说话,难道替你说话?” -- 第731页 付拾一默默的伸出大拇指:这话,硬气。 而对于这么硬气的话,周大井反而无言以对了:人家承认了,你还能说什么? 就连李长博,也只能说一句:“这话说的是。” 没有证据,就不能断言。 冯老丈笑呵呵的,显然是高兴了:“对嘛。这就对了嘛!” 他转头问村民们:“你们有没有哪个看到了?要说实话!看到就是看到了,别光想着恩情不恩情的,就不言语!” 村民们纷纷摇头:“没看见。” 这下,冯老丈更高兴了:“对嘛!我就说,他哪有那个心眼子!我这辈子,还没碰到过这么有心眼得的人嘞!” 而且,冯老丈还对李长博言道:“其实这个事情,还有点怪,李县令你说,这人骑马摔死了,又不是被炮仗吓死了,为啥非要管这个炮的事情?” 付拾一:……我差点被绕进去?这个逻辑,听起来好像是没毛病? 李长博也有点头疼,只能仔细解释:“毕竟是因为炮仗惊了马——” “哪个也没说过,这放炮仗,马就一定受惊啊!”冯老丈有点生气的顿了顿拐杖:“真要害人,咋个会用这种不肯定的办法哦!万一没成,那不是闹笑话了?” “我看啊,就是个巧合。那会要开饭,人都忙得很。也许灶房哪个脚底上沾了火灰,带进去了,未必就是故意的。”冯老丈看李长博:“李县令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1625章 似是而非 冯老丈的眼睛里,是睿智的光。 李长博和他对视片刻,也只能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付拾一心里,是深深的羞惭:早知道当年我勤奋点,去研究一下火场计算起火点的技术了——不然学个机械制造也好哇。这样勘察现场多省事儿! 不仅李长博点头,其他村民也是纷纷点头,都表示对这个事情很赞同。 唯有周大井,一眼看穿了冯老丈的意图:“你就是想包庇陆流儿!如果不是他,那还是谁?反正我家外甥是被你们的炮仗惊了马,才死了的!” “那怪我活太久了。”对于周大井这个话,人家冯老丈是半点不客气,反而很诚意的抱歉:“哎,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光给大家添乱了。” 冯老丈说这话,冯收作为儿子首先就不干了,他厉声呵斥周大井:“谁知道你外甥那时候刚好骑马过来?怎么,为了你外甥一个,我们还都得小心翼翼了?” 其他冯家人,也跟着一起怒目相视。 周大井之前就知道冯家人齐心,这会儿看着这个光景,更是缩了缩脖子,不敢揪着这个事情再说。 他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提起了树藤:“那树藤呢?树藤怎么说?炮仗是巧合,那树藤总该是故意了吧!” 冯老丈点点头:“树藤肯定是故意。” 他这么大大方方承认了,周大井反而一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盯着冯老丈噎了半天,才说了句:“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不就是陆流儿吗?” 李长博也跟着看向了冯老丈。 冯老丈则是看向了冯全:“全子啊,你那天看见的人,究竟是不是陆流儿?” 冯全在自家叔叔面前,那是跟个乖宝宝一样,牛逼大爷的气质,那是收敛得干干净净,就连神态,都像是个老实孩子:“我真没看清。早上山里雾气大,这些年我也上了年岁,离那么远,实在是看不清。我叫了两声,他也没回我,直接走远了。我也没追上。” “没看清啊。”冯老丈重复一遍,又点点头,最后看向李长博:“李县令,您看这咋整?没看清,怕是做不得数吧?” 付拾一看向自家小男朋友。由衷感觉出一个事实:好像,他们被牵着鼻子走了啊! 但是很显然,即便是被牵着鼻子走,李长博也是只能实事求是的点点头:“的确是不能。” 顿了顿,他看向冯全,和煦道:“麻烦您描述一下当日情景,尽可能的详细些,包括那人大概多高,胖瘦,穿什么颜色衣裳。” 同时,他更是扬声提醒了众人一句:“为保证公正,还请其他无关人员,莫要开口说话。” 李长博这话,是说给冯老丈听的。 冯老丈听了,也不在意,依旧是乐呵呵的。 付拾一看着两人如此,默默的退让到了一边:这个时候,自己就别添乱了。在这种睿智到可怕的大爷面前,我还是太年轻。 不过,付拾一也看得出来,冯老丈是有维护陆流儿的意思。 冯老丈说话,看似公允,可是对陆流儿都有利。 但这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情,甚至连不合规矩都谈不上:人家认识几十年,帮着说几句公道话,也不犯歹啊。 冯全点点头,应了。然后就开始仔细回想: “那天早上我起来,跟平常一样,先四处转悠转悠。然后听见动静,狗也叫唤。就过去看看。” “然后就看见有人从砍树藤那边过来路上,不过隔得远,起码三十步开外。我就看见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我,我啥也看不清。就看见一个人影。早上都是白雾,哪看得那么清楚?” “高度啊……我也说不好,他背着一卷树藤,弯着腰走得飞快,一眨眼功夫人就没了。” “我喊了几声,追了几步,人家没理我,也就算了。树藤也不是我家种的,难道还不许人家来砍啊?” -- 第732页 “而且小松村附近几个村的人,有时候也过来弄点回去,当个绳子用,这事儿虽然有点怪,可我琢磨了一下,又觉得没什么。就没往心里去。” 说到这里,冯收甚至忍不住无奈摇头:“现在叫我说那人是啥样,我真记不得了!别说啥样,就是问我是男是女,我都不记得!” “那胖瘦呢?”李长博不等冯收感慨完,就主动问。 冯收想了一想,大概用手比划下:“看着挺正常的——” “衣裳颜色呢?”李长博再问。 冯收皱眉回想很久,才不怎么确定的说了句:“就普通的粗布吧,黑蓝黑蓝的——” 李长博再问衣裳款式,冯收就说没看清。 事实上,三十步开外,又有晨雾,的确是不容易看清楚。 李长博抿了抿嘴唇,脸色有些凝重。 王二祥悄悄和付拾一嘀咕:“那这下怎么找凶手?这乡下人,基本都穿这个颜色——” 的确,乡下人大多数都穿这种颜色。因为这个颜色最好染。有些手巧的妇人,自己就能寻到天然颜料,自己来染色。这样织布,染色都是自己做,除了人工之外,就是零成本。 所以,家庭条件一般的,都穿这种。尤其是干粗活时候! 付拾一摇摇头:“本来就不好找。” 而且,方才冯收这一番话,算是彻底推翻了之前的供词。 之前,虽然不那么确定,但他还是有点那很大概率就是陆流儿的意思。 可现在倒好,这连男女都确定不了了。 李长博微微眯起眼睛,提醒冯全一句:“若是说假话,我就可让不良人带你们回去审问——” 冯全立刻摆手:“我一把老骨头了,这种事情说假话做什么?况且,我要真知道哪个龟儿子这么干,我就先打他了,还用得着替他隐瞒?” 李长博住了口,垂眸平复了下心绪。过了片刻,才重新抬眸,问其他村民:“那日早晨,可有人见过人从山上下来?” 众人纷纷摇头。 李长博转头问冯全:“当时大概是什么时辰?我想,不至于整个村里的人,都还没起吧?还是,陆流儿住的地方,都和别人没有交集?” 付拾一他们当然听得出来,李长博在说这个话的时候,语气已是有些意味深长了。 第1626章 这种事情 “这倒是不是。”冯收先开了口,“陆流儿住在村尾上,离山还有段距离。要回家,也要先穿过村子。要是没人看见他,那他的确就是没出门。” 冯收看向冯全:“那时候大概是什么时辰?” “太阳还没出来哩。”冯全说了句,语气十分肯定:“天上刚开始亮起来,太阳就那么一丁点红。” 他伸出手来,两个手指头掐出一条窄窄的缝,向众人展示当时太阳是怎么个一丁点儿。 冯收看了,还说了句:“你倒是比我起得早,那时我刚起,儿媳妇才做好饭哩!” 其他村民也开始纷纷说那时候自己在干啥。 有去菜地里除草的,有在家做饭的,劈柴的,还有扫院子的,打猪草的。 就是没有一个看见陆流儿的。 陆流儿最后就说,那天他在家熬药。 家里婆娘病了,还怀着孕,他不敢离身,一直在家伺候。 最后,李长博就让人去将陆流儿婆娘请了过来。 反正陆流儿婆娘过来的时候,付拾一一眼就看出来,至少怀孕七个月了——那么大的肚子,一看就知道离生产不太远了。 而陆流儿姓柳,人称柳娘子,她脸色蜡黄,人很瘦,颧骨都凸出来。 可是偏偏她一双脚,却是肿得连鞋子都穿不上了,后跟完全提不上去,只能当拖鞋那么穿着。 走起路来,也像是个长得太胖的鸭子。 那样子,真是看得人胆战心惊。 几个婆娘一起搀扶着陆流儿的婆娘柳娘子。 柳娘子给李长博见礼的时候,更是听出她现在的虚弱——说话有气无力到了这个程度,付拾一开始为她将来生产感到深深的忧虑。 而且,面对如此状态的柳氏,再说这件事情,也多少让人觉得有点残忍。 可是办案就是办案,再残忍,也得说。 李长博尽量委婉一些:“柳娘子,最近你家丈夫可有外出?” 柳娘子一愣,奇怪的看一眼陆流儿:“有啊,这几天,里正家里办事,我让他早早过来帮忙,怎么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对这个回答有些无言,不过最后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问下去:“那自从你家陆青去后,你丈夫可有跟你提起过报仇的事情?” 提起陆青,柳娘子眼泪瞬时就落了下来。 几个扶着她的女人们,都忍不住埋怨的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这下也有点不好继续往下问。 付拾一自然而然顶上去,轻声开口:“这个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不能改变的。你伤心我理解,但是你要注意自己身子。你肚子里这个眼看就要落地了。你这样的状态,将来生孩子怎么办?” “而且王云琦如今也已经死了,可以说,冥冥之中也算是报了仇,你就不要再继续伤心了。” 柳娘子含泪点点头,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咬牙切齿:“王云琦死了也是活该!他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 第733页 这话的恨意,所有人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柳娘子是半点遮掩的意思也没有。 付拾一顿了顿,才能继续往下问:“那你和你丈夫,有没有想过报仇?” “怎么没想过?”柳娘子半点也有没有隐晦的意思,反倒是嫌弃的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陆流儿:“我当时就想拿起菜刀,直接就往他们家去,把那混账砍死!” 付拾一默默的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孕妇怀孕时候,体内荷尔蒙会产生变化,所以脾气火爆,冲动,乃至性格极端,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柳娘子开始指着陆流儿鼻子骂:“可是这个怂包拉着我,愣是不让我去!我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爹!大郎那么懂事,他怎么就说得出,我们还要活下去的话!豁出去命去给大郎报仇都不敢!他非但不敢,还要拉着我!” 不得不说,女人都有一个天赋。 那就是:平时林黛玉,骂人时候能瞬间变成孙二娘! 柳娘子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 明明都一脸虚弱的柳娘子,这个时候骂起人来,一口气都不带停的,声音也是又尖又厉,那真是……叫人有点闻风丧胆。 而被骂的陆流儿,只是张了张嘴,就沉默的低下头去,那架势,估计柳娘子冲上去给他来几下,他也就逆来顺受了。 付拾一一时之间不知该说柳娘子彪悍,还是该说陆流儿真是能忍。 但是她最后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劝:“柳娘子,柳娘子,咱们冷静点,冷静点!杀人是犯法的!要掉脑袋的!你还有别的孩子呢!真出了事儿,他们咋办?况且你肚子里还有个呢!” “那又怎么样?我大郎那么懂事,谁动了他,我就要谁给他抵命!”柳娘子已明显失去了理智,连带着付拾一也是一顿喷:“你年纪轻轻,哪懂得我的感受?嘴一张,就说些轻巧话!等你有朝一日死了孩子,你再来跟我说,你能不能放过那个凶手!” 付拾一:……这个道理我懂,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嘛。 但是作为一个公职人员,付拾一还是要硬着头皮继续劝:“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恨不得把凶手千刀万剐。事实上,那凶手也真是该被千刀万剐。可是你想想,陆青是你孩子,懂事,值得人疼,那其他几个孩子呢?难道就不懂事,不该被疼了?” “他们已经失去了长兄,难道还要失去父母吗?陆青难道希望看到这样一幕吗?柳娘子,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是,这个事情,不能私底下报复,还是要经过衙门的。” 然而柳娘子根本听不进去,情绪反而越来越激动:“衙门?!我儿死的时候,衙门在哪里!你们这些人,收了钱,就会放人。我们这些没钱的,就只能认命!” 她嚎啕大哭,甚至开始捶打自己胸口:“我儿命苦啊,是我这个为娘的没本事——是他投错了胎!陆流儿,你个没本事的怂人!你儿子被人害死了,你还要包庇凶手!” 陆流儿一声不吭,只上来拉住柳娘子,期间被柳娘子挠在了脸上,也是不发一言,只一双眼睛都是通红的。 在场的人,看着这一幕,都是有些心中难受。 第1627章 这可咋办 自然也有上来拉的。 可柳娘子就像是疯了一样。 谁也没想到一个孱弱孕妇会有这么大力气,一时之间居然这么多人都有点忌惮。 付拾一看着看着,心里生出了不祥的预感来:这样偏激的情绪,用体内激素变化已经解释不了了。而如果是正常情绪,两个多月,就算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儿子死了的事情,但也分得清楚周围的人是善意还是恶意。 柳娘子的情况不大对。 偏激,躁狂,而且非常敏感,容易被外界刺激。甚至在情绪上来时候,连作为母亲时,那种母性都被压制下去。 这种情况……像躁郁症。 方才她多次提起没出生的孩子,就是想激发柳娘子对未出生孩子的怜惜,然后自己控制自己,可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当然这个都还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付拾一现在最担心的是:“按住她,别叫她这样挣扎了,想办法让她平静下来!不然她现在这样,很可能会早产!” 孕妇本身身体虚弱,又浮肿成这样,就已经是一个不堪重负的危险讯号,如果这个时候不经心保胎,反而过分激烈活动,是很可能引发早产的。 付拾一喊完了这句话,立刻就冲到了柳娘子身边,死死的抓住她一个手,大声吼道:“王云琦死了!他摔死了!身上骨头摔断了一大半,后脑勺上摔了一个洞!死之前,苦苦挣扎了很久!死得很惨!陆青的仇,已经报了!” “谁杀的?”柳娘子终于听进去一点,反手抓住付拾一,死死的盯着她问。 她力气太大,指甲在付拾一手腕上挠出了长长的血痕。 付拾一盯着她的眼睛:“是报应。是陆青亲自索命来了!” 众人:????这个理由?糊弄谁呢?! 然而,柳娘子却瞪大眼睛,慢慢的仰头开始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那痛快舒畅,十分具有感染力。 付拾一又跟柳娘子说:“说不定,陆青还会投胎再回来呢?曾经有个道士跟我说,这种情况,孩子重新投生到父母怀里,是很常见的。” 面对付拾一的一脸认真,李长博:???哪个道士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 第734页 王二祥则是佩服至极:睁着眼说瞎话我只佩服付小娘子! 由于付拾一表情太认真,以至于村民们都有点糊涂,开始半信半疑。 柳娘子抓付拾一的手更紧了:“真的?” 付拾一面色不改,“真的,要是我说假话,就让我一辈子都吃不到羊肉!” 小松村的村民们,信了:这个毒誓虽然奇奇怪怪,但是听起来很有诚意! 李长博等县衙吃瓜群众:……现在我们一般吃猪肉,便宜还好吃。所以不吃羊肉……也没什么吧?毕竟羊肉还是有点腥膻! 柳娘子开始微微战栗,然后她松开了付拾一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肚子,那样的神态,终于有一点点母亲的爱怜和温柔。 付拾一飞快将手藏到了背后,疼得悄悄倒吸一口凉气:皮肤上末梢神经很多,破损之后是最疼的! 就在同时,李长博已经摸出帕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握住了付拾一的手:“先包起来,马车上有药粉——” 是个人都能感觉出李长博的紧张。 方良立刻道:“我去取来。” 付拾一哭笑不得:“不用不用,都没流血,就是破了点皮,这一来一回的,怕是伤口都愈合了!” 众人:……是这么个道理。 李长博却没吭声。 方良秒懂自家郎君的心思,一溜烟就去了。 付拾一轻声对陆流儿吩咐:“还是请个郎中看一看,不管孩子还是大人,都保险一些。眼看临近生产,别出岔子。” 陆流儿点点头,局促的片刻,还是憋出了一句“谢谢”来。 不得不说,陆流儿这样的性格,真的是木讷且社恐啊…… 碍于柳娘子现在的情况,付拾一转过头,将李长博拉到了一边去:“还问吗?柳娘子这个状态,我不建议继续问她。她情况不太对,不能再受刺激了。” “不问他了,问他们家孩子吧。”李长博拉过付拾一的手,仔细看她手腕上的血痕,眉心紧紧的皱着。 付拾一自己都不大在意:“就是破损了一点表皮,不碍事。” 那头,陆流儿先将柳娘子哄进了屋子,好生安慰。 其他女人也去帮忙。 冯老丈已经在凳子上坐下了,看着刚才那一幕,似乎也有些不好受,却还是对付拾一道:“小娘子是个好心人。” 付拾一摇头:“不算什么。” 面对困境里的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兴许将来有一天自己遇到困境时候,也会有人抱着这样的信念,来帮你一把呢? 冯老丈轻叹:“好好的一个家,眼看就要散了。柳氏是我看着嫁过来的,这些年,跟着流儿吃了不少苦。上半年她还说,孩子渐渐大了,劳力多了,可以考虑买地了,一家人日子慢慢就熬出来了,结果发生这个事——造孽啊!你说人要真是陆流儿杀的,他们一家以后可咋办?” 付拾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一刻,甚至于她心里是有些沉重的:做这一行,看到了太多人世间的恶,有时候真的会油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来。甚至有时候也会心情灰暗的想: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恶才是常态,而善只不过是偶然的萤火? 不过最终,付拾一还是认真的看着冯老丈:“不管命运如何不公,我只知道,人活着,就要奉公守法,对得起自己良心。不管是谁杀人,都不对。这个世道的公正,不是某一个人来决定的。如果他真的杀了人,我们还是要带他回去伏法。这是我们的职责。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冯老丈笑呵呵的看着付拾一:“你这个女娃娃,一根筋啊!不过,一根筋也有一根筋的好。” 顿了顿,他看向李长博:“还是快查案吧,不然你们怕是要留下来给我这个老头子贺寿喽!” 第1628章 怎么结案 李长博让人叫来了陆流儿的小儿子,他小儿子今年才四岁,还懵懂着呢。 问起早上陆流儿做什么,他就很懂事的说了句:“熬药。阿娘病了,要吃药。” “那你呢?”李长博再问。 他犹豫了一下:“睡觉觉。” 众人恍然大悟:好么,这个孩子压根就没醒嘛!他根本不知道陆流儿在不在! 这下可好…… 最后还是离陆流儿他们家最近的一户人家解了围,那家人说:“肯定在家,他进进出出,我们家狗都叫唤。那天老实得很,一直在睡觉!” “而且,他们家药味都飘过来了。” 那妇人说完之后,其他村民就纷纷起哄:“对对对,陆流儿他们家有啥事,问她准晓得!” “陆流儿他们家每天吃的啥,问她绝对不会错!” 众人哄堂大笑。 那妇人怒瞪众人:“啥意思嘛!离得近,多看两眼咋个嘛!” 说完一扭屁股就走了,明显是被众人调侃得不高兴了。 冯收和李长博道:“她是村里有名的包打听,而且她和柳娘子吵过架,柳娘子家里发生点啥事情,她都能宣扬出去。柳娘子恨死她了。她说的这些话,可信。她必不会包庇陆流儿。” 剩下的话,冯收没说完:毕竟,她可是巴不得柳娘子不好呢! 不过这个意思嘛,懂的人都是秒懂了。 李长博眉心微蹙。 付拾一也看着李长博,心里微微忧虑:所以……这个案子怎么结案? -- 第735页 王二祥等人也是只看着李长博,等着李长博下令。 冯老丈笑呵呵又开了口:“这个事儿,我看你们还是再查查。毕竟这么多人,而且我这些年,听说王宝德他们家那小子,也真是得罪了不少人。不仅咱们小松村,就连其他的村,也都差不多。保不齐就是个巧合呢?” 小松村村民们,一个个都出声附和。 陆流儿看着众人,红着眼眶,一个劲儿道谢。 长安县衙门这边的气氛,则是有点沉默。 最终,李长博还是“嗯”了一声,淡淡道:“那就再查一查罢。今日叨扰了老丈,实在是对不住。” 说完李长博就对着冯老丈客客气气行礼告辞。 付拾一他们也速度跟上。 只是心里头都有点犯嘀咕:这就走啦? 周大井也是急了:“那就这么走了?这分明就是他——” “没有证据,不可胡言乱语。”李长博看一眼周大井:“这个案子,再耗下去也没有头绪,我们回去会再调查。你们也不可再闹事,没有证据的事情,如何能算数?” “那炮仗分明就是他们故意放的!树藤也是故意绑的!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周大井急得不行,就差伸手拽着李长博不让人走了。 不过,回答周大井的可不是李长博。 冯收声如洪钟的就将周大井话反驳了:“李县令刚才可说了,炮仗未必就是故意,树藤才是故意的。要我说,绑树藤的人,也未必就是放炮仗的人。或许是你家外甥得罪了谁,人家只想整他一下。毕竟谁也想不到,炮仗会惊了马啊!” “谁知道你家外甥那么倒霉?”冯收轻哼:“你再说是我们小松村的人,别怪我领着全村人和你理论理论!” 周大井还是有点犯怵冯收的,看了看李长博也没有替他撑腰的意思,当即就只能住了口,面色不善的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李长博此时已经领着众人走出一段距离。 周大井追上来,问李长博:“这案子,李县令打算怎么查?” “不知。”李长博看周大井一眼,如实言道。 周大井愣了,大概从没想过,李长博会给他这么一个答案。 李长博淡淡往下说:“你先回去,将你家外甥得罪过的人全想一想。这件事情,冯收说得不是没道理。或许绑绳子的人,未必想过要王云琦的性命。” 付拾一想了想,也说了句:“甚至,那也不一定是针对王云琦的。” 周大井噎住:“这人都死了——怎么就不是故意了?怎么就不是针对了?” 于是付拾一叹一口气,替他分析:“这不是直观的凶器。所以没有办法断定,这是为了让王云琦死。” “说白了,王云琦要是没有惊马,他只是没留神自己被绊倒了,他也一样会摔,只是不一定会死。当然,鞭炮声造成了马受惊。但是……这种事情,也不是谁都能预料到的。训练有素的马,就算受惊,也会很快平复,或者根本不会惊马。” “你明白这个意思吗?”付拾一觉得自己说得有些绕了。 所以,她决定言简意赅一点:“现在,其实就算找出了绑树藤的人,也只能确定他是故意绑树藤的。如果不能确定他放了炮仗去惊马,那么就没法定罪。” “可问题是,放炮仗这个人,根本就没留下任何证据。” 付拾一苦笑一声:“所以我们也没法查。” 周大井更加着急:“可他们就是故意在隐瞒!他们和我们家不对付,冯家那老东西又有威望,所以他们才不肯说!” 李长博意味深长看一眼周大井:“那你来破案,你当如何?” 这个问题,让周大井着实绞尽脑汁了一会。 最后,他才恶狠狠道:“自然都打一顿,打疼了,就说了!” “整个小松村多少人?”李长博问周大井。 周大井茫然摇头:“怎么不得有几十户人?” 至于多少个,他没数过,怎么知晓? 王二祥白了周大井一眼:“这么多人都打一顿?传出去成什么了?” “那就把那个陆流儿抓起来打一顿!严加审问!”周大井显然还是不肯放弃。 王二祥嗤笑:“那不成了屈打成招?而且,人家都作证说陆流儿在家了,没上山砍树藤,你凭什么怀疑他?” “真抓人,小松村不得都急了?” 周大井彻底呆愣住。他没想过,整个小松村的人都急了,是什么样。但是很显然,现在衙门不愿意造成这样的后果。 “那我侄儿怎么办!”周大井这次,是真快哭了。自从他姐姐嫁了王家,他做了管家,他还真没有过这种无力的时候。 李长博声音有些疲惫:“你先想想,将所有与王云琦闹过大矛盾的人列出来。然后我再叫人挨个儿调查。” 耗费了大半日,这个案子却依旧是一团迷雾,这种情况,还是少有。 第1629章 你觉得呢 王宝德得知这个消息时候,也是难以接受。 而王夫人,也是呼喊一声,直接昏死过去。 李长博仍旧只能交代那一句:“你们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人,与王云琦有仇隙。这个案子,只能先这般慢慢调查,看能否找到新的证据。” 王宝德老泪纵横,仿佛瞬息之间,就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孩子竟是被他娘给害了啊!如此溺爱,果然酿成大错!” -- 第736页 然后他再无一言,人都萎靡了。 李长博带着众人告辞,上了马车后,便是疲倦靠在了软靠上,撑着身子。 付拾一见他精神状态实在是不佳,就劝慰他:“这个案子会停滞不前,怪不得咱们衙门不给力。实在是……” 付拾一想了又想,也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这个案子吧,总觉得是有点奇葩和特殊。 李长博主动将话接下去:“冯家村的人,在包庇陆流儿。” 付拾一张着嘴愣了半晌,才震惊道:“我以为你没这个感觉呢!我就说,我感觉就是有点包庇的意思——” 冯收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村民们,陆流儿曾经对他们的恩惠。 乃至后头冯老丈出来,也是每一句话都在维护陆流儿,表示他不相信陆流儿做了这个事情。 而冯老丈和冯收,是小松村绝对的权威。 真有人愿意和他们唱反调吗? 很显然没有。 “这个事儿,或许重赏之下,会出勇夫?”付拾一出馊主意:“让王宝德重金悬赏?” “只要还想在小松村生活,他们就不会反口。而且关键证人,是冯全。”李长博徐徐分析,很是冷静和理智:“冯全不会改口。” 付拾一想着那位“你大爷就是你大爷”的大爷,默了,然后对李长博的判断深表赞同。 她幽幽的说了句:“虽然用的不是地方,但是不得不说,小松村是我见过最齐心的村子。” 李长博心中一噎,眉心之间的憔悴和无力更加明显:“的确齐心。” 偏偏还不能够将他们怎么样。 这么一想,李长博觉得更噎得慌了。 付拾一看他这个样子,只能继续宽慰:“看开点,想想,这也算是一种……团结有爱的表现。主要是,这不是小松村本来就有多团结造成的,实在是……死者自己搞出来的。” 想到听到的那些,付拾一深深的感叹:“说真的,我从未见过如此让人团结的熊孩子。我甚至一度怀疑,会不会真的是团体作案?” “所以,破不了案子,真的不是我们无能。”付拾一十分诚恳:“真的是熊孩子太熊了。” 李长博:……感觉更心塞了。一世英名,就被一个半大孩子给毁了…… 付拾一继续劝:“有句话说得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孩子熊到大!” 李长博彻底只剩下了复杂和心塞。 付拾一试探着往下说:“千不慌万不慌,熊孩子一来我心慌——” 李长博还是没反应。 付拾一继续:“……” 最后方良在外头忍不住了,幽幽的出声:“付小娘子,还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这些话,光是听着,就能想起王云琦那些“事迹”,直接就让人心情跌落谷底…… 付拾一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心道:但这次,确实是败在了熊孩子的身上。 毕竟,谁也想不到,就是因为王云琦太能造作,以至于他成了人神共愤的对象,更以至于他死了,所有人都恨不得拍手叫好—— 大概王云琦死的时候,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不算什么”的小事,而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吧?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最后揉了揉眉心:“回去之后,将卷宗留在衙门里,待到有新证据,再度调查吧。” 付拾一点点头:“这样也好。” 但是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那些留在衙门里的,没有结案的卷宗,最后其实都成了“悬案”。 过个几年十几年,恐怕就连王宝德他们一家,都不会再提起这个事情。 更不要说什么新的“证据”。 陆流儿没被人当场撞见,又怎么会有证据呢? 这年头,也没有指纹,DNA对比这些科技,所以,很难查。 甚至,案发现场就是个普通的路,连个脚印都没留下,从而连对凶手做个身高猜测都不行。 付拾一也有些无奈:“如果,再多一点痕迹就好了。或者我再厉害一点——” 李长博微微摇头:“这次的事情,或许真的是巧合也不一定。就算不是巧合——凶手必定是想了很久,谋划周全,而且特地设计成了巧合。又怎么会粗心大意?” 如果小松村村民不包庇,或许还有一点破案可能。 可现在这个情况…… 李长博轻叹:“或许,真的是人在做,天在看吧。” 天时地利人和,这桩案子缺一不可。 付拾一也沉默下来:或许,真的就是报应和因果吧。 这桩案子,好似注定成为悬案。 毕竟,目前嫌疑最大的陆流儿,已摆脱了嫌疑,就算没有不在场的证据,可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证明他去过案发现场。 更甚至,如果这个是多人作案—— 一路回了长安城,刚好是下班时间。 谢双繁问起了这个事情,听完之后,也是一阵沉默。 良久,才说了句:“为了一个王云琦,也不值得大动干戈的折腾。而且就算逼供,最后也会被说成是屈打成招,反而坏了衙门名声,影响恶劣。长博,你做得很对。” 李长博实话实说:“我倒不是因为这些才如此决定。只是的确没有证据罢了。” 付拾一唏嘘:“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其实想想,咱们这些人,也的确不是万能的。今天这个事情,更像是百姓自己做出来的审判。” -- 第737页 李长博“嗯”了一声:“这种杀人手段,只要他自己咬死了不是想将王云琦害死,其实就算抓回来,也判不了多重。” 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是不一样的。 毕竟,只要不能证明鞭炮是陆流儿放的,那往那儿绑上树藤,谁又能知道,那会死人呢? 第1630章 蜂蜜小排 付拾一他们出现悬案的事情,飞快传遍了整个衙门。 就连万年县县令徐坤都知晓了。 徐坤第二天就过来拜访李长博。 寒暄不到三句话,徐坤就问起了案子:“听说李县令竟也有破不了的案子?” 付拾一看他那一脸期待加搓手手的样子,就知道,他必然是在暗爽。 李长博慢悠悠的看他一眼,微微一笑。然后就在他万分期待的表情中,说了这么一句话:“还好,两年才出了这么一回,比徐县令还是不如的。” 他这个语气,就好像这个事情是什么荣耀一样,值得攀比! 徐坤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付拾一差点笑破肚皮:你忘了李县令是长安第一怼怼了吗?你居然敢跑来县衙耀武扬威! 半晌,徐坤干巴巴笑了一声,转变了画风,显得卑微又可怜:“我这不是觉得同病相怜嘛?还说中午请你吃顿饭,好好散散心。这种事情,多了,也就习惯了——” 李长博扬眉,咬字清晰:“原来徐县令这样热心。” “那是,那是。我我们是什么交情啊!”徐坤的样子,更心虚了。 付拾一热情开口:“那徐县令打算请李县令去哪里吃饭?拾味居听说今天烤蜂蜜小排哦!” 李长博看着徐坤。 徐坤看看李长博,又看看付拾一,肉痛:“那就去拾味居!” 付拾一十分体贴:“我给你打折,八折!你看看你还有没有要请的,一并请了?蜂蜜小排可不是天天有!” 徐坤就一口气将钟约寒,还有自家师爷,不良帅都叫上了。 李长博露齿浅笑:“要不,我也叫几个人作陪?” 徐坤心更痛了,可为了维持大方地形象,最终咬牙答应了。 付拾一欢天喜地:“正愁最近拾味居生意不好呢!” 徐坤奇了:“拾味居生意还会不好?!” 以往不都是一坐难求,需提前预定吗? 付拾一瞅了徐坤一眼,无奈说出了残忍的事实:“就是让你心里安慰点而已。” 徐坤:……我忽然领悟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道理!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说实话,两边衙门的人,还真是很久没聚在一起了。 徐坤现在又换了个不良帅,先前那个,他发现那不良帅敛财太过,就给废了。如今这个,叫谢荣,看上去是个白面书生,可是身上都是大肌肉块。 最关键的是,和厉海居然还认识!听说是当年在军中认识的,拳脚不相上下。 付拾一再度感叹世界之小。 谢荣一见了厉海,一顿单方面寒暄之后,就主动问起了厉海的婚姻大事。在得知厉海还是单身狗的时候,这个谢荣,顿时开展了精湛的打狗棒法。 “厉海啊,自从有了婆娘,我才知道什么叫家。” “厉海啊,自从有了儿子,我才知道为啥男人都得娶老婆生孩子。” “厉海啊,晚上你回去,饿了咋办?” “厉海啊——” 厉海在这样的情形下,居然还是维持住了面无表情。 这一刻,付拾一不确定的想:厉海莫不是真的面瘫吧? 不过,就在付拾一一他们都以为厉海他打算就这么沉默应对时,他忽然开口吐出两个字:“快了。” 所有人皆懵:啥玩意就快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难道你有心上人了?” 众人恍然,随后一个个脑袋上就多了个天线宝宝的那玩意,开始对准厉海,准备接收情报—— 厉海面不改色:“有。” “谁啊?我们认识吗?”李长博的声音越发柔和了。 但是这一刻,付拾一总觉得李长博是有点王二祥附体的意思。 厉海沉默片刻,还是选择了回答:“认识。” 付拾一的八卦之心,彻底开始燃烧,几乎控制不住要开口问下一句。 然而还是李长博先开了口,他的语气更加循循善诱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提亲?!” 付拾一本来还想问是不是除辛,结果李长博直接跳到了这一步。 她只能竖起大拇指:刺激! 只是到了这一步,厉海就沉默了,然后无论如何也不开口。 众人:…… 谢荣气得猛灌酒:“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混账!多说两字你会死?我怀疑你能不能说出三个字以上的词!” 谢双繁笑呵呵:“这叫惜字如金。” 厉海轻飘飘看了谢荣一眼,开口道:“自然会。” 众人先是沉默,而后个个儿都拍着桌子笑起来,除了谢荣气得差点当场去世之外。 这顿饭气氛总体来说还是不错。 尤其是说到了外国使臣就这几日抵达长安城,气氛更是好极了。 付拾一期待的是种子。 徐坤想的是外国来的那些宝石和香料。 李长博想的是,这次不知能不能带图册回去,下一次带来的种子,会不会是付拾一喜欢的。 -- 第738页 最后,徐双鱼认认真真问钟约寒:“师兄,你说外国是怎么验尸的?” 钟约寒还真被问住了。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要不,搞一搞中外交流?但是翻译哪里搞? 这个问题太难想,所以付拾一暂时丢开,只专心吃蜂蜜小排。 不得不说,张春盛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烤的这个蜂蜜小排简直是外面脆,里面却肉汁丰盈,十分的细嫩,既不干,也不柴。 最关键是,蜂蜜小排是刷了蜂蜜烤出来的。 所以,外皮是那种咸甜的口味,一入口就会让人惊艳的那种。 现在这个蜂蜜,是纯正的野蜂蜜,甜味浓郁,粘稠,而且带着一点点花香。 这些最后全都融入了那脆脆的那一层表皮中。 蜂蜜小排是一整扇烤的,吃的时候,捧着一根,自己啃,大口大口吃肉的感觉,是很舒爽的。 在座的基本没有不爱吃肉的,所以一个个满脸满足。 就连李长博,虽然啃得优雅无比,但也十分喜欢这个蜂蜜小排。 付拾一笑眯眯:“羊排也可以这么烤,下次我们烤羊排。” 牛排的话,没烤过,但是可以用来做牛排火锅! 想起牛排火锅,付拾一咽了一口唾沫,最后惆怅了:这年头,耕牛是不许杀肉吃的,放牧地区虽然有肉牛,但是……太远了,运不过来,所以偶尔只能买点牛肉干吃一次过过瘾。 第1631章 外国使臣 外国使臣入城那天,朱雀大道空前的繁华。 繁华奢靡到什么程度呢? 不仅清空了朱雀大道,就连大道两旁的槐树上,也是张灯结彩。 彩娟包裹树身,而且还在树上挂了许多绢花之类的。 反正一眼看上去,好好的槐树,已经变成了一个外星物种。而且绽放出一点不符合秋季的绚烂来。 付拾一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奢靡。 但是,这还算好的。 据说这些彩娟,都是反复利用,这次用完了,下次有什么庆典活动,还拿出来用。 用李长博的话道:“不过是震摄外国罢了。” 付拾一懂,猛点头:“那这就算是外交经费。就跟家里来了客人,我肯定拿出最好的东西炫耀一样。那不能让他们看轻了我!哪怕打肿脸充胖子呢!” 对于这个贴切的形容,李长博欲言又止,最后默默的拉着付拾一去长见识。 外国使臣的团队,也是浩浩荡荡,抬着不少礼物。 付拾一看着那些箱子,开始考虑是不是对陛下打劫一回? 虽然长安街头也不乏外国人,从黝黑如炭的黑奴,到金发碧眼,红发绿眼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都有,但是这种外国人集中在一起的情况,还是让长安人民看得津津有味。 最后,使节团入住专门为他们修建的驿馆,等待陛下接见,这个事情才算是告一段落。 付拾一将自己想过的事情跟李长博说了:“你说,外国肯定也会有人命官司,他们是怎么验尸的?” 李长博良久没能说出一句话:付小娘子思维,如此开拓! 付拾一笑眯眯:“多交流,多学习,才能使人长足进步嘛。就像人一样,每一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国家也一样。” 李长博被这话镇住,悄悄在心头回味良久,琢磨多了,脑子就冒出个想法来:国外不知查案的衙门叫什么?他们又是如何查案的? 这个好奇的种子一埋下去,就开始生根发芽,让人不由自主的开始对这个事情上心。 使臣进城那天傍晚,陛下到了拾味馆。 还是骑着车来的。 付拾一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自行车那么颠,一路骑过来——真的不会觉得蛋痛吗? 反正看陛下下来之后,有点外八字的步伐,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猜得到那滋味。 陛下见了付拾一,就道:“蜂蜜小排呢?” 高力士上午叫人来定了一扇蜂蜜小排,只说晚上吃,也没说谁来吃。 直到这会儿,才算是真相大白。 付拾一见鬼一样看着陛下:“这么一路过来,就为了蜂蜜小排?” 陛下义正言辞:“自然不是!” 事实上,陛下过来,是为了民生大计。 顺带吃口小排。 今年的芸薹试种,收获了大量的菜籽。而如今,这些菜籽都通过付拾一说的办法,榨成了菜籽油。 另外,付拾一说的挂面也做出来了。 陛下打算今年,做出大批量的泡面,投入戍边军队。 这些菜籽油,不仅可以用来做菜,还可以用来照明,甚至守城。 付拾一听到守城的时候,嘴角情不自禁的抽了抽:神特么守城! 不过,菜籽油的弊端,还是很明显:这种油味道浓厚,很多人是吃不惯的。拿来炒菜,恐怕很难推广。就同猪肉一样。 付拾一对于这个问题,直接反问陛下:“那您问问专门研究农耕事情的官员啊!您看啊,芝麻油性大,用手一捏,都能明显感觉出油。菜籽油也是这个道理。那您让他们想想,其他什么作物还能榨油啊!经过对比,才知道哪一种更合适啊。” “我之前住蜀地,那不是种芸薹吃的人多么……因地制宜嘛。万一还有地方种不出芸薹呢。” -- 第739页 这个问题,付拾一其实会答。 但如果什么都会,那就成了妖怪了。而且,花生现在都还没传播过来呢! 付拾一循循善诱:“我今天看到了外国使臣,我就在想啊,每个地方产的作物都不同,远隔重洋的他们,不知道有没有特别好的作物——” “您看人家汉朝张謇,出门一趟,带回来多少作物?就算起不到大作用,丰富一下餐桌也是好的嘛。”付拾一想着现代菜市场里的繁华,不争气流下了口水来。 陛下若有所思的琢磨一阵:“你是说,我们也可以派出人过去——”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付拾一笑眯眯:“不仅了解人家打仗厉害不厉害,也要了解人家民生嘛。我在想,要不,咱们从仵作学院里选几个年轻的仵作,问问他们愿意不愿意去那些地方看看——万一他们验尸技术比我们还好呢?” 陛下和付拾一对视,这一刻,两人心里头的小心思简直一模一样。 高力士在旁边皱眉说了句:“我们泱泱大国,那些小国不过是来朝圣和学习,我们若是派人过去,怕是让他们笑话——” 付拾一知道高力士的担心:这是怕掉了咱们自己的身价。 李长博这个时候,便徐徐开口说了句:“不一定非要派官员去。各行各业选上几个聪明年轻人,跟着商船过去。或是直接说,传授经验而去。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付拾一只剩下了鼓掌:这个智商高,就是不一样。传授别人经验的时候,不也和对方交流了吗?随便套套话,看看人家怎么搞,那不就心里有数了? “这个事情,还需从长计议。”陛下肃穆言道,随后看一眼门口:“先吃饭罢。” 付拾一:……果然陛下你就是为了蜂蜜小排来的吧! 蜂蜜小排一上来,就吸引了陛下的目光。红棕色的糖色,让蜂蜜小排的表皮显得格外诱人,拿刀分的时候,甚至能听见表皮被切开的咔嚓声。 等一切开,肉汁就渗透出来,甚至滴落在盘子上,变成个浅浅的小水洼。 光是看着,都能想出其中是怎么样的一个肉汁丰盈。 陛下夸赞道:“比起烤羊肉来,竟是半点不差!” 李长博轻笑:“付小娘子这点聪明,全都用来研究吃食了。” 陛下也有点惋惜:“是啊,不然多研究点自行车什么的出来——” 付拾一大囧:“这也不是我研究出来的。我也是受到了别人的启发。其中链条和齿轮这个,就完全是照搬旁人了。只不过加了个轮子而已。” 第1632章 风靡长安 至于究竟是在哪个高人那儿抄袭的,付拾一只说是看过人家手稿,但那人早已经云游去了。而且不知为何,他设计的东西,都不曾做出来。 付拾一找了个很合适的理由:“可能他太穷了吧,也没人理解他的想法,所以就没法付诸行动。” 陛下热切的看着付拾一:“以后你不管有什么想法,咱们都试试。万一成了什么对民生大计有用的东西呢!” 付拾一心道:但愿有一天,我找到了辣椒种子时候,你还能这么说! 当然嘴上,付拾一只提了一个事情:“我觉得,真的可以推广养猪事业。推广猪肉。毕竟,牛羊需要大量草料,还容易生病,而猪就不同,如果能推广猪肉,真的能让所有人都吃得起肉。尤其是军士们,他们每日训练,多吃肉,才能身强体健啊。” 而且,猪肉还可以做成腊肉,很方便运输! 说起这个事情,陛下还是叹一口气:“这个事情急不得。毕竟,猪肉还是……难以叫人接受。” 付拾一懂:贵族都是嫌弃猪肉的。一来养猪环境不够干净,吃的也杂,给人感觉就是猪是肮脏的感觉。二来,现在还没有阉猪一说,猪肉的原味不太好。而且,长得也慢! 李长博轻声道:“此事不急,等炒菜盛行,猪肉滋味风靡长安,便能水到渠成。” 一番畅聊,陛下临走时候,告诉付拾一:“此番他们过来,倒带了几种花木,等他们来献宝的时候,你换上官服,跟着一起来看看。” 付拾一差点激动得手抖:“果真?” 去宫里啊?那是不是还要参加宫中宴会—— 陛下颔首:“你不是在收集这些种子?若有喜欢的,下次再叫他们带来。” 这一天,陛下走的时候,付拾一格外热切,挥舞着小手绢,比得了一箱金饼子还开心:“干爹再来玩啊!有好事儿叫我啊!” 陛下骑上自行车,留给了付拾一一个颠簸的背影。 但是光顾着耍帅的陛下,大概丝毫不介意。 倒是高力士一路跑步跟着陛下,过了一个拐角之后,陛下就停了车:“上马车吧!” 高力士立刻招手叫来马车,而后又叫人小心将自行车挂在了马车后头,这才悄悄回宫去。 上了马车,陛下立刻换了个姿势,歪着屁股坐:“这个自行车虽好骑,可还真是累人。” “是。”高力士也有幸体验了自行车,想着都忍不住想揉屁股:“不过路平整倒还好。” 陛下招招手:“你回头去找一找,看看宫里有没有以前别人进贡来的花木,若有,回头就赏这个。” 高力士深表赞同:“这个极好。我看付小娘子也很喜欢!” -- 第740页 陛下叹息:“不然再这么下去,金库都要被掏空了。” 想了想陛下的小金库,高力士也深表忧虑:那真是肉眼可见的薄了一层啊! “不过,应该很快能赚回来。”陛下想着交给敏郡王的生意,又开心的笑起来:“这不都要开卖了吗?” 方便调料厂,以及自行车厂,还有榨油厂,都交给了敏郡王去打理。今年入冬之前,正好赚头一波钱。 而李长博那头,负责种植香料以及芸薹,做挂面。 这两人联手起来,他很放心。 这头,陛下在展望未来。 那头,付拾一在和李长博说赚钱的事情:“我把这些都给陛下了,是不是太亏了?咱们要不也办个什么厂自己赚一笔?你看翟老头,越来越红光满面了,他估计是没少接单子。” 李长博轻笑:“何必操心这个?再说,陛下总归还是会给我们分肉吃。现在就很好。” 贪多嚼不烂,李长博还是懂这个道理的。 尤其是付拾一这些新鲜东西,还是需要朝廷支持才能办好。 “也不知造纸的事情怎么样了。”付拾一现在其实最关心这个事情:“上次在小松村,我真的觉得,读书太贵了。如果造纸的事情有了更便宜更便捷更多的材料,那读书是不是就会轻松一些?” 而且,各种纸张也可以陆续提上日程。 比如,好用的软纸。 比如可以用来做书本的厚纸。 李长博伸手摸了摸付拾一的头顶:“怎么忧虑这么多事情?别想这些了,这些,本该是官吏和朝廷忧虑的事情。” 付拾一轻叹:“也许陛下坐得太高了,高到看不见这些苦处,又或许现在人人吃饱穿暖都还成问题,所以,还没人想去钻研这些吧。” “但是我想,如果在有生之年,能看到百姓生活改善,大概真到死的那天,也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特别有意义吧。” 来这一趟,收获这么多,如果不拼尽全力去回馈,会觉得于心不安呢。 李长博摩挲她的头顶,“我陪你一起。陛下坐得高,我们就替他去看,再告诉他。” 付拾一点点头,叹息一声:“小松村那一趟,让我觉得,这个世上,很多人是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的。我希望,有朝一日,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李长博微微扬眉:“读书?” 付拾一点点头:“对,读书。读书很重要。不仅可以让人明理,还可以为朝廷培养更多人才。任何行业其实都可以通过系统的学习,研究,去变得更好,不是吗?” 她想起一句话来,觉得很对:“读过书,就不会顽固不化,读过书,就能使人变得更加睿智,读过书,就有考取功名的机会,可以改变一家,甚至一族人的命运。你看大家族,都很重视读书。” “但也不是人人都要当官。可至少,应该人人认字,读得懂唐律,知道什么事情可为,什么事情不可为。如果各行业都用书本来传授知识,可以让更多人学习技术,那么也需要人人都认识字。” “可以有仵作学院,可以有医学院,农学院,工学院,各种各样的学院——” 低等一点的,还可以有技术学校。 李长博听得不由得深陷进去:“这个想法,很好。” 但要实施起来,很难。 第1633章 不当县令 李长博回去之后,当天夜里迟迟不能入睡。 他闭上眼睛,付拾一那些话,就在脑海里回想。 从前,他深知自己能力有限,从未想过太贪心的事情,只觉得能守护长安城安宁繁荣,就已是不容易。 可今日,付拾一却给他上了一课。 做县令,是能守护一方,是能庇护一方百姓。 可世上,那么多百姓。 与其想着自己守护他们得安定日子,不如给他们自己守护自己安定日子的力量。 开办学院,甚至技术学院,让人人都可以学个手艺,让农人可以种上更高产的粮食作物,让大家不为温饱发愁。让人人都可以读书识字,甚至可以改变命运—— 这比守护一方,还更要有意义。 天光乍破,李长博一夜未眠,可精神却出人意料的好。 他迫不及待到了拾味馆,抓住付拾一的手,认认真真道:“我不想做县令了。” 付拾一一大清早的,还有点困呢,听到这话,吓得瞌睡虫一下就飞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啥?” 李长博就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不只是付拾一瞪圆了眼睛,就连拾味馆其他人,也是如此表情,一起惊悚。 方良是跟着李长博一起进来的,此时也石化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事情? 付拾一颤巍巍的问他:“为啥呢?怎么好好的突然就不想做县令了?” 她心里琢磨:这是发烧了,还是受什么刺激了?或者撞到头了? 只是仔细打量一下李长博,付拾一并未发现任何的奇怪之处。 其他人也纷纷劝说:“李县令你县令当得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长安县要是换个县令,我们可不放心!” 一想到可能会换一个比徐坤还徐坤的县令,众人的感觉都不好了。 李长博看着众人焦急的样子,顿时反应过来大家恐怕是误会了。 -- 第741页 他咳嗽一声,略带两分尴尬:“不是现在。” 众人:????以后也不行哇! 付拾一身为未婚妻,毕竟还是要了解李长博一些,所以当即微微扬眉:“难道李县令有别的感兴趣的事情了?” 李长博点点头,脸上又是认真,又有点不大好意思:“昨日付小娘子的话,我仔细想过了。想要国富民强,的确是需得多建学院。我想去办学。” 付拾一顿时惊悚起来:啥米?我几句话,居然改变了我未婚夫的志向! 众人也是惊讶非常。然后齐刷刷看住了付拾一,无声声讨:你说啥了! 面对这个情况,付拾一瑟瑟发抖,一脸无辜:我也没说啥过激的话啊!我更没鼓励他啊!这不就是我对未来的畅想么—— 李长博也替付拾一解释:“和付小娘子无关,只是她的话启发了我。让我觉得,做一方县令,未必就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事。” 付拾一不敢置信的看自家未婚夫: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不知道,你把我越描越黑了! 张春盛幽幽的说了句:“小娘子,你觉得李郎君会放过你吗?” 付拾一瞬间一个激灵:如果知道是我敲了他的墙角,李三郎他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她欲哭无泪,看着李长博,诚心诚意:“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李长博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很坚定的点点头:“知晓。我意已定。” 众人:完球了! 付拾一提议:“要不,你再想想?” 李长博认真的想了三个呼吸那么长的时间,然后十分笃定的说了句:“我想好了。” 昨天夜里想了一夜,关于未来,他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当李长博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颇有一种年轻人身上特有的朝气蓬勃。 付拾一想了想:那是一种叫梦想的东西在发光! 很难想象,一向沉稳高冷的李长博,居然会有这种跃跃欲试的时候。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失去了阻拦的立场:作为一个过来人,梦想这种东西,还是必须支持一下的! 所以,付拾一轻而易举倒戈了:“我支持你。” 众人还没从惊叹里缓过来,就又集体陷入了震惊中:???火上浇油?无理由纵容?唯恐天下不乱? 李长博笑得眼眸微弯:“我就知道付小娘子会支持。” 付拾一被美色蒙了心,一不小心就忘了还有这么多围观的人,当场就秀起了土味情话:“你的决定,我不支持谁支持?况且你多英明?做的决定肯定没错!世界上我谁也不信,我就信你!” 众人呆滞脸:这浑身鸡皮疙瘩冒出来的感觉如此强烈!这吃撑到呕吐的感觉,也如此强烈! 李长博耳朵尖尖都有点泛红,还是止不住兴奋的点点头,拉着付拾一就坐下来:“我是这么打算的——” 经过一番诉说,付拾一他们总算弄明白了李长博的心思。 李长博打算现在还先干县令,然后一边做县令,一边多接触各行匠人。 积累了足够经验之后,再去开办学校。 他倒是很务实,想的从来不是高等院校,而是级别低一些的技校。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家小男朋友怪可爱的:“你就没想过,你也不是非要亲自去做这个事情,完全可以牵头出主意啊。而且仵作学院如果办好了,或许根本不用如何劝说,就有人会主动想要办学校的。” 这年头,谁不想留名青史呢? 看看那些敦煌壁画,佛像,不都是有钱人捐赠供养吗? 说白了,难道是为了留下艺术? 当然不是,他们都是为了名声和显摆。以及出门时候,好有谈资。 从这一点入手,很多学院是可以轻而易举办起来的——学院如果一直办下去,那么创建人的名字,就会永远被铭记。 画像还可以挂在走廊上,供人敬仰。 付拾一想到这里,忽然“嘿嘿”笑了:或许,仵作学院也能趁机拉上一波赞助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的表情,从心底悠然而然生出了一股同情:为即将遭殃的人感到同情。 但是同时,李长博也认真思索了付拾一的话:“付小娘子说得有道理。我或许,只需要捐一所宅子。” “对。”付拾一笑眯眯:“教师的工资,就用学员们的束脩来发!” 第1634章 有惊无险 关于画像的事情,付拾一当天就去了一趟仵作学院,跟翟老头提起来。 那一瞬间,感觉翟老头眼底的光,足以堪比一个小灯泡。 可他明明心动,却还要迟疑一下:“这……不太好吧?” 付拾一扬眉:“这有什么不好的?作为创始人,难道不配吗?再说了,也给学生们一种荣誉感,让他们就想努力,有一天也被挂墙上!”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付拾一心里头默念了一句佛号:这个词,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但是很显然,翟老头并没有感觉不对劲,他想着那个情景,心里甚至有那么一点美滋滋。 翟老头一本正经道:“最好的地方,得挂陛下的吧?” 付拾一点点头:“那是。毕竟这房子都是陛下给的,还有每年的经费——” “那付小娘子也是当仁不让——”翟老头盘算着自己能排在第几位。 -- 第742页 付拾一立刻摆手三联:“我就不用了,我太年轻了,挂上去显得多滑稽!而且,我也没干啥实际上的事情!怕是不能服众!” 翟老头:“还有这个说法???” “那可不!”付拾一用力点头:“陛下威严,你看你胡子一大把,头发都白了,挂在这里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知识渊博!我这太年轻了,挂上去坏了咱们学院形象!等以后我年纪再大点!” 付拾一觉得吧,最好还是不挂:万一真流传到了现代,那不就成了穿越实锤了嘛!这么年轻,还懂这么多现代验尸技术,你让唯物主义怎么办? 关键是,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对挂墙上,还是有点儿…… 翟老头感慨:“付小娘子真是不贪图名利啊——” “不不不。”付拾一认真反驳:“我还是贪利的。我干一行,要是不给工资,那我肯定也干不下去!” 作为一个需要吃饭维持生命的人,梦想固然重要,但是养家糊口更重要!尤其是,她现在还不是一个人,已经有了美貌无比的未婚夫! 翟老头满腔感慨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钟约寒在旁边听了半天,这会儿轻飘飘来了句:“我也不必。” 翟老头摇头晃脑:“钟老师还是太年轻。” 付拾一心虚的想:也许是跟我吃饭久了,深知我的套路也不一定。 成功忽悠完翟老头之后,付拾一愉快的回衙门去。 去了之后,第一个就是找除辛。 除辛正在晒药。 太阳洒在她身上,为低头弯腰的她,镀上一层暖金色。 除辛的动作,细致又温柔,立在旁边看,都能感觉出除辛性格里的安静。 付拾一过去时候,惊觉门口杵着一个人形石雕—— 那胡子拉渣,一脸面无表情,满身凶煞的人,不是厉海又是谁? 厉海浑身都不动,唯独眼珠子跟着除辛移动,脸上的表情除了面瘫之外,居然有那么一丁点的祥和? 付拾一拍了拍厉海的肩膀,语重心长:“好看吗?” 厉海惊了一跳,缓过来之后,才后退一步,行礼问好:“付小娘子。” 付拾一笑眯眯看一眼除辛,再看一眼他:“好看吗?” 厉海沉默许久,才蹦出两个字来:“好看。” “那你多看两眼。”付拾一笑得更加灿烂了:“不然到时候除辛嫁了人,再看怕是要挨打啊。” 看着厉海沉默不语的样子,付拾一挤了挤眼睛:“话说,你不是说你也要娶媳妇了?是哪家小娘子?不是说我们都认识吗?” 王二祥闻风凑过来,听了半截就吓了一跳,嗓门都高了:“啥?厉不良帅要娶媳妇了?!这么快?!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这么高的嗓门,想不惊动除辛都难。 除辛惊得药都捏碎了,抬头愕然看着厉海。 厉海一言不发,揪着王二祥就走:“巡逻!” 付拾一站在原地,差点笑破了肚皮。 除辛走过来,看了看厉海的背影,又看了看付拾一,迟疑的开口:“厉海……要成亲了?” 付拾一点点头:“可不。” “我怎么竟是一点没听说?”除辛瞪大眼睛,神色有些复杂,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一点点别东西。 这个东西嘛,谈过恋爱的人,一眼就能看穿。 付拾一认认真真看住除辛:“真的,昨天他自己说的。但是新娘子是谁,他没说。” 她不怀好意的怂恿除辛:“要不,你去问问!” 除辛:…… 付拾一继续:“以你们的关系,你问,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除辛脸皮抽了抽,一脸拒绝:“还是算了吧。” “不过,他自己说的,我们都认识。”付拾一拉着除辛,热情的开始分析:“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我们都认识的——” “肯定不是我。”付拾一开始用排除法:“那衙门里就剩四个女人了。” 除辛分明听得很认真。 付拾一掰手指头:“还有你,罗乐清,春丽,马牡丹。” 除辛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罗乐清还好些,好看,又聪明能干,春丽的话,力大无穷,能吃,长得圆圆胖胖,像个蓬松的蒸饼……马牡丹的话…… 她噎住了,觉得哪一个,都不适合厉海。 付拾一偏偏还要问除辛:“你觉得哪个合适?” 除辛:…… 她最后艰难开口:“也许我们想错了。你看,春丽和厉海都没交集。马牡丹醉心练武,也不像是喜欢厉海的样子。罗乐清……最近和敏郡王来往有些频密。” 这可真是个大新闻了,付拾一惊得差点没把下巴掉下来:“罗乐清,和敏郡王?!” “嗯。”除辛浅笑:“从前两人不对付,上次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忽然两人就和气起来了。我看十有八九是要成。” 付拾一感觉自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订婚,退婚,再恋爱?这千回百转的,都没这个精彩! 这一刻,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她忽然就觉得顾不上除辛这头了,于是郑重说了句:“你先打听着厉海这个事情,我去打听罗乐清的事情!” 这种近距离吃瓜的机会,怎么会错过! 甜甜的狗粮,谁不爱吃呢—— -- 第743页 第1635章 是哪一款 罗乐清和徐双鱼闲来无事,一起在吭哧吭哧制作人体骨架。 没办法,仵作学院那边严重缺少教材,所以只能尽力加班加点。 两人刻刀用多了,手指头上全是缠的纱布。 仔细闻一闻,还能闻到那浓浓的药味。 付拾一坐在罗乐清旁边,注意力先被罗乐清雕刻的手指骨吸引过去:“比例不太对。” 罗乐清一愣:“是吗?” 她看一眼木尺:“对的啊。” “这个骨头的数据,你算错了,短了一点,这样的话,会造成整个手掌手指比例奇怪。不信你再算算。”付拾一轻声提醒。 罗乐清拿出数据来,重新算了一遍,顿时窘迫:“还真是短了一点,那怎么办?” “改成手指尖那一节骨头。”付拾一干脆的拿起雕刻刀:“关节处改小一点。” 徐双鱼也凑过来看,然后小心翼翼问了个问题:“那……为啥我们不找个木匠?” 付拾一怎么可能告诉他们是为了节约经费?当即就说了句:“当然是为了锻炼你们。只有对人体了如指掌,才能做好一个仵作!” 她那坚定的面庞,那铿锵有力的话语,差点就让徐双鱼信了。他半信半疑:“真的不是因为穷?” 罗乐清“扑哧”一声笑了,不过是讥笑:“啧”。 徐双鱼懂了:“付小娘子就是没钱。” 付拾一:…… 她看住罗乐清,问她:“要不你让敏郡王赞助点?” 罗乐清面上神色镇定,可惜飞快红起来的脸颊却出卖了她,就连语气都透着那么一丝丝的心虚:“我和他又没关系——” “我也没说你们有关系啊。”付拾一笑眯眯看着罗乐清,逗她:“怎么一定要有关系,才能去拉赞助吗?好歹我们也是朋友嘛。” 罗乐清:…… 徐双鱼暗戳戳告密:“他们两个肯定有关系,我看见他们两个拉手了!” 罗乐清:…… 付拾一上下打量罗乐清:“进步这么快的吗?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乐清声音好比蚊子哼哼:“就是……不知道。” 面对如此敷衍,付拾一了然点点头:“哦~我懂我懂!发乎情,止乎礼,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明白明白!男女之间,难免的难免的!一个孤男一个寡女,正常正常!” 罗乐清快被逗得脸上红出血:……付小娘子简直是!!!! 徐双鱼也在旁边偷笑。 付拾一看一眼徐双鱼:“看不出来,傻鱼也开窍了。” 徐双鱼笑嘻嘻:“师兄说了,我现在还小,过两年要是遇到喜欢的小娘子,他就帮我去提亲。” 付拾一感觉自己见鬼了:“你与其担心你自己,不如想想你师兄那样的,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 这下,徐双鱼愣了,良久认真的说了句:“我师兄人很好的。” 那表情,感觉谁敢反驳一句,他立刻就急了。 付拾一无奈举手:“好好好,他很好。” “他真的很好!”徐双鱼重重强调。 付拾一诚恳脸:“你是师兄是世上最好的师兄!有朝一日,还会成为最好的仵作!” 这下,徐双鱼满意了。 罗乐清忍不住吐槽:“这个世上,我不信还有比付小娘子你厉害的仵作。” 对于这个事情,付拾一还是谦虚的:“那不能这么说,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指不定哪天你们就超越我了呢。” 这话说得,徐双鱼和罗乐清都忍不住稍微畅想了一下。 然后付拾一将罗乐清拉出去:“你和敏郡王的事情,他准备怎么办?” 罗乐清现在是罪籍,和敏郡王之间,可能会受到很大的阻力。 显然罗乐清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一瞬间就低下头去,神情也有些低落:“他没说。” “敏郡王人不错。他应该不会辜负你。但有一点,我想提醒你。”付拾一严肃的看着罗乐清。 罗乐清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什么?” 付拾一认认真真:“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要妄自菲薄。家世身份,固然影响很多,可是一个人若自己轻贱自己,别人就更会看轻你。” 罗乐清听愣了,本来她以为,可能付拾一要提醒她,还是不要和敏郡王太近。可没想到付拾一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然杜太夫人和李县令母亲那样的长辈很少,你也不一定遇得到。但是我本身也是出身不高,算是高攀了李县令。可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比他低一等。”付拾一语气更加认真。 “我当时想的,只要他自己没有放弃,多难,我也不会放弃。如果他要放弃,多难过,我也不会留恋。” “你记着,只要你不作奸犯科,拾味馆就永远是你的底气,是你的娘家。哪怕嫁了人,在夫家受了委屈,想回来,也随时回来。不需顾虑什么。你现在也学了很多,不管将来是做仵作,还是做产婆,你都能养活你自己,甚至你的子女。所以任何时候,不要让自己去忍耐太多。” 付拾一想了想,补上一句:“当然,也别任性,两个人在一起,互相体谅,互相包容,收敛自己的脾气一些。你是父母手心的宝贝,他也是。他疼你,你也要疼他。” -- 第744页 罗乐清张着嘴,彻底石化了:这突如其来的长辈感……弄得人猝不及防? 付拾一还拍了拍罗乐清的肩膀,鼓励她:“任何一段婚姻,都是要靠两个的努力哟。加油!” 罗乐清木然点点头,完全不能消化这番话。 付拾一背着手,去寻李长博了。 主要是迫不及待要分享这个八卦。 而罗乐清则是在那儿站了很久很久。 李长博那头,听闻了付拾一这个大八卦之后,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 付拾一一头雾水:“你这反应——难道是早就知道了?” 李长博“嗯”一声:“上次看出些端倪。罗乐清和从前不同了,应该是敏郡王喜欢的那一款。” 付拾一:“哪一款?” 这次李长博没有“嗯”,而是变成了一声“哼”。 付拾一:???你们男人的心思,是海底的一个纳米! 第1636章 我的最爱 最后,付拾一也没搞清楚,到底李长博说的是哪一款。 但是她悄悄问李长博:“那你消息这么灵通,不如说说看,河源郡主和卢知春的事情呗?他们怎么还不定下婚期?” 上一次河源郡主来问她的问题,她心里一直担忧着。怕河源郡主和卢知春之间,出现什么问题。 李长博对这个事情,显然没放在心上:“不会有事。春见不是没主见的人。郡主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情。” 付拾一点点头:“这倒是。不过,郡主是真喜欢卢知春的。她那样的性格,会挂心旁人的话,显然是十分在意卢知春。” 李长博似笑非笑:“春见的脸,很好。” 付拾一:……对付郡主这种颜狗,是需要这种盛世美颜! 于是付拾一又多看了李长博几眼:嗯,我也是个颜狗,我也喜欢这种盛世美颜! 李长博微微抬了抬下巴,留给她一个完美的侧脸。 谢双繁全程在旁边,笔杆子都快捏断了:所以这两个,是真的看不见我?现在的小年轻啊~啧啧! 一转眼,就到了外国使臣觐见的日子。 付拾一早早换上官服,和李长博一起入宫。 说起来,付拾一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式进宫,尤其还是这么正式的场合。 难免就有些紧张。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坐立不安的样子,轻笑:“不用紧张,谁也不会注意咱们的。今日,所有人都会关注外国使臣的。” 付拾一还是紧张:“我还是第一次见陛下盛装的样子呢!而且,我也没见过其他官员。” 总觉得那些什么尚书啊,将军啊,都特别的高大人上! 所以就总有一种小人物即将见到大人物的紧张! 不过到了地方之后,付拾一忽然就不紧张了:嗯,这些大臣们虽然一个个官衔挺牛逼,但是其实都和自己一个样。 比如起太早了,大家都有点困? 一小会儿功夫,都三个人打哈欠了! 而且还有人说小话! 当然,基本上看见她和李长博,也都挺客气的。 尤其是太仆寺卿,更是跑来和付拾一打招呼,那热切的态度,简直让付拾一惊呆了。 不过很快她就搞清楚了对方的来意:太仆寺有个部门里头,有很多的农博士。这些农博士,除了有擅长种植的,也有擅长畜牧的。 种植的那一批人,听闻付拾一炒菜用的油,是芸薹油,就想请付拾一去交流一二。 而搞畜牧那一批人呢,里头有兽医,兽医也想和付拾一交流一二,想问问付拾一能不能给牛马羊之类的动物验尸—— 付拾一当时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得不说,古人的脑瓜子,也是够活泛的。 不过这两样东西,确实也都关系民生大计,所以付拾一毫不犹豫应承下来,“明天我就可以去。” 李长博扬眉轻笑:“我也跟着去听听?” 太仆寺卿高兴得眉飞色舞:“那就太好了!” 说话间,陛下即将过来,众人忙排排站好,迎接陛下。 大唐时候,倒也不像是清朝那样,官员们都站着。事实上,现在就是一人一座,迎接了陛下之后,大家也就都坐下了,然后一起热烈讨论—— 还别说,这个气氛感觉挺有学术氛围的。 而且感觉皇帝陛下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尤其是,当臣子们对陛下进言进行批判时! 付拾一渐渐放松了。 外国使臣觐见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外国使臣看。 领头那个外国使臣来自大食国,名字叫沙耶布斯。 不过,他没带来什么有用的经济作物,带来的多数是黄金,宝石,香料。为数不多的植物,还是他们攻打别的国家,收刮来的—— 经过总结,付拾一明白了:这种作为贡品的,第一是要好看,第二是要稀有,反正绝对和好吃不沾边! 付拾一彻底没了脾气。 唯一感兴趣的,是他们的无花果和椰枣干。 无花果被进献过来,也是因为它的稀奇:因为它不开花,就能结果! 沙耶布斯得意洋洋介绍这个时候,付拾一听得嘴角直抽搐。 不过,看着那一株小苗苗,付拾一还是冒出了热切的光:无花果,好吃!而且这个东西,有药用价值! -- 第745页 嗯,椰枣干也不错。 这个东西热别耐热,而且椰枣特别甜,如果能够在靠近沙漠的地方种植—— 付拾一露出了微笑:但愿大唐人民生活,能够更甜蜜。 陛下听着沙耶布斯介绍的那些,本来就挺好奇,悄悄再一看付拾一的那个表情,他就知道,这东西大概率……能吃? 而陛下丝毫不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付拾一灌输了一个可怕的观念:不管是啥,只要是能吃的,就是能改善民生的好东西! 事实上,等尝过了无花果干,以及椰枣干之后,陛下也对这两样东西,有了暗戳戳小心思:真的很甜。比蜂蜜还甜! 沙耶布斯一听陛下对这两样植物异常喜爱,还赏赐了不少的瓷器和丝绸,顿时也高兴得像是三岁的孩子。 付拾一悄悄跟李长博嘀咕:“要不然,忽悠忽悠他?” 李长博微微扬眉,嘴唇微动,面色正经:“怎么忽悠?” “告诉他们,陛下喜好奢靡花园,尤其喜欢珍稀植物,树木,特殊功效的更妙。”付拾一的声音透出一股暗搓搓的兴奋。 “再伪造个公主,说公主特别喜欢吃天然的植物种子,这样下一次进贡,大概率就会有能用的农作物。” 反正他们没有的,他们还可以去别的国家搞。 只要最后送进大唐就行。 李长博的眼睛,亮了。 没过多久,趁着陛下更衣的功夫,李长博将这个想法,告诉了陛下。 陛下的眼睛,也亮了。 但是他有点为难:“我们李家,哪一个公主怕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种名声,她们可不想要。 李长博面不改色:“那就改成您的爱妃。” 陛下:……我哪个爱妃也不能有这种癖好!而且有这种癖好我还这么纵容,我成昏君了! 李长博语重心长:“一切都是为了百姓能吃饱啊。” 陛下一脸凛然:干了!这个事情,就套在贵妃头上!谁愿意,谁当贵妃! 第1637章 无花果树 至于那一棵无花果树,陛下当着众人的面,赏赐给了付拾一。 付拾一抱着那圆肚子如小水缸一样的花盆,笑得见牙不见眼。 外国使臣沙耶布斯见状,顿时就是一顿疯狂赞美:“小个子的大力士!大力士!大力士!天朝果然人杰地灵!人杰地灵!” 诸位大臣看一眼那小水缸一样的花盆,又看一眼付拾一那张清秀甚至还透着稚气的脸,再看了看她纤细的胳膊腰身,集体沉默了。 他们好歹还是知道付拾一是个女人的。 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女人这么大力气。 以及,一个破树,又有什么好开心的。那样子,好像是个金树似的! 付拾一感受着众人对自己的瞩目,同时闻到了空气里一股醋醋的酸味。 再看看那些大臣们一个个高冷的姿态,心中表示理解:如果换成是自己,自己也会羡慕嫉妒恨的! 进献礼品之后,很快就到了宫宴环节。 今天的宫宴菜色和以往不同。 那种水晶鱼脍什么的,没有。有的是孜然羊肉,蜂蜜羊排,碳烤羊腿,清烧鱼丸,家常烧鱼,清蒸鱼,干煸四季豆,凉拌三丝,黄瓜炒鸡蛋,油炸鹌鹑,佛跳墙。 完完全全都是新菜色。 别说外国使臣没见过这个阵仗,就是大臣们,也头一次吃这种宫宴。 凉菜,热菜,炒菜,蒸菜,汤菜,外加还有餐后甜品银耳汤。 一道道上来,放在精致的碗碟里,色香味那是样样俱全。 付拾一看着这么多菜里,一道猪肉菜都没有,还是小小的叹了一口气:推广猪肉,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炒菜应该是要普及了!这也是个值得人高兴的事情! 从前的宫宴吃不饱,也不敢多吃——都是凉菜,或者汤菜,吃多了,要么拉肚子,要么就想出恭,哪一样都显得不那么文雅! 但是今天…… 肉眼可见的,所有的人腰带都有点紧了。 甚至有那么几个,腰带差点没勒出个葫芦来。 尤其是几道羊肉,吃得在场官员们一个个心满意足——烤羊肉那可真是吃腻了!煮羊肉也是吃腻了! 唯有几个吃惯了拾味馆饭菜的人,还能保持住矜持。 外国使臣吃到最后,直接是被搀着回去的。 他退场后,陛下便对诸位大臣道:“今日吃的这些菜,好些个新菜色,都是用油烹炒出来的。这就是芸薹籽油的效用,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现场竟无一差评。 “我想在全国推广芸薹种植,将榨油厂也一并开过去。”陛下笑呵呵展望未来:“芝麻油虽然香浓,可是毕竟还是产量不高。芸薹籽就很好,产量高,且青嫩时可当菜吃,枯黄之后,可当柴烧。油可吃,也可燃灯。咱们大唐百姓,就要过上人人不愁油吃的日子了!” 付拾一补充一句:“榨油后的渣子,农博士不是还说可以用来施肥吗?” 陛下大笑:“对对对,竟全身是宝!难得,难得啊!” 有人提出疑虑:“这个芸薹,可能适应各处气候?” 早就侯在一边的农博士道:“不敢说处处可种,可大部分地区,都是能种的。只要不是特别冷的地方,应当都合适,只是产量有所变化罢了。” -- 第746页 “而且,它是秋收之后播种,冬日也正常生长,只要没有暴雪冻死,一到春天,便会开出灿烂黄花,在春末夏初,就能结果收获,并不耽误种稻谷。” 农博士感叹:“那花灿烂金黄,香味扑鼻,好比黄金哪!” 付拾一小小声:“花多的话,那可以让蜜蜂采蜜呢。” 农博士还没想过这个,当即眼睛一亮:“对对对,还可养蜂!如此一来,真是可谓之浑身是宝!” 大臣们也都兴奋了。 不管是谁,都深知油的重要:多吃油,肚子里才有油水,人才容易长壮实啊!光靠吃肉,百姓们如何吃得起? 宫宴过后,付拾一和李长博抱着无花果树出宫。 那一颗无花果树,被付拾一搂在怀里,完全舍不得放下。 李长博都忍不住笑:“这样宝贝?” “李县令不是也觉得无花果干好吃吗?”付拾一笑眯眯:“无花果干那么好吃,想来无花果也一定很好吃。” 她瞅着树上还有的那几个小果子,轻叹一声:“可惜天冷了,这些果子估计长不大了。” “没关系,还可留待来年。”李长博看着那宽大的叶子,凑近闻了闻:“不太好闻。” 付拾一振振有词:“一般不太好闻的植物,都不长虫!” 李长博:……是吗? 付拾一“嘿嘿”傻笑:“李县令,我跟你说,明年搞不好咱们能赚上一笔!你说我要是将这个树繁殖出来,卖给达官显贵——” 话还没说完,付拾一就又开始猛烈摇头:“不不不,我应该去修建一个庄子,专门种上这种树,等到结果子,一个新鲜果子卖一个金豆子……” 这下,李长博都情不自禁张了嘴:这就成了一本万利?付小娘子未免太会做生意?! 付拾一认真征询他的意见:“你说哪个好?” “咱们先繁殖,种一片山卖果子,卖完果子,就开始卖树苗!”李长博脑子转得飞快:“卖果子,必定不能持久,咱们这里不卖树苗,别的人会从其他地方弄,迟早价格也会掉下去。决不能一家独揽。而且陛下也不想见这一幕。” “最关键的是,能造福百姓。”付拾一补充一句:“对,咱们就赚一年的钱吧。等后面,其实也就不值钱了。你看它现在都还挂着果子,说明只要天气好,一定能够结很多果子。产量是很高的。” 越是产量高的东西,就越不值钱。 而且付拾一最清楚的是:为啥只有无花果干卖!还不是因为无花果它太娇气!那一层皮,太薄!一碰就要破!破了就迅速烂掉了! 抱着无花果树,付拾一感觉自己看到了漫天往下掉的金豆子!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见她高兴,自己也情不自禁跟着笑。 以至于他们回了拾味馆,一下车,就被问:“这是捡了钱吗?怎么这么高兴?” 付拾一抱出无花果树,“哈哈”大笑:“这就是咱们的摇钱树啦!” 第1638章 又来案子 在付拾一的宣传下,拾味馆所有人都如同看宝贝疙瘩一样的看无花果。生怕有个闪失。 付拾一也特地写了一份如何护理,将来如何扦插无花果枝条的计划。 不过,还没来得及找农博士研究研究,倒是先遇到了一个新案子。 有个磨坊里,一家几乎全被灭口,只剩下了一个傻儿子。 也不知人是什么时候被杀的,之所以被发现,还是因为早上有人来磨面,发现磨坊没开门,敲门半天也没人应,驴都饿得直叫唤。 那磨面的人就叫来左邻右舍,问这家人是不是出门去了,结果谁也没听说他们要出门。 这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于是撞开了门。 一群人进去一看,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傻子浑身是血,坐在地上玩石头呢。见了人,嘿嘿傻笑。 再往里头一查看,一家人都死了。 里正不敢耽搁,忙叫人来县衙报案。 付拾一他们接到报案时,也是半点不敢耽搁。 不过,付拾一想了想,就叫春丽跑去仵作学院,叫他们选十个人来跟着一起办案——主要是怕人太多,不仅马车坐不下,关键是还没地方站。 所以,只要用这种轮班的方法来。 不过,十个仵作还是有点吓人的。 加上不良人,那真叫一个浩浩荡荡。 尤其是仵作学院又是统一校服,看上更有点儿过分整齐。 付拾一在路上,就跟所有学员先打预防针:“记住,你们现在不能动手,我只是带着你们观摩。可以提问,可以观察,但是不能动手!尤其是不能轻易触碰屋里的东西,更不能留下你们的痕迹!比如踩到血,留下脚印之类的!” 学员们齐刷刷应了,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明显亢奋——学了这么久,第一次出现场!第一次要现场验尸了! 付拾一看着他们这个状态,反倒是紧张起来了:年轻人,热情敬业是好事,想要一展拳脚也是好事,可正是这种状态下,最容易出错…… 一路到了案发现场,磨坊是在八角镇上,但并不在最繁华的街道上,离街道有段距离,很有名,袁家磨坊是十里八乡都仰仗的最大磨坊。 而袁家本身,也靠着这个,发家致富,赚了不少钱。 袁家的屋子,是典型的前店后院。 -- 第747页 如今袁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在里正还是知道不能破坏现场,拦着不让任何人进去。 除了最开始撞门进去那一波,也就没人进去看过。 不过,傻子被带了出来,如今正坐在门槛上吃着馍馍。身上的衣裳也没换,只是洗了个手和脸,那一身的血迹,看得人心头发慌。 傻子据说叫袁大宝,是袁家孙子辈的老大。 底下三个弟妹,一个十二岁,一个七岁,一个五岁。 袁大宝今年,刚刚满十五岁。 当初袁大宝生下来时还看不出问题,养到了两三岁,渐渐才发觉不对。吃喝拉撒都没问题,但是就是不会叫耶娘,也不肯听话,自顾自的玩,自顾自的说话,基本不理旁人。 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看了大夫也不管用。袁家也就放弃了,只好好养着,管吃管喝。好在袁大宝也不闹人,给吃的就乖乖坐在那儿,不声也不响。 尤其喜欢跟在袁炳子——袁家当家人,袁大宝亲爷爷身边转悠,听说基本就是在袁炳子屁股后头长大的。 袁炳子为了这个,对袁大宝也是很疼爱,总对人说,袁大宝虽然是个傻小子,但和他亲,这辈子,他也不能叫袁大宝吃一点苦! 为了这个,袁家上下都没敢嫌弃过袁大宝,反倒都心疼他,将他真当成了个大宝贝。 好吃好喝供着,哄着,几个弟弟妹妹都比不上。 常常还有人笑话袁家,将个傻子当宝贝。 不过袁炳子自己也不介意,只要不当他面说,他就懒得管。真有人敢当着面说,他就会大发雷霆,找上门去骂。 所以只要来这里磨面的,没有不认识袁大宝的。 偏偏袁大宝虽然脑子不好,可人长得好,白白净净的,像有钱人家的小郎君一样。多少也有点讨人喜欢。 所以,大家对袁大宝,都还是挺同情怜爱的。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袁大宝就像是没感觉一样,依旧自顾自的吃着手里的馍馍,一脸乖巧安静。 只是那一身血,饶是付拾一,看着也觉得怵头。 而那一帮年轻学员,也都看傻了:这么多的血,都是人血吗?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一眼身后的学员们:“准备好了吗?” 学员们“咕嘟”咽了口唾沫,没来由一阵紧张,而后才齐刷刷应声:“准备好了!” 军训拉练一样的早操,还是让他们回答声音很洪亮整齐的。 而后付拾一下令:“换装备!”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们齐刷刷掏出了罩衣,鞋套,手套,口罩,帽子,然后一一装备好。 那个动作,整齐划一得令人惊叹。 里正尤其懵,颤颤巍巍的压低声音问李长博:“李县令,咱们县衙这么多仵作的吗?这个案子……”需要这么多仵作? 他们家,一共就八口人。死了七个。 可仵作来了十几个,这都不够分—— “只有一个仵作,其他是她徒弟。”李长博也是第一次看这个阵仗,当即咳嗽一声,略有些尴尬的解释:这个阵仗,是怪吓人的。 但即便是这样,里正也是吓了一跳:“这么多徒弟?!” 众人心里都浮出一个疑惑:确定带得过来吗? 付拾一已经领着众人开始勘察现场了。 指着洞开的大门,付拾一开始仔细讲解:“进入凶案现场,一定要细心观察,凶手可能会留下很多踪迹。” “而我们,要将所见的东西,都记录下来,这样保证任何时候看到记录,就能完整还原现场。” 付拾一看了看门:“门上有撞击痕迹,门栓断裂,而且断裂的木头茬子痕迹很新鲜,这个时候,就要考虑是凶手所为,还是别的缘故。根据报案,这个应该是村民所为。但是我们要看看,有没有撬门痕迹。” 她顺手捡起了断裂成两截的门栓。 第1639章 不要错过 门栓上除了断裂的痕迹之外,倒没有发现任何撬开的痕迹。 付拾一顺带还讲解了一下撬门小技巧:“这种木头门栓的门呢,虽然也挺牢固,但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容易撬开。你们看,两片木门之间,是有一条缝隙的。而且就算有门栓,轻轻一推,门也会移动,缝隙还会加大——” “这个时候,拿出匕首,从这条缝隙伸进去,轻轻的切在门栓上,然后就可以移动门栓,最终轻松开门。” “木头还不会有声音。我建议大家以后用这种门栓,可以在门栓上挂一串铜铃铛。这样只要有人移动门栓——” 付拾一“嘿嘿”笑了,不怀好意:“罪犯在那种情况下,本来就高度集中精神,突然出现声音,估计吓都能给他吓出一身冷汗,十有八九得打退堂鼓!” “就算真有胆量撬开也没什么,门栓完全退开后,那铜铃会被剧烈震动一下,声音会更大!” 付拾一笑眯眯:这就是门铃的作用了。提醒主人家有客人到啦! 一群学院听得若有所思。 而其他群众听着,却有点懵了:这到底是教仵作,还是教啥呢? 李长博咳嗽一声,“倒是个好主意。” 就是买铜铃铛的接下来估计要发财。 付拾一说完了门栓,接着说案发现场的情况:“门栓无撬过痕迹,说明凶手应该不是撬门进去的,所以这个时候,就要额外注意墙面,和墙附近。一般来说,这种残忍灭门案,凶手要么是熟人,能让人毫无防备开门请他进去,让他有得手机会。要么,凶手就是从外部偷偷进入。撬门,翻墙之类的。因此我们就要多留意这些地方。” -- 第748页 不过,从大门口一开门,迎面就是磨坊。 磨坊一边是驴拉磨,一边是水车磨,中间还堆着粮食,可以售卖。 磨坊很大,中间也并无隔断,只有柱头支撑着。 一眼就能望到底。 通往后院的门,在后面左侧处。 磨坊中间地上,有不少已经干掉的血迹。 这些血迹杂乱不堪,而且都有磨蹭痕迹。 但总体来说,还是只有一个不算大的范围。 付拾一看了一眼后,就扭头问学员们:“你们觉得这个血迹是怎么回事?” 学员们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在徐双鱼带头之后,瞬间一个个都踊跃发言了。 “可能是在这里杀过人!然后又擦了血!” “会不会是凶手故意留下来的画?!” “也许是凶手受伤了?” 付拾一无言:“你们确定刚才听清楚了报案说的情况?他们说过,袁大宝被发现时,就在磨坊里安安静静的玩着。而且,你们看到袁大宝时候,没发现他身上衣裳,几乎都被血浸透了吗?” “所以这就是袁大宝呆过的地方,你们看这些血迹,基本都是蹭上去的。就说明只是沾染到血迹,并没有源源不断出血。” 这些年轻仵作,基本都是没有经历过自己办案的,还没学成的学徒。这次让他们先来,也是那些年纪大的仵作特地让出来的锻炼机会。 也是付拾一为什么这么仔细解说的原因。 徐双鱼“嘿嘿”笑,得意洋洋:“付小娘子快夸我,我可没说实话哦!他们果然上当了!” 付拾一立刻许诺:“回去给你加鸡腿。” 众学员:……我们的院长不是人,居然这样阴险?! 可惜他们敢怒不敢言。 付拾一在整个磨坊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然后就领着众人走到了通往后院的门边。 门上有个血色掌印。 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总觉得一打开门,就是一地鲜血,死尸横陈的场面。 付拾一盯着血色手掌印看了看,就对徐双鱼道:“拓印下来,然后让袁大宝的手掌印也拓印下来,进行对比。” 说完之后,付拾一才小心翼翼推开门。 又在门后把手上,同样发现了血色手掌印。 两个掌印差不多大,应该是同一个人开门关门所致。 而门后是一个宽敞的院坝。 院坝里种着两棵树,一棵石榴,一颗柿子,如今上面的柿子已经开始微微变黄了,青绿色的叶子都藏不住它们了。 柿子树边上,是一个拴着毛驴的棚子,大青石的石槽子里空空荡荡的,连个麦麸皮都没剩下。 一看见人,那毛驴就跟疯了一样的叫唤起来。 甚至付拾一都感觉到了它的眼冒绿光。 关键是,草料其实就离毛驴不太远,只是将棚子隔出一部分来放了草料而已。 付拾一无语的过去,将草料给毛驴抱了一捆。 不然按照这个毛驴的声音,怕是接下来根本没办法办案。 就在将草料放进石槽之后,付拾一忽然在石槽侧边看到了许多血手掌印。 大小,也同方才门上的一致。 围着石槽转悠一圈,这个长条形的石槽,只有那一面是有手掌印的。 这个现象多少有些奇怪。 而且很快,付拾一就在手掌印那边的地上,发现了几个明显的脚印。 而且,脚印都很奇怪。 付拾一让学员们仔细来看这些手掌印,还有脚印。 这一次,学员们都没贸然开口。 付拾一问他们:“你们觉得,为什么脚印要么是半个,要么就是后面带着个长长的尾巴?” 良久,才有一个学员轻声的问:“这不是用力蹬地面造成的?再结合那个手掌印,像是要把这个推开的样子——” 其他人顿时恍然大悟:“这么一说,还真的像!” 付拾一点头:“这位同学观察很仔细也很到位,给出的判断也很合理。” 她环视一圈,微微扬眉:“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袁大宝想推开这个石槽呢?” 这下就没人言语了。 良久,有人说了句:“袁大宝毕竟是个傻子。” “可袁大宝不是个疯子。”付拾一轻声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的。傻子只是笨一些,可能永远都像是个几岁的孩子。但是他们并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去做别的事情。哪怕是疯子,他的行为,也必定会有某种逻辑。只是我们理解不了而已。” 学员们纷纷发蒙:“那他是为什么?” 第1640章 你问他啊 对于这个问题,罗乐清给出了一个很完美的回答:“袁大宝就在那里,问他就好了啊。” 她奇怪的看一眼这群学员,总觉得这是一群大傻子。 付拾一扬眉,表示赞同罗乐清这个逻辑。 众学员:……我竟无言以对。 这个问题,最后付拾一先放了一放,在院子里看过一圈之后,确定墙面上没有翻墙的痕迹,而后才往屋里走。 后面住人的屋子,分成了正房,东西厢房。统共九间房。 正房中间是厅堂,左右两边分别是卧房。左边住的袁炳子老两口,右边是袁炳子儿子袁柱头两口子的屋子。 -- 第749页 东厢房是袁大宝和弟弟妹妹们住。 西厢房则是杂物间和厨房。 一家九口人,住着正好。 几个房门上,都有血手印。 付拾一犹豫了一下,就做出了选择:“先去正屋三间看看情况。” 堂屋门上,那血手印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就连付拾一的肾上腺素,也有点狂飙:总觉得越过门之后的情况,会很惨烈呢。 门其实已经被推开了的,只是厅堂里除了一些血迹,看不出任何的不对劲,所以才更让人觉得心底不安。 空气里,有着浓厚的血腥气。 付拾一小心翼翼往里头走,同时叮嘱一句:“不要踩到地上血迹,不要碰到任何东西,分成两拨,依次进来看。” 学员们小声应了,自觉的分成两拨人,先进去一波,另一波则是在门外等着。 付拾一选择先进左边的寝室。 一进寝室,付拾一就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说呢,大概说是修罗场也不过分——那血喷得老高,最高的,在墙壁上根本够不到的地方。 而床榻上有一个人,仰面躺着。 地上有一个人,是趴着的。 床榻上基本已经没法看,都是血。 而地上,也有一片小小的血洼。 付拾一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地上死者身上虽然有血,但不算特别多,而且后背上都有喷溅痕迹,加上,有挪动和挣扎痕迹,说明他应该是第二个遭受攻击的。第一个被攻击的,是床榻上的死者。” 床榻上死者应该是袁炳子的媳妇谭婆子,头发虽然已经银白,但是人有点微胖,一看就知道家境不错。 因为大量失血,她的面色异常苍白。 她眼睛大大的张着,嘴巴也张开着,脖子上一个大大的豁口。 那豁口很深,几乎切开了半个脖子,露出内里的气管,食管,血管,肌肉来。 豁口周围,也是大量血迹。 看着这个伤口,几乎不用再看别的,付拾一就轻声判断道:“这名死者,是死于颈部大动脉断裂造成的脑部缺氧以及大量失血。” “这个伤口,也解释了,为什么墙壁上,被子上,地上,甚至第二个死者身上,都有血迹。动脉切断后,血液会喷溅,你们知道吧?”付拾一看一眼几个学员。 这样震撼惨烈又血腥的场面,早已经让几个小年轻暗地里吞口水了。 而且死者那死不瞑目的样子,更让他们一个个开始了本能的恐惧,加上血腥味道的刺激,他们更开始反胃。 付拾一看了看死者瞳孔:“瞳孔扩散,角膜浑浊,加上口唇上已经皮革样化,干硬且呈现出深褐色,尸体四肢全部呈现出僵硬姿态,加上尸斑明显,判断死亡时间,在六个时辰左右。” “因此,死亡时间,在昨天夜里亥时接近子时左右。” 这个时辰,已是深夜,基本都睡着了。 “死者身上还盖着被子,说明死者是在毫无反应情况下,忽然被袭击。而且凶手下手十分狠,直接一击毙命。” 付拾一说着话,掀开了被子看了一眼:“死者身上没有其他伤口,只有脖子上这一个伤口。所以,肯定是一击毙命。” “死者在被割喉之后,因为疼痛而挣扎,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脖子。所以你们看她手,死后也是靠近脖子的,而且上面满是鲜血,连袖子都看不出本来颜色。” “割喉后,其实死亡是来得很快的。别看现场到处都是血,而且如此的惨烈,但是时间并不长,可以说,受罪算是少的。” 当付拾一说完这句话时候,所有学员们都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而且纷纷露出了不信来:院长,你管着这个叫受罪少? 下一刻,付拾一就解答了他们心中这个疑惑:“比如躺在地上这位,就受罪比较多。” 其他人下意识的看向地上的死者。 死者头发同样也花白,应该是袁家家主袁炳子。 袁炳子身材高大,十分壮硕,一看就知道身体很不错。 这样的人,竟然被这样杀了…… 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付拾一轻声言道:“你们仔细看他的后脑勺。” 说完付拾一拨开了他后脑勺被染成黑红色的头发。 这下,刚才强忍着没有吐出来的人,终于忍住的干呕起来。 甚至还有两个人跑了出去。 毕竟头发上那白花花的,又有点红呼呼的东西,真的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付拾一看了一眼几个幸存的,认真说道:“你们别吐口罩里啊,想吐就去吐吧。” 当他们情不自禁想象了一下吐口罩里的那场景…… “呕……” 最后几个幸存者,也冲出去了。 罗乐清看一眼付拾一,扬眉问:“有必要吗?” “有。”付拾一笃定的点点头:“死者翻过来,肯定更恐怖。他们还不如现在吐空了,等会别错过最精彩的。” 罗乐清:……果然付小娘子永远都是付小娘子,说出来的道理,总是让人无法反驳。 只是这份沉甸甸的“爱”,也不知到底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 “死者后脑勺上的伤,是生前伤。”付拾一轻轻拉开了衣襟:“你看脑花都掉到了衣裳里。说明是站着被造成的伤口。” -- 第750页 罗乐清头皮发麻:“这得多大力气——而且他怎么不反抗?” 这么大个块头,媳妇都被割喉了,他就光顾着跑么? “他可能受了伤。”付拾一轻声道:“而且,一般人看到这么可怕的场景,下意识的就会想跑。” 第1641章 犹如恶魔 付拾一的这个话让罗乐清沉默了许久。 最后罗乐清就叹了一口气:“但凡他要是清醒一点,估计也不会这样了。” 付拾一点了点头,最后却又说了句:“但也不排除是团伙作案,两人同时动手。所以袁炳子才没有一点反抗的心思。毕竟实力悬殊太大。” 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好挪动尸体,所以付拾一就看了看屋子里其他的情况。 柜子门是好好关着的,箱子上的锁也是好的。 屋子里所有地方都没有翻乱的痕迹。 付拾一微微皱了皱眉。 这样看来,凶手可能不是为了财。 那难道是寻仇? 如果是寻仇的话,那这个仇一定是深仇大恨。 除此之外。付拾一还找到了其他的证据。 半个鞋印。 这个鞋印之所以会留下,是因为凶手不小心踩到了袁炳子的血。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痕迹。 付拾一对比了一下,两个死者的伤口。 然后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杀了两个人的凶器,并不是同一件。” 罗乐清微微一愣,下意识就接话道:“难道凶手真的有两个?” 付拾一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凶器肯定是至少有两件。” “你看死者谭娘子脖子上这个伤口,十分平滑,切开的肉均匀的摊开向两边。” 对于付拾一的这种描述方式,罗乐清微微打了个寒噤。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而付拾一则是继续说下去:“而且伤口不是特别深,整个伤口的深度都十分均匀。这就说明并不是用力劈砍造成,而是十分锋利的刀,从左到右直接来了这么一刀。算是拉开的。” 说道这里,付拾一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罗乐清有那么一点想捂住自己的脖子。 而且这个动作刚好被吐完回来的学员们看到。 于是这些饱受摧残的学员们齐刷刷打了个寒战。 总觉得自家院长的动作特别的凶狠。 但是付拾一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又指着地上的袁炳子说道:“他后脑勺上的的伤口,中间深,两边浅。整体呈现出一个月牙的形状。你们觉得像什么凶器所致?” 被她这么一描述,几乎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一致的:“斧头!” 的确是斧头。 斧头造成的伤口就会是这样,整体呈现出中间宽两边窄。 是一个豁开的口子。 而且伤口会很深。 最后付拾一又说了个笑话:“当然也只有斧子才能一下就把脑壳劈开,用菜刀的话肯定菜刀就卡在骨头上了,要不就会卷刃。” 这年头的菜刀并不十分厚重。切个青菜啥的还行,但是想要剁骨头就得要专门的砍刀。或者斧头。 不少学员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总觉得那儿痛痛的。 而且莫名就想到了一把卷了刃的菜刀…… 此时李长博已经默默的画好了整个屋里的情况。 包括尸体位置,大概的血液位置。 家具摆设。 这也是李长博和付拾一最近研究出来的破案手段。 这年头也没有照片,所以只能用画的。 为此付拾一还专门给李长博做了一根铅笔。准备了一个随身的速写本。 不得不说李长博的技术很好,尤其是这种简笔画,三笔两笔的就将关键东西画下来了。 这样留存现场的情形,就可以保证任何时候都能够还原现场。 如果一旦出现冤假错案,将来也给方案留下更多的便利。 最主要的是这样可以让整个案子更加清晰和明了。 等画完了这个之后就可以翻动尸体了。 付拾一让罗月清搭了把手,两人直接就将趴在地上的袁炳子翻了个身。 当把袁炳子翻过来的那一瞬间,刚才已经吐过一轮的学员们忍不住又都冲了出去。 然后外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干呕声。 此时此刻付拾一心里想的是:幸好让他们提前准备了呕吐袋。不然的话……就破坏现场了。 而李长博这个时候慢悠悠的说了句:“还是太年轻,经验少了点。” 就是怎么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让这群年轻人日后痛哭流涕。 付拾一饶有所思的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心中迅速拟定了十八个如何锻炼学生的方案。 每一个,不敢说惨绝人寰,但绝对不是好度过的。 罗乐清在旁边看得分明,心中替那些学员们默哀了一下,然后就是若无其事的转开了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而造成这个景象的罪魁祸首袁炳子,无辜的躺在地上。 他的脸上被批砍了好几下。 就是这几下直接造成了皮肉翻卷,五官扭曲的景象。 其实那已经不能用五官扭曲来形容了,分明就是将脸皮放在了绞肉机里绞过。 哪里还有什么眼睛?那已经变成了两个发白的小球儿,而且还是破碎的,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 -- 第751页 因为有一边的眼皮已经不知所踪,另一边的眼皮也早已经耷拉下去…… 而鼻子更是消失了一半,没有了鼻尖,只剩下了两个黑黑的窟窿。 嘴唇也被砍开了,斜着被砍开的,变成了四瓣,露出里头的牙齿和牙床。 其实牙床也被砍开了。 牙齿也崩掉了好几个。 付拾一镇定自若的蹲下身去,仔细研究了一下袁炳子脸上的伤口:“这些都是生前伤。都已经有收缩的痕迹。这些痕迹很明显说明死之前有一段时间造成的。” 罗乐清只觉得头皮发麻,“难道凶手折磨了他?” 付拾一点了点头:“应该是。这也就解释的通,为什么袁炳子一点反抗都没有了。” “他眼睛也看不见,踉跄着滚下床来,估计都是求生的本能所致。” 哪些区域而复返的学员们听到这话简直已经快疯掉了。 他们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一层,又掉一层,然后再起一层…… 李长博皱眉插话:“下这样的狠手,可见双手,一定和袁炳子有极大的仇恨。这样残忍的事情一般人都做不出来。” 付拾一想了想:“那这怕是要刨了对方祖坟才能有这么恨了。” 对于这句话,众人深表赞同:的确是要这么大的仇怨,估计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第1642章 不止如此 付拾一在众人点头的时候,又言道:“事实上,远远不止这一点。你们仔细看地上血迹。” “这里,有一道血痕,是移动造成的,之前袁炳子趴在地上,所以挡住了。”付拾一指着地方那一个刚好一个人脸那么宽的涂抹式血迹带,直接下了定论:“袁炳子的脸,从这里,蹭到了那里。” 要知道,这里可没有地砖,只是普通泥巴地。 这样的伤口蹭在上头,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付拾一拿起了袁炳子的手,仔细看他的手指甲缝隙:“缝隙里,没有泥土。地面也没有抠过的痕迹,所以,不是他自己移动的。” 罗乐清感觉头皮有点痛。 学员们更是纷纷疑惑:“难道是踹的?” “不,是抓着头发拖的。”付拾一轻声道,用手比划了一下血迹的走向:“从这里,拖过去到了那里。” “再看死者膝盖上,明显有破损,甚至连里头肉都破了,这种情况,再结合血迹起始点,袁炳子被袭受伤之后,凭借本能逃跑,而后被人从后面一斧头劈中。这一下,他直接摔到了地上,再也没爬起来。” 看着大家都有点默然,于是付拾一叹一口气:“凶手就将他拽住头发,拖行了一段距离。这一点,结合脚印位置,可以轻易看出。拖到了这里后,凶手才停下来。” “死者并无其他伤,这个后脑勺上的伤,就是致命伤。” 李长博这个时候问了个问题:“那死者为什么要拖一段?” 这个付拾一也没想到,所以只能摇头:“不知。但死者身上,目前看来,并无其他明显伤,更没有其他异状。” 想不通这个,也就暂时不去想,毕竟还有别的尸体等着验。 不过在往外走的时候,付拾一在门背后看到了可疑物品。 拉开门一看,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凶器找到了。” 而且还一口气找到了两把。 其中一把,是一把寒光闪烁的斧头。 而另一把,是木头手柄上都变成黑褐色的斧头。 斧头上,都是血迹。 付拾一拿起来,在凹槽里还找到了一点已经干掉的脑组织。几乎都不用怀疑,就能判断这的确是劈砍袁炳子后脑勺的凶器。 菜刀上,几乎也被血糊满了,只剩下刀刃雪亮。而菜刀符合造成谭娘子伤口的凶器。 付拾一扬眉:“凶手故意将凶器遗留下来了。” 但是藏在门背后…… 付拾一摸不准是什么心态。 李长博轻声道:“或许就是临出门时,随手一放,并未多想。” 付拾一点点头,一群人去了右边的寝屋。 这间屋子的情况,比刚才那间屋子,也没好到了哪里去。 但总体来说,还是好一点。 毕竟两个死者的情况,看上去没那么惨烈。 屋内两名死者,一人在地上,一人在床榻上。 两人的手,都是捂脖子的姿态。 而且两名死者的死法,也是一样的,都是被割了喉咙。 同样的,血也是到处喷溅。 而两名死者也是拼命挣扎。 床榻上的被褥,几乎被染红了。 被子乱糟糟卷成一团。 两人都仰面朝上,死不瞑目的瞪着空洞的眼睛,仿佛不甘心。 床榻上的女死者,是袁大宝的阿娘林娘子,地上那个,是袁大宝的阿耶袁柱子。 两人的脖子上,是一样的豁口。 这个豁口,和死者谭娘子是一样的。 “杀死这两个人的凶器,都是菜刀。”付拾一盯着伤口看了一阵子,很笃定道:“伤口切割面平滑,而且深浅几乎没有变化,正是这种薄且锋利的刀能造成的伤口。” “另外,两人瞳孔扩散,角膜浑浊,且口唇皮肤出现了皮革样化,尸斑稳定,判断死亡时间也是在亥时。比袁炳子两口子更早一点。” 当付拾一说完这句话,就有人忍不住问了句:“这怎么看出来的?尸体这些程度,看着都差不多啊。” -- 第752页 付拾一沉默了片刻,然后幽幽的盯着他们:“现在你们听我的指令。” “低头,转身,看地上,顺着血迹走!” 几个人按照指令,刷刷出去了。 罗乐清叹一口气:“我觉得,还是女人做这个事情更合适。男人都太粗心。” 付拾一耸肩:“可是这种脏活累活,又有几个女郎愿意来?这不就是该男人干吗?” 李长博看着面前两个女郎,表情略复杂。 很快那几个人回来,报告道:“血迹一路从这里滴出去,直接进了那个屋。” “嗯,回去好好把仔细观察现场,不放过一丝证据这句话,抄个一百遍。”付拾一随口接一句,直接就让几个学员面如土色。 罗乐清不怀好意笑了:这才几个字?以后还有更多的等着你们呢! “死者身上没有别的抵抗伤,指甲缝隙里,也只有血,说明两名死者死者在被割喉时,速度很快,他们来不及反应。而且,凶手进来的时候,两人都极有可能在熟睡。”付拾一说起正事儿,神色有点儿肃穆。 李长博也说了自己的发现:“两个房间门,都没有被撬的痕迹,要么是他们没锁门,要么就是他们主动给凶手开的门。” “应该不是开门。”付拾一摇头:“床榻上血迹最多,即便地上有一个,但应该是挣扎掉下来的。所以他们没下床,我倾向于是在睡梦中被割喉。” 罗乐清提出疑问:“他们为什么不关门?” 按理说,夫妻两人睡觉,怎么也不可能不关门的。 而且,一个房间没关门,可以说是巧合,那两个都没关……可就不是巧合了。 付拾一也解释不了这个问题,只能摇头:“这个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紧接着,付拾一观察了血迹:“地上并没有任何脚印,血迹虽然有被遮挡的部分,但并不多,大多数血迹轨迹都完整。” “说明什么?”李长博追问。 付拾一轻声解释:“说明凶手没有停留太久,或者,体型应该不大。所以,喷溅到凶手身上的血,不算太多。至少,没有刚才那屋子里多。” “刚才那屋子,血迹有很多都是缺失的,说明凶手是站在屋里,看了很久,或者体型很大——要么很壮硕,要么就是两个人。” 李长博想了想,“凶手会不会有两个人?一个拿菜刀,一个拿斧头,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第1643章 团伙作案 对于李长博这种猜测,付拾一点点头,觉得很大可能:“的确,这样解释,什么都解释得通。” “而且,这两个凶手一定是十分熟练。”罗乐清补充一句:“你们看,杀人手法如此干净利落,毫不犹豫。这要说是没练,那怎么可能!” 一不小心,她说秃噜了嘴:“我杀鸡都没这么利索,还练了这么久呢!” 付拾一:……好吧,所以怪不得每次杀鸡你都让翟升和徐双鱼上! 李长博沉吟:“既是惯犯,又和袁炳子有深仇大恨,这个范围,倒缩小很多。” 说完这些之后,付拾一又领着人,仔细看了看屋子里其他东西。 然后发现柜子是翻过了的。 有一个柜子上,有血手印。 但是看着那个血手印,付拾一总觉得异常熟悉,最后就招手叫来了徐双鱼:“来,对比一下袁大宝的手印。” 徐双鱼拿过来大概一比…… 付拾一他们集体陷入了沉默当中。 再将那柜子打开一看,付拾一更加无语了。 柜子里放了不少东西,最贵重的,就是一封桂香斋的绿豆饼。 这可以说是一个零食柜。 各种点心,干货,糖块,准备了不少。 然后上面,有不少都沾上了血。 几乎不用猜测,就知道这些血迹都是谁的。 李长博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所以,是凶手吃了点心,还是袁大宝吃了点心?” 罗乐清嘴角直抽抽:“我想,大概没有哪个凶手会这么有闲情逸致吧。” 付拾一轻叹:“是袁大宝。袁大宝应当是在案发之后,饿了,进屋里来找吃的。然后他可能是触摸过尸体的。” 顿了顿,她颇有些艰难的说出一个更残酷的可能:“说不定,袁大宝进来时候,他们还没断气。” 屋里瞬间安静。 连呼吸声都没了。 众人忍不住的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袁大宝当时经历了什么? 李长博皱眉:“再去看看别的屋子吧。” 还有三个死者。 分明是袁大宝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三人死在了各自的房间里。 袁大宝和两个弟弟是住一个屋的。 他妹妹单独一个屋。 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三个孩子的样子,和袁柱头夫妻二人一样,都是被人一刀割喉。挣扎着死在了床榻上。 血液喷溅得四处都是。 而且同样没有任何的抵抗性伤。 房间门也没有被撬的痕迹。 看着稚嫩的脸庞上,空洞而死气的眼睛,付拾一转开了头,有点不忍心多看。 三个男孩是一个屋,但是一人一个床的。 袁大宝的床榻上,也沾满了血迹。 被窝有睡过的痕迹,被子朝着一边掀开,事发时候,床榻上没有人。 -- 第753页 李长博皱眉:“为何一家人都出了事,唯独袁大宝没出事?” “看看袁大宝吧。”付拾一说这话时候,语气有些凝涩。她不太愿意说出这个可能。因此心情沉重。 罗乐清看付拾一一眼,默默无言。 就连徐双鱼也没吭声。 气氛沉重而压抑。 听说他们要问袁大宝,那些村民个个都忍不住说话:“别吓坏了大宝啊。” “他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好好跟他说话,别惊着他了啊。” 就连里正也是忍不住的言道:“大宝容易受到惊吓,不能太大声跟他说话。” 一众不良人:我们这还啥都没干呢!再说了,和一傻子较什么劲? 事实上,袁大宝很乖,李长博过去叫他,他就乖乖的跟着李长博过来了。 付拾一仔细看袁大宝的衣裳,袁大宝身上很多血迹,几乎都变了一个颜色。 而且即便洗过脸,袁大宝的脖子上,也有没有洗干净的血痂。 付拾一柔声的和袁大宝商量:“大宝,你衣裳脏了,我们带你换件衣裳吧?” 袁大宝白白净净,眼睛黑黝黝的,又亮又纯净。 看上去有点像个小天使。 袁大宝点点头。 然后付拾一亲自进屋,在柜子里给袁大宝拿了一身干净衣裳,又让徐双鱼带袁大宝进去将衣裳换下来。 至于染了血的衣裳,就是证据,需得好好保存。 等换完衣裳出来,付拾一将徐双鱼拉到一边:“怎么样?身上有伤吗?或者有别的什么吗?” 徐双鱼摇了摇头:“不过他身上的衣裳真是被血都浸透了。连里头衣裳上都是。真不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 付拾一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袁大宝,袁大宝还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像个乖宝宝。 李长博开始问袁大宝:“你叫袁大宝是吗?” 袁大宝傻笑着点点头,指着自己:“大宝。大宝。” “那大宝昨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事儿?睡觉了吗?”李长博接着柔声继续问。 那语气完全是拿出了对小朋友的语气。 好在袁大宝也十分买账,认认真真的回答:“睡觉觉,吃糖糖!饿!找阿娘!” 这样的说话方式完全就是婴幼儿的说话方式。 几乎不能完全的组成一个句子。 但是从这几个关键词里,似乎也可以理解到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袁家人跟袁大宝说,只要乖乖睡觉就给他吃糖,但是袁大宝半夜饿了,就起来找他阿娘。 李长博微微扬眉,声音越发轻柔:“那阿娘呢?在干什么?” 袁大宝的阿娘挣扎着掉在了地上。 所以如果袁大宝能够回答出来的话,就能够从袁大宝的回答判断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结果袁大宝就撅起了嘴,似乎有些生气:“不理大宝!大宝生气!” 李长博立刻追问一句:“阿娘身上有没有红红的水?” 袁大宝用力点头:“水水多!红红的!真好看!” 说着说着又生起气来:“阿娘坏,不理大宝!” “阿娘的柜子里有糖吗?”付拾一也凑上去,轻言细语地问了一句。 这件事情几乎不用思考,袁大宝立刻更加用力的点头,脸上也笑嘻嘻了起来说完还自顾自的就要走:“大宝乖,吃糖糖——” 看着他行动的方向,众人立刻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拉了回来。 付拾一立刻喊春丽:“春丽,把你身上的糖都摸出来给我!” 第1644章 做了什么 直到袁大宝吃到了糖,整个人安静下来,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才袁大宝竟然是想进去案发现场拿糖。 最后,李长博问起了袁大宝一个问题:“大宝,昨天夜里,有人敲门吗?” 袁大宝咬着糖块,点点头,口齿不清:“敲门门,大宝乖,开门门。” 听见这话,众人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付拾一更是无言。 袁大宝果然是如同她猜测那样,是给凶手开门的人。 获取一个正常人的信任很难。 但是想要获取一个孩子的信任,却很容易。 尤其是像是袁大宝这样的孩子。 而且,袁大宝不知道什么叫杀人,他就这么在对方杀了人之后,还进屋去找糖吃。 那时,甚至他的父母还没咽气,还在苦苦挣扎。 他们看见袁大宝时候,在想什么? 而袁大宝当时,又在想什么? 他先触碰了父母,然后自己去找了点心吃。 李长博过了很久,才又问:“大宝你认识他们吗?” 大宝心满意足嚼着粘牙的糖块,口齿更加不清晰了,说的话根本听不清。 李长博连着问了几次,也没问出端倪。 最后,大宝居然着急了,伸手一把抓住了李长博的手,使劲拖着他往院子里去。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干脆没有挣扎,只任由大宝拉着往前走。 最后,大宝走到了驴棚子跟前,蹲下来,使劲拍打石槽:“这里!这里!住这里!” 付拾一低头瞅了一眼那石槽,一时之间有点懵:“住”这里???这么东西住这里?蚯蚓吗? 就连长安第一聪明李长博,此时也是一脸糊涂。 -- 第754页 付拾一看着一大群茫然的人,忽然就很后悔:如果带了阿玫来,就好了。搞不好小孩子容易和小孩子交流? 最后,付拾一艰难开口问:“他们有几个人?” “两个!”大宝一面说着这个话,一面伸出了两个手指头来。 付拾一朝着李长博眨眼睛:对上了! 凶器有两把,而且根据血液喷溅痕迹推荐,当时最后一个案发现场也很有可能是有两个人。 李长博沉思片刻,最后和袁大宝确认:“他们两个,住这里?” 他伸出好看的手,拍了拍颇有些老旧的石槽。 小毛驴大概不喜欢陌生人摸自己的饭盆,气得直叫唤。一面叫唤一面用蹄子使劲儿刨地面。 众人都忍不住怀疑:下一刻这个小毛驴是不是要冲过来给李县令来这么一下子? 然而下一刻,小毛驴冲了两步,又悻悻的转身用屁股对上了李长博。 付拾一默默的看了一眼站在李长博身后那十个学员,沉思:这年头,一个驴都这么会看情形的吗? 李长博此时已经看向了学员们:“来,搭把手,搬开石槽。” 学员们:??? 虽然他们个个心里有疑惑,但身体还是很听话的上前去,齐心协力一起把石槽给挪开了。 还别说,真的很沉。 这些学员们,一个个都使出了吃奶的劲。 被挪开石槽后,李长博就指着那一块地,沉声下令:“挖开看看。” 不良人凑上来小声提醒:“也不像是有暗道的样子。” 这土都夯实了的,怎么也不可能住人啊!袁大宝是个傻子,怎么感觉李县令也被带傻了呢? 然而看着李长博那一脸坚定,众人到底没敢多说,本着几锄头也不费事的心态,好好的完成了这道指令。 事实证明,李长博他永远是李长博。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的时候,这几锄头下去,很快就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一个骨头,就这么被挖了出来。 这下,众人都惊了。 付拾一捡起那一截指骨,扬眉:“完全白骨化,埋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啊!!” 接下来,这些个学员们,就派上了用场:一个个,分个小树岔子,开挖! 为啥是小树岔子?因为这已经挖到了骨头,要是再用锄头,很可能会破坏骨骼。破坏留存证据。所以,正确方法是用小铲子,小毛刷子,一点点将尸骨都挖出来。 这里没有小铲子小毛刷子,那就只能就地取材,来个临时工具了! 当然了,这个临时工具显然不太好用,看学员们欲哭无泪的表情就知道了。 付拾一站在旁边,一脸严肃的监工,同时更加思量:要不然,可以考虑在工具箱里,添加折叠小铲子,小毛刷子?感觉使用频率应该很高? 反正不管临时工具到底多难用,但此时人多就是王道。 在学员们挥汗如雨的努力下,很快,就挖出了大量骸骨。 付拾一戴上手套,开始现场拼骨骼。 而李长博则是问了袁大宝一句:“是他们吗?” 袁大宝拍着手掌笑嘻嘻:“对对对。” 他的声音还没变,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脆。 可是这会儿清脆的声音,却显然没能带来好的体验,反倒是更加让人毛骨悚然——这都化成一捧白骨了,你告诉我他们住在这里? 李长博显然还有别的猜测,当即再问一句:“那,昨天晚上是他们敲门进来吗?” 袁大宝更高兴了,手掌拍得飞快:“大宝乖,开门门!” 说完,他还在原地蹦跶着转起了圈圈,显然觉得自己真的做的很棒。 此时众人已经完全懵了:……这算是什么情况? 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所以昨晚敲门的人,是什么? 罗乐清都忍不住朝着付拾一身边靠了一点。 其他人也开始挤作一团,颇有点瑟瑟发抖。 虽然日头还照在人身上,但是这会儿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 付拾一低头看一眼骨头,宽慰众人一句:“放心,骨头架子上都被土糊严实了,它们应该没跑出来过。而且骨头架子之间连个着力点都没有,也不可能站得稳。最主要的是,所有的筋肉都没了,骨头架子都连接不起来了,那更不可能动得了了!” 李长博一脸赞同地颔首:“付小娘子说得对。” 阴森森的气氛,顿时被破坏干净。 众人:……这夫妻两个,完美的演绎了,什么叫妇唱夫随! 第1645章 相信科学 不过就算有付拾一和李长博在此坐镇,也架不住众人丰富的想象力。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提了出来:“埋在这里的人到底是谁?会不会是鬼魂回来复仇?” 付拾一:……这就让我有点难说了。 李长博淡淡的扫了一眼众人:“子不语,怪力乱神。” “若真有鬼魂复仇,那还要我们做什么?” 付拾一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点赞! 李长博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那些骸骨,又看向付拾一:“能拼出来吗?看看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也是付拾一打算的。 根据这些骸骨数量,以及那两个圆溜溜的头骨,付拾一直接推断:“这里是两个人。” -- 第755页 接下来就是做拼骨游戏的时间。 这些学院的学员们,又一次有了非常好的实践机会。 付拾一直接就将骨头分成了几堆,大家一起来拼凑,就可以将速度提升起来。 很快在众人的努力之下,两句诗还就被拼凑完整。 根据盆骨,付拾一得出结论:“这是一男一女。女人应该是生过孩子。而且是生产孩子不久之后还没有痊愈就遇害了。” 付拾一指着女性尸骸的盆骨给他们看:“你们看这个盆骨,明显是分离状态,只有生产过的妇人会这样。甚至盆骨处还有一点骨折迹象。这在难产的时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因为尸体白骨化很完全,而且他们身上的衣物基本上已经腐烂,所以付拾一还推断了一下这两人死亡时间:“至少是十年起步,二十年以下。” “根据牙齿情况可以推断,这两位死者应该都还很年轻。男的可能也就不到二十五岁,女的应该在二十岁左右。” 付拾一拿起其中男性头骨,指着对方后脑勺上的骨折痕迹给众人看。 学员们凑上来仔细的观察。 付拾一轻声开口:“这明显是一个劈砍造成的伤口,你们看,这是一个长条形的裂口,形状很规则,而且四周蛛网骨裂也很均匀。” “最关键的是,几乎没有什么骨头碎片,骨头断面很平整。” “一般只有斧头或者剁骨头的刀能够造成这种情况。” “如果是钝器砸出来的,或者是猛烈撞击造成的,骨头断裂处,会明显是不整齐的,也会有很多小碎片。” “袁炳子后脑上的伤,最终如果剥开皮肉,你们会发现,这两个伤是差不多的。” “而且中间深,两边骨头上只留下了一个痕迹,更能证明,这个伤口就是斧头造成的。” “这个人的死法,就和袁炳子是一样的。” 付拾一说完这些话之后,那些学员们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报团取暖了。 徐双鱼都有点儿扛不住:“这怎么感觉,真的是有关联呢?” 付拾一:……你这么一说,连我都觉得了好吗? 但是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慌?就算是鬼魂报仇,那该验尸的时候,也要验尸! 李长博却是一脸平静:“那还有别的吗?” “男性死者生前应该是被打过。你们看,头骨正面。”付拾一将头骨又翻过来给他们看。 在眉骨上,和鼻骨上,下颔骨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或者骨裂痕迹。 尤其是鼻子上,直接骨头碎了,缺失了一块。 牙齿也缺失了好几颗。 “这种就属于是击打伤。或者是拳头造成的,或者就是钝器造成的。”付拾一研究了一下伤口位置,表情忽然就复杂了:“你们觉得不觉得,这个伤的位置,和袁炳子脸上的伤,也是一模一样?” 可能位置略有点偏差,但是大概的都是差不多的。 众人集体哆嗦了一下。 徐双鱼声音弱弱的:“付小娘子别说了,怪吓人的——” 付拾一则是皱眉继续看骨头:“另外,这具尸骸的腿骨上,也有骨裂痕迹,应该当时腿也受到过攻击。” 她看一眼徐双鱼:“你进去,检查一下袁炳子的腿。” 徐双鱼哆哆嗦嗦应了,硬着头皮壮起胆子往里头走。 不多时他出来,点点头:“腿上的确有骨折,估计只是砸了一下,没彻底断开,但肯定有骨裂,淤血非常明显,是生前伤。” 付拾一皱眉:“这样的话,伤就完全对上了。” 一个至少死了十年的人,和袁炳子的伤完全对应起来—— 李长博轻声讲了自己的分析结果:“要么,这是同一个人杀的,而且这个人杀人,喜欢按照设定好的规矩来。要么,就是复仇。” 他低垂目光,看着地上的骸骨:“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和袁炳子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徐双鱼提议:“问问袁大宝?” 众人纷纷点头:袁大宝知道这里有两个人,那说不定也知道这两人是谁呢? 然而袁大宝这一次,却直接摇头了。 问多了,他就抱着脑袋不停地尖叫,惹得那些老乡群情激奋的。 最后,也就只能作罢。 但现在看来,不管这两个人是谁,很显然,他们的死,和袁炳子一家的死,都有了莫大的关联! 付拾一继续看女性尸骨:“女性尸骨上,除了盆骨有骨折痕迹,几乎没有发现任何伤,骨头也很完整。所以推断,造成她死亡的,要么就是难产,要么就是窒息,再要么就是内脏受损,或者皮肉伤,比如——割喉。” 众人又打了个寒噤。 抱起了头骨,付拾一仔细观察:“通过观察女性尸骸的牙齿,不难看出,她跟男性尸骨一样,都是饮**致的人,牙齿磨损很小。而且很注意牙齿的卫生。” 这种情况,通常只有富人才是如此。 “再通过她的骨相,也不难看出,她的容貌应该是很好看。可以说是个美人儿。”付拾一很肯定的言道。 众人:……那见色起意吗? 不过,十年前,袁炳子也不算年轻了…… 李长博沉声道:“如果画出样貌,说不定会有人认识。甚至官府可能还有失踪记录。” 付拾一点点头,不过却没亲自动手,直接交给了李长博:“你来,我画男性。” -- 第756页 就在这个时候,学员们又在底下挖到了更多的尸骨。 第1646章 怎么回事 不过这一次,挖到的并不是成年人的骨头。 而是细小的,婴幼儿骨头。 婴幼儿骨头数量庞大,且细小,比起成年人的骨头不知难拼多少。 所以付拾一也没打算继续拼,只是捡起主要的骨头仔细看了看。 “头骨上没有骨裂,但是有变形。通常这种情况,出现在刚出生的婴儿身上,他们在通过产道和盆骨处时,因为头太大,收到的挤压更厉害。” 付拾一扬眉:“这个孩子颅骨变形很厉害,说明受到了长时间的挤压。很可能,是难产了。” 她用手比了一下颅骨直径,这一次更加肯定:“他的头骨太大了。对于刚才女性尸骨的盆骨来说,显然有点太大。” 罗乐清最近对妇产这个事情研究更多,当即接过话去:“对,胎儿越大,产妇越不容易生产。” “而且,一旦生不下来,卡在那儿了,基本上就是一尸两命的结果。除非是立刻剖腹产。” 说到这里,她微微打了个寒噤:“通常这种时候,甚至连麻药都来不及灌,只能生剖!” 这话直接就将一群大老爷们快吓哭了,众人一个个下意识捂住了肚子,唯恐自己也被来上那么一刀。 李长博沉声接过话来,说出自己想法:“那有没有可能,这个女人,是死于难产?虽然孩子生下来了,但是孩子也死了。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孩子在最底下压着。” “而难产后,女人很快也死了,不管是谋杀,还是死于难产,也跟着去了。而男人,则是被凶杀。” 付拾一点点头:“我觉得,这基本就是真相。”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袁大宝:“袁大宝虽然是个傻子,但是显然他也有记忆,袁大宝说他们住在这里,有可能并不是昨天夜里看见什么,而是很早之前的印象。” “傻子会撒谎吗?”李长博忽然问了付拾一这么一个问题。 付拾一想了想,却也只能摇头:“你可以理解,袁大宝是个幼儿智商,你们看他说话就知道,和两三岁的孩子是差不多的。” 有人就说了句:“那就估计不会撒谎吧?小孩子的话,好像都不会撒谎?” 付拾一静默片刻,吐出一个事实:“事实上,只有婴儿不会撒谎。小孩子撒谎这种行为,是本能的。只要他感觉撒谎更容易让大人高兴,或者免于责罚,他就会撒谎。” 所以,孩子那么小,怎么会撒谎这种道理,就是扯淡! 基本上,小孩子学会了用言语表达之后,跟外界有了更多互动,就自然而然的学会了撒谎,甚至不会觉得不安和负罪。 反倒是再大一点,受到过教导,才会在撒谎后,知道这是不对的,进而有了负罪感,不安等等。 所以袁大宝到底会不会撒谎这个事情,还真不好说。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个案子有些棘手。不过,几乎可以确定,门是袁大宝开的,所以,才没有任何撬门痕迹。” 这种引狼入室的行为,通常是来自于对熟人的信任。 而且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杀了袁炳子全家,却单单没有杀死袁大宝。 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袁大宝或许对凶手来说,算是同谋? 只要查一查,看袁大宝平时有没有走得近的人,或者最近有没有接近他的人,再逐一排查—— 最让人头疼的是这两具白骨的身份。 接下来,付拾一和李长博就开始画像。 而其他人则是为袁大宝头疼。 袁大宝他,饿了,然后就开始哭闹,要去拿点心吃。 一群人只能不眨眼的看着他,拉着他,不让他进去搞破坏。 最后还是老乡送来了几个饼子和一只鸡腿,袁大宝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吃饱了,袁大宝倒头就睡,安静乖巧得又如同一个小天使了。 徐双鱼他们帮不上别的忙,只能去将证据都整理妥当。 在看那半个鞋印的时候,徐双鱼再度发现一个事情:这半个鞋印,和袁大宝的,再一次吻合。 所以整个案发现场,凶手并没有留下任何自己的信息,包括手掌印,脚掌印。 反倒是袁大宝,可能每个房间都跟着进去了…… 可神奇的是,经历了这样恐怖的场景,袁大宝居然还能睡得着,一点都不害怕—— 徐双鱼忍不住深深的怀疑:这难道就是当傻子的好处? 付拾一和李长博这头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完事了。 将两个人像放在一起,付拾一赞叹一声:“这两人还真是挺好看的。而且这个女人,真的是美人。” 李长博沉吟片刻:“有没有可能,这两人是夫妻?” 这个猜测,得到了所有人一致认可:因为这两个人看上去,还真的挺有夫妻相的。 同时,徐双鱼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付拾一他们。 付拾一这下都惊了:“袁大宝去袁炳子他们屋里做什么?难道是跟着凶手过去的?” 李长博皱眉:“如果手掌印和脚印都袁大宝的,那凶手一定是非常小心,故意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个人,一定很聪敏,而且很有经验。” 付拾一也点头:“这就是个典型的密室杀人案。你们留意到没有,事发之后,袁大宝又将门栓给插上了。所以,他们觉得不对劲,也只能撞门进去。这样就会给人一个错觉——凶手好像长着翅膀会飞。” -- 第757页 “其次,凶手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却留下一个活口……” 李长博心中一动:“你是说——” 两人对视一眼,付拾一点点头:“不杀袁大宝,或许并不是因为袁大宝给他们开门。而是凶手很可能想营造出一种,密室杀人的错觉。” “再然后,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凶案现场,所有人都死了,可袁大宝却毫发未损的活着。”付拾一扬眉:“但凡袁大宝正常一点,是不是这就是个很完美的替罪羊?” 众人被这么一问,都是愣住。 随后,才个个儿觉得背上发冷:是的,袁大宝稍微正常一点,就是个完美的替罪羊!他一身的血,还在案发现场留下了手掌印和脚印!这要是个正常人,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第1647章 完美犯罪 某种意义上,这是一次近乎完美的犯罪。 看着袁大宝呼呼大睡的样子,更叫人觉得头疼。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走,查案吧。” 不管凶手多凶残,多计划周详,也要将人抓住! 不良人们拿着画像去问周围乡亲,看能不能找出两名死者的身份。 另外,也问问,平时袁大宝除了自己家里人之外,还和谁走得近。 付拾一则是带着这些尸体先回去做一次仔细的尸检。 至于如何安置袁大宝,则是让人有点头疼。 好在后来里正说,他将袁大宝带回去照顾几天,等查出凶手,再商量怎么办。 事情这才算是解决了。 一共七具尸体,大大小小的,进长安城的时候,简直是轰动非常。 付拾一直接将尸体带去了仵作学院。 同时通知钟约寒,翟升都来仵作学院一同验尸。 这次验尸,是细致的验尸,将衣裳除去,肌肤上沾染的血迹大致擦干净,看看是否有掩盖的伤,以及胃容物。 付拾一一路上,都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凶手连杀七人,却无一人听见动静,提前醒来呢? 而且,根据伤口,除了袁炳子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击致命,从疼醒,挣扎,到死,统共也没要多长时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情况叫人很惊讶:这么多家里人死在袁大宝面前,可是袁大宝却一声没有出,更没有拦凶手,更甚至,没有恐惧。 不管是谁,就算对血液没有恐惧,但看着亲近的人痛苦的挣扎,那一定会感到难受和害怕的。 恐惧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 这一次验尸,主持的人付拾一特地换成了钟约寒。 她已经验尸过一次,再验尸,恐会因为主观意识,错过证据。 验尸台周围,围满了人。 第一个被验尸的,还是袁炳子。 只有袁炳子的死法,是和别人不一样的,钟约寒也认为,这个凶杀案,可能会在袁炳子身上找到更多证据。 钟约寒自从当上了教导主任,身上的沉稳严肃就上一层楼。 这会儿往那一站,俨然就是个完美的老师。衬得付拾一在旁边,倒像个学生。 钟约寒先是按照验尸守则,确定了死亡时间,死亡原因,而后仔细检查全身。 死亡时间和付拾一确定的一样,就是亥时到之时之间。 而死亡原因,也是后脑勺那一下造成的脑部出血,损伤。 同时,也在袁炳子的小腿骨上,找到了一处砸伤。骨头没有错位,但是已经断裂,淤血也十分明显。 在翻动袁炳子的时候,付拾一忽然发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她赶忙出声:“等等。” 钟约寒他们停下动作,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拿过镊子,小心翼翼的夹起了袁炳子的一绺头发。 那一绺头发紧紧的粘连在一起,粘连部位,还有一块红彤彤的东西。 东西不大,也就是个蚂蚁大小,难为付拾一眼睛好,才能一眼看到。 钟约寒凑上来仔细看,只是半晌也没确定这是什么。 而其他人也就差将眼珠子拿下来怼着那东西看了,可依旧也不知那东西是什么。 翟升设想:“会不会是血干了,就将头发粘起来了,那是一块棉花?只是被血染红了。” 付拾一就尝试剥离一下。 然后直接摇头否定了:“绝对不会是血液。血液干涸后,是脆的,就算会有粘连,可少一用力就可分开。半点不费尽。但你们看,这分明黏贴很紧,扯都扯不开。” 像是不小心将502沾上去了。 甚至付拾一想起了曾经的悲痛遭遇:口香糖黏在了头发上,最后她不得不忍痛去剪短了头发。 长头发最讨厌什么? 口香糖! 没有之一! 徐双鱼眨了眨眼睛:“是不是糖?” 付拾一:……感觉有点像。 众人:……不会吧? 偌大的教室,陷入了谜一样的沉默。 钟约寒皱眉:“糖怎么会黏在头发上?” 付拾一拿起头发,凑近鼻子,仔细闻了闻,果然在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之下,闻到了一丝丝的甜香。 “的确是糖。”付拾一想了想,叫春丽:“春丽,你来闻一闻!看看这是什么糖,猜对了回头给你买来吃!” 一众学员:??? 春丽蹦蹦跳跳的从外头进来,一脸期待:“小娘子真的吗?” -- 第758页 付拾一笑眯眯:“真的,来闻闻。” 春丽的脸,已经比满月要多一圈小下巴。 好在跟着付拾一的日子,变得白嫩了,不然这会儿,就真是个黑肉蛋。 当然,现在只能是个白蛋。 她面不改色的凑近那血糊糊的头发,近距离看着那张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脸的脸,毫无不适的仔细闻了闻。 然后春丽就这么轻松而肯定的说了句:“是麦芽糖。旁边那块红的,有可能是绿豆糕。” 付拾一点点头:“两样都买,去找方良拿钱买,然后顺带给我带一份。快去快回。” 有了这么一句快去快回,春丽直接就跑了起来。 学员们表示一头雾水:???这又是什么神仙? 付拾一这个时候,就跟大家说了句很重要的话:“看见没,生活经验很重要。不要小看任何一种技能。能吃,也是一种能耐。” 众人:……是吗?我们不觉得呢? 钟约寒扬眉:“如果真是麦芽糖和绿豆糕……怎么来的?” 徐双鱼吞了一口唾沫,语气艰难:“那个点心柜子里,有绿豆糕。” 付拾一当然也记得这一点,她轻声道:“可是,没有麦芽糖。” 麦芽糖这种糖,始终保持着粘稠的状态,就算低温下稍微凝固,一到了正常室温,就会融化,而且粘性很大。 这种糖因为不好收拾,一般人家里是不会屯的。 “我记得院长说过,凶手曾经拽着袁炳子往前一段。”有个学员举起手来,说起这件事情:“会不会是凶手吃过绿豆糕和麦芽糖?” “不会。”付拾一摇头:“两把凶器上,并未有半点糖的粘连,也并没有半点的绿豆糕碎末。” “而且如果是拽头发的话——”付拾一顿了一下,告诉他们一个事实:“拽着头发往前拖的时候,整个头会微微上扬。如果人没死,也会下意识的抬起脖子,减轻拉拽头发造成的痛苦。” 第1648章 爱吃糖吗 学员表示疑惑:“那也有可能啊。死者虽然留下了血痕,但完全可以是下半张脸啊——” 钟约寒冷声回了句:“来两个人,试验一下。一个演尸体,一个负责拉拽头发。” 所有人捂着头发,齐刷刷后退一步。 徐双鱼倒热心:“我来!” 钟约寒也不拦着:“你负责拽头发。尸体由刚才说话的那位同学来扮演。” 付拾一默默的给钟约寒竖了个大拇指:这疼师弟的师兄,果然是半点不舍得傻鱼受罪!就是不知道那位同学,有没有流下悔恨的泪水? 经过一番呲牙咧嘴的试验,事实证明,付拾一说的一点没错。 而且,众人分明发现,在徐双鱼松开手之后,他飞快的往旁边扔了什么东西—— 众人默默地看一眼揉着头皮的同学,表示了对头发的哀悼。 付拾一笑眯眯夸奖:“就是要有这种为科学献身的精神!实践出真知!” 随后她咳嗽一声,笑眯眯看着钟约寒:“不过,咱们作为仵作,应该从尸体身上找到答案,所以刚才这个结论,是否应该直接能从尸体上看出?” 这一瞬间,付拾一已经悄悄准备好了一百遍仵作守则。 她看着自家学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不怀好意的笑。 徐双鱼打了个寒噤,飞快躲到了钟约寒背后去。 钟约寒倒面不改色,直接缓缓道:“这个事情,的确是在尸体上有所表现。如果是伤口摩擦地面,那么一定会留下摩擦痕迹。不仅如此,还有可能会在伤口里嵌入地上的尘土,沙子等——” “所以只需要看看伤口情况就可以。” 钟约寒淡定的查看尸体面部那些翻卷的伤口,很快就发现了不少东西。 伤口不仅有摩擦过的轻微痕迹,而且在那些痕迹部位,找到了嵌在肉里的小砂砾。 一众学员,目瞪口呆。 尤其是那位以身试验的同学,更是摸着自己的头发,心疼得差点哭出来:为什么不能早点说呢? 翟老头人老成精,将学员们的心思看得很透彻,当即就微笑道:“院长是用这种方法,教会你们,要动脑子好好学。有时候脑子不够用呢,那就需要实践。但是不管哪一种,都不能胡乱猜测。” 学员们若有所思的应了,那一瞬间,看向付拾一的眼神都钦佩了很多。 付拾一心虚的挪开目光:其实我还真没想那么多…… 不过,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一番试验,到底凶手是拽着头发挪动袁炳子的,还是拽别的地方,倒有了定论。 徐双鱼彻底纳闷了:“那如果不是凶手留下的,是谁?” 他的话音刚落,春丽就带着麦芽糖和绿豆糕回来了。 付拾一看了一眼麦芽糖和绿豆糕,伸手接过看了看,然后随手将麦芽糖往徐双鱼手里一塞,至于绿豆糕则是掰下来一小块。碾碎了仔细看。 等看够了,再将那粘着的通红小块用镊子也碾了一下。 那小块碎了。 碎末的样子,和绿豆糕碎末是一样的。除了颜色。 付拾一也就肯定了:“的确是绿豆糕。手感也差不多。” 与此同时,她扫了一眼徐双鱼,提醒他:“麦芽糖要流下来了。” 徐双鱼手忙脚乱的用那麦芽糖小棍一顿来回缠,重新让麦芽糖变成个小糖球,乖乖的呆在竹签子上。 -- 第759页 付拾一却看着那糖球,若有所思起来。 钟约寒沉声问:“付小娘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麦芽糖是谁吃的呢?凶手,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吃东西吗?”付拾一轻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麦芽糖很可能是滴在了手上,又沾在头发上的。” “但是还有一个可能是,有人在看尸体时候,麦芽糖滴落在头发上,甚至掉在头发上……” 付拾一这么一说,就有学员忍不住的干呕起来:这是多变态的人,面对这么一个杀人现场都还能吃东西? 徐双鱼问了句:“那如果是掉在头发上了,现场也没有发现有麦芽糖,所以那个麦芽糖肯定被捡走了……凶手怎么处理的?” 虽然没人提说半个字,但此时此刻,所有人脑袋瓜子里,还是蹦出了两个字:吃了! 气氛一度诡异又恶心。 付拾一真心实意说了句:“大概凶手是真的比较爱吃糖吧。” 罗乐清摇头:“也有可能是袁大宝。袁大宝很爱吃糖。而且,他可能去过每一个杀人现场。甚至,他是看着家里人被杀的。” 这个猜测,付拾一是十分赞同的。 袁大宝这个傻子,出于某种原因,一点也不惧怕杀人现场,甚至觉得死者们都是睡着了而已。 付拾一语气微妙:“那如果是袁大宝的话,很可能那个麦芽糖最后是被吃掉了。” 顿时,屋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干呕声。 付拾一倒神色自若的吩咐钟约寒:“再看看胃容物。一大家子,居然都睡这么死,不应该的。” 钟约寒应一声,而后捏开袁炳子残缺的下颔,将特制勺子探入,带了一大勺的胃容物出来。 旁边的翟升,立刻就准备好了小老鼠。 袁炳子的胃容物十分丰富,有肉,有菜,还有小米粥。 将胃容物强行给小白鼠灌入之后,很快,小白鼠就有了反应,明显开始倦怠,瞌睡,最后彻底陷入昏睡。 付拾一扬眉:“所以,凶手提前准备了药。” 钟约寒看着小白鼠:“其他的尸体,也都一一取胃容物试验。” 七具尸体,七只小白鼠呼呼昏睡。 几个人的胃容物差不多,都有肉,菜,小米粥。 看到这一幕后,付拾一立刻道:“我去一趟现场。” 厨房里她当时看过,发现有一些剩菜和小米粥。 她要将这两样带回来,让除辛看看。 付拾一骑快马过去,很快就到了磨坊。 此时已是临近黄昏,李长博他们也准备收工回来。 看见付拾一过来,李长博立刻就问:“可是有什么发现?” 付拾一就将胃容物的事情说了,也将麦芽糖和绿豆糕都说了。 厨房里的剩菜剩饭,付拾一全部打包带回县衙。 而且,付拾一飞快在袁炳子他们房间里看了看,可惜并没有找到任何麦芽糖,倒是又在地上找到了几块掉落的绿豆饼渣。 第1649章 带回去吧 付拾一看着这些绿豆饼渣,将情况告诉了李长博。 李长博沉吟片刻,随后就做了个决定:将袁大宝带回县衙。 王二祥问:“难道李县令怀疑袁大宝?可他是个傻子,他能杀人???” “带回去,多问问,看能不能问出有用的。”李长博言简意赅:“他看了好几现场,又和凶手有接触,我们今天又让他指认凶手,怕留在这里,也会被灭口。” 付拾一也点头:“凶手可能最开始想用袁大宝做替罪羊,但是现在很显然我们想通过他指认凶手,凶手很可能狗急跳墙。” 其实如果真把袁大宝杀了,那这个案子,还真有可能变成密室杀人的悬案。 因为遗留下的证据,几乎没有。 现场所有痕迹,反而都和袁大宝有关。 里正知道他们要带走袁大宝,还有点不赞同:“大宝还是会认人的,万一到了衙门,吓坏了——怕给你们添麻烦。” 李长博坚持道:“无妨,我们会照顾好他。不会让他受惊吓。” 里正叹一口气:“大宝还是很可怜的,家里刚富裕点,修了大房子,接来这边住,结果没多久,就发现是个傻子——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睁眼呢。” 李长博对这个话,不做评论,只是让方良带着袁大宝走。 袁大宝也挺乖巧,让走就跟着走,一声不吭,也不闹腾。 只是马车路过磨坊的时候,他还是扒着窗户看,脸上愣愣的。 直到彻底看不见磨坊了,他这才坐回来,但一张口就说:“饿!” 付拾一从马车里翻出李长博给自己准备的点心,塞进袁大宝手里:“给,吃吧。” 袁大宝接过去就吃,倒也一脸满足。 付拾一笑问他:“大宝,你觉得绿豆糕好吃,还是这个点心好吃?” 袁大宝想了一阵,才含含混混开口:“糕糕好吃!” “那麦芽糖呢?”付拾一盯着袁大宝,声音放得更加柔和:“大宝爱吃麦芽糖吗?” 袁大宝手上动作顿住了,然后伸出手指头,放在嘴唇上:“嘘。” 然后他收回手指,自顾自吃点心,竟然不再理会付拾一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个眼神。 很显然,麦芽糖对于袁大宝来说,是有特殊之处的。 -- 第760页 付拾一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弃,柔声继续问袁大宝:“一会儿我给大宝你买麦芽糖吃,大宝吃不吃?” 袁大宝脸上却惊恐起来,他拼命摇头:“不吃,不吃!大宝不吃!” 他是真的很抗拒,甚至身体都缩成一团,看上去十分恐惧害怕。 眼看他这样,付拾一只好道:“不吃不吃,大宝不吃!咱们吃绿豆糕!” 连着这样哄了半天,袁大宝才算是好了。 付拾一却在塞给袁大宝又一块点心时,再度开口:“大宝不喜欢麦芽糖,还是阿娘不让吃?” 袁大宝抓着点心往嘴里塞,含含混混:“阿娘不让。大宝吃,打大宝。” 这几句话,倒透露出不少的讯息来。 付拾一没再继续问,只是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无声说道:“有古怪。” 袁大宝不吃麦芽糖,可案发现场却出现了麦芽糖—— 这就很古怪了。 付拾一轻声道:“说明,有别人吃。” 难道真是凶手? 付拾一想得头秃,最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如果是去杀人,那要是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在杀人现场吃上一根麦芽糖? 还是说,这是什么变态的习惯? 想到那麦芽糖掉在了死者头发上,沾了不少血,又被塞进口中细细品尝——付拾一的脸,绿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这些反应,微微扬眉: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艰难摇头,决定好心一点,不告诉他自己在想什么。 一路回了县衙,袁大宝还追着付拾一要点心,嘴里只知道喊饿。 最后,付拾一就将他塞进了衙门的食堂。 厨子一听不是来要锅子或者鸡,是送人来吃饭,竟然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当即就去热了蒸饼和菜给袁大宝。 今天的菜还挺好,就是鸡汤煮菜。 厨子还给扯了一条鸡腿。 袁大宝吃得差点将脸埋在饭盆里。 付拾一安顿好袁大宝,直接就奔去了除辛那。 除辛本来都下班了,临时被叫回来加班,孩子没人带,只能将孩子带来了衙门。 这会儿,除辛在忙活着,而厉海则是抱着旺旺在外头玩儿。 不得不说,虽然形象不像个奶爸,但厉海绝对是个超级奶爸体质。 旺旺现在不乐意叫人横着抱,喜欢被竖着抱,坐在厉海胳膊上,小胖手还要拽着厉海的衣领,有时候几颗奶牙直接啃在厉海脸上,然后被胡子扎得哇哇叫唤。 厉海竟然都不介意,还是很耐心。 那情景,看得付拾一都一阵的起鸡皮疙瘩——这贤妻良母的既视感,放在一个彪形壮汉身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坚决的目不斜视:看多了总觉得不适应! 进去之后,除辛头也不抬,就直接说道:“目前看来,应该是煮羊肉有问题。就是普通的安神药。通常是开给睡不着的人吃。吃了就能睡得很香,轻易不会醒来。” 付拾一点点头:“那药方可以确定吗?” “我在研究。就差两味,就能确定。”除辛如此回答一句。 付拾一顿时高兴:“果然还是你出马才行。到时候拿着药方,直接去问附近的大夫,说不定就能抓获凶手!” 除辛也高兴:“那就太好了。” “说起来,一会儿你去食堂一趟,给袁大宝把把脉,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问题。”付拾一简洁的将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又说了句:“必要的话,给开点安神香。让他乖乖睡觉也行。免得到时候闹腾守夜的人。” 除辛应一声,继续埋头研究药方。 不多时,除辛就将药方给了付拾一。 付拾一收起来之后,也不着急走,毕竟这会儿城门都快关了,案子也只能明天再查。 她压低声音,冲着除辛一阵挤眉弄眼:“怎么样?弄清楚了吗?厉海的未婚妻是谁啊?” 第1650章 弄清楚了 付拾一这样一问,结果居然让除辛立刻脸上就愤慨了。 除辛低声嘀咕:“我一问,他就瞅着我,半晌没说话。后来就憋出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话实在是…… 付拾一很理解除辛的心情:这完全就是瞒得滴水不漏啊!而且,这句话真的很欠揍! 除辛抱怨:“我看是没人能问出来了。我悄悄问了他婶婶,结果他婶婶也不知道!倒是挺高兴,连连问我是不是真的。我这哪里知道?” 付拾一已经不知道说啥好了:难道我们真的猜错了,人家厉海对除辛真没那意思?不然这么好的表白机会,居然给人家除辛堵回去了? 所以最后,付拾一只能尬笑:“说起来咱们认识的女人就那么几个——” 厉海认识,并且有交集的女的,还未婚的,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难不成真是马牡丹或者春丽,甚至罗乐清? 但是很快,付拾一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 方子开好了,除辛也不好意思让厉海一直带孩子,就过去抱旺旺。 两人交接孩子时候,厉海那表情,那态度,说不喜欢除辛——那付拾一觉得世界上大概喜欢这两个字眼,就要被重新定义。 尤其是最后除辛抱着旺旺往屋里来,厉海在后头跟着,那眼神就差直接黏在人家除辛背上。 -- 第761页 说来也奇怪,厉海也没看路,怎么就不会摔呢? 付拾一最后看得简直都快要气死了:都这样了还不表白!到底在等到什么!!! 这一刻,付拾一倒真希望自己有个什么附体神迹,直接去替厉海表白算了,再这么下去,怕是全衙门的人,都要被厉海气死。 最后,她只能匆匆离开,再不走,她怕自己真按捺不住当场问了,这人一个猛男害羞,直接来一句“你猜?”,然后气得她心梗。 这种连繁衍本能都羞于开口的猛男,算什么猛男! 付拾一到了李长博跟前,将这个事儿跟李长博抱怨了。 李长博略一沉吟,“简单,明日请谢荣来帮忙办案。” 仔细一琢磨这个事情,付拾一对李长博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两人紧接着又将现有的证据重新整理了一遍,等回家时候,已是星斗漫天,临近宵禁。 负责巡夜的兵丁都跟他们熟了,见了他们,十分自然而然的说了句:“宵禁后尽量不要走远,拾味馆和李宅来回即可,更远就要腰牌手令了。” 李长博应一声,等人走远了,忽听他轻笑。 付拾一好奇:“李县令在笑什么?” 李长博只无辜的看他:“饿了。” 付拾一:……这种淡淡的撒娇感,还是我们家高冷如谪仙一样的李县令?对于这种会撒娇的帅哥,请问谁能有抵抗力? 这种极具杀伤力的帅哥撒娇,直接当场让付拾一的抵抗力变成了零光蛋。 她的嘴更是当场反应快过了脑子:“那就煮宵夜!你吃什么?” “除了绿豆糕,什么都可以。”李长博又不撒娇了,一脸正经的开玩笑。 付拾一手指头痒痒的,表示:想RUA他脸! 最后付拾一就故意扬眉:“我觉得绿豆糕也不错——” 但是想起那一根掉地上最后也不知怎么处理的麦芽糖,付拾一的食欲瞬间减退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撒娇李县令瞬间回来了:“想吃咸的,清淡的,有点滋味,又不过分的。” 付拾一:……要求还挺多! 然而嘴还是比脑子更快:“行!” 不过付拾一也有点饿了。 想了想,付拾一就决定:“那要不然,咱们吃黯然销魂饭,配一碗清淡的蔬菜汤?” 黯然销魂饭,就是最普通的蛋炒饭。 然而要将蛋炒饭做得销魂,没点功力还真的不行。 李长博想了想,主动点菜:“再来一碟酸胡瓜。” 酸胡瓜就是酸黄瓜。拾味馆每日赠送的下饭神器。 这个东西,做起来简单,其实就是泡酸菜一个原理,只是和泡酸菜又有点不同。 酸菜用的是老酸菜坛的盐水,利用里头丰富的乳酸菌,来改变味道。 但是黄瓜不能这么泡,一泡就不脆嫩,而且还会影响其他菜的口感。 所以,张春盛特地研究了另一种作法。 黄瓜切成均匀小条,和蒜,姜片一同洗干净入坛子,加入晾凉了的白开水,小藠头,冰糖,盐,密封个三四天,就能直接开坛食用。 黄瓜酸爽之余,还带着一点甜味回甘,加上蒜和姜片,藠头的辣味,简直不要太开胃下饭! 李长博对辛辣一般,但是对这种清爽开胃的口味,是喜欢得不得了。 蛋炒饭做起来也简单,基本不费什么功夫。 要想做一碗好吃的蛋炒饭,米饭首先必须是剩饭的。 不是剩饭,根本炒不出那滋味! 剩下的米饭已经失去了软糯,变得微微有点干,也不再黏成一团。 将鸡蛋磕破倒入碗里,再将蛋液和米饭抓均匀,等到每一粒米都均匀裹上了蛋液,就算成了。 到这一步,就烧火热油,重新再磕两个鸡蛋,炒成金黄松软的炒蛋末,再加入米饭一炒——别的什么都不用放,只需要等到米粒噼啪在锅里蹦,就可以直接洒盐,加葱花,起锅。 再用熬着的鸡汤,加点青菜叶子,泡发的香菇,那就是一碗清淡又滋补的暖胃汤。 最后再来一小碟酸黄瓜—— 李长博一手汤匙,一手筷子,看着金黄灿烂的黯然销魂饭,笑得眉眼弯弯。 付拾一美滋滋的喝一口汤,再来一口蛋炒饭:妙啊! 炒蛋末的软嫩蓬松,配上米粒的干香油润,简直就像是一场舌尖上的风暴! 论长胖,蛋炒饭绝对是榜上有名,但是世界上有人能够拒绝蛋炒饭吗?没有! 再来一口爽脆的酸黄瓜,简直是瞬间打开了舌尖上的味蕾! 什么叫绝配?这就叫绝配! 美味配美色,简直就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啊! 李长博同样是身心舒爽:办完了案子,和付小娘子一起吃个宵夜,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有此情此景,简直是夫复何求! 第1651章 毫无印象 第二天,付拾一和李长博都起了个大早,而后直奔衙门。 袁大宝已经起来了,正精神奕奕的坐在那儿等着衙门厨子给他做肉饼。 厨子难得遇到一个识货的,完全卯足了力气。 好好的一个肉饼,都快被他做成一朵花了。 付拾一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千里马遇到伯乐的欢喜。 以至于让人有点不大忍心打断这一幕。 -- 第762页 最后,李长博和付拾一两人也共同分了一个肉饼。 只不过最后两人都有点腻到了。 肉是羊肉馅儿。里头放的肥肉多。 原本如果肉馅儿恰到好处呢,这些油完全可以渗透进面里去,让饼皮油酥干香起来。 可是放多了肉呢……油没吸完,一口咬下去,那滋味只叫人觉得像是啃了一坨羊油。 付拾一可以理解厨子想要讨好李长博的心思。 但是她看着肉饼,陷入了沉思:我要怎么委婉的告诉厨子,其实做吃的,一定要比例恰到好处才成? 再一看李长博,已经面不改色的吃起来,她想了想,也就算了。 就是吃完了之后,付拾一觉得自己最近三天一点油荤都不想吃了。 袁大宝倒是面不改色的。 等袁大宝吃完,付拾一和李长博立刻带着他出了门。 今日自然还是要过去查案的。 这桩案子太过残忍,在本地引起了很大轰动,如果不及时破案,恐怕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上了马车之后,袁大宝就如同一个小孩子一样,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李长博和付拾一则是就着现有的证据讨论案情。 不良人们早已经各自去查探情况。 一波人继续用画像寻人,一波人继续摸平日和袁大宝关系不错的人,另一波人马,则是去了附近所有郎中,药铺处。 李长博和付拾一带着袁大宝,到了磨坊那儿。等着众人消息。 驴子又饿得直叫唤。 袁大宝就非要去喂驴子。 然后,众人才知道,那头驴子,叫小宝。 当得知这个的时候,付拾一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有点不受控制的抽了抽:袁家人也不管管? 不过,说起来这个事情,付拾一还是觉得有点儿纳闷:“袁家其他三个孩子,都是正儿八经起的大名,而且是续了辈的,只有袁大宝,和他们都不一样。” 李长博“嗯”了一声,眼睛看着给驴子抱草料的袁大宝,却问里正:“您知道这个事情的缘故吗?” 里正就“嗨”了一声:“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好稀奇?要知道,袁大宝刚出生那会儿,袁家穷着呢。老家在山沟沟里,老子和儿子出来,给人磨面,那会儿可没什么驴子,全靠两人手推磨。” “这不,袁大宝生下来,直到四岁才被接过来。那时候就已经是个傻子。后头的孩子估计也不想跟袁大宝一样呗。所以特地不在一起排。” 里正看着袁大宝那认真喂草聊的样子,颇有点心疼:“说起来,袁大宝也怪可怜的。这以后,他可怎么办?啥也不会,不是坐吃山空吗?” “他这样,也没人敢嫁过来——就算嫁过来,也怕人家骗了钱就跑。” 里正一面说,一面摇头。 这话也没错。 李长博却没顺着里正的话走,自己思量一会儿,忽然问了句:“袁家当初这么穷,怎么会忽然发家?” 里正被这个问题一问,忽然也有点儿懵了,良久才不确定的说了句:“大概是省吃俭用攒了钱吧?反正当时修了这个磨坊,连带着这个院子……从前都是草棚子。” 这年头,修一座全是砖瓦的屋子,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比起土墙,这种烧制的砖,全是论块卖。瓦片也是论片卖。 为了承担瓦片重量,横梁和柱头,都必须选用更加粗壮的木料,所以成本相对土房,增加了许多。 但是砖瓦房更加结实,更加耐用,而且还干净,所以就成了普通人家最向往的宅子。 谁家能修上三间砖瓦房,那就值得人刮目相看了。 袁家是一口气修建了整个院子。正房,东西厢房,围墙,全部用的是砖瓦。 就连屋里的家具,也用的好的木料。 如果是攒钱,袁家真的能一口气攒这么多钱出来? 付拾一想到这一点之后,忽然就明白了李长博真正想问的话。 袁家的钱,是哪里来的? 几乎下意识的,付拾一就想到那两具埋在驴槽子底下的尸骸。 如果这两位死者和袁家有关系,那袁家怎么会不给修建坟茔?甚至还特地将驴棚子设在这里,用石槽子正好压在尸骸的位置上—— 可如果说没关系,那两位又怎么会在袁家的宅子里? 不可能是在袁家修建宅院之前就在那的,毕竟修建房屋,从来都是大动土,尸骸埋的不深,随便挖一挖,就能被发现…… 很快,里正也想明白了这一点。 然后他陡然变了脸色,铁青着脸道:“我去问问那几家和袁炳子他们熟的人家,看看他们知道不知道。” 李长博应一声,“再问问,袁大宝到底是几岁过来的。以及,袁柱头年纪多大,多大成的婚。对了,他们老家那边亲戚呢?有消息没有?” 袁大宝这个情况,谁也不能指望他给袁家其他人收尸办后事,所以昨天里正就已经让人去通知袁家其他亲戚一声了。 里正解释一句:“昨天叫人去通知的,估计今天能到。不过也不剩下什么亲戚了,我叫人去通知的袁柱子他岳父一家。” 李长博颔首:“那就等人来了,正好问问。你先叫人去打听打听,看看袁炳子到底是怎么突然发财的。” 里正匆匆去了。 -- 第763页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你怀疑——” “嗯。”李长博毫不犹豫就承认了:“这个事情,有些蹊跷。如果真是袁炳子他们做了恶事,那还真有可能是被人找来报仇了。” 说到这里,方良就咋舌:“该不会真的是鬼魂来报仇了吧?袁大宝也说是那两人——” 他打了个哆嗦。 付拾一没忍住,也搓了下胳膊,嫌弃的吐槽方良:“咱们是衙门,用鬼魂寻仇这个理由,你觉得合适吗?” 方良无辜脸:“可万一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呢!” 第1652章 昔日秘闻 对于付拾一这个话,方良表示了极大的纳闷:“这个说法难道不好吗?大家要是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以后肯定不敢犯案!毕竟咱们又不能次次都抓住凶手,可鬼魂寻仇就不一样了——” 付拾一下意识地看向了李长博,眼光充满同情。 李长博面无表情地瞅住方良:要不然还是换个人吧。 方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猛的闭上了嘴,刹那间汗如雨下:没事儿话这么多干啥? 一直在旁边啃着小果子的春丽,这个时候抬起头来忽然问了句:“这当人的时候都被人杀了,难道变成鬼了就厉害了?” 付拾一:……这话真的是无法反驳。但是莫名很有道理啊! 然而春丽这个时候,又说出了另外一句很有道理的话:“而且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如果要报仇的话,当时死了怎么不报仇?” 方良沉默了。 李长博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或许刚变成鬼,实力不够,得练个几年吧。” 春丽一脸恍然大悟,表示很赞同的点了点头。 方良更加沉默了。 付拾一坏笑的伸出大拇指:“李县令说的很对。毕竟可能刚变成鬼,还不熟悉环境啥的,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春丽头点的就像小鸡啄米。 方良最后默默的转过了身:“我去给付小娘子倒杯水吧。” 他默默的想:再不献献殷勤的话,恐怕郎君真的要换人了! 反正等到付拾一喝上水的时候,袁大宝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以及舅舅都来了。 看得出来她们还是很悲痛。 尤其是两位老人。 一见到了李长博和付拾一,就问起了自己的女儿女婿,还有几个小点儿的外孙。 他们想见一见死者。 不过尸体都已经送去了仵作学院,所以这会儿还真看不了。 将情况跟他们说明白之后,付拾一表示:“案子破了之后,就会将尸体还给你们,而且我们会替死者整理好仪容的。” 不然以他们的死相,可能会吓着这些家属。 只不过想到了袁炳子,付拾一还是有点儿替学生们脑壳疼:那样一张脸,怕是什么整容都不好使了呀…… 不过估计倒是真能练练手。 老妇人一听这话差点哭得昏厥过去,抓着付拾一的手紧紧追问:“我女儿是不是死的很惨?她平时那么爱干净——” 付拾一只能回答一句:“虽然看着有点下人吧,但是死的时候,也没有受太久的罪。” 不过在意识还没有消散之前,死者的内心一定是非常的恐惧崩溃。 没有人能够在自己脖子被豁开,鲜血就像喷泉一样往外冒的时候还冷静。 而且痛觉也是在的。 那些血还会通过打开的气管呛到肺里去。 所以各种痛苦都有。 当然这个就没有必要和家属说了。 付拾一的转移话题,对方或许听出来了,但或许也真的就忽略过去,反正谁也没有再提这个事儿。 当确定只有袁大宝一个人活下来的时候,这一行人竟然一个高兴的都没有。 反倒是个个脸色复杂。 看着他们这样,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想不多想都难。 李长博沉声言道:“现在情况这样,袁大宝又是如此,恐怕等到水落石出时候,还是需要你们来办丧事。就连袁大宝以后——” “丧事肯定是要办的。”袁大宝的舅舅斩钉截铁的说了句这话,但是顿了很久才又补上一句:“我们会把人接走的。”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袁大宝的舅舅没意见,可是袁大宝的外祖母却一口反驳:“接什么接,这又不是你妹妹肚子里掉下来的!他们袁家愿意当冤大头,我可不乐意!” 不仅如此,袁大宝的外祖母更是阴冷的看了一眼袁大宝,说了句异常难听的话:“我就觉得这傻子是个灾星!果不其然叫我说中了吧!留下他迟早给咱们家也带来祸事儿!” 袁大宝的舅舅连忙拉了自家老娘一把。 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阿爷。 结果袁大宝的外祖父在沉默一会儿之后,却说出了和自己媳妇一模一样的话:“全家人都死了,就剩下他一个,这事透着邪性。谁愿意要他就谁带走。袁家的钱我们也不要。” 这话一说出来,袁大宝的舅舅简直是急得直跺脚。 只不过他的心思被猜了个明明白白,眼看着他要说话,袁大宝的外祖父就又开了口:“有钱,也要有命花才行。” 这下袁大宝的舅舅就不吭声了。 眼神也开始闪烁起来,显然对这个事情是真犹豫了。 李长博看着这一家人的反应,微微扬眉,徐徐开口:“为何会如此说?袁大宝其实也挺乖的。照顾他应该不算难事儿。而且袁家的钱应该有不少别的不说,就说这栋房子和这个磨房——” -- 第764页 袁大宝的舅舅显然心动。 可是老夫妻两个却一丝一毫也没有意动的样子。 甚至袁大宝的外祖母还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我们又不傻,什么情况我们还不知道吗?这门也没被撬过,人是怎么进去的?还不是他给人家开了门?” “再说了,袁大宝看着是乖乖悄悄地,可也未必!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装疯卖傻?有一回我眼睁睁看着他拧断了鸡的脖子,可说出来愣是没人信!” “再说了,他连他们家里的人都克死了,我们跟他无亲无故的,谁知道最后会落个什么结局?反正谁要这钱谁拿走我们不要!” 听到对方又重复了一遍袁大宝跟她们非亲非故,李长博便追问道:“刚才你就说袁大宝是野种,这会儿又说袁大宝和你们无亲无故,难道袁大宝的身世还另有玄机?”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袁大宝的舅舅他们已经杀人,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一时之间都有点尴尬。 不过袁大宝的外祖母显然也没有很多顾虑,当场就说了:“从前我女儿在,她不让我们多问多说,我也不好说什么,可是我自己的女儿,这袁大宝是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我难道不知道?” “肚子都没见大过,刚成婚就冒出来一个四岁多的儿子?” 第1653章 谁的儿子 这话已经算说的明明白白了。 袁大宝的确不是袁柱头媳妇林娘子的柱头的孩子。 甚至很有可能不是袁柱头的孩子。 袁大宝是在袁柱头和林娘子成亲之后突然冒出来的。 但是袁大宝的来历,林娘子却连自己的亲娘都没有说。 如果林娘子不情愿,一定会跟自己娘家人哭诉。 可是林娘子没有。 甚至如果这个孩子就是袁柱头的儿子,只是和别人生下来的,林娘子肯定也不会愿意养着。 可根据作为邻居所说,他们一家人对。袁大宝都十分疼爱,尤其是袁炳子。 甚至就连外人也不得不看袁炳子的面子,对渊大宝客气一点。 这一点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种事情怎么想也不应该。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这孩子不会是袁炳子的儿子吧?” 不过这个猜测受到了袁大宝外祖母的讽刺:“算算年纪,袁大宝刚出生的时候,这袁家穷的都快吃不上饭了,谁肯愿意跟他生孩子?而且袁炳子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 付拾一暗暗的想:这袁炳子要是听见自己亲家母这么说自己,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地上跳起来? 憋着笑,付拾一真心实意的请教对方:“那您觉得袁大宝到底是谁的孩子?” 但是显然这个问题难倒了袁大宝的外祖母。 对方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 倒是袁大宝的外祖父这个时候说了句:“反正不管是谁的,这事儿,都透着股邪性。” “但是自从有了袁大宝,袁家还真的慢慢发了起来。不仅修了新屋,开了磨坊,而且生意还不错。眼瞅着日子是越过越好。”袁大宝的舅舅一面说着这话,一面偷偷地去看袁大宝。 袁大宝对于这些谈话就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跟小毛驴顺毛。 听着这些话,付拾一心里头的想法就更多了:总觉得袁家没干什么好事儿呢! 李长博这个时候又问了袁大宝的舅舅一句:“那林娘子在回娘家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说点什么吗?或是无意中透露过什么没有?比如他们打算如何处置袁大宝?” 袁大宝的外祖母就撇了撇嘴:“还能怎么办?这样子难道还能娶媳妇生孩子?用他们的话说,一辈子养着就完了。就当养了个猫猫狗狗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说了几次,干脆就扔进山里,她们也不听。这下可好了吧?” 说完了这样的话之后,她估计又想起了林娘子和自己的外甥,忽然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而且一边哭还一边骂:“袁炳子,你个老不死的,自己不听劝,害了自己的命不说,这下可好,还送了我女儿的命!他们两口子还那么年轻,几个孩子还那么小啊!” 眼瞅着对方越哭越伤心,付拾一也无从劝起,只能无奈的看着。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伤感。 袁大宝的外祖父和舅舅两人都一声不吭,但看得出来还是都很难过。 不过从这里也看得出来,袁大宝应该的确和她们也不亲近,这头都乱成这样了,袁大宝那头还在乐呵呵的给毛驴顺着毛。 连看一眼都不看。 就在这个时候,里正也回来了。 里正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袁大宝的确是四岁时候过来的。 但是根据熟悉的人说,当时袁大宝看着不像四岁。 倒像是五六岁。 至于袁柱头和林娘子夫妇二人的年岁倒没人问过,所以并没有人知情。 两人本来就是辛苦劳作的人,看着也显老,所以同样也没人怀疑过这个事情。 所有人都以为,袁大宝还真是她们夫妻二人的孩子。 心里还纳闷儿,袁大宝怎么跟她们夫妻二人长得这么不像。一点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只不过袁大宝那个时候就已经傻了。 袁大宝长得白白净净讨人喜欢,可是不管别人怎么跟他说话,他都不理人,只喜欢一个人玩。 -- 第765页 有时候还一个人愣愣的就发呆。 而且话也说得不利索,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随便一个都能骗得他团团转。 要不是袁家人这孩子看得紧,估计这孩子都走丢了,不知多少回了。 不过后来大了点儿,袁大宝还是懂事了一些,基本就只跟在袁炳子身后转悠。 也开始爱笑和嘴甜了。 只不过还是傻。 过了多少年也没见有点长进。 就连他自己的弟弟妹妹也不去亲近。 不过袁家所有人都心疼袁大宝,从来也没见有人对袁大宝打骂过。 用一句话说,就是有时候感觉袁大宝不像他们孩子,倒像是他们的祖宗。 有人就在背地里说过闲话。 说袁家最开始那么穷,突然之间发了际,这分明就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比如祭祀什么的。 而这个祭品就是袁大宝。 不然好好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傻了?而且袁大宝长得一点儿不像个傻子。 当然这话也没人敢当着袁家人的面说。 里正说完这些之后,就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李长博问了句:“您觉得这事儿呢?” 李长博沉吟片刻,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方才林娘子的父母已经确定,袁大宝的确不是袁柱头夫妇二人所生。” 里正下意识的想起了那两具骸骨。 他几乎脸色大变:“袁家不会真的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吧?” “接下来去问问袁大宝过来之前,村里有没有别的事情发生过?看看有没有富商经过。”李长博这个话虽然没有直接肯定里正的猜测,但也算是跟他想法一致。 付拾一这个之后就补充一句:“不一定是什么富商经过,问一问有没有夫妻二人经过就行。他们身边带着一个儿子有可能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或者那个妻子怀了孕。” 人家有钱也不一定会露白。 很可能会假装成没有钱的样子。尽量让周围的人不要注意到他们。 但是这个不要紧,因为他们有更容易被记住的特征:孕妇或者婴儿,就很容易被人记住。 尤其是快要临盆的孕妇,或者刚刚出生的婴儿。 甚至付拾一还做出了大胆的猜测:“很有可能那个孕妇,就是在这里生产的。” 第1654章 迷雾散开 里正听了这话之后,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就忙不迭的去打听了。 而与此同时林娘子的家人也听到了刚才的话,他们脸色十分复杂。 尤其是袁大宝的舅舅,他磕磕巴巴的问道:“你们怀疑……怀疑……” “昨天的事情你们不应该都知道了吗?”李长博坦然的接过话去,直接就承认了:“昨天在驴槽子底下发现了两个大人和一个婴儿的尸骸。” 他盯着袁大宝的舅舅,意味深长地问他:“这事你们知道吗?” 三人齐刷刷的摇头。 而且一个个脸上都是惊讶。 这如出一辙的表情,反倒是让人不知该怎么吐槽他们了。 付拾一扬了扬眉,戳破了他们的谎言:“就算你们没有亲眼见到亲耳听的,恐怕你们心里也有猜测吧?” 毕竟都是亲家,谁不知道谁的斤两? 袁家有没有存下钱来,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袁大宝的外祖母干笑了一声:“这种事情,没有证据,怎么好乱说?而且我们又没看见——” “突然冒出来一个大外孙,就这么轻易接受了?”付拾一笑眯眯的反问了对方一句。 袁大宝的舅舅咕哝一句:“那还能怎么办?他们自己一口咬定这就是袁家的种。就连我妹妹都让我们别多问,我们还能怎么办?” 李长博忽然问了一句:“现在乡亲们都说这是鬼魂回来报仇了,你们觉得呢?” 提到这个话题,他们三人齐刷刷的打了一个寒战。 然后又齐刷刷的摇头。 袁大宝的舅舅咽了口唾沫:“寻仇就寻仇呗,跟我们又没关系——” 紧接着他就转移了话题:“我们那边还有种着庄稼呢,家里事儿不少,这个事情什么时候能完事儿,要我说还是尽快办了丧事儿吧——” 李长博微微的眯了眯眼睛。 然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居然招手将袁大宝叫了过来。 然后直接问袁大宝愿不愿意跟她们回去。 这下袁大宝的外祖母立刻就不乐意了:“这怎么还瞎弄呢?我们都说了我们不要他!” 紧接着袁大宝也开始拼命摇头,嘴里含含混混地说了些话。 虽然大多数都听不清楚,但是有几个词儿还是很清楚的:“不跟,不去,坏,打大宝,痛痛。” 袁大宝的情绪有点激动。 李长博一字一顿的解释给袁大宝听:“可是现在没有别人能照顾你了,你只能跟他们去,他们是你唯一的亲人。” 袁大宝应该是听懂了,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从他嘴里蹦出了一句:“不亲!不亲!他们杀大宝!”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长博微微扬了扬眉,抓住袁大宝的手,问他:“他们什么时候杀你了?” 袁大宝拼命的挣扎尖叫,嘴里反反复复的就是那么一句话。 可更多的,他就一点儿也说不出。 -- 第766页 看着袁大宝哭叫害怕的样子,付拾一默默的转开了头:看着还是挺惨的,但是李县令这么做,肯定有李县令的道理。 而不少人听见袁大宝的哭喊,就从外头冲了进来。 一看这个阵仗也愣住了。 好半晌才有人上来劝。 不过李长博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倒是静静的,冷冷的看着袁大宝。 那个眼神真是压迫力十足。 最终袁大宝忽然不挣扎了,反倒是嘶吼着说了句:“杀了你!欺负大宝!杀了你!” 此时的袁大宝不再白嫩可爱。 眼神里竟然透出了一股阴狠。 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不一样了。 但是变化也就只有这么一瞬间,很快袁大宝就坐在地上哭喊起来,只说害怕。 要不是刚才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估计都不会相信袁大宝会说出刚才那个话。 即便如此,甚至也有人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和听错了。 李长博拿出一块点心,放到袁大宝的面前,语气平静的问他:“大宝你想吃点心吗?” 袁大宝很快被点心诱惑到。 只是他还记得刚才李长博是怎么对他的,犹犹豫豫的看了一眼李长博,慢慢哈喇子都流了出来,他还是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想。” 李长博一面青青的左右挪动点心,一面微笑着对袁大宝问道:“那大宝跟我说说那天晚上的事儿吧。大宝到底给谁开了门?” 袁大宝眼睛死死地盯着糕点,十分老实的回答:“他们住这里!大宝乖,开门门!” 不得不说袁大宝的这句话实在是杀伤力巨大。 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显然他们都联想到了什么。 就连付拾一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袁大宝:作为一个并不那么坚定的唯物主义,我听到这种话也会觉得害怕的呀! 然而李长博神色不变,只是很快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他们住在哪里?大宝给我指一下吧。” 然后下一刻,袁大宝毫不犹豫的就伸出手指指向了昨天挖出尸骸的地方。 这一下,人群里直接炸了锅。 有胆子小的,甚至还发出了短促的惊呼声。 李长博扬了扬眉,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语气也依旧平静:“那是他们杀了你阿爷他们吗?” 袁大宝点了点头,然后还竖起一根手指头在嘴边上:“嘘,大宝乖,不说!” 他那副样子,更加将众人吓得够呛。 然而袁大宝却笑嘻嘻的去抓那块点心:“大宝乖,吃糖糖!” 李长博瞬间就将点心收了回去,直接让袁大宝扑了个空。 他紧紧的盯着袁大宝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大宝是自己进去的还是他们让你进去的?” 没有拿到点心,袁大宝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他甚至有些暴躁,也不肯再说话,只是要抢点心。 然而李长博很灵活,不管袁大宝怎么努力都摸不着点心的半点儿边。 反倒是每次袁大宝要放弃的时候,李长博就又将点心放到他面前,但是等他手一抓立刻又收回去。 李长博分明就在戏弄袁大宝。 最后袁大宝气急了,又说出了刚才那句话:“杀了你!欺负大宝!杀了你?” 第1655章 怎么杀人 袁大宝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然而李长博始终神色平静。 等到袁大宝已经开始情不自禁的手动起来时,李长博面色平平的将点心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并且问了袁大宝一个问题:“你想怎么杀了我?” 付拾一瞬间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李县令这样戏弄人家的手段,实在是太损了。 袁大宝万万没想到李长博会这么做,呆愣愣的看着李长博慢慢咀嚼点心的样子,最后他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还恶狠狠地朝着李长博扑了过去,那样子,好像真的要杀人。 袁大宝乖巧的时候,看上去还是有点讨人喜欢的。 甚至感觉像是个乖宝宝。是那种与世无害的。 但是现在他这个样子,却让人心里一颤。 于是看到袁大宝这个样子,众人才忽然想起一个事实来:袁大宝至少已经十四岁了。 这么大的人,其实已经是一个少年郎。 农村这么大的很,多能够独当一面,当个大人使。 就连战场上也有这么大的兵丁,杀起人来,眼也不眨。 而且袁大宝长得还不瘦。 他这样面色狰狞地扑上去,有那么一瞬间,众人还都为李长博担心了一下。 不过李长博身手何其矫健?只不过是一眨眼,他就已经将袁大宝摁在了地上。 然后他又问了袁大宝一句:“你想怎么杀了我?叫他们起来杀我吗?” 说完这话,李长博甚至还看了一眼昨天挖出尸骸的地方。 袁大宝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懊恼的,反正是放声大哭,一面哭,一面咕咕哝哝地骂着人。 谁也听不清袁大宝在骂什么。 但是最后一句话,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袁大宝说:“今天晚上,他们就杀了你!” 他的表情很认真。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长博。 说话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像之前那种。 -- 第767页 就好像在这片刻之间,其实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个人阴狠,毒辣,像是毒蛇一样,准备伺机伤人。 说实话还是有点吓人。 尤其是看习惯了袁大宝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后。 李长博显然没有被袁大宝吓到,反倒是轻笑一声,轻轻松松地将这事应承下来:“那我就等着他们来。” 袁大宝哭成了个鼻涕虫。 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傻样子。 他哭的人有点心烦。 付拾一忍无可忍地摸出一块点心塞进他手里:“你尝尝,新出炉的金桔饼,可香了。” 袁大宝瞬间不哭了。 然后专心致志的去吃自己的点心。 众人都忍不住眼神复杂的打量他:这就完事儿了?刚才不是都要杀人了? 然而袁大宝就像是对外界的这些目光丝毫没有感觉。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甜滋滋的饼。 最后众人就又只能看向李长博,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毕竟刚才李长博故意惹怒袁大宝,也有些奇怪。 李长博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是说了一句:“今天晚上就夜宿在这里吧。就住在磨坊里。” 众人听了这话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里死了这么多人,还要住在这里?!难道心里就一点儿不害怕吗? 而且一个傻子的话,有必要当真吗? 这么多人里,只有付拾一大概猜到李长博心里想的是什么,其实她也有类似的猜测。 所以付拾一并没有反驳李长博的第一,而是直接点点头:“那就住在这里吧。等下叫方良他们收拾收拾,铺个简单的床。” 马车上就有折叠床,拿下来随便铺上,就可以躺下休息。 不得不说也是很方便。 里正显然并不知道付拾一他们有如此方便的装备,当即就要去张罗。 当眼睁睁看着方良将东西拿出来摆上,他眼里就只剩下了羡慕和震惊:“世上竟有如此轻便小巧又实用的东西——” 最后一句里正问出了自己的心声:“想来一定很贵吧。” 方良傲然的扬起下巴:“这可是市面上买不着的东西,这都是我们家付小娘子亲自设计的。世上仅此一样!” 别说普通人看见了都会震惊,就是宫里头那位最尊贵的人也羡慕得很呢! 春丽在旁边纳闷的问了句:“怎么我家小娘子就变成你们家的了?” 方良噎了一下,而后一本正经的告诉春丽:“别说付小娘子是我们家的,就连你们以后都是我们家的了。你可别忘了付小娘子已经要嫁给我们家郎君了!” 春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但随后她又有些郁闷:“为什么我们家小娘子变成你们家的,不是你们家变成我们家的?” 方良被问住了,好半晌只能回一句:“世上历来如此——” 春丽撅嘴不乐意:“凭什么我们家小娘子就变成你们的了?反正我不管,我是我们家小娘子的丫鬟,我只听小娘子的话。” 说到这里她想了一下,于是停顿片刻,最后又补充一句:“偶尔听一下李县令的也行。” 这话简直把方良逗的不行。 方良也懒得和春丽这个榆木脑袋去解释,当即敷衍的点点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里正在旁边,总觉得自己丝毫插不进去话。 而那头,李长博问了林娘子家人一句话:“你们见过袁大宝生气吗?” 结果他们都摇了摇头,最后林娘子的阿娘说了句:“这个事情,我猜到过。有一次他她回娘家的时候胳膊上被咬了。我问她是谁做的,她只让我别多问。” 说到这里,林娘子的阿娘就哼了一声:“当我不知道呢,肯定就是袁大宝咬的。还愣是不让我多问。” “袁大宝最喜欢吃什么?”李长博接着又问。 结果林娘子的阿娘还是如数家珍:“各种点心糖块他都喜欢。自己亲生的那几个都没见这么舍得给买零嘴,那傻子不知吃了多少!每回一买就是大包小包!那傻子一要就给,其他几个孩子,反倒每天就吃一块——” 李长博若有所思。 而显然林娘子的阿娘十分心疼自己的那几个外孙,想着想着又哭了:“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第1656章 真的好香 一到了下午太阳不那么猛了,这个刚刚发生了凶案的宅子,就显得更加阴森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待在这里。 而林娘子的哥哥和父母也是找了个借口赶紧回去了。 走之前他们再一次强调:袁大宝她们不要。哪怕人家的钱一个也不给她们都行。等结案了叫他们去领女儿和外孙的尸体就行。 听着这个意思,林家分明是要和袁家划清关系。 里正听着这话的时候,脸色都有些难看,等到人走了,他就再也忍不住的埋怨起来:“这都是什么亲家?!” 付拾一倒觉得挺正常的:“人活着是亲家,人死了这不就成了冤家了吗?他们倒也不贪心。没想着拿了钱再把人弄死。还算不错的。” 里正听着付拾一稀松平常的语气,顿时无言:这样一听,好像世上只有坏人,而这种不近人情的做法倒成了常理一样……可这些都是不对的啊!!! -- 第768页 付拾一看着里正那个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即她耸了耸肩一口气:“主要是这种事情人家就算是拿了钱不要袁大宝,你也没辙呀——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是不是心里就好受许多了?” 有时候做人嘛,就不要对别人抱有太大的希望,尤其是不能觉得人人都应该做个好人。 这样降低了要求,别人只要不做坏人就已经很好了。 那生活看起来也会美好很多。 付拾一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里正:“打听的消息怎么样了?” 这十里八乡的虽然没有几家医馆,也没有几个大夫,可是挨个的去找,说实话也挺费功夫,不良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里正叹了一口气:“当年的事情过去太久了,许多人也不记得了。就算还有印象也只是对袁家突然暴富有印象,至于其他的,还真没留意——” “别说是他们,就是我也不记得有这样的人路过咱们这里了。” 里正说的是实话。 付拾一点点头。 李长博这个时候轻声说了句:“打听不出来任何消息也正常,毕竟如果有其他人见过这一行人,肯定会有印象,事后对于他们不见了的事也会起疑心。” 如果袁家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那必然是确定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否则袁家怎么敢做? 里正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李长博一句:“那既然如此,您还让我去问——” “万一真有人知道呢?不问问又如何确定?”李长博只如此回答一句。 里正一时之间没有话说,只叹了一口气:“造孽啊。” 他看了看天色,不确定的又问李长博:“李县令今天晚上真的要住这里?依我说,不然……” 李长博对于里正的提议直接摇头打断:“我说了在这里等着,就在这里等着。其他人在这里未必有效果。” 里正显然很焦虑:“可这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儿——” 付拾一宽慰里正:“放心吧,肯定出不了什么事,一切有我呢。” 她顿了顿,一脸正气道:“要相信像李县令这样的好人,什么牛鬼蛇神也近不了身!更不要说害他了!” 付拾一暗戳戳的想:要是真的有鬼,那肯定也是个色鬼—— 恰好这个时候,李长博看上了付拾一。 付拾一顿时心虚,连忙若无其事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只冲着里正越发坚定和正义:“你只管放心!” 李长博微微扬眉:???为什么我总觉得付小娘子这会儿心里想的,不是什么好事?是我的错觉? 而付拾一感觉李长博在看自己,于是就匆忙走开:“一会儿他们就该回来了,我先去做点吃的。争取天黑之前都安顿好,对了,里正您要不要在这里吃?” 这话一出,里正吓了一大跳,赶紧摇头:“不了!不了!”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宅子:一想到这里发生了什么,怎么还能吃得下去? 事实上付拾一不仅吃得下去,而且胃口还特别的好。 毕竟忙活了一天,说实话也有点饿。 中午本来就是对付着吃了两块点心。 到了这会儿,简直饿得前心贴后背。 不过现在条件简陋,也做不出什么大菜来。 所以付拾一揣着几个钱,去别人家的菜地里随便买了一点菜。 最方便的就是焖面。 把所有的菜洗干净,摘好之后,直接下锅随便炒一炒,再将面放进去,盖上锅盖,焖上一会儿。 等待面吸饱了汤汁,彻底熟透,再将这些菜和面翻炒均匀,这一锅焖面也就成了。 当然和后世的焖面还是有点区别。更不那么正宗。 但胜在简单。 今天买到的只有一点薰猪肉。 一把扁豆角,一把青菜,一把小葱,一大碗洗干净的小芋子。 主人家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菜地里实在是没什么菜了。要不您再去别家看看?” 付拾一觉得这已经很好了,只是另外又要了几个新鲜的鸡蛋,一个老掉的黄瓜。 现在的黄瓜老了之后,几乎能有成年人的手臂粗,而且皮很厚发黄。 到了这个地步,要么就只能留下来做种,要么就只能拿去喂猪。 这一批黄瓜已经是黄瓜藤上最后一波瓜,毕竟已经到了秋天,黄瓜藤开始干枯。 付拾一打算用这个老黄瓜做一个黄瓜鸡蛋汤。 不过老黄瓜需要削去皮,掏出内里的籽儿,只留下那一层脆嫩的肉,然后切成薄片,将炒过的鸡蛋放入水中,加入姜片花椒粒,等到水开之后,汤色乳白,就可以下入黄瓜片,煮开后,就可直接关火撒盐。 黄瓜的清香和鸡蛋的鲜美,都很好的融合在了这一锅汤里。 配上熏肉豆角青菜焖面,就是一顿绝佳的晚餐。 而且这个季节的豆角已经开始变老。 豆角皮厚,那里的豆子也是饱满发糯,煮得发软,吸饱了味道,那滋味简直不用提了! 当香味渐渐飘散开来,整个磨房里都弥漫着一股香气。 被里正强行要求留下来帮忙的几个壮年男人,此时都忍不住开始咽口水:虽然这里刚死了人,总觉得阴森森的,可是这个味道真的好香啊! -- 第769页 第1657章 绝对现实 事实证明了一个事情。 那就是即便在一个阴森恐怖的环境中,唏哩呼噜的嗦面声,啜饮滚烫汤水声,真的能够交织出一首充满烟火气息的歌曲。 然后驱散所有的恐怖,并且让人的口水急剧分泌,满脑子只想着胃里空空如也。 长安县衙门的人从来都是热情有好客的,看见那些人口水都快滴答下来的样子,于是就纷纷的打招呼:“要不然来吃一口?不用客气,吃喝管够!” 就连李长博和付拾一也点了点头:“现在天气渐冷,吃点喝点,晚上也好受些。” 最终心理的不好意思,还是敌不过美食的诱惑。 这些汉子们一个个红着脸,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端起了饭碗。 不过当食物入口的那一瞬间,他们脸皮瞬间就厚了。 不仅不脸红了,而且还开始觊觎锅里剩下的—— 都是饿过肚子的人,谁不知道谁的想法? 不良人一个个的,就开始在肚皮里骂娘了。 并且深深的后悔自己刚才的多嘴。 又默契的一起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付拾一看着所有人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有点懵:就是一个普通的熏肉豆角焖面,有那么好吃吗?还是真的大家饿的太厉害了? 一面这么想着,付拾一一面又默默的给李长博碗里添了点儿。 别人饿肚子不要紧,李县令坚决不能饿肚子! 觉察到付拾一对自己的维护,李长博瞬间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一时之间心情大好。 至于袁大宝,付拾一也给他盛了一碗。 袁大宝这会儿已经又安静了下来。不管是吃饭还是喝汤,看上去都异常乖巧。 最后当所有人都放下碗筷的时候,锅里已经像是被舔过一样干净。 就连汤都一滴不剩。 而且不少人还是一脸的意犹未尽,以至于付拾一开始深深的反思自己是不是做的太少。 酒足饭饱之后,人难免开始犯困。 虽然付拾一和李长博带了折叠床,但只带了两个,所以只有付拾一和李长博一人分了一个。 其他人还是打地铺。 不过不良人也没那么多讲究,随便往地上铺了点干草,躺下去用双手当枕头,很快就开始打鼾。 袁大宝也睡下了。 李长博和付拾一也和衣躺下。 方良和春丽两个都守在两人旁边,不过估计累了一天,两人很快也睡着了。 付拾一本来很精神。 只不过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打鼾声,和外头隐隐约约的风声,她渐渐的还是有点儿困了。 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睡。 于是她偷偷的转头看向李长博,想看看李长博睡着没有? 只不过屋里太过昏暗,虽然能够隐隐绰绰的看见一些,只不过实在看不清李长博的脸。 更看不清他有没有睁着眼睛。 就在付拾一想着要不要出声的时候,忽然李长博动了动。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一把抓住。 两张折叠床离的还是很近。 李长博的胳膊又长。 所以一伸手就够着了。 就是这温热的触感,差点没把付拾一吓的跳起来。 反应过来是李长博之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当年花椰子看太多,刚才那一瞬间,还以为是花椰子找上门了。 李长博也感觉付拾一瞬间手指紧了一下再松开。 他还有些纳闷:付小娘子怎么变得这么害羞? 刚这样想完,他就感觉手心里有肌肤摩擦的酥酥麻麻。 像是有意无意的撩拨。 直接就让人心中一荡。 不过李长博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反应过来,付拾一这是在给自己写字。 凝神感受了半天,李长博才明白付拾一是在问他:怎么办? 于是李长博就在付拾一的手心里写:等。 但李长博的手心在付拾一手心里写字的时候,付拾一只觉得痒的厉害,差点没笑出声来。 至于李长博写了啥……不知道。 最后就这么一个字,李长博前前后后的写了五遍。 才总算让付拾一感觉到这是个什么字儿。 最后李长博差点没放弃,忍不住就要说出来。 好在最后的时刻,付拾一感觉出来了。 付拾一自己都觉得有点丢人,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悻悻的咬牙:就说电视里都是骗人的!手心里写字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可靠!他们要不是有剧本,鬼才知道写了个什么! 不过经历了这个事情之后,付拾一倒是不困了。 当然手心写字交流这个项目也直接被放弃,两人干脆静静的拉着手,只等着变故来。 一转眼就到了三更天。 几乎所有的人都睡熟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也有点困意昏沉。 不过好在两人互相拉着对方的手,只要感觉对方有松开的趋势,就立刻用手指尖刮一刮对方的掌心。 就这么互相提醒,两人总算是坚持到了现在。 不过就这么干巴巴等着,实在还是有些煎熬。 要是真这么熬一宿,估计有些难。 就在李长博犹豫着要不要将方良叫醒,好让自己和付拾一睡一会儿的时候,忽然磨坊里就有了动静。 -- 第770页 有人在爬起来的时候,将身子底下睡的草压得咯吱作响。 虽然这个声音不大,但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是强打着精神听着,这会儿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虽然谁也没看到谁的眼睛。 不过两人的手指都在这一瞬间扣紧了。 付拾一仔细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悄悄地朝着那边看过去。 只不过这么黑也看不清楚到底是谁,只知道有个人站了起来。 黑暗中,那个人形慢慢悠悠的晃到了门口。 付拾一纳闷的要命: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这难道是要出去吗?说好的杀人呢??? 这等了大半夜,难道要给我们看的就是梦游?不是这么扯吧? 就在付拾一想着这些的时候,黑暗中,忽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安静的空间中突然响起敲门声,还是怪吓人的。 如果不是刚才就知道人已经站在了门口,不然付拾一和李长博估计也得吓一大跳。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也给付拾一整得不会了:这是弄啥勒? 第1658章 试一下吧 敲门声响了几下。 紧接着就是吱呀一声的开门声。 付拾一又看了一眼李长博,心里忽然有点紧张起来。 又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 那个人已渐渐的又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一次对方走了几步,站在原地踌躇一下,最后就慢吞吞的走向了那个小门。 很快又是一声开门声,那个人竟然走进了院子里。 就这么出去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一起翻身坐起来,然后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就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两人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人,走到了小门那儿,悄悄地往外看。 院子里有月光洒落下来,照出淡淡的影子。也将院子里的情形照得朦朦胧胧。 不过即便是这样朦胧的月光,也足以看清院子里的情形。 那个从厨房里头出来的人,不是袁大宝又是谁? 袁大宝手里还提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 仔细一看,分明就是一把菜刀! 袁大宝的脸上早已经不复之前的那种乖巧。 此时的袁大宝完完全全想变了另外一个人。 明明是一样的脸,但只是换了一个表情,就显得如此的阴鸷,凶狠! 他的手提着那把菜刀,一步步的朝着小门这边走了过来。 很快袁大宝就走到了小门边上。 然后就要开门进来。 付拾一拉着李长博直接闪到了门开的另一边。 这样就可以避免开门的时候直接被门打到。 整个过程,快到李长博有点没反应过来。 本来李长博打算将付拾一拉着往后退,结果还没动手,就被付拾一拉了过去。 付拾一将他拉过去不算,还直接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李长博彻底懵了:???付小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下一刻袁大宝已经推开了门。 并且迈进来一条腿。 不得不说这一刻还是有点千钧一发的意思,李长博甚至也不由自主有点紧张。 然后李长博就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付拾一悄悄地伸出去了一条腿?一条腿??? 下一刻,袁大宝整个人都被付拾一那一条腿给绊的直接飞扑向前。 然后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不知道哪里磕到了,发出了清脆的磕碰声。 李长博在后边看着都觉得疼。 与此同时,袁大宝手里原本握着的菜刀,此时也是摔得飞了出去。 不光是这样,付拾一下一刻直接一步上前去,踩在了袁大宝的背上。 随后整个磨房里响起了付拾一的吆喝:“起来了起来了,起来了!大家都快起来!” 不少人都被吵醒了,然后陆陆续续的将火折子吹亮,摸出蜡烛来点上,又纷纷的围了过来。 然后所有人都惊了一下,不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但是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事情:李县令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 此时,李长博安安静静的站在付拾一的身后,整个脸色都是沉凝的。 于是其他人就都有点儿讪讪的:李县令这是在气恼他们的不顶事儿吧? 不过长安县衙门的人,又不约而同的想起了衙门里的传说。 他们默默的看了看付拾一脚下踩着的,不停挣扎的袁大宝。 又看了看一脸云淡风轻的付拾一。 最后彻底服气了:果然不愧是一个手指头就能戳死人的付小娘子!怪不得当时李县令那么有底气! 眼看着人们都围了过来,付拾一收回了脚,悄悄的活动了一下脚腕:刚才被袁大宝踩那一下还是挺疼的……呜呜呜,下次我还是换个方法! 但这个时候,她脸上还是要维持住高人风范:“把人绑起来吧。” 不良人们掏出绳子,直接把袁大宝绑了个结结实实。 而过去这么久,李长博终于从无奈中缓过劲来,幽幽的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还维持着那副高人的风范,四十五度仰望屋顶蜘蛛网。 李长博忽然心里就有点哀怨起来,更加郁闷了:这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有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 第771页 论身手,他自认为也不差。 论聪慧,他自认虽算不像聪明绝顶,但也比一般人强上些。 可好像这些东西在付小娘子这里,根本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每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怎么付小娘子总是自己就解决了? 自己解决了不说,还顺带将他也护住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叫人有些憋闷。 可仔细想想,人家付小娘子也没做错什么呀…… 最后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声叹息。 李长博看住了地上的袁大宝,决定还是好好的干自己的老本行。 袁大宝虽然被绑起来了,但也没有停止挣扎。 而且眼神一直阴狠的看着李长博和付拾一,那个样子,像是恨不得吃人。 李长博被袁大宝这个样子给逗笑了,嘴角都微微翘了起来,语气更是有些调侃:“你不是说他们要来杀我吗?怎么你还要亲自动手?” 袁大宝冷冷的看着李长博:“要杀要剐你随意,成王败寇,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听他文绉绉的句子,李长博还没说什么,付拾一就先惊住了:“这样一看你还挺有学问的呀,可是你不是一直当个傻子,也没读过书?” 这话大概给袁大宝羞辱的不轻。 袁大宝恶狠狠的看着付拾一开了口:“我不是傻子!我读过书!” 刚才那句话还不觉得,这句话更加让所有人都惊觉到一个事实:袁大宝哪里还是那个傻子袁大宝?! 所有人都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袁大宝。 袁大宝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他收回看付拾一的目光,扫视众人,慢慢的勾起冷笑:“看什么?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付拾一眨眨眼,抱着胳膊瑟瑟发抖:“我好害怕哟。” 众人:!!!你的表情和你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害怕!你分明是在嘲讽袁大宝!嘲讽! 付拾一显然没有自觉,还特别认真加了句:“真的。” 众人彻底麻木了:我信你我就是棒槌! 袁大宝气得抓狂:“你敢不相信,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要把你杀了,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第1659章 说一下吧 对于袁大宝的抓狂,付拾一表示特别不理解:“我没有不信啊,我信。你肯定读过书!” 袁大宝气蒙了,眼眶都红了。 众人本来的震惊这会儿已经完全转化成了同情:袁大宝这孩子,多可怜啊。 李长博咳嗽一声:“好了,说正事儿。” 真要是气出个好歹,这个事情怕永远都没法水落石出了。 付拾一语气特别真诚:“我真的相信他的。” 没读过书,肯定说不出这么文绉绉的话! 袁大宝气得眼睛更红了,扭动挣扎得也更厉害了。 李长博怕真继续下去袁大宝迟早气哭,于是清了清嗓子,一本真经开口:“你这么多年,一直在装疯卖傻?” 袁大宝这下是真的眼泪都掉下来了,目光也凶狠:“你说谁傻?” 他还不承认。 付拾一幽幽提醒:“你出去十里八乡问问,看看谁不知道你是个傻子。” 袁大宝冷哼一声:“反正我不是傻子。” “那你是袁大宝吗?”付拾一好奇的问:“你是袁大宝什么人?” “我是他哥哥袁静平!”袁大宝这一次没激动,很是自然的回答一句。但是又强调一遍:“袁大宝那是吓傻了,他不是真的傻!” “哦,这样啊~”付拾一拉长了尾音,一面说话一面点头,好像真的相信了的样子。 但是众人听着,就觉得简直是荒诞无稽:你不是袁大宝,谁是袁大宝?你以为自己胡诌一个名字,我们就被你忽悠了?!做梦! 结果下一刻,他们就听见李长博神色自然的言道:“那你家住何处?哪里人士?” “袁静平”对答如流:“我乃陇西袁家商行少东家,你去陇西问问,谁人不知道我陇西袁家!我家住在城东甜水巷里。从头数,第三家就是我家!” 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认真。 李长博这个反应,真的是叫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众人看着李长博,脸上一片麻木:为什么李县令你第一个就被忽悠了? 被忽悠当然不只是李长博。 付拾一好奇的问:“你记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不回家去?呆在这里干什么?” 李长博也表示纳闷。 “袁静平”提起这个事情,脸上就明显露出了郁闷来。 他看着付拾一他们两个,好半晌憋出一句:“还不是因为袁大宝!他这个傻子,走了,他怎么办?” 听得出来,他是真的十分郁闷。 付拾一同情的看他:“反正都是个傻子了,也不知道跑,那你顾那么多干什么?跑回去叫人来救他不就好了?” “袁静平”呆了一下。 看着他的表情,付拾一语气更加微妙了:“不会吧?你不会从来没想到过这个问题吧?” “袁静平”呆滞又郁闷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付拾一差点没笑出声:事实证明,脑子还是不够用嘛。 她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便缓缓开口,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袁家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 第772页 “袁静平”不开口了。 他又恢复了刚才的阴郁样子。 付拾一好奇问他:“说起来,你们这不是还是一个姓吗?你不会真是袁炳子的亲孙子吧?” 说起来,这个事情也的确是让人觉得挺惊讶的。 就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 说起这个事情,“袁静平”脸上的愤恨之色简直是溢于言表:“袁炳子那老贼,与我家是同姓!要不是因为这个,他还未必起这么毒的心思!” 李长博扬眉:“起了歹毒心思?所以那两具骸骨,是你父母?” “袁静平”没反驳,算是承认了这件事情。 这个事情,倒也不算太让人震惊,毕竟他们早就知晓袁大宝极有可能不是袁炳子的亲孙子,而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孙子”。 再联想到那两具尸骨,所以,大家心里头早就有所猜测。 付拾一看着“袁静平”,纳闷问:“说起这个事情,我就觉得怪异,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的死,是意外还是凶杀?如果是凶杀,怎么单独留下了袁大宝呢?会不会是袁炳子收养了袁大宝——” “袁静平”被付拾一这种怀疑袁炳子是个好人的语气给激怒了,他大声反驳道:“胡说!袁炳子才不是什么好人!” 他的声音充满了憎恨:“他见财起意,见我阿娘难产,就趁机使坏,先是要钱,而后就干脆杀了我阿爷和阿娘!” “至于袁大宝,如果袁大宝不是吓傻了什么也不记得了,管他叫爷爷,他会那么好心?” “而且,他自己也怕我阿耶阿娘找到他报仇吧!” 一字一句的,“袁静平”的声音里充满了讥诮和嘲讽,憎恨。 可以看出,他对袁炳子等人,应该是十分厌恶的。 李长博重复了一遍之前问过的话:“所以,你杀了袁炳子一家。连三个孩子都没放过,是为了给你父母报仇?” “袁静平”这次却没沉默,反倒是慷慨激昂的点头应了:“难道不应该吗?” “那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李长博对于这个问题,还是有些纳闷的。“袁静平”既然一直心存憎恨,那又怎么会等到现在才动手呢? 其他人,对这个事情,也是纳闷。 “袁静平”沉默了很久,才说了句:“他喜欢他们,我不能让大宝伤心。他什么也不知道。” 付拾一拆穿了“袁静平”:“其实你出来,是需要特定条件的吧?当袁大宝无法保护自己,或者足够愤怒的时候,才会由你接管身体。虽然袁大宝智商没有再发育,但他才是这个身体的主要人格。” 大概没想到有人这么了解自己,“袁静平”愣了一下之后,就上下打量付拾一,那眼神,充满了探究。 “大宝他为什么想杀袁家这些人?”付拾一却干脆了当的问出了这个问题:“他们对大宝做了什么?” 如果不是足够的刺激。这个人格不会出来。 她怀疑过,是不是袁大宝装傻,但是……袁大宝那些行为,看上去不像装傻。微表情什么的,丝毫没有异样。 第1660章 做了什么 一提起这个事情,“袁静平”的脸色就狰狞起来,瞬间又变回了暴怒阴鸷的样子。 他恶狠狠的说了句:“他们该死!” 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愤恨的语气,感觉他恨不得将这些人吃了。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都感觉只要再加上一把劲,“袁静平”就什么都交代了。 于是付拾一就好奇的追问一句:“到底做了什么,他们那么该死?” 然而这一次,“袁静平”却三缄其口,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个事情。 李长博缓缓道:“我会派人去一趟陇西。找到你真正的家里人。到时候——” “袁静平”大惊失色:“你找他们做什么?” “你父母的尸骨,总归是要入土为安。而且当年发生了什么,也要告诉他们一声。甚至袁大宝,死后也要人收尸。”这话虽然残忍,但李长博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付拾一赞同的点头:“总不能做个孤魂野鬼吧。” 众人内心不由得想起了付拾一说的那句“相信科学”。 虽然不知道“科学”究竟是什么,但分明就是没有鬼神的!所以付小娘子现在又这样说,真的不是自相矛盾吗?! 只是众人即便内心吐槽,这会儿也是丝毫不敢说出口。 毕竟刚才付拾一的“威风”,如今还历历在目呢! 嗯,主要是袁大宝脸上还是一片灰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众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静平”此时此刻,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世上真有鬼,怎么不见他们来寻仇?可见只不过是愚弄世人罢了。” 付拾一纠正他:“不能证明的事情,怎么能说得这么确切呢?而且愚弄世人也不至于,大概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心里有个寄托吧。会觉得死去的人,还没走远。只是换了个世界,好好的生活。” “袁静平”惊住了。 不知道是被这番言论给惊住,还是被付拾一这么啰嗦的行为给惊住。 李长博则是有点若有所思:这些话,听起来有道理。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袁静平”:“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而且,难道你不想看一看自己家里人?” -- 第773页 “袁静平”本来已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是下一刻,就尖声反驳了:“看什么?看他们给予厚望的袁大宝,变成了个傻子吗?看他们的儿子媳妇,都死了吗?还不如当他们就在外头好好活着呢!”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分明,眼睛里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黯淡和失落。 显然他心里,还是想自己家里人的。 只是不愿意让家里人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 付拾一叹一口气,“人都说,有家不能回,才是世上最让人心酸的事情。” “袁静平”飞快扭开了脸,不让所有人看见他脸上动容的狼狈。 李长博则是说了个十分事实的事实:“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有我的职责。” 所以,“袁静平”也好,袁大宝也好,他们的意见,是真不重要。 付拾一用更加同情的目光看住了“袁静平”。 李长博一脸平静。 “袁静平”心情复杂得不能更复杂。 最后其他人就劝:“都是自己家里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知道你这样,他们只有心疼的。” “是啊,而且这么多年了,哪能一点音信都没有?他们肯定早就猜到了。” “就是,就是,你别想那么多了。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付拾一看着众人一个个苦口婆心的样子,那一瞬间恍惚觉得,人人都二祥附体。 他们不是好心。 他们只是八卦之魂在燃烧。 付拾一承认,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也毫不犹豫加入了劝说的行列:“是啊,你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究竟是什么回事儿。不然,所有人都觉得袁大宝丧心病狂呢。” 很显然,“袁静平”是不能接受别人说袁大宝一丁点不好的。 当即,他就激动起来:“袁大宝做错什么了?他们要是好好对袁大宝,我会杀了他们?是他们用心不正!” 付拾一立刻怂恿他:“所以你要勇敢的说出来!让我们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静静看着付拾一的表演,丝毫不打算阻拦:有时候,付小娘子还是挺有用的。 很显然,“袁静平”也是被说动了。 他缓缓开了口:“袁大宝虽然心智没长大,但并不傻。小孩子心思再单纯,可也知道好或者不好。他们对袁大宝虽然不错,可毕竟不是真的亲近。” “大宝知道石槽子底下有人,也知道那两个人和他亲近。所以他总说这话,说那两个人住在那儿,还要给他们吃的。这一点,让林娘子很厌恶。” “而且,袁炳子打算给大宝买个媳妇。以后也好有人照顾袁大宝。” “买个媳妇不要很多钱,可又要多养活一张嘴,这让林娘子和谭娘子很不乐意。” “袁炳子就说了实话。说只要大宝能生下一个孩子,然后他们再将大宝和孩子一起送回袁家——袁家这一脉的钱,就都是他们的了。” “袁静平”说到这里,连连冷笑:“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袁炳子转了性,结果没想到,从一开始留下大宝,他就在琢磨这个事情!” “他对大宝,一点愧疚也没有!而这些袁家人,更是一点良心也没有!” 说到最后,袁静平的眼睛里,只剩下了一片冰冷杀意:“这样的人,早就该去死!他们亲口说的,养着这个傻子,就是为了钱,不然当初,就直接杀了!浪费这么多钱养着,不收回本怎么行?” “谭娘子还有些胆小,说和会不会太损阴德。结果你们猜,袁炳子怎么说?” 众人早已经被这个比话本子还精彩的故事给吸引住了,这会儿只能一起摇头,好奇的用眼神催促:到底怎么说的? “袁静平”冰冷冷的,一字一顿道:“他说,世上有鬼,早就来报复了,等得到今天?这就是天意!” “哈,天意!”“袁静平”几乎癫狂:“他说这一切,都是天意!他该死!” 第1661章 利字当头 在“袁静平”一声声的癫狂笑声里,众人唯有沉默。 如果袁炳子真说过这样的话,那真的就是个畜生。 李长博看住了“袁静平”,问他:“所以,你就回来报仇了。” “对。”这一次,“袁静平”没有丝毫迟疑的,就直接承认了。 “你是怎么做的?”李长博再度追问一句。 “袁静平”就将所有的事情仔细告诉了李长博。 在偷听到了袁家人的对话后,“袁静平”就打定主意,要替自己父母报复袁炳子一家。 而且,袁大宝虽然智力像是几岁的孩子,可是对外界,尤其是对身边的人,格外敏感。他感觉到了袁家对自己的恶意。所以,袁大宝的情绪很不稳定。 “袁静平”也因此,才能频繁掌控身体。 甚至最后,袁大宝几乎也被“袁静平”影响,开始暴躁,阴鸷。 “袁静平”故意将袁家小儿子推到了石头上,磕破了头,然后跟着一起去的医馆。 在那里,他偷到了别人的安神散。 他是个傻子,谁也不会怀疑和防备一个傻子,所以他很轻松就得手了。 而案发当天晚上,家里煮了肉,他忽然觉得这个日子,是个送他们上路的好日子。于是悄悄的溜进了厨房,将那一包药放进了肉汤里。 -- 第774页 之前,他就有意识地夜里乱跑,逼迫他们不得不放弃锁门。 所以当袁炳子等人吃了肉汤困了之后各自去睡,他就能自由的出入房间。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很久。 李长博轻声问他:“后来呢?” “后来我就去厨房找了一把菜刀,拿了一把斧头,从最小的那个开始,将每一个人都杀了。”他回过神来,继续往下说。 “我看过杀鸡。只需要对准了脖子,一刀下去——” “袁静平”舔了舔嘴唇:“血原来都是热的。我还以为,像是他们这样的人,血都该是冷的。” 付拾一看着“袁静平”,问他:“那你对袁炳子格外不同,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吗?” “嗯。”这一点,“袁静平”没否认:“就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当年,他就是这么对待我阿耶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也不知道“袁静平”是不是想起了当时的情况,他情绪忽然有点不稳定,神色也开始不断变换。 后来,他甚至嘶吼起来,一个劲的嚎叫“疼,头疼”。 看他蜷缩成一个大虾米的样子,付拾一立刻对不良人吩咐:“照着后脖子来一下,把人弄昏吧。” 不良人干这种事情,都是熟练地。找准了位置来一手刀,人直接就软在了地上。 众人表示有点诧异。 动手那个不良人,面对李长博的淡淡眸光,吞了口口水,解释一句:“付小娘子一说,我就下意识办了……” 其他不良人也开始反思:衙门到底是谁当家做主?李县令?还是付小娘子?好像李县令才是县令啊…… 付拾一解释一句:“他明显不能承受当年的事情,而且也不能承受那天的事情。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当年情绪崩溃过一次。” “而且,通常情绪崩溃过的人,遇到事情,更容易承受不住。” “真要疯了,就完了。”付拾一伸出两个手指头:“现在相当于一人变成两人,在搞不好,就变成三个人,甚至更多了。” “当然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彻底疯掉。反正哪一种情况,咱们也不能接受,所以让他好好睡上一会儿最合适。” 李长博点点头:“付小娘子从前见过这样的人?” “见过。”付拾一点头承认了,而后叹一口气:“这样的人,不好弄,因为本身不稳定。也不能完全了解他到底是变成了几个人。” 付拾一咳嗽一声,看一眼其他人,“我们管这个叫精神分裂。但是那些装神弄鬼的人,一般管这个叫鬼上身……” 众人:……付小娘子不说还好,一说我还真觉得,这个案子就像是鬼上身! 李长博面色已经完全是沉思。 良久,他问了一句:“那这种情况,如何治疗?我看那些驱邪的人……” 付拾一压低声音:“这种多重人格的病症,一觉醒来,谁也不知道又换成哪一个。所以,就跟抓阄一样……反正看运气呗。” 这话一出,所有人彻底不能言语了:被付小娘子这么一说,就感觉这个事情……的确就是这样的? 李长博嘴角抽了抽:“那驱邪的人在那儿又跳又唱……” “情绪不稳定的人,容易受到外界刺激,尤其是惊吓。”付拾一抛给了李长博一个“你懂”的眼神。 李长博嘴角抽得更厉害:“所以,不是治好了,只是受到了惊吓,换了一个人——” “对。”付拾一点点头,给予了中肯的回答:“不过,用鬼上身来形容,也很贴切。通常这样的病症,每一个性格都是截然不同的。所以会感觉被上身的那个人,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李长博更加无言,最后默默的点点头:付小娘子说得很有道理。 有人小心翼翼开口问:“那现在拿袁大宝怎么办?” 付拾一耸肩:“还能怎么办?绑好了睡觉啊。熬了半晚上,你们不困?明天一早,里正他们肯定就过来了。” 众人愕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能睡得着? 事实证明,精神亢奋,满肚子疑惑的时候,那真是睡不着。 不过付拾一睡着了。 袁大宝也睡了挺久。 直到第一声鸡鸣声响起,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付拾一才艰难的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只是人根本就清醒不过来,哈欠更是一个接一个。 一看其他人,包括李长博,眼睛都是有些微微发青,而且精神萎靡,显然是熬了一夜。 她愣了愣:“一晚上没睡?” 李长博“嗯”了一声,拧了帕子递给付拾一。 付拾一敷在脸上,瞬间清醒:“都干啥了?” 李长博微微抬头,看住屋顶,面无表情:“思考人生。” 付拾一转头一看其他人,其他人也都跟着点头,当即她就懵了:……所以,大家都思考了一下人生?那么,思考出什么结果了? 第1662章 真相大白 反正不管思考了什么人生,也地扛不住里正到来的脚步。 昨天晚上,里正担心得一宿没睡。 这不,公鸡刚打鸣,他就赶紧起身过来。 一路上,里正的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生怕到时候一开门,看到的就是一地血腥。 结果到了磨坊一看,倒也没什么其他动静,门也打开了,里头的人正在商量,早饭吃点什么好。 -- 第775页 里正在那一刻,觉得自己仿佛耳背了:啥?他们真的说的是吃啥?我是不是耳朵有毛病,听不清了? 再仔细一听,他们还真说的是吃啥。 里正懵了,然后看到了被绑起来的袁大宝。 他更懵了。 悄悄拉过了自己留在这里的汉子,里正问了问昨天的情况。 那汉子绘声绘色的描述一遍,尤其是着重描述付拾一的壮举。 里正狐疑的看着那汉子,觉得他在说瞎话。 汉子急了,重重保证:“真的!” 里正:……我还是觉得像假的。那付小娘子看着清清秀秀斯斯文文,哪里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这会儿真在和李长博商量吃什么:“方便面?你想吃啥口味的?炒鸡蛋的清汤味?还是麻辣味?” 李长博选了清汤:“多加点菜。早上还是该清淡些。” 付拾一应一声,架起锅子煮了一锅鸡蛋面。 鸡蛋面是提前将鸡蛋炒过,而后加水和姜米花椒,熬出一锅乳白的汤,再加入面饼煮熟,起锅时候多放菜叶子,最后撒一点小葱花。 别看简单,可是做出来味道却很鲜。 而且还很清淡爽口。 鸡蛋的鲜全都激发出来了,一点腥味也没有。 配合上面条的柔韧,青菜的碧绿水灵,这一碗面条就是最贴合肠胃的美味。 除此之外,付拾一还顺带煮了点鸡蛋。 一人一碗青菜鸡蛋面,发一个鸡蛋,不说能吃饱吧,但是至少能安慰一下饥肠辘辘的胃。 这些本地的汉子们,一个个也不好意思多吃,心知肚明锅就那么大,自己多吃,人家就不够了。 所以这些面条,一根根被吃出了金面条的爱惜感觉。 里正本来还觉得有点丢人,结果第一口面条入口,他的眼睛都亮了。 然后他就完全明白了为什么刚才这些人都在讨论吃的。 在这碗面条前,什么案情?案情哪有吃的重要! 付拾一还挺好心的叫人给袁大宝松绑,又叫他起来吃饭。 不出所料,袁大宝一醒来,体内“袁静平”人格,就换成了袁大宝人格。 而且袁大宝根本不记得昨天夜里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去给人开门了。然后就开始喊痛。 付拾一暗道:能不痛吗?昨天结结实实摔那一下,我看着都觉得痛!而且还有后脖子梗那一下,更是痛得要死好吗? 不过袁大宝也很好哄,一碗面条塞进手里,他就安安稳稳的开始吃面,一点不需要人伺候。 当然,早饭过后,该做的事情还是不能少。 付拾一在袁大宝面前坐下,对上袁大宝无辜的眼睛。 说真的,付拾一这也是第一次和多重人格的人坐在一起,实打实的对话。 心里头还有点说不出的小激动。 李长博早已经为如何叫“袁静平”出来觉得头疼了。 其他人也同样是有这样的忧虑。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付拾一直接开口就问袁大宝:“你知道袁静平是谁吗?” 袁大宝迟疑了一下,居然点点头,又竖起手指“嘘”了一声:“阿兄不让说。” 付拾一点点头:“那你能替我转告他,让他出来见我一面吗?你就说,昨天那女人让他出来,不出来的话,她就要用特殊手段了。到时候,别叫苦。” 明明付拾一的语气是陈述句。 明明她的表情一点也凶狠。 可袁大宝却愣生生被吓得一哆嗦,然后瘪嘴差点哭出来。 下一刻,袁大宝的怯怯害怕,变成了凶狠阴鸷。 付拾一坐在对面,看得明明白白,当即深深感叹:这才叫变脸比翻书都快啊!而且看看这前后反差!真的,用鬼上身来形容,那真是说不出的贴切!古人可真有智慧啊! 众人此时也感觉到,仅仅是一瞬间,袁大宝就变成了“袁静平”。 脸还是一样的脸,可是就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里正错过了昨天晚上的精彩,此时直接一愣一愣的,只剩下了惊愕,甚至有点下意识的恐慌。 付拾一静静的和“袁静平”对视。 最后还是“袁静平”打破了沉默:“你想干什么?” “昨天的事情,你还没交代清楚呢。”付拾一表情异常认真。 “袁静平”都愣了:“人是我杀的,先杀的其他人,才杀的袁炳子。按照他当年的作法,我先用斧头在他脸上来了几下,最后等他挣扎着往门口跑的时候,一斧头背砸在了他小腿上。” “他瞬间就趴在地上,跑不动了,只是嘴里还在哀嚎——” 说起这些,“袁静平”似乎有些格外亢奋,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癫狂的意思:“我拽着他的手,往前拖了一点,这个事情,他当年也做过。我也不知道当时阿爷活着,还是死了。” “最后,我照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袁静平脸上有种执拗:“这些他做过的事情,如今他都体会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 “是天意吧。”付拾一点点头,很中肯的说了句:“当年袁炳子做错了事情,导致了你的诞生,十年后,袁炳子因为一句话,让你苏醒,并且开始想要复仇,这些怎么不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可以理解,老天爷的确是让你来报仇的。” -- 第776页 “袁静平”愣了,呆呆的:“你也这样觉得?” “对。”付拾一点点头:“不过如果我是你,我不会亲自动手。我会将当年的事情,告诉世人。而且,袁炳子和其他几个大人,固然都不无辜,可三个孩子,却是无辜的。你太残忍了。” “袁静平”却冷哼一声,反问了付拾一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当年我阿耶那些钱财,袁炳子一家都要穷死了,你觉得,他们会出生吗?” 第1663章 哪个更好 这句话说完之后,甚至于“袁静平”笑了笑,只是笑里都是讥诮:“还是你们觉得,没了耶娘的孩子,还能过得好?” 他开始歇斯底里,仿佛在呐喊出了自己的心声:“没了耶娘,还不如死了!” 当年,袁炳子如果再狠心一点,或者不那么贪婪……或许今日的事情,根本不会有。 这么多人听着他的歇斯底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劝说。 现场除了“袁静平”的嚎叫,没有一丝其他的声音。 他就这么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最终还是渐渐安静下来。 李长博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口:“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为什么最后偏偏将袁大宝留下了?你明明可以带他走——” “他半途醒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袁静平”有些无力。 “所以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个麦芽糖是怎么回事?”付拾一这么问了一句。 至今一想到那个麦芽糖掉在了袁炳子的头发里,沾染上了死者的血迹和脑浆,最后可能被吃掉了,她就忍不住的脸色发绿。 结果,“袁静平”一脸的茫然:“什么麦芽糖?” 这一下,付拾一也愣住了。 她下意识的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也微微皱眉。 这个案子到了现在其实已经很明了了,事情就是袁大宝做的。 所以现场才会只有袁大宝的痕迹。 但是究竟这个事情是怎么样,现在看来却好像没法完全弄清楚。 如果袁静平没有参与后面的事情,那怎么能从袁大宝口里问出来? 袁大宝那个样子……恐怕很难问出什么。 而付拾一担心的则是:袁大宝体内,真的只有两个人格吗? 所以付拾一问了一个问题:“你讨厌吃麦芽糖吗?袁大宝又讨厌吃麦芽糖吗?” 之前她记得好像有人说过,袁家人喜欢给袁大宝买糖。 但是从来不买麦芽糖。 也不许其他人给他吃麦芽糖。 “袁静平”被这个奇怪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当即摇了摇头。 他并不忌讳吃麦芽糖。 袁大宝其实也挺喜欢吃麦芽糖的。 尤其是小时候,袁大宝总是喜欢跟家里的老太太讨两个钱,出去买麦芽糖。 年纪小的时候,他因为总弄得到处都是糖,所以还被家里人笑话。 说道最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们从来不给袁大宝买麦芽糖?之前也买过几次,可是后来的事儿我就不记得了……” 因为想不通这个问题,最后“袁静平”又进入了疯癫的状态。 付拾一不得不强行又让他睡过去。 等到他安静下来,付拾一就看向了李长博:“明天要不然用麦芽糖试一试?” 对于这个提议,李长博没有迟疑,很快就应了一声。 其他人早就已经看得一头雾水。 不过案情大概已经明白了。 李长博将情况跟里正说了一遍:“磨坊的东西谁也不要动,暂时封起来,等到袁家人过来再行处置。” 这个案件,其实也没什么可断的。 袁大宝杀了袁炳子一家。 但是袁炳子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亲眷。 甚至真相到底是怎么样,都没有人在乎。 所以到现在,只需要等袁大宝真正的家人过来将当年的事情再弄清楚。就可以去结案了。 交代完里正之后,李长博就带着人马一路回长安。 在马车上,李长博忍不住和付拾一感叹:“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我从没想过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对于这句话,付拾一也是深表赞同,最后颇有点感慨:“这种病症,也是很奇特。” “但是大多数的后天发作病例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他们通常会有什么承受不住的事情,或是特别渴望另一个人的存在。” 李长博点了点头:“袁大宝这个事情,多多少少是有些可怜。” 袁炳子一家虽然也可怜,但除了那三个小孩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罪有应得。 但是袁大宝一家,却毫无过错。 就算真的有错,也只是错在遇到了袁炳子。 “不过这个案子倒真的像是善恶有报。”李长博如此说了一句,越想越觉得奇妙。 付拾一笑眯眯的点点头附和:“世上未必有鬼神,但的确是善恶有报。” 不过说起这个事情,付拾一其实还有一个情况感觉很好奇:“你说袁炳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杀了人还要埋在自己家院子里。天天从那过的时候不觉得害怕吗?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害怕吗?” 对于这个问题,李长博想了想:“可能放在别处的话,他不安心吧。如果有人发现了尸骨,这个案子就会重见天日。” -- 第777页 “而且如果再挪开尸体,也怕被别人发现。多多少少也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但要说害怕肯定是害怕的。 世上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人杀了别人,还能心安理得的和尸体共处一室。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袁大宝的家人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该有多伤心。” 算上那个刚出生的孩子,等于是一家四口在这里遇难了。 回了衙门之后,付拾一和李长博就将这个案子和大家简单的说了一下。 这下整个长安县衙都快炸了锅。 尤其是王二祥,围着袁大宝团团转了三圈,这才发出了感叹:“一个身体里住两个人,这也太厉害了,要是一个人管白天一个人管晚上的话,那是不是这个人就不用休息了?” 对于王二祥这个神奇的脑回路,付拾一除了原地呐喊六六六之外,不知道该怎么惊叹。 最后厉海说了两个字:“会累。” 王二祥仔细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而徐双鱼对这件事情则是有不同的看法:“这想想也太可怕了,要是你睡着之后,另一个人用你的身体去做了别的事情,甚至还杀了人,你醒来之后难道不害怕吗?” 这么一想,众人齐刷刷的露出了凝重之色:那是挺可怕的。 而后付拾一,就让徐双鱼跑一趟腿去仵作学院,将那批医学生叫了过来。 她暗戳戳的想:会不会这即将在大唐开辟精神科医生? 第1664章 研究对象 庄静峨为首的医疗团硬是将马车驾出了压着超速线的感觉。 不仅如此,庄静峨还叫来了自己的叔伯爷爷之类的,就连他底下那个十二岁的大侄儿,也来了。 好家伙,光是庄家,人数都比医疗团多了。 付拾一震惊脸:“你们不是专门搞儿科吗?而且不坐诊了?” “这是留了坐诊的人,不然人更多。”庄静峨腼腆一笑:“而且谁知这个病症,小孩子得不得呢。上次付小娘子说的医院这个事情——我们正在筹备,所以外地的人都召回来了。” 付拾一彻底服气了:这难道就是人多力量大的意思? 随后她一想到儿科医院,顿时心里又火热火热的:妇幼保健院,妇幼保健院,妇科也可以开起来了! 付拾一腆着脸问他:“那你认识不认识,妇科圣手?你们有没有想过,妇幼的医院排在一起?” 庄静峨还没说话,庄静峨的叔叔还是伯伯就挤过来,十分热情:“付小娘子觉得应该排在一起?” “这也是为了看病方便嘛。”付拾一解释一句:“有些孩子,刚生下来就需要看病,如果挨在一起,建立一个通道,这样转移孩子过去看病时候,也方便。” 庄家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庄静峨忽然问了句:“那其实是不是所有医院都在一处最好?还有专擅男科的,和普通病症的这些——” 付拾一咳嗽一声,压低声音:“男科直接设立在普通病症医院最好。专门设立一个,怕是门可罗雀。” 不管哪个时代,男人为了自尊心,绝对都不愿意去专门的男科医院看诊! 庄静峨咳嗽两声,虽然还是有点不大好意思,但也还好。毕竟仵作学院里头,更那啥的都见过。 而其他人既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恍然大悟,一时之间表情都非常微妙,其中几个人,甚至脸都红了。 付拾一看着他们这个样子,语气更加微妙:“换位思考啊,诸位不都是男性吗?” 结果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下意识的摇头:“不,我没病。” 付拾一摊手手:你看你看。男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的动物。 最后付拾一转头看向了李长博。 只不过她还没开口,李长博就淡淡道:“我没病过,不知。” 付拾一:……好吧,在这个问题上,李县令也和大家是一样的。 很快庄静峨就提出切入正题。 于是一大群医生就浩浩荡荡的去给袁大宝问诊。 当时就给袁大宝吓得放了“袁静平”出来。 “袁静平”看着眼前这么多人围着自己,说真的也有点儿害怕,他表情更阴郁了,就是底气没那么足:“你们要干什么?” “看看你的身体健康不健康。”付拾一为了宽慰他,甚至撒了善意的谎言:“被关进衙门之前,都得来上一回,不然万一身体有什么病症,忽然死了人,那我们也不好跟人家家里人交代。” “袁静平”委实震惊了:长安县衙门这么有钱? 他最后没忍住问了句:“这些,都是大夫?” “嗯。”付拾一点点头,心里悄悄补充:一大部分是实习的那种。 精神上的疾病,难就难在诊断上。 即便是现代先进的仪器,也不能检测出精神疾病。几乎只能靠人来凭借经验判断。 付拾一本来也没抱希望,所以看着这些大夫们一个个诊脉完毕后的一脸沉凝,她也不觉得多意外。 真正让她意外的是,最后她才知道,原来他们不是诊不出,而是在纠结怎么开药方!!! 付拾一惊呆了。 庄静峨解释道:“黄帝内经里曾说过,重阴则癫,重阳则狂。他这种虽然不常见,但也属于癫狂病症范畴。只是,治起来不好治。” -- 第778页 付拾一不懂中医原理,但是她是真心觉得:牛批!真的牛批! 袁大宝的情况,交给了这一帮大夫,就连除辛也去凑热闹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则是回家补眠。 路上,李长博几次欲言又止。 付拾一最后却先忍不住:“到底这是怎么了?你倒是直接说啊。” 再这么下去,她是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急躁!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然后问了付拾一一句:“付小娘子当时怎么就将我拉开了?” 付拾一反应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李长博到底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无语片刻:“就是下意识的动作啊。那种时候,谁会想那么多?” 这个事情,处处都透着怪异,付拾一纳闷的看他:“李县令纠结这个干什么?” 李长博沉默良久,还是说出来:“付小娘子下次还是让我来吧。”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这一瞬间有点开窍,于是她说起了土味情话:“虽然李县令你一看就知道是高大威猛,身手了得的人,但是爱情面前无男女老少,我虽是女子,但我也有一颗保护爱人的心嘛。” 这一番话,彻底将李长博的心理防线击溃了。 他想着付拾一这番“热烈”的表白,整个心都像是泡在了热腾腾的甜水里。又甜蜜,又滚烫。 甚至于手脚都有点酥酥麻麻。 最后,李长博原本想说什么,他自己都忘了。 就这么面带笑容,一脸春风的回去了。 除了眼底那一点点青色,压根看不出他熬夜的半点端倪。 以至于杜太夫人见了他,都诧异:这小子吃什么好吃的了?这样高兴? 回头将方良悄悄叫来一问,杜太夫人顿时笑了:“原来是吃了拾一那丫头的迷魂汤!” 方良也忍不住感叹:“付小娘子简直是咱们小郎君的克星!” 杜太夫人大笑,“是克星就好,是克星就好!殊不知,这世上的人啊,就得一物降一物!” 花嬷嬷也在旁边笑:“正是这样,才说明咱们小郎君是真遇到了对的人了。日后的小日子啊,不愁!” 方良不太懂,但是又觉得自己懂了。 虽然想一想付拾一那话,他就觉得肉麻。可莫名又有点点的向往:将来如果也有人跟我说…… 方良也忍不住傻笑了一会儿。 第1665章 肝肠寸断 袁大宝被带到县衙的第五天,陇西袁家就来了人, 来的是袁大宝的大伯,袁成,以及袁大宝的亲祖母刘太夫人。 刘太夫人年纪也挺大,比起杜太夫人估计也没小多少。 但是身体明显没有杜太夫人硬朗。 头发都已经白了,而且身手也不灵活,背有些驼,走起路来,也颤巍巍的。 上下马车,更是袁成亲自扶的。 他们家人丁不算多,袁成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同袁静平出去经商,大儿媳妇即将生产,所以他媳妇不能出门,小儿子在书院读书,也不在家,故而只有他一人带着老母亲来了。 李长博有事儿进宫去了,所以付拾一领着王二祥接待了母子二人。 一下马车,刘太夫人就问起了袁大宝:“果真是我的大宝吗?” 付拾一点点头:“是他自己说出来的地址和情况,应该不会错。你们再看一眼。如果身上有什么胎记,也可以辨认一二。” 袁大宝虽然是住在牢里,但是这些日子,厨子小灶开着,小药吃着,整个人看着比之前还要康健,精神面貌也更好。 关键是,袁大宝的智力,好像开始提升了。 原本像三四岁,现在像六七岁。 刘老太太和袁成都还没认出袁大宝,但袁大宝一眼就认出了刘老太太和自己伯父。 他欢天喜地的扑到了刘老太太怀里撒娇:“祖母是来带我回家吗?” 刘老太太还没开口,眼泪就刷的一下掉下来了,直接泣不成声。 就连袁成都忍不住侧过头去抹了眼泪。 付拾一询问的看他一眼。 袁成立刻低声道:“的确是我们家大宝。他长得,和我弟弟小时候一模一样。” 付拾一点点头,只能宽慰一句:“节哀。” 袁成的眼眶就更红了。他抬起袖子擦干眼角的泪,轻声跟付拾一提道:“劳烦小娘子带我去看看我弟弟——” 付拾一让王二祥在这里陪着老太太和袁大宝,自己则是带着袁成悄悄的去看那两具白骨。 确切的说,是三具。 那个小婴儿的骨头,付拾一这些天也抽空监督几个学生拼好了。只不过婴儿骨头细小,缺失了一部分,不知是年岁太久,已经腐化,还是没找全。 一看到那三具骸骨,袁成原本强忍着的泪水,就喷涌而出,怎么都克制不住。 甚至最后他伏在门板上,哭得双肩耸动,不能自抑。 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老男人,此时哭得像是个痛失爱物的小孩子。 付拾一斟酌一下,决定劝慰一句:“虽然他们一家遭遇不幸,但是好歹还是沉冤昭雪了,当时也没太受罪——” 话说到这里,袁成哭声更大了。 付拾一默默的闭上了嘴,略有点忧伤:好像又劝失败了? 袁成指着自家弟弟头骨上那个豁口,哭得鼻涕都冒泡了:“这都破了!怎么叫没太受罪——” -- 第779页 面对袁成的质问,付拾一实话实说:“这个还算好的。至少骨头没缺少,你是不知道,之前我遇到过浑身骨头都被敲断了的——” 袁成哭得更大声了。 付拾一再度默默的闭上了嘴:好吧,我就该沉默的做个石雕,安静的听着,不该张嘴。 袁成将尸骨都看了一遍,看见骨头上裂缝或者破损,就问付拾一是怎么一回事儿。 面对这种询问,付拾一也只能一一作答。 然后每一次答出来,袁成必定哭得更加伤心。 付拾一“享受”着一个中年男人带来的撕心裂肺哭声,总觉得自己耳膜都要破了。 偏偏安慰还不起作用,就实在是让人绝望。 而且不得不说,付拾一从未见过如此自虐的人! 明明听不得,还要问! 而且一个大男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这一刻,付拾一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孟姜女附体? 这样哭下去,感觉县衙迟早都要哭倒了! 付拾一硬着头皮开口:“不过,袁炳子一家死得更惨,你要不要看看——” 袁成的哭声陡然止住,咬牙切齿的恨恨表态:“看!必须看!” 付拾一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决定告诉仵作学院那头,一定要看住了袁成,不要让袁成对尸体造成二次损害。 袁成止住了哭,这才有了功夫说起当年的事情:“当年长安这边临时有个大生意,可我脱不开身。弟妹又怀着身孕即将临盆,实在是两难。” “最后,他就说弟妹临盆还有大半月,去长安不过三五天的路程,应该不打紧。而且长安那边又是弟妹的娘家,正好也可以一路看看。所以,他们就带着大宝出了门。” 付拾一纳闷半天,忍不住问一句:“这样的情况,那生意就非得做吗?你家没有别的掌柜吗?而且,他们出门不带随从吗?” 这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啊。 袁成苦笑一声:“说来也是巧。原本是带了个婆子和一个车夫。婆子刚出门不久,就跌断了腿。只能留在那边。车夫忽然发了急症,死了。他想着去长安再买人,结果没想到,还没入长安,连人带马车,都失踪了。我们沿着路打听,愣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离奇的遭遇,直接就把付拾一给听得懵了,连吐槽都不知往哪里吐:这也太……巧了。 付拾一看着袁成,半晌只想到了一句话:“真的太倒霉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为袁炳子作案提供了方便啊! 袁成苦笑:“谁说不是呢。” “估计当时走到袁炳子磨坊附近的时候,你弟媳妇发动了。所以他们就去了袁炳子的磨坊求助。”付拾一帮着袁成还原当时的情景。 “只是胎儿有点大,当时你弟媳妇就难产了。或许是死于难产,或许是他们不小心露了财,所以袁炳子起了杀心。” “你弟弟他,死得惨一些。而这一幕,恰好都被袁大宝看见了。” “那么小的孩子,受不住这样恐怖的情景,加上求生的本能,他可能当时就选择性将这个事情忘记,又封闭了自己。所以看着……就傻了。”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袁成,不得不告诉他更大的打击:“目前看来,袁大宝是杀了袁炳子一家的凶手。” 第1666章 天理昭昭 袁成还不知道这个事情,当场就愣住了:“什么?” 他有点语无伦次:“可是大宝,大宝他……” “大宝得了一点病,你可以这么理解,他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长大了,一个没长大。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付拾一尽量解释得通俗:“他分裂出来那个人呢,自称袁静平。” “所以我们猜测,大宝当时特别希望他哥哥来保护他。他觉得这样的情况下,袁静平会知道该怎么办。能保护他。” 付拾一实话实说:“他当时受到的刺激太大,太害怕。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袁成又哭了。 一百多斤的老男人,哭成了小孩子。 付拾一拿这个泪腺格外发达的人,一点主意也没有。 最后,她只能默默的看着。 好不容易等到袁成哭够了,付拾一才道:“当年的案子基本没有什么异议,你们可以领走尸骨了。” “那大宝呢?”袁成立刻追问。 付拾一没吭声。 袁成脸色渐渐难看,他忍不住道:“就算大宝杀了人,也只是为了他父母报仇——” “袁大宝是不能出去的。”付拾一轻叹一声:“虽然子报父仇,按理说不算重罪,可是袁炳子一家,一共七口人。无一幸免。三个孩子,个个无辜。” “再退一步说,袁大宝虽然平时看着很正常,可谁也不知道,另外一个人格会什么时候冒出来,什么时候会杀人。那个人格……很残忍冷血。” 因为李长博的戏弄,袁大宝气急了,所以“袁静平”就出来杀人了。 这样的人放出去,对其他人来说,都是危险的。 尤其是这种情况,平时看着人畜无害,让人不能有一点防备,却会突然动手。 袁成无话可说。 他张开嘴,想替袁大宝辩解两句,可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其实他心里都清楚,付拾一说的这些都对都有道理。 只是还是觉得命运不公,心中意难平罢了。 -- 第780页 最后,袁成小声嘀咕一句:“怎么我们家,就这么倒霉呢?” 明明一切起因都在袁炳子身上。袁炳子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只是恶有恶报而已,可到了最后,却是袁大宝一家人最惨。 付拾一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最后只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尖,假装没听见。 有时候,人生在世就是这样,难免遇到一些特别莫名其妙的横祸,这个时候,除了宽慰自己之外,真是没有别的办法。 毕竟怨天尤人也不管用。 袁成边走边叹气:“静平回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个事情,” 付拾一也无限同情:“他的确是太惨了。” 不仅家里人都出了事,好不容易活了个弟弟,还变成了个杀人犯。 最关键的是,他的名字都被顶用了。 知道这些事情,估计袁静平也接受不了。 考虑精神病是有遗传的因素在,所以付拾一真心实意的建议道:“我觉得,你给他说的时候,还是找个医馆比较靠谱。然后多准备点凝神静气的,别让他总想着这个事情。” 下面一句,付拾一就比较隐晦了:“别承受不住打击。” 到时候跟袁大宝一样。 袁成点点头应了,还跟付拾一道谢。 付拾一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但也不好多问,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袁成其实真没多想,只以为付拾一这是关心自家,还异常的感动。 重新回到了刘老太太面前,老太太还搂着袁大宝抹泪呢。 看那眼睛红肿的样子,付拾一瞬间恍然:原来这种事情,也是有遗传的! 刘老太太红着眼睛问付拾一:“我给他顶罪行不行?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可吃太大的苦了。” 付拾一摇摇头:“不能。自己做的事情,只能自己承担。” 刘老太太想了想,又说:“那你们再查查,大宝这么乖,怎么会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呢?” 知道内情的袁成上前一步,低声劝:“阿娘,衙门不会弄错的,您就别再想这些了。” 然而刘老太太很执拗:“不行,我刚才问大宝了,他说他没有。我得帮他洗刷冤屈!” 付拾一:……老太太您疼孙子我理解,可傻子的话,您怎么就不能不信呢? 大概是付拾一和王二祥的表情都太过复杂,所以刘老太太显然觉得这就是证据,情绪更加激动起来:“他们找不到别人,所以就拿我大宝来顶罪!” 这话一出来,有那么一瞬间,就连袁成就怀疑这件事情。 不过很快袁成就想起了付拾一说的那些话,当即只是轻叹一声。 这个时候,其实他反倒希望真像是刘老太太说的那样了。 而对于刘老太太的脑洞大开,付拾一简直哭笑不得,最后义正言辞的对刘老太太道:“您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们长安县衙门李县令,是出了名的英明睿智,清廉求实!您说这话,属于污蔑了啊。污蔑官员,那是要打板子的。” 刘老太太坚持:“你就是心虚了。” 付拾一:我……我和一老太太计较什么!!! 她只面带微笑:“我没有心虚,我说的都是实情。” “不,你就是心虚了。”为了自家孙子,刘老太太也真是拼了老命。 付拾一还是微笑:“这个案子我们反复核查过,不会有错。更不会冤枉无辜。” 刘老太太振振有词:“他都病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杀人?” “正是因为他病了,他才杀人呢。”付拾一耐心解释,微笑保持住:“您放心,我们不会弄错的。” 刘老太太还想再说,袁成看不下去了:“阿娘别说了,怎么大个事情,谁敢弄虚作假?您忘了我小叔的事情了?大宝和他,一样的。” 虽然袁成这话压低了声音,但付拾一和王二祥还是都听的一清二楚:嗯?还有一个袁大宝一样的病症? 付拾一则是肯定,恐怕袁大宝这个病,还真有点遗传。 所以,她郑重其事再提醒袁成:“跟袁静平说这个事情时候,一定要离医馆近一点,然后多准备点安神的药啊。” 第1667章 做个试验 刘老太太对于付拾一的提醒,脸色有点难看。 袁成则是若有所思。 付拾一半点不往心里去,笑眯眯道:“估计一会儿给袁大宝看病的大夫就来了,你们跟他聊聊。放心,目前治疗,都是免费的。不收你们钱,你们别害怕。” 不提前说这个话,付拾一估计他们看见几十号大夫围着袁大宝,光是想到问诊费,他们估计都想晕厥过去。 袁成到了这个时候,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这个钱还是出得起的,毕竟这么多年,袁家做生意——” 他的话卡住了。 因为庄静峨带着医疗队过来了。 看着那浩浩荡荡一个队伍,袁成嘴巴愣是没和上,人也傻了。 他就这么呆滞的看着那一群人,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怎么也不会缺这点看病钱”的话。 最后,袁成找回了一点神智,虚弱的问:“他们都是何处来的大夫?怎么还穿一样的衣裳——” “哦,估计是刚下课没来得及换衣裳就过来了。那个你不用多想,他们只是在上学。”付拾一想了想,觉得这个话有点容易让他们怀疑庄静峨的医术,所以赶紧补充:“放心,不是学医术,他们的医术,都是从小学的。都过关的。” -- 第781页 本来袁成还没多想,结果听见这个话,心里忍不住就开始犯起了嘀咕,更忍不住打量庄静峨他们。 等给袁大宝问诊完毕,付拾一拉着庄静峨到了一边儿:“你觉得,袁大宝体内,还有没有第三人?” 对于这个问题,庄静峨犹豫一下,摇头:“不确定。但我觉得不太对。” 付拾一扬眉:“哪里不太对?” “不管袁大宝,还是袁静平,对血腥一事,都不害怕。而且袁静平虽然性格冷血阴狠,可事实上,他还是不够沉稳。很容易被激怒。”庄静峨说完了这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些始终都是我自己的分析,并没有任何端倪。至少袁大宝这里,我没看出异象。” 付拾一觉得,庄静峨说得很对。 她始终觉得,袁大宝身上还有一个人格。一个隐藏得很深,但却十分难缠的人格。 袁家灭门命案,主要原因,不是袁大宝,也不是袁静平,而是这第三个人格。 “我想试一试麦芽糖。”付拾一道出自己的计划:“袁家人从来不给袁大宝买麦芽糖,肯定是有自己的缘故。” 但是同时,付拾一也有一层顾虑:“万一会给袁大宝带来不好的影响,怎么办?” “你们的治疗,刚见了起色。” 庄静峨轻声道:“其实,我觉得不是袁大宝有起色,而是他自己想变聪明了而已——” 他露出个尴尬的笑容:“我下药不敢太猛,而且昨天我发现,有一位药写错了剂量,太轻了,以至于这药根本没太大作用。” 付拾一:……你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吗?说好的治病救人,你居然搞出这样的事情?! 也许是无声的控诉太明显,庄静峨更尴尬:“这样的病症太少,摸着石头过河,我们谁也敢下猛药。而且我之前毕竟也没研究过这个——” 付拾一斜睨他:“你觉得这些是理由?” 庄静峨这一瞬间,只觉得有点儿说不出的心虚,默默的怂了:“我以后不敢了。” “仵作动的尸体,我们都不敢那么随便。”付拾一的语重心长里,透出一股心有戚戚:“我可不想某一天,我垂死挣扎时候,你告诉我,你用错了药,所以我没救了。” 庄静峨心虚得头上冒汗:“不会,不会——” “回去把仵作守则抄个五十遍,三天之内交给我。不然,你还是回家去吧。”付拾一拍了拍庄静峨的肩膀:“你这不是粗心大意,而是有点恃宠生娇了。你觉得袁大宝是杀人犯,我和李县令又好说话,所以你本身对这个事情,就随意了。” 说完这话,付拾一也没再说多,只让庄静峨自己去琢磨这个事情。 付拾一出去之后也没干别的,直接去找了卖糖的铺子,买了两根麦芽糖。 麦芽糖还是很好吃的。很甜,但是又不是那种齁甜,带着一点点清香味。 关键是,很好玩! 两根竹签子将那团软软的麦芽糖搅来搅去,看着麦芽糖从微微发褐的颜色,变得发白,而且会变得硬一些,这个过程,实在是赏心悦目。 付拾一买麦芽糖从来都不是为了吃,而是觉得好玩。 嗯,小孩子吃麦芽糖时候也很……那啥啥。因为他们会放进嘴里舔一会,再拿出来,继续玩。 看久了之后,付拾一就表示,这个事情实在是让人接受无能。 阿玫也这么干过,付拾一差点拿鸡毛掸子去,最后强行禁止她这么干,要么就吃,要么就玩够了再吃,反正不许一边吃一边玩! 付拾一带着两个麦芽糖回去,春丽眼巴巴看了又看,但是犹豫犹豫还是没好意思。 还是付拾一将自己玩得差不多的那个麦芽糖递过去,哄得春丽笑逐颜开。 当然春丽从来不在乎玩。她只喜欢吃。 所以付拾一觉得:嗯,主仆搭配,买糖不浪费!完美! 剩下那一根,付拾一直接带进去,给了袁大宝。 当那一根麦芽糖出现在袁大宝的面前时,付拾一就发现,袁大宝脸上出现了一丝丝惊惧来。 但是很快,袁大宝整个表情都变了。 之前的袁大宝,袁静平都没让付拾一觉得多害怕。 可这一刻,袁大宝的眼睛对上她的眼睛,那漆黑的,平静的瞳孔,让她想起了深渊。 一股细细的寒气,油然从脚下泛起,直接窜上背脊。 可袁大宝脸上,只有平静。 付拾一想了很久,才想到一句合适的形容词:那是一种,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带来的平静。仿佛世间任何东西,都不能从这平静里,激起半点波澜。包括鲜血和死亡。 袁大宝伸手,接过了那一根麦芽糖。 然后就开始玩。 他慢腾腾的动着竹签子,翻腾,旋转,脸上依旧是平静。 甚至于他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麦芽糖,可是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不是袁大宝,也不是袁静平。 第1668章 知道什么 付拾一轻声开口问他:“你是谁?” “袁大宝。”袁大宝平平静静的回答,语气都没有半点波澜。只是到了最后,他补充一句:“真正的袁大宝。” 他掀起眼皮,瞥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懂他的意思。 他是真正的袁大宝,之前的那个傻子袁大宝,是他推出去的挡箭牌,而杀手袁静平,则是他手中的一柄剑。 -- 第782页 真正的袁大宝,就在幕后操控一切。就像是皮影戏。 那一双手,从未露面,却能演绎出精彩绝伦的故事。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觉得我做了什么?”袁大宝反问付拾一,然后随手将麦芽糖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配上稚气未脱的脸,白白净净又五官清秀,多少还有点讨人喜欢。 可一看到那一双眼睛,那点情绪就都烟消云散了。 只剩下了冷。 付拾一没有犹豫:“我觉得,你最后清理了现场。所以袁静平不记得后面的事情,袁大宝也不记得。” “嗯。”袁大宝就这么承认了:“你不是在袁家找了好几次,想找到袁家的钱吗?我拿走了。” 付拾一惊讶的扬了一下眉:“我说袁家怎么没找到任何的赃物呢,原来是你拿走了,你这儿做是为何?” “给需要钱的人。”袁大宝语气还是很平静:“你放心,你找不到的。别白费力气。” 付拾一一时之间不知说啥:好想掐他脸,然后言行逼供!一个臭小子也敢这么大口气! “那些钱是你父母的。也不是你的。”付拾一提醒他:“应该归还给袁家。” “袁家不缺钱。”袁大宝的语气更平静了,然后和付拾一对视一眼:“你很缺钱。要不,我给你点?” 付拾一:……我也不缺钱! 但是下一刻,她还是笑眯眯的一口应承下来:“好哇,多给我点。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几十口人要养活,真的好缺钱。” 袁大宝大概也没见过付拾一这样的,半晌才默然的点点头:“知道了。” 付拾一不依不饶,当场伸出手来:“那你什么时候给我?”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场的人,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出付拾一分明是在说:现在给就最好! 众人:……不愧是付小娘子。 袁大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磨坊东边,歪脖子枣树下,有一块金饼子。” 付拾一用力点头:“那我这就去挖,要是真有,到时候判刑,我替你求情啊!” 众人震惊:!!!付小娘子是不是疯了?这种事情也敢乱来? 袁大宝一口拒绝了:“不必。” 付拾一纳闷问他:“施恩不求报,你居然拥有这么高尚的情操?!”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话语气里的质疑。 不过都到了这个地步,袁大宝还是平静得很:“你们的报答,对我无用。” 这个语气……就很嚣张! 付拾一忍不住动了动手指:这个语气和表情,都太欠揍了! 最后,付拾一还是忍住了,只好奇的看着袁大宝:“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刘老太太说,你不是这样的啊。你确定你是她口中讨人喜欢的袁大宝?” 袁大宝平静看着她:“亲祖母看亲孙子,如何不好?有问题吗?” 付拾一第一次被人这么怼得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眼前这个小鬼真的是太让人讨厌了——不,这不是个小鬼,这是个魔鬼! 付拾一强忍着吐血的欲望,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来:“没,没问题吧。就是感觉,你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有的人就是比较聪明罢了。”袁大宝将麦芽糖拿出来,平平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又看一眼付拾一:“你还想试探什么?” 眼看自己的心思都被看穿,付拾一索性就暴露了真面目:“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想杀袁炳子?以你的实力,不用等这么多年。” 知道用药,那就不用讲究体力和年纪了。 “就是厌倦了。”袁大宝又将麦芽糖塞进嘴里:“那时候,我不想死。现在,我想死了。” 付拾一扬眉:“那时候?” “他们死的时候。”袁大宝的表情终于彻底冷淡下来:“但他们的死,也不全怪袁炳子。” 对于这个说法,付拾一表示了疑惑:不怪袁炳子,怪谁? 袁大宝淡淡道:“是人性。” 众人傻呆呆看着袁大宝,总觉得有些怪异。 付拾一心里则是彻底无言:靠,这魔鬼是个装逼的好苗子!这表情,这语气,这画风——不是真大师,就是好骗子! 袁大宝则是继续说下去:“我提醒过他们了。出门遇坏事,是为不吉。一意孤行,再遇恶事,更为不祥。若那时回去,未必会出事。” “可他们,不肯听我言。小孩子的话,他们总是当小儿胡言乱语而已。殊不知,孩子眼睛明净,心中纯粹,才最容易看见根本。” “那天下很大雨。他们着急赶路,不肯多留宿一夜等候雨停。结果到磨坊附近,阿娘忽然发作,就要生产。阿爷无法,看着磨坊,如飞蛾见火般就一头扑上去。” “他全然忘记,磨坊是力气活,那草棚子看着四面漏风,更不是有钱人家,所以,怎么可能有女人能帮忙?” “我提醒他了。他只说我胡闹。我又能如何?唯有不言不语,静看结果。” “出门在外,财不可露白,这个事情,是人都该知晓。可他慌乱之下,全然忘记,掏出金子就让袁炳子冒雨去找稳婆。” 袁大宝神色平静的诉说着这一切,字字珠玑,句句批判。 那语气,那神情,那内容……看着就叫人觉得恐惧! -- 第783页 这真的还是个不足弱冠的少年吗? 一个十几岁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不,不对,那时候,袁大宝才多大? 想明白这一点,所有人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袁大宝到底是什么?妖孽吗? 付拾一也是异常震惊:“当时袁炳子看见了你阿爷的钱财?” “对。马车上,全是金子,和铜钱。绢帛。”袁大宝淡淡道:“那是货款。数目不小。所以他才心慌赶路。殊不知,这才是大错特错!” 第1669章 头头是道 付拾一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年头的确没有银行这种方便存取,异地提款的机构。 甚至连邮局这种可以汇款的单位也没有。 做生意的,经常是带着一车的硬通货到处跑:金子,或者绢帛。 自然,这种就成了那些劫财之辈眼里的小肥羊。 所以对于袁大宝父母这种行为,付拾一虽然不赞同,却也理解他们的苦处:钱多,有时候真的就是一种负担! 但是,付拾一又暗戳戳的想:如果有这种甜蜜的负担,我就算被压死也心甘! 所以,付拾一还是替袁大宝的父母辩解一句:“这个事情,也不全怪他们,毕竟这年头,做生意都这样。” “可是身边没有其他人,还敢钱财露白,那就是蠢。”袁大宝神色淡淡,平静得近乎冷漠。 一个儿子,说自己的父亲蠢,这种感觉,总让人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和不适应。 可仔细想想吧,人家袁大宝说的还有道理。 付拾一讪讪的无言:“也不能这么说,人总有犯错的时候。” “所以,他死了。”袁大宝说出了这么一个事实。 付拾一无语凝噎:你说的没错,但是你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真的不怕你爹半夜来找你吗? 众人也是无言:这种儿子,还是不要也罢! 袁大宝看一眼其他人,面上没有丝毫波澜:“他是自己害死了自己。那么多钱,一个难产的孕妇,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一个急得六神无主,一看就知没什么身手的男人。换成是谁,恐怕也难不动心。” “这,就是人性。” 袁大宝唇角勾了勾,只是笑容并不到达眼底,不过是个讥讽的弧度:“总等着别人发善心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话直白到让人沉默。 真理到让人无法反驳。 只是事实是事实,可听着却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儿刺耳,让人心里头怪不舒服。 付拾一忍不住地声说了句:“人性固然有卑劣,但也有闪光一处。就如同光明的背面,总有阴暗一样。话还是不能这么说,太悲观消极了。” “不是消极。”袁大宝微微摇头,对着付拾一露出了怜悯之色:“你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不要指望别人是好人,只要别人不害我,那就值得高兴。不是吗?” 付拾一表示:“我就喜欢自欺欺人不行吗?” 袁大宝终于露出了一点别的表情,打破了那平静。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神,管我做什么?自欺欺人能开心点,我乐意。做人还是难得糊涂的好。像你这样——” 上下打量了一下袁大宝,付拾一露个恶劣的笑容来:“难道就过得开心了?” 袁大宝没吭声,最后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样子,还点点头:“也是。” 这下,就连付拾一也拿他没辙了。 付拾一有那么一点点想念李长博:如果李县令在这里,一定不会让袁大宝这么嚣张! “那你阿娘到底是难产死的,还是……”见他不言语了,付拾一主动询问。 “被抹了脖子。”袁大宝垂眸,淡淡的言道。 付拾一扬眉:“当时你就在旁边?”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看见这种画面——想想还是有点残忍。 袁大宝“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当时我就在旁边。阿娘拼了命的生下了孩子,当时其实已经不行了。” “袁炳子怕她醒过来,一刀抹了她的脖子。不过,她的血,喷出来的没有他们的多。” 袁大宝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袁炳子的家人。 付拾一默然片刻,实事求是的解释:“可能她已经大出血失血过多了,所以就算抹了脖子,也没多少血可流。她的孩子太大了,就算她不是头一胎,估计也很难孙顺利生产。” 说起这个,付拾一还有点纳闷:“你头上还有个哥哥,这都第三胎了,怎么还这么不谨慎?怀孕了还将胎儿养这么大?” 这个问题,大概难倒了袁大宝。 他思索了一阵子,歪了歪头:“可能没怎么动?我记得那时候,阿娘身上总是沉重犯懒,肚子又大——” 付拾一皱眉:“那也该多注意的。你们也不缺钱,难道没请个大夫,或者接生婆?” 袁大宝摇头:“大夫只劝说几句,左右不了。而且阿娘管着家……” 他微微一愣,忽然停住了口。 付拾一看着他的表情,顿时产生了不好的联想:不会吧…… 最后袁大宝低垂了眼眸,面上实打实的露出了失望:“人性,果然不可琢磨。” 这一句话,等于是坐实了之前付拾一的猜测。 -- 第784页 这下,付拾一也震惊得张大了嘴巴,脑子里下意识的想:可是这种事情最可怕,找不到证据,无法定罪。因为很可能就是几句话,或者几碗好心的补品……你能说什么呢? 杀人无形,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法律无法定义,道德上也说不出个什么,甚至这种猜测,都像是捕风捉影。 其他人还有些脑子里一头雾水:这怎么又牵扯到了人性了? 付拾一良久,才问了一句:“要不然,请你伯父来,问问他——” “不必了,”袁大宝很干脆的拒绝,面上丝毫波澜也没有:“这个事情,不必再提。一无证据,二无意义。几句话,又能说什么?” “祖母年岁太大,经不起这个打击。”袁大宝垂眸:“内宅妇人之间,看似无关紧要,可事实上,最是凶险。” 付拾一沉默相对。袁大宝这话,算是体恤活着的人。虽然袁大宝看着挺冷漠的,不像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那孩子呢?”付拾一只能转移了话题。只不过这个新话题,好像也不太好的样子? 好在袁大宝并没有什么意见,平静的回了:“孩子生下来只有一口气,袁炳子没管他,我把他闷死了。”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是毛骨悚然:袁大宝当年才多大?!竟然就敢做这样的事情?!这真的是个孩子? 第1670章 多么可怕 付拾一也是惊了一大跳,下意识想起一个可能性来:袁大宝不会是天生的反社会性人格吧? 袁大宝面对众人惊惧的目光,依旧是平静如斯:“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吗?” 付拾一问他:“你就没觉得下不去手吗?那毕竟是一条生命,而且是你的血脉至亲——” 同父同母,看着肚子一点点大起来,正常情况不都应该是早早就有了感情吗? 袁大宝声音很冷静:“他头都变形了。应该是活不了。而且袁炳子留下他,必然不会留下我。” “他什么都不知道,随耶娘一起去了,也是最好的。”他看一眼付拾一,然后歪头,反问:“难道不是吗?” 付拾一说不出话来,这些话吧,不能说没道理。可要说有道理,也实在是有点没道理…… 所以噎了半天,付拾一也只能说一句:“我不能评价这个事情。你有罪,但不是我来定你的罪。而是律法。” 袁大宝浅浅的笑了笑,然后摇头叹息:“人总是这么虚伪。”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看着袁大宝,好半晌没说话。 王二祥忍不住撸起了袖子,破口大骂:“你个王八犊子,是不是就没挨过打?杀了人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吓得旁边的人赶紧按住他:不能冲动啊!这一拳头下去,可就不好交代了! 付拾一也赶紧劝他:“不打紧不打紧,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这种人,还少么?” 她转头看向袁大宝,“客客气气”的回了句:“我是虚伪不假,但你这个自私也是实打实的。” “你们怎么能明白。”袁大宝显然丝毫没往心里去,语气更加平静。 付拾一觉得这块骨头大概是啃不动,于是决定放弃啃:“算了算了,跟你说不通,我走了。你就把作案经过写一下就行了。” 本来付拾一都往外走了。结果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袁大宝问了句:“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杀人这么熟练?你不是长安最好的仵作吗?你觉得,我杀人手法如何?” 付拾一霍然回过身去看他,正好对上袁大宝平静的眼神。 她细细的咀嚼袁大宝刚才话里的意思,越是琢磨越是害怕:这里头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他之前练习过怎么杀人。 但是这个练习对象…… 看着袁大宝那异常平静的脸,付拾一毛骨悚然:不会是人吧?不过,以袁大宝这种奇葩逻辑,倒真能干得出来。 付拾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杀人了?” 袁大宝“嗯”了一声,直接承认了。 这下,其他人都炸了锅。 付拾一算是其中最镇定的那一个。 但即便如此,付拾一再开口问他的时候,也有些艰难:“你杀了……谁?” 袁大宝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说了句:“你猜?” 这一刻,付拾一只想爆粗口:我猜你二大爷我猜! 她没忍住,最后卷起了袖子,凝重的开口:“虽然我不应该打人,但是熊孩子欠收拾,真的该打。” 王二祥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拦住了付拾一,苦口婆心;“不能打啊,不能打!付小娘子你就没看出来,这孙子故意激怒你呢!” “我知道!”付拾一脸上的青筋都冒起来,气得张牙舞爪:“可我也忍不住!这种人就是欠打!” 众人赶紧也跟着一起拦。 袁大宝始终保持平静,好像半点不担心这个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最后还是李长博回来,才阻拦了这一出闹剧。 李长博眉头微皱,打量袁大宝的同时,又握住付拾一的拳头:“什么事情气成了这样?” 付拾一的怒气,在看见李长博的时候,倒是消散了一大半,就是莫名有点委屈起来,她伸出手指指着袁大宝,气愤控诉:“这个人,太可恶了!” 袁大宝固然可恶,但是最可恶的是,付拾一发现自己干不过他! -- 第785页 李长博点点头,一本正经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付拾一更委屈了:“你要给我报仇。” 这话让李长博头疼了那么一瞬间,他点点头的同时,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的开口说道:“我是县令,要公正严明,不可徇私。” 众人目瞪口呆:李县令你怎么做到一边点头一边拒绝的! 付拾一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挠了挠头:“那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毕竟是衙门的人。” 李长博更正直了:“付小娘子有这样的觉悟,实在是深明大义。我会酌情处置的。” 众人脑袋上天线竖起来:嗯?怎么个酌情法? 袁大宝已经看了李长博好几眼,不过一直谨慎的没开口说话。 付拾一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着重提起了袁大宝说的,他还杀了其他人的事情。 最后,她甚至悄悄加了一句:“这个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李长博看一眼袁大宝,和他对视片刻,心里也觉得,这个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但是这个事情就这么猜,谁也猜不出来。 袁大宝此时竖起三根手指:“三次提问。我只答是和否。” 付拾一和众人:……袁大宝你真的是厉害了。这么嚣张真的不怕吃板子吗? 不过李长博显然很有兴趣,他甚至撩起衣裳,坐在了袁大宝对面,没有犹豫的就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是熟人吗?”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来:这个问题问得好。 然而袁大宝则是沉吟了很久,才摇头:“否。” 付拾一立刻扬眉:犹豫这么久,肯定是不好判定的缘故!所以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不那么熟,但绝对认识的人!李县令果然是长安最聪明的人啊! 紧接着李长博问了第二个问题:“是在你家附近杀的人吗?”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直接问到了关键的东西。 袁大宝显然也意识到,不过他倒是半点担心也没有,只是微笑一下,然后点头:“是。” 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看住了李长博,秉着呼吸等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所有人都忍不住的好奇:到底,李县令会问什么问题呢? 第1671章 三个问题 付拾一使劲琢磨,也猜不出李长博会问什么。 但是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她很可能会问尸体的去向,是不是埋在了土里。 只不过显然李长博的脑子还是更好用一点,因为最后李长博问的是:“你觉得有人能发现尸体吗?” 袁大宝静静的看着李长博,半晌摇头:“我觉得不会有。” 李长博点点头:“看来你藏得很隐蔽。” 袁大宝不再言语了。 李长博问了他一句:“你阿爷死的样子,真和袁炳子的死状一模一样吗?” 袁大宝点点头:“所有伤都一样。” “那这个,你练过吗?”李长博盯着袁大宝,轻描淡写问了句。但是内容多多少少有一点惊悚。 反正众人都是忍不住一惊。 袁大宝脸上也出现了那么一点意外。 李长博微笑等着,半点不急躁。 最后袁大宝摇摇头:“没有。也不用练习。这一切,只不过还给他罢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而后一锤定音:“你其实还是觉得,袁家其他人,多少是有些无辜的。” 不然也不至于会需要练习,心里会有负担。 袁大宝竟是没有反驳。 付拾一简直忍不住要开始鼓掌:李县令果然还是李县令,是咱们县衙的灵魂! 接下来,袁大宝就说自己累了,然后瞬切回了那个傻子袁大宝。 众人面对袁大宝这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经历了这么多回,表示还是有点不适应。 李长博倒是适应良好的样子,站起身来掸了掸灰,吩咐人照顾好袁大宝,然后就带着其他人退出来。 出来后,李长博的神色就有点凝重:“第三个袁大宝,有点过于冷静了,这样的人,通常很难对付。” 付拾一立刻感同身受的点头:“的确是这样。我头一次遇到这么冷静这么欠打的凶手。” 之前遇到的,杀人总归是有个原因,而且情绪上也会有很大变化。 但是这个袁大宝不一样。他说起杀人的事情,一点也没有情绪变化。 甚至于,他在故意戏弄他们这些人一样。 付拾一压低声音问李长博:“你觉得不觉得,他像是在和我们玩猫抓老鼠游戏?” 不过,他们可不是猫,而是老鼠。 付拾一对猫奴最讨厌的一点就是:猫咪真的天生是个冷血的杀手,通常猫奴抓住老鼠后,都不会立刻咬死。而是会一直戏弄,直到老鼠精疲力竭,或者直接被吓死。 所以,付拾一一点也不想做那个老鼠,沦为别人的玩物。 李长博微笑一下:“付小娘子也有怕的时候?” 通常,付拾一不是应该天不怕地不怕? 付拾一幽幽叹息:“我讨厌和比我聪明的人打交道。尤其是这种爱装范拿势的——他就差点说他自己是神了。” 李长博听着这句话,开始面无表情:所以在付小娘子心里,我其实没有她聪明?那她有没有看不起我? 付拾一一看到李长博那表情,嘴比脑子还快,下意识就甩出去一句:“你除外。” -- 第786页 李长博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开始阴转晴:嗯,还行。 付拾一悄悄的抹了一把冷汗:小男朋友可真难哄。 说了这么几句之后,两人又说起了正事儿:袁大宝口中的那个死者,要怎么去找? 李长博叫来厉海,将这个事情交给他:“你带上人马,去一趟磨坊。在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失踪人口。人一定不会是拖家带口的,只问单身汉。而且,一定是要和磨坊有来往的。” 付拾一作为仵作,只关心尸体:“那尸体应该去哪里找?” 李长博略微沉吟,给出了个模糊的大方向:“找一找隐蔽的河沟,偏僻的野地。还有,乱葬岗。对了,这个地方,肯定也不会离磨坊太远。袁大宝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走得太远。” 这三个地方,通常是杀人凶手的最爱。 而且这三个地方,也的确足够隐蔽。 付拾一直接对着李长博竖起了大拇指:果然不愧是大唐破案第一高手。 就在付拾一觉得厉海应该会特别积极应承下差事的时候,却没想到厉海他竟然一口回绝了:“不行。” 这下,连李长博都诧异起来:??? 面对付拾一和李长博的惊讶,厉海面无表情:“今天下聘。” 李长博和付拾一下意识对视一眼:你听说了这个事儿吗? 然后,两人齐刷刷摇头:没听说过。 付拾一好奇的打听:“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什么时候决定的?” “上午。”厉海依旧面无表情,但是这一次,语气有点略微变化,显然多少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付拾一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啥玩意?上午?今天上午?!!!厉海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下聘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早早筹划吗?这么随意的话,新娘子不会介意吗? 当然下一刻,付拾一的八卦之魂就开始熊熊燃烧。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略积极的问:“缺帮忙的人手吗?我力气挺大,可以帮忙抬东西——” 李长博:……付小娘子真是太拼了。 他咳嗽一声,表示:“方良也可借给你。” 厉海摇头:“不必,不多,我行。” 付拾一:……我那是想帮你搬东西吗?我那是想看你的新娘子! 李长博看到了付拾一的郁闷,十分正经开了口:“我的经验,下聘礼还是要体面隆重些,热闹些,女方才会更高兴。” 虽然李长博年轻,但毕竟有过经历了,而且这话听着也有那么几分道理。最后成功让厉海脸上露出了迟疑来:“真的?” 付拾一第一个就将头点成小鸡啄米:“真的!” 李长博也是一脸诚恳:“自然是真的。男方越是隆重热闹,女方越有脸面,自然也就高兴。” 厉海是个谨慎人,这个时候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拼命点头:“对头,对头!就是这个道理!” 这一激动,连方言都出来了。 最后,厉海终于点点头,“那再买点。” 付拾一:……我们说的是买东西的事情吗?! 李长博也是无言。 第1672章 朋友之间 付拾一加重语气:“最重要的是,人场。” 她怕厉海不明白,特地重复一句:“人场!” 李长博淡淡道:“保媒的人请好了吗?可是德高望重,或是身份显贵之人?若无的话,我与付小娘子,谢师爷都可。” 厉海迟疑一下,然后看住付拾一:“是吗?” 付拾一中肯点头:“女方肯定是希望有这些的。” 不过,付拾一还是有点纳闷:“你怎么总问我?” 厉海顿了下:“女人更了解。” 李长博压低声音:“需要我们吗?” 厉海答应了。然后他去买东西,李长博驾车带着付拾一帮他带东西过去。 趁着厉海进去买东西的功夫,付拾一悄悄跟李长博嘀咕:“可能做媒人的,少有我们这样上赶着的。” 李长博压低声音:“无妨,看看厉海如何提亲,也值。” “你说会是除辛吗?”付拾一眼睛瞅着店铺门口,飞快问了句。 李长博微笑:“十有八九。”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好奇:“那你说,除辛知道这个事情吗?”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片刻,两人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不确定。 付拾一忽然有些期待到时候的场面了。总觉得,这是个极度刺激的事情? 厉海很快选好了东西。 看着他大包小包的,付拾一咋舌:“你怕是要把平时攒的钱都花光了吧?” 厉海摇头:“还有一大半。” 付拾一:果然沉默是金!!!!厉海不说话,这是存了多少金! 李长博帮着厉海将东西搬上车,又问:“定情信物呢?准备的梳子还是发簪?还是玉佩?” 厉海掏出个小锦盒来,打开给他们看了一眼。 却是一根金簪。 金簪不大,但造型精巧,而且很适合除辛那种温柔的形象。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来:“果然是用心了。” 厉海依旧面无表情,脚步却轻快不少。 看着他这个样子,付拾一悄悄的拽一下李长博袖子,给他使眼色,让他留意厉海的变化。 -- 第787页 李长博也露出微笑来,颔首表示看见了。 厉海骑马在前头带路,李长博的马车紧跟其后。 最后果然厉海径直就朝着拾味馆去了。 这种上自己家退亲的感觉,让付拾一觉得有点儿新奇,同时更知道,估计一会儿拾味馆要炸锅。 不过这个事情是要好好庆祝一下的。 付拾一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琢磨该如何庆祝了。 而且,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成亲,到时候又该怎么送除辛出嫁—— 这些事情,越想就越让人亢奋。 付拾一几乎要开始搓手了。 李长博扬眉:“想什么事情,竟是如此开心?” 付拾一压低声音:“想到除辛要出嫁,我就高兴。到时候喜酒怎么办呢——” 李长博微微扬眉:“你不如先想想你自己?” 付拾一:……对哦,我也快要出嫁了! 悄悄看一眼旁边眉目俊朗的新郎官,付拾一“嘿嘿”的笑了,搓搓手:“到时候大吃个三天!” 本想看到新娘子娇羞的李长博:……我就忘了付小娘子和普通女郎不一样。 厉海一路带头到了拾味馆。 除辛正带着旺旺在院子里玩,看见厉海过来,还有点惊讶:“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今日不忙?” 她打量了一下厉海今日穿着打扮,总觉得今日厉海格外整洁和……紧张? 事实上,这会儿厉海是真的紧张,手心一直冒汗,总想在衣裳上擦一下。要知道,平日再怎么凶险的时候,他都没这样过! 在这样的紧张下,本来话就少的厉海,彻底没了话,半天只憋出一个字:“嗯。” 他这个样子,付拾一差点没一口口水喷出来:这……是来提亲的? 李长博微笑看着厉海:“说正事儿吧。” 付拾一悄悄对着李长博竖起大拇指:对,就是这样,不逼他一下,他肯定不会开口! 然而付拾一很快就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多天真了。 面对李长博的催促,除辛疑惑的目光,厉海沉默片刻,说了句:“给你。” 说完了,就将锦盒塞进了除辛手里! 就这么干脆的,没有一句废话的,直接塞进了除辛手里! 除辛手里还抱着娃。 一时之间简直是手忙脚乱。 付拾一默默的上前将旺旺接过来,好让除辛腾出手来去将锦盒打开来看看。 主要是,她迫不及待想知道,除辛看到里头东西后的反应—— 除辛打开锦盒刚看了一眼,就吓得直接又将锦盒给扣上了。然后推回去:“不行不行,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绝对不能收!而且不年不节的——” 这个东西,真的太贵重了。 除辛都觉得心惊。 付拾一默默无言的看好戏:我就说,除辛肯定猜不到这是定情信物! 李长博也是同样的深沉表情。 厉海强硬的将锦盒重新塞回去,然后又憋出一句话来:“十月初三,我来接你。” 付拾一简直想给厉海鼓个掌:这可真是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完全是将惜字如金表达了个淋漓尽致! 不过,同时她也有着深深的疑问:确定除辛能明白? 显然除辛不但不明白,还一头雾水,她茫然的问:“十月初三怎么了?” 付拾一打定主意不开口:厉海不开口,我就不开口! 李长博也是不言语。 厉海倒是很干脆:“成亲。” “啪嗒”一声,除辛手里的锦盒直接吓得掉了。 这一刻,付拾一由衷觉得自己明智:幸好一早就将旺旺接过来了,不然这会儿掉地上的,可能就是自家干儿子了! 除辛手忙脚乱的去捡锦盒。 厉海也低头去捡。 两人脑袋撞在一起,然后现场就更加一团乱了。 付拾一在旁边瞅得目不转睛:这一对被爱情搞得手足无措的人啊~这该死的爱情啊~ 最后好不容易将锦盒捡起来,除辛压根就不敢看厉海,只能看向付拾一,红着脸小小声:“这是怎么回事儿?” 付拾一怀疑自己只要伸手掐一下,除辛脸上就能滴下胭脂来。 她大声重复一遍:“厉海说,十月初三成亲!他要和你成亲!” 这一嗓门,惊动了整个拾味馆。 拾味馆的人,呼啦啦全凑过来。 第1673章 什么感觉 周围围着一圈的人,除辛的脸颊就更红了。 厉海虽然还是能够维持住面无表情,但脸蛋子也有点儿红,眼神也有点飘忽。 张春盛忍不住打听:“这是下聘?怎么之前一点也没听说?除辛你瞒得可真结实!” 除辛感觉自己说自己其实都是第一次听说,他们肯定不信。 这一刹那,她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付拾一看着除辛那个样子,只有深深的同情:遇到厉海这样的,简直就是灾难! 除辛无奈:“我也是刚知道这个事情……” 拾味馆众人什么也没说,但是他们的表情和眼神,充分表明了他们的不相信。 除辛默默的闭上嘴,最后瞪了一眼厉海,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厉海面上没有变化,语气很诚恳:“下聘。” 除辛噎了半晌:我当然知道你在下聘!我刚才不知道我现在知道了!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来下聘! -- 第788页 她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脑溢血——这个跟付小娘子学会的新鲜词汇,用在这里倒很合适。 厉海静静的看着除辛,无声的询问:? 除辛有气无力:“这个事儿,你怎么不提前问我——” 厉海眼底茫然,半晌疑惑:“需要问?” 除辛彻底说不出话了。 付拾一差点被笑破了肚皮。 李长博悄悄的掩唇咳嗽一声,遮盖住了自己嘴角的弧度。 最终,厉海看向了李长博。 他没言语,但意思很明显:媒人? 李长博终于想起自己这一层身份来,当即正了正颜色,开始认真庄重起来:“除辛,你看厉海,人品不错,又能养家,除了话少,没有其他不好的地方,若是你不嫌弃,便应了他吧。” 他认真的帮着厉海保证:“厉海成婚之后,必是不会辜负你,否则,我便不能轻饶他。而且,他定会体贴照顾你,不会叫你伤心。今日他虽莽撞突兀了些,但一片真心,我们都看得见的。” 厉海在这一刻,脸上的表情略显满意。 大概是觉得,没白叫他们来。 付拾一哭笑不得:李县令这一番夸奖的话,也实在是太质朴太实在了!简直没有一点花里胡哨! 这样的媒人,确定真的适合做媒人? 于是付拾一想补充一下。 但是憋了一会儿,才发现一个事情:嗯……基本上李县令都说全了,没有遗漏。 不过,付拾一自认为自己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所以拿出来了压箱底的夸人绝技:“你看厉海,身高够高,将来家里扛东西啥的,肯定都是他包了!而且他练武,体质好,肯定不怕生病早死当寡妇!当然,以后生孩子也有优势!” “再看他家里,人口简单,基本不担心什么家庭矛盾!这就很让人舒心,简直是成婚首选好苗子!” “还有就是,你看看他,对旺旺也很好,这就很难得!有了这么个阿爷,以后旺旺在咱们长安县,那是横着走!绝对没人敢欺负你们娘两!” “他不赌不嫖,有钱都给你。你看这个定情信物,就知道他多肯给你花钱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的?花钱不一定是因为爱你,但是不肯给你花钱,一定是不爱你!” 付拾一感慨:“他对你的爱,已经明显到不能更明显了!” “再来说话少这个事情,其实也挺不错的,绝对不担心将来吵架他比你还能说!更不担心他遇到事情唠叨啰嗦。” 李长博目瞪口呆的听着,忽然觉得:怕是做仵作,还有点让付小娘子屈才了? 厉海听着,连连点头:嗯,都没错。 除辛被绕晕了。 拾味馆一众女人都开始纷纷夸赞:“是啊,厉郎君这样的,上哪里去找?” 付拾一腼腆一笑,看着除辛:“要不,就先答应了?” 除辛:……先答应了?然后还能反悔吗? 她看一眼厉海,忽然觉得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有那么一点顺眼的。 只是这个婚事…… 除辛最后还是黯然摇头:“厉海还是配得上更好的。” 这一下,所有人都急了:“你怎么就配不上厉郎君了?” 付拾一也点点头,鼓励除辛:“对,除辛你要自信一点。你有本事,长得好看,性情温柔,纵然有一点不痛快的过往,可你如今已经受到了惩罚,一直在赎罪,又有什么可过不去的?再说了,当初的事情,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以,你要想豁达一点。做错了事,改了,并且变得好了,凭什么就要比人低一头呢?” 付拾一语重心长:“首先你自己就不能看不起自己。你怎么就不能嫁人了?旺旺也需要一个好父亲。厉海做出这个决定,必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想的,他未必没想到。” 厉海在此时,恰到好处说了几个字:“我不在意。” 付拾一:……忽然就觉得这个媒人不好当,太费口水,还容易生气!!!我就没见过厉海这样的!这都啥时候了,还这么惜字如金! 除辛张了张口,显然还是不能下定决心。 厉海看着除辛片刻,忽然开口:“十月初三,我来接你。” 说完,伸手又从怀里摸出个单子来:“全部身家,你管。” 他又是将东西直接往除辛怀里一塞。 除辛手忙脚乱的接住。 再一抬头,厉海已经大步流星走了?! 付拾一也惊住了:这是什么强买强卖的骚操作! 李长博若有所思。 拾味馆一众女人有点花痴:好帅!好有男人气概! 付拾一扭头看见她们的表情,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你们真的不觉得这是怂吗?这分明是怕人家不答应,所以赶紧跑吧! 但是就连除辛,也是脸上红扑扑,虽然还在顾虑,可明显天平都倾斜了。 付拾一琢磨一下,忽然有点悟了:谁说厉海这就是少言寡语怂巴巴?这分明是沉默是金行动派!还借着不会表达,直接强买强卖!女人,哪有不爱这样强势的男人!谁说这不是心机! 第1674章 犹如梦幻 一直过去了很久,除辛还是有点恍恍惚惚的。 忍不住又拉着付拾一的袖子问了一遍:“刚才……” -- 第789页 付拾一忍无可忍的打断她:“你都问了第四遍了。刚才的确厉海跟你求婚了!” 除辛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就像做梦一样。 张春盛将饭菜端上来,顺嘴说了句:“厉郎君可真是干脆的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利索的。” 也许是毒舌的形象太过于根深蒂固,他说这话的时候,付拾一总觉得他是在吐槽。 最后,付拾一就挑了挑眉问他:“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解决终身大事?” 张春盛放下菜盘,一溜烟悻悻回了厨房。 然后就开始看着郑老井,欲言又止。 郑老井斜睨和张春盛一眼,用眼神无声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休想! 瞅了张春盛这么一眼之后,郑老井直接就端着菜,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珍娘和珠娘此时围着除辛,正热热闹闹说小话。 整个拾味馆,只有张春盛一人落寞的杵在厨房里。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娶媳妇怎么就这么难呢? 尤其还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晃着…… 春丽从门外探头进来,嗡声嗡气的问:“饭做够了没有??” 看着春丽那张犹如满月的脸,以及比汉子还要魁梧的身材,张春盛觉得更忧愁了:这傻春丽怕是嫁不出去了。 但是想着春丽平时干体力活的积极,张春盛又觉得春丽留在拾味馆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养得起—— 今天的饭菜由于众人的八卦心思,做的极其简单。 直接就是豆角五花肉加排骨一起,红烧了一大锅。 对于拾味馆的众人来说,现在已经达到了万物皆可红烧的地步。 素菜是凉拌黄瓜,蒜蓉空心菜,还有一盘子卤猪蹄,一盘子凉拌的猪耳朵。 汤是蔬菜清汤,简单的放了一点姜末和盐,葱花,和莴笋叶,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放。 不过却碧绿绿的一大盆,颜色清透,看着就觉得清爽。 因为拾味馆人多,所以最中间那一盆儿豆角烧肉,真的就是一大盆。 比洗脸盆都大。 里头肉也是扎扎实实的,完全是真材实料。 有时候客人看见拾味馆的员工餐,都忍不住调侃一句:“你们吃得如此好,就不怕吃垮了付小娘子?” 每当这个时候,拾味馆的任何一个员工,都能够骄傲的挺直腰板说上一句:“付小娘子说了,亏待谁也不能亏待了我们。赚钱不就是为了吃饱饭吗?” 关键是每天李长博付拾一都是在拾味馆吃饭。 有的时候杜太夫人还要过来打秋风。 所以每天郑老井和张春盛都是卯足了心思的去准备饭菜。 别看菜的分量大,但是味道那绝对是精心把控的。 绝对不是大锅饭的敷衍。 每天的主食也有两种。 今天是杂粮米饭,加上手工大馒头。 郑老井做馒头是一绝。 馒头既蓬松又绵密,口感绝佳。堪称春丽的最爱。 现在所有拾味馆的人都最钟爱一个吃法。 那就是将红烧菜的汤汁舀上一大勺浇在饭上。 融合了肉香,滋味丰富的汤汁配上又香又晶莹的白米饭,那感觉简直是一发入魂。 只要尝过的人就停不下来。 能与之媲美的,也就只有黯然销魂蛋炒饭。 汤汁拌米饭,再来一口炖得软烂的五花肉块,油香伴随着米香,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炖的软烂的五花肉块是先煸炒过的,加上长时间的炖煮,里头的油早已经全部被榨干,只剩下了丰腴细腻的口感,而没了烦人的油腻。 就算真的吃腻了,来上一口里头的豆角。 这个时候的豆角肉质很厚,清香软嫩,一口咬下去全是新鲜和清爽。 是解除油腻的最好办法。 当然这个时候来一口凉拌黄瓜也不错。 今天的凉拌黄瓜并不是拍黄瓜,而是被张春盛细细的刮成了薄片,一根手指头长的薄片,夹起来的时候能够轻松的透过光。 甚至能够模糊的看见对面的影子。 这些薄片在调好的料碗里随便一蘸,裹上了滋味,就可直接放入口中。 黄瓜片儿太薄,不担心不入味儿。 既有调料的咸香麻辣,继续咀嚼之后又有黄瓜的清爽口感。也是白米饭的绝配。 这也是没有胃口时候的开胃下饭神器。 全靠这个菜,拾味馆的众人才度过了苦夏的日子。 吃饭的时候付拾一就提起了除辛的婚事:“你是打算到时候将所有东西都一起搬走,还是我给你留一个房间?” 付拾一认认真真地跟除辛说道:“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娘家,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回来。遇到任何事儿也都可以告诉我们。我们这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除辛听到这话的时候都愣住了。 本来还因为想到要搬家而有点失落,下一刻就因为后面的那些话直接眼泪止都止不住。 除辛抬手去抹眼泪,无奈的嗔怪:“你真是太讨厌了,这个时候说这个做什么?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个饭了?” 付拾一笑眯眯的夹起一块排骨,眨了眨眼:“就是怕你抢了我的排骨吃,所以才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个事儿啊。” 看着付拾一啃排骨的样子,除辛默默的咬牙:“明日我出钱买十斤排骨,都让你吃!” -- 第790页 付拾一冲着除辛挤眼睛:“这是好事将近,所以跟我们一起分享快乐的意思吗?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可难得大方一回呀。” 除辛:……我感觉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会被抓的说到婚事上!!! 拾味馆众人都是贼笑起来。 张春盛更是故意说道:“别看小娘子依依不舍的样子,她就是怕你跟利郎君跑了之后不给咱们看病了!除辛你可要趁机多管她要点儿添妆!” 付拾一:……张春盛,我看你这辈子是不想涨工资了。 至于添妆嘛——付拾一倒是很认可的点了点头,煞有架势的说了句:“可不是嘛,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你成亲也就成这一次。下次我就只送满月酒的钱了!” 这一句话,成功的又让除辛羞红了脸:……付小娘子太不正经了。 第1675章 做个人吧 然而不正经的付拾一,却得到了拾味馆众人的一致赞同。 除辛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除辛那样子,付拾一摇头晃脑:“还是太年轻啊!经不起大风大浪!” 众人看着付拾一的脸,嘴角不约而同的抽搐了一下:付小娘子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付拾一自己一点不觉得。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住付拾一,慢悠悠询问:“付小娘子就经过大风大浪?” “那是!”付拾一牛皮哄哄:“我吃过的盐,比她吃的米都多!” 李长博了然点头,得出结论:“看来从前你吃得咸。” 付拾一:??? 拾味馆众人一开始没明白,直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纷纷笑破了肚皮。 甚至于张春盛笑得碗都掉了。 付拾一哀怨的看李长博:“你必是在外头有别人了。” 李长博立刻摇头三连:“我没有!” “不然你为什么都不爱我了?”付拾一幽幽的问,怨妇脸差点怼到李长博脸上去。 李长博尴尬咳嗽一声,眼神有点飘忽,可嘴角却抑制不住的翘起来:“咳咳,今日吃的有点多,不如去消消食吧。我记得院子里石榴熟了,要不要——” 付拾一立刻点头:“要要要!” 最后,两人是牵着手一路回去李家大宅的。 这年头的石榴,刚引进。为的是看花,不是吃。所以味道并不算好,只能拿来做石榴酒。 付拾一却兴致勃勃,盯着树上那几个饱满的小石榴精挑细选。 李长博在旁边提着灯笼给付拾一照亮,耐心至极,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反倒是看着付拾一那认真样子,嘴角一直上翘着。 旁边的方良看着了,悄悄拽了一下春丽:“走,我带你去吃点心。” 春丽迟疑一下,看一眼李长博和付拾一。 方良压低声音:“放心吧,我家郎君会照顾好你家小娘子的。咱们就别惊扰了他们兴致,远远看着就成。” 他才不会说,有时候看着自家郎君和付小娘子腻歪那样子,是真的肉麻! 所以,还是躲远一点比较好。 一个看不见,二个也不至于让郎君觉得自己不懂眼色! 方良觉得自己真是太贴心了。 春丽乖乖和方良走了。 方良掏出一包核桃酥,跟春丽分着吃。 春丽如今吃东西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在付拾一爱与棍棒“教育”下,她已经学会了斯文的吃东西。 比如现在,春丽两个脸颊鼓鼓囊囊,活像是个嘴里塞满了坚果的松鼠。 从侧面看上去,还是有点儿可爱。 方良看着春丽那半张脸,只觉得手指头痒痒:竟然有点想掐一把试试,手感一定很好—— 等反应过来自己想做什么时,方良僵硬了,然后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我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轻浮随意?! 他赶紧正襟危坐,专心盯着手上的核桃酥,却发现自己有点儿听不进去。 付拾一那头终于挑到了一个满意的。 长在靠上的位置,而且是阳面,被太阳进行了充分的爱抚后,完全已是红透了。 而且特别饱满,特别色泽艳丽,好看诱人。 光看表现,付拾一觉得这个石榴一定是好吃的。 然而她却够不着。跳了两下也没够到。 李长博轻笑一声,将正准备不懈努力的付拾一拉到一边,然后说了这么一句话:“付小娘子要学会有事叫我。” 说完,他抬手轻轻一跳,就将那石榴连着树枝都拽下来,送到付拾一跟前。 却并不是摘下来,而是示意付拾一自己摘。 付拾一伸手摘下石榴,这一刻,她总觉得李长博比手里的石榴更诱人: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主要是这个举动,莫名就让人觉得……很浪漫? 等到付拾一摘下了石榴,李长博这才松开了拽着的枝条。 枝条重新弹回去,带起了簌簌的声音。 付拾一掏出随身小刀将石榴利索的分开,然后和李长博一人一半,坐在石头凳子上看星空。 这个时候的星空,没有被污染过,也没有太多闪烁的霓虹去分走它的光芒。 一眼看过去,就看见了绚烂的银河,漫天的星斗。 付拾一掰下一颗石榴籽送进口中:嗯,有点酸涩,不是特别好吃。 -- 第791页 但是她看一眼李长博的侧脸,就又觉得甜了:有这样的美颜在,什么不甜?! 付拾一笑眯眯的一颗接一颗:命运之神对我可真好啊…… 最后付拾一吃多了石榴,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只觉得牙齿发酸发软,豆腐都要吃不动了的感觉。 不过,不打紧。因为早饭吃豆花。 今天是香喷喷的肉豆花。 将肉剁成肉馅,伴随着切成了丝的木耳,黄花菜,香菇沫,一起熬煮成了浇头。 浇头里加了水淀粉,让汤汁变得粘稠挂勺,才能出锅。 卤子是咸味儿的,厚厚一大勺盖在白嫩的豆花上,瞬间两种平平无奇的食物,就变得诱人起来了。 再来点白胡椒沫,一碗又热又辣的肉豆花就出炉了。 眼下夜里都已经有些凉气了,所以该吃点这种热乎乎的吃食,去去寒气。 豆花软嫩,轻轻一压,就碎开来,混合在深色的卤子汤里,慢慢舀上一勺,那滋味……别提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吃得心满意足,鼻尖都冒汗。 吃过早饭,两人手牵手走路去衙门,方良跟在后头,再一次觉得好撑。 袁成又过来了,是给袁大宝送饭的。 一天不见,袁成明显憔悴衰老了些,估计是昨天夜里没睡好。 付拾一同情看他,真心劝慰:“虽然发生了悲剧,但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也就不要想太多了。” 逝者已矣,生者当强。 袁成苦笑一声:“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我真没想到他们死得那么惨。早知如此,我那天就该拼了命拦着他们,不叫他们出门!” 他低头,懊恼道:“怎么我们就没一个人想着危险呢?” 付拾一想到了昨天和袁大宝一起分析出来的事情,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选择不说:这种事情,过去太久了,如今就算查,也查不出来。反倒是给受害人家属增加悲伤和矛盾,何必呢? 第1676章 你的哥哥 袁成念叨了几句,就匆匆去看袁大宝。 袁大宝安安静静的玩七巧板。 袁成仔细的替袁大宝擦了手,又将筷子给他,饭菜摆上。 袁大宝吃饭时,袁成就这么看着他,满面的愧疚。 吃着吃着,袁大宝忽然问了袁成一句:“我阿兄呢?” 袁成一愣,下意识答了:“还没敢告诉他实情,只叫人去找他回来。” “他好吗?”袁大宝慢慢的将一筷子肉放进嘴里,平静的又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袁成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张着嘴,一时之间都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但神色很激动:“你……你……” “他好吗?”袁大宝又问一句。 袁成就将袁静平的事情仔细说上一遍:“当年你们失去了消息后,我们一直派人打听,可也没有结果。你阿兄本来读书不错,可自从那之后,他也不知怎么,就忽然没了心思读书,只一心要做生意。” “这些年,他将生意做得很好。比家里其他几个孩子都好。” 说到这里,袁成的鼻子尖一酸:“说起来,他很像你阿爷。一样都是做生意的好料子,比我强不知多少。” 袁大宝垂下眼眸,问了袁成这么一句话:“那大伯就没有嫉妒过吗?” 这话语气虽然平静,可内容实在是…… 袁成愕然的抬起头来,眼眶微红,里头还有泪花:“什么?” 袁大宝和他对视片刻,依旧平静:“我说,大伯难道从来没有嫉妒过吗?没有想过,如果我阿耶做生意太好,其实对你不利。” “话怎么能这样说?”袁成有些怒了:“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想?袁家能有今天,靠的是哪一个人吗?那靠的是整个袁家!” “且不说我们还没分家,就是分了家,那也是亲兄弟!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些事情,难道外人反倒是让人信得过?” 袁成伤心道:“你阿爷能替袁家赚钱,我跟着一起也是赚钱,如何会有嫉妒?” 说着说着,他忽然浑身一震,死死的盯着袁大宝:“是不是你怀疑有人……” 袁大宝摇了摇头,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口中,慢慢咀嚼,良久才道:“你多想了。” “那你……”袁成显然不相信。 袁大宝只是平静打断他,不让他说后面的话:“只不过是随口一问。” 他紧接着又问袁静平的事:“阿兄成亲了吗?” 袁成点点头:“定下婚事了,只是还没过门。对方也是独女,你阿兄的意思是,将岳父母也接过来一起奉养。” “倒插门?”袁大宝的眸光深了几分,可面上却显得越发平静。 “这哪行?”袁成立刻摇头,“袁家的男儿,如何能做倒插门?而且当时我们都以为你耶娘就只剩这一个独苗了——更不能答应。” 袁成解释道:“这些年,你耶娘那一份分红,还有该分的家产,早就在族老的见证下分好了。” “我替静平存着的,订了婚后,我就交给了他,另置办了旁边的地,另起了一座宅院,这样也算他自立门户。不过离得近,随时两家也能互相照拂。” 他说起自己妻子,有些唏嘘:“这个事儿我也没想起来,还是你大伯娘张罗的。” 袁大宝沉默良久。 -- 第792页 袁成说了一阵子,再一抬头看袁大宝,袁大宝一边吃饭,一边看他,眼神很懵懂,但也煞有介事认真听着。 对上那双眼睛,袁成:……感觉自己白唠叨半天。 不良人在旁边看着,都有点儿忍不住想笑:摊上这么一个病,也怪可怜的。 袁成等袁大宝吃完,收拾了碗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问他:“明日想吃什么?” 袁大宝歪头想了一阵:“糖藕。” 袁成想起袁大宝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自己弟弟也喜欢吃这个,登时鼻子就是一酸,然后眼泪就下来了,搂着袁大宝又狠狠的哭了一回。 不良人最后不得不上去将他们两人撕开:“探视时间到了。” 袁成这才抹着眼泪走了。 不良人回头悄悄和王二祥说这个事儿,感叹道:“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哭的男人。” 王二祥撇嘴:“你这是见识太少。还有男人喜欢穿裙子的呢!” 这话一出,顿时周围几个不良人就都围过来,抱着刀开始听这种奇闻异事。 直到厉海往他们屁股上一人来了一脚。 几个人都摔趴了,转过头来就要骂:“给老——厉不良帅!” 他们瑟瑟发抖,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 厉海斜睨他们:“差事如何?”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让王二祥想起了催命的阎王。 王二祥干笑两声:“办完了,办完了。这不刚歇一口气——” 厉海这才没搭理他们了,径直回去复命。 跑了这么一上午,累瘫了两匹马,厉海他们打听出了一点有用的消息。 和磨坊有来往的,又是一个人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叫游二。 游二是当真游手好闲,一点没辜负这个名字。 从小到大,就没干过几件正经事。 倒也不偷鸡摸狗,反正出去一段时间,就忽然有钱了,有钱就回来花,花完了再出去挣。 问他,他只说是有门路,具体做什么,他半点也不肯吐露口风。 他之所以和磨坊有来往,是因为他每年新麦下来时候,会来买上两挑新麦面,送人。 可送给谁,也不言语。 平日他吃的米面,也全都是从磨坊买。算是个老主顾。 听说还给介绍了几笔生意。 袁炳子对游二也挺客气,有时候还会留游二一起喝酒。 但是游二已经有些日子没露面了,算起来,少说已经十几天。 不过,游二本身就不是个老实的,经常消失一段时间,所以,谁也没留意。 直到这个时候,厉海他们去问。 才有人忽然反应过来:游二这次出门,竟然跟谁也没打招呼?这和以前的做法截然不同啊—— 正是这个原因,才让厉海确定,估计他们要找的人,就是这个游二。 其他人继续排查,看谁最后见过游二。 而他则是回来报信。 第1677章 是这个人 付拾一和李长博听完了厉海的禀告,顿时也觉得这个游二恐怕凶多吉少。 李长博问了个关键问题:“游二和袁大宝熟悉吗?” 厉海摇头:“未知。” 沉吟片刻,李长博便有了主意:“这个事情,问当事人就知。” 付拾一微微扬眉:“袁大宝?” 可是他会轻易告诉我们? 李长博嘴角微翘:“不问问,怎么知道呢?” 付拾一感觉李长博有点胸有成竹。 莫名的,付拾一就忍不住想搓手手:感觉即将有高手之间的对决呢! 只是每次召唤究极体袁大宝,都需要一块麦芽糖,付拾一表示有些心疼。 但是一想到又能“欣赏”到精彩画面,她又觉得这个门票钱还是值当的! 倒是袁大宝吃着那麦芽糖,忽然说了句:“我喜欢吃麦芽糖,是因为小时候,我阿兄给我偷偷买过。他告诉我,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我也这么认为。” 付拾一: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你要是见过棉花糖,巧克力,跳跳糖,奶糖什么的,你还能说出这个话吗? 不过说起奶糖,付拾一悄悄的咽了口口水:话说,奶糖是不是就是奶和糖一起熬出糖浆后冷却的糖?要不回头试试?想想大白兔奶糖的滋味,就忍不住怀念啊! 李长博点点头:“那你和你阿兄感情很好。” “阿兄……他很聪明。”袁大宝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甚至嘴角还露出了一个签浅淡的笑意。 李长博扬眉:“比你还聪明?” 付拾一瞬间看着袁大宝的反应:这怕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吧? “没有。”袁大宝很干脆的回答了,声音很平静,很中肯:“但比绝大多数人都聪明。” 他看一眼李长博:“和李县令差不多。” 付拾一:……这蔑视众生的样真的好想打他! 李长博倒宠辱不惊的:“是吗?那的确很聪明。你很喜欢他。那这么多年,怎么不联系他?” “他没必要照顾我。”袁大宝一句话言简意赅的就回答了。“我只会拖累他。” 付拾一意外的看一眼袁大宝:这么贴心的吗? 结果下一刻,李长博就戳穿了它:“难道不是因为你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要复仇?” -- 第793页 袁大宝微笑着,并未反驳。 李长博笑容也加深了:“其实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袁家。” “不应该吗?”袁大宝慢悠悠反问李长博:“难道就应该看着他花了我家的钱,杀了我家的人,还想继续算计我?” “袁炳子一开始留下你,就想着将来要钱吗?”李长博问袁大宝一句。 袁大宝摇头:“是我告诉他的。” 付拾一:……这怕不是个人精? “当时他想杀我,我对他说,你别杀我,我让我家里给你钱!我不告诉别人这些事!”袁大宝勾唇,眼底平静而漠然:“他动心了。” “不过,他应该不相信你,所以也不会等这么多年。”李长博点点头,猜到了袁炳子的心思。 袁大宝默认了。 李长博略有些恍然:“所以你才傻了。” 袁大宝平静的赞许:“李县令果然很聪明。” 付拾一脑子里,只剩下“妖孽”两个字了。 当年的袁大宝,也太牛叉了。搁在现代,那妥妥的就是科学家的节奏! “那袁静平呢?”李长博似是有些好奇这个事情,这么问了句。 袁大宝几乎是问无不答:“我不想自己动手。” 付拾完全惊呆了:这是什么变态天赋?可以轻易塑造另外的人格?是不是足够无聊的时候,他自己就能在脑子里创造出个麻将室来? 李长博扬了扬眉:“你杀游二的时候,是自己动的手?还是袁静平动的手?” 袁大宝看一眼李长博,似笑非笑:“我讨厌麻烦。只喜欢坐在背后看戏。” 付拾一默默的在心里疯狂呐喊:6666李县令牛批! 李长博点点头:“怪不得,袁静平杀人手法那么熟练。只是,袁静平是为了保护袁大宝而存在的,那么……游二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不要紧。”袁大宝却不配合了,只是淡淡的回答了这么一句,又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其实没找到游二吧?刚才是在诈我?” 他笑了笑:“李县令比我想象的聪明。” 李长博笑得和煦:“多谢你的夸赞。不过,很快袁静平就要来了,你拿着他的名字去杀人,他不会介意吧?” “我不想见他。”袁大宝很平静的说了句,然后看住付拾一:“钱你找到了吗?我再给你一块金子,你替我将他拦住。” 付拾一:……我们不熟。但是我和金子,好像关系还可以?所以要不,看在金子的面上答应了? 她很实诚的点点头:“找到了。我就想问问你,你藏了多少?” 袁大宝迅速下线了。傻子袁大宝再度上线。 他还挺喜欢付拾一的,一看见付拾一,就立刻张开了手:“糖糖!” 付拾一拒绝不了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于是只能从兜里摸出了糖来。 袁大宝很好哄,吃着糖就很满足,不乖也不闹。 李长博和付拾一出来,付拾一就忍不住悄悄问:“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 总觉得,袁大宝或许是早就看出了李长博的心思,所以故布疑阵。 付拾一的担心,直接让李长博笑了:“他没那么聪明。” ???付拾一懵了:“我感觉……” “小时佳,大了未必佳。”李长博轻声说出这么一句真理来:“我读书,他却后来再没读书。我游学,他只不过每日躲起来。”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井底之蛙?” 再厉害的井底之蛙,只要跳不出井口,也是被局限住了,眼光看到的,脑子想到的,自然也就跟不上看过广阔天空的青蛙。 典型的后来经验打败先天智力。 李长博笑意满满:“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付小娘子所言,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付拾一:……你分明就是觉得我在夸你厉害,所以才高兴吧??? 厉海在旁边道:“找游二?” 李长博和付拾一这才想起旁边还有这么一号人来。 第1678章 会在哪呢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一脸郑重和威严:“嗯,去找游二的下落吧。” 付拾一也悄悄的挺直了背脊,然后假装若无其事:虽然经常不务正业,但是我一定要让大家看不出来! 厉海一句废话也没有,骑上马就又去调查。 付拾一感叹:“感觉除辛以后独守空房的机会很多啊。” 李长博淡淡道:“未必。” 有了媳妇,和没有媳妇,那是两样的生活。断不可能再这么毫无顾虑。 付拾一瞅了一眼李长博:总觉得李县令说起这个事情,一脸的经验之谈?! 从衙门出来,付拾一又去了一趟仵作学院。 仵作学院正热火朝天的研究袁炳子的尸体。 仗着没有人认领,仵作学院就假装不知情的,将他的尸体拿出来作为教材,反复观摩和练习验尸。 以至于付拾一都不想说话了:这简直是丧心病狂!道德沦丧!物尽其用! 同时,她也为仵作学院的可怜而唏嘘:怎么就没有几个志愿者呢?等我死,估计时间太久,也等不及吧? 她想了想:要不,动员一下翟老头? 翟老头就站在付拾一旁边,眼瞅着她陷入了沉思,于是好奇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 第794页 付拾一瞅一眼翟老头,看着他精神奕奕的样子,登时丧气:翟老头最近身体也挺好的,而且也不像从前那么气性大了……甚至都有点慈眉善目,估计还能活好久呢。 于是她改了口:“我在想,咱们没有尸体以供研究,能不能动员动员所有仵作——” 翟老头吓了一跳,赶忙压低声音打断她:“你难道想偷尸体?这可是犯法的!” 甚至,他还想捂住付拾一的嘴。 付拾一:……我去,我像是那样的人吗?不过这个思路,倒是不错,不行的话,就去乱葬岗—— 她猥琐笑了。 付拾一这个笑容,直接就给翟老头吓得够呛,他急得胡子都开始乱翘了:“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翟老头甚至想晃一晃付拾一的脑袋,看看能不能让她清醒一点。 付拾一白了翟老头一眼,说了句顺口溜:“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我问你,哪里尸体最多?” 翟老头沉吟一下,不确定:“义庄?” “不,不是。”付拾一摇头:“你再想想。” “衙门?”翟老头更不确定了:衙门尸体也没义庄多啊。 付拾一恨铁不成钢,觉得老头子是老了:“是乱葬岗啊!乱葬岗!” 翟老头这才想起这么一个地方来,不过,他更纳闷了:“那些尸体有什么用?” 付拾一幽幽叹息:“那些尸骨,几乎都是无人祭拜的,有些埋得太浅,下两场大雨就冲出来了。有些野狗找不到吃的,也去刨——” 翟老头哆嗦了一下:“快别说了,这些人本就是苦命人,你可不能对他们下手啊!偷盗尸体是犯法的!就算是无人祭拜的孤魂野鬼,也不行!” 付拾一无言了:“谁说我要偷尸体了?我可是仵作学院的院长!可是李县令的未婚妻!是县主!我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对于这话,翟老头沉默了: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反正就是让人不想承认。 不过,付拾一说不偷尸体,他是不信的:“你不偷,尸体从哪里来?总不能光明正大挖回来吧?那咱们仵作学院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谁说不能光明正大挖了?”付拾一笑眯眯:“咱们就去光明正大的挖!带着所有仵作学院的同学们一起去挖!” 翟老头看向付拾一的样子,活脱脱是看一个脑袋被驴踢过的傻子。 付拾一:……算了懒得解释! 翟老头苦口婆心的劝:“这种事情还是别干了,我怕长安城百姓都往咱门口丟大粪。而且你看我年纪也大了,翟升他还太年轻——” 他的意思,付拾一懂了。 于是面无表情的将这个糟老头子的小心思给戳漏了:“你就是怕死。” 翟老头义正言辞:“我们要做个奉公守法的人!” “你就是怕死~”付拾一幽幽的重复:“你还不知道我到底想怎么干呢。” 翟老头还是坚持:“反正犯法的事情不能干。” 付拾一笑眯眯,拉长了声音:“那将来你可别后悔啊~” 刚才翟老头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听见付拾一这么说,登时就自我怀疑了:要不…… 付拾一眼看翟老头的表情,登时就笑得更加厉害:“反正你现在后悔我也不让你去了。” 翟老头陷入了更深的自我怀疑:难道我真的猜错了?难道我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付拾一快快乐乐的去找钟约寒了:还是年轻人更可爱! 钟约寒虽然多数时候是冰山脸,但是付拾一看着他上课的样子,总觉得是激情满满。 这是一个很适合做老师的仵作。 付拾一心想:仵作学院交给他,应该可以放心吧?李县令还真是慧眼识英雄呢!要不是他千里迢迢将人挖过来…… 她决定,今晚回去就给李长博加鸡腿。 等到钟约寒下了课,胳膊下夹着讲义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满脸含笑的付拾一。 钟约寒的脚步,直接就停顿了,脸上颇有点儿紧张:“院长——” 付拾一的姓加上头衔,总是和副院长弄混,所以如今为了区分,大家都只叫她院长。 在钟约寒看来,只要付拾一这么一笑,那必定是没有什么好事。 付拾一宽慰他:“别紧张别紧张,我就是想和你聊一聊,关于从哪里搞来尸体上课的事情。” 钟约寒一听这个话,登时眼睛一亮,随后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有几个口风紧的。” 付拾一:……我看起来那么像是不守法的人吗? 不等付拾一辩解,钟约寒已经又说下去:“悄悄的,谁也不会知晓。若出事,我担着也行。” 付拾一更震惊了: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钟约寒! 缓过劲来,付拾一觉得自己已经对钟约寒刮目相看:“我觉得你将来,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第1679章 放手去干 对于付拾一的夸奖,钟约寒表示略有点无言:付小娘子的嘴……我还是领教过的。基本是反向的。 付拾一见他不信,还特地强调:“真的,就冲着你这个胆识!” 钟约寒决定切入正题:“院长到底想到了什么主意?” 说起这个事情,付拾一就兴奋地搓了搓手,表情更加猥琐了:“你知道乱葬岗吧——” -- 第795页 钟约寒面上的表情有些若有所思,他摩挲着下巴想:这倒是个不错的好主意。乱葬岗那些没人管的尸体……应该也不会带来麻烦? 付拾一继续往下说:“那些尸体,好多都直接暴露在外头。棺材都风化了!有些连棺材都没有呢!而且年代还有特别久远的。死法也是应有尽有——” “嗯。”钟约寒赞同的点点头,油然生出几分向往。 付拾一“嘿嘿”笑了两声,手搓得更快了,语气也异常轻快:“所以咱们去做好人好事吧!” 钟约寒扬眉:“咱们学院的冰窖,的确是个好去处。” 付拾一疑惑的看他:冰窖?为啥冰窖是个好去处?这两件事情,根本就不搭啊!我是表达出了问题? 钟约寒点点头:“我会一日三炷香,给他们供奉。逢年过节,也不会忘了。” 所以,他们就为仵作学院做点贡献也挺好的。 付拾一终于领会到了钟约寒的意思,赶忙刹车:“不是……你是不是想错了?我们不是去偷尸体!” 她加重语气:“我们是光明正大去挖!光明正大!” 钟约寒冷酷的点头:“对,光明正大!” 付拾一狐疑的看他:我怎么感觉,还是没说通呢?这个事情,他真的理解了吗?该不会是鸡同鸭讲吧? 钟约寒一脸冰山:“付小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办砸了。” 付拾一却有点儿心慌了:我怎么感觉有点……不靠谱?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都没人再吱声。 翟老头从旁边探出头来,幽幽的提醒:“犯法的事情不能干啊!你们两个都是年轻有为的人——” “为了仵作学院。”钟约寒言简意赅。 付拾一一口咬定:“这是好人好事!” 翟老头默默的收回了脑袋,然后开始琢磨:到时候我是脑溢血好呢,还是中风好呢—— 还没来得及商量时间,那头衙门就有了事情,将付拾一叫了回去。 袁大宝出事了。 他忽然陷入了昏迷。 付拾一惊了一跳,也顾不上仵作学院了,只能匆匆忙忙的回去衙门。 同样急匆匆过去的,还有庄静峨。 庄静峨跑得满头的汗。 只是回了衙门才知道,袁大宝的情况很诡异。 他忽然昏迷,却不是中毒,不是受伤,更没有任何征兆,前一刻还在自说自话的玩七巧板,下一刻忽然就倒下去,然后怎么也叫不醒了。 除辛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付拾一过去之后,除辛有点慌:“今日药还没喝呢。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付拾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能让庄静峨看。 庄静峨诊脉之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说了句:“肝郁气燥,应该不是中毒,是他本身病症出现了变化。” 付拾一纳闷:”变化?他最近也没受什么刺激啊——” “今日,袁成跟他说了会话。”王二祥忙提醒:“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袁成还哭了呢。” 这个问题,所有人都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不过,通知家属还是必须的。 只是出现了这种情况,实在也是……让人有点不知道怎么交代才好。 袁成跑来的时候,鞋子都掉了一只。 他还不敢告诉家里老娘,有焦急又害怕,一个大男人,看上去简直是既无助又可怜。 “他这是怎么了?”袁成看着袁大宝安静躺在那儿,人事不知的样子,嘴唇都在哆嗦,声音更是不住发颤。 李长博摇头:“只知道是出了问题,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却不好说。” 付拾一有个猜测:“有可能,袁大宝的病情恶化了。” 众人惊住:“恶化了?” 付拾一点点头:“之前相当于袁大宝体内住了三个人,现在可能变成四个人,甚至更多。可以这么理解,房间越来越拥挤,而这些人分到的空间越来越少,所以彼此之间甚至会发生争斗。” “当然,如果性格都很温柔,那或许也是能相安无事的。只不过,看他这个样子——” 付拾一表示:看着凶险啊! 袁成心都揪起来:“那怎么办?咱们就干看着吗?” 付拾一摊手手:我也不是精神科医生,我也不会治病,我真的只能干看着啊! 李长博轻声道:“目前这样,先看看再说。大夫也看看,能不能开个什么药。” 庄静峨沉吟一下后道:“这个药倒是好办,养神静心的就行。” 袁成立刻说自己守着他。 付拾一和李长博一起退出来。 李长博沉吟片刻:“袁大宝情况如果持续恶化,他家里人必定会想接出去治疗。” 付拾一想到了报送就医,当即沉吟片刻:“那就让他们报送就医,交上一大笔保证金,暂时放在衙门,人治好了,送回来了,就将钱还他们。” “当然,如果死在外头了,这个钱,也是要退还的。不过衙门需验尸,堪明正身。” 李长博点点头:“我再和谢师爷商量商量。” 付拾一惆怅:“这个袁大宝,真是太能折腾了。” 李长博垂眸:“我在想,游二的尸体,到底在哪里。厉海他们也没消息,若是一直找不到——” “甚至有可能是袁大宝故意戏耍我们。”付拾一轻声道:“袁大宝的逻辑里,有一点我想不明白。那就是,袁大宝为什么要主动交代这个事情?” -- 第796页 “袁大宝其实完全是可以将自己摘出去的。毕竟一开始,谁也没怀疑一个傻子。如果不是现场留下了那么多证据——” 可是那些证据,都是可以被清理掉的。 李长博沉吟许久,才徐徐开口:“你忘了,袁大宝有病。傻子袁大宝,未必会被袁家人接纳。而袁静平性格那样,也不讨喜。他自己——我猜他其实就是害怕。所以他才说,他喜欢在背后看戏。” 第1680章 一言不发 付拾一恍然点头:“这么说来,那就合情合理了。本来我还奇怪,为什么他现在已经不用伪装了,却还让傻子袁大宝作为对外的人格——” 因为真正的袁大宝,虽然看似逆天,可是他应该还是被那天的情景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根本就不愿意总是露面。 甚至害怕与人接触。 “他很聪明,但是这个聪明从来不能表露于人前。”李长博似笑非笑:“人的心思,总是乐于炫耀的。” 付拾一彻底明白了。 高手,总是寂寞的。而当一个总是隐藏在暗处的高手,那就更寂寞了。 人一旦觉得寂寞和无聊,就容易干出点荒唐又出格的事情。比如想给自己整点关注度,炫耀一下自己的能力—— 付拾一感叹:“疯子和天才,总是只隔了那么一线距离而已啊。” 李长博垂眸:那我呢? 付拾一转头就夸李长博:“还是你最好了,这么聪明,还这么正常,真的好不容易!” 听到这话的李长博,总觉得哪里听起来不对劲,但是有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一时之间,无语凝噎:罢了,只当是夸奖! 当天,袁大宝没醒来。 而不良人那边,也没有任何收获。 付拾一回了拾味馆,认真的做了个策划,关于如何给仵作学院搞来更多尸体的计划。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去仵作学院跟钟约寒讨论,就先被派去了磨坊那边。 不良人没发现游二的尸体。 但是那边出现了闹鬼的传闻。 先是有人听见了人呻吟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在水里洗脚时候,被头发缠住了脚踝。 都是在磨坊背后的一条小河边上发生的事情。 厉海检查了一下,却没检查出任何端倪。 所以,就只能回来求助。 厉海猜测,闹鬼事件,多半和游二有关。 付拾一领着徐双鱼和翟升,带上罗乐清,四个人正好一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磨坊。 昔日热闹的磨坊,现在已经变得有些说不出的萧条。 磨坊因为要用水磨,所以特地建在了这条河边上的。 这条河已经有了不少的年头,虽然不是饮用的水,但是洗个菜,洗个衣裳啥的,也是没问题的。 夏天热的时候,汉子们还会在里头打水冲凉。直接跳下去凉快的也有。 这条河,对于本地村民来说,还是挺重要的。 里正已经比之前看着要憔悴不少了。 连续出事,让他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他看着付拾一,面带哀求:“还是赶紧查清楚吧,这人心惶惶的,日子都不知道咋过了。” 付拾一颇为同情:“我一定努力。不过您也要保重身体啊!” 里正“哎”了一声,没再说话。 厉海对付拾一交代道:“无任何异处。” 付拾一知道厉海办事是极度认真负责的,所以他说没有异样,肯定是仔细查看过,不会出现纰漏。 但是付拾一还是道:“兴许是没看出来,我先去看看。” 她问里正:“呻吟声和头发,都是这两天?” 里正点头:“听见呻吟声的,和碰到头发的,都是村里的人,呻吟声是昨天早晨天刚亮,洗脚这个,是昨天下午。” 他伸出手指头比划一下:“头发那么长!挺大一团。” 付拾一点点头:“头发留着了吗?给我看看?” 人在恐惧之下,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比如水草,很可能会被误认为是水鬼的头发。 而其他动物叫声,也可能被误认为是人在叹气。 里正被这个话问得懵了一下:“这倒是没留下。他当时吓得不轻,慌忙扯下来扔了,就一路跑回了家。” 付拾一无奈:“那扔在哪里了?带我去看看。” 说不定还能找到呢。 厉海沉默片刻:“风大。” 付拾一:……好吧。 罗乐清压低声音:“搞不好是人在装神弄鬼。这样的事情也不少。” 徐双鱼点点头,表示赞同:“兴许就是无聊的恶作剧。” 翟升翻了个白眼:“十有八九是上游有尸体。” “顺着小河往上走看看。”付拾一下了决断。 说是河,其实就是一条湍流的溪水,只是比普通小溪,要大上许多。 从发现头发的地方作为起点,逆着水流往上走。 付拾一仔仔细细的观察情况:袁大宝说了,人是轻易发现不了尸体的,那么尸体一定很隐蔽。 但是头发和呻吟声,付拾一觉得十有八九是有尸体。 尸体在腐败过程中,会产生气体。 这些气体冲破咽喉冒出,就会让尸体发出叹气或者有点像呻吟的声音。 而头发,也极大可能是因为尸体开始腐败,头发开始脱落造成的。 -- 第797页 但是尸体,肯定是在水里。至少头发能接触到水。否则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付拾一心里算过时间。 哪怕袁大宝杀人的时间,就是在杀袁炳子他们的头一天,到了这个时候,尸体也进入了高度腐败阶段。 脱发什么的,很正常! 付拾一扭头跟徐双鱼他们嘱咐:“好好闻一闻,尸体肯定会有味道的!” 徐双鱼乖乖应了。 罗乐清很正经的说了句:“不如找条狗来?” 翟升笑得差点跌在地上:这条傻鱼! 徐双鱼还没听出来,自告奋勇道:“我的鼻子很好用的!” 付拾一慈爱的看着徐双鱼,鼓励他:“加油!我相信你肯定能闻出来!去吧!” 徐双鱼信心十足的冲出去,一脸的亢奋——那是被委以大任的兴奋和干劲! 翟升由衷感叹:“像是他这样的,这辈子还真是很难有什么不开心!” 罗乐清赞同道:“傻人有傻福。” 付拾一纠正他们:“傻鱼这是心思纯净,很难得的。这是大智若愚!而且你们要学会友爱同学!” 翟升和罗乐清翻了个白眼:你就没带个好头!有本事你不要逗傻鱼啊! 付拾一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我毕竟身份不一样,我是长辈!” 翟升和罗乐清:你和傻鱼抢吃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自己是长辈?是不是太过虚伪? 付拾一表示:该认真干活了! 几人顺着河流一路往上走,特地留意河岸两边。 第1681章 真的隐蔽 然而,走出了老远,众人也没有闻到任何的味道。 更不要说看见什么异样的地方。 回望磨坊,早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付拾一问大家:“你们觉得袁大宝能走这么远吗?” 所有人都齐刷刷摇头:袁大宝在袁炳子眼睛里,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金疙瘩,他不可能让袁大宝离开磨坊这么远。 付拾一也这么觉得。 所以一定有哪里是没注意到的。 但是头发就是在水里发现的,难道是巧合? 这个疑问,付拾一琢磨了很久。 不过很快她就摇头:这年头又不是现代,古代人可宝贝自己的头发呢,有些人把掉落的头发都收集起来,回头做成发包,拿来盘头发用,不可能乱扔的。 “会不会是埋在了岸边上?”罗乐清提问,“头发可能是打斗过层过程中掉落下来,又被风吹进了河里——” 渐渐的,她的声音地低落下去,自己也清楚,这个猜测多少是有些牵强。 付拾一看着湍急的水流:“这里经常刮风,不可能等到这么久。而且,河边上就算不是人来人往,但每天也有那么几个人过来,留下太多痕迹,早就被发现了。” 所以,一定是在水里。 付拾一扭头问厉海:“有人下河水里摸过吗?河水深浅如何?” 厉海摇头:“不深,最深处齐腰。” 这样的深度,沉底也不会很隐蔽。 但是水流如此湍急,想埋在河底,也不可能。 付拾一慢慢将目光看向了河岸两边。 河岸就是土,但是,这一段,是用石头在河两边垒高了的。 这些石头不算大,一个人绝对搬的起来。 只是累一点而已。 看着付拾一的目光,大家纷纷看向了石头。 有一脸茫然的,也有恍然大悟的。 厉海更是开口:“都搬开,不实际。” 为了一个猜测,总不可能让全村人都来搬石头,而且,回头还要恢复。 付拾一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在袁大宝能活动的范围内。而且,袁大宝一定不会在矮处藏尸。” 高处,能藏尸,但是尸体又能接触到水,有遮挡物,但是遮挡物,又有缝隙—— 付拾一心里盘算着,领着众人回了磨坊去。 一路回去,付拾一在内,所有人盯着那河沟,面色复杂,满带探究。 最后,付拾一的目光,落在了河流拐弯的地方。 那地方,比别处更高一点。 付拾一走过去,站在岸边,低头看水。 水流很湍急,带来嘈杂的声音。 付拾一跺了跺脚,认真的思考:如果我是袁大宝,我会讲尸体藏在这里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块石头可能是受到了震动,啪嗒一声,就从缝隙里掉下来。 “咕咚”一声落在进了水里,失去了踪迹。 付拾一招招手:“双鱼你来。” 徐双鱼屁颠屁颠的过来:“付小娘子?” “你喜欢玩水吗?”付拾一笑得很温柔。 徐双鱼不疑有他:“还是挺喜欢的。我游水的技术可好了。” 付拾一嘴角的弧度无声的加大,声音充满循循善诱:“那你要不要现在下去玩玩水?” 徐双鱼眨了眨眼睛,忽然反应过来了:“付小娘子想让我下去看看?” “也不是看看,就是跳下去,闻闻石头缝隙里,有没有什么味道。”付拾一指了指靠近水面的地方:“要不然,趴着倒挂金钩下去也行。” 付拾一的表情真诚而无辜。 徐双鱼看了看底下的水流,疑惑:“这有什么难的?” 付拾一咳嗽一声:“反正也不是个容易的事。” -- 第798页 徐双鱼大包大揽:“这有什么不容易的,看我的!” 说完,徐双鱼就将外衣脱下,豪气的往翟升手里一塞:“拿着!” 翟升当场就拉住了徐双鱼:“还是我我来吧!” 徐双鱼扬起下巴,圆脸上尽是傲娇:“你不行!” 说完徐双鱼就直接从低矮处跳下河。 付拾一吓了一跳:傻鱼怎么这么冒失!水底下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敢跳下去? 不过,徐双鱼跳下去后的反应,跟付拾一猜到的差不多。 他的脸,直接绿了。 翟升“咦”了一声,“怎么了?” 傻鱼却不张口,只是拼命摇头。然后用手疯狂指向竖直的河岸。 翟升疑惑:“他怎么不开口?” “因为底下很臭。”付拾一幽幽的叹息,“尸体就在底下。但是因为河流湍急,所以会带起来风,又有水气,就将味道都带走,没让味道上来。” “但是现在凑近了,味道肯定很上头。去把傻鱼拉上来吧。” 翟升忙去找绳子。 徐双鱼却没想着立刻上来,反倒是尽心尽职的去扒拉石头。 付拾一吓了一跳:“你小心点!石头不稳固,万一一下子全塌下去,掉进水里很可能会砸到你!赶紧上来!” 好在徐双鱼只是扒拉了两块,就倒吸一口凉气。 付拾一看得清清楚楚,那一瞬间,徐双鱼差点吐出来:在这种浓烈的尸臭下,任何大口的呼吸,都是对脑子清醒的考验,对胃的锻炼! 徐双鱼上来之后,趴在地上,大口呼吸,那样子,活脱脱像个死鱼。 水倒是不特别深沉,刚到了大腿。 就是味道…… 付拾一刚一凑近徐双鱼,就闻到了徐双鱼身上那股淡淡的尸臭味——近距离熏过,味道沾在身上,一时半会去不掉。 而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就沾上这么浓的是臭味…… 付拾一同情的想:不良人们又要受罪了。 悄悄看一眼厉海。 厉海面无表情。 其他不良人们面露菜色。 徐双鱼这会儿终于缓过劲来:“尸体!尸体在洞里!”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住了。 付拾一看向厉海:“准备绳索和工具,将尸体弄上来吧。” 说完这话,她就开始挽袖子——底下的情况,还是必须亲自去看看。 罗乐清忙拉住了付拾一:“付小娘子干什么去?” “下去啊。”付拾一理所当然。 罗乐清拦住她:“你身上……这可不是胡闹的。回头李县令还不得吃了我们?翟升和徐双鱼去看就成。再不济,我下去也行。” 翟升自告奋勇:“我去看看什么情况。师父你歇着!” 第1682章 有点凄惨 罗乐清拦着,付拾一最后还是没下去。 不过,尸体在水里不好弄上来,所以厉海和里正一商量,干脆先将上游的水堵住。 这下,几个仵作都能下去看看情况。 水一堵住,只剩河底那点水时,那蛋白质腐烂的味道登时就开始嚣张起来。 没有风,那味道还越来越浓烈。 付拾一摸出了特制的口罩戴上,幽幽道:“这个袁大宝,真是厉害了。” 这样隐蔽又绝佳的藏尸地点,如果不是他自己说出来,谁能想到?谁能发现? 下去一看之后,付拾一更是被惊呆了。 这个藏尸洞,相当于是在竖直的墙壁上,掏了一个洞。 尸体塞进洞里之后,再用石头将洞口垒上。 这样一来,只要石头不垮塌下来,人不下到河里来,谁也不会发现这具尸体。 石头现在被徐双鱼扒拉开了一些,已经能看见一点洞里的尸体。 那是一张脸。 一张被泡得肿胀,高度腐败的脸。 头发是披散着的,有些从石头缝隙里探出来,估计有水的时候,就会像水草一样在水里飘来荡去。 这样一来,就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下游会有头发出现了。 尸体腐败后,头发很容易脱落。 水流激荡冲刷,就将头发扯下来,直接冲去了下游。 不良人们和村民一起,忍着浓烈的恶臭将石头搬开。 尸体一点点的露出来。 等到石头搬干净,众人就看清楚了尸体的情况。 尸体是呈一个蜷缩姿势在洞里的。 尸体脸是朝着外头,眼睛已经鼓出来,彻底比不上,看上去吧…… 反正胆子小的人,看了之后,立刻就扭开了头。 还有什么东西,比惨白的脸上,一双惨白鼓出来的眼珠子更吓人? 而且因为高度腐败,水流冲刷,皮肉都破损了很多。 估计好多人,回去之后都得做几天噩梦。 付拾一看着尸体,想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旁边的村民看着付拾一死死的盯着尸体,一点也没惧怕的样子,不由得大为震惊:这个小娘子怎么一点都不怕? 长安县衙门的人,最了解付拾一,当即就提出了疑问:“付小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惆怅的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我在想,怎么将尸体弄出来。” 众人听见这话时候,都是有点一头雾水:???尸体不是直接拽出来就行? -- 第799页 付拾一侧头看徐双鱼:“你来说说,我为啥这么担心?” 徐双鱼被这个味道折磨得已经小脸惨白,这会儿被问到了,差点哭出来:“尸体卡住了。” 是的,尸体卡住了。 这个洞本身就很小。 尸体进去后,洞被塞得满满当当。 而这么久过去,尸体它……膨胀了。 所以,就塞得更加满了。甚至有些地方,明天已经出现了挤压状况。 这也是为什么尸体过去这么久,还能维持住这么好姿态的缘故。 尸体腐败膨胀,造成巨人观现象后,也不是不能够强行将尸体拉出来,但如果那样的话,恐怕尸体的外观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甚至很多地方,会直接出现各种袜样脱落。 付拾一凑上去仔细观察了一下死者皮肤状态:“看样子,水的低温,还是延缓了尸体的腐败程度。所以尸体上,应该还有大量的证据。我们需要保存好尸体。” 众人面面相觑:那这要怎么弄?既然都已经卡住了…… 厉海从来都是个勤奋干脆的人,此时他面无表情开口:“挖开。” 这就是个大工程了。 上流水中断,随时有可能冲开临时弄出来的堤坝。 这头,还需要时间…… 村民们脸上有些为难和犹豫。 里正呵斥一句:“还不快点动手?等着水下来呢?” 这里正都发了话,村民们也就收起了犹豫,任劳任怨的干起来。 里正又问了句:“是游二吗?” 结果村民们都支支吾吾的,一个答不上来。 付拾一言简意赅说了个事实:“到了这个程度,基本上很难看出是谁了。” 别说一个村的村民,就是爹妈来了都未必认得出。 里正也没了奈何,只能无奈的在原地焦灼转圈圈,等着尸体被拉上来。 付拾一为了掌握第一手证据,不敢上去,坚持在底下等着尸体出来。 其实这个事情,真的是个浩大工程。 直接从中午就干到了下午。 足足用了两个时辰。 当尸体被抬上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翟升将半个身子探入洞里,又将洞里仔细寻找了一下。 最后,还真在洞里找到了一个包袱以及一些骨头。 好在洞穴里没有水,只是有些潮,东西没被泡坏,还算保存完好。 付拾一吩咐将里头所有东西打包,全部带了上来。 确定里头没了动静后,这头人上去,那头才将堤坝挖开,又重新让小河流淌起来。 所有人都累得够呛,更是饥肠辘辘。 但谁也没提起吃饭这个事情——闻了这半天臭气,看了半天尸体,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付拾一也没提吃饭:在验这种尸的时候,还是尽量不要在饭后。不然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 尸体如今已经被完整取出,虽然也有无可避免的损伤,但已经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当然,尸体的身份也是可以辨认出来了。 游二的耳朵背后,有一个大痦子。 大痦子成为了游二被认出来的关键证据。 确定身份后,不少人都还不敢相信:“游二真的死了?” 付拾一点点头:“真的死了。” 而且凶手还是袁大宝呢。 只不过这个情况,付拾一就没往外说,只让里正将村民都疏散了。 付拾一则是直接将尸体和其他证物带上,一路回了长安县衙门。 尸体刚一进衙门,所有人都被这个浓烈的臭气给惊动了。 李长博扬眉看着付拾一,面带笑意:“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付拾一将藏尸的情况说了一遍,感叹:“那个洞,没有一段时间是挖不出来的。这个袁大宝,早就开始挖洞了。” 至于挖洞做什么……就不好说了。 付拾一指了指那些在洞穴里发现的骨头:“这些骨头,倒没有人的,都是鸡鸭和猫狗。但有些骨头,已经有几年了。” 第1683章 奇怪癖好 李长博立刻问了句:“这样多种类?那——” “我在马车上看了一下,初步看来,这些骨头上没有任何啃咬痕迹,看样子也是自然腐败。”付拾一将自己的判断告诉他:“不会是什么动物猎杀的。” 李长博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些动物,都是被袁大宝杀掉的。” “嗯。”付拾一点点头:“这里,可能是袁大宝的藏宝洞。或者,是他练习报仇的地方,或者,是他排解压力的地方。” 付拾一轻声道:“毕竟在那样的环境中生活,袁大宝的心里状况,肯定不会太好。” 有道是,不在压抑中爆发,就在压抑中死亡。 成天要将自己的仇人,当成最亲近的人去依赖,讨好,不得不创造出一个傻子人格来,自己成日躲着,这种环境,哪算得上是舒心? 付拾一的话,让李长博也点点头。 而后李长博沉默了很久,才又缓缓开口:“游二的死因,确定了吗?” 付拾一摇头。 尸体她还没仔细看过。 接下来就是验尸。 游二的尸体已经处于高度腐败,所以验尸比寻常时候更要小心,也更难。 -- 第800页 付拾一不打算将游二尸体送去仵作学院,所以只让人过去通知钟约寒,让钟约寒带几个大胆的学生过来帮忙。顺带学习。 这会儿只等人到了,就立刻开始。 李长博趁着这个功夫,和付拾一说几句私房话:“一会儿想吃什么?我叫张春盛准备着。” 听着他自然而然的语气,丝毫没有见外的神色,付拾一表示:“都行,但是尽量还是清淡点,最好来点酸辣味的。味道实在是太重了,连我都有点受不了。” 付拾一被熏了这么久,感觉自己已经快要丧失嗅觉了。 当然,一同丧失的,还有那么一点点食欲。 李长博如今对各种菜色也是了解非常,他点点头:“那就让他做一碗酸汤鱼,炒个酸辣莴笋粒。” 付拾一听着菜名,脑子里自动出现了图片和味道,顿时感觉口水有点分泌,她淡定擦擦口水,点点头:“行,再叫他加一个小青菜。” 李长博轻笑:“好。” 对于付拾一的食欲,他是佩服的。 钟约寒很快带着人过来了。 这次没带特别多,而且都是年轻的,在学习上特别用功,或者特别有天分的。 付拾一换上衣裳,戴上口罩,领着学生们进了验尸房。 验尸房现在已经完全被尸臭味占领了。 一进去,还真有点上头的感觉。 付拾一他们几个老手还好,基本可以做到不被影响。 但是这些年轻的,没有经验的学员们,当即就有点受不住。 付拾一举着戴着手套的双手,轻声对大家说一句:“做仵作,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我们每天面对的,是比寻常工作更可怕更让人难以适应的情况。所以,做仵作,一定要学会习惯和无视。” “我们需要关注的,是尸体本身。”付拾一笑了笑:“至于味道,还有视觉效果,直接无视掉就好。” “尸体高度腐败,出现了袜样脱落情况。”付拾一说着这句话,指着尸体手指因为搬运过程中造成的剐蹭:“你们看,这是因为搬运过程中,造成的。” “如果是正常尸体,只会造成皮肤损伤。” “但是这种高度腐败的尸体,直接整个皮肤完整的剥落——就像是脱袜子那样轻易。这样的情况,就叫袜样脱落。” 付拾一顺手就将那块皮肤整个的捋下来了, 一个完整的手指外皮,就这么出现,而失去了外皮的手指头,则是变成了一种猩红色肌肉和结缔组织勉强包裹的东西。 嗯,甚至能隐约看见骨头那种。 不得不说,这一幕,直接让那几个年轻学员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手指头。 付拾一看着他们这个动作,便扬眉:“捂着也没用。这种情况,只在高度腐败的尸体上出现。你们的,想脱下来还不容易呢。” “尸体现在这个状态,就是腐败造成的巨人观景象。通常死亡三天之后开始出现,到十五天左右,开始进入腐败和溃烂期。而这个尸体,结合环境因素,推测死亡了大概十天左右。” 说完这话,付拾一就将脱下来的手指皮放在托盘里,让他们挨个儿看:“不要弄坏了。” 而后,付拾一就看向了死者游二,准备正式开始。 游二的脖子上,有一条几乎贯穿了大半个脖子的豁口。 气管和血管,都已是清晰可见。 不过付拾一仍旧按照眼验尸手札的步骤来。 “死者面部肿胀腐败,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眼球凸出,舌头也是同样露出,这些都是腐败造成的。再看面部皮肤下静脉网,呈现出青绿色,这也是腐败造成。” 付拾一开个玩笑:“都说青面獠牙,青面獠牙,我猜测是有人根据尸体做出的想象。人死后进入腐败期,最先腐败的,就是血液。原本鲜红的血液会凝固,然后变成绿色,最后变墨绿色。而嘴唇会因为缺水,变干,收缩,出现皮革样变化。” “这个时候,就会露出牙齿,或者舌头。所以你看那些故事里,鬼魂差不多都是这个情况。而且还会四肢纤细,肚皮滚圆——尸体也是一样。” 付拾一指了指游二明显膨胀的腹部:“这样的膨胀还算轻的,毕竟脖子上有伤口,所以一部分气体可以轻松跑掉,不至于撑破肚皮。” “高度腐败,造成死者面部已经很难看出细微情况,譬如窒息而死造成的皮下出血等。” 不过,虽然看不出细微的东西,大的伤口还是能看见的。 付拾一在尸体后脑勺上,发现了一个伤口。 一个呈现出三角豁口的伤口。 皮肉是翻卷的,皮下见骨,骨头上也有裂痕。 付拾一将伤口仔细展示给众人看:“你们看这个伤口就知,这是一个很典型的砸伤。” “伤口边缘并不整齐,和利器切割伤,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差异。”付拾一又指着伤口边缘处一个痕迹:“再看这个伤口,就知是生前伤。” 第1684章 死亡现场 “生前伤,顾名思义,就是没死亡之前的伤。但是这一下,足够严重,估计死者当场就昏过去了。”付拾一咋舌:“有人从背后,偷袭了死者。” 众人齐刷刷点头,围过来仔细看了一看。 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上大家都开始疯狂的吸收知识,增加经验,还真的不自觉忽略掉了浓烈的臭气。 -- 第801页 付拾一等大家都看完了,就开始推断凶器:“凶器应该是个钝器,而且不是规则的,看伤口形状就知道。我猜,可能是石头。” 有个学员忍不住问一句:“那怎么判断是石头呢?” “因为生活中,没有常见的,可以用来砸人的东西,会有这样一个边缘。”付拾一用手指头描绘了一下伤口形状:“而且这里靠近河边,河边什么东西多?石头。” “当然也不一定是,但是石头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付拾一解释一句:“这个就要我们仵作来根据生活经验,现场情况,尸体表现,三者结合来做出判断。” “所以我才说,仵作是很重要的。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 紧接着,付拾一看向尸体脖子上那个豁口。 豁口很平整,一看就知是利器所致。 从左到右,由深到浅。伤口很长,贯穿半个脖子。 食管和气管都被割破,动脉静脉也都被割破。 这样的伤势,就是神仙来了,估计也没办法救。 付拾一将情况仔细说给学员们听,而后推断出当时情况:“死者在被击打之后,陷入了昏迷。他躺在了地上。而后凶手摸出了菜刀,找准位置,从左到右,直接割破了脖子。 付拾一用左手假装提起某样物品,而后右手假装握住刀,直接来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难看出,凶手习惯使用的是右手。你们日后验尸,一定要记住,伤口的形状,位置,深浅,以及顺序,都能暴露出很多东西来。可以推断凶手的身高,用手习惯,甚至力气大小,性格情况。” 付拾一看一眼奋力记笔记的学员们,感觉很满意,语气和和煦几分:“所以,你们一定要学会读懂死者告诉我们的讯息。” “死者伤口,可以说是达到了一刀毙命的效果。这种杀人手法,和杀鸡鸭差不多。露出脖子,然后找准地方一刀割过去。” 付拾一实诚道:“除了伤口外,没有别的痕迹,说明凶手下手的时候,直接是一刀毙命,没有丝毫犹豫。” “第一次下手的人,可能会因为胆怯,或者不确定位置,造成试探性伤口。” “甚至可能就算第一次下刀了之后,发现并没有达到杀死人的效果,而不得不补上一刀。” “再则,也可能会因为紧张,造成伤口过于夸张和严重。” “你们仔细看这个伤口,深浅很合适,并没有伤到骨头,说明凶手很可能是有经验的。”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付拾一想到了那些动物骨头。 甚至忍不住想:这真的是袁大宝杀的第一个人吗? “这样的伤口,人会迅速死亡,血还会呛入气管中,造成窒息。”付拾一怜悯的看一眼游二:“这种死亡方式,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幸运的是,时间持续很短。 不幸的是,痛苦是很强烈的。 钟约寒没什么表情说了句:“都是命。” 付拾一点点头:“命运使然。说完了伤口,咱们再看别的地方。” “死者胸腹部,背部,无明显外伤。” “死者双腿,无外伤,脚踝处有脱臼情况。但并无任何淤血肿胀情况,说明是死后造成。” “死者双臂无外伤,手指指甲有破裂痕迹,指甲缝里有泥土,为何血迹,初步看来,和河岸两边的泥土进本一样,所以不难看出,案发现场应该就在小河边上。” “另外,死者曾经有过短暂的清醒,挣扎过。所以手指缝里才会有泥和血。” “除此之外,死者身上并无什么异样。” “不过可以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凶手必定是尾随死者去的案发现场。又趁着死者不防备的时候,将人砸了。” 付拾一看了一眼其他几个学员:“你们还能从尸体上看出什么?” 学员们一脸懵逼:这不都已经很全面了吗? 看着他们这个样子,付拾一就知道他们是什么状况。 于是她看向了翟升。 翟升立刻挺直了背脊,拿出了十分冷静靠谱的架势,然后徐徐开口:“尸体上其实还能看出许多讯息。” “比如,刚才付小娘子给我们看手指甲缝隙的时候,我留意到,死者手上并无什么老茧。”他傲然环视一圈,略有点儿得意。 “这说明,死者基本生活无忧,很少干重活。” “还有,死者的胳膊上,有抓挠的痕迹,虽然已经愈合了,连血痂都掉落了。不过,好了之后的皮肤,和原本的皮肤,不是一个颜色的。” “死者的牙齿也暴露了一个事情。他肯定平时特别不爱刷牙,你们看他的牙齿就知道,有黄,而且还有牙垢。” “但是他的牙,磨损得并不厉害。说明平时伙食很好。” 付拾一满意的点点头:没错,尸体上还有这些信息,读懂了,也是能增加破案几率的。 翟升这一年多,进步的确很大,明年差不多也就可以出师了。 而那些学员们,也是心服口服:这些东西,老师讲过,但是他们在观察时候时候,却忘记了。 付拾一笑眯眯问翟升:“那你根据这些东西,得出什么结论没有?” “死者是个游手好闲的人。”翟升言简意赅:“而且在死之前的几天,和人发生过争执,手都被抓破了。” -- 第802页 不过现在袁大宝承认杀了游二,所以,这些信息倒是没什么用。 付拾一又道:“作为仵作,尸体并不是我们唯一需要关注的东西,案发现场,以及死者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是需要仔细研究的。” 随后,她让人将游二身上所有的东西拿出来——衣裳刚才是脱下来了,身上一应物品,也都放在了托盘里。 第1685章 奇奇怪怪 除了衣裳之外,游二的身上,还有一颗金豆子,里头还有几样值钱的首饰:金镯子,戒指,还小金簪。 反正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用的东西。 这几样东西,让所有人都有点儿懵了。 有人小声问:“这难道是死者买来送给别人的?” 罗乐清直接否定掉:“不是,这些东西都是旧物。你们看镯子上还有磕碰的痕迹,戒指也不那么圆了。”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的面色都有点儿复杂:如果不是新的,那这些东西是谁的呢? 付拾一心里也在琢磨这个事情,当即并未多说,只是看向了其他东西:“先看看其他的。” 他身上倒没有太多的东西,唯一剩下的,就是那个遗漏在洞里的包袱。 包袱是半新不旧的包袱皮,看上去很低调。 但是上手一摸,就知道料子还是不错的。 包袱上沾染了一些暗色的东西。 付拾一一看就知道,应该是血迹。 血迹干涸之后,就会变成一种深褐色。 打开包袱,包袱里除了两身衣裳之外,还有一个钱袋子,一封信,一张公验。 付拾一第一时间选择了信。 信封上写了几个字:“吾妻林氏月娘收。” 这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信则像是个男人写给自己妻子的。 打开信封,里头信纸都足足用了三页。 通读一遍,信上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丈夫写给妻子的思念。 另外还分享了一个好消息,说自己已经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官职,让妻子可以来长安城团聚。 最后信的落款,是何岩。 付拾一立刻将信封交给了李长博:“何岩是个完整的名字,而且他的信上说了,他谋到了一个官职。又让他妻子来长安城团聚,说明他工作的地方,就是在长安城。” 李长博通读一遍之后,也颔首:“我这就让人去打听打听,看看何岩在何处。” 徐双鱼这个时候小心翼翼的问:“那这个林月娘的东西,怎么会在游二这里?林月娘她人呢?” 付拾一沉声道:“十有八九,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是女子,游二是男子,东西落在游二手里,说明她……处境很不好。” 李长博交代完了王二祥去调查,这头回来,也说了一句:“如果她没出事,东西丢了,又是这么贵重,肯定会报案。但是最近,并没有任何这种案件。” 除了家庭纠纷,邻居之间吵架闹矛盾这种不严重的案子,是由当地里正直接协调和解,涉及到了金钱,人命,或者实在是调节不了的,就都会上报给衙门。 这年头,出门的话,需得有公验。 公验就是复杂一点的身份证。 身份证上会表明你的籍贯,年岁,性别,以及出门的缘故,甚至还会有目的地。 这样不管是在哪一个城市,只要拿出公验,身份就能一目了然。是否犯过案,是否良民,都一清二楚。 这张公验上写明了:林月娘,年二十,夫何岩,荆州西何家村人士。出门原因,是为了寻夫。 上面出来的日期都是明明白白:七月二十。 如今出来也快有一个多月了。 估计是刚收到信就出门了。 付拾一感觉自己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了林月娘迫切想要和丈夫团聚的心思。 放下公验,付拾一又拿起了那个镯子。 只是仔细看了那个镯子,付拾一就愣住了。 她将镯子递给李长博:“李县令你看看这个镯子。” 这是一只分量少说一两左右的黄金镯子。 镯子是莲花平安的图案。 另外,镯子内侧,还有一个名字:樱女。 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和林月娘毫无关系。 林月娘手里,怎么会有一个别的女人的镯子?难道是祖传的? 付拾一沉吟了片刻,觉得不大像:老金子没有这么亮。这就是个新镯子,不会超过两年。 李长博则说了句:“是长安城有名的金铺,辉金楼打造的。” 这种分量,一般来说,卖出去也会有印象的。 付拾一点点头:毕竟折合成人民币那是好几万呢,加上手工费,都快小十万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买得起的,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了!多数还是店铺里的有钱常客。 翟升忍不住咋舌:“感觉这个案子可真的是复杂了。” “顺藤摸瓜,总有尽头。”李长博淡淡道,不过仔细观察,也不难看出,他多少也有点心不在焉。 罗乐清则是说了句:“就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和袁大宝有没有关系。” 付拾一扬眉:“说不定,徐大宝知道一点内情……” 他杀游二,必是有缘故。 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里,偏偏挑中了游二? 如果只是为了随便选一个,那么或许没什么反抗力的孩子和老人,是更好的选择。 -- 第803页 孤寡老人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可惜袁大宝已经陷入昏迷。 钟约寒沉声道:“我觉得,这个游二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他一个混混,怎会和林月娘认识?” 林月娘千里寻夫,又不是本地人,断然没有认识游二的可能。 所以真相……似乎只有一个? 徐双鱼眨了眨眼睛:“林月娘是不是遇害了?村里人说,游二每次没钱了,出去几天,回来就有钱了。这个钱,是哪里来的?” “他身上揣着一个金豆子。”罗乐清轻声提醒。 付拾一不确定:“卖了?” 众人:……虽然觉得这个事情有点惨,但好像也是唯一的解释? 如果是直接杀了,游二身上不会有钱。 只有卖了,最合情合理。 徐双鱼喃喃:“卖哪里去了呢?” 众人一脸尴尬:一个女人,还能被卖去哪里? 付拾一默默的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默默的叫来了厉海。 厉海默默的在自己手底下梭巡一圈,最后在所有人的躲闪下,只能选择自己出马。 他出门之前,没忘了跟付拾一说一句:“替我解释。” 付拾一只来得及看一眼厉海万分郑重的表情,他就出去了。 猝不及防的一大口狗粮,让付拾一忍不住有点觉得噎得慌——这是什么套路?冰山冷酷不良帅,只为你贴心? 莫名有点甜蜜? 第1686章 终于醒了 游二的尸体也没什么好验证的,都腐败成了这样,也不敢叫新手们上手。不然再搞出几个袜样脱落,恐怕晚上游二就该托梦了。 刚才付拾一弄的那个,也是因为本来就快要掉了,怕后头搬运中掉落丢失,所以才干脆扒拉下来。 至于胃容物什么的,也不用检验了。 袁大宝承认杀人,而且游二脖子上的伤口,明显就和袁大宝杀人手法一模一样。所以也没什么悬念。 游二死的日期,付拾一只能大概判断,因为靠着水,温度,湿度影响都太大,所以无法确定,还是只能通过调查确定。 不过,付拾一不得不说上一句:“这个袁大宝创造出来的袁静平,杀人时候,还真是心态稳。” “第一次杀人,手上如此沉稳果断,好好培养,肯定能当个出色的杀手。”付拾一撇嘴:“不过那些动物挺无辜的。” 不管是为了练手,还是单纯施虐发泄心中阴暗面,袁大宝的作法,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李长博也是有同感:“等袁大宝醒来,再问问他。” 不过,袁大宝也不是那么轻易醒来的。 又足足过去两日,袁大宝才睁开了眼睛。 袁成熬着守了两日,眼睛都红得像是兔子,一脸憔悴,路都走不稳当了。 袁大宝睁开眼睛时候,袁成可以说是喜极而泣,当场就哭了。 哭得那伤心的样子,看得人都忍不住心酸——要说袁大宝是袁成亲生的,估计都有人信了。 不良人们都纷纷说,袁成虽然是个爱哭鬼,但是人真不错。 袁大宝看见袁成那样子,也是愣了一会儿。 袁大宝甚至还宽慰了袁成一句:“我没事。大伯不必担心。” 袁成悚然一惊,仔细打量袁大宝:“你是谁——” 袁大宝和袁成对视,问了句:“大伯希望我是谁?” 袁成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但是其他人也纷纷觉得不对劲了:袁大宝不傻了。也不像是袁静平那样阴沉。更不像是那个袁大宝那样平静得叫人觉得可怕。 庄静峨忍不住问了句:“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忽然陷入昏迷?” 袁大宝笑了笑:“我们变成了一体。” 可庄静峨看着袁大宝不到眼底的笑意,却忍不住背脊有点发凉:变成了一体,是不是可以说,傻子袁大宝,还有袁静平,都没了? 就像是付拾一说的那种情况:他们彼此之间发生了争斗,甚至会只留下一个最凶悍的—— 袁成还傻乎乎的问了句:“那以后是不是就正常了?” 袁大宝又笑了,神色还是温和很多:“对。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了。” 袁成高兴没多久,又开始哭了:这个时候变正常了又有什么用?回头还不是要死? 袁大宝看着袁成这个样子,居然还能维持住平静,甚至犹豫一下,伸出手来拍了拍袁成的后背。 这下,袁成哭声更加响亮了。 袁大宝尴尬的停住了手,表情有点无奈。 这下其他人看着,都忍不住一起有点尴尬:这也太能哭了!比女人都能哭! 不过,不管袁成多能哭,这个画面还是让人感动的。 直到庄静峨问了句:“那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袁大宝沉默了一下,最后点点头:“都记得。” 付拾一和李长博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听见这话,李长博心里都是微喜了一下。 于是,李长博告诉袁大宝:“我们找到了游二的尸体。” 袁大宝点点头:“意料之中。” 付拾一已经了解了袁大宝的情况。 但是看着袁大宝这个样子,付拾一表示还是好想要揍袁大宝一顿。 李长博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看向了袁大宝:“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要杀死游二吧?” -- 第804页 袁大宝垂眸:“因为游二是个混账。他不讨媳妇的原因,是因为他喜欢年纪小的。” 这句话里头的信息,简直是丰富。 付拾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将里头的信息整理清楚。 第一,游二有**癖。 第二,游二很可能对袁大宝有过不规矩的行动。 袁大宝是个傻子,游二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心思,那么是很容易得手的。 袁成在李长博过来之后就被请了下去,所以没听见这个话,如果他听见这个话,也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李长博斟酌了一下,才缓缓问了句:“那游二对你动过手?所以你才这么恨他?” 这个事情,袁大宝没反驳,只说了句:“他该死。” 李长博点点头:“如果他做这样的事情,的确该死。” 付拾一意外的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很少有这么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不过这样的事情,的确是任何一个正常的,有正义心的人,都无法接受。 人都有小时候,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子女和孙辈。 如果遇到这样一个败类…… 付拾一想:幸好游二已经死了,不然恐怕他得再死一回。 袁大宝也有些意外的看了李长博一眼。 “你是如何杀死游二的?”李长博又问袁大宝。 袁大宝没怎么抗拒,直接就将当时情况说了:“他用糖哄我去河边。那里人很少。” “他想做什么,我很清楚。不过我想做什么,他不清楚。”袁大宝脸上浮现出冷酷的一个笑。 “他以为,我就是个傻子,他可以为所欲为。可惜,他错了。人做了错事,老天爷就会派人来收拾他。” “而我就是那个人。” 袁大宝继续往下说道:“他背对着我的时候,我拿起石头就将他砸了一下。” 他微笑起来,神色有些得意:“只用了一下,他就昏过去了。一声都没哼,直接趴在了地上。” 虽然还是那张脸,但是这会儿袁大宝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个精神扭曲的变态。 付拾一心里默默提醒自己:不能先入为主,虽然他的确可能心里变态了。 “你的刀。是一直带着的吗?”付拾一虚心请教一句:“他们就没发现吗?” “当然不是。”袁大宝笑了:“我只是藏在了河边。可谁让他要带我去河边呢?” 他的笑容,更加的让人心生寒气。 第1687章 自认倒霉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袁大宝会选中游二,是因为游二他自己作死。 有道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一句话现在看来,很有道理。 付拾一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你杀了游二之后,地上的血是怎么处理的?”李长博再问一句。 袁大宝同样答得很干脆:“很简单,到处都是泥巴,随便抓一点,就埋了。谁也不会发现的。” 他面上甚至有那么一点笑呵呵的。 看着他这样笑容,付拾一终于相信,袁大宝现在就是个综合体:融合了所有人格之后,袁大宝不管是情绪,还是表情,都更接近普通正常人了。 “然后你就将尸体拖进水里,塞进了你挖好的洞穴里?你是怎么想到挖一个洞的?”付拾一问他,多多少少也有些好奇。 那地方的确很隐蔽,可是有一个坏处:夏天跳水里,可以接受,只当冲凉了。春秋也可以接受,毕竟也不是那么冷……可是冬天呢? 袁大宝看了付拾一一眼,眼神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鄙视:“冬天水位会下落很多,还会结冰。” 付拾一:……大意了,忘了这个事情了! 面对鄙视,付拾一强装镇定,面不改色:“那你为什么要掏洞呢?” “那儿原本就有个老鼠洞。挺大。我闲着没事,就挖了一下。”袁大宝很随意的答了。这个理由简直是粗暴到不能再粗暴。 不过也算合情合理。 “袁炳子他们放心你在河边上玩?”李长博忽然张口,问了这么一句。 袁大宝反问了李长博一个问题:“你觉得他们觉得傻子会跑吗?而且,那水那么浅,怎么可能淹死人?” “我是袁家的宝贝傻子,只要村里的人看见我,都会热心给我送回去。袁炳子每次给人一把面——” 袁大宝无声的笑了笑。 所有人都懂了——这是袁炳子用这种方法,控制着袁大宝。 袁大宝是傻子,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再加上袁炳子的谢礼,这种事情,更是不会有人错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袁大宝不管是想跑,还是想求救,都没有人会理会。 袁炳子很聪明。 “按时回家吃饭就好了。”袁大宝依旧是挂着那笑容:“身上脏了,湿了,他们都不会在意,只会给我换掉。如果有主顾在,那他们就更好说话了。”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袁大宝这么干脆利落将袁家一家人都杀了。 实在是……除了那几个孩子,这一家人都不无辜。 “游二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李长博问了袁大宝一句。 袁大宝却只看向了付拾一:“你发现什么了?” 付拾一就将翟升分析的东西说了:“游二并不是个爱干净的人,他不爱刷牙。而且好吃懒做,基本不干活。” -- 第805页 “这样一个人,却有花不完的钱——我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一颗金豆子。应该是他这次出门赚回来的钱。” “另外,包袱里,还有一封家书,一些女人的首饰。那个包袱如果是游二的,那么他赚钱的方式,应该是和女人有关。” 付拾一说完这些话之后,袁大宝的表情都变了。 他看向付拾一,第一次说出了夸赞的话:“果然不错。”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付拾一微微扬眉,却没有丝毫得意。她想到那个叫林月娘的女人,最后叹了一口气:“这多年。又有多少女人被游二坑害?” 她看向袁大宝:“你知道他将人弄去了哪里吗?” 袁大宝摇头:“他从不提起这个事情,做什么都是我猜的。” “你杀了游二之后,看见这些东西了吧?”李长博忽然问了句。 袁大宝没吭声。 李长博微微垂眸,凝视袁大宝:“你是故意将这些东西留下的。也是故意告诉我们的。” 袁大宝依旧没吭声,反倒是笑了笑:“你想多了。” 说完这句话,袁大宝就一改被动:“我累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休息罢。”李长博也没再多问,只点点头,出去之后,却对不良人吩咐了一句:“以后对他好些。” 不良人们,无一人反对。 付拾一也是沉默:这个时候,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凝。 付拾一和李长博并肩走着,却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徐双鱼在后头悄悄和钟约寒说了句:“师兄,你说,这世上的人,坏人和好人,怎么区分?” 钟约寒沉吟片刻,才郑重道:“无法区分。都是凡人。” 是凡人,就会犯错。就会做坏事。 可是凡人,也会有善心,也会有心软,也会有光辉那一刻。 正如阴晴圆缺,从来都是对半而分,各领风骚。 徐双鱼点点头,长叹一声:“师兄,我心里怎么这么不痛快呢?” 钟约寒伸手拍了拍徐双鱼,笑一声:“许是因为你长大了吧。” 徐双鱼有点懵:这和长大有什么关系? 尸也验完,袁大宝也看过,付拾一洗了手,回拾味馆洗澡换衣裳,却头一回没了食欲。 吓得张春盛脸色都变了,赶忙将拾味馆众人召集起来:“咱们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珠娘咬着帕子猜:“刚才从衙门回来就这个样子,难道是和李县令吵架了?” 张春盛这下更震惊了:“小娘子欺负李县令了?” 蔓娘犹豫一下:“小娘子也不是那样的人,他们两个……怕是不会吵架吧?” 其他人也表示这个画面难以想象。 张春盛摸着下巴上胡子渣:“所以才说,小娘子欺负李县令,没得手?还是小娘子钱袋掉了?不然何至于这么难过?” 坐在一旁的付拾一一言难尽:话说,有那个讨论的功夫,干啥不来问我?还有张春盛,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难道你老板我,在你眼里,就个只爱钱和色的人吗?! 我就不能感慨一下人生,感叹一下人性吗?! 可更让付拾一难过的是,张春盛的猜想,竟然得到了一致的认同。 付拾一:……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1688章 寻到人了 最后还是一碗山楂水拯救了付拾一。 山楂这个东西,开胃。 尤其是拾味馆煮出来的西米露山楂果茶,那更是酸酸甜甜好滋味。 一杯下去,就是再不爱吃饭的小朋友,也变成了干饭小怪兽。 西米露是付拾一告诉蔓娘她们,她们用木薯粉做出来的。 不得不说,口感很完美。 熟透了的山楂果肉是一种沙沙糯糯的口感,熬出来的水,是很鲜亮的透明红色。虽然酸,可回味却是甜蜜的。 一口下去,什么胃口都打开了。 付拾一喝了一整杯,暂时就忘却了所有烦恼,愉快的打包上新鲜的糯米藕和藕夹,以及老藕炖排骨去找杜太夫人了。 杜太夫人这几日没看见付拾一,一见她就赶忙招手:“快过来快过来,你又带什么好东西了?” 糯米藕是杜太夫人的最爱,虽然家里厨子也会做,不过她总觉得一个人吃怪没滋味的。 藕有滋阴作用,俗话说,男不离韭,女不离藕。女子多吃藕,是有好处的。 付拾一和杜太夫人一人干了一碗藕汤。 藕汤和排骨炖出来的汤,既有骨汤的醇厚,却又带上一股清新和甘甜。 老藕厚实软糯,一口下去,咬断了肉,却咬不断丝。 喝过藕汤,再来一碟酸辣藕片下饭。 杜太夫人看着付拾一狼吞虎咽那架势,就心疼起来:“一定是又忙案子没顾上吃饭。我看你都瘦了。” “是吗?”付拾一抬手摸了摸脸,有点美滋滋:加班也不是没好处的!减肥还有加班工资! 杜太夫人压低声音:“你可别太瘦了。太瘦的,固然也有好看的,可毕竟显得小家子气。年底或年初就要成婚,还是富态点好。” 她的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纵容:“你想想你要什么,到时候,我帮你讨!” 付拾一哭笑不得:“这还真没有,李县令比什么都好。说实话,李家这样的门第,没有阻拦我们婚事,我就不能再贪心了。” -- 第806页 不是说她自己觉得配不上李县令,但是俗话说得好:婆婆看儿媳,又有几个真的打心眼里看得上?多数都认为女方是配不上自己儿子的。尤其是自由恋爱的! 所以付拾一心里也是真的知足。 王宁或许不是完美好婆婆。 可是杜太夫人绝对算是完美中最完美的太婆婆。 有了这一个,她就觉得应该满足。 看着杜太夫人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很想皮一皮,于是露出为难来:“不过,李家宝贝太多,我也不是真的没有想要的……” 杜太夫人连声催促:“快说快说!我跟你说,你阿娘手里,有一尊白玉老子像,将来让她给你!还有一对翠玉枕,也很好,将来你们要过来睡,夏日用着正好!” 付拾一哀声叹息:“我要的,他们定是舍不得给的。” 杜太夫人表示可以替儿媳妇做主:“她敢!就这么一个小儿子,还舍不得?留着给谁?” 看着杜太夫人那可可爱爱的样子,付拾一笑眯眯伸手挽住了杜太夫人的胳膊:“我要您这个大宝贝,您说他们能给我吗?” 杜太夫人还没反应过来,花嬷嬷就已经笑出声来:“付小娘子真是太会逗了。” 付拾一眨眼:“我可是认真的。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太夫人在家里,我和李县令都能安心!断不用担心家里出岔子!” 尤其像杜太夫人这样深明大义,又豁达开明的老太太,谁不爱啊? 杜太夫人也笑得不轻,“那他们还真未必舍得。” 笑过了,她拍了拍付拾一的手,郑重许诺道:“你是个好孩子,有我在一日,李家谁也不能欺负了你。” 付拾一笑眯眯:“那您可要加油锻炼,活个一百好几才行。好歹等我生了孩子,有了儿媳妇!” 杜太夫人笑得更厉害了。 不过到底年纪大了,吃了东西,又说了一会儿话,渐渐的杜太夫人就困了。 付拾一识趣的告辞,让杜太夫人睡一睡。 花嬷嬷让小丫鬟伺候杜太夫人睡下,亲自送付拾一出来。 走了几步,付拾一就悄悄问花嬷嬷:“怎么了?是不是太夫人身子不大好?” 花嬷嬷脸上浮现出一缕愁容来:“一入秋,天气转凉,太夫人身子就容易犯困。早晚还咳嗽。记性也大不如从前。太夫人自己说,怕是熬不了几年了。” 付拾一皱起眉头。 花嬷嬷叹息:“太夫人说,趁着她还硬朗,把你和小郎君的婚事办了。她心里,记挂着这个事情呢。怕她有个什么,李家一些人就变了卦。” “他们不敢。”付拾一微笑:“既然订了亲,除非我犯了罪,坏了名声,不然他们不敢反悔。而且李县令在,也容不得他们插嘴。再不济,还有陛下给我做主。我怎么可能是吃亏的人?” 伸手拍了拍花嬷嬷的手背,看着花嬷嬷目瞪口呆的样子,付拾一轻笑出声:“您和太夫人都别担心这个事情,您只管好好劝太夫人,让她多动一动,放宽心,等着我和李县令孝敬她老人家就行。” 花嬷嬷最后哭笑不得:“竟是我们多虑了。” 付拾一笑眯眯:“我相信李县令,更相信我自己。只要我足够强,他们如何敢与我为敌?” 默默的扬起下巴,付拾一傲娇的想:毕竟我拿了一个穿越剧本,我,怎么可能会输?不然传出去,将来还怎么混? 当然,杜太夫人这样的担心,付拾一也放在心上了:“回头我研究下,看能不能做点止咳糖出来。药汤太苦了,不好喝,太夫人肯定不爱喝。” 顿了顿,她又想出个主意来:“回头您就和太夫人说,若是每日她早中晚各打一遍五禽戏,我就每日甜点不重样!” 这下,花嬷嬷眼睛都亮了:“果真?!” 瞅着花嬷嬷比从前圆润了不只是一星半点的脸,付拾一郑重点头:“您也跟着打,也有甜点吃。保证不重样。” 但是付拾一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给老太太们做的甜点,务必要少放糖,多养生! 明天,就做山药冰淇淋! 第1689章 奇了怪啊 山药冰淇淋,是一种极其养身的冰淇淋。 当然,说是冰淇淋,其实就是造型像而已。 山药选用面山药,去皮蒸熟,捣碎之后,用粗纱过滤一遍,将里头那些长纤维都过滤出去,只剩下最细腻爽滑的部分。 山药会有一点干。 所以要加入煮开晾凉了的牛乳,以及少量的糖。 再用按压式特制裱花工具,将山药挤出来,盛放在碟子里,就像高耸的一个冰淇淋顶子。 最后冷冻两个时辰。 要食用时,再来一勺子甜甜的果酱,浇在上头,点缀上一点水果片——这个季节,只有橘子了。 不过,也很好看就是。 付拾一心想:幸好老太太没吃过真正的入口即化,奶香十足的冰淇淋,不然我这个山寨版,哪里能糊弄过去? 不过这一碗山药冰淇淋,没哄着杜太夫人,先哄住了李长博。 李长博细致的用小银勺子将碗底子都刮干净,末了还不忘舔了舔嘴唇上挂着的,这才意犹未尽放下了勺子,颇有些委屈:“没了。” 付拾一:……救命,男神的撒娇我扛不住! 但是理智还是让她牢牢护住了最后两碗:“这是给太夫人的。” -- 第807页 李长博这才惋惜的收回了目光。然后看向了付拾一:“那就算了吧。” 付拾一立刻表示:“明日再做别的!” 肉眼可见的,李长博眼睛亮了。 付拾一汗颜:看给孩子馋得! 李长博神神秘秘的拉着付拾一,说道:“不过我现在有点明白,付小娘子说的,何以解忧,唯有暴食这话的感受了。” 付拾一心中生出浓浓的罪恶感:我好像带坏了男神?将来他不会变成一个胖子吧?还有,我后面还有半句“和暴富”,你会不会将来也学去了…… 面对李长博亮晶晶的眼睛,付拾一诚恳道:“我们应当有更高的追求。放纵只是一时的快乐。” 李长博从善如流:“对,放纵之后,咱们就要继续认真的做该做的事情。” 付拾一劝解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呢?面对这么诚恳的目光,她只能忍痛道:“冰柜里还有一碗,你去吃了吧。” 本来那是她偷偷留着,打算一会儿睡觉之前吃的。 毕竟那冰冰凉凉的口感,细腻奶香,真的很像冰淇淋! 半夜吃冰淇淋,那才是美滋滋! 李长博无辜脸:“付小娘子方才说,只剩下两碗。” “我怕你吃多了凉的闹肚子。”付拾一一脸义正言辞。 李长博扬眉:“真的?” 付拾一用力点头:“真的!” 李长博伸出手,捏了捏付拾一的脸颊,失笑:“那你心虚什么?还是,我在付小娘子心里,果真连一碗冰淇淋都不如?” 付拾一抬手发誓:“我对李县令的心意,天地可鉴!绝无虚假!” 最后李长博还是不满意,非从付拾一这里找补了一点利息,才肯善罢甘休。 刚吃过零食的李长博,嘴里带一点甜甜的奶香。 付拾一事后晕晕乎乎的摸着嘴唇,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是不是只要每次吃点不同的小零食,李县令就会是各种各样的口味? 最后,李长博带着三份冰淇淋心满意足回了家。 付拾一转头对上阿玫捂着脸却从手指缝隙漏出来的眼睛,怪不好意思的跑去洗漱睡觉。 结果第二日,李长博一大早过来,付拾一就发现他脸肿了。 付拾一惊了一下:“这是怎么了?难道昨天晚上为了一口吃的还打起来了?” 她不确定的想:杜太夫人也不至于为了一口吃的就打最疼爱的孙子吧? 李长博顶着肿胀的腮帮子痛苦摇头,“牙疼。” 付拾一明白了:就是上火了呗。 其实人人都说上火是辛辣造成的,但其实,吃太多糖,也容易上火。因为身体负担太重,故而通过这种方式宣泄一下。 当然,也肯能是牙龈发炎——说不定昨晚李县令晚上睡觉没刷牙。 不过这个时候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付拾一抓出金银花来,给李长博泡上一碗:“今天就喝这个吧。回头让除辛再给你开点药。” 李长博吸着凉气答应了。 一路到了衙门,李长博却忘了先去找除辛,反倒是先去问林月娘的事情。 何岩的情况,王二祥已经查到了。 而且就连何岩家里情况都打听到了。 何岩他家里,却刚办过丧事。 是给何岩的小妾办的。 何岩也已经辞官了,宅子里没有人,辞官的理由,是回老家去侍奉老娘。 本来,何岩是在礼部当差,他也不知从哪里找的关系,反正人脉不错,很得上头器重,眼看着就要升职。 可以说,何岩就算不是前途无量,也是蒸蒸日上。 但是忽然这样急匆匆辞官—— 关键是,王二祥打听到的,何岩辞官,并不是本人去的,而只是写了一封信去。 从头到尾,何岩并没有亲自出面。 这就让人有些觉得奇怪了。 而时间上一对,更是奇怪。 何岩失踪的第二天,正好就是游二出现在众人眼里的最后一天。 也就是说,那天,何岩失踪了。 林月娘……肯定也被游二坑害了。 夫妻两人同时失去了踪迹…… 下意识的,付拾一就想到了游二:难道游二还把何岩怎么样了? 但转念一想,这个情况,似乎也不很合情理:何岩好歹是个男人,而且能做官,骑射上肯定是也会的,没有道理就被游二得手吧?夫妻两人一同反抗的话…… 李长博沉声道:“这件事情,不对劲,查一查。首先,林月娘的下落,一定要查出来。” 付拾一点点头,随口问了王二祥一句:“你刚才说,何岩还有小妾?” 他对林月娘的信上写得哪样深情,怎么还会纳妾? 仔细想想,总觉得不太对。 还是说,何岩就是个人渣?嘴上一套,实际一套? 王二祥点点头:“那小妾还是他从老家带来的。” 付拾一惊住了:所以?林月娘知道这个事情?也允许这个事情?不会吧?确定这真的是夫妻感情和睦的? 王二祥压低声音,露出了标志性神色:“付小娘子再猜猜,那小妾是怎么死的?” 第1690章 怎么死的 付拾一很配合的往下问:“怎么死的?” 王二祥压低声音:“是活活烧死的!” -- 第808页 付拾一:……二祥你能不能发音标准一点?你这样一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王二祥见付拾一不说话,反而一脸复杂,他也愣了:“怎么了?这个事儿付小娘子你知道啦?” 付拾一实话实说:“那倒没有,就是你以后说话时候,注意一下口音。刚才那话,让我产生了不太好的联想。” 王二祥和付拾一大眼瞪小眼。 旁边的翟升忍不住催促一句:“你接着往下说,怎么就烧死了?是着火了?” “可不是着火了?”王二祥重新找回了感觉,一脸的唏嘘:“你们是不知道,当时直接房子都烧塌了!好在没波及到其他房子,不然的话,可不得了!” “人找出来的时候,人都烧焦了。”他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就剩下这么长一段了,都烤干了,四肢都分辨不出来了。” 付拾一知道那是什么样。 当即她就忍不住皱眉了:“这个事情,有点不对啊。在城里,没听说那么大火啊。要烧成那样,肯定是救不下来——” 王二祥叹了一口气:“要不说,怎么那么巧呢。不是在家里烧的,是在一个寺院里烧起来的。山上人不多,又都是老房子,根本救不了。” 付拾一这才点点头:“这么解释就合情合理了。不过,是那妾侍自己去的寺院吗?何岩没跟去?” 王二祥说起这个更加亢奋:“哪能呢?去了。何岩背上都被烧伤了一大片。说是想冲进去救人,结果就被倒下来的梁给砸了,差点人都救不回来。” “那之后,何岩就有点萎靡不振的。”王二祥唏嘘:“人人都说,他对这个妾侍,也是一片痴心了。” “那现在何岩家里没有人了?”付拾一纳闷的问:“林月娘和何岩都失踪了,妾侍也死了,那咱们上哪里找人去? “那哪能呢?”王二祥“嘿嘿”笑了一声,神色很是猥琐:“我是那办事不靠谱的人吗?”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何岩离开之前,将家里一个丫鬟卖出来了,那丫鬟,如今就在永业坊的一户人家做小妾。咱们只需要找到她,必定能打听出何家的事情。” 付拾一这才夸奖了他一句:“果然不愧是二祥!衙门包打听!” 王二祥得意洋洋。 李长博便让王二祥带上公文,去一趟永业坊,去问问情况。 付拾一闲来无事,举手报名跟着一起去。 徐双鱼和翟升当然也不会错过这个,也悄悄跟上了。 罗乐清对这些没兴趣,摆摆手,留下来专心研究妇产的知识——她应该是决定要做个妇产医生,最近让除辛推荐了几本医书,认真研究呢。 妇产医生,当然不只是生产时候才起作用,从怀孕,保胎,生产,甚至新生儿出声时候常见病症,都需要会。 付拾一对医术不感兴趣,勉强接生几次之后,她确定自己热爱的还是法医这个工作! 嗯,八卦也是热爱的。 一路到了永业坊,在王二祥的打听下,很快一众人等就到了那户人家门口。 付拾一上前去敲门,不多时,一个年轻妇人来开门,只是警惕的只伸出来一张脸:“谁啊?” 见了付拾一他们,发现都不认识,她急忙就想把门关上。 付拾一将门撑住,直接报出何岩的大名:“你认识何岩吗?” 年轻妇人一愣,随后手上力道松了,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找他做什么来问我?” 付拾一轻声道:“借一步说话吧?我是衙门的人,你看官服就知道。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 女人对女人,天生就有一种容易让对方放下戒备的能力。 年轻妇人放下戒备心,将他们请了进去。 这下,付拾一他们也就确定:这个妇人,估计就是何岩卖出来的那个丫鬟。 年轻妇人并非独自在家,家中大娘子因常年生病,如今几乎就是在床上休养,所以才买了她来延续香火,也当个丫鬟用。 她进去禀明大娘子之后,出来就与付拾一他们到了一碗水。 付拾一趁机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妇人低声道:“叫梅奴。是我们家小娘子给取的名字。” 付拾一一下就反应过来:这个小娘子,必定不是这个卧床养病的大娘子。而是之前的女主人。 她试探性问了句:“是林月娘吗?” 梅奴一愣:“林月娘是谁?” 这下,付拾一他们几个瞪大了眼睛:梅奴她不认识林月娘?那她口中的小娘子……是谁?! “你家小娘子的名字叫——”付拾一硬着头皮开口问,心里直打鼓:莫不是找错了人?可是对方认识何岩啊。 梅奴和付拾一大眼瞪小眼:“我家小娘子叫樱女啊。” 这个名字一冒出来,付拾一的眼前,就浮现出了一只少说一两重的大金镯子。 那只大金镯子,是在游二尸体边上的包袱里发现的。 内圈上刻了两个蝇头小字:樱女。 那个镯子是樱女的。 眼前这个中年妇人,也是樱女曾经的丫鬟。 可是樱女的丫鬟,并不认识何岩的妻子林月娘。 一个事实,在付拾一心里呼之欲出。 她干巴巴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你真的不认识林月娘?” -- 第809页 梅奴点点头:“我真不认识林月娘?怎么,我该认识她吗?” “那你认识何岩吧?”付拾一再问她。伸手按住了自己紧张的小心肝。 提起何岩,梅奴的表情有点愤慨:“怎么不认识?那个负心汉化成灰,我也认识!我家小娘子帮了他那么多,他竟敢辜负我家小娘子!还敢卖了我!” 说完这话,梅奴眼眶就红了,眼泪也掉下来了。 她抬起袖子擦眼泪,脸上的粉都冲出了几道印子来。那委屈的小模样,让付拾一止不住有点怜香惜玉。 她将自己帕子递过去,柔声提醒:“要不你先洗个脸?然后我们慢慢说?不着急,我等着你。” 第1691章 洗把脸吧 不过,梅奴显然没领悟到付拾一的深意。 她感动的擤了一把鼻涕,眼泪汪汪的看着付拾一,手忙脚乱的擦了眼泪:“不用不用,我擦擦就成。让你们看笑话了。” 原本脸上的白粉还只有几道印子,现在么…… 搓泥知道吗? 就是那个。 关键是搓了之后,脸上的肤色不均匀了,暴露出晒黑了的脸蛋子,色彩对比越来越明显…… 付拾一想起了唱戏的花脸。 但是这个事情显然不能直接说,所以付拾一最后选择默默的转开目光去。 梅奴说起了何岩和自家小娘子樱女的初相识。 樱女是一个地方出了名的美女,而且又是家中独女,备受宠爱,父母去后,自己坐拥家产,日子不要太潇洒。 只是樱女眼界太高,本地的乡绅豪门,她也瞧不上,所以婚姻大事就耽搁了下来。 一晃眼就到了樱女十八岁。 十八岁虽然正是好年纪,可媒婆上门的越来越少,樱女心里就有些自怨自艾。 正是这个时候,何岩上长安时候路过了那个地方。 何岩一表人才,文武双全,玉树临风,一下就深深的吸引了樱女的目光。 当然,樱女本来也不是没见过优质男,也没太把何岩当回事。 可偏偏樱女在一天傍晚,赏玩之后回家路上,遇到了心怀不轨之人。就在关键时刻,何岩路过,救下了樱女。 从那之后,樱女便芳心暗许。听闻何岩年纪相当,又没有娶妻,就更加中意。 最后,樱女就让梅奴去探问了何岩的心思。 何岩只说自己一事无成,又出门在外,实在是不敢耽误樱女。 可谁知樱女觉得何岩是个正人君子,所以越发上心,最后甚至不惜变卖家产,偷偷跟着何岩一同上路,来往长安。 樱女说,千金易得,真情不易,遇到何岩,她愿意付出一切,只求能跟在何岩身边。将来禀明了父母,再拜堂成亲就是。 哪怕将来何岩变了心,不愿与她在一起了,她也无怨无悔。 何岩感动非常,然后便带着樱女一路来往长安。 樱女变卖了所有家产,唯独留下了从小在身边的梅奴。况且,他们二人也是需要个使唤的下人。 一路上,二人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何岩没钱,樱女负担二人生活资费,毫无怨言。 用梅奴的话说,樱女不缺钱,从来也不在意钱。 后来一路到了长安,何岩科考没中,又没有门路,迟迟找不到出路,心灰意冷时候,还是樱女挺身而出,去拜访了几位昔日的友人,最后给何岩弄来了这么一个礼部的名额。 虽然只是个小吏,但也好歹是有了出路,做了几个月,上司也器重,眼看就要升职。 可偏偏何岩不知足,总是和樱女吵架,甚至对外宣称樱女是他妾侍。 樱女如今人财两失,除了默默垂泪,也只安慰自己说何岩是要面子,又怕耽误了仕途,加上初入官场,压力大,所以才会如此。 后来有一天,何岩不吵了,说带着樱女去散散心。 结果就到了那寺院,当天夜里,屋里着火,何岩自己跑了出来,樱女烧死在了屋内。 梅奴因当时不在,所以并未被困屋内。 而后何岩替樱女办丧事,梅奴丧事上,发现樱女的东西几乎都被收拾变卖,便愤而指责何岩。 何岩就将梅奴卖了,连送樱女最后一程都能够。 说到这里,梅奴又哭了起来,好不伤心。 付拾一和王二祥等人听了这么一个故事之后,就忍不住面面相觑。 这个故事吧,说老套也不老套,说新颖也不新颖,反正就挺……常见的? 不说别的,王二祥随随便便就能举出七八个这样的例子来。 付拾一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女人啊,甭管多漂亮多能干,一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就彻底的成了傻子! 何岩那是爱吗?明显不是啊!那分明就是见色起意! 他第一次拒绝那是因为品格优秀吗?那是因为心虚好吗! 还有何岩总是和樱女吵架,那是因为要面子吗?那是因为他老婆要来了好吧! 付拾一心里默默的唾弃了何岩一百遍,又将樱女也唾弃了一遍,为这个傻女人不值得。 当然,她可没错过重点:所以,樱女的死,听起来可不像是意外啊? 所以,付拾一就问了梅奴一句话:“当时你家小娘子死了,你们请仵作尸检没有?” 梅奴一愣:“尸检?又没报官……” -- 第810页 付拾一无语了:“你不是怀疑何岩害死了樱女吗?” “不,不至于吧?”结果梅奴都吓得磕巴了,好半晌才又张着嘴往下说:“何郎君怕是不敢吧?” 对于梅奴这个话,付拾一这下忍不住翻白眼了:“这不是你说的吗?你说他没良心,辜负了你家小娘子——” “可也只是骗色骗财吧?杀人……”梅奴磕磕巴巴,紧张到咬了舌头:“我可不敢乱说。他毕竟是官吏,我一个贱籍——” 奴告主,那是大罪。 梅奴紧张害怕,也很正常。 付拾一看着她这样,彻底没了脾气:合着说了半天,这根本都是废话呗? 王二祥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就没想过,好好的怎么忽然着火了,而你家小娘子又没醒?” 梅奴脸上尴尬起来,最后更是满脸通红:“这个事情……这个事情……” “有什么就直接说吧,别吞吞吐吐了。”付拾一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脑壳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梅奴就低声说了:“那天在寺院里,郎君忽然来了兴致,和小娘子……他们要用水,就把我支开了。郎君本来也是偷偷翻墙进来的,我也不敢声张……”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啥好。 徐双鱼悄悄问翟升:“来了兴致,是来了那个兴致吗?寺院不是清净之地吗?他们怎么敢——” 付拾一默默的看一眼徐双鱼:最开始那个天真纯洁的傻鱼,都变成了秒懂老司机了…… 翟升对于徐双鱼的问题,琢磨了一下,回复了一句:“可能在这种地方,更刺激?” 第1692章 车速太快 徐双鱼还是没能全部理解:“为啥在这种地方更刺激?” 翟升:…… 付拾一随口举了个例子:“比如我不让你吃糖,不停的告诉你千万不能吃糖,你是不是就会特别想吃糖?如果能偷吃一块糖,是不是感觉特别快乐?” 翟升:……我师父还是我师父。 王二祥肃然起敬:“付小娘子这个比喻好。” 而徐双鱼,则是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懂了,我懂了。” 梅奴已经彻底风中凌乱: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这种羞耻的事情,他们怎么能讨论得如此坦然? 不过付拾一同样也很纳闷:“那也不应该何岩跑出来了,你家小娘子跑不出来啊。” 梅奴脸上红得几乎要滴血了:“郎君折腾了小娘子好几回,小娘子最后都没动静了——想是昏过去了。” 付拾一:……我就纳闷了,生理课教的难道都是假的?怎么这些男的动不动就几次几次,生猛得很?而且,人都变成咸鱼了,还有必要那么禽兽吗?真的有意思吗? 王二祥偷偷看付拾一:想知道付小娘子想说什么,为什么一脸的欲言又止? 翟升“啧”的感叹了一声。 徐双鱼则是眨了眨眼睛,也不知到底在想啥,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纯洁的东西。 面对几人的“淡然”,梅奴自己反倒是觉得自己在不好意思显得有些尴尬了。 她脚指头忍不住抠了抠,然后看一眼付拾一:“当时郎君出来时候,身上衣裳都烧坏了。” 付拾一若有所思,反问梅奴:“那他衣裳穿得整齐吗?带子系上了吗?衣襟穿好的吗?鞋子是怎么穿的?” 梅奴直接被问懵了。 翟升也鼓励她:“你仔细想想当时的情景,应该能想起来的。你看到他衣裳都烧坏了——” 梅奴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脸色渐渐白了。 当时火那么大,烤得人皮肉生疼,到处都是火苗,天都烧红了一样…… 她猛的睁开眼,用力摇头:“想不起来了。当时我也是听见失火了,跟着一起过去的。” “我过去时候,郎君已经从火场里出来了,身上衣裳都烧坏了,脸上也都熏黑了,头发都烧焦了——” 梅奴有点无助:“我真记不得衣裳是什么样,鞋子是什么样了。” 付拾一点点头,重新问了个问题:“何岩身手不错吧?抱得动你家小娘子吗?” 这个问题,又让梅奴脸红了:“抱,抱得动。以前经常抱的——” 付拾一扬眉。 王二祥咧嘴笑了,问了梅奴一个问题:“那你觉得,为什么偏偏那天就抱不动了呢?” 梅奴显然还是不相信何岩会做那样的事情,依旧继续替他辩解:“也许……也许是累了。而且小娘子没穿衣裳……” “床上有被褥,随便抓过来,裹上,抱着一口气就冲出来了。既然是寺院的客房,那肯定不是什么深宅大院,顶多是个厢房小院啥的,还能跑不出来?”付拾一翻了个白眼。 然后她说了句最实话的实话:“有时候,不是救不了,是不想救。” 两个人如果都清醒,在火海里一起逃跑时候,彼此分开了,这种情况,一个死了一个活着好说。 但如果有一个一开始就昏迷……另外一个又是个壮年男子,床榻离门口,跑起来没有十米远,怎么可能救不出来? 难道作为男人,跑路时候居然第一时间忘了自己还有个女人? 付拾一鄙夷的想:阿尔兹海默症都没这么厉害的! 梅奴终于不言语了。 她徒劳的张口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 第811页 付拾一看她一脸深受打击的样子,于是只能宽慰她一句:“这人嘛,总有看走眼的时候,你家小娘子可能眼光不怎么好。” 为了避开这个尴尬的话题,付拾一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们和何岩生活在一起那么久,有没有听他提起过家里还有什么人?比如,林月娘。” “林月娘到底是谁?”梅奴皱着眉头,按捺不住问了句:今天都提起了好几次这个名字了! 付拾一尴尬一笑:‘林月娘是何岩的妻子。” 顿了顿,怕梅奴不相信,她补充一句:“上了户籍那种。” 女子成婚后,都要将户籍从娘家迁到夫家那边。 可以说,上了户籍的,绝不会有假。毕竟上户籍时候,要用婚书,还有当地里正出具的证明,才能办这个事情。 梅奴惊了,她重复一次:“妻子?何岩他……骗了我们?” 付拾一点点头:“大概是的。如果他一直说自己是未婚,那十有八九是骗了你们的。” 梅奴的眼泪又下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掉眼泪那么简单,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颇有点天崩地裂的感觉。 付拾一只能宽慰她:“别哭了,再哭脸上的粉都掉光啦!” 主要看着也渗人,两个脸蛋子上,已经彻底没有白粉了,还剩下个脑门白晃晃的…… 梅奴这才想起自己敷了粉,当即惊叫一声,冲去洗脸。 洗脸时候想起之前付拾一劝自己洗脸的事情,登时尴尬得当场就要把鞋子抠破。 好不容易梅奴洗完了脸,出来时候一看见付拾一他们,想起自家小娘子,她登时又哭了:“我家小娘子不会真的被害死了吧?” “也不一定。”付拾一郑重解释:“没有看到尸体,没有证据,我们也不敢下定论。但是这件事情,的确有不合理的地方。” “这件事情,我们会调查,你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告诉我们所有可疑的地方。” 王二祥补充一句:“比如,你家小娘子到底是良家女,还是……你先说清楚。” 梅奴顿时慌了神:“你怎么知道的?” 王二祥咧嘴笑:“你以为我们不良人,那么好糊弄?你们若是良家女,他让你家小娘子做妾,你家小娘子断不会答应的。” “况且,他还是用着你家小娘子的钱,靠得是你家小娘子的人脉!” 所以,樱女一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落在了何岩身上,才会如此咽下这个委屈。 第1693章 见不得人 结合梅奴说的那些,那么这个把柄,只可能是:樱女并非良家女,本身就是娼妓。 而这样一来,就都解释得通了:樱女为什么在长安都有熟人。而且还认识不少。为什么樱女那么多钱,还在何岩面前如此的低人一头。 王二祥小小的装了个牛逼:“天底下,瞒得过谁,也瞒不过我王二祥!” 付拾一在心里悄悄的:那是,狗仔队第一大队长,那不是浪得虚名的!光是这种超长的八卦嗅觉,那就是常人不能比的! 梅奴面色惨白的点点头,但是飞快的往屋里看了一眼,神色有点仓皇。 付拾一秒懂,压低声音提醒:“尽量不提这个事情了。” 梅奴被卖到了这家里做小妾,本身身份就低,日子未必好过,她这样神色,必定是一直隐瞒着这个事情,所以,还是替她瞒着。 毕竟那种地方出来的,多少还是被人不喜的。 王二祥点点头,正经的问起问题:“那何岩在你家小娘子死前那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反常的?” 梅奴摇头:“没什么反常的。只是有段时间他特别爱发脾气,但是每次小娘子哭了,他又会跟小娘子赔不是。之所以去寺庙,也是小娘子赌气说,让他还钱,从此两不相欠——” 付拾一顿时明白:如果真是何岩杀了樱女,那么多半就是因为这句话了。 何岩不是有钱人。 他家甚至都不是什么有钱人。 至少他真正的老婆用不上下人,那么远的路,也是一个人走。 更不要说,包袱里基本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樱女的镯子。 如果让何岩还钱,何岩哪里找钱?而且何岩的差事都是樱女帮的忙,真一拍两散了……何岩什么都没了。 “从那之后,他就好像是真的知错了。对小娘子也很好。”梅奴说着说着,黯然起来:“小娘子其实怀孕了。” 付拾一惊了一跳:“怀孕了?” “嗯。”梅奴犹豫一下,压低声音:“小娘子喝过汤药,应该是不能受孕的。但是不知怎么的,就怀上了。小娘子很高兴,说就算郎君他不要咱们了,她也把孩子生下来——” 付拾一皱眉:“那何岩知晓吗?” 梅奴摇摇头,“小娘子还没说。” 徐双鱼小小声:“怀孕了还能做那档子事情吗?不是说不可以?” 众人:……傻鱼你不知不觉知道这么多了吗? 付拾一还是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点了一点头:“的确是不可以。月份小的时候,容易落胎。所以一切剧烈运动,都要禁止。尤其是床上运动。” 梅奴又忍不住用脚指头抠了抠鞋子。 但是她也听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她白着一张脸,说道:“所以,小娘子是不会同他同房的。” -- 第812页 付拾一点点头:“支开你时候,他们怎么说的?” “郎君出来让我烧水的。小娘子没说话。”梅奴扣着手指甲,双眼有点无神,又有点茫然:“他当时衣衫不整的,吩咐完之后,还特地叫我慢点回去,不必着急——我懂这个意思,就在外头贪玩了一阵……” 后头,就听见到处喊着火了。 也看到了远远的火光照亮了夜空,滚滚浓烟升上去。 等她跑回去,一切都晚了。 屋子早已经是一片火海,人都进不去了。 付拾一听见她这样说,心里越来越觉得何岩就是故意的,这个事情的确有太多的疑点。 但是现在没有证据,而且过了这么久,尸体估计都不剩下什么了…… 不过,付拾一还是问了句:“那你知道樱女葬在哪里了吗?” “不知道。”梅奴摇头,眼泪掉下来:“我被卖到这里,他们怕我跑了,不许我出门。” “小娘子对我很好的。”梅奴“哇”的一声哭出来:“要不是小娘子,我早就被作践死了,哪里有今天的好日子?哪里能活命!” 听梅奴的意思,她对现状,还是满意的。 可能经历过苦痛的人,才更懂得什么叫满足吧。 梅奴抽泣着,恳求的看着付拾一:“这位小娘子,您能不能查一查,到底我家小娘子是怎么死的?她后来埋在哪里了?我逢年过节,也好知道朝着哪边烧香——” 她哭得鼻涕都出来了。 付拾一小心翼翼抽回手,认真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 只要你不把鼻涕蹭到我官服上!就两件替换的,昨天验尸刚洗一件,这件不能再弄脏了!不然明天没得穿了! “不过,何岩失踪了。辞了差事。”付拾一轻叹一声:“他妻子也失踪了。其实我们是来调查他妻子失踪的案子的。” “啊?”梅奴震惊的“啊”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但是从她脸上的表情看来,付拾一猜测她大概想说恶有恶报? “何岩很少提起他家里。”梅奴很久才轻声道:“他也没提起过有妻子。只是说,小时候他父母就没了,他是在姑父家长大的。姑父家有个表妹,还有个表弟,沾了表弟的光,才能一起读书。表妹很小就知道帮着织布贴补家里。” “他提过,表弟叫林西安。这个林月娘……恐怕是他的表妹吧。” 付拾一扬眉,感觉这就很意外了。 不过在古代,有句俗话: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如果真是这样,那林月娘,很有可能是何岩的表妹。 “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没有?何岩他得罪过什么人没有?”付拾一觉得,何岩忽然失踪,应该不是他自己躲起来了。 之前王二祥从邻居那儿打听出来的消息,都显示出,何岩对樱女是很深情的,樱女的死,就是一个意外,何岩他自己是没有任何过错的。 何岩做出这一切,显然是为了维护自己形象。 他不会轻易放弃官职,更不会放弃樱女的钱财。 这样分析下来,付拾一就觉得,何岩他恐怕是被迫的。 而且辞职时候,何岩也没有亲自出面。 故而,付拾一才有了这么一问。 然而,梅奴却摇摇头,一口咬定:“没有,他从不和旁人交恶。” 第1694章 从何查起 从梅奴那儿告辞之后,除了听了个故事,怀疑何岩杀了樱女之外,没有别的收获。 回去之后,付拾一忍不住和李长博感叹:“今天我跑过去,就是听了个故事。然后发现这个案子,更棘手了。” 相关人员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还怎么查? 没有证据的指引,接下来就是大海捞针了。 李长博倒是心平气和的:“付小娘子应当感叹,世上所托非人的悲剧这么多,咱们没遇上。”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平静的脸,微微震惊:你确定你不是在夸你自己? 当然,李长博还是值得被夸奖的,所以付拾一丝毫不吝惜自己的口水:“那当然感叹过了。我这样好的运气,真的是世所罕见!我上辈子肯定做了很多好事,所以才遇到了李县令你啊!” 李长博微微勾起嘴角,心满意足:“我上辈子也做了许多好事情。” 说完这句隐晦的夸奖之后,李长博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付拾一表示有被治愈了烦闷,当即美滋滋的去找除辛了。 除辛正配药呢,看见付拾一手上就是一抖。 倒是不除辛得了帕金森,而是最近付拾一只要一见到除辛,立刻就会调侃问她:“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 除辛烦不胜扰,甚至有心在门口挂上一个牌子“付小娘子禁止入内。” 付拾一嬉皮笑脸:“你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缺不缺什么?要不要我陪你去买东西?” 除辛松了一口气,不敢相信的多看付拾一一眼:今天付小娘子改了性了? 然而付拾一下半句就是:“毕竟置办嫁妆也是要买很多东西的,你一个人不好拿。” 除辛手中的药粉,彻底卒了。 她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无辜的眨眼睛。 除辛冷酷了心肠,决定第二天就挂牌子:付拾一与厉海,禁止入内! 调戏完了除辛,付拾一心满意足的晃去了仵作学院。 -- 第813页 挖尸体的事情,她还没忘呢,就是不知道钟约寒准备得如何了。 事实上,这个事情,钟约寒也没忘。 他甚至已经罗列了一个名单。 当付拾一过来提起这个事情的时候,钟约寒激动莫名:“好!什么时候去!” 那热血昂扬的样子,让付拾一想起了即将开始赛跑的运动健儿。 她疑惑:至于这么激动吗?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脏活累活,大可不必如此积极啊! 不过这从侧面反映出钟约寒的积极。付拾一点点头,也觉得自己又被感染到:“对了,要不要带上徐双鱼?虽然他不是仵作学院的——” “还是算了。”然而一向疼爱师弟的钟约寒,这一次却毫不犹豫拒绝了:“这种事情,还是我去吧。他在衙门,很好。” 付拾一:???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你让他在家偷懒?而且你说得这么悲壮做什么?难道傻鱼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我不知道? 斟酌片刻,付拾一不确定:“那以后这种机会——” “还是别叫他了。我怕师父受不了。”钟约寒说了这么一句。 付拾一:???原来傻鱼家里这么宠他的?不过也是,这种体力活,好像傻鱼还真不怎么擅长……好吧,那就算了。 “那翟升呢?总不能他也不叫吧?”付拾一虽然想着翟老头那天的反应,有心想要气一下翟老头,可自己的徒弟,自己疼。这种锻炼的好机会——以后想有怕是都不能够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拒绝了:“翟院长受不了。” 付拾一只能“哦”了一声,“行吧,老头子年纪大了,不让他着急了。” 接下来,付拾一和钟约寒约定了时间。 明日一大早,天一亮,城门一开,他们就直奔乱葬岗! 说完这件事情,钟约寒一脸沉凝的下去准备了。 付拾一则是又回去衙门,找李长博批条子。 城外乱葬岗,说起来也是长安县管辖的地盘。 所以要去挖坟,还是要李长博批条子。 对于付拾一的去而复返,李长博有些惊讶:“不是去了仵作学院?” 付拾一清了清嗓子:“我现在是院长。我有事儿想和李县令您商量。” 李长博扬眉:??? 但是他也正经起来:“付小院长有什么吩咐?” 付拾一:付小院长是什么鬼称呼?! 但是这个时候,哪能嬉皮笑脸?她继续一本正经:“是这样,我路过城外乱葬岗,几次都看见曝尸荒野的凄凉场景,我那个心啊……” “犹如被一只手狠狠的揪住!又痛又心酸!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惨况!这叫我于心何忍?我思来想去,只觉得坐立不安,吃不香,睡不着,简直是犹如——” “说人话。”李长博嘴角都抽了起来。 付拾一“哦”一声,实话实说:“我看上了城外乱葬岗的尸体。” 这可是不能更实话的实话了。 李长博一口茶水喷出来,洋洋洒洒落了一桌子,甚至还喷到了付拾一的手上。 她悄悄的,嫌弃的在背后擦了擦:李县令你要维持住男神的样子! 然而李长博显然缓不过来。 咳嗽了半天之后,他依旧处于震惊得说不出话的状态:“你刚才说——” 他的语气很不确定。 脸上充满狐疑。 付拾一一字一顿,清晰有力:“我,说,我,看,上,了,乱,葬,岗,的,尸,体。” 李长博又猛烈的咳嗽起来了。 他这一次知道该说什么了,就是语气有点怪:“看上了尸体?付小院长想做什么?” 付拾一“嘿嘿”笑了,还忍不住搓了搓手:“我毕竟是个仵作,我还有一个仵作学院。仵作最好的搭档是什么呢——是尸体啊!所以李县令你懂的!” “我不懂。”李长博的摇头很诚恳。语气也很认真。 付拾一怪不好意思的:“这个,就是,我觉得吧,想培养出优秀的仵作,还是要实际操作,你看那么多学生都没有摸过真的尸体——” “这就好比都要打仗了,练的兵都还用的木头刀呢,那哪行啊?有道是穷谁不能穷学生,咱们无论如何,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挑拣,锻炼他们!” 谢双繁惊恐抬头:“咋的,要是挖不出尸体,你还想杀人?” 第1695章 夸张了吧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李长博又呛住了。 付拾一:……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她哀怨的看谢双繁:“谢师爷就莫要调皮了。” 谢双繁拿起卷宗往上,挡住脸,只留下滴溜溜的眼珠子:“我就好奇,问问。” 但是那个表情一点也不像就问问。 付拾一:……衙门上下,还有几个是正经的人?或者还有几个觉得我是正经人的人? 幽幽叹气,付拾一提起正事儿:“李县令就批了吧。我们能有尸体进行实践锻炼,那些乱葬岗的可怜人,也能有个葬身之处,不至于孤苦伶仃。” 李长博沉吟片刻,还是不敢轻易答应:“这个事情,是大工程。” 付拾一点点头:“没事,不用任何经费,也不用任何拨款!您呢,就签个字,盖个章,我呢,出钱出力出人!以后乱葬岗,我承包了!” 谢双繁又撑不住笑了:听见有人为钱为权,为美色大费周章的,第一次见人为了乱葬岗这么低声下气的! -- 第814页 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乱葬岗埋了什么宝贝等着人去挖呢! 不过,乱葬岗是不可能有什么宝贝的。埋在那儿的人,要么就是买不起地的,要么就是没人收尸的,能有什么? 李长博沉声道:“那么多的尸体,连姓名都不知,要付出很多精力。” 付拾一立刻举起手来:“放心,我可以签下生死状,我们保证不会让衙门给咱们仵作学院收拾烂摊子!我们仵作学院唯一要的好处,就是遇到值得研究的尸骨,让我们多观察两天就行!” 她都想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了:在这个绝对不会有人捐赠遗体的年代,想要办个仵作学院,真的太难了! 不过,这些可怜人死后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更不要说供奉,那么这个合作也是划算的——一个出身体,一个出力气和供奉!双赢! 付拾一诚恳道:“我觉得如果他们能活过来,肯定也愿意跟我合作。” 李长博和谢双繁:……想想还觉得挺有道理? 不过说完这句话,付拾一觉得自己开拓了新思路,当即眼神晶亮的和李长博商量:“李县令,你觉得我能不能去找那些孤寡人士签订契约,他们死了,我给办后事,然后他们的遗体供给我们研究一段时间。当然,研究到什么程度,可以自己选择——” 比如不能接受解剖的,就是普通规格。 如果能接受简单解剖的,就是中等规格。 如果能接受深度解剖的,那就直接来个豪华规格! 李长博完全风中凌乱了。 他万万没想到,付拾一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关键是听上去还有那么点挺好的? 谢双繁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我觉得,我肯定不签。”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您那么多儿子,哪里需要担心这个事儿?” 李长博沉吟了一下:“不过这个事情还真是可以考虑考虑。反正这个事情也是自愿的——” 付拾一就差举双手保证了:“自愿,绝对自愿!” 说完了这个事情付拾一继续磨乱葬岗的事儿:“乱葬岗的事儿也是一件大功德,我们仵作学院绝对会把这事办好的!” “李县令要是答应这个事情,绝对在你的政绩上也是光辉灿烂的一笔呀!”付拾一脸上充满了对狗腿二字的诠释。 李长博一脸思量。 付拾一上去给他捶肩膀,小动作殷勤的不得了:“李县令,你相信我,绝对不会有错的!” 最后李长博就看向了谢双繁:“谢师爷您看呢?” 谢双繁倒是觉得这个事情可以搞一搞:“其实仔细想想,这个事情是个双赢的事情。” 如此一来,李长博就直接将这个功劳拱手让给了谢双繁:“谢叔年纪毕竟大一些,对于这种难免感触更多些,所以肯定能将这个事儿办好。” 他看着两人,满意的点点头:“谢叔的怜悯,付小娘子的心善,所以才做成了这么一件大好事儿。传出去之后想来大家也会觉得好。” 付拾一一下就明白了,李长博这是要将这个功劳让给谢双繁。 谢双繁惊了一大跳:“这……不好吧?” 付拾一的马屁已经到了:“这有什么不好的,我看谢师爷你办事最为周全稳妥,而且衙门里就属你年纪最大,也压得住这个事儿!” “您就勉为其难办一办吧!只当是做好事儿!” 谢双繁:……我谢谢你提醒我年纪最大!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长博问付拾一:“明日需要我陪你一同去吗?” 付拾一直接摇了摇头:“那倒不用了。明天去的都是壮小伙子,火气足的很!完全不用担心!” 李长博微微扬眉,似笑非笑的说了句:“我记得付小娘子十分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知明日——” “天底下再也不可能有比李县令更好看的人了!”付拾一这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谢双繁当时就在旁边笑破了肚皮。 最后付拾一就拉着谢双繁到一旁窃窃私语,连夜将这个事情定了下来。 反正要确保第二天出门去办这个事情的时候,能够师出有名。 谢双繁最后把事情办完的时候,抬头一看,早已经是满天星斗,家,肯定是回不去了。 明天耳朵肯定是保不住了。 揉了揉又酸又涩的眼睛,谢双繁长吁短叹:我就觉得这事儿不是什么好事儿!明日我要怎么跟夫人交代? 付拾一则是心满意足地将公文揣进自己怀中,然后再叫上一直在旁边等着的李长博,两人美滋滋的回家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谢双繁不禁热泪潸然而下:这两个小混蛋…… 不过不管怎么说,第二天去办这个事情是不担心师出无名了。 所以付拾一睡了个好觉。 倒是钟约寒那头,翻来覆去在床上烙了一晚上的饼。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底下一片青黑,但是精神却很亢奋。 两个眼睛熠熠的闪着光,以至于有点摄人。 吓得几个看见他的学员,当时就瑟瑟发抖,以为自己完蛋了。 第1696章 不太一样 当钟约寒面无表情的越过他们时,那几个学员差点吓得当场就哭了:今天的钟院长格外的吓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 第815页 钟约寒一路到了食堂。 他亲自定下的偷尸小队,早已经集结完毕。 现在都是一脸亢奋又紧张的等在了食堂。 一看见他,那些个队员,顿时差点儿就亢奋的喊出来。 好在最后想到自己即将要去做的事情,不是什么能够光明正大的事情,于是他们又硬生生的忍住。 不过那个表情既期待又抗拒。 一个个的,可复杂了。 钟约寒走过去之后,沉声对几个人吩咐:“今天的早饭我请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又认真的补充一句:“多吃点,吃饱一点,一会儿才好有力气干活。” 这句话,让这些毛头小子们一个个更加的亢奋了。 几乎每个人都是摩拳擦掌的。 不过几乎都没有几个人有心思吃饭,最后还是强行塞了一些进去。 然后一个个的就开始忍不住问,什么时候出发。 付拾一和钟约寒约在城门口见面。 钟约寒其实自己也没有什么心思吃东西,看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于是就沉默的站起身来,带头往外走去。 其他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跟上。 走了几步,又想起要隐秘的这个要素,所以一个个又开始假装若无其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门口,钟约寒一声令下,小分队顿时犹如泥鳅一样,呲溜就滑了出来。 而此时付拾一和马牡丹,春丽三人也是吃过了早饭,慢悠悠的往城门口去了。 当成功会师的那一瞬间,付拾一简直被钟约寒他们给惊呆了。 钟约寒他们基本上都穿了一身黑衣。 而且每个人身上都背了一把铲子。 怎么说呢,反正单看的话她们都挺低调的。 但是这么多黑衣人放在一起的话…… 付拾一惨不忍睹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高调。 虽然也不是师出无名,但这种事情毕竟还是没有被广大群众知道,所以还是得偷偷摸摸的呀。 付拾一上前去,压低声音,问钟约寒:“你这是干啥呢?” 钟约寒一路过来,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一群人在人群中的高调。 所以脸色有些臭。 被问道这个事情,他更是一脸尴尬。 不过自己做的蠢事儿,怎么能够轻易告诉别人,所以钟约寒就高冷的说了句:“他们自己弄的。” 付拾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种毛头小子,办事就是不够周全和牢靠。” 办事不牢靠的毛头小子钟约寒:………无可反驳。 所以钟约寒决定岔开话题:“我让他们每个人背了一个黑布大口袋,到时候将尸体往里一装就可以直接抬回来,没有人能够看出。”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然后钟约寒又说了句:“我让他们还一人戴了一个蒙面的头巾。到时候保证可以隐秘。” 付拾一惊呆了:“为啥要带头巾啊?” 钟约寒压低声音:“做这种事情,难道不需要隐秘一些吗?” 付拾一僵硬的反问:“哪种事情?” 钟约寒声音压得更低了:“偷尸体。” 付拾一彻底惊住了:“谁告诉你,我们要去偷尸体的?” 钟约寒看着付拾一,懵了。 付拾一从怀里摸出了公文,递给钟约寒看:“这种事情怎么能偷偷摸摸的干,这可是触犯法律的事情。” 钟约寒接过了文书,打开来看。 只是越看,手越抖的厉害。 最后他连声音都抖了起来:“所以说……我们办这个事真的不是去偷,而是光明正大的去挖……” 付拾一点了点头:“嗯哪!” 她心里浮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个傻货不会是误会了吧? 钟约寒的表情直接裂开了。 付拾一也有些无言:我记得我就说的是去挖尸体吧,我也没说过要偷啊? 两人面面相觑。 良久付拾一试探人问他:“你还好吗?” 钟约寒深吸一口气:“还好。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付拾一点点头,悄悄地在心中同情了他一把。 然后一群人愉快的出发了。 只是看着学员们亢奋又紧张的样子,钟约寒张了几次口,也愣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这件事。 付拾一也识趣的默不作声。 学员们一个个的,还在憧憬着之后的紧张与刺激。 而她则是等着看戏:如果不说这个事情让他们一直有罪恶感的话,会不会还挺不厚道的? 这下付拾一也觉得有点刺激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到了乱葬岗。 不得不说,乱葬岗的气氛还挺吓人的。 茂密的树林,看上去好像连光都照不到底。 而树林里还有乌鸦,时不时的叫喊两声。 这种直接就将恐怖氛围烘托到了max。 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付拾一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挖尸体小分队,虽然都是钟约寒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但是,毕竟还是太年轻,见过的世面太少。 因此已经有好几个抱成了一团。 开始瑟瑟发抖。 钟约寒呵斥一声:“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就是做这一行的,难道还怕尸体?” -- 第816页 付拾一压低声音:“他们可能怕的不是尸体而是鬼……” 这下就让他们原本就不富裕的胆量更加紧张。 钟约寒幽怨的看了一眼付拾一,想起了自己曾经经受过的苦难。 付拾一不厚道的笑了:克服不了心中的恐惧,是没办法做这一行的。 最后好歹几个年轻的学员还是互相打气,勉勉强强地站直了身子,松开了紧紧搂抱着的手。 看着这一幕,钟约寒终于有点欣慰。 付拾一又叹一口气:“不过这种地方搞不好还会有蛇虫鼠蚁。” 她笑眯眯地看向了那几位学员:“你们不怕这些吧?” 事实证明人总会有恐惧的事物。 不怕鬼,就怕其他的。 反正总有一个会怕的。 付拾一笑得更加灿烂了。 为了打击几个年轻学员,她笑眯眯的侧头看向了春丽:“你害怕吗?春丽?” 春丽直接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怕的?” 第1697章 什么好怕 春丽的表情,一脸坦诚。 付拾一忍不住想笑。 几个年轻学员瞪圆了眼睛,表示不相信。 春丽平平静静陈述了一个事实:“付小娘子说,蛇羹也挺好吃的,有些虫子蚂蚁油炸一下特别香。老鼠肉虽然尽量不吃,但可以拿去做小种鼠。” 这几句话,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物尽其用。 付拾一笑破了肚皮:知道春丽肯定给力,但是没想到她这么给力!简直不愧是拳皇! 已经有学员脸色煞白,表示惊恐想吐。 付拾一怜悯的劝慰:“干咱们这一行,就要学会,有时候一定要坚强面对各种稀奇古怪的人生场面。譬如,现在。譬如,这些吃法。” 学员们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钟院长在面对院长的时候,那么乖巧。 钟院长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院长! 他们忍不住抱团瑟瑟发抖,求救的看向了钟约寒。 钟约寒硬生生将脖子扭出了个诡异的角度,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付拾一转头在眼睛上搭了个凉棚,将乱葬岗的凄凉情况尽收眼底,然后发号施令:“这个事情,估计是要分批次,分层次的来进行。你们是一分队,今天就负责给暴露在外的尸骨进行收敛。” 然后,她提出了要求:“每一具尸体,不可遗漏任何部位。如若发现,抄一千遍的仵作守则!” 这个恐怖的惩罚,直接就将学员们吓住了。 有人弱弱的举手问:“那原本它就不完整怎么办?” “至少三个人交叉检验确定,是否寻找过程中没有遗漏后,叫我或者钟院长。”付拾一摆摆手:“我们会来做最后判断。但是你们如果草率下遗漏了,然后当成完整的尸骨交给我们,那……” 她环视一圈,露出标准微笑:“一千遍仵作守则大概得要一刀纸。” 学员们表示:想哭,害怕! “好了,去吧。每个人至少交上来一具尸骨!中午之前完成!我们还要回去吃午饭呢!”付拾一笑容更灿烂了,并且诚心诚意祝福:“祝你们好运!” 学员们听完这话,顿时感觉身上压上了沉甸甸的重量。 也有人问:“咱们这么大张旗鼓,万一有人看见——” 付拾一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钟约寒,笑得一脸深邃。 钟约寒立刻出声:“有事情我担着!你们只负责好好干活,好好听院长的话!” 学员们作鸟兽散,一个个那矫健敏捷急匆匆的样子,就像是后头有恶狗在追着跑。 付拾一等到学员们都走光了,这才看向了钟约寒:“今天你任务最重。你负责检查他们的作业。我在背后盯着你,你如果出错——” 钟约寒打了个寒噤。 然后就听付拾一慢悠悠的,特别理所当然的说了句:“那就两千遍吧。毕竟,你是院长,院长可不该犯这么低等的错误。” 这一刻,钟约寒想辞去院长这个职务,安安静静的做个小学徒。 他竭力压制住冲动,咬牙问:“那付小娘子你——” “我先转悠转悠,看看有没有有趣的例子。”付拾一笑眯眯:“说不定就能发现宝藏呢!” 钟约寒那一瞬间,想到了灿烂的金子,想到了付拾一两眼放光的样子,想到了一脸心痛的尸体。 如果他们还能控制身体,大概棺材板是压不住他们吧? 钟约寒默默的想:付小娘子真是个禽兽。 付拾一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春丽立刻关心:“小娘子冷吗?我不怕冷!” 付拾一揉了揉鼻子尖,一脸镇定:“不冷,正常,被人骂多了就这样。” 春丽茫茫然一下,又愤怒起来,捏了拳头:“谁在骂!我锤他!” 一直沉默的马牡丹,忍不住说了句:“除了你我之外的所有人。包括钟郎君。” 付拾一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正解!知我者,莫若牡丹也! 春丽歪头听了听,更迷茫了:“没听见有人说话啊。” 马牡丹不想说话了。 付拾一笑得差点闪了腰。 最后她捏了捏春丽肉嘟嘟的脸,语气温柔的劝说:“乖,你就负责吃东西就成。该饿了吧?其他的事情,想不通就别想了。” -- 第817页 春丽乖乖的“哦”了一声,然后掏出了大饼子。 马牡丹则是从背上解下折叠铁揪,三下两下组装好,跟在付拾一背后,随时待命。 付拾一则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她的目标很简单:新鲜的尸体,或者复杂的尸体! 仵作验尸,多数也是新鲜尸体,所以更需要新鲜尸体来做大体老师! 复杂的尸体,可以锻炼学员们的反应能力,专业能力。 所以这两样,是付拾一的最爱。 功夫不负有心人,走得深一点,付拾一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还是熟悉的味道,必然是熟悉的配方! 付拾一欢喜莫名,立刻加快了脚步,兴冲冲的就朝着味道飘过来的方向过去了! 她抽了抽鼻子,美滋滋的判断:根据这个味道,推断动物蛋白质已经进入了高度腐败的阶段! 付拾一脚步轻盈,像是迫不及待要进入新房的新郎官,要去宠爱自己的新娘。 越是靠近,味道越是浓烈。 马牡丹看着付拾一面带笑容,浑身期待的样子,嘴角情不自禁的抽了抽:我家小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春丽将饼郑重的放进了怀里:“味道太重了,回头我饼都臭了。小娘子,前面有尸体。” 付拾一笑眯眯:“嗯。我知道。” 说话间,付拾一就看见了背靠在一棵槐树上,露出半个身子的人。 这是一具已经开始皮肉大面积腐败的尸体。 甚至已经长蛆了。 付拾一亲眼看见,从她衣领上,爬出来一只白胖的蛆虫,然后没站稳,啪叽掉了下去,最后落入枯叶中,彻底看不见。 她顿住脚步,扭头喜滋滋吩咐春丽:“快去叫钟院长带人来!就说我发现了好东西!” 那亢奋的语气,马牡丹忍不住抬头仰天:我到底跟了个什么人! 接下来,付拾一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饶了一个半圆,去了尸体的正面不远处,认真观察。 第1698章 我能吃肉 从头发样式和衣裳样式可以看出来,死者应当是一名女性。 因为腐败的缘故,面部已经分辨不清,而且好像面部还有伤口——蛆虫已经钻入内部,通常是因为尸体伤口被苍蝇产卵造成的。毕竟真皮层,苍蝇无法穿透。 不过脸上的伤口应当不算特别严重,只是因为腐烂加上蛆虫吃掉腐败组织的缘故,有些地方底下已经空了,只有一团团的蛆虫,所以死者的面部,看上去格外狰狞和诡异。 死者的嘴巴也是张开的,里头时不时的出现蠕动的小躯体。 而死者身上,不难看出死者的狼狈。 死者前胸衣裳上,破了一个洞,而且还被染得发黑。 嗯,当然也有那些肉肉的小东西在扭动。 另外,死者衣裳上,有多处破损和污渍,那感觉像是在泥地里摩擦摩擦过一样。 死者的鞋掉了一只,另一只也只是堪堪挂在脚尖上。 不过,死者的身上,并无任何的首饰。 头发也是凌乱的,勉强保持了一个造型。 付拾一还发现,死者手指头,每一根,都犹如黑紫色的胡萝卜。 而且都伴随着扭曲。 这个尸体,怎么看也不像是自然死亡。 胸口的位置,就是肝脏的位置。 那些黑色的污垢,就是血。 这名死者,极有可能是被凶杀,或者是自杀。 付拾一看了一下那手,又觉得这个手怕是拿不起凶器自杀。 她扬了扬眉:所以,这是遇到了抛尸案? 付拾一想了想,忍不住问马牡丹一句:“你觉得,我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这也算是想什么来什么了吧? 但是总觉得这个事情,又透着一股诡异? 马牡丹被这个问题问住了,良久,她深沉又郑重的回答了一句:“付小娘子运气好的时候,就是死者运气不好的时候。” 付拾一决定替自己辩解一下:“但是遇到我,她说不定就能大仇得报了啊!” 马牡丹沉默一会儿,才想到如何表达:“但是我觉得,人死这么惨……还是运气挺不好的。 这下,付拾一无言以对了:好吧,没毛病。 最后,她忧郁的以四十五度角望天,说出一句深沉的哲理:“凡事总有两面性,好和不好,世上事,无一例外。” 马牡丹看着付拾一,默默地转过头去看尸体:嗯,死得真惨。真的很倒霉。 春丽很快就带着钟约寒过来了。 钟约寒身后还跟着两个学员。 付拾一一眼看出来,那两个是钟约寒最满意的,也是目前最有天分的。 而且还都很年轻。 年轻,就意味着时间多,前途不可限量。 就意味着,他们将来会在这一行,有很厉害的成就。更甚至能培养出更多人才,推动这个行业的进步。 钟约寒闻着味道,就知道是没什么好事。 他面无表情的叹一口气,然后扭头对那两个学员说:“你们自求多福吧。” 两个学员面面相觑:感觉很不妙? 当他们也看到了尸体正面的时候,两人吐了个稀里哗啦。 钟约寒的脸色也发青。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这些蛆虫,怎么搞?双鱼也不在! -- 第818页 付拾一这个时候,忍不住也问了钟约寒一个问题:“你怕蛆吗?” 钟约寒的冰山脸崩溃了,他狼狈的挪开目光:“我怕。” 付拾一:承认得这么干脆利落,你身为男人,就不会觉得羞耻吗? 显然,钟约寒不觉得羞耻。 所以付拾一又将目光投向了两位学员。 好吧,两位学员已经开始吐胆汁了。 付拾一幽幽叹息:“那怎么搞?要不,还是让人去衙门叫人来吧?” 钟约寒提起了徐双鱼:“我师弟,他不错。” 付拾一:……呵呵,你是不是想说,他毕竟是吃过蛆的人?!你们这是什么塑料师门情! 钟约寒咳嗽一声,面无表情:“他至少不怕,只是恶心。我怕。” 付拾一:!!!你够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下一刻,她觉得钟约寒用坚定的眼神,说了个“不是”。 付拾一没了脾气。然后默默的选择了去叫人。 当然,在人来之前,付拾一就道:“先在尸体附近搜索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死者的另一只鞋子。” 通常,拖尸体的时候,鞋子会被蹭掉,这是很难避免的事情。毕竟这种绣花鞋,真的很容易掉。 如果找到鞋子,就能根据鞋子判断尸体是从哪边被拖过来的。 于是两个学员开始一边吐,一边寻找。 几个人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始往外发散的寻找。 付拾一高声提醒:“根据死者腐烂程度判断,鞋子有可能被落叶埋住了。” 现在本来就是秋天,叶子就落很多。 又过去了这么十几天,很可能那只鞋子已经被落叶掩埋。 于是,乱葬岗里,就响起了簌簌的用树枝拨弄落叶的声音。 长安这个地方,气候还是相对干燥的。 枯黄的树叶因为干燥,而显得特别脆,稍微一拨弄,就碎裂了,声音特别大。 一时之间,本来还安静又诡异的乱葬岗,更添了几分恐怖气氛。 再然后,就是鸡飞狗跳。 鸟被惊动了,蚂蚁窝被捅了,大耗子被戳着了…… 甚至还有那么几个野兔子,忽然就从地里蹦出来,三下两下的跑走。 付拾一眼睁睁看着一只肥美的兔子蹦出来,又眼睁睁看着春丽气沉丹田,一声怒吼,直接就将兔子砸得翻腾过去,落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她还没惊叹春丽的神技,就见春丽舔了舔嘴角,认真问了句:“小娘子,兔子是吃素的吧?不吃尸体吧?” 付拾一震惊了。 她忽然不太确定春丽到底是个什么强悍的生物了:真的心里头就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疙瘩吗?这毕竟是坟地里的…… 虽然的确没什么关联,就算真吃了尸体,兔子肉本身也是没问题的,但是付拾一还是觉得有点无言。 春丽委委屈屈:“好吧,那就算了吧……” 马牡丹沉声道:“可以。兔子吃素。” 春丽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格外惊喜,满月一样的脸,都亮堂起来:“真的?!我能吃肉?” 第1699章 怎么吃呢 春丽很快就又陷入了纠结:“那怎么吃呢……红烧?清蒸?水煮?烧烤?” 马牡丹也来了兴致:“水煮后蘸料吃,味道很好。” 春丽也表示想起来就口水直留。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听着,忽然有点佩服。 毕竟这个类别还挺齐全的。 而且,她们是一点没被腐臭味和那尸体的恐怖样子影响到。 春丽流着口水,美滋滋的跑过去,将兔子捡了起来。 兔子刚一捡起来,春丽就看见了落叶掩盖下的一点不同的颜色。 于是春丽顺手捡了起来,然后一打量,随后更加欢喜的冲着付拾一扬扬手:“小娘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那亢奋的样子,那求夸奖的眼神,将付拾一嘴里那一句“你别动”硬生生的噎在了喉咙里。 春丽这种行为,算是破坏了证据和现场痕迹。 付拾一最后还是让春丽别动,将鞋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原路返回。 春丽浑身都是僵硬的,看上去有点可怜巴巴地小心翼翼。 等到春丽退回来之后,付拾一就上前去,踩着春丽的脚印过去观察绣花鞋。 那绣花鞋和女尸身上的那一只是一对,鞋上有些乌黑的干涸血迹。 绣花鞋脚后跟有磨损,但并不是鞋子上那种行走造成的渐渐磨损,而是在地上磨蹭后,造成的棉线拉扯,泥土浸染。 除此之外,付拾一一拨开满地落叶,就在地上发现了拖拽的痕迹。 幸亏落叶厚重,掩盖住这个痕迹,同时也让这痕迹不被风吹过来的土掩上。 拖拽痕迹有些深。 付拾一轻声道:“这样的痕迹,说明拖起来很吃力。死者是女性,虽然现在面目全非,但不难看出并不胖。所以,说明拖拽死者的人,体力并不是那么好。” 钟约寒他们已经围过来。 下意识的,就有学员问了句:“为什么?” “如果你体力好,你就发现,拖拽一个女人,是很轻松的。”付拾一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做了一个扛上肩膀的动作:“甚至想再简单点,还可以扛着,绝对没有痕迹。” -- 第819页 钟约寒沉声道:“如果抛尸这个人体力并不那么好,说明要么是上了年纪,要么就是年纪太小,或者是女人?” “也可能是特别虚弱的男人。”付拾一补充完了之后,嫌弃的看了一眼钟约寒:为什么要特地避开男人? 钟约寒点点头,“也有这个可能。” “抛尸者经过这里——”付拾一指了指直线那个方位:“一般来说,这种累的活儿,又是对体力这么大考验,体力不支时候,就算有心想绕路,最终也会选择直走。” “他是从那边往里走的。” 付拾一将绣花鞋的位置用力插上一把铁揪:“我出去看看。你们看守好现场。” 钟约寒跟上:“我也一起去。付小娘子别冒险。” 付拾一斜睨他:“你瘦得跟竹竿似的,一看就知道体力不行。真有个啥,我还得救你。你瞅瞅春丽和牡丹——” 于是钟约寒就真的肯了一眼。 付拾一慢吞吞补上下一句:“三个你比不上春丽,两个你比不上牡丹。你觉得,有必要吗?” 她说的是体重。 也说的是维度。 她觉得吧,钟约寒和这两个人比,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付拾一的目光和言语,让钟约寒默默的闭上了嘴巴。他也觉得自己有点自取其辱了。 最后,他果断选择了转身回去,然后再看向两个学员,一脸冰冷的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主持大局。” 付拾一笑眯眯:“对,你留下来主持大局。” 然后付拾一领着春丽和马牡丹朝着那方向往外走。 春丽手里还没忘了那只兔子。 兔子有醒来的迹象,刚瞪了瞪腿儿,就直接被春丽捏住脑袋扭了一圈。 不得不说,春丽这个动作,真的是格外的潇洒和……精准。 付拾一震惊脸:春丽跟着我,到底学会了什么?脊椎断裂,无伤杀生? 春丽憨憨一笑:“小娘子说过,我就学会了。” 马牡丹不想说话:……春丽你根本就不憨好吗? 付拾一也是震撼一阵子,最后鼓励春丽:“加油。能学会,是好事……吧?” 她也不太确定。 乱葬岗其实是一片没人管理的树林和荒地。 里头的树木长得奇形怪状,又用密密麻麻的枝丫挡住了阳光,所以走在其中,总觉得有一种恍惚错觉:我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安静诡秘。而且全是密密麻麻的坟头,隐藏在草丛里的,泥土里的白骨也是数不胜数。 而且前面的路,好像没有尽头。 走了很远,才忽然一下豁然开朗。 直到看见前头那一团亮光,付拾一才反应过来,从远处看,树林太茂盛,挡住了边缘,给人一种这树林无边无际的感觉。 她刚数了一下脚步。 从那边走过来,一共二百步,换算成长度,大概四百米。 四百米,不算多,可却走得叫人越来越心里发慌。 付拾一站在乱葬岗边缘,眺望远方,发现四周就是一片果子林。 好像是桃树。 只可惜现在没有桃,也没有花,只剩下一些开始光秃秃的枝丫和泛黄的叶子凌乱的挂在树枝上。 桃林一看就知道是有精心打理的。 付拾一扬眉:“看来抛尸的人,应该就是这一片的人了。他选的地方,刚好是乱葬岗深处,一般人都不会过去。” 就算被发现了,大多数人也会选择视而不见,毕竟乱葬岗的亡魂,还少么? 不过,对乱葬岗如此了解,说明必然是对地形了解。 这就得是本地人。甚至—— 付拾一的目光饶有兴致落在桃树上:“也不知道这个桃好吃不好吃。” 马牡丹沉默片刻:“肯定好吃,不然种这么多干什么?” “明年叫上李县令,过来一起赏花。”付拾一美滋滋的计划:“春日游园,还能野餐——” “夏天桃子熟了,也可以带上大家一起来现场买——自己挑,多好玩啊!” 马牡丹抹了一把脸,问了个问题:“在这种地方野餐,李县令吃得下吗?” 付拾一:可能,大概……行? 第1700章 行为判断 不管明年能不能来看桃花,吃桃子,反正现在都是要去打听一下果园的情况。 这个任务,交给了马牡丹。 付拾一还特地问了句:“一会儿一个人回来,你怕不怕?怕的话——” 马牡丹认认真真的看着付拾一:“不会比从前的日子可怕。” 一听这话,付拾一就摆摆手:“那就没问题了,去吧!” 想想也是,经历那些,马牡丹早就明白,活人比死人可怕,所以怎么可能怕乱葬岗? 马牡丹去后,付拾一领着春丽,又往回走。这一次,仍旧是数着脚步, 不过,这一次,是数了到了尸体的距离。 从边缘到尸体,有差不多三百步。六百米距离。 付拾一看向钟约寒,不厚道的笑了:“你觉得,如果你拽着个女人,走个三百步,大概要多久?” 钟约寒沉吟一下:“大概一刻钟?” 付拾一点点头:“明白了,差不多是一刻钟多。” 钟约寒:???多是哪里来的? 但显然付拾一没给他问的机会,当即只是笑眯眯道:“说明死者是被有计划抛尸在这里。抛尸的那个人,不仅对地形熟悉,而且一点也不慌张,早早的做好了计划。” -- 第820页 所以,死者的死因……怎么可能是自杀? 钟约寒忍不住的看着付拾一吐槽了一句:“为什么付小娘子走到了哪里,哪里都有命案?” 付拾一无言以对,最后找了个理由:“大概,我比较招这个?” 学员在旁边都听傻眼了。 随后,付拾一就开始分析尸体情况:“尸体身上,一个首饰也没有,头上就一根木头簪子。” “死者很穷?”学员们学过这个,表示这道题他会。 付拾一摇头:“你们注意看死者的衣裳。” 衣裳……好像没什么特别?不就是女式一样吗? 钟约寒冷冷出声,对学员们有点不满:“死者不穷,她的衣裳上有绣花,鞋子上也有,而且料子是细棉布的。” 这年头,庄稼人都不用细棉布。 因为细棉布难做,而且还不耐磨。 穷人家,是舍不得穿细棉布衣裳干活的。 而且买得起细棉布衣裳的,也都是能够买得起一点银首饰的。 可惜,死者身上都没有。 钟约寒这话一落,学员们恍然大悟:“劫财?” 付拾一:……脑子好简单! 她只能开口:“劫财是个可能性,但是,这样的情况还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个女人来路不正。” 所有人齐刷刷外头疑惑:?? 付拾一缓缓解释:“这身衣裳上,有很多磨损痕迹。而且不是拖拽过程中造成的,说明这个女人,穿着这个衣裳干活了。” “要么,就是她穿了别的人衣裳。要么,就是一个本来不该干活的人,干活了。” “而且如果是劫财,就不会身上有这么多伤口。”付拾一实话实说:“你们不觉得,更像是劫财劫色?” 众人:……被你这么一说,是我肤浅了。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付拾一看了一眼尸体,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冒出来。 钟约寒一看付拾一那样子,就知道,她要说的事情,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付拾一还是说了出来:“你绝不觉得,有可能是林月娘?” 这个话,直接就将春丽给惊住了。 别人不知道林月娘,春丽还是知道的。 她忍不住问:“那林月娘是怎么跑这么远的?” 付拾一说了个自己的根据:“这个方向,和磨坊是一个城门出来的。只是走一段之后,一个左转,一个右转——” “游二做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情。”付拾一笑笑:“通常,这种人办事儿的时候,会下意识的避开自己的村庄。” 用简单的话说,就是,哪怕混账和坏蛋,也是渴望名声的。 他们不会想被熟悉的人指指点点的议论。 所以,通常这种人作案,都会选择一个和自己村子完全相反的方向。 钟约寒震惊了,冰山脸都裂开:“就凭这一点?” 付拾一眨眨眼睛:“有这一点还不够吗?” “可是……”钟约寒张口半天,说不出下文了。感觉有点儿缓不过来,脑子里懵的。 付拾一知道钟约寒想说什么,当即直接帮他问了:“是不是想问,我还有没有别的?” 钟约寒点头,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点头。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两个大字:求解! 付拾一缓缓往下说:“其实细节还有很多。比如,林月娘是个绣娘。她的绣活应该不错。” “你们看尸体身上的衣裳,绣花是很精致的。” 但是这话显然还是不能让其他人不震惊,不能让他们觉得付拾一这个猜测的确靠谱! 付拾一耸耸肩:“她绣花鞋鞋上的花纹,是玉兔拜月。” 学员弱弱道:“那也许是碰巧了呢?” “那你再看,衣裳下摆,绣的是什么?”付拾一问他的同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众人总觉得,付拾一下一刻就会说出一句:答不上来,就抄仵作守则! 学员都紧张得声音发抖:“是月下桂。” “那现在你们觉得呢?”付拾一笑问大家,目光锁定钟约寒:答不上来,抄一百遍! 于是高冷的教导主任钟约寒,开始了抢答:“死者很喜欢月亮!林月娘的名字里,恰好有一个月!” 一个叫月娘的女人,会喜欢月亮吗? 付拾一想了想,觉得那必然是很喜欢。 毕竟,全世界的人,好像没有人不爱看月亮的。尤其是在这个娱乐项目稀少的时代。 换成付拾一,就不能理解:为什么看月亮能看那么久? 不过即便钟约寒抢答成功,他也紧张。 付拾一挪开目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钟约寒的冰山脸,僵硬了。 “其实,我觉得是林月娘,还有一个缘故。”付拾一慢慢开了口:“她身上的衣裳,和那块包袱皮的质地,新旧程度,是一样的。” 直到听完了这个,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才是主要原因吧! 不过,很快这个恍然大悟,就变成了深深的震撼:付小娘子怕是个妖孽!这样也猜得到! 第1701章 真的是吗 不过,具体是不是林月娘,光凭借付拾一的判断,也是不现实的。 要看是不是,还是要进一步尸检,然后做个颅骨复原。 -- 第821页 付拾一一想到这个事情,就下意识想到了长安县衙门的那口锅。然后仔细想了想:锅最后放哪里去了?没扔吧?还能用吗?没用的话,厨子那儿……估计是不能再去借锅了吧? 她想来想去,觉得或许还能去仵作学院的厨房试一试。 大概,刘大郎应该不会那么生气? 嗯……大概? 付拾一琢磨着这些,钟约寒也在琢磨尸体的事情:这么好一个锻炼的机会!看尸体这样,估计是要煮人头的,到时候让谁来办这个事情呢? 他开始在脑子里迅速的将人名过上一遍。 李长博过来的时候,付拾一和钟约寒两个都是一脸纠结。 然后他看见了尸体,一张口,脸就绿了。 然后他将嘴巴紧紧的闭上,不敢贸然张口,唯恐一下吐出来。 李长博面色扭曲:本以为跟着付小娘子,迟早都能习惯这些。可没想到,总是在我觉得我能接受所有情况的时候,猝不及防刷新我的认知! 付拾一同情的看他,关切一句:“李县令,你还好吗?” 李长博努力摇头:不,我不好,我真的没想到,我竟然这么的脆弱!接受能力这目的低! 深吸一口气,李长博艰难开口:“尸体怎么样?” 付拾一将目前判断出来的情况跟他一说。 然后,李长博一听尸体可能是林月娘,登时眼睛都一亮:“林月娘?!” “有可能,不过需要进一步确认。我这头做个颅骨画像,你最好叫王二祥去找几个见过林月娘的人。”付拾一提前给李长博打预防针:“也有可能不是。” 李长博颔首,然后强忍着不适感,仔细打量了一下尸体,最后也得出了一样结论:“有很大可能是林月娘。” “看上去,年纪差不多符合,而且身份也差不多符合。月亮那个,的确是如此。另外,谢师爷今天查了一下近几年的失踪案。有不少女子是在这一带失踪了的。只是间隔时间都不短,加上那些女子多是独自上路,所以当时也没人报案,也没人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他挪开目光:“游二可能和人合伙拐卖妇女。” 对于这个事情,付拾一点点头:“那就能解释,游二的钱财是哪里来的。” 拐卖妇女这个活,是真的来钱。 一个年轻女人,可以卖去给人做玩物,可以卖去平康坊那一类的地方,甚至可以卖给娶不上媳妇的人家做媳妇。 再不济,卖给人家做丫鬟,也是行的。 林月娘的年纪,是他们这种恶人喜欢的年纪:长开了,受得起折腾,怎么卖都合适。而且,这个年岁单独在外头行走的女人,要么私奔出来,没人管,要么就是和家里人都不和睦,也没人管。再要不然,就是寡妇,或者独居。 说起那片桃林,李长博就沉吟片刻:“如果熟悉这边,体力还一般,那其实也好找。” 付拾一点点头:“林月娘是被游二拐卖,那么还要加上个经济条件。” 游二是拿到了钱的。 给得起金子,就说明对方不是什么穷苦人家。至少是不愁吃穿。 李长博扬眉:“尸检的话,还能看出什么吗?” 付拾一瞅了一眼尸体,摇头:“怕是很难了。不过,明显的伤痕还是能看出来的。细微的东西,就看不出来了。” 既然李长博都到了,付拾一也就开始了正式检查。 戴上三层口罩,夹层里滴了好多柑橘精油,付拾一这才鼓足勇气上前去。 徐双鱼也跟着一起来的,刚才已经拉着自家师兄问了半天了。 这会儿自告奋勇上前去:“我来我来!” 于是徐双鱼负责清理尸体表面蛆虫,付拾一负责勘察现场。 只是周围也有不少蛆虫,付拾一总能听见自己将那些小东西踩得噼啪作响。 这样一来,总归是影响心情。 付拾一拨开树叶查看地面,又在地面上发现了拖拽痕迹,甚至还在一块石头上发现了血迹。 另外,付拾一在现场发现了一颗药丸。 药丸不大,也就只有苍蝇头大小。 目前看不出是什么药丸,但就散落在尸体附近。 除此之外,现场就没有别的痕迹了。 鞋印也没发现一个,倒是发现了不少小圆洞。 而最大的发现,则是付拾一又另外发现了两具尸骨。 只是这两具尸骨已经完全白骨化,而且被腐殖土掩盖住大部分。 要不是一脚踩顶上去感觉不太对,也还未必能发现。 这两堆尸骨,也都是在树脚下发现的。 两具尸骨都很完整。 付拾一大概看了一下,判断两具尸骨都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一个生育过,一个没有生育过。 两名都是女性。 当说出这个情况时,李长博几乎脱口而出:“同一个人?” 付拾一不太能确定,因为死因不同。但是她觉得很有可能:“抛尸地点相同,死者年纪相仿,性别相同,我觉得,是有很大可能的。” “而且都是在树边上。”李长博沉声道:“这三棵树,还都是乱葬岗里的果树。” 一颗是桃树,一颗是李子树,一颗是梨子树。 不同于其他的槐树和柏树。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脱口而出:“这就很有特点了。” -- 第822页 李长博沉声道:“不仅如此,我注意到,整个乱葬岗里,只有这一片,有果树。其他地方,都是槐树和柏树。” 这个事情,付拾一没留意到,其他人也大多没留意到。 不过被李长博这么一提起,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这个事情。 一时之间,所有人面面相觑,肌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果树,不会是有人特地种在这里的吧? 而这里的果树下,不会都有一个含冤的亡魂吧? 几乎下意识的,所有人都开始四下张望,想看看这里还有多少果树。 付拾一也是下意识的去找,不过触目所及,倒没有什么果树了—— 她搓了搓胳膊,哆嗦一下:“我感觉,我们可能又遇到了一个变态。” 第1702章 生活不易 对于付拾一这个判断,李长博也深表赞同。 当即,所有人的人将所有的树下都检查了一遍。 不过好在虽然陆续发现了一些骨头,但要么不是人骨,要么就年代太过久远,跟这个事情没关联。 而且果树,的确就是这三棵。 在这个过程中,徐双鱼一直在清理尸体上的蛆虫——他最开始用镊子,后来干脆用手了。 可是,即便这样,他清理的速度也比不上那些白胖小精灵冒出来的速度。 最后,徐双鱼崩溃了:“师兄!我觉得怕是抓不完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鼓励:“加油。” 徐双鱼震惊脸:!!!师兄你不爱我了! 面对徐双鱼圆圆的脸,钟约寒狠心的将头扭过去,不过补充一句:“晚上带你吃好吃的。” 徐双鱼艰难道:“我觉得,我吃不下。” 干了这么久这个活,他觉得自己现在看见白色的东西,就觉得那是一团扭曲的蛆虫。 毫无食欲,而且胃里还不停的翻滚。 最后,徐双鱼放弃了。 付拾一也知道徐双鱼尽力了,当即就将尸体带回了仵作学院。 钟约寒对于这个事情,倒是积极得很,忙前忙后的张罗,并且迅速罗列出一个捉蛆虫的人员清单来。 回去长安县,倒是正好赶上了中午吃饭。 仵作学院的不少学生已经吃完了。 此时跑来一围观,还没看见尸体的样子,就已经先被味道打败了。 一时之间,尸臭与酸腐齐飞,蛆虫和饭粒共舞。场面一度壮观。 不过,面色最难看的,还是翟老头。 翟老头知道付拾一带回来一具尸体,当场就气得差点厥过去。 他还不知道这是命案尸体,只以为付拾一从乱葬岗偷的。 上午钟约寒带人出去的事情,翟老头已经知道了。 这会儿看见人齐齐整整的回来,他脑子里就只有两个大字:完了! 眼看翟老头要昏厥过去,翟升忙一把扶住,坚决道:“我师父绝对不会乱来的,我相信她!” 虽然看上去,她很不靠谱! 听到这个,翟老头更气了,但是成功昏厥不过去,只拿起一根竹鞭,就朝着自家儿子抽过去:“你到底是谁儿子!” 翟升一面跑,一面答:“我师父惜命如金,绝不可能如此冒险!她还有那么多钱没花,才舍不得乱来!” 翟老头一呆,忽然觉得自家儿子说得挺有道理的。 但是……翟老头更心塞了,更想打孩子了:什么时候,你这么了解我过? 不过,不管怎么样,最后翟老头还是整理了衣裳,心怀忐忑的去找付拾一。 当然,一看到尸体那样子,他立刻闭嘴了:这个时候张嘴说话,味道就全吸进去了! 他用眼神询问付拾一:这是谁? 付拾一压低声音:“快去召集学生,这次是大活。这种尸体不常有。” 最后,翟老头还是妥协了。 不过,这堂课,注定是学生们最刻骨铭心的课。 许多学生一看到尸体那惨烈的情况,直接就吐了。 被要求挨个儿上来清理蛆虫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满脸抗拒。 最后还是钟约寒板着脸说了句:“难道以后你们做仵作了,独当一面了,遇到这样的尸体,你们也可以不去管?” 翟老头也瞪了一圈:“当仵作,这点觉悟都没有?” 他们这才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去做。 付拾一倒是不着急,耐心等着,自己也不紧不慢的清理:这些蛆虫真的是太多了,尸体肚子里,估计全都是蛆虫。 不过尸体表面倒是很干燥,皮肤都有点皮革样改变,倒没出现袜样脱落的情况。 付拾一顺带也观察了一下伤口情况,心里做出最基本的判断。 这具尸体已经这样了,煮颅骨是不能避免了,否则无法确定尸体身份,所以付拾一半点不着急。 等所有人学生都体验过了抓蛆虫的项目,她才开始验尸。 尸体头上,有许多伤口。 死者面皮,尤其是脸颊上,基本被吃空了,底下都是一团团的蛆虫。 她脸上的伤口的确不严重,是一道划痕,但并不十分深,从伤口情况来看,应当是被利器划伤。 虽然有愈合痕迹,但是并没有结痂,反而生蛆,说明这个伤口并未闭合。 这就可以判断,是死之前不久造成的。 死者口腔里,也有伤。 -- 第823页 清理了大团大团的蛆虫后,付拾一发现,死者口腔中,只有半截高度腐败,又被蛆虫吃了不少的舌头。 这样的情况,说明死者舌头是本来就残缺的。 付拾一推断道:“很有可能是为了防止死者喊叫,所以凶手割了死者的舌头。” 她指了指缺了一颗牙齿的牙床:“这颗牙齿掉了,而且它旁边的牙齿,也有松动。上面还有裂痕。” “牙龈的伤口没有完全愈合,腐烂程度比其他地方深,说明牙齿掉落的情况,是暴力所致,而且就在死亡之前不久,绝对不会超过三天。” 付拾一想了想,道:“这个伤,有可能是和舌头一起造成的。通常要剪掉舌头,需要撬开牙关——” 听着的人,都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的将舌头往后缩,牙关更是紧咬——如果是这样,那该多疼,多吓人啊? “死者的脸上,也有淤青,不过并不算厉害,如果不是腐败,估计都看不出来。说明有人打过死者的脸,但是并未下重手——比起身上的,那就算是毛毛雨。”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将死者脸转动观察,努力忽略那些圆滚滚白花花的生命。 而后,付拾一仔细检查了死者的头皮。 “死者头发有空缺一块,而且毛囊肿胀出血,应该是暴力拽掉的。” “这样的空缺,共有三处。都在头顶处聚集。” 付拾一判断道:“通常这种情况,就是人拽着她的头发,往前或者往后拖。因为有出血,所以都是生前行为。这名死者在死之前,可能经历了一些非常暴力的东西。” 检查完头部之后,付拾一就开始检查死者的身上。 此时衣裳被除去,死者胸口的伤口就直接暴露出来,看着还是有些触目惊心的。 尤其是伤口里,全是白花花的涌动……那视觉冲击,就更强烈了。 第1703章 怎么煮吧 胸口的伤口,基本已经看不出本来样子。 里头的内脏,也腐烂了不少,又被蛆虫吃空。 付拾一看了看伤口位置,沉声道:“这个部位,底下是肝脏,这么大的伤口,估计是伤到了肝脏的。” “内脏受损后,人不会立刻死去,会因为出血和器官衰竭慢慢失去生命。这个过程,人也会很痛苦。” 付拾一用长筷子试探了一下伤口深度,毫不费力的一如到底,直接接触到了骨头。 内脏是真的快空了。 她轻叹一声:“这个伤口创面不小,而且伤口如此深,伤口边缘整齐,推断是利器所致。但是这么大的利器——” “枪头。”有学员轻声了一句。 付拾一扬眉,叫那位学员重复一遍:“那你来说说,为什么是枪头。” 学员犹豫一下:“因为枪头一般是菱形伤口,而且是豁开的,没法愈合的。枪头造成的伤口,比匕首和刀剑都更大,看上去更严重。尤其是直接整个刺入。” “我曾经见过枪头造成的伤,和这个就差不多。但是这个更大一点,有可能是因为枪头本身比较大的缘故。” 付拾一点点头,笑眯眯夸一句:“我还没见过枪伤呢。不过,这样说来,是有点像的。像我们仵作,是应该了解一下各种兵器的。嗯,主要是各种兵器造成的伤口——” 她转头吩咐翟老头:“明日去借一点兵器来,买头猪,挨个儿给看看伤口。” 翟老头点点头:“一会我去跟厨房说一声。” 反正厨房每日都买肉,肉就从厨房借来就行! 付拾一不管肉不是也要借来,反正只要能实体教学就行! 说完了这个,付拾一继续往下检查。 尸体身上,除了胸口的破洞之外,还有许多淤青。 比起脸上的淤青,身上的淤青则是明显很多。 拳头印,脚印,还有圆圆的,膝盖印。 这些淤青,没有一个不是在诉说死者生前经历了怎么样的惨烈。 没有一个是抓挠伤,全部都是暴力造成的击打伤。 死者双乳上,还有明显的捏伤。 五个手指头印,十分明显。 而这些手指头印,有深有浅,重重叠叠,分成了许多组。 付拾一看着这些伤,久久沉默。 直到李长博轻声问:“怎么了?” 她找回了声音,轻声解释:“死者身上的淤青重叠交错,深浅不一,但基本都是击打伤,也就是拳打脚踢,还有用膝盖顶撞。” “这个是拳头印。” “这个是脚踹的。” “这个圆圆的,是屈膝顶撞造成的。” “死者在生前一段时间,可能是每天,都会经历殴打。” “至于双乳上的捏伤,也可以看出施虐者的残暴。” 对于女性来说,这样的伤,是残忍的,不仅痛,更是会带来心理上的巨大伤害。 这个对死者施虐的人,必定是个残暴的变态。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知是谁说了句:“一定要抓住凶手!” 接下来,所有都开始纷纷附和。 付拾一已经调整好情绪,继续往下验尸。 死者双手手指,每一根都是紫黑色,而且伴随着不同程度的扭曲。 付拾一沉声道:“死者手指每一根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 -- 第824页 “骨折造成了扭曲和肿胀,同时带来巨大痛苦。手指上神经分布很多,所以对痛苦也更加敏感。” “这是肆虐者故意在折磨死者。” “而且——”付拾一看一眼死者双手如出一辙的情况:“这样一来,死者基本丧失了双手的行动力。也就是说,手废了。拉开门逃跑都做不到。” “再看死者的双手手腕,胳膊上这些条索状淤青和皮损,说明死者生前是被捆绑过。” “双脚也是。脚踝上也有捆绑痕迹。” 付拾一轻声道:“死者在生前,失去了人身自由,被困住了。” 徐双鱼喃喃说一句:“那该是多绝望啊。” 满场沉默。 既为仵作,大家都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马牡丹愤然道:“不是个东西!必要抓住他绑起来打一顿!” 付拾一咳嗽一声,提醒:“咱们是衙门,不可滥用私刑。不过万一抓捕时候反抗——” 马牡丹心领神会:“那肯定不能让他跑了!” 主仆二人,交换了个你懂我懂的目光。 众人:……你当我们是瞎子吗? 李长博默默的转开头: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付拾一继续往下验尸。 体表验尸完毕,但还要看看私密处的情况。 李长博转过身去。 学员们齐刷刷伸头—— 付拾一看见这样的场面,深深感叹:要不怎么说,医生眼里无男女,大夫面前无老幼嘛!都一样,都一样!男女老少,都是一样的! 都是行走的人体器官,是工作的对象! 要说能起个什么心思,那就只有一个:早点干完活,早点下班! 不得不说,那位对死者施虐的人,就是一个禽兽。 死者下身,早已经腐烂了。 付拾一看清楚之后,沉默的替死者将被单盖上。 她低声道:“死者的下身,完全腐烂,说明生前有严重的伤。但是我刚才看了下,没有撕裂伤,只有……烫伤。” 李长博脸上有点茫然的重复:“烫伤?” 付拾一点点头,提示一下:“烧红的烙铁。” 李长博的面色沉下去。 他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话来。 现场也俱是沉默。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这个施虐者,必定是个变态。而且很可能,他仇视女性,所以才会这样——大多数买了女人,是为了传宗接代,或者给家里干活。但是他的话,一定是为了折磨。” 除了这名死者,付拾一想到另外两具白骨,心都沉下去。 她沉声提出:“一起将另外两具白骨一起检验了吧。很有可能,的确是频繁作案。” 如果这个事情是真的,那么那个人,就是人渣! 李长博应一声:“一并查验了吧。” 此时此刻,虽然腐臭味依旧,可是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反倒是没了什么感觉,只是看着那尸身,只觉得难受。 付拾一提起了正事儿:“先将颅骨取出来,还要画画呢。” 第1704章 检验结果 颅骨剥离这个,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如果是新鲜人头,那更简单。 主要是现在尸体腐败严重,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弄破皮肉。 而做法医的,还是要尽力为死者入殓时候的体面着想,所以要保持住皮肉完整,尽量不损坏外观。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沿着发际线切开,剥离皮肉,切断结缔组织,截断脊髓,取出完整的颅骨。 而后再将颅骨打开,取出里面的脑花——嗯,说是脑花,其实那些白白的小精灵更多。 付拾一感受着手底下的蠕动,虽然是隔着手套,但还是出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微妙了。 将脑花放在托盘里之后,付拾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然后她将颅骨也放进托盘里,交给了钟约寒:“叫人煮起来吧。” 钟约寒接过来,转头就看向了自己心仪的学生:“来,你们二人跟我来。” 被选中的那两个,昂首挺胸的跟着出去,仿佛去领奖,那骄傲的小姿态,别提了—— 而没被选上的人,也是一脸羡慕的目送他们出去。 付拾一看着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差点脱口而出“别慌,以后都有机会”。 但是想想,她又把这个话咽下去了。 这种机会,大概也不会很多吧…… 在检验白骨之前,付拾一特地去洗了个手,重新换了个新手套,新的罩衣。 照例,在正式开始检验之前,还是仵作学院的小游戏之一:拼骨游戏。 付拾一愉快的抽了个顺眼的小伙子上来拼,自己则是站在旁边看着。 期间还很轻松的就着麦秆美滋滋的喝了一口小青桔水。 如果不看验尸台上的白骨,光看付拾一那状态,倒很容易让人误会这是什么大型游乐现场。 当学员进行到了一半的时候,付拾一就开始正式动手。 两具尸体,她给自己留了一具。 之所以这个时候才开始,为的打击学员们的骄傲。 用付拾一的话说:年轻人,不受点打击和挫折,就不知道人世间的险恶,就容易膨胀! 付拾一的速度,那当然不是吹的。 -- 第825页 她一面哼着歌,一面拼,人骨开始逐渐成型。 就是唱的歌,让大家有点儿觉得一言难尽。 徐双鱼他们则是跟着一起哼哼:“我是一个拼骨匠,拼骨本领强~我能把那小骨头,拼得很漂亮~” 几番轮回下来,已经有不少学员跟着一起唱了。 谁也没想到,这首歌,将会成为一首比校歌传唱程度更高的歌儿。而且发展出多个版本:《拼骨匠》《缝补匠》《开胸匠》等等。 反正付拾一就这么一边唱歌,一边将骨头完美拼好。甚至比那对方早上那么一丢度时间。 刹那之间,付拾一收获了不少迷弟。 看着那些狂热的崇拜眼神落在付拾一身上,李长博抿了抿唇角:总觉得有点危机。 最后,两具尸骨并排放在一起。 付拾一围着尸骨走了三圈。 然后侧头问翟升:“你看出什么没有?” 翟升轻声道:“两具尸骨的胸骨,都碎了,而且第三根和第四根肋骨上,都有伤。背后肋骨上,也有伤。” 他得出结论:“说明两名死者都曾经受过一模一样的伤。” “因为骨头上痕迹差不多,所以推断,凶器都是同一个。” 他这个话音刚落,就有人反应过来:“刚才那尸体上,如果打开看,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痕迹——这三个人……!!!” 付拾一点点头:“位置一样。而且抛尸地点一样,骨头上痕迹一样,说明凶手的确是同一人。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她沉声道:“你们看死者盆骨。通常白骨化尸体,想要辨明想别,都是通过盆骨来判断。男女盆骨形状区别,这一点教科书上有,这里我就不做赘述。这明显是两具女性尸骨。” “你们仔细看这一具尸体的盆骨,盆骨又和那边的不一样,这一具尸体的盆骨明显是有变化,通常这种变化,是因为女性生产造成的。胎儿要通过盆腔,为了方便生产,所以盆骨就会变化。” 付拾一拿起盆骨展示给大家看:“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生产过的女人,体型上会有一些变化的缘故。因为盆骨打开了。所以显得腰臀部位,会更加丰润。” 众学员恍然:哦~怪不得! 李长博:……这话总觉得有点不太正经?而且为什么总觉得这些人如果出去,接下来就会盯着女人看—— 付拾一说完了性别,又说年龄。 她拿起下颔骨,展示给大家:“通常这样的骨骼,判断年龄,一是根据骨缝线,而是根据牙齿。这些详细的区分办法,教科书上也有,所以我也不再讲。下面我随机抽一个同学,你来判断年龄。”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微笑:“猜中了没有奖励,说错了……就将通过牙齿判断年龄的这一段话,抄写五十次。” 众学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有个人没退。 他还盯着那骨头看呢。 付拾一笑眯眯:“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何妨。”对方显然是个憨憨,至今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回答问题时,还憨笑。 “好名字。”付拾一随口夸赞:“你父母一定是洒脱的人。那你来回答一下问题吧。” 何妨茫然:“啊?” 不过他也很实诚的回答了问题:“应该是超过了二十岁,但是没超过二十五岁。牙齿磨损不算厉害,所以应该很年轻。而且牙齿保养不错,应该是生活不错的。” “另一具尸骨,年纪也差不多,但是应该没生育过,看上去牙齿也磨损更小,所以年纪应该更年轻。” 付拾一满意夸赞:“何妨同学说得很对,一看就知道,的确是做足了功课的!大家要向他学习!” 何妨腼腆的笑了,然后扭头问同学:“你们刚才为啥后退啊?” 那人幽幽叹息:“没啥。”就是不想抄书。 付拾一叹一口气,谆谆教诲:“何妨啊,以后离他们远一点。他们不是什么厚道人。” 何妨憨憨点头:“哦。” 其他不厚道的人:……这就叫因祸得福吗?院长这就看上了何妨? 第1705章 有些伤害 何妨和付拾一,都对此一无所知。 付拾一还是更关心两具白生生的骨头。 她看着两具骨头架子,问学员们:“还看得出什么吗?” 何妨指了指骨头上的裂痕:“没有生育过的这一位死者,左边臂骨骨折,肋骨骨裂,腿骨也有骨折,手指头骨头更是有碎裂的,说明死之前,同样也是受过很多伤。” “何以见得,是生前伤呢?”付拾一扬眉。 何妨很实诚道:“有些骨裂处,都开始愈合了,明显骨头增生了。” “再看生育过的这一位死者,同样身体也有多个部位有骨裂和骨折,也有增生愈合的情况。” 他得出结论:“所以她们都是生前遭遇了殴打和暴力行为。” 付拾一点点头:“体表的痕迹,会随着皮肉软组织消失而消失,但是骨头上的痕迹,却不会骗人。何妨你分析得很对。” 她看向其他同学:“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其他人摇头:骨头架子,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付拾一轻叹一声:“你们没有注意到一个事情,那就是,这三名女性尸体,都是差不多高的,年岁差不多,身材也差不多。你们看骨骼大小就知道。” -- 第826页 “只要不是过分胖瘦,人的体态,都和骨骼有关系。骨骼粗壮的人,看上去也会更健硕。而骨骼纤细的人,就会显得更加苗条精致。” “这个凶手,大概是只喜欢这个类型。” 她顿了顿,说了句更玄妙的判断:“甚至有可能,他这样仇恨这类女性,是因为被这样的女性伤害过。” 翟升喃喃:“那照着这样说,凶手形象不都呼之欲出了吗?受过感情挫折,很可能以前媳妇就是这样,然后跟人跑了。身体不大好,又对乱葬岗熟悉——” 付拾一点点头:“咱们做仵作的,对罪犯进行一个心理侧写也是有必要的。从他的行为当中,判断他的目的和感受,这样对断案很有帮助。” “这一次这个案子,可以说,凶手行为太明显了。”付拾一想起疑似林月娘那具尸体上,下身的凄惨,语气更为凝重:“他对女性的憎恨,十分强烈。以至于在尸体上留下太多太明显的痕迹。” 众人都表示赞同。 李长博轻声道:“等林月娘画像出来,可以一并拿去那附近打听。付小娘子将这三名死者的身高体态特征都写下来。” 付拾一应一声,而后补充一句:“看这个尸体白骨化程度,这应该是五年左右的。说明这个人,五年里犯了三次案子,可能五年里只遇到这么三个合心意的,要么就是,他也并不敢太频繁,怕被人发现。” “如果是这样,那么凶手极有可能是在本地还是个体面人,他并不敢太放肆。” 李长博应声;“我会叫人着重打听。” 付拾一点点头,命人将尸骨收起来,自己则是回去洗澡:经历了这么一回,这不从头到脚洗一次澡,感觉自己都被腌入味了,彻底不能要了! 钟约寒拦着付拾一:“乱葬岗那边的事情,付小娘子没骗我吧?” 付拾一斜睨他,“你不信,你就问问李县令。这事儿是我亲自找了谢师爷定下来的,文书都有了,还能是假的?” 说到了这里,付拾一暗戳戳看住钟约寒,“嘿嘿”的笑了:“我听说,你和徐县令的关系也不错啊!他很喜欢你~~~” 面对付拾一这种猥琐的语气,钟约寒面无表情得更加厉害,一脸的生人勿进:“付小娘子想说什么?” 付拾一搓手手:“我觉得,不如——” “不行。”钟约寒直接拒绝了。 付拾一:……我还啥都没说呢! 钟约寒:我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他转身就走:“我还有事。” 走了两步倒回来,顶着冰山脸理直气壮伸手:“文书呢?” 付拾一摸出来给他,“怎么?” 钟约寒拿过来揣进怀里,毫不留恋的拔腿就走:“明天接着去。” 付拾一看着他高高瘦瘦,走得衣带当风的样子,目瞪口呆:不知情的,看你这样,还以为你是要去娶媳妇! 一路回拾味馆,春丽手里还捏着她的兔子。 张春盛一看兔子,登时眼睛就亮了:“哟呵!好肥的一只兔子!要不,今天晚上来一锅麻辣兔丁?还是来个烤兔子——” 马牡丹看着他这个表情,衡量再三,没有好意思告诉他:这是乱葬岗里的兔子。 她想:吃草的,应该不影响……吧? 春丽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豪气干云的将兔子往张春盛怀里一塞:“做个冷吃兔!好久没吃了,那个油多,味道够下饭!我今晚能吃五碗!” 看在这个兔子是免费的份上,张春盛难得对春丽的饭桶行为表示了包容。 他喜滋滋的悄悄跟珍娘说:“回头我悄悄给你留个兔子腿。” 大腿要留给小娘子和李县令,但是前面小一点腿,留给珍娘是没问题的!他是厨子,他能做这个主! 珍娘脸上红红的,嗔怪的瞪他一眼:“胡说什么?谁稀罕了?春丽的兔子,腿该给她。” 在拾味馆,什么好吃的吃不上?一只兔子腿,哪有必要偷偷摸摸的—— 郑老井一声不吭的立在张春盛背后,举着菜刀冷冷的说了句:“后院就有兔子,杀两只,一起做。咱们人多,一只不够分。” 张春盛本来满心荡漾,结果这么一回头,差点没吓得萎了,牙都磕巴了:“是、是不够分,我这就去、这就去!” 然后,他兔子一样跑了。 好似后头有恶狗。 郑老井收了刀,冷哼一声,转头对大女儿说:“少听他的迷魂汤!你还小呢,别理会他!” 珍娘红着脸,细声细气:“知道啦。” 转头珠娘凑上来,悄悄问自家阿爷:“阿爷,为啥你不让阿姐跟张春盛好?张春盛除了嘴巴坏,人是挺好的,小娘子也器重他——” “你懂个屁!”郑老井一时激动,忍不住当着小女儿面说了粗鲁话:“他个毛都没长齐的,那就是意思见色起意!谁知道是不是真心了!都不敢来跟我提,就跟你阿姐贫嘴,算什么事!” 第1706章 孔融让梨 当天晚上的冷吃兔很好吃。 但是付拾一表示自己今日看了那种场面,只想吃素。 就连马牡丹,也跟着表示,只想一起吃素。 张春盛疑惑脸,尝一口那冷吃兔,然后更加迷惑了:“这也挺好吃的啊。” 付拾一捧着碗筷,来了一大筷子素炒莴笋片,脸埋进碗里,不敢多看,只是鼓励他:“好吃你就多吃点。” -- 第827页 她表示:虽然知道其实并没有什么,不管吃什么,其实兔肉的成分都是那样,口感也都是那样,口味更是不会有什么,但是……毕竟一想到那一团团的蛆虫和尸体,多多少少,也有点觉得心里头不太适应。 李长博虽然不知那兔子怎么来的,但是也依稀仿佛记得那兔子好像是在乱葬岗就在春丽手里的…… 他将筷子伸向了素炒藕片:“夜里饮食清淡,方能养生。” 付拾一看他。 他看付拾一。 两人默默的交换了一个谁也看不懂的复杂眼神。 当然,他们自己都看不懂,其他人更看不懂了。他们表示,兔子很新鲜,口感很不错,野兔的确是家兔比不上的。” 直到大家将一盆兔子肉吃了个盆干碗净,才有人想起来问一句:“对了春丽,你从哪里打来的兔子?” 其他人也跃跃欲试,打算回头也去碰碰运气:毕竟兔肉是真的好吃啊! 春丽将最后一口米饭刨进嘴里,实话实说:“乱葬岗啊。小娘子发现尸体后,将兔子惊出来了,我顺手那么一下——” “呕~”张春盛带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音。 只可惜,呕吐这个事情,生理和心理缺一不可。 虽然张春盛心理极度不适,但是生理表示一切OK。 所以他也只能干呕而已。 其他人也跟着干呕了几嗓子。 付拾一宽慰他们几句:“其实没什么的,兔子吃草,不吃肉。” 张春盛艰难反问:“那小娘子你为什么不吃?!” 付拾一诚恳脸:“你要是看了那尸体的样子,你也不会想吃的,真的。相信我,你不会想看的。” 众人干呕得更厉害了:小娘子你这么一说,我们不用看,好像也能想象出来了! 李长博默默地喝了一口清茶,望向了天空:果然跟着媳妇走,绝对不吃亏。我阿耶说的一点没错! 远在老家的李春山,正给自家媳妇夹菜呢,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立刻被王宁嫌弃的捂住了碗筷:“你行不行?要不要去吃点药?” 她心疼的看着那一锅干锅排骨,纠结片刻,还是看了一眼丫鬟们:“郎君估计没胃口,撤了吧,重新给我们做点别的。” 丫鬟们喜出望外,巴不得自家郎君多打几个喷嚏。 张春盛揉了揉鼻子尖,讪讪的面对王宁的臭脸,心里纳闷:好端端的,怎么打喷嚏了呢? 第二日一大早,付拾一起了个大早,吃饭前,先跑过去拉着杜太夫人打了一遍五禽戏。 五禽戏这个东西,累是不累,但真的锻炼身体。 打上一遍,刚好微微发汗。 这个时候,缓一会儿,再去吃早饭,正好。 早上吃的是素面。 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今天大家一致表示只想来点清淡的。 所以就做了这么一碗素面。 那是真的素。 清水煮面,只有一点碧绿的头茬豌豆尖做点缀,每个碗里一个白生生的煮荷包蛋。 末了来点盐巴和葱花,一小块鸡油,就算是成了。 付拾一为了做菜鲜美,用鸡胸肉做了鸡肉粉充当鸡精,此时加上一点,鸡肉粉的鲜味,融合了鸡油的香味,登时这一碗素面,就成了鸡汤面。 不得不说,白面条和碧绿豌豆尖之间,有那么几颗金黄的油珠子,那还真是一种视觉享受。 这个时候,油真的是不必多,零星几点油光,就足以。 等面一入口,那就更是一种来自灵魂的享受。 面条带着淀粉特有的那种香味,咀嚼几下,就开始回甘。 那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咸味,更将这个甜味衬托得明显。这就是面最本真的,最诱人的味道。 加上揉面揉得好,切得只有韭菜叶子那么宽,更是劲道爽滑,又不至于不容易带上调料。 那滋味,柔韧里带着汤的鲜美,盐的滋味,别提口感多丰富了。 而秋天头茬豌豆尖,也是最鲜嫩的。 青菜特有的清新味道,纤维丰富带来的脆嫩,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付拾一悠然感叹:“咱们拾味馆,卖面都能赚钱!” 张春盛提起这个事情,就哀怨:“小娘子又不肯让我们卖。” 白白的错过了赚钱机会! 付拾一吃面吃得头也不抬:“人生不能光只追求赚钱。咱们也得生活。” 李长博轻笑:“下次多给菜,少来点面。” 张春盛:……知道了!哎,没有野心的主人家,不是好主人!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力气没地方使。 付拾一吃完了面,抬起头来:“要是闲着,今晚做个麻辣兔丁吧。” 拾味馆其他人表示:我们现在一点不想听见这个音节,谢谢。 吃过早饭,付拾一和李长博提着上午的水果和点心去了衙门。 闲来没事,付拾一带着两苹果去看了看袁大宝。 袁大宝如今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正常人。 他每日就是读书,练字这两件事情。或者偶尔他家里人过来,陪他说说话。 付拾一放下苹果在袁大宝面前,“新鲜苹果,尝一尝?” 现在的苹果没杂交培育,基本属于纯天然优选品种。 所以口感并不十分甜,也不十分脆而多汁,反而果肉太紧密,有点硬和酸,还小。 -- 第828页 唯一的好处的就是苹果香味很浓郁。 屋子里放一篮子苹果,能香一整个屋子。 袁大宝看着两个苹果,扬眉:“我听说,你昨天发现了一具尸体?是谁?案子破了吗?” “我猜可能是林月娘。”付拾一和他言道:“嗯,林月娘就是可能被游二拐卖的一个女人。也就是那封家书的主人。” “正常,游二做的也不是什么好事。”袁大宝点点头,半点不意外,只是说出来的话很欠揍:“不过,这个案子什么时候你才能破?不会要等到我死了吧?” 付拾一:……我想把那两苹果抢回来,不知行不行? 第1707章 唯一优点 付拾一最终还是强行忍下了,只问袁大宝:“你知道游二每次出门,都朝哪个方向走吗?” 袁大宝看一眼付拾一,平静又冷淡:“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能跟着他。村子里那么多人,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付拾一:……袁大宝自从没了其他人格,好像越发讨人厌了? 袁大宝看穿付拾一的心思:“我都要死了,讨人喜欢做什么?” 付拾一默默的服了:是这个道理没错。 不过最后袁大宝还是提供了一个线索,说游二曾经酒后说漏了嘴,提供了一个线索:他是和人合伙的,他负责供货,有一个叫郑山的人,负责卖货。 不仅如此,每一次,游二从出门到回来,也并不会太久。鞋子上也不会有太多泥灰。 还有一次,游二回来时候,给袁大宝带了一次点心。 那点心是一家点心铺子特制的糕点。 当时袁炳子还惊讶,问游二怎么跑去了祁家村。 游二当时含糊过去了,袁炳子也没多想。 但是袁大宝却记下来了。 付拾一将这个事情默默的记下来,临走跟他说:“回头我给你带点心啊。” 袁大宝僵硬片刻,拒绝了:“不用。” “放心,是别家的。长安城的点心铺子很多的。”付拾一“哈哈”大笑,让他放宽心。 出去后,袁大宝的大夫过来给袁大宝问诊,遇到付拾一,两人说了几句话。 用大夫的话说,袁大宝的确杀死了另外两个人格,或者说吃掉了那两个人格。 那两个人格,一个代表的是袁大宝的天真,一个代表了袁大宝的勇敢和凶狠。 融合这两个人格后,袁大宝才能像个正常人。 但是也仅仅是看上去像而已。 袁大宝损耗太多精神,而且其实情况也并没有改变多少。大夫的意思是,不可以刺激袁大宝,否则他还会有变化。 付拾一轻叹:“也是个可怜人。” 疯子和天才,总是只有一墙之隔。 袁大宝的确聪明,但是精神上也的确是…… 付拾一将袁大宝说的事情,告诉了厉海。 厉海立刻派人过去调查。 中午时,王二祥领着人风尘仆仆的回来,一进门什么话也没说,先咕咚咕咚连干三碗水,这才缓过来一口气。 付拾一领着一群人凑上去,“怎么样?怎么样?” 王二祥摆摆手:“等我缓一缓。” 等他缓够了,他才一抹胡子,神采奕奕的开了口:“付小娘子你猜怎么的?” 付拾一十分配合:“是不是查出什么重大事情了?” 王二祥连连点头:“我查到,乱葬岗旁边,有三个人符合。” 付拾一这下也有点惊讶:“三个?” 这么多条件,居然还能有三个人符合?这未免太扯了一点吧?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等着王二祥揭晓秘密。 王二祥就将三人情况说了:“一个叫周玉的,是个肺痨鬼,至今没有娶上媳妇,没人敢嫁他。他倒有不少钱,只是性情古怪,不怎么和别人来往。住在桃林外头不远处,和自己三个兄弟修房在一起。” “还有一个叫武安的,是看守桃林的。他也是无儿无女,早年一个媳妇跟人跑了,嫌弃他长得丑陋,而且身材矮小驼背。” 王二祥咳嗽一声,挤眉弄眼的补上一句:“不过,好像他也挺有钱,据说他没事人就上乱葬岗转悠一圈,还挖人家坟,得了不少好东西——关键是,武安吧,好色。” 付拾一:……这恐怕不是一般的好色? 王二祥压低声音补充:“据说有人看见他对女尸——” 这下,听的人,都冒出了一股恶寒来。 如果这个事儿是真的,那这还是人吗…… 付拾一咳嗽一声,连忙追问:“那第三个人呢?” “第三个人我觉得不太像。只是符合付小娘子你说的要求。他是桃花林的主人。”王二祥将他查到了的事情说了:“他叫杨光,从前打过仗,还立过功,只是听说打仗时候受了伤,命根子不管用了,赔了一笔钱,就回来了,买了不少地,弄了这么一个桃林,还买了点铺子,也算是个小财主。” “他在十里八乡的口碑都不错,很有威望。从不欺负人,反倒是乐善好施。就是他也没个儿女,早些年也有个妻子,后头他主动将人改嫁了。” 王二祥说到这里的时候,显然有些感动:“这些年,他就没再娶过。还说将来他若死了,就将财产都给族里,以后族里孩子读书,就有钱了。” “这样的人,不像是变态。”他唏嘘道:“说起来,这也是功臣哪。” -- 第829页 付拾一点点头:“如果真是打仗受了伤,那的确是为国牺牲不少。你打听这么久,觉得谁最像?” 王二祥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个:“武安!他又好色,又矮又丑,心里变态也正常!” 付拾一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事儿上报给了李长博。 李长博问了一个和付拾一一模一样的问题。 王二祥答了,又忍不住挠头:“李县令和付小娘子现在怎么这么有默契?问的话都一样。” 李长博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并不回答,只扭头问付拾一:“付小娘子想去现场看,还是叫人过来?” 一般县令断案,也都很少去现场,多数是将人带回来问话。 付拾一犹豫片刻:“将人带来吧。” 现场的话,也不是杀人现场,估计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关键是,对方是个连环杀人的变态,经验丰富,必定是会隐藏很好的。 等到王二祥去了,她又悄悄问李长博一句:“李县令更怀疑谁?” 李长博却没立刻回答,反倒是问了付拾一一句:“付小娘子呢?” 付拾一盲猜一波:“我对那个杨光更有兴趣。” “为何?”李长博多少有些好奇。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大概是女人的直觉?” 这个真是直觉。 李长博微笑:“巧了,我与付小娘子的直觉一样。” “不过,我是觉得,一个人经历了某些事情,必会有所改变。杨光太过于好了。且武安那样不堪,他为何不辞退武安?还有一点,付小娘子说过,那个凶手,必定对女性仇视。武安虽丑陋,但应该还是可以人道,有钱的话,再娶一个就是,何来仇视一说?” 第1708章 画个像吗 付拾一对于李长博的分析,表示赞同。 武安被说得太过不堪。 几乎到了人神鬼厌的地步。 不说别的,光是对尸体那啥啥的这种情况,不管真假,都让人避之不及。 杨光没有道理留下武安。 要么就是,武安这些传闻,都是假的。 跟李长博讨论完这个事情,付拾一就去了仵作学院。 算算时间,人头煮好了。 仵作学院的所有同学,经历了一整夜的噩梦。 事实证明,煮人头这个事情,不管怎么煮,都是有些折磨人的。 新鲜的人头自带香味,半夜能勾得人抓心挠肺。 不新鲜的人头……也自带体味,半夜同样熏得人抓心挠肺。 当然,煮过的人头就没了味道,干干净净,结缔组织也都融化在汤里。当真是骨头雪白! 这也依旧是一堂课。 所有同学齐聚一堂,一起临摹头骨,然后画画。 当然,这个是选修课,并不要求每个人都会。毕竟画画是要讲究天赋的。 比如徐双鱼,至今画画,也没什么长足的进步…… 除了疑似林月娘那个颅骨,其他两个颅骨也要一并画出来。 光是画画,就用了一整个上午。 到了交作业的时候……付拾一感觉,自己可以考虑培养一下梵高那种类型的画家。 别说她,就是画手们自己,看见这些作品的对比,也都没忍住笑场了。 付拾一语重心长:“这节课呢,不是为了打击你们的信心,只是为了让你们有个自知之明。这样大家就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不会因此浪费时间了。” 众学员若有所思。 尤其是几个学医的,更是当场搁了笔,理所当然的互相宽慰起来:“咱们还是更适合用银针。画像什么的,也用不上。” 庄静峨点头表示同意:“咱们是用不上。” 不过,看到了付拾一画出来的三幅画像,李长博还是沉默了一小会儿。 付拾一当然知道他沉默是为什么:“三个女人,下半张脸几乎是一模一样。” 李长博颔首:“就连额头也有几分相似。” “抛开我不可能准确画出来的一部分,不难看出,三个女人,下颔都很小巧,颧骨也不高,整个脸会显得很圆润精致,有点瓜子脸的意思。”付拾一指了指几处相似的地方。 “双眼皮,或是下巴鼻梁嘴唇具体样子,我可能会弄错,或是不那么像,但骨相上的相似,无论如何都会在面部表达出来。” 比如颧骨,比如额头,比如下颔骨线条和弧度。 李长博对比三张脸,轻声道:“那是不是就能说明,凶手偏爱的就是这些相似的部位。或者说,他真正憎恨的人,也有这些。” “应该是。”付拾一点点头:“凶手这么多年一共杀害三人,三人相似程度又如此高,就说明他很有可能是为了报仇,或者说,他并不仇恨整个社会,不会无差别攻击,只有特定的——” 她搓了搓手,眨巴眨巴眼睛:“我有一个想法——” 李长博微微扬眉,将话接下去:“找一个女子来吧。” 很显然,李长博领悟到了她想说的精髓。 付拾一情不自禁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这该死的默契! 想要找一个这样的女子,其实也不太难。主要是,化妆术是很神奇的。 况且也不求完全相似,只求猛然一看有点那味道就行。 去平康坊走了一趟,付拾一就选定了目标。 -- 第830页 只是给钱时候说要带着人上衙门去,那楼里妈妈就吓得粉簌簌的掉下来:“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做的是正经的生意!” 那美人儿也吓得够呛,头上的月季花都吓得掉了,哆哆嗦嗦的差点哭出来:“我哪里得罪了小娘子——” 付拾一摸了摸脸:“我有那么吓人吗?我钱都给了,你跟我走一趟——” “我双倍赔偿,双倍赔偿!”楼里的妈妈连忙摸出金豆子往付拾一手里塞,那表情,像是要送瘟神。 付拾一解释了半天,终于让对方相信,自己真的不是来报仇的,自己未婚夫没跟这个小美人有一腿,自己真的只是需要小美人帮个忙。 最后出来的时候,付拾一都有点口干舌燥。 这个事情,被方良当成了笑话,讲给了李长博听。 李长博轻笑,见了付拾一后,第一时间便郑重说了句:“付小娘子放心,我定不会去平康坊浪荡。” 付拾一:喵喵喵??? 不管小美人如何忐忑,反正那三人还是在下午时候赶过来了。 三人还是一个马车过来的。 听说半路三人碰上了,杨光便叫二人一同坐车。 听完了这个事情,付拾一半晌都不知说啥好:这怎么说呢?杨光这人,到底是有毛病,还是真的就是个大善人? 反正这个事情吧,正常人干不出来。 人都来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付拾一拉着小美女,有说有笑的从三人面前走过去。 中间,还故意踩了那小美女的裙摆,好悬给人绊一个踉跄。 自然,小美女的脸,那是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付拾一仔细观察三人的表情。 不得不说,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周玉直勾勾的看着小美女的事业线。 杨光看着小美女的脸。 武安也直勾勾看着小美女的脸。 小美女毕竟是平康坊出来的,娇滴滴的对着三人行礼道歉:“挡了三位郎君的去路,我给诸位郎君陪个不是。” 付拾一:……可以的,超额完成任务。 随后让人带着小美女下去,他们两人带着武安他们三个去问询。 周玉的确是肺痨,一直咳嗽不停。 考虑肺痨这种病,极有可能就是肺结核,付拾一特地将他安排得远一点:传染了就不好了! 周玉大概也有自知之明,当即就解释道:“诸位放心,我虽然是肺痨,但是并不传染。” 杨光也替周玉解释:“大夫诊断过,他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并不是被传染的,诸位可以放心的。” 他说这话时候,是一脸的悲悯和同情。 周玉感激的看他一眼。 付拾一看着杨光这个样子,觉得很有意思:这都到了这里了,怎么还能保持这么镇定的呢? 第1709章 保持镇定 心中既然有这么一个疑问,付拾一就没犹豫,好奇问了出来:“我看杨郎君一点也不紧张的样子?这里毕竟是衙门,又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杨光满脸笑容,朗声解释:“身正不怕影子歪,又有什么好紧张?” 这话可真是……信心十足。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还怀疑他么? 李长博当然不可能回答,只是递过来一个眼神。 不过付拾一表示:嗯……眼神交流什么的,还是太难了。 杨光又开了口:“听说尸体都快腐烂了?身份确定了吗?若是无人认领的话,我愿出钱买口薄棺——” 付拾一由衷感叹:“杨郎君真是善人啊。” 李长博得体微笑:“杨郎君,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那桃林是你的对吧?” 杨光看一眼武安,点点头:“是我的。那片地离乱葬岗太近,当初卖的便宜,我就买下来了。只是地不好,种庄稼不行,就只能种点果树。” “本来那地方偏僻,旁人也不大愿意去,这些年,多亏了武安,不然还真找不到人打理。” 武安一直沉默并不言语,他的确是长得丑陋,且脊椎变形,驼背,矮小。 怎么说呢,如果封神演义里的土行孙有形象,大概就是这么个形象。 脸上的五官虽然在原来的位置,可总给人一种十分抽象和野兽派的感觉。瞬间就让付拾一想起了那些学员们画的人物像。 不能说毫无差别,但绝对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反正看上去可以像任何物种,唯独不敢说像人。 再加上那矮小畸形的身形,更让人觉得吧…… 付拾一在心中默念三遍:不可以以貌取人,不可以以貌取人,不可以以貌取人! 李长博对待武安时候,态度就很和蔼,“武安,你看守桃林,每日会巡逻吗?” 武安这才抬起头来跟李长博回话:“回县令,要巡逻的。每日早中晚,三次巡逻。遇到桃子熟的季节,更不敢不巡。” “我还养了两条狗,跟着一起巡逻。”武安说得很仔细:“有些无赖,偷桃吃不算,还要糟蹋,不养狗,吓不住。” “如果从桃林穿过,去乱葬岗,你会发现吗?”李长博再问一句。颇有点儿好奇的样子。 武安很肯定:“我看不见,狗也会闻到。就会叫唤。” “狗会去乱葬岗吗?”付拾一忍不住问了句:如果养狗的话,那尸体味道那么大,狗不会去吗? -- 第831页 武安显然没想过付拾一会问这个问题,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都是拴着的。不敢放。它们喜欢往乱葬岗里钻。” 这话说得,不少人当时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付拾一点点头:“也正常,狗子都喜欢骨头。乱葬岗又有很多。对它们来说,那的确是个宝藏地。” 众人:……付小娘子你够了! 武安显得更局促了。 李长博这个时候,问了武安一句:“那你会去乱葬岗吗?” 众人都盯着武安,等着他回答。毕竟这个问题——有点犀利了。 武安沉默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肯定了这个事情:“有时候也去。乱葬岗里尸体多,有些时候,也有些陪葬,动物会刨出来。” 这个回答,直接就让人风中凌乱了:这么轻松就承认了吗? 付拾一则是好奇追问:“那东西多吗?值钱吗?” 这下就连李长博都木然了:付小娘子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暗戳戳的搓了搓手:现在乱葬岗是我的承包范围…… 不过武安给了付拾一一瓢凉水:“基本不值钱,难得碰上一回。也就买几次酒就没了。” 热情的火焰,被这么一浇,扑哧一声就熄灭了。 付拾一幽幽叹息:好吧。 李长博麻木的往下问:“那你最近进去过乱葬岗吗?” 武安摇头:“最近没进去过。前段时间,我崴了脚,腿脚不灵便,也很少巡逻。” 李长博点点头,忽然转了一个问题方向:“你媳妇是和人跑了的?” 提起这个事情,武安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扭曲。 那么浓烈的憎恨,让人想要忽略都很难。 武安点点头,没吭声。 “那你恨她吗?”李长博明知故问。 武安毫不犹豫承认了:“恨。她骗了我的钱!她嫌弃我我认了,可她不该骗我钱!” 还有这个事情?付拾一扬眉,表示有点儿理解:感情的事情,其实都还不是那么重要,骗钱就真的是不共戴天之仇。 不过,看这个样子,武安还是挺抠门的? 武安将事情说了一遍,原来当初他只想留个后,将来有人给自己养老送终。所以就许下重金,聘了个穷苦人家女儿当老婆。 结果老婆过门五年,也没生下个一男半女,两人同房时间都少。 他老婆更嫌弃他丑陋,很少与他同房,基本连床都不让他上。 更不要说其他的亲近了。 光是这个,武安也没生气,毕竟老婆还是挺好看的,又细皮嫩肉,他很满意。 可第六年,他就听见风言风语了,还撞见过一次两人眉来眼去。 武安气恼之下,动了手,没两天,他老婆就跑了。 就跟那个男的。 武安很是酗酒和萎靡一段时间,直到被杨光聘用来看守桃林。 桃林没人敢来守,说睡着了就听见有人哭。第二天天一亮,人就肯定被吓跑。 武安也听见人哭了,但是他不怕。毕竟觉得自己都这样了,真死了也没啥——而且面对面时候,指不定谁吓谁一跳呢。 说来也奇怪,那之后,就还真没有了哭声。 武安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郁闷。 付拾一琢磨:难道真的是长得丑,就能辟邪?好像是说得通……毕竟钟馗也是因为长得丑? 说起来,现在还没钟馗呢。 李长博咳嗽一声:“什么哭声?女人的还是男人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看守桃林的?” 付拾一心里估算了一下:那些桃树看上去都还挺年轻,桃树又长得快,估计最多也就七八年?第一个死者大概也有这么久吧?会不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很难收回去了。 第1710章 疑点重重 武安一愣,回想一下:“差不多四年多五年了,是个女人哭。我还开门吼了一嗓子,然后她就消停了。” 付拾一:……胆真大。 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付拾一:“那你天亮了就没到处去看看?” 武安也纳闷:“看了,啥也没有。既然找不到,那就只能算了——” 付拾一:……那你就没再仔细看看?就没想过,谁在哭? 李长博转头看向了杨光:“杨郎君,你可曾听到过哭声?” 杨光摇头:“这倒没有。我也曾经听见他们说这个事情,所以特地过去住了一段时间,但是什么异常都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正因如此,桃园最初一年,基本总是在换人。” “而且武安在那边之后,也很少有人靠近。基本村里的人也不太敢过去。还有人说,半夜看见过人影。” 李长博听完这些话,便微微扬眉:“那你觉得,是有人装神弄鬼呢,还是——” 对于这个问题,杨光的回答很谨慎;“这种事情,谁又说的好呢?我也未曾眼见为实,不好说。” “对了,听说杨郎君曾经也有个妻子?”李长博微笑问了。 一直保持着和气和善意的杨光,提起这个事情时候,表情变得有些萎靡。 良久,他才叹一口气:“是。是我对不住她。我这个样子,怎好拖累她?所以,我就做主,将她改嫁旁人了。” “那后来还有联系吗?”李长博再问一句这话,只是显然这个问题,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 第832页 付拾一倒是想到了一点东西,不由得多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一脸坦然的看着杨光。 杨光错愕了那么一瞬间,才尴尬又狼狈的避开了李长博的目光,不自然道:“到了这个地步,怎好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那她自己愿意吗?”李长博刨根问底,似乎对这个事情很是好奇。 杨光的回答,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哭了几日,就想通了。毕竟,我现在是个废人——” 李长博垂眸思量片刻,问了个很犀利的问题:“那你就没想过收养和过继?” 一般来说,如果出现不能生育,不能人道的情况,大多数家庭会选择收养或者过继一个孩子。 不管怎么样,养老送终的人是有了。 杨光摇摇头:“收养和过继,毕竟也不是自己孩子。而且她还年轻,为何不放了她?她至少能过上正常日子——” 他多少有些悲悯:“我一人受罪就是了。犯不上带上别人。” 李长博夸赞他一句:“杨郎君真是深明大义之人。不过,一个人,会不会孤独?杨郎君就没想过再找一个?兴许也有心甘情愿的女子——” 杨光摇头:“那倒不必了。一个人我也自在惯了。” 周玉剧烈咳嗽了几声,显然是有点儿激动:“李县令问这些,岂不是往人伤口上洒盐水?” “这到底是在问案,还是在伤人?”他咄咄的看住李长博,逼问道:“李县令是怀疑杨郎君吗?杨郎君如此心肠,决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拍了一拍自己的胸口:“我敢替杨郎君保证!以我人品作证!” 付拾一和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你都到这里来了,还有什么人品?你难道不知道你被传闻性格古怪吗? 而且,人家问杨光,关你什么事儿?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巴不得别怀疑到自己身上吗? 周玉显然还是没有这样的觉悟,他激动得甚至站起来:“杨郎君是个好人!” 那声嘶力竭的样子,比他为自己辩驳还要用力。 而且看他脸色潮红,嘴唇却泛白的样子,付拾一都担心他直接倒在这里。 杨光显然大受感动,起身亲自扶着周玉坐下:“周郎君莫要激动。身体要紧,身体要紧。” 周玉冷哼一声:“杨郎君岂会因为女人,做出什么事情?十里八乡,他若开口,自有大批女子要嫁!” 付拾一目瞪口呆:那也不是嫁给你,你那一脸狂热做什么? 周玉接下来一句话更猛:“我知道你们必然也在怀疑我,不过,我对女人从来没什么兴趣!有那个功夫,我倒不如多读基本圣贤书!” 那一脸的不屑…… 真的不像是作假。 杨光苦笑:“周郎君的确只喜欢读书。他身体不好,更是很少出门,也几乎不与人打交道。钱也都用来搜罗各种珍稀书籍。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 李长博被指责了那么一通,倒是半点不在乎,只是在这个时候笑问了杨光一句:“不是周郎君,那杨郎君觉得是谁呢?” 杨光迟疑了一下,没说话,却看了一眼武安。 武安一直低着头,也没看见杨光的动作,自然也没什么反应。 周玉开口:“还有谁?武安呗。他媳妇跟人跑了,他又好色,可又没有女人愿意跟他,他做点什么事情,也不奇怪。毕竟连尸体都能下得去手!” 他说这话时候,真的是一脸鄙夷。 仿佛笃定就是武安。 武安也不惊讶,只是局促的使劲搓了搓手,替自己干巴巴的辩解:“我没杀过人。” 付拾一注意到,武安没辩解其他的事情。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不辩解其他的……那就是有了。 她有点儿想干呕,又有点儿想举报:这是亵渎尸体的罪,是要判刑的! 杨光这一次,没替武安辩解。 李长博微微扬眉,问杨光:“杨郎君也觉得是武安?武安做的那些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吧?为什么没有辞退他?” 杨光叹了一口气:“武安也不容易。孤家寡人的,连个去处都没有,在我这里,好歹有个安身之处,我也能约束他一二。他是好色点,之前也做了点糊涂事,但他已跟我发誓过,不会再做那种事情。” 李长博提醒一句:“他做了这样的事情,杨郎君如此,算是包庇。杨郎君可知晓?” “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杨光看住武安,问他:“你与我说实话,这次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武安惊愕的看着杨光,“郎君也不信我?” 第1711章 谁最可疑 杨光面对武安的问题,只是紧紧盯着他:“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你与我说实话!” 武安张着嘴,脸上竟然有那么一点绝望的意思。 杨光似也有些不落忍,却依旧沉声继续问:“上一次,你差点强了一个过路的女子,是不是当时与我发誓,从此之后再不做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只会惊讶的河豚: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武安被提起这个事情,更是局促不安。 而其他人看向武安的神情,都有些不大对劲了。 武安居然做过这样的事情,那是不是…… 付拾一觉得,武安这个时候,就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当然,其实跳黄河也是洗不清,反而会带上来一身的黄泥! -- 第833页 李长博扬眉:“武安,你可有话说?” 武安无话可说。 既然无话可说,这个事情也就不必多说。李长博当场就将人扣押下来,而后先问其他两人一些别的事情。 付拾一看李长博,心知肚明李长博就是故意的——哪里有命案是这样审问的? 看来,他还是怀疑不是武安。 武安被带下去时候也没有反抗。只是看着杨光,似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 杨光避开了武安的目光,说了句:“只有你嫌疑最大,你莫怪我。” 武安被带下去后,李长博就看向了周玉:“你家离桃林最近,你可看见过什么可疑的情景没有?” 周玉提起这个事情,似乎就很义愤填膺。 紧接着周玉就说:“你们是不知道武安这个人,恶心得很!有一回,平康坊里头死了人,拿草席子一卷,就丢在了乱葬岗,前脚人刚走,后脚他就去了!” “先是往人身上摸一遍,看看有没有珠宝钱财。不过那种地方的,怎么可能有?”周玉冷笑一声:“他看见人家长得漂亮,就动了歪心思——” “不仅是这样,去年有个女人路过咱们村,估计是穷的,又得了病没法治,还带着个孩子。他就逼着人家做他老婆,说给人养孩子也不要紧。凑上去就要那孩子管他叫阿爷。吓得那孩子大哭。” 周玉“啧”了一声:“要不是我们告诉了杨郎君,杨郎君及时赶到,将人解救出来,又给了钱安顿他们母子,只怕当时那女人就要被逼着嫁了,日后哪里能有好日子过?这种老色鬼——” 他的语气里全是嫌弃,将那种孤傲清高,演绎得淋漓尽致。 “还有一次,有个年轻女子路过这里,去长安寻夫,他也是动了歪心思——” 周玉撇嘴,都不愿意往下说。 杨光满脸歉疚,道歉道:“都是我不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周玉叹一口气:“杨郎君什么都好,就是太心软了。” 杨光更加愧疚:“武安虽然好色些,但他确实孤苦伶仃,十分可怜。我实在是开不了口赶他走。本想着尽力约束,可谁又能想到,他竟然这么凶悍——” 说到这里,他看向李长博,提出一种猜想来:“李县令,会不会是人不是他杀的,只是他将尸体弄到了那去——” “也有可能。”李长博点点头:“那女子死得太惨,而且如今确定不了身份,故而也不好判断。” 说到了这里,李长博就让付拾一拿出画像来辨认。 付拾一拿出了疑似林月娘尸体的画像来,交给李长博。 李长博就让周玉和杨光二人辨认。 周玉和杨光二人看完了那画像时,都是摇头,只说自己不认识。 其中周玉更是皱眉道:“这个人,是不是和刚才那女子有些相似?李县令不会已经找到那死者的家属,却故意诓骗我们吧?” 李长博笑着将这个事情承认下来:“周郎君心思敏慧,果然是不同凡响,一眼就将事情看穿了。” “那位女郎的确是她的妹妹,只是还不知噩耗,我们没有确定,不敢告诉她。” 他叹一口气,好似真的十分遗憾:“她们姐妹二人,眼看着要相聚,结果却遇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叫人遗憾。也实在是不好开口告诉她实情。” 杨光微愣,皱眉道:“她们是姐妹?那她姐姐如何失踪,她应该清楚吧?怎会查不明白?” “已是有些眉目了。只等证据确凿。”李长博信心十足的说了这么一句。 付拾一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对,没错,我们这边双管齐下,只等证据确凿,就能将人定罪。” 杨光立刻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顿了顿,他又道:“若真是武安,我愿赔偿一些钱给他们家,聊表心意。毕竟如果不是我——说起来,武安曾跟我提起好多次,想要娶个妻子,我竟然一直没当回事。若是我……哎!” 他想了想,又提出个请求来:“请您无论如何告诉我,她们家的住址,容我上门赔罪。” 李长博一口拒绝了:“这个我可以帮杨郎君问问,但是住处却不能告诉你。” 说完这话,李长博就让二人先回去。 杨光还想多问,周玉强行拉着他走了:“本也不是杨郎君你的错,你为何要如此认错?” 两人走出去后,李长博便看一眼厉海。 厉海双手行礼,悄无声息退出去,跟上了杨光。 付拾一问李长博:“那咱们再问问武安?” 李长博应一声,带着付拾一去牢房里。 武安坐在角落里,不知想什么,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听见脚步声,他忙抬起头来看,见是李长博和付拾一,脸上顿时就有了失望,又重新将头低下去。 不得不说,他坐在那儿的时候,更加缩成一团,看上去既孤单可怜,又有一种想让人避开的感觉。 付拾一想起了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 袁大宝就在隔壁坐着,一直也在看武安,此时眼里更是饶有兴致的。 李长博沉声开口:“武安,你的情况,我们都知晓了。你曾做的事情,我们也都知晓了。如今,我问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按理说,李长博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的,武安该很紧张才对。 -- 第834页 可是让人惊讶的是,武安竟然说了句:“说我把人丢在乱葬岗的。” 第1712章 真的是我 武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是扬了扬眉。 而后两人对视一眼,互相谦让一下后,付拾一这才问了句:“你将尸体丢在了乱葬岗?那人是你杀了的吗?” 抛尸这个是抛尸,只是单纯抛尸,罪过不算大。 可最要紧的,是杀人。 武安沉默很久,就在付拾一以为他不打算开口的时候,他忽然说了句:“人不是我杀的。” 付拾一扬眉:“人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什么要抛尸?” 这个不就很奇怪了吗?正常人看见这么惨烈的尸体,第一时间反应,应该是立刻报官吧? 就算不报官,也要立刻告诉自家主人吧? 可是武安选择了抛尸?! 这个问题,显然让武安也是有点局促。 他支支吾吾良久,才说了句:“我把她身上的东西都留下了,不能报官。” 付拾一:……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你成功的说服了我! 很显然,这个理由,也成功说服了李长博。 甚至李长博还问了一个问题:那只有这一具尸体吗? 武安的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付拾一立刻追问他:“有几具尸体?” “三具尸体。”武安搓了搓手,颇有些不安:“第一次是我将近五年前,我刚留在桃林里那一个月,尸体被扔在了桃林里,我没钱,偏偏那尸体上,有钱……我就动了心。” 付拾一明白了:“所以从那之后,你们之间就形成了默契,一个将尸体丢在桃林里,一个负责将尸体弄进乱葬岗里抛尸。” “而尸体身上的财物,就是你的报酬。你们二人心照不宣的合作。” 她反问武安一句:“那你就没想过一个问题,这些女人死这么惨,就不怕半夜她们回来报仇吗?” 武安实话实说:“真有女鬼就好了。这么多女人看不上我,万一女鬼看上我了呢?” 这一刻,付拾一仿佛看到了武安头上大写的一个“强”字。 而这个“强”字,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付拾一除了喊“666”之外,实在是找不到别的词语。 李长博也是无话可言。 只不过,这种震撼之后,付拾一多多少少还是感受到了武安的无奈:这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有这种心态! 不得不说,听上去还是很惨的。 这种惨烈,让人觉得又好笑,又怜悯。 看着武安那样子,付拾一憋了半晌,只能弱弱的说一句:“还是有一些人,是注重心灵美的。并不是人人都只看外貌。” “那我怎么没遇到呢?”武安对于付拾一这句话,发出了灵魂反问。 付拾一沉默了很久,也只能实话实说:“大概这样的人太少,而容貌不那么理想的人,又太多吧。” 所以不够分。 这一刻,付拾一深深的忏悔:我颜狗,我羞愧。 李长博已经被付拾一这一番言论搞得懵了:这是什么论调?提交给拿起来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道理的样子…… 不过不管有没有道理,李长博还是及时的将谈话走向给拉了回来:“尸体当时是什么样子?你可有好奇过,究竟是谁将尸体扔在那的?” 武安描述了一下尸体的样子:“基本都差不多,都是胸口一个大洞,血淋淋的,身上也有不少伤。长得都差不多——都挺漂亮的。” “不过,基本上都是废了。”他似乎是有些不满,微带抱怨:“那人把尸体搞得不成样子了。底下全都烫熟了。不能用了。” 付拾一忍不住又想干呕:你快打住吧,这种事情就别拿出来说了! 李长博也微微蹙眉:“你仔细看过?” 武安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当即就转移了话题:“每次尸体上都有首饰,或者金子。说起来,那人应该是不差钱。另外,尸体每次都是晚上丢过来的。说来也奇怪,我养的狗都不叫唤一声的。” “我也想过偷看一下,看看是谁闹出来这个事情。可是这个事情也没个定数,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哪天过来。实在是没办法等。” 武安无奈的摊手:“我总不能天天不睡觉等着吧,每天都累得要死。” 李长博注意到了那句话:“狗都不叫?你的狗很凶?” “很凶。”武安提起自己的狗,有点得意和骄傲,像是炫耀自己的儿子:“我特地挑的最凶狠的。一窝里头就出了两只!每次只要有人路过,它们第一时间就知道!” “有一回,有两个小毛贼来偷桃,被狗咬断了脚筋!”武安具有荣焉:“从那之后,再没有人敢来!而且他们很听话懂事,不进桃林,它们不会下口,最多叫唤两声。一进桃林,那就叫得凶,还下死口!” 李长博点点头,随后又问了个问题:“那他们对熟人呢?” 武安摇头:“好狗都能分得清人。自家人,那是从来不叫唤的。” 付拾一挠了挠下巴,提出一个猜想:“那你想没想过,每次丢尸体的人,其实是你认识的人?或者说是,是狗认识的人?” 武安显然是想过的。但是最后他局促不安的说了句:“可谁会做那样的事呢……” -- 第835页 “是你觉得他不会做,还是不敢相信他会做?”付拾一意味深长的看住武安:“三条人命。你从三个女人身上,得到了不少钱财吧。” 想起里头的果树,付拾一又问武安一句:“那你为什么要将尸体放在那几个位置?” 武安给出的答案让人很无言。 他说:“女人都爱漂亮,她们死后能呆在那儿,心里也能好受点呗。而且人多做个伴,不好吗?” 付拾一又想喊“666”了。 不得不说,这个观念,很新颖,也很符合实情。 要是她挂了,她倒是也愿意躺在果树底下的,毕竟春天能看花,秋天有果子,能吸引个动物鸟儿啥的来,也不算寂寞? 付拾一眨眼睛:“但是你为啥不挖个坑?就那么靠在那儿,怪吓人的——” “万一有人能看见她们呢?”武安说句特别矛盾的话:“毕竟死得冤不是?” 付拾一想咆哮:那你倒是别放那么隐蔽啊! 第1713章 什么心态 最终,付拾一还是没忍住把这个疑惑问了出来:“那你不如放明显一点?” 结果武安说出来的话,更加纠结了:“那万一真被发现了,以后也就没钱了——” 付拾一乐了。 武安这种心态,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平凡人的纠结。毕竟有这么大的好处,谁也不想就这么错过。 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大多数人其实都有这样的心态。 但是……在这种事情上,还这么纠结的,就少见了。 李长博也是好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最终,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三个人,分别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武安这个倒是记得:“第一个是八月初一,第二个是二月初三,第三个是八月十七。” 死的时间基本对得上。 付拾一将图像拿出来给武安看:“是这三个人吗?” 武安辨认后,惊了一跳:“基本上没什么太大差距。” 而后他们又问武安,死者的遗物都在哪里。 武安老老实实都交代了。 前头两位死者身上,都有金子,身上也有首饰,不过,第一个看起来华丽些,皮肤也娇嫩,第二个就感觉像是个普通人,身上戴的首饰也只有银子的。 第三个就是还没烂这个,身上没有首饰,但是放了一些金豆子。 付拾一听完这话,拉了李长博悄悄出来议论:“那这样看来,很可能第一个和第二个都不是游二手里买的。” “嗯。”李长博微微颔首:“第一个可能是平康坊那种地方出来的。所以身上有首饰留着。第二个也可能是凶手自己弄来的。” 如果是经过他人手,那么女人身上的首饰,肯定是留不下来的。 付拾一扬眉:“那看来这个凶手,胆子很大。” “只是如今,抛尸的人,和杀人的人不是同一人,之前的推断——”李长博微微皱眉,有些头疼。 旁边谢双繁插了一句:“有没有一个可能,武安在撒谎?人其实是他杀了的?” “武安没撒谎。”李长博说了一句:“他很好色,如果真买了女人,他舍不得下死手。” 付拾一无话可说,唯有举起手来,默默的给李长博竖了一个大拇指。 只是短短一会儿功夫,李长博将武安的心思,摸得明明白白的。 武安的确是好色。而且还害怕孤独。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女人,他肯定舍不得弄死。顶多是关起来。 “不过武安那么多钱,他怎么不买一个呢?”付拾一摩挲着下巴,对这个事情表示了强烈的好奇。 李长博也猜不透,所以干脆去问了武安。 武安的回答,仍旧很实诚:“买一个我又不能天天关着,万一跑了,怎么办?我喜欢好看的,可是好看的,都不喜欢我。” 付拾一觉得,自己很少看见这么活得明白的人。 这叫什么?这叫通透。 “我真没杀人。”武安替自己辩解一句:“都是好看的女人,我哪舍得嘛!”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那你有没有想过,谁最可疑?” 武安迟疑良久,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我觉得村头那个刘拐子最可疑。他婆娘也是和别人跑了。他从那之后,特别恨女人。” “尤其是每次看见稍微漂亮点的女人,他都要在人家背后吐口水!” 武安压低声音:“不过周玉也有可能。他也不喜欢女人。为啥我就不知道了。” 李长博扬眉:“你和周玉之间是不是有过节?” “那没有。”武安连连摆手:“我没主动招惹他,他看不惯我。上次那女人,是她自己说愿意跟着我的。我也没咋样,周玉就把杨郎君叫来了,结果那女人还反咬我一口——” 他是一脸的郁闷,那种郁闷付拾一经常见到:通常人们觉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时候,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只要武安不是影帝级别的人物,那么估计这个表情还真不是假的。 武安最后因为抛尸这个罪过,被关了起来。 李长博和付拾一退出来之后,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头疼。 付拾一垂眸:“我重新研究一下尸体,看看尸体痕迹,能不能对凶手进行一个侧写。” 李长博点点头:“我从游二这条线,继续调查。” -- 第836页 谢双繁提醒一句:“还有屠夫。武安也未必会猜错。” 随后各自分头行动。 不过还没等付拾一去仵作学院,不良人回来了。 同时带回了一个见过林月娘的人。 林月娘在长安县出现过。 当时林月娘也找到了自己的夫君何岩。 而看到林月娘的人,就是住在何岩隔壁的邻居家一个下人。 那个下人是个丫鬟。 她在出门倒夜香的时候,遇到了林月娘问路。 是她给林月娘指的路,还多嘴问了林月娘是何岩什么人。 也是她惊讶的告诉了林月娘,关于樱女的事情。 那时候,樱女刚被草草送去落葬。 另外,林月娘走的时候,她也恍惚看见了。 同样是一大早出去倒夜香,看见林月娘背着包袱,匆匆忙忙的走了。 时间就隔了一天。 只是当初衙门派人去打听何岩的事情,她刚好出门买菜了,所以不在。 拿出画像交给那小丫鬟一对比,她立刻从三张画像里,挑出了那具没有腐烂女尸的画像:“就是她。” 她还说了一句:“她敲开门之后,何郎君一把就把她拉进去了。看样子,还挺高兴的。那天何郎君回家,带了好多吃的。” “其中就有永记的酱羊肉,可贵了。” 小丫鬟咽了一口唾沫。 付拾一哭笑不得,但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会对一口吃的,记忆特别深刻。 “那你后来在家,听见隔壁有什么动静没有?”付拾一打听一句,颇有点儿好奇。 小丫鬟摇摇头:“听不见,两边院子都挺大,隔了这么远,墙又厚,真听不见。” 她歪头想了一阵子:“不过,何郎君从那之后,一直就没碰见过了。他们都说何郎君辞官了,可是人也没见跟着那个小娘子一起走啊?” “还有,我趴在墙头上看过,何郎君家还晒着衣裳呢,也没见收——” 第1714章 勘察一遍 付拾一将小丫鬟这话重复一遍:“何岩家里还晒着衣服,没有收?” 小丫鬟点点头:“前两天刮大风,衣裳都刮地上了,还有个袜子刮到我们家这边了。我就爬上墙看了看。” 转头,付拾一吩咐徐双鱼:“你去仵作学院跟钟约寒一起再看看林月娘,尽可能多看出点东西。我带翟升去一趟何岩家中。” 徐双鱼懵懂问了句:“去何岩家里干啥?” 翟升替付拾一回答:“就算走得再匆忙,也不会不收衣服就走。何岩没跟林月娘一起走,衣服也没收,他可能出事了。” 这个事情,自然也要告诉李长博一声。 李长博听完那句话,同样也是变了脸色。 他立刻道:“我与付小娘子同去。” 两人带着人,一路直奔何岩家中。 何岩家大门紧闭。 不过,有不良人在,区区铁将军把门,又算得了什么? 大门打开后,院内布局一目了然。 长安城几乎家家都种葡萄,所以院子里基本都有葡萄架。 何岩家也不例外,除了一架葡萄之外,还有一棵树。 原本应该是有两棵树,不过死了一棵,只剩下了一个树桩。另一株,是一株桂花树。 桂花树花期还没过,红色的桂花,还有零星挂在树上。 但更多的,已经掉落在地上,沦为褐色的枯萎。 院子里有一种萧条的气息。 说来也怪,明明也没多久,可是这种萧条的气息却已经出现,仿佛知晓主人不会再回来。 这个宅子也算是个不错的宅子,共有两个院子,一前一后。 前头院子整整齐齐,只是门面。 晾衣服什么的,在后头院子。院子挨着墙,还有两面的花台。 花台里种着竹子,十分清幽。 另一面有三间屋子,一间下人房,一间厨房,一间杂物间。 衣裳也是晾在后院里,用竹竿架着,上头还晾着一件外衣,地上还有几件。 看上去都有些灰败蒙尘,应该是在户外不少时日了。 衣裳在外头晾久了,也会沾染许多灰土,加上太阳暴晒,会脱色发白,所以就更显得破旧和萧条。 付拾一看着这个情景,就朝着李长博点点头。 紧接着,付拾一就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查。 奇怪的是,屋子都没锁。 都只是关上而已。 屋里的东西也都是保持着一个使用的状态。 床铺上的被褥是凌乱的,桌上的水杯是用过的。 这些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厨房里才叫一团乱。 厨房里一股子怪味。 那已经不是饭菜馊掉的味道。而是饭菜馊掉之后,又干了,长期在一个密闭空间里重新持续散发气味后,和那些潮气什么的交织在一起的味道。 泔水桶里的东西,已经干掉了。 桶底下一层黑乎乎的干涸物。 桶外头一圈蛆虫变成苍蝇之后,脱掉的壳子。 那密密麻麻的样子,让人有点无从下脚。 米缸里的米也生了虫子,白胖胖的米虫还在努力干饭。 一些没吃完的青菜,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发霉腐败的干菜。 碗和盘子都是洗过的,摆得倒是很整齐。 -- 第837页 锅里虽然干净,但是已经生了锈。 水缸里的水还剩下一点点,不过已经长满了青苔和小虫子。一团团的在水里纠缠着,看得人直犯恶心。 墙角有一口大缸,封着口,也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大概半人高,肚子很大,容量惊人。 屋里并未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没有血迹。 没有尸体。 甚至没有打斗的痕迹。 一切的状态,就是个正常生活的状态,只是主人忽然离去了。 李长博轻声问付拾一:“你有没有发现一个事情?” 付拾一抬头疑惑看他:? “这个屋里,没有女人生活的痕迹。虽然梳妆台有,可是并无胭脂水粉,还有衣柜,方才打开看过,也并无女子衣裳。”李长博指了指房间:“但是枕头却是一对,而且是并蒂莲花。” 并蒂莲花通常是象征两个人亲密无间。 “何岩在樱女死后,清理了樱女所有的痕迹。”付拾一重新走进房间,审视卧室:“按照小丫鬟的诉说,樱女刚被送去下葬不久,林月娘就找过来了。” “但是林月娘只呆了一天就走了。” “如果林月娘和何岩恩爱,那么林月娘就不会独自离去。就算林月娘负气走了,何岩也不会不去追。”付拾一轻声分析:“何岩至始至终没再出现。所以,会不会是何岩已经……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头一阵恶寒:何岩死了?怎么死的? “林月娘这么远跑来寻夫,不可能是对何岩没有感情。何岩写那封信,也不可能是对林月娘没有感情。否则,他大可以不写信,林月娘也不会来长安。”李长博看着床榻上的并蒂莲花被子,挂着的鸳鸯戏水帐子,微微扬眉: “何岩清理了樱女的衣裳,胭脂水粉,但是忘了换被褥了。” 付拾一接过话来:“如果我是林月娘,我在看到这些之后,势必会怒火中烧。更何况,林月娘手里,还有樱女的金镯子。” “对,何岩可以扔掉衣裳,胭脂水粉。但是樱女的钱,首饰,却不会丢掉。”李长博揉了揉眉心:“钱没有记号,不会被认出来。可是首饰上,大多数都有名字。” 这年头,好看的首饰基本都是手工定制,所以古代人都喜欢在首饰上刻上自己名字。 一来,好辨认。 二来,也是独特,彰显身份。 樱女那么有钱,有几件这种首饰,不奇怪。 而林月娘如果看到了被褥帐子起了疑心,趁着何岩不在家,悄悄的翻一下屋子,那么找到藏起来的首饰,更加不奇怪。 这个时候,林月娘会做什么呢? 付拾一问了众人一个问题:“你们觉得,刚才那口大缸里,能装下一个成年男人吗?” 众人齐齐一个寒噤,然后都咽了一口口水,点点头表示能。 不只是能,简直是太能了。 如果瘦一点,恐怕还绰绰有余? 付拾一也打了一个寒噤。 不过不是想到死了人害怕,而害怕那口缸里,真的有一具尸体,被密封在里头至少半个月…… 提问:没加盐,密封在缸里半个月的肉,应该是什么样子和味道? 第1715章 老坛腌肉 打开坛子那一瞬间,付拾一死死的屏住了呼吸,然后往里头看了一眼。 啥也没看见。 坛子里黑洞洞的,光照不进去,所以啥也看不见。 付拾一没憋住,小心翼翼吸了一口气。 确切的说是半口。 然后就忍不住冲了出去。 当然,其他人的反应也是差不多的。 大家从屋里蜂拥而出,然后大口喘息。 然而,那味道却像是如影随形,已经开始在空气中弥散,并且散播迅速。 所以,大家并不能逃脱这味道的束缚。 李长博脸色惨白,艰难喘息:“看来,咱们找到何岩了。” 付拾一赞同的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里的大缸,认真道:“咱们恐怕遇到了连环凶杀案了。” 说起来,其实最开始就是一个案子。磨坊灭口案。 但到了如今,居然额外牵扯出两条线了。 付拾一深深道:“这个案子彻底完结之后,陛下真要好好犒劳犒劳咱们才行。这种类型的案子,怕是千年难得一遇啊!” 活这么久,经历了现代和大唐,她都还是第一次遇到呢! 对于付拾一这个说法,看了看周围一脸惨白的不良人,李长博只说了一句强力有效的:“破案之后,庆功三日。再额外有奖!” 这句话,就是最好的鸡血。 包括付拾一在内,都瞬间振奋起来:庆功三日,代表要轮流放假三天不说,还有公款吃喝的机会!更不要说,还有奖赏! 者一刹那,那味道仿佛都没有那么难闻了。 又适应了一会儿之后,付拾一就带头重新进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一次,付拾一小心翼翼的将灯凑过去。 这年头的提灯,是羊角灯。 一只小小的羊角,通过秘制方法,硬生生撑成了一只小灯笼,薄而清透,防风且精致。 就是死贵死贵。 付拾一也是考虑到腐败时候会产生一些气体,而这些气体,是易燃易爆的,所以才买了这么一只折叠的。 -- 第838页 不得不说,古人的智慧是不容小觑的。羊角灯笼还做成了折叠的,平时不用,压扁,就是薄薄的一张。要用了,一拉一卷,就成了个小灯。 很好用。 经过这么久的通风,缸里味道已经不那么浓郁到辣眼睛,也不至于见火就要爆炸,只是依旧让人窒息。 当光明降临缸中那一瞬间,付拾一表示,好一对难夫难妻。 两人腐败程度总体来说差不多。 何岩是整个人被塞进缸里的。 他在缸里呈现出一个很诡异的姿势,脸是朝上的,脖子几乎反转到了极限角度。 高度腐败的尸体,眼睛都是鼓出来的,包括舌头也是在外头的。 所以这个人脸,看上去就是一个异常恐怖的样子。 付拾一饶是见惯了,还是手抖了一下:嗯,真的是死挺久了。 不过,就算是到了这个地步,看清楚了,付拾一也就冷静下来了。毕竟恐惧是来自于未知,而这种司空见惯——实在是麻木了。 她转头为难的对李长博请示:“咱们怎么弄回去?” 这么大一口缸,运是不好运,可是砸了话,估计尸体更难搞。 主要是高度腐败,皮肤和软组织就会出现袜样脱落,一碰到,那就是骨肉分离的场面。 吓人倒是不吓人,就是难收拾,也很难保持尸体的完整度。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自然而然吩咐一句:“直接连人带缸,送去仵作学院。” 付拾一这才反应过来还可以这么操作:对哦,这是多么难得的教学素材! 不过,还是要在现场进行初步勘察的。 付拾一仔细观察了尸体情况,发现尸体虽然腐败,但是也有脱水现象,以至于缸里都是尸液。 付拾一想了想,直起身来,去放调味品的地方翻了翻。 最后,就翻出一个空了的盐罐子。 她扬了扬那个盐罐子,笑眯眯道:“这是咱们遇到的第一具盐腌尸体。” 看一眼大缸,付拾一补上一句:“而且,是整个儿腌制的。” 李长博丝毫没有惊喜,也没有开心,只是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寒噤:这也太…… 付拾一道:“这个凶手,一定经常下厨,而且经常做腌肉。” 李长博和众人:……有这么夸奖的吗? 不管凶手是不是真的经常做腌肉,反正几乎可以肯定,凶手……一定很恨何岩。 “因为加了盐,又是在密闭环境,所以何岩的腐败在一定程度就被终止了。但可以推断,他死的时间,一定是在林月娘死亡之前。” “再看看屋里,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可以判断,对方一定不是通过暴力行为将何岩杀死的。”付拾一轻声分析:“我以为,是下毒。只有下毒,才会这么轻松杀死一个成年男人。” “而且,屋子里很干净,碗筷,剩饭剩菜,都清理过了。如果不是那些没收的衣裳,我们可能还只是怀疑何岩畏罪潜逃了。”付拾一继续往下说:“凶手杀死何岩后,是有一定时间清理现场的。而且凶手好像丝毫不怕别人来。加上小丫鬟最后见到的是林月娘离开——” 怀疑林月娘的话,付拾一没说出口,但是大家都明白这个意思。 林月娘的嫌疑是很大的。 毕竟林月娘的东西里,就有樱女的金镯子。 不难推断,林月娘发现了樱女的首饰,然后从种种蛛丝马迹里推断出何岩有了别的女人。 甚至误会何岩是背地里给这个叫樱女的女子送首饰—— 设身处地的想想,付拾一觉得如果是自己,恐怕当场来个凌迟或者阉割的心思都有了。 毕竟自己在老家吃糠咽菜,做针线补贴家用,而何岩却如此大手大脚为其他女人花钱,甚至定制了这么一只金镯子—— 是个女人,都会被妒忌冲昏头脑,干出点什么事情来。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何岩还真是死得有点冤的。 付拾一唏嘘道:“如果林月娘知道何岩可能杀了樱女,甚至连樱女肚子里的骨肉都不管不顾,她是不是会开心点?” 将自己代入林月娘的位置,付拾一想了想,表示也觉得不开心:自己丈夫背叛自己,就是背叛自己了,这一件事情,就会让人很不开心! 第1716章 很不开心 在这种不开心的状态下,付拾一就瞪了一眼李长博:哼,男人! 李长博表示一头雾水:??? 最终,在一群人的努力下,这口腌制人肉的大缸,艰难的朝着仵作学院奔去。 而付拾一又检查了一下屋内各处,均为发现异常。 只是发现了死者的一双鞋子上,有被拖拽,而在地上留下的摩擦痕迹。 但是那双鞋子,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付拾一看着那些晾晒着的衣裳,陷入了沉思。 李长博也猜到几分:“这些衣裳,是不是死者当时身上穿着的衣裳,后来弄脏了,所以——” “应该是。”付拾一点点头:“衣服上可能是沾染了某些痕迹,所以凶手才会将衣裳都洗了。而且将鞋子什么的都摆放好。这样一来,就算有人进屋查看,也只会觉得这家里的人,有急事离开了,并不会多想。” 毕竟,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一切都正常,除了那个没人收的衣裳。 -- 第839页 可衣裳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痕迹。 谁会联想到衣裳的主人已经永远沉睡在了那一口大缸里呢?还是被腌制起来了…… 何岩的死,付拾一等人也并未宣扬,但是显然那个小丫鬟已经吓得够呛了。 抬出去那么一大口缸,还那么臭,任谁都会联想一下的。 看着小丫鬟惨白惨白的小脸,付拾一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她一句:“别多想,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那宅子里什么都没有。干净的很。” 可分明说完这句话之后,小丫鬟都开始颤抖了。 李长博看不下去,清了清嗓子:“何岩死了,尸体已经运走了。这件事情无需宣扬,明白吗?” 小丫鬟连连点头,颇有点屁滚尿流的意思。 付拾一和李长博又去仵作学院。 大缸已经送到了。 仵作学院的人们,表示很崩溃。 林月娘的尸体,刚刚给他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这还没缓过来呢,又来一个更加重口味的。 他们一面干呕,一面换上了罩衣,老老实实的去了教室,等待上课。 只是刘大郎他们两个,却有些发愁的看着那些食物:“怎么办,今天估计又卖不出去了。” 郭氏摆摆手:“不打紧,留着晚一点,他们肯定会来的。” 经过这么多次的经验,刘大郎也算是总结出来了,当即点点头:“也是,通常这种事情之后,拾一肯定会饿。” 郭氏抿嘴笑:“可不是。” 而那头,付拾一刚要戴口罩,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谁在念叨我? 鉴于尸体的特殊性,付拾一戴上了三层口罩。 每一层口罩中,都滴了橘子精油。 穿戴完毕之后,付拾一就叫上钟约寒,翟升,徐双鱼三个,一起齐心协力将尸体从大缸里弄了出来。 只是不管如何小心翼翼,最后尸体还是蹭到了不少,掉下来不少大片的皮肉。 现在尸体上的皮肉,真的就像是穿在骨头上的一样,一个不小心,就直接会被扒下来。 这一幕,直接看得不少心理承受能力低的学员,扭头吐了。 但是大多数人,吐完了,还是擦擦嘴,继续坚挺的来记笔记,认真观摩。 最艰难的,是那一群医学生:他们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竟然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走吧,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们留下来。 不走吧,强烈的味道,每一刻都在催促他们离开。 付拾一看着学员们,语重心长说了句:“生活艰难,允许你们叹口气,但是叹气过后,还是要坚强一点,迎难而上!咱们做仵作的,做大夫的,哪一样是容易的?这点沟坎都挺不过吗?” 她振臂一呼:“加油!加油!一起加油!” 虽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加油”是什么意思。 但是也并不妨碍他们被付拾一的热情和激动感染。 所以当即,大家都很脑残的振臂高呼起来:“加油!加油!一起加油!” 看着这个震撼的场面,李长博默默的摩挲了一下下巴: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当尸体摆放在验尸台上,众人这才惊觉脱水后又被尸水泡发的尸体,到底多么……丧心病狂。 那奇奇怪怪的样子,只能说勉强还维持了个人形。 面部基本无法辨认,付拾一只能从牙齿去判断死者年纪。 “死者年纪,大概是在二十到二十五周岁之间,牙齿磨损程度小,保养一般。” “死者口腔粘膜,有许多出血的痕迹。”付拾一看了一下粘膜底下那些大团大团的青黑色,就知道那是出血点。 而后付拾一将死者全身大概检查一遍,抛开那些后头因为搬运而造成的皮肉脱落,尸体身上并无任何伤痕。 勒痕什么的,也没有。 只是两个胳膊都从肩膀位置脱臼了。 付拾一小心翼翼切开死者脖子处的食道,然后就发现,死者食道里也有大量的出血状况。 而胃袋里,基本也都是青黑色液体。 液体里并无任何食物残渣。 付拾一轻声将这些情况代表的信息说出来:“死者是死于中毒。胃出血,食道出血,口腔黏膜出血,猜测是吃进去的毒。而且,死者生前还发生过呕吐,甚至吐血过。” “所以胃容物里没有食物残渣,只有青黑色液体——这些都是血。” “死者的肢体末端,也有血液淤积,同样符合中毒症状。” “而死者肩膀脱臼,则是因为死者死后被拖拽挪动造成。你们仔细看,脱臼的地方,无任何肿胀,淤青,这就说明是死后造成的。” 付拾一同情的看一眼尸体:“死后,他被装入大缸中,而后被洒上了盐——如果盐足够的话,其实是可以使得尸体内水分大量析出,最后搞不好可以做成干尸。结果盐不够——” “所以你们就会发现,腌制得也并不均匀,有些地方脱水严重,几乎呈现出皮革样化。但是有些地方,就已经腐烂得肉一碰就掉了。但总体来说,尸体析出的水分在融合了盐之后,还是形成了盐水,一定程度上呢,又保存了尸体——” 第1717章 死亡真相 当然,虽然基本上是何岩的概率很大,但是付拾一还是得做一个颅骨画像,才能够确定到底是不是何岩。 -- 第840页 付拾一看着何岩那个样子,又看一看底下那些沉默的学员们,将他们脸上的复杂尽收眼底后,就微笑着道:“鉴于死者无法通过面部特征辨别身份,所以还是要煮一煮人头。” 这个话一出,底下的那些学员们都纷纷变了脸色。 林月娘带来的噩梦还没有退散,这又来一个—— 大家都觉得,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看着付拾一,好半晌才说了句:“尽快完成。然后送去给何岩的同僚们辨认。” 付拾一点点头,然后又提了一个事情:“要不要,咱们再来一个开棺验尸?” 李长博扬眉,了解付拾一的意思:“樱女?” “嗯,樱女的死,有些蹊跷。”付拾一轻声言道:“不妨再叫人,打听打听樱女的事情。” 李长博沉吟片刻,应了这件事情:“可。” 事到如今,如果能够还原真相,那倒是很好。 樱女的事情,比别的事情好查一些。 只是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故而就等到了第二天。 而煮人头这种小活,付拾一直接就交给了钟约寒——由他分派给学员们。 付拾一语重心长:“记得叫他们去吃饭。熬夜到后半夜,最饿了。而且这种体力活,也需要及时的补充营养。” 付拾一的话,让钟约寒沉默了片刻。 他问:“必须吗?” 付拾一点点头:“必须。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你不觉得吗?” 这还不算什么,当年上完了寄生虫课程后,她的导师带着她们全班,一起去吃刀削面。 那情景,到现在她都无法忘却! 但是不得不否认,经历过这个事情之后,不少人都表示看开了:比起寄生虫,其他的算是什么呢? 付拾一吩咐完了之后,就淡定的换衣裳,洗手,然后拉着李长博去了食堂。 李长博表示没什么胃口。 付拾一笑眯眯:“那就吃点开胃的?怎么李县令现在这么不行了吗?这点小场面就影响这么大?” 李长博不知道为什么付拾一能管这个场面叫小场面。 但是想了想林月娘,他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 当然,想明白了他也不能胃口变好,毕竟……想起林月娘那情景,那胃口是更差了。 付拾一还是照顾李长博的胃口的,给他点了一份清汤面。 她自己则是没什么禁忌,正好忙活了一天,早就饿了,所以不仅来了一份小炒肉,更是来了一份盐焗鸡,一碗米饭,还单独点了一份豌豆苗骨头汤。 嗯,蛋白质,植物纤维,淀粉类主食,营养均衡! 付拾一吃得很香。 李长博拨着碗里清淡的面条,最终还是忍不住的将筷子伸向了小炒肉——辣辣的,香喷喷的,炒得脆脆的小炒肉。 看到筷子过来,付拾一笑眯眯抬头:“看来清汤面开胃效果很不错啊。” 面对如此调侃,李长博面不改色,径直夹起一块肉片,然后认认真真的说了句:“这倒不是,怪只怪秀色太可餐。” 付拾一惊呆了:难道情商高的人,这种撩人的情话,都是这么随手拈来吗? 饶是中年妇女脸皮比城墙厚,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的有点微微发烫,还有点小害羞:哎哟,怎么这样夸人家! 付拾一的小女人状态维持到了小炒肉下去一半的时候, 她看着干净的半边盘子,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战略”。 李长博恰到好处的问了句:“付小娘子还够不够吃?不够吃的话,不如再叫一份?食堂的饭菜量小。” 食堂的饭菜量当然小。 付拾一默默的摇摇头:“晚上要少吃点。最近胖了。” 李长博接过话来:“无妨,嫁衣还未完工,还可以放一放。” 付拾一目瞪口呆:所以我还要夸你有先见之明吗?但是你这样的行为真的对吗? 她默默的举起拳头当话筒:“我能采访你一下吗?请问你是如何保持身材的?” 李长博思量片刻,轻笑道:“我有病,有时候会茶饭不想。衣带渐宽。” 付拾一:????什么病? 他看着她的眼睛,朱唇轻启:“相思成疾。”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够维持住优雅的形态,即将变成一个脸红怪。 不得不说,这个情话很土味。 但你又不得不承认,这种土味情话,是这样一个帅哥这样认真的说出来,是真的很撩人! 所以,土味情话土不土,取决于说这话人的颜值。 付拾一认真警告他:“你还是别说这种话了。不然我怕你今晚回不了家。” 李长博扬眉,多少有点好奇:“为何?” “见色起意,这个词李县令应该明白?”付拾一摩挲下巴,冲着他坏笑:“把你拖回去,这个那个,那个这个。你怕不怕?” 付拾一的“这个那个,那个这个”,还是成功的让李长博狼狈不堪,耳朵尖泛红。 他咬牙切齿:“付小娘子还是应该注意下什么话不能说!哪有小娘子这样的——” 比山上的狼都要凶猛! 付拾一摊手手:“谁让你先不守规矩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最后,只想放火的州官,等不及付拾一吃完最后几口,拉着人就走,一路上了马车,更是立刻将人逼到了角落里——虽然不能这个那个,那个这个,但是还是要先讨一点利息! -- 第841页 最后,差点回不了家的人,是付拾一。 付拾一捂着被弄得红肿的嘴唇,偷偷摸摸沿着墙根溜进去,差点被人发现。 回去之后,她看着自己的手,嘿嘿的笑了:可不是只有男人才会袭胸啊! 不过,李县令的胸肌,还是很有料的!手感也不错—— 就是李县令太矜持,没捏两下,就不让摸了,强行将手给摁在了头顶……好遗憾哦! 这样一夜,付拾一做了好几个梦。每一个,都让人脸红心跳面红耳赤。 以至于第二天一大早,看见李长博都有点心虚。 见人来了,忙就看向春丽:“春丽啊,一会儿准备好,咱们去仵作学院啊——人头估计煮好了。” 第1718章 云上樱花 方良看着付拾一一口回绝李长博同去的提议,更连马车都拒绝了,于是悄悄问了李长博:“郎君,我怎么觉得小娘子是在回避您呢?” 昨天天色昏暗,他也没看见付拾一的样子,更不知发生了什么。 李长博笑着说了句:“无妨。回头就好。” 方良看着自家郎君如此淡定的样子,懵里懵懂的点点头,心里头继续一头雾水。 他也不敢再跟李长博打听,于是就捉摸着,回头去问问春丽? 但一想春丽那个莽女人,他又放弃了:没准春丽比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仵作学院那头,的确是将人头做好了。 付拾一过去的时候,钟约寒已经顶着黑眼圈,带着学生们在画人头了。 只是悄悄巡视了一圈,付拾一却没找到几个有天赋的。最后,她还是觉得何妨画得不错:虽然奇奇怪怪,但是勉强是有个人样。 付拾一悄悄坐下来,也开始画像。 其实这种尸体还是相对于比较容易点的。 当时死者面部虽然不能够辨认出原本的样子,但是是不是双眼皮,络腮胡,眉毛什么样,发际线什么样,还是看得出来。 这样一来,画像时候自然就更像了。 因为这个缘故,付拾一画得很快。 画完了,还有功夫去巡视几圈。 至于画像,则是交给春丽送回衙门,交给何岩的同僚去辨认。 李长博接到了画像的时候,王二祥也打听了一圈回来了。 王二祥本来要立刻说,李长博却道:“去请付小娘子一同来听。” 这一下,耽搁半个时辰。 付拾一八卦心最终还是战胜了羞耻心,老老实实的坐在李长博身边去听王二祥打听到的情况。 云樱的确如同预料的那样,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而且云樱也不是那种卖艺不卖身的。 她是名动一方的花魁。 在本地,乃至于附近都是十分有名的。 不少人为了和云樱说上几句话,就一掷千金。 云樱早早就自己赎了身自立了门户,但依旧做着这一行。 也不乏有人想要娶云樱,但是云樱并不肯。 云樱手腕很高,人缘极好,即便拒绝了所有人,但仍是朋友不少,没人敢小瞧了她。 这么说吧,云樱是她们当地所有妓子模仿的对象,更是她们仰望的对象。 谁也没想到,云樱最后会看上何岩。 但是她自己说过,她觉得何岩这个人,有上进心,体贴人,对人也诚恳,虽然未必能大富大贵,但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云樱昔日有不少入幕之宾,这些人,非富即贵。 所以到了长安之后,见何岩四处碰壁,整日萎靡不振,她就动了心思,去寻了昔日旧相识。 说起这个旧相识,倒也不是那种干系,反倒两人之间清清白白。 对方欣赏云樱的琵琶造诣,也欣赏云樱在诗书上的灵气,从来都是客气有加。 而且对方和云樱之间,差距足有二十岁,更是犹如长辈与晚辈一般。 这个事儿说起来虽然荒诞,但偏偏还就是事实。 否则,云樱也不会找上他。 最后呢,凭借这一层关系,何岩成功的补了缺,得了差事。 何岩最初不知云樱做的事情,但是这种事情,难免传出来风言风语,旁人误会何岩与那位贵人有什么关系,旁敲侧击的打听。 后来何岩忍不住去问了那位,那位想帮云樱,让何岩别辜负了她。就说了云樱找过他的事情。 何岩当时脸色瞧着就不大对。 只是那位想解释,何岩却没了心思听,匆匆告辞了。 那位将此事告诉了云樱,云樱也只说会回去解释。 就是不知最后这个解释,我何岩听进去没有。 反正后来何岩看着正常了许多。云樱也没再去找过那位贵人。 在后头,就出了这个事情。 得知云樱死讯的时候,同时何岩也送来了辞职信。 那位只以为何岩是伤心过度,也未曾多想。直到王二祥找上门。 这头王二祥刚说完,那头送画像过去的不良人也回来了。 缸里的死者,的确是何岩。 云樱死了。 何岩也死了。 林月娘也死了。 拿着林月娘遗物的游二,也死了。 这一连串事情联合在一起,让人感觉荒诞又敬畏。 李长博沉思良久:“开棺验尸吧。” 只是他不知道过去这么久,还能不能验出来什么。 -- 第842页 于是李长博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点点头,说了句大实话:“你们见过熏肉吧?肉保存的办法,其实就是一点:让肉变成肉干,水分减少到了很低,这样就很难腐败。” “烧到了那种程度之后,尸体里的水分基本烤干了,而且表面都碳化了。我们切开肺,就知道死者是被活烧死的,还是火烧起来之前就死了。” 付拾一也不是没解剖过肉干……就是废刀。 嗯,或许可以该用手锯? 李长博就让人去查一下,云樱的墓穴在何处。 接下来,就是等待。 当然,林月娘的死,也是要继续查下去的。 有了武安的供词,付拾一结合钟约寒他们做出的犯罪侧写,得出了新的凶手形象。 凶手应该是身强体壮的人,那些拳打脚踢,骨折,都能证明死者被击打时候,凶手用力不小。 然后,凶手依旧对女人十分仇视,必定是被女人深深的伤害过。 其次,凶手依旧是独居,有足够的空间去对死者施虐,而不被人觉察。 凶手离桃园住得很近。 而且凶手很了解武安,所以才会冒险,将尸体扔给了武安,让武安帮忙处理。 凶手很有钱,所以给武安的好处,足以让武安缄口不言。 结合了所有的点来看,付拾一轻声提了一个人名:“杨光。” 李长博点点头:“屠夫呢?” 武安比较怀疑屠夫。 付拾一摇摇头:“屠夫是仇恨所有女人。如果他杀人,必定是不会只针对这一个类型下手。” 她顿了顿,提起了平康坊:“是不是杨光,或许他自己就会暴露。” 那个女人完全就和三位死者相似,那天杨光的表情都有点不对,杨光恨意那么深沉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动心。 第1719章 诱人的饵 一个饵只要足够诱人,那么就一定能引来大鱼。 付拾一再一次去了平康坊。 看见付拾一,对方吓得花容失色,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走。 付拾一一把扑上去,将人拉住,满脸微笑:“不着急,不着急,我有一桩好买卖想跟你谈一谈——” 对方连连摇头:“我与小娘子实在是没什么买卖可谈。” “我可以让李县令介绍几个世家郎君与你!”付拾一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直接就出了王牌。 对方眼睛一亮,毫不犹豫:“不管什么买卖,我听小娘子吩咐!” 不过等到付拾一说了计划,对方吓得苍白了脸:“这个事情——” “我肯定不叫你真有危险。”付拾一笑呵呵:“不良人会一直跟着你。” 到了这个地步,反悔似乎也不可能了,对方最后还是答应了。她期期艾艾的介绍自己:“我叫桃容。” 付拾一仔细看她,真心实意夸赞:“桃容娘子面若桃花,实在是犹如桃花仙子一样,这个名字与你很配。” 桃容登时欢喜起来,并且还有点小小的害羞。 付拾一让桃容去乱葬岗祭拜。 同时又让不良人们悄悄放出去风,只说案子破了,的确是武安无疑。 本来武安也是抛尸者,这么散布谣言,到也不算是委屈和冤枉了他。 桃容去乱葬岗祭拜那天,简直被付拾一包装成了个香饽饽。 香车美女,只有一个少不更事的小丫鬟,和一个年老体弱的车夫。 嗯,这个车夫是不良人假扮的。 关键是,美女穿得很风骚,一看就不是正经人那种。 如果凶手看见了,加上桃容那张脸,估计立刻就能恨得咬牙切齿,蠢蠢欲动。 试问,一个憎恨女人,受过女人伤害的人,怎么能容忍一个顶着自己恨的人那张脸,又不是正经女人的人,在自己面前晃荡? 关键是看上去还那么好得手! 不仅如此,付拾一还安排了一出马车坏了的好戏。 祭拜完了,马车坏了,还就坏在杨光家附近, 这个时候,就算杨光不主动出击,也可以安排桃容上门求助。 光天化日之下,杨光必定不会动手。 可如果拖到了晚上呢? 一切都按照付拾一设计的剧本来。 反正桃容从杨光家中求助出来,修好马车,也是天色暗下来。 这个时候就很微妙,长安城是回不去了,所以只能转头去找客栈投宿。 那么这个时候,还得问杨光。 作案动机,作案时间,作案地点,付拾一都给杨光准备好了。就看杨光是不是那个背后隐藏的凶手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一直等在城门口。 只要抓到了人,桃容和不良人们就会将人带回来。 这个城门,今夜李长博特地嘱咐了,留晚一点。 眼看着离约定好的关城门时间越来越近,付拾一也有点儿心急:“不会诱饵没起作用吧?” 李长博慢慢悠悠的用麦秆喝着奶茶,半点也不着急:“再等等。时辰还没到呢。” 不得不说,李长博这幅悠然的姿态,还是很好看的。 就是端着的是一杯奶茶,破坏了一点仙气飘飘,增加了一点诡异的萌感。 付拾一见他半点不着急,就纳闷了:“要是不管用怎么办?” “说明这个凶手很聪明。”李长博随口回答,依旧不见半点焦灼:“那我们就要想别的办法了。” -- 第843页 付拾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能跟着他一起老老实实的等着。 想了想,她干脆抢过了他的奶茶,滋遛滋遛的猛喝上几口。 李长博也不介意,她还回来之后,就继续慢悠悠的喝。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离期限越来越近,就连王二祥都开始有点心里头打鼓:“真的能赶回来吗?不会出事儿了吧?就一个人,万一……” 李长博淡淡道:“不是一个人,马车里还藏了另一个人。” 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个微笑:“我还将武器大师研究出来的那个小弓弩给了桃容。” 付拾一都不知道这个事情,不由得震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什么时候接触的?” 面对自家未婚妻怀疑的眼神,李长博从容不迫解释:“让魏三带过去的,他跟着桃容。” 付拾一点点头,不过还是有点疑惑:“可是,你就不怕桃容将人弄死了?” “都绕过两个不良人,近身桃容了,怎么可能是好人?”李长博淡淡道:“紧急情况下,为了自保,杀人也是无罪的。” 这下,付拾一彻底服气了:要不怎么说,李县令是比老姜更辣的极品姜呢? 这头正说着话,众人终于看见远远的有一盏灯火出现。 然后,由远及近。 付拾一等不及,就干脆指挥方良:“你过去看看。” 方良半点也没觉得自己是李长博的人,只该听李长博的话,十分狗腿的应一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不消片刻,他疾驰回来,乐呵呵跟付拾一禀告:“是他们!是他们!” 听到这话,付拾一登时就觉得,紧紧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下来了。 心里头那个大石头,也落了地。 但是不知道桃夭他们到底将事情办成什么样,大鱼上钩了没有,她还是有些紧张。 忍不住来回踱步。 李长博轻笑:“付小娘子极少这样紧张。” 付拾一实话实说:“毕竟剧本是我写的,要是大鱼不上钩,未免太可惜。” 李长博信心十足:“大鱼会上钩的。” 桃夭的马车终于到了跟前。 付拾一一眼就看到,驾车的是魏三。 而马车后头,还跟着一匹马,马上骑着的,是桃容。 还别说,桃容长得好看,骑起马来,也很好看。 她的衣裳换过,如今包裹得严严实实,一身简练,看上去颇有点英姿飒爽的味道。 付拾一心砰砰砰的跳起来:桃夭没在马车上,那么马车里的是谁?如果只是装扮车夫的不良人,大可不必如此安排吧? 魏三将马车停下,然后撩起车帘,然后看向李长博:“李县令,人抓住了。” 付拾一立刻冲上去,手里羊角灯笼往马车里照去:好家伙,五花大绑! 第1720章 五花大绑 被五花大绑的人,不是杨光,又是谁? 付拾一看着杨光。 杨光看着付拾一。 四目相对,付拾一爆发出一串杠铃一样的笑声,甚至最后笑出了猪叫声。 杨光不堪受辱,目光森冷一片,像是淬了毒的钢刀。 如果不是嘴巴被堵着,估计他还会口吐芬芳。 众人听着付拾一的笑声,俱是满头黑线。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自家未婚妻:“还是回去再笑吧。现在先回衙门,城门该关了。” 而且已经到了宵禁时间。 虽然李长博自己就是县令,但是遇到巡逻的人,还是难免要多费口舌。早点回去,就少点盘问。 付拾一愉快的表示同意,就是嘴角的弧度一直没落下来,心情那叫一个好,当场就唱起了好日子:“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大鱼~” 王二祥悄悄问:“付小娘子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小曲?” 这个问题,李长博会答,但是他不能答。因为他感觉,可能付拾一唱的,和原来的也不一样。 一路回了衙门。 李长博问了杨光一句:“你交代吗?” 杨光神色激动,安静如鸡。 付拾一小声提醒:“嘴堵着呢。” 李长博这才想起这个事情。 他揉了揉眉心,不怎么诚恳的道歉:“我竟忘了这个事情。” 随后他扯出阳光嘴里的布团,重新问一遍:“你交代吗?” 杨光显然不打算这么承认,他反问李长博:“李县令这样做,就不怕村民们联名上告吗?李县令想屈打成招吗?” 他的态度已然很明显。 李长博面上微微露出几分遗憾。 随后,他揉了揉眉心,疲惫的打个哈欠:“既然他今天不打算开口,那就算了。明日再来问吧。” 说完这话,他看向付拾一:“咱们回家去睡觉?” 付拾一笑眯眯:“我看也行。也许明天他就想通了。” 反正进了衙门,经历了熬夜套餐的人,通常都会想明白,什么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 而且付拾一不明白的是: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何苦还要狡辩呢?明明都人赃并获了。 桃容还没走,毕竟宵禁,她也没法回平康坊,此时弱弱的问一句:“那我怎么办?” “就在衙门睡吧。”付拾一笑道:“验尸房那边,我也有个小屋,平日用来午睡,或者看书,我叫人带你过去睡。” -- 第844页 桃容脸色惨白,脸上写满了不愿意:“验……验尸房?” 付拾一保证脸:“验尸房保证很太平,绝对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些事情发生!而且我还有个徒弟也住那边,你完全不用怕!” 看着桃容依旧抗拒,她只能换一个提议:“要不然,就随便找个屋子,打个地铺?或者你去找值夜的聊天,熬一宿也行——” 带回家去肯定不合适。 付拾一不想和旁人同睡,而其他人那,基本也都是几个人住一间,放哪里去都不合适。 桃容最后还是选择了熬一宿,通宵聊天去。 付拾一拍了拍她的肩,诚恳道:“辛苦你了,明日给你加工钱。这是钥匙,熬不住了,随时去睡。” 桃容接过了钥匙。 付拾一和李长博就回去睡觉了。 杨光就这么看了半天,直到两人真走了,他这才确定:两人是真走了。 魏三拽着杨光,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黄河不死心。我要是你,这会儿就后悔死了。” 杨光将信将疑的看魏三,总觉得他是在骗自己。 但是他的心底,也隐隐升起了一股不安来。 付拾一这头回去,倒是睡了个安稳觉。 第一次做编剧,就收到了如此好的效果她表示很满意。 这种满意,直接导致她睡眠质量上升。 尤其是第二天一大早,付拾一煮面条时候,磕出个双黄蛋来——虽然这严格来说,并不代表好运,甚至是一种畸形,但是还是会让人高兴:毕竟鸡蛋黄真的美味! 这个双黄蛋,付拾一最后放进了李长博碗里:最近李县令废寝忘食,自己还把他出卖了,理应给他补一补。 于是吃到了双黄蛋的李长博,也是微微扬眉:“双黄蛋?” “说明今天会有好事发生。”付拾一笑眯眯。 李长博嘴角也翘起来,眼睛变成弯弯的月牙:“承蒙付小娘子吉言。” 两人吃过早饭,一路到了衙门,不疾不徐的将手里头堆积的事情办一办,这才想起了杨光。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熬了一夜的杨光,早已经觉得眼睛酸涩不已,脑子又痛又一片混沌,整个人都迟钝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困,好困!想睡觉!想睡觉! 而此时此刻,他终于也明白魏三的话不是夸张。 他也更明白,那个看上去年轻好糊弄的白面郎君,不是什么好忽悠的,反而是面白心黑,吃人不吐骨头。 看见李长博那一瞬间,他好似看到了救星。 语气肯定是豪横不起来了,更不敢质问了。杨光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卑微:“李县令就放了我罢,我只是一时糊涂,认打认罚。” 李长博微笑脸:“杨郎君怕是忘记了自己做过哪些事情了,要不杨郎君还是再想想吧。” 付拾一也点头:“杨郎君再想想。” 杨光在这一瞬间,差点哭出来:我想什么?! 付拾一看他那样子,就好心提醒他:“你真的只是对桃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其他的女人呢?比如,林月娘——” 提起林月娘,杨光的面色变化了一下。 随后他就问:“林月娘是谁?” 他的表情很茫然,好像真的不认识林月娘。 付拾一不想说话了:真的是,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李长博则是徐徐开口:“杨郎君不妨说说,昨日为何会对桃容做那样的事情?或者说说,你若是将桃容劫持走,你会对她做什么?” 结果杨光居然义正言辞的说了句:“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她和我妻子长得太像,但完全不是一类人。我妻子端庄,她却放荡不堪,我就是想教训教训她——” 第1721章 冠冕堂皇 谁也没想到,杨光会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来。 这一刻,付拾一是真心想给他一拳:照着鼻梁去的那种。 不过,打人是不好的,是暴力行为,是违法的,是要赔钱的。 所以付拾一深吸几口气,压下了这股冲动,认认真真的对着杨光说出来一句:“你有没有觉得你有点搞笑?” 杨光显然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 他看着付拾一,微微皱眉,又问李长博:“李县令难道如此御下不严吗?” 李长博实话实说:“付小娘子差一点就比我官职高了。而且她是县君。身份超然,我以为,她问你,你怕是不得不听?” 方良默默的在心里补充:于公,付小娘子是郎君得罪不得的人。于私,付小娘子依旧是郎君得罪不得的人。 所以根据这个,方良得出一个结论:嗯,郎君真惨。被付小娘子吃得死死的。 杨光显然不相信李长博说的话。 但是所有人都同情的看着他:李县令说的是真的,在整个长安县衙门,乃至万年县衙门,谁人敢惹付小娘子?那可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人的主! 付拾一听了李长博的话,反倒是没那么气了,她笑眯眯的看着阴沉的杨光,说出自己心中感想:“你以为你是神吗?还能审判别人?这个世上,除了陛下有这个绝对权力,谁人敢说自己能审判别人?” 她顺手拍个李长博的马屁:“就是英明如李县令,也是根据法律来定人的罪,也没有像你这样,随口就来。你以为,你比李县令还厉害?” -- 第845页 付拾一在心里头默默的言道:你这样的,连李县令一个指甲盖儿都比不上! 杨光显然受到了打击。 然而付拾一还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微笑着又说出句杀人诛心的话:“还是你做点好事,给别人一些恩惠,别人高看你几眼,对你多有敬重,你就真的飘了,觉得自己了不得,能够凌驾在别人身上?” 李长博默默的挪开了目光,假装没听见付拾一这么怼人。 但是他心里头觉得:干得漂亮。 杨光如果不是还年轻,估计这会儿真能一口老血喷出来。 付拾一同情的看杨光,这一次是真的怜悯:“你这样的动机,这样的作法,其实已是重罪了。你以为承认一个这个,其他的就不必承认了?” “哎,不懂法,真可怕。”她摇摇头,决定不再说话,将主场还给李长博。 李长博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付拾一的话:“不懂法,真可怕。” 嗯,感觉很贴切。回头多多宣扬,让老百姓也都尽量学习一下律法。 他清了清嗓子,嘴角微微翘起,看着杨光,徐徐道:“武安其实早就知道,杀人抛尸的人是你了。他不想丢了工作,又想要金豆子,所以就没戳破。” “可惜你却想拿他当替罪羊,故意将事情都栽赃给他,他这才说出一切来。” 杨光死鸭子嘴硬,脸扭过去朝向一边:“我却不知道李县令在说什么。” 李长博也不着急,点出几处让杨光更明白:“第一,认熟的狗,每一次都没叫唤。第二,尸体上每次留下那些痕迹,说明你身手不错。第三,你不行,所以用烙铁。第四,那几个女人都长得很像,他就打听了你妻子的长相。” “当然,其实尸体上也留下了不少的证据。”李长博笑容更加浅淡和煦:“譬如手掌印,譬如你的喜好——还有,伤口是枪造成的吧?你的兵器是什么?” 他盯着杨光面上渐渐退去的血色,声音轻而郑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杨光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她们都叫什么名字?”李长博问他。语气是不容置疑。 杨光垂下眼眸:“红燕,曼云,还有月娘。” “曼云——”李长博微微扬眉,露出一丝丝的不确定:“你的妻子——” 杨光的妻子,就叫沈曼云。 下一刻,杨光就承认了:“是她。当年,我把她骗来,然后杀了。谁也不知道。她的奸夫也不敢报案,只以为她又跟别人跑了。所以后头带着孩子搬了家,不知去哪里了。” 这一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付拾一惊了好一会儿,才将这里头透露出来的讯息给理清楚。 首先,死的第二个死者,是沈曼云。是杨光的妻子。 其次,他说沈曼云又跟人跑了。所以,沈曼云曾经就做过同样的事情? 最后,沈曼云生了孩子。 付拾一知道沈曼云是哪一具尸骨了。 李长博显然也听懂了杨光话里的意思,当即一扬眉:“你憎恨沈曼云,是因为沈曼云背叛了你?” 杨光说起这个事情,显然就激动起来。 那一瞬间,他犹如中风一样,五官瞬间扭曲,嘴巴像是不受控制的紧紧咬住,以至于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来。 “她当初知道我受伤之后,嘴上说着没有孩子也不要紧,没有那档子事情也不要紧,可是转头她就背地里和人好上了!” “如果不是那一碗堕胎药,我还真不知道还有这个事情!” “她跟我在一起,不过就是为了钱!她不想过穷日子!” “甚至她还和情夫提过,要将我悄悄弄死!” 杨光的表情更加扭曲:“既然这样,我就要她生不如死!她不是喜欢钱吗?不是喜欢过好日子吗?那我就亲自将她嫁出去——” 诡秘的微笑出现在他嘴角:“她不是喜欢那男人吗?正好就让这对狗男女好好的在一起过穷日子!” “一个看门狗,她也看得上,愿意委身,那就让她如愿以偿!” “还有那个孩子,她不想要?我偏让她生!” “临出嫁时候,我给她装了好几个箱子,对外说是嫁妆。实际上,里头都是空的。我放的都是臭狗屎!” 付拾一本来听得都快被那愤怒感染了,甚至还觉得这样报复也挺痛快的,但是听见“臭狗屎”三个字的时候,实在是没忍住,差点就笑出声。 这种行为吧……说起来,也真是解恨,可怎么看都有一种小孩子的既视感??? 第1722章 一腔恨意 不仅是付拾一没忍住,就连李长博也没忍住,先是懵了一会儿,而后就开始剧烈咳嗽。 咳嗽是假,憋笑是真。 当然,其他人也是很艰难才忍住了笑出声来,一个个要么震惊的伸出大拇指,要么就是艰难的扭开了头去。 然而当事人杨光显然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太过幼稚的问题。 只是继续在那儿怨恨和愤怒。 他从牙缝里挤出嘶吼:“不够,还不够!” “我每天都想起这些事情,我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这种贱人,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她?她没了钱,可是她还在逍遥快活,还生了孩子!” “我看着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样子,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 第846页 “尤其是我遇到了红燕之后,我克制不住的将她买下来,囚禁在家里,尽情的折磨她。” 杨光说到了这里,露出了一丝丝的笑容来,显然是真的感受到了快乐:“那可真痛快啊——” 然而他的表情,只让人忍不住想打一个寒噤。 这种凌虐他人获取快感的行为,本身就很变态。 而实打实看到这种变态的快乐,更让人觉得恐怖。 此时的杨光,就像是个疯子。 “后来,有一天我发现她想逃跑,就跟沈曼云那个贱人一样,想背叛我!我一怒之下,就忍不住将她杀了!” 杨光森然说出真相:“我打断了她的骨头,一根根的将她的手指砸断,她都只是惧怕我,想要逃离我!她怎么就不明白,她如果乖乖在我身边,我一切东西都是她的?**!**!那档子事情就那么重要?她就那么不想和我在一起?” 他已经疯魔了。 整个人陷入了那种癫狂的情绪中,却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 他攥紧了拳头挥舞,也不知是想打谁。 李长博护着付拾一往后退了几步,冷冷的看着杨光在那儿发泄情绪。 “最后她骂我,骂我是疯子。说我该下十八层地狱!”杨光阴冷的叙述着这句话,咬牙切齿:“她这样的荡妇,才该下十八层地狱!” “所以你就一枪捅穿了她的胸口。”李长博沉声接过了杨光的话。 杨光一口承认:“对。血一下染红了她的衣裳,她看着我,脸上的表情真的很好看。我想,她终于知道后悔了。” 他笑起来。 付拾一忍不住的搓了搓胳膊,只觉得杨光万分变态。 “可是我很快意识到,我也应该这么对沈曼云。”杨光一边笑,一边继续往下说。 “所以我就将她骗过来。我说我很后悔当初那么对她,说我已经理解她了,我愿意念在从前夫妻情分上,给她一些钱,让她好好过日子。” “我都没说让她瞒着那个情夫。她自己就主动瞒着了。”杨光笑了笑,语气一片森然:“这样的女人,真的就是该死。” 接下来的事情,也不用说了。 沈曼云遭遇了什么,也不用一一叙述。她的惨状,尸骨上都一一有痕迹。 李长博最关心的还是林月娘,所以他直接跳过了沈曼云,问起了林月娘:“那你既然都报仇了,为什么还对林月娘做那样的事情呢?” 杨光垂下眼眸,面色平静:“我是想救她的。她被绑来卖,我不买她,她就要去做娼妓。” “你买她,是因为那张脸?”付拾一轻声开口问他一句。 杨光没否定。 “那你为什么要虐待她?”这个事情,付拾一也的确是疑惑。毕竟就像是李长博说的那样,明明杨光已经报了仇,不是吗? 这一次,杨光沉默了很久,才又开口:“我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和我一起过日子。她长得很好看。很像沈曼云,但又不是沈曼云。我能看出,她是个好女人。” “她说她是来长安城寻夫的。但她和我一样,所托非人,都遭遇了背叛。”杨光轻叹一声:“我觉得,既然有相同的遭遇,我们很合适。” “那她最后答应了还是拒绝了?”李长博微微扬眉,如此问了一句。 杨光的面色一点点冷了起来:“她答应了。但是她是骗我的。她还是想趁我不防备,悄悄逃跑。她也嫌弃我是个废人!” “我明明对她那么好,是我救了她!要不是我,她就要被卖去做娼妓!女人永远都是这样,不知道感恩,不知道满足!” 说到这里,杨光的面色,已经再度扭曲,整个人陷入了那种癫狂之中。 付拾一他们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林月娘被杨光买下来之后,先是假装答应杨光,说愿意留下来和他一起好好过日子,但是她心里是想着逃跑的。她想回家。 可惜逃跑计划被发现了,她人并没有逃走。更因此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杨光或许是真心实意想过,要和林月娘共度一生,也用力鼓起了希望和勇气。只可惜,再一次被背叛之后,他就彻底的变得疯狂。 所以,他将林月娘用同样的方法虐待致死。 然后,再用同样的方法抛尸。 而仇恨的种子,短暂压制之后,就变得更加癫狂。 所以这一次看见了桃容之后,哪怕如此冒险,杨光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他心里的恨意,早已经燃烧成了不能被扑灭的熊熊大火。 甚至他也分不清这一张张相似的脸之下,哪一个才是他真正恨的人。 付拾一轻声的问了杨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林月娘被你买下来,如果留下,她到底算什么?你的妻子,还是你买来的玩物?而且,这样的买卖也并不合法,林月娘最终还是会成为不能见人的秘密。” “她虽然被自己丈夫背叛,可是她还有家里人。还有别的亲人。她怎么可能不想回去团聚,堂堂正正做个人呢?” “你如果真的为了她好,为什么就不能送她回家,然后光明正大求娶呢?” 说来说去,其实也是没将林月娘放在一个光明正大的位置上。 杨光显然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之间被问住,好半晌都张着嘴说不出来话。 -- 第847页 李长博轻叹一声,打破沉默:“那林月娘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她的丈夫?” 第1723章 同病相怜 林月娘还真的跟杨光提过自己的丈夫何岩。 而且还提了不少。 杨光将那些话重复一遍。 林月娘说自己从小和丈夫何岩订婚,丈夫也是靠着她家里的供养读书。 不过林月娘上头毕竟还有两个哥哥,所以当初供养她丈夫时候,她耶娘就当着全家说明白了,供养她丈夫何岩的钱,就算作是她的嫁妆钱。 后头两人成亲时候,林家就真没给林月娘准备嫁妆钱,只是指了一块地,起了两间屋,就算是成婚。 何岩当初来林家时候,口口声声说,这辈子绝对不会辜负林月娘。若是对不起林月娘,就叫他不得好死。 当然,何岩也的确争气,读书永远第一,很被先生看重。 林月娘针线活不错,所以从十来岁就一直做针线补贴家用,供养何岩。 两人在老家时候,靠着卖字画,帮人写家书,做针线活过日子。有时候林月娘甚至还要去娘家借钱。 林家两个嫂嫂在背地里都笑话林月娘。 就连林月娘阿娘也偷偷劝了好几次,说让何岩放弃读书,去给人做账房先生,好养家糊口。 可林月娘相信何岩将来一定有一天可以出人头地,所以怎么也不肯让何岩放弃。只是咬牙苦苦支撑。 后来何岩说想来长安找机会。 林月娘二话不说将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钱都给了何岩,又卖了自己仅有的几件首饰。 何岩一走就是两年。 两年期间,除了每个月托人带钱和书信,一直没回去过。 更没当上官,混出头。 不过有了这些钱,家里的日子倒是好过了。 但也有不少风言风语,说何岩将来必定会负心。 每当此时,林月娘必定大怒,甚至会和人吵起来。她坚信自己丈夫绝对不会辜负自己。 直到今年,林月娘收到了家书,何岩让她去长安城。 收到了信后,林月娘只觉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恶气,恨不得拿着信昭告天下。 而后林月娘带着东西,马不停蹄的上了长安。 见到何岩的时候,林月娘抱着何岩,痛快哭了一场。又让何岩穿上官服,仔细的看了又看。 何岩对林月娘也是千依百顺,且心疼万分。 夫妻二人都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何岩出门,林月娘在家,虽然还没熟悉各处,但却闲不住,想着收拾收拾屋子。 一收拾,倒在衣柜里发现了几样金首饰。 赤金,分量足,每一个上头,都有“樱女”两个小字。 林月娘认识字。 当即心里头就咯噔一声,下意识看向了床榻上。 鸳鸯戏水,并蒂莲花纹——都是半新不旧的。 一个独居男子,怎么会用这样的蚊帐被褥? 再仔细各处一翻,她又发现了不少女人生活过的痕迹。而且还不只一个。 她在柜子里,发现了女人穿的肚兜。 又在那间简陋的小屋里,发现了另一个肚兜。 两个肚兜,大小不同。 攥着两个肚兜,林月娘一颗心犹如掉进了冰窟窿里。 她想了很多。 直到何岩回来,她就开始试探何岩,先是问起蚊帐和被褥。 何岩不怎么自然的解释一句,只说是看着好看,想着月娘要来了,她肯定喜欢,所以就买了。 林月娘再问起小屋里女子的事情。 何岩解释说,他买过一次小丫鬟,想着做点家务,帮忙缝补浆洗。结果小丫鬟太懒,所以后头干脆卖了。 他说完这话,还搂着林月娘,笑着说让林月娘改天亲自去选一个丫鬟,这么多年,受尽委屈,是该享受了。 林月娘心灰意冷,最后第二天趁着何岩不在家,匆匆的走了。 结果刚出长安城,就遇到了游二。 游二将她抢了,还将她卖给了人牙子。 然后,又遇到了杨光。 付拾一他们听着这些,心中渐渐明白林月娘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杨光恨恨道:“她跟我说,她恨死了她丈夫骗她,看着他满口谎话的样子,心里知道从前小时候种种,再也回不去。倒不如留下来跟我好好过日子,只要我不骗她,跟她诚恳相待,她就不离不弃!却原来都是假的!” 这种被骗的滋味,让杨光很是愤怒。 他忍不住说了句:“她这样对我,我杀了她难道不应该吗?” 付拾一有点无语:“她被你买来,她不跟你说要跟你过日子,难道等着受罪吗?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会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都会选择委曲求全吧?” 没有选择余地的选择题,能叫选择吗? 不,那叫胁迫。 杨光自以为给了人选择余地,可实际上只是胁迫林月娘罢了。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实话实说:“你就该掏出个路费来,摆在她面前,她要选择走,你还给雇车。她要选择留,你就好好给人办个婚礼。” 这样才叫真的有选择余地。 如果这样林月娘还说谎,那就是林月娘的不对了。 杨光沉默了。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告诉了杨光实情:“林月娘不单单是离开了自己丈夫那么简单。她走之前,将何岩封在了缸子里。还替何岩递交了辞职信。” -- 第848页 这个说辞,有点委婉。 所以杨光半天没明白,多少还有点懵懂。 付拾一言简意赅:“何岩死了。中毒死的。” 杨光猛然瞪大了眼睛。 李长博微笑:“你若是给她选择的机会,说不定她真会选择留下来。毕竟,其实从某些地方来说,你们还是很般配的。” 比如,同样的心狠手辣? 杨光显然心情复杂。 付拾一笑眯眯:“不过,事情都过去了,咱们还是来说一下,到底你是在谁手里买的人吧。” “我有什么好处?”显然,杨光虽然心情复杂,但智商还是在线的。 李长博言简意赅:“少受罪。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尽可能活得好些。” 杨光沉吟不语。 “那你今天再想想。牢里还是挺有意思的,不眠不休,是常有的。”李长博面带微笑,语气礼貌而客气。 说完这句话,他甚至站起身来要走。 付拾一眼睁睁看着杨光变了脸色,最后他轻哼一声:“我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你以为我会怕?” 说真的,付拾一有点看不惯杨光。 所以她潇洒一笑,提了个建议:“我觉得,要不来个深情对望套餐?” 第1724章 深情对望 李长博停下脚步,微微疑惑:“何谓深情对望套餐?” 付拾一笑容甜美异常:“李县令还记得吧?咱们不是刚煮了个人头吗?林月娘的人头。” “我想,林月娘应该挺有兴趣看看杨光现在的样子的。” 想要摧毁一个人的精神防线,要么折磨他的身体,要么就折磨他的精神。 杨光这样的人,未必怕身体的折磨。 所以就只好选另外一条路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随后诚心诚意夸赞:“这个主意真是个好主意。” 杨光理解了付拾一这话的意思,当即已经破口大骂:“毒妇!” 付拾一耸耸肩,无所谓:“我也觉得这个主意挺恶毒的。” 杨光哑火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妇人。 所以也不知道该从何骂起。 付拾一拉着李长博,愉快的哼着小调走了:“你不要害怕,你不会寂寞~她会陪在你的左右,让你乐悠悠~日子一天一天过,你们会慢慢熟悉。我不管你懂不懂我在唱什么,我知道有一天你会恨上我~因为我觉得我真的很不错~时光匆匆匆匆溜走~” 出去后,李长博微微扬眉,打断付拾一的歌声:“现编的?” “改编的。”付拾一“嘿嘿嘿”笑了,然后顺势给李长博安利了一下这首《浪花一朵朵》。 李长博听完了之后,面无表情:不敢说意境一模一样,简直是毫不相干。但是,很贴切。 林月娘的人头很快被送了过来。 就安置在杨光隔壁,用她那空洞洞的,只剩下两个黑窟窿的眼睛,静静的打量杨光。 杨光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好怕的。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便这个时候,他能睡觉了,可躺在床铺上,他一闭上眼睛,就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睁开眼看过去,就只看见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杨光:…… 最后,一整天过去,直到下午太阳快要落山,杨光也没能睡着。 倒是那头除辛做出了毒理试验,知道了何岩是怎么死的。 砒霜。 何岩是死于砒霜。 但是城里砒霜买卖的记录里,并没有林月娘。 付拾一对这个也不意外,轻声道:“从林月娘做的这些事情来看,林月娘是个很果敢刚毅的女子。” “她敢一个人上路,必定也是给自己准备了一些东西。毕竟路上会遇到什么,谁也不知道。” “只不过,这个准备,最后用在了何岩身上。” 除辛听完这话,也没反对,只是叹了一口气:“如果何岩说实话,他也就不会死了。” “不一定。”付拾一摇摇头。 李长博沉声接过话去:“林月娘的性格刚烈。她肯那么支持何岩,说明何岩在她心中,比她自己更重。何岩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也未必能接受。即便樱女不在了,可樱女毕竟还是和何岩有了一段过往。” “白纸上一旦有了墨点,那点黑就会越来越刺眼。”付拾一笑笑,轻叹:“就算不是男女之间那种感情让林月娘杀了何岩,林月娘也必定接受不了,自己眼里完美的男人,变得如此不堪。” 这种心态,就叫信仰崩塌。 类似于现代许多粉丝在发现自家偶像原来和表现出来完全不一样时候,会迅速的粉转黑一样。 爱得有多狂热,恨就会有多浓烈。 何岩就是林月娘的信仰。 付拾一说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了。 而且都是没有言语可反驳。 最终,所有人都只是轻叹一声,用来结束这个话题。 倒是付拾一想起了杨光来:“他还好吗?” 李长博早就将这个事情忘在了一边,此时想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好奇:“我去问问。” 方良早就问了好几遍了,此时不用李长博张口,就幽幽的开口了:“据说是睡不着,一直死死的盯着那头骨,好像真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付拾一“嘿嘿”笑了两声:“这就叫,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 第849页 顿了顿,她又道:“你去问问他,要不要说了。如果他不说,我们再送两位朋友过去。” 三个人头,看上去一定很刺激。 尤其是三个人都是他杀死的。 除辛默默的竖起大拇指,觉得付拾一如果取个中药名,也就只有乌头这个名字可用。 李长博面无表情的想:我以后的日子……还是别得罪付小娘子。 付拾一侧头就看到了李长博这个表情:……我好像破坏了我的形象? 而杨光那头,很快就收到了付拾一的大礼包。 看着三个白生生,圆溜溜的头骨,他只剩下了无言。 等到三个头骨都摆成了一排,死死的盯着他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在收到传话,说杨光要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开饭。 天气已经冷了。 所以今天付拾一张罗了羊肉铜锅。 也就是俗称的涮羊肉。 羊肉是付拾一亲自操刀切的。 涮羊肉的羊肉,有两种切法。一种是冻硬了,切羊肉卷。但是这种最好用铡刀来切,才能保证每一卷都差不多厚度。 另一种,就是羊肉片。不冻,直接切。考验的是对肉肌理的了解,对手上刀的控制。 本来张春盛觉得自己能行。 可看完了付拾一切的,他顿时就沉默了:小娘子还是那个小娘子,一出手就能让人无地自容的小娘子。 郑老井更是惊叹:“小娘子这个刀工,没有几十年是练不出来的。” 付拾一腼腆一笑: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年龄,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这样的羊肉片,值得作为冬天到来的第一锅。 羊肉涮锅其实很简单。 主要是铜锅,炭火,还有羊肉片,以及那一碗灵魂蘸料。 汤直接就是山泉水,加点葱姜片直接煮开,就可以开始涮肉。 水滚开后,夹起一片羊肉放进锅里,水和肉接触那一瞬间,肉就开始变色。 羊肉片得很薄,熟得很快,基本上心里默默的数上三个呼吸,就成了。 将肉整个埋进加了芝麻香油,芝麻酱,还有香菜,酱豆腐,韭菜花酱的料碗里滚上一圈—— 第1725章 老实交代 薄薄的羊肉片,在蘸料碗里滚上一圈之后,浑身都被包裹上了调料。尤其是芝麻酱,厚厚的裹在上头,完全看不出肉片本来的样子。 当肉放进口中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为什么付拾一一定要这样调料了。 这样的调味料,实在是和羊肉太般配。 说是天作之合,也半点不为过。 付拾一也是异常满足:羊是滩羊,用特殊的方法杀了之后,几乎没有什么腥膻味。芝麻是纯天然芝麻,老品种,产量低,但是真的香。 尤其是芝麻酱——经过细细研磨,那简直叫一个丝滑香浓。 肉香,油香,芝麻酱的丝滑醇厚,再加上香菜特有的香气,韭菜花特有的味道,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这完全就是舌尖上的一场盛宴。 付拾一满足喟叹:“冬天就得吃羊肉!” 杜太夫人也是猛点头:“冬天是得吃点羊肉,才暖和。这个和火锅比,也是各有千秋了。” 付拾一“哈哈”大笑:那可不?羊肉涮锅,是唯一能和火锅媲美的锅子!那可是撑起了半边天的存在,没点绝活,能行吗? 几大盘羊肉很快就被清空,但是人人都还没吃够。 付拾一看向张春盛:“厨房还有肉,你和郑老井试试去。如果不行,明天我叫钟约寒他们来。这会儿我和李县令吃上几口,就该去衙门了。” 李长博没有反对,他的确惦记着一会儿吃完饭过去一趟。 张春盛下意识摇头:“我怕是不行。” “没事,都是自家人吃,肉片破了也没关系。也不用特别薄,太薄了不香。要差不多厚薄。”付拾一传授给他诀窍,没忍心告诉他自己在真正的大师傅面前比,那也是个渣渣。 涮羊肉的汤,在经过了这么多羊肉之后,早已经变成了一锅高汤。 此时再端来鱼片,往里头那么一涮—— 怎么说呢?要不古人发明鲜这个字的时候,是鱼和羊呢。 这两样合在一起,那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鲜。 而涮过了鱼片之后,那锅汤,就彻底成了鲜汤。拿来涮菜,或是煮点面条,那都是美味。 付拾一和李长博煮了点面条,下了几根新鲜豌豆尖,吃得热热呼呼的,这才往衙门去。 衙门里头,杨光已经快要疯了。不停的问李长博什么时候到。 当他们两人过去的时候,满脸绝望的杨光,看见他们,就像是看到了光。脸上瞬间就充满了希望。 杨光毫不犹豫道:“快把人头拿走!卖给我人的,叫孙大勇。家住在牛尾巴村。你们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付拾一坏笑着将三个人头收起来,明天一大早送去仵作学院。 而李长博则是慢慢悠悠的问起了问题:“你是故意想栽赃给武安吧?一开始,你留下武安,是因为看上了他可以背黑锅?” “那倒不是。”杨光摇摇头:“我就是觉得他跟我一样可怜。我还有钱,他连个去处都没有。” “不过,他也的确是胆大。”杨光实话实说:“我也是看出他胆子大,而且又贪财,所以才试了试。毕竟,要穿过桃林,才能去乱葬岗。” -- 第850页 “我肯定是不能叫人发现我的。” “他看见那些金子,他就动了心,毫不犹豫的就将尸体处理掉了。有了这个事情,我就更不能放他走了。” “后来两次,我也想过,抛尸都是他干的。加上他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如果真被人发现了,那就往他身上推。反正,谁也不会怀疑我的。” 李长博点点头:“不过,武安倒是没怀疑过你。” 杨光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紧接着,李长博又问了一些细节,的确一一都和尸体反映出来的情况对上了。最后,他就让杨光签字画押。 杨光提起笔来,那一瞬间,仿佛笔是有千钧重。 但是最终他还是心一横,将笔落下去。 落下去之后,他也说不上来,心里头到底是释然还是沉重。 但他知道,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李长博前脚刚走,后脚杨光就整个人瘫在了床榻上,眼睛一闭,直接就睡着了。 距离他上次睡觉,已是足足过了一天一夜了。 他早就快困疯了。 不良人听着杨光传来的鼾声,嘲讽一笑:这个世上,就没有一个人,和付小娘子做对,能得什么好下场的! 外头付拾一刚将三个人头安置好,就打了个喷嚏。 她疑惑地揉了揉鼻尖:刚吃了羊肉锅子,身上还暖着呢,不至于冻着吧? 忙活完手里那点儿事情,就到了宵禁时间。 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人走路回去,边走边聊天。 李长博轻声道:“樱女的坟已经找到,明日或可以开棺验尸。” 付拾一有些唏嘘:“说起来,这个案子,总算是要落幕了。牵扯了这么多案子出来,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李长博也是同样的感受:“的确是如此。这样的事情,太少见了。一共牵扯出这么多条人命,实在是叫人惊叹。” 付拾一掰着手指头数:“除了袁家的那七口,游二,林月娘,还有红燕,沈曼云,以及何岩,樱女。前前后后,竟死了六个人。” 加起来,也是十几条人命了。 真的是,无法叫人不惊叹。 李长博轻声道:“等将樱女的死也查出来,案子彻底完结,我们好好歇一歇。” 付拾一连连点头:“是要好好放个假了。仵作学院那头,还有许多事情呢。我还要准备期末考试的卷子,以及准备准备拾味馆这头给他们做冬衣什么的。另外,我还想去弄一弄印刷课本这个事情——” 她越是掰着手指头算,就越觉得自己忙得不得了。 最后付拾一哀叹一声:“时间不够用啊!” 李长博越听脸色越变得冷淡,最后彻底变成了面无表情。 他提醒付拾一一句:“付小娘子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付拾一茫然:“忘了什么?” 李长博抿了抿嘴角,语气虽然是温和的,可是明显已经透出几分委屈:“付小娘子再好好想想。” 第1726章 忘了什么 究竟忘了什么,付拾一也是在分开之后,忽然想到的。 她忘了,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成婚这个事情。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她登时无限心虚:怪不得李县令这么生气……这种人生大事,怎么能忘记呢? 不过当时她是真的忘了。 所以一想到这个,她就更觉得满心愧疚了。 于是,付拾一就赶忙叫了蔓娘和燕娘过来商量:“话说,我和李县令成婚时候,要准备些什么?” 燕娘和蔓娘对视一眼,然后脸上都露出几分欣慰来。 尤其燕娘,更是感叹一句:“我还以为小娘子想不起来这个事情了。” 付拾一大囧:差一点就真忘了。 蔓娘慢条斯理的说道:“女子嫁人,其他的都不紧要,最重要的就是嫁妆。小娘子虽然没有长辈,但是陛下那儿,肯定到时候单独准备一份来。” “小娘子没有别的亲眷,所以小娘子所有东西,其实都算陪嫁。只是这些东西,小娘子还是该归拢归拢,整理出个名单来。” “到时候也让人看看,咱们可不是真就空着手嫁过去了。而且李县令头上还有两位哥哥,到时候妯娌之间难免也会攀比,小娘子不能落了下乘。不然岂不是叫人笑话?” “再则,将来分家时候,也好说。”蔓娘很是诚恳:“小娘子也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只是做了该做的。” 她用手绢擦了擦嘴角,微笑起来:“最后一点,就是脸面好看了,小娘子越风光,嫁妆越丰厚,将来李县令那儿,才更有脸面。男人嘛,总归还是喜欢面子上好看一点的。” 听完了蔓娘这一席话,付拾一只剩下了一个感受,那就是大写的服气。 不得不说,蔓娘考虑十分周全。 她伸出大拇指,满满的都是敬佩:“我现在觉得,你在店里只做个店长,实在是有点屈才了。” 蔓娘愕然片刻,才反应过来,瞪了付拾一一眼,“小娘子就别贫嘴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 付拾一觉得,有现成的人才,还是用一下比较好。 她语重心长的对蔓娘说道:“蔓娘啊,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吧。你看我这么忙,实在是也没功夫——” 蔓娘叹了一口气,对这个情况,那是半点不意外。 -- 第851页 但是最后,她还是提醒了付拾一一句:“小娘子还是要上上心,在婚前,总归是要给李县令做点针线活的。给长辈的,也是要准备礼的。” 付拾一扭曲了脸:“都得是针线活吗?” 蔓娘被她这个表情弄得微微迟疑了一下,半晌才不确定的说了句:“大概……也不一定非要针线活吧?” 付拾一当时松了一口气,想了想道:“太夫人她们两个好办,我不是得了一对大珍珠?一人做个簪子。” “至于两个嫂嫂那儿,我觉得,不如来个香皂礼盒?一年四季,咱们不都做了吗?一样挑出一块来,凑个四季礼盒。包装好看点。”付拾一笑得很灿烂:“东西虽然不贵重,可是胜在少有和实用。”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不然来个口红套餐也可以。 但是一次性就别暴露太多了。 她深深的在心头感叹:还是穿越大法好啊。会的东西多,能节约好多钱呢! 付拾一“嘿嘿”的笑了。 熟悉她的燕娘和蔓娘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是个什么情况:怕是小娘子肚子里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蔓娘郑重道:“对旁人也就罢了,对李县令还是要上心一些。小娘子自己也知道,李县令到底有多用心。” 说起这个事情,付拾一也郑重起来:“那是必须的。” 她刚才想了一下,已经做出了决定:李县令那儿,就做一套情侣睡衣好了! 只不过,针线活儿付拾一实在是不擅长做,所以她还是决定:“我亲自设计,亲自画花样子,做两套衣裳,比我亲自动针线,做一套丑的好多了。” 付拾一虽然缝合技术不错,但是绣花技术嘛……就很一般。 最主要是,她没那么大耐心。缝个衣裳还行,但是就是最简单的款式,布片缝合。要绣花,不如要了她的命。 蔓娘和燕娘都知道付拾一的本事,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勉强:能做到这个程度,李县令应该也挺高兴的吧? 当天晚上,付拾一连夜设计了一款情侣睡衣。 睡衣上的图案,是李长博和她自己的Q版画像。 嗯,到时候她穿李长博的,李长博穿她的。 两个画像连在一起,就是两个小人儿手拉手说悄悄话的图。看上去就活泼可爱。 画完了,付拾一自己看着图案,也觉得挺满意:嗯,李县令这个Q版形象,回头找人做个香囊吧。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付拾一还不怎么觉得困顿,反而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只是到了吃饭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嗯,好像今天还要哄自家小男朋友?昨天他应该是生气了。 怎么哄呢? 付拾一思来想去,最后决定给自家小男朋友做一碗面。 当然,面是普通的面,但是里头是要搞点花样出来的。 蛋要爱心煎蛋! 里头还要有几个镂空字的道歉胡萝卜片! 最后还要来一朵仪式感满满的萝卜皮花! 付拾一的灵感,是来自于当年看的油腻表白一百零一种方法。 虽然别人是用来搞浪漫,但是她觉得,这个思路,过生日,道歉,祝福,都是实用的! 找了一根红萝卜,付拾一先将皮一圈圈削下来,最后用小竹签做成一朵小牡丹,而后再将最粗壮的部分切几个薄片下来,中间镂空雕上几个诚意满满的字:“爱你,别生气。” 最后,再用胡萝卜片圈一个爱心形状出来。放在煎锅上,磕个鸡蛋进去,搞出来一个爱心煎蛋! 就这样,一碗简单而不简约的爱心赔罪面,就这么做好了。 青菜上,是两朵小小的牡丹花,然后面上是个爱心煎蛋。另一侧,则是这么几个字—— 付拾一捣鼓这一碗面时候,没敢让任何人看见。她怕被笑得抬不起头来…… 第1727章 别出心裁 当付拾一把这碗面端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给惊着了。 纷纷看了看付拾一又看向李长博。 然后面面相觑:今天这吹的是什么风? 不过主人公之一的李长博,只是微微扬了扬眉,对上付拾一略显得讨好的笑容,就明白了一切是怎么回事。 他面上看似没什么变化,可仔细看的话,不难看出他的嘴角有点儿克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李长博维持住不动声色的表情,看着那一碗格外精致的面,嘴角弧度加深几分,嘴里却不咸不淡的夸奖:“今日这碗汤饼,实在是精致。大家都一样?” “只有你是这样的。”付拾一实话实说,心里充满歉意,尤其是听他冷冷淡淡的语气,就更加觉得心虚。 她的语气万分诚恳:“你先吃面。” 李长博扬眉问她:“那这么说来,付小娘子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想明白了。”付拾一面对自家小男盆友的审问,点头如捣蒜,打算回头就在自己心上刻下几个大字:勿忘婚事! 眼看付拾一态度如此诚恳,李长博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他淡淡的“嗯”一声,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付拾一。 毕竟上次都有了一次这个情况。 这次又是这样。 他严重怀疑:在付小娘子心里,自己到底排在第几?还是微不足道? 想到这个,他嘴角的弧度淡下去,微微抿了抿嘴唇,显得有些低气压。 -- 第852页 付拾一吞了一口口水,霎时就紧张了:这感觉像是没做完作业,但是老师已经开始检查了…… 其他人也隐约感觉到了不对,慌里慌张赶紧跑了,一个个在厨房里躲着,但又不甘心的伸出个脑袋来看热闹。 李长博拿起筷子,目光落在那几个字上,本来还想更冷漠点,可是话到了最边上,最终还是软了下去,显得不那么凶巴巴:“那付小娘子现在想明白没有,什么事情最重要?” 付拾一看着故作冷漠和凶巴巴的李长博,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头奶凶奶凶的小狮子。 嗯,猛兽是猛兽。 就是还不太凶残,年纪太嫩。 生气咆哮也只想让人摸摸头。 当然现在摸摸头是不合时宜的,付拾一努力表现得老实而诚恳:“想明白了。生命诚可贵,事业价更高,若为婚事故,二者皆可抛。” 她的表情很正经。 但是李长博却被搞得有点无奈: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揉了揉眉心,他觉得再也追究不下去,所以只能道:“吃饭。” 只不过低头看着那碗面,他脸上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太直白了。太明显了,太……让人生不起气来了。 而且也让人下不去筷子。 付拾一倒是没那么复杂心思,只是殷切的看着李长博,热情催促:“快吃快吃,面泡软了就不好吃了。” “先吃煎蛋,那个花就别吃了。”付拾一指挥道。 李长博垂下眼眸,盯着两朵小小的花儿,忍不住又笑了:付小娘子费这么大心思,就是为了好看?这可不符合她一贯做事风格。 但是一想到她为了自己,竟然如此特殊,那种甜蜜和快乐,又实打实的充满了他的心。 让他心里,又柔软,又胀满,最后就化成了无限的纵容:算了,她高兴就好。 一碗“爱心面”,成功哄好了李长博。 付拾一悄悄拍了拍胸口,暗道:回头我得好好想想,另外一百个方法是什么,总感觉很有用的样子。 那头厨房里,张春盛已经忍不住的“啧啧”起来。他压低声音嘲讽:“咱们家小娘子,真是看不出来,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燕娘也忍不住笑:“小娘子就算再厉害,毕竟也是女人。” “肉麻。”张春盛的语气酸溜溜的。 珠娘出馊主意:“你也试试,就知道肉麻不肉麻了。” 张春盛下意识想到了珍娘。 珍娘已经受不住这样的打趣,一转身就赶紧溜了。 这头,付拾一和李长博吃过早饭,就去衙门了。 樱女埋骨的地方已经找到,让人惊讶的是,最终,樱女居然被埋在一块风水宝地上。 也不知是不是何岩对樱女十分愧疚的缘故。 但是耐人寻味的是,这块风水宝地,早在半年前,就被何岩买下来了。 地契上是有日子的。 付拾一看着白纸黑子的地契,问李长博:“咱们还用开棺验尸吗?” “开。”李长博言简意赅:“尸体不会说谎。” 只有开棺验尸,才最有说服力。 于是,樱女的坟被挖开了。 何岩虽然是个渣男,但是樱女的墓还是修得不错。 樱女的全名叫许樱女,墓碑上的立碑人,是何岩。 墓碑上写的是:爱妻许樱女之墓,夫何岩立。 虽然樱女的死还不能完全确定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毕竟已经暴露了那么多细节。 故而此时此刻看着这个墓碑,付拾一还是觉得怪嘲讽的。 而且何岩这样,算是在骗鬼吗? 何岩的妻子,从始至终都是林月娘。 樱女顶多算是个妾。 而何岩这样一弄,虽然好像对得起樱女了,那又将林月娘放在何处了? 还是说,在何岩心里,从来都是鱼和熊掌,都想兼得? 李长博只是扫了一眼墓碑,而后面无表情的下令:“开棺。” 樱女的棺材不错,众人还是费了一些功夫,才将棺材打开。 棺材打开那一瞬间,除了一些香料味道,还有的,就是一股浓郁的烟熏味道。 刹那之间,付拾一想起了……烟熏腊肉。 甚至于口水都有那么一点点的分泌。 当然,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法医,她还是成功的投入到了工作状态里去,遏制住了其他的想法。 棺材里,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琵琶。 樱女的琵琶被陪葬了。 除此之外,樱女的棺材里,还有不少陪葬。 比如华丽的舞衣,漂亮的绢花,一些胭脂水粉。 唯独没有金银。 付拾一忍不住嘲讽的笑了一下:“樱女应该不少私房钱吧?怎么何岩居然这么抠?” 这些陪葬的东西,估计都是樱女生前使用的东西。 何岩真是……厉害了。 第1728章 如何瞑目 而樱女残留的躯干,则是被层层的衣裳包裹住,几乎看不见。 直到付拾一将棺材里头东西清理出来。 棺材里最值钱的东西,是樱女胸口压着的一块玉。 就是这块玉,材料也不算特别好,而且还是有了裂痕的。 其他东西,看似华丽,可都是樱女旧物。 而如同付拾一预料的那样,樱女的尸体并没有腐烂。那一场火,几乎将樱女体内水分烤干。 -- 第853页 而且焚烧导致外皮碳化,内里脂肪层的油脂也被高温烤出。这两样东西,完美断绝了微生物的繁殖条件。 樱女的头部,已经只剩下了一个骨头,包裹着一层焦炭。 她整个人呈现出蜷缩的姿势。 说不清楚是死之前就是这样,还是死之后,因为高温焚烧,肌肉收缩,才变成这样。 樱女四肢末端都已经烧没了。 小腿下半截整个都没了。 而剩下的部分,也是两条腿融合在一起。 看上去,这只是勉强有个人形的焦木。 付拾一拿出了柳叶刀,在尸体的脖子处比划:尸体烧成这样,不知道气管还在不在?如果气管看不出来了,那就只能切开胸口了——或许考虑从背后切?毕竟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好从前胸开。 好不容易找打了一个合适位置,付拾一在心头悄悄念一句:“得罪了。” 而后手底下用力—— 那一瞬间,付拾一感觉像是在切树皮。 碳化层很厚。 另一个角度说明当时焚烧的时间和程度。 不过,好在还是切开了。 气管还在。 虽然应该已经熟了。 切开气管后,付拾一清晰看到了气管壁上的情况。 她收回了刀,轻声道:“死者是死后遭遇了焚烧的。气管内壁无黑灰,说明当时她在被焚烧时候,已经没了呼吸。” “通常,如果死者在起火时候没死,那么鼻腔中,气管内壁上,会有很多粉尘黑灰,这是因为长期在火场里呼吸,吸入太多燃烧造成的粉尘导致。” “她是在火烧起来之前,就死了的。”付拾一补充一句,“虽然这也是个悲剧,但是也算一种幸运。” 缺氧,高温,浓烟。 哪一样都很致命,也很痛苦。 如果当时樱女还活着,经历这些,必定是痛苦而绝望的。 如果人不是清醒的还好,至少可能不会那么痛苦。 但如果人是清醒的……她又该有多绝望? 当然,在樱女死的那一刻,她同样也很绝望。她将何岩一步步送上了青云,可是最后何岩却这么对她。 甚至,她还可能怀孕了。 付拾一觉得自己心肠已经很硬了,但此时也忍不住心里难过:都说女人嫁人,是二次投胎,的确是这样的。倘若幸运,能美满一生,倘若不幸,便会落到如此境地。 她问李长博:“还需要进一步的尸检吗?樱女怀孕的事情——” 李长博神色凝重,微微摇头:“不必了,确定樱女是什么时候死的就好。” 顿了顿,他又问一句:“看得出来,樱女是怎么死的吗?” 付拾一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试试。尸体烧毁成这样,很多痕迹都消失了,我也不敢确定。” 首先,只能先确定尸体有没有外伤。 但是烧成这样,表皮都碳化收缩,就算曾经有伤口,此时也看不出来了。 付拾一只能一寸寸的去捏尸体的骨头。 捏遍了尸体全身之后,付拾一摇摇头:“尸体没有骨折的痕迹。也没有大型伤口。” 她看了一眼尸体:“不过何岩应该也不会动凶器,那样血迹太多,可能会暴露。我猜,他最有可能用毒,或者直接掐死,勒死樱女。” “如果是掐死或者勒死,那么舌骨应该会有表现,脖子的组织也会有表现——” 付拾一念叨完了这两句之后,就重新拿了柳叶刀,仔细去找樱女的舌骨。 舌骨是细小的。 并不那么容易找到。 尤其是尸体现在已经不再柔软,像个干尸。 不过,最后付拾一还是确定了舌骨的确是断裂的。 以及,脖子那剩余的,烧熟了的筋肉组织里,有出血水肿的现象。 当确定了这个时候,付拾一松了一口气。 而后肯定的对李长博道:“樱女是被掐死的。” 这个结果,对大家来说,既算是意料之内,也算是意料之外。 意料之内是因为之前种种就说明何岩很大可能是杀了樱女。 而意料之外,是很难想象,一个男人,能这么狠心的掐死一个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女人。 有人忍不住喃喃的问:“为什么?” 可是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谁也不知道何岩为什么就能这么狠心。 李长博轻声道:“将尸体弄好,原样埋回去吧。” 王二祥往地上“呸”了一声:“狗日的何岩。” 付拾一一面拿出针线,准备缝合,一面认真的对王二祥道:“积点口德,别侮辱了狗。” 王二祥满腔的骂人话,噎住了。 他良久才悻悻的嘀咕一句:“难道就真的什么也不能做了?” “回头找人把这个墓碑砸了吧。然后用樱女那个金镯子,给她重新立个墓碑,她应该……不想做何岩的妻子了吧?”付拾一歪头,微微疑惑:“况且,这样弄的话,搞不好底下她们得打架?毕竟林月娘也是何岩的妻子——” “也有可能两个都只想换个身份。”李长博插话进来一句,同样也是一本正经。 付拾一没说话了,她想:李县令说得很对。这两个女人,恐怕哪一个也不想继续做何岩的妻子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选择。 -- 第854页 林月娘或许当初就不会那么帮何岩,愿意嫁给何岩。她可能还是更愿意带着丰厚的嫁妆,寻个好夫婿。 而樱女,大概也不想遇到何岩,更不想跟着何岩一起来长安城。 只可惜…… 樱女的尸体,缝合起来有些艰难,所以付拾一费了不少功夫才弄好。将一切都弄好,坟墓原样填回去之后,早已经过了晌午饭点。 付拾一唏嘘:“这下樱女总算是可以瞑目了。” 李长博摇摇头:“未必。遇到这样的事情,任何人怕都是无法轻易释怀的。” 付拾一想起一句话来:一见君子误终生,可何岩这样的,分明连君子也算不上啊。怎么也让两个女人,误了终生呢? 第1729章 人赃并获 不良人赶到牛尾巴村,抓住了孙大勇的时候,孙大勇正在吃饭。 当时直接就吓得孙大勇饭碗都掉了。 他愕然抬头,看着这一群踹门而入的不良人,哆哆嗦嗦的问了句:“你们是谁?” 王二祥冷笑一声:“我是你爷爷!” 说完这话之后,王二祥就直接和其他人一起上去将孙大勇五花大绑。 孙大勇吃的是炖羊肉。 锅里都是肉。 王二祥看见了,又冷笑一声:“你爷爷我饿到现在也没吃上一口热乎的,你一个孙子倒在这里吃肉!” 其他不良人就笑起来:“正好没吃饭,反正放在这也浪费了,索性吃了再走!” 于是其他人就纷纷找了筷子,一人两口肉,直接将那一锅肉瓜分完毕。 可怜孙大勇在旁边看着,简直是目瞪口呆。 不过他也实在是不敢拦,敢怒不敢言的看着他们。实则内心都在滴血。 吃完了肉之后,不良人们又将孙大勇的家翻了个底朝天。 这孙大勇也实在是不会演戏,翻其他地方的时候,他心痛归心痛,也不敢说话。 结果在翻柴房的时候,他一下就出了声:“这里头实在是没有东西了。” 听孙大勇这样说,王二祥就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后微微一笑,举起手来,一声令:“给我仔细的把这个屋子搜一遍,一块砖都不要放过!” 那一瞬间,孙大勇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 当不良人发现了密道的时候,孙大勇是真的哭出来了。 王二祥带着人往密道里一看,好家伙,里头还关着两个女人,两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 看见人下来,她们几个惊恐的抱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那个样子跟待宰的羔羊也没有什么区别。 王二祥看着她们那样子,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们安全了。我们是长安县衙门的不良人,特地来解救你们的。” 一听到这个话原本还瑟瑟发抖的一群人,顿时就呆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哭了出来,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哭。 一开始是小声而克制的。 最后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仿佛他们要借着这样的做法,将心里的委屈和害怕都宣泄出来一样。 王二祥他们几个糙老爷们,面对这样一群女人、孩子,显然有点手足无措。 最后还是王二祥出声宽慰:“大家都别伤心了,也别难过了,这不是都好起来了吗?你们已经安全了,该笑才对。” 可是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好半晌,这群人总算是互相安慰着止住了眼泪,然后又跟着王二祥他们从密室里走了出来。 刚一出来,看见被五花大绑的孙大勇时,她们脸上明显出现了恐惧,甚至还有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看到这一幕,王二祥他们都有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孙大勇对这些人恐怕有些残暴。 于是就有人抬脚踹了孙大勇一脚,直接把孙大勇踹翻在地,更是骂道:“你个龟孙子,爷爷扒了你的皮!” 女人孩子坐上了马车。 孙大勇则是被拖在马车后头跑。 不得不说孙大勇看着膘肥体壮的,实际上耐力一点儿也不行。 没跑几步,孙大勇就跟个死狗一样跑不动了,趴在地上直喘粗气。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王二祥他们比预期回到衙门的时间更晚了一些。 付拾一在衙门,早已经等得望眼欲穿。 一看见王二祥付拾一就忍不住嘲讽他:“二祥,现在你这技术不行了呀——” 去抓个人而已,居然废了这么久时间。 王二祥指了指马车上:“有意外收获。咱们算是抓了个人赃并获。” 付拾一听见这话后直接就惊了一下。 最后,她上去掀开马车的帘子看了一眼,顿时被里头几张惊恐的脸弄得有些无言。 这个孙大勇,有些厉害呀。 这么些个女人孩子估计能卖不少钱了。 关键是这些女人孩子看上去都长得不错,拿出去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人牙子手里,也未必有这么好的货色。 正规渠道买卖人口,毕竟也没那么高质量。 那么问题来了,孙大勇是从哪里弄来这些人的呢? 游二都死了这么久了—— 付拾一想着这个事情,忍不住搓了搓手,颇有些期待的想:搞不好年底李县令评业绩的时候,又能碾压所有人了。徐县令恐怕要哭出来了—— -- 第855页 就是不知道陛下舍不舍得给奖金。 想了这些有的没的,付拾一还是极尽温柔的对几个女人和孩子说道:“这里是长安县衙门,你们已经安全了,下来吧。我带你们去吃点儿东西,洗漱一下。” 看着这群女人和孩子,付拾一一时之间都有些拿不定主意:是该先带她们去吃饭?还是先带她们去洗漱? 感觉这两个需求她们都十分迫切。 最后付拾一还是先带她们去洗漱。 就算不能够洗澡,也要先洗手洗脸。 然后再将他们带去了饭堂。 厨子看到这一大帮女人和孩子都惊呆了。 付拾一将前因后果和厨子一说,厨子顿时就动了怜悯之心,赶忙去做热汤,蒸饼。 看着厨子已经忙活起来,付拾一这才坐到了那群女人和孩子旁边,和他们中间年纪最大的女人说话:“你们和孙大勇是什么关系?” 那个女人叫做玉娘,今年刚刚二十二岁,是个年轻的小寡妇。因为丈夫死了,所以来长安城投奔亲哥哥,结果没想到路上遇见了坏人,被骗了。 最后那个坏人将他她送到了孙大勇这里,孙大勇又将她关进了密室中。 说到这里的时候,玉娘脸上一片黯然,只说孙大勇不是人,完全就是个畜生。 说着说着她眼眶通红,眼泪都下来了。 付拾一就没有继续往后问,只是看向了其他的人。 玉娘感激的看了付拾一一眼,擦干了眼泪,又说起其他几个人的身世。 另一个女子,是和家里吵架了,独自一人出来散心。结果被哄骗,送到了孙大勇这里。 两个小女孩是双胞胎,父母是商人,全家一起来长安城做生意。路过一个茶水摊儿的时候,她们两个被糖吸引,一步步远离了父母,最后也被送到了孙大勇这里。 至于那个最小的男孩,是和家里人走散迷路了,偏偏遇到了孙大勇。 第1730章 有点难办 听完了几个人的身世之后,付拾一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其中最短的一个已经被孙大勇关了有七八天。 而最长的就是玉娘。 玉娘足足已经被关了两个月了。 每天玉娘不仅要负责几个小孩子的吃喝拉撒,还要给孙大勇做饭,洗衣服。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孙大勇舍不得将玉娘卖掉。 不过既然玉娘已经在孙大勇那里待了两个月,付拾一顿时心中一动:“那你认识林月娘吗?” 玉娘一愣:“怎么你们找到林月娘了?她不是已经被卖掉了吗?” 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玉娘眼底有一丝丝的羡慕闪过,很明显。 付之一看着那一丝羡慕,就知道玉娘心里想的是什么。 玉娘在孙大勇这里的日子不好过,她觉得还不如被买去,好歹还能过正常人的日子。 而且杨光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家境看上去也不错。 跟着这样的人,不管是做妻妾还是做丫鬟,总比跟着孙大勇强多了。 所以付拾一直截了当地告诉了玉娘:“林月娘死了。被杨光杀死的。” 玉娘顿时一脸错愕。 双胞胎显然也认识林月娘,听到这话的时候也是惊了一大跳。 付拾一点了点头:“这是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林月娘,我们还查不到这里。更不要说救出你们了。毕竟也没人报案——” 说起这个事情,几个人脸上都有些不好看,只有最小的男孩子多多少少有些懵懂,不太明白付拾一这话。 玉娘就不用说了,她是来投奔哥哥的那头,当然不知道她失踪。没有报案也正常。 另外一个少女是离家出走,没有人知道她失踪,所以也不可能有人报案。 而双胞胎,没有报案就说不过去了。 还有那个最小的男孩子。 双胞胎几乎下意识的就觉得是爹娘抛弃了她们。 而大人们想的更多。 玉娘咬着牙问:“是不是有人故意没往上报?” 付拾一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还得细细查一查才知道。先说林月娘的事情吧。你有没有听林月娘说起过什么?” 玉娘点了点头,娓娓道来:“林月娘是因为下雨,急切的去找地方避雨,有点慌不择路。跑进了一个破庙。结果就遇到了游二。” “游二趁着林月娘不注意的时候,从背后把她绑了,直接送到了孙大勇这里。他们俩应该很熟,那天孙大勇还让我做了几个菜,留了游二吃饭。” “我亲眼看到孙大勇给了游二金豆子。” 玉娘的脸色有些黯然:“我本来有心放林月娘跑的,可惜她一直没有领会我的意思。错过了最好的机会。我也实在是不敢跟她说得太明白——” 没想到最后林月娘居然死了。 一想到这个,玉娘的心里既有些惶恐不安,又有些愧疚。 付拾一宽慰了她一句:“她的死和你无关,你不用自责。真正造成他死亡的,是别人。” 玉娘苦笑一下,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下说:“月娘也是个烈性的,她知道自己处境之后,还和孙大勇谈判过。只可惜孙大勇没有答应放了她。反而告诉她,会给她找个好去处。” 付拾一猜测这个好去处,应该就是给杨光。 -- 第856页 杨光要么一开始就跟这个孙大勇说了,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么就是孙大勇觉得杨光这样的人,还是应该配个寡妇。 毕竟杨光是什么情况,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 真卖给他一个黄花大闺女——也不大合适。 玉娘接着往下说:“月娘当时是想寻死的,最后还是我劝住了她。是我跟她说,只要出去了就有办法逃走。” “就这么死了,多不划算。她听进去了。” 说到这里,玉娘再也说不下去,伸手捂住了脸,小声的啜泣起来。 付拾一这才明白为什么玉娘觉得是她自己害死了林月娘。 但这种事情怎么能够怪玉娘呢? 所以付拾一就跟玉娘说道:“你说的话其实是对的。任何时候人都不应该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如果你没有劝林月娘,林月娘当时就想死了。那么你们几个人也没有被救出来的机会。” “而且林月娘只是运气不好,没有选对时机。” 玉娘脸色暗淡的说道:“我们这些人又有谁是运气好的呢?” 这话说的没错。 其他人也是纷纷黯然。 付拾一只是轻声的说了一句:“如果运气不好又怎么会被救出来呢?就算运气不好也只是一时的。” 玉娘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下说:“月娘她跟我说了一些她的事情。” “她说她的丈夫叫何岩,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其实感情很好。她最后悔的就是答应支持何岩去长安。” “如果不去长安,说不定一切都没有变化,他们早已经生下了孩子,高兴的生活在一起。” “她到了长安之后,发现何岩已经有了其他的女人。她问了何岩才知道,何岩早在去长安的路上,就遇到了那个女人。” “最开始何岩没有动心过,可架不住对方死缠烂打。” “有一天何岩喝多了酒,就和那个女人有了苟且。所以何岩不得不负责。” “最后何岩能够在长安城当上官吏,也全靠那个女人在其中周旋。” 玉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何岩说,那个女人死了。他和月娘以后还是跟从前一样。” 付拾一惊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何岩什么都跟林月娘说了。 或许只是没说樱女是他亲手杀死的。 可是为什么林月娘杀死了何岩呢? 这个问题付拾一还没有问出来,玉娘就已经说了下去:“月娘说,怎么可能和从前一样?她当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而且她看着何岩那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失望。” “如果说,他没有那样的心思,别人又怎么会有机会纠缠?而且,又怎么会一起喝醉?” “月娘其实心里头都知道。所以她才失望。” “而且,何岩根本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个有本事的人。真有本事,又怎么会需要女人帮忙?” 玉娘深深叹息:“她真的很失望。” 第1731章 极致的爱 玉娘在说这话的时候,是感同身受的失望。 付拾一轻而易举就能感觉到那种情绪。 而且她也能明白玉娘为什么那么失望。 “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其实月娘也猜测过。”玉娘压低了声音,“玉娘说,她恨何岩。” 付拾一点了点头:“所以林月娘杀了何言。对她来说,她为何岩付出了一辈子,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接受这种失败的。” 何岩的背叛,对林月娘来说是一种背叛。 他的无能,对林月娘来说也是一种背叛。 林月娘耗费了所有去爱何岩,这种爱是极致的。所以她不能够接受这种结果。 也看过这么多的案例,付拾一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糖要恰到好处的甜,爱要恰到好处的爱。太过极致的东西,最后不一定能够换来好的体验。 凡事留三分,这是最好的处事态度。 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 玉娘被付拾一这话给惊了一大跳:“这怎么可能……” 只是说道最后她自己的声音就慢慢低了下去,渐渐反应过来,这没什么不可能的。 玉娘低下头去,苦笑一声:“我倒是能够理解她。” “理解也罢,不理解也罢,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其实也只有让我们叹息。”付拾一轻声说完这句话之后,又鼓励玉娘:“不管遇到什么,还是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比起他们我们已经幸运太多了。” 听到这一句话,玉娘才明白为什么付拾一会跟自己说这些。 她鼻子一酸,点点头。 付拾一微笑:“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随时可以来找我。你们先吃饭。” 从食堂出来之后付拾一直接就去找了王二祥,迫不及待的要听一听现场第一首资料。 过去的时候,王二祥正说得唾沫横飞。 得益于王二祥的投入,付拾一虽然半截开始听,但是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断层。 听到他们还把人家孙大勇的羊肉吃了,付拾一简直囧的无话可说,幽幽的问了句:“你们也不怕被毒死啊?” 王二祥嘿嘿的笑了两声:“怕个球?这孙子自己都在吃,他还能下毒???” 那倒是不会。 付拾一一面囧,一面又觉得有点痛快。 -- 第857页 等到听完王二祥的一手直播,付拾一迫不及待的又去找李长博。 结果李长博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此时,李长博正在和厉海两人商议,怎么将这一波人一网打尽。 厉害的意思很言简意赅:“尽快结案。” 李长博沉吟片刻,觉得有些困难:“这里头估计能牵扯出不少人。甘世佳人就得跑不少的路。” “我要成婚。”厉海只说四个字。 但是那个表情成功的表达了他的意思:到了时间还没办完,他就直接撂挑子。 李长博思忖片刻,只能取了个折中的法子:“从万年县借调点人手吧。我这就去趟万年县。” 他站起身来看见了付拾一在旁边探头探脑,便微笑问她:“怎么听够热闹了?那咱们去趟万年县?” 付拾一有一些惋惜:“这么好的机会平白拱手一半,你就不心疼?” 李长博失笑,慢条斯理的说出一句至理名言来:“吃多了会撑。” 付拾一:???你们官场上都喜欢这么说话吗???这关吃饭什么事?! 不过李长博说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功劳太大,整个长安县衙门恐怕吃不下,让出去一部分也能分担一些仇恨值。 毕竟树大招风。 付拾一比了个大拇指:“李县令永远都这么豁达通透。” 李长博笑得眼眸微弯:“都是付小娘子教的好。” 厉海看了一眼一脸吃撑了的方良,抓起刀起身:“走了。” 方良在这一刻居然有些羡慕:我也好想走!我一点也不想听付小娘子和郎君在这互相吹捧! 这头付拾一和李长博刚刚到了万年县,那头徐坤就一脸热情的迎了出来:“李县令的付小娘子怎么有空过来?我就说今天一大早看见喜鹊叽叽喳喳的,肯定有好事!这不就应验了吗?” 徐坤那真是一脸的喜气洋洋,外加无限期待。 李长博一脸淡然,直接就奔了主题:“徐县令应该知道我最近在做什么吧?有没有兴趣一起来?” 付拾一分明看见:徐坤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流出了晶莹的哈喇子。 那副样子简直没眼看。 她不得不伸出了手,捂住了眼睛。 但是眼睛捂住了,还有耳朵。 徐坤谄媚的声音传来:“有,有,有怎么会没有?李县令愿意跟我合作,那真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听听这话说得!!! 付拾一简直为之惊叹:李县令要是个妹子,估计听到这话之后很难不沦陷! 徐坤这油腻的情话,简直让人惊叹。尤其是对方还是男人…… 果然视野才是男人的最爱吗? 不过付拾一很快就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重点,她疑惑地问徐坤:“徐县令怎么知道我们最近在办什么案子?” 徐坤尴尬一笑:“纯属好奇,纯属好奇,就多打听了两句——” 付拾一:……怕是不止两句? 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李长博会那么说了。 长安城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紧紧的盯着李长博,紧紧地盯着长安县衙门的动静。 这种感觉让人有些不痛快:明明就是互相不相干的,这些人偏要这样…… 李长博紧接着就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掉一半人手,由厉海指挥,你的不良帅做副手。” “案情我们两处共享。我绝不瞒你。” 徐坤哪有什么拒绝的?当即就只剩下小鸡啄米了。 不仅如此,他还主动的说道:“眼看已经到了吃饭时间,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李长博就看了一眼付拾一,嘴角微微带笑。 付拾一秒懂。 这种宰肥羊的机会,怎么能够心慈手软呢? 付拾一咽了一口口水,飞快的说道:“听说,长安城最近出了一道名菜烤全驼——” 徐坤的脸色瞬间绿了,下意识的就伸手按住了自己腰间的钱包:这道菜是出了名的贵!!! 第1732章 传说的菜 烤全驼这种菜,只有一个字,那就是“贵”。 烤全羊的话,即便是贵族,也不是能天天吃的菜。更不要说烤全驼。 这个菜,也是最近才打响了名号。 据说是有个公主宴会,上面做了这么一道菜,然后就悄然在贵族圈子里的流传起来。 烤全驼有些复杂。 整个骆驼处理好之后,还要在肚子里塞上一只羊,羊肚子里是一只鸡,鸡肚子里还有一只鸽子,鸽子肚子里,还有一只鸡蛋。 付拾一听说了这道菜之后,认真的和郑老井以及张春盛讨论了一下这个菜的靠谱程度:那么厚的肉,能烤的熟吗? 张春盛直接摇头冷笑;“这么厚,烤熟?就算是蒸,都至少要两个时辰!” 郑老井也摇头:“烤肯定烤不熟。只能提前烹熟,然后再烤。” 付拾一也觉得烤不熟。 参照烧死的人就知道——外表都碳化了,里头也没完全熟了呢。 因为这个缘故,付拾一就十分好奇:到底是生烤,还是熟烤? 恰逢这个机会,付拾一觉得自己有机会可以见识一下了?毕竟真的自己花钱去买一只,也舍不得……据说挺贵的。 李长博也没想到付拾一说出这么一句来,当时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后才轻笑一声:“付小娘子竟然对这个感兴趣?” -- 第858页 徐坤苦着脸,对付拾一道:“这个菜,中看不中吃,要我说,还是拾味馆的菜最合胃口。别的菜,都是花里胡哨。” 他甚至主动提出:“要不,我买一只全羊,今晚咱们正好一起吃?” 付拾一笑眯眯:“拾味馆的菜都是吃腻了,烤全驼我只听过,还没见过呢。说实话,我也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就想长长见识。” 徐坤的脸色更痛苦了,他哀求的看向李长博:“李县令,您看——” 李长博柔声劝了一句:“徐县令的私房钱,恐怕也够吃一次烤全驼的,要不还是放过他吧?” 付拾一瘪嘴,懂事的同意:“那好吧,就不吃了吧。” 不过很快她灵机一动,“嘿嘿”笑出声来:“那要不这个案子完了之后,咱们问问陛下对没对这个菜感兴趣?” 李长博微微扬眉,嘴角带笑:“好。” 他如此纵容的样子,直接就让徐坤无语凝噎。他试探着说了句:“李县令,陛下那儿,咱们这样的话,怕不怕——” 李长博沉吟片刻,歪头杀:“我想,陛下不至于这么小气?” 此时的陛下狠狠的打了个喷嚏:“阿嚏!” 高力士紧张的问:“陛下可是受凉了?要不请御医——” 陛下揉了揉鼻子尖,摇头:“不必,这倒不用。没什么不适。只是后背有点发寒,总觉得不祥。” 高力士瞬间想起了付拾一,下意识道:“不会是付小娘子——” 陛下顿时面露惊恐,不自然的搓了搓手背:“她啊——” “你去打听打听,她最近干什么去了。”陛下深吸一口气,果断下了命令。 高力士忙不迭点点头。 李长博和徐坤那头很快就拟定了合作计划。谢荣也去找厉海。 付拾一则是拿着徐坤的钱袋,交给方良:“去叫张春盛准备烤全羊。咱们今晚来个篝火晚会。” 方良也觉得美滋滋,拉着春丽就回去报信。 路上还自己掏钱给春丽买了个肉饼:“先吃两口。” 春丽美滋滋的啃着饼,真诚的夸赞:“方良你真大方。” 方良看着春丽吃得香,一面肉痛,一面故作大方:“你喜欢吃就行。钱嘛,身外之物。” 春丽点点头,“小娘子也经常这样说。” 方良震惊:“付小娘子还能这样说?” 春丽掰着手指头:“也说过那么一两回。其他时候,还是舍不得多花。” 方良喃喃:“对嘛,这才是付小娘子的性格。” 李长博和付拾一回去衙门之后,就去见了孙大勇。 孙大勇正缩在牢里,瑟瑟发抖。 他旁边就是杨光,杨光旁边是武安。但是他们三个的对面,是袁大宝。 袁大宝已经将他们的事情推断了个一清二楚。 那种被人看光了的感觉,让他们三个人有点惶恐不安。 尤其是袁大宝描述了一下游二死的情景,更将孙大勇吓得不轻。 得益于袁大宝的恐吓,付拾一他们过去之后,孙大勇直接就哭喊道:“我说,我什么都说,别让我再跟他们关一起了。袁大宝就是个疯子!” 李长博:…… 付拾一憋笑:你还真是说对了。 至于这个要求,李长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倒也不是不行。” 孙大勇立刻就说了几个人名:“吉安村的周贵,大井村的方水牛……他们都是给我供货的。” “那买家呢。”李长博微微扬眉,直接了当。 这下,孙大勇苦了脸:“这个,这个我怎么能说呢——” 这不符合江湖规矩。钱货两清,互相之间就没了关系。而且买人的,大多数都是有些钱势的,真说了,以后还能在江湖上行走? 李长博淡淡道:“你不说,他们也不会救你。而且犯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你以后还能回去安然过日子?” 所以,这些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付拾一简直目瞪口呆:这也太直白了。感觉孙大勇要承受不住了啊喂! 孙大勇的确是差点哭出来,但想了想,也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人都回不去了,还怕什么报复? 李长博还催促他:“想好没有?要调房间,还是尽早,不然就等明日再说——” 袁大宝这个时候,抬起头来,微笑温和说了句:“搞不好他们巴不得你死呢。灭口,听说过吧?” 付拾一默默的伸出手来,给袁大宝点了个赞:牛逼! 孙大勇差点哭出来。 如果之前李长博的话,他觉得人生暗淡,没了希望,那么现在,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虽然知道袁大宝说的也可能没错,但是……这种话听起来,很让人恐惧好不好! 李长博偏偏还摩挲了一下下巴:“倒也有可能。这么看来,牢里反而安全点?” 第1733章 选一个吧 李长博在说完这话之后,甚至难得的笑出了一线小白牙:“两害相较取其轻,是吧?” 付拾一觉得这个“是吧”,就很有意思。 毕竟听完这句话之后的孙大勇,直接就哭出来了。 那真的是涕泪横流那种哭。 一面哭,孙大勇一面抽抽嗒嗒的说了句:“那你要准备一张纸。” 顿了顿又补充:“还是两张吧。” -- 第859页 李长博扬了扬眉,试探一句:“要不三张?” 结果孙大勇居然还点了点头:“那也行吧。” 付拾一简直瞠目结舌:这是要牵扯多少人? 不对,应该说是到底孙大勇卖了多少人? 下一刻孙大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了句:“我要是多给钱的话,能不能——” 唐律是非常有意思的。 一般来说,什么罪过都可以通过多给钱来减轻罪责。 虽然说能减轻的部分也有限,但是总归也有用。尤其是孙大勇,如果没有直接杀人,只是贩卖人口,根本就构不成死罪。 最多就是流放远一点,年限长一点。 当然苦寒之地去了,也就回不来了。 给了钱就能够去个好点儿的地方,年限稍微短一点。 不得不说孙大勇还是很聪明的。 而对于他这个问题,李长博点了点头。 孙大勇就说出了自己藏钱的地方:“就在我睡的床头边上,有个小柜子,把那个柜子挪开,地上有个洞,上面我用木板盖着的,底下就是我装钱的箱子。” 在说这个的时候,孙大勇脸上分明露出了心疼。 李长博对这种表情最熟悉了。所以一眼就看出来,对方这是心头在滴血。 付拾一悄悄打听了一句:“你存了多少钱?” “也就一匣子金豆子。没多少。”孙大勇垂头丧气。用手比划了一下匣子大小。 付拾一这一瞬间有点怀疑人生:孙大勇居然管这个叫没多少?! 这头孙大勇开始回忆每一个自己的买主。 那头李长博让谢双繁记录,同时又让王二祥再跑一趟,去将钱匣子带回来。 付拾一则是带着那群女人和孩子去道观暂行安置。 这一大群女人孩子总不能都住在衙门,也不大方便。 所以暂时放在道观是最合适的。 这边的道观是女观,不仅清静安全,而且都是女子,也方便行事。 付拾一本来想过将他们带到拾味馆去,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她们现在可能更喜欢道观。 一来这种地方总是让人更有安全感一点,二来也不用欠什么人情,只要帮着道观做点活儿,就可以抵了住宿费。 再一个吃饭,付拾一一次性交足了饭费。 当然这个是衙门出钱。 长安县衙门是有自己的小金库的。罚款来的钱,一部分上交国库。一部分就留在了长安县衙门内,用来给不良人贴补,房屋的修缮。 这群女人和孩子的花销,到时候就会从孙大勇那笔罚款里头出。 付拾一将他们安顿好之后,就掏出了笔和小本本,挨个的问他们是哪里人士,叫什么名字,尤其是几个孩子更问出了父母的名字。 这样将来也好帮他们寻亲。 玉娘犹豫了一下,只说自己过两天事情结束后就去投亲,毕竟这个经历她不想让别人知道。 另一个少女也说,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她会自己回去。希望这个事情不要让家里人知道。 至于三个孩子就没有办法了,肯定是要等到家里人来接的。 付拾一也了解玉娘她们的心思:这种事情让别人知道了,难免在背后嚼舌根。就是家里人也担心。所以能瞒着还是瞒着。 她也没有勉强玉娘她们,只点点头,告诉了她们拾味馆的方向,让她们有事儿来找自己。 结果出来的时候,玉娘亲自将付拾一送了出来。 快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玉娘拉住了付拾一,轻声的说了句:“孙大勇强迫我跟他做那个事儿。我可能怀孕了。” 听到这句话,付拾一顿时一愣,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玉娘的肚子。 等反应过来之后,她很淡定的问了句:“上个月的那个是什么时候来的?你觉得有多大可能?” 玉娘有些愁眉苦脸:“已经晚了十五六天了。我自己感觉有些不对劲。” 付拾一还是很淡定:“吃过晚饭你过来找我,我让大夫给你看看。” 玉娘下意识说了句:“别让人知晓。” 付拾一点了点头:“你放心,只要你不说,我们谁也不会说的。不可能让别人知道,对你今后的生活有影响。” 玉娘感激地看了付拾一一眼,眼眶一红,低头悄悄擦了擦眼泪:“谢谢。” 付拾一拍了拍玉娘的肩膀,问了句:“那孙大勇有没有对其他人——” 玉娘摇了摇头:“没有。他知道少女能卖更多钱。所以不会动少女,最近他也没遇到其他女人。” 付拾一点点头,忽然异想天开:“孙大勇是不是想留下你?” 这个问题让玉娘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她点了点头:“我觉得像是。好几次有人来问他都说手里没货。其实还有个我的。” 说到这里她甚至有点惶恐:“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这样。” 看着玉娘局促不安的样子,付拾一轻声宽慰她:“这不是你的错。你别想那么多。不管因为什么你都是受害者。错的都是孙大勇。你也不必理会他。” 玉娘点了点头,可是偏偏又在付拾一要离开的时候忽然问了句:“孙大勇会怎么样?” 付拾一意外的看了一眼玉娘,实话实说:“目前还没确定他到底做了多少恶事,所以不好说。但是只要没杀人的话,应该对性命无碍。” -- 第860页 玉娘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却也不敢再看付拾一的眼睛。 那个态度分明有些逃避。 付拾一也识趣告辞,只是又提醒了玉娘,回头到拾味馆来,看看究竟怀没怀孕。 一路回到长安县衙门,付拾一就先去找了除辛,把玉娘的情况告诉了除辛。 除辛也有些惊讶,随后问了句:“那你觉得她是想生下来还是……” 付拾一摇了摇头:“我本来以为她应该会选打掉。可是她最后又好像有点关心孙大勇——” 第1734章 可怕的是 这话让除辛皱起了眉头,她有些疑惑。:“孙大勇不是人贩子吗?她在孙大勇手里就跟货品一样,怎么还关心起孙大勇了?” 这种现象的确是很奇怪的。 但是也并不是没有。 有一种情况叫做斯德哥摩尔综合症。 说是有个绑匪绑架了一个女人,但是对这个女人很好。所以最后这个女人竟然爱上了绑匪。 甚至被解救出来之后,还会为绑匪辩解。 这种症状就叫做斯德哥摩尔综合症。受害者会对加害者产生好感,甚至心甘情愿被控制。 这其实是一种心理错位。 受害者以为加害者会对自己施加残忍伤害,但是加害者并没有这么做的时候,受害者会产生一种感激心理。 但其实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不对的,甚至是犯罪。 付拾一将这个事情解释给除辛听了之后,除辛不由得露出几分深思:“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情?” 只是随后她更加担心玉娘:“那这个玉娘会不会因为这种心态想留下孩子,甚至替孙大勇求情?” 付拾一沉默良久,只能说一句话:“如果真的怀孕了,孩子是玉娘自己的,我们只能将这些事情告知她,至于最终怎么选择,是她的事情。” 除辛沉重点点头。 不过付拾一还是说了句:“咱们还是要尽量劝说她,客观的看待这件事情。认知到自己心里的不对劲儿。” 只是其他的她们就真的左右不了了。 付拾一紧接着又去见了李长博。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李长博手里那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惊了一跳,她咽了口唾沫震惊的问:“这不会就是买家名单吧?” 李长博只说了一个“嗯”字。 付拾一打了个哆嗦:“这到底是有多少人被害了?” 李长博初步预估了一下:“应该有百数以上。” 付拾一除了惊叹以外,再也没了别的表情。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二祥捧着那个匣子回来了。 孙大勇那个私房钱匣子。 其实大小就是骨灰盒大小。 猛然一看好像也并不觉得有多大。 但是真正接过来那一瞬间,付拾一差点儿没被坠到地上去—— 好家伙,少说十斤起步! 匣子上有一把锁,当着孙大勇的面儿打开之后,付拾一看着那一片黄澄澄的光,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笔巨款。 没想到孙大勇居然这么有钱。 不过也可想而知,孙大勇到底做了多少亏心事—— 付拾一看了一眼孙大勇,只在孙大勇的脸上看到了心痛。 李长博淡淡的问了孙大勇一句:“都是卖人得来的钱?” 孙大勇摇了摇头:“偶尔也做点别的生意。介绍别人买房子,买地什么的——偶尔还收一点香料,银币转手卖。还倒卖过盐。” 付拾一:感觉钓到了一条大鱼??? 李长博也顿时扬眉:“没听你说过这个事?” 孙大勇老老实实的:“您这不是也没问吗?” 这话直接就将李长博给气笑了。 付拾一更是无言的翻了个白眼:“我们不问你就不说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看你这分明就是不老实嘛!” 孙大勇连连摇头摆手,只说自己不敢。 李长博眸光深远:“把你做过的事儿都说出来吧。” 孙大勇这个人还真是让人长了见识。 没想到看似平平无奇的一个人背后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 银币和香料也就算了,应该只是来路不正,和外族人走私有关。 但是盐就不一样了:盐完全就是违禁品。私盐是严禁贩卖的。 孙大勇苦着脸说道:“也就是这些了,杀人越货的事我是不敢干的。这么多年我手上也没沾过血。” “卖盐那个事儿,最近也断了。这种事情我怎么敢一直干呢?赚了一笔就收手了。” 付拾一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了蜀地盐井的事,忍不住打断了他,问了句:“到底是你不敢干了还是没有货源了?” 孙大勇一下就卡住了,磕磕绊绊上也说不出来一个字儿。 看他这个样子,付拾一和李长博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难免都有点儿情绪复杂:究竟是什么样的缘分?才会兜兜转转又碰上了这个事儿?! 付拾一舔了舔嘴唇,说了句:“看来这个接手的人,没把事情办干净啊。” 李长博“嗯”了一声,没有太大的情绪。不过紧接着却说了句:“回头我进宫一趟。” 孙大勇又要哭了。 他感觉自己这个事儿摊大了,怕是性命都要丢在这里了。 -- 第861页 孙大勇颤颤巍巍的问道:“那我要是都说了,能保住我的命吗?” 李长博深深的看了一眼孙大勇,把孙大勇看得肝颤。 不过,最后李长博矜持的点了点头。 孙大勇长出一口气,差点儿瘫软在地上。 付拾一感觉:他这个心路历程,估计也就和坐过山车差不多了。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刺激”! 鉴于上一次的情况,李长博这次很是有先见之明的问了句:“要几张纸?” 孙大勇显然懵了一下,随后才弱弱的伸出了三根手指头,商量道:“要不还是三张?” 李长博点点头。 两人出来之后,付拾一再也不用憋笑,一时笑出了猪叫声—— 李长博斜睨付拾一:我到底喜欢付小娘子什么? 付拾一笑够了,才拉着李长博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再努力挖掘挖掘,说不定孙大勇还能给你惊喜呢?” 李长博板着脸,一脸镇定:“大可不必。” 这不是惊喜,是惊吓。 长安县还是太平一点才好。 总是出案子,总是出这种事儿,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稳。感觉眼下的太平都只是浮在表面的假象。 付拾一想起玉娘的事儿来,赶紧将这个事情跟李长博说了一遍,又叮嘱他道:“这个事情千万别闹大了,几个女人的身世,也千万别泄露了。不然以后她们日子没法过。” 李长博十分干脆了当:“有了这些事情,贩卖人口这个,不足一提。” 付拾一:……有道理。 第1735章 榨干了吧 李长博末了还说了一句:“若打算生下来,还是告诉孙大勇一声吧。” 付拾一惊住:“这个事情,还是不说为妙吧——” 李长博微微扬眉,说了句很有道理的话:“那养孩子的钱,谁出?” 这下,付拾一懂了李长博的意思:告诉孙大勇,不是为了让孙大勇高兴,最主要的是,让他给钱! 她默默的伸出手,给李长博比了个大拇指:这很社会,很现实,也很理智。 “但是,玉娘未必愿意。”付拾一实话实说。 李长博笑了笑,沉声道:“她既然都决定要生下孩子,又怎么会拒绝告诉孙大勇?” 付拾一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而且,真要生孩子,想的也就不只是这一点事情。”李长博意味深长:“钱,很重要。” “可是孙大勇的钱,不是都上交了?”付拾一有点纳闷,觉得他未必还能拿出钱来。 李长博微笑:“你认为,他会把钱放在一个地方?付小娘子不是就藏了好几处?” 看着他眉眼弯弯的样子,付拾一:……你说得没错。 她想起一个词来:姜,还是老的辣。 晚饭时候,以徐坤为首的一群人,在拾味馆尽情畅饮时,付拾一悄悄去见了玉娘。 玉娘过来时候,颇有点做贼的意思:那鬼鬼祟祟,躲避着人群和他人注视的样子,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付拾一感叹:还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了啊! 她带着玉娘从侧门传过去,到了除辛屋里。 恰逢除辛正在做针线。 除辛的针线活儿,跟付拾一一样的烂,但是她做得很认真。 付拾一凑上去一看:咦,护臂?除辛也用不上护臂吧?难道—— 她“嘿嘿”笑了,看着除辛,意味深长:“做护臂呢?那可得做结实点,要我说,加一层铜板就很好。厉海肯定用得上。” 除辛慌忙将东西收起来,脸上热得慌。她故作平静:“玉娘来了?我先诊个脉吧。” 玉娘比除辛还要不好意思,全程沉默,不敢抬头。除辛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除辛替玉娘诊了很久的脉,付拾一一直紧紧的盯着。 这头除辛手刚离开,她就赶忙问:“怎么样?” 除辛沉吟了一下,看一眼玉娘。 玉娘很紧张。忍不住的抬头看向了除辛。 除辛轻声道:“的确是怀孕了。不过,你身体情况不太好。最近恐怕是都没睡好,心中又焦虑吧?” 玉娘一愣,下意识的点点头:“是。” “如果不要孩子,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开个方子调养。但如果要孩子……我就不敢用猛药了。”除辛温柔解释一句,随后问起了玉娘的意思:“这个孩子,你要吗?” 付拾一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妙啊,如此自然而然,就将最关键的问题问了出来!这才是真正的机智! 玉娘下意识的回答道:“我……我不知道。” 虽然早就猜测自己怀孕了,但是毕竟没有确定。如今确定下来,玉娘多少还是有些震惊和复杂。 差不多有点儿懵了,一时半会儿都还无法接受这个事情。 所以,她是真不知该怎么办。 除辛依旧温柔:“那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想好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我都要给你开药。今天我先给你来两粒安神丸,你晚上回去吃了,睡个好觉,明日再来纠结。” 玉娘除了点头之外,别无其他。 除辛将药用小油纸包着给她,又叮嘱几句,这才让她走了。 付拾一送玉娘到道观门口,一路上,两人也都没说话。 玉娘明显有点神色恍惚。 -- 第862页 付拾一不放心,还叫了小道长来,叮嘱她们帮忙照顾点玉娘。 回了拾味馆,付拾一才去吃饭。 此时,饭桌上一片热闹。 长安县一干人等,刚破了这么多大一个案子,自然是高兴,少不得跟万年县的人吹嘘。 厉海闷头吃菜喝酒,倒是很低调。 可惜谢荣在旁边听得气鼓鼓的:这么大案子,怎么就没在万年县呢? 就是万年县其他不良人,也多少有点儿郁闷。 李长博开口微笑道:“其实是哪里的案子,谁破的案子,都不要紧,最关键的是,咱们万年县和长安县,维持着整个长安城的繁荣安定。让长安城太平。” 他端起酒杯,笑看徐坤:“徐县令,你说是不是?” 徐坤如今对李长博,那是捧在手心怕吹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简直殷勤得不得了:“那是,那是。李县令说得太对了。咱们一起维护着长安城的太平!” 李长博又给两位不良帅敬酒:“你们二位,也是功不可没的大功臣。” 谢荣的表情这才好点。 而后,李长博又含笑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端起酒杯来,笑盈盈:“李县令就不必夸我了,我觉得吧,您和徐县令,才是大功臣。要是没有你们的英明领导,我们哪能各司其职,干出这么漂亮的事情?来来来,咱们共饮此杯,为了长安城的太平!” 徐坤看一眼自家面无表情的大冰山仵作,酸了:看看别人家仵作!到底不愧是未婚夫妻,瞧瞧付小娘子这怎么捧着李县令的! 想着自家那些个娇妻美妾,他更酸了:这么多人也没有一个比得上付小娘子的! 当然,酸归酸,酒也得喝。喝了之后,他笑呵呵的问一句:“李县令和付小娘子站在一处,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婚期可定下来了?” 李长博矜持一笑:“已经请钦天监帮忙算了,只等算下来,就可选个日子了。” 付拾一笑眯眯:“怎么,徐县令这是准备好了贺礼了?迫不及待要送给我们啦?” 一想到贺礼,徐坤脸上一阵扭曲,只想打自己的嘴巴:叫你嘴快!问这个干啥! 不过看了一眼李长博,他还是又热情的笑起来,连连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李县令成婚,我必得送一份大礼!” 然而付拾一笑容更灿烂了:“徐县令光给李县令送贺礼吗?” 徐坤心疼到胃痛,但是还是只能保持笑容:“那肯定还有付小娘子的!” 在座的人,忽然都想到自己将来也要送两份贺礼,顿时都沉默了:有时候,熟人和熟人成婚,也不见得是好事。 第1736章 亲人见面 饭也吃过,酒也喝过,第二天两边就开始了热火朝天的走访行动。 李长博和徐坤一大早就进宫去。 徐坤这个时候才知道,究竟是多么大一个事情—— 他瞬间后悔了,面如土色道:“这个事情,咱们这样直愣愣的说了,搞不好要大祸临头。” 李长博转头看徐坤,似笑非笑:“想退出?晚了。” 就是知道徐坤的心思,所以贩卖私盐这个事情,他一直没跟徐坤说。 徐坤嘴唇都哆嗦了,声音带着哭腔:“李县令,你怎么能这么坑我呢——” “想要直上青云,总也要冒险。”面对徐坤控诉,李长博神色十分平静:“成了,咱们就是这个。” 他指了指天。随后微笑继续道:“若不成,大不了就是这个。” 李长博又指了指地。 徐坤只觉得脚下有千钧重:“这个事情,也犯不着如此啊,咱们日子过得好好的——” “最近出了许多青年才俊。”李长博淡淡的提醒了徐坤一个事情:“都深得陛下喜爱。一如从前的我——对了,徐县令知道长安县上一任县令去了何处吗?过得如何?” 只这么寥寥几句,徐坤不由自主就挺直了腰板子,一脸肃容:“李县令说得对,我们职责在身,岂能敷衍?不然如何对得起陛下的信重?” 李长博微笑附和:“徐县令说得极是。” 但即便如此,徐坤在进屋时候,那样子也是活脱脱的像要应用就义。 以至于陛下狐疑的看着他们二人,忍不住问了句:“出什么坏事了?” 李长博看一眼徐坤,笑着将功劳让出去:“徐县令来说吧。” 徐坤瘪了嘴,苦了脸,却还是只能小心翼翼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刚一说完,陛下就面色狰狞的掰断了笔杆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长博平平静静:“我以为是陛下的授意,故意只是警告一二,并不真动他们。” 这下,高力士也快疯了:没见过这么拱火的!真给陛下气到了,谁负责? 然而始作俑者李长博,一脸淡定,显然半点也不会负责。 陛下气笑了,将断掉的笔杆子扔在桌上,斜睨李长博:“你以为朕会气疯,然后不管不顾?” “我就是试试。”李长博一五一十的说了真心话。 陛下有点想嘬牙花子:总觉得李长博订婚之后,和某人越来越像了? 可惜,陛下就算气恼,也拿李长博没办法:人都说了实话了,明着发火显得小气,暗地里穿小鞋,更显得度量太小…… 最后陛下揉了揉眉心,“算了,都坐下说话吧。” -- 第863页 李长博大大方方坐下,徐坤苦着脸跟着坐下,不敢坐实在。 现在陛下坐的,是真皮软沙发——真正的弹簧的那种。 这得益于付拾一自行车坐垫为了减震的弹簧设计。能工巧匠和付拾一勾搭上后,很快就被开发了脑洞,做出了第一个弹簧沙发。 嗯,第二个正在赶工中,已经被付拾一毫不犹豫的定下了。 这个沙发,她打算给杜太夫人。 毕竟,要成婚了嘛,还是要送一点像样的礼。 还有什么礼,比和陛下同款沙发更叫人惊叹呢? 这头陛下优哉游哉窝在沙发里,和李长博、徐坤二人讨论国家大事,那头,付拾一在津津有味的看八卦。 无他,只因为真正的袁静平来了。 袁大宝曾经有个人格,就叫“袁静平”,而也正是这个人格,动手杀了袁炳子一家,造成了灭口血案。 而这个名字,其实是袁大宝亲哥哥的。 袁静平原本是在外头做生意的,临时被叫回来时候,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听说袁大宝找到了。 只是高兴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伤痛里。 袁静平足足花了一整天,才算是将这个事情给捋清楚,接受了。 而后第一件事情,他就来看自己的亲弟弟。 袁大宝本来不见的,可袁静平只让人转达了一张字条,袁大宝就妥协了。 袁静平长得很清瘦,五官和袁大宝有三分相似,但显得更为成熟稳重,清隽有节。 付拾一见到袁静平时候,就感叹一句:他们家基因是真的好。 然后,她就跟着来看热闹了。 兄弟两人见面的情景,的确是十分感人。 袁静平只喊了一声“大宝”,袁大宝的眼泪就下来了。 这就让人止不住的想起了袁大宝的大伯,那个泪腺让整个长安县都惊叹的男人。 付拾一心想:泪腺发达这种事情,看来也是会遗传的。 袁大宝难得没有拿出那种平静温和的姿态,多少有些情绪激动:“阿兄,我没用。” “不怪你。”袁静平伸出手,手掌落在袁大宝的头顶:“你已经替耶娘报仇了,怎么没用?怪我,这么多年,竟然没找到你。” 袁大宝忍不住蹭了蹭袁静平的手掌心,“阿兄,听说你快要成婚了,我很高兴。” 袁静平眼眶红红的:“能再见你,我也很高兴。我以为——” 兄弟两人抱头痛哭——当然没有,抱头是有的,哭也有的,就是没那么夸张。 付拾一在旁边看得也忍不住热泪盈眶: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果然是真的,从前看电视剧,看到这一幕,也总让人忍不住哭。 袁静平和袁大宝后头好不容易止住了哭,然后就开始闲话家常。 袁大宝平静的看一眼付拾一,“付小娘子热闹看够了吗?” “还行,还行。”付拾一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尖,“我先走了啊,你们说话,说话。” 然后她就出去了,她想:袁大宝一定是害羞了。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出去,袁大宝就跟袁静平说道:“我杀的人太多,恐怕是逃不过这一劫。等我死了,阿兄请付小娘子给我收尸吧。听说她缝得很好。” 顿了顿,他加了一句:“她爱钱,多给钱,她一定会同意。” 袁静平神色有点微妙:“既然她这么爱钱——” “她不会同意的。”袁大宝猜到了他的心思:“她从来不做违背律法的事情。而且,李县令是她未婚夫。” 看着袁大宝如此平静,袁静平反而意难平:“明明就是他们害人在前——” 第1737章 无愧于心 对于袁静平的意难平,袁大宝倒是十分坦然:“我杀死袁炳子理所应当,但是三个孩子,的确无辜。” 袁静平微愣。 袁大宝继续往下说:“但我不后悔。活着,的确比死了更痛苦。他们太小。与其受折磨,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他轻声道:“这件事情,我无愧于心。” 袁静平轻叹一声:“你这是……” “阿兄这些年,还会被另一个人困扰吗?”袁大宝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只是这个话题,却让袁静平一下子脸色大变。 袁静平直勾勾看着袁大宝:“你知道?” “嗯。”袁大宝轻声应了:“原本不知道,可是这么多年,就想明白了。有时候,阿兄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其实我们都一样的。”袁大宝微笑,然后压低声音:“阿兄,不管任何时候,不要做错事。如果真的要杀人,就杀了那个人。” “杀死那个人,你会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袁大宝笑容平静温和:“阿兄,咱们家里,只剩下你了,你要好好的。” 袁静平最后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行尸走肉的意思。 付拾一忍不住唏嘘:人啊,遭受太大变故时候,真的很难承受。 不过,很快付拾一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仵作学院那头,出了点事情:现在仵作学院不是组织学生去清理乱葬岗吗? 结果,没想到挖出了一个坟墓,十分诡异。 那尸体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光是棺材就好几层。 棺材周围放了法器。 -- 第864页 这也不算什么,关键是,当时就有个学员晕过去了,醒来之后,整个人就跟疯癫了一样,开始吃老鼠,而且生的,活的就往嘴里塞! 他自己养的老鼠,当时就在寝室里,结果没想到他打开笼子,抓起来就…… 这下,他的室友直接就吓得一声尖叫,整个人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嘴角冒泡——羊癫疯发作了。 一时之间,仵作学院因为这个事情,彻底乱成了一团。 付拾一听到禀告时候,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万万没想到,恐怖里的桥段,居然出现在了生活中? 一时之间,付拾一不知该先猎奇,还是该同情那两个学员,又或者是替仵作学院的未来担忧。 当然,她第一时间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直接赶去了仵作学院。 仵作学院里,人人惶惶不安,谣言都出来了,又说厉鬼索命的,有说鬼附身的,也有说诅咒的。 眼看着事情,就真的往灵异那方向去了。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庄静峨他们,就不管用?” 庄静峨小小声:“我看不出毛病,毕竟我主要学的也不是看中毒——” 付拾一乐了:“你还知道中毒?不容易啊,这都到了这个场面了,你还能保持清醒!” 庄静峨囧了。 付拾一扭头问钟约寒:“他都说是中毒了,怎么还传成了这个样子?” 钟约寒苦笑:“实在是止不住。我们也没法子拦。” 就连一向严厉的翟老头,这会儿也是摇头叹气,感觉局势已经失控了。 付拾一扬眉:“咱们是干什么的?” “验尸的?”翟升试探性回答一句,但并不自信。 付拾一竖起手指头,微微摇晃:“不不不,我们是医学工作者。不管是大夫,还是我们,都是为了人服务。我们要做的,是依靠我们对人体的熟悉和了解,去解密一些被掩盖的秘密。” 这么一长串冠冕堂皇下来,几个人都被整懵了,他们下意识的问了句:“然后呢?” “所以我们的检验对象,谁说一定要是尸体呢?”付拾一神秘微笑:“咱们也可以给活人检验啊。什么鬼神?我反正没见过他们直接作用于我们的。所以,咱们就用事实说话,找出那位同学变成这样的原因就好。” 她刚说完了这话,就有人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禀告:“不好了,不好了,那位同学越来越夸张了,他开始上吐下泻——” “但是吐了又抓起来就往嘴里送——”报信的人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付拾一也惊呆了,她下意识道:“这个事情,以后他清醒了,如果他自己不记得了,咱们还是谁都不要提吧。” 不然,容易造成精神崩溃…… 付拾一也干呕了一下,火速赶往现场。 她怕再不过去,就要发展出吃人事件了。 不过,说起来,如果真的发生了吃人事件,那不就是丧尸事件的原型? 付拾一抽空想了一个问题:也不知道唐朝人喜欢不喜欢看丧尸? 反正唐朝人喜欢不喜欢,付拾一不清楚,但是她倒是很喜欢的。 基于这个,付拾一完全是兴致勃勃的到达了现场。 现场俨然是一片混乱。 不过那位同学已经被控制住了。 付拾一看了一眼,发现还是个熟面孔:何妨。 何妨本来长得还是挺憨厚的,不过这会儿有点惨不忍睹。嘴边上红红白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他明明已经被绑起来了,可他却不停的挣扎,手磨破了也不管不顾,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呕吐物,嘴里喃喃的说:“饿——” 那直勾勾的眼神,那渴望的神情,简直让人看得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付拾一也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是她还是相信科学的。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变成这样。 不过看他这样,不先让他安静下来,是没法检查的。 对待敌人,要让对方安静,最简单直接的就是弄昏过去。 但是何妨毕竟是自己人,当然不能用那么简单粗暴地方法,所以付拾一选择了另外一个简单的办法:“去食堂,拿蒸饼来。” 他不是喊饿吗?那就给他吃!顺带观察一下症状! 旁边的人懵了:“给蒸饼?” 付拾一惊讶的问:“难道你们没想过给他吃的,任由他自己找吃的?” 现场一度陷入了极其尴尬的沉默。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没忍住,感叹了一句:“脑子是个好东西,人人都应该拥有。” 第1738章 找到原因 蒸饼很快来了。 付拾一拿起一个蒸饼,直接塞进了何妨嘴里。 动作粗暴有力,直接将何妨嘴堵住了。 旁边的人都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紧紧闭上了嘴巴。 虽然何妨还被绑着,但似乎还是知道蒸饼能吃,所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就是没手捧着,所以看上去颇有点狼狈。 然后,付拾一让人将何妨给松开了。 何妨被松开之后,也老实得很,只是用手捧着去吃蒸饼,并没有攻击其他人。 付拾一在他快吃完时候,又递给他另一个。 就这样,一个递,一个吃,很快吃了五六个蒸饼。 何妨吃蒸饼的速度渐渐慢下来。第七个时候怎么都不往嘴里塞了。 -- 第865页 付拾一斜睨他:“困了就睡会儿吧。” 刚才给他蒸饼的时候,她往里头加了点药粉。 那是除辛配置的麻沸散。 效果没有那么强,但胜在药味不浓烈,吃下去的人,很快会昏睡过去。 何妨呆愣了一会儿,点点头,然后往地上那么一躺,闭上眼睛—— 三五个呼吸之后,何妨就传来了呼噜声。 众人面面相觑:这就解决了? 付拾一看一眼翟升:“愣着干啥?把他衣裳脱了,先来个全身检查。第一,看他有没有异样的体征,第二,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了三个徒弟。 付拾一倒是不介意亲自上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虽然医者父母心,病患无男女老幼,但是毕竟是熟人,考虑他以后可能会十分的尴尬,所以还是让三个大男人去。 不过,付拾一补充一句:“其他学员可以旁观,反正都是男人,何妨应该不会太介意……吧?” 这个问题大家出于私心,都没有反驳。 何妨就这么如同死猪一样,被抬上了验尸台。 别说底下学员,就是钟约寒,都觉得有点儿怪怪的:尸体摸多了,摸到了活人温热的身体,就很不适应。 但是毕竟都是专业的,所以钟约寒面无表情的帮何妨把衣裳脱了。 何妨虽然看着憨厚老实,不过身上肌肉一点不少,肥肉更是没有。 钟约寒赞叹一句:“这就很适合做范本。” 众学员打了个寒噤:还是别让何妨知道这个话了。 衣裳脱掉之后,翟升迟疑的问了一句:“怎么检查?” 徐双鱼的语气也不太自信:“跟验尸一个样吧?” 两人对视一眼,齐刷刷看向了大师兄钟约寒。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开始了检查。 先是扒开何妨的眼皮仔细看了看,他道:“眼里有出血情况,毛细血管充血。其他并无什么异常。” “面部皮肤无异常,口腔内部,牙龈有出血情况。” “头部无伤口,肿胀,看上去一切正常。” 钟约寒如此的淡定,以至于徐双鱼和翟升两人都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太大惊小怪了。 而其他学员也觉得自己太不行了:看看人家钟院长! 一顿检查下来,最终,钟约寒在何方的手指尖上,找到了一个小孔。 像是被什么刺给扎了。 只是那个小孔附近,皮肤都肿胀发紫了,看上去情况不太好。 钟约寒看着那伤口,呼出一口气:“可以确定,就是这个伤口导致的了。” 众学员争先恐后来看。 付拾一知道这个情况之后,也松了一口气:“那就是除辛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徐双鱼忽然发现一个事情:“师兄,你怎么耳朵都红了?” 钟约寒嘴角抽了抽,“没有。你刚才的记录写好了吗?” 徐双鱼耷拉了脑袋,认命的去干活了,一边走,一面嘀咕:“就是红了嘛——” 付拾一差点因为憋笑送走了自己,她意味深长的跟钟约寒说:“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就说是热的。” 钟约寒:…… 除辛很快就过来了。 路上听说了症状,还觉得很有意思,对这个事情十分感兴趣。 付拾一将这个事情交给了除辛,自己则是和钟约寒,翟老头两个去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想来很快就会被传出去。 付拾一想着这个事情,还是略有点头疼:谣言不可怕,主要是怕影响仵作学院来年的招生。 钟约寒也发表了意见:“主要是,吃活物,有点吓人。” “我觉得他是饿了,加上中毒了,神智被影响。”付拾一倒半点不往别的地方想:“你看,馒头他也吃的。” “如果不是神智被影响,估计也不会去抓地上的……”想到那个场景,付拾一也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这个场面,实在是太叫人难以忘怀了。 “就说,他中毒之后,导致了这个情况。并不是因为鬼神。”付拾一言简意赅:“至于上吐下泻,不是因为中毒,就是因为肠胃不适应。毕竟生肉这种东西——嗯,吃了容易拉肚子。” 钟约寒沉默了。 翟老头捂着嘴,忍着干呕的感觉,默默的给付拾一竖起了大拇指。 “那口棺材呢?”翟老头弱弱的问:“埋回去怎么样?” “挖出来,挪个位置吧。”付拾一十分简单明了:“就这么埋回去,一来不利于舆论风向,好像我们害怕心虚了一样,二来,也怕再有人中招。” “哦,还有三来,不利于后续乱葬岗的清理整顿。” 付拾一伸出三根手指头:“因为这三点,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将尸体挖出来重新安置。不过在那之前,先请报国寺的主持和袁道长看看?” 翟老头和钟约寒木着脸:…… 付拾一摊手手:“谣言止于智者嘛,他们两个出来辟谣,多好?” 翟老头声音透着一股虚弱:“你确定他们会辟谣吗?” “不会吗?”付拾一神秘微笑:“造成民众恐慌,必然是他们不愿意看见的吧?” 为了社会稳定,他们一定会配合的。 而且,那阵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也会解释的。解释完了,重新给苦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稳下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 第866页 而付拾一这个解释,直接就让钟约寒和翟老头彻底的震惊了:这是付小娘子会说的话吗? 第1739章 脸皮无敌 袁道长自称是袁天罡的传人。 具体是不是,没人知道。不过他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他的玄都观,在整个长安城都很有名。 而报国寺主持广惠师父,那更是一代大师,听说曾听过玄奘法师讲经,深得真传。 这两个人,付拾一都不认识。 但好在李长博认识。 拿着李长博的信物,付拾一很快就见到了两位大师。 都说佛道不相容,但是事实上,这两位见面之后,那叫一个客气和睦。 以至于付拾一都忍不住怀疑:他们莫不是私底下就有交情? 反正不管有没有交情,付拾一都没客气,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意思:“我们仵作学院在乱葬岗发现了一个墓葬,有点问题,想请二位看看。” 袁道长笑呵呵:“广惠大师在,又何须我来?他的眼力,我是知道的——” 广惠大师很是慈祥的笑了:“袁道长说笑了,有袁道长在,才是无需旁人,袁道长学识渊博,旁人哪里比得上?” 一听这个话,付拾一就知道他们接下来是什么套路了。 所以她义不容辞插话进去,笑眯眯将两人都吹捧了一遍:“二位都是当代的大拿,更是各自领域的泰山北斗。这次出现这个事情呢,原本也不用请二位出手。只是仵作学院毕竟也是陛下的心血,又是关系到民众的安生,所以我才斗胆请了二位。” “二位只当是为了长安城百姓,就不必自谦了,给这个事儿来个双保险怎么样?” 付拾一拱手哀求:“二位都是有慈悲心,大修行的人,就别在这里推辞啦——” 这话都说出来了,袁道长和广惠法师剩下的话就都被噎在了喉咙里。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都笑了。 广惠法师:“不然我们就试试?” 袁道长好爽一笑:“正好见识见识法师的高超。让我也好长长见识。” 紧接着两人又互相吹捧了几句,好在最后两人都答应了。 付拾一悄悄松一口气,又揉了揉耳朵,感觉自己拍马屁的功夫果然还有待提高。 今日太晚,所以付拾一与二人约定,第二日一大早过去乱葬岗。 李长博从宫里回来时候,已经是暮色。 他径直回了拾味馆,吩咐张春盛:“做点吃的。宫里的吃食,还是不如拾味馆好。” 张春盛一听这话,十分得意:“那肯定是如此!” 付拾一看着张春盛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样子,咋舌:李县令一句话,张春盛跑断腿都心甘情愿啊!什么是高手,这才是高手! 李长博一脸疲倦,付拾一也没问他都干了什么,只安静陪着他。 倒是李长博主动问起了付拾一:“听说仵作学院出了点事?解决了没有?” 付拾一就将仵作学院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然后又跟李长博说了自己用他信物请了二位大师的事情:“我狐假虎威了。” 李长博轻笑:“你我本是一体,你用我的名讳,也是天经地义。” 随后他又表扬付拾一:“付小娘子的这个法子,再好不过。就是他们两人面和心不和,竟然也肯一同出手——” 得知这个情况,付拾一张了张嘴,最后没忍住乐出了声:“果然修行之人,也毕竟不是成了仙啊——跟我们没什么两样嘛。” 是人,就会有执念,就会有七情六欲。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两个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老头子,凑在一起假装和睦,实际上暗暗竞争……越想居然越觉得有点萌萌哒? 李长博也忍不住乐:“明日我与你同去。” 付拾一歪着头看他,忽然疑惑:李县令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个爱看热闹的性情了? 不过,这样倒是有点儿年轻人的感觉了。 年纪轻轻的,谁不爱看个八卦呢?尤其是名人的八卦。 为了这个八卦,付拾一起了个大早,和李长博乐呵呵的去城门口和二位大师会和。 两人自然都有马车。 不过,两人都纡尊降贵到了李长博的马车上。 付拾一拿出大麦茶,一人倒上一杯,又端出小麻花来:“来来来,尝一尝我们家特色点心。放心,绝对是素的。油都是素的,也没有荤腥。” 小麻花的原料可简单,就是面粉,油,芝麻,盐和糖。 这个虽然已经被别家学去,但是至今都没有超越拾味馆。 主要是拾味馆有个秘诀,没告诉旁人。那就是:做咸口的麻花,要略微放一点点糖,这样回味更好。更香。而做甜口的麻花,要放那么一丢丢的盐,才能更突出那个甜。 所以,旁人以为小麻花一定要酥脆,只在这方面去琢磨,却从没有想过,其实问题就是在调味上。 袁道长居然知道小麻花,当即微微笑:“原来这个麻花是拾味馆的。付小娘子果然心灵手巧。” “袁道长居然知道我们拾味馆?还知道我?”付拾一震惊脸,差点热泪盈眶: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这么出名! 广惠法师也慈祥开口:“拾味馆做的素斋很好,点心也很好,重阳节时,有信众曾用拾味馆的菊花糕拿来供奉。我看过。更听过付小娘子不少事情,心中着实赞叹。” -- 第867页 付拾一拽着李长博袖子,略兴奋:“李县令,原来我居然这么有名了。” 李长博看一眼自己袖子,并不扯回来,反倒是轻笑:“付小娘子本来就十分有名。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能与付小娘子比肩?” 付拾一又震惊又害羞:好家伙,当着外人的面,就这么夸我的吗?这么给面子的吗? 那两位大概也没想到李长博如此不谦虚,一时之间也惊住了。 最后,两人只好低头吃小麻花。 小麻花太酥脆,一口下去就是声音不说,还掉渣…… 袁道长看着自己衣裳下摆兜住的那断裂成几节的小麻花,表情也差点裂了。 广惠法师笑呵呵的伸手从容接住,安然的享受了一下美味。 然后,他还问付拾一:“这个为何要叫小麻花?” 付拾一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第一次吃麻花时候,人家就告诉她,这是麻花啊! 琢磨了一下之后,她信口胡诌:—— 第1740章 何等恶毒 付拾一信口胡诌:“二位法师不知有没有见过麻线?” 两位倒也不是只管修道的人,也是曾云游四海的。所以当即二人都点点头。 “麻线不是和这个很像吗?”付拾一笑眯眯:“都是这样扭起来,然后一捆一捆的卖。麻花做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像麻线?” 两人恍然大悟,齐齐称妙。 李长博低头喝茶,盖住自己的笑意:一听这话,就知付小娘子也不知道,这是临时编出来的。 一路到了乱葬岗,乱葬岗如今是有人看守的。 武安是其一,另外还有一个年纪大点的不良人。 案子告破后,武安毕竟不是主谋,又只是抛尸和包庇,所以在杨光替他缴纳了一笔钱之后,暂时就获得了自由身——这个有点像是缓期执行,武安只要接下来表现良好,就能免去惩罚。 不过武安没地方去,想了想,就打算还是回去看守桃园。 钟约寒思忖一番,就将武安留下,让他顺带看守乱葬岗。毕竟现在是仵作学院管着这个事情,他可不想再被人抛尸进来,或者偷盗死者财物。 武安胆子大,留下他正好。 而武安也没想到自己还能重新找到工作,又可以两头兼顾,高兴得不得了。 一见到了众人,武安格外殷勤,但殷勤之余又透着一股子的小心翼翼,看都不敢看付拾一和李长博。 显然是怕得很。 付拾一笑眯眯:“我们又不吃人,只是抓坏人而已。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我们敲门哦。” 武安讪笑,头都不敢抬起来:“是是是。” 紧接着就让武安带路,去了昨日挖开的坟墓。 路上,付拾一将昨日何妨的情况说了:“感觉特别饿,饿极了,只要在他跟前的,能吃的,他都会吃。我们在他身上找到了伤口。判断出应该是中毒了。昨日宵禁之前,他的情况还算稳定,也略有好转。似乎神智开始渐渐恢复。” 昨天除辛回来很晚,只说自己暂时开了一个方子,进行排毒,初见效果,但是不知能不能完全治好。 这也是付拾一为何这么着急这个事情的原因:如果他们能找出这个毒是什么,那就好办得多。 毕竟玄门中的事情,还是玄门中人更了解? 广惠法师和袁道长都听得神色凝重。 等见到了那墓葬,更是齐刷刷变了脸色。 广惠法师低头诵念佛号:“阿弥陀佛。” 袁道长也是怒色道:“这是养尸地。又是炼魂地。有人想将尸体养成僵尸,同时将死者神魂炼化,这样年头到了之后,他就能收获一个空有躯壳的僵尸,完全被他掌控。何等恶毒!” 付拾一听见“僵尸”这两个字,登时一阵囧:道长,相信科学啊!你活这么大,你见过僵尸吗? 而且,尸体会腐败这个事情,是谁也逃不过的自然定律!就算木乃伊,那也只能称之为腌肉!干肉!埃及法老王们一个个那么牛逼,也没见过他们谁复活啊! 于是付拾一诚心诚意的请教:“那真有僵尸吗?有人见过吗?二位法师见过吗?” 这个问题,让广惠法师和袁道长脸上都是一阵尴尬。 广惠法师尽力面色如常:“我并未见过练成的。但尸毒已是很了不得。这种东西,太过逆天,老天爷也不会让其存在。” 袁道长补充:“民间曾有人见过,记录下来。” 这么说,两人都没见过真的。 付拾一了然点头:就像是ufo,大家都觉得应该有,也有人声称见过,但实际上呢,那就是一个传闻。 她点点头道:“天道是不可违。死后重生这种事情,老天爷肯定不会让其成功的。” 李长博淡淡道:“反正我们发现的这一个,是成功不了了。当务之急,还是救人要紧。” 广惠法师围着坟墓转了两圈,轻声道:“这些法器都是邪恶之器,估计是为了祭炼灵魂。我一会儿亲自下去,将这些法器带上来,再供奉佛前,消除邪恶。” 下一刻,袁道长也道:“我一同下去。将法器带回去,诵经灭障。” 两人对视一眼,那瞬间好像是要来一场对决。 不过很快两人就用眼神达成了共识:一人一半,各退一步。 付拾一最关心的还是那个毒:“那毒呢?能看出是什么毒吗?” -- 第868页 这个事情,两人就露出了一丝丝的尴尬之色。 最后,袁道长谨慎道:“秘法中记录了一种毒药,能乱人心志,扰其五感,无限放大其内心的欲望。我想,或许是这种毒药。” 付拾一艰难理解:作用于五感,放大内心渴望,那么算是作用于精神的药物?类似于致幻剂?或者毒品? 嗯,有可能。 李长博追问一句:“可有配方?” 这下两位法师都沉默了,场面一度尴尬。 付拾一虽然无奈,但也打了句圆场:“明白,毕竟大家都是正派人,谁会保留这个?能知道是哪个类型的,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李长博却还是锲而不舍:“那这种毒,可致命?” “倒没听说过致命,不过疯了的倒有不少。尤其是修道之人,遇到这种毒,会诱发心魔和孽障,难以保存清明。”袁道长惋惜的摇头。 就连广惠法师也是跟着附和:“这种毒,就是针对修道人的。” 付拾一摩挲下巴:说得那么玄乎,是不是应该理解成,中毒之后,会做一些自己难以接受的事情,所以精神被打击得崩溃,自然就疯了? 想想也是,等何妨完全清醒的话,如果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付拾一语气微妙:“毒发之后做的事情,他们清醒后,会记得吗?” 两位法师神色也微妙起来,一起点了点头。 付拾一顿时开始为何妨担忧:这个娃儿,能接受自己吃掉了自己宠物,并且哭着喊着要吃呕吐物的事情吗?甚至,一度还想吃人? 这个事情,大概正常人都不太能接受?付拾一幽幽叹息:看来,事情有点难办啊。 不过再难办,眼下事情也得办。 付拾一问他们:“尸体你们还要吗?” 第1741章 尸体要吗 两位法师面露迟疑。 付拾一立刻道:“尸体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不如我们先开棺看看,如果情况不太好,我先处理一二,再由二位其中一个,将尸骨或者骨灰带回去,诵经祈福?” 这个提议甚好,两人欣然同意。 而付拾一想的是:万一尸体成了湿尸,或者干尸,那还是有点研究价值的,可以带回去先让仵作学院的学生们长长见识—— 当然,对李长博说的时候,付拾一格外义正言辞:“我想,万一尸体还有毒呢?必须先处理。” 李长博神色不变,假装相信:“付小娘子说得对。” 在下去之前,付拾一给了他们一人一双羊皮手套。 不然万一再来中毒一个,可就有点不好控制场面了 何妨心中的欲望是吃。 可其他人万一是个什么危险的想法呢? 不过付拾一忽然反应过来:何妨心中最强烈的欲望是吃????所以,这个看起来憨厚的小青年,最喜欢的是吃东西?嗯……吃货本货? 想着何妨那形象,付拾一感觉不太搭。但又能感受到一丝丝的反差萌。 两位法师别看都是年过半百,但是干起活来是半点不拖泥带水,利索得跟乡下老农一样,一看就知是经验丰富。 而且看他们你追我赶的架势…… 付拾一悄悄问李长博:“他们怎么感觉像是在抢东西一样?” 李长博压低声音:“是在抢的。他们可以拿回师门去做研究,而且这些东西一看,就知是复杂法器,有些工艺说不定都失传了。” 付拾一秒懂:哦,就是抢武功秘籍一样的概念!怪不得呢! 不过,这样一来,算是大大的提高了工作效率。 没用了半天功夫,坟墓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了。 就连外层棺椁都被直接打开收刮——不,清理了一遍。 付拾一看着那个可怜无助又弱小的木棺,深深的对李长博感叹:“两位道长效率是真的高啊。” 李长博憋着笑“嗯”了一声。 清理完毕的两人也不肯走,热切又慈祥的问付拾一什么时候开棺。 付拾一故意道:“一定要开棺吗?能不能直接——” “不行,一定要开。不看看究竟到了哪个地步,怎么能够放心呢?再说了,他受罪这么多年,难免心中有怨恨,还是超度得好。”在这件事情上,两人显然达成了一致,说出来的话,那真是大同小异。 付拾一笑够了,也不搞心态了,直接就让不良人们下去,将棺材抬上来。 老规矩,开棺材之前,付拾一先一人发一条香薰口罩。 然后戴上手套,换上罩衣。 说实话,开棺次数多了,总有一种打开藏宝箱的感觉,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面对什么样的尸体! 因为两层套棺,所以内里棺材并没有腐朽氧化,反倒是保存得很新,上头描画的符文都清晰可见。 撬开棺材盖之后,一股浓烈的味道扑面而来。 付拾一肯定,如果不是还有口罩,估计是真的要将人熏晕过去。 命令众人散开,让味道发散发散之后,付拾一这才上前去。 然后……就看到了一具保存得很好的尸体。 有多好呢?毛发面容,都是保存得很好,说是栩栩如生也不为过——但是这里的栩栩如生,确切地说,并不是活人那种,而是像一块还算新鲜的肉。 略有一点失水,但是并没有腐败。 -- 第869页 怎么说呢,像是腌制好的腊肉。比较新鲜的那种。 而且,棺材里,放了大量的有味道的草药和香料,这就导致了那味道浓烈得可以让人昏厥。 尸体是一位女子。 虽然脸颊已经多少有点凹陷脱水,但依旧能窥探出她的美貌。 从眼裂就能看出,她眼睛很大,睫毛浓密,而且是个双眼皮。 眉毛也是浓密有形。 鼻梁高挺,鼻翼精致,鹅蛋脸,樱桃嘴,鬓发入云,妆容……嗯,也算精致吧。 死者盛装入殓,胸口压着一块玉盘,手中握着法器,身上首饰不少,一看就知必定是个富贵人家。 付拾一看一眼死者指甲,就确定:“死者家境应该是不错的。指甲保养很好,而且修剪得十分精致整齐,还染了蔻丹呢。” 李长博也凑上来看一眼,很快便道:“这是高祖皇帝时候的样式。” 付拾一惊讶:“那还真是有百年了。” 她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彻底纳闷:“那你说,当初将她下葬时候的人,这会儿……不也已经死了吗?” 所以,目的还是没达成? 还是说,这个玩意就像是遗产一样,穿给了下一代? 两位法师无力吐槽,只能干笑:“这种人,多半都是疯子,做不得数的。” 付拾一点点头,随后轻声道:“要保存尸体这么好,也不容易。除了隔绝空气之外,这些香料和药材,估计也起了不少作用。” 袁道长道:“一般这种尸体,都是经过细致的处理。” “嗯,看得出来。”付拾一轻声道:“比如内脏,就掏空了。你们看她胸腹部,明显凹陷得厉害,这就是掏空内脏造成的。” “你们再看她的脱水状态。”付拾一指了指死者的脸颊:“这种脱水状态,皮肤变化,是死后造成的,但是也是因为死之前失血太多。” 细菌喜欢水分和养分。 而血液,和肠道里的粪便,是最好的温床。所以人体腐败,也是从这两个地方最先开始。 想要延缓腐败,掏空内脏,放干净血,就是其中一个方法。 当然,最有效的,是泡在福尔马林里。 付拾一忍不住想了一下:假如古代就制造出了福尔马林……那棺材里,装的会是什么? 而众人,在听见付拾一这样的话之后,均陷入了沉默:这听起来似乎有些残忍? “这位美丽的小姐姐,可能是死于凶杀。”付拾一轻叹一声。 李长博轻声道:“看看吧。就算不能找到她的家人,当年的凶手也已经死了,但有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嗯。”付拾一应声应了一声,而后让人将帐子围上,自己准备仔细检查。 第1742章 冷漠自私 当退去衣衫之后,付拾一才看到死者的真实情况。 事实上,远远比看上去和猜测的,惨烈得多。 “死者的下腹部被整个剖开,内里的脏器应该全都没了。伤口有缝合迹象,但略有些粗糙,不像是专业人士干的。” “另外,死者有妊娠纹。”付拾一看着死者肚皮上那些深色痕迹,一下就猜出来了:“她可能是个孕妇,或者已经生育过。” “死者手腕和脚腕,都有伤口,这个并未缝合。可能是凶手觉得并不影响美观吧。虽然皮肤皮革样化严重,但不难看出,伤口是生前伤,伤口收缩痕迹明显。而且放血这种事情,只有人活着才有用。” 人死后,心脏不再跳动,因此血液也不再流动,除非是将人悬挂在高空,通过重力。但即便如此,也效果不会太好。 “另外,死者可能并不是自愿的,她的身上还有些别的伤。胳膊和腿上,都有捆绑伤。” 由于尸体已经失去大部分弹性,所以付拾一也没敢掰开死者口腔看看牙齿,来判断死者年龄。 她仔细检查了尸体其他部位,最后轻声道:“孩子可能不是自然分娩的。看容貌和身体状况,她死时候,应当很年轻。” 当代没有侧切,所以大多数女人第一次生孩子,可能会造成撕裂伤,留下伤疤。 但是她没有。 所以就会有可能,孩子不是自然分娩的。 广惠法师低声诵念佛号,面色悲悯;“不少歪门邪道之人,认为孕妇足月却不能平安生产,怨念会极大,而且通过控制婴尸,就能操控孕妇。” 袁道长也是悲愤:“要不怎么是歪门邪道呢?” 付拾一低声说了一句:“对于那些人来说,这样的行为,只是试验罢了。这才是人心最可怕的地方。” 面对同类的痛苦,却没有怜悯和感同身受,这就是冷漠和残忍。 除此之外,二位法师检查了一下棺材里的东西,还发现了一卷皮卷。 皮卷上是个诅咒,大意是谁破坏了他苦心营造的养尸墓穴,七日之内,将暴毙而亡。而死者彩奴也会变成生性凶残僵尸,寻仇报复。识相的,就赶紧将墓穴重新埋回去。 对于这种威胁,付拾一表示只想笑:这种孩子气的话……也就吓唬吓唬三岁小朋友? 只不过付拾一看了这个皮卷之后,忍不住咋舌:“这个东西,不像动物皮啊。” 毛孔排序和大小,看上去完全不同?! 众人忍不住又惊叹了一回。 -- 第870页 然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二位法师去解决。 最后,付拾一将尸体重新穿戴好。重新放入棺材内,这才跟着李长博先行回去。 路上,付拾一忍不住感叹:“这样的人,真的是太可怕了。脑子跟被驴踢了一样,总想着邪门歪道,逆天改命。” “嗯,所以付小娘子若是遇到这样的人,一定要离他远一些。”李长博认认真真的叮嘱。 付拾一:……这种哄三岁小孩子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你说他们能不能通过那些东西,找到那个恶人,将这个可怜的女子身世找到?”付拾一干脆问起这个事情。 李长博沉吟片刻,微微摇头:“很难。虽然能看出女尸家境不错,又是年轻的妇人,可是毕竟过去太久,而且几经战乱,就算曾经有的记录,都不一定在,更何况是记得的人呢?” 付拾一叹一口气:“要不,回去还是看看从前的记录吧?万一能找到她的家里人——” 李长博伸手握住付拾一的手,“嗯”了一声,随后又宽慰:“付小娘子也不用想这么多,他们二位,会诵经念佛,替女尸超度祈福的。也会好好妥善安置——再说了,这种事情,说不定他们更容易查出来。” 一路回了长安县,付拾一直奔仵作学院。 何妨的情况并没有太多好转,但好在逐渐趋于稳定,至少没再发生什么令人拍案惊奇的事情。 但是照顾他的人,却有了新的烦恼:太能吃了,食欲太旺盛了,只要一饿,那就是往撑死了的状态吃。 吃完了还倒头就睡…… 付拾一听完了这个事情,默默的提了句:“现在的山楂很不错。据说煮水喝,有奇效。” 而后,付拾一又去找了除辛。 除辛还在忙着配药。 付拾一将这个毒的效果大概跟除辛说了,除辛立刻就有了个想法:“我知道该用什么药了。” 其实用什么药,倒是其次,她问除辛:“你觉得,他恢复之后,会不会记得当时的情况?” 除辛沉默一下,实话实说:“我觉得可能记得吧?毕竟,你看他除了饿狠了有点发疯之外,只要吃饱了,和正常人都没什么区别。” “吃饱了就睡,也是身体在自我恢复。”除辛神色凝重:“他今天,意识恢复了很多,但是有点主动回避我们。我觉得,有可能是他知道发生了什么,觉得不大好意思。” 这下,付拾一就更头疼了。 这种情况,怕是要做心理康复了? 但是这年头,上哪里去找心理医生? 付拾一思来想去,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晚上和李长博吃饭时候,忍不住继续忧心忡忡这个事情。 李长博安静听完了,吃一筷子莴笋丝,然后才反问了付拾一一个问题:“付小娘子有没有想过,人想要觉得自己遇到的事情没什么,需要怎么做?” 付拾一:??? “坚强?乐观?家人和朋友的鼓励?” 但是看着李长博那个表情,付拾一就知道自己的答案恐怕不对。 她这下奇了,追问李长博:“那李县令以为是该怎么做?” 李长博微笑,说出了一个至理名言:“付小娘子难道没发现,人在发现自己的经历对比别人的时候,还比不上别人惨,心里就会好受许多吗?这个时候再开导几句,就更容易接受了。” 这句话,让付拾一脱口而出:“人类的快乐,总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李长博:……好像是这个意思? 但是紧接着付拾一又苦恼了:“可是这个情况吧,我上哪里去找更惨的人——” 第1743章 悲惨世界 付拾一和李长博绞尽脑汁,最后也没想到比何妨这个更惨烈的。 第二天,付拾一一大早去了仵作学院,经过一夜的新药试验,何妨的情况又好了许多。 何妨人已经清醒了,就是反应略迟钝。 付拾一拉过凳子,坐在何妨床边上,准备和他来好好的谈谈心。 经历这么一遭,何妨整个人都是有点惨白虚弱,憨厚的脸上,已经透出了弱小,可怜,无助。 付拾一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委婉的聊天开头,索性就来了个开门见山:“中毒之后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屋子里死一样的沉寂。 最后,就连何妨的室友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不忍再看自己室友的惨痛表情。 然而付拾一并没有转移话题的意思,反而无畏死寂,沉默的看着何妨,就这么等着。 何妨最终还是没忍住,主动打破了沉默:“一……点点吧。” 付拾一问他:“这个……一点点是多少?” 何妨又沉默了。 付拾一继续耐心等着。 最后见他实在是不打算开口了,付拾一就开始试探着一个个问:“老鼠?” “嗯。”何妨的声音略痛苦,但好歹还能保持住平静。 付拾一继续往下试探:“呕吐?” 何妨表情扭曲了,那个“嗯”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付拾一明白了,何妨不是只记得一点点,而是什么都记得。 她好奇的问何妨:“那你就没想过,吃人肉?” 何妨:…… 何妨室友:…… “开玩笑开玩笑。”付拾一笑眯眯:“你是中毒了,又不是真是什么吃人狂魔。再说了,你咬一口,人也不会死——” -- 第871页 何妨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付拾一继续问他:“那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就是觉得很饿,很想吃东西,看到什么东西都想往嘴里塞,只要能填饱肚子,吃石头也行。”何妨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语气有点心有余悸: “原来人饿到了极致,是这种感觉。” 付拾一细细的解释了一下那个毒的原理,然后语重心长的跟他说:“由此看来,其实你真是个特别好的人。没什么不良嗜好。你想想,假如你心里的欲望是女色,或者男色——” 何妨还没怎么样,何妨的室友已经忍不住双手环胸。 而何妨仔细想了想那画面,也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又咽了一口唾沫。 付拾一微笑:“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比较奇怪的癖好。比如爱钱,比如爱骂脏话,或者爱吐槽别人,甚至是打架?裸奔?甚至是验尸——” 听到这里,何妨狠狠的打了个哆嗦,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付拾一:“院长还是别说了——” 现在他就觉得自己这个没啥,真的。比起作奸犯科进了大狱,或者留下什么人品上的污点,或者打架致残了,现在这个场面,真的只是个小场面。 不就是生吃了老鼠吗? 何妨干呕一声。 不就是差点吃了呕吐物吗?那不也没吃进去吗?就是有点狼狈而已—— 他又忍不住的干呕一声。 付拾一微笑看他:“想通没有?现在你对你这个事情,有什么看法?” 何妨没答话,他室友先战战兢兢的说了:“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他想:至少我是安全的。我再也不嫌弃何妨你吃东西了,真的。我发誓。 最后何妨也是语气不太确定的说了句:“我也觉得……这个事情不算什么的吧?除了想起来有点恶心以外?” 他忍不住又干呕了。 付拾一欣慰的看着何妨,觉得自己这次心理疏导很成功。 她伸手拍了拍何妨的肩膀,语重心长:“其实你仔细想想,你还这么年轻,这一辈子不知遇到多少事情呢。以后你再回头来看这个事情,就会发现,真的是微不足道。” 何妨的表情,有点狰狞扭曲,他咬紧牙关,略带惊恐:“以后的事情,比现在的还要糟糕?” 为什么感觉,生活这么昏暗,一眼看不到头呢? 付拾一噎了一下,不太确定:“或者,这就是你最悲惨的事情?” 何妨默了:院长,你这话听着很没有信心。 室友:……怎么感觉两头都不对? 最后,付拾一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干脆了当的就站起身来:“好了,看到你能够正确看待这件事情,并没有一蹶不振,我和院方领导都十分欣慰。何妨同学,希望你能够振作起来。不要因为一次的挫折,就迷惘了本心。你是个好苗子,我们都希望你在这一行发光发热。” 这一番振奋人心的话,显然也是让何妨有点激动,他刚想应上一句,然后下一刻心情就从云端跌到了谷底。 付拾一亲切的叮嘱何妨:“经过这一次的经验,我相信你一定能总结出一些东西。你这两天休息时候,正好琢磨琢磨,回头写个文章给我,再拟定一下野外探查现场的规章制度。最大限度预防这种事情再发生。” 何妨懵了。 付拾一见他不说话,还疑惑又关切的问了句:“怎么了?是太激动了?还是不情愿?” 何妨能说什么?他只能咬着牙关,带着哭腔说道:“我是太激动了。” 付拾一也感觉他挺激动的,于是又体贴的宽慰和鼓励了几句。 反正核心思想就是: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好不容易付拾一出去了,何妨眼泪刷的就下来了。他对着室友哽咽道:“我现在相信院长说的话是对的了。” 室友心情本来也复杂呢,听见这么一句,就疑惑反问:“院长说了那么多句,你说的是哪一句?” 何妨哽咽得几乎说不利索话:“就是那一句,经历多了,再回头看那件事情,真的不值一提。不用等以后,我现在就觉得是那样了。” 室友设身处地的进行了换位思考,然后同情的应了:“是,我也觉得是这样的。这句话很有道理。” 他顿了顿,十分复杂的感叹:“我觉得咱们院长,真的是个……是个……” “魔鬼。”何妨带着哭腔接话:“她就个魔鬼!” 室友默默的点点头:魔鬼都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第1744章 魔鬼行为 这个事情,悄然在仵作学院传开了。 付拾一的外号,也悄悄变成付魔鬼。 而对于付拾一这种作法,翟老头不太赞同:“这不是让他自己揭伤疤吗?万一受不了怎么办?” 付拾一笑眯眯:“他忙起来了,哪还有功夫想那些?咱们平常心对待,他自然也就渐渐地放下疙瘩了。想吃呕吐物算什么,他又没吃五谷轮回的产物,不算什么。” 钟约寒默默点头:“我会让他忙起来。” 四脚朝天那种。 付拾一伸出大拇指,给他点赞:“不过这次的事情,算是给我们了一个教训。以后再做类似的事情,一定记得戴手套,一定要保护好自身。结束之后,也一定让他们勤洗手。” 想到这次闹出这么大个事情来,翟老头和钟约寒也都是心有余悸,连忙点头。 -- 第872页 从仵作学院出来,付拾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咱家的同学如此坚强抗造,又是如此的忽悠! 但凡换一个心思敏感一些的,付拾一觉得,自己这三脚猫的心理开导功夫,必定失败。 这样的好事,付拾一决定好好庆祝一番。 庆祝的方式,当然是:吃大餐! 此时早已经冷了起来,眼看就要入冬,这样的天气,吃点清淡滋补的东西,才最合适。 付拾一思来想去,决定来个最简单粗暴的。 那就是为炉烧烤加鸡汤汤锅的结合。 这个也不难做。 来一个炉子,底下是木炭火,架上铁丝网,然后再用一口小的平底汤锅坐在正中间火最旺的地方。 为了方便吃火锅,拾味馆专门订购了一张机关大桌子,桌子中间有圆洞,正好将炉子卡进去。 这样大家为炉而坐,各自奋战,半点不用抢—— 汤锅里可以涮的菜,这个季节已经不多了。 不过,第一轮鲜嫩的萝卜已经上市,水嫩又多汁,所以切上一盘薄片,煮着吃也好,吃烤肉腻了,生吃也好,都行。 再泡点干蘑菇,一上桌就下进锅里,煮到最后,那蘑菇的鲜味尽数出来,汤就成为了绝绝子的存在。 除此之外,也就只有莴笋叶,莴笋片,豌豆尖,小白菜了。 不过,这个季节的鱼还是有的,取一条鲜活的大鲢鱼,去头去骨,留着明日煮鱼肉汤,剩下的肉直接片成薄片稍微放点盐和葱姜腌制起来,到时候可以涮着吃。 鸡肉也片一些,同样涮着吃,不过鸡翅膀和鸡腿,则是拿来烤着吃。 最后就是猪蹄,排骨,小羊排,这些大块头的,既可以下锅里,又可以在外头烤着吃。 再处理几条小一点的鲫鱼,肚子里塞上葱姜,抹上盐,到时候烤着吃。 嗯,最后付拾一用细竹签串了点韭菜:是烧烤,怎么能没有韭菜呢? 忙活一下午,付拾一操持出了几盆肉来。 是的,拾味馆人多,每次准备食材都用盆。 这一点,总是让蔓娘感叹:“咱们拾味馆别看挣得不少,可有一小半,都吃进肚子里去了。” 付拾一每次都是笑眯眯:“哪有自家卖吃的,自己还吃不饱的?” 再说了,人活着,最迫切的目标首先就是:先吃饱! 李长博从衙门回来,一进拾味馆后院,就先看见付拾一对着自己热切招手,笑颜如花的样子。 付拾一就差上来扒拉他了:“快快快,我火都好了,就等你了!” 李长博被这个笑容洗去了疲惫,轻笑道:“我去洗手。” 他站在水池边上洗手,认真的搓揉肥皂泡,眉眼低垂,纵是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小院子里,也丝毫没有被折去半点世家子弟的贵气和雍容。 付拾一悄悄和方良感叹:“我总觉得我委屈了你家郎君。” 李长博这样的人,估计从出生,也没有长时间呆过这种地方过。 方良一本正经的回了:“郎君说了,跟付小娘子在一起,就算是茅庐草舍,他也觉得是楼宇宫阙。” 付拾一除了一句“文化人就是文化人”之外,再说不出别的。 李长博进屋入座时候,发现了几个久不见面的老朋友:敏郡王,河源郡主。 卢知春没来,河源郡主就直接现了原形,挽着袖子,露出一截胳膊来,张罗着烤肉。 那豪爽的架势,衬得旁边的敏郡王反而斯文许多。 徐双鱼双眼亮晶晶的等着钟约寒给自己烤肉,翟升嘲讽徐双鱼:“你敢不敢自己烤?你分明就是在炫耀你师兄!” 付拾一笑眯眯提醒翟升:“你们三个就算不是同门师兄弟,但也是一起学艺的学长学弟,你让他们两个给你烤!” 罗乐清慢悠悠的吐槽:“翟升你还没明白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河源郡主对着付拾一和李长博招手:“快来快来,等这半天了,终于能开始了,还不赶紧的。” 敏郡王问河源郡主:“你当着卢郎君的面,也这样?” 河源郡主白了他一眼:“那怎么能一样?你当着乐清的面,不也人模狗样的?” 无辜中箭的罗乐清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敏郡王也有点脸红,但还是笑着开口:“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那你回头请我吃饭。”河源郡主不坏好意的敲诈。 李长博慢慢悠悠补充一句:“听说烤全驼不错。” 付拾一:!!!果然是黑芝麻馅的汤圆!趁火打劫啊这是!而且还是趁别人的火—— 被李长博提了这么一句,河源郡主的笑容也变得更加狡黠:“对对对,我还没吃过呢。上次宴会,知春也在,我都没好意思去吃——净装斯文了。” 付拾一窘得说不出话来:总觉得河源郡主你是在骗婚啊!卢知春知道你是什么样吗? 李长博已经低头浅笑着替付拾一摆肉烤了。 不得不说,李长博就是那种天生的好对象。 任何时候,都是这么贴心,而且还没有什么架子——至少从来不觉得为自家未婚妻做这些小事,会丢了颜面。 不像有些个人,一面嫌弃这些油烟辱没了斯文,一面又吃得比谁都刁钻。 付拾一星星眼:哎呀,怎么办,我感觉我越来越稀罕李县令了呢! -- 第873页 第1745章 要说出来 本着爱要说出来的信念,付拾一夸奖的话,简直是不要钱的倒了出来:“李县令真的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男人!简直不敢相信我这么好运气,竟然遇到了这么好的男人!” 她一这样,河源郡主他们忽然就觉得这肉没法吃了:不仅不香,还腻得很! 徐双鱼悄悄的安慰自家师兄:“师兄别气馁,咱们就算比不上李县令,也可以排个第二的。我觉得师兄也是绝无仅有的好男人。” 河源郡主愤怒的放下了筷子:这肉还吃不吃了! 然而不等她吐槽,敏郡王已经用热切的目光看向了罗乐清。 罗乐清红着脸,朱唇轻启,干净利落吐出两个字:“吃饭!” 付拾一分明觉得,罗乐清可能更想说“哥屋恩滚”这个字。 不过,看着罗乐清和敏郡王这个样子,她也觉得怪有意思的。 她悄悄撞一下李长博,用压低了却仍然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问他:“李县令,咱们怕是又要准备贺礼了。你小金库还有钱吗?” 李长博淡定的配合:“有。付小娘子放心,咱们可以出个双份。毕竟两头都是熟识的人。理应各送一份。” 罗乐清脸上更红了,一时之间仿佛要滴血。 敏郡王就算脸红,也乐呵呵的回应:“那我争取早点定下来婚期,紧跟着你们——” 钟约寒和徐双鱼:……果然敏郡王脸皮不薄! 河源郡主疑惑的问付拾一:“我怎么觉得,你们也是在内涵什么?是暗示我也要送两份贺礼?” 付拾一笑眯眯:“自信点,把觉得两个字去掉。” 河源郡主:…… 敏郡王没忍住笑出声。 然而河源郡主轻蔑的看一眼付拾一:“再有一个月,我和卢知春就大婚了,到时候也是你先送。” 付拾一震惊脸:“那个一言不合就拍金叶子的豪气郡主呢?” 河源郡主一脸坦然:“从前那是花家里的,以后那都是我和知春的,我们还要养孩子,肯定要算计着点了。” 付拾一彻底没了话说:果然婚姻是最能改变一个女人的东西。 这下,就连李长博也忍不住请笑。 在如此欢声笑语之下,烤肉的香气弥散开来,偶有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刺啦”的声音,更添几分热闹。 烤肉从古至今就被人类喜欢,那不是没有道理的。 烤过的肉,外皮是干香酥脆的,内里却是软嫩多汁的,再加上那一股烟熏火燎带来的特有烟火味,一入口,那就是灵魂的升华—— 付拾一当场作诗一首:“久炖固然香,清炒更味长。若要说头筹,还是烤肉棒!” 河源郡主不甘示弱,表示这样的才华自己也有:“烤盘滋啦响,羊排它最香。还有鱼豚肉,静候在一旁!” 敏郡王悄悄的擦了一把冷汗,感觉自己已经被刷新了诗会的认知。 偏偏,河源郡主还要作死,问李长博道:“李县令不如来评评,看看哪一首更妙?” 付拾一还是有点先见之明的:“要我说,咱们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李长博低头咳嗽一声,掩住笑意,尽量一本正经:“依我看,两首诗都甚为精妙。从不同的方面,表达出了烤肉的美妙,十分通俗易懂,还应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至于哪一首更妙——不分伯仲,不分伯仲。” 敏郡王惊叹:“好久不见李县令你,你这面不改色的本事,显然又增强不少。” 这两首诗传出去,那都是要让文人笑掉门牙的好吗? 付拾一十分肃穆的对敏郡王说道:“怎么能这样想呢?李县令这才是懂得生活的人嘛。诗词是什么?只是一种情绪表达方式罢了。只是用的词语更丰富,意思表达更委婉或者浓烈。谁规定诗词必须是文绉绉的,充满意境的?我们这种,也可以自成一派嘛。敏郡王啊,你还是没悟透生活的本质啊!” 说完,付拾一给李长博夹了一块羊肉:“来,李县令补一补。” 领悟了生活真谛的李县令含蓄微笑,当之无愧的受了这块肉。 敏郡王低头,若有所思。 罗乐清趁着大家都不注意,将一块烤好的肉悄悄送进了敏郡王的碟子里。 看着这块肉,敏郡王忽然就悟了:能搏红颜一笑,周幽王都敢点烽火台戏诸侯,自己说点违心的话,怎么就不能了?! 于是,桌上的气氛彻底和谐起来。 吃到了最后酒足饭饱,河源郡主看着付拾一,真心实意道:“这样的吃法,可比光烤肉有意思多了。烤肉吃多了,总觉得腻,这个时候吃几口菜,吃点清淡的,正好就舒坦了。还有热汤喝——” 付拾一也觉得甚好:“那下次还这么吃。” 送走了客人,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人决定去散步。 天冷了,李长博拿了自己披风替付拾一披上,悄悄的握住她的手:“咱们去逛园子?还是在小河边上走一走?” 付拾一忽然想起一个事情来:“我好像忘了给太夫人送吃的了。” 烤肉这种油腻的,对健康不利的饮食,她下意识的忽略了杜太夫人。 李长博脸上也变了,僵硬片刻后,他找到了补救的办法:“就说是今日试验,明日咱们在园子里再吃一回。” -- 第874页 不然,他怕自己进不去家门。 付拾一点点头:“今天做的酸枣片好了,一会你带点回去。酸枣片开胃,太夫人很适合吃。” 两人对视一眼,长舒一口气:家里老小孩是个吃货,真是太艰难了。还好杜太夫人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啊! 说完了这件事情,李长博才轻声说起了另一个正事儿:“钦天监那头帮忙算下日子来了,正月十二,是个好日子。过了这个日子,就要三月初九。付小娘子喜欢哪一个日子?” 被问这种事情,付拾一也怪不好意思的,想了想,她道:“咱们成婚,要回陇西办吗?如果要回去,那正月里冰雪未化,怕是不好走?” “不必,成婚之后,到了二月二之后,家中有祭祖,到时候我们一同回去,见一见族人就好。”李长博早就将这些事情想好了。 事实上,他想得很全面:“正月里成婚,那时候商贾都还未返回长安,衙门里事情少,咱们能多歇息几日。” 他的眼神显得很有深意。 第1746章 你不急吗 付拾一刹那之间,将车速飙到了一百八。 但是她还是认真说了句:“我还小。” 今年这才十六岁呢。 搁在现在,李县令就妥妥的要被免费赠送银手镯套餐了。 但是搁在这个年代,嗯,差不多是正常的。基本这个年代,大部分女子都在十五岁之后就出嫁了。没出嫁的,也好多都开始物色婚配对象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扬眉:“娶回家中,就算什么也不做,那也是好的。” 顿了顿,他又叹道:“不过,若是要正月办,接下来的六礼就要抓紧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紧张和不好意思:“只是如此匆忙,会不会有些委屈了付小娘子?” 李长博认真看着付拾一,手指微微用力,轻声道:“但是我已是迫不及待了。” 付拾一能感觉出李长博的认真。 她笑问他:“李县令这么急?” “嗯。”李长博点点头:“纵然如今也算是每日在一处,但是毕竟和真正成婚不同。成婚后,付小娘子便要搬过去与我同住。便算是真正的同进同出。” 他抿了抿唇瓣儿,“而且,夜长梦多。” 这个词儿和李长博一点儿也不配。 但付拾一不厚道的笑了:“我都不怕有别的女郎来横刀夺爱,难道李县令还怕别的郎君来横刀夺爱吗?” 他自恋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等着李长博说出夸奖自己美貌的话。 结果李长博说了句:“付小娘子素来对美色没有什么抵御能力,我难道不该担心吗?” 想到付拾一曾经说的,关于合离和不守寡的事儿,李长博抿了抿嘴唇,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必须先下手为强! 付拾一从李长博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控诉。 她略有点心虚的看着李长博,干笑了几声:“这哪能呢?李县令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我就不相信还有比李县令长得更好看的男子——” 李长博微微扬眉,面色意味深长:“所以如果有一天我不好看了,付小娘子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他一脸的“我就知道”。 付拾一感觉自己百口莫辩:这种逻辑…… 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所以付拾一义正言辞地否定了李长博的说法:“李县令你想多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像我这样的人又岂是肤浅之辈?怎么可能为了贪图美色搭进去一辈子?!” 想了想,付拾一还是没敢发誓。 所以她岔开了话题:“我觉得还是正月里就把事儿办了吧。接下来我需要做些什么?李县令你也知道我家中并无长辈,一应事情全然不懂——” 提起这个事情,李长博就只剩下了心疼。 他握着付拾一的手,轻声言道:“这些事情付小娘子都不用操心,付小娘子只要保证到时候到场就行——” 从这句话中,付拾一听出了自己的不靠谱。 她举着手发誓:“李县令放心,到了那一天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绝不躲半步!” 毕竟是人生大事,付拾一可从来没想过要当儿戏。 李长博斜睨她:“要是出了大案子呢?” “你不走我不走!”付拾一说得斩钉截铁。 李长博无言:…… 付拾一笑嘻嘻:“真有大案子,那天也绝对用不上你我。仵作还有那么多。哪里就非要用我了?只要到时候你别跑就行。” 说到这里,付拾一还真有点怀疑李长博能不能够保证那天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走…… 毕竟她认识的李长博,是为了破案能够废寝忘食的人—— 最后两人都给对方保证那天绝不会掉链子。 保证这保证这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叫什么事儿? 从拾味馆回去之后,李长博就去见了杜太夫人,跟杜太夫人商量办婚事的事。 杜太夫人显然不打算配合,斜睨他道:“今天你们吃好吃的都忘了我,有事儿的时候倒想起我来了——” 李长博心虚无比。赶紧搬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好不容易才将杜太夫人给哄好了。 重新提起婚事,杜太夫人就掰了李长博一眼:“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才想起问我这个事儿,你也不觉得晚?” -- 第875页 “成天就只知道在衙门破案,破案,破案!连人生大事儿都不操心!我哪指望得上你?” 杜太夫人轻哼一声:“这些事儿你也不用操心,我和你阿娘早就已经商量妥当了。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们都来长安城这边。” “你不是已经算好日子?正月里有没有好日子?就算正月里没有二三月有也行的。” 杜太夫人很快就陷入了自己的畅想之中:“只要付小娘子一嫁过来,曾经往后每日吃饭,总归都是在一起的——你们休想再撇下我!” 李长博:……总觉得娶媳妇这个事情,祖母比我还要着急??? 甚至一时半会儿的,他觉得自己有点分不清楚到底是谁要娶媳妇儿了。 不过想想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既然早已经准备好了,那他倒是可以省不少心。 只是付拾一那头—— 他轻声道:“祖母如果有时间的话,不如请卢娘子过来喝喝茶。聊一聊嫁女儿的事情。” 他一说这个话,杜太夫人一下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当即就乐了:“要不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是得先成家才能立业。你看这有了媳妇的人是不一样了——” 多贴心啊。 杜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这个事儿你也不用操心,我心里自然有打算,绝对不会叫她失了脸面。再叫族里的人看轻了她。” “不过你有这个心很好。祖母只希望拾一嫁过来以后,你们二人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互相体贴,将这日子过得顺顺当当。长博你要记住,身为男子,体恤妻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份心意,你永远不要丢了才好。” 李长博郑重点头,拜谢杜太夫人教诲。 且真心实意的说道:“若是没有祖母,只怕这桩婚事不会如此轻易和圆满。” 杜太夫人轻叹:“你难得有喜欢的,想要的人,我若都不想法子成全你,那你又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看你众叛亲离?你记得这些,更要过得好,争口气,叫背后笑话咱们的人只剩羡慕的份。” 第1747章 有条不紊 这头付拾一和李长博开始认真准备起了婚事。 那头玉娘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玉娘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玉娘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这辈子我也就是个孤寡的命,刚成婚不久,丈夫就死了。我也不想再嫁人,留下这个孩子,将来也好有个伴儿。况且他投身到我这里,也是缘分。” 虽然玉娘半个字都没有提孙大勇,但是付拾一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复杂心情。 固然玉娘可能真的是有她说的这方面的原因,但可能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玉娘并不那么讨厌孙大勇。 但是付拾一看她一脸坚定的样子,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她轻叹了一声,“你想好了就行。” 玉娘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深深的朝着付拾一一拜:“多谢付小娘子,付小娘子大恩大德,这辈子无以为报,下辈子结草衔环——” 付拾一被这句话给逗笑了:“那倒是不用。你好好的生活就行了。你们能够安居乐业,就是我们最大的回报。” 说完这句话之后,付拾一就直接让玉娘去找除辛开保胎药。 玉娘身体这个样子,如果不好好调养的话,恐怕也会连累孩子出问题。 可能是因为已经下定了决心的缘故,玉娘摸着肚子的时候,显得格外母性大发。 脸上温柔的光辉,藏都藏不住。 看见她这样,付拾一就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每一个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但愿玉娘将来永远都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付拾一转头去了仵作学院,正好碰见何妨在奋笔疾书。 经过了这一件事情之后,何妨有些瘦了,但是整个人显得更加稳重和成熟了。 只是一抬头看见付拾一笑眯眯的盯着自己,何妨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付拾一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整个仵作学院的噩梦。 她还笑眯眯的夸奖何妨:“加油,像你这么勤奋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说完这句话之后,付拾一慢悠悠的去找钟约寒他们,商量结业考试的事情。 现在天气已经冷了,最多腊月初,就得开始准备结业考试。 腊月中旬的时候,就要将结业证书全部颁发下去,这第一批学员也就算毕业了。 钟约寒只觉得时间有点不够用:“还有好多东西都没教呢。”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多数的学员还有工作等着他们回去做。”付拾一轻叹一声:“所以我才说教实用的和常用的就行。” “至于年轻的学员们愿意留下来进行深造,那也是下学期的事情了。” 考虑到春种和秋收的问题,下学期开学也是在三月左右。 然后持续到六月。 这是速成班的课程安排。 至于深造班的,付拾一就打算跟后世的一样,进行寒暑假。 不过考虑到交通问题,所以付拾一又把暑假划掉。 只剩下一个寒假。 但是放假三个月。 这样就能够保证,只要不是太偏远,同学们都能回家去过个年。 而结业考试之后,付拾一还打算举行一个欢送会。 毕竟这是第一批仵作学院毕业的学生。 -- 第876页 付拾一想了下,暗戳戳的跟两人商量:“要不欢送会就在结业证书颁发那天举行吧?到时候看能不能请陛下一起过来,毕竟仵作学院是他倡导督办的。” 翟老头对这件事情不太抱希望:“第一下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儿恐怕很难请到他出面吧——” 付拾一有十足把握的一笑:“放心,我有办法。” 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拿不下的人,只有没有用对的方法。 投其所好这四个字,那就是永远的真理。 陛下喜欢什么?付拾一表示心中有数。 虽然翟老头还是不太相信,但钟约寒却已经点了点头:“相信付小娘子的实力。” 翟老头也就半信半疑的不言语了。 说完这件事情,付拾一还有别的事就赶紧匆匆忙忙的告辞回了拾味馆。 明日就是厉海和除辛大婚的日子。 今天可有的忙呢。 这还是拾味馆,第一次办这么大的喜事。 所以每个人都有些严阵以待的意思。 主要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除辛的娘家人,恨不得使出十分的力气来。 一想到成婚之后除辛和旺旺就要搬走,所有人都更是舍不得。 旺旺已经快要满一岁了,如今都已经能扶着东西站起来。 虽然坚持不了多久,但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该学着走路了。 拾味馆的众人是看着旺旺长起来的,所以就更加舍不得。 甚至春丽还提了一句:“要不然就把旺旺留在拾味馆吧,咱们也能养得好的——” 付拾一哭笑不得:“你这话可别在除辛跟前提,不然小心她捶你。” “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心疼他,没事就多过去看看。而且反正估计他们两口子也没什么时间带孩子,还是要带到衙门里来的,到时候你有的是时间跟他玩儿。” 阿玫更是白了春丽一眼:“傻不傻,哪个当娘的会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你养?咱们要是想旺旺了,过去看他也行啊。反正又不是不认识路。” 付拾一扬眉:“阿玫你认识路吗?” 阿玫胸有成竹:“那肯定认识呀。就算我不认识,还有别人认识呀。” 付拾一撑不住笑出声来。 说起来阿玫这两年的变化也是很大。 从最开始那个怯生生的连话都不敢多说,人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小女孩,变成了现在这个大方自信的样子。 付拾一满意的看着阿玫,觉得有点小小的成就感:女孩子就是要这样才可爱嘛!将来自己要是生个女儿,有这个样子的话,自己也挺满意的。 然后付拾一就领着阿玫去贴喜字儿。 春丽悄悄地问马牡丹:“我怎么觉得小娘子好像有点嫌弃我?” 马牡丹看春丽那幅郁闷的样子,淡淡言道:“没有,小娘子只是更喜欢阿玫而已。不要多想。毕竟阿玫还小。” 这个理由成功的说服了春丽,她了然的点点头,喜滋滋的:“阿玫确实还小,我都更喜欢阿玫。” 马牡丹:……无知是福。 第1748章 什么感觉 为了迎接这个即将到来的喜事,付拾一一点没吝啬红纸。 这年头,红纸还贵。 但办喜事,谁还心疼那点钱? 红纸被蔓娘她们捡成了大大小小的喜字,还带图案,什么并蒂莲花,什么双鱼戏水,好不热闹。 张春盛他们特地将灯笼都换了,拿出了过年过节才会用的红灯笼。 付拾一又指挥人将门楣上也搭上红布。中间扎上一个喜庆的绣球。 除辛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根本就不出门来。 付拾一敲门进去时候,除辛还在做针线。 这下付拾一纳闷了:“明日都要出嫁了,怎么还有针线没做完?” 除辛略有些羞涩:“我针线活不行,最近事情又多,这不,护臂还没做完呢。” 这对护臂,是给厉海的。 除辛想要在成婚之前,将这对护臂赶制出来,等到成婚当日亲手送给厉海。 也算是定情之物。 付拾一听完这话之后,难免咋舌:“上回就见你做的差不多了,怎么到今天还没做完?你这针线活比我还不如了——” 她故意打趣除辛:“还是说你对厉害的感情也就那样,所以才不舍得下功夫,拖到了现在?” “当然不是。”除辛一口否定,只是否定完了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中了付拾一的圈套。 付拾一笑眯眯:“不是这样啊!那就是对厉海很在意喽——厉海听到这个话,肯定高兴的能蹦起来。” 除辛涨红了脸,那眼神恨不得往付拾一身上扎几针,最后只能悻悻道:“你要是再捉弄我,将来等你出门的时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付拾一当然也知道自己婚期近了。当即也就没有再放肆。 只是和除辛又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好了好了,不开那些玩笑了,我过来就是问问你,还有没有需要我做的?明日你从我这里出门,以后咱们就是姊妹,你无需跟我客气的。” 除辛笑着摇了摇头:“也没什么没做的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除了这对护臂。” “明日你只管将旺旺交给我,好好享受你的新婚之夜——”付拾一笑得贼眉鼠眼的:“听说新婚之夜可是十分的不好过呀!” -- 第877页 这里的不好过,可不是在飙车。 而是因为在这个时代新婚之夜都还不叫洞房,而是叫青庐。 当然也没有什么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种美妙。 现在的新婚之夜就是在新郎官家中,西南角的位置结上一顶小帐篷。 然后两位新人就在小帐篷中住上一夜。 嗯,这个小帐篷不仅漏风漏雨,还不隔音,关键是也小。 付拾一也不太懂得古人为什么如此度过新婚之夜,但是想来这毕竟是大趋势,所以除辛和厉海俩人肯定是不能免俗的。 现在的天气也有那么几分凉了,在帐篷里过一夜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关键是一定会很折磨—— 这两人好不容易走到结婚这一步,总不可能当天晚上就真的坐在帐篷里聊一晚上天吧? 可真要做点什么,又要掂量掂量声音的问题—— 除辛显然想歪了,脸上红得像是偷吃了酒,她白了付拾一一眼:“年轻女郎家,成天里没个正经!” 付拾一:……我说啥了?我啥也没说呀!我怎么就不正经了?! 所以付拾一缓缓反问:“在青庐中受冻,怎么就成了没正经的事了?” 本来付拾一还想提醒她穿厚实点,但是现在吧就觉得还是穿薄点好:既然不正经,那就不正经好了。 到时候他们受一晚上罪,自然就大彻大悟了! 除辛这才反应过来付拾一说的是什么,当即脸上更红了。 更觉得没脸看付拾一,赶紧岔开了话题:“那旺旺就交给你带?你带得了吗?” 付拾一不是很确定:“应该还行……吧?”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除辛还是说了句:“算了,要不还是让厉海的嫂子帮忙带一带吧——” 为了怕付拾一觉得自卑,她还特地加上一句:“旺旺和她也更熟一些。” 付拾一点点头:“那白天我先替你看着。白天应该不要紧的。反正别让旺旺耽误了你们两个的大事儿。” 不得不说,今天夜里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不仅是要办喜事的两位新人都辗转难眠,就连付拾一他们,也忍不住有点亢奋。 就这样所有人在紧张和期待中迎来了第二天。 这年头的婚礼,是正儿八经的昏礼。 黄昏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新郎官才带着人马过来接新娘子。 所以说两人都身份不高,又不是什么权势之家,但厉海准备得还是很周全。 因为是天黑了,所以路不太好走,但是按照规定也只有公主出嫁的时候,才能在道路两旁燃起篝火,既是照明又代表热闹。 所以厉海就只让人在路的两侧提着红灯笼,抬着火盆跟着走。 火势熊熊,散发出光和热。 驱散了夜里的寒冷和阴暗,再加上吹吹打打的动静,那简直是热闹极了。 到了拾味馆的门前,拾味馆却大门紧闭。 厉海亲自上前来敲门,足足敲了三遍,付拾一才从里头打开一条缝,带头起哄:“选文的还是选武的?” 这叫催妆。 如果女方家中不满意,便可以一直不开门。 当然但凡是真心要结亲的也没有针,不给开门的差不多就得了,主要是热闹热闹以及显摆显摆新姑爷的能力。 一般人就做催妆诗,射箭。 当然也有只选单一的情况。 厉海果然选了武的。 阿玫从门背后探出小脑袋,笑嘻嘻的加题目,念了一遍:“那就请厉郎君把那树叉上的一颗果子射下来吧!” 付拾一也笑眯眯的指了指河边的一棵柳树。 那颗柳树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头,不仅高大,枝条也十分茂密。 在最高的那个树杈上吊了一个红彤彤的果子。 要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跟着厉海一同过来的人,都纷纷开口劝说:“还是换个简单些的吧,这误了吉时可不好!” 付拾一只是笑眯眯:“那可不行,哪能这么轻易就让他娶到了我们家女郎?!就得让他印象深刻些!” 第1749章 大展身手 人都有一个劣根性,那就是越容易得到的东西就越不会珍惜。 所以付拾一希望厉海永远能够珍惜除辛。 当然这绝对也不是刁难。 对于厉海来说,这样的事情可能有一点难,绝不至于头疼。 厉海微微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那颗红果子。 然后他便一伸手:“弓来!” 不得不说他这样面无表情,冷厉无双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帅。 旁边就有人立刻递上了弓箭。 厉海脚下微分,站得稳稳当当的,而后左手持弓,右手挽箭,瞄准只不过用了一个呼吸的功夫。 当羽箭嗖的一声飞出去时,所有人也都跟着紧张。 但是随后,羽箭就跟着红果子一同掉下了树杈。 羽箭稳稳当当的扎着红果子上。 甚至没有扎透。 所以看上去还很完整,没有四分五裂的惨状。 厉害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圆满才好。” 付拾一看着眼前这一幕,惊讶的不行。 最后她也只能带头鼓掌:不良帅果然是不良帅,这一手露得漂亮! -- 第878页 阿玫一边鼓掌一边夸:“厉郎君果然是厉害极了!” 众人也跟着一起笑,尤其是厉海带来的那些人,更是将他的本事吹得天花乱坠,一点儿也不见刚才的担忧。 付拾一打开了大门儿,让人扶着除辛出来。 除辛这个时候早已经打扮妥当。 说实话,几乎所有人都看呆了。 因为平时要研究药方,炮制药材,所以除辛很少化妆打扮。 自然看上去也就有些寡淡。 尤其除辛还不是那种五官特别明艳的美女。 平日里除辛给人的印象就是温柔。 她总是那么温和的笑着,说出来的话也永远都体贴。 几乎没有人会讨厌除辛。 但是同样也没有人觉得她是个美人。 顶多只能算是有气质。 可是今日除辛算是颠覆了这个印象。 盛装打扮之下的除辛,竟然是靓丽得有些让人挪不开眼睛。 付拾一虽然早就已经知道除辛现在是什么样子,但在除辛缓缓走过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好一个风流韵致的美人!厉海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厉海显然也看傻了。 他的眼睛就像是粘在了除辛的身上,半点也挪不开。 要不是他一贯都是面无表情,估计这会儿根本就维持不住形象。 付拾一笑眯眯的打趣他:“厉郎君现在才发现,咱们家除辛这么好看?” 厉海点点头,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付拾一总觉得那只是惯性而已。 他往前走了两步,下意识的就要去扶住除辛,但是付拾一动了动脚,直接将人拦住了。 她笑道:“想要抱得美人归,可没有这么容易,厉郎君可要先答应我一件事儿才行。” 厉海眼睛都在除辛身上,估计说的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你说。” 那豪爽的样子,让付拾一忍不住又看他顺眼了几分:看他花痴这个样子,就知道将来肯定不会对除辛太差! 付拾一看一眼除辛,朗声言道:“你得答应我们,从今往后,不论贫穷还是富贵,生老或是病死,都要将除辛放在第一位,对她不离不弃,携手共度今后的人生。” 说完这些话之后付拾一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和厉海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要敢惹了除辛不高兴,她要是回娘家来了,你可休想再将人接回去!” 厉海终于有那么一丁点回过神来。 他脸上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眼神显得很诚恳:“放心。” 付拾一:……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这么惜字如金吗? 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付拾一也没有什么好阻拦的,只能恋恋不舍的让开了位置,让厉海上前去。 厉海亲自扶住了除辛。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看着都觉得牙酸。 除辛路过付拾一身边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轻轻地对着付拾一一拜:“拾一,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付拾一有点难为情,赶紧道:“说这些做什么?咱们两个谁跟谁?以后我还要全仰仗你呢。” 除辛抿着嘴唇笑了:“那我就等着,你若不来麻烦我,我可不高兴的。” 付拾一连连点头,而后又催促一句:“快去吧,快去吧,别耽误了良辰吉时。反正过两天咱们又在衙门碰头了——” 这话倒是大实话,也直接驱散了所有的依依不舍。 不过这头除辛刚刚被厉海送上了花轿,那头付拾一一声令下,拾味馆就直接关了门儿,所有人又跟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过去—— 反正两头都是熟人,既是娘家人又是婆家人,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李长博已经在厉海家中等着了。 虽然今日谢双繁才是主婚人,但是李长博也在旁边做司礼。 两人近日都穿得格外正式。 厉海家中也早就打扮一新,不仅翻修了屋上的瓦,还重新抹了墙,贴了窗户纱。 大红喜字,红灯笼一个也不少。 当然,进屋之后,很快付拾一就在整个屋子的西南角,发现了今天晚上这对新人要住的青庐。 说实话,付拾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么小一个帐篷,两人钻进去之后,岂不是挤得很? 想着两人紧紧挨着却什么也不能做的情景,付拾一悄悄地在心中笑出了猪叫声:这可真是最残忍的婚礼了。看得见摸得着吃不到——嘿嘿嘿~ 虽说这会儿付拾一还有心思想这些,不过等到正是开始祭拜天地的时候,那庄重肃穆又喜气洋洋的气氛,还是感染了付拾一。 付拾一差点儿就落下眼泪来:好好的一朵白菜,就这么被猪拱了呀……以后除辛就不住在家里了……再也不能随便喊一声,两人就能见面了…… 越是想着这些付拾一心里就越难过,帕子都哭湿了。肩膀更是不停耸动。 以至于李长博都频频看了过来。 只是这会儿谁也不好出身劝付拾一,以至于拾味馆一众人都有点干着急:这个时候,小娘子怎么反而哭起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典礼结束,春丽就悄悄地问:“小娘子你哭什么呀?” 第1750章 什么感受 付拾一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抽抽嗒嗒的说:“我就是觉得亏了——我好不容易跟除辛混熟了,又让她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大夫——” -- 第879页 “可是我还没用上几回呢,她就被拐走了——呜呜呜。我亏死了。” 拾味馆的众人脸上一片木然:………就知道不该问这个问题! 偏偏李长博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将这个问题重新又问了一遍。 付拾一如实的回答了。 然后李长博也陷入了沉默:……这很付小娘子。 最后他艰难的说了句:“用不上也挺好的。毕竟药苦——而且也不能说没用上过,付小娘子现在的日子就挺准的——” 付拾一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李长博居然能够说道这个事情。 虽然最后一句他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她自己听见。 但是付拾一还是很想跳起来捂住李长博的嘴: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我不要脸面的吗?! 偏偏李长博还一脸认真的问她:“现在心里好受点了吗?” 付拾一瞪着他:我敢说自己心里还不好受吗?!我敢吗?! 她憋屈的点了点头:“嗯。” 这个字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长博轻笑,握住付拾一的手:“好受了就行。其实付小娘子也没必要想那么多,咱们住的这样近,又天天在一个衙门里,实在没什么好伤感的。” “至于以后需要除辛帮忙的时候——大不了就让厉海去出差。”李长博微笑着说出了这么一句丧尽天良的话。 付拾一彻底被震惊了:李县令,你这个话敢当着厉害的面说吗? 偏偏李长博还笑得一脸风光霁月。 一对新人进了青庐,其他人则是美滋滋的去吃了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已经有不良人开始打赌,两人什么时候能够怀上。 最后就连谢双繁也大着舌头上去讨论:“绝对要不了一年!” 付拾一听得满头黑线:大家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还要宵禁的话,估计这些人能喝个通宵。 即便是如此,大家也都是掐着宵禁的时间散了的。 付拾一留意了一下,发现一大半的人走路的样子都有点飘—— 现在的酒大多数都是果酒和米酒,度数都不高,而且酸酸甜甜的挺好喝。 所以现在的人,基本都是千杯不醉。喝到最嗨,也就是有点微醺发飘。 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喝到桌子底下的情况。 当然也就不用担心回家的问题。 付拾一和李长博坐上马车,她已经忍不住开始八卦,把厉海去接亲的情况,仔仔细细的说给他听。 听到付拾一故意刁难的时候,李长博便轻笑道:“到时候,付小娘子可别让别人刁难我。” 付拾一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那绝对不会!我们俩谁跟谁!我肯定向着你!” 但是下一刻她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就又说了句:“不过,他们万一自己想刁难你,我可管不了——” 李长博看着她灵动的样子,彻底忍不住了,心中的邪念蠢蠢欲动, 他眸光都变得深沉起来:要不就在婚前先讨一点点的利息?就一点点! 于是他一点点凑了过去—— 最后,付拾一下马车的时候,显得有点鬼鬼祟祟的心虚。 李长博并没有探头出来相送。 方良觉得有点诡异:平时这个时候不是都应该上演一出依依惜别吗?怎么今天居然这么平静?郎君这是怎么了? 反正等到了家门口,李长博下马车的时候,是用手微微掩着嘴唇的。 方良更加觉得纳闷儿了。 不过李长博刚走了两步,就又侧过头来吩咐他一句:“以后驾车稳当点。” 方良:???我已经走的很慢了呀?应该没有什么颠簸吧?就算有也应该是正常范围之内吧? 方良就这么一路跟着李长博回院子,一路都在琢磨这件事情,越琢磨越觉得一头雾水。 直到他看见了李长博的嘴唇。 电光火石之间,方良忽然就觉得自己醍醐灌顶,什么都明悟了。 他有点想笑,又怕笑过之后丢了差事,于是只能强行忍着。 另外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同情:看郎君嘴唇肿起来的样子,伤口应该不浅啊——明天可怎么见人呢? 第二天李长博压根就没去衙门,结结实实的在自己院子里歇了一天。 付拾一也没敢过来,只是让阿玫和春丽两人过来送了几趟东西。 第一趟是老火靓汤,清热去肿的冬瓜排骨。 第二趟是送了个口罩。 第三趟是送了小糯米球点心:正好一口一个,半点不用担心碰到嘴唇。 第四趟是送了一副小插画过去,代表了她满满的歉意。 那李长博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回应。 甚至连门也不出。 就连方良也只能在门外伺候。 当然,东西是照单全收了。 方良只能苦口婆心的劝:“郎君这样不理会付小娘子的一片心意,万一付小娘子生气了怎么办?” 李长博轻哼一声,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情,脸上瞬间起了一层薄薄的云霞:她还知道心虚?! 不过思来想去,李长博还是觉得始作俑者不是付拾一,而是门外站着的那个。 所以他淡淡的吩咐:“扣你一个月月钱。” 方良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都要掉下来,心中更开始后悔:我这么多嘴干什么?! -- 第880页 然而就在下一刻,李长博摸了摸自己肿胀的嘴唇,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想到明日还不得不出门,他的语气就更冷淡了:“还是两个月吧。” 这下方良的眼泪是真的下来了,他伸出尔康手,只觉得自己冤屈无比:郎君,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你为何如此狠心? 第二日李长博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时候就是一个奇怪的形象:他用一个口罩将自己半边脸都遮住了。 而且遮得严严实实。 更基本不会开口说话。 即便说话也很简练。 这样的现象,成功地让众人陷入了遐想当中:这真的是李县令吗?这不会是别人假冒的吧?看起来好像是不太像啊—— 而知道真相的付拾一,听着众人的议论,默默心虚。 第1751章 感觉如何 毕竟结婚是人生大事。所以李长博很是宽容的给了厉海三日假。 三日之后,厉海夫妇来销假时。 以付拾一为首,王二祥为辅的八卦小队迅速就围了上去,仔仔细细的将夫妻两人打量了一番。 夫妻二人脸上都有点憔悴,不过却也都是喜气洋洋的。 虽然厉海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是看着是和往日不一样了。 瞅着除辛眼睛底下的黑眼圈,付拾一赶紧将她拉到一边,悄悄地打听:“怎么样?” 除辛滴水不漏,一句话也不透露,还跟付拾一打哑谜:“什么怎么样?” “新婚之夜感觉怎么样?”付拾一。此时此刻的笑容,俨然就是那种街边怪叔叔的笑容。 带着三分猥琐七分不怀好意。 除辛白了她一眼,却半点也不配合,反倒是意味深长的一笑:“反正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感受到了,又何必问我呢?” 付拾一:……为什么结了婚之后,除辛一点也不害羞了呢?这未免太没意思了—— 不过付拾一哪里肯就这么放过除辛? 她挤眉弄眼的再度问道:“那在青楼里是不是冷得够呛?你们俩是怎么过的呀?一定不好受吧?” 除辛温柔一笑:“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到时候怎么过吧,就别打听我们了。再难熬毕竟天儿还不算太冷——” 这下不怀好意一笑的就变成了除辛:“当你成婚的时候可正是冷呢。” 付拾一被她这么一说,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当即就懵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付拾一最后还是回过神来,围着除辛转了两圈,嘟嘴感叹:“我怎么觉得你被厉害带坏了?你再也不是那个单纯软糯的你了!” 除辛这下反倒是红了脸:“胡说些什么,我去配药了。” 付拾一:???我也没说什么呀?你害羞什么? 望着除辛匆匆忙忙离去的样子,付拾一陷入了沉思。 最后她实在想不明白,就去真诚的问了王二祥。 王二祥一拍大腿却粗中有细的压低了声音:“这还不简单,付小娘子这不是说中了除辛的不好意思嘛!他刚和咱们不良帅那什么了,说这话她能不害羞吗?” 他一面说这句话,一面伸出两个手指头往一起凑,神色也异常暧昧。 这下付拾一总算是秒懂了。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 不过一说到这个事情就这么害羞,看来这两天有点战况激烈吧—— 付拾一一面猥琐的笑,一面不住地搓手手。 王二祥也是挤眉弄眼。 厉海无声地出现在两人背后:“太闲?” 就这两个字直接给王二祥吓了一哆嗦。 就连付拾一也莫名心虚,颇有点做坏事被人抓包的感觉。 她干笑两声,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二祥:“这不是二祥拉着我说话吗?我这就要去忙了——” 这句话成功的让二祥已经准备好的锅没有甩出去,王二祥震惊的看着付拾一:为什么付小娘子的反应能够这么快? 然后后知后觉的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为啥付小娘子要说是我??? 付拾一歉然的看着王二祥,用眼神表示:二祥啊,这次就只能委屈你了。毕竟这也没有其他人啊! 厉海斜睨王二祥一眼。 甚至不用他多说,王二祥立刻就来了个立正,毕恭毕敬道:“我这就去干活。” 王二祥分明将腿用成了风火轮。 付拾一忍不住惊叹:“二祥跑步的速度见长啊。” 随后付拾一也悄悄地回了李长博身边。 刚一坐下李长博就头也不抬地问:“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付拾一还没反应过来。 李长博轻笑一声:“他们夫妻二人怎么样了?” 付拾一就趁着别人都不在,挤眉弄眼的讲刚才的八卦跟李长博说了。 李长博抬起头来看着付拾一,虽然他此时还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但那一双眼睛却像是会说话。 他就这么用似笑非笑的眼神将他的情绪表达的一清二楚,并且慢吞吞的问了付拾一一句:“付小娘子十分好奇青庐里的感受吗?” 不知道为什么,付拾一总觉得他那拖长了的尾音有点撩人。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我感觉李县令在开车,但是我没有证据。 不过这件事情付拾一还真有点好奇,所以就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悄悄问他:“难道到时候我们真的在帐篷里住一夜?那时候雪还没化吧,得多冷啊——” -- 第881页 累了一天晚上还睡在这么不暖和的地方,抛开洞房花烛夜这种事情来说,难道真的就不会生病吗? 付拾一很想去做一个调查:有多少冬天结婚的新人第2天感冒了??? 李长博的笑声更加撩人了:“自然不可能让人冻着。虽然的确是搭帐篷,但是冬日用的毛毡。” “这种习俗,本来也不是中原所有。所以我们家并没有这个风俗。”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区别吗? 不过想想的确是,李长博家中光是族谱记载,就已经有超过两百年历史,肯定有自己家中的规矩。 李长博又一次笑了:“不过付小娘子如果这么感兴趣的话,咱们也不是不可以住住帐篷。”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付拾一总觉得他说这话是有点不怀好意。 付拾一:……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于是付拾一决定转移话题,她悄悄跟李长博商量:“你把口罩摘下来,给我看看伤口。” 那天情绪有点激动,所以本来就有点用力,结果没想到恰逢马车一颠,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悲剧…… 李长博却死活不肯摘了口罩,只是闷闷道:“快要好了。” 付拾一心痒难耐:“不行你给我看一眼,我看看到底咬得怎么样了——” 李长博按住付拾一的手,耳朵微微有点红:“太明显了。一看就是别人咬的——别人会多想。” 所以想跟别人说是自己咬的,都不太可能。 就算说了也会被拆穿。 这才是为什么他不肯摘下口罩的原因。 付拾一:……感觉李县令有点惨??? 虽然不应该笑,但是付拾一还是不厚道地笑了,用哄小朋友的语气道:“我就看一眼,我什么也不做——” 第1752章 骗你咋的 两人正在拉拉扯扯,厉海和谢荣就进来了。 付拾一赶紧正襟危坐,假装若无其事。 两人是来说孙大勇那个案子的。 顺藤摸瓜,如今该抓的都抓的差不多了,该调查的也都调查的差不多了。 他们俩人来问李长博是否要收网。 李长博点了点头:“将名单罗列清楚,人贩子那一波先抓起来,私盐那一波先不管。”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虽然说这种事情应该严惩不贷,但是毕竟涉及太多人,真要是一下子一网打尽,搞不好,朝廷要出大事儿。 所以陛下决定先看看究竟有哪些人,再考虑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厉海又问:“孙大勇呢?” 这个案子拖了这么久,也该对孙大勇下定论了。 李长博微微一笑:“我朝历来拐卖孩童,处以何刑?” 不等旁人回答,李长博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唐律疏议中,盗贼篇,明文规定,掠卖人口为奴者,首犯绞刑,重返流放3000里。” “其中掠卖童子者,罪加一等。” “孙大勇掠卖人口为奴,其中以妇女儿童为主,当斩首示众。” “但其主动缴纳重金,又供出其他人,立功不少,故而可以网开一面,只处以绞刑。不累及家人,不罚没财产。” 李长博说完这些话之后,别说是付拾一惊了,就是厉海和谢荣也惊呆了:不是说好的要放了孙大勇吗? 大概是看出众人的心声,李长博淡淡言道:“贩卖私盐,掠卖儿童,掠卖妇女,哪那一样不是死罪?” “再说了,论罪从来不是我说了算,而是唐律说了算。” 付拾一觉得李长博的潜台词分明就是:我就骗了孙大勇了,咋滴? 众人默默无言,最后付拾一只能给自家小男朋友竖了个大拇指:论腹黑,除了汤圆我只服你。 当孙大勇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磕磕巴巴半天,他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最后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倒是先落下来了:“他他他怎么能骗人呢?” 付拾一宽慰他道:“不是人家李县令要骗你,而是你身上这犯的罪太多。免了这一个,还有另一个。而且这事儿闹到了陛下跟前去,就算李县令还有心要给你求情,可惜也没成功——” 孙大勇嚎啕痛哭,只认定李长博骗了自己。 付拾一也懒得跟他废话,只问他还想吃什么?鉴于他表现良好,这些日子还是可以点点餐的。 孙大勇抽抽哒哒的哭:“羊,羊肉!他们那天把我羊肉吃了,我还没吃两口呢——” 付拾一满头黑线:这事您还记得? 孙大勇的判决下来,自然还是要告诉玉娘她们一声的。 所以付拾一特地去了一趟道观,将这件事情去告诉玉娘她们。 当得知孙大勇被处以绞刑的时候,玉娘的脸色都白了。 好半晌,她才惊惶的看向了付拾一:“已经定了?” 付拾一点点头:“文书都已经下来了。” 其他人都拍手称快,唯有玉娘一句话不说。 付拾一当然知道玉娘这是为什么,所以就只说还有话要问玉娘,先将其他人打发走了。 其他人一走,玉娘就忽然哭了。 付拾一也不知道说什么劝她才好,所以干脆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才说一句:“你还怀着身孕,还是不要情绪太激动的好。” -- 第882页 玉娘就抹了眼泪,苦笑一声,自嘲道:“说起来也奇怪,我心里明明恨他,可是听到他要死了,却又觉得有点难过。” 付拾一还是只能干笑:“这也是难免的,毕竟他和你的关系有些复杂。而且你们即将还有一个共同的孩子。”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孩子的父亲。而且女人在怀孕的时候,难免情绪会容易受到波动一些。” 付拾一这样一说,玉娘显然容易接受了一些,她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好像是有点爱哭。我还纳闷儿呢。” 紧接着付拾一就问了玉娘一个问题:“他也不是斩首示众,所以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行刑,孩子的事情,你要不要跟他说一声?”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玉娘几乎下意识就拒绝了。 只不过拒绝完了,她又显得有些无措。 脸上也渐渐露出了迟疑。 付拾一就劝她道:“其实要我说还是说一声比较好。李县令特地没有罚没他的家产,其实想的就是他也毕竟立了功,应该惠及他的家人。你因为他受了那么多的苦,以后还要养一个孩子,多一点钱傍身也是好的。” “我不是为了钱——”玉娘几乎下意识的就反驳。 付拾一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了钱,但是养孩子的确需要钱,你听我一句劝,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其实都应该告诉孙大勇一声,毕竟孙大勇是这个孩子的生父。” “他对你还算不错,否则你也不会对他有那么一丝好感。就算是为了了结这件事情,你将孩子的事告诉他,让他在临走之前有点安慰。之后你就不必再想着他,也不必再犹豫告不告诉孩子父亲是谁——” 付拾一轻声的继续劝:“孩子就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他不必因为孙大勇而蒙羞。你也不必因为孙大勇而影响了生活。” “有了这笔钱,你也大可以找个地方安静的把孩子生下来,再养一养,看不出年龄的时候,再去投靠你的兄嫂,这样就可以对你的兄嫂说这个孩子是你丈夫的。” 这个主意其实很好,至少给了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来历,不至于被孙大勇影响未来,以后玉娘也有依靠。 玉娘听完之后几乎是不可遏制的心动了。 她犹豫着松了口:“这件事你容我想想——” 付拾一提醒了她一下时间,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而后转头去找别人说话。 已经过了这么久,也有不少人给衙门提供了消息,更有人找到衙门来说要认人。 所以几个孩子就要准备一下了。 这些事也不是小事儿。 刚忙完,这些事情从道观出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到了正中,付拾一仰天叹息:如果说能者多劳,这句话是真的,那我一定超级能干。 她暗暗祈祷:但愿接下来都没有案子,让我好好的歇一歇。 只是很显然——老天爷不打算让她如愿。 第1753章 激动无比 烤全驼不仅仅是奢靡,最主要还是麻烦,所以得提前预定。 上次提过之后,敏郡王隔日便预定了一只。 还特地叫人来跟罗乐清说了句,让罗乐清告诉其他人。 当罗乐清跟付拾一说的时候,付拾一就冲着罗乐清起眉弄眼:“他请客却要你来做主人——” 不等付拾一说完,罗乐清就正红着脸辩解:“就是替他做个跑腿的,什么做主人——付小娘子,你别瞎说。” 说完这句话,罗乐清转头就跑。 那架势像是有恶鬼在后头追。 付拾一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我真的很吓人吗?怎么最近都躲着我?一个除辛是这样,一个罗乐清也是这样…… 不过一想到有烤全驼吃,付拾一心里美滋滋的。蹦蹦跳跳的就去找李长博说这事。 李长博倒是淡定:“不过就是个噱头,未必好吃。” 付拾一想了想当今的烧烤水平,沉默了:…… 即便提前这么久预定,订单也排到了半个月之后。 此时孙大勇案几个孩子都送回家去了,另一个年轻女郎也自己回家了。 只有玉娘还留在道观中。 她自己和观主商量了,在这里借助到生产之后六个月。 毕竟她一个人出去租房子也没有个照应,又是个孕妇,实在是怕出事。 付拾一本来还想着如果玉娘没有地方去,就可以先暂住在拾味馆,却没想到玉娘自己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得不说,玉娘还是很能干。而且还心思细腻。 就是在孙大勇这件事情上,多少有些想不明白。 最后酝酿还是决定将怀孕的事情告诉孙大勇一声。 只是央求付拾一陪着自己一同过去。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孙大勇万万没想到还会有人来看自己。 当看到是玉娘的时候,孙大勇脸上的期待和激动瞬间变成了瑟缩。 他慢慢的退回去,重新一屁股坐在了稻草上,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但语气却很无所谓:“你想骂我就骂吧。” 他以为玉娘是来骂他的。 这些日子孙大勇瘦了不少,整个人都有点脱相了。 加上心境的问题,孙大勇更是看上去十分萎靡和阴郁。 玉娘定定的看着孙大勇,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 第883页 最后孙大勇反而忍不住的看向玉娘,奇怪的问她:“你不骂我?” 玉娘摇了摇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孙大勇倒是自顾自的开口了:“那个——对不住啊。” 他居然主动开口道了歉。 这一开口大概是某种情绪找到了宣泄口,他滔滔不绝起来:“其实我还蛮喜欢你的。” “虽然你长得不太好看,顶多算个一般姿色吧,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年纪还大。但是说来也奇怪,本来我听他说的时候是不打算留下你的。” “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看了你一眼之后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孙大勇轻叹了一声:“这大概就叫鬼迷心窍吧。” “其实一个人这么多年也过了,不知道为啥看到你逆来顺受的样子,就是想故意折腾折腾你。先是叫你洗衣做饭,最后……” “还别说家里有女人和没女人,真是两个样。” “饭菜也好吃,家里也干净,每天出门回家都有个盼头。” “你说你怎么就不知道反抗我呢?我看上去就那么凶?” 孙大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乱草一样的胡子,高高隆起的颧骨,于是笑了一半又将手放下了。 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说真的,要是没有这档子事儿,原本我是想着干脆将你收了的。” 说到这里孙大勇顿了顿,忽然又自嘲的笑了:“倒是忘了问你愿不愿意了。不过你估计也不敢拒绝吧?” “你劝林月娘的话我也知道,你没想到吧?你倒是好心了,别人啊,就想着用你的好心来换自己的好处。所以以后你还是长点心吧,别对谁都那么好——” 别说是林月娘听到这里愣了,就是付拾一,听到这里也觉得一脸懵逼:这怎么一下子就从监狱忏悔风换成了这个表白风? 而且还这么深情款款??? 付拾一有那么一瞬间的风中凌乱:到底是孙大勇吃错了药,还是拿错了剧本? 玉娘已经克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从一开始的无声流泪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孙大勇反而有些慌了,连忙劝道:“你别哭啊——” 玉娘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付拾一看她哭得伤心,只能无奈的劝:“你还是要保重身子,不然万一影响了孩子怎么办?” 她是故意说这句话的。 玉娘来,本身就是要告诉孙大勇这件事情,但看月娘这个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开不了口。 所以付拾一就干脆加快这个进度。 这样玉娘也不用纠结,她也不用在旁边看得干着急。 主要是玉娘身子本来就差,除辛交代过不能情绪波动太大。 这回头万一出了问题,可怎么办? 当然这个话一说出来就跟丢了一个原子弹似的,孙大勇直接就被炸懵了。 玉娘也有点难为情。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说话,气氛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什么叫相顾无言?这就是。 良久,孙大勇像是筛糠一样的抖了起来。 那架势,还有点像老年迪斯科。 又或者说,抽风? 而且不仅肢体受到了影响,就连语言系统好像也受到了影响。 孙大勇开口的时候,完全就像喝醉了酒一样,不仅大舌头,还语无伦次。 说了半天,才总算是正常了一点,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怀,怀孕了?谁怀孕了?怀了谁的孕?” 要不是现在气氛是这样子,付拾一简直要被孙大勇给逗笑了。 付拾一没笑,玉娘倒是被逗笑了。 似乎早就想到了孙大勇会是这个样子。 甚至玉娘的话里都有点儿嗔怪:“你先别激动。你干坏事儿的时候怎么都没有怎么了激动?!”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玉娘的语气就只剩下了怨恨。 孙大勇渐渐冷静下来,目光落在玉娘的小腹上,一点也舍不得挪开,“孩子是我的?” 第1754章 关张大吉 然而听到这句话,玉娘的情绪却很激动:“孩子当然是我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然而孙大勇好像没听到这话一样,只是自顾自的问道:“孩子几个月了?我能摸摸吗?” 付拾一:……孙大勇你那咧开的嘴是怎么回事!把嘴给我闭上!!! 玉娘直接被吓得后退一步。 孙大勇看着玉娘这个样子,微微一愣,随后头低下去,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 身上也被落寞笼罩。 看到他这样玉娘反倒是不忍心起来,沉默一会后主动回答了他的话:“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 这样的回答虽然没有直接告诉孙大勇孩子到底是谁的,但是孙大勇心里也该清楚。 毕竟那个时候孙大勇是将玉娘囚禁起来的。 孙大勇抬起头来,整个人又惊又喜。 而后孙大勇伸手抓住了栏杆,殷切的看着玉娘。 那目光诚挚而又热烈:“我能摸摸吗?” 玉娘没有回答。 付拾一咳嗽一声,提醒了孙大勇一句:“三个月还没显怀呢,摸不出来的。” 这样说一句,谁也不至于尴尬。 孙大勇看着玉娘,想了好一会,忽然狐疑地看向付拾一:“你们不会是在耍我吧?” -- 第884页 付拾一怜悯地看着孙大勇:可怜的孩子,都被骗出心理阴影了。 玉娘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眼泪也掉得更凶:“孙大勇,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付拾一要不是考虑到玉娘的身体,这会儿就乐得看戏了:这就叫,不会说话偏要说话系列。 玉娘这个状态,分明就是生气了。 不过这种生气……是生气孙大勇对她的不信任。 这就很能说明玉娘的心思了。 孙大勇被这样了一问,先是呆了一下,而后才手足无措的去哄玉娘,他的哄法很直男:不是我错了,就是我不对。具体原因一个也说不出来。 还好玉娘也比较容易哄,丝毫没有要质问回去的意思,很快就平息了怒气。 但是依旧对孙大勇没个好脸。 付拾一慢慢幽幽的说一句:“我们衙门的人,还是不会拿这种事儿开玩笑的。而且你信或者不信都行。反正这个孩子也不会管你叫阿耶。” 这话简直是1万点暴击,直接就将孙大勇整个人打击得没了话说。 初为人父的喜悦也瞬间被冲洗了个干净。 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他不禁悲从中来,不禁嚎啕大哭:“早知道我就不做那些勾当了——” 此时此刻,孙大勇的后悔是真的。 但是,有用?? 付拾一也就没有再火上浇油的说什么,只是笑笑,觉得怪没意思。 进来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 俗称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 玉娘似乎也被感染,面色有些戚戚然。 最终退让一步:“孩子的确是你的。只是我不能让孩子被你影响。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孽种。” 玉娘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你虽然毁了我的生活。我恨不得你马上就去死,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也是老天爷对我的恩赐。” 孙大勇抹着眼泪,脸上又哭又笑:“我就知道孩子是我的。你这么做也是对的。别叫他被我影响,他将来得好好读书,好好过日子。千万别学我。” 随后孙大勇可怜巴巴的看向付拾一:“你能不能让开一下,我跟她说几句悄悄话。” 付拾一看了一眼玉娘。 玉娘犹豫一番之后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付拾一退开几步,让他们两个可以说说话。 其实孙大勇会说什么,付拾一用大脚趾头想都想得到。 无非就是将来怎么养孩子,钱从哪里来,对孩子的美好期许,以及对玉娘的歉疚—— 没过多久,玉娘从里头出来,眼睛已经哭成了桃子。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问了句:“说完了?” 玉娘点了点头,随后问了付拾一一句话:“他行刑的那天,我能过来吗?他也没有别的亲人了,我给他收尸。” 付拾一当然不会拒绝。 送玉娘回去的路上,付拾一也没多问什么。 倒是玉娘自己主动说起了孙大勇的事:“其实孙大勇也不见得就坏。” “他只是没有别的法子挣钱。不然他也不会不打不骂——”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付拾一就轻声提醒玉娘:“林月娘死了。” “其他被他卖出去的女子,也有很多都死了。你觉得他好是因为他没有把你卖掉,也没有打骂你,但是他没有这么对你,不代表他没有这么对别人。” 付拾一认真的看着玉娘,告诉她一个事实:“律法是公正的。并不会真的让一个好人获罪。” 玉娘陷入了沉默。 最后,付拾一就叹了一口气:“今日种种今日死,明日种种明日生。既然已经好好告了别,就和过去彻底断掉吧。” “好好的开始新的生活,忘了孙大勇忘了这一切是当时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现在已经醒来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对于这番话,玉娘只有点头。 只是回到拾味馆,付拾一还是觉得唏嘘无比。 河源郡主正好过来,两人聊起这个事情,她倒是一针见血:“无非是身边关心她的人太少了。所以才觉得这也是好的。” 付拾一:……玉娘身边几乎没有亲人了。 河源郡主也有一些感慨:“反正以后我要是养女儿,一定给她多多的爱,绝不会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付拾一笑眯眯:“这么早郡主就已经想到以后孩子的事情了?” 河源郡主斜睨付拾一:“你难道没有想过吗?你和李县令那样要好,难道就不想生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付拾一认认真真的告诉河源郡主:“基本上是不可能一模一样的。只能说相似度很高。但也有可能很像你。” 河源郡主的态度大大方方的:“只要是我和他的孩子,我都喜欢,不管长得像谁。” 这一瞬间付拾一直想给河源郡主鼓个掌。 她爱得如此热烈炽热,也不知道卢知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过,爱应如此,不是吗? 第1755章 过来干啥 聊了好一阵子,付拾一才想起来问河源郡主一句:“对了,你过来吃饭?” 河源郡主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付拾一:“要去吃烤全驼,那里出入的人都是达官显贵,咱们可不能落了脸面。” 付拾一诚心诚意的请教:“那请问怎样才不算是落了脸面?” -- 第885页 河源郡主的回答简单而粗暴:“当然是穿上最华美的衣裳,戴上最贵的首饰!” 这个回答让付拾一呆了一下,而后只想鼓个掌:太实在了!简直是内在不够外在凑的典范呀! 河源郡主骄傲的一扬下巴:“所以咱们不得去定做个衣裳?买几样首饰?” 对于这种土豪,付拾一两眼都是小星星:“你送我吗?” 然而一向大方的河源郡主,这一次却犹豫了,迟疑很久之后,她摇了摇头:“不行,我以后要存钱。不能再大手大脚了。” 这个话河源郡主不是第1次说了,但是显然贯彻的很彻底。 付拾一只好忍痛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子:“那你说带一颗金珠子够吗?” 河源郡主直接就被气笑了:“怎么不得带块金饼子?你那首饰寒酸了也好意思带出去,就不怕给你们家李长博丢脸?” 付拾一直接就惊恐了:一块金饼子?!那得赚多久? 不过架不住河源郡主的强行征兵,最终付拾一还是被河源郡主给拉走了。 一并被拉走的,还有付拾一的钱袋子。 蔓娘很贴心地往付拾一的钱袋子里放了一个金饼子,并且成功的用一句话坚定了付拾一买买买的决心:“反正到时候出嫁的时候就当嫁妆,这个是不能含酸的。” 这样一来虽然付拾一还是觉得心痛,但毕竟也觉得划算:一举多得嘛! 衣裳还好说,河源郡主选了一件颜色鲜艳的,暗草绿配橙红,很衬她的肤白如雪。而且也是她一贯的风格。 付拾一选来选去,最后在河源郡主的怂恿下,选了一身枫叶红的。 但是接下来两人就去逛了首饰铺子。 河源郡主一进去直接就被迎进了内堂,由掌柜的亲自招待,还有侍女奉上热茶点心。 付拾一估计,这就属于VIP中的VIP了。 她本着小市民的心态,暗戳戳的吃着点心,只觉得美滋滋。 直到她喝了一口茶水,差点没哭出来:忘了他们的茶是用盐和葱姜蒜煮出来的了…… 河源郡主倒是很适应,只是一口没动那个茶。 喝惯了付拾一的那些各种花样的奶茶,花茶之后,河源郡主现在的嘴很刁。 说话的功夫,掌柜的已经拿出了一托盘的首饰。 掀开上面盖着的红布之后,那叫一个光华璀璨,珠光宝气。 付拾一表示:有被晃花了眼睛。 掌柜的先是拿出了今日的珍品:“郡主您看,这是新上的珍珠发簪。最珍贵的是这是个排簪。上面这些珍珠几乎都是一样大小,而且都挺圆。十分难得!” 付拾一看了一眼,表示略有点嫌弃——作为一个现代人,看惯了那些养殖珍珠,在看这些野生珍珠,总觉得野生珍珠既不大也不圆,光泽度也不是很完美。 不过还是挺好看的。 毕竟都是真金,而且做工复杂,十分精美。 河源郡主倒是对这件首饰有点动心,拿在手里看了看之后,就开始放在头上比划。 顺口还问了问价格。 掌柜的竖起一根手指。 河源郡主点点头:“十两金?倒是不贵。” 付拾一一口点心噎在了喉咙里:这么多钱,叫做倒是不贵???那可是800克的金子呀!!! 不过最后河源郡主又将簪子放下了,付拾一猜测可能是河源郡主想存钱。 这头河源郡主刚说不要,另一个掌柜就匆匆过来赔着笑脸说道:“要是郡主不要的话,小的就先拿给别人看看?” 河源郡主几乎是用咬牙切齿的语气说了句:“拿吧。” 那个掌柜就将簪子拿走,随后送到了一位女郎手中。 那位女郎也是刚进来的,估计也是VIP。 她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拍板将这个簪子买下,随后戴在了头上,竟然不肯摘下来了。 不过不得不说,她长着一张圆脸,气质也是那种柔和的气质,的确很适合佩戴珍珠首饰。 付拾一也没多看,很快收回目光,跟着一起挑选首饰。 最后选来选去,倒是选了一顶小小的花冠。 不过并不是纯金的,是银镀金,加上玛瑙贝壳花片,做成的一个繁花冠。 其中几朵小花还做成了颤巍巍的须须,稍微一动小花就开始飞快的震颤,不仅可爱,而且活灵活现。 付拾一一眼就看上了,心想自己平时都能戴,所以毫不犹豫的买下。 最后考虑到撑场面的问题,所以又买了一把金雕花嵌宝的梳子。 到时候盘个发髻,花冠在前面,金梳子做后压。 买完了自己的首饰,趁着河源郡主还在举棋不定的时候,付拾一又看了看男性的配饰。 结果一下就看中了一块美玉。 这是一块和田玉,不算很白,但是料子细腻光泽度很好。 而且很有特色的雕成了一只鸿雁。 鸿雁不仅忠贞,而且志向高远,向来是备受推崇的。 付拾一握在手里,再也不肯撒开,“掌柜的,多少钱?” 掌柜的笑眯眯说了个数:“不多,只要三两金。” 付拾一伸出了两根手指头:“看在我们买了这么多的份上,优惠两成如何?” 打个八折而已,已经是付拾一最大的诚意。 河源郡主在旁边听到这话,脸色一变,赶紧伸手拽住了她:这里从来就没有讲价的! -- 第886页 付拾一不为所动,一脸诚挚的看着掌柜。 掌柜的头摇成拨浪鼓,然后就将玉佩夸上了天。 要换成是别的东西,付拾一绝对放下东西扭头就走:不能讲价的买卖,还有什么意义? 但是低头看着手里的鸿雁,又想起了李长博,这种付拾一咬咬牙,进行了最后的挣扎:“那无论如何也要送点赠品!!!” 河源郡主一把捂住了脸,忽然再也不想和付拾一一起出来买东西。 掌柜的犹豫一下,压低声音:“送二位一人一个银戒指做添头如何?” 付拾一伸出手指:“每人两个!而且要镶点东西的,不要那种素面的!” 第1756章 一切就绪 也许是付拾一的表情,实在是太过狰狞,掌柜的愣了一下之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不过看他那个样子应该也是有点肉疼。 当然就算是镶了东西,那也肯定不是什么宝石,就是简单的玛瑙和水晶这种常见的。 就连做工也稍微有点粗糙。 不过它毕竟是个赠品,还要啥自行车呢? 付拾一满意地收了起来。 河源郡主拿着赠品,在离开首饰店的时候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这毕竟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得到赠品。 只不过却颠覆了她整个观念,她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想:自己以前是不是太蠢了? 付拾一看出河源郡主心中的疑惑,于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幸灾乐祸的劝慰一句:“放心,那不是蠢,那只是太败家。一般纨绔子弟都这样。” 河源郡主:…… 当衣裳拿到的时候,已经是过去了五六天。 这还是简单款式,没什么绣花的,全靠不上的织花和印染来妆。 如果要那种复杂的款式绣花多的听说,等上一个来月也可能。 不得不说,外头做的衣裳是要好些,她们的绣娘更加熟练,做工也更加细腻。 当付拾一试穿的时候,简直是惊呆了好多人。 春丽连饼都忘记往嘴里塞:“小娘子忽然变好看了。” 阿玫白了春丽一眼:“胡说,小娘子一直就这么好看,只是以前不打扮!” 马牡丹高冷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蔓娘她们几个笑盈盈:“小娘子就该多打扮打扮。” 珍珠两姐妹已经迫不及待的把付拾一按在凳子上,要给她重新做个发髻:这样的衣裳不配个好看的发髻,怎么能行呢? 其中珠娘还怂恿付拾一:“小娘子打扮齐全之后去给李县令看看,把李县令迷倒!” 付拾一骄傲的扬下巴:“就算不穿新衣服,不打扮我也能将他迷倒!就是这么有魅力!” 众人:………小娘子脸皮真厚。 偏偏春丽还很捧场的用力点头:“小娘子说的对。” 付拾一笑眯眯:“春丽真会说话,晚上给你加鸡腿!” 这下春丽也高兴了。 因为这个新衣服和新首饰,再加上烤全驼的名气,付拾一开始对这个烤全驼高度期待。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近了,付拾一想想都有点流口水。 到了定好的日子,付拾一穿戴一新,又在找上隆重的把那块鸿雁玉配送给了李长博,并且亲手替他换上。 李长博忽然收到一块这么有意义的玉佩,又根据品相猜出,这恐怕是付拾一斥巨资买的,顿时一颗心就像是浸入了蜜糖里,简直都快甜透了。 方良看着李长博那副格外宝贝的样子,心中就止不住的叹气:付小娘子的魅力可真大!郎君家中多少比这个品质好上百倍的玉佩,也没见郎君这么珍惜过呀! 一行人一路去往烤全驼的别院。 结果刚到了门口,烤全驼没吃上,就先吃了个闭门羹。 付拾一看着紧闭着大门,傻眼了。 然后她僵硬的转头看向敏郡王:“这就是你说的请客?” 敏俊王也是一脸懵逼:“这昨天也没人来告诉我一声啊——” 河源郡主已经让小厮上前去敲门:“有什么可纠结的?直接问问不就知道了?” 她冷笑一声:“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阵仗呢!客人来了竟然给吃了个闭门羹!” 里头很快就开了一条缝,一见人就点头哈腰的道歉,整个人都卑微的不行。 敏郡王都有点震惊:“齐掌柜?” 听这个身份,应该是这家别院的掌柜,按说不应该做这种事儿呀。 齐掌柜脸上泛起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今天院里出了命案。不得不临时关张。不能再出问题,那就要了我们的老命了——这派出去通知的人,刚刚才出门,估计也是没来得及到郡王那儿呢。” 听说出了命案,付拾一和李长博顿时对视一眼:没听说啊。 河源郡主问了句:“该不会是你们东西有问题,吃死人了吧?” 不过付拾一猜测,既然对方这么在意这件事情,那肯定是和他们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不然也不至于关门—— 要知道现在正好是快要到饭点儿了。 肯定还有别人跟她们一样,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光是这一天,这别院就不知道要得罪多少客人。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们绝对不敢这样干。 齐掌柜脸上只有苦笑:“就是在吃饭的过程中人没了的。如今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实在是不敢再让别的客人来。” -- 第887页 他脸上完全是肉疼:“其实都快烤好了——这些东西也没法再卖,回头只能全扔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要不放我们进去,我们能验……毒。” 差一点她就说出自己的老本行了。但是毕竟是来吃饭的…… 河源郡主斜睨付拾一,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不过出于对烤全驼的垂涎,最终她还是怂恿了一句:“要不就验验尸?” 李长博慢慢悠悠的说一句:“那也要死者家里人同意。” 毕竟现在都还没有报案呢,贸贸然验尸,不合规矩。 齐掌柜在说话间已经猜到了付拾一的身份,又惊又喜:“是付小娘子吗?” 付拾一懵了: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经这么出名了??? “我是。”付拾一怪不好意思的承认了。 齐掌柜一脸热切:“要是一会儿付小娘子真能找出问题,今日这个烤全驼,我请付小娘子吃!” 付拾一眼睛里瞬间有了小星星:!!!这么贵!能免单!!! 敏俊王立刻说了句:“今日本事我请客,怎能让齐掌柜抢了先?我看齐掌柜还是另送一次吧——这次就莫要和我抢了。” 齐掌柜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很该如此,很该如此。”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中火热火热的打起了小算盘:离烤好还要半个时辰,如果在半个时辰之内就能够搞清楚一切——或许能够不耽误客人用餐?哪怕真的就全部赠送出去了,也至少能赢得口碑,比白白扔了强—— 这一刻,齐掌柜看付拾一的眼神,分明像是在看个金饽饽。 第1757章 我曾见过 面对齐掌柜火热的小眼神,付拾一悄悄地往后退一步,并不敢把话说死了:“我尽力而为。” 齐掌柜的高帽子简直要突破天际:“我相信付小娘子的能力!!!” 这一刻齐掌柜就是最脑残的脑残粉!完全失去理智那种! 付拾一悄悄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李长博则是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付拾一,然后淡淡道:“齐掌柜还是莫要给付小娘子添了压力。她必然会经历,但究竟是个什么结果,谁也说不好。” 齐掌柜悄悄地缩了缩脖子,莫名有点心虚,只能干巴巴地笑着称是。 既然决定去看看,一行人就进了别院。 不得不说这里的确是针对高端消费的场所。 光是那些园林设计,就已经是让人眼前一亮。 更不要说里头奇花异草遍布,还养了孔雀和仙鹤…… 付拾一看见孔雀的时候,简直像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鳖,震惊的无以复加:孔雀它就不会飞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孔雀会读心术,居然转过头来看了付拾一。 四目相对,付拾一总觉得自己在那小小的眼睛里看到了鄙视。 然后孔雀就开始拼命抖动屁股。 它尾巴上的尾羽,几下就抖成了一把华丽又漂亮的大扇子。 那亮丽的颜色,于是上最好看的颜色都还要更加的瑰丽。 付拾一还是看过动物世界的,大概明白一点,为什么孔雀忽然要开屏。 说白了,孔雀开屏要么是为了求偶,要么就是为了示威和比美。 付拾一:……你美,行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从背后看你就能看见你光秃秃的那啥怕!!! 比起孔雀的骚包,仙鹤显然高冷许多,依旧只是悠然的在流水里啄来啄去。 压根就没有打算看众人一眼。 付拾一悄悄眯眯的问李长博:“大明宫里好看吗?有没有这么好看?” 李长博思忖片刻,认真评价:“不及大明宫十分之一二。” 于是付拾一悄然对大明宫生出了向往:后来大明宫被毁掉了,所以连遗迹都没有地方去参观。如果现在能够去参观参观的话—— 付拾一心里火热火热地:而且还不用买门票!不花钱!! 李长博就像是有读心术,轻声道:“回头一起去。” 河源郡主在旁边听得几乎都要麻木了:就是以为大明宫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吗?是你家的后花园吗? 但是想了想陛下现在对付拾一的态度,她又只能默默的将这些吐槽咽了回去—— 穿过前院,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单独的小院,小院名叫听风楼,门口站着两个侍女,如今一脸紧张,见到齐掌柜的时候,就犹如见到了救命恩人一样的激动。 听风楼看上去是雅致的,不过这会儿却一点也不安静,好像里头正有人吵着架。 齐掌柜介绍了一下情况:“今日也是巧,有一位贵人在这里办宴会,请了不少的客人,结果这烤全驼刚一上上来,还没吃两口,这位贵人就倒下了。” 付拾一问齐掌柜:“吐血了吗?口吐白沫了吗?表情痛苦吗?有去抓挠自己的心口吗?” 齐掌柜还真没了解到细清当即呆了一下之后才不是很确定的说了句:“看着好像挺难受的。” 其他的就真不知道了。 进了听风楼,付拾一就看到了一群正在院子里吵架的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年龄从十三四岁到十八九岁都有,多数还是十六七八。正值青春年华。 看穿戴就知道,他们都是家世不凡。 就是现在一个个吵得面红耳赤,也不见多少优雅和风流。 -- 第888页 付拾一暗戳戳的想:看来菜市场的热闹情景也不是只有菜市场才有呀。 不过菜市场是讨价还价,而这里却是推卸责任。 他们吵架的内容只有一个核心思想:我没杀人,你们不要乱说,是谁杀了人,自己主动站出来最好! 至于死者——估计在屋内,所以付拾一直接走向了那边。 齐掌柜紧紧跟在付拾一身后,同时不忘了对那些个小郎君小娘子劝道:“大家还是别吵了,这个事情衙门的人都已经来了,肯定会有个定论的。” 一听衙门的人已经来了,所有人都齐刷刷的静默了一下。 然后吵闹的更加凶了。 齐掌柜彻底绝望了。 付拾一进入之后很快就发现了死者。 如今死者仰面躺在地上,表情还维持着临死之前的表情。 俗称死不瞑目。 通常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肌肉太过僵硬和紧绷,所以在死亡之后并不会放松下来,反而直接进入尸僵状态。 造成这种情况,一般来说,要么是因为生前太过紧绷或者痛苦,要么就因为情绪太过激动。 死者是个年轻女郎。 当付拾一看清死者的脸,还惊讶了一下:这个妹妹我曾经见过的。 其实让付拾一一下想起来死者的,并不是死者的脸,而是她头发上戴着的珍珠发簪。 内支珍珠发簪前些日子付拾一还看过并且印象深刻。 毕竟当时河源郡主也十分喜欢,但觉得太贵并没有买。 而死者当日在看过这支发簪之后,立刻就买了下来,并且直接戴在了头上。 付拾一当时还多看了两眼。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两人又碰头了。 说来也让人觉得挺神奇的。 付拾一看着那张年轻的脸,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感慨也很短暂,付拾一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现场除了死者之外,还有一些已经摆得乱七八糟的家具。 甚至还有几把乐器。 更甚至,小炉子里还在咕嘟咕嘟的煮着茶。 桌面上更是凌乱的摆着一些水果和点心。 当然最让人注目的还是那个巨大的木头架子。 架子上有一只巨大的动物。 已经烤得外皮焦黄,散发出阵阵的香气。 那种蛋白质熟透的味道——一下子就能勾起人心中蠢蠢欲动的馋虫。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就确定了这个菜的身份:这就是今日宴会的主题,烤全驼。 甚至不难看出,有些部位已经片了一些肉下去。 死者和烤全驼十分接近,很难让人不去联想他们之间的关系。 第1758章 死于什么 不过付拾一看了一眼之后,直接就排除了集体中毒事件。 这里头的蔬菜瓜果和茶水,不可能只有死者一个人吃过,所以,只有死者一个人出事的话,就说明应该不是菜出了问题。 付拾一觉得:今天这个烤全驼大概率还是能吃上的。 只不过要晚一点。 既然不是集体事件,只是个体的,那么死者为什么会突然死亡,就还是要从死者自己身上来看。 付拾一仔细的看死者。 死者双目圆瞪,嘴巴大张,双手耷拉在自己的脖子上,脖子上已经被挠了好几下。 毕竟现在并不是正是过来办案,所以付拾一只打算仔细看看,但并不打算去动尸体。 除了上述那些之外付拾一还看出来死者面部皮肤下有些毛细血管已经破裂,有明显的出血点。 就连死者的眼球上也有同样的情况出现。 而且那些血点,还不少。 这也更增加了死者的恐怖性。 因为死者的嘴巴是张开的,所以付拾一轻易地看到,死者的口腔并没有出血点,除了牙齿上那一小颗葱花以外,基本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再往下看付拾一很快就看到了,死者已经蹬掉了一只绣花鞋的腿。 而且石砖地面上,在死者腿下附近,也能看出死者生前的惨况。 石砖的地面上,有许多蹬出来的痕迹。 通常只有十分用力,才能够造成。 付拾一推断,死者必定是生前很痛苦。 就在付拾一还想再继续多看两眼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声音:“你是谁??在干什么?!” 付拾一当场就被吓得一个激灵:这是要干啥? 回头看过去付拾一就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朝着这边飞快而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付拾一的跟前。 然后伸手就要将付拾一拨开。 付拾一倒是先将他拦住了:“案发现场,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如果破坏了现场和证据,导致双手逍遥法外,算谁的责任?!” 对方呆呆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死者,像是忽然之间承受不住打击,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莹莹!” 那种语气,那种痛苦的样子,付拾一几乎一下子就确定这应该是死者的家属。 而死者的名字,就是莹莹。 中年男子直接就想往死者的身上扑。 吓得付拾一赶紧将人拦住。 好歹没让中年男子直接破坏现场。 就在付拾一送了一口气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儿啊——” -- 第889页 看样子,应该是中年妇女。 付拾一艰难的回头看门口,就发现李长博和其他人正拦在门口,将一位中年妇女拦住,不让她靠近过来。 而中年妇女却伸着尔康手,一动不动维持着姿势,看上去好像很迫切的想过来。 不过女人毕竟比男人的力气要小一些。 李长博他们轻松地就将人拦在原地,不能动弹。 那中年妇女就不停的哭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付拾一大概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 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死者的父母。 那头李长博他们拦住了死者母亲,随后他立刻就进来,帮着付拾一拦住死者的父亲。 李长博这次可半点也不斯文,反倒是一声暴喝:“还不住手?!本县里面前,尔等还要动手??” 与此同时李长博更是一把拉住了死者父亲,牢牢的将他控制在了原地。 付拾一压力骤减,也有功夫说话了:“看你们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个时候就不要胡搅蛮缠了,要知道,死者毕竟这么年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死了。” “如果想要找出死者死亡真相,必定要调查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而这些调查的和现场的这些证据分不开。” “你们现在闹得越厉害,影响就越大,你们女儿的死因,可能就查不出来了!” 这话比什么劝说都管用。 那中年男子死死地盯着付拾一,双目赤红:“你是谁?” 付拾一直接抬出了长安县衙门的名号:“我乃长安县衙仵作。” 对方显然听说过她的大名。 当时脸上的表情就是微微一愣,随后不敢相信似的,多看了付拾一几眼。 付拾一任由他打量,大大方方的。 半天之后付拾一才忽然想起来:这自己也没穿官服,就连李长博今天也是寻常衣裳,人家要是能看出什么端你就有鬼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付拾一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只能尽力挽救形象:“这种事情我肯定不敢撒谎的。再说了,还有齐掌柜会负责。我要真骗了你,你只管找他!!!” 齐掌柜在门口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显然这话十分有说服力,直接就让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好,我信你。但是你们也要先让开,让我看看我女儿。”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思忖,也就点点头,松开了钳制中年男子的手。 付拾一也让到了一边。 中年男子一看到死者,眼中顿时落下泪来,痛苦得直接攥紧了拳头,声音也带着颤抖:“我的莹莹啊——才两个时辰不见,你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这话让人听着鼻子都有些发酸。 更一下子就能看出中年男子对死者的疼爱。 如果不是爱若珍宝,此时此刻也不会这样。 随后死者母亲也被放了过来,只是她的承受能力显然要低一些,只不过看了死者一眼,她就直接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吓的付拾一赶紧一把将她架住,然后再将人送出去。 与此同时,李长博也将中年男子拉了出来。 李长博将自己的身份与中年男子说明之后,直接就问中年男子:“可要报案?” 中年男子毫不犹豫:“一定要抓住凶手!我女儿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死了,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他甚至暴怒地看向了齐掌柜。 齐掌柜显然也和中年男子认识,此时吓得连连摆手:“我们这边的菜肯定没有问题!” “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等我过来的时候,章小娘子已经躺在地上了。人更没了气息——” 第1759章 决不可以 齐掌柜很惊恐。肉眼可见的惊恐。 李长博轻声道:“章尚书,一切都还没有定论,您还是不要胡乱猜测的好。” 付拾一这才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原来是个尚书?怪不得齐掌柜会如此焦虑。 也怪不得章莹莹眼睛都不眨,就可以将那只珍珠发簪买下来。 不过付拾一在长安城这么久,还真没见过这位尚书。 这位是吏部尚书,风评很好,虽然没见过他,但是付拾一还是听过他的事迹。 听说陛下也十分仰仗他。 只不过他是去年才上任的。据说之前一直在别的地方做地方官。 章莹莹和河源郡主好像并不熟悉,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既然这件案子既然过了明路,付拾一也就不客气:“不知这位小娘子有没有什么疾病?” 章尚书立刻摇头:“没有,我家女儿身体健康的很。从来连生病都很少,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病?” 付拾一实话实说:“目前看来,其实并不像是中毒而死。一般中毒要么会引发内出血,出现吐血之症,要么就会有别的症状,比如口吐白沫或者是恶心想吐。” “但是现场并没有什么呕吐物。章小娘子也没有出血情况……” 付拾一这话还没说完,章尚书就已经皱眉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体谅章尚书是痛失爱女,所以付拾一一直说话也比较客气与温和。 但这会儿章尚书如此,付拾一也就沉下脸来:“我想您应该听得懂字面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初步可以排除是中毒。现在考虑是噎死,还是因为自发疾病导致。” -- 第890页 “这怎么可能?”章尚书显然不接受这个说法:“这么大一个人,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会噎死?” “至于说自己发病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家女儿身体十分好,怎么可能发病?” “谁都有可能噎死,这个和年岁无关。”付拾一实话实说:“喝水都能呛死人呢。” 对于这个说法,章尚书就更加嗤之以鼻了:“这么多人在一起,为我女儿庆生,如果真的看他噎住了,怎么没人帮忙?就算是忽然突发什么疾病,为何连大夫都没请一个?” 对于这种固执的家属付拾一只觉得头疼,于是只能说上一句:“进一步尸检的话,就能够确定死因。您觉得呢?” 也没用付拾一亲自去解释什么叫做进一步尸检,李长博自然而然的往前一步,将话接了过去。 三言两语就将进一步尸检,要做些什么解释清楚了。 章尚书当然不可能同意。 最后,李长博的语气也平淡许多:“那您觉得是怎么一回事儿?” “分明就是有人蓄意要谋害我儿!”这句话章尚书说的斩钉截铁。 这个时候,章尚书的妻子也悠悠醒转过来,又是一阵痛哭,心肝肉啊的喊都不停。 最后章尚书都有些烦了,扭头呵斥道:“哭什么哭?这个时候哭有什么用?仔细想想,莹莹和谁有过矛盾没有?” 章尚书的头脑很清醒。 章尚书的头脑很清醒。 可他也只是在这种事情上清醒,对于章盈盈的死,他其实还是不够冷静清醒。 他甚至不愿意接受章盈盈的死,所以借由咆哮,来发泄心中的激动。 李长博提醒了章尚书一句:“这个时候,说这些也于事无补。章尚书,时间拖得越久,案子越不好破。今日和章小娘子在一起的人,如今都在外面。可也不能一直将人扣住。” 章尚书沉默下来,可还是不能接受这件事情,因此咬牙切齿道:“他们害死了盈盈,一个也不能放过!” “是吗?”李长博只反问了这两个字。 章尚书分明更憋屈了。 付拾一悄悄感叹:谁说中年人就不会任性的? 李长博看一眼章莹莹的尸体,再度问一遍:“若是深度尸检,就能查明死因,不知——” “不行,绝对不行!”章尚书还未言语,章夫人就已经尖叫起来:“她怎么能被你们这样的人摆弄身子?” 付拾一面色冷淡下来:我们这样的人?是什么人?是替死者伸冤的人! 章尚书虽然并没有说那么难听的话,但显然也并不赞同这件事情,当即只是言道:“这件事情,我觉得没有必要。听闻付小娘子本事了得,李县令也是破案如神——” 他说了不少话,但是核心思想只有一个。 付拾一简直被气笑了。 但也明白是为什么。 这个年代,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不可轻易损毁。 而且他们相信,死后身体受损,鬼魂也同样会受到伤害,感受到痛苦。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对于章小娘子来说,可能她更在意真相,而不是其他的吧。” 章尚书沉吟不语。但并没有打算同意。 李长博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心中虽然不乐意,但是想了想烤全驼,还是忍了:这是为了正义!为了正义,忍辱负重又算什么?! 抱着这种心态,付拾一轻声道:“就算不进一步尸检,但是还是要仔细看看的。其他人先退出去吧。尤其是死者家属。从外头选两个女孩子进来,大胆一点的,如果可能,最好是能帮忙搭把手。” 李长博“嗯”一声,将其他人带出去之前,还用眼神关爱了一下付拾一。 付拾一倒不在乎那些:作为法医,只要死者不跳起来反对,那其他人的看法,就是一阵风,刮过了就算了。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正义要紧,工资也必须挣! 章夫人显然还是不乐意,但是章尚书现在总算是理智了一些,强行将人叫出去了。 不多时,门口出现了两个神色怯生生的女孩儿。 付拾一问她们:“你们叫什么名字?” 长得更好看的那个清冷妹子,一开口,声音也是碎冰错玉的:“我叫韦宝莲。” 另一个脸上有些方的,长得一般般的,还有点小雀斑的,声音是叫娇怯怯的温柔:“我叫朱柔柔。” 付拾一看了二人一眼,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害怕吗?” 两人先后摇了摇头。 韦宝莲道:“我和莹莹从小就认识,我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朱柔柔也道:“从前我祖母去的时候,是我帮忙穿的衣裳,我也不怕。” 第1760章 不怕就好 付拾一点点头:不怕就好。 然后她往旁边挪了一点,并且吩咐:“你们去门外,要个门板来,然后支起来——就是停尸用的那样就行,会弄吗?” 两人茫然摇头。 显然韦宝莲比朱柔柔强上一点:“我们出去叫他们弄,然后再抬进来就行。” 付拾一表示满意:知道想办法的帮手,就是好帮手。 趁着她们弄那些,付拾一又将现场飞快画了个图,又仔细勘察一遍。 不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 第891页 韦宝莲她们两个将门板支好之后,付拾一就让她们过来搭把手,别碰其他东西,先将章莹莹的尸体抬上门板。 在动手之前,付拾一特地叮嘱了一句:“除了尸体之外,其他东西都不要碰。对尸体也是,除了挪动,其他动作都别有。” 朱柔柔乖巧的应了一声。 说起来,两人看着都比付拾一大,可都还挺听话的。 付拾一抬着尸体的肩膀,她们二人一人一条腿,也费了点功夫,才将尸体弄上门板。 接下来二人还想帮忙,付拾一赶紧拦住了:都是娇生惯养的少女,一个个的哪干过活?刚才就看出来了…… 韦宝莲还若有所思的说了句:“怪不得都说死沉死沉的,原来人死了,真的会变沉。” 付拾一“嗯”了一声,“因为人死了,身体太软,所以感觉要费更多力气。” 朱柔柔看着章莹莹的尸体,忽然哭了:“莹莹生前那么爱美,如今这么变成了这样。” 韦宝莲开口时候,也有些哽咽,不过说出来的话,显得比较高冷:“人都会死的。” 付拾一多看一眼韦宝莲。 然后发现,韦宝莲除了名字不太高冷,不大相配这张脸,其余的加在一起,那妥妥就是个高冷女神范。 但也只是看起来高冷而已。 事实上,她主动来帮把手,就看出她对章莹莹的态度。 分明是外冷内热。 付拾一让两人退到了门边,看住门,不许人闯进来,而后就开始正式尸检。 章莹莹的衣裳,也被付拾一解开了。 此时章莹莹地表情依旧是死不瞑目,付拾一干脆了当的伸手抹了一下她的眼睛,将眼皮利索的抹下来。 这下,章莹莹看着就温和多了。和那天在首饰店看到的,几乎一样了。 章莹莹的脸上并无伤痕,头发里,付拾一也解开了发髻,仔细的寻找了头发里的伤口。 万万没想到的是,付拾一还真的在章莹莹的头皮上,看到了一个伤口。 盯着这个半指节长短的,一看就是戳刺伤的伤口,付拾一微微扬了扬眉。 伤口微微有点红肿,看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且伤口已经结痂,显然是生前伤。 付拾一将这个情况扬声告诉外头的李长博。 朱柔柔轻声道:“这个伤口我知道是怎么来的。莹莹的发簪掉了,被她未婚夫捡到,还是他未婚夫给她戴上去的。只是戴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撞到了花瓶,瓶子跌碎了。她未婚夫手一抖,就将她的头皮给刺破了。” 付拾一点点头,告诉朱柔柔出去后将详情告诉李长博一声。 而后,付拾一又继续验尸。 章莹莹地脖子上,有明显的抓挠伤口。 付拾一拿起章莹莹地手,不出意外的在她手指甲缝隙里找到了一些粉色的皮肤组织。 所以,她脖子上的伤口,的确是自己挠了的。 除了伤口,章莹莹的脖子和脸上,还有一些小红点,像是要长痘痘。 付拾一盯着那些小红点想了一想,然后捏开了章莹莹地下巴。 章莹莹的口腔没什么大问题,牙缝里也没有残留什么,更没有出血和黏膜破损。 付拾一目光梭巡一圈,找到了一根筷子,她在韦宝莲两人疑惑的目光中,将筷子一点点插入了章莹莹地喉咙。 最后,整根没入。 韦宝莲和朱柔柔看呆了。 朱柔柔愣愣的问:“这是在做什么——” “看看她喉咙里有什么问题。”付拾一随口答道:“她抓挠脖子,显然是脖子不舒服,要么就是喉咙里卡了东西,要么就是喉咙水肿,喘不过来气。” 韦宝莲轻声道:“那有可能是呛到了。莹莹她当时脸都憋红了,不停的抓挠自己喉咙。不过很快她就不动了——我们上去一摸气息,她就没气了。” 听到了这里,付拾一心里头轻叹一声:如果有更多人知道人工呼吸,心脏复苏,说不定章莹莹是有救的。 她没气了,当时也许并不是死了,而是真的没喘上来气。 刚才付拾一用筷子慢慢进入气管,虽然没发现气管里有东西,但是发现气管很紧,说明当时气管狭窄,氧气很可能通过不够。 缺氧到一定程度之后,章莹莹自己昏厥了,倒在地上,随后才是心脏慢慢停止了跳动。 如果当时有人给来一下人工呼吸,心脏复苏,很有可能能缓过来。 毕竟章莹莹很年轻。 但这些东西,就没必要说出来了。毕竟没有人会。说出来,也是让活着的人难受而已。 “章莹莹平时有什么忌口吗?”付拾一随口问一句。 韦宝莲摇头:“没听说过。” 朱柔柔也说没听说过有什么忌口。 付拾一就纳闷了:看着,像是有过敏反应的。 “她脸上起红疹,是什么时候事儿,你们知道吗?”付拾一就重新换了个问法。 韦宝莲摇头。 朱柔柔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好像是之前一起去游船,她回来之后,就起疹子了,她还抱怨来着。” 付拾一点点头:“怪不得她身上有这么多红疹子。” 不仅是脖子和脸上,胸口,腿上,还有胳膊上,背上,都起了红疹子。 那密密麻麻的,说不出来的壮观。 -- 第892页 付拾一心中惊叹:真要说不是过敏,谁信?这个季节,总不可能是湿疹了吧?但是起这么多红疹子,这到底是接触了多少过敏源? 随后,付拾一继续往下查验。 章莹莹地其他部位都没有伤口,只除了腰间的一处淤青—— 而且还是对称的淤青。 付拾一看着这对淤青,心情略有点微妙。 第1761章 这是什么 出于对死者隐私的保护,付拾一没有将这件事情直接说出来。 而是继续往下查验。 死者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口。 所以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至于更隐私的部位,付拾一也假装例行公事一样查看一下。 结果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儿。 这个事儿当然也不能说出来,所以付拾一装作若无其事,装得很辛苦。 付拾一验尸完毕之后,将衣裳替死者穿好,这才先让两个小娘子出去,自己也紧跟着出去。 最后付拾一一出去,外头所有的人齐刷刷的就看了过来。 那些殷切而又探寻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 付拾一面不改色,直接走到了李长博跟前,将自己验尸的结果说了出来:“死者在死之前有抓挠自己的喉咙。而且我用筷子试探过死者的气管,的确有变窄,可是没有完全堵死。所以应该不是噎住。” “我推测可能是什么过敏。但是情况应该不严重。只是这种情况极有可能诱发了死者本身的其他病情。” “譬如心脏上的。或者肺部上。” “甚至也有可能就是偶发性的呼吸骤停。” “具体是因为什么,只能进一步尸检才能看得出来。” 随后付拾一压低声音:“不过我在死者腰部两侧发现了对称淤青,像是手指捏出来。” 李长博微微扬眉,不太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付拾一又将声音更加压低几分:“这代表曾经有人用力掐住死者的腰部。” 为了让李长博明白自己的意思,付拾一特地朝着李长博挤了挤眼睛—— 李长博微微歪头,满脸疑惑。 付拾一恨铁不成钢的看他,有些着急:“就是那个那个——” “哪个?”李长博显然还是没有领悟精髓。 付拾一幽幽叹了一口气,只能将话点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能干什么?” 李长博的眼珠子凝固了。 在他的脸上很少会出现这种表情,大多数时候都是云淡风轻,雍容淡雅。 最后,李长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章尚书。 章尚书正一脸着急的等着结果。 李长博压低声音:“可是章小娘子并未成婚。” 付拾一也压低声音:“所以我并未声张。” 但即便没有声张,这件事情也不好办。 李长博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付拾一也只能摊手手:这件事情肯定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但是以章尚书这个脾气,估计一说出来可能会挨打?? 不过该说也得说,李长博只能硬着头皮走向了章尚书。 章尚书显然很着急这个事情,甚至主动朝着李长博这边走了一步:“如何?究竟是谁杀了我儿?” 李长博尽力平静而诚恳:“恐怕章小娘子的死并不是他人所为。查验结果是张小娘子,可能因为什么东西,引发了身体不适,导致出现呼吸骤停这种情况。” “这种是和付小娘子自身身体情况有关,和旁人无关。” 然而章尚书明显不接受这个结果:“我儿身体一向康健,也从没听说过她最近身体不适——怎么可能?!” 下一步,章尚书眼神怀疑地看向付拾一。 不等他说话,李长博就断然言道:“放心,我们衙门的人绝不可能做假公济私的事。更不可能包庇凶手。” 章尚书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这种事情谁说的清楚?” 李长博对于这种冥顽不灵的态度,也有了薄怒:“章尚书如果不信的话,只管叫别的仵作来查验!” 不过对于现在长安城的局势,章尚书还是很明白的,当即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整个长安城的仵作都是和你们一伙的!” 李长博声音淡淡:“长安城里没有可用的,还有长安城外的。” 他微微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一眼章尚书:“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有些事情您不妨想一想。既然我们的声望到了这个地步,又何至于要在这件事情上自毁长城?” 这一回,章尚书没有继续说话。 见他情绪似乎平静一些了,李长博便又问了句:“章尚书,是就这么结案还是——” 然而章尚书对这件事情却意外的执拗:“我儿绝对不可能平白无故死了。” 李长博思忖片刻,于是问了句:“那章小娘子平日对饮食或者用的东西可有什么禁忌?” 章尚书皱眉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才不是还说这只是我身体原因?” 李长博轻声言道:“付小娘子的意思是,张小娘子可能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引发了旧症,引起呼吸不畅。最后无辜死去。” “如果真有人要害死章小娘子,倒也真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所以章小娘子平日里有没有这种禁忌?” -- 第893页 这个事情章上书显然不知道。所以他就看上了自己的夫人。 结果章夫人也摇头茫然:“没听说过呀——莹莹从小身体就好,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 付拾一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三人对话的样子,心中好奇的要死,最后犹豫一下还是走上前。 过去之后,她就刚好听到李长博轻声说了句:“那既然没有这种情况,也没有致命伤口,旁人要如何杀死章小娘子?” 付拾一顺口补充:“众目睽睽之下,想要精准的吓得几乎不太可能,我刚才也仔细看过现场的情况。杯盘都是乱放的,很有可能放下去之后再捡起来的就是另外的,如果这种情况下下毒很容易害死其他人。” “这样太容易被人发现了,我是凶手的话,我都不会用这样的方法。” “而且我也仔细看过尸体的情况,实在是没有中毒的迹象。” 章尚书显然是不满:“你为了省事儿当然这么说!” 付拾一立刻趁机说了:“那要不然我们仔细深入的检验一番?你如果怀疑中毒的话,只需要取出一点胃袋中的食物,就能知道是不是中毒。” 这一次,章尚书没有立刻拒绝,而是陷入了犹豫当中。 章夫人最关心的还是自家女儿的身体:“那会不会要动刀子?” 付拾一摇摇头将原理说了一遍:“不会对尸体有任何损伤的。” 第1762章 有没有可能 最后章氏夫妇答应了。 付拾一是做惯了这种事情,得当即就让厨房送来两只活鸡,然后直接从马车上提下来自己的验尸箱子。 用特殊的长柄勺从喉咙处探下去,将死者胃袋中的内容物舀了一勺上来。 再然后直接将这些胃容物给两只活鸡塞进嘴里。 不得不说鸡见效的时间还是比小鼠见效的时间要长太多了。 而且也不太容易观察出变化。 反正过了差不多一刻钟,也没看见两只鸡有任何问题,付拾一就看向了章尚书。 假如章莹莹是在这里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才导致死亡,那么这会儿这些鸡也应该有反应。 但很显然,章莹莹吃进去的东西没有任何问题。 排除了这个让章尚书有着最大怀疑的可能性之后,付拾一再度提出了自己的猜想:“张小娘子应该就是死于过敏。” 怕他们不明白过敏是什么,付拾一还特地仔细地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过敏。 然而章尚书和章夫人都是摇头,只说自己并不知道章莹莹有没有这种状况。 付拾一有些无言。 还是李长博想到了:“旁人不知晓,章小娘子的侍女必定知晓。” 章莹莹的丫鬟,叫做春儿。 春儿今年不过才十四岁。 几乎什么事儿都听章莹莹的,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 被叫过来的时候,春儿浑身都是抖抖嗦嗦的,惊恐地看着章氏夫妇。 那样子一看就知道在害怕什么。 章夫人没好气的瞪了春儿一眼:“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许有半点隐瞒,知道吗?” 春儿连忙点头。 付拾一又将过敏的情况跟春儿描述了一遍:“你家小娘子有过这样的情况吗?忽然之间就喉咙发紧喘不上气来——” 春儿微微一愣,看一眼章妇夫人,随后点了点头。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章尚书更是失声问道:“这件事情怎么没告诉我?” 春儿小声回答:“小娘子不让说,说怕郎君和大娘子担心。” “而且也只有这一回。” 章夫人原本还想斥责两句,结果听到这里就变得失魂落魄起来,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章尚书也是有些无奈。 付拾一对这件事情还是有些好奇,所以当即问了最关键的事情:“那你家小娘子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会变成这样?” 春儿回想了一下,却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当时小娘子喝了一副药。喝完之后变成这个样子的。” “后来小娘子拿着药渣去问了大夫,问完之后随手将药渣又扔了,重新换了别的药来吃。” 不得不说,春儿这番话透露了许多的东西出来。 付拾一微微扬眉:首先一点,章小娘子为什么要吃药? 其次这是为什么这件事情要瞒着家里人? 章夫人或许还没有觉察到这件事情,但是章尚书已经变了脸色。 “为什么要吃药?”章尚书铁青着脸问了出来。 春儿缩了缩脖子:“我也不知道。小娘子进去问诊的时候不让我跟。究竟得了什么病也不让我知晓。” “我只负责熬了药。” 说到这里,春儿都吓哭了。 显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有些不妥的。 章氏夫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章尚书怒斥道:“胡闹!她没想过后果,你也没想过?将你分派给小娘子,无非是觉得你懂事听话。比起先前的那个能好些,结果你倒是好!一问三不知!” 春儿哭着跪在地上,可她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再怎么也说不出半个有用的字。 最后付拾一看着春儿可怜,于是在旁边小声提醒一句:“拿了什么药,春儿或许不知道,但是大夫一定知道。只要问出究竟是哪家的大夫就行。” -- 第894页 这个事情,春儿知道。 当即很快就说出一个弟子和一个人名来。 章氏夫妇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李长博的神色却有些微妙。 付拾一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于是等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赶紧拽了一下李长博,示意李长博将其中的秘密告诉她。 李长博只说了三个字:“堕胎药。” 那位大夫擅长妇科,技术十分了得。最关键的是:擅长打胎。 许多小娘子被骗了身子,怀孕之后又被抛弃,当时就没了主意,只能哭哭啼啼的来找这位大夫。 李长博曾经处理过跟这个有关的案子,所以对这个大夫多少也有些了解。 再联想到一些别的东西……所以他就做出了这个猜测。 付拾一当时嘴巴就张成了O型:如果真的是堕胎药的话,那倒是能解释为啥章小娘子不肯让别人知道这个事情了。 不得不说还是挺刺激的。 虽然唐朝民风开放,尤其对女人更是有了许多自由,但是毕竟这也不是21世纪。 未婚先孕这种事情,搁在现代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现在? 而且一旦有了孩子,很多事情也会不一样,所以…… 而且如果真的是堕胎药的话,那这个章小娘子也挺惨的。 堕胎药过敏……想想就觉得很神奇??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女郎走了过来。 付拾一定睛一看:不是朱柔柔又是谁? 朱柔柔过来是为了告诉他们一些东西 毕竟朱柔柔和章小娘子的关系十分亲近,所以两人几乎一有时间就腻在一起。 章小娘子的性格要骄傲一些,但是朱柔柔的性格却很好。 为了让章小娘子多和朱柔柔学学,章夫人没少费力气。 最后章夫人和朱柔柔也熟稔起来。 听完朱柔柔过来说情况,杜太夫人就握住她的手,泪眼婆娑的:“好孩子,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告诉我们。” 朱柔柔怯生生的点了点头,然后就从今天一大早开始碰到章小娘子时候说起。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朱柔柔在说话。 而很快付拾一就发现朱柔柔虽然性格好,但是容易紧张。 好几次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前后不一。 付拾一悄悄地给李长博打眼色:注意,注意,高度注意! 李长博面上没有神色变化,底下却用手指给付拾一比了个OK。 第1763章 惊天绯闻 朱柔柔终于又说了一处破绽。 这一次,李长博立刻抓住了漏洞,不疾不徐的打断了朱柔柔:“你方才还说没遇到人,这会儿又提起了元小娘子——” “到底遇到没遇到人?”李长博似笑非笑。 朱柔柔一脸煞白:“我……我兴许说错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一言不发,却压迫力十足。 朱柔柔的脸色更加煞白。 她吱吱呜呜了好一会儿,才一咬牙说道:“我怀疑的确是有人要害莹莹。” 她这会儿说出这句话,等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别说李长博和付拾一,就是章氏夫妇二人也是猛的一惊。 当然随后章夫人一把就抓住了朱柔柔的手,神色无比激动:“是谁?究竟是谁?” “早上的时候,我们刚刚一到,就碰到了吕郎君和臻臻。”朱柔柔嗫嚅着说道。 “臻臻是从吕郎君的马车上下来的。” 章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是说,你是说——” 虽然这话没有说明,但是显然朱柔柔知道章夫人想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 李长博恰到好处地问了句:“这位吕郎君是谁?” 张尚书脸色铁青的回答:“是我儿的未婚夫。” 付拾一瞪圆了眼睛:这算是惊天绯闻了吧? 不过这样一来,杀人的动机倒是有了。 没想到这个朱柔柔还真的说出了这么小不德的事情!!!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臻臻纠缠吕郎君。” 朱柔柔继续往下爆料:“臻臻还对吕郎君说,是不是没有莹莹的话一切就都好了?” “吕德华怎么说?!”章尚书显然很在意这个事儿。 朱柔柔怯怯道:“吕郎君什么也没有说。臻臻一甩袖子走了。” 章夫人紧紧的抓着朱柔柔的手:“那你觉得是不是元臻臻?” 朱柔柔不置可否。 但是她那个模棱两可的态度,却更叫章夫人添了疑心。 后来朱柔柔还说道:“在碰头没多久,臻臻还特地递给了莹莹一块点心。说是他们府里的厨子特地做的,是她专门吩咐的。” “莹莹就咬了一口。”朱柔柔说到这里就哭了:“真的就只是一小口。没过多久莹莹就忽然变得难受起来——” “本来我也没往那方面想的,可刚才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朱柔柔哭得更伤心了:“大家都是朋友,臻臻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付拾一听着这话,简直就已经要笑了:这算是什么?还没经过审判,就给人家定了罪? 不得不说,这个朱柔柔看着挺温柔小白花的,可带节奏还真是一流。 且不说到底是不是那个元臻臻下的什么药,就算真的是,那朱柔柔这一番做派也简直是可以媲美金像奖影后了,那叫一个声情并茂,情绪到位。 -- 第895页 付拾一看,向了李长博,李长博倒是干脆:“那就将元臻臻带过来问话。” 人还没带过来,齐掌柜就先凑上来了,低声的对付拾一说道:“付小娘子烤全驼快要好了。” 付拾一懂齐掌柜的意思。 当时哈喇子就流了下来,然后用眼神无声的催促李长博:验尸已经完了,想要更进一步,人家家长不愿意,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她甚至暗暗思考: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就干脆让李县令在这里破案,其他人先吃? 李长博有点猜到了付拾一心中的想法,当即微微扬眉,吩咐了齐掌柜一句:“齐掌柜先将厨子叫来,我问他几句话。” 齐掌柜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一般来说厨子是不让外人瞧见的。而且一会儿问话肯定就会问道用了什么东西,这要是答了,传出去的话,秘方哪里还保得住?! 可要是不去叫人,又显得有嫌疑一样。 最终,元臻臻过来时候,厨子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不过两人的表情却大相径庭。 厨子显然有些紧张,走路都有点同手同脚。 但是元臻臻虽然紧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可神色却很坦然,背脊挺直,步伐稳稳。 付拾一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个小女郎应该不是凶手。 毕竟这么大年纪的女孩子,就算胆子再大,心性再好,也不可能做到一点儿异样都没有。 元臻臻过来之后第一句话就说的是:“章莹莹的死和我没关系。” 不等其他人说话,元臻臻就已经又说道:“我是带了点心来给大家吃,也给了章莹莹,但是点心是她自己取的,她会吃哪一块,我不知道。” 要是章莹莹死于中毒的话,这话还真能将元臻臻的嫌疑解释清楚。 可惜,章莹莹根本就不是死于中毒。 于是李长博并不顺着元臻臻的话往下说,反倒是问了句:“那你知不知道章盈盈吃某些东西是会有强烈反应的,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元臻臻的脸色变了。 一看她这个表情,付拾一立刻就微微扬眉:“看来你知道这件事情。” 元臻臻想要反驳,可刚一张开嘴,付拾一就打断了她:“人的表情是不会说谎的。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你说话,那说明这件事情的确和你有关系——” 这下,元臻臻沉默了。 “我的确知道。我还知道另外一件事情。但是我不可能杀她。” 这句话是元臻臻为自己的辩解。 “那你和吕德华是什么关系?”李长博问的问题也是言简意赅。 这一下,元臻臻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她飞快的,震惊的抬头看向了李长博。 就只差用语言问出来: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李长博露出浅淡的微笑:“这件事情,你不需要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元臻臻沉默了很久。 章夫人却忍无可忍,完全忘了李长博的叮嘱,冲上前去,扬起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更尖声骂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你敢做这样的事儿!” 那一巴掌落在元臻臻姣好的面容上,清脆的一声响。 随后,她的脸也肿了起来。 付拾一只能来得及拦住第二个巴掌。 元臻臻终于反应过来,愕然看住了章夫人。 第1764章 你算什么 付拾一几乎是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勉强拦住了章夫人。 爱子心切之下,章夫人的力气简直是超乎寻常的爆发了。 章尚书冷眼看着,却没有阻拦的意思。 李长博出声阻拦:“章夫人,事情还没查清楚,胡乱打人,也是要负责的。” 章夫人扭头呵斥章尚书,“枉费你做这么大的官,这个时候,屁用没有!你忘了,我生下莹莹时候,你是如何落魄?我在马车上生产,你对我说了什么?!” 章尚书脸上露出一丝狼狈来,显然也是被触到了伤心地。 章夫人却没有要给章尚书留脸面的意思:“你那时候说,绝不让我们娘两受委屈!可现在呢?这是不让我们受委屈吗?莹莹都被人害死了!” 这一次,章尚书终于是绷不住了。 虽然他没跟着章夫人一起胡闹,但却明显被勾起了父爱。 当即,章尚书也看向了元臻臻:“元小娘子,你说句实话,我儿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元臻臻早已经是一脸愤怒:“我又不是有病,我杀她做什么?你们这样对我,我回头就去告诉我阿娘!” 付拾一听着元臻臻的语气,猜测:元臻臻的阿娘,一定是非常牛逼的人物。 章尚书半点没等,立刻就给付拾一解了惑:“就算胜芳郡主来了,我也不会退让半步!这不是玩笑,这是我儿的性命!” 元臻臻气笑了,捂着脸,颇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你们真是好笑。众目睽睽之下死了,偏就怀疑我!章莹莹自己之前讨好我,非要和我玩,怎么,你们记恨?” “我和吕德华是什么关系?你们难道不清楚?”元臻臻说起这个事情,显然十分的恨恨:“你们分明就是见我好欺负,所以才故意夺人所爱!我与德华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若没有章尚书你横插一脚,德华怎么会与章莹莹订婚!” -- 第896页 这等八卦,直接就让付拾一忍不住的搓手手:刺激,刺激,果然是艺术来源于生活! “正因为如此,所以你才故意杀了我儿!”章尚书立刻就逼问一句,双目灼灼,几乎要将元臻臻烧个对穿。 元臻臻被章尚书看得后退一步,却依旧仰着头,高傲道:“她?还不配脏了我的手!一个吕德华而已,犯不上!” 章尚书也被气到了,扬手就想给元臻臻一巴掌。 元臻臻这次警惕了,不仅提前捂住了脸,还一溜烟躲到了付拾一的身后。 虽然她都怂成这样子了,但是她的目光,依旧挑衅。 付拾一在元臻臻的脸上,看到了河源郡主的翻版。 她不由得咋舌:李家的女孩,一个个都这么霸气? “对了,元小娘子不是说,你知道章小娘子究竟有什么禁忌?”李长博慢慢悠悠的将话插进来。 付拾一严重怀疑,他是看够了戏,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来。 提起这个事情,元臻臻直接冷笑一声:“说起来,这个事儿,章尚书听完了,可别厥过去了。” 一听这话,付拾一就知道这是有猛料了。当即两个眼睛就犹如黑暗中的小灯泡,那叫一个闪闪发光。 她紧紧盯着元臻臻,生怕错过一丝丝的八卦:也不知道能不能说?能说的话,回头给二祥讲一讲,那二祥一定要幸福得昏过去了! 章尚书微微眯起了眼睛,但明显不信:“元小娘子还是莫要大放厥词得好。” 李长博面色温和,语气公正:“不妨让元小娘子一说,我们也姑且一听。而后再来评判。” 元臻臻一张口,果然就是猛料:“章莹莹的禁忌,正是一味桃仁。” 付拾一:???桃仁?这不是很常见的东西?从前难道章莹莹没接触过桃仁?而且桃仁有什么神奇之处吗? 李长博微一沉吟,而后背了一段书:“桃仁,有活血化瘀之功效。女子服用,多为了……月事不调。” 这话也算是挺劲爆的。 不过看着李长博一脸轻描淡写的样子,付拾一忽然就惊了:李县令他再也不是那个容易红脸的小郎君了! 而元臻臻听闻这话,却是直接冷笑一声:“月事不调?若真是为了这个,我倒还能高看她一眼。” 这话信息量实在是有点大。 付拾一的脑子,不自觉的开动起来了。 结合元臻臻的表情,付拾一不自觉的就想歪了。 而且很显然,想歪了的,还不只是付拾一一个人。 章尚书还没反应过来,章夫人已经怒骂起来:“你敢污蔑莹莹?今日我非要撕烂你的嘴!” 也许是这句话刺激了元臻臻,元臻臻毫不犹豫给了章夫人一句猛的:“我问过吕德华了,孩子还不是他的!” 付拾一目瞪口呆:还真是堕胎药啊……而且元臻臻这一句话,貌似暴露了她青梅竹马的青青草原和有色帽子? 这件事,吕德华他愿意吗? 随后,付拾一又反应过来一件事情:元臻臻居然敢这么直白问吕德华这件事情?!这是不是太不合常理,太奔放了一点? 付拾一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很想问元臻臻一句。 不过,最后考虑到现场气氛,付拾一没敢开口。 元臻臻冷笑:“问问大夫不就知道了?” 还真别说,大夫已经在请过来的路上了—— 章尚书阴沉沉的看着元臻臻:“今日哪怕是胜芳郡主来了,这话若有半句假话,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元臻臻那是寸步不让:“你先想想,等我阿娘看到我的脸,你们要怎么解释吧!” 李长博侧头看那厨子:“你们做菜,配料里可有桃仁?” 厨子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哪里敢用那个?桃仁可是有毒的!” 谁敢瞎用这种药? 再说了,烤肉都用香料,这桃仁也没什么刺激味道和绝佳口感啊——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厨子:听了这么多八卦,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混了。 李长博也是好心好意,当即就让厨子下去了。 付拾一此时,也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当即微微一扬眉:“我进去现场看看。现场好像是有一盘杏仁!” 第1765章 桃杏之争 桌上的确是有一盘杏仁。 李长博和付拾一看到时,都是微一扬眉。 还别说,那表情,多少有点夫妻相了。也不知是谁影响了谁。 李长博问付拾一:“付小娘子觉得,这里头会有桃仁吗?” “不好说。”付拾一看着那一盘子杏仁,有点脑壳疼:“这么多,我也分辨不出来啊——” 估计能仔细分辨出来的,也就只有除辛。 付拾一幽幽叹息:“还是叫除辛来吧。” “除了杏仁,还有杏仁酥酪。”李长博轻声道:“上面洒了一些杏仁片。” 如果这里头有桃仁…… 付拾一喃喃惊叹:“如果真的是人为的,那么这个人,一定很想让章莹莹死。这得多大的仇啊——” 两人对视一眼,脑子里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人名来:吕德华? 付拾一想了一想,压低声音提起了那两个对称的淤青:“章莹莹身上的淤青还没消散,所以留下淤青的时间,不会太早。” 那么会不会,是章莹莹她虽然已经打胎过一次了,但依旧没有和那个情人断了联系? -- 第897页 吕德华如果知道这个事情,又会是什么心情? 李长博神情略复杂和微妙:“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的……” “你也很年轻的。”付拾一热心的提醒:“所以可见不是都这样,只是特例。别灰心,人间还是很美好。” 李长博点点头,抬手揉了揉眉心。 从屋里出来,章尚书立刻追问:“可有桃仁?” “暂时分辨不出。”李长博实话实说:“我已叫人去请人来了。” 章夫人恶狠狠的看着元臻臻:“必然就是她!” “我说了,她不配。”元臻臻下巴微扬,神色倨傲:“章莹莹这样的人,若不是我点头,谁敢和她来往?谁愿意搭理她?” 付拾一忍不住虚心求教:“为什么?” “乡下来的,连市面都没见过,空有家世罢了。如何能玩到一起?什么规矩都不懂——”元臻臻冷哼一声:“她闹了多少笑话?” “为了和我们一处玩,她可没少给我们送礼,没少请客。可惜,她人品实在是不行。”元臻臻显然还记恨刚才的事情,字字句句都是意有所指。 “要不说,乡下来的,就是不懂呢?人品贵重,才是真的贵。” “韦宝莲对她那样好,她还到处去说人的秘密,真当我们听了乐了,就认可她了?”元臻臻冷笑:“我倒宁可和韦宝莲玩。” 她很不客气:“谁知道她回头会不会又去背后说我们?” 付拾一:……好吧,这个道理没毛病。 不过,付拾一也油然而然的感觉到了艰难:章莹莹真是这样的人品,估计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吧…… 李长博显然也想到这一点,直接问了最关键的东西:“那元小娘子是如何知晓桃仁这件事的?” 元臻臻讥笑:“说起来她也蠢,这种事情,还敢找相熟的大夫。那大夫还是我介绍给她的。我大大小小的药,都是吃他家的。他自然不会瞒我。谁叫我撞见了呢?” “那你可有告诉别人?”李长博问得很直白。 付拾一也看着元臻臻。 元臻臻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不太自然的抿了抿嘴:“我只告诉了吕德华一人。其他人那儿,我没有提过。毕竟这种事情,也不太好背后嚼舌根。” 付拾一心里替元臻臻“哦豁”了一声。 这下,如果排除了吕德华的嫌疑,那元臻臻就有点百口莫辩了。 元臻臻自己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特地说了句:“我真没杀章莹莹,我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李长博温声宽慰:“只要你没做,定不会冤枉了你。” 章尚书则是连连冷笑。 河源郡主抽了个空过来问付拾一:“咱们还能吃上饭吗?要是等得太久,我先吃两口点心。” 付拾一琢磨一下,压低声音:“先吃两口点心吧。估计这个事没那么快。” 河源郡主嘴角抽了抽,无奈叹息:“这都叫什么事?” 她转身要走,付拾一一把拉住她,悄悄摸摸:“也给我送两块。想着要吃烤全驼,我早饭都没吃。” 河源郡主的嘴角抽搐得更加厉害了。 付拾一揉了揉快饿得伸出爪子的胃,认命了:这烤全驼,还真未必吃得上了。 一开始,她以为是个偶发性意外,弄清楚死因就好了。 可现在,她分明感觉案情是有点复杂起来了。 光是嫌疑人,现在都有两个了。 吕德华也在这里,所以来得很快。 因为桃色八卦的缘故,付拾一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吕德华。 嗯,虽然都叫德华,显然这个吕德华,不及刘德华的一半帅气。 这个吕德华,看上去有点油腻的意思——尤其是看那折扇,看那骚包的砖红色圆领袍,以及那明晃晃的腰带,这就是个土豪骚包那种款。 而且吕德华的眉毛,明显修过。 不是李长博那种天然的眉形,略显刻意和直愣。 作为一个颜狗,付拾一这一刻,很能体会到章莹莹的心情和想法。 吕德华见了章尚书,还很客气,十分热情的上前去行礼:“岳丈大人——” 章尚书如今再看昔日佳婿,完全就只剩了厌恶:“住口!谁是你的岳丈?!” 吕德华直接被这一句话给整蒙了,他茫然的看着章尚书:“岳丈——伯父,这是怎么了?” 他倒很从善如流。 不过章尚书就被气得更厉害了。 付拾一差点被逗笑了。 章尚书索性开门见山,森冷看着吕德华,压迫力十足的问吕德华:“你为何要杀莹莹?” 吕德华惊了一跳——那是真的往后跳了一大步,连带着还不停的摆手,面上更是惊恐:“我没有杀人!莹莹不是噎死的吗?” 章尚书大概杀了吕德华的心都有。 但是碍着李长博在场,他只能强行忍耐怒气,假装和颜悦色:“你若是现场承认,我便不会将事情闹大——” 吕德华十分坚定:“我没杀人!” 李长博也出了声:“章尚书若想自己审案,恐怕是不合规矩?” 章尚书咬牙退后:“你来!” 第1766章 青青草原 李长博的切入点,显然比章尚书的还要残忍。 因为他问的事,直接关系到了男人的尊严:“你知道章小娘子喜欢谁么?” -- 第898页 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吕德华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会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的一把被掀开。 那真叫一个赤果果。 还是当着岳丈的面。 吕德华的脸色变了好几个颜色。 最后,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们都知道了?” 李长博温和点头,十分肯定的回答了他:“都知道了。” 付拾一感觉,这一刻的吕德华,一定感受到了什么叫冷冷的冰雨在脸上拍。 而且,他都快被拍哭了。 李长博看着吕德华,等着吕德华的下文。 他的目光,就是无声而沉重的催促。 最终,在这种压力之下,吕德华不得不开口,就是声音很小:“知道。” “是谁?”出声的是章尚书。 章尚书的表情,异常的狰狞。 狰狞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想吃人? 吕德华瑟缩一下:“是教授过我们的陆先生。” 李长博微微扬眉,居然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位“陆先生”的身份:“是陆不为?” 付拾一惊奇的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平静解释:“他风评不太好。类似的事情,有过三四回。他家夫人,就是先和他私奔,而后家中不得不答应婚事的。” “陆不为此人,甚风流。成婚之后,也不曾收敛。” 付拾一懂了:这就是个风流种子。而且很不要脸的那种。 章尚书则是一脸郁闷。 元臻臻小声哔哔:“这就是在乡下,不太知道长安城里的事情造成的。也是没见过什么的好的——” 付拾一默默的在心里竖起大拇指:最到位的评价,永远都是来自于你的对手。 章夫人则是扑到了章尚书脸上,一言不合就开动手:“当时我就说这个人不正经,给我抛媚眼,你非说是我想多了!还说什么才华横溢?我看横溢个屁!” 被老婆挠得发冠都歪了的章尚书,躲得很狼狈。 付拾一则是假装看天上的云朵,实际上眼睛耳朵都快变成了活动旋转摄像头和收音器:这个陆不为,真是有点猛啊!章夫人如此……他竟然都敢下手! 李长博又看一眼吕德华:“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提起这个事情,吕德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的愤怒来:“我亲自撞见的!” 付拾一瞬间瞪圆了眼睛:卧槽???那这都不退婚? 李长博也迟疑一下之后,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吕德华也很实诚:“本来就是家族联姻,近几年,我家中有些颓势,而章尚书蒸蒸日上,我提了退婚,家中并不同意。” “而且,我也只是撞见他们孤男寡女相处,更进一步的倒没有——” 付拾一脑子里,只飘过了几个大字:自欺欺人? 见过自欺欺人的,还没见过这么能自欺欺人的。 李长博忍不住打断了他:“那后头发生的事情,你也知晓?” 吕德华沉默片刻,羞愤的低声承认了:“知晓。” 付拾一差点脱口而出:“这也还能忍?” 李长博这一次,也不知是不忍心追问,还是觉得没必要多问,也神色复杂的沉默了。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的心里,吕德华很是自然的往下说了:“我知道她为陆不为打胎了。我也找了她,提了退婚的事情。但是她……允诺了我可以随意纳妾,再将嫁妆分我一半。只要我不干涉她这件事情。” 付拾一暗暗的想:那章莹莹的嫁妆,一定有不少。 不然,也不能够这么打动吕德华。 而吕德华这个理由,也实在是很实惠很现实,以至于所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元臻臻一脸平静,大概早就知道这个事情。 李长博沉默片刻,问了个问题:“那你和元小娘子之间——有人看见你和元小娘子拉车不清。” 元臻臻轻哼一声,微带嘲讽。 吕德华则是一脸尴尬,不过很快又理直气壮:“她可以,我自然也可以。况且我本来就喜爱臻臻。我与臻臻青梅竹马,谁能比得过?” 元臻臻蹙眉,怒骂:“吕德华你一厢情愿罢了,怎说得我好像与你有一腿?” 她显然很生气。 吕德华连忙赔罪:“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臻臻你别恼。” 元臻臻轻哼一声,这才罢了。 吕德华微微松一口气。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有点糊涂了:这三角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也未免太……神奇了。 李长博也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次却问元臻臻:“旁人说,撞见你跟吕德华说了句,‘是不是没有章莹莹,一切都好了’,你说没说过这话?” 元臻臻当即皱眉,断然道:“我分明说的是:你是不是以为没有章莹莹,一切都好了?” 她敏锐的看住李长博:“所以你们早上我,必然是因为有人跟你们告密!这个告密的人,究竟是谁?!” 这个事情,李长博肯定不可能说出来。 所以,李长博只是摇头。 然而元臻臻显然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很快她就开始自己分析:“刚才我们都在一处,基本没人离开。我身边一直有人——所以不会是他们。” “之所以会来告密,那个人一定是见不得我好,或者见不得吕德华好。”她微微眯起眼睛:“如果是针对我的,那么是女人的可能性更大。” -- 第899页 “你们第一时间叫我来问话,而不是叫吕德华,说明告密者一定是针对我的。” 她冷笑一下:“看来,这个人一定是女人。” “如果是女人,那就必定是因为男人才会恨我。”不得不说,元臻臻的思维,的确是缜密。 她甚至分析道:“今日能来参加这个宴会的,必定是平日里能在一起玩的。总和我在一起玩的人就那么几个,刚才没在我身边的——” 似乎到了这里,元臻臻终于卡了一下。 然后下一刻,大家就听见元臻臻道:“这个女人,莫不是喜欢吕德华?!” 她神色很微妙的看一眼吕德华。 第1767章 到底是谁 元臻臻看完了吕德华,然后就吐出一个人名来:“难道是朱柔柔?” 付拾一差点给这位小娘子跪了。 不得不说,元臻臻的脑子,太好用了。 很快,付拾一就反应过来:嗯?所以朱柔柔喜欢吕德华的事情,元臻臻早就知道吗? 相对于所有人的惊讶,吕德华的惊讶,才是真的惊讶。 吕德华显然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事情,吃惊得都看见了那个喉咙里的小肉肉:“啊?!朱柔柔喜欢……我?” 付拾一看向吕德华,满面同情:原来你不知道哇。 吕德华惊讶之后,明显就是惊喜。 最终,吕德华看向了元臻臻,颇有点踌躇:“这个事情……这个事情……” 元臻臻轻哼一声:“我也无意之中发现的。只要有你在,她必定会看你。而且,一定会夸你。以及,她跟章莹莹很亲近,总怂恿章莹莹跟你说话。这样她也就能跟你多说几句话。” “有一次诗会,你写的诗,被她悄悄收起来,贴身装进了怀中。” “这不是心有爱慕是什么?” 付拾一听得连连点头:没错,这样必定是因为爱得深沉! 直到看见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付拾一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好像案情又复杂了? 刚才,朱柔柔只是个告密者。 但是现在如果朱柔柔这么喜欢吕德华的话……那其实朱柔柔也是有嫌疑的。 尤其是,朱柔柔在告密的时候,有意识的让所有人都去怀疑元臻臻,而不是吕德华。其中维护的意思,很明显了。 那么,朱柔柔有没有可能,也希望章莹莹消失呢? 付拾一此时脑子里划过一行大字:论!四个人的爱情里,她爱他,却不爱他,他爱她,她却不爱他,她深爱着他,又会是如何的结局? 又或者该这么写:惊!妙龄少女惨死饭庄,牵扯出惊天情网,四人又该何去何从? 这一刻,八卦之魂在燃烧。 熊熊燃烧那种。 付拾一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眼睛晶亮,一眨不眨的看着主角们,静候下文。 章尚书和章夫人,这会儿已是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也不知是太过惊讶,还是刚才一顿追打,力气都耗费光了。 唯有李长博无奈的道:“请朱柔柔进来吧。” 元臻臻冷笑:“该不会,凶手还真是朱柔柔吧?说起来,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天,朱柔柔可是无意中和我提起了,最近章莹莹身体不太好,脸色也不好的事情,还忧心的说,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大夫。” “要不是这个,我也不至于一眼就看到了章莹莹!” 付拾一已经应接不暇。 元臻臻瞪了一眼吕德华:“都是你惹出来的事!” 吕德华缩了缩脖子,一脸无辜:??? 众人琢磨了一下:嗯?好像还真是吕德华惹出来的事?要不是吕德华和章莹莹订了婚,搞不好章莹莹还不会死? 虽然这个理由吧,牵强附会了点,但是显然章夫人听进去了。 章夫人仰头就是哭嚎:“我就说,这吕德华看着就是个绣花枕头,你非说他好拿捏,不会欺负莹莹,这下可好了!你赔我莹莹的性命来!” 章尚书一个没防备,脸上又多了两条印子。 不过第二下时候,章尚书终于敏捷的一个后跳,躲过一劫。 可惜章夫人太过圆润,一下没掌握好平衡,摔了。 然后,章夫人哭喊得更厉害了。 看着章夫人咬牙切齿,张牙舞爪的样子,付拾一犹豫了一下,默默的假装没看见:一会儿被误伤了,就不好了。 朱柔柔过来时候,现场就是一个这么混乱的现场。 她似乎是惊住了,看看章夫人那样子,又无助的看向了狼狈的章尚书,最后发现章尚书也无暇理会自己,就只能看向了李长博:“这……这是……” 李长博还没开口,元臻臻倒是抢了先,她十分有气势的问了一句:“我问你,章莹莹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朱柔柔骇然的看着元臻臻,眼圈红了,哭喊道:“臻臻,你在说什么啊!我……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付拾一猝不及防听了一耳朵“茶言茶语”,直接就被雷得虎躯一震,然后还有点儿直犯恶心。 说真的,很久没听见这么纯的“茶言”了。 她都无力吐槽了:如果真的是最好的朋友,那你告密元臻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一点?那你在引导我们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一点? -- 第900页 人家伤害你,就是你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你,要受到道德的制约。 你伤害人家,哦,就是为了正义大义灭亲? 哪有这样的道理? 元臻臻显然也有点儿被恶心到了。 她惊愕的打量着朱柔柔,显然半晌没想到应该说点啥。 最后,她才憋出一句:“朱柔柔,我觉得我今天才算是认识你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付拾一差点就被这句话给逗笑了。 元臻臻抬手揉了揉眉心:“我们什么时候是好朋友了?你从来就只是个跟班不是吗?从前跟着我,这几个月又跑去跟章莹莹——你莫不是还以为,所有人都是你的好朋友?” 朱柔柔眼泪掉得更凶了,看着元臻臻,真的做到了眼泪大滴大滴的,犹如断线珍珠一样,不停的往下落。 那架势,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而她说出来的话,段位就更高了:“臻臻,你怎么能这样说?原来,你心里是这样看我的?” 付拾一暗暗想:这用伤心欲绝,都不能够表达出元臻臻表现出来的东西了。 元臻臻莫名其妙的看朱柔柔:“我不这样看你,我怎么看你?” 她掰着手指头说原因:“要家世,你短了我们一大截。要容貌,你比得上我们哪一个?要才情——你也就会背两句,写字都是勉强会。论骑射,你也不行。除了哭之外,你有什么可和我们比的?” 付拾一不得不感叹:果然不愧是河源郡主的小翻版,这战斗力!!!简直炸裂!!! 第1768章 简直可怕 朱柔柔这会,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大概没想到元臻臻这么能怼人,只能徒劳的张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哭都忘记。 元臻臻灿然一笑,颇有点如同春花灿烂的意思:“朱柔柔,你到底是有多不自知啊?” 朱柔柔真哭了。 不是那种娇弱的惹人怜惜的哭,而是难堪到了极点之后,真情表露那种哭。 毫无美感那种。 付拾一除了五体投地之外,恨不得双手双脚都用来鼓掌。 吕德华小声的劝:“臻臻,你别这样。” 元臻臻气得怒瞪吕德华:“怎么,知道人家仰慕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她冤枉我们杀人,你怕不是忘了?还有你那未婚妻,怎么死的,你就不想知道?” 吕德华一阵尴尬,最后低头乖乖做鹌鹑。 而朱柔柔也分明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元臻臻真的凭借一己之力,做到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火力。 李长博再开口,都有了点笑意,他问朱柔柔:“你带了桃仁来吧?” 朱柔柔茫然反问:“桃仁?什么桃仁?” 那表情,倒不像是作假的。 只不过刚才朱柔柔那一番“茶言茶语”,以及精湛演技已经成功说服了众人,所以,她说这话,没有一个人相信。 李长博于是换了个问题:“那你恋慕吕郎君吗?” 这话简直又是晴天一声霹雳。 朱柔柔已经懵逼的脸上,更加懵逼了。 付拾一看着朱柔柔那样子,眨了眨眼睛,惋惜了:这个时候,朱柔柔要是再能抗造点,想必一定会更加精彩。 李长博似乎是感觉到了付拾一的情绪,当即看了付拾一一眼,神色有点复杂。 付拾一立正站好,努力做个乖乖仔。 李长博被逗得嘴角都微微翘起来。 朱柔柔最终还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笑了几声:“李县令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一眼朱柔柔。 朱柔柔却不看李长博了。 元臻臻的炮火,再度开启:“怎么,敢做不敢当了?朱柔柔我怎么就这么瞧不起你呢?章莹莹都死了,你要真爱慕他,不如趁机说了,回头我还能撮合你们——吕德华也好上门去提亲不是!” 她当然不是想撮合朱柔柔和吕德华。 事实上,元臻臻的言语像刀子,而她的眼神,更像是刀子。 朱柔柔的栽赃嫁祸之仇,她是非要报了不可。 吕德华倒是涨红了脸,嗫嚅着求饶:“臻臻——” 元臻臻斜睨一眼吕德华,他登时将剩下的话咽下去了。 朱柔柔看着这一幕,眼底一片黯然。 方才因为吕德华开口而生出来的一点欢喜,就像是风中的火焰,“扑哧”一声,被吹灭了。 付拾一怪同情朱柔柔的。 朱柔柔终于又哭了,这一次“呜呜呜”好不伤心:“我没有。我没有杀莹莹。” 她仰着小脸看李长博:“我真的没有。” 付拾一犹豫了一秒钟,要不要上去挡住李长博。 不过李长博的表现,比付拾一想的要好。 他面对如此可怜的女人,竟然十分平静且狠心的反问了句:“那你为何要诬陷元小娘子?” 朱柔柔低下头去,哭着道:“我没有!我没有诬陷臻臻的意思!我就是听错了!” “可我没告诉你是你听错了。”李长博十分平静的说了句。 朱柔柔的娇柔,变成了僵硬的石雕。 或者应该说,沙雕? 元臻臻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 付拾一也没忍住,抿着嘴笑了一下,又赶紧肃穆:作为公职人员,要有职业素养! -- 第901页 朱柔柔很久才给自己找到了托词:“我猜的——” “那朱小娘子挺聪明的。”李长博的赞美显然不太诚心。而且短暂的夸奖之后,就剩下了质问:“那你为何认为元小娘子要杀章莹莹?” “我没——”朱柔柔下意识就要反驳。 可惜她刚开了头,李长博就已是打断:“你有。你说了,而且你跑来告密,不就是为了揭发吗?” “你知道章小娘子背后那些事,却蓄意隐瞒。” 李长博扬扬眉,似笑非笑:“朱小娘子,你什么心思,真当我看不出?” 朱柔柔有些惶恐不安:“我知道是知道,可是这种事情,我怎么好说出来?莹莹毕竟已经去了——” 付拾一乐了,“好心好意”提醒了朱柔柔一句:“可我们没告诉你,你蓄意隐瞒什么啊。你怎么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呢?” “既然你知道章小娘子背后那些事情,但却提都不提吕德华,这不是蓄意针对元小娘子吗?”付拾一“啧啧”称奇:“朱小娘子,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们的脑子了?” 朱柔柔百口莫辩。 付拾一笑眯眯。 元臻臻掂量了一下,没开口。 章夫人又一次按捺不住,上去就扬起了手。 付拾一犹豫了那么小小的一秒钟。 元臻臻的眼睛都亮了。 不得不说,朱柔柔的下盘一点也不稳。比起元臻臻,那是差了不只是一星半点。 元臻臻刚才只是歪了一下。 朱柔柔则是整个人都委顿在地了。 再一抬头,朱柔柔的嘴角血都下来了。 仰着那一张脸,看着还真是有点儿虚弱凄惨的味道。 章夫人色厉内荏的呵斥:“你少来!我哪有那么大力气!还吐血!你怕不是本身就有病,故意讹我们的吧?” 这一次,章夫人果断采取了别的攻击方式,就是那种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她一口唾沫,唾到了朱柔柔的脸上:“你再不说,是不是你害死了莹莹,我就用唾沫星子淹死你!” 付拾一默默望天,以此掩盖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不是没有职业素养,而是真的忍不住。这话听过很多次,但是真没见过有人付诸于实践的。 真要用唾沫星子淹死人,那章夫人恐怕要努力很久很久吧? 如果再算上蒸发量……大概……这辈子都挺难的。 元臻臻忍不住的用袖子遮住了脸,一阵后怕加庆幸,忽然也觉得脸皮子没那么疼了,自尊心也没那么难受了——还好没唾我! 第1769章 能走了吗 而朱柔柔,脸上涨成了猪肝色。 付拾一感觉,她是真的羞愤欲死,看她浑身都哆嗦了,估计也实在是太生气。 朱柔柔终于也不柔了,一把用袖子遮住了脸皮,尖声喊道:“你这个疯妇!你做什么?如此行径,与村妇何异?!” 付拾一悄悄的替村妇们说句公道话:“其实,乡下妇人,也多是温柔和善,鲜少有这样的。” 这是真的。 朱柔柔显然没听进去,她放声尖叫:“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要杀她,早就动手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她喊着喊着,哭了。 这回看着,倒不像是演戏。 付拾一和李长博悄悄的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彼此的头疼。 其实,作为法医,付拾一不怕尸体情况复杂,就怕尸体情况太简单。更怕这种案情看似简单,却嫌疑人太多的情况。 谁都有杀人动机,而杀人手段又如此简单粗暴,几乎不能看出更多凶手的性格。 等等,性格?! 付拾一眼前一亮。 固然很多人都有杀人动机,但并不是他们动手时候,会做一模一样的事情。 只要是凶杀案,那么一定会留下凶手性格导致的东西! 这就是,犯罪心里侧写! 从已经发生的事情里,去判断凶手的想法,态度,选择,习惯! 从而,帮助拼凑出凶手的形象! 付拾一看向朱柔柔,然后微微摇头:或许真的不是朱柔柔。 她给李长博使了个眼色。 李长博会意,便要过来与付拾一说话。 这会儿,外头方良也过来询问:“郎君,不少人都提出想要先行回家。这件事情——” 方良想说的是,这里头不乏贵族子弟,继续强行扣在这里,的确怕引出许多人不满。 “外头接人的马车,几乎要将街上堵住。”方良压低声音:“郎君,还是要尽快做个决断了。” 李长博想了一想,道:“既然这样,强烈想回去的,就让他们签个名字,按个手印,就放人。” 不过这个事情也没直接去办,李长博象征性问了下章尚书的意思。 大概是被挠了好几回,又爆出了这些个家族丑闻,此时章尚书已经远没了之前的豪横,对于这个决定,也没反对,反倒随便一摆手,就同意了。 看那架势,还有点迫不及待。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竭力保持住镇定:“去吧。” 方良点点头,匆忙去办这件事情。 随后李长博则是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拉着李长博走到了一边,将自己想法说了:“未必是朱柔柔。朱柔柔这种性格,一贯会装委屈,而且喜欢装无辜。她真要杀人,估计不会搞得这么高调。” -- 第902页 “高调吗?”李长博重复一下这三个字,微微有些迟疑。显然对这个描述,不太认可。 毕竟这种杀人方式,其实是有些太简单了。 只不过,太隐蔽,而章莹莹得罪的人也太多,所以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 面对质疑,付拾一点点头,很笃定:“高调啊,怎么不高调?让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下这样死去,难道还不算高调?” “你看,大多数人杀人,都会悄悄动手,还要毁尸灭迹。为什么?因为凶手希望别人不要发现这件事情。” “这是大多凶手的心理常态。” 付拾一努努嘴,指了指尸体那个房间:“而你仔细想想章莹莹的死。” “她的死,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在这样一个大型的,热闹的宴会之中。这里头,多数都是章莹莹地亲朋好友。让这些人,亲眼目睹章莹莹的死,你觉得像什么?” 李长博蹙眉沉思,许久才不确定的说了一个字:“警告?审判?还是报复?” “是肆无忌惮,无所畏惧。”付拾一轻声言道:“也是展示自己的能力。换言之,做这件事情,让凶手觉得有成就感,很痛快,他甚至想和众人分享这一份快乐。而且,他根本不怕被抓住。” 李长博被这么一点,颇有点醍醐灌顶的意思。 “那这个人,一定很自信。”他缓缓言道,声音渐冷:“而且他很聪明。他在人群中,隐藏得很好。他现在一定,很悠然的在欣赏自己的成果。” 付拾一点点头,觉得李长博真是一点就透。 于是她不遗余力的夸赞:“的确是这样。李县令果真聪明。” “目前出现了三个嫌疑人。”付拾一掰着手指头算:“分别是元臻臻,吕德华,朱柔柔,但是我觉得,没有一个是符合这个人设的。” 元臻臻足够聪明,但是性格太过嚣张。而且她和吕德华之间相处,一点没有避讳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并未将章莹莹放在眼里。 这就显得不太聪明了:因为这样会让人误会,而且会给自己树敌。 她连这个都不在乎,根本没必要杀章莹莹。 吕德华——吕德华既然当时知晓青青草原的时候,并未声张,那么显然就是有顾虑,或者真的是已经接受了。 不管是顾虑,还接受了,他都不至于要在婚前杀章莹莹。 毕竟,嫁妆还没到手呢。 至于还剩下一个朱柔柔…… 李长博缓缓言道:“按照这个形象,朱柔柔不大像。她怕是做不出那么轰轰烈烈的事情来。” 轰轰烈烈的事情,从来都是烈阳下绽放的花朵才会有的,而躲在阴凉处开放的,有的只有绵软无形的刀。 而且,朱柔柔也隐藏得不够好。 付拾一耸耸肩:“我也觉得她不太像了。毕竟,她太蠢了。” 蠢笨到根本不知自己的特长在何处,硬要用这种做派,去为自己争取同情心。 而且,朱柔柔如果真杀了章莹莹,那么来告密的人,就不会是她。 她能无意“透露”出章莹莹的“病”给元臻臻,就能将元臻臻和吕德华的事情,透露给别人。 付拾一微微眯起眼睛,感觉血液里有一种难言的亢奋。 她忍不住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那个人,一定现在还没露面。他不想让自己被发现,所以他会藏在暗处,静悄悄的欣赏自己的佳作。” “但是,他也一定很恨章莹莹,所以才会下这么狠的手。” 第1770章 来分辨下 李长博显然已经有了查案的方向:“那接下来,就看一下没有走的人里头,有谁和章莹莹之间有过嫌隙。” 付拾一长呼出一口气:“对。” 这是一场博弈。 付拾一想了想,再补充一句:“这个人,一定是对章莹莹十分了解的人。” 李长博歪头问付拾一:“付小娘子觉得,是男人还是女人?” 付拾一沉吟片刻,却没有更多头绪:“说不好,但我倾向于……女人。” “一件事情,能做到几乎天衣无缝,差一点就瞒天过海,这个人的心思一定很细腻和缜密。”她轻叹一声:“所以我倾向于女人。主要是男人想杀女人,大多数时候都不会费这么多脑子,毕竟他们有绝对武力压制。” 李长博哭笑不得:“这个理由……竟也有几分道理。” 付拾一摊手手:“这就是事实。” 身体素质再好的女人,对上普通男人,都会有先天性的弱势。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说话间,除辛从外头进来,身边紧紧跟着个厉海。 厉海亦步亦趋跟着,一手按着自己的刀,一个肩膀背着除辛的小药箱,眼睛里更只有除辛一个。 看那架势,完全就让付拾一想起了两个字:忠犬。 付拾一觉得自己被强行塞了一把狗粮在嘴里。 她幽幽的叹息:这种近距离磕糖的感觉,既甜蜜,又撑得慌。 除辛已大概了解情况了,打了个招呼之后,直奔屋里。 付拾一自然跟上。 李长博在门口守着。 元臻臻她们也想跟过来看看,却被拦在了外头。 现场杏仁制品太多,除辛挨个儿的看,也看了大概一刻钟左右。 等除辛放下最后一个,付拾一见她也没有异常,就纳闷了:“怎么,一个有问题的都没有?” -- 第903页 除辛摇摇头:“不,不是一个有问题的都没有。而是一个没有问题的都没有。” 付拾一直接被惊住了:卧槽??? 什么叫一击必杀?这就叫一击必杀啊! 今天章莹莹想不死,都很难啊! 除辛淡淡道:“如果是桃仁吃下去就会引发身体不适,那么这里的所有点心,都可以。还有,烤肉虽然没问题,但是蘸料有问题。里面,我看到了桃仁皮。” 付拾一凑上去,瞪大眼睛仔细看,也没看见一个大点儿的皮。 除辛咳嗽一声:“应该是沾在手上或者衣服上的,不小心落到了碟子上。至于桃仁,被磨成了粉末。加进了蘸料里。” 这话,付拾一就懂了。 然后打了个寒噤:潘金莲都没这么卖力对武大郎过。 李长博他们,在门外也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也都是静默下来。 章夫人那么彪悍,这会儿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章尚书半晌,只说了一句话:“定要抓住凶手!” 李长博实话实说:“怕是很难。” 竟无一人反对。 元臻臻感叹:“这么费心,我还真做不了。” 吕德华木着脸,完全不知道说啥。 朱柔柔这会儿又开始娇柔的哭起来:“我就说不是我——我一直和莹莹在一起,哪有机会做这些!” 元臻臻奇怪的看她一眼:“就是一直在一起,不是才好做这些吗?” 朱柔柔张了张嘴,噎住了。 元臻臻摆摆手:“不过还真不可能是你,你要有这么聪明,哪能混成今天这样?” 朱柔柔哭出了一个奇怪的音节“咯?” 付拾一暗想:我猜,她一定是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愤? 除辛站起身来,凑上去看了一眼章莹莹,也没多说什么。 付拾一问除辛:“几乎所有章莹莹会接触到的东西,都被放了桃仁?” “嗯,桃仁粉,桃仁片,整个的,凶手做了完全的准备。”除辛扬眉:“这么多桃仁,还真不好弄吧。得吃多少桃啊。” 付拾一十分赞同的点头:“是不好准备。” 但是她随后反应过来:“那你的意思,药店能买吗?” 除辛摇头:“桃仁有毒,而且多作滑胎用,要买,基本都不会卖的。” 哪怕是江湖郎中,都不敢胡乱卖。 “所以,凶手的桃仁,只能是自己收集。”付拾一掰着手指头算:“现在都是冬天了,吃桃的日子都过去了至少四个月。所以只要知道,章莹莹什么时候发现桃仁不能用——就能知晓,她该怎么去搞桃仁了。” 元臻臻在门外脆生生的答:“是两个月前的事情,那时候已经没了桃了。除非山上的野桃。那里没人摘,落了也就是烂在树底下。” 朱柔柔忍不住说了句:“你看,就是她!要不是她,她怎么知道?” 元臻臻翻了个白眼,懒得和朱柔柔客气了:“我说朱柔柔,你是不是有毛病?” 除辛惊讶看一眼元臻臻。 元臻臻脸上一红,不言语了。 付拾一心里笑翻了:还是没有河源郡主那么彪悍啊! 除辛也抿嘴一笑:“这也不是什么难的,再说了,上山的话,也会被旁人知晓。去没去,一问便知。” 元臻臻感激看一眼除辛,也笑了:“对嘛,这才是聪明人该说的话。” 朱柔柔又被气到了,默默的看着吕德华流泪。 吕德华看了好几眼,抓心挠肺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被元臻臻一眼给看消停了。 付拾一叹息:要不是吕德华长得不够好,我就磕一下这对CP了。莫名感觉还有点萌萌哒? 李长博忽然问了句:“你们觉得,章小娘子还的罪过谁?” 这个问题,让众人都开始沉思。 付拾一补充一句:“最好是比较厉害的矛盾。被得罪的人,一定是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聪明人。” 元臻臻噎了一下:“人家都不显山不露水了,我们哪里还看得出来——” 付拾一:……你说得对。 章尚书冷笑一声:“这有何难?反正害了莹莹的人,就在今日来的这些人里头,咱们挨个儿的盘查!” 李长博也有些无奈:“怕是只能如此了。” 元臻臻意味深长:“那估计要很长时间了,章莹莹她……挺不讨喜的。” 章尚书,章夫人:…… 第1771章 人间毒瘤 付拾一最后去偷了一只鸡腿。 本来想偷一只烤骆驼腿的,但奈何实在是太大,所以最后只能偷吃两片,攥着鸡腿就跑。 李长博正在挨个儿盘问。 当然,肯定不指望他们能坦诚,所以采取的是互相揭发。 只不过付拾一过去的时候,场面已是乱了套。 显然一两句话,根本不能满足大家的倾诉欲望。 好些个人,坐在那儿都挪不动屁股,先是说起章莹莹可能得罪的人,最后就开始痛斥章莹莹,直到他发现自己对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说这么多坏话,似乎并不合适。 人人都的时候,都有点意犹未尽。 付拾一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以至于鸡腿都忘了啃。 李长博最开始还能从容记录,可越到后头,就越运笔如飞,字迹也渐渐潦草起来。 -- 第904页 好在很多人说的都是重复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刚过一半人,李长博就不行了,低声向付拾一求助:“付小娘子来写一会儿?” 付拾一默默的摇头,并且后退一步,表明自己的心思。 一旁的元臻臻自告奋勇:“让吕德华来,他字还是不错的。” 吕德华在一旁问号脸:???管我什么事? 然而谁也没听他拒绝的内心呐喊,最终他还是只能拿过了笔。 吕德华的字是真不错,工整清晰,还写得挺快。 通过这样的记录,付拾一他们很快就发现一个事儿:章莹莹还真是几乎所有人都得罪过,至少她和绝大多数的人,都有过不痛快。 或者是言语上的,或者是行动上的。 唯一没和她起冲突的,还真就只有朱柔柔,和另外一个来帮忙验尸的小娘子韦宝莲。 朱柔柔是因为刻意讨好了章莹莹。 而韦宝莲,则是因为她们一直都很要好。 章莹莹并不是在长安城出生的,章夫人和韦宝莲的母亲,是手帕交。当时,两人丈夫也正好在一处当官,所以就约定,要是一男一女,不如定个娃娃亲。要是都一样,那不是兄弟就是好姐妹。 两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后头就算分开,也有书信来往。 韦宝莲一家早早回了长安城,而且混得还不错,只可惜韦宝莲母亲去得早,所以父亲续弦了。虽然继母对韦宝莲十分好,但韦宝莲依旧养成了孤僻古怪的性格。 她不跟任何人来往,只除了章莹莹。 两人之前还书信来往呢。后来章莹莹也回来长安城,两人也经常在一起玩。 韦宝莲从来没和章莹莹吵架过,更没闹出什么不痛快。 但这并不是因为章莹莹对韦宝莲有什么特殊的,而是因为韦宝莲从来不生章莹莹地气。 甚至有时候章莹莹脾气发作,凶了韦宝莲几句,韦宝莲也就是当时不开心,回头依旧如初。 人人都说,韦宝莲跟中了毒一样,有毛病。 甚至还有人悄悄的替韦宝莲打抱不平:“她都不知道,章莹莹其实可坏了。在背后也跟着大家一起说韦宝莲的坏话。而且,还故意捉弄她取乐。” “她还将韦宝莲的秘密告诉了其他人。搞得韦宝莲被笑话了好一阵子。”那人悄悄叹了一口气:“是我,我就不和章莹莹做朋友了。” 李长博听了这话,微微沉吟后,反问了句:“你们都对章莹莹如此不喜,为何还要与她走得近?” 那人很自然的接了一句:“那没办法啊,谁让她阿爷做了尚书呢?” 付拾一悄悄感叹:这就可以说是很现实了。 韦宝莲是最后一个过来的,只是她坐下之后,却只有无尽的沉默。 李长博提醒她:“你认为章莹莹和谁关系不大好?得罪过什么人?” 韦宝莲微微垂着眼睑,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整个人一片清冷,她开口,甚至都是清冷的:“莹莹的性格容易得罪人。但那应当不至于要杀她。” 这个事情,其实不必韦宝莲说,也的确是这样的。 毕竟都只是一群少男少女,哪里就有那么多的深仇大恨了?那些不痛快,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大事。 李长博奇了:“人人都不大喜欢章小娘子,可韦小娘子却似乎不是。为何?” 这个为何,让韦宝莲愣了一愣,良久,她慢慢道:“我们从小就认识,就是朋友。好比亲姐妹一般。” “她脾气不大好,但也都不是要紧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她的语气是真的云淡风轻,可以看出,她是真的不在乎那些。 “那不会觉得委屈吗?”付拾一也忍不住奇了。 韦宝莲看了付拾一一眼,慢慢道:“可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付拾一皱眉:“可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尊重,相处愉快。” 韦宝莲若有所思,很久后笑了笑:“算了,也不用再想这些了,莹莹已经没了。” 她站起身来,抱歉道:“我实在是不知道谁和她有仇。” “那你和章莹莹既然这么要好,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李长博下意识的问了这么一句。 韦宝莲顿住,低头看向地面,神色有点儿复杂:“她没跟我说过什么。她自从回了长安城,就慢慢和我疏远了,最近几乎都不和我玩了。” 她顿了顿,才继续言道:“这次宴会,也是我主动问起,她才告诉我的。她似乎……忘记要给我下帖子了。” 虽然那语气很平静,甚至有点儿高冷,但是那个停顿和猜测,还是让人听着的时候,心里头忍不住揪了一下。 更对眼前这个清冷少女产生那么一丝丝的怜惜。 付拾一觉得这个章莹莹,是真的挺混蛋的。 这种不知珍惜旁人真情的人,是不配得到别人真心的。 韦宝莲心里越是真当章莹莹是好朋友,在被这样对待之后,就越失落吧? 就连元臻臻的语气都明显温柔许多:“你就不该和她做朋友。换一个人就行了嘛。我虽然也不喜欢你,但你比章莹莹好多了。我宁可和你做朋友。” 付拾一:韦宝莲这样的死忠朋友,有多少,我就想要多少好吗?! 韦宝莲淡淡道:“不必。你们与我合不来。” -- 第905页 除了“高冷”之外,再无言语来形容她这个态度。 第1772章 究竟是谁 元臻臻吃了个瘪。 可看着元臻臻那样子吧,估计就是郁闷,倒也不至于暴跳如雷。 最后,她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 付拾一也觉得吧,这个韦宝莲,就是个怪胎。 一直没吭声的朱柔柔,倒说了句:“你不是写信问过她,是不是她把你的秘密告诉旁人的吗?还问她,为何越来越疏远?” 韦宝莲本来都转身走了,听到这话时候,一下子顿住了脚步:“你看过信?” 她一眼看过去,目光冷到凌厉。 朱柔柔几乎倒退一步,而后恼羞成怒:“又不是我偷看的,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韦宝莲的神色缓和一些,语气却依旧笃定:“你看过了。” “章莹莹自己给我们看的。怪得了谁?”朱柔柔撇撇嘴:“她当时特地拿出来给我们看,还笑话你就是死缠烂打。一点看不懂脸色。” 韦宝莲面上僵硬了片刻。 其他人也被章莹莹这个操作给惊住了:这……是不是太过分了?真是朋友的话,干得出这个事儿? “你就不生气?”朱柔柔纳闷的问韦宝莲一句:“你明知道那件事情,就是她说出来的,怎么还要问她呢?而且居然还能不请自来——我要是你,早就恨死她了。” 韦宝莲淡淡道:“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本来不相信,她会这样对我。” 说完这话,韦宝莲又跟朱柔柔高冷道谢:“多谢你告诉我。我知道了。” 韦宝莲随后就跟李长博告辞:“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去了。若查出真凶,就多谢您了。” 李长博答应下来,只不过在韦宝莲转身之后,他忽然问了句:“韦小娘子知晓陆不为吗?” 韦宝莲脚下一顿:“不知。” 付拾一注意到,她的步伐比刚才更快了一点。 她微微一样眉,扬声问道:“那桃仁,你知道哪里有吗?” 韦宝莲脚下并不停留,依旧冷淡:“不知。” “可你鞋子上,有桃仁皮。”付拾一笑眯眯的提醒一句。 韦宝莲终于停下来,然后看了一眼自己脚面,皱起眉头:“并没有——” “韦小娘子,你走不了了。”付拾一的笑容变得惋惜:“因为你要和我们解释一下,你为何忽然听到桃仁,竟然没有半点好奇。” 韦宝莲眉心皱拢:“这……有什么好好奇?” “大冬天的,我们要找桃仁,听见的人,都会觉得奇怪。可你半点不在意,甚至脚底下还加快了。而我说你身上沾了桃仁皮,你却立刻低头去看——” 付拾一轻叹一声:“其实你明知道我是骗你的,你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 李长博侧头问元臻臻:“韦小娘子的秘密,是什么?” 元臻臻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韦小娘子她,曾经主动追求一位郎君,甚至不惜……不惜……” 她有点说不下去。 朱柔柔接过去:“就是色诱。结果被人家呵斥了,从此再也不肯见她。她还大病一场。” “不是色诱。”韦宝莲一字一顿的冷冷反驳:“只是去找他的时候,不小心被勾破了衣裳。引起了误会。” 朱柔柔撇嘴:“反正色诱这个事情,又不是我们说的,你也是被一群人撞见了,后头她说了,我们才知道那个人是你。” 韦宝莲脸色不大好看。 李长博却扬眉问了句:“所以当时,当事人和其他人,都没有说出韦小娘子的身份名讳。但章小娘子,却将此事点破了。” 元臻臻点点头:“对。章莹莹不说,我们原本不知道,那个被传大胆奔放求爱的女子,就是韦宝莲。毕竟平时韦宝莲她……挺清高的。不像会做这样的事情。” “反正当时我知道了这个事情,还有点惊讶来着。” 付拾一觉得,大概见过韦宝莲的人,都会惊讶。这样一个女郎,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韦宝莲重新又说了一遍:“只是误会罢了!” “可别人不会觉得误会。”李长博接过话去,轻声问韦宝莲:“这件事情,算是她坏了韦小娘子你的声誉,韦小娘子可有想过报复?” 韦宝莲矢口否认:“没有。我只是伤心。”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你能心无芥蒂吗?”付拾一看着韦宝莲:“韦小娘子,她是你唯一的朋友。被唯一的朋友背叛,你一定很愤怒吧?” 韦宝莲和付拾一对视,语气冷淡:“没有。” 付拾一也语气平静的反问:“是吗?那为何韦小娘子要攥紧了手指呢?人只有在愤怒的时候,才会做这个动作。” “我没有。”韦宝莲依旧只有这么几个字。 “今天韦小娘子过来,是想做什么呢?”付拾一改了个问题。 韦宝莲语气冷硬:“不想做什么,只是看看。” “韦小娘子,你骗不了我。”付拾一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的劝:“你可以说谎,但是你的一些细微动作说不了谎。最开始,我以为你和章莹莹的确要好,所以才来帮忙验尸。可我现在才知晓,你只是在欣赏你的杰作而已。” “是你杀了章莹莹,对不对?”付拾一看着韦宝莲,微微惋惜:“你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她若真不给你下帖子,你是懂她的意思的。就算你想和好如初,也绝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和她说这个事情。” -- 第906页 “你应该,不只是写了一封信吧?以你的性格,应该早就单独见过章莹莹了吧。” “她怎么跟你说的?怎么回答你的?” 付拾一就这么看住了韦宝莲。 韦宝莲的面上,依旧是平静冷淡的。 人人都以为她不会回答付拾一的这个问题。 可她却答了,声音有点轻:“我问她为何不回信,任由我自己胡思乱想。她说,她不知道怎么回,所以就没回。” 付拾一恍然:“怪不得你会想杀了她。” 这句话太突兀,以至于叫所有人都有点骇然:???这是哪跟哪?而且语气还这么笃定?!仿佛掌握了韦宝莲杀人证据一样! 李长博却明白,紧跟着也是一声叹息:“韦小娘子如此,当真是不值得。” 第1773章 胡说八道 然而让人震惊的是,韦宝莲却并没有反驳。 反倒是出声问了付拾一一句:“你为何这么肯定?” 付拾一摊开手,无奈道:“因为其他人都说不喜章莹莹,唯有你,一句话不说。而且,你太冷静了。我觉得,不是章莹莹没得罪过你,而是你已经让这笔账,一笔勾销了。” 只有报过的仇,才会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了。 不然就会像是那些抱怨章莹莹的人一样,人都死了,可心里的怨气,也很难消除。 这些话显然不能够让韦宝莲信服,她微微皱眉,不太相信:“就这么些?” 付拾一笑笑:“当然不只是这些。” “验尸的时候,你其实都看到了吧?章莹莹腰间的淤青。分明就是被捏的。当时我看了你们两个一眼,朱小娘子没一直盯着尸体看。可你却是一直看着的。但你却一点异样表情都没有。” “正常人,看到自己好朋友身上有淤青,难道不该有情绪波动吗?如果再一想到,未婚女子身上,怎会有这样的淤青,那就更狐疑了吧?” 可是,韦宝莲却始终都很平静。 甚至没有一点疑惑的地方。 这就让人觉得不太正常了。 原本,付拾一其实也没想到这些,只是大概做了一下凶手性格侧写之后,再将这些人挨个儿看过来,符合度最高的,就是韦宝莲。 再联想到之前的情况,眼前的迷雾,也就豁然开朗了。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其实你如果但凡吐槽两句,我都不会怀疑你。” 韦宝莲点点头,倒是十分平静:“受教了。” 她这样说,其实就等于是承认了。 李长博轻声问了一遍刚才付拾一问过的问题:“那桃仁是从哪里来的?” “城外的桃花观里,有半山的桃树。不少都长在悬崖峭壁上,并无人去采摘。”韦宝莲依旧很平静,但好在很配合。 付拾一觉得,韦宝莲算是自己遇到的,最配合最好相处的凶手那一批里的。 韦宝莲显然也没打算隐藏什么,不用别人催促和追问,自己就往下说: “我去了一趟桃花观。找到了地上那些桃核。然后砸开,一个个取出桃仁。一日下来,存了竟有小半斤。” “她很喜欢吃杏仁乳酪。我不知她现在还吃不吃,特地在那之前,叫人送了两次杏仁酥,杏仁乳酪给她。” “也不用多费事,只需提上一句,碰见陆不为也买了几块尝了,她就心甘情愿吃了。我还特地将方子都送给她了。” “她喜欢陆不为。我很早就知道。我劝过她,但她不听。后来我也喜欢上……,也就明白了她的感受。原本我以为,我们互相分享了最难堪的秘密,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 “说来好笑。陆不为嫌她堕胎后身上一直不干净,不怎么理会她了。她还特别着急,什么讨好陆不为的事情都愿意做。” “所以这件事情也太好办了。我托人告诉她,只要她愿意和我和好如初,我就去将陆不为请过来给她过生辰。” “烤全驼,是陆不为一直想吃的。” “这些杏仁,她也以为是陆不为喜欢的。所以我说准备这些点心时候,她不仅没多想,还高兴万分。问我,如此用心的话,是不是陆不为就能感受到她的情意,就能回心转意。” “我说是。” 韦宝莲微笑了一下,颇有点嘲弄:“真是……鬼迷心窍。” 这个词,用得非常贴切。 “其实陆不为根本就不会来。但她一直以为会来。”韦宝莲叹息一声,继续往下说:“我告诉她,陆不为要晚一点过来,假装偶遇的样子,然后你再邀请他一起吃饭。不然显得太刻意,对名声不好。” “她当时对我说了句话。” 韦宝莲眯起眼睛,面上神色更加复杂:“她说:宝莲,你真好,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从前她说这话,我会很高兴。因为我觉得,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 “可今天,她说这话时候,我看着她,很想问一句:那你为什么要疏远我,在背后同别人一起笑话我呢?” “不过,我最后还是没问。其实她也不会回答我的。” 韦宝莲神色又恢复了平静,好似一切都已经了结了的那种安宁:“我在那些杏仁材料里,加了桃仁。她除非一口不吃,但凡吃一口,必定会有反应。” “我想过,若她真没吃,也就罢了。这是天意。” -- 第907页 “可她吃了。而且还吃得不少。看来这也是天意。” 她停顿了一下,说了句:“只是我没想到她真的死了。” 付拾一点点头:“可能你的确没想过她会死。毕竟,上一次她用了桃仁,只是难受,并没有危及性命。” 所以同样的事情,又不是一口气吃几斤,谁能想到章莹莹就死了? 听到这里,李长博更是扬眉,忍不住说了句:“事情和韦小娘子预料的截然不同,韦小娘子都没有惊讶和后悔吗?” 面对如此质问,韦宝莲依旧平静:“这件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就如同她将那件事情告诉别人一样。” “结局如何,并不是我或者她能决定的。她死,是天意。” “若不是我母亲,我也早就死了。” 她笑笑:“从前我只觉得母亲讨厌,亲近不起来,可真出了事时候,反倒是她最信任我。替我力挽狂澜。从前我觉得章莹莹与我最要好亲近,可没想到,她却随意将我推入深渊。” 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有点被感染,心头戚戚。 唯有章尚书说了句:“那你也不能杀了莹莹啊!她毕竟和你从小就认识——” 韦宝莲看向章夫人:“邢姨,你与我阿娘最要好,你来说句公道话,你觉得,她做的事情,我该原谅她吗?您再问问您自己,事发之后,您可有想过,让她来给我赔礼道歉?或是,让她出去说,那就是一时气话,胡乱说的?” 那么彪悍的章夫人,在韦宝莲平静的目光下,竟是节节败退,面红耳赤,眼神飘忽不定,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第1774章 天意如此 章夫人一直没开口,期间还求助的看了一眼章尚书。 章尚书踌躇一下,也开口了:“毕竟是人命关天,你也不能——” 韦宝莲笑了,心平气和反问回去:“她的命,是命,我的,是什么?” 章尚书也说不出来话了。 付拾一心情复杂:想给韦宝莲鼓掌吧,但毕竟她是凶手……可同情凶手吧,又觉得韦宝莲很多话其实说的很对。 章莹莹的死,的确也不是韦宝莲预料之中的。 元臻臻忍不住嘀咕一句:“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可见他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场安静了一瞬。 付拾一甚至听见了风刮过的声音。 她暗戳戳的想:章尚书两口子,这会儿估计脸上都发烫吧? 章尚书从牙缝里憋出一句:“元小娘子,做人还是积点口德好。” 元臻臻一听这话,居然还听进去了,一下子捂住了嘴巴,脸上有点惊恐:“还真是要积点口德,不然老天爷也这么对我怎么办?!” 章尚书脸上涨红一片。 付拾一差点笑出声来:论怼人功夫哪家强?元小娘子帮你忙! “不过,韦小娘子可否告知,是谁告诉你,章小娘子对桃仁不适这件事情的呢?”李长博忽然问了一句,替所有人都解了围。 付拾一分明瞧见,章尚书微微吐出一口气来,神色也放松许多。 李长博的问题,韦宝莲这一次沉默了很久,居然没直接回答,反倒是问了句:“这个问题重要吗?” “重要。韦小娘子还是回答一下吧。”李长博的语气温和又坚持。 付拾一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还真是有点细思极恐:章莹莹应该不会主动将这件事情告诉韦宝莲吧?她们不是已经疏远了吗? 韦宝莲看了一眼朱柔柔。 朱柔柔后退一步,神色紧绷,不自觉的拔高声音:“你看我作甚!” “难道不是你吗?”韦宝莲心平气和问她:“不是你告诉我这件事情的吗?” “你凭什么说是我?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件事?”朱柔柔立刻怼回去,声音尖锐:“你自己做的事情,还想拉我给你垫背?” 她随后看向李长博,急切辩解:“李县令,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情对我有什么好处?” 李长博不置可否。 付拾一小小声:“你告诉韦小娘子,韦小娘子宣扬出去,那说不定吕郎君就能退婚了呢?吕郎君退婚了,搞不好就会和你订婚啊——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李长博点点头,重新对上朱柔柔的目光。 朱柔柔不自然的辩解:“我没有!” “当时不是谁亲口告诉你的吗?”元臻臻好奇的问了韦宝莲一句。 韦宝莲点点头:“我收到一封信,信上写了这件事情。” “那辨认字迹不就好?”元臻臻一脸亢奋,分明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嫌疑。 朱柔柔看向元臻臻,颇有点无语凝噎的意思。 李长博则是又问了韦宝莲一个问题:“韦小娘子,你想报复章小娘子,是你自己心中所想,还是……受人启发?” 韦宝莲和李长博对视,然后摇摇头:“没有人唆使我,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她的语气异常平静,平静得不像是否定了一个自己可以开脱的机会。 李长博便没了其他话。 付拾一叹一口气:“看来韦小娘子是不打算替自己开脱一二了。” “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又何须开脱?”韦宝莲笑容一瞬而逝,面容宁静,语气也安然。 可众人分明却从她身上,看出了几分洒脱来。 -- 第908页 韦宝莲伸出手:“绑吧。” 付拾一摇头:“倒也不必。我们会提供一个带兜帽的大披风,将你严严实实遮住,不会让别人看见你脸的。” 韦宝莲笑了笑,真心实意:“多谢。” “应该的。”付拾一轻声回道:“其实,为了这样一个人,真的不值得的。” “嗯。”韦宝莲赞同的应一声,十分中肯:“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我心中执念太深,不做这件事情,我这辈子,心中都会郁结。” 元臻臻叹气:“和谁做朋友不好,偏和她做朋友。” 这一下,就误了终生,亏死了。元臻臻惋惜的想,并且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少出来鬼混,别和谁都玩到一起去。交朋友更要好好睁大眼睛。 一只麻雀扑棱棱飞过来,落在树枝上,歪头看众人。 韦宝莲看着那只麻雀,声音轻而缥缈:“我就像是孤鸟,不知落向何处。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那便是我能驻足的地方。” “我阿娘去时,是她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说了,别害怕,以后还有我陪你。” 她唇角微微扬起来,“那时候的她,很好。” 可惜,后来却不知怎的,就变了。 而后,她的笑容变成了困惑:“可怎么后来就变了呢?”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哪怕一直想,一直想。 付拾一轻声道:“因为彼此都有了更广阔的天空,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年少时的单纯,之所以难能可贵,就是因为它是最容易被污染和改变的。” “小时候,谁都有以为一辈子不会走散的朋友。可等你长大了,就会发现,还是长大后交到的朋友,更说得来,更玩得来,也走得更长久。等再过些年,你甚至会发现,你都记不得小时候玩伴的样子。” 付拾一回忆了一下自己读幼儿园的情景,然后发现:好吧,老阿姨已经快不记得幼儿园时候的情景了。 别说幼儿园,就是小学同学,有印象的,都不多了。至于初中高中玩得最好的知心朋友,也……都淡了。 她幽幽的叹息一声,难免惆怅。 韦宝莲已经呆住了。 付拾一这一番话,让她觉得震撼和贴切:好似,真的如此。 “但她做得不对。”付拾一郑重其事的总结:“就算是彼此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圈子,不再那么亲密无间,也不能够将旧朋友的秘密,拿去取悦新朋友,用这个来换取新朋友的秘密和亲近。” 第1775章 还能吃吗 案子到这里,也算告破。 剩下对比字迹,可以回衙门再说。 章尚书和章夫人俨然像是老了二十来岁。 尤其是章尚书,除了心底的伤,更在面上添了许多的伤。 看着怪凄惨的。 元臻臻也是一脸的戚戚。 吕德华下意识上前扶了一把章尚书。 章尚书嘴唇动了动,最后也没言语,只任由吕德华那么扶着。 朱柔柔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跟在元臻臻后头走了。 元臻臻烦不胜烦,但也懒得搭理她。匆匆上了马车,径直回家。甚至连那一巴掌也懒得去计较了。 齐掌柜在章尚书他们带着章莹莹尸身离开的时候,一脸欲言又止,可惜章尚书显然心思不在这里,根本没理会。 付拾一侧头问李长博:“咱们还能吃饭吗?” 李长博神色冷静:“只要咱们不对桃仁不适,便可吃。” 付拾一:……我不对桃仁不适,我对高颜值不适,一看见好看的脸,我就拔不动腿,张不开嘴,心跳加快,脑子迟钝! 事实证明,一只烤全驼,一群人其实吃不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他们过去的时候,烤全驼刚片下去一只腿。 可他们一个个的,都已是酒足饭饱的样子了。 付拾一鄙夷的看他们:“就这样的战斗力,好意思来吃烤全驼?” 河源郡主摆摆手:“别提了,等你们时候吃了太多点心和水,没吃两片就饱了!” 她悄悄嘀咕:“也没好吃到哪里去。就是个噱头。还不如烤羊呢。” 拾味馆的烤羊排,滋滋冒油,又细又嫩又鲜—— 付拾一也压低声音:“那回头冬至节,咱们去弄个羔羊来,我给你们整个新鲜吃法?” 先下离冬至,倒没多久了。 河源郡主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十分豪气道:“那我出肉,你出工。我也不沾你便宜。” “都带家属?”付拾一扬眉,笑眯眯提议。 河源郡主用力点头:“带家属!” 敏郡王凑上来:“我算家属吗?” “当然不算。”河源郡主伸出手,邪恶一笑:“你想吃,得交钱。” 她说完,朝着付拾一挤了挤眼睛:快来敲竹杠!没准吃一顿,还能赚个盆满钵满呢! 付拾一心领神会,漫天要价:“按人头收费,你带几个人?保准实惠不贵,吃得舒心!” 敏郡王:…… 他扭头问李长博:“李县令,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长博慢悠悠吐出一句真理来:“大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付拾一柳眉倒竖:“我这叫勤俭持家,勤奋创业!” 李长博点头,一脸诚恳:“付小娘子说得对。” 敏郡王没了脾气。 -- 第909页 片肉的厨子,殷勤的将一盘肉递到了付拾一面前:“小娘子趁热吃。” 河源郡主疑惑的看他:“我怎么觉得比刚才片得好和多?” 厨子一脸老实:“没有没有,就是现在这个部位肉嫩,好切。而且不切完,肉就老了,不好吃了。” 河源郡主还是觉得对方在说假话。 付拾一和李长博则是美滋滋的盘腿坐下,开始享用美食。 烤全驼是沙漠那边的吃法,那边基本都是异族人,吃法也格外不同。 但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豪迈而奔放。 席地而坐,抱着托盘就开始吃。 有些大块的肉,自己要么捧着啃,要么就用小刀小匕首片着吃。 蘸料更是配了好几种—— 付拾一试了试那肉,忽然就懂了为何河源郡主说还是羊肉好吃了。 烤全驼,听起来霸气,吃起来嘛……就是吃个新鲜? 一顿烤全驼吃下来,最后所有人都是撑着腰走的——吃撑了,不扶着点,都直不起来。 吃撑的原因,不是因为多么的好吃,实在是因为太大:人少了吃这个,完全就是浪费…… 几人拼了命,最后也就是吃了冰山一角。 剩下的付拾一没舍得,干脆打包了。 这一只骆驼,加上拾味馆的一众人等,衙门的一众人等,这才算是勉强吃掉。 付拾一看着人都瘫在那儿动弹不得,故意问:“咱们还能免费吃一次,什么时候去吃?” 张春盛脸上一片狰狞:“谁爱吃谁去,这玩意,给我钱我都不吃了!” 郑老井也连连摆手:“我守家。” 其他人也都一脸惊恐的纷纷找理由拒绝。 付拾一幽幽感叹:“果然这种菜,就是装逼用的。” 至于吃……是真不实惠。 倒不是说难吃,而是单纯的不适合吃。人少了,吃不了,人多了,等太久才能分到几片肉。 如果不是有钱有闲,来了就是受罪。 下午闲着没事儿,付拾一又去衙门一趟。 韦宝莲被送过来之后,很快韦家那边就过来了人。 来的是韦宝莲的继母。 她那继母长得很是三五大粗,往那儿一站,就是个壮硕的熊。 有气势。 一看就知恐怕是武将之后。 穿的衣裳也不是时下里妇人的打扮,简练,英气,走起路来,说起话来,都是十分干练迅猛。 嗯,和韦宝莲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家人。 韦大娘子尤氏,的确是武将之后,听说从小在边关长大,是能跟着一起上阵打仗的那种。 传闻有一次突厥偷袭,她带着城里老弱妇孺,硬是守了一天城。 只可惜,她有一次,被突厥掳走,虽然最后自己杀了回来,可回来时候……情况看着不大好,之后,就被退掉了婚事。 最后,年岁大了,只能嫁给韦宝莲父亲做继室。 婚后夫妻二人感情虽然不算差,可也不如那恩爱的。 再加上韦宝莲的冷淡古怪,尤氏的日子,也并不算舒心。 而今,韦宝莲的父亲不在长安城,出去了,需得半月才能回家。故而来的只有尤氏。 尤氏见到韦宝莲时候,第一句话就是:“放心,他们不敢追究太过。你做错了事情,吃点苦头也应当。只是以后做事,要三思。” 语气平平静静,不像是在教育呵斥,倒像是将军和底下士兵说话时候的简单告知。 一板一眼,并无多余情绪。 韦宝莲看着尤氏的脸,嘴唇动了动,半晌却只能说出几个字:“给你添麻烦了。” 第1776章 你我之间 韦宝莲的语气虽然歉然,可也真的是疏远和客气。 而尤氏,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温情的话要说,只随意一点头:“是挺麻烦的。这次的事情,有点难办,毕竟死了人。” 她自然而然提起了条件:“回头给我做把扇子就行,要绣花多的那种。” 韦宝莲脸上的不自然,散了许多。 最后,她点点头“嗯”。 心头却默默的想到:若还能出去,我做十把都行。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尤氏四下里打量一下,问出这么一句来。 韦宝莲摇头:“也不缺什么。” “比军营已经好很多了。只是铺盖还是另外送一套来。”尤氏的语气自然得不行:“你毕竟是个女儿家。到底不能和那些兵蛋子比。” 韦宝莲抿了抿唇瓣,显得有点儿……无言。 尤氏似乎也没了别的话,又站了一会儿,就提出要走:“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韦宝莲应一声,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起身默默送了两步。 可尤氏真出去了,她忽然又很想问一句话。 犹豫之后,她还是问出了口:“你就不生气吗?” 尤氏停下脚步,纳闷的看一眼韦宝莲,奇怪道:“我为何要生气?” 韦宝莲复杂的看着尤氏,几经犹豫,还是问出口:“是因为你不是我亲生母亲,心中根本不在意?还是因为你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早在意料之中?又或者,是觉得,我终于要离开家里了,不给你添堵了?所以高兴还来不及?” 这话有点尖锐。 尤氏皱了眉头,奇怪的看着韦宝莲:“你怎么会这样想?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生气?你又不是胡作非为的孩子,你这样做,必定是有你的缘故。” -- 第910页 “而且做都做了,生气无用。有那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解决。” 韦宝莲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尤氏。 尤氏显然也没打算多说,挥挥手:“你安心呆着,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匆匆走了。 付拾一过去的时候,韦宝莲正在哭。 韦宝莲哭得很厉害,眼睛都哭肿了。 付拾一过去宽慰她:“我问过李县令了,这个不算是蓄意谋杀,只能算是过失杀人,毕竟一开始,你也不知这个会让章莹莹死。你家里如今正在帮你想办法,若是章莹莹家中也愿意退一步,你的未来也还有指望。不至于毁了。” 惩罚是必然的。 不过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然而,这些话却并没有让韦宝莲好受些,她只是抬头看住付拾一,眼睛红肿,声音嘶哑几乎不成言:“我不是在想这些。我是在想她。” “她?他?”付拾一糊涂了,一时猜不出这个人究竟是谁。 韦宝莲似乎也有点难为情,最终含蓄吐出两个字:“继母。” 付拾一懵了:这想继母有什么好哭的?也没听说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好到了这个地步啊。 韦宝莲抱着自己的膝盖,脑袋搁在膝盖上,神色有些茫然:“我以为她讨厌我的。从进家门第一次见面,她对我,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话,笑容也很少。” 付拾一觉得她也不需要自己回答,就安安静静的听。 韦宝莲果然也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往下说:“我做错了事,她也从不管我。我和她斗气,她也不管我,甚至也从来不会让着我,半分温情都没有。” “可我不明白,怎么这次的事情,只有她管我呢?” “她不是该偷着乐吗?” “我问她不生气吗?她说不生气,还说我这么做,必定有我自己的理由。她还说,我不是胡作非为的人。” “可是为什么呢?”韦宝莲眼泪又开始掉:“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她怎么能那么轻描淡写呢?” 付拾一轻声叹息:“她不一定是个好的继母,但她对你,是一个好亲人。她尊重你,了解你,并且十分信任你。” “可是为什么呢?”韦宝莲似乎跟这个事情死磕上了。 付拾一想了想,这么回答她:“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擅长去做一个温柔的,让人喜欢的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脾气秉性都不同。” “她或许不会讨好你,主动关心你,但是她未必就是讨厌你。” “她也许不怎么爱笑,但也许,她也是不适应的。她从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到了陌生的家里,从没有生育过孩子,却要承担起母亲的职责。” “每个人擅长的事情,都是不一样的。或许,她不擅长这些。” 付拾一认认真真:“但她应该是真心的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她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遇到这样的长辈,其实很幸运。你做什么事情,她都支持你,是因为她理解并且尊重你。你也该尝试,看看是不是换个角度看她。” “换个角度?”韦宝莲重复一遍,若有所思。 “嗯。”付拾一点点头,笑眯眯:“不要去期待她像你母亲那样,而是试试,当她是个朋友。” 韦宝莲愣住了。 付拾一继续劝:“其实每个人都只有一个母亲。这个位置,是无人可以替代的。而为什么,你就非要当她是个母亲呢?难道就不能是个亲戚?不能是个朋友?” “换个身份,也不要那么高的期待,相处起来,就容易了。” “或许一开始,你就是抗拒她又期待她的。你既不希望她替代你母亲,又觉得,她不如你的母亲。为什么?因为你希望她做到你母亲那个地步,关心你,疼爱你。” 付拾一看着这个无助的少女,心里一片柔软:“尝试去接受她。就算不能接受,做个朋友也好的。” 所有复杂的,难相处的关系,其实都是来自于心里头的期待。 如果一开始就不期待,只有客气和尊重,那么都会舒服很多。 韦宝莲自嘲一笑:“我其实都没想过,她会半点不责怪我,只是帮我。不过她这个人,好像的确从来都这样的,不吵也不闹,遇事儿只是解决事。她这样,阿爷都说,若是个男人,必是个大将军。” 付拾一笑眯眯:“你看,你还是不讨厌她的。” 韦宝莲不说话了。 第1777章 是导火索 韦宝莲后来还是做了笔记对比。 那些笔记,都是元臻臻想办法找来的。 用元臻臻的话说,不管韦宝莲是自己想做,还是被人唆使,但是背后做这种小动作的人,就该被唾弃。 而让人惊讶的是,那些笔迹都对不上。 也就是说,告诉韦宝莲这个消息的人,并不是和章莹莹元臻臻她们一起玩的那一波人。 这可太让人意外了。 付拾一纳闷的问李长博:“这就奇怪了,还有谁和章莹莹有仇?” 李长博沉吟片刻,带着付拾一去问了韦宝莲一个问题:“那封信,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是有人塞进了我的马车里。当时,我去纸铺买纸——”韦宝莲说到这里时候,眉心微蹙,开始露出凝重和不愉:“这个人,必定是跟了我一路。” -- 第911页 付拾一点点头:若不是跟了一路,断不可能抓得住这样好的机会。 “但是,你应该也有车夫——”付拾一疑惑:“他不该看不见啊。” 韦宝莲轻声道:“车夫若是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那封信,只需要有人经过马车旁边,就能从窗户缝里塞进去。” “问问车夫,看看那段时间有没有人靠近马车吧。”李长博很快就有了决断。 这个事情,还得去韦宝莲家里。 韦宝莲家里倒没有乱成一团的样子。 她的继母尤氏也是神色十分平静和气,一点没有愁眉不展的意思,好似家里从未出事。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忽然有点明白韦宝莲为啥觉得自己继母不喜欢她了。 尤氏这样的态度,十分像是真不喜欢,恨不得你死了才好的那种不亲近导致的。 如果不知尤氏真实态度,只怕十个人里有九个都会误会的。 尤氏对韦宝莲的关心,只表现在一句里:“宝莲还好吗?睡着的,吃得下吗?” 付拾一简直被这个给逗笑了,不过还是郑重的回答:“吃是吃不怎么下,毕竟到了那种地方,没几个人心情能安然的,多少会惶恐不安。至于睡觉——估计也不太习惯,眼睛底下都青了。” 尤氏沉默片刻,才道:“那就只当磨练。” 竟是半点没打算做点啥。 付拾一感叹:“您真是豁达。” “兵不练不勇,刀不磨不快。”尤氏沉声道,面色也凝重:“她没经历过事,不知什么才是事。受过了磨练,日后的路,就好走了。” 不得不说,这句话细细一琢磨,真的挺对的。 但也有点儿狼道教育的意思。 付拾一委婉劝了一句:“但她毕竟是个小女孩儿,心智都还没成熟,还是需要一些正确的引导,也需要一些宽慰和鼓励。毕竟,她是娇滴滴的小女孩,不是那些糙汉子。” 尤氏愣住了。 李长博十分贴心的给了一段时间,让尤氏琢磨,直到尤氏主动问起他们的来意,这才明白提了要求:“我们想见见府上的车夫。” 车夫很快被叫过来,只可惜他已经不记得当日路过马车的人了。 不过他记得,那天韦宝莲进去之后,就有人走路撞上了他们家马车,他过去看了一眼,还将人扶起来,又帮忙将地上散落的栗子捡了起来。 听了这个细节,付拾一和李长博几乎都能确定,这就是有人故意的。 而这个期间,就有另外一个人,将信塞进了马车里。 车夫一脸懊恼:“我就不该去——” 尤氏很深明大义:“这事儿不怪你,人家想办成这种事情,这个成不了,还有别的。而且宝莲如果心思正,也不会出现现在的情况。” 车夫还是后悔。 李长博让车夫大概描述一下他见到那人的外貌,死马当成活马医。 这头正说着话,那头管家就过来了,脸色很难看:“大娘子,章家不识好歹,张口就要您一半嫁妆。说给了,这个事儿也就了了。不然的话——” 这下,尤氏的脸色也有点沉下来。 付拾一细细一琢磨,只觉得章尚书怪阴险的:要人家韦家的家产,韦宝莲的阿爷搞不好还真给了。可要人家尤氏的—— 尤氏本来就是继母,和韦宝莲阿爷感情也一般。 怎么看都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给韦宝莲消灾解难。 甚至如果心狠一点的话,这个时候还可以落井下石一下,就不出钱,任由章尚书让韦宝莲付出最大的代价。 而且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要是尤氏答应这个事情呢,那章尚书就赚了。估计尤氏当初出嫁,嫁妆不少。 关键是,还没法作假。 因为嫁妆单子过了这么几年,实在也是不好作假了—— 章尚书估计也是故意,觉得尤氏开了口,他若真一点情面不讲,日后不好混。也得罪了尤氏一族。 所以这样一说,若办不成,那尤氏以后也不好再提,韦宝莲也罪有应得。 章尚书就是想让这个事儿办不成。 可让人意外的是,尤氏在沉吟片刻之后,竟然点点头,十分简单干脆的应了这件事情:“那告诉他,三日后来拉东西。到时候东西带走,他跟我去衙门销案!” 只要章尚书去衙门销案,那么这个事儿还真就了了。 李长博意外的看一眼尤氏,思忖片刻:“其实韦小娘子并非故意杀人,论律——” “她毕竟是女人。真有点什么,以后名声就不好了。嫁人也恐被掣肘。”尤氏干脆利落,甚至摆摆手:“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何必受罪?” 付拾一被这话惊得目瞪口呆:这调调,似曾相识…… 尤氏态度是真随意:“反正嫁妆将来也是要给她带出去一大半,为她买个平安无事,也算她自己出钱。” 付拾一服气了:这笔账,算得没毛病。 她仔细打量一下尤氏,认真一拜:“尤大娘子真是豁达通透。” 尤氏一笑:“日子是怎么都要过下去的。其他都不要紧。” 就连李长博也跟着颔首:“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 付拾一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有他意的味道。 她捂住了自己钱袋子,深深反思:我怎么会让李县令有这种不该有的看法的?我明明是那么的视金钱如粪土! -- 第912页 第1778章 真的爱你 最终,去韦府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车夫最后也没能够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 回去路上,付拾一和李长博说起章尚书:“章尚书这人,忒不光明磊落。” 李长博言简意赅:“人已去,再多的疼爱,也敌不过现实。章尚书还要继续生活。” 不是继续生活,是继续做官。付拾一默默的纠正。 但即便明白这一点,付拾一还是觉得怪没意思的:“这样的手段,只是让尤大娘子为难。” “这样也好。”李长博淡淡道:“尤大娘子夫妻感情一般,但经过这件事情,许能好些。” 同富贵的情谊,自然比不上共患难的情谊。 付拾一认真思量片刻,还是心痛:“就是太贵。” 李长博:…… 至于这件事告诉不告诉韦宝莲,仔细想过之后,付拾一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一声:“毕竟是那么大一笔钱。” 李长博淡淡道:“不必说,回头自然有人说。现在说,显得刻意。”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发现是这个道理。 只是想明白这些,她又有点儿毛骨悚然:“那你说尤大娘子会不会就是故意的——” “她没必要多此一举。”李长博十分简单明了。 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付拾一。 付拾一去见韦宝莲时候,就没提起这个事情,只说起没什么收获。 韦宝莲显然也没抱太大期望,态度相当的平静:“没关系,人家有心,自然不会轻易暴露。” 付拾一除了点头之外,也不知道说啥:道理人家都明白,所以连宽慰都不必…… 不过韦宝莲主动问我了一句:“她……还好吗?” 语气虽然有些迟疑吧,但是细细感受,还是能感受到韦宝莲那种纠结的关心。 付拾一实话实说:“看样子,还是挺好的。” 韦宝莲没话了。 “但她见了我们,第一时间就问起了你。”付拾一补充一句。 这下,韦宝莲的眼睛,从黯淡变成了明亮,好似有一团火焰,又好像是星星终于回来了。 付拾一瞅着她这样,都觉得自己不该说话大喘气了:瞧给人孩子失落成什么样了? 从韦宝莲那儿出来,付拾一碰见了除辛。 除辛对韦宝莲印象还是很好,大概还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她也跟我一样糊涂。为了不该的人,做了不该做的傻事。搭上自己一辈子。” 付拾一看着除辛那样子,心知肚明是为什么,就劝她:“你也不用想那么多。人这辈子,没有不犯错的。你也因此付出了代价。更何况,你也救了很多人。虽然功过不能相抵,但既然老天爷给你改过的机会,你就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好好帮助更多的人。” “至于韦宝莲。其实律法还是很公正的。她的意图,并不是要章莹莹死,她就是想让章莹莹出丑,报复一下,谁也没想到章莹莹竟然死了——”付拾一轻叹:“说起来,章莹莹也是倒霉。按说这种情况少之又少,第一次还没出大事儿……” 说到这里,付拾一忽然脑子里滑过一丝想法。 只是那念头太快,一瞬即逝,根本来不及抓住。 所以停顿片刻之后,她接着刚才说下去:“就算章尚书家中不撤案子,也并不会有多大的惩罚。流放是绝不可能的。” “那也对她不大好。”除辛摇摇头:“从咱们这里头滚一圈再出去,名声上就不好听了。更何况住一段时间?” 其实经历过这一些事情,韦宝莲日后择婿,也是一样的会艰难。长安城估计不太行,得往更偏僻的地方去。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木已成舟,落子无悔。 一切都是韦宝莲自己造成的。 晚上吃饭时候,付拾一和拾味馆众人说起了尤大娘子的反应,绘声绘色讲了一遍之后,众人都是惊叹:“那尤大娘子其实也真很疼韦小娘子了。” 付拾一郑重点头:“如果不是真的爱,又怎么舍得给那么多钱?” 李长博伸手按了按自己腰间的大雁玉佩,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纯金发簪,暗暗点头:我明白付小娘子的心意了。 以至于分别时候,李长博拉着付拾一的手,认真道:“我也真的爱你。” 他声音低沉,面色郑重,那认真的样子,瞬间让付拾一心理防线崩溃。 她心砰砰砰的跳,就在她打算要回应一句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忽然想起了自己白天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于是,原本娇羞的“小拳拳捶你胸口”,变成了一巴掌拍在了李长博胳膊上,她异常亢奋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李长博深情的脸上缓缓冒出来问号:??? 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后知后觉的感知到火辣辣的疼痛。 只不过面对付拾一亢奋到一脸迫不及待分享的脸,他最终咽下了别的话,无奈而委屈:“知道什么?” 付拾一就将自己的念头一股脑倒出来:“我其实没有仔细检查过章莹莹的尸体,我只是大概猜测,章莹莹的死,是因为过敏!” 李长博歪头:?嗯? 付拾一目光灼灼:“若章莹莹她,不是死于过敏呢!” 李长博思量片刻,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 -- 第913页 若章莹莹不是死于过敏,而是另外的原因呢?那么凶手,会不会另有其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怎么也收不起来了。 甚至,他自动想起了白天车夫说的事情。 付拾一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十分亢奋道:“你想想,信那个事情就算计和折腾成那样,如果,那个人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他会不会亲自动手?” “毕竟,只是想泄密的话,没必要弄那么严密一个计划——” 李长博轻轻的“嗯”了一声,觉得是有必要再查一查。 不过,他虽然也亢奋起来,但还是很快收回了思绪,无奈的看住付拾一:“付小娘子下一次,能不能专心些?”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什么下一次?验尸吗?” 李长博目光幽深,忍不住低头。 在唇齿接触前,付拾一听见他咬牙切齿:“你说呢?” 第1779章 别的思路 付拾一最后在大脑一片缺氧之中,明白了李长博说的到底是什么。 可怜巴巴的用手拍他的胸膛告饶。 李长博这才满意的收了神通。然后低头看着付拾一那眼神都有点迷离的样子,低声警告:“下一次,付小娘子若还是这样,我可不会轻易放弃。” 付拾一本来还想逞强几句,可是看着李长博那殷红的嘴唇,心里一荡漾,就收了那点心思,乖乖点头。 至于案情—— 这个情况,李长博和谢师爷,以及厉海讨论之后,厉海提出了个非常有用的点:“情夫。” 这一下,犹如醍醐灌顶,脑子里那些淤堵,一下都清明朗阔起来。 还有什么人,会知道章莹莹的事情,又恨不得章莹莹没个好下场? 自然是那个陆不为的妻子。 李长博用指尖敲了一敲桌面,微笑:“看来有必要,好好查一查他们夫妻二人了。” 这件事情,当仁不让的交给了王二祥。 付拾一觉得,年底的时候,真可以给二祥颁发一个奖杯:长安狗仔杯金杯。 天底下,就没有王二祥打听不出来的事情。 更没有王二祥摸不透的人。 王二祥当天出去,当天就有了结果。 他回来之后,付拾一第一时间迎上去,两个眼睛里都是小星星:“怎么样?!” 王二祥一脸热情洋溢:“你是不知道!精彩极了!” 付拾一眼里的小星星更多了,她就差伸手拉拽王二祥就地坐下开讲:“快快快,回屋去喝口水,然后咱们就开始说!” 王二祥下巴一抬:“那话可就长了!” 旁边还有迫不及待的,一脚踹在王二祥屁股上:“还敢卖关子?是不是想挨打?” 付拾一悄悄的给方良比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方良微笑颔首:为付小娘子服务! 王二祥捂着屁股,抱怨:“哪有这样的——” 方良笑容满面的举起拳头晃了晃。 二祥老实了。 喝过水,王二祥丝毫不敢卖关子,抑扬顿挫就开始干活。 陆不为的妻子姓木,大家都叫一声木大娘子。 木大娘子娘家,曾是本地的名门望族,在长安城里也有关系。 关键是,木大娘子比陆不为小了近十岁。 当年陆不为科考不成,只好先四处游历,期间为了赚钱,在木大娘子家中教学。 本来是教木大娘子的阿兄,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最后木大娘子在陆不为被辞退时候,偷偷跟着陆不为跑了。 后来家里人找到他们时,木大娘子已经怀孕了。 到了这一步,陆不为好歹没有妻室,所以最后木家还是同意女儿下嫁。 陆不为家中,着实是没什么家底子,就连如今住的宅子,用的仆人,都是木大娘子陪嫁来的。 其实,如果陆不为和木大娘子真是恩爱夫妻,那也没什么。 可后来木大娘子生完孩子,他们之间就淡了许多。 陆不为在木大娘子生第二个孩子时候,收下了朋友送的一个舞姬。 两人狠狠吵了一架,从那之后,陆不为虽然不往家里纳妾,但听说和不少女人都有苟且。 甚至,还因勾搭女学生,被人家打到了家里来。 近一年,陆不为老实了很多,却好几次跟木大娘子提了和离。 听到这里,付拾一“咦”了一声:“那这样一说,他岂不是很没良心?而且这样的话,木大娘子也有动机——” “木大娘子其实同意了。”王二祥一句话石破天惊。 付拾一“咕嘟”一声将那话咽下去:如果木大娘子本身就打算放手了,那这个事情的确没什么动机。 方良在旁边听着也觉得好奇:“那——两人为何还没和离?” “木大娘子要和离,就要将宅子,丫鬟什么都收走,就连三个孩子都要带走。陆不为思来想去,估计觉得不合算,自己就退步了。”王二祥乐呵呵的说着最鄙夷的话:“他一个穷光蛋,偏偏又娇生惯养的,能过什么都没有的日子?” “木大娘子最后也同意了,但提了个要求,说让陆不为以后少在外头沾花惹草,老实一些。如果再惹出事情来,就必须和离。”王二祥撇嘴:“陆不为答应了。” 付拾一抓住了重点:“可他和章莹莹并没有断了来往。” -- 第914页 “他也不敢吧。”王二祥脸上的鄙夷之色更加厉害了:“章莹莹也不是好惹的。他敢主动说断了,章莹莹能咽下这口气?” 付拾一忍不住问了句:“这个陆不为,长得很好看?” 王二祥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实诚的点点头:“是挺好看的。” 付拾一:……好吧,既然二祥都说好看,那必定是好看了。毕竟天天看着李县令,所有县衙的人,审美早就被刷上去了。 这件事情,李长博知晓的时候,沉吟了一阵子。 而后他就吩咐了厉海一句:“去一趟韦家,找来他们的车夫,这几日悄悄在陆家盯着,看看陆不为身边的人,有没有那日撞在车上的人。” “另外,再去找一找,看能不能要到陆不为的字迹。” 李长博微微一笑:“兴许,我们很快就能破案了。” 付拾一深以为然。 不过在那之前,尤大娘子的嫁妆单子,被她一撕为二,直接送去了章家一半。 跟着单子过去的,还有一车一车的东西。 章莹莹此时还没下葬,章尚书敌不过自家妻子的要求,请了两位高人,算了好日子,送章莹莹下葬。 当东西送过去的时候,章夫人都惊住了。 她本来在这个事情上,并未和章尚书达成一致,只是觉得尤大娘子不会舍得,所以也就没怎么管。 现在东西送上门—— 她本想让人直接将东西退回去。 可是打开箱子看了一眼之后,她就怎么也说不出口这话了——太多了。 东西太多了。 章尚书听见动静也出来了,一看这个阵仗,脸色立马铁青。 而后,他呵斥道:“胡闹!立刻将东西退回去!” 章夫人急了,拉他到一边:“你糊涂了?!这么多东西,咱们要是留下,给莹莹陪葬——” “你今日收了,日后还怎么在长安城行走?”章尚书惊愕的看着章夫人:“咱们是没了女儿,可咱们还有儿子,还有孙子——” 第1780章 他的想法 这些东西,的确是不能收的。 收了,就成了扣在脑袋上的屎盆子,看见的闻见的,都只有绕道走的,日后再也不可能有和平的日子过。 不仅是章尚书,是整个章家。 三代以内,只要还有人记得这个事情,章家就休想和别人交往密切。 你要报仇可以,可打着报仇的名号,去找人要钱,那就只剩下被人笑话的份了。 章尚书摆摆手:“现在你立刻叫你身边亲近的人,将东西送回去,而且还要说上一句话:那日的话,就是我一句气话,没想到你们当了真。本来两家几十上百年的交情,哪能要这个钱?两个孩子不懂事,难道我们大人也要跟着瞎胡闹?” 章夫人红了眼睛:“你就是不疼莹莹了。” “人都死了,还要我怎么疼?她做的那些事情,我还给她风光打扮,还想如何?”章尚书扶住额头,一脸便秘表情:“她是跟着咱们吃了苦,可是她几个哥哥,哪一个不苦?她是你生的,别的孩子就不是?” 章夫人没了话说。 章尚书疲惫道:“就这么办吧。否则,这个当家大娘子,你是真干不了了。” 章夫人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面对自家妻子的勃然大怒,章尚书索性也摊开了说:“为母,你不够教养子女。为妻,你不能帮衬丈夫。为一家之主母,你不能顾全大局,考虑族人。你想的只有莹莹。所有人都满肚子怨言。” 从前,他宽慰自己说,女儿总要出嫁,嫁出去了,自然也就好了。 而且,他也觉得亏欠女儿。 可是现在…… 他是真的累了。 人都死了,还要拉着全家给她陪葬不成? 章夫人被这些话完全弄得懵了。 她看着自己丈夫,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好似几十年以来,她从来没有认识过眼前这个男人。 章尚书却不愿意再给多余的时间,只是揉了揉眉心:“你到底叫不叫人去?” 章夫人忽然就没了底气,“叫就叫,你吓唬我作甚?!” 虽然还是语气蛮横,可到底没了从前的气势。 章尚书看着章夫人那样,心中不耐,可看着她那张憔悴的,爬满皱纹的脸,以及眼底的慌张,到底还是心软下来,态度也缓和不少:“那就叫人快去,此事儿决不能拖。全长安城的人,都在等着我们的动静。” 要么,是看了一场笑话,要么就是最后鼓掌叫好。 结果是如何,全看他们家的反应。 章夫人点点头,转身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盈盈的事——” “顺水推舟吧。”章尚书说出这话时候,声音俱是疲惫:“本来,按照律法,韦小娘子也不会有多大的惩处。倒不如给个人情——” 章夫人眼泪一下掉下来:“这叫什么事儿……” 章尚书没再多说,只柔声催促一句:“快去吧。” 做出这个决定,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当时说这话,固然有气话的意思,可他的确也是盘算过的。 他知道尤大娘子和韦宝莲关系不好,所以他觉得,尤大娘子必定会做壁上观。哪怕做样子,都未必舍得。 到时候自己再松口,说一句只需付出应有的代价,也算给了韦家一个人情。 -- 第915页 可现在,尤大娘子这样果断的举动,直接就让他这句话变成了人家的梯子。 尤大娘子就这么顺着爬上去了。 真的是……想想就怄气! 章尚书想不明白,明明他也让尤大娘子的亲朋好友去煽风点火,劝说了,怎么尤大娘子还是将东西送来了。 可尤大娘子这么杀伐果断,他也不能不立刻跟上。 否则,就落了下乘。 憋屈,可也无可奈何。 章尚书仰天长叹:有妇如此,何愁家族不兴? 再想想自己的夫人,他又是一声长叹。 李长博与付拾一说起这一场闹剧时,还总结了一句:“章尚书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付拾一惊叹:“那可真是要憋屈坏了。” 李长博颔首:“只怕他心中恨极了。” “那咱们要求验尸的事情,他还能答应吗?”付拾一觉得,有点不大可能答应了。 李长博也微微迟疑。 事实上,章尚书一听这话,还真就下意识拒绝了:“休想!” 付拾一诚恳相劝:“如果想要印证我的猜测,只能更进一步尸检才可。” 章尚书满面怒容:“就凭你一句话,我就要听信?那是我女儿!我如何能因为一句话,就让她受罪?!” 付拾一继续劝:“这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抓住真正的凶手。倘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如果不查下去,就等于是放过了真凶!就算章小娘子,在九泉之下,也是不得安宁的!” “你们大可以从他们那头下手!”章尚书面色阴沉,显然不为所动。 付拾一还想再说,被李长博按住了。 他盯着章尚书,只说道:“死无对证,这句话章尚书应该明白。我们已在查,可这种事情,口说无凭。” 说完这话,李长博拉着付拾一直接告辞,给时间让章尚书想一想。 出了章府,付拾一悄悄问李长博:“你说他能想明白吗?” 李长博摇头:“难。还是希望另一边有进展为好。” 正说着话,一片雪花从眼前飘过,付拾一一愣,仰头看天,就看见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下来:“下雪了。” 今年下雪,可真是早啊。 李长博神色凝重:“下雪太早了。今年的冬天,怕是不好过。” 付拾一看他眉头都皱起来,也被感染了。 看见下雪那种心情,也没了:没怎么见过大雪的人,看见雪时,总会有点激动的。 “会雪灾吗?”付拾一轻声问。 李长博点点头:“会压塌房屋,会冻死不少人。还会因为天太冷,烧炭死很多人。庄稼也会受到影响。” 这么一说,付拾一心情也有点沉甸甸的。 她喃喃道:“这么严重,那就没有办法防范一二吗?” 这个问题,李长博只能是苦笑摇头:若有法子,早就有先辈想到了。 第1781章 胆大一点 雪下了一夜,不过并没有堆上,空气还不够干燥和寒冷,雪落在地上就化了。 第二天早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偶尔叶片上有一点残雪,也摇摇欲坠。 付拾一一出被窝,就打了个哆嗦:“这么冷?” 猫奴懒洋洋的拍了拍尾巴,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又在被子上躺平了。 只不过那眼神,的确像关爱智障。 付拾一搓了搓胳膊,幽幽叹息:“要是有暖气就好了。” 没有暖气,有个炕也不错—— 等等,炕? 付拾一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北方有集中供暖,那南方是怎么过冬的?没有暖气之前是怎么过冬的? 嗯,除了炕之外,还有那种能在屋里烧的,带个炉子和烟筒的灶—— 如果用烟筒的话,那就意味着,或许二氧化碳中毒,能少一点! 灵感来了,寒冷也就不值一提。 付拾一飞快穿衣,鞋子都顾不得穿好,就先去找纸笔画图。 对平民百姓来说,还是炕最实用。 毕竟,那种金属炉子,还是挺贵的。 尤其是在这种全靠人工的年代,金属制品,那简直是奢侈品。 而且炉子制造估计复杂,还需要一些精妙的设计,她就是一个草图,想要完善,没有几个月功夫肯定出不来。 所以付拾一就将炕作为第一实践目标。 这个年头,其实已经有炕了。 只不过还是东北那些地方才用,不知有没有流入中原。 李长博过来时候,付拾一还没从楼下下来。 这可是件稀罕事儿,思忖片刻,李长博还是过去敲门了:“付小娘子?” 燕娘有些觉得不妥:“李县令毕竟是男子——” 蔓娘微笑道:“他们都要成亲了,况且李县令为人,咱们还不清楚?倒是咱们家小娘子——” 燕娘默默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那头付拾一开门时候,只觉得鼻子一痒,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 门一开,李长博关切的目光就过来了:“是不是昨儿吹了风,受寒了?” 付拾一揉了揉鼻子尖:“可能是刚才。” 不过这种事情,不要紧!她兴奋地拉李长博进去看自己的成果图:“李县令你见过这个东西没有?” 李长博凑上去看了一眼,目光就没再挪开。 -- 第916页 “环室穿木为床,煴火其下,饮食起居其上。”他喃喃的念一句曾在游记类的书上看见的话,想象中的东西,渐渐和付拾一草图上的东西重合。 只不过那个字,辨认起来还是费了点功夫:“炕?” “嗯,火炕。”付拾一笑眯眯的回忆自己旅游时候曾经见过的炕:“一头是烧火做饭的锅,然后用泥糊着做成管道,再用土砖磊成一个高床,内里中空,用来留存热气。上面就可睡人——就是有点废柴。” 李长博紧紧的盯着图纸,一句话说出了其中弊端:“连在一处,恐屋内会有烟。而且若炭火太贵,怕平民百姓也烧不起。” 付拾一无奈叹息:“是啊。可也比棉衣便宜吧。木柴燃烧持久,这样不仅能取暖,还能保证一直有热水供应。其实如果修个集体宿舍,反而是好办了——大通铺上用草帘子隔开,一人一个小间,能省事不少。” “若有需救济的百姓,倒可如此。”李长博沉声言道:“至于寻常百姓家中,就看他们自己意愿。” “对了,我还琢磨出另外一个东西。”付拾一又将另外一张图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看着上面一个个拼接在一处的方块,陷入了沉默:这是什么? “这个叫地板砖。”付拾一热情洋溢的开始介绍:“木地板太费木头,而且还不好打理。如果用烧成方块的瓷片,拼凑在一起,将地面覆盖——不仅美观,干净,而且会很好打理!” 李长博看着那些地砖,以及上面那些看似对称,但实际上很……不知道是啥的花纹,再度陷入了沉默。 当然,他还是得承认,这个东西,有点意思。也有赚钱的机会——估计一弄出来,那些贵族会趋之若鹜。 “这个比起青石砖来,要省事儿很多。而且都差不多结实。关键是,生产时候可以加花呢!”付拾一压低声音:“咱们两要不去找敏郡王,一起去合伙开个窑口吧?” 专门做地砖!地砖不用太多技术,用模具上就行!量产不成问题!付拾一一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头火热火热的。 李长博思忖片刻,觉得付拾一还是想得太少了。 他压低声音,对付拾一道:“咱们直接找陛下。”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官窑做这个,会不会太不务正业了。” 李长博摇头:“陛下不会用官窑做这个的,但是官窑有最好的技术。” 付拾一觉得自己明白了,她震惊的看着李长博:“这——空手套白狼?” 李长博微笑脸,扬了扬手里的图纸:“陛下一定会赏给你金饼子的。” 付拾一点点头:“有道理。” 不过这个还是要回头再找陛下说,还有火炕这个,也得寻个机会和陛下说。 眼前付拾一回归现实,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然后感觉到了寒冷。 直到裹上了自己的棉袄,她这才觉得暖和了些:“怎么一下感觉这么冷。” “雪都化了,必定冷。”李长博自然而然的牵住付拾一的手:“下去喝一碗热汤。” 只不过喝完了热汤,付拾一显然还是没能好转起来,等到了衙门之后,她就开始鼻塞起来。 衙门里,不少人都换上了皮裘。 尤大娘子也来了,是来给韦宝莲送衣裳的。 外头冷,地牢里只会更冷的。 而且地牢里,又不会给她们单独准备火盆,所以只会更煎熬。 尤大娘子还给李长博送了厚礼。 这个厚礼很实惠,直接是十头羊。 尤大娘子很实在:“这么冷的天,吃些羊肉去去寒。大家一同暖和暖和。” 李长博微笑:“韦小娘子那里,我们也会顿顿有热汤。” 尤大娘子点点头:“这个事情,估计再有两日就能完事。到时候,我来接人走,就不给衙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谢师爷格外热情,就差上去握手了:“大娘子实在是客气。” 尤大娘子笑容满面:“我也是在军营呆过,这个鬼天气,就适合烤火吃肉。回头,我再叫人送来。” 谢师爷亲自陪着尤大娘子去地牢。 尤大娘子带来了皮袄子,还带来了一张羊皮毯子。 第1782章 小病而已 韦宝莲一张小脸清减不少,更是冻得青青白白。 即便火盆挪得很近,也挡不住寒气逼人。 一看见尤大娘子,韦宝莲眼泪差点都下来了。 尤大娘子虽然粗犷豪迈,此时也是明显露出了心疼来,伸手就将韦宝莲搂入怀中,替她搓胳膊:“怎么这样冷——” 韦宝莲眼泪是真下来了。 两人这一次见面,就剩下韦宝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直到该走了,尤大娘子才想起关键事情没说。她拍了拍韦宝莲的后背:“放心,再过几日,必定能接你回家。” 韦宝莲一愣。只是来不及多问,尤大娘子已经往外走了。 她最后只看着尤大娘子的背影,哆嗦着嘴唇,叫出了两个字:“阿娘!” 可惜,尤大娘子已经走远了,并未听见。 韦宝莲求见了付拾一。 一见到付拾一,她就迫不及待问:“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我阿娘说过几日就能接我出去?” 付拾一一面打喷嚏,一面将半幅嫁妆的事情说了,也说了章家并没有收下的事情。 -- 第917页 更说了尤大娘子那句经典的话:“不过是花她自己的钱。” 韦宝莲一言不发,却已经是满面的眼泪。 付拾一当然也注意到了之前韦宝莲对尤大娘子的称呼,就忍不住的笑,只是比较厚道的没打趣韦宝莲。 韦宝莲最后开口,只说了一句话:“她为何如此做——她怎么舍得——” “毕竟是一家人。”付拾一轻声道:“你也不必如此纠结这个事情,人和人之间,无非是互相仰仗帮扶。尤大娘子现在膝下并无子女,她拿你当亲生孩子,将来你也疼她就是。” 韦宝莲重重点头:“以后,我再也不能做这样的糊涂事了。” 付拾一笑眯眯:“这么想就对了。伤害他人,都不是好的报复方式。尤其是还会影响到自己的情况下。更不可仗着聪明,就企图瞒天过海。” 她伸手指了指头顶:“殊不知,举头三尺有神灵,更要知,事情发生过,都会留下痕迹。所以人立身要正,才能真正做到身正不怕影子歪。” “我梦见了章莹莹很多次。”韦宝莲低声的说道:“她问我,为什么。我每天每天,都觉得心里很煎熬。” 付拾一拍了拍她的肩膀:“这种煎熬,只能凭着你自己去做事情弥补淡化。这就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 世上未必真有鬼魂寻仇,但做了错事的人,会饱受良心谴责却是真的。 只不过从地牢出来,付拾一就感觉病情加重了——感冒症状更加明显,鼻涕开始流个不停,脑子里也一片昏沉。 付拾一作为医学生,当然知道感冒这种事情,吃药不吃药,其实都要一周才会好。 吃药,可以缓解难受的症状。但不能治愈。 所以,鉴于良药苦口这个定律,付拾一就决定,凭借年轻的身体,硬抗。 李长博劝说几次无果,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付拾一出来进去,只假装看不见:汤药太苦了! 结果,死扛着的后果就是,付拾一第二天早上没爬起来。 春丽一摸付拾一的身子,当时就吓得“顿顿顿”冲下楼去,话都说不利索:“小娘子病了!” 李长博霍然起身,“可是发热?” “很热,都烫手了!”春丽眼泪汪汪:“这可怎么办啊——” 然而李长博已经没听了,他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去了。 等他上楼,付拾一正歪在床榻上,一脸虚弱的无语中:春丽跑来弄醒了她,结果也没给倒一杯水,就跑了!跑了! 两人四目相对。 李长博的声音克制不住的温柔和诱哄:“哪里难受?” “渴。”付拾一一张口,嗓音就嘶哑得厉害:“想喝水。” “等着。”李长博摸了摸水壶,发现冰冷一片,就转身下楼去打热水,直接无视了付拾一的尔康手。 等捧上了一杯热水后,付拾一的宽面条泪都要下来了:其实发热了,喝点冰水也没什么不好的,真的。 但是对上李长博的目光,她还是乖乖的低头喝热水:喝点热水,这是多么有用的治疗方案?!而且适用于任何病症! 一杯水下肚,付拾一哑着嗓子跟李长博商量:“我今天不去衙门了?那万一章家同意验尸了怎么办——” “有钟约寒。”李长博言简意赅:“我也不去,且陪你一日。”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不用,真不用。一会儿我吃点东西,就继续睡觉发汗,你陪着我也没用啊!” 她说这话时候,悄悄的刨了几下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现在我是什么样子,我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让心爱的男神看见我这样,我还要不要形象?! “那我也候着。”李长博的态度很坚持:“不然我不放心。还有,一会儿必须喝药了。” 付拾一衡量一下,不死心的挣扎:“这样,我乖乖喝药,你先去衙门转一圈。要没事儿,你就回来!” 好说歹说,李长博总算是同意了。 他一走,付拾一立刻就像解放了,抓过阿玫底气十足的吩咐:“叫张春盛给我煮一碗面,酸辣味的!多放胡椒和茱萸粉!多放菜叶子!” “然后再去给我放一大桶的热水!一定要热!我泡个澡就出来吃面!” 受凉的感冒,发汗是必须的。 而且通过出汗,也能降温。 阿玫狐疑的看着付拾一:“小娘子不听李县令的话——” “听我的没错!”付拾一手一挥:“这种时候,就必须来一碗醋汤面!多多的放葱蒜!” 生病的人嘴里没味,吃点酸酸的能开胃。而辣味能让人浑身发热,出汗,也很合适。 醋汤面不难做,关键是付拾一要的是细面,这才让张春盛忙活了好一会儿。 将面扯成了细丝,再下锅煮。 煮面时候飞快调个料——来两大勺醋是必须的,这是醋汤面的灵魂。然后来点酱油,盐,还有蒜蓉,胡椒粉,茱萸油和茱萸粉。最后再来一勺鸡油提香。 面入碗之前,先打两勺面汤,将调味料冲成汤,再进去,就能保证每一根面条均匀的裹上醋汤。 最好将鸡蛋放在最上头,菜叶子往旁边一放,撒上葱花—— 那香味,一下就出来了。醋味之浓,一下就能让人口里开始冒口水。 第1783章 十分豪气 -- 第918页 旁边的人闻着,只觉得牙都酸了。 付拾一鼻子本来就塞,闻不到什么味,这个味道对她来说是正好的。 感冒了,其实多吃点葱姜是好的,尤其是葱白和姜,都是辛辣发汗去寒的,这个时候,很对症。 而且人生病时候,多数会觉得嘴里没什么味道,这种辛辣味道加上醋味,就能让舌头也尝出味道来。 一能尝出味来,胃口自然就开了。 生病了,其实饮食上也要更加注意营养搭配,所以一个荷包蛋,正好补充蛋白质,青菜则是补充维生素和膳食纤维。 付拾一吃面的速度,今天加快了不少,不一会儿鼻子尖上就浸出一层汗来,脑门上也被汗水打湿了碎发。 最后就连酸酸的面汤,付拾一也是捧起碗来,“咕嘟咕嘟”的干了。 李长博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脚下飞快,近乎小跑,挑开门帘时候看见付拾一仰头喝面汤的样子,还愣了一下,一度以为自己是走错门了。 直到付拾一“咚”的一声将面碗豪迈拍在桌上,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嗝,还说了句:“爽!” 这个带着鼻音,显得略微不那么豪气,有点发软的“爽”字,总算是让李长博回了神。 他想起了路上方良暗戳戳说的那句话:“付小娘子难得病一回,郎君您可千万要把握住机会!别看付小娘子平日比男子还强,但这会儿肯定也是和普通女子一般娇弱!” 说实话,这会儿付拾一脸色也不惨白了,嘴唇红润,脸颊也是红扑扑的,脑门上一层薄薄的汗,怎么看怎么都挺正常。 一点儿也没有生病难受的样子。 更不要说娇弱。 更甚至,今天吃面的碗,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和方良,明显都想多了。 付拾一扭头看过来,看见李长博那样子,想起自己现在还蓬头垢面,穿着个睡衣,登时略微尴尬。 四目相对之后,她试探着问了句:“衙门没事儿吗?你饿不饿,要不要来一碗醋汤面?” 说到了这里,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嗝儿。 李长博失笑,无奈的走过去,伸手往付拾一脑门上一贴,半点没有嫌弃那汗的意思。 付拾一表面看着正常了,活蹦乱跳了,但其实还是在发热的。 不过这么一番操作之后,温度还是下来不少就是。 李长博感觉到掌心底下的热度,看她一头一脸的汗,颇有些无奈:“还不快回屋去?一会再受了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付拾一于是裹着自己的睡衣,羞耻的点点头。 她的睡衣是特制的。就是那种连帽的,扣扣子的睡衣和睡裤。 因为是冬日的,所以里头填充了棉花。看起来,格外的臃肿和笨重。 关键是,还做成了一只大棕熊的样式——帽子上,有两个耳朵,还有眼睛和鼻子。 嗯,屁股上,没忘了做个绒绒的尾巴。 阿玫很喜欢这一套衣裳,说下次做个兔子的,她亲手做。 只不过,作为一个老阿姨,在自己心爱的小男神面前,穿这么幼稚的衣服,多多少少还是让她感觉自己有点装嫩的嫌疑,以及形象都毁了。 当然,老阿姨最优秀的地方,从来都是心态超级棒。 短暂的羞耻过后,她就很干脆也很淡定的扣上了帽子,乖巧万分:“我这就回屋去继续捂汗。” 李长博夸奖一句:“这一身衣裳,很……讨喜。” 付拾一脸红了:早知道刚才还穿那最普通样式的,就不穿出来了。 但既然人家都夸了,那她还是很配合的举了举爪子:“大棕熊来啦!交出蜂蜜!” 为了可爱和保暖,这套睡衣,袖子上都有一个翻上去的手套。 样式嘛,就是个熊爪子。 李长博看着眼前的大棕熊,眉眼一弯,语气都温柔诱哄:“好,你快点好起来,我给你一大罐蜂蜜。” 他还亲自将付拾一送回了屋子里,又给盖上被子,这才一屁股坐下了。 付拾一只露出两个眼睛眨巴,十分震惊:“你要留下?” “嗯。”李长博应一声,从怀里掏出书来:“衙门交给谢师爷了。我在这里,不看着你养病,我不放心。” 在他的观念里,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而不是跑起来吃醋汤面,还洗澡。 付拾一提醒他:“君子不该留在女子的闺房之中——需得避嫌。” “我与付小娘子无需避嫌。再有几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李长博一脸正经:“况且,我什么也不会做的,阿玫和春丽也在。” 付拾一看了一眼在角落里席地而坐,抓羊骨头玩的两人,坚持道:“有他们两照顾我,就足够了。” 李长博也看一眼两人,很直白:“她们玩还行。” 照顾人嘛,就算了。 付拾一:……看来今天我这打呼的毛病,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了是吗?!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李长博的语气轻描淡写:“放心,打呼这种事情,我会当没听见的。” 付拾一感觉自己已经没了。 最后她只能生无可恋的将被子拉上去,从头盖到脚。 李长博的轻笑声,让付拾一恨不得当场去世:这种事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 第919页 很快,他伸手将被子拉下去一点,“会闷。” 付拾一一蹬腿:算了,反正都知道了,爱咋的咋的吧。 没了心理负担,她入睡得格外快。 本来就病着,身体也急需恢复。 中午时候,杜太夫人知晓付拾一病了,忙叫花嬷嬷送了点东西来——也不是什么补药,就是山楂蜜丸和一些蜜饯。 杜太夫人的话是这样的:“药虽苦,但得吃。喝完了药,吃点蜜饯压一压。” 付拾一捧着那两大盒子的蜜饯,哭笑不得:这可真是把我当小孩子哄了啊! 不过这种被人惦记,被人当小孩子的感觉还是不赖,感觉没吃蜜饯呢,就已经甜蜜蜜的了。 付拾一笑眯眯:“叫太夫人放心,我已经好很多了。就是普通受凉,不打紧。” 花嬷嬷细细叮嘱李长博:“小郎君可要看着付小娘子吃药。付小娘子爱吃,一定不肯好好吃药。但这种事情,马虎不得。” 李长博应得郑重:“嗯。” 他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感觉他颇有点要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意思…… 第1784章 好事连连 接下来的时间,付拾一就被管控得死死的。 除辛在中午之前过来一趟,诊脉开了药,熬好后正好就赶在午饭后喝。 她闻着那药味就不太想喝,可怜巴巴的告饶:“能不喝吗?” 李长博已经将蜜饯用掌心托着递到了手边,十分耐心的哄道:“乖,喝了药,吃一口蜜饯就好了。药不好喝,一口气灌下去。” 蜜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但是超高的颜值有。 付拾一最后还是乖乖的一口气干了一碗药。 说实话,药倒不苦,就是闻起来不太好闻,以及味道有点说不出来的怪。 不过,享受了李长博的喂药,递水漱口,塞蜜饯的一条龙服务之后,付拾一半躺在床榻上,翘着脚认真思考:如果都是这个待遇的话,这个药,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病个几天,好像也还行—— 可惜,付拾一实在是低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以及除辛的业务能力。 一天而已,她已经毫无生病的迹象。 只是偶尔的咳嗽,告诉她还得继续吃药。 不过休息是休息不成了。 她看着自己龙精虎猛的样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休一天病假。 而且事情还不少呢。 最后,在付拾一的强烈要求下,以及除辛的诊断下,付拾一裹着皮裘继续上班。 下了一场雪,似乎陡然就冷了起来,街面上都冷清了很多。 到了快中午时候,章尚书就来了长安县衙门。 章尚书直接找到了付拾一:“如果仔细验尸,真能找出凶手?” 付拾一点点头:“只要是被人害死的,就一定能找到凶手。” 李长博在旁边也道:“付小娘子验尸,至少能找出章小娘子真正的死因。” 章尚书一咬牙一跺脚:“你们随我来吧!”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这是同意了?! 这可够稀奇的。 带上自己的工具箱,付拾一在路上,悄悄问李长博:“怎么忽然就同意了呢?” 李长博摇头,他还真猜不透。 于是,最后李长博就问了章尚书。 章尚书只说了一句话:“总要给莹莹一个交代。” 现在他已是撤了报案,选择不去追究韦宝莲,真就这么草草结束,他心里总觉得是不得劲。 尤其是看着自家妻子短短两天,白头发生出那么多,他就更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章尚书看向付拾一,轻声道:“我会让人给我妻子点安神香,她不会醒过来,但这种事情也不能持续太久。你只有半日时间。另外,最后要将尸身恢复原样,一定不能叫人看出伤来。” 付拾一秒懂,十分正经保证:“放心,我一定将伤口隐蔽好!” 感谢古人喜欢盛装入殓,到时候只要胸腹部的伤口缝合够完美,开口够低,那么穿上衣裳之后,什么也看不出来! 付拾一还决定免费赠送一次尸体美容。 章尚书悄悄带着他们从侧门进去,又悄悄的将他们带入了遣散其他人的灵堂。 翟升和罗乐清也不用付拾一吩咐,配合十分完美的就将门板铺上,将尸体从棺材里抬出来,又将无影灯架上。 距离章莹莹的死,已经过了有六天了。 不得不说,感谢低温天气。 章莹莹的尸体已经开始腐败,脸上血管都变成了青黑色,看上去有点明显了。 而尸斑,也已经固定下来。 腹部微微膨胀,现在内部已经已经开始腐败,并且产生气体了。 李长博和章尚书回避开去,就连翟升都被要求跟着一起出去。 屋里只剩了罗乐清和付拾一。 罗乐清悄悄感叹:“从前没有女仵作,他们再没有这样的要求。” 付拾一倒不大在意这个事情:“能最大限度给死者尊严,让死者家属好受一些,也是我们的工作内容之一。有些人觉得人死如灯灭,不计较这些。但有些人却不这样想。就是想法不同而已。” 罗乐清点点头,羡慕的看付拾一:“我要是也能有师父您一半豁达就好了。” 付拾一老气横秋的沧桑:“经历得多了,就能看得开了。” -- 第920页 罗乐清无言的提醒:“师父您比我还小呢。” 如今罗乐清已经确定自己是真要做这一行,所以就改了称呼,正儿八经的成了翟升的师妹。 付拾一笑眯眯:“经历又不是在年龄大小。” 两人说着话,手里是半点也没闲着。 除去章莹莹身上衣裳之后,就能更清晰的看到章莹莹身上的一切痕迹。 尸斑沉着主要是在尸体背部,这是因为死亡之后,几乎没怎么挪动过身体,一直躺在棺木中导致。 而所有血管都在皮肤下变得明显,颜色是那种青色,之后会因腐败,变成黑紫色。 她的尸体应是被清理过,尸体表面无脏污,甚至敷有香粉。 而她腰间的痕迹更加明显。两个明晃晃的掐痕,左右对称。 最后,付拾一还在尸体的膝盖上,发现了青色痕迹。 估计这个当时并没有形成明显淤青,或者淤青已经消退,所以才没有发现。但是因为尸体的腐败,血液的变色,所以才会逐渐明显。 付拾一看着那两个痕迹,于是就“啧”了一声:“战况激烈啊。” 罗乐清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嗯?” 付拾一委婉的解释一句:“这是一种体位姿势造成的。这种姿势,通常代表二人交欢十分激烈忘我——” 罗乐清毕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当时就脸上通红。 但她竭力保持淡定,“哦”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多说,只问:“还能看出什么?” 付拾一指了指章莹莹地肢体末端:“你看,肢体末端都呈现出青紫色,这代表了什么?” “中毒?”罗乐清不太确定:“但您说过,中毒不一定会表现成这样。” “嗯,这说明了,尸体的血液循环出现问题了。肢体末端的血液积存太多。所以在进入腐败状态后,就会变成这样。”付拾一言简意赅:“所以这个时候,我们要考虑心脏是不是出了问题。” 心脏骤然停止,就会比较容易出现这种情况。 第1785章 太过刺激 要看看心脏是不是出了问题,那就要开胸。 付拾一侧头看一眼罗乐清:“准备开胸。” 罗乐清压低声音:“动静太大,外头听着会不会——” “李县令会拦住的。”付拾一丝毫不担心。 开胸器械一准备好,付拾一直接就开动。 锯子不够快,所以付拾一直接上了骨剪。 一剪刀下去,虽然费力气更多,但好在来得快,就是声音大点。 当章尚书听见那一声清脆的骨头被剪断的声音时,立刻疑惑的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一脸平静:“是正常的。” 章尚书明显是一脸的怀疑。 就在这怀疑中,章尚书又听见了同样的声音。 他脑子里出现了许多画面,更觉得那声音让自己心头发颤,心头发痛。 最后,章尚书忍不住朝着门口走过去。 李长博也不伸手拦,只是出声提醒:“我觉得,章尚书还是不要进去看才好。现在不管发生什么,我们的仵作,都会给章小娘子恢复原状的。” 章尚书迈出去的脚,慢慢的缩回来。 “要不,我们还是走远一点吧?这声音太大,也不好说话。我正好有几件事想问章尚书。”李长博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章尚书点点头,带头走远的时候,颇有点像落荒而逃。 临走之前,李长博看一眼方良。 方良点头表示明白:誓死捍卫付小娘子! 李长博也不是诓骗章尚书,事实上,他是真有问题要问。 就是这个问题,有点劲爆:“章尚书知道陆不为的事情吗?” 章尚书面皮扭曲了好几下,最后点点头:“知道一些,不算多。” “我是说,陆不为和章小娘子的事情。”李长博轻声的纠正。 这下,章尚书的脸皮不只是扭曲,连颜色都变了。 章莹莹会落到这样,其实陆不为功不可没。 章尚书沉默良久后,才开口:“知道一些。” 这次,换成李长博沉默了:怎么说呢?当了县令之后,越发明白,什么叫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他踌躇片刻,还是认真反问:“那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当初赶陆不为走的时候。”章尚书苦笑一下:“这件事,是我发现的。我没敢告诉内人。” 这一下,章尚书不必李长博追问,就主动说下去:“那时候,我们并不在长安。陆不为的文采极好,我也不知他的那些事,就一意孤行留下了他。” “谁知,他竟如此胆大包天。莹莹没见过什么男子,就被她迷惑了——”章尚书抬手捂着脸,气得发抖:“可恨我对陆不为那般好,他竟做出这样的事!” “只是赶走了?”李长博扬眉:“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章尚书不情不愿承认了:打了一顿,一分钱没给,扒光了扔出去的。 李长博:……好吧,这样陆不为都没长教训,也是厉害。 章尚书跺脚:“可谁想到,回了长安城,见识了这么多好儿郎,莹莹竟然还是执迷不悟!” 那是真有点执迷不悟。的确,长安城里多少好儿郎?偏偏章莹莹就要喜欢那陆不为,甚至罔顾人伦。 -- 第921页 不过那是别人的私事,李长博不好评论。 但看样子,章尚书对于章莹莹回了长安城之后的行为,是不知情的。 此时,屋里的开胸,也进行到了结尾。 随着最后一剪刀下去,胸口最后一根骨头断开。 付拾一拿出扩胸器,费劲的将两片胸骨向左右撑开,确保胸腔里的器官都暴露出来。 内脏器官腐败程度是最高的。 尤其是肠道。里头很多的气体。好在还没到了会炸裂的程度。 付拾一直接看向目标:心脏。 章莹莹的心脏格外肥大。 比起正常心脏,这个心脏肥大了大概有三分之一。 付拾一手起刀落,将心脏剖开,就发现,这个心脏虽然大,但并不比正常心脏好用。 甚至,可能更不好用。 它的内壁非常肥厚,以至于占用了太多空间,以至于心室狭窄。 章莹莹这种情况,属于先天的心脏病了。 而原本狭窄的心室里,现在留存大量的淤血。 另外,付拾一发现心脏有一大片地方是发白的。 这是心肌梗死的症状。 看着这个心脏,付拾一陷入了沉思:难道真的就只是过敏引起的意外? 付拾一想了一想,将心脏放下,又去检查了气管,肺部,肝脏和肾脏。 气管的确是水肿变得狭窄了。 肺部也有些粘液。 这些都应该是过敏引起的反应。 但是检查肝脏的时候,却发现,肝脏有点不太对劲。 肝脏有轻微的出血。 以及,死者的腹腔粘膜,血管里都留存了很多血液,以至于毛细血管都看得很清楚。 这……是不应该的。 付拾一想了一想,最后切开了死者的胃部。 胃部里,并无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但是付拾一在食物残渣里,找到了一点深色的食物。而且看这些食物的边缘就知道,这些东西,在死者胃部里被消化了很久。 而其他肉类和淀粉类,还没有太明显的消化痕迹。 “我看看肠道里。”付拾一轻声道:“有些东西,到了肠道才正式开始被吸收。” 也不用太深入,就在胃底下那一段就行。 在胃底下的十二指肠里,付拾一发现了不少那深色的食物残渣。 她扭头问罗乐清:“你觉得像什么?” 罗乐清不太确定:“药丸?” “嗯。”付拾一点点头:“我也觉得像药丸。” “试试看能不能通过小鼠实验,知道这个有没有什么特殊功效。”她一面说着,一面将这些东西装入小瓷瓶,封好。 “那,她到底是怎么死的?”罗乐清纳闷的问一句。 付拾一指了指心脏:“是因为心肌梗死造成的心脏骤停死的。但不确定是因为过敏引起的,还是因为别的缘故引起的。” 她指了指肝脏:“肝脏有轻微出血,这不正常。” “而且腹腔内部毛细血管里太多血液,这也不正常。”付拾一最后看向了瓷瓶:“但愿这个能给我们解开疑惑。” 不过为了保险,付拾一还是将尸体内部和外部,仔细重复检查一遍,确定没有疏漏了,这才开始缝合。 第1786章 再问问吧 当门打开那一瞬间,章尚书关切的脸立刻凑了上来:“怎么样了?” 付拾一扬了扬手中的瓷瓶:“发现了一点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章尚书一愣:“什么叫不知是什么东西?” 付拾一实话实说:“因为是在肠子里发现的,吃进去很久了,加上腐败,所以现在看不出是什么。但这个应该是在宴会之前吃的。” “兴许就是什么点心之类的。”章尚书不以为意,满面狐疑:“既然不知是什么,怎么判断东西有没有毒?” 付拾一反问章尚书:“章小娘子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章尚书一愣:“一向都不错。” “可是尸体怎么会说谎呢?”付拾一意味深长看着章尚书。 章尚书明显糊涂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章小娘子有心疾。”付拾一言简意赅:“是个有本事的大夫,估计都能诊断出来。” 章尚书一脸愕然。 这个事情,似乎他是真的不知情。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将尸检结果告诉了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沉吟一阵后,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心疾的缘故,造成的出血和淤血?” 付拾一摇头:“就算能造成淤血,但是不会造成出血。所以,章小娘子的身体,必定是出了什么状况。” 她给出建议:“我觉得,咱们可以问问章小娘子的丫鬟。” 这件事情,不用李长博说,章尚书立刻就下了决定:“我带你们去小女的屋子看看。她的丫鬟,都还在。” 章尚书脸色不是很好看。 付拾一他们都表示很理解:一个父亲,连自己女儿的病都不知道,心情能好吗? 章莹莹的屋里,布置得很用心,也很别致。 但看得出来,章莹莹是有些喜好奢靡的。 不少摆件,都是十分的贵重。 章尚书忽然带着人过来,丫鬟们也多少有些惊讶,连忙一同迎出来。 她们的面上,多少有些凄惶和担忧。 -- 第922页 这也不奇怪,毕竟章莹莹没了,谁也不知接下来等待她们的是什么样的未来。 章尚书张口便道:“接下来,你们嘴里必须都是实话,否则的话——” 他阴冷的环视一圈,看得一干丫鬟都有点儿瑟瑟的意思。 看得出,章尚书在家中,那也是颇有威严的。 但如此有威严的一个人,竟是被瞒住了这么大一个事情……还真是有点让人惊讶。 李长博直接开口问了最关键的事情:“章小娘子,是否有心疾?” 丫鬟们有些面露惊慌,有些却一脸茫然。 付拾一注意到,那些一脸茫然的丫鬟们,都是年纪较小的。 而面色惊慌的,是两个年纪最大的丫鬟。 章尚书一看她们这个反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气得一脚踹了过去:“混账东西!谁让你们瞒着我的?” 丫鬟被一脚踹翻在地,却不敢吭一声,慌忙翻过身来跪好,身上都有些发颤。一开口,更是都要不成句子:“这个事情,是小娘子和大娘子的意思,我们实在是冤枉啊——” 章尚书气得更加厉害了。 看着他那个样子,付拾一忍不住提醒一句:“事情已经发生了,章尚书还是要冷静啊!不如先缓一缓?” 回头再气出一个脑溢血来,那可怎么好? 章尚书好歹是冷静了一点。喘了几口粗气,看着好多了。 李长博轻声替章尚书问下去:“这个事情,为何要瞒着?” 丫鬟先是小心翼翼的抬头飞快看一眼章尚书,这才支支吾吾的回答:“大娘子说,郎君本事越来越大,官位也越来越大,若是知晓这件事情,到时候一定会厌弃小娘子,会同她生气。搞不好就让外头的狐狸精得逞了——” 这个理由何止是荒诞。 付拾一心里悄悄嘀咕:这个态度,比人家孩子不是亲生的,都还瞒得紧呢。 章尚书却像是知道这话的水分,直接冷冷追问:“说实话。” 丫鬟却不敢说。 章尚书随手就将供桌上的那些瓜果点心扫落在地上,表情像是要吃人:“说!” 丫鬟身上被那些瓜果点心撞了好几下,一下子吓得尖叫起来:“大夫问,小娘子是不是家传的?说这种病症,都是家传——” 章尚书一下僵住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飞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尴尬:这……就很不好意思了。无意之间,好想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李长博咳嗽一声:“要不,我们还是回避一二?” 付拾一虽然很想留下耳朵听一听,但这个时候也很配合:“对对对,先回避一下吧。” 章尚书闭了闭眼睛,脸上一片痛苦之色,可再开口时候,却还是倔强道:“不必!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就是子非我生罢了!” 付拾一看着他牙龈都咬出血,额上一片青筋的样子,嘴角抽了抽:咱能不能神色平和一些,再说这话?没有说服力好吗? 章尚书这位老BOY,一看就知是个倔强的BOY。 所以李长博和付拾一只好留下来,免得章尚书一个激动,更加容易爆血管。 不过,章尚书可能是还没能接受这个现实,仍是不死心的转头问了付拾一一句:“这个心疾,果真是——果真是……” 付拾一点点头,尴尬回答:“应该是先天的。但是究竟是遗传于父亲,还是遗传于母亲,不好说。” 章尚书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看样子,是打击得不轻。 而且最后他也什么都没说出来,因为他很快直挺挺的就倒下去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吓了一跳。 一屋子的丫鬟,更是都惊声尖叫起来。 付拾一赶紧扑上去掐人中,摸心跳,还让人请大夫来。 一番混乱之后,章尚书总算是悠悠醒来,但章家上下也惊动得差不多了。 章尚书醒来,看着乌泱泱的一大屋子人,差点又一次闭上眼睛。 不过,他看到了章夫人。 所以已经虚虚阖上的眼睛,陡然一下睁开了。他死死的盯着章夫人,牙咬得“咯咯”作响。 章夫人泪流满面,小心翼翼往前一步:“你听我说——” 第1787章 当年之事 章夫人这样的态度,显然是要解释。 章尚书断喝:“还有什么可说的?十七年啊!你竟瞒了我十七年啊!” 他双目赤红,像是要吃人,又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章夫人不复从前的彪悍,哭得肝肠寸断,反复的哀求:“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这一刻,付拾一觉得自己像是在看电视剧。 还是那种狗血而啰嗦的电视剧。 再精彩的剧情,也架不住这样的啰嗦。 她都快急死了:你到底是说啊!说重点啊!咋的,没学过语文,没做过重点总结吗! 眼看着狗血剧情还要继续,付拾一终于忍无可忍,出声一句:“章尚书,要不,咱们还是听一下,看看章夫人怎么说吧?也许真有隐情呢?” 李长博素来和付拾一心有灵犀。这会儿也是点头劝道:“章夫人虽然着急愧疚,但并没有直接认错,可见她觉得自己还是情有可原的,所以,事情未必像您想的那样——” 这一番分析,倒是成功的说服了章尚书。 -- 第923页 章尚书不再咆哮“还有什么可说的”,而是冷哼一声,一言不发了。 但他的表情,已经将一切都说明白了:我就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章夫人的表情,欣喜了那么一瞬间,随后她伸手抹去了脸上的眼泪,殷切而哽咽的飞快道:“其实,莹莹不是咱们的女儿。” 付拾一:???你想骗我?之前你还说你生孩子的事情呢!而且章莹莹不是在章尚书眼皮子地下出声的吗?这个理由蹩脚了啊亲! 当然,章尚书也是这么想的。他当场暴怒起来:“不是咱们的女儿?我看不是我的女儿吧!你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你敢说不是你生的?!” 而无力其他人,显然也不信。 李长博若有所思。 章夫人要说,章尚书又开始一遍遍的打断他们。 付拾一已经无力吐槽了: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再度开口劝说:“章尚书还是听一听章夫人的话吧。早点弄清楚,不也是一切都明了了吗?” 章尚书居高临下的冷眼斜看:“那你说吧。我倒要看你如何颠倒黑白!” 章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咱们那个孩子,早就死了!” 这话一出,简直是石破天惊。 别说章尚书惊呆了,就是付拾一他们,也差点惊掉了下巴。 如果,真的章莹莹早就死了,那这个章莹莹是哪里来的? 所有的眼睛,都看着章夫人,等着她解惑。 章夫人低头抹泪:“咱们的女儿生下来就剩一口气,你是知道的。好不容易到了任上,就开始下雪。那么冷的天——” 章尚书显然还记得那情景,面上的神色缓和下来,变得有些复杂。 “咱们女儿就是在那天没了的。就算我把她一直捂在怀里,也无济于事。她还是没了气息,渐渐冰冷下来。” “那时候你去和当地豪绅斡旋了。我不知该怎么办,抱着她跑出去想去找你,想让你想想办法救救咱们女儿。可是……”章夫人苦笑一声,那面色是真的苦。 苦得像是吃了二斤黄连。 所有人的心情,也跟着沉甸甸的。 章尚书已是完全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章夫人,嘴唇哆嗦半晌,才从嘴里逼出一句蚊子哼哼:“那她呢——” 章夫人抹抹泪:“是我在路边上捡的。我抱着孩子,其实也不知该去哪里找你,所以就跟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跑。在路过桥边的时候,我听见了十分微弱的婴儿哭声。” 她眼泪掉得更加急了:“我以为是咱们女儿缓过来了,可低头一看,只看到她脸色都青了。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气息。” “我就知道,不是她的声音。我跑到桥下,就发现了莹莹。她和咱们女儿一样,也是那么瘦,可怜巴巴的。” “关键是,她和我们女儿,长得很像很像。” “那一刻,我脑子里就像是有人在说话。那个人说,你看,你女儿回来了。” “我鬼使神差的将莹莹包起来,将她裹在怀里,又掀开衣裳,坐在桥底下,给她喂奶。” “我想,她那么弱,可能连吃奶都不知道。如果是那样,我就放下她。” 眼泪从章夫人的脸庞上落下来,大滴大滴的。 那种情绪,也传染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付拾一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感同身受到了那种走到绝境后,忽然看见了一丝丝光亮的感觉。 换成任何一个母亲,或许当时都会那么想的。 章夫人伸出手,虚虚的抱着,像是抱着当年那个小婴儿,满面泪痕中,她露出一丝丝的笑容来:“但是她像是闻见奶香味了,也不哭了,也不闹了,拼尽了全身力气吃奶。肚子都鼓起来,也不肯停!” “她吃奶的样子,和咱们女儿一模一样。吃到鼻子尖都冒汗!” “我那时候就想啊,她这么能吃,一定能养活吧。”章夫人“呜呜”的哭出声来:“我一手抱着咱们女儿,一手抱着她,最后鬼使神差的,就将两人换了襁褓。” “我想,咱们遇到这么多事情,你对我们母女已经很愧疚了,这些日子,头发都白了几根。如果让你知道女儿没了,你不知多伤心——” 章夫人捂住脸,痛哭失声。 谁也没想到,原来多年前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章尚书呆呆愣愣的看着章夫人,似乎不认识她了。 他的眼泪也渐渐的落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问了一句:“那咱们女儿呢?你扔在桥底下了?” “没有。”她摇摇头:“我埋在了城隍庙的树底下。你记不记得,后来我们缓过来了,我捐钱,重新给城城隍立了金身?我想,有城隍看护,咱们的孩子……也能早点去投胎吧。” “怪不得。”章尚书喃喃道:“我说你在家时候,从不去拜这些,也说不信这些。可到了任上,忽然就虔诚起来。而且不去寺庙也不去道观,只去那城隍庙——” 当初疑惑的事情,如今一下子知道内情。 想着当初被章夫人强行拉着去城隍庙,路过那一棵高大桂花树,他再忍不住,抬起袖子掩面痛哭。 第1788章 隐瞒为何 付拾一和李长博听了这么一桩陈年旧事,都有些震撼。 对视一眼,两人倒是都对章夫人有点钦佩的:自己女儿死了,捡来一个孩子,当成亲生女儿养了这么多年——即便可能只是当这个孩子是自己女儿的替身,但也是善良的。 -- 第924页 章夫人瞒着章尚书的事情,似乎也不算什么了:毕竟最开始瞒着,也是不想让章尚书伤心。 章尚书缓过神来后,伸手将章夫人拉着坐下来,又用袖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声音也是柔和许多:“那你为何后来也不告诉我?我又不会怪你——” “莹莹她……一直以来,越长大,越顶撞你,如果不是因为咱们女儿出生时候的事,你不会一直纵容她的。若是你不喜欢她,又发现她并不是你亲生女儿——”章夫人摇头:“我不知你会如何,我也不敢冒险。我养了她这么多年,除了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其他的,都一样。” 章夫人叹一口气:“她小时候,我就知道,她有心疾,可能活不过二十岁。所以,我更心疼她。总想着,就算是她注定要早死,至少在死之前,该享受的都享受,该有的都有。也要活得痛快和风光。” 这个心态,大家也都能理解。 但付拾一心里明白,这种补偿心理,通常会给孩子带来很大的影响,会导致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养成骄奢性格,更会让他们有一种肆无忌惮的心态。 他们会觉得,怎么犯错都无所谓,不会将他们怎么样的。 章莹莹其实就是这样。 她花钱大手大脚,私生活上放纵又糊涂。 她仰仗的,就是章夫人的疼爱,章尚书的容忍。 最终,章尚书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在你心里,我竟是那样无情之人?” 他声音苦涩:“我对她严厉些,不是因为厌弃,只是希望她将来能明事理,懂进退,就算咱们没了,她也能过得好。倘若我知道……我虽然不会跟你一样纵容,但至少延请名医,保养身体是不会少的。兴许……兴许……” “我请了好些大夫。”章夫人声音低落:“都说她活不过二十岁。” 付拾一暗暗点头:心脏那个样子,的确是年纪越大,越容易猝死。除非是进行手术,否则的话,肯定活不长。但现在的医疗手段……这就是个无可奈何的事情。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再出声说话。 每个人心中,都有些沉重。 最后,章尚书喃喃的说了句:“怪道不少人总是用异样目光看我,或是含沙射影说起我后宅,或是劝我纳妾——” 付拾一竭力维持面无表情:虽然听上去很惨,但莫名很想笑怎么办? 李长博微微侧过头去,而后岔开了话题:“既是本身身体有问题,那为何那日,章夫人还不肯接受现实?” 章夫人脸色尴尬了。最后才轻声言道:“我不敢相信,莹莹早上还活蹦乱跳的——而且这个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只是她没想到,最后事情还是被章尚书知晓。还是以这种方式。 章尚书一时之间也无言。 出了这个事情,李长博和付拾一也不好说,更不好多留,所以李长博很快言归正传:“那日,伺候长小娘子的丫鬟是谁?从早上起来,到了她死。” 两个丫鬟膝行往前两步。 其中那个年纪小的,付拾一认识,就是那日在烤全驼那儿那个。 另一个,估计是早上在家时候的。 付拾一干脆了当的问:“那日你们家小娘子,吃过什么深色的东西没有?” 在家那个丫鬟很直接摇头:“没有。那日小娘子起得晚了,梳妆又花了太多时间,在家什么也没有用。” 那就是出门之后才吃的了。 付拾一看向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分明是另有隐情。 不必李长博和付拾一催促,章尚书就已是冷声喝道:“还不快说!” “到了地方之后,小娘子更衣时,在屋里发现了一个锦盒,锦盒里是一颗蜜枣丸。小娘子看了里头的纸条之后,很是高兴,将纸条扔进水塘里后,就将蜜枣丸吃了。”小丫鬟瑟瑟的发抖,“小娘子没说纸条上写了什么。也没说那蜜枣丸是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付拾一听完这些话之后,只想感叹一句:人啊,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来历不明的小药丸也敢吃? 李长博微微扬眉:“看来,章小娘子应该知道那蜜枣丸是什么功效。也认识放蜜枣丸的人。” 付拾一则是关心药丸的作用,只问小丫鬟:“那你觉得,你家小娘子吃了药丸之后,有什么变化?” 小丫鬟迷惑了一下,仔细回想之后,才不怎么确定道:“小娘子很高兴?” 付拾一彻底没了脾气:这算是什么变化?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循循善诱:“怎么个高兴法?除了高兴呢?有没有让你觉得比较奇怪的地方?比如,她有没有恶心,想吐,或者比平时话多,脑子迟钝什么的?” 小丫鬟还是摇头:“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特别高兴。那天是小娘子的生辰,又是这样的热闹,小娘子十分高兴。甚至我不小心跌了香粉,小娘子也没罚我,只是哈哈大笑,说我是个蠢货——” 付拾一:……听着好像挺正常的。 “莹莹的脾气,可没那么好啊。”章夫人率先发现不对:“那日是大日子,她势必不肯出丑,你跌碎了香粉,若需补妆都不好弄,她不应当不恼。” 更不可能还像是看笑话一样—— -- 第925页 章夫人皱眉:“不对,这个事儿不对。你仔细说说,那匣子什么样?上面写的字什么样?还有,她当时到底说什么了?你原原本本的演一遍给我看!” 知女莫若母。 不得不说,章夫人这话很有道理。更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付拾一连连点头。 小丫鬟迟疑了一下,还是拉过了另一个小丫鬟,让她假装是自己,然后开始了磕磕巴巴的还原当时情景。 第1789章 一场好戏 这一场戏,演员或许不是个生动的演员,但戏是一出精彩的戏。 尤其是“章莹莹”轻笑一声,吞下并咀嚼那药丸的时候,简直是让人一下子就断定:章莹莹必定是从前见过那药丸的,甚至还吃过。 为啥这么肯定? 付拾一表示:哪怕是李县令给我喂,我也要先看一眼啊!不然舌头如何放心?如果是没吃过的,那更要轻轻的尝一尝再说!不然,舌头如何肯同意? 毒不毒的无所谓,但是好吃不好吃,就很有所谓啊! 所有人都沉默着,神色都复杂着。 紧接着,“章莹莹”就开始了开心之旅。 当这些都演绎完了,那丫鬟又“噗通”一声跪下了。 章夫人捂着胸口坐在那儿,一脸的肯定:“不对劲,绝对不对劲。莹莹高兴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她分明……分明……” “像是反应迟钝,而且还格外兴奋。”付拾一微笑补充:“这种情况,我们一般称之为,亢奋。” 但章莹莹的反应,还不算特别厉害,只是有一点点。 付拾一想起了曾经观看过的关于毒品的纪录片。 某些品类,吃完之后,就会出现这种亢奋的情况。 章尚书揉了揉眉心:“莹莹的死,会不会和这个药丸有关系?” “有可能。那个药丸,有可能对身体有些负担。”付拾一点点头:“所以,加上过敏,一下子就导致了心脏的问题。” 原本可能单一哪一个都不会致死,但是如果加在一起——双管齐下,那就要了她的命了。 李长博轻声道:“那么就要查一查,这个药丸,到底是谁送进去的。” 之前的杏仁不好查,是因为谁也没想到是杏仁过敏。 而这个药丸,则好查许多。 只要问问别院那边,都有些什么人,进过那屋子就行。 毕竟,更衣的地方,还是专门有人看守的。 小丫鬟瑟瑟发抖:“我真没隐瞒什么。小娘子的死,也和我没关系——” 章尚书摆摆手:“拖下去,关在柴房里,等事情了结,立刻发卖。” 章夫人对这个决定,半点异议也没有。 小丫鬟慌忙磕头求饶,但是无一人敢替她求情。 章尚书冷冷看了一圈:“今日的事情,就烂在肚里吧。” 其他人也慌忙称是。 章尚书又看一眼李长博和付拾一。 付拾一立正站好,一脸诚挚:“我们听见什么了吗?我们什么也没听见!章尚书不是只请我们喝了个茶吗?” 李长博顺口接道:“茶不错。下次少放点盐或许更好?” 章尚书和章夫人:…… 从章府出来,付拾一上了马车后,就忍不住拍了拍胸口:“今天可真是太刺激了。” 不仅在如此条件下开胸,还知道了这么一段隐秘过往,最关键的是,还发现了章莹莹的死可能另有隐情。 李长博轻笑:“刺激得咳嗽都忘了?” 不提还好,一提吧,付拾一立刻想起这一茬来,还觉得喉咙痒痒,忍不住就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真是天崩地裂的既视感。 李长博忙拧开水壶,给她倒上一杯水。 付拾一“咕嘟咕嘟”的喝下去,这才感觉好一点,她幽幽的叹气:咳嗽不要命,就是有点费嗓子和腹肌。 “怪我。”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可怜巴巴地样子,立刻道歉:“我不该提。” 付拾一:???这也行? 看着他那诚恳的样子,付拾一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叫传说中的男朋友:我到底是拯救了多少个地球?! “大可不必如此。”付拾一心虚摆手,“我没那么想。就是刚才太紧张了,所以没顾上。这会全都补回来了。”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又倒一杯水给她:“多喝点水润润嗓子。” 付拾一这次小口的喝,才喝出一点淡淡的甜味来:“枇杷水?” “嗯。”李长博浅笑解释:“祖母让人特地熬的,说是治咳嗽。让我想着给你喝。” 捧着那一杯水,付拾一感动得热泪盈眶:“太夫人真是太好了。” “她说等你好了,才好吃火锅。”李长博下一句话,就将感动的泡泡戳破了:“不然你咳嗽着,她一个人吃,怪没滋味。” 付拾一:……这个作风,十分太夫人。 但是这份关心,付拾一还是决定干了。 干了一杯枇杷水之后,付拾一看向李长博,“你觉得,去调查陆不为那边的人,会不会也带回来好消息?” 李长博面上是一片意味深长:“说不好。” 付拾一幽幽的叹气:“我觉得,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事实证明,付拾一可以改口叫铁口直断。 厉海那头,的确查出了一些东西。 -- 第926页 他找到了那个撞上了马车的人。 那个人,却是陆家一个长随。 是后头买进府里的,还是陆不为做主买下来的。 平日里在陆家外院干点儿杂活。 厉海没有打草惊蛇。让韦宝莲家车夫辨认过后,就带着人悄悄的退了回来。 听厉海说完了这个情况之后,付拾一摩挲下巴,侧头问李长博:“李县令觉得是谁?” 夫妻两个,似乎都有嫌疑啊。 李长博笑笑:“都请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然而他转头却对厉海吩咐:“请陆不为过来吧。” 厉海领命而去,不消半日,就带着陆不为回来了。 付拾一听说这个事情,特地放下手里的备课本,十分期待的跑过去看这位传说中的男人。 她以为,陆不为既然能够迷倒这么多女人,那一定是风流倜傥,十分英俊。 然而一看之下,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海王不一定要长相英俊,但一定要长一张老实巴交的脸。 陆不为俊美不俊美,目前看不出来,因为中年后,他留了胡须,看上去吧……就是个相对收拾得干净整洁一些的大叔。 一眼看上去,陆不为给人的感觉是很善良和气的。 但是再一细看,就觉得他那双眼睛令人讨厌极了。 付拾一想起了鼻涕虫。 那种黏黏糊糊的生物,紧紧的贴在肌肤上挪动的感觉,瞬间就让人全身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第1790章 你知情吗 李长博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付拾一前面。 而且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的脸色也有些阴沉。 厉海瞅了一眼还不知死期将至的陆不为,面无表情。 付拾一躲在李长博身后,悄悄的搓了搓胳膊,恶心的感觉总算是退去了一点。 陆不为的目光,又落向了罗乐清。 罗乐清冷笑一声,直接做了挖眼珠子的动作,然后转身就走了——这个八卦,不看也罢! 陆不为被罗乐清的动作吓了一跳,他猛的收回目光,嘀咕道:“不可言喻,粗鲁!粗鲁!” 付拾一实在是没忍住,怼了一句:“没规矩,没规矩,无礼至极!枉费是个读书人!” 但是这种话,总觉得力度不够,所以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再看?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下陆不为彻底老实了。 李长博淡淡道:“陆郎君管好自己的眼睛。不然真丢了眼珠子,不好找。” 连吃三个威胁的陆不为,彻底不敢放肆了。 他缩了缩脖子,看上去居然还有点委屈的意思:“不知道李县令请我来,所为何事?我也没犯什么事儿吧?” “你认识韦宝莲吗?”李长博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别说是陆不为,就连付拾一都有点儿惊讶:嗯?不是应该先问章莹莹吗? 陆不为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认识倒是认识,不过不太熟。她怎么了?” 李长博笑了,紧紧盯着陆不为,慢条斯理开口:“陆郎君不知她怎么了?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他的目光,看得陆不为很不自在。 陆不为最后避开了李长博的目光,尴尬一笑:“李县令既然什么都知晓,那又何必问我呢?她害死了莹莹,我是知道。但这个事情,我怎么好说?莹莹已经没了,若我再出面,对她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你最近就躲了起来?”李长博言简意赅,继续将陆不为的伪装戳破。 要知道,找到陆不为的时候,陆不为正在乡下农庄上呢。美名其曰赏柿子。 陆不为白净的面皮,涨红成了猪肝色。 李长博露出个人畜无害的微笑:“陆郎君怎么不言语了?” 付拾一暗戳戳:他怕是被怼得不敢贸然开口了。 陆不为顿顿足,一脸的无奈和懊恼:“李县令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既是一切都明了,为何不能心照不宣?不过是一些风月之事,有何足挂齿?” 他抬起袖子,掩住脸,仿佛是没脸见人。 付拾一差点被他给逗笑了: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到了这里,还说这些话? 李长博上下打量陆不为,然后问了他一个异常犀利的问题:“不足挂齿?那章小娘子堕胎一事,也不足挂齿?” 这下陆不为不言语了,脑袋也耷拉了,认错的语气有点诚恳:“实乃意外,意外。” 李长博冷哼一声:“你如此行径,就不怕章尚书发现了,这一次要了你的命?!” “倒不是我不要命,实在是章小娘子与我趣味相投,纠缠不休啊!”说起这个事情,陆不为居然开始大吐苦水。 “她刚回了长安城,我们就在春游上碰见了。那日她找到我,以诉相思之苦,我也是没忍住。毕竟我对她,也是一片真心。” 陆不为摇头晃脑:“这个事情,真的是错不在我。后头她定下婚事,我也提出了分开,可是她不同意,只说今生今世,无论如何,都要在一处。她未婚夫婿知道这个事情,但也绝不敢如何。她甚至为此事许出了一半嫁妆。” “她一片真心,我又怎么敢辜负?”陆不为怅然而叹:“若不是她还没有成婚,那个孩子,她是能生下来的。又何至于那般?” 付拾一惊得三观碎裂一地:成婚了孩子还要生出来?这是要把人家吕德华至于何地啊?吕德华不仅脑袋上是青青草原,这下连孩子都是别人的,他真能受得了? -- 第927页 也不知道是谁,悄悄的在旁边嘀咕一句:“幸好还没成婚。” 付拾一点点头,深表赞同。 陆不为却有点洋洋得意,大概作为一个青春不在的老男人,有个女孩儿能这样付出,他觉得自己的魅力简直得到了最大的证明。 他继续往下说:“只不过,我家内人发现了这件事情,责令我与盈盈断了来往,我后头不得不收敛些。可惜,我已娶,她家世又好,不然还真可以……” 他这样情深几许的样子,差点没让众人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李长博嘴角抽搐着,问他:“你在章小娘子生辰那日,去了别院吗?” 陆不为立刻大摇其头:“那几日我都在家中,潜心读书!” “韦宝莲找过你吗?”李长博再问一句。 陆不为迟疑了许久,才点点头:“找过,她想让我去别院。只不过,我那日有事儿,就拒绝了她。” “你有什么事儿?”李长博立刻追问。 他尴尬一笑,踌躇着没开口。 厉海在旁边冷冷开口:“新欢。” 陆不为脸上更尴尬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重新看住陆不为,确认一遍:“是真的吗?” 陆不为脸上通红,还是点点头:“我们那条街,有个寡妇——” 付拾一瞪圆了眼睛:这…… 然而陆不为却是大喘气,紧接着又往下说:“那寡妇有个女儿,也刚守寡。” 付拾一感觉自己已经彻底的说不出话来了:三观它,都被震碎了啊! “所以那日,你没去别院。”李长博还能勉强维持冷静。 陆不为点点头,却不忘叮嘱一句:“这件事情,还望各位能保密,毕竟事关她们母女二人的名声。孤儿寡母的,实在是不好生存。” 一群人,看着陆不为款款情深的样子,简直风中凌乱,忍不住的怀疑人生:你倒是别动人家母女啊! “你有没有给章莹莹吃过一种药丸?”在这种沉寂之中,李长博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这下,陆不为的脸皮僵了。 他看着李长博,良久才反问:“李县令连这个事情都知晓了?” 第1791章 年少无知 李长博没言语,只是看着陆不为微笑。 陆不为声音渐弱下去:“我也没伤天害理,也没做什么违法之事,只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李长博继续微笑,一脸认真聆听。 可陆不为渐渐说不下去,整个人都显得局促且不自在。 付拾一悄悄吐槽:别看这人色胆包天,可惜却实在不是什么有胆识的人啊!你说自己没做错,你倒是理直气壮一点啊!” 眼看陆不为已经快要崩溃,李长博就缓缓开了口,还是只问关键的东西:“那药丸到底是什么?” 陆不为小小声:“就是加了点助兴的药,还有一点芙蓉散。这个东西,她知道是什么的。还是她当初找来的秘方——” 付拾一:……我去。真的是人不作死枉少年啊!章莹莹你够狠。 “那么。那日的药,是你送去的?”李长博神色肃穆起来,紧紧盯着陆不为。 心理防线早就崩塌的陆不为,在这样的目光下,只剩下了浑身不自在。 他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我没给她送过药。她那个之后,身上一直没干净,还有味道,我……不喜欢。” 陆不为说到这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别看她还没出嫁,可对那种事情却格外热衷,我年岁大了,身体不行,她还会给我找药,可我毕竟……她说不定还有别的情人呢!” 这话一出,现场静默片刻。 付拾一抬手淡定的合上自己下巴,感觉要是章尚书在场,估计陆不为会直接被打死。 李长博也是很淡定,他上下打量一下陆不为,考虑了一下这件事情的可能性,最后便问他:“那你觉得,是谁呢?” 陆不为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一脸的愤懑:“她那性子,就是水性杨花!再说了,她和我除了那个之外,其他的事情,我们都不谈的。” “是吗?”李长博悠悠反问:“她的钱——” “她是给了我些钱。”陆不为脸上一片尴尬:“但也不算多。只不过够日常花销。” 李长博收敛了笑意,面色冷淡起来:“她不过是个未出嫁的女郎,手里又有多少钱?你得了好处还卖乖,也不怕天打雷劈?” 这话还不够犀利,所以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言道:“章尚书怕是没让你涨了教训。还是,被羞辱之后,你心有不甘,故意如此报复?” 这话说得,陆不为脸色都白了。 这次他不仅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就连双手都跟着一起摇成了狂风中的弱小无助:“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他倒不像是作假。 而后李长博让他上交秘方,又叫跟着他家去,将剩下的药丸全部带回来。 然后就将他暂且关押了—— 陆不为倒也老实,不喊冤,不哭诉,乖乖跟着去,中间只问了句:“能不能取两本书来解闷?” 还真像是勤学的。 只不过问他要什么书,他脸色立刻微妙起来:“我家中书架上,有几本——” 一看这个神色,谁都知道是什么书了。 -- 第928页 所以他这个要求,直接被拒了。 陆不为一下失落至极,脑袋都耷拉下去,像是丧失了生活中最后一点希望那般颓丧。 付拾一悄悄和李长博咬耳朵:“我觉得这个陆不为,怕是有病。” 李长博脸上浮出一个问号来:??? 付拾一压低声音:“过分热衷于男女之事,其实也是一种病。李县令你记住,任何事情,过了一个正常的度,都是病!” 李长博若有所思。 付拾一:???你在想啥? 然后下一刻,李长博就缓缓出声:“那可能我也病了。” 这话吓得付拾一直接咬到了舌头尖,她震惊的上下打量李长博:这这这……看起来不像啊!李县令一直都挺洁身自好的啊!而且对我也规规矩矩的,没见他像陆不为那样啊! 但是既然李长博都说自己病了,付拾一也就认真道:“不要紧,咱们能治就治,治不了的话……” 她犹豫很久,还是十分坚定道:“那也不能纳妾,多吃点清心败火的!” 李长博这下糊涂了,一脑门的问号:“怎么想到纳妾了?我只是觉得,我日日想着娶付小娘子过门,时时想着,似乎是不太合乎常理,像是病了?我只想娶付小娘子,怎会纳妾?” 付拾一的表情裂开了,一时之间尴尬到只想变成一个透明人:原来是这样啊。 因为太过于尴尬,所以付拾一连面对李长博的表白,都顾不上甜蜜和娇羞,只是干巴巴的笑了几声:“哈哈,哈哈,那可能是得了相思病吧——” 李长博此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付拾一刚才的意思,微微扬眉,表情略微妙:我看起来像和陆不为一样吗? 最后,付拾一强行转移了话题,抓着药就去找除辛了。 出来之后她拍拍自己的脸,感觉一片滚烫:不能纳妾,吃点清心败火的……这话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 这头付拾一刚出去,那头李长博坐在案前,举起卷宗来,挡住脸,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双繁从外头抱着书进来,听见这个笑声,于是瞬间精神抖擞:“有好事儿?是陛下那儿给赏赐了?还是物色到了新的师爷了?” 李长博摇头:“没有。就是刚才有点病了,不过现在吃了药,好了。” 谢双繁一头雾水:???现在年轻人说话都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吗? 他悻悻的将书往桌上一放,忍不住哀怨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新的师爷?眼看这就要过年了,明年我可不想干了!” 李长博听他这样说,也就正色起来:“我倒有个人选。” “谁啊?”谢双繁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多大年纪?才学如何?家住何处?可有经验?” “没经验,但才学尚可,家就在长安城。我觉得他性情很好,适合干这一行。”李长博微笑着说出名字:“叫吕德华。谢师爷去查看一二?若合适,收个徒弟,带上半年,也就可用了。” 第1792章 你确定吗 谢双繁惊得水杯递到了嘴边都没顾上喝,眼睛都瞪圆了:“吕德华?就是那个未婚妻和人乱搞,为了半幅嫁妆捏鼻子认了那个吕德华?” 李长博面色淡然的点点头。 谢双繁放下水杯,狐疑的确定:“你真要让他来?这衙门里,他的这个事情——” “他的脸皮……挺好。应该不会困扰吧?”李长博说这话时候,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十分肯定。显然对吕德华是信心满满。 谢双繁思量良久,才点点头:“那回头我去问问。他若是想来,就让他试试看。” 李长博微笑:“他必定要来的。” 谢双繁:……你还算得真精,婚事没了,估计后头也不好说,他可不正需要建功立业来证明自己吗?别说是脸上尴尬,就是过刀山,他也得来啊! 那头付拾一找到了除辛,很快就有了结果。 除辛用小鼠试验了药性之后,看着抱成一团的两鼠,一脸微妙:“这个药,可真是不错。男女用后,事倍功半,不知疲倦——”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那配方呢?有问题吗?” “没问题,但药材都很珍贵。估计一颗药,要不少钱。”除辛神色更微妙了:“若不是有钱人,还真吃不起。” “那之前我从章莹莹那儿取出来的呢?是这个药吗?”付拾一最关心这个。 除辛摇摇头:“时间太久了,看不太出来了。不过,我试了试药效,那个药效似乎更强劲一些。” 顿了顿,她转身提了个笼子出来:“诺,你看小鼠,成这样了。我在想,也不知是因为太久了,还是……” 小鼠看上去有点惨。 毛发凌乱,躺在地上,看着已经没了动静。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看来我们或许可以解剖一下?” 除辛利落的拿出了解剖刀,拍在了付拾一面前。 付拾一:……我感觉她这是有备而等。 可是看着除辛温柔的微笑,她还是只能乖乖拿起刀:“来吧。” 解剖小鼠,是每一个医学生的必修功课。 死在付拾一刀下的鼠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每每思及此,付拾一都要默默的在胸前画个十字:感谢这些动物们,为人类的医学做出的伟大奉献。 当然,在数量的堆积下,付拾一对小鼠的了解,那是刻在了灵魂上。 -- 第929页 手起刀落,几个呼吸之后,小鼠腹腔被打开,露出了里面整整齐齐的内脏来。 付拾一根据章莹莹的情况,主要观察了小鼠腹腔粘膜,肝脏,心脏。 “腹腔粘膜有充血现象,肝脏留存血液也很多,有轻微出血情况,心脏……留存大量血液。”付拾一轻声念出小鼠尸体检查结果。 除辛很默契的补充小鼠死之前的情况:“小鼠死之前,十分躁动不安,亢奋,会用爪子不停抓挠,还会啃东西,不停的在笼子里来回跑动。过了一会儿,忽然就萎靡下去,而后趴在地上不动了。我觉察不对的时候,小鼠已经死亡。整个萎靡到死亡的过程,不到一盏茶时间。” 付拾一和除辛对视一眼,“章莹莹死之前,也有亢奋的情况,心情异常的亢奋,而且行动上也特别的夸张。但是死亡过程,很迅速。” 除辛明白付拾一的意思,当即看向了那两只还在拼命为繁衍后代做努力的小鼠:“那就看他们会不会死了。” 付拾一摊手手:“我觉得,大概率不会。” 这两个药,药效有相同,但是又有些不同。章莹莹体内的,明显是加强版,而且十有八九会对身体造成永久性伤害。 得出这个结论,付拾一交代除辛仔细观察那两只小鼠,而后旋风一样去找了李长博。 将这情况跟李长博一说之后,李长博立刻神色凝重起来:“这么看来,或许那一颗药,是毒药。有没有这种毒?” 付拾一实话实说:“凭借咱们的本事手段,除了常见的毒品能分辨,其他稀有的,或者是复杂的毒,咱们只能勉强看出中毒,具体是什么,我分辨不出来。” 毕竟现在不能化验成分,所以无法得到细致的信息。 但是有一点,付拾一是十分肯定的:“但是世上的毒,很多很多,呈现出的效果也不一样。章莹莹体内这种,必定是毒。小鼠的消化系统是十分强悍的,腐败食物对它们的影响要低很多。而且,小鼠死亡时候情况,和章莹莹差不多。” “就连解剖结果都是差不多的。”付拾一语气笃定:“所以,至少九成把握,有人给章莹莹下毒。” 确定了这个之后,李长博就低声道:“看来,咱们要请陆夫人过来一趟了。” 陆不为被带过来之后,他的妻子木大娘子,却始终没来。 别说来,露面都没有。 这一点,让李长博也是一直在琢磨。 木大娘子的反应,似乎是太平静了。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案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但又隐隐感觉,这个案子,或许要破了。 天色已晚,今日不适合请木大娘子来了。 所以,李长博只吩咐厉海那边将木大娘子盯住,而后便带着付拾一按时下班了。 对于李长博这种行为,谢双繁捶胸顿足,表示恨铁不成钢:“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你们两平日里哪有过这样的情况?” 从前是李长博一个人赖在衙门不走,现在是他们两个人一起。 尤其是家离衙门这么近,更加方便。 李长博十分平静:“付小娘子还在病中。” 付拾一则是义正言辞:“加班是常态没错,但那是因为我热爱我的工作,不是因为我有义务加班!谢师爷这个理由,可不人道啊!” 然后两人手拉手,双双愉快把家还。 谢双繁留在原地,将付拾一的话琢磨过后,忽然就怒了:那为啥你们都走了,我还要留下不能回家!我又不热爱这个!我也没义务! 关键是,还不多给钱!!! 可是李长博已经走,他一腔怒火也没地发去,最后只能跺跺脚,冷哼一声,对着不良人们吼道:“都没事儿干了?还不快去忙!” 第1793章 木大娘子 付拾一发现,自己这一病,简直成了国宝级别。 待遇之好,让她都有点舍不得好了。 就连平日里最喜欢阴阳的张春盛,现在态度也好得如沐春风。 以至于付拾一多多少少有点不适应,悄悄和李长博嘀咕:“大家怎么都变了一个人?” 李长博浅笑,眸光柔软:“大概是付小娘子从来没病过,这一病,吓住了他们?” 平日里付拾一活蹦乱跳,折腾这个折腾那个,包括他在内,都习惯了付拾一总是精力十足,从来没有个低落时候的样子。 这陡然一病,之前发热时候都还不觉得,毕竟她不仅爬起来泡了澡,还吃了一大碗面。 但这会儿听见她时不时咳嗽两声,她也只是个血肉之躯,只是个娇小女郎,只是个凡人的事实,一下子就让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然后就开始从心底里涌出了愧疚。 觉得平日对她关心太少,总是下意识的依赖她,将她当成靠山。 付拾一摊手手:“一个感冒咳嗽而已,至于吗?” 李长博给付拾一倒了雪梨润肺汤:“当然至于。” 付拾一接过来喝一口,发现还挺好喝:“回头多熬点,给阿玫她们也喝点。” “好。”李长博轻笑:“但你若再不好起来,阿玫都要愁坏了。她今儿自己跑去问除辛,给你吃点什么药才好了。连私房钱都掏了出来,说要给你买药。” 付拾一还不知道这个事情呢,当即大为惊奇:“还有这个事?” -- 第930页 “嗯。不只是阿玫,春丽也跟着一起的,钱也有春丽一半。方良告诉我的。”李长博想起当时方良说的话,不由得轻笑出声。 当时方良挠着脑袋一脸惊奇:“郎君,你说春丽那么爱吃,有点钱都买了吃的了,她怎么还能存下钱的?” 被李长博的笑声搞得有点好奇的付拾一,忍不住开口问:“什么事儿这么好笑?” 李长博就将方良的话说了。 这下,付拾一也忍不住挠头皮:“对啊,春丽每次一有钱,就琢磨着买吃的,她是哪存下来的钱?” 最后,这个问题,付拾一忍不住又去问问春丽。 春丽憨憨一笑,拍了拍钱袋子:“方良总请我吃,我就省下了不少钱啊!还有些钱,我放在阿玫那儿,让阿玫帮我存着了。她跟我说,女人总要有点私房钱傍身的。我觉得有道理。” 付拾一震惊了:阿玫小小年纪,竟然懂了这么精髓的人生道理吗?而且还能替别人管钱了?! 但是对于春丽放心将钱交给一个小孩子保管的事情,付拾一表示也很惊奇。 她拍了拍春丽的肩膀:“春丽啊,以后多听阿玫的话,没错的。” 指望春丽自己长点心,是不太可能了。 最后,付拾一随口问一句:“对了,方良为什么总请你吃东西?他是不是落了什么把柄在你手里?我看他也是钱绑在肋骨条上的,轻易不舍得花的人啊。” 春丽迷惑脸:“有吗?我觉得他很大方啊!” 四目相对,春丽一脸单纯。 付拾一却忽然惊觉不对来:说起来,方良好像真没对其他人大方过啊! 这个事儿,第二天上班路上,付拾一悄悄拉着李长博嘀咕了。 李长博只是微微一琢磨,就说出了关键的地方:“大概,是因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吧?” 付拾一想着春丽那如同馒头一样饱满的脸,怒了:“我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春丽,方良竟然想用一点吃的就拐走!!!” 李长博:……看来方良想成婚,怕是困难了。 他最后决定替方良说两句好话:“其实方良挺好的。他阿爷也是李家的老人,办事十分妥帖,方良将来,也很好。况且,李家一向优待下人,方良钱财应当不少,养得起春丽。” 付拾一仍是愤怒:“春丽那么单纯,方良那么鸡贼!他居然这么偷偷摸摸的想拐走春丽!” 李长博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拐不走,将来都是一家子。你与我日日在一处,他们也是日日在一处。有你我在,他断不能欺负春丽。” 这样一想,付拾一总算是勉强理智了一点。 想了想春丽那个饭量和力气,她沉默了下来,良久艰难道:“其实好像……也挺好的。” 方良鸡贼,就不担心春丽在外头吃亏。 李长博轻笑:“再说,也不过是我猜测,咱们再看看。说不得,还能敲一点竹杠。” 不得不说,这个“敲竹杠”的提议,深深的打动了付拾一的心。 以至于,她再看见方良时候,那眼神,差点没给方良吓得捂着钱袋子倒退三步。 方良惊恐的问:“付小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蜜汁微笑:“就是在想,木大娘子什么时候来。” 这一瞬间,方良左边脸上写着“骗”,右边脸上写着“人”。 脑门上,是惊叹号。 付拾一才不管那些,笑眯眯的背着手走了,留下方良一个人在风中瑟瑟发抖。 而木大娘子,在太阳都升起来,洒下一点慵懒的光时,她才过来。 付拾一等得都快饿了。 木大娘子过来时候,付拾一立刻伸长了脖子。 不得不说,木大娘子也是美人。而且还很年轻。 只是她有些不苟言笑,嘴唇是紧绷的,面上是冷漠的。 年纪轻轻的木大娘子,唇角边法令纹很深,眉心之间,更有两道痕迹。 陡然就将她的美貌打了折扣。 付拾一暗想:这是一个经受了很多不开心岁月的人,她大概,过得并不舒心。 木大娘子的态度也很简单,见到了李长博之后,行礼后她直接就道:“我知晓陆不为和章小娘子的事情,这件事情不管他做了什么,要打要杀,我不会出一个钱。” 这话让现场静默了一下。 李长博咳嗽一声:“请木大娘子过来,却不是为了陆郎君的事情。” 木大娘子面上生出一股狐疑来:“那叫我来是为了?” “木大娘子认识章小娘子吗?”李长博微笑问她。 这个问题,让木大娘子沉默了片刻,而后她才点点头:“认识。她与我丈夫之间有那样的关系,我总是要见一见,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所以,我见过她。只是没说上话。” 第1794章 伤心过往 木大娘子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面无表情。 但那种复杂微妙的语气,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李长博追问道:“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 “嗯。”木大娘子点点头,坦然承认了:“就是在酒楼中,见了一回。当时他们二人幽会,我是跟着陆不为过去的。因此,我也不便暴露身份。” “那这么说来,木大娘子一定心头很憎恨章小娘子?”李长博对上木大娘子的眼睛,微笑问她。 -- 第931页 这话算是有些咄咄逼人。 但是身在其位,不得不如此。 木大娘子微有些恼,不过还是勉强克制:“李县令说笑了。我恨她作甚?要恨也要恨陆不为。” 付拾一点点头:这话在理。但是…… “那木大娘子为何没有当面揭穿二人苟且的事情?”李长博再问,言语更加犀利锋锐:“陆不为和章小娘子这般,算是辜负了木大娘子。” “我要脸面。”木大娘子言简意赅:“这种事情,当场闹出来,若是被家中人知晓,无非又是脸上蒙羞。当年……我断不能再给家中丢人了。” 她不悦的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应该也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何必套我的话?您想问什么,只管问就是。” “我们只是知道大概,并不知晓内情。”李长博微笑,语气缓和一点,然而却没有要被木大娘子牵着鼻子走的意思:“木大娘子也不必激动。只是章小娘子的死似乎和陆郎君有关,所以我们要调查清楚。” 木大娘子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点。 她看一眼李长博,淡淡道:“他和章小娘子的事情,我管不了,最后也就懒得再管。再说了,没有章小娘子,也会有王小娘子,刘小娘子。这么多年,我也看淡了。你们想知晓什么,我若知晓的,都会知无不言。”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微笑着上前一步,将话语主动权接过来:“是这样,木大娘子,我们想多了解点情况。不如您先将您知晓的事情,都与我们说一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长博咄咄逼人,让木大娘子不愉。而付拾一笑脸盈盈,语气诚恳,木大娘子自然也没有发火的理由。 她只能顺着付拾一的意思,先坐下了。 坐下后,看着付拾一含笑等待的样子,她也只能开口:“其实我知晓他们的事情,也是偶然。我发现陆不为手头宽裕很多,就觉得奇怪,于是叫家中仆人跟在他身后,探查了一二。” 木大娘子无奈一笑:“说来也是叫人笑话,当年我一时鬼迷心窍,被他蒙骗,跟着他跑出家门,等身怀有孕才回去,逼得父母不得不答应。最初也是好了那么几年的,只可惜,我生了孩子之后,他对我就大不如从前了。” “那时候还好点,他只能仰仗我的嫁妆过日子,就算不如从前,好歹也是要面上过得去。直到我们为了一个舞姬吵了一回,他就彻底肆无忌惮了起来。后头,只要他不将人带回家,我也就懒得管他。” 木大娘子眉心紧紧的拢成一团,良久才说了句:“这个事情,也算是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东西。” 说到这里,付拾一就忍不住打断了木大娘子一下,好奇道:“那既是心照不宣,怎么到了章小娘子这里,您竟然要亲自去看一眼呢?” “章小娘子我是早就知晓的。那一回,他肋骨都被打断了,在家中休养了大半年才好。所以我就劝过他,还是老实些,一把年纪,又何必如此贪恋这些东西?”木大娘子用袖子遮住了脸面,多少有些难堪。 “可谁知,我叫人跟着他,竟发现对方是章莹莹。”这回,木大娘子脸上就只剩下了苦笑:“他竟如此不长教训。” “那章小娘子也真是年少恣意,她那般年轻貌美,家世也好,父母宠爱,何必在一个声名狼藉之人身上多花心思?”木大娘子摇摇头,似是有些感叹:“大概是因为家中太宠爱,所以倒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自己觉得好的,便听不进去劝,一定要一头扎进泥潭里,才知原来自己看走了眼。” 付拾一细细琢磨着木大娘子这些话,想了想,于是开口打断她:“木大娘子您劝过章小娘子?” 木大娘子惊讶抬头看一眼付拾一,很久之后,才笑笑,夸赞一句:“这位小娘子真是心思细腻敏锐。是,我是劝过章小娘子。” 付拾一微笑,“那木大娘子还说没和章小娘子说过话?” 这话虽然犀利,但是付拾一硬生生用闲聊的俏皮语气说出来,也不算太尖锐。 李长博在旁边,也禁不住嘴角一勾:付小娘子干这个,也是很炉火纯青啊。 面对付拾一的笑脸,木大娘子只能将喜事情仔细说了一遍:“那是后话了。我第一次见章小娘子,的确没说上话。我只看了一眼。然后就在章小娘子身上看到了我当年的影子。” 她轻叹一声,可脸上的纹路却更深:“我想,我这辈子已是如此了,如果能劝章小娘子回头,那也挺好。于是,我思来想去,就想办法见了章小娘子一面。劝了劝她。” 付拾一适时微笑的提出了要求:“那木大娘子您方便不方便,将当时的情景告诉我们一下呢?” 木大娘子无法拒绝。 她定定看了付拾一片刻,又看一眼李县令,似笑非笑:“我原以为李县令才是厉害的,可没想到原来这位小娘子才是最高明的。” 李长博十分谦虚:“多谢木大娘子的夸赞,我也觉得我别的不行,唯独一双眼睛还算可以。” 办公过程中,不好将后头那句话说出口,但他心里悄悄补充道:比如看上付小娘子—— 木大娘子的表情,一时之间无法用言语形容。 其他人也深深的明白,其实她的心情也无法用言语形容,毕竟他们都懂。 好一会儿,木大娘子才缓过来,“李县令过谦了。” -- 第932页 付拾一笑眯眯:“每次听见别人夸我,我都高兴极了。不过再高兴,咱们还是言归正传?” 第1795章 言归正传 言归正传对于木大娘子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毕竟刚才木大娘子都快要成功转移话题了。 众目睽睽之下,谁都看出了木大娘子的不情愿,但她还不得不配合。 木大娘子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绣花鞋,轻声开了口:“我趁章小娘子去庙里进香的时候,装成偶遇,见了章小娘子一面。” “章小娘子并不认得我,但她很聪明,我虽然没提起陆不为,刚隐晦的说了句,她很年轻,必定会有许多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追求,她一下就猜到了我的身份。” 想起当时的情景,木大娘子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面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当时章小娘子站在玉兰花树下,粉面桃腮,身段娇俏,哪里都是完美的。 她面上带着轻慢的笑容,上下将木大娘子打量了一番,声音犹如黄莺出谷,曼妙动听。只是她说出来的话,却不似那般:“你就是木大娘子吧?陆不为的妻子?” 当时木大娘子就愣在了当场,随后不动声色又将章莹莹打量一番。 看着章莹莹灵慧的样子,她轻叹一声:“你也叫人打听过我?” 章莹莹轻哼:“自然是要打听清楚的。” “然后呢?”木大娘子使出了所有的耐心。只是再这一问一答之中,她还是有些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 章莹莹只是淡淡评价道:“人老珠黄,不足为惧。” 这八个字,就像是无情的刀,一刀又一刀的扎在了木大娘子的心上。 木大娘子这些年打过了不少大风大浪,自觉内心早已坚如铁石,轻易不会被人刺痛,可是这八个字,却让她痛得呼吸都停滞,仿佛骨头深处都开始抽痛。 而章莹莹只是看着木大娘子,笑得春风得意。 木大娘子过了很久,才缓和过来,她认真对上章莹莹的眼睛:“十年之后,你也是一样的。又何必如此刻薄?我比陆不为年岁更小,我都人老珠黄,他又还能有几日光鲜?你年轻貌美,又何必跟他浪费时光?那些年轻俊美的小郎君,难道入不得章小娘子的眼吗?” 她自觉自己这些话,都是诚挚的劝告,真心不想有人再走了自己的老路。 可是她却忘了,当初她听见这些劝告时候,又是如何想的。 章莹莹和她当初的反应一样:“我与陆郎真心相悦,旁人如何比得上他?那些年纪小的,又有什么意趣?况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不是想劝我,你就是不想陆郎抛弃你!你人老珠黄,哪还有人要?” 这些字字句句,都堵得木大娘子无话可说。 更觉得耳熟无比。 想当年,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觉得旁人劝自己,无非只是怕自己丢了他们的人,更想让自己为家族谋取利益。 不仅如此,她还义无返顾的与陆不为私奔。 如今想想,真是可笑。 再看面前的章莹莹,她更觉得可笑。 最终,木大娘子收起耐心,冷冷道:“章小娘子年轻貌美,放着正头妻室不做,偏要做那苟合之事,难不成,还想入陆家的门,做陆不为的妾?你愿意,你父母怕是都不能答应!还是,你盼着你阿爷再将他打一顿?” 可这个事情,章莹莹竟然不知道,她愣在当场,好半晌才问一句:“什么打一顿?” 等知晓事情经过,章莹莹却并没有看到事情的关键之处,反倒是泪流满面按在心口,说了句:“原来陆郎对我用情如此之深。” 这句话,险些没让木大娘子当场吐出来。 她觉得,真是太可笑了。 最后,章莹莹反倒是看着木大娘子道:“陆郎已经答应休妻,你若肯乖乖配合,我也就不费工夫。若你不肯——我章家如何,你是清楚的。” 章莹莹鄙夷的看着木大娘子,樱唇轻启:“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你这样的,最多也就是做个妾罢了。不知廉耻,竟然还敢我面前来嚣张?你算什么东西?” 在章莹莹的眼底,明晃晃写着嫌弃和厌恶。 木大娘子转身就走,不欲和章莹莹多说一个字。 虽然她清楚,章莹莹和自己没什么高低贵贱的,都是一样的糊涂,可是……被一个年轻貌美的情敌这么奚落,她还是无法平静。 那一刻,她是真想干脆回去就和离,然后好成全了这一对狗男女的。 付拾一眼睁睁看着木大娘子走神,还是给了她一点时间的。 只不过看她实在是没有回过神来的意思,付拾一不得不开口说话:“木大娘子?” 木大娘子回过神来,对上付拾一的眼睛。 那一瞬间,付拾一的脸,似乎和章莹莹的脸都重合了。 毕竟,她们一样的年轻,一样的像是早晨刚带露的花朵,那么的叫人挪不开目光。 木大娘子狼狈的挪开了目光,下意识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心中一片怅然。 付拾一看她这一番动作,大概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当即微微一笑,真心实意道:“木大娘子实在是没必要如此在意岁月对容貌带来的变化。花无百日红,人也无法永葆青春。年轻固然貌美,可是成熟女人的气质和从容,同样也是吸引人的。” -- 第933页 “陆不为欣赏不来,世上总有人会欣赏。况且,您就算现在,也是美人。” 木大娘子终于放下手来,失笑:“小娘子真会说话。” “都是实话。”付拾一笑眯眯:“再说了,爱你的人,又不会因为你的容貌变化而不爱你。若改变了,那就说明他爱的不是你,只是年轻女子。” 李长博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目光坚定:我绝不是那样的人! 木大娘子点点头,“没想到小娘子你年纪轻轻,却看得透彻。” 付拾一笑容更加灿烂:“多谢夸奖。但是我想,章小娘子一定是看得不够透彻,对吗?她那日认出你来了,怕是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吧?” 木大娘子这一回,没有转移话题也没有走神,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她说了许多荒唐的话。有些话,也着实难听。” 第1796章 什么感觉 听完之后,付拾一若有所思,认真问木大娘子:“那木大娘子是不是十分憎恨她?” 这个问题,显然让木大娘子有些被戳中。 木大娘子看着付拾一,却笑了笑,说了句:“那倒不至于。我最恨的,是陆不为。若不是他,我又如何会落到这个境地?” 不得不说,这话其实很对。 有些夫妻,有一方出轨,但他们内心憎恨的,却是第三者。觉得没有第三者,自己就不会被背叛。 这种想法,从根源上就错了。并不是说第三者就没有过错,而是背叛的根源,在于出轨方。出轨方若没有那样的心思,有怎么会有第三者出现? 第三者可恨,但最可恨的,是出轨方。 有些人说,就算另一半出轨,可是自己深爱他或者她,恨不起来,所以就只好将仇恨转移。 这种心态,其实都是自欺欺人。 出轨这种事情,根源上你不去挖掉,迟早再长出新芽来。 付拾一点点头,十分诚恳:“木大娘子如果真这么想,的确是太明智了。” 木大娘子垂下眼眸:“我的确是提过和离。和离的话,我带来的嫁妆,自然还要带走,孩子我也带走。他本来同意了,可是这个时候,章小娘子订婚了。于是,这件事情不了了之。我也提了,若要过下去,他要痛改前非。他答应了。” “后头,他也的确是在回避章小娘子。”木大娘子轻叹一声,“我真是以为他回心转意了。” 付拾一从来都是个合格的倾听者和八卦者,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机,问出那一句恰到好处的“然后呢?” “然后,他果然是个骗子。”木大娘子面色冷淡下来:“他只是腻了。章小娘子怀孕后,不得不去悄悄堕胎,后头身上不大干净,他心中嫌弃罢了。” “这种男人,也不知章小娘子到底看中了他什么。竟还要纠缠——可惜,他都有了新欢了。”木大娘子冷笑:“我也懒得去管他们这些事情。他要和离,便和离。我只当家里养着这么一个摆设就是。” 这话很霸气,付拾一表示很喜欢。 然后在喜欢之余,她非常敬业的问了句:“那木大娘子知道不知道,陆郎君有服药的习惯?” 木大娘子坦然点头:“知道。若不靠这个,他如何能与那些小娘子那般不知疲倦?吃了那个药,事后他得萎靡好几天!还要用不少补药。” 她面上露出几分讥诮来。 “那你知晓配方吗?”付拾一热切的看住木大娘子:“这个配方,还挺有用的——” 木大娘子:…… 众人:虽然知道付小娘子就是故意表现成这个样子,降低木大娘子的戒备心,但是看着她这样,总觉她是又想到了钱上去……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面色也不大自然。 然而这样的场面,却显然让木大娘子误会了。 木大娘子歉然一笑:“我不知晓。他是瞒着我配药的,只给我吃过一次,说是做来助兴用的。后来我嫌弃他……就没再搭理和过问过。” 付拾一满面遗憾:“这样啊……” “他不是在衙门吗?要不然问问他?”木大娘子提议一句。 付拾一尴尬一笑,搓搓手:“这也不大好吧——” 李长博忽然问了木大娘子一句:“那木大娘子有没有想过,陆郎君他会不会因为厌烦了章小娘子的纠缠,所以杀人?” 木大娘子听见这话之后一愣,过了许久之后,才轻声道:“倒也不是不可能。章小娘子不仅纠缠他,更给我找了些麻烦,我烦不胜扰,就与陆不为提过这个事情。说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必须和离,他说他会处理好。” 她低下头去,轻叹一声:“没多久,章小娘子就没了。” 看她那样子,像是已经认定了陆不为是真做了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神色。 而后付拾一用口型提醒他:撞车! 于是李长博便礼貌询问一句:“那府上几个下人,我们恐怕得请来问几句话,不知木大娘子——” “您请便。”木大娘子点点头,十分有礼:“他们若不配合,您只管告诉我。我自会责罚。” 如此,李长博就将木大娘子先放回去,但却叫了陆不为身边几个下人过来。 其中就包括了那个撞了车的下人。 这些下人过来时候,一个个都还一脸茫然和忐忑。 -- 第934页 唯独那位和车夫打过照面的,一脸心事重重。 显然,他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而后李长博单独提审了他。 坐在那儿时,那位已经是充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坐立不安。 李长博态度很是和煦:“你叫什么名字?” “赖大饼。”他说话时候,连看都不敢看李长博。 付拾一差点被这个名字逗笑了:不得不说,这个年代,有文化和没文化,真是泾渭分明啊~嗯,不过这个名字还是包含了对生活最美好的期许的! 比起付拾一,李长博显然更有专业素养,始终保持着平静的样子:“赖大饼,你曾经刻意撞在了韦小娘子的马车上,是为了给谁帮忙?” 他的声音是威严的,目光是压迫的,赖大饼显然有些承受不住,直接站起身来就跪下了:“我没有——” “我们会这么问,自然有证据。”李长博直接打断了赖大饼,“赖大饼,你若再说假话,休怪我没有给你机会。” 赖大饼吓得浑身都抖了起来。 他不敢看李长博,只一叠声的认了:“有有有,我说,我说!李县令饶我一命吧!我什么也没做啊!我只是听吩咐,去撞了一下马车,和那车夫拉扯了几下——” “谁指使你的?!”李长博拔高声音,对赖大饼喝问道。 赖大饼肉眼可见的哆嗦了一下,可同时,也迟疑了。 他不想说。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就笑眯眯开口了:“你不说不要紧,一会儿你就会想说了。我跟你讲,咱们衙门里,刚发明了一种刑法,是怎么样呢?嘴巴撑开,然后把舌头拉出来——问你一次,你不说,就用钢钉扎穿一次。保准你再开口时候,痛不欲生——” 她内心:以上纯属胡诌!我们衙门很人道的!目前可没有这么多酷刑! 第1797章 你怕了吗 别看付拾一长得挺人畜无害,但是属于专业胡诌人员。 李长博在旁边听得都有点犯嘀咕:衙门什么时候有这个酷刑了?付小娘子是在哪里看的?这么真切—— 赖大饼都快吓尿了。 他下意识紧紧咬住牙关,将舌头拼命往后缩,目光也越来越惊恐。 这一刻,他是真的害怕。 偏偏付拾一说完之后,还冲着他友善一笑:“没事的,只要你不撒谎,我们也没机会用刑啊。” 赖大饼迫不及待的就进入了招供环节。 那架势,好似慢一点,就会有人拽出他的舌头一样。 付拾一很满意。 李长博更满意,认真的思量起一个问题:要不,让付小娘子给不良人们上个课吧? 根据赖大饼说的,指使他的,是陆不为。 陆不为和木大娘子大吵一架之后,就动了一些心思,想逼迫章家不得不承认了他和章莹莹的关系。 所以,他在章莹莹去堕胎之前,就将这个事情,悄悄不经意透露给了章莹莹身边的朋友。 原本想着这个事情如果宣扬开去,自己再劝一劝章莹莹,那就正好留下这个孩子,逼得章家捏着鼻子认了。 就像是当初对木大娘子那样。 结果没想到,竟是没人将这个事情宣扬出去。 而章莹莹也执意堕胎去了。 陆不为觉得章莹莹耍了自己,并不想和自己长久在一处,所以起了报复之心。 他想起了章莹莹曾经屡屡嫌弃鄙夷的韦宝莲。 最后,就琢磨出这么一个办法来。不仅能让章莹莹身败名裂无路可走,而且还能痛快,到时候,章莹莹只能求着自己和她在一处。 不仅如此,最关键的是,他还能将自己摘出去。 谁也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而赖大饼是整个陆家里,最听陆不为话的人。说起来,陆不为买了他,他的卖身契在陆不为手里,他也没法反抗陆不为的意思。 不过,整个过程中,赖大饼也就做了这么一件事情。 至于信都是陆不为自己放进去的。 说完这些话,赖大饼不断的哀声求饶:“我也是不得不听。实在也没做什么啊。” 李长博看着赖大饼,却陷入了沉吟。 付拾一看着他,大概猜到,他可能并不相信赖大饼。 但是总不能真将赖大饼拉下去逼供—— 最后,李长博也是想了个损招:“既是如此,将陆不为也请来,你们二人当堂对质吧。我总不好偏听偏信。”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甚妙。” 她两眼放光的同时,还忍不住期待的搓了搓手:想想就很精彩。 陆不为被带过来时候,俨然像是个霜打的茄子。 而且经过了一夜牢狱之灾折磨,他有点憔悴,更有点不修边幅,于是他身上那点唯一的魅力,付拾一也彻底看不见了。 但当他见到了赖大饼时,他还是很惊讶:“你怎么也进来了?” 赖大饼根本不敢看陆不为的眼睛,嗫嚅提醒道:“郎君,那件事情暴露了。我实在是瞒不住——” 陆不为大惊失色,差点捶胸顿足:“你怎么就说了呢!” 付拾一也惊呆了:嗯??!!!这么不按套路出牌?说好的矢口否认呢?这种事情,这么轻易就承认了?之前不都还信誓旦旦吗? -- 第935页 李长博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陆不为。 赖大饼还是不敢看陆不为,也不知道说什么,木讷而不自然的站在原地。 陆不为很快就镇定一些,他期期艾艾看着李长博,不太确定的问了句:“只是勾引了有夫之妇,似乎也没有触犯律法?” 这个问题,信息量就很大。 李长博一时之间没开口说话。 陆不为有点慌的加了一句:“不过是姑侄两个一起——应该也不妨碍吧?她们年纪也没差太多。再说了,她自己丈夫不太行,我也是一片好心……” 付拾一听得简直是大开眼界:这岂止是海王?这怕是海王里的王者啊! 她忍不住深深打量陆不为,企图找出他吸引那么多妇女的原因。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终于听不下去,开口打断了陆不为:“这些事情,并不触犯律法,我不管。但是总归不对——”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反省,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情了!”陆不为态度很端正,保证起来,那叫一个诚恳有力,信誓旦旦。 要不是陆不为有那么多前科,搞不好大家还真就信了。 李长博捏眉心的手指,更用力了,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力:“这些事情,先不提了。还是说说韦宝莲拿到的那封信吧。那笔迹是你的笔迹。” “另外,方才赖大饼也承认了,他去引开韦宝莲车夫,也是你指使的。陆不为,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陆不为直接惊住了,他不敢相信的看住了赖大饼:“你方才说的事情,是这个事情?” 赖大饼依旧没看陆不为,只是尴尬点头,不住的去摸自己鼻子,显得特别不自在。 李长博再度问陆不为:“陆不为,你可有话说?这件事情,是你指使的吗?” 陆不为的回答很简单。 他冲过去就想暴打赖大饼。 可惜,他的左右,都是人,怎么可能会让他成功? 王二祥轻轻一拉他后脖子领,他整个人直接就停滞在了当场,拳打脚踢也碰不着赖大饼一丝一毫。 但这并不妨碍陆不为发泄情绪继续动作,也不妨碍赖大饼往后悄悄挪了一段距离。 等到陆不为的动作停下来了,李长博这才淡淡提醒:“这件事情,你可有异议?还是认罪伏法?” 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李长博这分明就是有点恼了,所以语气才那么冷淡威严。 陆不为这下不敢撒野了,悲愤道:“这怎么可能认罪?我没做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认罪!“ 他简直下一刻就要哭出来:“李县令,我是冤枉的啊!你一定要替我伸冤啊!他肯定是被人买通了!” 李长博的声音温和下来:“那你觉得,他是被谁买通了?” 陆不为咬牙切齿:“是她!一定是她!她手里最有钱!赖大饼肯定被她收买了!她恨不得我去死!” 第1798章 我真冤枉 有那么一瞬间,付拾一感觉陆不为都要抱住李长博的大腿,痛哭流涕了。 于是,她悄悄伸出手指,将李长博往后拽了一点,保持微笑:“可你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陆不为自己倒是很明白,愤然道:“她当然会这么做!她当年那样跟了我,受尽了白眼奚落,被家里打骂了不知多少次,如今我不再多看她一眼,她自是恨我!可感情这种事情,怎么好说?” 他甚至有点埋怨木大娘子的意思:“从前她多温柔灵动?如今都成什么样子了?成日板着脸,倒成了个刻薄像!看着就让人倒胃口!还好意思怪我?!” 付拾一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拳头。 想到打伤了得赔医药费,她堪堪忍住,但嘴巴还是没忍住:“陆郎君,你是真不怕天打雷劈吗?” 李长博凉凉在旁边接话:“他若怕,也不敢如此了。” 付拾一深以为然,又忍不住吐槽:“一看就没良心。” “他若有,狗就饿死了。”李长博又说一句,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个寻常事实。 付拾一真心实意认错:“是我太肤浅了。” “嗯。”李长博微笑,目光落在震惊的陆不为面上:“这样的人,还是少看,免得污了眼睛。” 当众被这么奚落,陆不为气得都哆嗦了。 只不过刚一张口,对上李长博的目光,他又硬生生的将将话咽下去:还得靠人家伸冤呢。 当然,李长博的鄙夷,他还是清晰感觉到了的。所以愤怒之后,难免就觉得难堪,尴尬。 最后,陆不为干笑两声:“咱们还是说案子吧。她最恨我,所以最有可能是她。” 李长博反问他一句:“没有其他人恨你了吗?” 这么一说,陆不为居然又迟疑起来。 看着他这个样子,付拾一纵是八卦之心再熊熊燃烧,这会儿也有点不想看了。 于是付拾一干脆出来透口气。 她怕自己再不出来,真得赔医药费。 不过李长博却不能走,虽然他感觉自己也不想再多看一眼陆不为。 陆不为最后写了个名单给李长博。 赖大饼看着这一系列操作,面上的忐忑不安更重了,好几次都忍不住问道:“李县令难道不信我的话吗?” 李长博只道:“我需证据。” 陆不为在旁边恶狠狠道:“我若要做这样的事情,何须用这样隐晦的手段?直接告诉那小娘子岂不是好?韦宝莲长得还是不错的,若有机会——” -- 第936页 剩下的话,在李长博警告的目光下,被陆不为咽下去,再也不敢说出口。 拿走名单,李长博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个事情来,吩咐了陆不为一句:“回头我叫人送个范本过来,你那些话写给我看看。” 陆不为立刻激动起来:“是!” 出来之后,李长博将名单交给了厉海和王二祥,让他们二人去查一查。 他则是去找付拾一。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付拾一连八卦都没了兴趣,直接离开。 他觉得付拾一的情绪有点不太对。 付拾一正在写验尸心得。 只不过那一笔一划都很用力。 李长博在旁边看了片刻,才柔声问:“这样生气吗?” 付拾一点点头:“嗯。毕竟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世上很多人的恶,或许都比陆不为的严重一千倍一万倍,但是像陆不为这样让人讨厌的,却是真的少见。 李长博被这样的用词给逗笑了,他伸手抽走了付拾一的笔,轻声道:“情绪激烈时候,不宜做任何事情。会容易出错。” 付拾一抬头看他,没忍住,抱怨道:“和陆不为那样的人打交道,我都觉得恶心。他对那些女人的态度——” “去骑马吧。”李长博认真建议:“我们去马场骑马吧。” 付拾一:??? “我若心情不畅,便会去骑马。策马驰骋时,胸臆中的郁气,就像被风一点点吹散,人也慢慢冷静下来。”李长博微微的笑着,伸出手握住付拾一的手:“正好我也心中厌恶。” “那这头——”付拾一还是有点迟疑,毕竟案子还没破呢。 “换个心情,换个想法,或许一切都迎刃而解。”李长博不容付拾一拒绝。 事实证明,心情不好的时候,去马场真的是个很正确的事情。 虽然还没骑上马,但看着那些神态各异,颜色各异的马儿,付拾一就已经忘了陆不为是谁了。 马场的马,有寄养在这里的,但大多数都是马场自己繁殖的马。 有高头大马,也有娇小的温顺的马儿,甚至还有跟在母亲身后的小马驹。 付拾一看着小马驹,当时就露出了姨母笑:真是太可爱了啊!那清澈的,怯生生的大眼睛~ 李长博自己有一匹马也是寄养在这里的。 当马厩的人将那一匹马儿带过来时,付拾一直接就挪不动眼睛了。 “它叫什么?”付拾一直勾勾的看着,感觉自己在这一刻,看到了梦中情马:那柔顺的,光亮的,雪白到仿佛云朵一样的毛发,那修长匀称的体型,简直是自带滤镜! 关键是,身上是雪白的,唯独四个马腿,从膝盖那儿渐渐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更像是一朵云了。 李长博笑答道:“叫见黎儿。取黑夜渐褪,白昼渐来,黎明的意思。” 付拾一默默的将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白加黑”咽了下去,真心实意的称赞一句:“好名字!好文采!” “你骑上去试试。”李长博微笑怂恿:“它很温顺,性格极好。是小母马,刚成年,跑得很快。” 付拾一没忍住,爬上了马背。然后看着那雪一样的白毛,伸出了邪恶的手。 不得不说,马毛虽然硬挺些,但是见黎儿毛发的触感,真是太柔顺油滑了。简直让付拾一爱不释手。 那头,李长博也翻身上马。他的是一匹大枣红马,比见黎儿高出一大头,一看就知是好马。 更不得不说,李长博挽住缰绳的样子,真叫一个意气风发。 付拾一情不自禁想起一句话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那样的场面,骑马的人,一定就是李长博这样的吧? 第1799章 为何不爽 马场专门跑马的地方,是一大片的草地。 当见黎儿跑起来时候,付拾一脑子里就没了李长博,只有一句“卧槽”来回翻滚。 见黎儿不愧是梦中情马,马力足,奔跑起来时候,那可真是一瞬间,就将付拾一吹得睁不开眼睛了。 嗯,长长的鬃毛,还会扫到付拾一脸上,更让人睁不开眼睛。 付拾一面色扭曲:这么大风,什么样的郁闷给你吹不散!回去我就要做一副防风镜! 李长博策马跟着付拾一,却好似全然不受影响,更甚至还能开口说话:“今日,付小娘子为何那般不痛快?” 付拾一侧着脑袋,看李长博,喊回去:“一会儿再说!” 三圈跑下来,付拾一感觉自己浑身筋骨松软,近乎散架。 见黎儿倒是一脸畅快,还亲昵的用嘴来碰付拾一。熟练地将她手里被李长博塞过来的豆子都抢走了。 付拾一虚弱看李长博:“我这会儿的确是不恼了。” 李长博微笑,一脸果然有效。 付拾一幽幽的叹气,问了李长博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你在跑马的时候,有没有觉得风吹得脸皮痛?尤其是这种冰冷的冬天?” 当初付拾一试过冬天骑电瓶车。速度一块,那感觉,就像是冷风从你整个人身体里穿过去,带走了所有热量。 骑马的感觉,和那个差不多。稍微就好那么一点点。 毕竟骑马也算是个运动? 李长博被这个问题问得嘴角僵硬,好半晌才实诚的点头:“痛的。” -- 第937页 付拾一震惊脸:“那你怎么能够保持住风度的?” 这个问题,让李长博沉默良久,最后才不确定的说了句:“大概……习惯了?” 付拾一也沉默了: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忽略能力!以及这是多么凡尔赛的一句话! 李长博略尴尬,抿了抿唇角,小小声:“下次戴个帷幕?” 骑过马,跑马场地周围就有一圈小帐篷,可以用来煮茶吃点心。 如果有马球比赛,这里可想而知有多热闹。 付拾一遗憾道:“我还没看过打马球呢。” 总是说要看,可总也有事。 李长博轻笑:“过几天就有,到时候我们来看。” 同时他将热好的梨汤塞进付拾一的手里,重新又问了一遍付拾一那个问题:“今日为何那般不痛快?” 付拾一喝一口梨汤,感觉这个人都暖和起来,这才轻声回答道:“因为他不尊重女人,不尊重身边的女性。他看见女人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龌蹉恶心的东西。” 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付拾一继续愤慨:“他怎么敢?无非是仗着他遇到那些女子单纯些,好骗些,就肆意玩弄她们的情感和身体!如果真只是两情相悦,互相排遣寂寞,我也不说什么,那是人家自己的选择。但他在背后,却露出这么一副不屑的样子——” “这种男人,就应该送去屠宰场!”付拾一气哼哼道。 李长博理智的提醒:“律法不允杀人。” 付拾一摇头肃穆:“不是杀了他,而是送去骟了。对他来说,这种事情比死了还难受呢。” 李长博一口没缓过来,好半晌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最后,他开口时候,神色异常庄重和肃穆:“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那种人。” 从他正义的脸庞,丝毫看不出他惶恐的心。 付拾一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要是那样的人,我还能和你成婚?我又不瞎。” 李长博矜持点点头,遮盖不住嘴角的翘起。 在马场呆了一下午的结果是,付拾一心情虽然舒畅了,但是咳嗽明显严重了,感冒还有点去而复返的意思。 当天晚上头痛欲裂,蹲在床榻上,由阿玫端着姜汤喂。 春丽不擅长干细致活,在旁边蹲着像是个忠心的大狗。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喂一勺姜汤,阿玫还要说教一句:“小娘子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这种唐僧念经的方式,直接让付拾一觉得自己更加头疼了:猴子当年怪不得觉得头痛。 第二天付拾一一大早去衙门时候,只觉得头昏脑涨。 除辛和厉海也是掐着点匆匆来的,看见付拾一他们时候,四个人四目相对,除辛居然很不好意思的先溜了:“我去配药。” 她跑得太快,李长博一句“给付小娘子看看”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付拾一也觉得疑惑,只问厉海:“除辛怎么了?” 厉海面无表情:“无甚。” 说完也走了。 这可不对劲。 等他走了,李长博压低声音问付拾一:“付小娘子看见没?” 付拾一八卦之心顿起:“看见什么?”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甚自在:“厉海脖子上,有两道指甲印。他的功夫甚好,自不会是打架追捕留下的——” 付拾一秒懂,内心吐槽:那也绝对不可能是追捕留下的,毕竟拼命时候,谁用指甲挠人啊?又挠不死。 不过,对于这两口子的状况,她半点也不担心,反而贼兮兮笑了一下:“看来,这两口子婚姻状况很美满啊。” 李长博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原来是这样证明? 不过,这些都是插曲。最重要的还是案子。 将陆不为名单上的人调查一番之后,厉海得出的结论是,没有可疑之人。 也就说,最有嫌疑的,还是陆不为和他的妻子木大娘子。 陆不为抄写的信也出来了。 此时拿到了他的,就将那信拿过去给韦宝莲看。 短短几天,韦宝莲已经瘦了一大圈。 人看着沉默内敛了不少,性格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以前的韦宝莲,看着是高冷而不屑混入俗世,现在则是平静淡然很多,看着虽然也有那么点遗世独立的味道,但已经不那么高冷了。 她听见付拾一的鼻音,还提了一句:“地牢湿冷,付小娘子不该下来,还是尽快上去。” 付拾一感动非常,欣慰无比的看着韦宝莲:孩子懂事了。 而后她将陆不为的亲笔信递给韦宝莲:“你看看,这是你当时收到的那封信吗?” 韦宝莲接过,打开来—— 第1800章 是这封吗 刚一打开,韦宝莲看了几眼,立刻就点头:“就是这笔迹!没错!” 付拾一提醒她:“仔细看看每个字,看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地方。毕竟有可能笔迹模仿——” 韦宝莲点点头,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看。 只是看完了,她也没发现任何区别,所以只能是摇摇头,同时将信纸递回去:“的确是一模一样。每一个笔画,都是差不多的。” 她说到这里,略略有些歉然:“不过,毕竟过去了这么久,我也说不好。兴许记错了什么的。” 付拾一接过信纸,点点头,宽慰她一句:“这又不能怪你。别想那么多了。” -- 第938页 从地牢里出来,付拾一将信纸交给李长博,轻声转述了韦宝莲的话。 李长博垂眸:“这个,加上赖大饼的供词,都指向了陆不为。” “事到如今,我们只剩下药这一条路了。”付拾一轻声喃喃。 李长博也是颔首:“这些只能证明,信是陆不为放的。并不能证明药是他放的。” 而事实上,药才是最关键的。 药那头,其实也有进展的。 调查之后,虽然没查到有人进出过那间屋子。 但发现了另外一个事情。 那就是……打扫那屋子的丫鬟,和陆不为吧,有那么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根据旁人说的,曾经撞见过陆不为夸赞那丫鬟,那丫鬟还一脸娇羞,后头两人还凑在一起说过话。 这个消息,同样指向了陆不为才是幕后真正的凶手。 李长博陷入了沉吟当中。 谢双繁看了看旁边的吕德华,指使道:“你去整理下卷宗,看看还有没有可疑之处。师爷的作用,就是襄助县令,要想县令所想,替县令补足,锦上添花,更上层楼,所以要有眼力见——” 吕德华一脸认真,乖乖顺顺就去了。 付拾一在旁边瞅着,压低声音:“难道不是因为他身份敏感,所以才支走吗?” 谢双繁一脸坦然的捋胡子:“支开是支开,但也给他机会为未婚妻伸冤了不是?再看看,他到底品行如何。” 对于这样的谢师爷,付拾一竖起大拇指:“狐狸还是老的精。” 谢双繁一脸哀怨的看李长博:“我看还是小的精。” 这下,换成李长博一脸坦然的岔开话题:“谢师爷,你觉得,这个事儿是陆不为所为吗?” 谢双繁将这个问题考虑了许久,最后才摇摇头道:“我觉得,他要有那个胆子,多的是机会飞黄腾达。何至于被妻子拿捏住。” 木大娘子虽然管不住陆不为的下半身,但明显管住了陆不为的钱。 这就将陆不为吃得死死的,彻底翻不出木大娘子的掌心。 虽然这话很不厚道,但付拾一还是没忍住乐了:“果然精辟。” 李长博也深以为然:“他或许哄骗女子再行,但其他方面,的确不行。” 有那样的脑子,若是走仕途……说不得早就钻营成功了。 付拾一也轻声道:“虽然我不喜欢陆不为这个人,但是我也觉得,他不像在说谎。我从他的微表情里,看不出端倪。” “反倒是那个赖大饼,见到陆不为时候的反应,不太对。” 但是紧接着付拾一摊手手:“可是咱们没有证据。破案还是要讲证据。” 这句话,瞬间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李长博开了口:“先将人带回来吧。那几个丫鬟,挨个儿审问,对质。” 谢双繁揉了揉眉心,抱怨一句:“要不是没法给章尚书交差,何必闹这么大?我看那陆不为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杀人者,不能放过。”李长博轻声道:“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死者。” 不管如何深仇大恨,私刑绝不可取。 否则世间人人效仿,如何还有安稳日子? 付拾一深以为然的点头:“没错。” 谢双繁无奈轻叹:“也是。” 很快那三个负责打扫屋子,看守屋子的丫鬟就来了。 三人都有些瑟瑟发抖,不过一眼看过去,付拾一立刻就分辨出了最漂亮的那个是哪一个。 正好那丫鬟也悄悄在看付拾一,四目相对,对方立刻心虚低头。 李长博也留意到了这里,却没立刻审问她,而是将她放在了最后。 前面两个样貌普通的,说起话来也很老实,问什么答什么,很快就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其中有一点,两人都认为第三个丫鬟,和陆不为有私情。 更觉得,有私情的情况下,她帮陆不为放点东西,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一定会帮的。 当第三个丫鬟一被叫进来,不等李长博问话,她就主动道:“我没做!我是仰慕陆郎君,但我不可能跟了他,我和陆郎君之间,是清白的!” 她甚至咬牙红着眼道:“我可以请稳婆验明正身!” 这下反倒是将付拾一和李长博惊了一下。 片刻之后,李长博才缓缓开口,说了句:“不一定非要有什么苟且,你才愿意帮他做事。” 那丫鬟急得眼泪都掉下来:“这种事情,我怎么敢帮他做?若被发现,我必是要挨打的。到时候万一再被发卖,落到平康坊去,还有什么活路?” 她低头抹泪:“我无父无母,没个别的指望,真被卖掉了,我日后怎么办?陆郎君虽好,可他没钱,也没地方安置我,我如何敢帮他?” 付拾一听着,简直都要替她落泪了:这可真是人间真实了。爱情败给现实什么的,真是太戳心窝子了!!! 李长博斟酌片刻,问了那丫鬟一个问题:“你说不是你,那你觉得,谁有可能?” 结果那丫鬟说了句:“我觉得……都有可能!” 付拾一和李长博简直绝倒:这算是什么猜测!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大概是觉得十分心累。 付拾一也幽幽道:“这种事情,总不可能是她们两个一起做的,然后诬陷你吧?她们两个,挺团结的——你要不想想,看看谁更可疑?” -- 第939页 那丫鬟也不知是不是慌不择言:“我觉得,真就是她们两个一起做的!” 付拾一惊了,脱口而出:“为啥?” 第1801章 就是她们 只不过,那丫鬟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但就是一口咬定,肯定是她们两个一起做的。 付拾一沉吟片刻,提出一个猜测:“她们平时因为嫉妒你的美貌,所以排挤你?” 这个问题让李长博和谢双繁都惊呆了:这个理由……看似扯淡,实则很实诚啊! 那丫鬟在理解了这话之后,那一瞬间,犹如千里马终于遇到了伯乐,握着付拾一的手,眼眶饱含热泪:“对!对!对!” 付拾一被搞得有点尴尬的抽出手:大可不必如此。 紧接着,付拾一又问了一点被排挤的细节。 这一次,那丫鬟犹如心里委屈找到了排泄口,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刻钟,都没见想停下来。 不过李长博和付拾一他们,已经了解情况了。 将那丫鬟好说歹说劝了下去之后,李长博看向付拾一和谢双繁:“这个事情,你们觉得?” 谢双繁一针见血:“我觉得还是钱好用。” 付拾一深以为然:“那不是为情,就只能是为了钱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叫了不良人进来,让他们去查一查,三个丫鬟最近的情况。尤其是经济上的。 付拾一轻声道:“她们有钱,也未必会现在花。很可能会藏起来。” “所以还是要搜一下屋子。”谢双繁很不客气的提出了这个要求:“三个人的都搜一搜。” 李长博轻声道:“我觉得,不只是要搜一搜,还是要查一查。倘若真的不是陆不为,那隐藏在背后的人,一定会提前告诉她们应对方法。” 他顿了顿:“就像赖大。” 赖大的供词,几乎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不是最后对质环节,看出赖大的不自然来,只恐怕谁也不会怀疑赖大在撒谎。 陆不为就只剩下了百口莫辩。 同理,这一次也一样。 付拾一轻声道:“但是,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对方虽然心思缜密,但能力有限。他能找到的人,心理上不会特别严谨,最终还是会露出破绽。” “也不必关注谁藏了钱,只需算一算,她们每个月多少月钱,最近有没有买什么舍不得买的东西。”付拾一微笑的说出经验之谈:“通常,人在发财之后,很难忍住花钱的欲望。就算不敢大肆花钱,也一定会买一点自己平时舍不得买的。” “这些东西不一定很贵,但一定是平时舍不得的。鲜货,点心,头油,脂粉。都有可能。” 有了这个方向,接下来的调查就轻松了很多。 有意思的是,三个丫鬟那儿,只有第三个丫鬟屋里,搜出来一颗金豆子。 还藏得很隐蔽,藏在了一双绣花鞋里。 如果不是层层叠叠的又将绣花鞋包起来,还不一定能摸到呢。 除此之外,另外两个丫鬟的屋里,虽没发现钱,但两人的脂粉不少,还都是新的。脂粉一拿回来,付拾一就惊叹道:“这两个人绝对有问题啊!这个脂粉,可是有名的胭脂斋出的新货,没有一吊钱,绝对下不来。她们一个月都没一吊钱收入,怎么可能舍得买?” 那么这些脂粉,要么就是别人送的,要么就是自己发了财之后买的。 付拾一感叹:报复性消费,是每一个女人都逃脱不了的噩梦! 看向李长博,付拾一认真道:“这个胭脂,我都舍不得用。” 李长博盯着那胭脂,沉默了。良久吐出一个铿锵有力的字来:“买!” 付拾一咳嗽一声,“就是告诉你,这东西绝对不是她们两个的消费水平。让你更直观一点。” 李长博这次懂了。 但还是隐蔽的看了一眼方良。 方良秒懂,偷偷的记下来。 那两个丫鬟再度被审问的时候,心理素质还是挺好的。刚一说起案子,立刻就又开始往那个丫鬟身上泼脏水。 不得不说,还真是……叫人听腻了。 付拾一笑眯眯的将胭脂摆在桌上,对上两人的目光:“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两人当然认得出来,当即就怒道:“你们搜了我们东西?” 付拾一保持微笑:“有的时候为了破案,不得不采取一些粗暴手段,还请见谅。不过,二位还是先给我说一下,这些是什么东西吧。” 那两丫鬟还是心里愤愤不平,其中一个尖嘴的丫鬟不悦道:“这不就是两盒脂粉吗?难道小娘子看不出来?都是女子,难道小娘子不用这些?” 付拾一对她的讥诮只当没听见,那得体的笑容像是焊在了脸皮上:“我当然认识,所以我才问你们啊。这东西,章莹莹用,韦宝莲用,那些贵女们用,不奇怪。但是你们——” 她上下打量一下二人,不言自喻。 而她脸上的笑容,也只当那两个丫鬟看得讨厌,丝毫没有感受到什么温和,反倒是觉得心中烦躁。 另外一个小眼睛的丫鬟也开了口,轻声道:“其实也不是买的,就是那些贵女们,有时候不喜欢了,随手就扔了。” 付拾一笑容还是没有变化:“我家丫鬟捡了我不用的东西走,正常。别人家的丫鬟捡了我的东西,那就不正常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哪家女儿,也没有自己用过的东西,随随便便就扔了的。毕竟,人家可能嫌脏?” -- 第940页 这句话虽然无情,但的确是事实。 有些东西可能随手就赏了。 但是有些东西,是不可能随手赏人的。就算赏,也是给自己身边的丫鬟,断没有给外面人的道理。 付拾一说完这些话,无视二人态度,将胭脂打开,指着上头两个手指印,继续微笑盘问:“而且,这分明是盒新开的。买来刚用一次。谁出门,也不会带一盒新的。毕竟,万一不好用,到时候可不好办。” 她暗戳戳的想:我没吃过猪肉,我也见过猪跑。人家河源郡主哪次出门,不是自带化妆师和化妆箱?可里头,哪一次也没有新的。最少都是要试用那么一两次,才敢带出门放心用的。 更何况——“如果只有一盒,虽然奇怪点,但也不至于很不合乎常理。但是你们二人一人一盒,都是一样的情况,你说,我怎么信?” 付拾一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的微笑看住她们。 第1802章 还不招吗 这种动作,会给对面的人,带来心理压迫感。 尤其是在这种答不出来话的情况下。 她们二人,明显慌乱起来。 而付拾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即重重一拍桌子,一改刚才微笑形象,厉声喝道:“还不快说!还是要皮鞭子打在身上才肯老实!” 两人一哆嗦。 其中一个慌不择言:“我们自己存钱买的不行吗?这也不算很贵!又不是买不起!” 另一个也附和:“是啊,我们有月钱,自己买来用不行吗?” 付拾一又是一拍桌子:“你们两多少月钱我不清楚?靠你们自己存?要到猴年马月!说,哪里来的钱?!” 两人更加慌乱了。 但无论如何,一口咬定就是自己存钱买的。 付拾一微笑看住二人:“金豆子虽好,可也要有命花才行啊。” 说完这话之后,她摆摆手,直接吩咐旁边不良人:“毕竟是女郎家,下手轻一点,别弄死了。” 不良人亢奋的搓搓手,声音洪亮:“喏!” 那架势,比街头流氓都还流氓。 付拾一不得不悄悄伸出大拇指:群演里也有影帝啊! 那两丫鬟很快就被吓得鬼哭狼嚎,涕泪横流。 付拾一捧着雪梨水,美滋滋的耐心等着:她们两个现在已经清楚自己不说点什么,是绝对逃不过的。而且还被暗示可能丢了性命,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现在只要等她们心里防线彻底崩溃就行。 当然,动手是尽量不动手的。现在还是参观酷刑一日游的过程中呢。 李长博在旁边,安静的给小炉子添柴,嘴角都翘起来:“付小娘子不愧是长安魁首。我们拍马都追不上。” 付拾一立刻谦虚:“没有没有,主要因为我是李县令的未婚妻。而且,我这点雕虫小技,仔细一琢磨,人人都能会。” 谢双繁忍不住打断了二人:“我觉得你们二人都好,珠联璧合,强强联手,简直是我大唐盛世的锦上添花!是我长安县衙门的一大幸事!” 方良惊叹:“谢师爷你也学会了!真是炉火纯青,让人惊叹!” 谢双繁微笑:“见笑了,见笑了。方良你也不错,不愧是你家郎君的左膀右臂。” 方良更加谦逊:“哪里哪里,我家郎君常说,没有谢师爷,他还未必能做得好这个县令呢。” 付拾一:原来平时他们都是这个感觉…… 李长博:我好像没说过这话…… 最后打破了诡异气氛的,还是那两个丫鬟。 在看到了那些上头带着血的各种刑具之后,有一个尖叫一声尿了裤子,另外一个更惨,直接就昏了过去。 然后,两人被一瓢冷水泼冷静下来之后,都招了。 而且那叫一个竹筒倒豆子,干干净净。 两人的确是被人指使的。 不过并不是木大娘子,她们两人都没见过木大娘子。 使唤她们的,是一个年纪还不算太大的妇人。 那妇人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让她们二人将药丸那个匣子放在屋里,然后又给了五颗金豆子。 告诉她们如何用一个金豆子找到一个替罪羊的方法。 那妇人还说,这个方法,是天衣无缝的。她们只需要忍住,将两颗金豆子先埋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等到这个案子彻底了结了,过上两个月,就能拿出钱赎身,而后过上好日子。 说起来,那两盒胭脂还真是她们自己买的。不过用的还真是自己存的钱。 她们想的是,反正也没动金豆子,谁也不会知道。 结果谁也没想到,偏偏就是这一点侥幸心理,暴露了一切。 两人后悔同时,还倒出来一点别的小秘密。但那些与案情不相关的秘密,李长博没让其他人听,更没记录,甚至叮嘱不良人,这些事儿绝不可说出去,那些达官显贵的秘密,沾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所以难免都有点小心翼翼。 付拾一背后悄悄和李长博感叹:“有钱人可真会玩。花里胡哨的。” 李长博垂下眼眸,没什么感情:“主要是他们太闲。” 闲则生事。 付拾一点点头:“是太闲了。” 成日没事就聚会,然后琢磨新花样,更奢靡成风,大唐就是这样被一点点败坏的。 -- 第941页 她幽幽感叹:“若是找个什么法子,让他们忙一忙,就好了。” 李长博轻笑:“倒是可以跟陛下提一提,让陛下想想。至于我们,还是破案吧——” 付拾一想了想也是:拯救世界太累,需要的能力太大,还是安心做个小市民吧。 转头,付拾一就根据两个丫鬟的描述,画了个人像。确认无误之后,就去找那赖大饼。 赖大饼显然也是认识那个人的。 只看了一眼画像,就大惊失色。 李长博淡淡道:“最后一次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兴许是画像都摆在了眼前,赖大饼觉得他们怕是什么都知道了,所以迟疑一下之后,也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指使赖大饼的,也是这个妇人。 这个妇人,是木大娘子身边的丫鬟月娘,月娘忠心耿耿,从木大娘子在家时候就一直伺候,后头跟到了陆家。这么多年,月娘跟着陆大娘子,也是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 得到这句话时候,付拾一还是有点意外,于是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眼神:木大娘子她,知道这个事情吗? 这个暂且不知,赖大饼还在说月娘叮嘱自己的经过。 赖大饼虽然是陆不为买的,但陆不为没钱,每个月的钱,还是木大娘子发。 后头有一回,他婆娘生小儿子难产,眼看要死,是木大娘子拿了一片人参,救了他婆娘也救了他小儿子。 从那之后,赖大饼最感恩的人,就换成了木大娘子。 而且,赖大饼是个疼婆娘的,对陆不为那种行为吧,也有点鄙视。 因此,月娘找到他的时候,他一口就应承了。 哪怕这个事儿风险很大。 之所以这么爽快,主要是因为赖大饼本身也有病,没几个月好活了,他开了个很高的价格,想着替妻儿留下安身立命的钱。 不得不说,赖大饼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这一点,比陆不为可强多了。 第1803章 谁的主意 一下子得知了这么多的信息,付拾一和李长博也终于迎来了这个案子的结束。 月娘很快就被带了过来。 当看见不良人时,月娘的反应还很平静。 她说想去换件以上,结果不良人却在她的手里找到了一瓶毒药。 很显然,她猜到了,而且打算服毒自尽。 药瓶被打掉,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出去老远。 月娘被死死的压在地上,她盯着那触手不可及的药瓶,已经不年轻的脸庞上,露出了几许怅然。 木大娘子也跟着一同被带回了衙门。 说起来,木大娘子简直是一脸大写的懵。 她好几次都看向了月娘,只是来不及开口,就被不良人喝住。 而月娘一直没看木大娘子,只是安静低头,仿佛不闻不见外界声音。 到了衙门,李长博和付拾一看着这个情景,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刚才他们两个打了个赌,以一顿水盆羊肉为注。赌的就是幕后主使,到底是不是月娘。 付拾一觉得是。李长博说不是。 谢双繁最后当了见证人,两头蹭饭—— 反正等两人反应过来,就差签字盖章了,也不好翻脸,只能捶胸顿足,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不仅是李长博与付拾一,就连谢双繁,对这个事情,都格外的关注。 基本上,这个案子不太会再出什么变故了。 所以,李长博直接就将所有与案件相关的人都聚到了一起。 当陆不为看见木大娘子的时候,就像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几乎是一瞬间,陆不为就暴走了。 他怒瞪着木大娘子,完全无视铁链拘束,拼命往前挣,脸上更是一脸的质问:“你这个毒妇,竟如此狠毒!” 木大娘子看着他面目狰狞的样子,眉头微蹙,也有些不愉,当即冷冷道:“陆不为,你最好慎言!若再敢骂我一句,你我便和离!” 听得出来,平时木大娘子可能没少用这个要挟陆不为。 但是这一次,陆不为显然不吃这一套。 他反倒是高声喝道:“和离?我要写休书!你这样的毒妇,我陆家不敢要!” 这大概有点出乎木大娘子的意料,所以她居然没有立刻怼回去,而是惊了一瞬。 反应最大的是月娘,她猛的抬起头来,喝道:“陆不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和大娘子说话!” 月娘的目光恶狠狠的,像是要从陆不为身上撕下来一块肉。 她其实长相虽然普通,但总体来说,看上去是很好相处的人。 一个这样的人,忽然露出这样的神色,而且说话如此……是会让所有人都震惊的。 不只是陆不为,就连木大娘子,也是用一种近乎陌生的目光看她,仿佛眼前这个人并不是自己认识的月娘。 月娘说完这一句之后,剧烈喘息几下,随后就看向了李长博:“李县令,这件事情,都是我做的。一切都与我们大娘子并不相关,我们大娘子,是无辜的。” 李长博听见,先隐晦的看一眼付拾一,这才一颔首:“如此说来,这些阴谋,都是你一人所想?” 月娘应得很干脆:“是。” 不等李长博说什么,木大娘子先开了口,疑惑问:“月娘你做了什么?” -- 第942页 木大娘子之前一直还是挺冷静的,但是这会儿的语气,却有点慌。 月娘没看木大娘子,只是面上笑了笑。 这个笑容,意外的有些温柔。 月娘轻声道:“我本想,替大娘子解决了这个烦恼,永绝后患的。” 木大娘子浑身都被震动,失声追问:“你打算如何永绝后患?” 月娘没有回答,整个堂上一片安静。 只不过,付拾一觉得,木大娘子未必没猜到,只是从心底不想承认罢了。 但她也一直在观察木大娘子,发现木大娘子的神色,并不像是在假装,所以,这个赌,差不多应该是李长博赢了。 付拾一也没多遗憾,反倒是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复杂。 最后,眼看着月娘一个字也不肯说,李长博便出声问道:“月娘,是你指使烤全驼别院里两个丫鬟,在屋中放入匣子的,对吗?” 月娘点头:“是我,没错。” “那你的钱是如何来的?”李长博问了个关键性的问题:没钱,两个丫鬟可不可能白帮忙。而那一笔钱,加在一起,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月娘的神色十分平静,“是我一辈子的积蓄。大娘子待人宽厚,平日我攒下不少钱。本来是打算养老的。” 这倒不像是假话。 在大户人家做下人,尤其是贴身服侍那种,基本上吃穿住都不用花钱。不仅能将工钱存下来,还能时不时额外得点赏赐。 这样的话,其实钱不少的。 有些人,甚至退休时候,都能算得上是个富足之家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似乎是有些好奇:“你就不会觉得心痛?毕竟,这是你一辈子的积蓄。而且,你与陆不为,也是无冤无仇——” “他骗了大娘子,害得大娘子一生都不痛快,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他若是一直老老实实,也就罢了。可都到了这个年岁,孩子都那么大了,还不肯收敛。屡屡让大娘子没了脸面!”月娘说起这些时候,颇为激动。 她那架势,让人看着都能感受到她内心翻滚的情绪:“大娘子在娘家时候,多么骄傲高贵?多少郎君上门来,她看都不看一眼?若不是陆不为,她怎会落到了如此境地!若是陆不为对她好些,我也认了。至少大娘子心里高兴。可现在,大娘子日日愁眉不展,硬生生磋磨成这样!” 月娘痛哭出声,捂住心口:“我心痛啊!” 木大娘子也哭了,这一番话,让她眼泪根本止不住。 可木大娘子除了翻来覆去一句“你怎么这么傻”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场的人,只有陆不为一脸不屑,冷笑着打断了主仆情深的画面:“笑话!她自己非要跟我走的,怪得了谁?!这些年,也是她自己端着架子的,天天冷着个脸的,怪得了谁?也是她自己容不下人——” 第1804章 从未见过 付拾一目瞪口呆。 她忍了很久,也没憋住,打算开口说上一句。 然而就在她即将开口那一瞬间,李长博却拧着眉说了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付拾一哀怨的看他:虽然心有灵犀,但你好像抢了我的台词…… 不过,李长博的话,显然也是让众人都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嫌弃。 陆不为:…… 月娘则是一脸大仇得报。 木大娘子嘛,还沉浸在这件事情带来的震惊之中,实在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李长博斜睨陆不为一眼,一字一顿:“与案情无关的话,不得废话!不被问及之人,也不许擅自开口!违背者,领十棍!” 付拾一默默的的伸出大拇指,同时期待的看向陆不为:来,说个话。 然而陆不为从来都是十分的识时务,他不仅紧紧的闭上了嘴,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显然,陆不为是半点不打算开口了。 付拾一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只能说,陆不为这个人,忒讨厌。 月娘冷哼一声,分明瞧不起陆不为。 李长博终于又可以往下问:“那两人是你收买的,为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害死章莹莹?” 月娘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应了:“本来没想要她死,就是想让她大病一场,看着严重一些,将这件事情抖出去。若是章小娘子丢了脸面,坏了名声,章家绝不会放过陆不为。” “毕竟,药是他给的,桃仁的事情,是打胎而起的。” 月娘此时,简直算是竹筒倒豆子:“不管调查哪一个,陆不为都牵扯其中。若是章家追究,不管是一定要陆不为负责,还是将他惩处,我家大娘子,都能脱离苦海。” “那药,你是哪里来的?”李长博问出关键问题。 月娘苦笑一声:“是我找与我相好的郎中配的。大娘子时常头痛,他常过来问诊。在大娘子的撮合下,我们……本准备订婚的。” 付拾一惊住了:都要订婚了,怎么还做这样的事情? 李长博下一瞬,就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既是都订婚了,还做这样的事情,就不怕事发之后,无法与对方交代?” 月娘面上神色更苦涩几分:“大娘子心善,不仅要放了我卖身契,更与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可我走了之后,她身边就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我过得越好,心里便越觉得对不住她。所以思来想去,我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 第943页 看看月娘那痛苦的样子,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挣扎和愧疚。 再看木大娘子,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泣不成声。 月娘说完之后,笑了笑:“我不后悔。只可惜,章小娘子死了,他们也没将陆不为如何——” 那语气,是颇为遗憾的。 付拾一轻声道:“章尚书就算恨极了陆不为,也不会明着将陆不为如何的。毕竟,杀人犯法。身为朝廷官员,更不可知法犯法。” 更何况,章尚书还腾不出手来。原本以为韦宝莲是真凶,一心要让韦宝莲给章莹莹陪葬呢。 而如今,章尚书估计也还没从自己亲生女儿早就没了,章莹莹压根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这个事情里缓过来呢。 等章尚书缓过来,那陆不为的死期,才算是真正到来。 月娘看向付拾一,面上多多少少有些无语凝噎。 付拾一诚恳的点点头,晓之以情:“真的,不能这么干,不然我们肯定请章尚书来喝茶。他必定是不愿意的。” 月娘肉眼可见的更郁闷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打断了付拾一的科普,然后继续问:“那药方你是哪里来的?” 月娘对于这个问题,还回想了一下,才轻声道:“药方是我在陆不为书房偷来的,至于改的药方,我是找了另外一个大夫改的。只告诉他药效要再强一些。” 她叹一口气:“本身就是我对不住他,我总不好将他牵连太深。” 不得不说,月娘的心思,还真是细腻,也很聪慧。 如此分散开来,几乎没有人会心生疑虑。 每一个环节里,都很自然而然。 甚至包括送药过去,推到陆不为头上。 那两个丫鬟,当时还真觉得就是陆不为的意思。更觉得,一举两得,事发也牵扯不到自己身上,又能除去眼中钉,何乐而不为? 良久,李长博才又开口,问了她一个问题:“为何选中了韦宝莲呢?” 月娘一愣,下意识就答了:“有一次,我听大娘子说起过韦宝莲。她说,韦宝莲也是个可怜的人。被章小娘子耍得团团转。” “我想,韦宝莲必定是恨死了章小娘子的。如果知道这件事情,必定会做点什么。” 李长博微微扬眉:“木大娘子怎么会提起韦宝莲?” 这个问题,就是木大娘子回答了。 木大娘子哭了这半天,早已是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了,此时勉强道:“我调查了章小娘子。就知道了韦小娘子的事情,当时忍不住感叹了几句。谁知她竟记住了!” 说完,木大娘子又忍不住掩面而泣。 月娘也在旁边点头,并没有反驳,显然这就是当时的情况。 可付拾一听到了这里,却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于是她拽了拽李长博的袖子,趁他看过来,就无声用口型提醒:“信。” 也不知李长博懂没懂,他也没个反应,就没什么异常的扭头回去了。 搞得付拾一怪紧张的。 好在下一刻,李长博就问出了一句十分关键的话:“不管是给章小娘子送药时候,还是早上韦小娘子时候,都有一封信,这封信,分明就是陆不为的笔迹,这又作何解释?章小娘子必定很熟悉陆不为的笔迹吧?想要蒙骗她,恐怕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这一点,你又如何做到的?” 一听这话,付拾一就知道李长博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当即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管那么多,信其实都是最关键的证据。 章莹莹之所以没有犹豫就吃了药,必定是信让她确信那就是陆不为送来的东西。 而韦宝莲指认了两次,都十分肯定辨认出来,说明也不大可能是随便临摹一下就能成的。 第1805章 关键之处 这个问题,显然是将月娘给问住了。 很久之后,她才轻声道:“是我偷偷的拿了大娘子的字帖出去,找人模仿的。 这个回答,让人有点惊奇。 明明是陆不为的笔迹,为何却要用木大娘子的字帖? 李长博看向木大娘子。 木大娘子主动解释了这个事情:“从前,陆不为是我的老师。我又对他万般仰慕,所以……我的字就是临摹他的。而且,我特地学得一模一样。我平日练字的字帖,若是拿出去,的确容易叫人误会。” 李长博又看一眼陆不为。 陆不为点点头,十分不情愿的承认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她的字迹,与我至少有九分相似。” 李长博点点头:“所以外人几乎看不出区别?那你自己呢?” 陆不为也许是忌讳棍子,所以此时老老实实的:“我们自己是辨认得出来的。毕竟她是女子,还是更娟秀些。” 这么一说,倒是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了。 一时之间,堂上沉默下来,谁也没有贸然开口说什么。 月娘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对木大娘子跪下的。 她泣不成声的同时,声音里也满是愧疚:“大娘子,我给您添麻烦了。” 木大娘子哭着用力摇头,根本说不出出一句话来,用力将月娘扶起来,她一把搂住月娘,一边哭,一边无奈的骂:“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糊涂?” 主仆二人,脸上都是纵横交错的泪。 -- 第944页 唯独陆不为站在旁边,一脸松了一口气。 他甚至看向李长博,讨好笑问:“既然查明了,也没有我什么事儿,我是不是能走了?” 李长博刚要点头,却听木大娘子忽然深吸一口气,缓缓出声:“陆不为,我们和离罢。” 月娘一脸又惊又喜的看着木大娘子:“大娘子终于想明白了?” 木大娘子的眼泪又下来了:“我若是早点和离,你也不至于如此——” 陆不为骤然变了脸色,轻哼道:“和离?休想!你的丫鬟如此陷害我,我还没要说法呢。再说了,若是要和离,也可,几个孩子,你休想带走!那是我陆家的种!” 木大娘子说不出话来,显然是气得够呛。 而月娘则是忍不住大骂:“陆不为,你不要脸!” 陆不为轻蔑看一眼月娘:“你平日就是这般嘴脸。她都没说话,你乱吠什么?” 月娘也气得够呛了。 付拾一忍不住又将心头熟悉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李长博也是蹙眉。 陆不为反正就坚持:“和离可以,孩子你休想带走!正好,再过几年,咱们女儿就能嫁人了——” 是个人,都能看出陆不为的威胁。 木大娘子气得胸口一阵起伏,“你!!!” 陆不为笑了,笑容十分油腻:“这么多年你不和离,想的不就是这个吗?” 木大娘子咬着牙,扭头到了一边,不说话了。 月娘气得浑身哆嗦,踉踉跄跄爬起来,一头就往陆不为身上撞:“我杀了你这个混账东西——” 不良人是能拉住月娘的,但显然出于某种心思,没人拉。 反而陆不为躲了一下,也没躲开。 月娘一头撞在了陆不为的胸口上,陆不为的脸一下扭曲了。 付拾一这一刻,觉得“痛苦面具”这个形容词,很贴切。 但这还不够。 根本不够。 但等月娘还想做点什么的时候,不良人已经伸手将她按住。 付拾一分明就从不良人脸上看到了不情不愿这种情绪! 但是她其实也一样的。 陆不为这种人,是真的该下地狱。 堂上一时之间有点混乱。 月娘怨毒的咒骂声,木大娘子的啜泣声,陆不为痛苦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韦宝莲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的:“李县令,我想起来一个事情,当时,那信用的纸,是花草洒金笺,这种纸,女子用得多,而且十分贵。” 付拾一一下明白了韦宝莲的意思:这样贵的信纸,怎么可能是一个代人写书信的人舍得用的?都回不了本! 一下子,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齐刷刷看住了韦宝莲。 韦宝莲微微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下去:“而且,那信笺上,我闻见了淡淡的熏香。” 会熏香的人家,也不会是普通人家。 月娘愣愣的看着韦宝莲,居然问了个问题:“这是……什么意思?” 李长博慢慢的看住了愕然的木大娘子,轻声问了个问题:“月娘,你是在哪里找的写信的先生?是当面让他写的吗?信纸用的是什么信纸?” 月娘摇头:“我没看着。就是匆匆交给他,交代了写什么内容……我也不认识字。他交给我后,我也没细看。” 她住口不言,就这么扭头看向了木大娘子。 付拾一也开口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认识那个先生吗?还是说,就是在街边随便找了个人?” “是在字画店。”月娘牙齿“咯咯咯”的撞击着,像是冷极,又像是恐惧:“我听大娘子说过,字画店那些人最厉害,什么样的笔迹都能模仿,作假简直是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月娘的眼睛仿佛都无法聚焦了。 “那信纸呢?”李长博再问一遍。 月娘打了个寒噤,用比哭还难听的声音说了句:“就是普通的纸——” 但是刚说完了,她就反应过来,猛然又道:“是我吩咐他换一张纸的,这样看起来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李长博淡淡道:“是吗?你见过这种花草洒金笺吗?” 月娘点点头,嘴唇似乎有些干涩,她忍不住的舔了舔:“见过的。” 李长博追问:“在哪里见过?” 月娘声音更艰涩:“在大娘子的书房——她一直用这个。” 屋里重新又安静下来。 李长博却看向了木大娘子,声音冰冷,像屋外的寒霜冰雪:“木大娘子,你可有话想说?” 木大娘子微微摇头,略有哽咽:“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韦宝莲看住月娘,轻声道:“她提了好几次,她家大娘子。她很恨陆不为,觉得没了陆不为,她家大娘子就能过得好。这种念头,是谁给的?” 第1806章 是谁给的 月娘没说话,可身体却止不住的一阵阵发抖,牙关更止不住的扣响。 看着月娘那个样子,付拾一看向了木大娘子:“木大娘子真没什么想说的吗?” 木大娘子摇头,神色苦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月娘——” 月娘似是回过神来,颤抖着道:“这个事情,和我家大娘子无关。大娘子什么也没做——” -- 第945页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先将其他人带下去吧。这件事情,缓一缓再说。找到那写信的先生再说。” 不良人就将月娘带下去,至于陆不为夫妻二人,就没有被留下的必要了。 而韦宝莲,同样也没留下的必要。 章尚书已经不追究韦宝莲,文书也下来了,衙门只需对韦宝莲进行口头上的训诫,就可放她回家。 在衙门呆了这么久,忽然被告知可以回家了,韦宝莲还真是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呆呆愣愣的看着付拾一,仿佛傻了。 付拾一拍了拍她的胳膊,“回家去吧,只是以后切不可再做违法的事情,更不要再那么傻。” 韦宝莲眼泪掉下来,她吸溜着鼻子,点点头,虽然有点不符合高冷美貌的形象,但乖巧得不像话。让人心里一片欣慰柔软。 她甚至还重复问了一遍:“我真的能回家了吗?真的什么也不用做吗?” 付拾一笑眯眯:“回家好好忏悔,孝顺父母,以及,多做好事赎罪,别的就没什么了。不然,也可以给李县令送一面锦旗:破案神探,正义无双?” 后面一句,纯粹是开玩笑的。毕竟这年头,也不流行送锦旗。 韦宝莲被逗笑了,郑重许诺:“我回去亲手做一个。” 付拾一吓得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我开玩笑的。” 最后韦宝莲出去时候,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事实上,韦宝莲刚出衙门,就看见了自家马车。 马车是空的,车夫一看见她,就激动得不行。 丫鬟更是抱着披风就从马车上跳下来,眼泪汪汪的裹住她:“小娘子,咱们回家!” 韦宝莲纳闷:“你们怎么知道我今日——” 丫鬟立刻解释了个明明白白:“我们也不知道,但是大娘子从和章家说定了这个事情,就让我们每日过来候着。什么也不必干。” 韦宝莲愣住,心里却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激荡,于是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明明尤大娘子没来,可她却分明觉得,好似来了。 和韦宝莲出去的皆大欢喜不同,陆家夫妻二人出去的时候,则没有丝毫欢天喜地。 陆不为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夫人真是好手段!” 说完就走,半点不留恋。 木大娘子站在那儿,看着陆不为走远,好半晌才揉了揉眉心,疲倦的上了自家马车。 付拾一和李长博,以及谢双繁,此时坐在屋里,沉默喝茶。 最后,还是谢双繁打破了沉默:“你们觉得,谁赢了?” 付拾一长叹:“我觉得,大概是李县令赢了。月娘十有八九就是一把刀,一把不知道自己是刀的刀。” 这话有点儿绕,但是在座的人,都能明白这话的意思。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谁赢了倒无所谓。但这个案子,却实在是不好了结。” 这话一出,气氛就又有点儿沉默。 是啊,怎么结案? 就算大家心里清楚,恐怕月娘也有被利用的嫌疑,很有可能木大娘子在背后煽风点火了,但是人家没主动出谋划策,又怎么算主谋? 就算满打满算,算上了信的事情,顶多算是推波助澜,是个合谋。 谢双繁揉了揉眉心:“算了,还是先去吃个水盆羊肉吧。没准吃完了,也就迎刃而解了。” 李长博点点头:“那就先去吃水盆羊肉吧。” 付拾一看着二人的目光,捂住了钱袋子,艰难点头:“那……好吧。” 说起来,这才刚发工资,还没焐热呢…… 三人去吃水盆羊肉,路上遇到了徐双鱼,于是又把稀里糊涂的徐双鱼带上了。 水盆羊肉还是一如既往的鲜美。 四个人吃了个肚子圆,慢腾腾的往衙门回。 路上付拾一还买了一串糖葫芦,慢慢的咬着消食。 她恍惚想起去年的案子,“说起来,去年那个卖糖葫芦的,还是挺可惜的。他做的糖葫芦是真好吃。” 徐双鱼想起那个案子,就觉得那红彤彤的糖葫芦看着有点儿恶心,赶紧挪开目光,肃然起敬:“付小娘子总是如此胃口大开。” 付拾一拍着胸脯豪迈表示:“那是,能让我胃口不好的人,还没出生呢!再说了,干这一行,什么场面都没看过?还要被影响,那就说明心理素质不够强!还需锻炼!” 说起这个,她兴致勃勃的道:“对了,我想到结业那天咱们吃什么了。” 李长博面色微变,加快脚步。 徐双鱼显然没长教训,憨憨的问:“吃什么?” “火锅吧!”付拾一笑眯眯:“今年愣,吃火锅,又方便,又暖和。” 徐双鱼表示很可,毕竟火锅很美味。 只是下一刻,他的笑容就保持不住了,因为付拾一念叨的那些菜,都听起来有点…… 付拾一掰着手指头算:“血旺必须来一份!肥肠!猪肚!还有鸭肠!鹅肠!猪肝!猪肺!腰片!郡肝!羊眼睛!脑花!还有牙花!羊肝,羊肠!” 徐双鱼忽然就觉得不想吃了。 谢双繁听得面色一阵扭曲:“这些全是下水——最穷苦的人家,也没有这么吃的!” “虽然看着挺惨,但是真的好吃!”付拾一强调:“再说了,身为仵作,就要有直面这些的勇气!” -- 第946页 不然,总不能办案子时候一边吐一边干活吧? 这头回了衙门,付拾一受李长博的叮嘱,去看月娘如何。 月娘之前状态就不太对,别到时候出什么事情。 地牢里,月娘蜷缩在角落里,呆呆的抱着膝盖,也不知在想什么。 看她那样子,付拾一轻叹一声,走过去,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柔声问她:“在想什么?” 月娘回过神来,侧头看一眼付拾一,苦笑:“没想什么。就是在想,以后大娘子该怎么办。” 第1807章 还想她呢 对于月娘这种情操,付拾一肃然起敬:“难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想一想,你以后该怎么办吗?” 而这个问题,显然月娘很是豁达:“我一命抵一命就是了。” “可章小娘子……”付拾一想说,章莹莹也未必是她害死的。 月娘却显然误会了,猛的打断了付拾一:“章家那小娘子,本就该死!她那般德行,竟也无人教养!她活该!” 对于月娘毫无悔意的行为,付拾一只能抬手揉了揉眉心。 章莹莹究竟人品如何,付拾一并不想要评论,她只能看着月娘,摇头:“章小娘子不管人品如何,她该不该死,从来都不是你我能够决定。而且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她看住月娘,在她惊疑不定的眼神里,轻声说出刚才就想说的话:“章小娘子未必是你害死的,不是吗?” 月娘一愣,随后立刻反驳:“怎么不是我害死的?就是我害死的。” 她的样子,显得有些激动,就好像是害怕付拾一不相信一样,竟然还重复了一遍:“就是我害死了她,和我家大娘子没有关系。” “你家大娘子,调换了你的信,也没关系吗?”付拾一却不激动,和声细语,轻声的问。 月娘像是一下子被捂了嘴,忽然就没了动静,表情也颓然下来。 而付拾一则是继续往下问:“如果有人换了你的信,那有没有可能,你的药,也被偷换了?” 原本,或许月娘的确没想过要弄死章莹莹,但是……别人想要章莹莹死呢? “不可能的,我家大娘子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月娘大概是被问急了,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一句话。 付拾一看住月娘的眼睛,四目相对。 月娘一下子哑口无言,鬓角也渐渐的濡湿。 这样冷的地牢里,她却在出汗。 付拾一轻叹,点破那一层窗户纸:“我并没有说我怀疑谁。” 可月娘却显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不然不会张口就说出个人名来。 这话,月娘偏偏还无法反驳。 付拾一拍了拍月娘的肩膀,轻声道:“或许你和她一路走来,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或许你很在意她,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但她真做了这些的话,可有将你放在心上?你这么做,值得吗?而且,她真的能过上安宁的日子吗?” 月娘没有吱声。 但看得出来,她内心的剧烈挣扎。 付拾一没说什么,只是起身走出去。 有些话,点破了,也就够了,再多说,磨破嘴皮子,也没有什么用处。 月娘肯定是需要时间想一想的。 甚至不只是月娘。 付拾一出了大牢之后,没多久就迎来了下班时刻。 她去仵作学院看看,李长博则是留在衙门加班。 天气渐冷,仵作学院也是安静得很。 翟老头坐在办公室里,已经烤上了炭火,炭火上还架着铁网,铁网上头放着栗子和银壶。 不得不说,这小日子有点美。 看翟老头惬意的样子,也能看出端倪来。 付拾一坐到了他对面去,也伸手烤火,嫉妒道:“翟校长可真会享受。” 翟老头笑呵呵看着付拾一,压低声音:“还别说,从前在刑部当差,可没有这样的日子。要我说,这还是在学校里当差好。” 付拾一更心塞了。 不过她上下打量翟老头,忽然觉得差距是真挺大的:从前的翟老头,听见这话估计多半要么是替自己解释几句,要么就是生气,可不会这样大大方方承认,还顺带气回来…… 这个样子的翟老头,有那么几分颐养天年,和和气气的豁达架势了。 翟老头看付拾一出神,还以为她担心学校,就摆摆手:“你放心吧,学校里没事儿。钟约寒干得很好。年轻人嘛,多干点事,锻炼锻炼。你成日在衙门,我也干不了几年,吃早还不是要他顶上来?” 付拾一回过神来,点点头,轻叹一声:“其实有时候想想,这对他未必是好事。他从前的目标,听说有朝一日是进刑部呢。” 可现在没人手,钟约寒就这么成日瞎忙。 翟老头却忽然正了颜色:“其实,进刑部,未必好。” 付拾一:???刑部不好那你以前在里头一呆那么多年? 结果翟老头也不知是怎么的,忽然就进入了感慨模式:“其实我从未想过有一日,咱们做仵作的,还能这么风光,这么受人尊敬。” 毕竟这一行是贱业,付拾一被他说得也怪伤感,一下子想起了曾经遭遇过的那些轻视。 “我在刑部这么多年,虽说看似风光,可其实我心里最知晓,到底还是没法和那些正经走仕途的人比。就是这一行,也没多少人愿意接触。说来好笑,我在刑部这么多年,从来无人叫我一同去吃饭。”翟老头笑笑,笑容里分明透出一股心酸。 -- 第947页 付拾一看着他这样,心里也有点苦涩。 别说在现在,其实在以后,干法医的也是被嫌弃的。 虽然工资高,有正式编制,可是!!!!相亲都没人要好吗!人家总是怀疑是不是有尸臭味道!或者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变态爱好—— 曾经有个师兄,好不容易谈了恋爱,结果在见丈母娘时候,丈母娘闻工作色变,立刻转头就将自家闺女骂了一遍。 当时那个师兄哭着重复的话,她到现在都记得:“你不是说是搞医学的吗?这能算是医学?工资高?工资高有什么用?天天看着那些,搞不好哪天心理就出问题!还有,你就闻不到他身上臭?不行,除非转行,否则我不同意!” 师兄最后还是分手了。 因为那段时间工作量大,他女朋友冷静下来一想,还是扭头选择了去和高薪且正常行业的相亲去。 那时候,他们就没有心里不是滋味的。 很可笑,人们敬畏尸体,却又嫌恶和恐惧尸体。总觉得天天和死人打交道,一是不吉利,二是脏。 可付拾一敢说一句,普通人还没他们干净呢!那些不爱洗手的人,手上细菌多得要死好吗!她们就不一样!摸尸体之前洗手戴手套,消毒杀菌,摸完了还要洗手消毒杀菌! 一老一少两个资深业内人士,在这一刻,灵魂分明有了共振。 两人齐刷刷的叹了一口气:“哎!” 第1808章 不是人啊 翟老头深深感叹:“这一行,就不是人干的!更不是女人干的!” 付拾一不服气:“话不能这么说,女人差在哪了?” 翟老头摆摆手:“我不是瞧不起女人,就是觉得,若是将来我那孙女长大了,我是断然舍不得她干这一行的。嫁个好郎君,一辈子做个富贵闲人,哪里不好?像你这样,又累,搞不好哪一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命都要丢了。” 付拾一撇嘴,表示不太赞同:“虽然做个富贵闲人未必不好,但是我以为,不管男人女人,还是要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才好。只有实实在在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才能真正过上踏实日子。” “多少案子,女人靠着丈夫,丈夫一旦背叛,连个退身的地界都没有。多惨啊。” 不过这话虽然说服了翟老头,但是显然没让翟老头完全听进去,他认真道:“谋生有许多手段,不是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入这一行才好。” 付拾一没话说了。心里多少有些戚戚。 说起来,干这一行的确还是辛苦得多。 翟老头笑呵呵:“别看我几个儿子都做了仵作。可是这也是祖辈积攒下来的名声,不至于没了饭吃。但凡有别的选择,我也不至于。” 付拾一被他说得心酸,“哎呀你这个糟老头子,好端端说这些干啥?咱们这不干得好好的?也挺快乐的,一切都很有希望嘛!” 翟老头笑容更大几分:“说起来,当初我是真讨厌你,觉得你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付拾一期待看他:那现在呢! “现在?”翟老头扬眉,捋了捋胡子:“现在我倒觉得,你这个娃娃,分明是祖师爷来救我们的。这些事情,以前我做梦可都没想过!” 付拾一被夸得心虚:“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不过你运气是真好。”翟老头笑笑,摆摆手:“李县令出身好,难得却没有纨绔浮夸之气,更看人难得有敬重。而徐县令,虽然本事不够,可胜在能屈能伸,深谙用人道理。不管在哪一个人手底下当差,你凭着这身本事,都不受气。” 付拾一笑眯眯:“这不得不说,的确是祖师爷疼我了。” 换成其他人,或许这辈子都是走不到这个高度的,更不要想还能接触陛下,还能和李县令订婚。 这么一想,她自己都有点觉得自己幸运了。 “刑部那边,却不喜欢你。”翟老头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付拾一:??我感觉绕了一大圈,翟老头是在点我? 她正襟危坐,仔细聆听下去。 翟老头的语气,也郑重很多:“之前,你要查那个案子,好几次,刑部那头都想了结了你的。若不是李县令在前头挡着,估计你早就死了。” 这个,付拾一信。她点点头,心情略沉重。 “即便现在,也一样。刑部不喜欢你,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们绝不会请你去帮忙。而且,你如此本事,为何刑部从未想过将你要过去?”翟老头笑笑:“别说是李县令拦着,他也会有拦不住的时候。将你放在刑部,其实才是最合适的。” 这个问题,付拾一从没有想过,但是现在一想,就觉得有点儿细思极恐。 “你太过刚正,可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多公正?许多事情,就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就是那位——”翟老头悄悄用手指了指天上:“也不总是愿意黑白分明的。而且,刑部这样好的位置,只有那么几个,你没个背景,自然是所有人排挤的对象。” 翟老头语重心长:“以后,你还是收敛些。” 付拾一感觉像是被罩住了,呼吸一下就不畅快,只觉得沉闷。 她应一声,有些恹恹:“我安心做学校,做一个简单的小仵作,总不至于的。我也没想过往上走。” 有些东西,到了某一个层面,考虑的不是业务水平,而是很多其他因素。 -- 第948页 这个道理,付拾一懂。 只是不愿意这么血淋淋摆在眼前。 她往后一仰,懒洋洋的靠在椅子背上,没什么梦想道:“安安稳稳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翟老头点点头,表示很欣慰。 最后,为了报复翟老头将自己情绪搞得分外沉重,付拾一一口气将他的烤栗子全都吃完了。 还别说,挺甜的。 剩下没烤的生的,付拾一烤了烤,等到外壳炸开,她用油纸包起来,塞进怀里,带回去给李长博吃。 从仵作学院回去衙门,栗子一路也还热乎的。 李长博看着热乎乎的栗子,唇角不自主的就翘起来:“这是买的?” “不是,打劫翟老头的。”付拾一看着美男子剥栗子,只觉得血条开始往回走。 等到李长博剥了栗子肉出来,却送到了她嘴边,血条就满了:管他那么多弯弯绕绕,人间烟火,才是最实在最美的! 付拾一笑眯眯的张口,美滋滋的夸:“李县令绝对是世上第一好男人。” 谢双繁从门外进来,听见这话差点没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琢磨了一下,试探着申请:“我明日休沐如何?” 李长博点点头:“也可。看样子,明日恐怕有雨,天冷路滑,谢叔就在家吧。” 谢双繁差点涕泪横流,同时又有点狐疑:莫不是做梦? “无妨,不是还有吕德华?”李长博专心剥栗子,却好似有读心术。 谢双繁美滋滋的走了。 付拾一又张口吞了个栗子肉,含混不清:“我在这里陪你?” “不用,你回去,陪祖母吃饭吧。”李长博轻笑:“天冷,她一个人在家,总也觉得寂寞的。而且你咳嗽还没好,在这里呆着也不好。” 付拾一点点头:“好吧,那我回头来给你送饭。”说完看了一下那堆栗子,心里后悔的想:早知道再薅点羊毛,借花献佛给太夫人了。 不过,杜太夫人可半点不缺栗子。事实上,付拾一过去的时候,杜太夫人也在烤火外加烤栗子。 见了付拾一,杜太夫人就热情招手:“快来快来,刚烤好了,吃几个,咱们就吃饭!” 第1809章 一声惊雷 杜太夫人的栗子也很香甜。甚至还刷了一层薄薄的蜂蜜水,甜滋滋的味道从切开的十字裂口里渗进去,让粉糯的栗子肉更增一份香甜。 付拾一深深感叹:“太夫人真是会吃啊。” 杜太夫人受到夸奖,略有些得意:“不过是活得久,就胡乱折腾。” “胡乱折腾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效果?”付拾一不遗余力:“太夫人分明就是心思灵慧,无比厉害。” 杜太夫人美滋滋,恨不得将栗子都给付拾一吃了。 付拾一特地给李长博留了一点,“李县令估计要很晚,肯定会饿,给他留一点。” 杜太夫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格外的复杂——不过是高兴的复杂。 她有点欣慰吧,又有点吃醋:“不愧是感情好,瞧着我都妒忌了。看着他有你疼,我也就放心了。再有两月,你进了门,到时候我是真不用再操心半点啰!” 付拾一本来想到婚事,总觉得还遥远,猛然一听还有两个月,登时就生出一股压迫感来:是没多久了。还有一个多月过年,过完年就要办婚事了。可不还有两个月? 杜太夫人看她一脸压力大的样子,笑呵呵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也不用有什么压力,若有什么不方便的,也只管告诉我。婚事这头,你是不必操心的。” “到时候,你这边,陛下也会让郡王妃来帮忙,你就安心做个新娘子就行。” 付拾一抱住杜太夫人的胳膊:“我没什么压力。就是觉得,能和您还有大家成为一家人,有些像是做梦。” 听了这话,杜太夫人失笑:“还别说,能在我死之前见着他娶媳妇,我也觉得像做梦。原还以为我这辈子是看不见他成家生子了。” 付拾一这下压力不起来了。 她看着杜太夫人,认真又轻声道:“您啊,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杜太夫人有些伤感:“我倒没想一百岁,那太长了,再有个几年,看看你们孩子,我也知足。” 花嬷嬷眼看气氛要伤感起来,忙给小丫鬟使眼色,小丫鬟就大声插话问道:“饭菜好了,太夫人您看——” 作为两个干饭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干饭重要。 所以,杜太夫人迅速的打散了那一点伤感,拉着付拾一奔向了餐桌。 付拾一一面偷偷闻饭菜香,一面笃定的想:就冲着这个心态,不说一百,活个八十绝对没问题! 在杜太夫人这里吃饭,付拾一表示:你可以永远相信老太太的嘴。 所以,她最后自然而然的吃撑了。 为了消食,她亲自去给李长博送饭去。 结果没想到,刚到衙门,就得知了一件事情。 月娘寻死了。 她想一头撞死在牢里,了结自己的性命。 但是作为专业的法医,付拾一倒不是太担心月娘的生命安全:一般来说,想要撞死自己,不是个太容易的事情。 毕竟,前额骨头,是整个头骨最坚硬的地方,想要撞碎也不是不可能,但很难。尤其是只凭借自己的力气。 撞出个脑震荡很有可能,昏过去也很有可能。 -- 第949页 但要死吧……还需要一段助跑,猛的撞伤去,刚好因为这种惯性,伤到了颈椎,可能才会大一些。 牢房里,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 所以付拾一一点不紧张担心,就是有点儿唏嘘:“怎么这么傻呢?” 李长博也觉得头疼:“她现在这样,倒不好再逼得太狠。” 本来,李长博还打算明天用一些话术手段,从月娘那儿多套点什么。 只是这样一来…… 最后,因为临时出了这么一个事情,李长博加班时间被迫延长了一段时间。 付拾一也陪着了。 这就导致第二天,两人都是顶着一个熊猫眼过来上班。 主要是谢双繁今日不来,李长博实在是不好不来。 吕德华早早就到了衙门,见了付拾一和李长博,多多少少都有点儿羞涩:“我看了两遍卷宗,我觉得,月娘怕是被人利用了。只是我翻了唐律,却发现如果月娘什么也不说,怕是无法对幕后那人有什么惩戒。” 对于吕德华如此勤奋,付拾一表示很佩服:“这么早啊。” 李长博淡淡一颔首:“做得好。不过你先不必想这些,只先做好记录就行。” 吕德华忙应了,看那架势,是打算一整天都跟着李长博,好好做个跟屁虫。 木大娘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对于她的到来,付拾一他们多多少少都有点儿惊讶:木大娘子不是应该再也不想踏足这里吗? 甚至,木大娘子过来的目的,都和众人猜测的不一样。 他们以为木大娘子过来,是为了探望月娘。 可没想到,木大娘子一张口,说的却是:“我来自首。一切都是我做的。” 这可不亚于是平地一声雷,直接就将所有人都给惊了一跳。 这件事情迅速上报到了李长博跟前。 李长博立刻放下手里的笔:“带过来。” 付拾一和吕德华,更是立刻跟上去。 木大娘子显然一夜未眠,她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憔悴,眼眶是青黑色的,眼睛没什么神采,失去了平日里的优容姿态。 唯有与生俱来的教养,让她保持着平静挺拔的姿态,尽力不露出疲态来。 木大娘子见了李长博,问他:“月娘呢?你把她放了吧。” 李长博摇摇头:“月娘昨晚撞墙自尽了。” 付拾一眼睁睁看着木大娘子误会,看着她面色巨变,然后偷偷的给李长博竖起了个拇指:这说话大喘气的厉害程度,简直世界第一! 面对如此对手,木大娘子显然应对不了,直接精神就崩溃了。 眼泪就像是不要钱一样冒了出来。 可木大娘子却仿佛浑然不知,甚至连擦拭的欲望都没有,只是目眦欲裂的看着李长博:“她怎么会自尽?你们难道这么多人,都看不住她?她是冤枉的!” 李长博从容反问:“她是冤枉的,那真凶是谁?她不是指使一切的人,那谁才是?” 这些问题,木大娘子想也不想的,就答了:“是我!都是我!” 第1810章 后半句呢 直到木大娘子说出这么一句话,李长博这才慢吞吞说出后半句话:“月娘虽然自尽了,但并未成功。” 忽然之间的大喜大悲,险些让木大娘子整个人崩溃掉。 之前木大娘子进来的时候,虽然人很憔悴,但好歹还能勉强保持住从容和优雅。 可现在,木大娘子直接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 付拾一拍了拍木大娘子的肩膀,由衷道:“缓一缓,不着急。” 木大娘子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虽然美人已经迟暮,但看着这一幕,还是让人怪心疼的。 付拾一谴责的看李长博。 李长博一脸平静和淡然,仿佛刚才如此禽兽的人,不是他。 吕德华甚至都忍不住干巴巴的宽慰了木大娘子几句,其中还有一句,深深的说动了木大娘子:“事情了结了之后,大娘子就能去看看月娘了。现在她除了额头上撞伤了之外,倒没有其他的问题。只是,怕她再寻死。” 这话直接吓得木大娘子伸手抹了一把脸,哭都不敢再哭,唯恐浪费了时间:“我们现在就来说正事吧。” 李长博满面微笑:“好。” 付拾一看向了李长博和吕德华,忽然深深的明白了,为什么李长博会一眼看上吕德华。 这个人,分明也是有过人之处的:瞧这精准的打击! 木大娘子被两人弄得团团转,却不自知,只是乖乖的配合。 李长博问出了一个问题:“这件事情,真的是木大娘子一手筹划的吗?” 木大娘子毫不犹豫点头,更开口承认:“是我。月娘以为自己做的一切筹谋,但事实上,这一切,都是在我不经意的提醒下,她才能完成一切。” 李长博看一眼吕德华,示意他记录下来。 吕德华奋笔疾书,十分认真尽职。 付拾一也安静在旁边做个听众。 其实到了这一步,也不必李长博问什么问题,木大娘子直接就自己往下诉说了。 当年,木大娘子还年轻时候,阴差阳错,爱上了陆不为,却给自己一生都带来了不幸。 这些年,陆不为越发肆意妄为,不将木大娘子放在眼里,而木大娘子虽然早已经看透了陆不为的为人,知晓自己托付终生的行为有多可笑,可毕竟成了婚,又有了孩子,她还是想着,得过且过。 -- 第950页 尤其是,最大的女儿,再有几年,就该说亲了。 儿子也就罢了,毕竟虽然父亲混账,但成婚之后,也是要分家另过的。 可女儿不同。 陆不为从来就不疼女儿,还曾经屡次在醉酒后,和他的狐朋狗友提起要联姻。 他那些狐朋狗友,没有一个是有出息的。 生出来的孩子,学问没多少,肚子里的酒色之气却装了不少,早早混迹在平康坊。 木大娘子怎么可能会同意自己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为了女儿,木大娘子也不得不和陆不为保持表面的和平。 一来,不想在儿女们看到陆不为恶心的嘴脸,二来,真闹到了合离那一步,孩子们的将来,也会被毁掉。三来,自己又一次给娘家人丢人。 所以,木大娘子一直咬牙坚持着,甚至暗中推波助澜,盼着陆不为早早被酒色掏空身体,不管是能幡然醒悟回归家中,还是一命呜呼,都行。 可偏偏好似在这种能力上,陆不为就像是天赋异禀一样,始终都没有出现木大娘子期待的一幕。 本来,之前陆不为虽然勾勾搭搭,但毕竟是偷摸行为,顶多就想纳妾。 而这一次,偏偏陆不为勾搭上了章莹莹。 章莹莹年轻美貌,家世也好。 更可怕的是,章莹莹富有攻击性,她要的不仅仅是一段苟且。她是真的喜欢上了陆不为,不想将陆不为分享给任何人。 甚至,在订婚之前,章莹莹是认真想过要嫁给陆不为的。 这也没什么,毕竟章莹莹的家里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让木大娘子觉得必须动手的原因,是因为陆不为他自己动心了。 他是真想和离。 木大娘子也有一段时间想明白了,觉得和离也好。 可陆不为不仅不同意木大娘子将所有嫁妆带回,甚至提出了,孩子如果要带走,那就留下所有嫁妆。否则,孩子别说带走,木大娘子以后都别想再看一眼。 木大娘子说要考虑一段时间。 然而,没等木大娘子想明白,陆不为又反悔了。 出去一打听才知道,章莹莹订婚了。 所以陆不为不肯放手,还想继续做个吸血的虫。 说这些的时候,木大娘子简直是咬牙切齿,恨意滔天而露骨。 付拾一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木大娘子想杀了陆不为了。 这样的男人,对于女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一样的存在。又像是一只紧紧趴在皮肤上的蚂蟥,不仅被吸血,还恶心人。 说了这半天,木大娘子开始说到了正题上:“所以我就想,干脆弄死他吧。可是,我听闻长安县令破案如神,所以我怕寻常手段,会被发现。” 她苦笑一声:“我死不足惜,但是……孩子们怎么办?” “所以我思来想去,最后就只能想出,利用章家这个事情。恰恰,章莹莹也是那么的叫人讨厌。章尚书又是那么的位高权重。” 木大娘子浅淡的笑了:“所以,我好好查了查章小娘子。结果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我日日愁眉苦脸,与月娘哭诉,时不时便跟她说一句,若是陆不为死了就好了。月娘对我最为忠心,这么些年来,她对我的感情,足以让她做出点糊涂事。尤其是,在她要离开我时。” “我对她越好,她就对我越愧疚,越想帮我。更何况,陆不为还曾经在一次醉酒之后,对月娘做了那样不可饶恕之事!她一定会想动手的。” “我只需将计划和步骤,一步步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告诉月娘。让月娘觉得,这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最后,月娘果然动了手。” 木大娘子轻叹一声:“是我对不住月娘。她为了我,却做了那么多事情——” 第1811章 对不住她 李长博微笑,却似有几分感叹:“原来你知道你对不住她啊。” 木大娘子骤然涨红了脸。 付拾一怕刺激木大娘子太过,影响后头的配合度,于是也问了个问题:“那药,你是怎么弄来的?” 那药绝对是毒药,能让人精神亢奋,最后让心脏负担太大,以至于不管章莹莹有没有先心病,都会死。 关键是,还是那什么什么的药,章莹莹要不是有先心病,估计当时就要丢丑,拉过哪个男的就要开始双人运动了。 付拾一这个问题,木大娘子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是我自己偷偷配出来的。我家其实是做药铺起家的,虽然不会治病,但是对药却很认识。小时候,我偷偷跟着兄长后头,跟铺里的老大夫学了一段时间。” “那老大夫说,若我不是女子,只怕还真能当大夫。”木大娘子笑笑,轻叹:“若我没遇到陆不为,就算不能当大夫,医术也能更精进一些。” 至于配药过程,木大娘子并未说其中的艰辛。 说实话,想要达成这个效果,她费了很多功夫,试验了不知多少回。 “这个药,只做成了一颗。”木大娘子轻叹一声,“我曾经犹豫过,不知道该给谁吃。我甚至都想过,要不我自己吃了算了,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她眼泪无声从眼眶中滑落:“可孩子还那么小,我若死了,他们几个怎么办?” “可给陆不为吃,他若忽然死了,必然会有人怀疑我。”木大娘子声音渐渐痛苦:“所以,我最终还是决定给章小娘子吃。” -- 第951页 “这是唯一一个,若是成功,谁都不会受影响的法子。” 这话,付拾一和李长博都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对的。 就差那么一点点,事情真相就会掩埋。 如果不是章尚书同意开棺,如果不是付拾一发现了黑色的药渣残留,如果不是问出了章莹莹曾经吃了一颗药——所有的事情都会被当成一个意外,都会当成是章莹莹过敏引发了先心病发作致死。 谁能想到,一桩看似如此意外的死亡案件,背后居然隐藏了这么多大的算计呢? 先是吕德华,韦宝莲,再是陆不为,然后是月娘,最后才是木大娘子。 前面四个,只要有一个被当成了真凶,木大娘子就永远安全了。 想明白其中关节,付拾一只觉得不寒而栗:这么多的心思,要是换成设计陆不为,逼着陆不为不得不和离,多好? 李长博显然还有一点不明白之处,他轻声问木大娘子:“昨日你都没有承认,为何今日却主动来投案自首?” 这是不合理的事情。 总不可能是忽然良心发现了吧? 这个问题,不仅李长博想知道,其他人也都想知道。 所有人都看着木大娘子。 木大娘子迟迟没有开口,眼泪却如同决堤。 最后,她哭到了双肩抽搐,无声哽咽的程度。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木大娘子才说了句:“昨日我归家后,陆不为与我争吵。有些话,被我那女儿听见了。她……去了道观,想在道观修行。” 木大娘子说完这句话,就好似被抽空浑身力气,双手掩住脸面,哭到不能自抑。 付拾一有点儿震撼。 又隐隐的觉得理所当然——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大概对男人,会敬谢不敏吧?对婚姻生活,也会无比的恐惧。 儿子还好,可能学到的更多的是将来要疼自己的媳妇。 但对女儿,只会觉得,将自己命运交给一个陌生男人,是无比愚蠢的行为。 所以,跳脱出来,摆脱一切桎梏,做个清净的人,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甚至对木大娘子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付拾一轻叹一声:“你同意了?” “嗯。”木大娘子掩面抽泣,断断续续:“我不同意,她问我,难道就非要嫁人吗?非要被这些肮脏的男人们摆弄吗?若那般,不如清清静静死了。” 虽然木大娘子的语气并不多么激烈,但是付拾一却知道,当时那个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是格外的刚烈和坚决。 甚至,存了真正的死志。 所以,木大娘子最后才会同意。 “我昨夜连夜将嫁妆分成了三份,他们三个人,一人一份。两个儿子的宅子,我早就买下了。女儿那份,我让她带去了道观。虽然是修道,但手边没有钱,如何能做到真正的逍遥?”木大娘子惨然笑了几声:“好在,这些年我做生意,也是赚了不少,不敢说一辈子大富大贵,但能让她不愁吃穿。” “她去道观时,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阿娘,从今往后,你便可解脱,去做真正想做的事情罢。日后,莫要再选错人。” 木大娘子低头啜泣,带着五斤悔意。 年少时一时糊涂,酿成大错,这错,甚至连累了儿女。 这是一个当母亲的人,如何能承受的痛? 付拾一听完,也是忍不住轻叹。 就连在场的人,也是止不住的唏嘘。 “我对不住月娘。我想了想,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跟她说一声,对不住。我太自私了。”木大娘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近乎瘫软。 李长博淡淡道:“她虽被你利用,但一样是做错了事情,律法严明,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 木大娘子忽然朝着李长博跪下,可怜哀求:“一切我都承担,只求您放过月娘吧。她……都是被我利用了。” 付拾一轻叹:“可她却真的做了那些事情。就算是受你蛊惑,可毕竟也是做了。既然做了,肯定要承担后果的。” 说白了,她觉得木大娘子可怜,也觉得月娘可怜。 可再仔细一想,她们可怜归可怜,难道就不是活该了?木大娘子年轻时候糊涂,不肯听家中人劝说,执意要和陆不为在一起。这也就罢了,谁年轻时候能那么理智呢? 可是,发现自己做错了之后,为何就不肯改呢?难道入了死胡同,就不能转身去找正确的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陆不为固然可恨,但若要报复,哪怕直接对陆不为报复,也好歹是落个大快人心。 而不像现在,牵扯这么多人,甚至让自己身边人,跟着一起坠入黑暗。 至于月娘,她忠心护主没错,可有些事,还是不能做的。 第1812章 其实活该 木大娘子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痛哭哀求,甚至不断磕头,无论如何,就是请求李长博放了月娘。 这样的情况,甚至有几个不良人都露出了恻隐。 吕德华更是犹豫着想要张口。 可惜,李长博从来都是人间清醒,面对这些苦苦哀求,他并不为之所动,只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人人不能僭越。” 木大娘子几乎要哭得昏厥过去。 看着她这样,其他人更加不忍心,却也只能悄悄的转开头去不看。 -- 第952页 付拾一则是提议:“还是先去看看月娘吧。你不是还要给月娘道歉?” 说起这个事情,木大娘子终于没了别的心思,忙擦了擦眼泪,强打起精神来。 月娘还没醒过来。据说是脑震荡有点厉害。 付拾一觉得,又或许是为了躲避痛苦的现实,她本人也不愿意早早醒过来。 月娘的额头上包裹着白棉布。 血迹已经浸透白棉布,然后氧化,干涸,变成了一块紫黑色的脏污。 不过伤口应该是敷药了,所以并没有什么血腥味,反倒是有一股草药味。 木大娘子看见月娘那一瞬间,眼泪就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然后她跪在了月娘床榻边上,一面哭,一面叫月娘的名字。 如果不是性别相同,那就是偶像剧里经常演绎的那种情景了。 当然,即便性别相同,也透出一股姐妹情深来。 只是想到木大娘子做的事情,付拾一又觉得:可能也不是那么情深。 最后,月娘也没醒过来。 而木大娘子签字画押之后,就被收押在牢房之中。 于此同时,她亲自写了决绝书,请求和离。 木大娘子被收押之后,文书刚送出衙门,木大娘子两个儿子就接了过去。 两个少年郎,都快长成人了,高高瘦瘦,长相更像是木大娘子。 这两个少年郎,都是红着眼眶,一言不发。 这个案子,到了这里,总算是了结。 只是个中曲折,却叫人唏嘘。 付拾一没有食言,许下豪言壮语:“案子终于告破,明日吃羊!” 烤全驼虽然听起来震撼,而且叫人好奇是什么滋味,但是尝过之后,付拾一表示略失望。 那日就和河源郡主等人约定好,案子破了之后,再吃一回羊。 而且是新吃法。 烤羊肉什么的,众人在拾味馆早已经吃得腻了。 所以付拾一决定增加一个新的吃法:冰煮羊。 这种吃法的灵感,据说来自于化雪煮水。 曾经付拾一尝过一次,然后就被那味道给惊艳到了。 既然要吃冰煮羊,那肯定是需要最好的水冻成冰的。 最好的水,当然还得是山泉水。 长安城里,达官贵人们人人都觉得煮茶是再雅致不过的事情。 味道是其次,最关键是用料,过程。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城外的山泉水。 而巧不巧的,杜太夫人就每日让人去打水。 付拾一一提要做菜用,杜太夫人立刻就看花嬷嬷:“茶具收了吧!” 好在现在天够冷,不用专门制冰的材料,就能冻上。 夜晚在外头放了一夜之后,冰几乎都冻上了。 付拾一再用锯子改成差不多多大小的冰块,然后才放进铜锅里。 再将早就切好的鲜嫩羊羔肉铺在冰块上。 这个时候,才往中间放炭火—— 羊羔肉是切成小方块的,这个是拿来煮着吃的,还有冻上的羊肉块,吃的时候再用刨子做成羊肉卷烫着吃。 这锅羊肉,付拾一只加了一点点的盐,几颗枸杞,葱花,花椒,别的是一概没放。 这样煮,其实锅很难滚开。在冰块融化完之前,水无法达到沸点。中间付拾一去了一次泡沫,除此之外,再没动过锅。 一群人都眼巴巴看着锅,好奇不已。 经过这么多次对付拾一手艺的考验,他们早就已经不会怀疑味道,只是怀疑这样煮,能不能熟。 当达到沸点那一瞬间,付拾一立刻道:“可以捞肉吃了!” 不仅要捞肉,还要专门准备一个小碗,将葱花和香菜放入少许,然后直接一大勺热汤滚入。 刹那间,属于羊汤特有的香味,就出来了。 再捞起一筷子肉,还没入口,就能发现那肉的柔嫩。 怎么说呢?不像是一块羊肉,倒像是一块豆腐。 力气稍微大一点,就能碎开来。 待到放入口中,那就更不得了了。 放牧吃草长大的小羊羔,本身就没有什么腥膻味,反而肉质鲜嫩,是上等的佳肴。 而用这种方法煮出来的羔羊肉,更将那种鲜嫩催发到了极致。 有多嫩呢?好比那嫩豆腐一样,但又完全是鲜美的肉的味道。 在这一瞬间,大家不约而同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疑:“这真的是羊肉?” 羊肉也不像是这个味啊! 紧致,柔嫩,细腻,没有一丝丝不好的腥味或者膻味。 付拾一扬眉:“我亲自杀的羊,放的血,处理的肉,你们觉得是我被骗了,还是我在骗你们?” 说话的功夫,半点不耽误付拾一筷子又朝锅里去了两次。 众人见状,纷纷有了危机感,也顾不上说话,开始抢起肉来。 付拾一吃了几块肉,感觉锅里也不多了,汤也凉好了,可以入口了,就去喝汤。 汤是清汤,透明的,上头偶尔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油花,但并不腻,反倒有一股清香味。 而汤里香菜葱花碧绿可人,又给这个汤增加了几分秀色。 众人学着付拾一,再一次惊叹起来。 大家不是没喝过羊汤。 但大多数的汤,以时间和汤色奶白而优秀。 付拾一的这一锅汤,看着清汤寡水,实则一入口,就知不同凡响。 -- 第953页 光是喝汤,就有好几个人停不下来。最后还是怕没汤涮肉,付拾一阻拦两句,这才停了下来。 这样的汤,涮羊肉片也是超级美味。 尤其是那种肥瘦相间的肉片,简直是人间绝味! 杜太夫人吃饱了之后,才终于腾出功夫来夸:“这顿羊肉,堪比珍馐。便是天上仙人享用,也不过如此滋味。” 李长博一如既往地简单而诚实:“好吃!” 付拾一吃到了记忆中的味道,也是餍足的摸着肚子:“主要是羊好,水好。” 没吃过饲料的,纯天然青草羊,以及没有丝毫污染的天然矿泉水——组合在一起,要是不美味,怎么对得起大自然的馈赠? 付拾一暗暗的想:远离现代化的福利,就是这些美食的安慰!所以这辈子,不吃回本,怎么对得起手机和电脑!” 第1813章 再来一头 这顿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吃得太饱了,以至于大家都捧着肚子艰难瘫坐在那,动弹不得。 河源郡主更是抱怨:“你这一顿饭,我那嫁衣怕是真穿不上了。” 付拾一耸耸肩,无辜的摊开手手,笑得人畜无害:“其实还有两扇羊排,打算晚上烤着吃来着——” “对了,我在拾味馆里弄了个土炕,还可以做炕锅羊排——”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笑眯眯的补充。 河源郡主挣扎着拽着自己的腰带,面色狰狞:“罢了,重新改一改嫁衣,也不是什么难事!” 付拾一惊叹着伸出大拇指:“郡主豁达。” 杜太夫人也笑:“人生在世,难得遇到对胃口的,何必在意那些?” 几人说说笑笑,等到能动了,又去踢一会儿毽子,这才算是没有积食。 至于羊排,大家投票一致决定,还是做成炕锅羊排最好。 毕竟没吃过的菜,总是让人好奇。 土炕的灶头,是在外间。 里间则是一张三面炕。 炕上有一个小方桌,方便大家围着坐。 这头炕一烧上,付拾一就招呼大家脱鞋上炕。 没多久,大家就感觉屁股底下热了起来。 可屋中并未设置火盆,所以并没有干燥之感,反倒是热气十分均匀发散在屋里。 四个角里,又用小小的花架,放了四盆水仙。 水仙盆比脸盆就小一圈,里头还有假山石的布景,看上去格外的雅致。 不过,雅致不雅致付拾一不太关心,主要是能起到加湿器作用。 毕竟冬天太干燥了,容易上火。 而且付拾一没说的是,有一盆水仙死了,付拾一让张春盛他们去买一盆补上,结果没买到。最后,就用几颗大蒜育了一下苗。 还别说,不仔细看的话,也看不太出来。 人们坐在炕上喝水,好奇的讨论这神奇的土炕。 付拾一在外头做炕锅羊排。 羊排剁成条块,焯水后再加入蒜和姜煸炒,水分干后,表皮就呈现出一种蜜金色来,这个时候,加入其他调料,再加入配菜,炒均匀后,就直接加水继续煮。 冬天也没有太多的菜,所以付拾一干脆就只加了一点葱头,一点点的萝卜块。 羊肉配萝卜,自古以来就是好搭配。 当然,最好吃的还是土豆,可是现在还没有土豆呢。 羊排很快就熟了,水分收干,最后一天汤汁在锅里滋滋啦啦的炸响。而此时,屋里的人也热出了一身汗,开始脱起了外头厚衣裳。 付拾一端着一大锅羊排进去时候,屋里基本都脱了厚衣裳,露出里头小马甲来—— 她暗戳戳的想:幸亏我不是个变态,不然再猛烧上几把火~~~ 炕锅羊排的香气,在揭开锅盖那一瞬间,飘散到满屋子都是。 众人明明刚才还都不太饿,但这一瞬间,却实打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饥饿。 然后都很诚实的拿起了筷子。 中午的羊肉是软嫩鲜香,而晚上这一锅羊排,则是脆皮汁多,咬一口,外头的脆皮甚至会“嘎吱”一声。 而且啃啃啃的快乐,永远都是写在人类的基因中的。 付拾一啃了两块,就觉得屋里太热,于是开始美滋滋的喝起了冰饮料。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比外头下雪,屋里吃冰更快乐的吗? 没有。根本没有。 很快,这种快乐,全屋的人都享受到了。 大家齐刷刷发出了惬意的叹息。 杜太夫人微微有些妒忌:“还是年轻好哇——” 老了,就不让喝冰饮料了。 她哀怨的看李长博。 李长博面不改色的将梨汤往杜太夫人那儿推了推。自己则是用麦秆喝了一口冰水。 屁股底下热乎乎的,整个人都在微微的发汗,一口冰水下去,整个人都舒爽不少。 他怅然的想:这可真是又受罪又舒服。 敏郡王不愧是商业奇才,感受着土炕的魅力,看着屋里人热得恨不得穿夏衣的架势,立刻就想到了赚钱上去:“不知做个土炕,需要银钱几何?” 付拾一直接看向李长博,示意这个事情交给他。 李长博道:“不贵,成本唯黄土和水,一些木头,以及人工罢了。” 敏郡王眼睛一亮:“如此便宜?” “想法贵。”李长博微笑着伸出了手:“五成的利。” -- 第954页 敏郡王肉疼还价:“三成!” “成交。”李长博微微一笑,半点不犹豫,一口答应,甚至还又好提议:“今日就将契约签订下来吧。” 敏郡王万万没想到会这样,一时之间都傻了:正常的话,不该是你来我往,继续讨论吗?这才刚说了一句—— 看着李长博的笑容,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只怕三成,就是人家心里的预期。为了达到了这个目的,所以才说了五成—— 敏郡王既后悔又懊恼,恨不得将时间掰回去,重新来过。 可惜,这显然不能够。 所以敏郡王眼睛里,只剩下了无尽的哀怨。 李长博和付拾一则是对视一眼,都很满意。 付拾一更是决定:以后再有这种,就让李县令去了!这可比我心里预估高多了! 原本付拾一想要的,只是十分之二。现在倒好,平白无故多了一层。 一想到这个,付拾一就美滋滋得快唱起来了。 羊排见底,天色也彻底暗沉,眼看时辰不早,众人纷纷告辞。 敏郡王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份合同,只是他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好,所以他格外沉默。 这让付拾一想起了一首诗来。 于是,她看着敏郡王的车走远,深情的念出来:“轻轻的,你来了。带着大把的金钱。轻轻的,你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点喜悦。” 李长博在旁边听着,脑袋上缓缓浮起了一个“?”号。 付拾一笑眯眯挽住他的手,和他分享自己对敏郡王的喜爱:“敏郡王可真是个好人啊,我真是太爱他了。”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没让自己醋缸子打翻了,只是轻轻扬眉,意味深长的低头问自己未婚妻:“嗯?有钱便有爱?” 不得不说,这句形容词,真是贴切到了极点。 付拾一忍不住又想赞叹李长博的才情了,但是求生欲让她硬生生忍住,她慷慨激昂道:“难道不应该吗,毕竟我要用他们的钱,给李县令买最好的马,最稀少的书,最贵的玉,最好用的笔墨纸砚,最好的宅院!” 第1814章 最好的你 付拾一最后一句话,简直铿锵有力:“不然怎么配得上最好的李县令!”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笑意盈盈的样子,心里暗暗的想:果然人都是喜欢听好听的话。谁都会飘飘然。 他心里那一点点的不愉,更是瞬间被抹平——其实本来也是故意逗她的。 但每一次她的回应都如此的叫人高兴。 于是李长博嘴角带笑,也轻声回了一句:“我觉得,世上最好的你,李县令都要配不上了。” 他伸手,捏了捏付拾一的脸颊,感觉自己运气真好。 付拾一连忙谦虚:“那不能那不能,我们永远是最般配的。毕竟以后也要一起进步呢!” 什么是革命战友?这就是!什么是背靠背的好搭档?这就是!什么是最好的另一半?这就是! 付拾一暗暗的想:上辈子我怕是拯救了整个银河系。 雨点落下来,冻得付拾一缩了缩脖子,也顾不上抒情了,赶忙道:“快回去吧,明天敏郡王不是带着人过来学习怎么造暖炕?而且案子结了,还要和刑部那边交接呢。” 李长博“嗯”一声,却不放心付拾一:“夜里不许蹬被,眼看要办喜事,身子一定要保养好。” 被叮嘱的付拾一,无辜的眨眼睛,感觉自己有点被当成三岁小朋友的嫌疑。 看着李长博走远了,付拾一这才回屋里去,几个丫鬟早已经将暖炕那个屋里收拾干净,付拾一上炕盘腿,默默的继续干活。 编撰课本这个活儿,是个需要极大耐心的细致活儿。 除了这个,付拾一还在琢磨,要给河源郡主送上怎么样一份新婚贺礼。 阿玫给付拾一研墨,一脸的严肃和专业,春丽本来困得都快睡着了,刚一眯眼,就被阿玫瞪了一眼,轰出去。 随后还一本正经训斥春丽:“咱们将来都是要跟着小娘子去李家的,你这样,岂不是叫人家笑话咱们?小娘子对咱们和善,从来不训斥人,咱们就更不能给小娘子丢人了!你要是再这样,就不让你陪嫁了!” 付拾一不在拾味馆的时候,阿玫都是跟在蔓娘身后转悠,蔓娘闲暇时候,还会教导阿玫识字。再加上拾味馆里来来往往的也不少贵族,她看着那些人身边的人如何服侍主人,久了之后,她是真学了不少。 不过对于这种事情,付拾一也不去干涉:她虽然没想过要像真正的主奴一样去相处,尽量尊重每一个人,但是,有的时候,职业就是是职业。 她的职业是仵作,兼职拾味馆老板,更是这一大家子的老板兼总经理。 而大家就是她手底下的员工。 一个公司想要蒸蒸日上,离不开每一个人的尽职尽责。 当初之所以买下这些人,也正是因为这些人未必是业务水平最好的,但都品行看着不错。 事实证明,她也没看错。 至少到现在,拾味馆是上下一心的。 再加上蔓娘这个外聘管家,简直不要太让人省心。 阿玫将来,付拾一是打算等她再大点,再根据她自己喜好去选择她将来学点什么,等到十六七岁,若她有喜欢的人,就风光将她嫁出去。若没有,她想离开拾味馆自己去闯一闯,或是想做别的工作,都可。 -- 第955页 但这些话,付拾一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她是阿玫他们的老板,每个月付了薪水,甚至是高额薪水,所以享受众人的服侍,她并没有任何心里负担。更不打算提前许诺什么,让大家好高骛远。 这一点,她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可以和善待人,可以相处愉快,但是不可以忘了彼此的身份和职责。不然,关系就不好处了。 不过,瞧着阿玫小大人的样子,付拾一还是觉得怪可乐的。 她招手将阿玫叫过来,乐呵呵问阿玫:“阿玫,你觉得,我给郡主送什么新婚贺礼好?” 阿玫想了想:“金镯子?” 付拾一犹豫了一下:“我想送一份更特别的。” “自行车?”阿玫绞尽脑汁之后,想出了一个这个。 付拾一忽然就觉得很妥当:当年结婚四件套,都有些什么来的?收音机,手表,自行车,还有啥?缝纫机?电风扇? 虽然现在没有这些,但是自行车可以有一个! 以及,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再研究研究,找点能工巧匠,做个钟? 钟表内部付拾一是不知道具体结构的,但是,她知道,机芯的原理,就是齿轮和弹簧。如果有人能够明白她的意思,然后进行设计,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总有一日,可能能够做出一个钟表来? 付拾一的眼,热了!这个如果研究出来,就意味着将来可能能够有手表,怀表—— 第二天,付拾一就找到了李长博,央着他带自己去工部。 工部主管制造。其下有一个部门,主管给皇族制造礼器,用具等。 付拾一要找的,就是这个部门。 李长博听了付拾一的描述,也是眸光闪闪:“若能造出来,也算是造福人民!” 付拾一点头:“生活肯定会更加方便,尤其是在外头时候。” 钟表的普及,对生活,绝对是有极大帮助的。 现在人的生活,尤其是乡下,没有打更人,作息全看太阳,十分的不方便。和人约定什么事儿,就更不方便了。 不过钟表太精细,也不知能不能做出来。 付拾一心里有点没底。 最后,李长博带着付拾一,没去工部,直接去见了陛下李郎君。 李郎君看着李长博拖家带口的架势,都气笑了:“你还真是当我这里,成了你家花园子?想来就来?” 李长博微笑:“那您可别后悔。本来是有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快给朕看看!”李郎君现在,对“好东西”三个字,已经十分心里有数,而且还特别敏感。这三个字,显然能瞬间点燃他的神经,让他整个人亢奋起来。 李长博慢悠悠的:“其实我建议,咱们去拾味馆坐坐。拾味馆出了新菜,而且有好东西——” 付拾一:???不是来找工部的能工巧匠吗? “另外带上两个能工巧匠——”李长博缓缓补充。 李郎君秒懂,直接吩咐高力士:“去一趟工部,另外,叫人送点点心和花露来,人到了,咱们直接去拾味馆吃饭!” 第1815章 不耽误啊 付拾一忽然就明白了李长博的苦心:这是蹭吃蹭喝完了,还要赚一笔的节奏啊!如果运气好,没准还能得一笔赏!李县令真的太适合做生意了! 宫里的点心,还是做得很美妙的,不仅花里胡哨,而且吃起来也是十分让人惊叹。 付拾一没客气,不仅吃了,最后还一顿猛夸,夸得李郎君说出了可以打包的话。 于是,最后付拾一出宫门的时候,宫娥还给她了一个大包袱。 典型的又吃又拿。 陛下却一点不心疼,反而一直抓心挠肝的追问是什么好东西。 付拾一卖了个关子。 等到了拾味馆,众人都在暖炕上落座了,这才徐徐开口。 李郎君一直都没顾上暖炕,只专心听着付拾一说的“钟表”究竟是什么。 当听到如果精细到一定程度时,甚至可以随身携带时候,李郎君终于疯狂了,当场拍桌子表明:“做出来!必须做出来!” 两个工匠脸上,也是一片火热:“这个想法,甚妙,甚妙啊!” 李长博面带微笑,默默吃菜——这个季节的菠菜,确实不错。 等说完了“钟表”这个东西的设想之后,李郎君他们这才惊觉出燥热来—— 再一看付拾一和李长博竟不知何时,只剩下单薄轻便的衣裳,李郎君更是震惊。 他也终于感受到了屁股底下源源不断的暖意。 于是李郎君不懂就问:“这是何物?” 付拾一浅笑而答:“暖炕。只要外头锅底一直有火,屋里就会温暖如春。” 嗯,当然,紧紧挨着炕头那地方,甚至有可能会烫屁股! 人到中年的李郎君,深情的摩挲底下的热炕,情真又意切:“这是个好东西啊——” 李长博也点头:“若是修建几处草棚子,设以暖炕,今年冬日,若有雪灾,那灾民也就好安置了。至于煮饭所用木柴炭火,本身每日也是要熬粥煮水的,并不需另设。” 李郎君的心,如同坐着的暖炕,火热火热的。 他看着李长博,嘴角情不自禁的往上翘着:“说得很是!很是!” 两个能工巧匠,也是十分务实接地气:“那,贫民百姓家中,可否也如此建造?” -- 第956页 “能肯定是能的!就是夏天会有点儿……热?”付拾一微笑:“最好家里还是宽敞一点才好做这种,另外准备个厨房。” 到了夏天无需烧炕了,就换一个灶头做饭。 两个工匠对视一眼,眼睛都亮了。 李县令对上李郎君,微笑:“这个事情,陛下可找敏郡王,他已将图纸买去了。” 李郎君的心,更火热了:自家侄儿,孝顺一下自己,应该不打紧吧? 一时之间,李郎君简直开心得就要起飞。 等吃到了冰煮羊,那就更不得了了。 而李郎君如此开心的结果,就是付拾一又得了几个金饼子。 捧着沉甸甸的金饼子,付拾一笑得格外灿烂:“李郎君有空再来玩啊!还有很多新美食,没有解锁呢!” 李郎君表示:改日一定来。 高力士眼观鼻鼻观心:只要陛下回去不心疼,想天天来也没问题! 敏郡王还不知即将到来的命运,傍晚赶着饭点儿喜滋滋的过来了。 可惜还没等吃上饭,付拾一和李长博就被叫走了。 陆不为出事了。 人没死,但是重伤了。 他被人掳走,然后再丢回来时候,整个人身上都是血。 这属于极其恶劣的故意伤人了。 因为是活人,所以徐双鱼怕自己拿捏不好,就特地叫上了付拾一一起过去。 付拾一秉着好奇,拉着李长博飞一般的赶到了现场。 说是现场,其实是在陆不为家里。 陆不为是被人扔在了家门口的,他两个儿子将人搬进去,然后请了大夫。 抛人现场,就是在陆不为家门口,付拾一刚一下马车,就看见地上的血迹——现在血基本已经干了,但还是挺触目惊心的。 不过付拾一只看了一眼,就很肯定道:“出血量不算大,应该是染透了衣裳,又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所以才流出来的,伤口应该不算特别大。” 在场的不良人,听见这话面色都有点儿古怪。 王二祥更是强忍着笑意,咳嗽一声对付拾一道:“伤口应该是不大,出血不厉害,大夫说了,不至于血流不止人没了,但后头能不能活,还是要看运气。” “就是,伤口伤的位置,有点儿吧……奇怪。” 付拾一和王二祥对视两秒钟,然后那股一同看八卦聊八卦的默契,瞬间发挥了最大的功效,她不太确定:“难道是私密部位?” 王二祥没开口,怕一开口自己就憋不住笑了。 但他伸出了大拇指。 付拾一秒懂。然后也开始想笑—— 这种场合,显然还是要保持严肃,所以付拾一憋得很辛苦。 李长博职业素养最高,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丝毫笑意,一脸的平静,问道:“现场可留下了什么线索?” 所有人都齐刷刷摇头。 王二祥轻声道:“估计没少干这样的事情,这边人也少,他们将人丢下来之后,没有停留,直接走了。就是陆不为,也过了一段时间才被邻居发现。” 这么说不算特别准确,王二祥压低声音说出事实:“他一直叫喊,但是好一阵子都没人出来看,最后实在是烦不胜扰,这才出来看了一眼。” 付拾一感叹:什么叫人嫌狗厌?这就是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点点头表示明了,然后才往屋里去:“走吧,看看陆不为,他若醒着,正好问问。” 陆不为家里,也是不少人。 其中有一部分是邻居,还有几个不良人,然后就是他们家里的老仆人和两个儿子。 两个少年郎,相差也就半个头,此时都紧紧抿着嘴唇,站在那儿,身板笔直,紧攥拳头,沉默又难堪。 付拾一看着都觉得心疼:遇到这样的父亲,也是够让人头疼的。 见了李长博,大的那个忙上前来,行礼问好,而后又真心道歉:“麻烦李县令了。” 他是真的觉得愧疚,觉得给衙门添麻烦了。 李长博浅笑,眉宇柔和:“不碍事,本就是职责所在。陆不为在何处?” 第1816章 做个好人 陆不为正在里间,“哎哟哎哟”的叫唤着。 那声音,真是听者笑到流泪,闻者大快人心。 付拾一捂着嘴巴,进行深深的自我反省:真是太没有同情心了!太没有同情心了!身为人类,同理心怎么可以这么薄弱呢! 可是她就是想笑。 不仅是因为觉得陆不为活该,更主要的是,陆不为叫唤得太搞笑。 寻常人痛,是哼哼唧唧,或者“哎哟哎哟”。 陆不为也“哎哟哎哟”,但是叫唤两声,势必问一句:“怎么样了?还能救回来吗?” 付拾一刚在门口一探头,大夫就吓了一跳:“出去出去,女郎进来做什么?” 李长博轻声道:“无妨,她是仵作。” 付拾一也目不斜视的表示:“我不会乱看的,放心放心。” 现在,陆不为的伤口已经处理了一下,大夫都准备上药了。 付拾一不打算自己去看,于是指挥徐双鱼:“你去看看,伤口怎么样?切口是工整的还是不工整的。” 徐双鱼应一声,上前去,凑近了仔细看伤口。 大夫只是用棉布将多余血迹擦了,如今洒了一些药粉止血,旁边还有一钵刚捣好的药泥准备拿来覆伤口。 -- 第957页 徐双鱼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夹紧了双腿,仿佛能感觉到那种疼痛。 很快,徐双鱼退回来,与付拾一他们退出来后,才轻声道:“伤口整齐,显然是用非常快的刀,一下子割去,所以并没有任何锯齿状痕迹留下,切口平滑。一共切了两刀,一刀,是除掉了囊袋,还有一刀,切去了半条性别器官。”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性别器官断面也十分整齐,那把刀,一定很快。” 付拾一面色古怪,提出个猜想:“有可能是一刀剁下来的。毕竟,如果是切,可能也不是那么好切——” 徐双鱼点点头:“也有可能。不过我感觉,办这个事情的人,一定心狠手辣,而且没少做这种事情。” 伤口看着太吓人了,以至于徐双鱼总是忍不住想去捂住自己的宝贝。 他甚至替陆不为焦虑:“这以后,他上茅房可怎么办?” 付拾一差点被逗笑了:这还想得挺长远的。 她咳嗽一声,轻声道:“应该是不会有影响。最多就是容易尿鞋上。但如果蹲着或者坐着,应该就不妨碍了。” 这话太过生猛,李长博缓缓的用手盖住了眼睛,然后内心开始宽慰自己: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付小娘子总是比别人了解得更多的。 钟约寒则是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付拾一微笑:“不过,估计男性功能就不好用了。伤口如果处理不好的话,一旦感染……还得再切。” 她紧接着问了一下伤口开放情况,如何包扎。 钟约寒一一描述了,付拾一沉吟一下,表示:“那估计还是比较容易感染的。建议你进去告诉大夫一声,看看囊袋那儿,能不能拉扯皮肤过去,尽可能覆盖住伤口,这样容易长好一些。至于那个器官,也是相同的处理方法,但是记得都得留一小口,用来引流,万一里头出血,好排出来。” 如果一直敷药,加上排尿这种无法避免的事情,那感染的机会,真的很大。 说实话,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付拾一还真不希望陆不为就此死掉。他应该好好的活着,但是永远失去了做最爱做的事情的资格—— 付拾一真的很想给凶手点个赞留个言:你真是个小天才! 人生最痛苦的是什么? 付拾一以为,不是死亡,而是失去最看重的东西。 陆不为最看重,最得意的是什么?就是他超乎常人的那啥啥能力和魅力。 而现在……陆不为以后恐怕再也没有办法去迷倒任何一个小姑娘了。 一想到这个,付拾一就想乐出声来:太好了,以后人间,又少了一个祸害。 所以,为了能让这个祸害,承受无尽的痛苦,付拾一觉得,应该不遗余力的救治他! 因此付拾一迅速拟定了方案:“伤口尽量用凉开水冲洗干净,一定要是凉开水,然后根据出血情况,再进行缝合,缝合完毕之后,也不用敷药,甚至不用包裹,保持通风,然后口服能够清热解毒的药汤。” 付拾一微笑:“这里血管不多,好的概率应该挺大的。” 这种开放性创口,一直捂着,其实反而容易化脓。 付拾一另外给出了一个建议:“建议去找一找那种执行宫刑的人,或者专门替宫里挑选内侍的人,这种伤,他们有经验。” 李长博觉得这些建议,都是很真知灼见的建议,于是一颔首,让不良人快去办。 另外,又将里头大夫请出来。 面对陆不为两个儿子时候,李长博更说了句:“你们放心,我们一定全力救治你阿爷。一定争取让他活下来。” 小儿子尚没听出里头深意,愤然出声:“他这样的人,倒不如死了!我才不救他!” 大儿子却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当即一拉弟弟:“胡说,那是我们阿爷,难道你想做个不孝之人,让天底下的人都戳我们脊梁骨?你忘了阿娘对我们说的话了吗?” 他笑了笑,笑容却异常狰狞:“咱们不仅治好他,让他活着,更要买两个小妾,日日看着他,别让他出什么意外!咱们得给他养老送终呢!他不是喜欢漂亮的?咱们只给他选最年轻漂亮的小丫鬟!” 付拾一伸出大拇指:够狠。这个儿子,可真是太“贴心”! 小儿子也终于明白过来,一个没忍住,露出了喜气洋洋的表情来:“对对对!阿兄说得太对了!是我糊涂了!咱们可得好好给他养老送终!” 李长博咳嗽一声,良心丝毫不痛的夸奖了两人一句:“真是孝顺孩子,到时候记得去衙门和道观,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们阿娘和姊妹。她们一定会欣慰你们的大度的。” 一时之间,满屋的喜气洋洋。 兄弟两人,一个比一个更忍不住满面笑容。 付拾一打了个寒噤,认真的想:看,这做人呢,还是要做个好人,不能太嚣张惹人厌,不然将来很可能没有好下场! 第1817章 如何破案 伤口问题是解决了,但是,接下来的问题更让人觉得头疼。 付拾一咳嗽一声,无奈的提起一个事实:“这个案子,怕是不好破。现场几乎没有证据留下,除了伤口透露出一点讯息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指向。” 李长博颔首:“先问问陆不为吧。” 现在伤口不让大夫处理,大夫也就自觉去熬药了。 -- 第958页 徐双鱼先负责将伤口冲洗干净。 为了不让陆不为看到伤口,特地还在中间拉了一道帘子,又用一个屏风挡着。 这倒方便付拾一跟进去看了。 说实话,付拾一虽然不觉得那二两肉有啥的,也就是个正常的性别器官,但是她并不想看到陆不为的。毕竟,陆不为吧,很恶心。 陆不为看见李长博,差点哭出声来,他伸出手来,想抓住李长博的衣裳。 结果,李长博不动声色的往后边挪了半步,并且十分体贴的劝慰:“陆郎君还是别动,不然牵扯了伤口就不好了。有话直接说就是。” 付拾一默默瞅他:如果你说这话的时候,能够将嫌弃隐藏得更好一点,就更真实了。 下一刻,付拾一看到了陆不为的脸,然后差点笑出声来。 猪头了解吧?陆不为的脸,这会儿就是个猪头。 很显然,动手的人是半点没客气,而且也丝毫没有“打人不打脸”这种想法。 陆不为脸上淤青很多,而且还肿胀不堪。 李长博也是似是才看到,讶异道:“陆郎君这是被人打了?” 他的语气很自然,付拾一差点被逗笑:这种明显的事情,还用问吗?这不分明戳人心窝子吗? 陆不为哭诉道:“倪先灵,窝好惨啊!” 他腮帮子肿得老高,说起话来,都有点含混不清,嘴里像是含着糖。 即便是猜到他会说什么,他这个奇奇怪怪的口音,还是让人禁不住想笑。 李长博显然不打算跟陆不为废话,直接了当问:“你可看到凶手样貌了?” 陆不为摇头,更加悲愤了:“没有。” “那你可知道你在何处被害?”李长博只问最关键的。 陆不为还是摇头:“我被蒙着眼睛。” 付拾一摊手:那还有啥可说的?这还怎么搞? “距离远吗?”李长博轻声问:“就算蒙着眼睛,总能感觉出距离远近。” 陆不为想了想,说了两个字:“很远。” 又想了一想:“很颠簸。” 那么就是路况不好,很可能出了城门。 “你有没有听见他们说话?”李长博再问一句,尽力想找出其中有用的信息。 然而陆不为点点头,却说了句让人吐血的话:“声音都很陌生,我不认识。他们先骂我,然后对我拳打脚踢,又将我捆在什么东西上,我动都动不了。” “紧接着他们就把我裤子扒了。然后……然后……” 他嚎啕大哭,看上去十分伤心恐惧。 徐双鱼沉声喝道:“别动!一动伤口就流血!” 付拾一也劝说道:“你身上有伤口,就别激动了,容易血流不止。” 陆不为刹那之间,犹如被定身,彻底不敢动了,僵硬如同石头。 光看他那样子,就觉得忍得难受。 眼泪大滴大滴的从他青紫肿胀的眼眶里流淌出来,他抖着声音道:“太禽兽了!太禽兽了!” 说完这句话,他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话来:“那我以后,以后——” 后面的话,他显然已经问不出口了。 付拾一看着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心里还存了一线希望,当即灿烂一笑:“放心。只是一点小伤!” 就在陆不为又惊又喜的睁大眼睛时候,她慢吞吞将话说完:“不妨碍正常生活的。” 至于其他的,那就不要想了。 不过,刺激病人是不人道的行为,付拾一就没说出来。 陆不为显然理解错了,高兴得不得了:“那就好,那就好。” 李长博淡淡道:“指的是吃喝拉撒不影响。至于其他的,就不用想了。” 陆不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付拾一侧头看李长博:这么残忍真的好吗?虽然真的很痛快——但陆不为如果寻死怎么办? 李长博竟还继续宽慰陆不为:“好在你已有了儿女,还不少,倒也不怕断了香火。” 付拾一:……够直接。 陆不为彻底萎了。他那情况,仿佛从身体到精神,都被阉割了。 李长博继续问案子:“当时你如何被带走的?” “我就是从平康坊出来,忽然就有人从背后一拍我肩膀,我一回头,还没看清楚呢,就被黑布袋子蒙了头,直接拖上马车。” 陆不为又“呜呜呜”的哭了:“我刚要喊叫,他们就直接往我肚子来来了一拳,我太疼了——” “最后,连嘴都被堵上了。”陆不为哭得伤心:“世上怎么有如此野蛮的人!” 付拾一无语:这算什么野蛮? 李长博语气一直都很平静:“那你有没有怀疑的人?” “章家,肯定是章家!”陆不为语气十分肯定,哭得都打嗝了:“上一次,章家也是这么对我的!打起来的感觉都差不多!还都是蒙着眼睛的!只是这一次,他们更过分!他们一定是记恨我!” 这个猜测,倒是很合情合理。 目前和陆不为仇隙最大的,还真是章家。 章尚书做出这样的事情,还真不奇怪。 但是,这只是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啊。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那你可有他们提过章家?或是有别的地方指明了那些人是章家的人?” 陆不为沉默了。 显然,他是不可能拿出证据来的。 -- 第959页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只反复不停的念叨:“肯定就是他们!李县令,肯定就是他们!你要给我做主啊!”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现在怎么办? 李长博就宽慰陆不为一句:“我们一定尽力,我们现在就去查。” 然后,他就拉着付拾一退了出来。 只不过,退出来之后,李长博就看向了陆不为两个儿子:“你们心里有怀疑的对象吗?” 结果那两个少年都摇头。 大的那个,更是主动说道:“李县令,我们兄弟两人商量过了,这个事情,我们不想追究。” 第1818章 为什么呢 这个话,既出人意料,又不算是意料之外。 付拾一只看了一眼,就接受了这个事情。 李长博显然比付拾一还要接受得更快一些:“那你们如何跟他说?” 这个他,指的是陆不为。 那大儿子恶声道:“又有什么好说的?我陆家也不是什么家大势大的,我和阿弟两人,如何撑得起这个家?阿娘不在,对方又是如此穷凶极恶之辈,万一再对我们下手怎么办?” 他冷笑一声:“他好歹捡了一条命,就该知足了。” “再说了,他自己不做那些腌臜事,如何会得罪人?既然得罪了人,那怪得了谁?就算真是章家,人家女儿死了,不找他找谁?” 那小儿子对自家阿兄的话,是一点反对都没有。 “确定不追究了?”李长博再次确定。 那大儿子十分笃定:“对,不追究了。” 李长博终于应承下来:“好。那我们的人就先撤离了。” 负责宫刑的人赶到之后,李长博就带着人走。 两边还交接了一下。 负责宫刑的人,还特地进去看了一眼,出来之后摇头叹气:“伤倒不算特别严重,只要不化脓,应该无碍。就是年纪大了,进宫也不好进,以后只能是个废人了。” 李长博微笑:“不妨碍,他已有子女,都快成年了。” 那人点点头,随后又惊叹一句:“不过,办这个活的人,手法真是漂亮干净。不知李县令认不认识此人?” 看着他那暗戳戳又带点火热期待的眼神,付拾一无言了:李县令要认识了,也不能交给你,还是得先入大狱吧? 李长博干脆利落的摇头:“不认识。” “可惜了。”那人显然十分遗憾。 长安县衙门的人也没多留,乌拉拉一起退了出来,浩浩荡荡的回了衙门。 付拾一悄悄寻了个机会问李长博:“你觉得,是不是章尚书叫人做的?” 李长博一脸义正言辞:“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好瞎说。” 付拾一秒懂:所以这只是有没有证据的事情。 转头,吕德华悄悄的寻了个机会问付拾一:“付小娘子,这个案子,能破吗?” 付拾一摇头:“怕是破不了。” 这年头也没摄像头,更没指纹,实在是没法找到那群绑架陆不为的人,找不到人,自然也就没办法指认背后主事人。 哪怕明知道就是章家,也没辙。 吕德华压低声音:“十有八九是章尚书叫人做的。他这个人,最小气。” 付拾一斜睨他:“这么说你老丈人?” 吕德华叹了一口气:“什么老丈人,以后我们两个最好是再也别见,否则太尴尬了。再说了,他们家倒是赔了点钱给我们家,可也到不了我手上啊。还是得听元娘的,不如自己努努力。” 付拾一想起元娘,就忍不住乐,“有空叫元娘来拾味馆吃饭,我请她吃饭。” 这小姑娘多有意思?要是在一处玩,生活里得多多少乐子啊! 吕德华犹豫一下,摸着自己下巴,问了付拾一一句:“付小娘子你觉得,我再努力些,能不能娶元娘?” 付拾一震惊脸:这种强烈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斟酌良久,付拾一给了吕德华一个鼓励的眼神:“做人,就应该有梦想!至于实现不实现,其实并不要紧!” 说完这话,付拾一就赶紧跑路。 留下吕德华站在原地,琢磨半天,才明白过来付拾一到底想说什么:大概,不能? 吕德华倒也没怎么伤心,很快就坚强起来:也对,管他成不成,先想一想! 陆不为被阉掉的这个消息,很快就被传遍了大街小巷。 说书先生都在讲这个故事。 王二祥也每日都蹲在各个巡逻的地方,给群众们讲当时的情况:如何血流成河,如何低头一看竟没了那个宝贝,如何被人丢弃在大门口——而最后又是如何处理的。 这个恶有恶报的结局,显然是大快人心,以至于空前火热,持续了整整一周,都没消退热度。 直到冬至那日,都还有人说起这件事情。 付拾一关注了一下后续,听说陆不为伤口并没有发炎化脓,已经开始愈合,就很开心:这样的人,就该活着好好受罪啊! 冬至是个大节气,而且紧接着就是腊八和过年,所以,要热热闹闹的过。 这一日,家家户户都要买上一点羊肉,或是包上一顿饺子,或是炖上一锅羊汤,一家人齐聚在一起,祭祖,然后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饭。 拾味馆自然也是要热热闹闹的过。 -- 第960页 不仅拾味馆,还有仵作学院。 吃完这一顿,紧接着就是结业考试,散伙饭了。 所以,食堂也准备得格外丰盛。 付拾一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仵作学院和大家一起过。 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仵作学院过小年,很有意义。 李长博听闻这个决定之后,就灼灼的看住付拾一,眼神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付拾一尴尬道:“太夫人一个人也很孤独。” 这个时候,总不能将杜太夫人撇下。 拾味馆也就罢了,没有她在,他们搞不好还要放松点。 李长博毫不犹豫:“一起去。” 反正只是吃饭过节,并不是什么严肃的事情,一起去也没什么。 他微笑道:“祖母很想去吃食堂。” 付拾一大囧:“这……好吧。” 不过,付拾一没打算做成平日那样,每个人打菜打饭。 而是搞成联欢会,直接自助餐。 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这种方式,更加新颖有趣。 而且从鲜货,到烤羊肉,炖羊肉汤,饺子,蒸饼,烤饼,油炸食品,应有尽有。 这几天,其实已经没什么新鲜果子了,但是不要紧,付拾一存储了一批罐头。 泡在糖水里的,密封起来的桃罐头。 此时拿出来,就可以惊艳所有人。 提出这个想法之后,李长博认真的看付拾一:“付小娘子从前,没少吃自助餐吧。” 付拾一尴尬一笑:“也不算吃得太多——” 不过,是真有点馋了。 她暗暗的想: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人能逃过自助餐的魅力!到时候,我一定要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 第1819章 又精进了 冬至那日,拾味馆的人最后也选择了和付拾一一起去食堂吃自助餐。 主要是付拾一描述得太好,以至于所有人都很向往。 其中张春盛为了保证每一道菜都能尝到,还中午就提前饿了一顿。 付拾一听闻这个事情,神秘一笑:“愚蠢的人类。” 李长博扬眉看过来。 她压低声音解释:“事实证明,饥饿过后,只会饭量变小,并不能一次吃两顿那么多的食物。反而每一顿饭都吃,正常的情况下,吃得更多。” 付拾一笑得很有高手风范: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实践出真知! 李长博没忍住,轻笑出声。 不过,对吃自助餐,不仅拾味馆上下期待,杜太夫人期待,就连仵作学院的人,也是高度期待。 以至于刘大郎压力也是山大,据说头天晚上都没睡好,唯恐做得不满意,叫大家失望。 冬至的自助餐聚会,在众人的期待中,缓缓拉开了帷幕。 当在礼堂里进行讲话时候,付拾一赫然发现今天学校里,来了两位贵客:李郎君,和另一位不认识的官。 之所以那么肯定呢,主要是因为,李郎君对他的态度,格外的好。 两人并排坐着,十分的亲密。 高力士站在李郎君身后,拼命给付拾一使眼色: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可别提钱啊! 付拾一笑眯眯上去了,张口就道:“今日这么好的日子,李郎君竟然为了慰问同学们,放弃了和家人团聚吗?李郎君真是太叫人感动了!” 高力士紧绷的神经,松了:付小娘子不提钱的时候,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尤其是这张嘴。 李郎君听得身上的毛孔都要舒张开来,脸上的笑纹空前的深邃:“本来就犹如我的学生一般,我自然要放在心上。” 付拾一笑容更加灿烂:“李郎君真是太好了,一想到这些,我却深深惶恐,根本不知如何回报!就怕这辈子无论如何都回报不了这份恩情!” 李郎君旁边的那位郎君,看得简直目瞪口呆,然后又略有点若有所思:陛下喜爱付小娘子,果真不是因为马屁? 陛下笑出了声,那是真的仰天大笑:“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快快开饭罢,一会儿我与你介绍旁边这位。我有事与你说。” 付拾一眼泪汪汪:“李郎君来都来了,我哪里还能上去说话?我心情激荡,一个字也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我看,还是李郎君来吧!” 说完她就将稿子直接塞进了李郎君手里,一脸的期待。 李郎君今日是乔装打扮来的,脸上还贴了胡子,唯恐旁人认出自己,此时哪里肯?连连摆手,低声道:“我就别去了。不然大家都拘谨。再说了,这种事情,我出钱还行,叫我上去,就罢了。难得我休沐一天!” 付拾一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这句话,笑容灿烂得如同六月的阳光:“这样啊,那也行吧,我肯定是要尊重李郎君的。不过,李郎君的心意,我替全体同学谢谢您!” 高力士嘴角抽抽:付小娘子还是付小娘子。 陛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登时:…… 而付拾一则是从容上台,一番慷慨激昂后,特地提到:“今日这顿饭,是陛下特地吩咐的,也是陛下从自己私库中拨款来办的。同学们,君恩浩荡,此生,当以一腔热血报君恩,当以一生热诚效祖国啊!” 本来演讲内容,就已经是让人热血沸腾,感动非常了,最后这一番话,直接就将所有气氛推到了高|潮。 -- 第961页 所有人都跟着喊了起来:“此生,当以一腔热血报君恩,当以一生热诚效祖国!” 那叫一个整齐,那叫一个震撼。 每日早操的效果,就这么出来了。 付拾一自己都有点儿热血沸腾的感觉。 李郎君眼含热泪,侧头对李龟年道:“看见没,这就是我为何被她算计,也不恼的缘故。” 李龟年默然:……这阵仗,是个人都恼不起来啊。 高力士更是震惊:几日不见,付小娘子马屁神功又厉害许多啊! 等下台来,李长博压着笑意,轻声夸赞:“讲得很好。尤其是最后一句。” 付拾一也压低声音:“必须得讲啊。仵作学院能不能办下去,全看陛下不是?” 仵作学院,在当今社会,就是一个另类的存在。而且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多的是人不想仵作学院办下去。 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抱紧大腿,拼命锻炼业务能力! 李长博微微扬眉:“没有私心?” 付拾一“嘿嘿”笑两声,两个手指头搓了搓:“最重要的是,希望来年陛下多拨款啊。” 李长博就知道肯定有这么一个原因,登时失笑。 付拾一则是长吁:“我真是为仵作学院操碎了心啊。” 翟老头幽灵似的从旁边冒出来,无情的戳破了事实:“主要是你不想自掏腰包。” 付拾一:……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看破别说破,还能做朋友? 不过不管如何,自助餐开始了。 同学们一进去,就惊呆了:食堂变了样。 在正中,被搭出了一个椭圆形的台子,而那些桌椅,就围绕着台子。 台子上一盆接一盆的摆满了美食珍馐,其中两头,一个是负责蒸的厨子,一个是负责烤的厨子。 烧烤厨子正在烤全羊,那黄澄澄金灿灿的羊,滋滋啦啦的滴着油不说,更发出了诱人的香味。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在这一刻,饿了。 杜太夫人瞧见了李郎君,就说自己这边有阿玫和花嬷嬷陪着,让他们二人先去招呼李郎君。 付拾一热情的介绍到:“还有自助的火锅。看那边有生食区,都是可以煮进火锅里的。其他的熟食,每个人一个盘子一个碗,自己想吃什么,就去盛。唯一宗旨就是,不允许浪费,自己盛走的饭菜,都必须吃光。” 陛下从未见过这个阵仗,一时间还有惊异:“若是都喜欢那个菜,很快就被吃光了呢?其他人岂不是就吃不到了?” “会一直补充的。”付拾一笑眯眯:“今日最重要的,就是尽兴。” 第1820章 尽兴而归 水果,罐头,饮料,米酒,果酒,凉菜,炒菜,蒸菜,炖菜,烧烤,火锅,这些菜色一轮下来,哪怕是春丽,都已经吃饱了,更何况是普通人? 这一日,注定扶墙而出要成为仵作学院食堂门口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李郎君按捺住了口水,谈起了正事儿,给付拾一引荐:“这是李龟年。对乐器乐理十分精通。是个不可多见的人才,亦是我的知己。” “知己”这两个字,一用出来,分量就很大。 付拾一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位山羊胡子的郎君:原来这就是李龟年啊!还别说,真是一看就知是个文艺青年! 据说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兄弟,在艺术上都很有天分,不过三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李龟年擅歌和乐器。经常被王公贵人邀请去开个人演唱会,每次得到的赏赐都是成千上万。 最关键的是,李龟年后来,是梨园弟子。可以说,李郎君后来办梨园,他也是功不可没。 而就是在历史上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就在这么不经意之间,被介绍给了她。 付拾一双手捧着胸口,又深深的涌起了幸福感:总有一天,我能够将我知道的唐玄宗时期的历史名人,都见识一遍! “幸会,幸会。”极度的发飘之下,付拾一简直有点语无伦次。 李郎君略醋:见我时候,都不见这么激动的! 李龟年也多少有点受宠若惊:我何德何能!竟能越过陛下! 付拾一目光闪闪发亮的看住李郎君:“陛下想干什么?” 忽然将大名鼎鼎的唐代歌唱家介绍给她,怕不是有什么筹谋? 但不管有什么,付拾一觉得,自己都得答应! 李郎君咳嗽一声:“是这样的,你们校歌——” “我们校歌挺好的啊。”付拾一眨眼睛:“不是很上口?” “这个不打算改,但我将你曾经提过的话,仔细思量了一下,觉得应当有一首国乐才好。除此之外,还有军乐——”李郎君眼睛也有点儿发亮:“这样的歌曲,对激荡人心,增加归属感,很有效。” 付拾一顿时一片为难:“是这样没错,可我也不通乐理,没法帮上忙啊——” 而且这两位,一位是梨园祖师爷,一位是梨园第一代大弟子,她敢班门弄斧吗? 李郎君一听这话,就知道付拾一这是误会了,当即笑了:“倒不是这个,我是想着,让龟年在你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看看他们是如何歌唱的。这对他谱曲,有帮助。” 他不无得意:“龟年与我,一同谱曲,作词。” 付拾一闻言松了一口气,登时也乐了:“那太欢迎了!我一会儿就让他们收拾个宿舍出来!” -- 第962页 李龟年客客气气的道谢:“多谢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连连摆手:“这是我们仵作学院的荣幸。” 李长博十分体贴细致的提醒一句:“不过这里毕竟是仵作学院,若是有时候他们上课,您还要有个心理准备。甚至有些人,会带些骨头什么的,但大部分都是假的,不用害怕。” 付拾一点头,跟着一起打疫苗:“基本都是木头的。有几个等比例的骨架,猛然一看还是有点像真的,但确实是假的。最近马上要结业,他们好多人,都在拼命学习,所以——” 万一到时候吓出个好歹来,就不好了。 李龟年眨了眨眼睛,笑道:“付小娘子无需担忧,我也曾外出游学,不小心住在了坟地边上。倒见过不少——” 付拾一就更放心了。 接下来,众人就是专心干饭。 而在干饭过程中,付拾一不小心看了一眼李长博那俊美的侧脸,脑子里忽然就鬼使神差冒出个想法来。 于是,趁着李长博起身去拿菜的时候,付拾一悄悄咪咪的压低声音,问李郎君:“干爹,我有个事儿,不知道妥当不妥当。” 这一句谄媚的“干爹”,差点没给李郎君吓得咬到舌头,他一脸惊恐:“你直说吧。能行我就给你办了,不行我也没辙!” 付拾一清了清嗓子,嘿嘿笑着看向李龟年:“听闻龟年叔叔嗓音犹如天籁,令人沉醉,我早就想听一听了。” “这个好办。”李郎君还以为付拾一是想听歌,当即拍了板。 付拾一摇头:“其实是想请龟年叔叔唱一首歌给李县令。” 李郎君和李龟年都愣了:就这?李长博不是早就听过了?又有什么好稀罕的?还用特地这般? “我和李县令不是要成亲?我想成亲那日,请龟年叔叔来唱一首——我自己瞎编的,好听不好听的,还得请龟年叔叔帮忙改改。”付拾一谦逊无比:其实不只是一首,什么花好月圆,爱你一万年,月亮代表我的心,都来一遍最好。 她已经决定了,要给李长博一场最难以忘怀的婚礼! 李郎君的表情,充满了狐疑:“你瞎编的?就是那个什么,掀起你的头盖骨那个——” 付拾一大囧:倒也不是那种。 李龟年偏偏还在旁边称赞一句:“虽然歌词可怖,但是却朗朗上口,付小娘子其实很有天赋,不知可有学过什么乐器——” 他是真想和付拾一交流切磋一下。 付拾一吓得连连摆手:“那就是瞎编的,我小时候家里穷,哪能学什么乐器?” 这个时候,就算会那么一点三脚猫,那也绝对要按住了,不能提好吗! 李龟年顿时遗憾:“那太可惜了。” 不过很快他又兴致勃勃:“那不知付小娘子可有兴趣现在学——” 付拾一当场就只剩下了干笑。 好在,李郎君如今还没沉迷于曲乐之事,尚且牢牢记得家国为重,所以当机立断拒绝了:“她就是个仵作,还是老老实实当仵作吧。” 李龟年也反应过来,只好放弃。不过对于付拾一的请求,却一口答应。两人约定,明日在仵作学院碰头。 刚说完不久,李长博就回来了,看到大家都笑容满面,还略有些疑惑:嗯?感觉我走了一圈,好像发生了什么喜事儿? 三人齐刷刷保持微笑:一定要若无其事! 第1821章 瑞雪丰年 纵然是有所觉察,但是李长博见大家都瞒着他,于是也就没问。 李郎君和李龟年他们吃饱之后并未过多停留,先一步离场。 临走时候,付拾一悄悄塞给高力士一个饭盒:可怜的孩子,刚才眼巴巴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高力士捧着饭盒,差点没感动得哭出来。 而付拾一和李长博送走了他们,也终于腾出空来陪杜太夫人。 杜太夫人看见两人,就笑:“快来吃一口罢,说了半天话,怕也没吃上几口。” 那是货真价实的心疼。 付拾一挨着杜太夫人,笑眯眯:“烤羊肉您可不能多吃,这一碟吃完了,可不许再多吃。” 好在厨子每次秉着付拾一定下来的少量多次的原则,一次只给几片肉,否则还真不敢让杜太夫人一个人吃一碟子。 烤肉毕竟油腻,不好消化。 杜太夫人被管着,也不恼,反倒笑得更加高兴:“你先别惦记我,自己吃几口。不过,这个法子,倒是新鲜。” 热闹,有新意,且还花样多,各种口味都能照顾到。 付拾一“嘿嘿”笑了两声:“是吧?我也觉得这样吃,很好玩也很好吃。” 反正最后,十个里,有八个是扶着墙出去的:不知不觉就吃撑了,可是看着琳琅满目的吃的,又停下来! 付拾一最后上马车时候,也是有些艰难。 杜太夫人更道:“一会儿回去,长博你陪我走走。” 李长博悄悄的拉了拉自己腰带,微笑应承:“此乃养生也。” 付拾一暗暗道:养生不养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会儿回去躺着就该不消化了! 一众人等在桥头分开,付拾一回去之后,立刻就让阿玫准备纸笔,决心默写一下歌词——那几首歌,怎么唱的来着? 付拾一一面默写,一面哼唱,最后阿玫都惊住了:“小娘子是要唱给李县令吗?” -- 第963页 看着阿玫震惊的小脸,付拾一扬眉:“对啊,怎么了?” 阿玫喃喃道:“李县令怕要吓一跳——” 付拾一这才反应过来:嗯……好像是有点太直白了?李县令怕不是要害羞? 于是,付拾一的脑海里,慢慢的浮现出了李长博羞红了脸蛋,含羞带怯的样子。 然后,那个画面就再也无法从脑海里删除了——就很魔性。 付拾一忍不住满面微笑,期待的搓搓手:想看。想录下来,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时不时的拿出来让李县令继续羞红了脸—— 阿玫看着付拾一这样,忍不住举起两只手,捂住了自己嘴巴:总感觉自己刚才不该说话? 但是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忍耐很久后,阿玫还是忍不住好奇:“小娘子,人家说,这叫轻浮。” 付拾一一本正经的教导阿玫:“阿玫,话不是这样说的。我这样,不叫轻浮。叫直抒胸臆,勇敢表白,爱要说出来!当然,这是因为,我和李县令不仅互相喜爱,更是要结婚的,如果其他人这样对你,但是只字不提结婚,那就是轻浮!” 真爱的甜言蜜语,和那种油腻的骗妞谎话,怎么能一样! 付拾一无比的坚定。 阿玫恍然大悟,点点头:“哦!” 付拾一接着去默写歌词了:结婚那天,一定要让李县令觉得幸福又害羞!这辈子都难以忘怀!那天,李县令必须是整个长安城里最幸福的崽! 李长博那头陪着杜太夫人打五禽戏,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杜太夫人扭头关切看他:“莫不是受寒了?眼看婚事越来越近,可不能病了。快去喝一碗姜汤!” “倒不是受寒了。”李长博揉了揉鼻子尖:“可能是谁在念叨我吧。” “你耶娘马上就要来了。定能赶在拾一生辰之前来。到时候热热闹闹给她过个生辰。再将婚事准备起来。”杜太夫人说起这些就是一脸笑意,打心里高兴:“正月里,许多东西不好买,都得年前准备出来。” 李长博也是满面笑容:“是,提前置办妥当,到时候心中才安稳。” 一想到付拾一过完年,就要进李家门,从此之后是他的妻子,李长博脸上笑容就更加灿烂了。 说着说着话,雪簌簌的就落了下来,最初还好,过了一小会儿,就下得又密有大,几篇连在一起,竟会犹如鹅毛一般。 鹅毛就那么纷纷扬扬的从天空中落下来,一时之间美不胜收。 李长博仰头看着,可看的却不是美景,看的是百姓的疾苦:这个雪,太大了。明日,只怕会堆起来老高,许多茅草房屋,都得压塌了。 第二日,李长博特地起了个大早,推开窗户一看,差点被满目的银白晃花了眼睛。 路上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光看积雪厚度,李长博就知今日有得忙了。 付拾一起来后,也是被这个景象给看呆了几秒钟。 然后就如同乳燕投林一样,一头扎进了雪地里,带头堆起了雪人。 胡萝卜当了鼻子,黑色的围棋子做了眼睛。 堆完了,付拾一后退一步,拍了拍冻得红彤彤的手,十分满意:嗯,虽然还是挺丑的,歪歪扭扭,但是比昨年已经强太多了! 李长博过来时候,蔓娘正在训斥付拾一:“小娘子这么大了,还如此贪玩?寻常时候也就罢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也敢胡闹!” 付拾一老老实实坐着喝姜汤,一句话不敢辩:虽然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但是蔓娘这个时候,太可怕,她惹不起! 蔓娘又转头训斥阿玫:“昨日还说要做个贤惠丫鬟,今日就跟着小娘子胡闹!你该劝着她才是!你倒好,比她还玩得欢!” 阿玫捧着比脸还大的姜汤碗,一张小脸,差点埋进碗里。 张春盛在旁边看得幸灾乐祸:“活该!谁让你们不听劝!我放了足足的姜,辣不辣?” 付拾一辣得身上出了一身的薄汗,不好吱声,只能在心里哼哼:张春盛你给我记住今天—— 李长博听了半天,也知道原委了,微微一笑,丝毫不留情面:“付小娘子带头多喝一碗吧。既然带头玩雪,就该知受寒后,喝姜汤才好。你看阿玫半天也没喝多少,还得你继续带头。” 付拾一心里一苦,差点哭出来:再喝一碗,辣哭吗?说好的爱呢? 第1822章 你的爱呢 这个疑问,最终付拾一也没敢问出来。 毕竟看着李长博“面带微笑”的样子,她瞬间怂了。 张春盛听完,则是阴测测笑了:“果然还是李县令聪明。” 蔓娘也点头:“一物降一物,果然还是要李县令出马。” 付拾一:喂!你们这种幼儿园刺头有人收拾了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扣你们薪水信不信! 被灌了一肚子姜汤的付拾一,勉强吃了一个鸡蛋,就再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了。 眼睁睁看着李长博将自己的白菜油渣面吃掉,她心痛到无法呼吸——油渣比肉可难得多了! 白菜油渣面,可以说是付拾一的最爱之一。 用料却简单到了令人发指:猪油渣,白菜,面,盐,花椒。 油渣和白菜加花椒,一起用猪油同炒,白菜发软后加入开水,水开后,油渣和白菜的香味就都出来了,此时只需要加入面条煮熟,起锅时候放盐就可。 -- 第964页 家里条件好的,还能加个鸡蛋。 这碗面,汤是清汤,上头漂浮着几颗油珠,油渣被煮软,没了焦褐的模样,开始发白,混在绿色的白菜叶子里,比肉还诱人。 喝一口面汤,就知汤味是如何一个鲜美。 前两天拾味馆刚熬了猪油,做了一顿油渣炒白菜,这是仅剩的了。再想吃,那有得隔上一段时间。 付拾一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后一口也吃不下了。 最后只能流着口水,摸着肚子,眼巴巴的看着李长博吃完。 李长博看上去慢条斯理,可最后愣是一口没剩。白白让付拾一看了半天。 偏吃完了,他还要唇角微翘,温柔道:“面很好吃,付小娘子没吃上,可惜了。” 付拾一感觉,自己再也不能爱了。 吃过饭,二人就去上班。 李长博今日也不坐马车,只给付拾一披上厚厚的皮毛斗篷,就差将她裹成一个球,然后才拉着她出了门。 他打算走过去,路上正好再看看大雪之后,街道上的情景。 街上的人,基本都是在扫雪进行时,或者扫雪准备中。 路上勉强扫出了一半,供人行走。 人人都在感叹昨夜雪大。 饶是如此,天上的雪花还在不断的往下落。 只是小了一点,丝毫没有放晴的意思。 一路到了衙门,衙门里也是热火朝天的架势。 不良人们扫雪时候,有的出了一身大汗,索性就将外衣脱了继续干。 谢双繁揣着手,仰头看屋顶上的雪,一脸忧虑。 吕德华在生炉子。 不得不说,吕德华的适应能力是真的好。撅着腚在那生炉子的时候,十分的……接地气。 生好炉子,他又去打水煮茶,十分勤劳且妥帖。 这头,李长博和谢双繁还没说上几句话,那头徐坤就过来了。 徐坤是过来求助的。 万年县那边,农田和农户,比长安县这边多。 所以今日被大雪压塌了屋子的人家,也比较多。 他那边救灾的棚子,都安置不下了,所以干脆过来求助。 他刚一开口,谢双繁就赶紧道:“我们这头人也不少,雪也不停,我们怕是也不够用!” 徐坤显然不愿放弃,好说歹说,几乎可以用得上死皮赖脸几个字。 两人就在那儿扯皮拉锯战。 吕德华在旁边劝架,只是他人微言轻,两头都不敢说重了,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付拾一验尸在行,但是对救灾却不行,也只能瞅着李长博,跟着一起焦虑。 李长博思量了许久,然后说了句:“我有个法子。” 徐坤和谢双繁一下都停了,猛的看住李长博,表情异常凶猛:“还不快说!” 看得出来,徐坤是真的着急。 毕竟,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今儿晚上在哪里睡觉都不好说呢! 万一晚上再下大雪,那可怎么办? “先尽量让他们去亲眷家中借住,或者联系有空房屋的人家,腾出屋子借住。我们不白住,每日也给几个钱,贴补粮食。”李长博徐徐开口。 徐坤一听这话,顿时面露难色:“也不是我舍不得那个钱,但是衙门里就那么多钱,用完了,他们又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而且不良人也得吃饭不是——” “坚持几天就行。户部那边就会拨款。”李长博打断他,声音笃定:“陛下心中有数,不会不给。而且,就住几日,草棚子搭起来,就不怕了。落了灾的人家,有壮劳力的,也可以来搭棚子,挣点工钱,来年好重新弄房子。” “草棚子也不顶用啊。”徐坤苦笑:“那草棚子也不暖和,雪这么大,怕是要冻死人的。炭也没法保证有那么多——” 虽然钦天监那边观天象,又是测算,早早就知道今年冬天不好过,也屯了不少粮食和木炭,可现在看来,依旧吃紧。 李长博只有一个方案:“加厚,用暖炕。” 一条暖炕一个屋,每个屋,至少能安顿一户人。 付拾一想起临时安置房那种,登时也有了灵感:“棚子上的草,也别像从前那样只铺上去,或是用竹片简单夹起来,咱们这次,干脆召集所有闲散人员,一起做点可以拆卸的那种。将来也能反复利用。” 冬天有雪灾,夏天有洪涝,这些都是能用上的时候。 不过付拾一的意思,大家却没太明白。 于是付拾一仔细解释一下:“咱们可以做成方片形,压得板板正正,这样风也不会将稻草吹走。争取几片这种方片,就能连成一面墙,一片屋顶这样。” “这样,一批人负责生产方片,一批人负责搭框架,一批人负责将方片固定在框架上,一批人负责弄暖炕。” “这样分工合作,效率也会高得多。”付拾一呼出一口气:“等不需要了,再简单一拆,收在库房里,回头有需要了,就拿出来用。” “这样的方片,咱们也可以多做几种材料的。稻草的,麦秆的,笋壳的。稻草和麦秆的是保暖用,笋壳有一面,可以防水。” 付拾一轻声总结:“而且烧炕也不用担心在屋里用炭盆,会中炭毒,甚至引发火灾。” 第1823章 热火朝天 李长博听了这半天,已经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 -- 第965页 他点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 付拾一补充一句:“棚子为了牢固,可以多个连成一排,互相牵扯住,而且还可以节省一部分材料。” 这样的安置房,唯一缺点就是不隔音,恐怕没那么自在。 但家都没了,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李长博颔首:“而且方便巡逻管理。通常这种时候,也容易起争端和事故。” 说起这个,付拾一又有了主意:“所以闲则生事,咱们还得给他们想想,能做点什么活儿,赚点钱贴补家用不说,也避免他们没事儿干,闹出事情,或是干脆弄出赌钱什么的腌臜事。” 徐坤听到了这里,眼睛都发亮了:“不错不错。” 但是很快,他就又头疼了:“可能让他们做什么去?” 付拾一微微一笑:“这个就要问陛下了。” 陛下现在有那么多的事情想做呢:方便面,方便调料,自行车什么的——都有普通的,不需技术就能干的活不是吗? 李长博也是满面笑容的看向徐坤:“那咱们先进宫还是——” 徐坤贼兮兮道:“我看可以先做起来。这个事情,肯定能被批下来。” 户部那帮人,将百姓看得如此重要,此时就算再抠门,那也肯定舍得掏钱。 再说了,后头还可以想办法赚回来不是? 于是,徐坤又飞快跑回去吩咐人准备起来。 为了方便省事儿,救灾基地的安置,两个县令各自划拨出一块城外的接壤土地,用来建设救灾安置房。 等他们忙完这些准备进宫,已是中午了。 只是两人也顾不上吃饭,就匆匆又往宫里去了。 付拾一早有预料,特地让张春盛送了白皮饼和卤肉来。 她给李长博做了个材料丰富的肉夹馍。 而且是脆皮馍,一口下去,就掉脆渣渣。 因为是涂了油烤的,所以外头是酥脆的,油香的,可里头却是蓬松柔软的。切开一个口子,将混合了莴笋丝的碎肉填进去,卤肉不是干的,是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热乎乎的,带着肉汤。 此时一填进去,面饼就会吸收肉汤——饼就更香了。 除了卤肉和莴笋丝,里头还有一点点的香菜和芹菜碎。 另外又配一颗热腾腾的卤蛋。 付拾一怕李长博吃不饱,一口气给夹了三个馍,让他带着路上吃。 这头,付拾一给李长博准备了,那头,徐坤却饿着肚子,饥肠辘辘。 两人是坐的同一个马车。 当李长博拿出肉夹馍那一瞬间,徐坤的肚子都被勾得“咕咕”叫唤。 他直勾勾的看着李长博,不自觉的舔着要流出来的口水:“这是啥?” 李长博低头先是咬一口,这才缓缓回答:“肉夹馍。” 听着那脆脆的断裂声,闻着那喷香的味道,徐坤那叫一个折磨和委屈,又忍不住问:“好吃吗?” “好吃极了。”李长博十分诚实。 徐坤就觉得自己更饿了:这也太惨了! 他眼巴巴的看着李长博,忍耐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你还有多的么——” 多是肯定有多的,他刚才都看见了!只不过不好意思直接讨要,所以就迂回了点。 “徐县令想买一个?”李长博了然一笑,又是一大口下去,差点没把徐坤给馋哭了。 他一听李长博这话,也是哆嗦了一下子,心里瞬间意识到不妙。 可理智哪里压得住饥饿时产生的蓬勃食欲? 最终他还是脑袋一热:“我买一个!多少钱都买!” “我们这么熟,哪能要钱呢。”李长博微笑的表情更甚,语气也更为温和:“这就生分了。” 徐坤心里疯狂示警,可惜信号都无法传送到被肉夹馍占据的大脑中。 他流着口水,“那我就厚脸皮吃一个?” “什么?徐县令个人要捐点钱出来?”李长博将肉夹馍拿出来一个,塞进了徐坤手里:“徐县令真是太有善心了!” 徐坤注意力都在肉夹馍上,随口应了一声之后,才陡然反应过来。 他捧着肉夹馍,欲哭无泪:“李县令——” 李长博温柔看他:“嗯?徐县令还要加钱?” 徐坤低头恶狠狠的咬了一口肉夹馍,绝不接他这句,只鼓着腮帮子凶狠的赞叹:“真好次!” 李长博看他肉疼的样子,微笑着放弃再坑点的心思,只低头吃肉夹馍。 这肉夹馍,可真好吃啊。 付拾一也在感叹:“我要不是个仵作,我怕是能成为一个顶尖的厨子!” 徐双鱼捧着肉夹馍吃得满嘴流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做仵作也不耽误当厨子啊。付小娘子做的,真好吃。” 翟升白了徐双鱼一眼:“都吃两个了,还吃?你给我留一个——” 徐双鱼用力摇头,护食得紧:“我还没吃饱呢!我都没给我师兄留呢!” 两人差点为了一个肉夹馍打起来。 付拾一恨铁不成钢:“看看你们这点出息,为了个肉夹馍就成这样了!出去别说是我学生!” 罗乐清不紧不慢的坑两个师兄:“他们就是闲的,不是说平地缺点人手吗——” 付拾一点头:“对,下午没事儿就去帮忙平地!虽然你们是仵作,但是也要锻炼体魄!你看你们身上,连肌肉都没有!” -- 第966页 翟升:……我敢给您看,李县令让看吗? 徐双鱼悄悄捏了捏自己的小肚腩,心虚的将护食的手松开一点点,还不忘宽慰自己:师兄说我还要长高,到时候就瘦了! 罗乐清笑得妖艳:下午杀猪匠要送一批练习缝合的猪皮过来——正好就都是我的了! 不过,闹归闹,付拾一还是心疼自己的徒弟们的,到底还是宽慰一句:“不过还是要吃饱的。不够的话,一会儿去拾味馆吃。那还有不少呢。” 于是,两个年轻男人,默默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拾味馆那边,有春丽这个饭桶在,去晚了还能有吗? 雪花继续纷纷扬扬的下着,不知不觉,雪又大了点。 付拾一吃过饭,十分勤劳且忧虑的,带头去扫(堆)雪(雪人)了。 第1824章 心有忧虑 李长博和徐坤从宫里出来时候,就已是拿到了调动长安城防军的虎符。 虽然只能调动几个百夫长,但用来修建救灾基地,以及维持秩序,绰绰有余。 只不过回了长安县衙门时,他还是惊了一下:这进门后,两边齐齐整整的雪人是怎么回事? 面对夹道欢迎自己的雪人们,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和某人脱不了干系。 付拾一听闻他回来,立刻飞奔过来。 只是一见李长博正伫立在雪人对面,和它深情凝视的样子,她就格外心虚。 不等李长博问,她就赶紧干巴巴解释一句:“到处都是雪,实在是没地方堆了。” 李长博默默点头,“也挺有意思。” 半夜要是进了贼,猛然一看,估计还有点害怕。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叫方良去找个雕匠吧。” 一到了冬天,就会有一种特殊的职业:冰雕和雪雕匠人。他们做出来的东西,精致且栩栩如生,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价格给得起。 每年冬日,还会有冰灯会。 大户人家,更是会在自己院子里,弄一点冰雕,让家中人不必出门,也能赏玩。或是邀请朋友过来赏玩。 付拾一听出了李长博的意思,偷偷的看了几眼自己搞的雪人们,顿时觉得自己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主要是那些雪人吧,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姿态各异,高矮胖瘦,且有歪瓜裂枣的嫌疑。 于是她默默的吱一声:“行叭。” 李长博忙得不得了,在衙门也没呆多久,很快就又往基地那边去。 付拾一对着李长博背影挥手:“早点回来吃饭啊!” 吕德华看着付拾一那样子,喃喃感叹:“想不到付小娘子竟然如此贤惠。” 自从来了长安县衙门,他听了许多的内幕消息。 比如,付小娘子的一手指头戳死人…… 吕德华当时表示很震惊。然后很不相信。 而今天,他就更不相信了。 听见吕德华这话的王二祥,暗暗的笑了:你只看到了付小娘子贤惠的一面,还没见过她凶猛的那一面呢!这才哪到哪了? 考虑到李长博可能要加班,付拾一就早早的下班回去做饭了。 天冷了,估计歹徒们也忙着扫雪,案子都少了许多。 多数都是因为扫雪的事情,引发了一点邻里纠纷,这种事情,里正就能自行解决,压根用不上县衙的人过去。 付拾一苦思冥想,最后觉得,这么冷的天,还是要吃点热乎的才好。 而且,在风雪里头跑了一天,身上寒气逼人,最好吃点热辣辣的,逼出一身汗才好。 符合这两种条件的,付拾一在里头选了一选,最后决定煮砂锅。 砂锅这种,也不知算是汤还是菜,反正要说热,美食界里,没有比它更热的。 而辣味砂锅,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付拾一决定做两个砂锅给李长博备着。 一个是素三鲜,一个是芋儿烧鸡。 芋儿就是芋头长了一年之后发出来的小块茎,掰下来,埋在地里,春天就会长出芋叶来。 但有一句话说得好,芋儿好吃却难吃到嘴里,主要是因为芋类植物,都有毒。种植的芋头,如果触摸到了芋头破皮后流出来的粘液,那么就会皮肤发痒,甚至产生过敏,跟山药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一旦去了皮,煮熟了——那就是美味了。嫩芋儿最大的也就鸡蛋大小,小的,比鸽子蛋还要小一圈。 一般洗的话,就用麻布袋子装起来,在流水里连着袋子一起搓揉。 最后这样互相摩擦着褪去了褐色的带毛的外皮,只剩下了白嫩光滑的芋儿。 再用小刀将没洗干净的一些凹坑处理处理,切成滚刀块备用。 新鲜的嫩芋儿好熟,煮不到一刻钟,个个又软又滑,一口下去,简直是灵魂都要满足起来。 只是准备好了食材,直到天黑透了,李长博也没回来。 雪倒是下得更大了。绵绵密密的,五米之外,都看不见对面来人。 天冷,客人也少,拾味馆也就关了门。除了无论如何不肯去睡的燕娘,付拾一让其他人都去睡,她们两个守着灯,一面写课本,一面等人。 火盆在旁边,上头烤着几个板栗,有时候炭火微微发出“哔剥”声,除此之外,屋中安静无声。 燕娘在旁边做鞋底子。 付拾一成日里跟着案子跑,别的就不说了,主要是废鞋。 -- 第967页 阿玫也是在长身体,也费鞋。 她坐一阵子,就起来剪一下灯芯,将火拨亮点,或是看看火,给板栗翻个。 付拾一做得专心,一醒过神来,都已是快到了宵禁的时候了。 可李长博还没回来。 付拾一皱起眉头,终于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不应该啊。不应该这么晚还没回来啊。 若是回不来,以李长博的性格,只怕也要让方良回来说一声,然后带点东西过去。 可现在非但没有消息,人也不见。 正思量着,拾味馆门就被敲响了。 听那节奏就知道,必然不是李长博。 付拾一过去开门,却见杜太夫人身边一个跑腿丫鬟站在外头,一面跺脚搓手,一面等开门。 给她问过好之后,丫鬟就忙问:“小郎君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太夫人心里觉得不安,特地叫我来看看,是不是在这边。” 大约怕付拾一多想,丫鬟还解释一句:“只是想着天冷路滑,太夫人心里不安稳罢了。” 付拾一思量片刻,最后说一句:“约莫是忘了让人回来说一声了,今儿他格外忙,事情实在是多,估计要在衙门睡。我也是忘了去说一声。你回去,让太夫人放心,就说我会盯着李县令的。不会让他亏了身子。” 丫鬟刚才也看到李长博不在了,本来心里还有些不安,但见付拾一特别正常,并无什么焦虑样子,甚至还带着笑,她也就放下心来,笑道:“那太夫人就放心了。我这就回去回禀,好叫她老人家安心睡下。” “去吧。”付拾一笑着点头:“天冷路滑,你也别跌了。” 第1825章 怎么办呢 看着小丫鬟走远,付拾一这才关上门,转头对燕娘道:“你叫张春盛和郑老井,春丽马牡丹都起来,跟我出一趟门。” 燕娘还有点犹豫:“这么晚了——” “就是因为这么晚了,才必须去找人。”付拾一沉声解释一句:“李县令不是没有交代的人。” 出现这样的情况,要么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要么就是遇到了什么事。 她不放心。若不亲自去看看,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就是要后悔终生的。 但这么晚了,一个人出门也不安全,所以还得带上人。 可是燕娘也是不放心付拾一:“这几个人,哪里够用?万一真有什么,怎么办?不如还是跟李家那边说一声——” “太夫人年纪大了。事情没确定,尽量别惊动他。而且,真有事儿,也要去找衙门的人。”付拾一一面跟燕娘说话,一面回屋去换衣裳。 最后,付拾一想了想,将自己的手术刀也带上了。不过是藏在身上。 另一把解剖刀,则是放在寻常放的位置上。 马牡丹他们也很快起来了。 其中马牡丹背上了弓,还随身带着鞭子,刀,绳子。比不良人还要装备齐全。 春丽则是带着一根结实的木棍:她也没习武,这个就是壮胆用的。 而张春盛和郑老井,两人都将自己菜刀别在了后腰上。 付拾一看着他们这个阵仗,默然片刻,最后还是没说啥,让张春盛套车就走。 第一站自然是去衙门。 衙门里,却没有几个人在。 付拾一问当值坐镇的是谁,守门的支支吾吾说是厉海,她一说要找厉海,他又改口说记错了,是王二祥。 一问其他人,他更是支支吾吾得厉害。 付拾一心里有点发沉,可还是能维持住冷静,直接戳破了真相:“衙门里不该这么少的人留守。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别忘了,我的品级摆在那儿,你瞒着我,是如何罪责,你可想清楚了?” 对方登时语塞,但还是不敢说,最后还一跺脚:“付小娘子您就别问了,这个事儿,是李县令吩咐下来,不让告诉你的。” “李县令都得听我的。”付拾一直接一句话顶回去。 这句话的效果,显然很大。对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说了:“李县令在那边出了一点事情,方良受伤了。不良帅得知后,带着人过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付拾一的心,沉得更加厉害。 李长博必定是出事了。 “你们好好守着衙门,我过去一趟。”付拾一说完之后,扭头就走。 漫天风雪,冷风透骨,付拾一迎风而去,斗篷都被吹得有点裹不住人。 她身后的人,也是神色凝重。 马牡丹有点不安,上了马车后,低声问付拾一:“现在可怎么办?” 付拾一握紧自己袖子里解剖刀,反而越来越冷静:“见招拆招。要么,是救灾基地那边出了什么大事,人手不够,他实在是顾不上。咱们过去,正好帮忙。要么,就是他也出了事儿。他平时没少得罪人,有人想做点什么,不奇怪。” 顿了顿,她补充一句:“说不定我们也会遇险。若有什么事情,你们……以保证自己安全为前提,再考虑要不要手下留情。” 马牡丹面色更加沉重了:“诺。” 只是马车没走出去多远,就被拦住了。 如今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各处坊门已经关闭,想要出城,更不可能。 付拾一听着外头巡逻兵丁和张春盛对话,直接掀开帘子,探出头去:“长安县衙门办案,我有准许。” -- 第968页 说完,付拾一直接从身上解下令牌,在对方眼前虚晃一眼。 那些兵丁显然迟疑:“这……我们也没接到上头命令,不知真假——” “我是县主,而且还有品级在身,是正经的朝廷官员,我叫付拾一。家就在拾味馆。我与长安县令李长博是未婚夫妻。若是你们长官责难与你,你只管来找我。”付拾一断然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案子紧急,我不能再与你多说。耽误案情,你我都担待不起。” 她的表情太平静,一点不像是说谎,而且说出来的信息,还那么的多,那些巡逻兵丁已经信了八成。 有人就劝了几句,说既然这样,那不如护送一路。 付拾一微微一笑:“那太好了。走吧。” 这个时候,人越多,就越安全。 一路到了城门口,付拾一就发现,城门竟然没关完,还留下了一点缝隙。 这条缝隙,可以供一个人进出。 虽然城门口有重兵把守,但付拾一心却更沉下去:这得多大的事情,才能不关城门? 要知道,城门不是随便出个什么事情,都能开的。 本来付拾一也不认识把守的兵丁,还以为要出去的话,得费一番功夫。 结果没想到,她刚表明身份,对方甚至都没查验,就直接放行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更加纠起来:这样的情况,十分不符合规矩。 基地那边已经有一点规模了,甚至都支起来了几个草棚子。 而且到处堆着木料,竹竿,以及稻草和麦秆。 现在还灯火通明——几乎是隔个十米左右,就有一个大火把照明。 还有不良人和兵丁穿梭其中。 付拾一一眼认出了一个熟悉的马车:高力士的马车。 也就是说,高力士在这里。 厉海一眼看到了付拾一,立刻迎上来,沉声道:“没事,付小娘子先回去。” 付拾一灼灼盯着他:“李县令人呢?” “他不在此处。”厉海平静回答,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追踪凶手去了。” 付拾一冷哼一声:“是吗?他就一直没回来?若真只是这样,那你们为何不敢叫人告诉我?” 厉海却不承认:“真的。” “那尸体呢?出了案子,总有受害者吧?就算人没死,也有伤者吧。”付拾一一字一顿:“你觉得我能被糊弄过去?” 她知道,这些人多半是不想她担心。 她也知道,这件事情多半很糟糕,以至于所有人都没信心。 她更知道,自己这会儿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就像是验尸,不管尸体本身多么可怖,情况多么糟糕,只要保持冷静和理智,就能抽丝剥茧,发现有用的证据。 第1826章 有多糟糕 付拾一紧紧抿着嘴唇,压着所有情绪,和厉海对视。 厉海最终避开了她的目光,侧身让开一条路:“方良,情况不好。” 付拾一几乎是飞奔过去的。 方良被安置在草棚子里。 一撩门帘,里头一股血腥味扑出来。 除辛也在里头,正专心的处理伤口。 徐双鱼,翟升,甚至罗乐清都在,几个人身上都是血。 场面看上去有点吓人。 屏风后头,隔开了一个小小的手术室,方良就躺在床榻上。他的脸色更加可怕,整个脸上犹如敷了厚厚一层粉,血色一点也透不出来。 而且他的嘴唇干燥,脸颊微微凹陷,皮肤失去光泽,这也是失血过多,有点脱水的样子。 关键是,他躺在哪里,呼吸很微弱。不仔细看几乎要以为那是个死人。 虽然站得远,但也能看到他的伤口是在腹部,口子很大,斜着几乎拉开了整个腹腔。 付拾一的专业知识瞬间跳出来:这么大的伤口,如果是切透了,搞不好肠子都要掉出来。 于是付拾一下意识的问了句:“肠子掉出来了?” 徐双鱼和翟升是负责掌灯递东西的,听到声音转头一看,都是吓了一跳。徐双鱼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敢多说,只能是干巴巴回答一句。 付拾一默默的留下一句:“让大夫开出猛药来,尽量凉血败毒。叫人时刻守着他,屋子尽量少进出,接触他之前,必须洗手穿干净的,水煮过的罩衣。” 面对这样的伤口,其实能做的事情真的不算多。 不管是失血,还是伤口感染,都能要了方良的命。 但她身上可能带着细菌,所以,付拾一并没有凑过去,只留下这么一句后,就退了出去。 方才她也没让春丽他们跟进去。 此时她一出去,春丽立刻红着眼睛问:“方良怎么样了?” 他们基本天天都在一起办事,方良忽然出事,春丽感觉心里就像是被人猛的锤了两锤子,又疼,又闷,还喘不过气。 像以前扛麻袋时,实在是扛不动,一下子被货压倒了的时那种感觉。 付拾一没隐瞒:“伤得很重。你接下来就在这里守着吧。能帮忙就帮忙,帮不上忙,万一……也能跟他说两句话。” 春丽没听懂付拾一的意思,只哭出声来,还纠结付拾一呢:“可我要保护小娘子——” “有我呢。”马牡丹将春丽拉到了门边,用力将她肩膀一按:“你就在这里。” -- 第969页 春丽这才安心留下。 付拾一转头进了隔壁的棚子。 里头十分安静,可重要人物都在。 其中有狼狈的徐坤,有徐坤手底下不良帅谢荣,还有高力士,以及另外一名武将。 看见付拾一推门进来,所有人的面色,都齐刷刷变了一变。 高力士满面无奈:“你怎么还是找过来了?” 付拾一反问他:“我要是不找过来,明天高将军打算用什么借口糊弄李县令家里人?用什么理由来糊弄我?” 这话有责问的意思,透出隐隐的怒意。 付拾一也头一次面对高力士时候,没了笑脸。 高力士却只觉得理亏,只叹一口气:“这事儿,不敢惊动太大。而且,万一明日人找到了呢?” 付拾一一下抓住重点,一字一顿:“所以,李县令不是去追凶手了,是失踪了,对吗?” “确切地说,是绑架。”高力士解释一句,“你来了也好,说不定你能帮忙将人找回来。” 这话让付拾一直接愣在了当场:“绑架?还有人能绑架李县令?” 虽然李长博身边只跟了个方良,但是在救灾基地里,方良受伤了,当时肯定惊动了旁人,李长博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心中冒出来一个念头,直接让她悚然一惊:“李县令不会是受伤了吧?” 她的语气吓得高力士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当时李县令虽然昏过去了,但是并没有打斗,应该不严重。” “昏过去了?”付拾一又一次抓住了重点。 “被人在后脖子上击了一下,当时就昏过去了。方良也是忠心护主,被一群难民纠缠着也要冲过去,不知谁掏出了匕首,给他来了这么一下——”高力士大概觉得方良已经是活不了了,语气颇有些惋惜。 付拾一听得更担心了:颈椎受伤,可不是小事。万一是个生手,搞不好直接醒不过来了也有可能。 “那他们没去追?”付拾一不敢再想下去,怕自己吓得自己乱了阵脚,只问最紧要的。 高力士没开口,只瞥了徐坤一眼。 徐坤衣裳都是破的,身上全是尘土,脸上还有一些擦伤,他一开口,就显得语气稍弱:“我带头去追了,结果那些人也是可恶,扔了拌索过来,把我从马上给摔了。后头人被我挡了一下,再追就没了踪迹。” 付拾一很想撬开徐坤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是啥:没有这个实力,你带什么头追! 可偏偏徐坤这样紧张去追了,又搞成这个样子,结果虽然不好,但也不是他的本意,所以,也不好朝他发脾气。 “总有个大概方向,派人找了吗?”付拾一不想和徐坤说话,所以还是转过头,又看向了高力士。 高力士点点头,“我叫人沿路一直去找了。他们带着人,定走不远。而且他们既然没有当场杀人,只是将人带走,那肯定是有所求,你也不要太着急。” “这样的情况下,着急也没有用。”付拾一知道高力士的意思,所以表明了自己态度。 她看上去的确很冷静,冷静得过分,以至于高力士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到底付小娘子对李长博的感情,有多深?为何竟是半点也不慌乱担忧? 付拾一非但没有露出慌乱担忧,甚至还有了下一步的计划:“当时事情在哪里发生的?带我去看看现场。” 她转头问徐坤:“保护现场,这个总该做了吧?” 开口回答这个问题的是谢荣:“徐县令当时昏过去了,我吩咐将那些人都控制起来了,现场也保护了。我勘察了好几遍,但是得出来的线索有限。”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我怕有疏漏,我再看一看。” 第1827章 心狠手辣 谢荣点头,倒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直接在前头带路。 徐坤心虚的跟在后头,莫名就很忐忑:不笑了的付小娘子,让人想起了她杀猪时候的风采…… 高力士要坐镇大局,并没有跟着一起去,但是说了一句:“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将人带回来。” 付拾一脚下停了一下,没回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想:无论如何,肯定是要将人带回来的。一定也是能找到的。 案发现场就在基地里,也不远。 就是挨着一片树林。 谢荣指着树林:“他们就往树林里去的,我想,他们定是很熟悉路线。这个事情,搞不好是早有预谋。” “不会是早有预谋。”付拾一断然反驳:“要对李县令不利这个事情,或许是早有预谋,但是在这里下手,必定是今日才定下的。他们之所以熟悉路线,不是因为提前踩了点,而是找了熟悉这边的人带路,或者指出了线路。” 毕竟,基地建设在这里,是上午时候徐坤和李长博两人一起定下来的。 所以筹划这个事情,必定是在那之后。 想到这里,付拾一就更加肯定:“既然是今日仓促办的,他们一定不可能那么周密。” 她想了一想,转头看谢荣:“去查一查附近的住户,许一块金饼子,问问谁知道有人今日家里来了外人,或是接触了外人。只要提供的消息是我们要的,就给一块金饼子。” 谢荣惊住了:“一块金饼子?” “嗯。”付拾一直接点头:“这个金饼子,我出。” -- 第970页 “还有,他们附近的人,也可能知道那些人躲藏的地方,只要提供有用的线索,给一块金饼子,找到那些人,给十块金饼子。” 说完这话之后,付拾一直接吩咐张春盛:“你回去找高将军,请高将军派人护送你回去拿钱。我床底下有个箱子,里头都是金饼子,全拿来。” 张春盛丝毫不犹豫,领命就转头回去找高力士了。 谢荣已经彻底震惊了。 不过转头一想李长博的身份,又觉得这个价格也不算什么。 但是他比较忧虑的是:“会有人说么?” “谁知道呢?”付拾一自嘲一笑:“但这个时候,我希望这个钱能花出去。” 马牡丹轻声却笃定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钱,大部分,都能豁出命去。” 尤其是面对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时,很难有人不心动的。 更何况,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付拾一点点头:“只能暂且寄希望于此。” 当时出事,是在这些草垛子后头,所以以至于当时并没有惊动整个基地,直到方良大声呼救,这才有人匆匆赶过来。 事发之后,谢荣就让两个不良人看守着这里。 付拾一看着地上深色的血迹,让谢荣将当时情况仔细说一遍。 谢荣尽力说得详细。 当时李长博带着方良和另外几个人,去那边查验草垛,看看是否需要增加围栏。 走到草垛子后头时,那些送草过来的人围过来问什么时候能结账。 干活的一些难民也围上来,问救灾的事情。 这样的情况,一下午也发生了不少,所以谁也没多想。 其中有个特别刺头的农户,年岁有些大了,凑得很近,还抓住了李长博的袖子,非要现在就结账,说朝廷都是骗人的。 李长博和其他人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方良也上来要将人拉开。 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一掌劈在李长博后脖子上。 李长博当时人就软了下去。 他周围几个难民,蜂拥围上去,将人抬起来就跑向马匹。 方良当时其实也挨了一下,但是他毕竟身手好些,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人就没昏过去,他大喊一声,随后就要去追。 可他旁边的人七手八脚拉住了他,更不知是谁,照着肚子就给了他一下。 方良要不是捂住了肚子,估计肠子直接能掉地上。 见了血,那些人也不停留,将方良往地上一扔,驾车就跑——那些运送稻草过来的马车,此时变成了最好的逃跑工具。 而目睹这些变故的普通难民,除了少数几个高大的汉子跟着追之外,其他人都是吓得蜂拥而散。 谢荣也是听见有人喊,才跑过来。 只是还没跑到,就听见他们改喊“杀人了”。 徐坤当时本来就为了快,翻身骑马从靠近城门的那边冲过来的,见马和马车往树林里去,他就没多想追了上去。 谢荣也没耽搁,冲过去一看,登时吓了一跳。 当时方良还没昏迷,挣扎着让他去救李长博。 谢荣看了看方良,只来得及吩咐难民将他抬回去,再请大夫来,紧接着也就随便找了一匹马,跟着追上去。 事发突然,反应过来时,本来就已经晚了,再从远处骑马追过来,更是拉出一大段距离。 再加上徐坤被绊倒,从马上摔下来,他们不得不做出规避动作,就更耽误了时间。 谢荣说完这些,也是有些垂头丧气:“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们太大意了。” 厉海此时也过来了,听闻这话,沉声道:“他们几乎都逃走了。现场留下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付拾一思量片刻:“看看他们身上的血迹。” 案发突然,应该没有人来得及去洗衣服。 厉海已经看过,此时也明白付拾一的意思:“有六个人身上有血迹,四个人,是抬方良回来的人。” 他言简意赅:“我们看不出端倪。” 付拾一颔首:“我看完现场,就去看他们。” 顿了顿,她很干脆又吩咐:“将仵作学院的学生都带过来。” 谢荣难免震惊:“都这个时候了,付小娘子还有心思给他们上课?” “我是怕我不够冷静,有所疏漏。徐双鱼他们也和李县令感情颇深,我们都很有可能被感情影响。”付拾一摇摇头,说出了一个自己不得不担心的事情:“这个时候,不能出一点判断失误。而且,人多,能想到的东西就多。说不定,就有用。” 谢荣这才明白,自己是误会了。 同时,又有点反应过来:那这话,是不是付小娘子自己承认了,她对李县令感情太深,以至于会影响判断? 第1828章 我好害怕 现场的脚印十分杂乱,尤其是下着大雪,远处的痕迹更是覆盖得差不多了。 要不是这边有火把,有草垛子略挡住了一些,只怕连地上的血迹都掩埋了。 付拾一看不出什么名堂,心中只觉得有一股燥气在胸膛里横冲直撞,只想找到一个宣泄。 她沉默的盯着雪地,真心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强大,心态也不够好。 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冷静,应该理智,可是她还是无法做到像是面对别人事情那样。 -- 第971页 一想到现在李长博不知生死,她就感觉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她甚至害怕。 “付小娘子?”厉海出声,打断了付拾一的静默:“现场已破坏了。” 大雪,能掩盖一切。 付拾一点点头:“嗯,走吧。看不出什么。” 厉海却罕见的话很多:“你该回去。” “我若不忙起来,立刻就能急疯掉。”付拾一十分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只有忙起来,才感觉他很快就会回来。” 至少……不是只能干巴巴的等着一个未知的结果。 付拾一说完这话,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一时之间心情有些激动:“狗!有没有训练有素的狗!能寻物那种!” 在蜀地时,他们还一起破过一个狗场的案子。 而狗,有时候比人还靠谱。 厉海他们还真没想过这个,当即被这个提议给震惊了一下。 不过两人很快反应过来,谢荣道:“我们县令应该能寻来。” 厉海沉声道:“宫中。” 宫中有专门训练犬兽的人,他们训出来的狗儿,甚至能做表演。 于是一群人,飞快又往回走。 得知付拾一的想法,高力士和徐坤几乎是异口同声:“这就去想办法。” 付拾一点头:“马车里会有李县令的替换衣裳,他今日可能换过衣裳,我去找找。” 只有味道足够新鲜,才能更好的去让犬只寻找李长博的气味。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了忙活的事情,气氛陡然之间就从沉重压抑,变得开始有了一点希望——就好像是在迷路时候,终于找到了一条路可走,虽然不知对不对,但至少,有走出去的希望。 总好过被困在原地,只能等死。 付拾一在李长博的马车上,找到了一件被弄脏的衣裳,那是上午李长博穿过的。估计后头打湿了,又蹭了点脏污,就替换下来了。 找到这个之后,那头手术也做完了。 除辛身上,已经染上了不少血。她站在门口,疲倦的依在柱子上,默然的看着雪花。 翟升和徐双鱼还留在里头看顾方良和熬药。 除辛是出来换衣裳的。 付拾一走过去,轻声问她:“怎么样了?” “不容乐观。”除辛睁开眼睛,嗓子有点哑:“肠子都掉出来了。好在肠子没有损伤,也没弄脏。我用纱布沾着蒸馏水擦干净,给塞回去了。” “伤口太长,流血太多,要不是我来得及时,用上针灸和药,只怕当时人就没了。” 可即便是这样,她说起话来,依旧没有半点底气,只是苦笑:“现在,伤口是缝上了,但他还能不能醒,我都不知道。” 付拾一唯有沉默。 早上时候,都还好好的,一群人有说有笑的。 她还看见方良给春丽两个热腾腾的包子,不知道说了什么,笑盈盈的。 现在…… “用最好的药。派人守着,尽全力吧。”最后,付拾一只能这么说了一句。 除辛苦笑:“这还用你说?主要是,这个伤口太长了,失血太多了。” 付拾一都懂,所以她跟除辛说:“我知道,我都明白。这和我们做剖腹手术不一样。” 剖腹手术,切口是经过选择的,尽可能的短,而且不伤太多肌肉。这样好缝合,伤口也好愈合。 最关键的是,提前灌了药,不仅有麻醉效果,还能防止大出血。 方良这个,完全不同。 面对这种情况,哪怕是华佗在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就算是在现代,医学已经那么发达了,可也一样害怕感染。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方良交给你,我还得继续去找李县令。” 除辛看着付拾一,忽然轻声跟她说了句:“若是……你就哭一哭,缓解一二。” 付拾一摇头:“这个时候,不能哭。哭也没有用。” 她看着厉海过来,就站直了身子:“我去了。” 现在,她要去看看那匕首。 匕首如今被保管得很好,毕竟是证物。 要看的话,还要高力士的钥匙和另外两个管事的钥匙。 刚才厉海就是去取钥匙了。 其实,匕首已经被那么多人看过,能看出来的信息,全都看出来了。 付拾一只是……不敢闲下来。 而厉海,也未必不是这个心思,当然也是的确抱着希望。 付拾一戴上自己的手套。拿起匕首仔细端详。 匕首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这是一把好匕首。”付拾一轻声开口。“很锋利,而且很精致,普通材料和匠人,做不出这么好的。” “另外,这把匕首上镶了宝石。”付拾一指了指一处镶嵌口:“但是现在,宝石没了。” 厉海也注意到了这个地方的,他道:“我们觉得,可能是他们怕我们凭借这个认出来,所以干脆取下来了。” “不,不会。”付拾一摇头:“宝石镶嵌孔里,没有血迹。虽然撬宝石的人手法很好,没留下什么划痕,但里面没有血迹。” “这就说明,是在伤人之后,宝石才被拿走的。” 付拾一用手指头在镶嵌孔位置比了一下,“小手指那么大的宝石,一定很诱人。” 她说完这话,就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想,可能对方注意到了这个宝石,就有可能看见了动手那个人吧——” -- 第972页 “再不然,理由就像是你们猜的那样,但是宝石一定是之后才被弄掉的。” 那么大的伤口,血会一瞬间冒出来,然后会弄得到处都是。 这样的情况下,要保持镶嵌孔没有血迹,那基本不大可能。 尤其是,镶嵌孔还不是在手柄位置,而是在接近刀刃的地方。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找到这颗宝石。” 第1829章 凭什么呢 除了这一颗宝石镶嵌孔的异样之外,付拾一就再也没发现什么特殊之处了。 匕首是好匕首,不是普通人用的,但是……长安城太大了。匕首上没有名字,没有任何信息留下来。无从找起。 付拾一放下匕首后,只觉得更加燥郁了。 “这么久,就没查出有用的消息吗?”出来之后,她几乎是忍不住的,问了厉海这样一个问题。 厉海面无表情,可语气却有些沉凝:“我来得晚,很多情况没看见。但当时事发,天色已经晚了,追根溯源,估计要等到明日。” 付拾一忍耐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太久了!” 这么久过去,李长博的安全怎么办? 厉海沉默。 付拾一深呼吸,拼命的去平复自己的心情。 就在付拾一还打算去看看那些被关押起来的人时,仵作学院的人已经到了。 看着这些学生们,付拾一张张口,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拜托你们了。” 平日,付拾一不管是讲课,还是开早会,从来都是滔滔不绝,妙语连珠,反正从来没有这样沉默的时候。 一时之间,仵作学院的学生们都有点不习惯。 更觉得气氛沉凝,心头压抑。 尤其是那句话,更让他们心里头莫名揪心。 钟约寒沉声道:“你放心。” 如今已经摆脱了心理阴影,成为仵作学院尖子生的何妨,更主动道:“交给我们。” 翟老头也跟来了。 他的神色有些凝重,像抹了定型胶一样,没个变化的。 然后,他将付拾一拉到了一边去,低声问:“李县令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付拾一无奈苦笑:“我和他得罪的人还少吗?” 翟老头无语凝噎。 好半晌,他才振作回来,出主意道:“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结仇。一定要到恨不得弄死他的地步那种。” 付拾一被他这么一提醒,陡然想起一个事情来:“之前,那个磨坊灭门案,不是牵扯出了一个人贩子吗?那个人贩子,说破了贩卖私盐的事情——” 最后,李长博将这个事情告诉了陛下。 后续如何,李长博并没有再拿回来说,付拾一也没有再多问。 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这个事情,肯定是十分得罪人的。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付拾一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高力士也来了。 只怕……真有关系。 她苦笑一声:“那他们抓走李县令是想干什么?” 如果是不共戴天之仇,那当时就应该动手。这么大费周章,又冒险将人带回去—— “他们或许有什么目的。”翟老头捋着胡子,显得有些焦虑:“所以你想想,他们会不会是想要李县令手里什么东西?” “又或者,是威胁陛下?”刚提出这个提议,翟老头就直接摇头:“不应该啊。” 付拾一想到一个可能:“或许,只是为了折磨。” 世界上,变态的想法都是不能用逻辑去推断的。 翟老头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的劝道:“事情未必就到了最坏的地步——” 付拾一摇头:“必须往坏处想。他们下手如此狠辣,如果对李县令有所求还好,就怕……” 可惜方良昏迷了,不然或许还能进行人脸描绘。 “翟老头,你一定看着这些学生们。我现在不够冷静,只能靠你们了。”付拾一深深的看一眼翟老头,然后又是深深一拜:“拜托了。” 翟老头一下手忙脚乱:“说这些做什么?没有李县令,咱们仵作学院也办不起来。应该的。” 付拾一紧接着,又问厉海:“当时围观的人那么多,有没有让人试着画像?” 厉海一愣:“这倒是还没来得及。现在只审问了几个身上带着血的人。” “我来吧。”付拾一主动道。 好在,当时围观的人不少,而这些人,一个都没跑——来干活的,都是家里的男丁,拖家带口的,他们也没法跑。 况且可能觉得这个事情和他们没关系,所以就更不担心了。 这些人被一起关押在一片空地上上。 一大群男人蹲在地上,有些身上穿得单薄,冻得瑟瑟发抖,不得不跟旁边的人挤成一团,以此取暖。 每个人的表情都多少带点惶恐不安,还有些人,还带着不满和愤怒。 一看见付拾一和厉海过来,他们中就有人大声问:“什么时候放我们走啊!这么冷,都要冻死人了!” 显然,他很不满意现在的情况,满肚子都是抱怨。 厉海没有废话,一个眼神冷冷的扫过去,登时就让对方闭了嘴。 付拾一沉声道:“你们若是配合我们,早点找回李县令,你们自然就能回去。” -- 第973页 有人问:“那要是找不回来呢?” 付拾一沉默片刻,才答道:“若是找不回,你们说不定会被处死。” 李长博的身份摆在那儿,他在长安城外被掳走,陛下脸上也没光,所有与此相关的人,都同样抬不起头。 而且,还要给李家一个交代。 这些人,身在现场,却什么都没做。很有可能会被牵连进去——况且,凶徒本就是伪装成了难民和普通百姓。 这不是法治社会,这毕竟是君主制的朝代。 所以,如果李长博找不回来,这些人必定不会被放回去。 因为,总有人,要为这件事情付出代价。 付拾一这话显然吓到了众人,一阵沉默之后,人群里,就有了骚动,有人忍不住满口脏话,有人止不住后悔,更有人止不住的质问:“凭什么?” “就凭他在想办法让你们过上更好的日子,不至于冻死饿死,而你们却眼睁睁看着他被掳走,什么也没做!”付拾一拔高了声音,尖锐的怼了回去。 可说完之后,她就意识到,她情绪,是有点失控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怪别人,但是……就是忍不住。 甚至,她怪自己。 如果不是她提议,这个事情就不会办起来,李长博就不会往这里来。 只在长安城里呆着,那些人如何能这么猖獗?又怎么能如此轻易得手? 第1830章 出笼猛兽 这句话怼得那些难民一个个都焉了下去。 没人敢再抱怨。 也没人敢再开口质问。 浓厚的不安,笼罩着一切。 付拾一收敛情绪,再给他们一个希望:“所以你们若是配合我,尽快找回李县令。只要李县令平安无事,我就保你们平安无事。” 有人嘀咕:“那些人杀人如麻的,被带走了,还能平安无事吗?” 付拾一这一瞬间,根本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气,猛的喝道:“谁说的那话?出来!” 她忽然的怒气,将众人又是吓得一颤。 但是没人敢应。 付拾一冷着脸,蓦然从钱袋里掏出一颗金豆子:“谁举报,就归谁!” 一颗金豆子,足够让一家人去租一个冬天的房子,买一冬的糙米。 也就说,一家人活命,就有指望了。 厉海忍不住偏头看一眼付拾一:今天的付小娘子,好似格外的……不理智。 但不得不说,这个砸钱的行为,效果是出奇的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古人从来都没骗人。 很快就有人争先恐后的开口。 付拾一将金豆子给了那个最先站起来的男人。 然后让厉海将那个质疑的人拖出来。 她低头看着那人,冷冷道:“你若说不出有用的东西,就拖出去,打十棍!” “我没犯错,为什么打人?”那人显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虽然惶恐,但还挺勇敢。 付拾一冷笑:“动摇人心,不配合县衙,不敬朝廷官员,十棍少吗?” 那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付拾一身上的官服,那是明明白白穿着的。做不得假。 接下来,付拾一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倒配合得很了。 甚至描述那些人的长相,他也说得格外多。 直到他真说不出什么了,付拾一这才让厉海将人松开,又在人群中环视一圈,目光从每个人身上略过,沉声道:“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在心里好好求神拜佛,期盼李县令平安无事。毕竟,这也关系到你们的命。” 厉海若有所思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却无暇顾及别的,只开始挨个儿的问那些人的长相,当时的情况。 别人说的时候,她就用纸和笔不停的画。 当时情况太混乱,这么多人,其实记住的也就几个人。 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拖走李长博的的人,和用匕首伤了方良的人身上。 最后,只多画出来两个当时围着李长博的人。 也许是付拾一的话真的吓到了他们,这些人的确也是尽力在配合了。 付拾一一直沉默的画,手酸了也不肯停下来休息。 她知道,现在的时间,每一秒钟,都很珍贵。 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那人衣衫褴褛,不过身量却不错,看着还有点壮实。 他长了一张憨厚老实的脸,上来之后,就先问了句:“你是不是付小娘子啊?就是那个,长安县的仵作——” 付拾一抬头看他一眼:“你听过我?” “听过的。”那汉子咧嘴笑了笑,又往前走了两步,一面走一面开口说道:“我当时看见了——” 他猛的伸手朝付拾一抓来:“小娘们,你给我过来!”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周围的兵丁都愣了一下,明显有点反应不过来。 厉海就站在付拾一身后,虽然立刻做出了反应,可是毕竟也隔了一段距离,眼看着就要来不及。 然而,看似瘦弱好欺负的付拾一,却是是猛的往后一仰,而后单手并掌,一下子敏捷的劈在了那汉子的手腕关节处。 那汉子抓过来的手,一下就偏了,最后只抓在了付拾一的肩膀处。 付拾一猛的挣开,右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解剖刀,反手就扎进了对方的小臂肌肉中。 -- 第974页 别看解剖刀刀片就那么一点点大,可却是付拾一花重金打造的,不仅坚硬,而且十分锋利。 刺进皮肉,更是一点不费力。 付拾一顺势再往下一划—— 那汉子已经犹如杀猪一样凄厉的嚎叫起来。 不打麻药生剖的感觉,他免费体验到了。 而厉海此时也是已经冲到了那汉子跟前,一脚就将人踹开。 随后,几个兵丁也扑上去,将人按在地上。 付拾一起身朝着那人走过去,心里有怒火在烧,可更多的,却是高兴:这个人,必定是同伙!只要撬开他的嘴…… 显然,大家也都这么想。 所以在短暂惊慌之后,就是惊喜了。 那汉子显然也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他“哈哈”大笑:“你们以为你们能撬开我的嘴?你不是擅长看死人?等我死了你试试——” 他被压在地上,说话时候,有点漏风,这话听着怪怪的。 没什么疯狂和狠劲儿,主要是听起来像个话都说不利索的智障。 付拾一已经走到了跟前,一脚揣在了他的脸上。 按着他脑袋的兵丁,愣是都没按住。 众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对方的鼻血随着脑袋的甩动,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如果他们学过数学,就会知道,这条线,就叫抛物线。 不过,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付拾一又伸出手,捏住了那人的下颔。 也不知道她怎么发的力,反正只听见“咔哒”一声,然后那人嘴巴就合不上了。 付拾一很认真的对上那人的目光:“不管你是嘴里有毒,还是有别的花里胡哨的东西,你想在我跟前寻死?我批准了吗?” 别说是那个人,就是其他人,也感觉自己背上爬上来一股凉气:我的娘耶!那是个小娘子能干出来的事吗! 唯一能维持平静表情的,只有厉海。 就是厉海在原地停顿了大概两个呼吸,这才缓缓开口:“别搞死了。” 付拾一狰狞的笑了:“放心,我有分寸。我是干什么的?你还不了解吗?我会避开要害的。” 厉海忍不住思考:到底一刀命中要害比较惨,还是刀刀避开要害比较惨? 他开始期盼,希望李长博能快些回来。现在的付拾一,让他觉得有点像是放出笼的猛兽,渗人。 那人下巴脱臼,想咬毒药都不行,气得破口大骂。 比较可惜的是,他的破口大骂,最后都只变成了一长串古怪的音,像喉咙里塞满了鼻涕虫。 第1831章 绝好计谋 付拾一将那人绑到了草棚子里去。 高力士看到,吓得从凳子上一下蹦了起来。 主要是付拾一的形象有点儿惨。 她肩膀的衣裳被抓破了,身上还染了血。脸颊上都有两滴。 那样子,像是受了伤。 高力士那一瞬间都快哭了:要命了!刚丢了李县令,付小娘子又受了伤!回头怎么交代! 以至于他开口都带着颤:“这是咋的啦!” 付拾一摆手:“没事,就是遇到个傻叉。还以为自己多牛逼,竟然想杀我。我已经摆平了。” 高力士这才注意到被押进来那个人。 显然那个人惨多了: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淌,跟着一起流淌的,还有合不上的嘴巴里不停分泌出来的口水。 高力士惊了。 他还没听说过付拾一一个手指头戳死人的传闻。 所以有点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他干巴巴问付拾一:“你弄的?” “嗯。”付拾一显然不能与他共情,她一心只想快快审讯:“我们赶紧问吧。找李县令要紧。” 高力士这才想起正事儿来。 他咳嗽一声,板着脸恢复严肃:“将他嘴里搜一遍。” “不行就把牙都拔了。”付拾一随口建议,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洪水猛兽的话。 “那倒也不必。”高力士忙摇头:“检查一下就行了。” “好吧。”付拾一遗憾的点点头,然后盯住那人:“没关系,你要是想咬舌自尽也行,但我以当仵作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你,咬舌自尽呢,一般是死不了的。主要是那些咬舌自尽的人,其实都是疼昏过去,又躺在地上,所以血呛了喉咙,没法呼吸才死的。你要是咬舌头,我能给你救回来。别害怕。” 众人被那句虐显温柔的“别害怕”三个字,搞得齐刷刷打了个寒噤。 然而付拾一话还没说完,她平淡的说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我想,我就不必顾虑下手太狠了。不过你放心,律法不允许我杀人,我不会将你杀死,我一定避开要害。” 众人又打了个寒噤。 高力士简直要疯了:我怎么感觉付小娘子像换了一个人! 厉海:李县令你快回来吧。 付拾一侧头看一眼高力士:“这样吧,他身上还有我弄出来的伤,不缝合的话,怕很快就要血流过多了,你问他话,我给他慢慢的缝一下。” 众人:慢慢的?为什么要慢慢的? 很快,他们就明白了为什么要慢慢的。 当付拾一拿出针和线,在那人眼前晃了一下之后,又解释了一下怎么缝合之后,落下的第一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感受到了那种疼痛。 -- 第975页 那汉子当时就嚎叫起来了。身体疼得青筋都鼓起来,冷汗更是跟不要钱一样。 偏偏付拾一没有连续缝合,而是等到那汉子缓和下来之后,才又落第二针。 再一次等到那汉子平复下来,付拾一才微笑道:“你若肯说,我就缝快一点。你伤口很长,少说也要十几针吧。如果我没缝好,歪了,还得剪开,再缝。” 那汉子看着付拾一的笑容,颤抖着吐出了两个字:“魔鬼。” 付拾一笑容更深:“你放心,这只是最轻巧的手段。” 高力士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勉强保持住了威严,开始了问话。 然而那人显然不肯说。 于是付拾一又慢悠悠的缝了两针。 那人还不说,她就掏出了小剪刀:“哎呀,歪了。重新来过吧。” 那个汉子终于崩溃了,凄厉尖叫起来:“我说!我说!” 他那股迫不及待的劲,像是在抢答。 付拾一施舍的给了他这个机会:“说吧。” 她的表情很遗憾,毕竟失去了这么一个解压的行为,李长博还没消息这件事情,就又让她烦躁了起来了。 那个汉子声音听上去已经很虚弱:“我其实知道得不多。我本来就是杀了人在老家呆不下去了,学人做了杀手,这是我接的第一回 生意。价格太高了,做了这一笔,我不仅能将家里人接过来,而且这辈子吃喝都不愁了。” “本来想的是,没成也没啥,反正他们说,我就算死了,他们也会给我家里寄一笔钱。比我正经干体力活,挣得多多了。” 付拾一冷着脸:“那还真巧。” “我说的都是真的!”那汉子都快哭了:“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然后你把我杀了成不成?他们要知道我当了奸细,那是要把我家里人杀光的!我要不是实在忍不了了,我也真不敢开口!” 他是真绝望。 语气绝望,神色绝望,声音也绝望。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大家都情不自禁有点儿同情他。 高力士立刻道:“你可以告诉我们,你家住何处,我写封信去,当地县令会将你家里人保护好。” 付拾一默默的闭上了嘴:吓唬够了,再给个甜枣。一般就招了。 那人又惊又喜,又有点不相信:“真的?” 高力士点点头:“真的。我高力士不至于骗你。只要能救回李县令,你算立功,到时候,我做主让你回家去。犯的事,一笔勾销。” 这个诱惑,对于那汉子来说,显然是无法抵抗。 他开始挣扎犹豫。 付拾一举起了小剪刀。 他立刻开了口:“我其实是没来得及跑掉!我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我们定好了在那儿会和!我还有个同伙,我可以帮你们找出来!他也没走掉!” 付拾一放下了小剪刀,迫切追问:“在哪汇合?” 高力士也是异常亢奋。 那汉子哆哆嗦嗦的说:“在十里坡那边的赵家村。我本来是能跑的,结果有个人把我的马车赶走了,我没来得及跑到另一辆车那。后来来了人,我也就不敢跑了。” “那你袭击我做什么?”付拾一纳闷了:本来他要是不做这个事情,搞不好还能蒙混过关呢。 那汉子哭丧着脸:“我也没路引,家也不在这边,我怕你们查出来!他们本来也想要你的!我想,抓了你,我不仅能让他们放了我,我还能拿你换成钱——” 付拾一由衷称赞:“真是好计谋。” 第1832章 真是可惜 被付拾一称赞这么一句,那汉子就更想哭了。 这要真是个好计谋,就不会成不了事了。 接下来也没人废话,高力士迅速点出一只精英小队,要去十里坡赵家村。 付拾一提醒高力士:“他说的未必是真的,还是先找出另外一个吧。” 高力士沉声道:“先去看看。时间多一刻钟,就多一分危险。” 李长博不能出事。 付拾一点头:“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我领人去。你骑马没有受过训练,未必能追得上我们。”高力士却一口回绝了,甚至还道:“你留在这里,和徐坤一同镇守,有这么大胆子的人,怕不是什么普通人,如果有遗漏的话,说不得他们会来想法子杀人灭口。而且……他们也想要你。” 付拾一沉吟片刻,点点头:“那好。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她虽然自认为反应力并不慢,身体也算灵活,但的确不能和练过武的人比。 比如今日,如果这个汉子不是个生手,是真正训练有素的杀手,那她未必能躲开。更未必能伤到对方。 想到这里,付拾一又将目光落在了那汉子身上,若有所思:如果我是一个想搞事情的人,我会用这么没用的属下吗? 大概率不会的。手里真没人,那就不干了。 毕竟这个事情如果办砸了,反而不好搞。 这个念头在付拾一脑子里一闪而过,却没停留太久,不容她想明白,就已是滑了过去。 付拾一还有要紧事情惦记着,那就是去审问那六个人。 那汉子却被付拾一盯得浑身发毛,他哆哆嗦嗦:“你看我做啥——” “你伤口还在流血,我叫人给你缝合一下吧。”付拾一平静的回答他:“不然你死了,不是便宜你了?” -- 第976页 这句话,吓得那汉子哆嗦得更厉害了。 付拾一则是出门,直接找来一个仵作学院的学生,问他:“缝合技术怎么样?” 那学生还挺年轻,一听这话顿时紧张得脸都红了:“还……还行。” “那你进去给他把伤口缝合上吧。”付拾一随便交代出去,随后就直接将这件事情从脑海里删除。 结果,那学生吓得不轻,进去是进去了,可一看是活人,又看见那么多血,那么大的伤口,紧张得手都哆嗦。 于是,那汉子也吓得脸色都白了:这一看就跟我一样,是个新手啊! 最后,两人在缝合完最后一针的时候,都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更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付拾一那头,直接就到了第三个草棚子里。 第三个草棚子其实还没搭建完。呼呼的往里漏风。 里头也没点火盆,冷得要命。 六个人绑成了一串,挨挨挤挤的蹲着,脸都冻青了。 付拾一挨个儿看他们,他们倒都很老实,也不敢看付拾一。 他们身上,还有一些伤。 估计是挨了打,被逼供了。 付拾一问他们:“疼吗?” 这话给他们直接问懵了,都抬起头来,无措的看着付拾一。 有个人壮起胆子问了句:“是要放我们走了吗?” “嗯。等我找出那个人,其他人就能走了。我们得到了确切消息,你们之中有一个人,是跟那些凶徒一伙的。”付拾一牵了牵嘴角,勾出个笑容来,目光却像刀:“虽然可以直接指认,但我觉得,被动被找出来,到时候我还得花时间去劝你,倒不如你自己出来。” 她的目光在他们面上来回滑动。注意着他们每一个微末表情变化。 每个人都似乎被吓了一跳,表情都变了。 而且互相打量,猜疑。 可没人说话。 付拾一也不着急,只徐徐开口:“每个人明日详细情况就会出来,天一亮,谁住哪里,家里几口人,都会被知晓。谁是无辜的,谁是凶徒,一下便知。那时,我手里有的是言行逼供手段。只是我担心李县令,不想等到那个时候,所以我想做一笔生意。” “你能活命,我能去救人。你若有别的条件,只管提,要钱也好,要地也好,还是要你家里人平安也好,都行。” 付拾一将手腕上的金镯子退下来,拍在桌上:“怕我不守信用的,现在就能拿着这个金镯子走人!我若叫人去追,便叫我不得好死!” 所有人都盯着那黄澄澄的大金镯子,眼睛都直了。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觉得不够的话,也行,等一会儿,就有人送钱过来。只要谈妥了,我一个钱也不会少。” 可还是没有人开口。 付拾一于是又拍出了自己的解剖刀:“不选金子,那就只能选这个了。这把刀,别看它小,我是仵作,开膛破肚全靠它。我相信,你们也听过我长安县付小娘子的名头,就该知道,我有那个将你们肉片个千八百片下来,你们还不死的本事。” 她盯着已经明显紧张起来的六个人:“来吧,选吧。” 六个人更加躁动不安起来。 有人是真怕被无辜牵连,但肯定也有那么一个人,是怕自己身份暴露。 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炭火炸裂的轻微声响,以及外头风雪的呼啸。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里那股无形的压力也在增大。 付拾一凉悠悠的吐槽:“原地等死的感觉,是不是很糟糕?” 痛快的死去,从来都是解脱。 为什么癌症病人都会那么大心里压力?因为他们内心都清楚,自己活不久了。这种坐着等待生命走到尽头的感觉,太糟糕了。 所以很少人能够保持乐观而坚定的心态。更多人,还是会被压力打败。 付拾一微笑:“当然,清者自清。” 这两句话,只会让清白的人放下心来,充满希望,而那个做贼的人,就只能更加不安。 付拾一揉捏着自己的手指,继续耐心等。心思同时也飞得老远:这会儿,高力士他们到哪里了?到十里坡赵家村了吗?有没有找到李县令? 她又忍不住担忧:他们不知道会怎么对李县令。就算没折磨,这样的天气,没吃没喝,也是很受罪的。 第1833章 就是你了 就在付拾一即将陷入浓浓的担忧时,那六个人里头,终于有了异动。 有人猛的抬起胳膊肘,用手死死的勒住了旁边那人的脖子。 他的身手很好。 加上被勒住那人也来不及反应,所以就成功了。 就连其他的兵丁也没来得及做什么。 付拾一被喧哗弄得回过神来。 看着眼前这个情景,付拾一忍不住的笑了:果然还是沉不住气啊。 那人看见付拾一笑了,便恶狠狠的开口:“你笑什么?我告诉你,现在就给我准备一匹马,我不要金镯子,就要一袋散钱,一块金子,你准备好了,我走的时候,自然会放人!” 付拾一慢慢悠悠开口,不过语气却很犀利:“你就不怕你前脚放人,后脚就被射成一个筛子?” 众人听见这话,都跟着歹徒一起无语:……这话听着,没毛病。 “看来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付拾一施舍给对方一点耐心:“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我做生意,给我想要的信息,你得好处。另一个就是死。劫持旁人?你劫持的是我,我可能还考虑考虑。至于其他人……” -- 第977页 付拾一大摇其头,不留情面嘲讽:“你真是比你同伙还愚蠢。他还知道对我出手呢。” 这句话,倒也不完全是为了嘲讽,主要是透露一个信息给对方:你同伙被抓住了。 歹徒直接被噎得无话可说:我倒是也挺想的,可现实吗?离那么远,我们还被绑着手,弄成了一串! 付拾一笑得更灿烂了:“也对,你不是愚蠢,你是没得选。” 歹徒:忽然就觉得一点也没有痛快的感觉。 于是他强势起来:“别废话,快去找马!” “你把他杀了吧。”付拾一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这种不按套路来的行为,直接让歹徒明显有了一个愣神。 而那个被挟持的人质,更是满面绝望,无声的呐喊:救救我!我觉得我还可以救一下! 好在下一刻,付拾一就把后半句补全了:“不过你现在手绑着,你看是你先勒死他,还是我们先弄死你。” 歹徒声色俱厉:“那就试试!” 他一用力,人质就呼吸困难,整个脸都憋红了。 付拾一却无动于衷,只平静道:“没关系,就算他被你勒死了,也是你勒死的,不是我弄死的。而且,根据我的经验,他坚持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没问题,但是你如果被我们用刀砍呢?” 她把玩着手里的解剖刀:“你还被绑着,根本躲不了,我一刀下去,你手立刻使不上劲,你信不信?” “而且。”付拾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笑容更深了:“你嘴里不是还有个包裹着砒霜的蜡丸吗?怎么不咬破?说来说去,你还是怕死嘛。” “也对,你要是不怕死,你也不用折腾这么一回。” 付拾一的语气诚恳:“不想死也没什么丢人的,谁也不想死,你勒着的那个,肯定也不想死。现在你身份也暴露了,不如大家坐下来谈谈。” 这话显然起到了作用。 歹徒最终还是选择松开了手。 但也没有将人放了,而是将信将疑问了个问题:“你果真会放了我?” “看见我身上的这身官服了吗?”付拾一拉了拉自己的官服:“我用这个保证。这么多人都看着听着,我一个朝廷官员,不至于这么不守信用。而且,李县令是我未婚夫,我为了他,也会说到做到。” 这话大概是终于说动了歹徒。 歹徒犹豫片刻,试探性的将手彻底松开,将人放了。 几乎是立刻,那被挟持的人就连滚带爬冲到了一边去,躲得远远的。 付拾一和所有的兵丁,却都没动。 尤其是付拾一,连表情都没变换一下。 等到歹徒重新开口:“我要一匹马,一袋钱一块金饼子。我听说了,你想得到消息,许诺是一块金饼子。” “没错。”付拾一点点头。 他犹豫片刻,又添了一个:“我要个立户,要更名改姓。你得给我找个路引。名字不要你们填,空出来,我自己随便写。” “行。”付拾一答应得毫不犹豫。 不过很快,她就将自己已经知晓的情报说了一遍:“你若还想说这些,就不用了了。我已经知道的东西,不能换好处。” 歹徒显然有点郁闷。 最后,他还是很快开口:“我不是外头找来的杀手,是主人培养的杀手,从小就学的这些。我不知我是谁,也不知还有没有亲人。但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原本说好干完这一次,就把卖身契还给我,让我可以做个普通老百姓。结果竟然是这么凶险。” “我今天也仔细想过,我想,很可能,我是被抛弃的棋子。”他的语气里,隐隐有些愤怒:“这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成大事!” “而且,在赵家村汇合之后,也根本没有下一步计划。他们分明是怕这些人知道太多。” “不过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抓李县令。” 歹徒卖个关子。 付拾一不上当,根本就不去追问,只是撇撇嘴:“我当然知道为什么,李县令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对吧?” “那我呢?为什么抓我?”付拾一真正好奇地,是这个:“我手里也没什么东西值得有人费这么大的周章吧。” 歹徒静默片刻,才说出事实:“他们不是想要你的东西,是想要你死。我偷听到主人和一个穿黑袍的老人说话,那个老的,是想要你的人。那人,应该很恨你。说把你抓到之后,一定要让你死得凄惨无比!悔不当初!” 付拾一扬眉:“这么凶残吗?” “那他们难道打算放了李县令?”她古怪的反问一句:“不能吧?” “估计是吧。”结果,歹徒还真来了这么一句。 付拾一:……所以,我比较招人恨呗? 歹徒轻声问:“那我能走了吗?” 付拾一反问他:“你觉得你不说一说你主人是谁吗?你这样,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吗?” 她的语气还挺好。 歹徒又是一阵沉默,才艰难的说了句:“我不知道。” 第1834章 我会信吗 付拾一也是一阵沉默,然后反问歹徒:“你说我信吗?” 歹徒也挺实诚的:“应该……不信吧。” 于是众人齐刷刷给了他一个“那你还敢说”的震惊眼神。 付拾一也微笑“耐心”等待:“这边建议您最好说实话,不要浪费时间。毕竟,时间就是生命。” -- 第978页 还是李长博的生命。 歹徒企图表现得更诚恳一些,但显然他失败了:“我真的不知道。” 怕付拾一不信,他还急忙解释了原因:“我只叫他主人,而且他还应该用的假名,所以我不知他的真名。但他应该是非富即贵。”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能从小培养杀手的人,能穷到哪里去? “你的同伴有多少人?”付拾一干脆换了个问题。 结果这个问题,一下子就将歹徒给问住了,他苦笑一声:“原本有十三个,现在还剩下了五个。” 损耗率已经超过了一半。 付拾一大概有点明白为啥歹徒他想抽身了。因为这样下去,很快他估计也会死。 这个人培养的出来的这些,真的都是拿来送命的。 不过,他的话,也不能全然相信。 “你们一般都会被分派到什么任务?”付拾一想了想,又问一个问题。 歹徒没有停顿:“杀人,偷东西,抢东西,掳人。有时候也保护人。但都很危险。多半都会死人。” 他苦笑一下:“我们这一批,算是死得慢的。” 付拾一抓住了重点:他们这一批。 也就是说,这样的人,不是十几个那么简单,而是一个批次十几个,而到底有多少人,就全看有多少个批次。 “你家主人挺有钱的。”付拾一由衷的说。 培养死士并不容易,要花费大量的财力物力和时间。 这就是一个烧钱的行为。 然后她问:“你家主人是做什么生意?这么赚钱?” 那歹徒显然拿出了十分的诚意:“是盐和铁。” 所有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这两样东西,都是不允许私人买卖的东西!私自贩卖盐和铁,都是死罪! 付拾一扬眉,却没多少意外:这和他们的猜测,算是合上了。 想到这一点,付拾一忽然想到了一个事情来。 她脸色瞬间有点难看。 “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了吧。”付拾一也懒得再绕弯子废话,“马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那歹徒一听这话,登时激动非常。他深深的看一眼付拾一,轻声道:“我感觉,他们未必敢对李县令怎么样,也未必想对李县令怎么样。真正危险的,是你。” “其他的,我是真不知道什么了。我也是给人卖命的,身不由己,许多事情都没法知道。” 他恳求的看着付拾一:“放我走吧。” 付拾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歹徒犹豫一下:“武山。” 也不知是真名还是假名。 付拾一点点头,体贴问了一句:“你会写字吗?需要我帮你写名字吗?” 武山摇头:“我会。我们也要学认字的,不然万一偷账本什么的,偷错了就不好了。” 这话就很实在。 付拾一最后问他一个问题:“当时你是怎么想到要跟他们一起搬方良的?” 武山犹豫一下,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本来是怕他没死,认出我们,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后头发现没机会,就想,假装热心一些,说不定不会被怀疑,就跟着一起蒙混出来了。” 结果没想到,这个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当场就将人控制住了,根本就没有机会走。 甚至都没减轻怀疑,反而被一起关押在这里,历经了好几轮的审问。 前头几轮,他还能熬过去,毕竟从小受过训练。 但是最后这一次,这个小娘子看着实在是很让人信得过。 关键是,她是真有杀心。 作为一个杀手,武山对于自己的直觉,还是很相信的。 他感觉出来了,这个小娘子,要真问不出什么来,真能让他们一起死了。 毒药就在嘴里,武山要是想要死,早就死了。 他就是不想死。 付拾一也没什么别的好问了,当即站起身来往外走。只是快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又转头问几句:“方良身上的伤,是你弄的?那匕首是你的吗?上面的宝石哪里去了?” 这会儿的气氛已经明显轻松许多。 尤其是武山,眼看着付拾一都要跨出去,心情更是放松了一大半,觉得自己捡回来一条命。 没想到这个时候付拾一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他几乎来不及多想,嘴巴就比脑子快了:“不是我弄出来的,是武六,他那匕首是特制的,特别锋利。上头镶的宝石是一颗玛瑙,挺好看的,他挺爱惜。是主人赏赐给他的。” 付拾一“哦”了一声,就转头真出去了。好似真的只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只有武山回答完了,看着已经落下来的门帘,忽然就出了一身冷汗,更由衷的打了个寒噤。 他清晰的意识到:这个小娘子,不简单。看似简单直白,看似不拘小节,可每一句话问的时机,都很好。尤其是刚才那几句——自己已经放松下来,她一问,自己就会毫无防备,再说谎,肯定被看出来。 可如果伤人的是他,你说那小娘子还会放过他吗? 武山无比庆幸的想:幸好自己为了留着性命,就没做太出格子的事情。不然这会儿…… 他想着想着,心情又低沉下去:这样下去的话,这个小娘子答应自己的事情,真的还能做数吗?莫不是骗我的吧? -- 第979页 武山这头很忐忑。 付拾一那头却越来越怒火中烧。 她恨不得径直冲到了高力士面前去。 可是高力士已经带着人去十里坡赵家村了。 所以,她现在不仅找不到人,还只能干等着。 事实上,心知肚明自己现在进不了宫,见不到陛下,她已经是选择退而求其次了。 因为,她内心里有一个疑问:私盐案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孟家都倒台了,陛下难道真没查出什么吗?他会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吗? 所以,陛下他,很可能是知道凶手是谁的! 但他,却好似什么也没做。 第1835章 留下信号 付拾一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愤怒烧得失去理智。 唯一让她还能坐在那儿的理由,只有两个:这个时候,不能窝里起哄。而且自己人微言轻,也不能怎么样发泄自己的怒火。总不能弑君去。 天好像亮得很快,但又好似亮得很慢。 当天边渐渐出现一抹明亮时,雪也不知不觉停住了。 天晴了。 可大雪也覆盖了一切。 付拾一看着外头积雪,面无表情的揣着手分析:这么大的雪,这么厚的雪,路上什么痕迹都被掩埋了,气味也可能被掩盖住,最不利于追踪。 经过一夜,整个基地里看似做了不少事,但实际上也没做多少事情。 那颗宝石,现在都还没找到。 至于那些难民,虽然放了,但是并没有叫他们走,而是熬了一锅老姜米粥,让他们喝了继续在这边干活——李长博没找回来,他们是不能走的。 天彻底亮了之后,核对过户口信息,身份没有问题的,可以正常留下干活。 而对不上的…… 方良那儿,为了防止感染,屋里基本已经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了,但他依旧发起了高热。 而且人也一直没醒过来。 春丽那傻丫头一直在门口守着,都偷偷哭了好几回了。 付拾一也过去门口问过情况,一看见她,春丽就拽着她的手,“小娘子,你救救方良吧!” 春丽是真觉得付拾一能救方良。也是这个世上,唯一能够救方良的人。 可是……付拾一看着春丽渴盼的眼睛,最终只能苦笑一声:“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虽然有幸穿越一回,仗着比别人懂得多,做出了有些成就的事情,可她毕竟不是神。 哪怕是现代医学,也有无法战胜的病痛。 医生也只能尽人事。 剩下的,需看天意。 春丽懵了一瞬间,整个人显得有些呆:“那方良怎么办?” 付拾一拍了拍春丽的肩膀:“去洗个澡,沐浴后熏一下艾,然后进屋去,多跟方良说说话,给他鼓劲。回拾味馆去,带点滋补的汤水来,看看能不能给他灌进去一点。” 只有将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这样才能保证,将来万一……的时候,春丽不会后悔。 春丽抽抽噎噎的回去洗澡了。 付拾一仰头看天,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厚重的东西堵住,憋得难受。 马牡丹站在付拾一背后,想宽慰几句,可张口喝了半天冷风,也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憋出来一句:“小娘子饿不饿?” 付拾一低头,想了想,点点头:“饿了。有吃的吗?” “有。”马牡丹低声道:“喝一碗姜粥吧。” “嗯。”付拾一虽然没胃口,也应下来。这个时候,即便是没心思吃饭,也要保证自己的体力和精力。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可能就需要拼命。 马牡丹不仅端来一碗姜粥,还搞来了一小竹筒的凉拌酸萝卜。 这个十分开胃,以至于付拾一不知不觉,就将那一碗粥喝下去了。 高力士带着人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震惊得不得了,以至于忍不住问了出来:“都这个时候了,付小娘子还能吃得下饭?” 要知道,他心里着急得要命,连水都喝不下! 付拾一尴尬了一瞬,然后认真建议:“酸萝卜比较开胃,要不你试试?这个时候,咱们更要保证自己体力。要是病了,病糊涂了,做出什么不好的判断,就不好了。” 这句话竟然很有道理。 只不过高力士还是没心情吃饭。 付拾一问他:“是不是没找到人?” 高力士说不出话来,更不敢看付拾一的脸。 付拾一反而宽慰他一句:“你也不用自责,我要是他们领头的,发现人没回来齐全,就会立刻转移地方的。但是你找过去,没有尸体,就说明李县令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人活着,就有希望。 就是不知道李县令现在是不是饿着肚子。冷不冷。 高力士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到底是应该谁安慰谁? 不过,他也是松了一口气:“除了脚步凌乱之外,那边也并无什么打斗痕迹,更没有血迹和尸体。相反的,还有做饭生火的痕迹。” 付拾一点点头:“那看来他们应该不会饿着冻着。” 紧接着,她又问:“现场发现什么没有?” 厉海沉声回答:“发现了。李县令应该是醒了,他在现场留下了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高力士都震惊了:“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没告诉我们?” -- 第980页 厉海从怀里掏出帕子来,打开,递到了付拾一面前。 里头是一块芋头皮。 芋头皮撕得很精致完整。 在芋头皮中间,却有一个破损。 这个破损,刚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对勾。 付拾一一看这个,登时“哈哈”大笑,“果然是李县令留下来的!” 只有李长博,吃芋头时候,芋头皮永远撕得整整齐齐,犹如有强迫症!而且这个勾,也是她告诉他的,叉代表不好,勾代表好,有时候不想写那么多麻烦的字,就直接用符号,简单又快捷。 而这个勾,现在应该代表的,就是安全。 付拾一一想到在众人环绕下,李长博慢条斯理扒着芋头皮,留下这么一个记号的画面,就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 那画面一定很美。 高力士盯着那芋头皮左看右看,愣是看不出个所以然:这不就是一块普通的芋头皮吗?就是弄破了一点而已啊—— 要不是付拾一的神色那么肯定,笑得那么的开怀,他还真要觉得:付小娘子怕不是疯魔了? “李县令是特地给我们留下这个信号的。”付拾一大概明白点他的意思:“他希望我们发现这个信号之后,定下心来,不要自乱阵脚。而且,他一定也是发现了什么,觉得自己很安全,没有性命之忧,才会留下这个信号。” 不然,他就会留下一个叉。 付拾一忽然有点庆幸:幸好平时没少和李县令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过,付拾一又有点儿纳闷的看厉海:“你怎么知道这是李县令留下的?” “它不同。”厉海又恢复了言简意赅。 第1836章 匿名快递 付拾一看着那块芋头皮,没了话说:它是挺与众不同的。除了李县令,别人还真抠不出来这么整齐好看的芋头皮。 不过,这下,付拾一也算是放了心:还有芋头吃,看来李县令是饿不着。 高力士在旁边开口问:“那为何当时不告诉我?” 他的语气,听上去略有点幽怨。 厉海还是那么的爱惜口水:“不确定。” 高力士没了脾气。 付拾一让厉海他们也下去喝点姜粥:在风雪里策马大半宿,不吃点东西,人怕是受不了。 等人都走了,高力士就忍不住跟付拾一抱怨:“他话就这么少?” “正常情况下,都这么少。现在算多的。”付拾一明白高力士那种感觉,于是同情的劝慰他:“习惯就好了,话是真的少,但是他业务水平也是真的好,绝对不耽误一起办事。” 高力士琢磨了一下,说了句实话:“倒也不是觉得耽误事儿,就是话太少,总觉得怪怪的。” 付拾一点点头。 趁着高力士低头喝粥的功夫,她走到了门边,看天空里冒出来的鸭蛋黄。 方良成了那样子,是该叫他家里人来看一眼的。 可是如果去李家,杜太夫人那么聪慧,未必猜不到是出了什么事。 想来想去,付拾一也只能叮嘱马牡丹:“你回去,叫蔓娘去给杜太夫人送点零食点心,回来时候,就说有事儿找管家帮忙,想请教一下几个问题,然后将人带出来。” 如果方良挺不过来,怎么也要让他们家里人看最后一眼才好。 马牡丹应一声,出门后翻身上马,直接骑马回去。 付拾一又去看方良那边的情况。 站在门边往里看,她就看见春丽第一次端着粥却不往嘴边递,眼眶红红的在方良床边出神。 付拾一看着,多少有点儿感同身受,又觉得心头沉重。 可这个时候,劝都没办法劝。 方良是一直跟着李长博的,李长博当时昏过去,并不知道这个事情。等回来,如果方良……他不知又要多伤心。 付拾一不忍再看,放下帘子退开。 钟约寒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熬了一夜,他面色却不见憔悴,只两个眼睛亮得慑人。 他带着人将现场仔细翻了一遍。 还将所有人都仔细问过,画了画像出来。 两边对比之后,才将画像给了不良人。 钟约寒伸出手来,轻声道:“宝石找到了。还有,伤了方良那个人,我们也做了一个大概测算,将他身高体重测算出来,长相也达到了八分相似。” 付拾一看着他手掌心的宝石,默然点点头。 之前迫切的想知道这些,但现在有了李长博的报平安,她心情平复了许多。 她没接宝石,只道:“你看着办就行。”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那几个学医的,让他们……多想想办法,方良的命,比什么都重要。钱财,药材,只要能用的好用的,不要心疼。” 不要心疼这四个字,从一个财迷的口中说出来,只让人觉得不太习惯。 反正钟约寒看了付拾一半天,才点点头。 两人这头正说这话,那头徐坤忽然过来了。 徐坤的样子有点不太对劲,连滚带爬的。 中间摔了一跤,也顾不上拍拍灰,爬起来就又往这边跑。 急匆匆的样子,让人心头顿时就生出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付拾一神色一凝。 不由自主的就朝着他迎了几步。 徐坤慌里慌张的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 第981页 他这一喊,付拾一都有点心慌。 钟约寒提醒他:“说事。” 刚在那里喊不好了又有什么用?到底是哪里不好了? 徐坤这才想起来说详情。 原来刚才负责采买的,送今天的菜过来。 结果卸着一半的货,就发现了一个锦盒。 锦盒上面写着:付小娘子亲启。 他们底下的人也不知道付小娘子到底是谁,冒冒失失的就打开了。 结果盒子里赫然躺着一截手指。 盒子里还有不少血迹。 反正看上去怪瘆人的。 当时那个打开盒子的人就一声惨叫,翻了个白眼直接晕了过去。 这件事情被层层上报,最后就传到了徐坤那。 徐坤过去看了一眼,也吓了一大跳。 关键是他还在里头发现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如果想要李长博平安无事,就按我们说的来。” 那意思,分明就是说手指头只是李长博的。 徐坤昨天没有跟着高力士一起去赵家坡。 刚才说芋头皮的时候,徐坤也并不在场。而是带着不良人回去安排张贴画像的事儿。 所以徐坤并不知道李长博已经传递了信号回来。 因此这会儿他就真是吓得够呛。 只觉的李长博这是完蛋了。 那可是一节手指头啊! 付拾一听徐坤磕磕巴巴的将事情说完,就直接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确定那些手指头是李县令的吗?” 这个问题直接就将徐坤问住了。 他张着嘴愣了半天,不太确定地说了句:“应该是的吧,人家说是啊——总不可能拿一只假的手指头骗我们?” 随后徐坤又肯定了起来:“那肯定是一节真的手指头啊!我看得真真的。” 付拾一看着徐坤这副样子,顿时头疼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谁也没说这个手指头是假的呀,只不过说这个手指头应该不是李长博的而已。 发生了这个事情,付拾一肯定还是要过去看一眼。 虽然心里觉得未必是李长博的手指头,但是她心里还是慌。 不去看一眼心里肯定不放心。 而且这个手指头不是李长博的,也肯定是有受害者。 付拾一转头问徐坤:“他们只留了那么两句话吗?没告诉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救李县令?” 徐坤看着付拾一,迟疑了半天,才将后半句说出来:“说倒是说了,就是有点不太好。” 付拾一微微扬眉。略微有点好奇,怎么个不好法? 下一刻就听徐坤十分莫名其妙的说道:“他们说用付小娘子你去换人。” 这一下付拾一都有点惊讶。 不过联系到被策反了的两个人说出来的供词,付拾一又觉得好像也是合情合理。 好像他们对自己真的挺上心的…… 第1837章 谁的手指 不管对方有多上心,反正现在还是要先看看手指头再说。 这一截手指头,彻底地让整个基地的仵作骚动起来了。 大家争先恐后的跑来围观。 主要是感觉终于有用得上的地方了。 之前搜查现场也好,寻找宝石也好,画像也好,到底感觉不能完全发挥。 只不过,这一次主要验尸的人,换成了钟约寒。 大概是危机暂时解除,所以付拾一还有心思跟众人说上一句:“记住,以后若是遇到亲眷的尸体,大家最好主动提出避开。一来,是要避嫌。二来,仵作如果不能够保持冷静,会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一旦判断失误,很可能就会导致案子破不了,或者冤枉了其他人。” 众学员看着付拾一,倒是都心情平复许多,认真应了。 然后大家齐刷刷观摩钟约寒验尸。 钟约寒其实按说有条件也应该避嫌,不过好歹关系远了一些,而且也没有其他人能够胜任。 最关键的是,如果钟约寒这会儿出错也不打紧,付拾一都想好了说辞:正好就是验证了刚才避嫌的话。 放手指的锦盒此时被盖着,安安静静的放在桌面上。 看过那锦盒的人,此时都远远的站着,或是关注着这边的消息,神色畏惧而好奇。 钟约寒戴上手套,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 打开盒子那一瞬间,众人就看到了凝固的血迹。 锦盒里原本铺了锦缎,看上去十分华美。 也挺像是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 但是里头装的东西,可和礼物半点关系都没有。 那一根手指,安安静静的躺在锦缎上,苍白,僵硬,透着一股不祥。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一根食指。 一共三个指节,看上去应该是齐根切断。 边缘切口也很整齐,估计也是一刀就完事儿,没多受罪。 付拾一看着那个断口,下意识的想:这样的伤口可不好止血。 钟约寒已经观察完毕外观,此时小心翼翼的将手指头拿了起来。 他仔细端详着,平稳说出自己的判断:“手指关节略大,比起一般女性的手看上去更大更修长,应该是来自于某个男子。指节完整,切口整齐,这是一根完整的食指。” “这个切口的皮肤边缘整齐,软组织和肌肉也十分整齐,骨头同样如此,并无多余骨头碎片,感觉像是一刀剁下来的。” -- 第982页 “而且伤口略有收缩,是活着时候就切下来的。” 当钟约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少人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自己的食指,仿佛已经感觉到了那种钻心的疼痛。 付拾一点点头,发现钟约寒心态很稳。 至少验尸时候很细致,该观察的都观察到了。 并且伴随着钟约寒这种稳,付拾一也逐渐沉浸进去——毕竟是本职工作,干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刻在骨头里,化成了本能。 钟约寒还在继续说下去:“我觉得,很可能是一刀砍下来的。” 他将手指轻轻的弯折活动一下,又道:“手指还未僵硬,也没有尸斑,可见还很新鲜。不过已经没有温度了。估计从剁下来,到了这里,还不到一个时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这不是很近吗? 付拾一轻声补充一句:“现在天很冷。尸僵会来得更快。” 钟约寒点点头:“对,尸僵会来得更快。所以,准确的时间,会比一个时辰更短。这意味着,他们离我们,的确很近。所以才能第一时间就将手指送过来。” “这不像是临时起意,我觉得,他们可能早就谋划好了。”钟约寒继续往下说:“那个送东西来的人,可以好好审问一下。” “再来说手指头。”他说完这两句话之后,就将话题重新转移了回来,而后摸了摸手指尖的指甲。 他平静陈述:“这根手指头,皮肤细腻光滑,手指上并无老茧,而且指甲很干净,除了血迹之外,没有任何脏污,这说明,这根手指头的主人,生活应该很优渥,不必干活。” 付拾一在心头总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感觉。而且和寻常男子都不能比。 毕竟,就连李长博的手指上,也是有一点薄薄的茧的。 他虽然不干活,但他要练习骑射,要练剑。 牵手那么多次,这一点,付拾一是十分笃定的。 因此,她就更加确定,这一根手指头,绝对不是李长博的。 钟约寒继续道:“这根手指指甲修剪得很好,这一点,也透漏出一个讯息来。” 毕竟,就算是富家子弟,男人也很少会这样精心保养自己的手。 “而且,这根手指头很修长,看上去很优美。”付拾一沉声补充:“从长度和胖瘦,关节上来说,这个人的手,很像李县令的手。” 钟约寒瞬间看过来。 付拾一点点头:“至少有八成相似。”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那些人送这个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他们紧迫感,如果当众戳穿,难保这里没有他们的眼线。 如果他们发现计策失败,万一真对李长博下手怎么办? 所以付拾一这个时候,掏出了自己的影后必备技能。 钟约寒显然是心领神会,当即语气也低沉下去:“这么说来,这根手指,十有八九就是李县令的?” 付拾一不置可否:“反正看着像。是不是,我也无法准确判断。” 她扭过头去,不再多看,甚至匆匆离开:“我还是不看了。验完了,你告诉我结果就行。” 众人看着付拾一背影,都不约而同有点低沉:真是李县令的手,那以后李县令岂不是就残疾了? 付拾一是怕自己再不走,演不下去了。 钟约寒这头倒绷得住,一直都没表现出异样来,继续往下说:“这根手指头上,并无过多信息,你们也可以多看看。毕竟我也很可能会有疏漏。” 说完,钟约寒也将场面交给翟老头控制,手指也放回锦盒里,他自己则是去找了付拾一。 这个手指头其实也透露出不少信息,他觉得或许可以追踪手指头,说不定可以得到更多的东西。 第1838章 一顿分析 确定那根手指头不是李长博的,付拾一心里头多少有点欢喜的。 当然,同时也为那根手指头的主人感到默哀:也不知他是自愿还是被动? 如果是自愿的,那活该。 如果是被动的,那么付拾一觉得,自己很乐意帮他找出凶手。 钟约寒找到了付拾一。 付拾一问他:“你觉得那一根手指头,给我们最大的信息是什么?” 钟约寒轻声道:“是距离。他们离我们很近,可能关注着我我们一举一动。 付拾一摇头:“我觉得,不是距离,是熟悉。对方能找来一根和李县令手指头这么相似的新鲜手指头,这说明,他们很了解李县令。” 这种了解,让人觉得可怕。 钟约寒被她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的不寒而栗。 他有点儿惊异,喃喃道:“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至少能经常接触到李县令的,对李县令熟悉的。”付拾一摩挲着下巴,一面说着,一面在心里头将李长博日常能够接触到的人一一排除。 然后她发现,好像都没有是比她更符合—— 毕竟,仔细想想,谁会一直盯着一个男人的手看呢?除非是像她这样的变态。 付拾一尴尬了一小下,而后一本正经问钟约寒:“你说,他们会不会原本的目标是我?” 钟约寒“啊”了一声,面上的平静一时之间都有点儿绷不住:这哪里跟哪?挨着吗? 短暂的不适应后,钟约寒还是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 当即,钟约寒就点点头:“倒有这个可能。他们可能最想要的是付小娘子你。不然不会提出要用你换李县令。” -- 第983页 但是问题来了,他们真的会将李长博放回来吗? 付拾一觉得不会。 钟约寒也觉得不会。 徐坤在旁边看着两人打哑谜,人都要急死了。他扒拉着钟约寒袖子,苦哈哈的问:“到底怎么着啊?这是不是李县令的手啊?” 付拾一盯住了徐坤,默默的想:徐县令倒是也挺熟悉李县令的。 徐坤被付拾一这个眼神看得直接后退三步,双手环胸,一脸的警惕:“付小娘子这样看我作甚?” 看着徐坤那怂巴巴的样子,付拾一打消了这个念头:徐县令一看就不是能干出这么大事情的人! 她收回了目光。 徐坤:……到底看我干啥呢!吓我一跳! 付拾一幽幽的问徐坤:“徐县令觉得是李县令的手指头吗?” 徐坤苦着脸:“我哪知道?可要是真的,以后可怎么办?这残疾是不能做官的啊!” 付拾一:……还别说,想得很长远。 钟约寒大概也略有点无语,只道:“不管是不是李县令的,现在应该审问那个人,并且仔细搜索一个时辰范围内的地方。” “不,半个时辰。”付拾一轻声提醒:“别忘了,还会耽误许多时间。” 这样一来,范围就更缩小了。 徐坤点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又倒过来:“怎么搜啊?” “就问药铺,止血药谁买了。”付拾一慢吞吞道:“那样的伤口,可不好止血啊。最好问问大夫。” “最好,再看看有没有细皮嫩肉的男人,断了手指头的。或者,失踪了的。”付拾一语气更加冷:“这样,我们就能知道,断指之人,究竟是自愿的,还是不自愿的。 钟约寒倒觉得未必能找得到:“我觉得,未必能找到。那男人看着就是富贵人家的。这些人家里通常都有药。不会出来的。” “所以还要看失踪人口。”付拾一轻声道:“如果是自愿的,那肯定不会有失踪人口。如果不是自愿的——” 那肯定人就是被掳走的。现在,家里人就应该着急了。 徐坤应一声,连忙出去办这个事情。 只是跑出去了,又忍不住回来叮嘱一句:“听我的,你可别犯糊涂,别真的想用自己换李县令回来。李县令就算回来了,也会被气死。” 他的表情很殷切诚恳。 带着浓浓的关怀。 付拾一点点头,有点儿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就只无奈反问:“你看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 徐坤:…… 最后他实诚的摇头:“不太像。” 付拾一笑容略扭曲:“那不就得了。你还担心什么?” 钟约寒忽然有点想笑,但是想了想现在的情况,他硬生生的忍住了。 送走了徐坤,付拾一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转头就跟钟约寒道:“你发现没有,这个上头,根本没有提起过我们要怎么交换人质。” 钟约寒刚才仔细也看过字条,被这么一提醒,登时一愣:“还真是。那他们——” 写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肯定有眼睛盯着我们。”付拾一一脸的深沉,“所以我在想,他们是在等我们自乱阵脚,用这种方法,来迷惑我们。” 钟约寒一时不能理解。 付拾一轻声道:“我们前脚去了十里坡赵家村,他们后脚送来了手指头。这是在给我们压力。如果我们真觉得这是李县令的手……我们会怎么样?” “当然是乱成一锅粥。尤其是你,肯定失去了所有冷静。”钟约寒面上渐渐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通过眼睛,知道这边的动向,就可以继续施压。 直到所有人心理防线崩溃——尤其是李家,还有付拾一。 这个时候,再提出要求,十有八九,都会被答应。 只是钟约寒还有一个疑虑:“可是他们不是已经提出了要求——” “这是一场游戏。”付拾一轻声道:“如果我真是要换人质,我会直接留下时间地点。而不是,只单纯告诉你们一个目的。” 别忘了,武山他也说了,他们的目的,不只是付拾一,其实还有李长博手里的一个名单。 付拾一猜,那个名单很重要。 比起她更重要。 否则也不会只掳走李长博——他们应该创造一个机会,让李长博和她一起出城,然后一起掳走。 付拾一眯起眼睛:“他们很可能是没时间了。” 钟约寒:???我感觉我跟不上。 付拾一转头去找高力士。 第1839章 到底是谁 高力士也知道了手指的事情,此时拧着两道眉毛,看上去愁容满面。 付拾一仔细的看了又看,发现没有任何的悲痛,心里就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遇到这个事情,高力士一点也不着急。 看上去半点不担心那手指头是李长博的。 说明……他或许知道一些东西。 高力士见付拾一半晌也不言语,才终于心慌了那么一瞬:“怎么了?” 付拾一平平静静:“倒也没怎么,手指头不是李县令的。对方应该是故意吓唬我们。” 高力士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那就好。” “到底是谁?”付拾一坐在高力士对面的椅子上,开门见山的问了这个问题。 -- 第984页 惊得高力士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你说什么?” 付拾一对高力士的震惊视而不见,认真重复一遍:“我说到底是谁?” 高力士干笑:“我怎么知道是谁……” “你就别骗我了。你告诉我,我也不能坏了李郎君的计划。你就把心搁回肚子里去。”付拾一给高力士吃一颗定心丸的同时,用那种“你少骗我”的眼神看他。 高力士半天没吭声。 付拾一就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哪边的消息都告诉我,这个事儿恐怕还有我的事情在里头,而且,你看手指头送来,你半点不担心。我一说,你脸上就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于是高力士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头狐疑:有吗?这么明显吗? 付拾一看得嘴角只抽:“快把手放下,你这不是又暴露自己了吗?” 高力士:…… 付拾一笑眯眯:“所以你还是告诉我吧。别我不经意的就坏了李郎君的好事儿。” 高力士脸上明显露出几分迟疑来。 付拾一看着高力士,唉声叹气:“我可真是太惨了,为了了李郎君卖命,搞不好连未婚夫都搭进去——” 高力士赶忙打断她:“李县令不会有事儿的。这一点你将心放回肚子里去。” 付拾一眨巴眼睛:“你怎么那么肯定?” “他们还想拉拢李家,就绝对不会让李长博出事儿的。”高力士到底还是忍不住透露了一点:“要知道,李长博可是李家最受宠的嫡子。真伤了他,李家是绝对不会和那人合作了。” 付拾一了然点头:“怪不得。” “那我呢?”付拾一转头指了指自己鼻子尖:“你说他们要是抓了我,也会这样爱惜我吗?” 高力士的嘴角又开始抽搐了。 付拾一明白了。她放下手,“对方很恨我?” “倒也不是。”高力士摇头:“就是没有人那么重视你。李县令虽然对你重视,但是他影响不到李家。郎君这头重视你,但也不能为了你不顾大局——” 他像是要为李郎君解释:“郎君毕竟是天下之主,不可能为了哪一个人去不顾一切。” 付拾一点点头:“我明白了。” 说来就是,虽然背景看着强大,但是关系不够铁,位置还是不够重要。 这一点,虽然直白又太现实,但是真的。 高力士紧接着说了句:“所以,以身犯险的事情,我劝你不要做。因为没有用。” 付拾一点头:“你说得对。” 事实上,她是想过交换人质的。只不过后头打消了:这样太被动了,等于被人牵着鼻子走。 付拾一想了想,干脆的问高力士:“那他们为什么想要我?” “郎君猜测,他们是想要你手里的各种图纸。还有各种赚钱的办法——”高力士有点儿不好意思:“本来这事儿不该让人知晓是从你这里得来的。” 付拾一点点头:“不是仇人就行。” 是仇人的话,那就不好办了。 为了利益,都还有得谈。 付拾一再问高力士:“那李郎君现在等什么?” 高力士苦笑:“找他们的老巢,查他们的牵连。” “需要时间?”付拾一了然了:“所以,你不会是故意没追上李县令的吧?” 面对付拾一浓厚的狐疑,高力士吓得赶紧双手举起来一同摇摆:“那不能,那不能。”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诚恳。 付拾一和他对视三秒钟,才点点头:“那就行。这个事儿,我希望李郎君也别坑我。坑我也行,提前告诉我,我也会配合的。我就一个要求,保证我的人安全。” 最后这一句话,付拾一的语气都加重了三分。 高力士被她认真而凌厉的眼神,搞得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塞。感觉自己被她看成了敌对,他心里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塞。 但是很快,他也肃容保证:“你放心,郎君从未想过要牺牲谁。更没想过要让谁去当诱饵。付小娘子你只需在任何时候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好。” 高力士说完这句话,就想起了陛下当时说的那句话:“无论如何,付拾一必须安全。她手里的东西,也不得泄露。哪怕……必须不惜代价!” 对于整个大唐来说,其实付拾一十分重要。 甚至,比李长博都还要重要。 但这话,不能告诉付拾一。他实在是害怕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刚才那话,他也怕寒了她的心。 所以说完这些,高力士又语重心长道:“有时候坐在那个位置,身上就会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付拾一其实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不愉快,但是很快她就缓过来了。她自己还是知道轻重的。 她轻声道:“在其位,谋其职。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职责。我懂,我也不会心有怨言的。但是你们快一点,李县令毕竟在他们手里,还是不安全。” 高力士顿时欣慰:“你明白就好。” “对了,这个人和李县令很熟吗?”付拾一又问一句。 这天南地北的,差点没把高力士绕晕了。 好半晌,高力士才缓过来,不过神色却十分古怪:“倒也不那么熟,和李县令熟悉的,是他女儿。” 付拾一脑子里,瞬间自动补出一番大戏:痴情女迷恋世家公子,无情被拒,因爱生恨,索性绑架! -- 第985页 然后,她打了个哆嗦:那李县令他,危险了啊! 第1840章 真的危险 想要你的命,那种人反倒是没那么可怕,大不了搏命。输了赢了都是一了百了。 但是想要你的人,那就可怕了! 付拾一恶寒了一下:万一李县令被逼着拜堂成亲怎么办? 这么一想,她心里顿时酸溜溜的。 不过很快,专业的素养又告诉了她一个事实,于是她脱口而出:“看来这个女人,一定没和李县令牵过手!” 高力士看着付拾一神色变换半天,以为要憋出什么话来,结果没想到…… 他噎了噎,才咳嗽一声:“李县令估计也没和别的女子牵过手,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而且,那女人也成婚了,这一点你也可以放心!” 付拾一脱口而出:“那也可以合离啊!” 高力士没了脾气,想到了后宫那些妃子,登时发现了那么一点点微妙的共同点。 他最后只能宽慰她:“放心,他们不敢的。” 就算真有这个心思,那必然也是真事儿之后。 不过,付拾一想的不是这个,她低声问:“对了,你知道吧?那个武山他说,他家主人是贩卖盐铁的。这个生意,有点掉脑袋吧?” “放心,肯定掉脑袋。”高力士言之凿凿:“保证没有后顾之忧!” 付拾一点点头,语重心长:“男人的贞洁,也很重要的。” 高力士:…… 从高力士那儿出来,付拾一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于是她站在太阳底下想了想:如果回家去,是不是显得太冷漠无情了? 当然,她也不可能真回家去。 于是,付拾一想了一想,就叫人去找来纸和笔,开始画图。 对方不是想要图吗?那就给他! 于是,付拾一琢磨了一下,自行车,三轮车,甚至小汽车,都给画出来了。然后什么缝纫机之类的,也大概写了一下原理——倒也不怕人家做出来,反正只要做出来了,那就是好事情。 付拾一边写边冷笑:想靠这些赚钱?往里头投资的经费先搞来!没看陛下都开始抠门了吗! 这头,付拾一正涂涂改改,那头,方良终于醒了。 这个事情,还是春丽发现的。 春丽当时正在絮絮叨叨的和方良说话。 最开始说的是方良快点醒来,醒过来有什么好事儿。最后她没了词,就开始跟方良念叨:“等你醒了,我带你去吃烤乳鸽——” “烤乳鸽你知道吧?别看小,可真的好吃——” 春丽巴拉巴拉的,不厌其烦的说着一道道美食,终于在说到手抓饭的时候,方良的手指动了一下。 春丽激动得捶床:“他醒了!醒了!” 翟升和徐双鱼本来都在旁边困得低头打盹了,这会儿被吓得差点蹦起来。 等反应过来春丽说什么,两人也是激动无比,齐刷刷的围上去。 最开始方良还没什么反应,但很快方良的眼睛就开始颤动。 三人激动得不得了,春丽甚至又忍不住锤了一下床。 方良还没睁眼,嘴唇先动了动。 翟升凑上去一听,就听见一个字:“疼”。 他宽慰方良:“肯定疼,那么大一个伤口——” 徐双鱼低声道:“是不是床震得疼?” 翟升:……有道理。 春丽将自己的小拳拳赶紧藏到了身后。 不过,方良也没完全清醒过来,只是喊了几句“疼”之后,就又没了动静。 春丽眼巴巴的问:“这算是好,还是不好?” 翟升和徐双鱼也不知道啊,只能去问庄静峨。 庄静峨给出的回答就很让人震惊:“可能是太疼了。” 众人隔着一扇门:…… 翟升转头看向春丽:“以后还是别锤床了。” 春丽异常乖巧:“哦。” 紧接着她又问了句:“如果再疼一点,他会不会就清醒了?” 这个问题,让庄静峨都顿了一下,随后才神色很微妙的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醒来呢?他情况这么差,这样昏睡,至少感觉不到那些疼。” 春丽一下没了话。 庄静峨又道:“放心,真到了不得不叫醒他交代几句的时候,我肯定会想办法。” 春丽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哇”的一声哭开了。抽抽搭搭的说:“那还是睡觉吧——一直睡也不要紧。” 方管事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路上,方良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告诉了他,所以他心里是有个心理准备的。 自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只不过这会儿一过来,就听见春丽的哭声,登时他就腿一软,整个人就那么软跪了下去,脑子里“嗡”了一声。 马牡丹一把扶住了方管事,搀扶着他走过去。 远远的,庄静峨就看见了他们,也跟着过来搀扶。尤其是看着方管事和方良十分相似的脸,就道:“您放心,方良现在情况暂时稳住了,只要今天晚上不再继续严重,就该慢慢的好转了。” 方管事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庄静峨的手,神色十分激动:“啥?” 庄静峨重复一遍。 这下,方管事腿也不软了,头也不晕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甚至还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儿就好!他肯定能撑过来!那臭小子从小就没少调皮,好几次都险些丢了命,不也熬过来了?” -- 第986页 马牡丹默默的收回了搀扶的手:……这差距也太大了。 付拾一也听见了动静,跑出来一看,看见方管事,只觉得十分歉疚:“方管事,方良他——” “小郎君如何了?”方管事却按住了付拾一,只问了一句这话。 付拾一也没法说详细了,只能摇头:“李县令还没找回来。不过他们继续在追踪,” 方管事皱了皱眉,“这件事情,该通知本家——” “再看看吧。”付拾一摇头:“现在高将军坐镇这个事情,他的意思是,很快就会出结果。现在本家那边,如果知道这个事情,只会把事情闹大。太夫人年岁在那儿,知道了也是跟着着急上火,并无好处。” “最关键的是,咱们并不知道是谁做了这件事情。”付拾一轻声道:“就算李家出面,也是找不到敌人。连谈条件都不行。” 方管事还想说什么,付拾一就堵住他的话:“您放心,我一定会将李县令平安带回来。只要对方肯讲条件,咱们就不会输。” 第1841章 不会输掉 付拾一说完这句豪言壮语,就开始投入到了实践中。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在付拾一看来,李长博现在就是被恶龙掳走的公主,而自己,就是那个要救回公主的骑士!战利品,就是李长博公主! 为了那盛世美颜,付拾一觉得自己也必须背水一战。 至于怎么背水一战…… 付拾一找到了高力士,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高力士听完之后,直接惊住了:这…… 付拾一含笑看他;“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办法很好?他们一定会很着急想换的。” 高力士摩挲下巴,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是很好。但是陛下那头知道这个事情的话——” “不影响的。”付拾一将图纸给高力士看:“都是民生用品,不要紧。就算真的研制出来,无非是让百姓们生活更加便捷。” 缝纫机,这个做出来有什么用?只能做衣服。 还有三轮车,这个做出来,也不会比马更快,无非就是运货方便。而且冶铁是个很艰难的事情,铁跟不上,啥也做不出来。 至于钟表,这个东西做出来,就更只是一个计时器了。 日常用的炉具,锅碗瓢盆,榨油的办法,以及炒菜的配方,这些东西,更没有办法对国家起到影响。 尤其是榨油,越早普及,被商家开发出来,对百姓生活改善就更快见效。 至于什么折叠桌椅这些,就更不愁了。 高力士很轻易就被付拾一说服了。 但是他还是坚持:“也得请示过陛下。” 付拾一就催着他去。并且还让他帮忙给陛下带句话:如果三日之内不能找回李县令,那她会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高力士吓得好一顿安抚付拾一,然后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宫里。 付拾一则是又去找了钟约寒,让他将消息散布出去,就说她在收到手指头之后,直接吓住了,人病了,眼看发起了高热,也不知会不会有事儿。 钟约寒听见这话,当即扬眉:“你怀疑,仵作学院里有别人的眼线?” 付拾一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反正这个事情,越多人知道,越容易散布出去。” 钟约寒点点头,没再多说,出去了。 付拾一这头就真躺下睡觉了——演戏演全套,对吧? 当然,躺下睡是睡不着,但是闭目小憩一下还是能养养精神的。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高力士这头一回宫,徐坤就开始草木皆兵,叫人直接就将这几间草棚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唯恐再出事儿。 至于基地的建设,倒也没耽误——救灾也很要紧,不过暂时交给了城防军去监管了。 高力士进宫将付拾一的意思一说,陛下脸上就有点严肃。 不过高力士好歹还是劝了几句。 陛下揉了揉眉心,苦笑:“这些东西,本来也是打算要推出去的。可见她还是机灵,没乱了分寸。” 什么东西能给出去,什么东西不能给出去,她还是知道的。 正是因为这个,陛下才觉得不好拒绝这个事情。他叹息:“就这么推出去,十有八九李长博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可以后怎么办?你想过没有?她想过没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高力士沉默片刻,才实话实说了一句:“我觉得,她应该是想过了。” 陛下噎了一噎。 最后陛下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放肆!” 桌上东西跳了一下,高力士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他也就不敢再开口,只等着陛下决断。 陛下思量许久,才道:“让她把图纸交给敏郡王。再让敏郡王直接去拍卖!” 说这句话时候,陛下的神色都有些扭曲:“谁要是有李县令的消息,让我们找到李县令,图纸就全部给他!” 高力士迟疑一下:“这……岂不是将敏郡王推到了风口浪尖?” “谁也不会觉得图纸是他拿出来的。”陛下揉了揉眉心:“这么做,只是隐藏付拾一。” 高力士点点头,觉得陛下真是操碎了心。 敏郡王接到了消息,去往基地的时候,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到付拾一的时候,还下意识的往她旁边看一下:“李县令呢?乐清呢?” -- 第987页 “乐清在衙门里。李县令……被掳走了。”付拾一实话实说。 敏郡王吓得差点跳起来:“还有这事儿!你在开玩笑?” 另一头,李长博已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了。 他想抬手揉揉鼻子尖,却被绑着。 于是他颇为不耐的问了句:“还要多久?” 旁边有人小心翼翼答道:“快了。您再忍忍。” 李长博轻哼一声:“快点!”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这些人虽然掳走了他,但对他是十分礼遇。还有人专门服侍他,听候差遣,马车也是十分舒适,所以半点不受罪。 只不过他眼睛是蒙着的,并不让他见人或者看到路。 他也问过,什么时候才到地方,那伺候他的人说,到了主人的别院,就到了地方。 要不是他身上被摸走了所有兵器,他倒是有信心偷偷逃走。 既然不好逃,那李长博也就打定主意,干脆去见一见这位主谋者,看看对方打算如何。 他这头定了心,也不担心自己,唯一的担心,就是付拾一那头:发现自己不见了,付小娘子不会哭吧?不会担心得睡不着觉吧?会不会吃不香?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我的报平安? 一想到这个,李长博就恨不得立刻回去,所以对到目的地这个事情,就格外的心急如焚。 专门负责李长博的人,赔笑道:“李县令,您别着急,我家主人也就是想请您去做个客而已。不会怎么样的。” 李长博冷哼:“做客?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看见人这样请客的。” 但是紧接着他又一转话头:“既是请客,那叫他们准备好热菜烫酒,有什么话,就一并说了吧。” 说完这话,他就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了:不养够精神,怎么好伺机逃跑?而且逃跑是逃跑,人家这么好客,他也要想办法回送一份大礼才好不是吗? 假如这个时候,付拾一能知道李长博的心思,肯定会感叹一句:不愧是李县令! 第1842章 一份大礼 敏郡王听完了付拾一的意思,直接就把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圈圈。 那垂涎而震惊的目光,简直要在付拾一脸上烧两个洞。 他过了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真要卖掉?” 付拾一点点头:“对啊。不要钱,只要消息。” 敏郡王看着付拾一,痛心疾首:“这些东西,拿出去能挣多少钱你知道吗?就这么给出去?” 付拾一莫名其妙看他:“这些也就是一个个的奇思妙想而已,真要做出来,还要过很久呢。而且要投资多少钱?我留着,死了也带不走,干嘛心疼?” 顿了顿,她小声逼逼:“最关键的是,你们赚了钱,也不会进我腰包啊。” 敏郡王噎住,好半晌才说了句:“可以分红嘛。” “没有李县令,再多的钱,也不知道给谁花,我不要钱,就想要李县令。”付拾一实话实说。 她的语气明明很寻常,但敏郡王却忽然感觉被塞了一嘴,有了吃撑的感觉。 当然,更多的是感动:付小娘子那么爱钱,居然说出了这话!李县令要是听见了,还不得高兴死! 想到李长博,敏郡王暗暗决定:这话就不必对他提起了。 付拾一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而且陛下也表明了意思,敏郡王当然也就没有再废话的余地,只是多少有点哀怨:“这些都是钱啊——” “放心,这些东西做出来,不就是抢占市场吗?我给你说个办法,保证你赚更多。”付拾一微微一笑,带着坑死人不偿命的甜美:”这些图纸,我都画错了一小部分,不至于影响大局做不出来,但是一定会卡一段时间,你趁着这段时间提前做出来,然后将所有产品,打上特殊印记——” “只要你的产品够好,宣传够广,那么人们一提起要买这种东西,他们一定会首选你的。” 付拾一露齿一笑:“而且这种东西,大多数人也不会经常买,且得用些年了,你卖了,他们就没法卖——” 现在的人,通讯方面还是太差,品牌意识虽然有,但都被局限在了某一个城市,只要打通这个关窍,那事情就好办了。 付拾一说的这些话,直接就让敏郡王两眼放光了,他殷切的看着付拾一:“咱们合伙赚钱去吧!” “好啊。”付拾一一口答应:“我这次花了好多钱,得挣回来。” 她顿了顿:“不过得先把李县令找回来。” 敏郡王在金钱的刺激下,已经完全激动起来,“我一定把李县令找回来!” 付拾一点点头:“注意保密,一定要让他们觉得,提供消息,并不会让别人知道。” “当然,如果等一天,没人有动静,就拿出一张图纸,价高者得!”付拾一笑得不怀好意:那些人不是就想要这些吗?少一张,他们恐怕都会觉得像是割肉一样的疼吧!就看他们能坚持几天! 敏郡王倒吸一口凉气,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做付小娘子的对手,好像都不太会有好结果的样子! 付拾一摆摆手:“快去吧,别耽误时间了。” 敏郡王听话的去了,一路感慨自不必提说。 他刚走不久,高力士就过来了,沉声道:“我们发现了武山的尸体。” 付拾一悚然一惊:“武山死了?在哪里发现的?” -- 第988页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多了,忍不住看一眼高力士。 高力士立刻摇头:“我没叫人动手。这个事情关乎朝廷声誉,我怎么可能动手?是我们从十里坡赵家村扩大范围时候,有人在路上发现的。” 他顿了顿:“据说死得很惨。” 付拾一默然:这就是那些人对待叛徒的下场吗?武山不是半路出家的那种新手,按说不可能没有一点反追踪意识,也不可能没有一点自保能力。这是不是意味着,有高手潜伏着,在暗中盯着? 这样一想,她多少有点恶寒。 人最讨厌的是什么,躲在暗处的东西,哪怕是蚊子,没什么杀伤力,但是突然冒出来咬你一口,你也觉得烦躁。 付拾一想了一想,“叫人去看现场了吗?” “叫了,钟约寒带着几个仵作学院的学生去的。其他学生,现在在帮忙搭建基地。至少晚上多几个棚子出来,大家不至于又在雪地里受冻。”高力士轻声回了一句,又叮嘱:“你不能去。” 付拾一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去,但其实心里,还是怪想去看看的。 而钟约寒带着何妨和几个学生,正骑马紧赶慢赶的往案发地方去。 那地方离基地并不远,策马一刻钟就到了。 钟约寒远远的,就看见了一片鲜红,那浓烈的颜色,像是在雪地里开出了一朵艳丽的花。 他立刻勒马停住,翻身下来,缓缓的步行前进。 雪地里,武山的马蹄印还没被完全掩盖,能看出他是忽然停住了马,然后翻身下来了。 可现在,马不见了,雪地里,只有武山的尸体,以及满地的鲜血。 何妨看着那情景,忍不住的感叹一声:“这哪里是杀人,这分明是泄愤啊。” 其他几个同学也有点瑟瑟,忍不住四下里张望了一番:“他们不会还在埋伏我们吧?” 钟约寒呵斥一声:“怕什么?还有不良人和兵丁跟着我们呢!” 他神色凝重的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看见没,杀人者,是从那地方来的,那里,有马蹄印。” “最后,它也是朝着那个方向跑的。”钟约寒手指偏了一下,“两边的脚印朝向不一样,很容易分辨。” 大雪天,容易掩盖证据,但是雪停了,就很容易留下证据。 后头不良人分了两个出来:“我们沿着脚印追一追。” 钟约寒应一声:“小心陷阱。” 对方敢闹这么大,未必没有再算计人的胆量。 说完这句话,钟约寒就低头看向了武山的尸体。准备勘验现场。 何妨立刻掏出了小本本和碳笔:“您说,我记录。” 钟约寒满意点点头,而后缓缓开口:“从现场情况看,这里有大量的血迹,脚印,挣扎痕迹,所以我们可以断定,这是第一案发现场——” 第1843章 死得凄惨 何妨刷刷的记录。 钟约寒很快指着一个清晰的脚印,叫来两个学生:“你们来估计一下,凶手的大概身高和体重。” “从现场只有两种尺寸的脚印来看,凶手只有一个人。” 两个学生立刻陷入了紧张的计算当中——虽然有公式,但是也考验算术能力,然而这群仵作吧,好多都没认真读过书…… 算数都是在仵作学院临时学的。 这也是为什么钟约寒一定要两个人一起算的原因:一个人算,算错了都不知道! 想到这个,钟约寒面上的表情更加冷峻一些。 他紧接着伸手摸了摸尸体:“从尸体温度来看,死亡时间已经有些长了,尸体表面完全冰冷,而且地上的血液和伤口上的血液也冻结。” 何妨继续刷刷的记录。 钟约寒继续往下看:“死者的脖子,手,脚,以及身上,都有切口,血液大量流失,现场未见任何凶器,包括死者的防身武器都已经不见。” “可能是被凶手带走。” “再有,现场虽然有打斗,但是打斗痕迹并不算很多,范围也不大,死者也没有逃跑的迹象,说明凶手的能力很高,死者完全打不过。” 钟约寒叹一口气:“死者身上的伤口,只有脖子上的伤口是致命伤口,说明对方……在杀死死者之前,对死者进行了戏弄,折磨。” 那种猫抓老鼠的折磨。 见过猫戏耍老鼠那种情景的人,都会深深的感觉到一股令人战栗的残忍。 猫抓老鼠,并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玩。它们会将老鼠抓住,放开,让老鼠在自己爪子之间来回挣扎逃命,直到老鼠累瘫了,再也不动一下。 现在的情况,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猫抓老鼠。 何妨打了个寒噤:“这是一种惩罚吗?惩罚武山的背叛?” “应该是。”钟约寒指着武山散落再地上的钱袋子:“对方不仅虐杀了他,还拿走了他所有的钱财。包括马屁,金块。” 他顿了一顿,语气有点微妙:“甚至一个钱都没留给他。” 这种作风,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何妨接了一句:“那这个人一定视财如命。这么看来,身份必定不怎么高。” “很可能也是杀手。”钟约寒的语气更微妙了:“但凡生活条件好一点,也不至于这么爱钱!” 何妨深以为然。 “除此之外,现场并未发现其他东西,而且根据凶手逃跑路线,也不难看出,凶手很可能并没有受伤。”钟约寒继续干正事儿:“剩下的,咱们就只能将尸体运回去再看了。” -- 第989页 此时,两个学生也将凶手身高体重测算完毕,两人一对数,倒都没算错。 钟约寒欣慰的看他们一眼,随后就犯了难:“身高和体重都如此的大众,怕是不好追捕。” 他仔细看了看脚印,更为难了:“脚印的深浅基本一致,说明凶手走路姿势也没什么问题,没有瘸腿之类的毛病。这就更大众了。” “不过,记录下来吧,也拓印一下,将来万一抓到了人,总还有个对比。”钟约寒怜悯的看一眼武山:“虽然他挺活该的,但毕竟也死得惨,还是应该抓到凶手绳之以法。” 学生们忙应了。拓印完了脚印,众人一起将武山的尸体运回了基地。 现在没有验尸房,也只能凑合凑合放在木板上。 好在都是外伤,也不用切开看,倒也省事儿许多。 现场付拾一去不得,因此尸体一运回来,她就立刻过来看了。 一看之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武山他死的时候,一定十分绝望。” 钟约寒也跟着颔首:“谁说不是呢。完全的实力差距下,想逃跑都做不到,只能被人一刀刀切。” 那种情况,想想都觉得绝望。 付拾一十分惋惜:“我都提醒他了,要不弃暗投明,留在基地里,等过了这阵再说,他疑心病太重,十分害怕我将他如何,连夜也要走,怪谁呢?” 钟约寒:……听着你这个语气,分明也是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的。 付拾一看懂了钟约寒的表情,摊手耸肩:“我虽然出于信用不能动他,但是不代表我就不讨厌他了啊。” 掳走李县令的帮凶,怎么可能不令人讨厌?想想都觉得讨厌! 付拾一更幽幽的说了一句:“杀人者,仁恒杀之。” 钟约寒:???这么文绉绉的话,确定是从付小娘子嘴里说出来的? 付拾一以为他没听懂,于是转成通俗易懂的:“这就叫,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废话说完,一众人等就开始验尸。 脱掉武山的衣裳,看着武山身上的伤口,付拾一都有点儿不寒而栗。 她数了数:“一共二十三道伤口,除开致命伤,四肢血管的,还有十八道的伤。” 这可真是……够疼的。 钟约寒补充道:“从伤口收缩的情况来看,这些伤口都是在人活着时候造成的,时间很早的,甚至有血液凝固,开始结痂的现象。” “说明这场打斗,持续了挺久。”付拾一喃喃道:“这可真是猫戏耗子啊。” “武山的指甲缝隙里,除了血垢,并没有发现其他东西,我想,大概武山没能伤了对方。”钟约寒紧跟着又说了一个情况。 付拾一点头:“武山手指甲缝隙里的血液,应该都是他自己的。你们看,他手腕和脚腕,主要静脉血管都被割开了,血液很难止住。” “但是残忍的的是,凶手应该知道如果伤口深,血液会很快流干,人也会很快死去。所以,他的伤口深浅控制得很好。”付拾一轻声言道,指着手腕上伤口:“这样的伤口,血流得慢,但也止不住——” 人死得慢,就意味着受更多的罪。 她轻叹一声,“这个人,一定是对人体十分了解。” 钟约寒点点头:“死者身上所有伤口,切口都很光滑,而且先深后浅,这说明凶器是匕首或者短剑一类的东西——” 付拾一一下就想到了:“那个伤了方良的人!” 钟约寒点点头:“我也觉得有可能。” 第1844章 有个可能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将方良伤成那样。 付拾一轻叹:“那武山死得不冤。” 钟约寒冷笑:“他当然不冤,做了这样的事情,落得这个下场,不是正常?” 虽然这么说,但是验尸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当检查武山的口腔时,钟约寒一下子就在里头发现了一样东西。 他当时就是一惊,下意识的就将东西用镊子夹了出来。 那是一个纸团子。 钟约寒戴着手套,将纸团子打开,就看见上头写着一句话:“较量,现在开始。” 付拾一一看这句话,登时不由得骂一句:“靠,好中二的台词!” 这种台词,不是应该是那种热血动漫里,脑残反派才会说的吗?或者就是那种特别中二的少年男主——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瞬间就让付拾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搓了一下胳膊,然后看钟约寒:“我感觉咱们遇到了一个神经病。” 钟约寒也是这个感觉。 他翻来覆去的看那张字条,然后得出了结论:“上好的宣,墨也是好墨,字迹如此的沉稳,没有几十年的功力写不出来。” 付拾一也凑上去看,然后觉得自己的确是没有欣赏美的细胞:这个字看着是很工整,很赏心悦目,但是如何能看出几十年功力…… 不过根据钟约寒的判断,付拾一也就跟着总结:“这么说来,这个人一定很有钱。” 有钱人,才能练字,才能用好的笔墨纸砚。 钟约寒木着脸: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付拾一摩挲自己下吧,认真审视字条,然后问了一个很实在的问题:“这个人是冲谁来的?你吗?你得罪过谁?” 钟约寒深深的看付拾一:“我以为,是冲着你来的。” -- 第990页 付拾一:……不至于吧?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好吧,我好像是得罪了不少人的。 她干笑一声:“那就不好确定人选了。” 钟约寒更加无语了。于是他专心去做尸检。 不过,武山的尸体,再没有透露出有用的信息。 整个尸体,没有一处其他伤,只有开放性伤口。 武山的死因,是被割破了脖子上的动脉血管,连同气管。 不过,在死之前,武山身上的血液也流得差不多了。最后那一刀,只是折磨够了之后,给了一个痛快而已。 付拾一等到钟约寒彻底验尸完毕之后洗手时,问了钟约寒一个问题:“你觉得,武山的尸体,给你一种什么感觉?” 钟约寒沉吟一二:“悲惨?” “专业一点。”付拾一提醒他:“从专业角度考虑。” 钟约寒思索一二,最终灵光一闪:“专业!刀刀避开要害!就像是你一样!” 付拾一:……我就不该说那话。 不过,钟约寒的确说出了她心中所想的东西。她看着武山的尸体,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人,对人体十分了解。同样对人体了解的,还有仵作。” “而且,字条上提到了较量。”付拾一摸了摸自己鼻子,略尴尬:“所以,如果真是冲我来的,我能和别人较量的,也就是验尸——” 钟约寒和付拾一面面相觑。 然后他发出了灵魂感叹:“我觉得付小娘子你以后还是在家呆着吧。这前前后后,都遇到多少个想和你一较高下的人了!” 付拾一略尴尬:“我也不想啊。” 这种事情,谁能想到…… 但是付拾一就更奇怪了:“可是这个事情,不是和李县令被掳走的案子相关吗?总不能是那个人在暗处盯着我,刚好就决定杀了武山吧?” 钟约寒沉思一阵,摇头。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高力士,沉声说了句:“或许是一伙的。” 高力士不是很自然的看一眼付拾一:“一般来说,当仵作的,没有几个身体特别强壮的。” 至少,都不习武,也不怎么会读书。 “混出来的,基本年纪也不会太年轻。”高力士微笑看一眼钟约寒:“钟郎君和徐郎君这样的,都属于例外。” 翟老头那样的,才是常态。 付拾一秒懂。 所以,一个仵作不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但如果说豢养杀手,一个仵作恐怕也没有那么大的宏图伟略—— 剩下的,只有合作了。 两个对她都有兴趣的人,联合到了一起。 付拾一遗憾的表示:“看来没抓到我,他们一定遗憾死了。” 钟约寒和高力士想了想,却只觉得庆幸:幸好昨天她没跟着李县令! 付拾一却已经双手环胸,认真思量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和对方来一场公平的较量了。 她想来想去没好主意,于是虚心求教:“你们觉得,我应该如何和对方公平竞争呢?他又想怎么跟我较量呢?总不能是杀人吧?” 想到上一次严宇那个变态,付拾一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自在的挠了挠:“那也太不人道了。” 高力士也觉得头疼:“没准。” 付拾一毛骨悚然:“咱们还是想个办法吧。要不,搞个擂台?” 高力士看付拾一的眼光,宛如看傻子:“你觉得人家会听你的?” 付拾一叹息:“那怎么办?总不能干等着。” 万一真死了人,那这个人,岂不是就等于是被她害死的? 高力士揉了揉眉心:“你想想,心里有没有怀疑的人,年纪大点的,也做仵作的。” 付拾一脱口而出:“翟老头?” 钟约寒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翟老头听见这话,怕是立刻就要躺地上去—— 高力士也听说过付拾一和翟老头的那一段过往,于是带着诡异表情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才不确定的说了句:“为沈镜秉报仇吗?” 付拾一觉得不大可能:“那么多次机会,要报仇,不如一刀捅死我来得更快?而且他和我接触这么久,应该早已经知道我们两不是一个流派的,也没啥可比性……” “那就是范家?”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你们觉得,严宇那样的人,会有人想给他报仇吗?” 高力士和钟约寒对视一眼,齐刷刷摇头。 但高力士紧接着也说了句:“但是不排除,有人想胜过你。” 第1845章 送个零件 不管是哪样,最后付拾一都将目光暂且锁定在了仵作身上。 尤其是年长的仵作。 这个时候,作为县衙,就方便了:两边县衙加起来核对一下,就知道最近长安城有哪些仵作进出了。 再将二十五岁以下的排除掉——剩下的也不会太多。 而且,仵作学院的可以排除掉:就算有人有当眼线和传话筒的功夫,但军事化管理之下,没有人能去干坏事! 当然,这个事情,要悄悄摸摸的进行。 付拾一将这个任务,交给了王二祥。 至于其他的,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做完这些,张春盛正好来送饭。 张春盛看着付拾一要开口,于是率先就将她的话堵在了口中:“不管什么情况,饭总是要吃的!不吃饭,怎么能有力气干活!我知晓小娘子没什么胃口,但是好歹也要吃一口!” -- 第991页 付拾一:……其实我是想问问,做了什么菜。 但是他都这么说了,付拾一也不好表现得太冷漠,于是就期期艾艾的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所以你做了什么菜?” 张春盛不疑有他,打开食盒:“都是开胃的菜,酸豆角炒肉末,还有酸辣莴笋粒,酸菜鱼。” 付拾一连着听了三个酸字,几乎是下意识的,口水就下来了。 她看着张春盛,感受到了他浓浓的关爱:这三个菜,不得下三碗米饭吗? 就是李长博现在还杳无音讯,她一口气吃三碗饭,会不会有点儿不合适? 但是这种微微的不合适,很快就淹没在了下饭菜的开胃中。 直到饭盆见底,付拾一这才放下碗筷,幽幽的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李县令有没有饭吃。” 张春盛罕见的不毒舌了,难得嘴巴吉利了一点:“李县令一定会平安无事,很快回来的,小娘子不必担心!” 旁人也跟着纷纷附和。 付拾一觉得,他们如果不是一面附和一面抢菜,这话会更感人的。 那么一瞬间,她忍不住感叹:啊,这情谊比不上一碗酸豇豆炒肉末的现实!冷冷的拍在了我的脸上! 事实上,这会儿李长博也在吃饭。 他还是没见到主人家,只是被摘了头套,放开了手脚,关在屋子里吃饭。 饭菜很丰盛。 筷子还是银筷子。 诚意满满。 李长博看着满桌子的饭菜,也是真的饿了,于是沉声道:“送热水来,我要净面洗手!” 不多时,有小厮送来了热水。 李长博当着他们面,从荷包里掏出香皂洗了洗手,又洗了脸,这才觉得舒坦一些——那些人也不知道手干净不干净! 洗干净手后,他就很坦然的拿起了碗筷。 门外偷窥的人看见了,这才悄悄去禀告:“李县令开始吃饭了。” 屏风后头的人简直喜极而泣:“他肯吃饭就好。我还害怕他这样的人,不肯屈从——” 事实上,李长博不仅屈从了,还认真的嫌弃了一下:嗯,这些菜都不如拾味馆的好吃,炒菜是炒菜,但有些不伦不类的。尤其是和付小娘子亲手做的一比…… 最后,李长博嫌弃的就着一盆水煮青菜,吃了两碗米饭。 一面吃,一面怀念付拾一做的豆腐乳和小咸菜。 吃饱后,他将碗筷一推,叫人收拾了,又提了要求:“有鲜货没有?” 用付拾一的话说,越是到了冬天,才越多要吃青菜和鲜货。才能保持皮肤的鲜亮水润。 李长博摸了摸脸,认真思量:可别因为这个,耽误了成亲时候的容貌! 折腾完这些,他才开始想:这一次,又要怎么传递信息呢?估计也不好再用芋头皮这样的东西了。 估算了一下时间,李长博觉得这里应该是离长安城不远。而且感觉,像是在山上。 马车有一段时间,走的都是上坡路。 而且十分颠簸,好几次压在了石头上。 他还听见了鸟叫的声音。 所以估计这个地方还是蛮偏僻的,他们未必能找来。如果想尽快脱身,还是要想办法自己逃出去。 但是在行动之前,他想见一见这个所谓的主人。 眼看天色已经暗下来,李长博感觉他们今天是不会见自己了,索性就从里头关上门,自顾自睡了—— 而宅子另一处,却有人吵架。 一娇柔的女声道:“我不管,我要留下他!你答应我的!你若成了事儿,就将他留给我!” 另一男声耐心哄道:“你别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也不能将李家得罪了。你再耐心等等——现在你可别去见他,他万一认出你来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那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见他?”先前那女子明显有些烦躁,但也没反驳这话,悻悻的问了这么一句,又商量道:“到时候我在屏风后头看总可以吧?我不出声,他不会知道的。” 男子语气十分无奈:“那你一定不能出声。我打算明日叫人见他。我肯定不能亲自出面。” 先前那女子声音雀跃许多:“那就好。反正我将我最心爱的玩物都给了你们,你们如果不能做到答应我的事情,我绝不会再理你!” 似乎是想起什么,她又问一句:“你们将他怎么样了?我看那老头怪渗人的——他不会有事儿吧?” 男子安抚道:“能有什么事儿?就是借来当个替身而已。你不是也想成事?又何必心疼?现在真的就在你跟前了,还看假的做什么?” 女子就没再言语。 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最后只有朦胧的月缓缓升起。 救灾基地已经搭建好了许多屋子,就连火炕都开始建了起来。 虽然火炕还没干,但为了早点烘干,所以一直都烧着火,草棚子里一下就不冷了。 付拾一坐在羊皮垫子上,兢兢业业的继续画图纸。 今天消息已经散出去了,根据敏郡王的回馈,长安城里,但凡有些实力的商户,都表示很感兴趣。 所以,敏郡王的府邸,简直可以称之为门庭若市。 付拾一感觉很快就能见到成效。 除此之外,方良的情况也很稳定,一切都好似再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 第992页 第1846章 千机匣子 第二天一大早,付拾一被叫起来吃早饭的时候,身上只被多披了一个毯子。 马牡丹和珍娘在屋里,也是靠在一起,睡着了。 如今春丽要守着方良,马牡丹吧伺候人的活看起来就不会,阿玫太小不适合往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所以最后蔓娘做主,送来了珍娘,这几日服侍付拾一。 昨日付拾一画图太晚,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珍娘怕叫醒她,她还接着画,所以就只在她身上披了毯子。 这会儿外头响起来的,是外头开饭用的大锣。 看两个人都睡得香,付拾一也没叫她们,自己悄悄起身,活动一下压麻了的腿,推开门想看看外头天色如何。 这个时候,门却没能完全推开,反倒是“咔哒”一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很显然,门外有东西,将门抵住了。 付拾一从门缝里挤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外头的一个木头箱子。 箱子不是很大,看上去精巧而结实,统共只有一根筷子那么长,手掌宽。长长的,扁扁的。 付拾一盯着这个箱子,随后招手叫来了远处站岗放哨的士兵:“谁将这个箱子放在我门口的?” 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摸,这一点,从何妨中招那次,就被写进了验尸守则里,所以付拾一至今没有去捡,任由那箱子就那么躺在地上。 那士兵盯着箱子看了半天,也糊涂了:“我还真没留意。这东西太小,不过来还真看不见。” 他尴尬看着付拾一:“至于过去的人,看着没什么可疑的——” 也就是说,过去了不少人,在想找出来,那几乎不可能。 付拾一也没刁难他,点点头:“去吧。” 随后,她进屋去拿了一块布,隔着布将箱子捡起来,放在桌上。 而后她叫醒了珍娘她们,让她们去叫高力士,钟约寒一同过来。 高力士和钟约寒很快就过来了,钟约寒还好,衣衫整齐,就是脸上还有一道桌子留下的印子,显然昨天也趴在桌上睡的。 高力士则是衣衫不整,随便皮了件外衣就匆匆来了,应该是睡到一半被叫起来,赶忙冲过来的。 两人看着付拾一面前的小箱子,都变了脸色。 高力士更是脸色阴沉:“千机匣!”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付拾一差一点恍惚以为自己进入了某本武侠——这种名称,总是被冠在某个暗器身上。 于是付拾一不耻下问:“暗器?” 高力士尴尬一瞬,咳嗽道:“倒也不是。这就是个存放东西的盒子。” 他顿了顿,“就是精妙了那么一点点。” 付拾一看着他的表情,产生了怀疑:到底是一点点,还是亿点点?你敢不敢说清楚? 她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捏出一根头发丝的距离:“一点点?” 高力士伸出手,将食指和拇指张开最大:“一点点。” 付拾一:…… 钟约寒语气微妙:“千机匣有一段时间很有名,不管是拿来玩耍,还是存放秘密,都很好用。它之所以叫千机匣,是因为里头有机关,只要按错了顺序,机关就会启动自毁程序,将里头存放的东西切碎。或者焚烧。” 付拾一惊呆了:这他么的不就是个保险箱吗?!就是小了点!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还是不如保险箱的。 毕竟谁家保险箱也不会输错了密码就炸了吧?这样的话,什么宝贝敢往里头存?一不小心它就炸了啊。 高力士也跟着点点头:“说来精妙有趣,看似也十分实用,实则却是个鸡肋,并无什么实用性。而且造价太贵,也不适宜用来玩耍。后来出了改良款的神机匣,它就被淘汰了。” 付拾一听得嘴角直抽抽:这个取名字的人,到底取名的时候有多敷衍? 她也很虚心的问了一句:“有何区别?如何分辨?” 这两个问题,高力士十分爽快就回答了:“神机匣若是按错了顺序,至多锁死,但是也能用特殊钥匙打开。而千机匣,只会自毁。至于如何分辨——那上面不是有字么?” 顺着高力士的手指一看,付拾一果然看到了三个娟秀的小字。 那一瞬间,她感觉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文盲……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很聪明的转移了话题:“那这个匣子怎么开?能打开吗?” 这明显就是有人特地送给她的,搞不好就是什么大礼包。 高力士将匣子捡起来,直接打开:“机关在里头。” 随着匣子打开,然后大家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 随后,更是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了匣子里的东西上。 匣子里还装了一个字条,字条底下,压着一卷白白的,粉粉的东西。 高力士将字条拿起来展开。 上头写了一句话:“心口之皮。” 字迹很熟悉。 付拾一脱口而出:“这是那个几十年功力!” 所以,这是较量开始之后的第一道题目? 至于那句话,则是让她狐疑的看向了那一卷白白的东西。 徐双鱼微微变了脸色:“这不会是……这不会是……” 高力士也是沉凝:“这个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一大早推门,就在外头了。”付拾一凝视着那一卷东西,然后朝着马牡丹伸手:“我的勘察箱呢?” -- 第993页 勘察箱很快被递过来。 付拾一打开,拿出手套戴上。 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了那一卷东西。 拿出了那一卷东西,付拾一也看到了机关。 说是机关,就是九个小小的圆孔。 旁边还有一小根黄铜的圆棍。 估计到时候要输入密码,就是用小圆棍直接捅一下那个圆孔。 付拾一忍不住分了一下神,语气微妙:“以前按机关的时候,有没有人因为数错了,而导致机关匣子被毁?” 现场一度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很久,才听见高力士用一种异常的语气给予了肯定回答:“有。” 付拾一根据这个语气,不厚道的猜测:这个人,怕不是陛下吧?不然为什么高将军是这个表情这个语气? 高力士别开头,不去和付拾一对视,也不去理会她那征询的目光。 第1847章 密码游戏 到底谁是那个倒霉蛋不是要紧的。 要紧的是,付拾一打开的这一卷东西。 当一摸到了那东西时候,付拾一其实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柔软坚韧,又带着一点油滑,有些地方还带着一点点的脂肪或者粉红色肌肉呢? 答案是:皮。新鲜的皮。刚剥下来的皮。 这是四张方方正正的皮,目前不能判断是什么皮,但是都很新鲜。而且每一块上面,还烫了几个数字。每一块上都不一样。 付拾一看着四张皮,略觉得有点儿疼。身上的皮也有点儿发痒。 钟约寒看着这四张皮,艰难的开口:“你们觉得,这个是什么意思?” 高力士没说话,只深深的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则是缓缓看向了那张字条。 字条上那四个字,此时简直不像是墨写的,而像血…… 油然而然的,付拾一就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恶寒来:这个对手,不是一般的变态啊。 不过,很快职业素养就战胜了这种恶寒。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将几块皮用镊子夹起来,仔细的看。 “看这个毛孔样子,以及厚薄,可能是人皮——”她的语气有九分笃定。 钟约寒也就抛开了心里头那些复杂想法,凑上来一起看。 高力士看着两人认真研究和点评的样子,不由得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怎么忽然感觉这么冷? 等到高力士穿好外衣,付拾一和钟约寒两人又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四块人皮,估计是出自同一个人的。 基本厚薄一致,而且呢新鲜程度也一样,所以说明皮肤死亡的时间是很接近的。 高力士不由得问了一个问题:“那……人死了吗?” 这个问题,付拾一不得不回答得很专业:“正常来说,只取下一块皮,并不会造成人死亡。甚至于,就算全身皮肤都剥下来,人也不会立刻死亡的。” 所有的烧伤烫伤导致大面积皮肤损坏,致死率之所以那么高,并不是因为皮肤丢失过程中的痛和失血。而是因为感染。 失去了表皮屏障的保护,人体无法抵御来自外界的细菌。 因此现在付拾一给出的答案,就是:“不知道。光看表皮,也无法判断是否有伤口收缩的情况,无法判断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 钟约寒默默的补充:“只能肯定的是,他一定非常疼,非常非常疼。” 高力士也感觉到了那种疼了。 一时之间,屋里气氛有点儿压抑。 直到外头敲门声响起:“付小娘子,现在用饭吗?” 食堂送饭来了。 付拾一看了看镊子上的皮,默默的放下,然后摇头:“送去高将军屋里吧,一会儿我们来吃。” 高力士表示:我不想吃。 钟约寒也略抗拒。 唯有付拾一,放下镊子脱下手套,叹气道:“走吧,洗手吃饭去。吃饱了,再来想这个变态到底想干什么。” 高力士轻声道:“或许这就是猜谜语。四块皮里,有一块,是心口上的。你要找出那一块,上面的字,就是开机关的顺序。” 打开了机关,里头必定放着什么东西。 钟约寒默默的点头表示附和:应该是这样没错。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那急什么?更要吃饱了才干活啊。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反正,他也不敢动李县令,不如就放宽心。再说了,咱们这么急吼吼的就去查看,那不是等着让他高兴吗?” 和这样的神经病打交道,付拾一已经有了经验:越是这种丧心病狂的神经病,越是不要跟他玩!否则受伤的就是无辜群众!而且对方还会更加疯癫! 既然对方都能将手伸过来,那一定也能“看见”和“听见”她的所作所为。 付拾一的话,成功的说服了高力士和钟约寒。 但是坐在饭桌上,两人都没有任何的胃口。 于是都只能看着付拾一慢慢悠悠的喝一口杂粮粥,再啃一口蒸饼,最后再来一口嘎嘣脆的酸萝卜。 酸萝卜是水灵鲜嫩的入冬新萝卜。 洗干净削去根须,直接切成一个手指头厚的薄片,放进酸菜坛子里泡上。 两天之后,就能捞出来吃。 怎么说呢,酸酸脆脆,爽口多汁。 既不会酸到让人受不了,又不会让人觉得没有味儿,可称之为恰到好处。 -- 第994页 这样的酸萝卜,切成方糖那么大的块,只需要来点茱萸油一拌——那就是一道十分下饭的菜。 尤其是这样的冬天,一口热腾腾的粥,一口又热又软的馒头,再配上这么一口辣酸萝卜,瞬间感觉就从寒冬地狱,回到了人间天堂! 当然,光吃粥和馒头泡菜,肯定不能满足人体所需营养,所以付拾一还配了两颗水煮蛋。 这年头的鸡蛋,香得让人光吃鸡蛋都觉得有滋味! 尤其是这个水煮蛋恰到好处,中间还有一点黄豆大的溏心——整个蛋黄,香而不细腻,半点不噎人! 最后,钟约寒和高力士看着付拾一吃得香甜的样子,硬生生也被打开了胃口,暂且忘掉了那四块齐齐整整的皮。 看着他们吃差不多,付拾一微笑提醒:“别忘了一会儿还有正事儿。吃太饱,容易浪费粮食。” 这话太委婉,以至于反应过来的两人,摸着略有点儿饱的肚皮,面部表情一度陷入了扭曲中。 好在,没吃油荤,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太过恶心的…… 高力士如此宽慰着自己。 而钟约寒,大概是蹂躏次数多了,此时虽然表情扭曲,但还是坚挺的喝完了最后一口粥,这才优雅的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走吧,干活去。” 付拾一由衷的夸赞:“你真是越来越有仵作的风范了!” 惹得钟约寒忍不住反问一句:“仵作风范是什么?” “尸变于面前,而不影响食欲也!”付拾一愉快的回答,深以为荣:吐着吐着,就麻木了。麻木久了,就习惯了! 要想做一个好仵作,首先要又一个强大的胃! 钟约寒嘴角抽搐不已,宛若得了什么疾病。 高力士深深感叹:“做个仵作可真不容易。” 第1848章 真不容易 吃过饭,自然还是得继续去看皮。 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方发来了挑战,又涉及到了一个人的生命安全,那于公于私,肯定都是要弄明白的。 只是看着面前四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皮,钟约寒只觉得头疼:“这能看出区别吗?” 真的能找到心口上的皮吗? 付拾一对于钟约寒这种问题,沉吟片刻后,点点头:“理论上来说,还是有区别的。” 人身体每个部位的皮肤,也有分别。仔细的辨认,应该也是可以辨认出来。 只不过,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难题。 就算是借助现代仪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而对方显然是觉得付拾一肯定是分辨不出来的。 付拾一则是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么难的问题,你们说,匣子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宝贝?” 真的对得起这个难度吗? 高力士和钟约寒都只能摇头,谁也猜不出来里头到底装的是啥。 最后付拾一索性不去纠结这个问题,只是专心研究这四块皮。 付拾一甚至拿出了自己特制的放大镜。 不过,水晶到底不是玻璃,太纯净的水晶付拾一买不起,只能勉强用。加上打磨的问题,厚度也是比不上正规的,所以只能放大一些,还不是特别清晰。 但总比没有强多了。 借着这个工具,付拾一总算是看出了一些不同来。 她将皮分成了一号皮,二号皮,三号皮,四号皮。 其中一号皮的厚度最薄,上面还有明显的毛囊,皮下残留一点粉色的肌肉。 而二号皮,稍微厚一点,没有明显毛囊,可见毛孔,有微小绒毛。 三号皮和四号皮是厚度最高的,但两者之间,又有一定的区别。 其中三号皮毛孔明显,但未见明显毛囊,皮肤略松弛。 至于四号皮,毛孔略明显,不见明显毛囊,但有有一条线斜着贯穿了整个皮。而且皮下脂肪也残留最多。 付拾一盯着四块皮看了很久很久。 钟约寒也跟着一起看,但并未看出太多端倪,只是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高力士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怎么样了?到底能不能分辨出来啊!” 钟约寒摇头,有些丧气:“我分辨不出。” 他是真觉得懊恼,更觉得自己无用。 付拾一轻声道:“我需要一具尸体。” 高力士立刻扭头吩咐:“去弄一具尸体来!” 吩咐完了,才想到问一句:“要多新鲜的?” 付拾一想了想,“就今天死的就行,没有尸体,就随便找个壮年男子来。” 高力士心里已经想好了如何赔偿:“现在死行不行?挑个壮年的。” 付拾一反应过来高力士的意思,当即哭笑不得:“倒也不必如此。只是看一看,对比对比,死的活的都行。没有新鲜的,解冻的也行。” “但杀人就不必了。” 付拾一认真强调:“真的不用!” 高力士这才放弃那个年头,转而叹道:“那好吧,我先叫个活的来。” 付拾一点点头。 高力士随后叫了随行的宦官来,心道:这样一来,李县令回来,总不会吃醋吧! 付拾一沉默片刻,略有点心情复杂的道:“再叫个普通人来?” 宦官的话,身体毕竟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了吧? 高力士于是又叫个士兵过来。 随后,付拾一就叫两人脱衣裳。 -- 第995页 那士兵和宦官面面相觑,迟迟不敢动手,一脸怀疑自己听错了的样子。 付拾一只好重复一遍:“你们把衣服脱掉,裤子就不用了。但是最好把裤腿卷上去,卷到大腿根。” 士兵和宦官还是没动。 付拾一看着他们涨红的脸,顿时没了脾气:好么,他们竟然害羞起来了—— 于是付拾一只好道:“那要不你们再遮住脸?这样谁也不会尴尬?你们就当我是大夫就行,在我这里,你们着实不必害羞。” 话是这么说,但是心里的负担,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 不过,好歹他们还是配合了。 就是个个儿扭捏得像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当然,付拾一眼里并没有他们的肉体,有的只是自己关心的那几块皮。 付拾一很快就用小木棍指着士兵的腿道:“这个部位,是不是和一号皮很像?腿毛毕竟粗而明显,就算刮掉了,也是能看出深色的毛囊。” “而且,你们看这两个人的腿,虽然有区别,但最统一的就是,这里的皮肤,比身体其他部位都要薄。” 付拾一顿了一顿,紧接着又道:“还没有脂肪,直接连着的就是肌肉。” 腿部肌肉,可以说是人体之中最明显的肌肉,也是最大最长的肌肉。 而腿部,也是脂肪含量最少的补位。 这个地方想要囤积起脂肪,那是不太容易的。 她这么一说,钟约寒立刻会意:“这么说,一号皮,是腿部的皮?” “应该是。”付拾一点点头:“你对比其他部位,会发现找不到合适的对比了。” 钟约寒想了想:“我去叫何妨他们也来看看。” 付拾一没拒绝:这个事情,多两个人看,很可能就发现其他有用的东西了。 何妨他们很快过来了。 而且还提出了一个略有些微妙的部位:“咯吱窝。” 众所周知,咯吱窝底下,也有毛。 大部分人都有。 有些人的浓密,有些人的稀疏。 对于这个部位,付拾一唯一的表示就是沉默。 而何妨他们已经吵得不可开交:腿毛和腋毛之争,无比激烈。 最后付拾一忍无可忍:“你们光是在那儿说干什么?看看,对比一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何妨他们于是就围着两个“样品”,通过对比,又一次展开了讨论。 “腿毛是直的!腋毛是卷的!” “胡说,也有直的,他们两人不一样!” “腿上皮肤多光滑!腋窝那块皮,剥下来肯定有褶皱!” “这么小一块,你怎么看出来的!” 付拾一被这种像是五百只鸭子到处乱叫的动静,给搞得头都大了,脑子里更是嗡嗡嗡的。 她忍不住开口:“你们就没考虑过,腋窝这个地方的皮,不好剥?而且你们考虑过没有,腋窝的毛发,是一团,并不是均匀分布的——” 当然,他们的这种精神,还是值得称赞的。 第1849章 选定了吗 在付拾一开口之后,现场一度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大家都开始不约而同的思量一个问题:付小娘子为什么会那么了解这个事情!一副深有研究的样子! 当然,付拾一也的确是说得没错。 对比下来,也就没人再提一号皮可能是腋窝底下的皮了。 一号皮既然是腿上的皮,那么自然就将它排除在外了。 紧接着,付拾一将目光看向了二号皮:“来,看看这一块皮是哪里的。” 二号皮的特征不是很明显。皮不是最薄的,底下也没有脂肪或者肌肉组织。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家盯着它看了半天,也没人敢开口猜测一句。 付拾一自己,都有点不确定。 于是,付拾一就提出了排除法:“二号皮既然谁也看不出什么来,而且也没有明显的特征,那么就先跳过,看看别的。当所有不是心口上的皮都被找出来,剩下那一块,或者两块,也就好确定了。” 众人纷纷赞同。 都表示付拾一的方法是最好的。 跳过二号皮,大家接着看三号皮。 三号皮的皮是最厚的,毛孔十分明显,而且皮略有点松弛,会有点皱的感觉。 付拾一围着“样品”走了三圈,仔细的进行对比。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 很快,就有人提出了猜想。 有人说是脸上的,有人说是背上的,还有人说是胸口上的。 因为胸口的皮,也不是平整的! 对于这些猜测,付拾一也不着急发表意见,先是让他们自由的讨论。 结果没等付拾一开口,他们倒是就讨论出来了。 一大半的人,都觉得是背上的皮。 另一小部分人,则是在心口和背上两个选项中来回犹豫。 付拾一看向钟约寒:“你觉得呢?” 钟约寒毫不犹豫:“我觉得是背上。你看,背上的皮肤,尤其是靠近脊椎这一些地方,会有自然的褶皱。而且毛孔也格外要大一些。” “这里也只有汗毛,没有明显的黑色毛发。最关键的是,这里的皮是最厚的。” “就算是胖子,这里也没有特别多的脂肪,但是肌肉也不多。所以,如果这里的皮切下来,估计就是这样,皮厚而毛孔明显,又有些松弛。皮底下也不会明显就是脂肪或者肌肉。” -- 第996页 他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推断,就看住付拾一,等着他的点评。 付拾一点点头,赞许道:“和我想看到的一样。” 钟约寒微微松了一口气,更说一句实话:“主要是付小娘子你带得好。如果不是你,我也想不到可以从这些地方对比。” 有时候,不是大家不够聪明,而是真的缺一只领头羊。 付拾一笑笑:“你只是还欠缺经验,思路也没完全打开。” 假以时日,钟约寒必定能成大器。 随后,她看向最后一块皮:“排除了一号和三号,只剩下二号和四号。如果剩下的四号可以直接排除,那我们就不用纠结了。” 四号皮上油脂附着最多,皮的厚薄也没有什么特色,毛孔和也同样看得见。除此之外,最明显的,就是那一条线。 说是一条线吧,也不对,其实就是汗毛浓密一些,而且毛孔也更多一点。 像是天然就有一道分界线,或者一道褶子。 因为油脂的缘故,所以大家这次一开口,就全都朝着油多的部位去了。 都是看惯了尸体的仵作,谁不了解啊? 人体油脂最多的部位,就是腹部和屁股,其次就是大腿根部。 女子的话,要增加一个胸口。 但是大腿根部皮肤,不像是会有这么多汗毛的。 而且,大家都倾向于皮是从一个人身上取下来的,看着那么明显的毛孔,以及腿毛,大家一致认为,这个被扒了皮的可怜人儿,应该是个男子。 所以再排除胸口。 只剩下了腹部和臀部。 所有人的目光,都饿狼一样盯住了两个“样品”。 也许是目光太过炽热,以至于两人即便是蒙着眼睛,也都似有所感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何妨忽然出声:“应该是腹部。每个人的腹部,其实都有一条这样的线,你看他们二人,虽然深浅不一,但也是明显有的。” “而且肚皮柔软,脂肪更多,我缝合过几次,厚薄是差不多一样的。而且上面的脂肪,的确很难剔除。” 他说完之后,就用小木棍在其中一个人身上,画出了一个大概的方块:“应该是在这里。刚好避开了肚脐。又避开了其他位置。” 所有人听完这话,都纷纷点头,不由得赞同。 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人不信服。 付拾一点点头:“的确是如此,何妨说得没错。” 高力士在旁边听了半天,此时终于敢出声了:“所以,就是第二块皮?” “应该是。”付拾一中肯道:“第二块皮薄,而且没有明显的肌肉和脂肪附着,这一点和胸口是很符合。” “胸口是肋骨,为了保护肋骨,所以会有肌肉,肌肉又被脂肪和皮肤包裹。一般身材适中的男子,心口脂肪不会很多,肌肉同样也不会很多。这里的皮,也是最好扒得的皮。” 付拾一看着第二块皮:“这块皮,很符合。所以,它应该就是谜底了。” 说完这句话,她又中肯道:“出题人,还是给我们留下了一些证据和线索。譬如脂肪和肌肉组织的残留。” 这果然是一场较量。 一场技术较量。 没有尸体,却比有尸体更加复杂和难。 付拾一轻声道:“这个人,对人体的了解,很精妙。” 而且出的题也很精妙。 如果不是敌对关系,付拾一可能都会动心,忍不住想将人挖过来当老师了。 高力士最关心的还是千机匣:“那现在,咱们打开看看吗?” 千机匣里到底得装着什么样的东西,才能配得上这么难的一个谜题? 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有点儿期待了。 别说是他,就是钟约寒也是一样的感受。 付拾一也有点好奇,拿起第二张皮,付拾一看了看上面的刺字:三七二一。 这应该就是开启千机匣的密码了。 付拾一拿起小铜棍,小心翼翼的数:万一数错了,岂不是要当场社死? 第1850章 谜底揭晓 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付拾一并没有数错。 四个位置按下去之后,千机匣咔哒一声打开了。 里头却是三分之一张字条。 付拾一一看那字条,就想骂娘。 那是一条剪得齐齐整整的纸条,刚好就将上面写的字剪掉了一大半。 剩下那些笔画,怎么看都看不出究竟写了几个字。 付拾一看着字条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这特么的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众人也是个个儿都青筋都要憋出来了。 高力士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这是要凑齐剩下的部分,才能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但是这个东西,很重要?” 付拾一指了指一个有点像是“广”字头的字,憋火道:“这是一个地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恐怕是关李县令的地方。什么什么庄。你们看这个字,应该就是庄字。” 众人凑上去看,也都跟着点头。 钟约寒则是冷声道:“他是牵着我们鼻子走。” 这个地址,先不说真假,只要知道了位置,他们肯定会派人去查看。到时候,说不定人早就被转移走了。 何妨却压低声音道:“其实不用被剪掉的部分,咱们就能知道地方。长安城周围,叫什么庄的地方不会特别多。咱们只需要挨个儿对就行了。” -- 第997页 只要字头对得上,那么地址就确定了。 付拾一眼前一亮,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你真是太聪明了!不愧是我仵作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何妨被这么一夸,简直脸红害羞。 钟约寒也开口道:“那既是如此,就赶紧叫人去吧。不过这个事情,得低调,找个信得过的人去办。” 付拾一当然有信得过的人:谢双繁! 谢双繁接到了秘信的时候,差点一口血梗死过去:这是给他一个老眼昏花的人干的活吗? 不过关系到了李长博的安危,他也不敢马虎,思量片刻,直接就叫来了吕德华。 他含笑看着吕德华:“德华啊,你最近几日有空没有?家里有事儿没有?” 吕德华老老实实:“家中无事,您有事儿只管吩咐。” 他也知道李长博出了事儿,更知道这会儿是县衙缺人手的时候。他的小算盘打得很好:只要在这个时候尽心尽力,何愁将来不被看重? 下一刻,他就看见谢双繁高高兴兴的拿出了一张字条:“来,你替我看看,这个字,像不像庄字?” 吕德华端详半晌:“像!” “那你将长安城附近的带庄的地名,村庄,都对比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和纸条上一样的地方。”谢双繁将字条放在桌上,用一种慈爱而看重的目光看他:“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不过事关重大,你找到之后,直到李县令回来,也不能离开这个屋子一步了。” 吕德华惊住了:这……岂不是和坐牢一样! 他颤巍巍的问了句:“那您呢?” 谢双繁的语气惆怅:“我老了,不中用了,老眼昏花,胳膊腿也不好用了,也只能干点寻常的事情。当不起大任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吕德华的肩膀:“年轻人不要怕吃苦,有时候,机遇和辛苦也是并存的。” 说完,他就坐回去,悠然的继续喝茶。 吕德华看着厚厚的地方记录档案,霎时眼前一黑。 与此同时,付拾一也彻底闲了下来。 徐坤并未在医馆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说明对方切了手指那人,可能不是被掳去的。因为也没有人口失踪的案子。 综合来看,想必是对方特地准备的。 这条线索,也就这么断了。 倒是王二祥那头,有了一点眉目。 近几日出入长安城的仵作,几乎没有,但是洛阳范家的人出入过。 虽然是小辈,但一下子就让王二祥嗅觉灵敏起来。 王二祥弯弯绕绕的,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刑部尚书邀请了范家的一位德高望重长辈来长安城做客。理由是他们曾经有同事之情谊。 刑部尚书刚好要过寿。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而范家那位长辈,如今住在长安城——他并未入住刑部尚书家中,而是住在了范家自己的宅子里。 这些日子,这位长辈也没出过门,听说一直在家中休养。 王二祥来见付拾一的时候,将这个消息带了回来:“整个长安城,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范家这位长辈。这次跟来的范家人,年纪都不大。至于其他仵作,那都在仵作学院了。” 付拾一点点头,夸奖王二祥:“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比狗仔队还狗仔队的不良人,真是破案第一好用好吗! 她刚才一听见洛阳范家,就想起了一个大变态来——严宇。 这个人,师承洛阳范家,当初就跟脑子有坑一样,非要和付拾一一较高下,还搞出了不少人命,甚至连最喜欢的人都赔进去了。 当时,严宇伏法时候,没有范家人出面说任何一句话。 但是,范家真的就不在意吗? 付拾一觉得,未必。 换位思考,她只会有两种心态:一种是燃烧起了斗志,不甘认输。另一种是觉得丢人,然后就更想压回去…… 但是这个事情,也没证据,实在是不好就这么认定人家。 大家心里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儿,但是明面上就没法这么说。 付拾一侧头问高力士:“你觉得这个搞鬼的人,是范家那位长辈吗?” 高力士摇头:“说不好。但接下来,我会叫人盯住那边。” 付拾一点点头:“他一定还会有动作的。毕竟,字条才给了三分之一,还有两份呢。就是不知道下一份,他打算怎么给我。” 而又是如何一种新奇的较量。 说真的,付拾一还是挺佩服对方的:这种较量方法,亏他想得出来!换成一般仵作,当时就要哭出来! 正说着话,敏郡王就来了。 敏郡王的脸色很不好看。 看他那样,付拾一就纳闷了:“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有人动我的铺子。用了调虎离山之计。”敏郡王的脸色黑得像锅底,声音像是凝着冰:“对方想偷图纸。我这边死了两个人护卫。” 高力士顿时揪心:“那图纸怎么样了?” 第1851章 机智无双 付拾一一问这句话,敏郡王就不恼了,一下露出了贼笑:“那肯定不能被偷走。”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那就是我随便画的织布机,还有做婴儿车的图。” 付拾一:……织布机就算了,婴儿车是个什么鬼? -- 第998页 不过想来,偷走图纸的人如果看到了,一定会气死的。 这个感觉,真的特别爽啊。 不得不说,敏郡王是真的有先见之明。 高力士一下就换上了欣慰的表情:“如此甚妙,如此甚妙哇!” 敏郡王叹一口气:“就是死了人,太憋屈。” 气氛也沉默下来:这样的情况固然好,可死了人,的确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会让他们冤死的。”高力士宽慰敏郡王一句:“现在局势如此,咱们都要处处小心。” 顿了顿,他问起了图纸换消息的事情:“有消息了没有?有人知道李县令的消息吗?” 付拾一也紧张看着敏郡王。 敏郡王摇头:“暂时还没有,但是不少人蠢蠢欲动,而且去筹备银子了。更有不少人动用人脉去打听了。” 他对此很笃定:“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有的时候,私人打听消息的渠道,比起官方的渠道,更快捷,更灵敏。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但愿如此。” 她将自己画出来的草稿纸,递给了敏郡王。 足足有十几张。 其中包括了一些现代化好用的炒锅,自热锅,以及桌椅等。 东西都是小东西,纯粹是拿来凑数用的。 但是,也是一种新颖的东西。 至于民生上,压榨油的技术,造纸的技术,包括制造便携好用的石墨笔等等,别看都是很日常的,但是真做出来了,很多东西会有很大的改变。 尤其是纸笔的方便之后,这个社会就会更多姿多彩。 敏郡王看完了这些东西,简直是咋舌:“你这是疯了?” “很多东西,我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仓促之间,只想起来这么多。横竖这些也是一些先辈们的奇思妙想,很多东西更是我自己胡乱搞的,无所谓。就是个噱头。”付拾一跟他解释:“并不是每一个都像是自行车那些东西那样复杂。” 敏郡王叹一口气:“为了李县令,你简直是疯了。” 付拾一反问他:“若是乐清出事,让你将所有钱都给他,你给不给?” “当然给了!”敏郡王号布犹豫:“钱没了,还可以再赚!” 付拾一没说话了,只是朝着他抿嘴一笑。 敏郡王登时没了脾气。 高力士也已经每一张都看过,此时也点点头:“倒是没什么不能给人的。” 得到了确定,敏郡王就匆匆的回去了。 付拾一一下子闲了下来。 不闲下来还好,一闲下来,她就发现时间特别难熬。 每一分每一秒,她脑子里想的都是李长博。 想的都是李长博现在安全不安全,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睡觉,有没有受冻,有没有被调戏—— 越是想着这些,她就越是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付拾一决定去找点事情做。 只是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最后,付拾一就去管高力士要来一张地图。 一张长安城的绝密地图。 然后她趴在桌上,仔细看地图。 马牡丹轻声劝:“要不还是睡会儿吧,昨天就没睡好。” 珍娘蹲在角落里熬奶茶,闻言也是劝:“是啊,小娘子,也不着急在这一会儿。再说了,李县令那么聪慧,说不定明日自己就回来了。” 付拾一单手托腮,憧憬了一下那画面:“要是李县令真的能自己回来,那我就去给道观里,给三清重塑神像!” 珍娘咋舌:“那可要不少钱。” 马牡丹替付拾一把话说了:“李县令肯定比钱重要!方才小娘子不是说了?只要李县令能平安无事,钱都花出去也不要紧!” 珍娘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珍珠加入奶茶里——这个珍珠,是珍珠奶茶里的黑珍珠,付拾一用木薯粉和红糖做出来的。 做好了珍珠奶茶,珍娘将珍珠奶茶用托盘送到了付拾一跟前,还不忘配上一根大的铜吸管。 铜吸管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咬。 付拾一下意识的咬了一下之后,表示还是很遗憾。 不过奶茶热热的,在这样的天气里,是特别暖身子的。 配上弹性十足,富有嚼劲的珍珠,那更是能让人身心都放松下来。 世界上的烦恼,就没有奶茶缓解不了的。 付拾一自己缓解了,还不忘分享给高力士他们。 就是还剩下最后一杯多出来的时,她下意识的说了句:“给春丽吧——” 话音刚落,她就想起了方良。 方良这次受罪太大了。 李长博知道之后,不知该有多心疼。 叹气过后,她猛嘬一口奶茶,给自己加了点油,然后又开始盯着地图看。 她想找出那个庄子。 还别说,快到子时的时候,她还真找到了一个对得上的庄子。 就在长安城西门出去不远处,有一个庄子,叫做酸梨子庄。 那个地方,和十里坡赵家村可以说是两个方向。 这个酸梨子庄,蒙住三分之二,上头部分和纸条上一模一样! 付拾一发现这个之后,心口几乎是狂跳起来! 这种感觉,真是一下就像是被抡了一锤子,有点晕乎乎的,想动都有点儿动不得!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声音,叫来珍娘和马牡丹:“你们快来看看这两个。” -- 第999页 马牡丹她们两个凑上来,付拾一将那庄子名盖住一部分让她们看。 很快,两人也反应过来,登时高声惊呼:“这不就是纸条上写的那个吗!” 付拾一按着心口,“那我没看错。” 她难掩亢奋:“走!咱们去接李县令回家!” 冥冥之中,付拾一有一种预感:自己,真的找到了恶龙的老巢了!李县令这位公主,即将被救回来! 高力士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比付拾一的反应还要夸张。 他一跃而起,腿上的毯子都掉在了地上,声音更是如洪钟一般:“备马!召集人手!” 付拾一毫不犹豫:“我也去!” 第1852章 英雄救美 付拾一一提出这个要求,高力士立刻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行!” 这么一个金疙瘩,高力士才不敢放出去!真要出点什么事情,陛下能生吃了他! 然而付拾一却难得强势起来:“我一定要去!” 救出公主这种事情,骑士当然必须亲自去! 高力士急了:“万一是个陷阱,你要怎么办?” 付拾一半点不怕:“放心,我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会让人认出来。” 高力士简直都快要哭了:“那是认不认出来的事情吗?只要人家把我们一网打尽——” 付拾一眨眼睛:“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去了就行了。” 眼看高力士还要反驳,她就肃穆了神色:“这一次,我必须去。我实在是不想再等了。” 高力士拒绝的话,忽然就对着她说不出口了。 他意识到,自己就算不带付拾一去,搞不好付拾一就要闹出什么偷偷跟着去的幺蛾子。 那还不如他放在身边盯着呢! 想明白这一点,高力士答应了。 付拾一立刻去准备。 马牡丹默默的装备上自己的弓箭,鞭子,绳子,跟在了付拾一身后。 珍娘送她们出门,眼睛里都是忧虑,欲言又止好几遍,才憋出一句:“小娘子别冲动,一定平安回来。我煮好小火锅等你。” 付拾一点点头:“准备几包泡面,我回来要吃泡面。吃香菇鸡汤口味的。” 珍娘一下被逗乐了。 付拾一和马牡丹两人出现在高力士面前的时候,高力士险些没认出来付拾一。 不得不说,付拾一穿上厚实的男装,戴上皮帽子,围巾挡住了半边脸,猛然一看,还真看不出是个小娘子。 要不是那一双眼睛太秀气,可能就彻底雌雄莫辨了。 当然,马牡丹比付拾一的伪装更成功。 高力士也是准备妥当,点了五十人跟着同去,一群人浩浩荡荡翻身上马。 付拾一在马群里看见了熟悉的马。 那是李长博的马。 那天李长博骑马过来被掳走,马就一直被留在了这里,此时它看见熟人,一下子也激动了起来,显得格外亲昵。 付拾一挠了挠他的耳朵,然后一翻身上了马,拍拍它的脖子,悄声道:“走,我们去找李县令。” 这么一大群的人从基地里出走,几乎将整个基地都给惊动了。 尤其是毫不知内情的百姓,更是黄欢不安,不知发生了什么。 为了掩人耳目,众人也是先往十里坡方向去,待到基地彻底看不见了,才猛然调转马头,直接往酸梨儿庄去! 寒风凛冽,如同冰刀。 割在人身上,只让人觉得特别的疼——至于冷,渐渐的反而不觉得了,因为几乎整个人都冻木了。 付拾一几乎趴在马背上,根本睁不开眼睛。 她紧紧拽着缰绳,恶狠狠的想:回头我就去磨一对镜片去!夏天当墨镜,冬天防风! 此去酸梨儿庄,得两个时辰路。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这么到了后半夜。 夜行动物已经出来捕食,时不时就有被吓得一哆嗦,赶紧跑路的小动物。 甚至都还有狐狸。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付拾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冻僵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了天边的一抹红光。 她一愣,下意识的就指着那边问起来:“那是什么?” 高力士远远眺望,不是很确定:“现在还没到天亮的时候,像是……着火了?” 这么一说,众人都是心惊:那得多大的火势,才能这么远都看见?这几乎是照亮了一片天啊! 付拾一看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那个方向,不会是酸梨儿庄吧?” 高力士顿了一下,语气微妙:“好像,就是酸梨儿庄。” 这个庄子名字略有点儿拗口,但是很特别。 高力士声音有点发飘:“我记得我当时特地看了一眼,酸梨儿庄附近,种的全是梨树,很大一片,周围并没有别的村庄。它背靠着山,山上全是野梨树。所以才叫了这么一个名字。” 他顿了顿:“事实上,那是一块赐地。太平公主曾经的赐地。她原本想用来修一座豪华的行宫。” 付拾一吃了一惊:“太平公主?!” 就是那个那太平公主吗?! 显然,是的。 高力士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付拾一却抓住了重点:“那后来,这块地呢?” 高力士语气艰涩:“给了一位李家人。” 付拾一懂了。 -- 第1000页 她没有再刨根问底,只是默默的在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驾!” 李长博就在酸梨儿庄里。 可现在酸梨儿庄着火了。 她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直接飞过去。 不然,来一辆车,一脚油门狂飙过去也行。 那马儿好似也知道出了大事儿,此时一点不含糊,几乎是蹄下生风,跑出了最快速度。 那感觉,就像是从四十迈,一下子飙到了八十迈。 付拾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乃至灵魂,都在跟着一起狂颠。 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长博。 而此时的酸梨儿庄里,也是一片乱哄哄。 山上着火了,满山的野梨树都是上好的木柴,火势很快蔓延开来。 以至于山脚下庄子里的人,都慌了神:庄子就在山边上,如果火势蔓延下来,整个庄子都保不住! 关键是,还没法救火! 天太冷了,河里的水都冻上了!一时半会儿的,别说砸不开,就是砸开了,面对这一山的火,哪里能够起作用! 不少人都跪下来,哭喊着向上天求饶,无助的祈求漫天神佛。 更多的人,开始飞快收拾家里的钱财,叫醒还在熟睡的家里人,然后拖家带口的从酸梨儿庄跑出来。 这些人,一面跑,一面哭。 没办法,这场大火,烧的其实是他们的命啊! 野梨树结的果子酸,可是一到了开花的时节,那真是整个长安城的人都要来赏景!他们也能跟着卖些吃食挣钱! 而山下这些梨树,结出来的果子汁水丰盈,味道十分甜,也是他们最主要经济来源! 没了房子,也没了赖以生存的梨树,他们又怎么能不哭? 李长博穿着白狐狸皮的皮裘,骑着一匹枣红马,一路从山上冲下来,一面冲,一面大声喊:“着火了——” 第1853章 帅到极致 还别说,有那么一瞬间,李长博竟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那样。 不仅英姿飒爽,衣袂当风,那张在凛凛寒风中被吹得有些发白的面容,平添了三分冷冽刚毅。 冲到了人多地方,他猛的勒住马。 马儿扬蹄嘶鸣,越发显得马背上的人英姿勃发,俊美无双! 这一幕,也就是电影大片中才会有的画面。 如果付拾一看见了,她一定会觉得,自家未婚夫这是帅到炸裂了。 当然,即便不是付拾一,即便现在局面如此,惊了一下的众人,紧接着还是惊艳了那么一小下。 李长博从高处看下来,不容置喙的命令道:“召集所有男丁,伐木断林,隔断火势,保卫村庄!” 他的声音清越,在这片乱哄哄里,成了唯一一片清明。 听到他这话人,猛然之间才像是回过神来,跌跌撞撞的跑开去。 一面跑,一面声嘶力竭重复李长博方才的话:“所有男丁,伐木断林,隔断火势,保卫村庄!” 逃,就是任由火势蔓延,迟早这里都会被烧成一片焦土。 纵然有雪,最终还是会熄灭,可是如今的树干,还是会烧光! 再想看见那漫山遍野的美景,也不知还要等多少年! 没有人愿意离开自己的家。 没有人愿意舍弃自己的土地,和赖以生存的梨树。 听见这一句话之后,原本四处奔逃的人,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男人们不再光顾着带着妻儿逃命,而是嘱咐女人们两三句,就毅然而然的回家拿起斧头,锯子,又毫不犹豫的奔向了山林。 水滴汇溪,溪流汇海。 一个人的力量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可是十个人,百个人呢? 不只是男人,还有女人。 壮年的女人安顿好了孩子,也一同奔赴了山林。 李长博已经调转马头,在那边来回的奔跑,提醒众人:“伐木后尽快拖走!清扫出空地隔绝火势蔓延!将雪都倒在空地里!盖住树桩!” 有了主心骨,这些村民的面上,都少了许多的惶恐,只是咬紧牙关,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但火势蔓延很快。 夜里风大,风助长了火势,给了火焰蔓延开的机会。 热量席卷而来,冰雪都消融。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灼热。 其中又似混杂了不少的水气——恍惚间,让人想起了蒸屉掀开时候,那一股热气。 但每个人都不敢有丝毫的退缩和懈怠。 李长博渐渐声音嘶哑。 他叫来一个汉子,将这话告诉他后,自己也就不再停留,转头奔向了基地方向——现在别院着火,他们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追查,但再多等一会儿,他们未必不会来。 李长博可不敢再逗留了。 想起方才的情景,他的背脊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太吓人了,实在是太吓人了! 两拨人是在庄子不远的小河的桥边上汇合的。 高力士领着几十人,声势浩大,个个都是精兵良将。 李长博孤身一人,狐裘依旧雪白,但毕竟是在火场边上来回奔腾的人,所以面容上不知何时,蹭了一些黑灰。 狼狈倒是不见多狼狈。 反而还有一种野性美。 两方人马惊讶对视,都呆了那么一瞬。 付拾一一加速冲过去,激动的围着李长博跑了三圈:“你没事吧!你跑出来了?真是太好了!” -- 第1001页 她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李长博也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主要是认得那一匹马。付拾一裹成了这样,不开口,他是真有点没认出来。 马儿见到主人,显然比付拾一都还要激动三分,不停的喷着气,毛孔里冒出一阵又一阵的白雾。 李长博小小激动之后,就利索的翻身下马,替付拾一也牵住了马儿,还又走了几步迎上下马走过来的高力士。 高力士也是肉眼可见的激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些图纸,可以保住了!付小娘子也能保住了!天可怜见! 此时此刻,高力士甚至想要仰天长笑几声。 李长博则是说起了正事儿:“既然高将军带来这么多人,就快去帮忙吧。火势太大,恐酿成大灾。” 付拾一没有忽略李长博说这话时候,面上那过于明显的愧疚。 她脑子里浮出来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 而高力士听见李长博这话,才迟钝的往李长博身后看了一眼,也才想起来这么大火蔓延开来,还真不好办。 他当即一点头,吩咐副将留下五个人护卫他们,其他人都带去救火。 至于他们几个,还是要回到基地最安全。 李长博却道:“再有一个半时辰,就该开城门了,咱们绕回基地,太远了,不如直接回城。” 他目光微闪:“毕竟,我后面可能有追兵。” 高力士当机立断:“听你的。咱们兵分两路,在岔路口分开,这样若有追兵,也好迷惑他们一二。” 付拾一则是慢吞吞道:“其实我建议入庄。人多的地方,才最能掩人耳目。” 这么乱,随便寻个空屋躲进去,等到天亮,大摇大摆的回去,难道不好吗? 李长博和高力士沉吟了片刻,还是觉得付拾一的办法最好。 最关键的是,或许还能救人。 枣红马就是一匹普通的脚力马,算不得多么神俊,此时也没有了多少耐力。 李长博和付拾一就干脆同骑。 付拾一从背后悄悄环住李长博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感受着衣服上传来的淡淡暖意,心总算是慢慢的落到了实处。 从李长博被掳走的消息传到了耳朵里,她就觉得心里丢了一块。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不安。 即便是刚才碰面,也只是消除了一部分而已。 到现在,抱住了活生生的人,她才真正感觉到,人真的回到了。心里缺失那一块,也回来了。 付拾一闷闷的说了句:“你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李长博同样也是安心的——付拾一在背后,就像是将自己所有的宝物都放在了身上,那种安心,无与伦比。而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渐渐平复下来。 逃命的时候,说不紧张,那都是骗人的。 第1854章 居然这样 越是靠近火海,热浪温度就越高。 走到了庄子里,付拾一只觉得身上都燥热起来。 她仰头看着山上,忍不住咋舌:“是怎么烧起来这么大火的?” 按理说,不应该啊。 地上还有这么厚的积雪呢,热度一起来,雪都化了,就成了水。房子哪里那么容易烧起来? 李长博在旁边不甚自在的咳嗽了一声:“那个……我也不知。我本就想声东击西,趁乱逃走。” 付拾一和高力士都狐疑的看住了李长博:这叫声东击西?这叫全军覆没吧? 高力士怀疑了半晌,忽然想起一个正事儿来,声音都变了:“那行宫里可有其他人?” 李长博笑容略尴尬:“有。挺齐全的。” 付拾一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不愧是李县令。 高力士一把捂住了脸:这……是什么运气? 付拾一悄悄凑上去问他:“那么请问,你是如何在严密看管之中,做到放火无形的?” 而且火势小的时候,不是很容易被发现吗? “说来话长。”李长博神色陡然肃穆了起来,“行宫里,有一种特殊的东西。那东西味道不好闻,如同油,色漆黑,但更粘稠。” “那是他们的重宝。带我去参观了一下。他们能用那东西,做出一种杀伤力极大的东西。” “我假意震撼,说考虑一二。而后,我遇到了……一个女子。” 说到了这里,李长博的脸上扭曲了一下。 付拾一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就联想到了十分不好的事情,于是试探开口:“她是不是特别爱慕你?” 李长博停顿稍许,才徐徐开口:“不只是爱慕。” 他厚道的没有拿河源郡主做比较,只道:“只能说,垂涎。” 付拾一脑子里自动跳出了癞蛤蟆对着白天鹅流口水的样子…… 然后她搓了搓胳膊。 高力士嘴角抽了抽:“那位对您,是挺垂涎的。不过,她都成亲了。听说,成婚的对象就是比照着你找的——” 付拾一这下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痴迷吗?她家里人都不管管她的吗?这么胡闹任性真的好吗?” 高力士沉默片刻,吐出八个字:“无父无母,长兄宠溺。” 付拾一懂了。 李长博皱眉:“我怎不知还有这回事。” 付拾一忍不住吐槽:“从前你不是看女人跟看花木没什么区别吗?而且这种事情,你好像从来也没关心过吧!” -- 第1002页 李长博:…… 高力士在旁边,忽然就觉得有点儿撑:这明明也不是打情骂俏啊! 他悄悄转移话题:“说正经事情,那位做了什么?” “她说写了一首诗,想让我帮忙点评一二。”李长博回忆着当时情景,想起对方目光,不由得语气都凝重三分。 “然后,我借了她的羊角灯笼。看了看那首诗。”李长博声音渐渐掺杂了痛苦:“还夸了两句。” 付拾一默默的伸出手,在虚空里揉了揉:李县令的良心,一定很痛吧? 李长博将付拾一悄悄搞小动作的手抓住,然后就说到了最关键的事情:“我灯笼没还给她。说回去拿纸笔,也写一首请她点评。” “但是我没去拿纸笔,而是打昏了看守我的两个小厮,直接去了那个宝库。将灯笼悄悄的从我打开的窗户扔了进去。” “然后我就回去找她,她果然还在等我,我说我没找到,说请她明日再来找我。然后让她回去睡觉。” 李长博咳嗽一声:“我就摸去了马厩。” “本来想翻墙出去,可谁知道,一声响动之后,忽然火光就冲天而起,所有人都吓得赶紧去救火。我趁机逃出来了。” 他略略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风太大,火星子吹出来,很快山林就一起烧着了。” 付拾一啥也不想说了。 只能说,不愧是天选之子! 高力士摸着下巴:“看来,他们对你防备不是很严。” “他们对自己很有信心。”李长博沉声道:“他们想谋反。觉得这天下一定会被覆灭。” “而我与拾一,定会加入他们。因为他们会给我权,给拾一许多钱。最关键的是,他们骗我说,李家也跟他们是一伙的。” 李长博冷笑一声:“我阿耶若是敢做这样的事情,倒是奇了!” 付拾一和高力士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说话间,外头一队马队从山上别院冲了下来。 个个都挺狼狈的。 付拾一看到了一个老头儿,立刻明白过来,扭头就吩咐马牡丹:“搞那个老头!” 高力士完全来不及阻拦,马牡丹就已经抽箭搭弓,“咻”的一声射了出去—— 正中其中一匹马的屁股! 那匹马本来在最后跑,一下疼得就窜了出去,直接把其他马都撞开了。 一时之间,其他人差点就成了滚地的葫芦,马儿也是受了惊吓,整个乱成了一团。 那老头子骑马技术一看就知道不咋样,一个没拉住,整个人就掉了下来。 付拾一看得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把老骨头了,摔成这样,受得了吗? 马牡丹却又是一箭,直接射在了那老头子的脚面上——她悠着力道,到底没形成贯穿伤,只是扎进去一点。 可这也不耽误老头儿撕心裂肺的惨叫。 跟着他一起滚落下来的那位女郎,此时也是拼了命的尖叫。 她一个人,就成功压下了其他人的声音。 高力士一激动,嗓子就有点儿拔尖:“射那个,衣裳最华贵的男人!” 于是马牡丹又射了一箭。 这一次,没客气,直接在小腿肚子上,搞了一个贯穿伤。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我的牡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逼和狠辣了! 当然,这么一个变故之后,高力士身边的人也冲出去,瞬间就将人按住了。 就连马牡丹也冲出去,将那老头儿拖回来—— 其他同伙反应过来要救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小腿被射穿的人声嘶力竭的喊:“带玉枝走!” 结果他同伙还没行动,那妹子已经凄厉叫喊起来:“我不走!阿兄我不走!我不能丢下你——” 付拾一直接冲过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冷笑一声:“你可要走得了啊!” 不用别人说,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历了!她,就是那个癞、蛤、蟆! 第1855章 怎么叫的 三人都被抓住,其余同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转身就逃。 这个情景,气得那人破口大骂。 马牡丹不想听,也不知从哪里撕下来一片碎布,而后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还嫌弃的斥了一句:“聒噪!” 付拾一:……原来我的侍女这么猛。 三个人就这么极其富有戏剧性的被带了回来。 付拾一看着三个人齐齐整整的,讶道:“不会是绑架李县令的头目被我们抓着了吧?” 高力士默然。 李长博微微颔首。 付拾一表示:这……就很魔幻。 高力士唏嘘道:“这场火太大,估计实在是救不了,偏偏下山的路就这一条,我们还在这里——” 看他们的人数就知道,关键人物全在这里了。 至于跑了的那几个……高力士也让人去追了。 付拾一松开了手,准备去找老头子问问——那剥了皮的人,活着还是死了? 结果刚一松手,那大妹子就忽然暴起,拔下头上的金簪,笔直就刺向了付拾一。 大妹子面色狰狞而丑陋:“去死吧你——” 看似柔弱脑残的大妹子,突然有了这么一个举动,实在是叫人想不到。 付拾一虽然行动敏捷,下意识就躲,但距离太近,眼看是躲不开。 -- 第1003页 而且,那金簪还是朝着付拾一的脸颊去的——说来也是奇怪,要人命,戳人脸干什么? 关键时候,付拾一只感觉脸上一暖,随后就有温热的液体从脸颊上顺着淌下来。 疼倒是不疼。 李长博闷哼了一声。 刚才李长博只来得及伸出手,护住了付拾一的脸颊。 那金簪就直接扎进了他的手背里。 金簪不算粗,挺细的,而且质地还是比较软,所以并不能扎得太深。 可也架不住疼啊—— 付拾一呆了。 那大妹子也呆了。 然后大妹子就尖叫起来,仿佛被损坏了心爱之物,又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 付拾一下意识一脚蹬了过去。将大妹子踹出老远,然后捉住李长博的手腕:“来一条绳子。” 金簪子掉在地上,簪头上的玉兰花头,跌碎成了几瓣儿。 可是无人顾及。 所有人都看着李长博滴答往下淌血的手——方才若不是他护住了付拾一,搞不好付拾一就得破相了。 付拾一都都有点儿发抖——纯粹是吓的,以及怒的。 最开始是吓了一跳,可现在,她心里的怒气越来越高。 气自己,也气李长博,更恨那个大妹子。 马牡丹飞快将自己身上带的捆人的麻绳递过来。 付拾一摇头:“细的。从我衣裳上撕下来一条就行。” 她开口,才发觉自己浑身紧绷得厉害,甚至包括声带——这不是李长博第一次受伤,上一次,他胳膊还受伤了,可她也没这么生气。 那时候害怕,但更多是庆幸。毕竟那样危险,没有性命之忧,实在是值得庆贺。 但这一次却不同——明明都可以避免的。 她如果没有给对方这个机会,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付拾一后悔的想:果然还是应该直接绑起来,或者打晕过去! 这么多人都看着,她真的是疏忽且大意了! 马牡丹从付拾一的衣裳上,直接撕下来一个细布条。 付拾一直接在手腕上方绑上,而后对伤口靠近手指那端,进行按压止血。 按理说,如果人体手上,是动脉出血,就要在近心端绑缚止血带,防止失血过多。 而如果是静脉出血,则是需要在远心端绑缚止血带,但是那边是手指,考虑这边靠近肢体末端,所以付拾一干脆才绑缚在了手腕上方。 趁着这个机会,付拾一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口。 伤口不大,野豌豆大小,但是出血量不算小。 手背上血管不少,明显的静脉血管就有好几条。 付拾一怀疑是伤到了血管。 她看向李长博:“你动一动手指,看看有没有损伤骨头什么的。” 李长博倒是面色不改的,这个时候,看上去依旧淡然。 他动了动手指,看上去依旧云淡风轻,没有丝毫痛楚似的。 甚至,他还低声宽慰付拾一一句:“无妨的。不必多想。” 付拾一一个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怎么无妨了?这都戳一个窟窿了!你又不是石头,难道不会疼?” 李长博嘴角一翘,竟是轻笑出声:“倒也不那么疼。” 尤其是看她如此着急心疼的时候,不仅不觉得疼,还有那么丝丝缕缕的甜。 于是付拾一彻底没了脾气,又心想下手重一点,看看他到底疼不疼。但真去处理伤口的时候,还是舍不得。 这样的伤口,可以用止血粉。 付拾一看着血流出来速度渐渐变缓,就立刻将止血粉洒了上去。 这年头的止血粉,虽然还没有某某白药好用,但效果也挺好,尤其是药粉被血濡湿后,更是牢牢的糊在了伤口上,堵住伤口,血就更不怎么流了。 付拾一再将一团干净的棉花敷在上面,最后裹上纱布,伤口也就处理完了。 只要没伤到骨头和神经,血也能慢慢自行止住,那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之后就是盯着伤口,别被感染,慢慢恢复。 将纱布打好结之后,付拾一舒出一口气,这才想起来抱怨:“你就不能拉我一把吗?避开要害就行了,你挡什么挡?” 比起心疼,倒不如她挨一下呢!皮疼总好过心疼吧? 李长博低声赔罪:“下次我注意。” 高力士有点想打饱嗝。 而那位大妹子,此时也哭成了泪人儿了——要不是马牡丹送了她一个堵嘴套餐,估计这会屋顶上的灰都能震下来。 付拾一拉着李长博手看了又看,确定没有遗漏之后,这才恶狠狠的看向了那位大妹子,狞笑一下,然后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知道癞蛤蟆是怎么叫的吗?” 所有人:???和癞蛤蟆又有什么关系?! 那位大妹子也是一脸懵,一时半会儿的,都忘了哭了。 付拾一认认真真,一字一顿:“你听我给你学:咕~呱~咕呱~” “就是,孤、寡、一、生、的那个孤寡。” 在大妹子更迷惑的眼神中,付拾一终于说出了最关键的话:“你真是癞蛤蟆对天鹅表白,必定孤寡一声!” 第1856章 太狠了吧 这个话实在是需要一点脑子反应下。 以至于高力士慢了半拍才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个句子可真有意思! -- 第1004页 而那大妹子震惊的瞪大眼睛,人都气得哆嗦了,可惜嘴巴还被堵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付拾一还没完了,积攒多时的火力,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你家是不是穷得买不起镜子?所以你对自己的容貌抱有什么幻想?癞蛤蟆化了妆,都比你好看!再说了,癞蛤蟆好歹还能当药材,你有什么用?” “除了吃饭和花钱,你会干什么?”付拾一的表情略有些轻蔑:“别人长眼睛都是为了看书学知识,再不济也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材料,有点自知之明。你呢?除了看男人还有什么用?” “啊,对。你看男人的眼光倒是挺好的,一看就看上我家未婚夫了。这一点我倒是觉得你挺厉害的——就是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怎么,别人的东西更香?还是你实在是嫁不出去没人要,就只能干点这种龌龊事儿?那么恨我呢?你是恨我掐你脖子了,还是嫉妒我能嫁给李县令?” 付拾一笑出八颗牙齿,表情略微欠揍:“可惜,你也看见了,我和李县令感情好着呢。你呀,还是别做跳梁小丑了!但凡你有点骨气,你也该知道怎么做!” 顿了顿,她又恍然大悟:“啊,对不起,我忘了,你就没有这个东西。毕竟,你和我们人不一样。” 大妹子气得像是一条蹦上岸的鱼,激动得人都打挺。 付拾一一口气怼完,心里头的怒意总算是发泄了一部分。 她看向高力士:“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高力士咳嗽一声:“我竟从来都不知道,付小娘子的口才如此好。” 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李长博面带微笑:“一点雕虫小技罢了。不算什么。” 他夸得付拾一怪不好意思,于是默默地闭上嘴巴,不敢再有什么雕虫小技。 高力士更是目瞪口呆:这对一个小娘子来说,难道是个什么光荣的事情吗?! 但是最难受的还是被限制了自由的三个人,他们被迫看着听着,既屈辱又烦躁,还有点惶恐不安。 高力士终于看向了他们,目光最终落在了腿被射穿了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上:“安西侯,真是好久不见啊。您不是病了吗?” 又看一眼那大妹子:“嘉诚县主,您不是也病了吗?怎么,您丈夫没有跟着一起?” 付拾一这才知道了两人的身份:哦豁,居然还是个县主!这么说来,搞不好和李郎君有点沾亲带故哦! 登时她有点心虚。 但是转念一想:怕个锤子?我也是县主! 于是有点儿塌了的背脊,悄悄的又挺直了。 李长博在旁边看着,嘴角翘起的弧度,一直没有落下过。 被点名的那两位,此时完全没了被关注的开心,反而有点儿悻悻。 安西侯最后还是拿出了气势来:“高将军,我们在别院养病,忽然失火,我们好不容易冲出来,你这是何意?” 付拾一此时觉得自己充分了解了什么叫色厉内荏的意思。 主要是眼前有一个绝好的例子。 李长博看向安西侯,微笑:“侯爷还是说实话得好。毕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句话自从从付拾一那儿学过来之后,李长博就经常用。 而且还觉得特别好用。 安西侯听见却只想骂娘:我交代什么?交代完就等着掉脑袋?我有病啊? 所以最后安西侯岔开话题:“我要面圣!我要弹劾!你们伤了我,又对我阿妹如此,就不怕陛下问责!” 付拾一很想回怼一句:你掳我未婚夫,伤了我的家仆,就不怕陛下问责! 高力士倒是没客气,直接就回问了一句:“安西侯可知,掳走朝廷命官,是什么罪过?” 李长博慢悠悠补刀:“唐律上有这么一条,杖三十,徒三年。论官员品级,有增无减。” 这是比较严重的惩罚,防的就是有人对朝廷命官不敬。 高力士等到李长博话音一落,当即便接了话来:“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安西侯脸色阴沉如同滴下墨水:“那就将我送往大理寺!” 大理寺是刑部所有,一般处理重要案件。 这个案子,倒能够得上资格。 高力士此时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来:“我奉命办事。安西侯放心。陛下会知晓一切。而您这个事情,也是由陛下定夺。” 安西侯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一直没吭声的老头儿,终于开了口:“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付拾一实话实说:“要怪就怪你的字写得太好了。而且剪纸条的时候,也太厚道了。要是换成我,我一定是不会那么剪的。只会剪成碎片,然后从里头给你抓几片——放心,绝对拼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字!” 这句话,直接就让老头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良久,他一张口,就开始咳嗽。 咳嗽还好,偏偏他开始咳血—— 付拾一唬了一跳,大声道:“你别吓唬我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可没碰你!你休想碰瓷!” 她都快烦死了:怎么这些老头子,天天动不动就要这样吓人! 老头子咳嗽得更厉害了。血也更像是不要钱了。 付拾一:…… 高力士忍不住道:“付小娘子还是少说两句吧!” 再说几句,怕是人都要给人弄死了! -- 第1005页 李长博也伸手拉住付拾一,轻声道:“放心,我与你作证,别怕。” 那声音明明也挺平静,可所有人都硬生生听出了一丝丝的甜腻…… 付拾一委屈的点点头:这些糟老头子坏得很! 高力士想捂脸:从前李县令他也不这样啊…… 好在老头儿自己咳嗽完了,就喘息着说了句:“无妨,老朽只是病了,与你倒无关。” 他看着付拾一,忽然就露出了惋惜来:“你是个好苗子,可惜没有生在我范家。” 若是生在范家…… 付拾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若是生在范家,特么的就和严宇那样的变态成了师兄弟了!那还能活命吗?! 第1857章 还是算了 于是付拾一义正言辞的说了句:“假如我生在范家的话,肯定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这个样子的话,这个范老头也看不上她呀! 范老头也明白了付拾一话语里的意思。 当即神色有些郁闷。 但是出了一会儿神又有些释然:谁说不是如此呢?范家又如何能养出这样的人? 严宇的天分已经很好。 可还是在付拾一手底下败北。 就连他自己…… 毕竟手下败将也没什么好说的。 范老头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只是一直盯着付拾一看,那个眼神看得付拾一有点毛骨悚然。 可也不能不让人家看吧…… 所以付拾一悄悄地往李长博身后挪了一点。 本来高力士还打算再问几句,结果安西侯忽然就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于是,嘉诚县主就急得呜呜直叫唤。 只不过刚才有了前车之鉴,付拾一这会儿也不敢贸然上前。 反倒是马牡丹上前去摸了摸安西侯的脖子:“人没死,不过可能有点疼。加上失血过多,就晕过去了。” 这种事情马牡丹很有经验,毕竟经常在山上打猎。 付拾一点了点头,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光顾着李长博,并没有给安西侯进行止血。 于是付拾一就让马牡丹又随便在安西候的衣服上撕下来一个条,然后扎在了安西侯的小腿根部。 又将安西侯的裤子剪开来看了看。 箭头形成了贯穿伤,虽然伤口已经渗透出不少血,不过因为箭头堵住了伤口,所以血流的不是很快。 付拾一让马牡丹按住安西侯,又让高力士选出个力气大的上前,一把将两头的木杆折断。 只留出一小截来,到时候要拔才好弄。 即便是动作这么快,安西侯依旧疼得一个鲤鱼打挺,不住抽搐。 但即便如此,安西侯也没有睁开眼睛。 看着安西侯那样子,高力士转念一想,也就没有再开口。 嘉诚县主看着自家阿兄,心疼得倒直掉眼泪。 不过并没有别人理会。 此时,热浪已经更加炽热,人的呼喊声,以及火燃烧时候的那种呼呼声,还有风声,偶尔还有几声炸裂声。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曲叫人心惊胆战的歌。 还有受伤的人,被别人抬下来。 那些女人们,此时就充当了救护兵的职责,忙碌的将伤者抬下来安置。 只是这里本来只是个村庄,也没有个医馆什么的,又能抬去哪里安置?女人们只好将人放在路边,等着请郎中的人回来。 那些受伤的人,多是烧伤,或者是摔伤,撞伤——伐木的时候,不小心被吹得到处都是的火给烧到了。而且越是靠近火源,烟和尘土更是叫人睁不开眼睛,也吸不到气,脑袋发昏。不仅如此,伐木时候,树木也不一定会完全按照他们的计划来倒,如果躲避不及时,就会被砸伤。 受伤的人们,小声的呻吟着,那无助的声音,也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让人的心,忍不住纠起来。 付拾一看着外头冲天的火光,有那么一瞬间短暂的恍惚:那时候,也是如此大的火—— 就在她即将陷入回忆中的时候,李长博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别去想。” 就这么一句话,瞬间就将付拾一拉回了现实中。 已经查明了当年的事情,付拾一还是要比从前释怀很多,短暂的情绪过去后,就很快抽离出来。 她点点头:“没事。” 只是看着外头的情况,付拾一还是做出了决定:“这里也没有大夫,也没有医药,叫人赶紧想办法,叫人来救治吧。我先去简单做个伤情分级。” 这样,大夫来了之后,就可以根据这个,决定哪些人立刻看,哪些人等一等。有个轻重缓急。 毕竟,性命不等人。 李长博点头:“这个事情交给我和高将军,你去吧,叫牡丹护着你。” 马牡丹默默的跟在付拾一身后。 李长博随后对高力士道:“情况紧急,咱们需得立刻京城,召集大夫来救治。更要找人来控制火情。” 高力士也没什么可说的,当即点点头,但说了句:“也将他们带回去。” 这里太乱了,一直在这里呆着也不安全。 至于付拾一——她身边只带了个马牡丹,穿得也普通,反而是不起眼。 虽然刚刚才碰头就又要分开,但付拾一和李长博谁也没有要缠绵不舍的意思,反倒是都毅然决然的投入了自己该做的事情里。 -- 第1006页 付拾一出去后,更加感受到热浪熏人。 那些受伤的人躺在路边,连个盖的都没有,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的冻得青紫,有的却因为烧伤,起了水泡,或是红肿破皮。 付拾一一一看过去,越看越是心酸,越看越是愧疚。 只不过,不管是什么伤,付拾一都没有贸然去触碰或者是企图治疗——她手里连个药都没有,怎么治? 她只拉住了几个妇女,朗声道:“我学过几年医,能看出伤情严重或是没有大碍,你们听我的,将伤情最严重的放在一边,这样一会大夫来了,才能及时救命!” 那几个妇女自然不相信,上下打量着付拾一,满面都是狐疑:“我们怎么不认识你?” 付拾一解释道:“我是看见火光过来的。我知道你们不信我,但这个事情,我没有必要害人。我也不会碰他们,只是做个分类,以免到时候情况危重的人没有得到及时治疗!” 见她们还是不信,付拾一抬手发誓:“若我不是真心,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下,几位妇女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忙按住付拾一的手,不自在的解释:“我们不是怕你是坏人,就是没见过你——有点奇怪。” 付拾一点点头表示理解:“人命关天的事情,多问两句也是应当。现在你们听我的。” 几位妇女这下就十分配合了。 付拾一很快就将自己看到的那几个伤情严重的人指出来:“小心将他们抬到一边,另外,尽量找点被子来盖着他们,他们受了伤,本身就在流血,这个时候,会特别冷。还有,找几条布带子来,听我的指挥,尽可能止血。” 第1858章 谁之罪过 也不知到底忙碌了多久,更分不清天空到底是被火光照亮,还是真的已经天亮,反正当李长博按住付拾一的肩膀时,她才停下了一直没停歇过的动作。 脚后跟因为走太久,早已疼痛不堪。 身上的衣裳,也不知在雪地里什么时候蹭了一身的湿。 手是冰凉的,可她自己却没什么感觉。 茫然的抬头看,看见熟悉的脸,付拾一才感觉这些身体感官慢慢回来。 李长博去而复返,代表着已经搬来了救兵。 不管是治疗,还是继续控制山火,都有人来了。 付拾一脚下一软,语气却欢喜:“你回来了。” “嗯,歇一会儿吧。”李长博自然而然拉起付拾一的手,牵着她走到空地里,又强行将一杯热水放进她手心里:“喝两口。” 忙碌一夜,付拾一原本水润的嘴唇,此时都干得几乎要裂开。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儿狼狈——脸上甚至沾染上了一些灰土和血迹。 李长博情不自禁想:她若照镜子,必会是一脸懊恼绝望吧? 所以他没提这个件事情,只安静的看着她喝水。 昨天将伤者分类之后,很快大夫就来了。 大夫虽然带来了药,可是需要处理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他忙不过来。 而前头还在源源不断的送人下来。 所以付拾一最后也没闲着,自告奋勇的跟在大夫身后帮忙。 然后就一直忙到了现在。 药都用空了不知多少瓶。 绷带更是早就没了,最后只能临时叫人去各家找来干净的棉布。 付拾一喝两口水,感觉自己缓过来一点,就和李长博说起这个事情:“这次的事情——我想,我们出钱,救治他们。” “不是衙门。是我们。”付拾一轻声道:“这件事情虽然不怪我们,但毕竟也有我们的原因在。他们都是普通农户,忽然遭遇这样的事情,根本承受不住。” 对于付拾一的提议,李长博连一个迟疑都没有,就颔首道:“好。”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于是谁也没有再多说。 这件事情,其实原本他们二人谁也不用负责。即便火是李长博放的,但起因还是在安西侯身上。 罪魁祸首,还是安西侯。 但安西侯肯定不会管这个事情。 就连朝廷,也未必能腾出手来管。毕竟现在雪灾已经有了端倪,先得紧着这头。 至于这边这场火——虽然看着凶猛,可毕竟波及的只有这边这一个庄子。 一个庄子上,也就三百多口人。 更何况,因为控制及时,加上积雪厚重,山火最终蔓延得也没有很厉害,虽然一度烧到了隔空带,可终究还是被控制下来。 庄子上的房屋,都保住了。 大部分的梨树也保住了。 损失惨重的,是山上的酸梨树,以及山上那一处豪华的别院。 但那并不怎么影响来年生计。 真正困难的,是受伤的人,以及被烧毁了田地的人家。 付拾一这才有了这么一说。 不管是谁作恶最多,这件事情既然和李长博扯上关系,他们就不能不管。否则他日一想起来,只有无尽的后悔。 钱不要紧,没了再赚就是。 篝火轻轻的燃烧,将水壶里的水烧得翻滚冒烟。 付拾一一声叹息:“希望不要有人因此丢了性命。” “别院里死了很多人。”李长博却没有隐瞒的意思,“毕竟逃出来的人很少。” 付拾一默然点头,补充一句:“但最无辜的,还是村庄上的百姓。别院那些人,不管知情与否,都毕竟是安西侯的人,他们跟着安西侯,被牵连也在所难免。” -- 第1007页 “我想过了,他们房屋没有被烧毁,倒不担心住的地方。但这次烧毁了不少树木。我想,来年,咱们免费给他们发放树苗吧。”付拾一轻声道:“梨树固然好,但也或许可以趁机换上另外一种树。” 李长博道:“此番应该会罚没安西侯不少家产,到时候,我会向陛下提议此事。若不成,咱们就出这个钱吧。” 他想了想,又补一句:“为了表示歉意,我打算捐赠三间屋,买十亩地,充作学堂,以及先生束脩。” 付拾一眼前一亮,不由得佩服李长博的脑子:“这个好,这个好。” 从古至今,唯有读书,才可以改变人的命运。 这样的弥补,是惠及子孙后代,福泽每一人的。比起给钱,不知好了多少倍。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就这么将善后的事情给敲定了。 马牡丹在旁边听着,都有点心疼钱:小娘子挣钱也不容易…… 等付拾一喝完了一杯水,李长博牵着她出去:“咱们现在回家去,洗个澡,睡一觉。听说你熬了这么几日了。” 看着付拾一眼下青黑,他就知道这些日子付拾一怎么过来的。 李长博握着她的手,由衷道:“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付拾一就趁机道:“知道这个,下一次再出去办事,一定多带人,而且不要去陌生人多的地方!你可是个金疙瘩!你要有金疙瘩的自觉!” 李长博:……到底谁才是金疙瘩? 不过,听着她的责备,他却没有半点想反驳的心思,反而认认真真的答应下来。 当然付拾一也没能唠叨太久,在马车动起来之后没多久,她就很快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心里头大石落了地,找回了李长博,如今山火也得到了控制,一切都好像恢复正常,她自然就去了心病,没了压力。 再加上熬夜这么多天,此时困意袭来,加上马车的摇晃—— 她能不睡,才是奇迹。 不过在睡着之前,她还咕哝一句:“你记得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回家去,太夫人估计心里头不安稳。” 李长博看着她眼皮颤抖几下后终于彻底阖上,轻轻的将肩膀凑过去,口中纵容道:“好。” 回应他的,只有付拾一的呼吸声。 最后,李长博揽着付拾一的肩膀,其实也很快睡着了——他自己也是累得够呛。而且毕竟身上还带着伤,微微有点发热。 马车一路行去,两人沉沉睡着,头颈互相依靠着,安宁又温馨。 第1859章 瞒到何时 在拾味馆稍作休息后,蔓娘就准备好了热水,让二人洗漱。 李长博的手上还有伤,现在肯定不能见水,付拾一就自告奋勇帮他擦脸梳头。 看着付拾一熟练的样子,李长博还有些惊讶:“动作竟是如此熟练?” 总觉得,不像是第一次的样子。 付拾一笑了一下:“嗯,我养父去时,也缠绵病榻了一段时间。家中没有旁人,都是我照顾的。”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个技术,还真不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我刚开始学验尸的时候,也不可能让我上手就干,于是就只能从给死者整理仪容开始做起。你是不知道,那些死者才是最娇贵的——有些时间长了,皮肤太脆弱,下手稍微一重,皮就下来了……” 往事不堪回首,付拾一只想给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李长博听得面无表情。 本来还想感叹一下付拾一的命苦,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怪命苦的。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压不住他心里的愉悦感。 李长博于是认真思量:难道我竟是如此容易满足之人? 付拾一小心翼翼将李长博脸上的脏污都擦掉,又给他擦了擦手,将那些凝固的血迹都清理掉。 这样除了包扎伤口的纱布之外,其他地方就都是没有任何问题了。 最后给李长博梳头时候,因为工程量不小,所以干脆付拾一就和他聊天:“那时候你怕不怕?” 这个问题,李长博的答案十分实诚:“自然是怕的。” 怕再也回不来,怕再也见不到他心中挂念的人。 付拾一唏嘘:“我也是吓死了。都不敢想,你要是回不来了,我可怎么办——” 也许是心理阴影太大,所以这一瞬间,李长博脱口而出:“改嫁?”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付拾一:……感觉李县令这话充满了怨念。所以他是希望我改嫁,还是希望我不改嫁? 李长博则是尴尬:一不小心就将这话说出来了。 “改嫁就算了吧。”付拾一幽幽叹息:“我这还没嫁呢。你要有什么,搞不好人家以为我克夫,说不定再没有人敢上门提亲了。” 她揪了揪李长博的头发,语气郑重:“所以你还是好好活着吧,别给我找这个麻烦事了。” 李长博勉为其难的应了:“也可。” 不过,他疯狂上翘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付拾一将李长博头发梳好,用发冠束好,这才后退一步,低声感叹:“我好像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写出赞美头发的诗了。” 面对这样一把又黑又亮的头发,付拾一表示:羡慕、嫉妒、恨!都是加班狗,为什么掉发的好像只有我! 收拾完了之后,付拾一其实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 第1008页 她挥挥手,没什么感情的告别:“快回去吧,太夫人还等着呢!” 李长博看着她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无奈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尖,说出来的话却温柔而宠溺:“洗一洗再去睡,别着凉。咳嗽才刚好。” 付拾一也是这个意思:洗过热水澡之后,就可以干干净净的滚上软软的床了!蔓娘都用汤婆子把被子暖上了! 李长博前脚刚走,付拾一后脚就把自己投入了大浴桶里。 考虑付拾一的情况,蔓娘将水准备得稍热一些,很快付拾一就泡出了一身的汗。 等到感觉每个毛孔都好似张开,付拾一这才从浴桶里爬出来。用热毛巾将头发擦干,直到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滚上床去。 身体疲惫到一定程度,其实真的是闭上眼睛就睡着。 阿玫刚将被子替付拾一盖好,就听见了她小小的呼噜声。 她和蔓娘悄悄退出来,忍不住感叹:“小娘子肯定累极了。蔓娘,咱们给小娘子多做点好吃的。” 蔓娘低声应一声,转头去厨房吩咐张春盛,让他用砂锅炖上一锅竹荪老母鸡汤,什么时候付拾一醒了,什么时候喝。 付拾一这头睡得正香,那头李长博已经在太夫人那儿挨了半天骂了。 只不过,当杜太夫人骂得差不多了,定睛再一看,李长博已经打起了盹。 杜太夫人当即就想将自己手里的杯子砸在李长博的脑门上,可看着李长博那疲倦样子,到底最后也只能咬牙切齿的放下了,不耐道:“滚回去睡觉滚回去睡觉!” 花嬷嬷将李长博推醒,而后又叫小丫鬟将他送回去睡。 回到杜太夫人身边,花嬷嬷就瞧见杜太夫人正用帕子按着眼泪呢。 花嬷嬷吓了一跳:“太夫人这是做什么?” “你看他手上那布没有?分明受伤了,还什么都不肯说。”杜太夫人虽然吊着眼泪,可语气还是埋怨和凶狠的:“从小到大,就没不让人操心的时候!” “还当我老了,闻不到那药味了?”杜太夫人轻哼道,“要不是我心软,倒要好好审问他,这几日到底做什么去了?怎么往家里报个平安都那么难?” 花嬷嬷抿嘴偷笑:“是是是,您最心软了。也是最疼小郎君了。但小郎君何尝不是怕您心疼,怕您担心?” “哎。”杜太夫人重重叹一口气:“我是真心疼。” 放着好好的世家子弟不做,偏要做个县令去。 做县令也就罢了,还成日往外跑—— 杜太夫人搁下茶杯:“罢了,他自己愿意的,受伤也好,苦累也好,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转头看花嬷嬷一眼:“叫厨房多给他做些补汤吧。” 花嬷嬷分明听见杜太夫人咕哝一句:“要不是我看见了,他的伤,要瞒我到何时?也不知道伤口严重不严重?” 对于这些,花嬷嬷自然理解,不过也没什么好劝的,只能道:“付小娘子从今往后会看着他的。” 杜太夫人没好气:“我倒怕我到时候两个跟着一起担心!回头再养出个小的,也是这个脾气,那我怕活不得了!一个个的,光会骗人了!” 她满肚子哀怨,打定了主意:“等这个事儿完了,我定要罚她好好给我做几顿饭!” 花嬷嬷跟着附和:“是是是。就得这么干。” 第1860章 提了什么 付拾一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太阳快落山。 李长博比她好一点,此时已经坐在楼下,坐在炕上喝鸡汤。 鸡汤熬了这么久,早已经骨酥肉烂,只剩下了鲜汤。 起锅之前,张春盛又往里头下一把龙须面,一把豌豆尖。 这样一来,汤宽面少,热气腾腾,不仅能喝汤暖身,还能填饱肚子。 李长博连着好几日,总算吃上了一顿正常饭菜,当即感叹:“还是家里的味道好。” 外头的饭菜,只能说是毫无食欲。 张春盛看着李长博连这么简单的一碗汤面,都吃出了美味佳肴的表情,顿时心酸起来,由衷道:“李县令受苦了。” 李长博忽闻此言,不由得疑惑:??? 不过两人也没有细说的机会。 因为付拾一打着哈欠下来了。 刚擦干头发,付拾一就睡下了,这会儿头发有点像个鸡窝。 冷不丁看见李长博,付拾一下意识的按了按头发,然后毫不犹豫又上楼去。 再下来时候,她就又是那个干净清爽的付拾一了。 李长博嘴角翘着,却不戳破她的尴尬,只道:“吃完饭,咱们去看方良。” 提起方良,付拾一的心情略沉重:“你都知道了?” “嗯。”李长博应一声,面上表情也略有些沉:“他……能熬过来吗?” 付拾一也不敢打包票,此时只能道:“不好说。目前看来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李长博点点头,没有再多说。 付拾一喝了一碗汤,却没喝出个什么滋味来,灌进肚子里,也就拉着李长博出了门。 路上,两人也没说什么。 到了基地,付拾一不由得震撼了一下:虽然是她提出的理念,但是她没想到,实行起来,竟然效果这么好。 这才离开一个白天,可是房屋已经立起来三大排——炕也是立起来了。 -- 第1009页 而且已经入住了不少灾民。 基地看上去也热闹了很多。有妇人在做饭,也有小孩子在来回的追着玩。更有汉子们抓紧时间,趁着还没黑透,在那儿搬运东西。 基地有了许多人间烟火气。 这样的烟火气,让整个基地都看上去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让人觉得,明天是充满希望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都看呆了一小会儿。 而后,李长博由衷感叹:“的确快速。只要下雪时候,能够及时地将屋顶的雪扫下来,就不用担心了。” 付拾一摇头:“不用。烧炕的话,屋里的热气,会让雪融化,雪没法堆积起来。” 只要炕火不熄,这一排的炕,就能让屋里不至于太冷。 而且就算堆积起来,夜里也有巡逻的人,必定能及时排除危险。 两人一面看,一面走,很快就到了方良那儿。 李长博已经找回来了,罪魁祸首也抓住了,可以说危机已经解除了,所以现在基地里专案组已经撤走,仵作学院的,除了几个学医的还留在这里,其他的也都走了。 方良的情况,倒比之前好一些了。 虽然还在持续低烧,但已经比之前的温度有所下降。 而且,中午时候,方良还醒过来,说了几句话。 精神看上去,也比较不错。 为了这个,春丽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 付拾一和李长博洗过手,穿上罩衣,这才进去看方良。 一看见付拾一,春丽就像是乳燕投林一样飞奔过来,然后就开始话痨:“小娘子小娘子,方良今天好多了!他们说,这样的话,方良很可能很快就可以好了!” “方良今天还跟我说,他要是好了,就请我吃烤小猪!” “对了,小娘子,我今天吃的馅饼可好吃了——” “还有,小娘子,听说你们昨晚遇到好些事情——” 付拾一头都大了,赶忙道:“打住!快打住。先让李县令看看方良吧!” 春丽这才想起这一茬,忙站到一边去,不过还是没忍住,又替方良说一句:“今天方良知道李县令您回来了,很高兴。” 李长博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方良身上。 他虽然之前听到这件事情时候,还能控制住表情,可这会儿看见方良躺在这里,还是有些破功。 方良跟着他,是从十岁之后。 为了保护他,每日他学功课时,方良便跟着护院刻苦练功。 方良极聪明,都说他是个好苗子。若不是出身差了,只怕做武状元也能行。 一直以来,方良就是他身边最得用的。 李长博沉着脸,心中怒意翻滚。 他觉得,自己对安西侯等人,还是太心软了。 等到情绪平复之后,他侧头看向了除辛:“他什么时候能挪动?” 除辛摇头:“至少这几天不能挪动。等到彻底不发烧,等到肚皮上伤口开始结痂愈合,就可以抬回去好生休养。不过在彻底好之前,还是不能动。伤口太大,如果伤口再度裂开,想要长好就更难了。” “他这个伤,没有一年,恐怕难以复原。而且,这一次,他也伤了元气——”除辛有些歉然,觉得自己医术实在是太浅:“我能力有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已尽力了。”李长博轻轻颔首,面上露出几分心疼来:“先养好伤,再来调养身体。用什么药材,都无妨。” 除辛也是这个意思:“现在他身上有伤,我也不好用活血的药,伤口愈合之后,就可以开始下补药。” “他现在醒来也是受罪,我给他的药里,加了一些安神的药。所以他才会一直昏睡。你们不用太担心。” 除辛将方良情况交代清楚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听说抓住了那些人,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果真只是为了图纸?” “不是。”李长博轻轻摇头:“但这些涉及机密,我不能泄露。你们好好照顾方良,我这些日子还要忙这件事情,等他醒来,就告诉他,不必担心我,好好养伤,将来才好继续当差。”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他提的事情,我允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众人一头雾水,想问又觉得或许是什么私密的事情,就打住了。 付拾一走出来后,却忍不住悄悄八卦一下:“提了什么事儿啊?感觉好郑重的样子。” 李长博笑笑:“他想涨月钱,说要存钱娶媳妇。” 第1861章 声东击西 付拾一瞬间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娶媳妇?!” 八卦之魂,在这一瞬间熊熊燃烧:“那他看上谁家女郎啦?他跟你讲过没有?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啊?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就给李长博问晕了。 李长博无奈苦笑:“你问这些问题,我却一个也答不上来。方良也未曾跟我提起过。兴许是并无什么人,但就是想娶媳妇了。” 付拾一瞬间遗憾:“这样啊……” 她又想到了春丽哭出来的样子,有心想要提一提,可又深觉包办婚姻不好。万一方良没有那个心思,李长博透露出来,也是叫方良为难。 若是他们有那个意思,那也不怕他们不成事儿。 这样想着,付拾一就将话咽下去,只是轻笑:“等他成婚,咱们一定要准备一份厚礼。” -- 第1010页 李长博听见“咱们”两个字,心头的阴翳顿时被冲淡不少:“嗯。我已有数,到时候你看着酌情添置。” 付拾一跟着点头。 眼看着关城门时间快到了,他们就赶着回城里去。 长安城里,一如既往,城外发生了什么,好似都影响不到它的繁华。 纵然快要到宵禁时刻,但街上依旧还有熙熙攘攘的人。万家灯火,看着十分热闹。 李长博舒了一口气,主动提起了安西侯的事情:“他应该只是个傀儡。还有一个人,躲在暗处。” 这话惊了付拾一一跳:“还有人?” 她表情有点懵,但是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喃喃道:“也对,哪有人会为了一个名单,得罪李家。哪有人为了几张图纸,搞出这么多大的动静——” 李长博直接给付拾一解了疑惑:“名单他们想要,图纸也是想要的。只不过,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谋反。” “兵器,铁器,还有那黑油,都不只是为了赚钱。” “高将军和陛下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这里来,世人只看见这一件事情,他们就能去做另外一件事情。” 李长博露出个古怪的笑容:“要是真让他们成了,只怕事情就麻烦了。还有那黑油,若不是我提前发现——” 付拾一明白。 石油的燃烧能力,不是吹的。如果真让他们大规模生产,那整个长安城,就危了。 这种火不好灭,石油会附着在任何东西上,然后熊熊燃烧。 这种燃烧弹如果多了,用在战场上,那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付拾一微微有点庆幸:“所以这是……歪打正着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但他紧接着说了句:“范家是真的想要你的命。” 付拾一想起范老头大口咳血的样子,打了个寒噤:“不至于吧?就因为我比他们验尸技术高?” 李长博目光深深:“和验尸技术有关,但是主要是为了利益。天下仵作,能得到名望财富的,就那么多。” 范家这种仵作世家,更是从古至今牢牢把控着其中一小部分好位置。 或者说,付拾一的仵作学院,触动的不仅是范家,还有其他的家族。 付拾一愕然:“那照着这么说,天底下的仵作,都想弄死我?” “也有徐家那样的。”李长博轻叹一声:“有人会来学,也有人想掐断这一脉。” 付拾一默然下来。 忽然觉得怪没意思的。 利益,利益,还是利益。 她甚至不由得怀念起了共产主义社会。 或许,只有推翻这一些封建思想,推翻这个封建社会,才能让所有行业都重新来过,让竞争变得公平起来。 这些利益之上的思想,这些掌控了绝大部分利益的家族,其实就是阻碍社会发展的绊脚石。 他们并不会想着改革,也并不会真正的垂怜天底下的百姓。他们只是一群并不想要改变的吸血虫。 付拾一一声轻叹,有些疲了:“真没意思。” “嗯。”李长博点点头。所以,他才不愿意只做个世家子。他十分中肯的夸奖一句:“但是付小娘子做的这些事情,很好。” 付拾一此时一点儿也没有被夸奖的喜悦,只是反问李长博:“那陛下的意思呢?” 李长博轻声说出一句陛下的原话:“那就让他们去死。” 他模仿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像。 付拾一一下子就能想象出来李郎君说这话时候,高深莫测的样子——大概要维持形象,李郎君总是端着自己的偶像包袱,一点儿也不平易近人。 她一下笑出声。 到了拾味馆,李长博将她放下来,叮嘱一句:“最近一段时间,多留意。” 付拾一懂。 毕竟李长博都着了道。 李长博揉了揉付拾一的脑袋:“你不能出事。” 他实话实说道:“你若出事,我定是无法冷静,阵脚大乱。” 付拾一大囧,但也生出一种责任感来:“你放心,我绝对在家好好当个米虫!别的事情都不管!” 李长博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又道,第二日带着付拾一去见一见范老头。 因为范老头不肯说出他取皮和手指的人在哪里,一定要求见到付拾一再说。 付拾一其实也有不少话想问。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付拾一就跟着李长博去了大理寺。 一天一夜而已,但是范老头分明是已经憔悴了许多。原本看着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小老头,这会儿看上去,俨然就是土埋到了脖子,还在不断往里添土的那种。 范老头看着付拾一,付拾一也看着他,四目相对,最后还是付拾一出声来:“杀人是不对的。” 结果范老头咧嘴一笑:“我没杀人。我只是被他们忽悠,想借机刁难你而已。” “那皮绝对是人皮。”付拾一半点也不含糊:“你没杀人,也伤了人吧?这也是要坐牢的!” “他是自愿的!”范老头一口咬定:“不信你可以问他。” 付拾一立刻趁机问:“那人在哪里?你把人藏起来,我怎么问?” 范老头却到了关键时候,又不言语了。他定定的看着付拾一,忽然问了付拾一一个问题:“范家的人,还能进仵作学院吗?” -- 第1011页 付拾一:???兜这么大个圈子,你就为了问我这个?你是有病吗? 第1862章 想什么呢 付拾一震惊了好一会儿,才神色复杂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只要交得起学费就行。”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们收的仵作也必须得会认字会算数。” 毕竟有的时候也涉及到一些计算公式。 付拾一这样一说,范老头顿时就惊住了,好半晌才反问一句:“难道你就不恨我们吗?” 这话将付拾一问得八丈金刚摸不着头脑:“我不喜欢你和严宇,又关其他人什么事儿呢?这里可是长安城。难道你们还要再犯法不成吗?” 付拾一神色十分严肃,谆谆教导:“触犯法律是不行的!” 范老头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傻子。 以至于看付拾一的眼神都有那么一点微妙。 付拾一也懒得和他解释太多:仵作学院又不是哪一个人的。它最终的目的是为国家输送人才。所以一个人的喜好,又怎么可能会影响整个学院的决定? 更何况,不靠着这种技术院校,又怎么能够推翻这些世家的垄断呢? 反正付拾一的这些心思,范老头肯定是理解不了的,所以多说也没有用。 不过付拾一有一点不清楚,所以就问了出来:“我觉得像你们这样的人家,应该也不至于为一个徒弟来报仇吧?你应该有不少的徒弟?” 严宇本身也不是因为报仇才死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杀了人。 而且他做那样的事情,也算是坏了范家的名声。 范家应该巴不得和严宇撇清关系才对。 范老头对于这件事情倒是从容承认:“当然不是为他报仇。他心术不正,即便不是你查出来真相,就算是我们自己查出来,也绝不会姑息的。” “我只是见猎心喜,一心想要与你比试一番。只可惜三局只走了一局——” 听他的语气,还有些惆怅和惋惜。 付拾一:……一把年纪了,好胜心都还这么重的吗?而且还三局两胜?搞得还挺公平的样子! 但是面对范老头那样的表情,付拾一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句:“真的只是想来比试一下,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挑战呢?躲在暗处用这样的手段——赢了又算什么?” 但凡这些人敢光明正大的过来挑战,付拾一也不至于瞧不起他们! 然而范老头却自有一套逻辑:“若不是到了这个时候,你又怎么会使出真本事?” “我把你婆娘放假了,然后逼着你跟我比试,你觉得你能全心全意?”付拾一狐疑地看着范老头,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惊叹。 范老头很光棍的说了句:“我妻子早就去世了。” 付拾一:……怪不得你这么光棍! 面对如此光棍,付拾一也无话可说。 不过她还是觉得范老头在糊弄自己:“你就算想和我比试一下,也没必要和安西侯他们勾搭在一起吧?” 这可是要命的事儿。 而且安西侯既然将范老头带在身边,也是一切都没瞒着范老头。 范老头则是看了一眼付拾一:“你难道不知道自从严宇的事情出来之后,我就被逐出范家了吗?” 付拾一惊了一跳:“不可能吧,你不是和刑部尚书——” 她忽然反应过来:范家的老头子都姓范。范家都是仵作—— 所以和刑部尚书交好的范家家主,可能不是眼前这个老头。 不过对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忽然来长安城,也是一个值得细细琢磨的事情…… 显然范老头对这一切看得十分明白:“不过是断臂求生。” 他哂笑一下:“哪有必要呢?我都不是范家人了——” “而且还是将死之人。我又能做什么?” 范老头低低的笑着,面上眼底俱是凉薄之意。 这一点范老头还真是没骗人,他的确是得了绝症。 根据御医的诊断,他应该最多也就还有半年的时间。 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坦然和平静。 大多数人会有一个心态转变。 尤其是对于某些有执念或是遗憾的事情。 更是想要去完成或者弥补。 付拾一能够理解,但并不赞同。 因为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做事情也依旧要讲究法律法规。 只要不影响别人,你自己想做什么都不要紧。 但如果涉及到其他人这样做的话,就非常的不合适了。 就比如范老头现在做的这个事儿。 范老头显然很不在意:“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他们不会对李长博怎么样,而我也会给你正确的地址。” 他甚至笑了笑:“只要你能连胜两回,其实你就能够知道地址了。” 付拾一耸耸肩:“可惜你还是不够聪明,被我一次就发现了地方。你的心愿注定是没办法完成。” 这样说或许对一个将死之人有些残酷,但付拾一表示:活该。怕你碰瓷我不敢打你,那还不能说两句了? 虽然做人要尊老爱幼,但是对于这种老人……还是算了吧。 范老头显然提起这个事情就浑身不自在。 毕竟智商被碾压的这种事情也挺让人难受的…… 而且他为了这个事情计划和筹备了不知多久,又付出了多少心血,结果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原因而失败了。 -- 第1012页 想想都觉得不甘心。 缓和了半天,他才总算从这种情绪里缓过来,而后范老头问付拾一:“你就不好奇后面比试是什么吗?” 付拾一直接摇了摇头:“我喜欢做研究,但我并不是为了卖弄我自己的能力,只是为了能够替死者申冤。或者让人类医学更加完善进步,只要能够让一个家庭不面临生死离别,我这辈子也值了。” 她定定的看着范老头:“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的道就不同!” 她其实更想说,谁也不想无缘无故的就加班。 有那个功夫加班,不如回家去做饭! 但是这话说出来显得很没有气势,所以付拾一就选择换个说法装个逼。 只看范老头的样子,就知道付拾一这个装逼十分成功。 付拾一微微仰头,摆出一副高人的范儿来:“我做仵作,虽然以此谋生,但每一次都是在为死者申冤,努力还原真相。” 她轻蔑的看范老头:“你呢?” 第1863章 图个什么 范老头显然被付拾一给气到了。 他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付拾一僵硬当场:所以这些糟老头子坏得很! 好不容易等范老头不咳嗽了,付拾一丢下一句“懒得和你多说。”后就想跑。 结果范老头却幽幽的说了句:“你就不好奇,若是你被抓住后,会被怎么样吗?” 付拾一顿住脚步,回头看他,眉头都忍不住皱起来:是有那么点好奇。 但是显然范老头也不是忽然莫名其妙说这些的。 所以付拾一重新开口:“还能怎么样?要么就是言行逼供,要我的技术。要么就让我和我的技术一起死,对吧?” 她饶有兴趣的看住范老头,纳闷了:“说起来,我就奇了怪了。你这会儿又来跟我假惺惺装什么好人?就好像你一开始就是个好人似的。” “你别告诉我,你没把人弄死。是,没了手指是不会死,割下来几片皮也不会死。但是没了食指,以后生活都不方便,等于是个残疾人。皮割下来时候,也会痛。就算当时你用了麻沸散,但事后呢?还有武山,他们杀武山,你是知情的吧?字条塞在死人嘴里,你身为仵作,如何狠得下心!” 付拾一微微眯起眼睛,神色严肃,眸光也锐利起来:“所以,你是好人吗?你又何必装呢?又什么目的,直接说就是。” 绕弯子,累不累? 主要是付拾一觉得自己没有避坑经验,怕到时候踩了坑还不自知。 范老头和付拾一对视了三秒,才缓缓开口:“武山是谁?” 他的语气和脸色,都是一样的茫然。 付拾一:……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武山,就是那个被我们抓住的,你们的人。他交代了许多东西。”付拾一微笑:“那字条是你的吧?一把年纪,学人家说什么‘较量’现在开始,你不觉得听起来很脑残?” 脑残对于范老头来说,显然是个新鲜词汇。 但奇异的是,他一下子就懂了。 范老头噎了一下,然后毅然而然反驳:“我什么时候给你写过这个?你以为我是谁?我那么傻?” 付拾一警惕的看范老头,生怕这个老头子骗人。但是左看右看,她还是觉得,这个老头子不像是在骗人…… 范老头则是缓缓又开了口:“不过,经过这件事情,你也该明白,想要你死的人很多。付小娘子,出头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那语气,充满了悲悯,仿佛看付拾一,都像是在看死人了。 付拾一简直被惊呆了,而后怒极反笑:“是吗?出头鸟是不好当,你们这些老而不死的蛀虫,都横在路上当绊脚石呢!” 她微微顿了顿:“再说了,我当不当出头鸟,关你屁事?想我死的人多了去了,你又算老几?我倒要看看,什么时候,你们这些人才能将我弄死!” 这一次,付拾一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出去和李长博汇合。 付拾一见到李长博之后,就沉声道:“我怀疑,范老头也只是一枚被推出来的弃子,真正想让我死的人,还没露面。”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冷静的样子,也就不瞒她了:“我心中也如是所想。安西侯拉拢我的时候,提过一些事情,说,他们必将成功。而且,他们住在那边,很难监控基地那边的事情——安西侯身边,也没有武艺高强之人坐镇。” 这就很奇怪。 付拾一皱眉:“所以,李郎君也是想钓鱼?” 李长博没有说话,默认了这件事情。 “那安西侯交代了吗?”付拾一再问。 李长博微微摇头:“吐不出有用的东西。” “那嘉诚县主呢?”付拾一想到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大妹子,就有点怒意横生的意思:李长博的手,就是拜她所赐。 “正要审问。”李长博自然而然握住付拾一的手:“高将军的意思,是让咱们也跟着一起看看。” 比起付拾一和李长博,高力士显然命苦得多。 他们还能睡一觉,缓一缓,而高力士则是加班到了现在。 看见付拾一和李长博的时候,高力士犹如看见了亲人一样。那表情,那神色,简直是让人有点儿想转身就跑。 高力士哀怨道:“没看出来,他们还是个硬骨头,半点也不肯说有用的东西。” -- 第1013页 “安西侯其他家里人呢?”李长博迅速进入了角色。 高力士摇头:“都走了。就连嘉诚县主的丈夫,也不见踪迹。” 李长博轻声道:“那有可能,他们也不敢说什么,毕竟,很可能他们的家里人,在别人手里捏着。”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他们开口,就难办了。 “嘉诚县主说,见到你就说。”高力士揉了揉眉心,心虚的看一眼付拾一,略有些歉然:“我也是没了别的法子。” 付拾一瞬间明白了为啥李长博特地将自己带过来的原因:这是要去见那位痴狂的女粉丝,怕自己知道了之后误会呗? 李长博也是征询的看向付拾一:“咱们进去?”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这样吧,觉得挺好玩:原来李县令也心虚的? 不过这个时候,儿女情长显然可以暂时先放下,还是要说正经事情才行。 嘉诚县主如今是被关押着,身上钗环都摘了,衣裳也只是一件雪白素衣,配合大理寺森冷的地牢,看上去,竟然有一种楚楚可怜之感。 她显然也是真的委屈,一抬头看见李长博的脸,就忍不住哀怨道:“李郎——”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于付拾一从李长博背后探出头来。 付拾一皮笑肉不笑,举起手挥了挥:“哈喽,县主,咱们又见面了呢。你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嘉诚县主意外是真意外,开心就肯定是没有了。 她气得眼圈儿都红了,埋怨的看李长博,“李郎怎么将她带来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是正头未婚妻,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敢这么跟我说话?! 李长博也显然有些心梗,他的回答简单而粗暴——他直接躲到了付拾一身后,低声道:“我跟她真的不熟。” 第1864章 心理防线 付拾一感觉嘉诚县主心都碎了。 嘉诚县主甚至做出了一个标准的西子捧心的动作——别问付拾一是怎么知道这个动作标准不标准,反正她觉得就是很标准! 不过,嘉诚县主的动作再标准,现场也并无一个人怜惜她。 付拾一问了嘉诚县主一个问题:“你难道不知你没化妆吗?” 众所周知,喜欢化妆的人,是没有眉毛的。尤其是唐朝这种尤其注重画眉的女人。 在被提醒这件事情之后,嘉诚县主爆发了一声尖叫,然后死死的捂住了脸,那动作,像闪电一样快。 高力士和李长博都被吓了一跳。 付拾一则是被愉悦到了。 她笑眯眯的看着嘉诚县主:“县主,还要李县令留下吗?” 嘉诚县主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于是,李长博神色复杂的出去了。 高力士则是陷入了震惊之中:付小娘子原来恐怖如斯吗? 李长博一走,嘉诚县主就放下了手,恶狠狠的看着付拾一:“你以为你是谁?你长成这样,如何配得上李郎?” “我配不上?你这个没有眉毛的女人就配得上?”付拾一轻蔑看她:“再说了,咱们都是县主,说起来,我比你年轻多了,我还是正经的有品级官员,怎么也比你强。” 嘉诚县主这辈子活得太顺遂,光受宠了,完全没锻炼出来怼人的技术,此时被付拾一这么一通操作,她气得都哭了。 付拾一摊手手,无辜的看着高力士:“不怪我。” 高力士无言:那怪谁?怪我吗? 嘉诚县主咬牙切齿:“李郎怎么就看上了你!” “李郎李郎的,叫那么亲热干嘛呢?”付拾一不是很懂嘉诚县主这个操作:“你又和他不熟。” 嘉诚县主郁了,好半晌才缓过来,慢慢开口哀怨道:“这些年,我如此爱慕他,他却……” 显然她是愤懑不平的。 付拾一脱口而出:“喜欢我家李郎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难道每一个爱慕他的人,他都要回应你们?要我说,人人都有爱慕和喜欢优秀男子的权力,但是你自己喜欢和爱慕是一回事儿,非要和人家发生点什么故事,那就是臭不要脸了。” 这种行为叫什么?叫脑残自私粉。 付拾一深深觉得,很有必要提倡文明追星。哪怕是在这个时代。 “再说了,你这么不要脸,你丈夫知道吗?”付拾一奇怪的看嘉诚县主:“都成婚了,又一起过日子,怎么也该有点感情吧?我家李郎再好,那也不能陪你吃饭聊天啊。难道还能比得过日日在你身边的人?” 嘉诚县主白着一张脸,“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付拾一决定不给她说奇奇怪怪话的机会:“反正我也和你不是一路人。” 她言归正传:“你们兄妹二人现在落到了这个境地,我觉得,你们还是想想怎么办吧。到了这里来了,不说点什么,等着用刑吗?” 付拾一表示自己不是很懂:“你阿兄为了权力财富也就罢了,你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李郎啊。”嘉诚县主自然而然的这么回答一句,然后才言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和李郎双宿双飞。” 她说完这话,轻蔑的看一眼付拾一:“李郎决不能和你成婚。” 付拾一乐了:“你问过我家长博的意愿了吗?” 感觉嘉诚县主大概是快要疯了,付拾一就干脆了当跟她道:“我知道,你喜欢李长博。你觉得李长博好看,有才华,简直就是耀眼的小太阳!他就是你的神,你的心,你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情!” -- 第1014页 嘉诚县主狐疑的看付拾一,不是很懂这个套路。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在你心里,李长博就跟神仙一样,是最皎洁的白月光。但你想过没有,抛开外貌家世才华,李长博他也只是一个人。” “一个正常的人。跟我们一样的吃饭拉屎放屁,你知道吗?他这个人其实可不解风情了,我做的饭,他永远都只会说好吃两个字。而且他其实有时候也很不近人情你知道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总想着免费使唤我!还有,他还克扣我们师爷的休沐!最关键的是,你和他就算真在一起,你能受得了只有一个空名吗?” 付拾一掰着手指头算给她听:“上个月一整月,他休沐了一天而已。还有,加班了十天,回到家,就剩倒头就睡了。我要不是和他在一个衙门,我估计我都不愿意嫁给他!” “天天独守空房的日子,难道你想要?他去衙门了,你得在家做饭看孩子,孝顺长辈,他回来了,你还要准备饭菜嘘寒问暖。你想要的体贴?没有的,他都累了一天了。你想要的柔情蜜意花前月下?没有的,你一个月能和他吃上饭的次数都很少。更多时候,他就算回到家,想的也是案子,想的也是如何治理长安城。” 付拾一看着已经听住了的嘉诚县主:“这样的李长博,才是真的李长博。你还喜欢吗?” 嘉诚县主下意识反驳道:“他怎么会——” “他怎么不会?”付拾一反问嘉诚县主:“他也是个男人,他自然和别的男人一样,要养家,要建功立业,要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甚至他比别人更加上进和努力——而他只会更加少时间陪伴家里人。这些,是你想要的吗?” 嘉诚县主说不出话来了。 “而且,你为他做这些,你以为他真的会感动吗?”付拾一说出了最残忍的事实:“你长这么好看,家世这么好,也一定有很多人对你趋之若鹜吧?你会觉得感动吗?” “不,对于这种缠得紧,不知分寸的人,你只会觉得不胜其扰,心中厌恶。” 嘉诚县主愣住了。 付拾一循循善诱:“当然,你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你不心疼你自己,你想想你阿兄。大理寺的手段是很厉害的。能让人生不如死。他们请我来帮忙,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能将人身上肉一片片割下来,割下来几千片之后,人还不死。” 嘉诚县主瞪大眼睛,吓傻了。 第1865章 最好回避 付拾一走出来时候,心情十分愉悦:劝退情敌这种事情,做起来还是蛮快乐的呀~ 嘉诚县主心理防线被击溃,付拾一就算是功成身退,她也不想知晓太多机密,所以明智的退了出来,将主场还给了高力士。 李长博还在外头等着,眼观鼻,鼻观心,像一尊精美雕塑。 付拾一斜睨他,故意阴阳他:“李县令真的是美貌无双啊——要不怎么这么多感情债?” 李长博难得心虚,但转念一想,又理直气壮:“她们与我何干?我都不熟!既是交集都没有,又怎算感情债?” 付拾一没了脾气:这话没毛病,三观很正。 她只能幽幽道:“长得太好看,也是一种罪孽啊。” 李长博立刻跟上:“那付小娘子一定也是罪孽深重。” 付拾一震惊看他:说这话,你良心不痛的吗?虽然你在夸我,可我家是有镜子的! 然而李长博好似良心半点也不痛,毕竟他脸上一点表情变化也没有。 于是付拾一不得不赞他:“几日不见,李县令的脸皮又变厚了。” “哪里哪里。”李长博微笑谦逊:“只不过是说几句实话。在我心中,我未婚妻自然是天下第一美。” 付拾一最终还是折服在了如此糖衣炮弹之下。 回去路上,付拾一将范老头跟自己说的话也告诉了李长博:“我想,他说得对。写信给我的,未必是他。” 李长博则是没有半点意外:“大家族惯用的手段罢了。范老头将死,范家将他抛出来做个棋子罢了。不过,范家能这样对他,说明严宇的事情,让他地位下降不少。” 顿了顿,他笃定道:“不过,范老头肯定也是自己愿意的。” 付拾一打了个寒噤:“一个老疯子,教出来一个小疯子。” 随后她又问起被截断手指头那个人:“人找到了吗?我想,或许那几块皮,也是从他身上获取的。” 李长博摇摇头。 付拾一的心情有点阴翳。 “要不了几日,就是河源郡主大婚,那一日正好又是腊八,我怕到时候,恐有骚乱。”李长博轻声言道:“到时候,你紧紧跟着我阿娘,千万别走散了。” 付拾一下意识的反问:“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李长博摇头:“没有。我猜的。腊八那日,大家都要过腊八,宫中也要祭祖,又加上河源郡主大婚,宫里也会跟着一起忙碌,若要有什么居心叵测的目的,那一日就是最好的选择。” 付拾一手指紧了紧,有些不安,又有些烦躁:“这些人吃饱了撑的?太平日子不过,到底想干什么?” 李长博笑着捏了一下付拾一的脸颊:“人都是贪心的。尤其是那些人。腊八是你生辰,那日晚上我再给你过生辰可好?” 付拾一也不大在意这些:“一个小生辰而已,年年都有,不过也没什么。” -- 第1015页 顿了顿,她还是转了个口风:“当然,饭可以不吃,礼还是收的!” 李长博登时哭笑不得。 付拾一耸肩:不给老婆送礼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到了拾味馆,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没有提起这次的案子,吃过饭后,付拾一拿出小药箱,给他换药检查伤口。 伤口虽然不大也不深,但是伤口已经黏在了纱布上,付拾一将旧纱布揭开的时候,李长博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付拾一只能告诉他:“疼也没办法,如果我小心翼翼一点点来,也一样是受罪,就跟钝刀子切肉一样。现在这样速度快点,还少受罪一会儿。” 李长博点点头,表示理解。 付拾一将纱布完全揭下来之后,伤口又有点微微渗血,但付拾一检查看来,伤口虽然还是有点红肿,但在正常范围内,而且结痂情况良好,并无感染,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这年头,受伤不可怕,可怕的是感染。 她忍不住又念叨一遍:“你以为你是钢筋铁打的吗?怎么就敢用手来挡?你知道人的手有多少神经吗?伤了其中任何一条,这只手可能就废了!” “脸上怕什么?大不了多条疤,总不至于残疾。就算实在不行,你用胳膊也行啊,那肉厚——” 面对付拾一的碎碎念,李长博态度十分良好:“情急之下,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你若受伤,我定心疼。比起心疼,还是手疼罢。” 这个糖衣炮弹直接就让付拾一溃不成军。 看着李长博疼得额上都见汗的样子,付拾一有心想要再埋怨两句,可最后也说不出来,只能叹息道:“可你受伤,我也心疼。” “那以后,咱们都要各自珍重。”李长博露出个笑容来:“都不要心疼。” 付拾一点点头,没了脾气。 小心翼翼将伤口重新撒上药粉,付拾一用新的干净纱布再将他手包好,就送他出去,不忘叮嘱:“不要沾水,手脏了用湿帕子擦。也不要用力,冬天伤口本身愈合就慢,你再撕裂开,就更难好了。” 说完这话,她抬头一看,发现下雪了,于是又折回去拿伞:“我送你回去。方良不在,我总觉得不放心。” 李长博失笑,却没拒绝,任由付拾一安排。 付拾一撑着伞,李长博个子高,头顶都快杵在伞上,他也不抱怨,微微的弯下腰来,配合付拾一一起往前走。 伞不大,两人距离更是靠得很近,自然而然就透出一股亲密来。 雪不大,稀稀拉拉的,付拾一抱怨:“今年下雪太多了。” 李长博还想着救灾基地:“基地那边很快就可以使用,希望到时候别有太多难民。” 付拾一轻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到了李家,付拾一先跟着李长博去见杜太夫人。 杜太夫人见了付拾一,就招手叫她过去烤火,等人都坐下了,才问吃过饭没有。 付拾一一一回答了。 杜太夫人听着,等都问得差不多了,才慢慢悠悠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还要瞒我到几时?还有那伤,是怎么回事?” 付拾一缩了缩脖子,顿时心虚。 第1866章 死了没有 李长博咳嗽一声,正要开口,付拾一就老老实实开了口:“还是我来说吧。” 她将如何瞒着杜太夫人,方良受伤,以及李长博受伤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说了。甚至连李长博利用色相迷惑了人家嘉诚县主,得到火种的事情也说了。 杜太夫人最开始还能面色如常的听着,后来就忍不住开始跟着变换神色—— 等到听完了,她老人家幽幽的叹息一声,哀怨的看付拾一:“这还没过门呢,就学会了他那一套。开始知情不报了?” 那语气,就差没有直接问付拾一:你到底站在哪边? 付拾一乖乖认错:“我错了。”但下次肯定还这么做。 杜太夫人显然也知道这个认错是没有用的,当即就叹一口气:“罢了罢了。好歹是有惊无险。” 她让李长博将伤给她看了看,末了还夸一句:“还算你有担当,知道护着女人。不过,你也不冤,那嘉诚县主分明就是因为你才生了嫉妒,所以冲着拾一去的。”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个分析角度……就很没毛病。 她看着杜太夫人,小小声:“不过,李县令也是很疼的。这个伤,肯定也会留疤。” “男人怕什么?”杜太夫人摆摆手:“没有大危险,留疤也就留疤了。反正你也不会嫌弃他。” 末了,她还是很关切的问了一句:“不会影响成婚时候吧?” 付拾一估计了一下时间,摇头:“那个时候,应该结的痂都掉了。不会影响成婚的。” 杜太夫人和李长博都舒了一口气。 只是杜太夫人有些发愁:“过几日你阿娘就到了,到时候怕是不好说。” 李长博自己也知道这个事儿,当即表态:“无妨,到时候只说是我遇到匪徒,不小心受了伤。方良伤成那般,她也不会怀疑。” “倒不是说这个。”杜太夫人摇头:“事情已经了结,瞒不瞒都不要紧。关键是,她必定又要唠叨,不同意你继续做县令。” 付拾一这个时候,就老老实实的吃点心:其实吧,这个事情还真不好说。婆婆要是看到儿子为了保护儿媳妇受伤了,心里难免还是有点埋怨的。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人遇到危险,不也下意识攥紧拳头保护手心不是? -- 第1016页 不过,杜太夫人不提,她也会戳破。就算提了也没什么——因为将来搞不好换成她,也做不到更好。 吃过点心,付拾一说起了暖炕:“今年雪大,烧炭盆毕竟还是太干,所以我跟敏郡王提了,这边尽快将暖炕盘起来。您看看在哪里盘?” 杜太夫人也去拾味馆见识了暖炕的威力,当即就拍板:“几个院子都弄一个!至于你和长博那院子,自然你来定。明日我叫人将那院子的图纸送过去,你看看。若还有什么想改动的,也趁机一并弄了。” 拿来做新房的院子,重新装修也不为过。 付拾一哪里不知道,杜太夫人这是努力让自己有归属感? 两个人结婚,怎么让女人最快获得家的感觉?那就是装修时候的做主权。 付拾一由衷的狗腿:“太夫人真是对我太好了。我何德何能才能遇到您啊——” 杜太夫人笑眯眯:“那你就不想报答报答我?最近几天嘴里怪没滋味的——” 付拾一秒懂:“明天要是没事儿,咱们就弄点好吃的去!” 李长博在旁边都插不上话:…… 不过,第二天付拾一和杜太夫人还是没能吃上好吃的。 因为发现了那个被截断手指的倒霉蛋了。 那个倒霉蛋被扔在了街上。 天还没亮估计就被扔出来了,而后有人上报到了长安县衙门。 于是乎,付拾一一大早就被通知去衙门。 徐双鱼和翟升两个看了情况,觉得就是那个倒霉蛋,于是特地叫人立刻请她去。 付拾一咬着一个热的红糖糯米煎饼,还没从困意里挣扎出来,焉哒哒的坐在马车上去上班。 糯米煎饼表皮油润润的,内里雪白柔软,咬开时候,甚至有点不能定形。 中间已经融化成糖液的红糖,也开始往外流。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平衡,尽量让它不淌得到处都是,同时更是又狠狠咬了两口——这种有汤圆一般的口感,但是外皮酥脆的煎饼,让人根本无法抗拒。 而且这样冷的天气,这种糯叽叽的小甜饼,是提供热能的最佳燃料! 糯米煎饼吃完,也刚好到了衙门。 付拾一洗过手,就去验尸房。 不过验尸房里空无一人。 抓来一个不良人问了,才知道那个倒霉蛋还没死,所以被送到了除辛那儿。 于是付拾一惊了一下之后,就杀向了除辛那儿。 除辛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门口熬药。 看见了付拾一,她登时有点欲言又止,神色十分微妙。 付拾一感觉出不对来,脱口而出:“莫不是人死了?” 除辛摇头,“死是没死,就是比死了也强不多点了。” 付拾一很快就明白了除辛为什么那么说。 事实上,她看到那个倒霉蛋的样子后,深深的觉得,的确是还不如死了呢——眼睛瞎掉了,舌头被割掉了,耳朵也被割掉了,基本上五官就剩下一个鼻子是正常的了,且不说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只说怎么接受自己现状,都是个难题! 而受伤这么严重,显然他也是失血不少,整个皮肤下,都快看不到静脉血管了。而且,他还在发着烧。 翟升和徐双鱼站在旁边,无辜的解释:“他被发现时候就这样了,我们什么都没做。”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她转身出去问除辛:“还有得救吗?” 除辛一脸怜悯:“都不是致命伤,退烧下去就好了。他在外头冻了很久,身上衣裳很单薄。所以才变成这样。” 付拾一点点头:“尽量救治吧。” 而她则是准备去进行检验——虽然人没死,但是也得验伤不是? 将这个倒霉蛋面上血污擦干净之后,付拾一对着他的脸,就陷入了沉思:怎么这么像李县令呢? 第1867章 这是谁呀 付拾一将这个疑惑说了出来,并且问自己两个学生:“你们觉得呢?” 翟升翻了个白眼:“这说是李县令亲兄弟都有人信。” 徐双鱼郑重其事的:“这倒不至于,顶多是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你看气度就能看出来——” 付拾一:……我可怜的公公,足不出户,就被扣了个屎盆子。 不过她也觉得徐双鱼说得对:“会不会是李县令阿爷哪个兄弟做的孽?” 翟升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李家清白家风就这么被泼黑了。 除辛在门口,幽幽的问了一句:“你敢不敢问李县令?” 付拾一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其实我想,我猜到了他的身份了。你们听没听过,嘉诚县主十分痴迷李县令的事情——” 这个事情,其他人不知道,但是王二祥立刻亢奋起来:“怎么不知道!这个事情,还要早一些。你们是不知道。比起河源郡主,嘉诚县主简直就是疯了一样!” 付拾一眼睛都亮了:???愿闻其详!!! 王二祥端了个小板凳,就地坐下,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讲起了嘉诚县主的光辉事迹。 怎么说呢,现代那些讨人嫌的私生饭,可能是得到了嘉诚县主的真传。 譬如,偷偷购买李长博用过的东西——李长博去旁人家中做客,喝过水的杯子,被嘉诚县主讨要走。 李长博吃过的那盘点心,她也要都带回家。 -- 第1017页 甚至李长博的各种墨宝,写废了的东西,她也买通人偷出来。 甚至,李长博穿过的鞋袜,她都想办法偷过——那时候,李长博来长安赶考。而那时候,李长博还比较年轻。 至于偶遇什么的,拦路表白什么的,伤害和李长博有过接触的年轻女子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付拾一听完,深深感叹:李县令这么反感河源郡主,莫不是也有这位的丰功伟绩?他从不看一眼别的女子,莫不是也是因为被荼毒得有了心理阴影?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感谢嘉诚县主的:若不是她,李县令未必能单身到今天,便宜了自己呢! 付拾一正色的,由衷的夸了一句:“有时候,蟾蜍也是一味好药。” 翟升和徐双鱼:??? 就连除辛也莫名:“好好的怎么提到了蟾蜍?” 于是付拾一给大家讲了天鹅公主被癞蛤蟆觊觎的这个故事。 除辛差点笑昏厥过去:“嗯,蟾蜍还真是一味好药。” 其他几个人震惊脸:什么时候付小娘子损人都这么文雅了?! 付拾一问王二祥:“那你听没听说过,嘉诚县主后来的丈夫是长什么样?” “嘉诚县主很宝贝,轻易不带出门。”王二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不过根据可靠消息,嘉诚县主的丈夫,和李县令像一个模子出来的。当年还有人偷偷怀疑,嘉诚县主是不是将李家哪个旁支的孩子给弄来了。而且,听说她丈夫年岁比她小。” 付拾一明白了。 于是目光再落在躺在那儿倒霉蛋身上,就更同情他了:这可真是太倒霉了。 付拾一想了一想:“想办法找到嘉诚县主身边的侍女,让她们来认一认。再不行,就只能让嘉诚县主来认了。” 虽然不是验尸,但其实也和验尸没有什么区别——这个倒霉蛋儿,只剩下了一口气。 当衣服脱开那一瞬间,付拾一他们就倒吸一口凉气:太禽兽了!真的太禽兽了! 这个倒霉蛋儿的身上,有皮损。 怎么样的皮损呢? 就是那种剥皮造成的皮损。 胸口的一大片皮肤被剥离后,底下的肌肉组织,看得一清二楚。 由于组织渗液,衣服已经黏在了伤口上,所以脱下衣服时候,明明在昏迷中,可对方还是疼得整个人都在抽搐。 这无异于是再一次的揭皮。 付拾一已经知道那四块皮是从哪里来的了。 而被剥皮的范围,显然比那四块皮更大。应该是剥皮下来后,又重新的切过。 这样大范围的皮肤缺失,除非是重新植皮,否则根本不可能好起来。 可能一时半会不会死,但随着时间过去,感染,化脓,最后人就会死在并发症上。 付拾一很清楚一点,这个时代,治疗,也只是拖延时间,承受更多的痛苦。 而最后,死亡也依旧会到来。 她沉默的让到了一边去,让除辛来看伤口。 除辛原本诊脉,觉得人还有一线生机,可以试试。 但现在看着这一大片伤口,就惊讶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付拾一告诉她:“小腿上,肚皮上,还有后背上,都有同样的伤。” 她顿了顿:“以我对人体的了解,恐怕伤口是长不好的。” 除辛说不出话来,迅速检查一遍他全身,果然肚皮上还有一块同样大小的皮肤缺失,后背的更夸张,可能是切坏了一次,所以有两处一大一小的伤。小腿上的最小。 但是每一个伤口,都已经开始化脓了,肉和衣服黏在一起,撕开时候,就会让人疼得肌肉不住的抽搐。 而面对这样的伤口,翟升都有点绝望:“前后都有伤口,这可怎么放?” 付拾一也很无奈。 最后,他们只能将人侧着放。怕他自己撑不住,所以翟升和徐双鱼两个就帮忙按着肩和盆骨,固定姿势。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这样。 除辛看着人,不自觉的露出怜悯和哀痛来。身为医者的仁心,让她见不得这样的情景。 付拾一轻声道:“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一阵吧。或许,他还有想说的话。再然后……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身为医者,除辛意识到付拾一的意思后,下意识张口就想反驳:“怎么可以——”杀人? 可是后面的字,最终还是颓然的被咽下去。 眼耳口俱损,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出,就算活着,其实也没多大的意义。 更何况,也活不下来。她当然比付拾一还要清楚,这样的伤,她治不好。 大夫治的是病没错,可是到了一定程度的病,她就无能为力了。 那已经不是病,而是命了。 第1868章 同意与否 除辛站在那儿,眼眶红了,眼泪也落下来了,可最终,她还是只能无奈的说一句:“我做不了主。” “去请示李县令吧。”付拾一也很无奈,也很无力,但她也更清楚,痛痛快快的死掉,不被病痛折磨,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除辛默默的退出去,出去之前,她低声说了句:“我去弄些止痛的药。” 付拾一点点头:“阿芙蓉也可以用。不必担心剂量问题。” 阿芙蓉本身就是麻沸散的成分,但是除辛一直很小心剂量问题。 -- 第1018页 但对于要死的人,剂量问题就可以抛开了。因为活不了,所以成瘾性,不予考虑,只需考虑患者临死之前这段时光,尽量减轻痛苦。 除辛叹息:“知晓。” 阿芙蓉很贵,因为最好的都是从外域进来的,本土能种植的地方,也离长安太远,且药效也不如外域的。 但这个时候,谁也没提钱的问题。 在生死面前,钱财微不足惜。 付拾一再验伤的时候,心中也是沉甸甸,费了一番功夫,这才找回了专业状态。 “伤者体长五尺六寸左右,身形瘦削,肤白,发乌黑。” “其双目因外力所致,眼球破裂,晶体浑浊,已彻底失明。” “双耳被刺破,耳道损伤,外耳也被割去,具体失聪程度无法判断。但极有可能耳膜破裂,彻底失聪。” “舌头也被割去大半部分,剩下一部分很难再发挥作用。故而伴随失语。” “伤者除去上述外伤之外,右手食指缺失,伤口结痂良好,判断应该是两日到三日前受伤。” “除此之外,伤者还有胸口一处,后背两处,腹部一处,左小腿一处的皮肤缺失,最大者,足有成年男性巴掌大,最小者,也有成年女性巴掌大。伤口已出现化脓现象。” “伤者高热不退,人陷入昏迷,肢体末端还有冻伤痕迹,此时虽然还有一口气,但很有可能支撑不了多久。根据伤情判断,建议进行安乐死,减少死前经历的痛苦。” 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付拾一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出去了。 她叮嘱两个学生一句:“你们先照顾好他吧。” 而后,她就不敢多看一眼,匆匆出去。 有时候,人生在世,怕的不是艰难困苦,而是怕没了希望。 李长博过来时候,付拾一正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思考人生。 他在她面前站定,轻声问:“在想什么?地上不凉?” 付拾一摇头:“不凉。我在想,嘉诚县主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怎么能够那么狠呢? 这可是她的枕边人。她怎么就能纵容旁人,那么伤害折磨自己最亲密的人? 就算没有爱情,日久相处,养条狗都会心生怜惜的,更何况是人? 对于这个问题,李长博则是回了一句:“有的时候,脑子有病的人,是没办法用正常眼光看待的。” 付拾一点点头:“我也觉得嘉诚县主是脑子有病。” 李长博进去看了一眼,很快就退出来。 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出来后他还又说了一遍:“她真的是有病。” 付拾一点点头。深深的理解李长博的感受:任何文字和言语的表述,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他们应该是觉得,他没了用处,而且又怕他泄密,所以干脆将人弄成这样,再丢掉。”付拾一分析道:“他们是故意将人丢在主街上的,为的很可能是示威,或者制造恐慌。现在外头的传闻,一定很多。” “而不管剥皮,还是切下手指,甚至于戳瞎眼睛,弄伤耳朵,切割外耳和舌头,手法都很专业老练。”付拾一微微眯起眼睛:“可是范老头早就被抓了。手指头可以是范老头切的,皮也可以是范老头剥的,但是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是范老头?” “而且,应该是仵作做的。”付拾一语气很笃定。 李长博惊讶:“何以见得?” “如果是普通匕首,很难将舌头切得那么多。还有耳朵,也并不是一刀直接割下来的,而是一个比较长的过程,因为伤口处皮肤,有锯齿状的痕迹。这说明,是一点点割下来。”付拾一甚至举了个例子:“切过肉的人,都能看出这其中的不同。” 李长博明白付拾一的意思了,当即转身就往外走:“我去一趟大理寺。” “我跟你一同去吧。我想去见一见嘉诚县主。”付拾一咬牙切齿:“人成了这样,可她依旧是妻子,如果要安乐死,肯定要征求她的同意。就算没有安乐死,人死了,尸体如何,也要她发话。” 于是两人一同出门,直奔大理寺。 一路上,两人都没多说什么,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以至高力士见到他们二人时候,整个都惊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高力士还不知道长安县衙门的具体事情,他只知道有个伤者送去了。 付拾一将情况大概说了一下,高力士也沉默了,二话不说就让人带着付拾一去见嘉诚县主。 嘉诚县主的样子比昨天看着要好一些了。化了妆,还换了衣裳,甚至桌上还摆着一盘点心,她看上去过得还不错。 付拾一一个没忍住,张口就是嘲讽体:“县主过得不错啊。在牢狱里,都抵挡不住你享乐的步伐啊!真是躺在棺材里都要人伺候,死都不忘享受!” 嘉诚县主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当即气得脖子都粗了一圈,可惜噎了半天,也只骂出来一句:“粗鄙!” “你倒是不粗鄙。男人都成那样子了,你还有心思化妆打扮,吃点心享受。”付拾一皮笑肉不笑:“请问,您还是个人吗?学过礼义廉耻这几个字吗?” 她顿了顿,越发损了:“不对,不能这么说。动物可能不太愿意被这么侮辱。毕竟把你和动物放在一起,对它们太不公平了。” -- 第1019页 嘉诚县主彻底绷不住娴静的形象,破口大骂道:“你撒哪门子的疯?” 事实证明,不管地位多高,穿得多精致,女人一旦失去理智,那么也都是一个模样。 第1869章 心情复杂 付拾一耸肩摊手:“我这叫路见不平而已。不过,其实也犯不上。” 她看着嘉诚县主,直接告诉她实情:“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有人在街边上发现了一个被丢在那儿的重伤男子。” “伤到了什么地步呢?眼睛被戳瞎,耳朵被切了,舌头也被割掉了。他食指没了,身上还缺了好几块皮——请问,你认识他吗?” 顿了顿,付拾一热心补充:“哦,对了,他还特别像李县令。” 嘉诚县主愣了。 付拾一看着她,再问一遍:“你知道他是谁吗?” 嘉诚县主张了张口,嘴唇有点哆嗦,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颤抖着问了句:“他……怎么样了?” “有瞎又聋又哑,而且身上的伤一直在恶化,他浑身高热,神志不清,救是救不活了。”付拾一看着她脸上的担忧,却不同情,只觉得好笑:迟来的深情,算什么呢? 嘉诚县主说不出话来了,神色都恍惚了。 过了很久,几乎付拾一都打算要走了,才听见她干涩的问了一句:“我能……去看看他吗?” “你知道他是谁吗?”付拾一反问。 嘉诚县主点点头,面露苦涩:“他……他是我丈夫。他叫……彦青。” “他家里还有其他人吗?”付拾一这句话,是真心实意替彦青问的,如果有,能见最后一面,也算是……不那么惨? 可嘉诚县主摇摇头:“他家里人都死绝了。他是个孤儿。打仗,只有他自己活下来了。我见他长得……把他买了下来。” 付拾一忽然就没了脾气:这个世道总是这样,挣扎求生的人,却往往比其他人遇到更多糟糕的事情。 彦青遇到嘉诚县主,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活下来,却最终还是如此凄惨的死去。 “我能见见他吗?”嘉诚县主忽然哭了,声音也哀求了:“让我见见他,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付拾一还真有一个问题想问:“那么,你告诉我,他们那么对彦青,是你同意的吧?你知道他的手像李县令,所以,你同意用他的手指。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相信。” 嘉诚县主没有反驳。 付拾一忍不住嘲讽:“所以你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呢?” 嘉诚县主捂住脸,“呜呜”哭出声来:“我没想他会死,一根手指头而已——我救了他的命,给了他荣华富贵,要他一根手指头也不过分吧!” “是,没了一根手指头,他不会死。可他会疼啊!而且皮呢?那是活人,硬生生扒了皮,他又是什么滋味?”付拾一问她。 嘉诚县主哭声越来越大。 付拾一转身出去:“我帮你去问问高力士。其实我还真想你去看一眼,不看看,你怎么知道你做了什么孽?” 对于这个事情,高力士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只不过说要准备一番。 付拾一点点头,轻声建议:“我建议,来一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高力士一愣,不由得细细打量付拾一。 付拾一耸肩:“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想着,那些人将彦青丢在街上,必然有些目的。或许,就是冲着嘉诚县主来的呢?” 有个词,叫诱饵。 还有个词,叫杀人灭口。 高力士神色复杂的夸赞一句:“付小娘子真是玲珑心肝。” “那还是算了吧。”付拾一悻悻道:“一般这种人都没有好下场。参考比干。” 高力士:……可也得有人敢吃啊! 李长博这头还没完事儿,付拾一就先回去了。 彦青那样的情况,她怕他们应付不了。 事实上,付拾一是对的。 彦青没等用药,自己就醒过来了。 然后,他跌跌撞撞的要寻死。 付拾一过去时候,除辛的药房都被弄得一团乱了。 彦青身上光着,只穿了四角短裤在屋里到处冲撞,翟升和徐双鱼两个顾忌着他的伤口,就有点儿无从下手的感觉。 不得不说,彦青皮肤挺白的。 身材也是不错的。 但是这个形象吧,多少有点有碍瞻观。 除辛都避得远远的。 徐双鱼和翟升两个看见付拾一,就像是看见了救星,就差扑上来抱大腿了。 面对他们二人的求助,付拾一冷漠的拒绝了:“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我是女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她甚至还鄙夷的嘲讽:“不要让我觉得你们两个连这点小事情都做不好,只会白吃干饭!” 徐双鱼和翟升默默的撸起了袖子,对视一眼之后,终于都拿出了自己的实力。 在两人一人被抓了好几下之后,彦青终于被制服了。 付拾一也没法让彦青穿衣裳,只能将人先那么按着。 而后,就在众人完全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她想了想,直接将一支笔塞进了彦青的手里。 刚才还躁动不已的彦青,忽然就安静了。 而后付拾一又将一张纸,塞进了彦青另一只手里。 -- 第1020页 彦青再一次激动起来,不过却没了发疯的感觉。 付拾一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往桌子边上带。 彦青微微迟疑了一下,就跟着付拾一的牵引走,那样子,乖得不得了。 将纸铺在桌上,拉着彦青的左手感受一下之后,付拾一再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右手。示意他写。 翟升和徐双鱼目光灼灼的看着付拾一,敬仰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付拾一睥睨二人:哼,这种事情,当然要动脑子了! 彦青必是不想活了,但不代表他什么也不想说。 事实证明,彦青现在这样,指望他写出正常的字,是完全不可能的。 因为他煞有架势的,写出了一个墨团来。 付拾一倒是记住了每一个比划和它们的顺序,迅速拽过来一张纸进行记录。 翟升连连点头:不愧是我师父!真是聪明绝顶! 付拾一此时此刻如果听见他的心声,必定会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你才绝顶!祝你这辈子早早就聪明绝顶! 很快彦青就写出了第一句话。 只是看着这句话,所有人都心情略有些复杂。 付拾一更是不忍看他,只默默的转开头。 第1870章 真的很傻 彦青的那句话是:“县主可好?” 这个县主,自然是嘉诚县主。 最终,付拾一吩咐翟升:“你抓着他的手,写,她很好。” 的确,嘉诚县主现在好得不能再好了——有饭吃,有衣穿,还能化妆吃点心。 比起彦青,好了千万倍不止。 彦青在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后,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叫做“放心”的表情。 随后,彦青又写下一句话:“他们在城里。要谋反。” 付拾一让翟升问他:“位置呢?” 彦青这一次只是摇摇头,表示他不知。 又过一会儿,他才继续写:外族、前朝。口音不对。 付拾一秒懂:彦青的意思,是说口音不对,像是外族人。而还有的人,可能是和前朝有关的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彦青再写出来的,就只有一个字:死。 写完这句话之后,他就扔了笔,站在那儿缓缓扬起了脖子。 就好似生怕刀来的时候切得不够准,死得不够快。 付拾一让翟升告诉彦青:县主要来,见否? 彦青一下激动起来,拼命摇头,甚至还做出了想要逃跑的举动。 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他这是不想见嘉诚县主。 翟升和徐双鱼按着他,不让他乱动,可是都有点不忍心了。 付拾一想了想,让翟升写了句:“她很担心你。” 这一次,彦青再度安静下来,写道:真的吗? 付拾一只回:真的。 彦青笑了,可很快抬手捂住脸,哭了。 他眼睛伤成那样,一哭,流出来的都是血泪。 很快一张脸上,全是血红的泪痕,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现在是不应该哭的,但是他也听不见,这个状态也没法给他写,付拾一都觉得有点头秃。 不过转念一想:算了,都要死的人了,还想这么多做什么?他高兴就好…… 彦青哭过了,自己又去摸索着找笔。 徐双鱼红着眼眶递给他,看着他在纸上写:不见,但不怪她。 这句话,又一次让付拾一差点哭出来。 她看着彦青,忽然就有一种想锤死狗血作者的想法——这种故事,真的很容易骗人眼泪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呢! 付拾一还挺想骂彦青一顿,让他明悟一下的。 但是,彦青又听不见。 而彦青在骗完了大家眼泪之后,就彻底的不再写任何一个字,是坐在那儿,微微仰着脖子,用这样的态度,表明自己想寻死的意愿。 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彦青,大家都没办法。 当他拒绝交流之后,付拾一他们谁也没辙。 好在他也没有继续自残。 付拾一头疼的守着他,叫来了厉海。 厉海一过来,看见彦青那阵仗,一言不发的扭头就将门帘给仔细拉上了——当然不是怕冷风吹了彦青,而是除辛就在外头看着…… 他随后开口:“弄走。” 付拾一震惊看他:“不是吧?他都这么惨了,你还想着吃醋?” “不合适。”厉海指了指药柜,“旁人,要用。” 付拾一觉得他是在找借口:他就是不想让除辛看别的男人!尤其是光着身子的男人! 但这种事情,人家坚持,你也不好继续戳破,所以付拾一就点点头:“对,你说得对!但是你看他这个这样子,能送到哪里去?我回头让他们收拾了屋子出来,再将人挪过去。” 厉海还不忘提醒:“尽快。” 付拾一:“……好的。” 整个过程,彦青对厉海的嫌弃一无所知。 众人深深觉得:有的时候听不见看不见,也挺好的。 嘉诚县主过来的时候,已是天快黑的时候了。 她换了衣裳,假装成兵丁混进来的。 而彦青则是被强行灌了药,昏睡了过去——事实上,他本身也撑不住,已经快陷入昏迷的状态。 付拾一如实将彦青的意愿告诉了嘉诚县主:“他说,他不想见你。” -- 第1021页 嘉诚县主眼睛是浮肿的,显然没少哭。 此时她一听这话,眼泪顿时又下来了:“知道,他必定是恨我的。你替我跟他说说——” “他听不见。”付拾一提醒她:“之前我们交流,是写字。但是他现在不愿意的话,就没法了。” 嘉诚县主一下哭出声来,也许是想到彦青已经听不见,她啜泣了几下之后,忽然就放声大哭,还有越哭越伤心的架势。 付拾一揉了揉太阳穴:“别哭了,早干嘛去了?他倒不恨你,只是不愿见你。我猜,可能是不想你看见他现在这幅样子。” 嘉诚县主是因为彦青那张脸而买了彦青,甚至和彦青成婚的。 彦青心里也清楚。 所以,他没了吸引嘉诚县主的东西时,他必然会觉得自卑。 一方面,他不想让嘉诚县主内疚,另一方面,就是处于这种自卑,他怕嘉诚县主厌恶。 嘉诚县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怎么那么傻!怎么就那么傻!” 付拾一也觉得彦青挺傻的。 事实上,整个衙门的人,都觉得彦青挺傻的。 “让我看他一眼吧,就一眼!”嘉诚县主拽住付拾一的袖子,苦苦哀求。 付拾一抽回来,问她:“看一眼,又有什么意义呢?你怕他怪你的话,他也不怪你。你本来也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才和他成婚的,现在他已经成了那样子,难道你还会喜爱与他?还是说,看了这一眼,你觉得自己尽到了义务,就可以心安理得?” 嘉诚县主说不出话来,拼命摇头否认。 因为她的苦苦哀求,付拾一最后还是让她看了一眼彦青。 彦青穿不了衣服,也盖不了被子,取暖全靠火盆。他身上,只有一个裤衩子。 所以嘉诚县主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的伤。 然后,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的从嘉诚县主脸上落下来——到了这个时候,嘉诚县主反倒是哭不出声来了。 她死死的捂着自己嘴,面上全是震惊。 震惊之余,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付拾一开口叹息:“很可怕吧?害怕就出去吧。” 普通人,看见这样的伤口,只会觉得恐惧和恶心——尤其是没了皮肤遮盖的那些肌肉,看上去,更是可怕。 嘉诚县主用力摇头,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给自己鼓劲,她反复哭道:“我不怕,我不怕!” 第1871章 爱或不爱 嘉诚县主这样的反应,付拾一理解,但又不理解。 最后,她让王二祥将嘉诚县主拉出来——万一自己上的话,嘉诚县主又伤人怎么办? 嘉诚县主也没反抗,跟着就出来了。 一出来,嘉诚县主就哭着问:“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以前我来了,他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付拾一无语的看她:“大姐!昏迷了晓得啵?瞎了聋了哑了晓得啵?” 他现在躺在那儿,就算是醒着,也等于是在一个又黑又安静的小屋子里呆着,只有煎熬。还指望像从前—— 所以要不怎么说,养尊处优的人,就很容易太自我呢? 她不禁深深感叹:李家教育子孙,真是有一套的。当然,嘉诚县主如果父母没有早亡,她或许也不这个样儿。 嘉诚县主就像是听不懂付拾一的话一样,很快又问了一句话:“他真的好不了了吗?” 付拾一这个暴脾气,一时之间完全压不住了。她斜睨嘉诚县主,问了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么几大块皮缺损了,看见了吗?怎么补上?你愿意割下来皮去救他吗?” 嘉诚县主大概也知道那很疼,瑟缩一下之后,理直气壮:“我可以出钱买,一定有人愿意——” “问题是,哪怕就是你愿意从身上割下来皮去救他,那也救不了。他的皮,就是他的皮,别人的替不了。”付拾一嗤笑:“扒皮时候,你们想什么呢?” “他们说,他不会死的,就是受点苦——”嘉诚县主眼泪又下来了,这次连鼻涕都跟着一起下来。哭得异常真实:“他刚好惹了我生气,我就想着,就想着——” 付拾一对着嘉诚县主刚生出来一点心软,就被她这话全都弄没了。 甚至都被气笑了。 付拾一没忍住,打断了嘉诚县主,然后怼了回去:“你一看就是小时候受罚少了。自己不疼一下,根本不知道轻重。手指头没了,能长回去吗?皮没了,还能长回去吗?人死了,还能活过来吗?!” “人家说什么你都信,人家要是说吃屎能变美,你是不是也就去吃了!你脑子是干什么的?不会想一想吗?” 付拾一讥诮看她,无情戳破事实:“究竟是觉得不会有事儿,还是觉得有事儿也不要紧。因为你要得到正品了,所以替身也可以不要了。这会儿人要死了,你又想起来他的好而已。” “恕我直言,县主,你这就是杀了人还要娇滴滴的说,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付拾一揉了揉眉心,觉得跟这样的说话是浪费口水,于是住口干脆不说了。 嘉诚县主毫无还手之力。 事实上,付拾一也是第一次这样火力全开——到底是因为私仇还是因为公怨,其他人表示不敢说。 付拾一将这个事情交给翟升负责,而后自己就回了拾味馆。 -- 第1022页 拾味馆已经照常开张了。 只是春丽还没回来。 阿玫正守着一锅土鸡汤,用小泥炉煨着。 这一锅汤,是给付拾一、李长博和方良喝的。 嗯,付拾一纯粹是蹭了个饭。毕竟这是病号饭。 鸡汤里放了滋补的药材,沙参,党参,黄芪,还有当归,别的菜一律不放,只放几朵香菇,几块山药。 此时已经炖了一下午,鸡汤的香味里,夹杂着淡淡的药香,不难闻,反而有一种别样的勾人。 付拾一闻着这个味道,忽然就忍不住想:或许彦青临死之前,应该吃一顿好的。 不过这个念头,回头还要再琢磨。 付拾一先打算给李长博开个小灶。 顺带也给杜太夫人吃两口。 这个季节,基本上已经没什么新鲜菜蔬了,也就只有大白菜,豌豆尖,萝卜,还有油菜苔,以及一些菠菜。 再南方一点的地方还有菜,但品种也不算多。 付拾一就拿出了夏天屯的干菜——这种时候,当然是各种干菜的天下! 比如干茄子,干菜瓜,干豆角。还有咸腌菜。 付拾一抓出一把干菜来,放在水里泡上。 而后又去泡菜坛子里抓出了萝卜缨来。 萝卜真的是个很好的蔬菜,在任何形体时,都可以吃。 幼苗时候,可以当青菜吃一吃,虽然口味吧比较普通,可总比没有强。 等萝卜手指头大小时候,也可以拔出来,掐掉绿叶部分,只剩下一把萝卜缨带着底下的小萝卜,洗一洗,泡进坛子里。 等萝卜长大了,不管泡菜,凉拌,炖煮,都是好味道。 付拾一就很喜欢吃萝卜。 萝卜缨的吃法很简单粗暴,就是泡菜,等酸味出来,就捞出来炒。 又脆又嫩,酸爽回甜,口味极佳,关键是很开胃下饭。这对没有蔬菜的冬天来说,简直太友好了。 除了这两个菜之外,付拾一决定再做个简单的菜:油渣炒白菜。 一个干菜回锅肉,一个油渣白菜,一个酸辣萝卜缨,再加上一碗土鸡汤,这就是完美的三菜一汤,两荤一素。 其中油渣白菜最好做,来一小块猪油化开,然后炒一下姜丝和葱白,就直接放入白菜翻炒,再来点水——油渣也直接撒进去就行。等到白菜软了,香味出来,直接就可以起锅。 而酸辣萝卜缨也是,切碎的萝卜缨放入热油锅内加点茱萸翻炒就行,不爱吃辣的都可以不放辣。炒香了,就起锅。 干菜回锅肉略复杂些,肉得是正经的五花肉,满是肥油那种,煮熟了,再切片,按照炒回锅肉的方法炒出来。秘诀是油一定要多,因为干菜太吸油。放少了,干菜没有吸够油,就会不香,而且会有一种干涩的口感。 但是如果吸饱了油—— 付拾一炒好之后,尝了一口。 怎么说呢,这种油汪汪,带着肉香,又有菜干脆脆口感,嚼一嚼,还能吃出一点这些菜本身风味的口感,必须配上一大碗香喷喷的白米饭!馒头都不行! 饭刚做好,李长博就带着满身的疲惫回来了。 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忙极了。 付拾一也不问,笑出八颗牙齿招呼:“走,咱们回家吃饭去。” 说完提上食盒,直奔杜太夫人院子。 李长博跟在后头,心里浮躁一点点消退,整个人也是渐渐放松下来——他在这一刻,忽然就明白了回家的意义。 第1872章 忙碌起来 杜太夫人在家,早已经等得望眼欲穿。 因为这个,李家的厨娘表示有那么一点点的委屈:这些时日,做菜都是按照拾味馆的做法来,但太夫人从未如此期待过! 当看见付拾一那一瞬间,杜太夫人压根等不及,亲自就站起来迎上去,嘴上不住埋怨:“我就说,不要等他不要等他,我们自己先吃多好?” 跟在后头,刚迈进来一个腿的李长博,瞬间:要不我走? 最终他还是没走,毕竟未婚妻还在,毕竟食盒一打开时候的香味实在太勾人,毕竟他也是真的饿。 当然,他更加明白过来,为什么从前他就没有回家的感觉…… 付拾一笑眯眯摆好饭菜,花嬷嬷也将另外几个菜摆上——红焖羊肉,还有一盘蒜蓉菠菜,一盘黄瓜炒鸡蛋。 杜太夫人的饭,看似低调,实则羡慕得付拾一口水都流下来——贫穷的人想着怎么用咸菜过冬,有钱的人,根本没有过冬这个概念! 这个季节,一根不起眼的黄瓜,能卖出天价! 很多人以为古代人很惨,冬天都得吃咸菜。可惜,大棚蔬菜的概念,早就有了。而且技术还很成熟。 比如黄瓜,韭菜这些简单好弄的,他们都能弄出来!没有别的毛病,只是贵! 那吃的不是黄瓜,吃的是富贵! 但是杜太夫人从来都对富贵不屑一顾,她直奔着干菜回锅肉去了。 付拾一吃着脆嫩鲜甜的炒黄瓜,表示:果然人就是犯贱。夏天天天吃的时候只觉得腻,等吃不上了,就觉出好了……就比如现在,自己觉得这盘炒黄瓜,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 至于李长博,他什么都爱——尤其是现在饿了,那更是吃得优雅而……凶猛。 付拾一心想:要是嘉诚县主看见这一幕,估计都要哭出来。毕竟在她心里,李长博怎么能肥肉呢?怎么能吃到腮帮子鼓起来呢?怎么能吃这种味道浓烈的食物呢? -- 第1023页 可惜,高岭之花李县令的这一面,只能她看见了。 怀着这种诡秘的念头,付拾一诡异的满足了:这是我的人! 就着这个满足感,就着那一盘子炒鸡蛋,付拾一吃了两碗饭,还喝了一碗炖足了滋味的当归土鸡汤。 怎么说呢?就……很撑。 三人都是差不多的状态。 花嬷嬷见怪不怪的掏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山楂茶——从前杜太夫人煮花煮茶,风雅至极,现在多数时候,泡的都是大麦茶和山楂茶。也不用煮,拿开水一泡,一人端一杯,一面说话一面喝。 雅致是没了,只剩下一屋子的闲话家常。 杜太夫人看着李长博,发了话:“眼瞅着你阿娘他们就要来了,这一回,族中暂时交给旁人,你兄长嫂嫂都要来,你赶紧忙完了,也好陪陪家里人。” “还有,河源郡主成婚,你们也去看看,到时候咱们怎么办,也好有个借鉴。请哪些人,你也要拟个单子出来。”杜太夫人指点江山:“以后你们也是要嫁女儿娶媳妇的人,多见见,多学学。” 杜太夫人慢慢悠悠喝一口山楂茶,酸得眯了眯眼睛:“至于酒席,咱们家难得办一回事儿,我的意思是,也得涨涨脸面。到时候,多找几个厨子,别叫其他家比了下去。” 付拾一在旁边听着,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于是同情的看李长博:娶媳妇果然不容易。 刚这么一想,杜太夫人就点了她的名:“我叫人打的首饰,衣裳,家具,都弄好了,这几日就要送来,到时候让长博给你休沐几日,你过来看看,到时候怎么摆放。上次给你说修缮院子的事情,你可想好了?” 付拾一一提起这些就脑壳疼,“想好了,也没什么改动的,就翻新一下就可以。栏杆什么的,刷一刷漆,墙面弄一弄。” 杜太夫人点点头:“那树呢?换不换?” 付拾一摇头:“就不换了,都长得很好,来年正好赏花。” 杜太夫人看穿她的心思:“那种菜吗?” 付拾一干笑两声:“小花园里不是开辟了菜地吗?到时候咱们春天往墙根底下撒点豆角,让它爬到墙头上去,也很好看的。还能吃菜呢。吃不了的晒干,咱们冬天炒肉吃。” “还可以种点南瓜,这个开花也好看。” 杜太夫人压低声音:“那个无花果,好吃吗?种点?对了,这次他们准备的见面礼里头,就有外头来的种子。听说好看极了。” 付拾一顿生期待:“真的?那咱们开块地出来,到时候种!” 虽然还没见面,但是付拾一已经觉得这些人都是亲人了:真的是太可爱了好嘛! 李长博慢悠悠的开口:“我叫他们找的。” 付拾一震惊看他:“你这是在拆家里人的台。” 李长博一脸恬淡雅致:“叫他们再给别的。” 他顿了顿,语气家重:“我们才是一家。” 付拾一秒懂,顿时觉得自己肤浅了:李县令才是真正的持家有道! 杜太夫人在旁边听得乱七八糟的,笑骂:“你连兄长都坑骗!你一句话,他们可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如今倒好,你还如此!也不怕他们寒心!” “做兄长总是吃亏的。”李长博微笑:“这是做兄长的应该做的。阿兄亲口说的。” 付拾一由衷感叹:“有哥哥可真好啊。” “以后咱们孩子,会有好多兄长。”李长博笑得更加弧度明显:“他的兄长那儿,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付拾一:!!!李县令你这是骗我生孩子系列吗! 不过说起孩子,付拾一想起一个事情来:“这次孩子们也都跟着一起来吗?” 杜太夫人笑呵呵:“可不?都吵嚷着要来。你做婶娘,到时候可要破费。” 付拾一倒不怕破费,人家想着她,她难道还要吝啬?既然是一家人,那都是自己人了!她笑眯眯道:“那我得好好准备准备。” 对女人来说,融入新家庭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饶是付拾一自认为作为中年妇女,又经历这些事情,早就已经锻炼出了强大的内心,但这个时候,还是有点儿发憷:做新妇,可不简单! 第1873章 四脚朝天 从这日起,付拾一就忙碌了起来。 考虑到李长博侄儿们的年纪参差不齐,所以付拾一给男孩子准备的礼物,都是滑板车。 而女孩子们的礼物,付拾一想了想,决定一人送一只大金镯子:对于女人来说,有钱和没钱,过的那是两种生活! 对于付拾一这种考虑,李长博在略无言之后,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挺好。” 就是大金镯子对小女孩来说,未免太压手了。 这些礼准备好,付拾一又准备给河源郡主的礼物。 给河源郡主的礼物,付拾一思来想去,决定送一本菜谱,和一只纯金打造的存钱罐。 做了人家媳妇,手里有钱,便好说! 至于存钱罐…… 现在也有,不过都是用陶罐,也不是那么小的口。 所以李长博不是很理解:“若是存满了,怎么取出来?” “这里有个卡扣,一转,脑袋就能取下来。河源郡主属猪,这个形象也好。”付拾一指着图纸给李长博解释。 顿了顿,她贼兮兮的压低声音:“我本来想送一对金猪的,实心的那种,但是去金铺问了问,发现做不出多大的。到时候肯定不好看,现在这样就不一样了!只需要多加一点工钱,还是那么多金子,可是这一对金猪,多么大!” -- 第1024页 李长博刹那之间,表示十分服气。 “你就送画就成,我想好了,你送一副胖娃娃图,祝他们早生贵子。”付拾一语气更加贼了:“这样你的小金库不至于缩水太厉害。那本菜谱,足够她去开十个八个铺子的,迟早她能把两个金猪装满!” 李长博幽幽问:“那若是亏了呢?” 付拾一迟疑:“不能吧,敏郡王指点,还能亏?” 顿了顿,她摊手:“就算真亏了,那也不怪我啊!反正我的菜谱肯定没问题!” 说一阵子话,李长博就该去大理寺了。出了这个案子,他就被陛下点了名,去大理寺协同办案。 付拾一不甚留恋的挥挥手:“快去吧快去吧。” 李长博哭笑不得的去了。去之前,又道:“若彦青一心寻死,到了实在痛苦的时候,就让他安静的去吧。嘉诚县主已经签字同意了。” 对于这个事情,付拾一难免还是心情沉了一下,闷闷的点头。 彦青如今拒绝交流,吃药都靠灌。而伤口也一天天恶化起来,估计也不会再有多少时间。 只是,付拾一一直在想,如果在临死之前,让彦青能有一点什么开心的回忆就好了。 毕竟,如果死的时候,回顾一生,都没有几件高兴的事情,那可真是想想就凄惨。 可一时之间,付拾一也没更好的主意。 一路去往河源郡主那儿,付拾一很快就将这个烦恼暂时抛开了。 河源郡主有点忧郁。 人都瘦了一圈。 付拾一惊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情况?作为新嫁娘,难道不应该高兴?想着卢知春那张脸,你难道不该多吃一碗饭?” 河源郡主也惊了:“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付拾一振振有词:“秀色可餐你没学过吗?而且对着那张脸,你一看不就该心情愉悦吗?还有什么烦恼能比得过那样倾城的美貌!反正我心情不好时候,看看李县令,就觉得生活很美好!这么好看的人,居然就是我的人了!” 付拾一说着说着,自己还忍不住贼兮兮的笑了:想想就美滋滋,觉得生活充满了干劲! 河源郡主满脸通红,略显尴尬:“好像还真是——” “必定是。”付拾一斜睨她:同样都是颜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河源郡主呼出一口气,惆怅道:“其实吧,主要是从前我对李县令……有人在卢家嚼舌头了,虽然卢知春他没提,可我觉得怪尴尬。” 付拾一也尴尬了一下:那是有点儿社死的既视感。想想都愁得慌。 但是作为闺蜜,付拾一还是振作起来,宽慰河源郡主:“怕什么?这叫真性情,再说了,只要你对卢郎君加倍的好,夫妻恩爱,谁还会记得这个事情?顶多觉得你就是看脸的人!” 被一下子戳破尴尬所在的河源郡主:……你还不如不说话! 付拾一毫不自知:“可咱们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所以说就说呗。” 还想吐槽她两句的河源郡主没了脾气:人家自己都把自己说了。 拍了拍河源郡主的肩膀,付拾一轻声道:“我觉得,结婚最重要的还是夫妻之间的关系。其他关系都是次一等的。该用心经营就用心,但也不是叫你一味受气。卢郎君固然重要,可你这辈子也一样重要。有些事情,真忍不下去,过不了了,退一步也无妨。” 她看住河源郡主,无视她震惊的表情,继续往下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时候,你对我很不友好。” 河源郡主也想起这个事情,略尴尬的承认:“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但是我依旧很喜欢你。”付拾一认认真真。 这波表白,给河源郡主整不会了:咦?难道不是要质问我? 不由自主的,河源郡主认真听付拾一往下说:“因为我觉得,你虽然跋扈,但人不坏,当然最主要可能是你长得好看。毕竟长得好看的叫娇蛮,长得不好看的叫刁蛮……” “你最让我讨厌不起来的一点,就是坦诚,你是个真性情的人。活得很恣意潇洒,让人觉得,很灿烂很美好。通常,人都讨厌心机深沉的人。所以,鉴于你的性格,我觉得,他们可能不喜欢你,但必定不至于厌恶你。” “而你能吸引卢郎君,必定是因为你本来的样子。如果你为了迎合旁人,失去了自我,那很可能,最后反而会得不偿失。” 付拾一眨眨眼睛,问河源郡主:“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河源郡主若有所思:“所以李长博知道你那么爱钱,还是不觉得你市侩,反而喜欢你——” 付拾一木着一张脸:我好心给你讲道理,你却拿我举例子?这是什么塑料花闺蜜情! 第1874章 告个别吧 最后付拾一走的时候,陪着河源郡主干饭两大碗,摸着小肚腩走的。 因为下雪的缘故,街上并无多少行人,就算有那么几个,也是行色匆匆的。 付拾一回了衙门。 衙门里倒是很热闹——天冷,巡逻回来的不良人就三五一堆,凑在火盆跟前吃酒说话。酒是米酒,喝是喝不醉的,但热米酒却暖身。 就着一把烤黄豆,就是最美的滋味。 这样的热闹,却和临时弄出来的小医院没什么关联。 除辛药房隔壁,就是临时改造出来的病房。 -- 第1025页 病房里烧着炭盆,却不敢太暖和,因为温度高了,更容易滋生细菌。 可即便如此,屋里也有一股淡淡的气味。 是药味,混合着化脓的味道。 人明明还活着,可付拾一却觉得自己已经嗅出了死亡的味道。 彦青不能平躺,可也不能让徐双鱼他们两个每天扶着他,所以翟升叫来木匠,做了两个支撑。刚好能撑住彦青,让他侧躺着。 可木头太硬,即便是裹了厚厚的布,还是一样的不舒服。 彦青作为支撑点的皮肤,已经开始红肿了。 而即便是如此,他也需要人每隔半个时辰给他翻身一次。 付拾一过去,照例问了句:“今天他还是不肯交流吗?” 翟升摇头:“写了一句话。说,太折腾,不如早去。” 几天相处下来,付拾一他们对彦青的性格也有些了解了。 彦青很安静,性格也很平和,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喜给人添麻烦,只要是清醒着,他就会主动收拾自己清洁卫生,更从来不会因为疼痛喊叫,或像第一天那样胡乱的冲撞。 只要是跟他提要求,他也没有不配合的。 可他越是如此,就越让人心疼。 一个人,怎能安静乖巧到这个地步? 彦青这句话的意思也很明了:他觉得每日需要人照顾,太给众人添麻烦,迟早都是要死的,不如早点去死。 付拾一将嘉诚县主同意安乐死的事情说了,又将自己的打算也说了。 徐双鱼立刻点头成了小鸡啄米:“他想做什么,咱们一定要成全!” 翟升也颔首:“就好好的送他一程吧。” 就连除辛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轻声道:“我会将药配好,让他没有痛苦的去。” 这些日子,其实除辛也试过了不少办法,想要试一试将人救过来。但看着彦青身上伤口一点点恶化,每日开始高热不止,她就知道,就像是付拾一说的那样,都是徒劳。 这种时候,越是想救他,可能也只是留下他在人世间受苦。 说这句话时候,除辛轻叹一声,似有些遗憾,又似有些解脱。 人人心中都颇为复杂,不是滋味。 而等到彦青醒来,将情况与他明说后,他竟露出个浅浅的笑容,而后点点头。 再问他可有什么还想做的,他想了许久,才提了一个要求。 在嘉诚县主的宅子里,他屋内,用箱子锁着一些东西,他穿上里头那身衣裳,再摸一摸那些东西。 这个愿望,不难达成。 很快,王二祥他们就连着箱子一起扛过来了。 打开箱子,箱子里是一套婚服,还有发冠,玉佩。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物件,多数不怎么值钱。 彦青现在的情况,穿衣服就等于是痛。 所以谁也不建议他现在就换上。 于是彦青就坐在那儿,将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摸出来,在手心里细细摩挲。 他没法说话,众人也不能知晓他在想什么,但从他表情来判断,他应该是在回忆过去。 付拾一看着他那样温柔又专注的样子,忍不住想:或许,都是美好的快乐的事情,所以才会让他如此吧? 只有彦青自己知晓,那些回忆,究竟是苦涩还是甜蜜,是快乐,还是痛苦。 当把玩过最后一样东西,彦青的手指,终于落在了婚服上。 婚服上,绣着繁复的花纹。吉祥,又十分的奢华喜庆。 彦青一点点的摸着,最后张口轻叹一声。 叹过之后,他站起身来,张开双臂,面上露出几分恳求。 他想请他们,帮他穿上这身衣裳。 谁也不忍心拒绝他这个请求。 事实上,穿衣的时候,看得出来彦青很疼,但他一直连瑟缩都没有,反倒是全程带着浅淡的笑意,似乎真心高兴。 穿上里衣时,渗液很快就将布料湿透,彦青肌肉都绷紧了,可他依旧面色平和。 穿好衣裳,戴上发冠,虽然眼睛和耳朵都蒙着纱布,但付拾一还是忍不住想夸一句:真的好看。 彦青就像是李长博的一个影子。一个青涩单薄的,装满缠温柔的影子。 不只是五官,就连身高都很像。 只不过,彦青应该更像从前的李长博。 而且只有外形像。内里,彦青和李长博应该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但付拾一觉得,他们都是极其温柔的人。 李长博的温柔,是针对身边人的,藏得深,都在细节中。他显得更成熟,稳重,可靠,也更有男人味一些。 而彦青,对谁都是温柔的,与世无争,带着点青涩和单薄。他还没长开。 彦青穿着一身婚服,似乎已经满足了最后一点心愿,从从容容的,就等待着赴死。 付拾一以为,人到了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都或多或少会恐惧和紧张。这和其他的没关系,这就是本能。那怕是自然死亡到来那一天,人只要觉察到了,就肯定会有些感触和不舍。 可在彦青身上,她半点看不到。 只有从容和坦然。 他不像在等死,更像是安静等待自己新娘的新郎。 除辛在外头熬药,也不知是炭火熏的,还是寒风吹的,她的眼睛是通红的。 徐双鱼和翟升两人,已经避到了门边,直勾勾的看着外头的雪花一片片落下来,同样也是眼眶微微发红。 -- 第1026页 最后药熬好,放到不烫手,由翟升端过去,放进彦青手里。 也许舌头太疼,也许药太苦,彦青喝得不快,一口一口的,却慢慢喝了个干净。 喝过药,他便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宛如睡着。 谁也没有上前去打扰他,众人悄悄退出去,掩上门。 除辛低声道:“他会在睡梦里离去,明日一早……再来看吧。” 付拾一仰头看天,带头离开:“走吧,让他安静去吧。” 第1875章 彦青篇 闭上眼睛,陷入困意里后,彦青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或者说,他从十四岁遇到嘉诚县主之后,整个人生,就像是一场梦。 可他却牢牢的记得那一天。 那天,他远远的看着长安城,一步步的挪动腿,肚子里饿得像是关了一头凶猛的野兽在疯狂的啃噬五脏六腑。 跟他一起逃荒来的难民,少了一半之多。 讨饭,挖草根,煮树皮,吃野菜,他甚至还见过人吃土。 家里人都死了,他觉得自己也要死了。 要不是阿娘偷偷藏了一点麦子,他坚持不到今日。 阿娘跟他说,让他活下去,他还年轻,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别放弃。 所以他走不动了,也拼命的跟着其他人,怕掉了队,什么时候死在路边都没人知晓。 可他现在,实在是走不动了,高大恢弘的城池,已经能远远看见,他想:再坚持一下,就到了。长安城里,就有吃的。 然后,他一阵眩晕,再也坚持不住的倒下去。 他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 可他听见马蹄声,马车的铃铛声。 他想躲,可是躲不了。 马车停在他的身前,他被扶起来,扔给他一只水囊,一个蒸饼。 蒸饼凉了,但很香。那一瞬间,胃里的饥饿悉数被唤醒。 他忍不住紧紧抱在怀里,唯恐被人抢去。他也想狼吞虎咽,可他读过书,不愿像是个野兽那样只被本能支配。 于是他勉强支撑着站在路边,对着马车上的人行礼道谢,也不管人家看得见看不见——受人恩惠,纵无法报答,也该感恩。 下一刻,马车帘子就那么被撩起,一个人探出头来,笑吟吟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是怎么样一张脸呢?那一瞬间,他甚至忘了饥饿,只想起一句话来: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他傻呆呆的看着,竟忘了回答。 她笑出声来:“竟是个呆子?” 他这才回过神来,轻声回话:“我叫彦青。” “你可愿意跟着我?”她又问一句,语气甚是随意。 他抱紧了怀中的蒸饼和水囊,紧张的回了一句:“听凭您差遣。” 只要能吃上饭,饿不死,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他当时,真就是这么想的。更何况,她还对他有恩。哪怕为了报恩,也应该的。 彦青被拉上马车,跟车夫坐在一起。 啃了半个馒头,灌了一肚子水,他才想起来自己竟忘了问她是谁。 不过这个事情,他很快就知道了。 她是嘉诚县主,是天之娇女。 他被抓去洗漱干净,梳了头换了衣,重新带到了嘉诚县主跟前。 这一次,他更加拘谨,可半晌却发现,嘉诚县主看着他,竟一直在发呆。 “县主?”他忍不住出声,不明白为什么她好像要哭出来。 嘉诚县主回过神来,忽然问了他一句:“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她的目光那般恳求,姿态那般卑微,仿佛明艳的朝霞失去了颜色,他心中一痛,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好。” 他想:县主这样的人,怎么能有不顺意呢?她就该被顺从,偏爱,永远都那么灿烂明亮,鲜活万丈才对。 从那之后,他就留在了嘉诚县主身边。她日日与他待在一起,细心打扮他,吩咐厨子给他做各种精致的吃食。 可每次换上新衣,他总觉得,嘉诚县主看他的样子,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后来某一天,他知道了嘉诚县主真正想看的人是谁。听着嘉诚县主和安西侯的激烈争执,他站在门外,恍惚又难过:原来,是因为这样啊。原来,是因为自己长得像别人啊。 后来,安西侯还是纵容嘉诚县主将他留了下来。 嘉诚县主为他准备一切吃穿用度,就连他读什么书,都有要求。 有时候,彦青会忍不住想:那个李长博,究竟是怎么样呢? 后来有一天,嘉诚县主忽然问了他一句:“你可愿娶我?” 他大吃一惊,连忙道:“我如何配得上嘉诚县主?” 她却靠近他,抬起手来,轻轻摩挲他的眉眼,轻叹道:“可除了你,我谁也不想嫁。” “那你就去找他。”话到了嘴边,彦青却说不出口了,他知道,那个人不喜嘉诚县主,而且她已经去问过那个人了。 所以,最后彦青说出口的只有一个“好”字。 就这样,他成了嘉诚县主的丈夫。那年,他十六,不到十七岁。嘉诚县主是二十岁。 他们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将近三年。 彦青也想过以后:或许,嘉诚县主有一天,会忘了那个人。或许,这辈子嘉诚县主都会和他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生个孩子,他可以教孩子读书,可以一起出去赏红叶。 -- 第1027页 可惜,这样的日子,到底都是假的。 那天,嘉诚县主问他:“你是不是愿意为我牺牲一切?” 彦青说:“是。” 然后嘉诚县主就让他跟着另一个人走了。 再然后……他就知道,她不要他了。 从前嘉诚县主将他爱护得很好,连洗手之后要擦什么油脂都很在意。虽然明知道她只是让他变成另一个人,爱护的也从来都是皮囊,但他依旧觉得自己很幸运。 也觉得,即便是如此也很好。 但现在,手指被切掉,他就知道,一切都变了。 其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被切掉手指更痛,还是知道她不要自己了更痛。 后来,他们要扒他皮的时候,他试图反抗过,可对方只说了一句话:“你不是要报答县主吗?” 于是,他乖乖的喝药,乖乖的自己躺好。 他想:自己的这条命,是县主的,如今她要收回去,也应该的。而且,没了她,自己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能为她做点什么事情,自己也该感觉到开心。 彦青本以为自己没了眼睛耳朵舌头,就应该会死去,可没想到还是没死。 他没告诉任何人,其实他还听得见一点点声音。 所以那天,县主过来看他时候,他听出来了。 她哭得那样伤心,他竟然有点开心:她心里,或许自己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地位吧?她也为会自己伤心。 可他那个样子,还是应该就这么消失的。 县主是害怕他的。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伤,一定很吓人。而且现在,他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身无长处,连皮囊都被损毁。 这样死去,对所有人都好。 彦青轻叹一声,忽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她,会不会,她早就走出了这份执念?又会不会,他也过上了另一种日子? 他想起那张灿烂若朝霞的脸,明媚如太阳的笑容:或许当初,不说那个谢谢,也是很好的。 可后悔吗?怨恨吗?彦青又觉得,自己不怨恨,也不后悔。如果没有遇到她,自己又怎能有五年的朝夕相处?又怎会有这样一场黄粱一梦? 只盼她,从今以后,走出执念,遇见良人,日日开怀,永远如朝霞太阳般明艳灿烂。 第1876章 可怜可悲 翌日天亮,付拾一等人推开彦青房门的时候,彦青的尸身都已凉了。 翟升替彦青收敛,轻叹道:“虽然以前做了不少这种事情,但是头一次,觉得心里这么堵得慌。” 徐双鱼也是很想“嘤嘤嘤”哭几声,“是啊。我觉得,他真的……太委屈了。老天爷真不公平。” 付拾一阴森森看二人:“难道你们不知,在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说这种话吗?入土为安,好好做事就行!人家的事情,用得了你们来评论?” 公平也好,不公平也好,彦青坦然接受了命运,其他人,就不必再多言。 翟升闭嘴,过一会儿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小心翼翼再开口:“真的做火葬?还要把骨灰埋了?” “嗯。”付拾一点点头:“尊重他吧。更何况,就算留下坟茔,谁去祭拜呢?” 徐双鱼毫不犹豫:“我去。我可以每年都去——” “那以后呢?”付拾一淡淡的扔出事实:“有朝一日你回老家了呢?再也不来长安了呢?或者,你死了之后呢?你家子孙祭拜你,是因为你是老祖宗,可彦青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就算他们愿意,彦青也不认识他们啊。” “假如是你,你是希望你重视的人记得你,祭拜你,还是希望陌生人怜悯你,然后施舍你?” 徐双鱼默默的闭上了嘴。 翟升也若有所思。 付拾一幽幽叹气:“再说了,埋树底下也没什么不好的,树还能结果子,搞不好因为开花结果这种事情,他还能热闹热闹呢。” 这下,所有人齐刷刷打了个寒噤。 王二祥忍不住道:“要不,还是埋在松柏底下吧?” 付拾一知道他们的心思,更加寂寞如雪:“看不开啊,看不开。” 人死了,最终都是要埋进土里做肥料的。这些肥料,最终也是要被树木吸收掉的,又有什么好接受不了的?松柏是树,果树就不是树了? 除辛倒说了句:“将来若我死了,就在坟头多种点药材。将来万一旺旺他需要,还能采药来,顺带也能看看我。” 付拾一:……好想法。好实用。土地最大利用化,很好,很环保。 于是她也认真想了一下,自己如果死了,坟头种什么树——好像还是果树最划算! 处理完彦青的尸体,付拾一将彦青留下的东西,按照他的意愿,送去给嘉诚县主。 嘉诚县主看见那个小小的匣子,登时脸色就惨白起来,迟迟不肯伸手接过:“这是……” “彦青的遗物。放心,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付拾一没好气的解释一句,臭着脸问她:“你要不要?不要我们就自行处理了。” 嘉诚县主一把接了过去,却迟迟没有打开,反倒是问了句:“如果是你们处理,你们会怎么样处理?” 付拾一反问她:“你希望我们怎么处理?” 嘉诚县主噎了一下,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应该也出不去了。交给我,其实也留不住。” -- 第1028页 等她死了,也指不定落到谁的手里。 付拾一这才想起这一茬,不由得深深看一眼嘉诚县主,忽然觉得她也不算那么面目可憎。 于是她的语气好了一点点:“通常情况下,都是卖掉,然后将钱捐赠出去。不管是给穷苦人家,还是孤老院,都行。再不然,就添置成东西,捐给仵作学院。” 仵作学院,也是靠大家的救济和捐赠,才能蒸蒸日上啊~ “如果捐给仵作学院,我们会有一个屋子,专门放画像,画像底下会写上他的生平,供学生们参拜。” 嘉诚县主听得一愣一愣的,由衷道:“那倒是挺好的——” “他们的捐赠,为人类医学,提供了前进的染料,这种功德,理应被铭记。”付拾一认认真真的说,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形象高大起来,以至于嘉诚县主都看呆了。 好半晌,嘉诚县主回过神来,打开了匣子。 结果一看里头的东西,霎时哭得犹如珍珠断线,整个一梨花带雨:“他竟然都留着!” 付拾一看不出里头的门道,于是打听一句:“这些东西看着也没什么特别,是有什么来历吗?他临走之前,也十分爱惜的样子。” “这些都是我送给他的生辰礼物,还有两个,是他送了我成婚礼,我随手回的礼。说是特地准备的,其实就是临时拿过来,敷衍他而已。”嘉诚县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付拾一觉得自己有一种手撕渣女的冲动:太渣了好吗?这种行为放在男人身上,叫渣男,放在女人身上,也是很渣的好吗? “自从成婚之后,每年那日,他都会给我送礼。”嘉诚县主也不知是不是忽然来了倾诉的欲望,完全无视了付拾一克制的样子,继续往下说。 “第一年,送的是一只木簪。那木头是他亲手伐的桃木。选了木心,一点点打磨出来的。上头还用金丝镶了我的小字。” “是他亲手做的。我说那段时间,他怎么手上那么多细小的伤。还为他不爱惜自己的手,跟他发了一顿脾气。” 嘉诚县主苦笑:“第二年,是一只陶人。听说也是他亲手捏的,跟烧陶人学了好几个月才做出来。可惜第二天,就被我不小心打碎了。不过这个事情,我也没告诉他。” “每一次,其实我都不记得,怪不自在的随手拿了什么宝物塞进他手里。他也不恼,微笑着跟我道谢。只是后头就没看见过,我还以为是他也知道这就是随便给的,所以跟我一样,就塞在哪里不管了。” “我没想到,他都留着。” 听到这里,付拾一忍不住打断了一下嘉诚县主:“恕我直言,你真的太自我了。” 嘉诚县主被骂了,反而苦笑起来:“是啊。我真的对不起他。一直以来,我都只当他是个玩物,是个替身。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有自己的心……” “他是个人。”付拾一无言的翻白眼:“是人,就会有自己的意愿,有自己的感受。” 第1877章 黄粱一梦 嘉诚县主也不知道是被骂习惯了,还是心有愧疚,反正不管付拾一怎么骂,她都不还口。 看她那神色,更是一直哀痛。 最后,嘉诚县主却没将东西留下,反倒是交给了付拾一:“你将这些东西带回去吧,他没有其他家里人,有人能够祭拜他一二,也挺好。” 顿了顿,嘉诚县主又问了一句:“我若也捐东西,可能——” “能倒是能。”付拾一神色古怪反问她:“你确定你要留下名字?” 真的不怕到时候被人骂吗? 嘉诚县主说完了后面想说的话:“我倒不是想留下自己的名字,我只是想,在他名字后头添上一个与夫人云氏。” 付拾一深深地看一眼嘉诚县主,不明白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人活着的时候,当人家是个玩物,可人死了,反倒是这样死皮赖脸的要做人妻子——真不知该说嘉诚县主永远都是这么固执,喜欢去追寻得不到的东西,还是应该说她糊涂。 付拾一思量了一下这个问题,最后轻声道:“他愿意将遗物交给你,从来也不恨你,我觉得,他或许是不会反对的。但是,你呢?若是为了一时自责和感动,还是算了吧。活着的时候纠缠这么久,死了,都落个清净难道不好吗?” 就像是合葬,付拾一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 有些人夫妻感情好,自己愿意合葬也就算了,有些夫妻感情并不好,可儿女还要将之合葬在一起……就很让人迷惑。 付拾一的话,显然没有让嘉诚县主幡然醒悟,她反倒是苦笑一声:“我虽然自责,可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我只是忽然知道了我的心意。” 她仰头看着窗外投进来的光,喃喃:“李长博是我年少时,见过最好看的男子。那么的好看,轻而易举就胜过了所有人。我爱慕他,疯狂的恋慕他,却惹来他的厌烦。我自然也知道自己那般行为惹人笑话,可总想着,万一他就感动了呢?万一他就改变了心意呢?” “可他最后宁可避入深山,餐风露饮,都不愿再出现。我便明白,我该放下的。可越是得不到,我就越放不下。直到遇见彦青。” “彦青那时候浑身脏兮兮,瘦得像是一只猴,也看不出他像李长博。但他抱着水囊,整了一下衣裳,对着马车行礼道谢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他身上有李长博的影子。所以就想着,帮他一把,不至于饿死也是好事。” -- 第1029页 “可后来他洗干净,到了我跟前,那么那么得像李长博。” 嘉诚县主说到这里,神色渐渐的有些恍惚起来:“我心里,就有了一个不该有的想法。李长博不肯与我在一起,那我养一个与他相似的人在身边,做个替身,他知晓了,又会如何?” “李长博没有如何。可我自己却渐渐习惯了彦青。他总是很体贴,也很听话,为了我一句话,日日下苦工。他长得越来越像李长博,说话,穿衣,身量,都很像。他就像老天爷量身为我打造的礼物。” “后来我到了不得不嫁人的年纪,那些认真令人厌恶。我倦怠无比,某一日他换上一件新衣,站在那儿像极了李长博。我忍不住就问了那句话。” “他也并无什么欢喜的样子,他只是看着我,很久之后说了一个好字。” “我猛然回过神来,可看着彦青的脸,看着他丰神俊朗的样子,却陡然发现,我不舍得将他拱手让给旁人了。他是我的,属于我一个人的。” “可我心里也清楚,他只是为了报恩。我……从不知他的心思。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令人厌恶,还拿他撒气过。可他从来都不生我的气。我就会更烦躁和憎恨。” “我厌恶他那个样子,甚至厌恶他那一张脸。我以为,这是因为,他只是个替身的缘故。” 嘉诚县主眼泪掉下来,渐渐哽咽:“我到今日,才知道,我厌恶的,是我自己。我恨我自己不够果决,无法忘记李长博,也恨我自己将比我年岁小那么多的彦青,变成了我的面首——” “我甚至……跟他说,不可能为他生孩子。甚至,在那种时候,我会叫旁人的名字……” “我是个多么叫人憎恨的人。” 嘉诚县主盖住自己眼睛,声音绝望:“有时候想想,我都不知自己干了什么事……” 付拾一被迫听了一耳朵对方对自己未婚夫的肖想和猥琐行为,拳头又一次的捏紧了。 只不过看着嘉诚县主那可怜又可悲的样子,她最终还是下不去手:算了,法律会制裁她的! 不过这里,她是呆不下去了。她只好匆匆留下一句:“你要是想明白了,就列个清单给我,叫人与我交接一下,最好写个赠与书。” 走出牢门的时候,付拾一听见嘉诚县主笑出了声,声音苍凉又苦涩:“我这一辈子,若是黄粱一梦就好了——” 付拾一没回头,轻手轻脚走出去,走远了,就叹了一口气:“所以,人真的要学会开解自己,干嘛要那么多执念呢?得不到的东西,还看他做什么?倒不如看看金饼子——” 嘉诚县主有今日,她不同情,因为对方是活该。 她只是觉得,彦青何其无辜? 甚至嘉诚县主那样的人,又怎配得到彦青的包容和爱意? 当然,话说回来,配不配的,付拾一也知道自己说了肯定不算,毕竟感情这个东西,除了当事人,外人谁也不能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 只不过是作为旁观者,多多少少有些令人唏嘘。 而且付拾一决定:一定要从他人的故事吸取教训!世界上,除了赚钱是付出多少回报多少,其他事情,最好都要有平常心!千万不能糊涂!不管道德底线,还是法律底线,一个也不能越界! 做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才能得到幸福安稳的生活! 出去之后,付拾一特地拐弯去见了高力士。 只是高力士一抬头看见付拾一灿烂中带着那么一点殷勤的笑容,登时就打了个哆嗦——这个笑容,他熟。 付拾一热情关切的问:“高将军饿不饿?渴不渴?最近拾味馆推出了冬日暖身羊汤,要不要来一碗啊?免费的,不要钱!” 一听“免费不要钱”,高力士顿时更紧张了,甚至有一种想要双手环胸的紧迫感:“付小娘子还是直接说有什么事儿吧!” 第1878章 好处费吗 高力士如此紧张,付拾一都有点儿怪不好意思,连忙宽慰他:“不是什么大事儿,绝对不会为难的!” 结果她这么一说,高力士吓得额上都冒汗了,赶忙道:“你说吧。我能办一定办!” 潜台词:办不了的您就别为难我了,小祖宗! 付拾一腼腆一笑,然后飞快将嘉诚县主说的捐献事宜跟高力士讲了一遍,最后言辞十分恳切道:“您帮我问问陛下,这合适不合适?我们仵作学院真是太穷了!光是制作人体模型,就太难了——学生们上课条件太简陋了啊!” 她说着说着,都快抹一把辛酸泪了:“真的,学生们这么艰苦条件下还这么发奋,我真的好愧疚。” 高力士听得一脸麻木:是吗?仵作学院都专门请了个算账的先生了,听说小金库里不少钱,当我不知道? 但是他也不敢表现太过,只好干笑:“是吗?那我问问。这个事儿不难——” 不过付拾一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她压低声音:“我知道如果这个事儿成了,搬运东西时候,难免出现一点偷拿夹带的,您替我盯着点。而且嘉诚县主那头万一忽然又不舍得了呢?您找机会帮我劝劝。事成之后,我请您喝羊汤!” 高力士彻底麻木了:这个免费的羊汤,还不如不免费呢! 但是吧,付拾一这个要求,他还没法拒绝,于是幽幽叹气:“放心,到时候有单子,保证一个少不了。至于嘉诚县主,她后悔也没用,反正留不到以后花。” -- 第1030页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这样做,也是在替自己谋出路罢了。钱无论如何留不住,怎么花,花出去了,对自己有利,她想得多着呢。” 这次换成付拾一麻木着一张脸了:所以,爱情什么的,都其实是泡沫对吗?在有钱人眼里,是没有真情的对吗? 怀揣着这样的一言难尽,付拾一也没回拾味馆,而是去了城外的救灾基地。 方良已经醒来了,而且奇迹的一日比一日好转。 用庄静峨他们的话说,主要是因为方良底子好,身体足够强健。 今日,方良就已经可以回家了。 付拾一是来接人的。 救灾基地现在已经是初具规模。最先建设的一批棚子,都投入使用了。火炕也开始使用,就是有点人满为患的意思。 这些日子,雪一直断断续续的下,受灾的人也越来越多。 除了雪灾影响的,还有之前李长博引发的山火造成的伤员,都转移过来了。 这边在付拾一的提议下,有专门的大夫轮换。算是有个小型医疗站,转移过来,方便治疗一些。 当然,钱都是付拾一出。 这些日子,将酸梨儿庄的统计损失这个事儿交给了吕德华,她的金饼子每日都在减少,现在都快不剩什么了。 一想到这个,付拾一就略有点惆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但心疼归心疼,该负的责任也要负起来。火毕竟是李长博放的嘛。 付拾一见到方良时候,就看到了十分让人无言的一幕:方良坐起来喝着药,春丽坐在旁边吃蜜饯。 那蜜饯付拾一认识,还是燕娘特地准备的,说天天吃药口苦,给方良准备点蜜饯,好缓缓。 关键是,那一篓子送来不到三天的蜜饯,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底了。 那些蜜饯要么齁甜,要么贼酸,付拾一坚决不相信方良一个天天躺着不动的人,有那么好的胃口。 而且吧,这么一小段时间里,春丽的脸庞,已经肉眼可见的又圆了那么一丝丝…… 付拾一捂住了脸,忽然觉得没脸见人:自家丫鬟就是这么照顾病号的?说出去都丢人啊! 怀揣着对方良无比的愧疚,付拾一走进去,拿出了十分的关切:“方良,你好些没有?” 方良忙将剩下的药一口干了,苦得直咧嘴:“付小娘子,我好着呢!” 春丽自然而然的摸了一块蜜饯塞进他嘴里,成功让方良甜得脸都红了。 他心虚的看一眼付拾一,干笑两声:“付小娘子怎么来啦?这么晚了,这边又乱——郎君必会担心的。” “他还忙着呢。他没空,我来接你回家。”付拾一若有所思的看住方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呢?吃个蜜饯,红脸做什么? 她顿了顿,想起李长博说的事情,当即道:“你也知道了吧。你家郎君答应你提的事情了。我做主,给你月钱涨一半,绝对让你尽快存够娶媳妇的钱!到时候真定下来,我和你家郎君定也少不了给你添置点东西!” 方良脸上更加涨红了,他偷瞄一眼春丽,笑容更加僵硬:“多谢郎君,多谢付小娘子。” 春丽一脸茫然:“你要娶亲了?” 她笑不出来了,神色居然有点肃穆。 付拾一若有所思的看着春丽,忽然有点儿明白了:!!!一个在闹一个在宠,这特么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苗头!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自己是该为自家春丽感到高兴,还是应该为方良感到担心。 她也更明白了方良为什么想涨工资——这缺的不是聘礼,而是饭钱啊! 于是,她对方良报以同情的目光:“你想过后果吗?” 春丽还没得到回答,又被付拾一问懵了:怎么小娘子好像知道! 方良对上付拾一看穿一切的目光,无比尴尬,但态度很坚决:“想好了。等我好了,我会努力挣钱的!” 付拾一没了别的言语,只好默默鼓励:“那你加油。” 方良握紧拳头,觉得自己得到了莫大的支持:所以,付小娘子这是答应了吗! 春丽更懵了:这到底是在说什么? 她不自觉的皱眉思索,同时又往嘴里塞了一个蜜饯。 付拾一看见这一幕,于是又对方良说了句:“放心,拾味馆永远是你们的食堂!吃饭管饱!” 方良更感动了:付小娘子真是个好人! 然后,当着他的面,付拾一就咳嗽一声,嘱咐春丽:“一会儿将方良送回去之后,你就跟我回家吧。你看你又胖了,回家接着每天挑水!燕娘她们都要累瘦了!” 春丽老老实实:“哦。” 第1879章 怎么样呀 事实上,春丽回家不仅要挑水,还被控制了饭量。 另外,付拾一还将春丽了拉过去嘱咐:“从今天开始,零食不许再吃了。你现在已经超重太多了,再这么吃下去,衣裳都要穿不了了。知道吗?” 春丽一提到减肥,就觉得饿得慌:“可是我饿的快——” “没关系,多吃水煮菜叶子。习惯就好。”她拍了拍春丽的肩膀,语重心长:“人家方良都知道要攒钱娶媳妇,你难道还没有什么想法吗?你这身肉,可不能当嫁妆啊!” 这个问题,春丽想了想:“我要留在小娘子身边的。” -- 第1031页 “你嫁人也不耽误这个事。”付拾一欣慰笑了,随后又想起一个事情来:我们家铁憨憨春丽,莫不是还没开窍? 于是她试探问了句:“那你有没有想嫁的人?” 春丽摇头,很果断:“没有。我不嫁人!” 付拾一再问:“那你对方良成婚呢?他要是娶妻——” “是不是我就不能同他说话了?也不能再吃他的吃食?”春丽罕见的难过起来,“他干嘛要娶妻呢?” 说完又想起方良曾经的所作所为,登时又怒了:“他就是个登徒子!罢了,以后我不和他来往就是!” 付拾一被“登徒子”三个字吓了一跳:方良做了什么?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方良不像是那样的人。 最后,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无奈道:“算了,别管这些了。你先减肥吧。方良这样纵容你吃东西,你嘴巴是高兴了,但对身体着实不好。” 有一点,付拾一是看明白了:春丽虽然是个铁憨憨,但是她还是在乎方良的。不然也不会因为方良成婚后不能来往而不开心。 但虽然春丽和方良是她和李长博的下人,她却并不打算过多干涉:作为一个大家长,支持婚恋自由,是对下属最基本的尊重! 付拾一给春丽安排了体力活后,就慢悠悠晃进了厨房。 今天晚上,她要煮点腊肠吃。 今年冬天的腊肠,今天终于晾好了。 要知道,腊肠好吃,但是难做。光是洗肠衣,就洗了小半天,再将腌好的肉一块块塞进肠衣里,更考技术。 肠衣太薄,装得太鼓胀,容易破。但是装少了,晾干之后,会非常非常的扭曲不饱满。 付拾一他们做的腊肠有四个口味。 一个是正常的麻辣口,纯肉的,是川味。 一个甜咸味,也纯肉,是广味。 另一个是糯米和肉混合的,是糯米肠。 还有一个是豆腐和肉混合的,豆腐肠。 这四种肠,能满足所有人的口味。 付拾一最情有独钟的,还是川味。 腊香肠的滋味,没有一个人能拒绝! 煮腊香肠的汤里,付拾一还切了几个萝卜进去炖。 这样煮出来的萝卜汤很好吃——还不浪费油! 煮好的腊香肠,瘦肉和肥肉相间,肥三瘦七,侧斜切出椭圆长薄片,肥肉就像是一块块高透明的琥珀镶嵌在上头,光泽诱人。 等到一入口,就知道此味道到底是怎么样滋味。 付拾一表示,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绝! 一盘腊香肠,一盘蒜蓉菠菜,一小碟的猪油渣蒸豆豉,一碗萝卜汤,再来一碗白米饭,那就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腊香肠味道咸香麻辣,微麻微辣,肉香十足!加上腊味特有的滋味,更是叫人忍不住再来一片! 而且,它和大米饭是绝配。油脂混入了淀粉中,那种来自于基因的深深满足感,足以治愈每一个在隆冬的灵魂!更会带来抵御寒冷的热量! 当然,肉吃多了会腻,所以这个时候,蒜蓉菠菜就光荣上场了。 除了它之外,蒸豆豉也是下饭神器! 平凡无奇的黄豆,经过泡发,蒸煮,然后再发酵,就形成了各种口味不同的豆豉——这个和日本纳豆差不多。但是比纳豆更美味! 黑豆豉是干的,而且味道咸,拿来炒菜提味,或者直接用肥腊肉蒸着吃也好吃。只不过腊肉还没好,付拾一就换成了猪油和油渣。只要油足够多,黑豆豉就会变成一匹惊艳所有人的黑马! 付拾一尤其是喜欢拿来下饭! 而冬天吃饭,怎么能不来点热汤暖身? 混合了香肠香味,咸味,又有萝卜清甜味道的汤,入口就能激发所有的味蕾。 付拾一一口肉,一口饭,一口菜一口汤,喝得美滋滋的——这种神仙生活,给个皇帝都不换啊! 此时正在加班,饭都端上来又撤下去也没功夫吃一口的李郎君:“阿嚏!” 王宁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她一进来,一面脱斗篷,一面往付拾一跟前来,眼睛落在饭桌上:“今日吃什么?” 付拾一吓得筷子都要掉了,感觉自己像是见了鬼:“伯、伯、伯——” “怎么了?你伯父在家呢。他们忙着卸东西,我过来看看你。”王宁自然而然的说了句,然后坐在了付拾一对面:“我还没吃饭呢。” 付拾一秒懂,立刻十分狗腿的去拿来了碗筷,另外将本来留给李长博的那一份腊肠和萝卜汤也端出来。 临时还让张春盛炒个鸡蛋来。 王宁表示很满意。 对儿媳妇很满意——多贴心的儿媳妇! 吃了一口腊肠后,她就更满意了:拾味馆的菜,总是让人惊喜。但是也证明,儿媳妇她总是偷偷吃好吃的! 王宁问:“没给太夫人送?” 付拾一立刻警惕起来,看一眼门口,压低声音道:“今日刚开始试吃。还不知口味如何,不敢贸然送。而且,晚上老人家吃多了油腻,也积食不消化。只能白日送。” 王宁这才点点头,谆谆教诲:“有好吃的,千万不能忘了长辈啊!咱们李家,最讲究的是孝心!” 潜台词:以后别忘了给我送吃的! 付拾一连连点头,“放心,绝对忘不了您和太夫人!” -- 第1032页 王宁就更满意了。不过紧接着就问一句:“听说你们遭遇了绑架?你呢?没事吧?这么凶险,怎么不叫人传信回来?竟一个人担了。” 付拾一本来还以为她要问李长博的伤,结果没想到问了自己,一时之间整不会了,预备好的话,愣是一句憋不出来。 “他是男儿,这辈子遇到的事儿,今日不会是最大的。倒是你,遇到事,也不知求助,一个人苦苦熬着,实在是欠妥。我还听说,你也被刺杀了?当时被抓了肩膀?一会儿我看看有事儿没有。”王宁这话又是斥责又是不容拒绝,但是一点没耽误干饭。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心情略微妙:这个婆婆,究竟是个什么婆婆? 第1880章 世家大族 不过,微妙归微妙,付拾一还是感动成了狗,差点就落下泪来。 更当场表示: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您一口吃的! 王宁满意的点点头:“对嘛,就是要这样。” 付拾一没忍住,问了句:“那您就不心疼李县令啊?” “他自己失了警惕,受了伤,又怪得了谁?”王宁先是撇撇嘴,紧接着又轻叹一声:“再说了,差点命都没了,受点伤,就当这个事儿揭过去了。气运这个东西,总不是玩笑。” 付拾一明白那意思:注定要出事儿的时候,发生一个小的不好事情,兴许就躲过了大灾难。这一点,其实可以参考壁虎断尾。注定失去点什么时候,失去尾巴,总比失去性命要强很多。 但是王宁紧接着又说了句:“但我还是得说你两句。自古以来,都是女人相夫教子,主持中馈,不必出去受苦受累。你既选择了做这样的事,长博也没意见,按说我也不该说什么。但你现在能以身犯险,将来怀孕时候呢?带孩子时候呢?有时候,在家坐镇,未必就不好。两人一起出了事,等我们知晓时,只会更着急。” “家族不是拖累。”王宁语重心长:“你要明白,咱们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够数百年屹立不倒,就是因为人多,心齐,我们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一个人存于世上,到底孤舟难进。可若一群人存于世上,守望相助,总是能活得更轻松些,更好些。” 付拾一忍不住异样的看王宁:这是我婆婆能说出来的话吗? 不过转念一想,王家也是不差的,要不是前朝时候被削弱了许多,加上现在出了事,人家王家也是屹立不倒的那一波人。 而且,王宁嫁进李家,也有几十年,怎会是普通妇人?从前对王家,只是因为亲缘关系,失了理智而已。 付拾一肃容承认错误:“我错了。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情况,我一定立刻通知族里,一起帮忙。” 王宁点点头,又爱怜道:“不过你也不用压力太大,他是小儿子,你们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撑着呢,想做什么,就去做罢。” 付拾一听这句话,总觉得自己听出了一股“算了已经这样了,你们爱咋的咋的”的感觉。 再低头一看,王宁已经把自己这边半盘子香肠全吃光了。 她自己那一盘还没动。 付拾一感觉自己嘴角都抽搐:“您怎么不动那一盘?” 王宁理所当然:“他们也还没吃过呢。” 付拾一沉默三秒:“其实,我已经让厨房重新煮了一些,准备一会儿送过去了。毕竟,李县令也还没吃呢。” 王宁神色如常:“哦?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将盘子往自己那边拢了拢,继续淡定的吃,还又加了两次饭,一次汤。 看得出来,她是饿坏了。 但付拾一就很震惊:这护食的样子,是认真的吗?! 最后,王宁吃饱了,还是按着付拾一检查了一下她的肩膀。 在看见付拾一肩膀上已经消散了大半,却依旧很深的淤青痕迹,王宁叹一口气,“你怎么也不知道喊疼。” 付拾一笑眯眯:“这也不算什么。从前为了活命,去山上挖草药,去帮人杀猪,受过比这个更严重的伤。再说了,不碰也不疼,就忘了。” 王宁搂住她:“好孩子。长博有了你,真是他命好。” 突然被抱住的付拾一,就很僵硬,十分不知所措:来自婆婆的爱,有点不知咋办啊!在线等,挺急的! 当然,此时的泪目,并不影响王宁将所有煮好的香肠席卷一空,并且还点下第二天的菜。 更不影响当天晚上李长博回家,啥也没有剩的局面。 好在付拾一有先见之明,偷偷煮了一个煲仔饭给李长博,让他吃了才回的家。 不得不说,腊肠和煲仔饭,是永远的绝配。 只是亲人们久别重逢,亲近是亲近,可亲近里,总是透出一股心虚来——李长博感觉到了,但他不说:世家大族,总不好为一根腊香肠兄弟反目。 对腊香肠一无所知的杜太夫人,悄悄的问李长博:“今儿拾一做好吃的了?他们吃饭都避着我——” 李长博微微一笑:“是吗?我也不知。不过,若有好吃的,拾一定不会忘了您。” 杜太夫人响亮的冷笑一声:“你们还忘少了?” 李长博彻底不敢吱声:世家大族,什么时候为了一口吃的,竟也能如此了! 翌日,一大早付拾一赶紧煮了腊肠,送到了杜太夫人跟前。虽然早上吃有点油腻,但吃得少并不妨碍什么,反而喝点热腾腾的萝卜汤,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 第1033页 然后付拾一就开始琢磨中午吃什么:李长博的家里人都过来了,她总归要表示表示。 李长博过来时,还带了两大包的珍贵食材:雪耳,菌干,顶级的当归沙参,木耳,竹荪,鲜笋,鲜藕等等……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是做什么?” 李长博缓缓道:“这是两位嫂嫂的心意。” 与其说是心意,倒不如说是不好意思:还没见面呢,就吃上了弟媳妇做的饭菜,这让同样也都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她们,觉得很难为情。 付拾一乐了:“看来两位嫂嫂,都是好相处的人啊。” “两位嫂嫂都十分温柔体贴,性情很好。大嫂稍微强些,但人是极好的。有主母风范,对我亦是爱护。昨日腊肠不多,他们一人也没吃上多少。”李长博夸赞几句之后,隐晦的点明了她们的心思。 付拾一一拍胸脯:“放心,腊肠管够!中午再叫他们来吃饭——” “你不是要去仵作学院?”李长博纳闷:“明日就要毕业典礼,你今日不过去看看?” 这是大事。 付拾一眨眼睛:“我就不陪她们吃了,她们过来吃吧,这边暖炕也用着,让她们新鲜新鲜。若不想动,就让张春盛他们送过去。况且也是答应了太夫人的。再不做点好吃的,她老人家该埋怨我了。” 李长博心知都是为了自己:“也不必如此的——” 第1881章 以心换心 付拾一却抬起手,按住了李长博剩下的话:“以后都是一家人,无需这么客气。再说了,大人可以忍一忍,小孩子忍着多可怜啊?一口吃的,也不麻烦。咱家自己就是开饭馆的,吃食算什么?” 天冷,付拾一的手却是又暖又软。 李长博握住她的手,轻叹:“我真是幸运。” 付拾一瞅着李长博被斗篷一圈毛领衬托得更加如同仙人一样的脸,怪不好意思:“幸运的是我才对。” 她暗道:我愿为这张脸痴,我愿为这张脸狂,我愿为这张脸哐哐撞大墙! 君不见,嘉诚县主多凄惨?君不见,多少女儿为这张脸默默伤心? 付拾一美滋滋的想:这就好比大家一起买彩票,她们只有谢谢惠顾,而我自己一个人中了奖!这叫什么?运气! 李长博看她眼睛里亮闪闪的,好似装着光,几乎想亲一亲。 不过,亲是来不及了,他得赶着去上班。 而付拾一写好了菜单,也要匆匆赶去仵作学院。 出门时候,春丽有些眼巴巴的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懂她的心思:“去吧。多给方良带点吃的。别光顾着吃,多干点事情。” 春丽顿时咧嘴笑起来:“小娘子放心吧。” 付拾一失笑,摇摇头出了门:我还真不放心。 地上都是雪,最近马车都少了。 付拾一穿着皮靴子在路上走,倒也不算特别滑。 阿玫跑前跑后的指给付拾一看别人家门口堆起来的雪人。 马牡丹提着东西,紧紧跟在付拾一身边。 街上行人不多,付拾一看着大家匆匆的样子,有些感叹:“一晃眼都又要过年了。” 马牡丹闷声应了,却情绪不高。 付拾一轻声道:“拾味馆级就是你的家。你与我也不是卖身关系,只是雇佣。我看你也十分喜欢做不良人,我回头会建议李县令,收编你入县衙。” 马牡丹瞬间眼睛就亮了,异常激动:“能、能行吗?” 付拾一不敢打包票,只道:“不一定能行。但就算不行,我是一直要做仵作的,你跟着我,其实也算是和他们一起办事。等你有了更好的去处,也可以随时离开。” “我不会离开小娘子你的。”马牡丹立刻道:“这辈子,我都跟在您身边。” 付拾一抿嘴笑:“一辈子那么长,我们年纪大了,都要去养老的。” 她看一眼马牡丹,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道:“世道艰难,独身女人更难。你被前夫伤透了心,一时不想接受其他人,甚至想独自生活,也无不可。但你一定要多存钱,最好能置办下宅子,将来养老才有保障。” 顿了顿,她认真补充一句:“当然,你若一直为我工作,我也肯定负责你的养老问题。只是,我就算做再多,也不如你自己真的过得好。” 有恩爱的丈夫固然好。 没有也不必逼着自己去凑合。 但是,一定要为自己未来做好规划。因为只有自己有了底气,腰板子才硬气! 马牡丹看着付拾一良久,忽然说了句:“小娘子总是懂很多道理。而且这些道理,和旁人不同。” 付拾一轻笑:“可能是因为,我从来不想将自己的安全感寄托在别人身上吧。” 马牡丹重重点头:“小娘子说的是。靠人不如靠自己。” 自己有,才是真的有。 付拾一看她还是凝重,无奈笑了:“我说这么多,就是告诉你,不管未来如何,只要你是我的人,我这里,就一直是你的家。拾味馆不管如何热闹,都有你的一份。不必落寞。” 马牡丹眼眶有点红:“谢谢。” 除了谢谢,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阿玫跑回来,指给付拾一看:“小娘子也弄个这个吧!” 付拾一一看:好家伙,这不是狗拉车吗! -- 第1034页 也不知是谁家,用木头做了个漂亮的小车,给狗做了个马鞍,然后让狗拉车走——小孩子坐在车里,笑得特别高兴。 除了有点迷你,没毛病。 付拾一心说:这不是雪橇吗? 然后出口就是语重心长:“阿玫啊,长安城里,不许飙车的。最关键的是,咱家没有能拉得动我的狗。” 我缺的是车吗?不,我缺的是狗!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阿玫歪头思量:“现在养,来年不就能用了?” 付拾一叹息:“长安城里不许纵马,肯定也不许纵狗。” 阿玫只好放弃,悻悻道:“本来还说小娘子就不用走路了。” 马牡丹戳破她:“你就是想养狗。上次我看见你去别人家和狗玩来着。” 她忽然来了兴致:“其实做猎人时候,我就养了猎犬的,可惜后来被熊瞎子给拍死了——猎犬听话,有时候你觉得它比人都聪明!” 就这样,她说起了打猎时候的趣闻,听得阿玫都入了神,看马牡丹的表情充满了向往和敬仰:这是侠女啊! 付拾一发现,说起这些时候,马牡丹身上,是真的在发光——大概那段日子,才是真正的自由自在吧?一人,一狗,追得猎物无处可逃。 所以最后到仵作学院的时候,她就主动道:“不然去买一只小奶狗吧。你有经验,训一训,既能看家护院,又能带着去搜捕。最不济,也能陪阿玫玩。” 这下,阿玫和马牡丹都高兴极了。 阿玫甚至忍不住拍着手高兴的在原地转圈——总算是有个孩子样了。 而此时,仵作学院里,则是一片热闹。 所有人都在忙碌。 学生们在忙着打包东西——考试已经考完了,成绩虽然还没出来,但所有人都有点归心似箭的意思:毕竟冬天了,要过年了。在外头的人,都想着回家看看。 而钟约寒他们,则是在批改试卷—— 其他打杂人员。则是负责布置礼堂:毕业典礼,即将在这里举行。 而付拾一到了之后,第一时间去查看毕业证。说是毕业证,但并不是纸质的,而是一片羊皮,上面烫出来的几行字。这样更好保存,也更方便批量制作。 除了毕业证,付拾一还准备了徽章到时候颁发:这样更有仪式感,更能让人记住这一天! 第1882章 毕业典礼 徽章是付拾一亲自想的创意,请李长博给画出来的。 也算是他们两个共同的结晶。 而这个徽章中间是一把凸出来的小刀,周围一圈,是围着的一圈茶花。 茶花是付拾一最喜欢的花木。 除了因为茶叶可以泡茶,茶籽可以榨油如此实用叫人喜爱之外,也因为它虽然开花时美丽明艳,但并不与其他花朵争奇斗艳,反而开在最寒冷的凛冬时节,开在料峭山崖,深山老林之中。 它的身上,有谦让,沉稳,高洁,又坚韧和奉献的精神。 在付拾一看来,只有这种花,才能代表法医这一行业。 法医永远都是在背后默默奉献的职业,没有掌声,没有曝光,没有一提起来就让旁人交口称赞或者羡慕的光环。甚至,它是一个极其小众的职业。 背的书不比医生少,但永远都是被大众不理解的,身子回避的。根本没有医生那样吃香和好找对象!甚至还会被嫌弃! 能踏踏实实做这一行的,哪一个身上没有坚韧和奉献,不图名利的精神? 破案中,法医起到的作用不小,可是破完了案子,得到荣誉的,永远不会是法医。这是谦让。 付拾一今天第一次看到成品,当时就爱不释手起来:这个徽章,就是她想要的样子! 看完了毕业证和徽章,付拾一就去帮着一起批改试卷。 好在中午之前,都批改完了。 批改完之后,将分数一统计,付拾一就发现这一批次的学员成绩都还不错,基础知识很扎实。其中还有好些学员将几道大题也回答得很好。 对此,付拾一表示了欣慰和感叹:“这个效果,远比我预想的要好。” 翟老头捶了一下自己的老腰,“能不好吗?也不看看钟老师瘦了几圈?这些日子,他就差扑在这学校上了。那片乱葬岗,如今都清理了一大半!清理出来的尸骸,足足有两百!” 钟约寒拿着水缸喝水,冰山脸上居然有点泛红,他谦逊一句:“这是我们一起做出来的成效,我并非出力最大的人。” 付拾一鄙视的看翟老头:“我就算了,我本身就是个甩手掌柜,可你身为院长,你居然躲在一边偷懒,硬生生把人累成这样,你就不反思反思?” 翟老头噎住,半晌后神色如常道:“我这是为了锻炼他。” 付拾一震惊脸:!!!他再也不是那个被我一句话呛中风的翟老头了! 钟约寒头疼劝架:“不说这个了,这次咱们选中,可以留校的人,我都谈了谈,不过只有何妨愿意留下。” 翟老头这下有些薄怒:“这些人可真没良心!” 付拾一倒没什么情绪,反而劝了一句:“这个事情,咱们真不用气恼。本身咱们就是收钱教人,到期了,人家是走是留,没必要用道德去评判。咱们要留的,也是真正想留在这里的。留不住的,就让他们去吧。” “宁可要仙桃一口,不要烂桃一筐这个道理,咱们要永远记着。”付拾一呼出一口气:“否则,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更麻烦!” -- 第1035页 这聘请员工,就跟娶媳妇是一个道理。强扭的瓜啊,它不甜! 人就算用高薪或者权力留下来,可心不在此,搞不好哪天就给你来一顶绿帽子,多糟心! 钟约寒也点头:“是这个意思。而且我已经辞去了万年县仵作的事情,明年我就只管学校这边,也会好很多。” 付拾一意外看他:“徐县令能答应?” “有个学生,我推荐过去了。他家就在长安,很适合留下来。而且真遇到难案,我们仵作学院也会过去帮忙,也当是增加实际经验。”钟约寒一脸平静。 付拾一不得不赞一句:“你是真的爱护仵作学院。将它交给你,是我做得最明智的事情。” 说完她意有所指的看一眼翟老头: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自己! 翟老头假装低头喝水,不为所动。 钟约寒微笑:“付小娘子大公无私,我又如何不能?” 声音虽不高,可这一刻,付拾一听见了铮铮傲骨,胸怀辽阔。 她忍不住有些感动:人类医学,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所以才能一步步发展! 下午时候,付拾一和钟约寒他们联合将排名弄了出来。作为前十名的,都有奖学金可以领——这是一种激励。 而对留下来选择系统学习的年轻仵作们,也是一种帮扶。 毕竟几个学期下来,学费不是一个小数目。 至于奖金,付拾一就是各方拉的赞助了。 其中排名第一的,就是敏郡王。 敏郡王明日也会过来参加典礼,颁发奖学金。 按照原计划,其实陛下,李长博等人都是该参加毕业典礼的,但是现在因为那件事情,各方都很忙碌,所以只好临时更改。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降低半点大家的热情和期待。 第二天,当付拾一到了仵作学院的时候,特地穿上了自己的官服,打扮得庄重整洁。 而其他学员,也是将自己校服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洁妥帖。每一个人,都以最好的精神面貌,来迎接即将到来的毕业典礼。 付拾一坐在台上,感觉手掌心里一片潮湿——她感觉自己比嫁人还要紧张。 再扭头看翟老头他们几个挺直了腰板,一动不动的样子,付拾一又释然了:好吧,大家都差不多! 何妨今天特别忙碌,跑前跑后的安排,传话,俨然是尽职尽责的学生会会长,兼职主持人。 付拾一悄悄的跟钟约寒嘀咕:“何妨看来是个人才啊,咱们捡到宝了。” 钟约寒压低声音,面无表情:“从前也不是这样。上次中毒之后,像变了一个人。” 付拾一不知道为啥,忽然想到了自己当时给人家进行的“心理辅导”。 然后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来:看来,我有做人生导师的潜质!以后我要加油了! 何妨呢,明明此时已经忙出了一身汗,可莫名其妙的却忽然背后一寒,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不过很快,典礼开始,他也顾不上这许多。 第1883章 激情澎湃 典礼开始的时候,依旧是付拾一这个名誉校长讲话。 付拾一拿出那个铁皮大喇叭筒的时候,众人惊了一下,但很快麻木了——其实现实中也有这种扩大声音的,宫里和军中都有,用来传话用,但是人家那个很精美,而且很大。 但是付拾一这个不仅很小巧,而且很丑——这还是工匠坚持自己审美,进行了一定美化之后。 要按照付拾一的来,直接就是一个铁皮卷起来…… 付拾一整理了一下情绪,深情款款的开了口:“在经过了几个月的学习和努力之后,今天,我们迎来了仵作学院第一届毕业生!今天,是难忘的一天!是值得我们永远铭记的一天!作为院长,我既感动又骄傲——” 一千字洋洋洒洒的小作文出来,所有人都被感动得稀里哗啦。 然后被付拾一带头鼓掌后,掌声雷动,直入云霄——主要是大家还是见得世面太少,经历这种场面太少,所以比较容易投入。 其实总结付拾一的话,就一句:恭喜大家,毕业了! 敏郡王在旁边听得简直津津有味,还不忘低声问旁边的钟约寒:“付小娘子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了?” 钟约寒沉思一下这个问题,吐出三个字:“看心情?” 敏郡王:……等于没说。 接下来,翟老头也说了几句。不过并不怎么出彩,总结就是:以后好好干,别给我们仵作学院丢人。 而轮到钟约寒时候,他站起身来,拿起那个铁皮筒子,只矜持的说了一句话:“希望将来,大家都能以仵作学院为傲!” 付拾一只觉得豪情都被这一句话点燃,当即带头“呱唧呱唧”鼓掌起来:总有一天,要让所有从这里毕业出去的仵作,都以仵作学院为傲! 接下来就是颁发毕业证书和徽章的环节。 翟老头负责颁发证书,而钟约寒负责替他们戴上徽章。 这一幕,让付拾一忽然想起了当年加入少先队时候的情景:戴上红领巾那一刻,到现在她都记得。 而这一幕,相信所有的学员,这辈子也无法忘记。 所有学员都拿到了毕业证书,戴上了徽章后,由敏郡王颁发奖学金。 -- 第1036页 奖学金不多,但依旧让人很激动。 这个奖学金,显然是让所有人都沸腾了。 付拾一微笑道:“这是对努力学习之人的嘉奖!以后每一学期,前十名同学,都有奖学金!” 得到奖学金的人激动非常,捧着钱一脸幸福和骄傲。 而没得到的,则是羡慕而悔恨:早知道当初更努力些了! 颁发完了奖学金,典礼也就即将结束了。 付拾一提议,“我们大家一起再一次宣誓吧。” 当时入学,因为严宇送来的“大礼”,宣誓环节被跳过了,后来虽然补上,但到底也是付拾一的一个遗憾。 她带头举起手掌来:“今日,我在这里宣誓。” 众人也跟着举起手掌来:“今日,我在这里宣誓!” 付拾一声音郑重而洪亮:“我将以我所学,还原事实真相!我将敬畏生命,尊重死者!我将以我口,说出死者未能说出的话!我将以我手,给死者最大的体面!此生,我必将俯仰无愧于天地,自问无愧于己心!” 众人紧跟着也重复:“我将以我所学,还原事实真相!我将敬畏生命,尊重死者!我将以我口,说出死者未能说出的话!我将以我手,给死者最大的体面!此生,我必将俯仰无愧于天地,自问无愧于己心!” 这声音庄严和肃穆,让听见的人,情不自禁的就站直了身子,神色庄重起来。 宣誓完毕后,付拾一就朝着台下拱手行礼:“愿你们从此之后,天高凭鸟飞,海阔凭鱼跃,前途一片光明坦荡!诸位,再见!” 学员们早已经被调动起了情绪,此时也异口同声,大声回道:“校长再见!老师再见!” 只不过,这一份激荡之心,在大家有序进入食堂之后,很快就消散了。 盯着那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内容,更胜一筹的恐怖颜色和原材料制作而成的美味佳肴,学员们纷纷用激烈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美好心情。 没学过仵作课程的敏郡王,表示不太理解大家为什么这么抗拒。他吃了个嘴角流油。 说起来,敏郡王最近减肥不少——看着不再像是个团团和气的胖子了,多多少少有了那么一点男人的棱角。 付拾一猜测,可能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想成婚了吧——男人也是很爱美的! 这一顿饭,付拾一也吃得非常舒适:内脏虽然有些不那么健康,而且有一点点味道,但是真的好吃不是吗? 从仵作学院出来,钟约寒与徐双鱼跟着她一起去拾味馆,敏郡王也不甘落后——今天晚上,拾味馆不可能没有好吃的! 而翟老头和翟升要回去换衣裳才过来。 何妨则是也要回家去过年,等年后再回来。 回去路上,敏郡王提起了付拾一卖掉的方子:“李县令不是自己回来了吗?不过那些方子还是都卖掉了。都是竞价的方式。有些卖得贵,有些就一般。钱我都换成了金饼子,回头给你送来。” 付拾一一听金饼子,先是两眼放光,随后就肉痛起来,焉头巴脑道:“估计也剩不下什么。” 酸梨儿庄那头现在虽然勉强告一段落,但是估计还要投入一点进去,而且,仵作学院更是个吞金兽—— 敏郡王同情的宽慰:“没事,钱花光了还可以再赚。” 钟约寒道:“再过两年,仵作学院就能有盈利。至少不必再往里添钱。” 付拾一真心祈祷:“但愿那一天,早点到来。” 徐双鱼笑起来:“其实我今天还挺担心出问题的,当时开学时候那个事儿,我都担心再来一回!” 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付拾一恶狠狠:“快闭嘴!真要那样,我还活不活了!” 话音刚落,忽然外头就响起一声大喊:“死人了死人了!” 付拾一惊悚的看徐双鱼:傻鱼变成了乌鸦嘴? 钟约寒还算镇定:“走,下车吧。” 这里是长安县范围,最后还是付拾一和徐双鱼的事儿。 徐双鱼一脸无辜: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第1884章 我冤枉啊 怀揣着复杂的心思,付拾一一行人下了马车。 然后就看见路边倒了一个人,外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群人。 而死者的同伴显然也是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不能接受现实。 付拾一身上官服还没换,所以自然而然喝道:“我乃长安县衙仵作,让开让开!” 围观的人转头过来看付拾一,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她就是付小娘子!” 被点名的付拾一瞬间没了气势:我这么有名吗?我怎么感觉都在看我?我好像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付拾一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了死者身边的。 但在看到死者那一瞬间,她的专业素养就回来了,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情绪,登时就抛得无影无踪。 作为法医,她下意识的先看一下现场,而后根据刚才情况,判断人是忽然在这里倒下的。 估计有人发现他没气了,也是不超过三分钟。 付拾一这个时候,第一考虑不是人怎么死的,而是考虑:是不是真的死了?会不会是呼吸骤停?或者心脏骤停? 她探手去摸地上那人的脖子大动脉。 毫无脉搏。 但温度并不低。 付拾一立刻转头看向钟约寒:“急救!” -- 第1037页 钟约寒也是被付拾一培训过急救步骤的,当即就拉上徐双鱼,一个负责人工呼吸,一个负责心肺复苏。 而付拾一则是维护现场秩序。 付拾一喝道:“都退开至少三尺远!不要靠近!” 而后又看向人群:“谁是他的同伴?出来回话!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付拾一的气场太强大,以至于众人不由自主的就乖乖照做。 死者的同伴还没回过神来,此时脸色煞白,话都说不清楚,抖抖索索的:“我……我是他……他、他……是我……债主!” 这话一出,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人身上,更有人议论纷纷:“债主啊?莫不是他杀的吧?” “有可能!看他一脸穷酸,估计还不出来钱,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付拾一听得满头黑线,“住口!衙门办案,保持肃静!事情没有查明,谁也不可胡乱揣测!” 随后,她看向那同人,声音放柔和:“你别害怕,也别听他们的,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裕安,他叫吴志珏。”王裕安显然有被安抚到,当即在开口的时候,明显情绪好了很多,口齿也清晰起来。 付拾一满意点点头,神色更加温和:“那你能说说,刚才是个什么情况吗?” 王裕安吞了一口口水,哭丧着脸道:“我们说着说着话,他就倒在地上了!然后人就没动静了!我去摸他,就发现他没气了!” “他倒下去之前,说过什么话没有?有过什么不舒服没有?”付拾一追问。 王裕安摇头:“没有,没有不舒服!他挺高兴的,跟我说今天运气好,得了一大笔钱!说着说着,他就倒下去了!” 他哭丧着脸辩解:“真跟我没关系!他就是跟我去家里取钱的,我钱都准备好了,虽然不够,但肯定将来能还上的!” 付拾一见他情绪又有崩溃的趋势,赶紧宽慰他:“放心吧,我们肯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你也别慌,兴许他还没死呢?” 她回头看一眼钟约寒他们。 钟约寒和徐双鱼还在急救,动作都很标准,按压节奏也很对。 这么冷的天,钟约寒额上已经出了密密麻麻一层汗——心肺复苏从来都是个体力活。 付拾一过去,翻开吴志珏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了。 通常这种情况,出现在濒死,或者严重眼疾情况下,以及人死后。 如果十五分钟后扩散仍旧未能终止,死者也没有恢复自主呼吸和心跳,那么就可以不必继续抢救了。 现在医疗水平,并没有高端仪器来维持生命体征,也没有强效药物进行亢奋神经,增加恢复概率,所以,并没有长时间持续心肺复苏的必要。 这种情况,付拾一也没有任何办法。 一刻钟很快过去,吴志珏依旧没有恢复自主呼吸和心跳。 付拾一和钟约寒,徐双鱼轮换好几次按压胸口,个个一身大汗,体力几乎透支。 当付拾一张口说出“停止”两个字的时候,钟约寒和徐双鱼都差点瘫软在地上——两人替换次数最多,坚持时间也最久,真是累极了。 不良人此时也赶过来了,带队的还是王二祥。 一看见付拾一,王二祥紧绷的神色立刻就缓和下来,“付小娘子在啊,那就没事儿了。” 付拾一也是几乎脱力,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之后,才能开口:“现场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死者是走路过程中突然死亡,他的同伴和现场的人都可以证明。死亡原因,尚且不知,但看外观,并无出血等外伤情况,死者死亡之前也没有任何不适,所以,可能需要进一步尸检。” 王裕安也是急忙解释:“真的和我没关系!我和他也是刚遇上不久!他就是忽然倒下去的!吓了我一大跳!” 王二祥紧接着问询了现场其他人,几个看见了整个过程的人,也都替王裕安惊醒了证明:王裕安的确是什么也没做,他们两人并排走着路,吴志珏还在说着话,然后是忽然倒下去的。而且人倒下去之后,就有人上前去看了情况,一嗓子喊来了付拾一他们。 而现场的确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王二祥他们只能将王裕安和吴志珏尸体一起带回了衙门。 付拾一他们则是重新爬上马车,一个个都差点瘫在马车上。 艰难的喝一口敏郡王递过来的水,付拾一认真的跟徐双鱼道:“双鱼啊,听我一句劝,你以后还是少说话吧。尤其是这种话。” 徐双鱼也累得就差吐舌头了,此时一脸郁闷:“肯定是巧合!绝对不是我咒死的!” 敏郡王忍不住感叹:“也太巧了!” 钟约寒也道:“少说话,多做事。” 徐双鱼彻底放弃辩解,一脸哀怨:宝宝委屈,宝宝不说。 第1885章 怎么回事 一路回长安县衙门,付拾一三人总算是缓过来一点。 敏郡王放下他们后,还不忘期待的问一句:“晚上……还吃饭吗?” 于是这一瞬间,眼前这个带点贵气的酷帅男人,又一次和记忆中的胖墩墩结合在了一起。半点也不带违和的—— 付拾一万分热情:“当然有!最近张春盛还研究了新菜!你快去尝尝!” 敏郡王登时不失望了,美滋滋的继续往拾味馆赶。 -- 第1038页 走出去老远了,他忽然反应过来:莫不是要我花钱点餐?付小娘子向来爱财如命…… 然而此时抠门付拾一,已经带着两学生直奔验尸房了。 吴志珏的尸体已经送了过来,此时正静静躺在院子里。 而王裕安则是被带走,去问问情况。 付拾一指挥两个学生将尸体放到验尸台上。 徐双鱼忍不住感叹:“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新鲜的尸体——还热着呢,总觉得下一刻他是不是还能活过来——” 就连钟约寒也“嗯”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稀奇。 付拾一实话告诉他们:“其实吧,以前我遇到的这种,很多还真的就活过来了。有一次,人死了送衙门来,进衙门时候,抬尸体的人被门槛绊了一下,尸体重重摔地上了,你们猜怎么着?” 徐双鱼登时满脸好奇:“怎么着?” 钟约寒一脸抗拒,大概猜到了结果。 付拾一“嘿嘿”一笑:“只听当时那尸体就一口大喘气,然后自己爬起来了!不光是爬起来了,还问我们,怎么了?” 徐双鱼眼睛都瞪大了,再看吴志珏尸体的时候,就充满了敬畏:说不定下一刻就活过来了呢? 然而,下一刻,付拾一就一敛笑容,出起了考题:“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答不出来的,一会儿清理验尸房。” 每一次验尸完毕,验尸房都要进行彻底清理。 第一是防止遗漏什么证据,第二是为了防止影响下一次的案子。 这个活,从来都是最让人讨厌和不耐烦的,花功夫的活儿。 所以一听这个惩罚,徐双鱼和钟约寒两人都神色凝重了起来,尤其是徐双鱼,抿着嘴,娃娃脸上全是紧绷。 付拾一不厚道的笑了:你们还以为我给你们讲恐怖故事哪?真是笑死,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所有的尸体现象,我们都必须能够找出原理好吗? 然而这个问题,徐双鱼显然有点答不上来,只能瞎蒙:“难道是痰卡住了?所以摔了一下,就掉下去了,就能吸气了?” 付拾一摇头:“痰掉下去那不是卡得更厉害吗?” 她转头看钟约寒,笑眯眯:“不行的话,今天你们就只能做个伴了。” 钟约寒不疾不徐:“心肺复苏。那一下,起到了心肺复苏的原理。重重撞击,可能会导致肺部残留气体排出,心脏恢复跳动。” 付拾一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这个原理。而且你们记住,如果是卡了东西,只能是往外吐,如果掉入更深处,是会堵住支气管的,人只会死得更快。”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徐双鱼的。 徐双鱼努力缩了缩自己的身子:“知道了。” “这具尸体,我们做了心肺复苏,也没能救回来,所以也不用担心一刀下去人活了的情况发生。这么久过去,是什么原因,都不会再醒来了。”付拾一耸耸肩:“做这一行,要学会用科学解释一切。” 徐双鱼和钟约寒都点点头。 付拾一戴上口罩,穿上罩衣,戴上手套:“开始验尸吧。” 不过,脱衣服的事情,付拾一故意让徐双鱼去:“来,练练胆。” 徐双鱼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摸着尸体比他手还热乎的皮肤,他几乎要哭出来:这个感觉,和以往都不一样!救命!尸体还是凉的好! 钟约寒轻轻的别开头,不忍多看。 付拾一则是乐呵呵的提醒:“肚子最暖和,你试试。这会儿手脚这种肢体末端,没什么脂肪层的,应该已经凉了下去,肚子脂肪层最厚,又被衣服包裹着,所以比较保温。” 徐双鱼根本不敢摸! 好不容易颤颤巍巍的将尸体的衣裳脱下来,他长出一口气,赶紧退开,同时心中还祈祷:不要再叫我,不要再叫我! 倒是钟约寒冷声训斥了自家师弟:“以后遇到这种尸体,难道你还要等彻底凉了才进行尸检?” 徐双鱼耷拉脑袋,犹豫片刻后,于是主动请缨:“要不,我来尸检?” 付拾一摇头:“不,我来。这种事情,慢慢调整心态就可,不必强行纠正。” 而且这种心态下,还容易出错。 脱开衣服之后,尸体上的情况,简直是一目了然。 因为尸体身份已经确认,所以也不用再单独确认一下年龄之类的,所以付拾一直接进入验伤环节。 “死者面部无明显损伤,口腔内没有出血情况,结膜也没有出血点。头颅也并无伤口和骨折。基本排除外伤导致颅内出血损伤的情况。” “死者胸口并无异样。” “死者腹部并无异常。” “死者胳膊无伤口,无骨折,只有手掌上有轻微擦伤。” “死者双腿膝盖和小腿部腿部有淤青,但并未有破损,也没有骨折,情况较轻微,不可能致命。根据颜色,应该是最近导致,很可能是今天。” “死者背部没有异常情况。” 整个尸体验下来,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更不要说致命伤口—— 仅有的那些伤口,付拾一怀疑可能是摔倒之类的情况造成的,连打斗都沾不上边。 这就让人非常郁闷了:这样的验尸结果,根本不能找出吴志珏死亡原因。 钟约寒和徐双鱼也都一脸懵。 王二祥过来询问结果时候,付拾一只能反问他:“你那头审问出什么没有?” -- 第1039页 结果王二祥说了句:“那个王裕安没说实话,其实他没钱还钱。他借钱是救他媳妇的命,他媳妇现在生病,根本没治好,家里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另外,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个钱袋子,钱袋子里还有金子。”王二祥笃定道:“钱袋子料子很好,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 “王裕安自己什么也不肯承认。但我们已经去找吴家人了。初步怀疑,王裕安谋财害命。” 第1886章 真是他吗? 这话一出,登时付拾一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验尸台上躺着的吴志珏。 谋财害命?那手段可真够高明的——根本没有一点痕迹。 付拾一将自己验尸的情况,告诉了王二祥:“我这里,没有任何发现,尸体上除了有摔跌造成的一些伤之外,并无其他任何情况。但是只是摔倒的话,不可能致死。” 顿了顿,又根据王二祥说的话去分析:“如果说是谋财害命,没有外伤,那就只能是中毒——可是没有毛细血管出血情况,也没有血液凝固的情况,如果是其他的毒,那临死之前,必定也会有状况。比如呕吐,痉挛,或者癫狂之类的。” 她说了句比较委婉的话:“恕我直言,我觉得吧,这些高端的毒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搞来的。就是最普通的砒霜,那也挺贵的。” 王裕安既然穷到了这个地步,就未必能买得起。 王二祥根本无言反驳:一个穷字,完美洗脱了王裕安的可疑。 “也许是自己弄来的?”钟约寒插了一句进来:“王裕安是做什么的?” “他是个烧陶的。在窑口里找了个活计。倒也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要不是他媳妇病了,一家人日子还是过得挺好的。”王二祥摩挲着下巴,有些唏嘘:“要不怎么说,穷人就怕病呢?这一病,一家子全拖垮了。” “等吴家人来了,问问情况再说。如果可以,进一步尸检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付拾一实话实说,表示了自己的无力:“只看外表,确实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不良人老王匆匆过来:“王裕安招了。钱袋子是吴志珏的。他见财起意,偷了吴志珏的。” 付拾一纳闷:“吴志珏和王裕安是什么关系?” “债主和欠债的啊。”王二祥理所当然道:“这个不是他自己早就说了?” 付拾一摇头:“我的意思是,他们怎么认识的。吴志珏是专门放债的人吗?” 王二祥还真没问这个,于是赶忙回去问。 而付拾一想了想,叮嘱师兄弟两人一句:“你们再仔细看看尸体,我跟去看看。” 现在李长博不在,案子也不能等他回来再破,所以她肯定要盯着点。而且,尸体现在没有更多情况,那就只能再询问询问当事人。 王裕安脸上全是惊惶不安。 王二祥推门进去,他几乎吓得一哆嗦。 待见了付拾一,王裕安更是起身,噗通就给付拾一跪下了:“付小娘子,您救救我!我真没杀人!我偷东西,我该死,可我婆娘和娃还在家里等我,我要回不去了,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一个大男人,说着说着,就哭出声来。 那哭声满是绝望,听得人生出几分不落忍来。 付拾一沉默片刻:“这件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能完的,你家住何处,我们可以暂时替你隐瞒,就说你找到了新的活计,暂时回不去。吃饭也不用担心,我们会送过去。你若真担心他们,就与我说实话。只有这样,我才能查明事情真相。” “到时候只要你是清白的,你就可以回家去。” 王裕安抹了一把脸,重重磕头:“我说实话!我都说实话!付小娘子,您就是神仙转世!” 神仙转世的付拾一:……这个高帽子简直让人惊慌。 她咳嗽一声,道:“来,说一说当时的情况吧。” 王二祥扮黑脸吓唬王裕安:“你若敢撒谎,休怪我动刑!不想受罪就说实话!” 王裕安立刻瑟缩表示一定说实话,绝不隐瞒。 付拾一问他:“你和吴志珏,是什么关系?我是说,他为什么借钱给你?” 对于这个问题,王裕安还沉默了一下,才耷拉着脑袋答了:“其实我们小时候是邻居,小时候总在一起玩。他后来发了家,买了大房子搬走了。娶了个婆娘也是有钱人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我阿爷死得早,前些年老娘生病,掏空了家底子。刚缓过来点,结果婆娘又病了——”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哽咽了。 付拾一听得也是默然:老天爷好似总这样,屋漏总是要遇到连夜雨的。 这个王裕安,的确是命苦。 王二祥沉着脸,喝问:“所以你心中就存了妒忌,故意害死了他?!” 王裕安登时也不哽咽了,也不唏嘘了,急忙辩解:“这怎么敢?我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他借给我钱,我心里只有感激的!要不是他,我婆娘早死了!” “可你也没法还钱不是吗?”付拾一没给王二祥拆台,慢吞吞的点出关键:“他跟着你回家去拿钱,你心里不慌吗?你就没想过要怎么办吗?” 人到了这个时候,最容易生出偏念,道德也是最薄弱的。 这不是付拾一恶意揣度,而是人性如此。办案多了,这种情况,也就见多了。 -- 第1040页 王裕安被问得哑巴了一阵,好久才低声说道:“我是想过,真活不下去,干脆带着婆娘和娃一起死了。可我真没想过要把吴志珏怎么样。” “我是骗他跟我回去拿钱。也只是想到没人的地方,再求他宽限我一段时间。”王裕安低着头,声音里满是无奈:“我还想求他,能不能把我买回去,我听说他家要买人。” “其实也不是骗。”王裕安又叹了一口气:“怪我死要面子,一碰见他,他刚问了几句缓过来没有,家里有没有钱,我脑子一热,就说家里钱已经准备好了,下回碰面就拿给他。” “结果没想到,他要跟我回去拿钱。我也没法再拒绝,只能让他跟我一起回去——”王裕安满是后悔:“我怎么就非要说那话呢!” 付拾一深深的明白这种心态:一起长大的孩子,虽然彼此是最好的朋友,但内心深处,也会多少有些攀比之心的。长大了,当自己过得穷困潦倒的时候,更会下意识的隐藏自己的窘迫,不愿意让对方看见。 这不用不好意思,这就是正常的一种心理反应。 不过,付拾一并未将声音缓和,而是问了王裕安另外一个问题:“那你什么时候偷的钱袋子?” 第1887章 什么时候 王裕安支支吾吾:“就是……他倒下去之后。” 王二祥都被气笑了:“你还说你感激他?他人都还没确定死了没呢,你就想着偷钱了?” 这话直接让王裕安羞愧难当,满面通红。他小声辩解:“我真是一时糊涂。他一路上都在和我说他今天发了财的事情,还拍了好几回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我……我……我就起了贪念。” “你就没想过,他人没死的话,这个事儿你怎么交代?”付拾一问了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 王裕安摇摇头:“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他人昏过去了,我拿走了,他也不会知道。等他反应过来,就说可能是被人偷了——” 他垂头丧气的耷拉肩膀:“他那么有钱,丢了一个钱袋子,也不至于日子过不下去了。但是我有了这一笔钱,我婆娘就能活命,我们就能缓过来,说不定还能修修房子,不至于漏风了。” 不得不说,王裕安的想法还挺朴实的。 钱也安排得很实用。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笔钱根本就不是他的。 付拾一没有评价什么,只道:“你是什么时候碰见他的?一起走了多远?他都说了哪些话?你原本说一遍。最好不要有疏漏。” 她顿了顿,提醒王裕安:“现在情况对你很不利。如果不能查明死因,你作为他死时候在场,又和他有利益瓜葛的人,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 王裕安顿时惶惶。然后绞尽脑汁的开始回忆当时情况。 当时,王裕安其实也刚遇到吴志珏不久。 吴志珏是开杂货铺子的。他是去谈生意,所以刚好走到了王裕安给婆娘抓药铺子附近。 王裕安是刚去抓了药,给自家儿子买了一点米粉,准备回去熬药喂孩子。 对于这一点,王裕安的确没撒谎,他被带过来时候,还紧紧的抓着药包和米粉包,不敢弄丢了。 王二祥也送去除辛那儿检查了,如今正等结果呢。 两人相遇时候,王裕安还想着避开,结果吴志珏看到他,还主动过来打招呼。 吴志珏问了钱的事情之后,两人就一起走了。 路上,吴志珏说起自己今天得了一笔钱,很是不少,而且是意外之财,十分高兴。但具体是怎么得来的意外之财,他没说。 王裕安心里想着一会儿没钱拿出来的事,也没心思问。 后头吴志珏还说一会儿路过熟肉店的话买点肉过去,一起在王裕安家里吃饭。顺带他也借用一下茅房。说他好似有点闹肚子。 王裕安自然也不可能拒绝,心不在焉应了。 吴志珏好像兴致特别高,又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因为王裕安这么些年也没搬家过,所以那地方也是吴志珏小时候的家。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吴志珏想起小时候很多事情,滔滔不绝的。 王裕安没什么心情,一直就听吴志珏说。 两人一边说话,一遍走到主街上,刚走一半,吴志珏就倒下了。 王裕安本来以为吴志珏生了病,可能是昏厥过去了,鬼使神差拽下了吴志珏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后,结果一摸脖子对方都没了气。当时吓了一跳。 路边人见他吓得说不出来话的样子,也凑上来摸了一下,登时就嚷嚷出来。 紧接着,付拾一他们就到了。再后头的事情,就和他也没了干系。 从遇到到人倒地上,前后功夫,大概也就一刻钟左右。 付拾一在王裕安说这些的时候,一直在观察他的微表情。 王裕安的确没有说谎。 付拾一紧接着还岔开话题,问了几句其他的,然后说自己不记得细节了,请王裕安再讲一遍。 王裕安重复一次,言语措词都有变化,但描述内容却都是一样的。 这就说明,王裕安的确没撒谎,这些话,也不是他自己设计好的。 通常办案时候,会多次让人描述事情经过,一是因为人在紧张和有压力的时候,容易疏漏细节,二是为了分辨到底是真是假。 事情如果是假的,那么人在描述时候,容易前后不一,要么就是翻来覆去那几句话都是一样的——因为这话是背出来的,是想出来的,而不是只单纯描述那件事情。 -- 第1041页 原理很简单:所有人描述一件事情的时候,一两句话可以是没有任何改变,但再往上,词汇就很难保持和上一次一致了。除非所有话都是提前背诵的,或是与人串通的。 王裕安这个反应,没有丝毫问题。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难办:从这里看,王裕安的确没有杀人。也没有杀人的机会。现在的毒,没有这么见效快的。也没有看不出痕迹的。 想了一想,付拾一问了王裕安一个问题:“那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他年纪不大,不胖不瘦,看着挺正常的。也不像是生了病。” 王裕安也很无奈:“这事儿我也想不通。他也没说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精神挺好,怎么就忽然死了?” 他想了想,试探道:“那会不会是……别人给他下毒了?” 王二祥翻了个白眼:“要是中毒,我们付小娘子能看不出来?再想想别的!” 付拾一被夸得有些尴尬:我还真看不出来人家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中毒…… 但是这个思路,让付拾一忍不住问了句:“你们上一次见面,他跟你聊了没有?说没说起他的私事?” 王裕安想了想:“上一次也聊了,我说了我家里的情况,他也说了他家里情况。他现在儿女双全,家里也富裕,婆娘也是知冷知热的,看起来过得挺好。” “那生意上呢?有没有什么烦恼?”付拾一只能再换个问题:要说别人谋杀了吴志珏,那也要有动机啊!根据王裕安说的这些,吴志珏简直已经是事业有成,夫妻恩爱,完全是人生巅峰好吗?这样美好的人生,真的会有要命的仇敌吗? 果不其然,王裕安摇摇头:“他说做生意也挺顺的。用他的话说,这些年简直是神佛保佑,做什么都顺顺当当。” 付拾一:……所以,只可能是生病了对吗? 可是这样一个壮年男子,没有脑梗特征,没有心梗特征,还能有什么能让人暴毙的病? 再说了,就是脑梗和心梗,也没有死这么快的,根本连个抢救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这根本不合常理! 第1888章 兼职而已 吴志珏的家属来得很快。 天还没黑透,人就来了。 来的是吴志珏的父母和媳妇,孩子没带来,托付给了邻居照看。 一家子人眼眶都是红的,一见到付拾一,吴志珏的阿爷吴老头就泣不成声:“我儿他……他……他真的没了?” 这话这话说了好几遍才说出来,一说出来,其余两人也是小声的啜泣出声。 付拾一看着他们那样,心里也怪难受,只能宽慰道:“你们节哀顺变。” 三人顿时哭得更大声。 付拾一轻声劝:“人已经去了,我知道你们必定心中伤心。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的死因我们得弄明白。好好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走了。” 一说这话,显然也是触动了三人,吴志珏的媳妇金娘霎时抬起头来,“大郎早上出门还还好的,看上去没有半点异样,为何忽然就去了?” 她抱着一线期待:“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其余两人也像是被这话注入了力量,也眼巴巴的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几乎有点抵抗不住,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王裕安你们认识吧?你们觉得,他会认错人吗?” 这下三人都沉默了,啜泣声也冒了出来。 “早上吴志珏出门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或者,这几日他有没有提过有什么不舒服的?”也不是付拾一不给他们时间伤心,非要在人家哭的时候问这问那。只是尸体还在那摆着,早点查明原因,也能早点被亲人被带回去,入土为安。 对于付拾一的问题,金娘立刻摇头:“没有,他早上出门时候一切都如常,也从未听过他说自己不舒服。他跟我说,今日去谈生意,若成了,回家时候给孩子们带糖葫芦吃——” 眼泪顺着脸庞往下落,金娘悲从中来:“可哪知道,等来的却是这个!大郎他到底怎么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孩子们还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 两位老人也是相互依靠着,默默垂泪。 付拾一硬着头皮往下问:“那不知家族里还有没有人有过这类的情况?不仅是吴家这边,包括外祖父那边的?” 这下,两位老人也都摇头。 吴老头更怆然道:“我们老吴家,就没出现过短命的!他爷爷活了九十岁!他外祖父活了八十!两家算在一起,就没有一个死在了五十之前的!” 付拾一沉默了:……的确是长寿之家。 可这样一来,吴志珏的忽然死亡就更说不通了:没有家族突发疾病史,也不是自身患病,更不像是中毒——总不能告诉他们,这是遇到神奇事件了吧? 付拾一酝酿半晌,还是没脸说出这话,只能不好意思道:“目前,我还不能看出死亡原因是什么。所以,我建议如果想知道的话,要不咱们就进行进一步尸检?” “什么是进一步尸检?”吴老头茫然追问。 这个事情不好解释,付拾一尽量委婉:“就是看看尸体内部。” 显然这三个人都是没怎么见过这种事情的,当即都有点儿一脸懵。 于是付拾一有点儿不知该怎么说了:总不能直接说,就是把人肚子剖开吧? -- 第1042页 王二祥此时展现出了强大的天赋技能,他和颜悦色拉住了吴老头的手,解释道:“是这样,就是更加详细的,细致的检查。咱们眼睛不是只能看见表皮吗?可现在什么问题也看不出来。所以如果要查清楚,就只能看五脏六腑了。我知道,这个事儿让人难以接受,可是我想着,人忽然没了,总要搞清楚是为什么——” 他叹一口气:“死者为大,原本不该损伤尸身,可是若不这样,谁能甘心呢?我想就是吴家阿兄知道这个事儿,也是愿意试一试的。” “而且咱们也不是瞎弄,咱们县衙付小娘子那是长城的这个!”王二祥伸出大拇指来:“她会亲自来,这个机会可是很难得!要知道,陛下都说她的技术好!” 付拾一在旁边听得怪不好意思:陛下倒没夸过我验尸技术,夸的都是做饭技术…… 但是经过王二祥这么一说,吴家三个人,总算是明白了进一步尸检的意思。 当时吴家三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抗拒,可在王二祥设身处地的劝说下,吴老头多少有点动摇。 付拾一于是认真说了句:“如果是因病去的,最好也能查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因为很多病症是会遗传给下一代的,早点知道,也好早点防备。兴许还能治好。如果不是病,而是被人害死了,那肯定这个事儿就必须一查到底,至少死者不会含冤而去。” 王二祥真挚道:“我知道这个事情不容易做决定,但我真的觉得,这种情况很有必要。我们也是知道死者为大的,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们也不会主张进一步尸检。” 看着王二祥的络腮胡子,付拾一有一种错乱感:街道大妈是不是魂穿到了二祥身上? 不得不说,面对王二祥的劝说,吴家三人都有了决定。 只是三人谁也不愿意开口说第一句话,于是王二祥就鼓励道:“你们不如商议一下?我们虽然着急查出真相,但也不在这一会儿。” 付拾一由衷竖起了大拇指来:什么是说话的艺术?这就是啊!明明在催人家快一点,可这话说得,好像是在替人家着想! 为了显得更逼真一点,王二祥还将众人都叫了出来。 付拾一夸他:“可以啊,二祥。原来你不仅是能包打听,还能包劝人!” 王二祥骄傲的扬起下巴,络腮胡子在这一瞬间居然有点闪光:“就没有我王二祥搭不上话的人!” 付拾一佩服的点头:搁在现代,狗仔是你的第一职业,街道办是你的第二职业!至于破案?那不是兼职吗! 吴家三个人也没有犹豫很久,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们同意了。 付拾一带着这句话,就直奔验尸房:今天,她熬夜也要搞清楚这件事情! 而验尸房里,钟约寒和徐双鱼还是一筹莫展——尸体都凉了,他们也没看出个什么端倪来。师兄弟两个,愁得像是一对苦瓜。 第1889章 地狱模式 甚至,师兄弟两个将死者胃容物都掏出来看了看。 可奇怪的是,死者胃里几乎没有东西。干干净净得像是从早上起来就没吃一口饭一样。 付拾一看着只有胃粘液的胃容物,沉思片刻之后,便道:“要么是早上起来就没顾上吃饭,要么就是中间发生了呕吐。” “闻着就是正常的酸味,并没有任何酒味,或者异样的味道,所以,应该不是食物中毒造成的呕吐,也不是醉酒后的呕吐。” “另外,如果是持续性呕吐,死者遇到王裕安这么久,不可能不发作,更不可能神色如常,不被看出来。” 钟约寒和徐双鱼都是连连点头。 可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迷惑。 钟约寒轻声道:“可当时是下午,早饭没有吃,中午也不会饿到现在吧?长安城里,卖吃的可不少。” 付拾一看向钟约寒:“但他很有食欲。王裕安说,他曾经主动提起过要买肉去王裕安家里吃。所以空腹也可能真是时间忙,没顾上吃。” 钟约寒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呢?” 付拾一也是有些犹豫的看向躺在那儿的吴志珏。 虽然进一步尸检这个事儿家属已经答应了,但付拾一其实还没想好从哪里入手。 吴志珏的情况太特殊了。就算是付拾一,也有点抓瞎。 付拾一叹一口气:今天又是怀念现代科学仪器的一天。 最后,付拾一决定集思广益,她看一眼钟约寒他们:“你们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钟约寒迟疑片刻,才开口:“不像是脑部出了问题。而且我始终倾向于胃部没有东西是因为呕吐。如果是呕吐,那可能是腹腔出了什么问题——” 徐双鱼也紧跟着说了句:“我在想,他不是摔跤了吗?会不会是磕到了脊椎?付小娘子你不是说,脊椎出问题,人就可能会暴毙吗?” 付拾一综合了一下大家的想法,便道:“我再将他尸表检查一遍,重点检查有没有脊椎或者神经的损伤。尤其是细小伤口。如果还是没有什么进展,就只能开腹了。” 徐双鱼和钟约寒也表示同意。 于是三人重新开始尸检。 三人神色都十分凝重,谁也没有随意开口说话。 此时尸体温度已经降下来,摸上去冷冰冰的,而且肌肉已经开始僵硬。付拾一总有一种在摸冰块的感觉。 -- 第1043页 考虑到徐双鱼的提议,付拾一在检查脊椎的时候,是一块块的摸过去的。 而且,她连针灸或者铁钉什么的都考虑到了——如果是有异物刺入,损伤了神经,那么也可能造成人忽然昏厥休克,进而导致死亡的。 可让人失望的是,付拾一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的伤口和针眼,甚至连陈旧性伤口都没有——如果有陈旧性伤口,还可以考虑是不是从前残留在体内的东西游离到了脊椎附近,造成的这个情况。 付拾一最后检查了死者的肛门。 肛门里也无异样。 也就是说,尸体除了轻微擦伤之外,无任何伤口,也无任何毛细血管出血情况,还不拉肚子。 完全找不到任何症状可以表明死因。 付拾一盯着吴志珏,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你们绝不觉得,吴志珏好像有点白?” 徐双鱼点点头:“可不是吗?比女人都白。” 钟约寒则是问了句:“他好像这里有一处伤。但很不明显——” 他伸手按了按吴志珏侧腰。 那里有一块颜色稍微深一点的区域,不大,不凑近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出来。 付拾一凑上去看了看,然后比划了一下:“这里可能受到过撞击,但可能不太严重,都没起淤青。估计只是有点发红。只是人现在开始出现尸僵,血液也在沉积,所以很多不起眼的伤,也会慢慢更加明显。” “这个伤,可能是在他摔倒时候造成的。”付拾一猜测道。 只是除了这一点,也并无其他有用的情况,所以付拾一就准备开腹:“刀。” 徐双鱼立刻打开验尸箱,拿出了解剖刀递给付拾一。 付拾一一手拿刀,一手按住死者腹部,找准位置后,就凝神切了下去—— 结果谁知刚切开一个口子,立刻伤口里就汩汩的涌出血来,瞬间染红了付拾一的棉手套。 而且那血液还没有完全冷却,带着一点温度。这样付拾一恍惚之中有一种错觉:自己是不是切了一个活人?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低喝道:“拿纱布来。” 徐双鱼和钟约寒立刻将纱布递过来。 付拾一按住伤口,看着纱布一点点被浸透,神色想当凝重。 钟约寒和徐双鱼对视一眼。钟约寒没说话,徐双鱼却忍不住的问道:“人没死?” 付拾一斜睨他一眼:“没死挨了这一刀,还能不跳起来?” “那付小娘子你为什么不说话?”徐双鱼委屈巴巴:“就怪吓人的。” “我只是找到了死因了。”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拿开纱布,见切口处已经不再继续往外冒血,就轻声道:“去拿个盆来。我继续开腹。可能还会有很多血。” 钟约寒立刻照做,同时还拿过来开腹器。 付拾一在腹部开了一条大概二十厘米的口子,期间,切口处涌出许多鲜血。 但当最后用开腹器拉开腹部,露出其中内脏时,在场的人,都是被惊住了。 如果说,普通开腹就是对人神经的一种超常考验,算挑战模式,但是大部分人做一下心理建设都还是能够看上那么几眼,那么,现在眼前这种情况,就是地狱模式级别的考验,绝大部分人,即便是做了心理建设,也绝对是看不了几眼! 哪怕是付拾一,这一瞬间也感觉自己被冲击到。 钟约寒面色也是凝重。 徐双鱼都看傻了,嘴里喃喃:“师兄,好吓人。” 不过三个人最后都没挪开目光,经受住了心理冲击。 缓过来之后,钟约寒也说了句:“我也知道死因是什么了。” 徐双鱼呆呆点头:“我也知道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准备进行下一步。” 第1890章 来个瓢儿 然后,付拾一伸手:“拿个瓢来。” 腹腔里全部都是血,红彤彤的根本看不清里头的内脏。 所以,刚才才会一刀下去,就汩汩往外冒血。 怎么说呢,就很震撼。 徐双鱼颤巍巍的将验尸箱里的小勺子递过来,脑子里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个怕是不好用?” 那小瓷勺就是普通勺,这么大的出血量,估计舀个几百下,也弄不完啊—— 付拾一看着那小瓷勺,简直想敲一下他脑袋。但看他震撼的样子,还是选择了体谅,干脆了当的看向了钟约寒:“拿个瓢。” 钟约寒将目光从腹腔里挪开,出去找了一圈,却没找到合适的瓢。正好看见谢师爷煮茶的小水瓢,犹豫了一下,就带回来了:银的,用完了洗洗,应该看不出来吧? 付拾一看见那小水瓢的时候,噎了一下,不太确定:“我恍惚记得谢师爷——” “就是这个。”钟约寒咳嗽一声。 付拾一小小的纠结一下,还是拿过来:“算了,回头跟他说一声吧,他要新的,就找李县令申请一下经费。” 小水瓢十分精致,称之为艺术品也不为过。 但在付拾一看来,最实用的,还是它的大小,以及一体成形,用在这里十分完美—— 还好谢双繁这会儿不在,不然看见这一幕,估计当场就要昏厥过去。 付拾一拿着小水瓢,小心翼翼的将内脏拨到一边去,腾出一片位置来,然后开始舀里头的血。 -- 第1044页 舀出来的血就倒在一旁的陶盆里。 其实也不只是血,还有凝血块。 血很快就将付拾一一双棉手套染红了。 虽然里头付拾一还戴着羊肠手套,但手套湿嗒嗒的感觉,还是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而且血和水又不同,血是湿滑的,带着一点粘腻的感觉。 每一次舀的时候,付拾一都感觉那种粘腻感更加清晰。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血还热的。 付拾一重复舀出血的过程中,就会感觉手触碰到了温热的血液,离开腹腔后,那点温度又会迅速消散,冷却,带走更多的热度—— 今天的验尸房,好像格外冷一些。以至于付拾一都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像是被冻在冰箱里了。手指都快僵硬了。 尸体肚子里的血也像是舀不完一样,一瓢舀出来,很快又聚集出一个小血洼来。 付拾一也不知自己到底舀了多少,只麻木的重复着,直到腹腔内部勉强清理干净,露出内脏来。 整个期间,徐双鱼和钟约寒也没说话,都是静静的看着付拾一动作。 陶瓷盆里已经是装了小半盆的血。 付拾一看了一下,觉得差不多快有两升水。也就是两千毫升左右。 一个成年男人体内的总血量,也就只有四千毫升到五千毫升左右。 也就是说,刚才舀出来的血,差不多等于是成年男人体内一半的血液。 这样的出血量,基本上就是致死量。 一般情况下,出血在一千毫升左右时候,人就极有可能休克。 在出血四百毫升以上时候,人体就会出现眩晕,不适。 付拾一盯着那一盆血,猩红的颜色让她产生了一种极度不适感。 怎么说呢,在死亡现场,出血其实也不少,但那种感觉,和自己亲手舀出来,装在盆里,感觉是真的不一样。 这样一盆血装在那儿,带来的只有震撼和惊悚。 因为很难想象,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内部出血这样多,而这个过程中,他又是什么感觉。 付拾一强行命令自己挪开目光,不再去看那盆血液。 只不过同样缓不过来的还有徐双鱼和钟约寒。 其实经过这么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徐双鱼和钟约寒早就经历了不知多少血腥和震撼场面,精神承受力和接受力不知得到了多大的锻炼和改变。 所以不是他们承受能力不行,而是这个场面,真的太震撼。 付拾一开口叫他们:“别看了。一起找一找出血点。” 师兄弟两个这才回过神来。 徐双鱼咽了一口唾沫,又引发了一阵干呕,最后人都有点儿焉头巴脑:“怎么会出血这么多——” 钟约寒还算平静:“不然也不会救不回来。” 付拾一解释一句:“其中应该有一小部分的出血是我们造成的。他当时倒在地上后心跳停止,血液应该就停止了流动。我们进行了胸外按压,迫使心脏继续泵血,这样的话,血液会继续流出。” “但……即便是减少一部分出血量,咱们也救不回来他。”付拾一轻叹一声:“他这个情况,谁都无能为力。” 这个话题多少有些沉重,验尸房里的气氛也有些低迷。 但付拾一说的是实话。 这个时候的医学,对内出血毫无能力——就算可以开腹,找到了止血点,可如果止不住血,也白搭。而且,大量失血的情况下,不能及时输血,也只有死路一条。 付拾一看着两个学生焉头巴脑的样子,鼓励他们一句:“虽然我们挽救不了他的生命,但我们可以找出死因。” “之前他皮肤白,并不是因为本身皮肤白,而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苍白。只是他没有任何外伤,所以我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点。”付拾一多少有点儿懊恼。 但是她也明白自己不是神仙,更不是机器,不可能不犯错。也不可能永远没有疏漏。 所以她很快振作起来,沉声道:“所以以后你们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就要考虑到内出血这种可能性。” 钟约寒和徐双鱼都郑重点头:不只是付拾一没想到,其实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想到。 徐双鱼又认真问了句:“那他的内出血,会不会和他摔跤有关?” 付拾一摇头:“不知道。在没有找到出血点的时候,我们谁也不能下判断。” 而现在,第一要务,就是找到出血点,找到出血原因。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的找出吴志珏的死亡原因。 但是要在腹腔里找一个出血点,看似容易,其实并不简单。 尤其是现在出血状况已经停止的情况下,如果出血点破损不明显,那么就很难找。 第1891章 有点怕了 付拾一只能一点点的仔细看。 但徐双鱼刚才那话也没问题,一般情况下,内出血一般都是外力导致,或者本身疾病导致的血管破裂。 考虑吴志珏家里人说他的身体十分健康,所以付拾一就干脆从靠近撞击部位的地方开始检查。 吴志珏的撞击处,是在左腹部靠近肋骨和侧腰的位置。 付拾一就先从左侧开始查看——第一个要考虑的,就是脏器破裂,或者主血管撕裂。 因为腹腔内部太多器官,而且许多器官在靠后面的位置,被挡在后面看不清楚,所以付拾一就将检查完的器官先取出。 -- 第1045页 这样,腹部空间就一点点的多了起来。 付拾一检查完了大小肠之后,又看过了胃部,紧接着就看到了脾。 脾是位于人体左腹上方的一个重要淋巴器官。呈扁椭圆形,暗红色,质地柔软,当局部受到了重力的击打时,就容易发生破裂和出血。 而且,脾是人体免疫主要场所的同时,更是人体血液的储存器官,堪称人体血库。 付拾一取出吴志珏的脾。 此时取出来,其实一眼就能看到上面的破损。 但之前,因为脾被保护在体内深处,所以是看不见的。 吴志珏的脾脏上有两处明显的撕裂伤口。 一处大概成年人小手指长短,伤口深大概一个半的大拇指指甲盖。 另一处,则更严重一些,大概有成年人食指长短,伤口也更深一些,大概两个指甲盖那么长。 付拾一看着那撕裂口,有些唏嘘:“一般来说,脾脏受损引起的出血,基本很难自行止血,而且它本身又是个富含血液的器官。这就导致,一旦发生出血,致死率很高。” “那这个伤口,是怎么造成的呢?”钟约寒盯着脾脏仔细观察,皱眉问了一句:“是因为摔倒吗?” 付拾一点点头:“没有外伤的话,只有这么一个解释。外力挤压。只不过这种情况比较罕见,毕竟脾脏被人体是保护很好的,一般情况是不会被挤压到。” “吴志珏这个撞击位置,比较特殊。”付拾一在吴志珏左腹部那处轻微撞击伤处指了指:“这个位置,刚好在肋骨下方,位置很靠近脾脏。所以可能挤压到了。” 徐双鱼此时也忍不住问了句:“这么大两个伤口,难道不疼吗?” 付拾一无奈叹息:“说来也是很神奇,大部分的内出血,其实都不会有太明显的感觉。脏器本身痛觉神经很少,所以它们受损或者破裂时候,尤其是血管破裂时,痛觉都不太明显。如果被患者本人忽略,那么就要发展到一定程度才会引起其他情况发生,那时候,通常出血量已经不小了。” “这也是为什么内出血致死率很高的缘故。” “像脾脏这种器官,人体默认它被保护得很好,所以轻易不会受损,因此可能也就没分配多少痛觉过去。更没有强大的止血功能。而且一般受损,都会有外伤,也能及时觉察。像是吴志珏这样的,没有外伤,仅仅是内部撕裂出血的情况,还是很少的。” 付拾一说到这里,就干脆再多说一点:“现在,尸体苍白,胃部几乎没有胃容物,以及吴志珏说要去王裕安家中借用茅房,就都能解释明白了。” “尸体苍白,是因为大量失血。而胃部,可能是当时撞击后导致胃部不适,所以发生了呕吐。又或者是脾脏出血到一定程度后,引发的头晕目眩,干呕恶心引起的。” 徐双鱼下意识追问:“那茅房呢?” “一般来说,腹腔大出血后,可能是因为压迫到了肠道的缘故,人就会有一种想上厕所的感觉。但肯定是拉不出什么来的。而且伴随腹腔血量增加,这种感觉会更强烈——”付拾一细细解释。 钟约寒皱眉:“但他可能以为自己是吃坏了肚子。” “对。”付拾一点点头,更加无奈:“这就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反应。”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没了话说。 怎么话说呢,搞清楚死亡原因后,就感觉吴志珏特别的……倒霉。 没有外伤,体表伤口看起来也都不严重,谁能想到是内出血?他自己估计也没想过。搞不好还以为自己闹肚子了,怪尴尬的想找个厕所呢。 弄清楚这些之后,付拾一想了想,就将脾脏清理干净,然后先单独用小托盘装着,以防万一家属不接受这个验尸结果时候,可以拿出来看一眼—— 当然,也不一定用得上,大多数家属还是不愿意看的。 付拾一脱下手套的时候,几乎要从手套上拧出血来。 这一次开腹,她感觉都快整出心里阴影了,当即根本不敢多看,匆匆将手套扔掉,脱下罩衣,然后再将手洗干净,就又匆匆忙忙去见吴家人。 吴家人已经知道王裕安当时和吴志珏在一起的事情,也知道了王裕安偷了吴志珏钱包。 此时此刻,吴家人正吵嚷着要见王裕安,说肯定是他做的。情绪很激动。 就连看着温柔娇弱的金娘,也是一脸的悲愤和激动。 付拾一连忙出声:“大家静一静。” 屋子里一下子鸦雀无声,众人齐刷刷看住了付拾一。 付拾一咳嗽一声,沉痛道:“尸检结果出来了。目前看来,和王裕安并无关系。” 毕竟两人相遇之前,估计吴志珏就已经开始内出血了。那能怪王裕安吗?肯定不能啊!毕竟吴志珏自己都没觉察出自己身体不对劲。 这句话,登时让金娘扑上来,急切道:“那人怎么能好好的就没了?总要有个缘故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付拾一就将验尸结果说了一遍:“是脾脏破裂,导致的大出血。如果你们不信,可以派个人跟我去看看。” 她艰难的描述了一下:“从肚子里取出来的血液,差不多是洗脸盆半盆水。出血这么多,神仙也没办法救。” “可好端端怎么会出血?还是肚子里头?”吴老头显然不信,脸上全是质疑。 -- 第1046页 第1892章 怎么搞的 付拾一轻叹:“根据他身上的一些擦伤情况判断,不难看出,他应该是摔跤过。而且撞击到了腹部。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挤压到了脾脏,造成了破裂。” 吴老头还是不信:“我不信,我去看看!” 付拾一也不拒绝,点点头:“可以。但是您可能需要先缓和一下,然后多嘴问一句,您平时身体可还好?” 不然那么具有冲击力的画面,让家属看了,怕是承受不住。 虽然付拾一也没打算给他看完整的尸体,就只打算看看胰脏。 吴老头刚想要答应,就听见金娘说了句:“我去。我能受得住。” 付拾一看了看吴老头,又看了看金娘,最后还是觉得年轻人更加承受力强一点,就让金娘一起去验尸房看看。 验尸房里,基本上已经收拾了一遍。验尸台上的血都清理差不多了。 只是盆子里的血,还留着,胰脏也在托盘里摆着。 至于尸体,就先用白布盖上了。 付拾一请金娘站在门外等钟约寒将胰脏拿出来。 但金娘却提出来一个要求:“我想自己进去看看。” 这个要求付拾一肯定不敢答应。别看金娘现在一脸坚强的样子,但是一看到吴志珏的尸体,必定是承受不住的。 也不是金娘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而是她低估了亲人忽然离世时候,看到亲人尸体的冲击力。 付拾一见过太多,所以知道会是什么样,肯定不敢尝试。 按住金娘肩膀,付拾一轻声道:“我们肯定会将尸体给你看,但不是现在。” “我必须要看看。”金娘一口咬定:“不然你们骗我怎么办?那个人不是大郎怎么办?你们说的那个什么脾脏不是他的怎么办?” 付拾一噎了一下,良久才能出声反驳:“其实别看我这里是验尸房,但是最近没出什么案子,实在是没有别的尸体,我就是想搞错,或者想调换,也没有别的尸体可供操作啊。” 金娘却近乎执拗:“不行,我一定要看一眼。哪怕就一眼!” 付拾一想了一想:“这样吧,验尸房肯定是不能让你进去的,这是规定,怕你进去破坏了证据,影响破案。但是我让他们开个窗户,掀开白布,你看看是不是你丈夫,行吧?” 她强调一遍:“就一眼,行吗?” 金娘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付拾一进去,盯住了钟约寒两句,这才回到金娘身边,将她带到窗边。 钟约寒从里头推开了窗户。 推开窗户那一瞬,金娘的目光就落在了验尸台上。 虽然用白单子盖着,但是人形的轮廓还是十分明显的。金娘一眼看过去,甚至能从体型分辨出自己是不是自己丈夫。 徐双鱼小心翼翼的掀开了尸体头部的白单子,露出了他的脸来。 吴志珏此时闭着眼,面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看上去没有一丝丝的鲜活气息。 金娘浑身僵硬,紧紧的盯着吴志珏的侧脸,一动不动,眼泪却一滴滴的往下砸。 付拾一轻轻的揽住了她的肩膀,柔声劝慰:“想哭就哭出声吧。哭一哭,心里会好受许多。” 这么一句话,瞬间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下一秒,金娘就撕心裂肺的哭出声来。那种像是要撕裂声带的哀嚎声,让听见的人,也情不自禁的觉得有些难受。 付拾一一下一下的拍着金娘的肩膀,却不知怎么宽慰她。 好在金娘哭了一阵子之后,自己大概也将情绪发泄出去了一部分,总算振作起来。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嘶哑着嗓子开口请求:“伤在哪里了?” 钟约寒就将脾脏端过来给她看。 付拾一在旁边轻声解释:“你看伤口就知道,撕裂开的伤口,边缘不齐整。如果是割伤的,就会整整齐齐。” 金娘盯着脾脏看了很久,眼泪又开始掉。到了最后,她开口了,问的却不是脾脏的事情,而是一句:“那大郎疼不疼?” 付拾一摇摇头:“应该是不疼的。如果很疼,他当时就会去看大夫,不是吗?他和王裕安一直谈笑风生,倒下去之前也没提过任何不舒服或者难受的话,就说明他应当是不难受的。” 这句话多多少少也让金娘感觉到了宽慰,金娘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随后,金娘低声问了一句话:“那盆子里的血,就是他的吗?” 付拾一点点头:“是。” 金娘也就不说话了,只是低低的跟付拾一道谢,而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 这不是付拾一夸张,而是真的深一脚浅一脚。 金娘浑身好似没有了力气,更控制不好自己的身体,走路的姿势是僵硬的。 付拾一见多了这种情况:在极度的情绪之下,人其实真的会忘了怎么走路,忘了自己做了什么。完全凭借本能。且事后根本回想不起当时发生了什么。 所以付拾一也只能扶着她,临走之前,还是给钟约寒比了个OK的姿势。 钟约寒颔首,回去之后就开始和徐双鱼对尸体进行整理,缝合——尤其是那些取出来的内脏,更是要一一放回去。 这是个大工程。且得干一会儿了。 付拾一之所以着急,也是想着明日就可以让吴家人将尸体领回去下葬。 -- 第1047页 毕竟查明了真相,只要不是他杀,事情也就彻底了结了。 付拾一扶着金娘回去之后,也叫人将王裕安放了出来。 钱袋子也交给了金娘。 吴家人其实都不用多解释,一看到金娘回来那样子,就知道真相是什么了。 谁也没有再质疑验尸结果,一家人几乎是抱头痛哭。 而王裕安出来之后,则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先是给付拾一磕头,谢过她查明真相,又给吴家人磕头,哭道:“我混蛋,我该死!我真是犯了糊涂——” 吴家人没有理会王裕安。 王裕安就不停的磕头,又说自己当时就觉得吴志珏面色发白,可也没当回事,问了他两句,他自己说没事儿,也就过去了。 如果当时拉着吴志珏进去药铺看看,兴许还能救回来—— 他是真懊恼,毕竟当时他们就是在药铺外头不远遇到的。他也提了这个事情,可吴志珏拒绝了,他就没坚持。 第1893章 罪魁祸首 王裕安是真愧疚,磕头也是真卖力。 但其实谁心里都清楚,这个事情,能怪王裕安吗?当然不能。 王裕安当时除了偷窃行为之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吴志珏的死和你无关,但是偷窃也是犯罪,尤其是你这个数目不小。按照律法,该打二十棍。” 王裕安一顿,随后闷声应了:“我领罚。” 说完他又对着吴家人磕头,哀求道:“吴大郎借给我的钱,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还清,我宽限一段时间,一有了钱,我立刻就还。” 金娘也不去扶他,只冷冷道:“那钱我们也没打算要。他那日借给你钱回来,就与我说了这个事情。说从小一起长大,如今看着你过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心里难受。而且又是救命钱,真还不上了,也就不要了。” “他今日随你过去,估计不是想叫你还钱。只是看穿你说谎,便坚持要过去看看。更不要说,提出买些肉过去喝酒——那是怕你舍不得买肉,故意用这个法子接济你罢了!” 金娘哽咽得更厉害:“他这么心善,偏老天爷却没给他一个好下场!这是什么道理?” 吴老头夫妻二人也是老泪纵横。他摆摆手:“那钱我们也不要了,这个事我们也不追究了,你以后……好自为之!” 这话一说出来,其实两家人交情也就到这里了。 王裕安跪伏在地上,根本就没有颜面抬头,闷闷的哭出声来。 付拾一将头转到一边去,根本不忍再看。 金娘是吴志珏的妻子,自然最了解吴志珏,所以她说吴志珏是不想要钱了,那一定是如此。 或许当时,吴志珏非要过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想上厕所。 当时他腹腔里那么多血,他便意应该很强烈。 难为他还能强忍着,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说真的,付拾一都有点佩服他。 但是此时,对吴家人唯一能有安慰作用的,也就是一句:“吴郎君当时应该并不觉得很痛苦,而且他很快就去了,算是没有受罪。” 这样一句话,对于死者家属来说,就算是最大的安慰。 当死亡已成定数,不受罪,安然的离去,就是最好的结局。 金娘捂着脸,哭着点头。 付拾一又将剩下的事情交代一下:“今天夜里我们处理一下,收拾齐整。明日你们带着寿衣过来,将人带回去。然后交接一下遗物。” 金娘也只能含泪点头,也不知想到什么,又哭出了声。 付拾一就过去将吴志珏的遗物取来,打算交还给金娘。 只不过在整理衣服的时候,她发现吴志珏的衣服被刮破了一点。 那个位置,正是肋骨下方。也没完全破损,就是丝都花了。 付拾一就是因为仔细多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衣服里,嵌了一小块的木头碎屑。 很小,只有米粒的十分之一粗细,如果不是因为断口明显是木头纹理,估计还不能看出是木头。 这样的痕迹和残留物,只能说明当时吴志珏是被木头顶撞到了肋骨下方的腹部,这才造成了脾脏破裂的现象。 付拾一脑子里冒出一个疑惑来:难道是吴志珏一跤摔到了什么细的木头上? 吴志珏腹部的轻微红肿和淤青,一看就知接触面积不大。 这一个问题,倒是与吴志珏的死亡没什么太大关联,所以也没必须要详细跟吴家人说。 只不过交还了衣物之后,在核对钱袋子里钱的数目时候,金娘提出了一个事情来:“他出门时候,钱袋子还是我亲手装的钱,其他数目都能对上,可这块金子……” 付拾一倒知道这个金子的来历:“根据王裕安当时说的,吴志珏说今日自己发了一笔横财。所以他才比较高兴和亢奋。” 王裕安也连连点头:“是,当时他说,这笔钱是意外之财,还说要尽快花了。十分高兴。可这笔钱到底怎么来的,他没说。” 金娘一脸纳闷:“可今日他去谈生意的人我也认识,又有什么意外之财?难道是捡来的?” 说到这里,她脸色一变,想起某个民间传说来:“难道就是因为捡了钱,所以才送了命?我听说过有一种巫术,叫买命钱——” -- 第1048页 付拾一看着那一颗金锞子,觉得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个卖命钱还挺多的。这谁能抵挡得住? 当然,很快,付拾一就醒悟过来,觉得自己要相信科学:这种荒诞的事情,应该是不太可能吧。 而且,这一颗金锞子做得如此精致,更不像是普通人家会有的。 她拿起金锞子,仔细看了看。果不其然就在金锞子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印,上面是一个字。 辨认一下,付拾一又交给了吕德华:“你看看这是什么字?” 吕德华很笃定:“这是一个荣字。一般来说,这种金锞子都是勋贵人家自己铸的。这种金锞子,专门用来过年时候供奉祖先,或者给晚辈发压岁钱,给小辈见面礼之类的用途。印上字,一个是标记,一个也是身份象征。” “比如这个荣字,咱们就可以往荣这个姓氏上猜,或者往带这个字的爵位上猜。”吕德华自己说着说着,吃了一惊:“难道是荣王府?” 荣王府传了几代,其实如今家主已经降为了伯爵,但因陛下恩赏,所以一直没换牌子。 吕德华说完这话,登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脸无措的看向付拾一,又有点儿尴尬的小声解释一句:“如果是这家,那应该是无意中丢失,他们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也没听说他们家有谁身体不好的。” 付拾一有点想翻白眼,实话实说道:“如果真要做这种缺德事,人家会留下证据吗?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也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吕德华摸了摸脑袋,笑容更加尴尬了:是这样没错。 金娘子却似乎是执拗起来:“既然是有记号,我们少不得要去问一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若真是不小心丢失,我们也不是贪财的。万一——” 付拾一心里头将小手摆出残影:没有万一,绝不能有万一! 第1894章 想念你呀 虽然心里觉得这个事儿不太好办,但作为死者家属的坚持,付拾一还是同意明日去帮忙问问——但人家未必鸟他们。 因时间不早,所以付拾一也就让吴家人都先回去,就连王裕安,因为顾念他要照顾妻子和孩子,而且吴家人也说不追究了,索性也就将人放了,只是口头训斥一番。 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人已经缝合完毕,将尸体也清理妥当,就等着明日家属来接。 当付拾一通知他们可以走的时候,师兄弟两人一下子就成了瘫软在那儿的死狗。 徐双鱼软绵绵的靠在钟约寒身上:“我走不动了。真走不动了。太累了。” 上午仵作学院的毕业典礼,两人就是一顿忙活,下午这个案子,更是一刻也没闲着——能不累吗? 付拾一也觉得自己都快耗空体力了。唯一坚持的动力,就是回了拾味馆之后的美食:“走,回去吃饭!” 徐双鱼一脸纠结和挣扎。 钟约寒低头问他:“要不我背你?” 徐双鱼登时红了脸,一下子窜起来,十分“坚强”道:“我能行!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哪能再让师兄背?而且师兄你也累了一天了,我能行的!” 钟约寒扬眉:“那就走吧。” 付拾一赶忙转身就走,否则她怕自己笑出声来:这种激将法,傻鱼也会中招,真是可爱哪—— 回了拾味馆,聚会已经快要开始了。 翟升纳闷的问他们怎么才来,得知办了个案子之后,顿时十分后悔:回家换什么衣服呢?就该直接来! 这一次聚会,算是仵作学院第一学期完美结束的庆功宴。 就连李长博也匆匆赶回来了。 看到李长博那一瞬间,付拾一真是热泪盈眶:我好想他。他不在,直面死者家属的日子,真是太难过了! 她几乎想伸出尔康手,深情呼唤:你快回来~我一个人应对不来~ 但想想李长博最近的忙碌,付拾一就硬生生克制住了这个冲动。 庆功宴考虑到有翟老头,所以付拾一叫张春盛准备的是正经的桌餐。 隆冬季节,实在是没有什么新鲜菜蔬,所以付拾一只能多上肉菜。 几样绿色菜,就是白菜和菠菜和蒜苗。 还有一样素菜,就是冬日不可或缺的豆芽。 除此之外,就是夏天和秋天时候屯下来的各种干菜。 但即便如此,这顿饭还是吃得大家宾主尽欢。 付拾一甚至拿出了当时从绵竹带回来的一坛子剑南烧春开了,供大家畅饮。 剑南烧春比米酒的度数又要高一点,所以最后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了些醉意。 付拾一端着酒杯站起身来,豪迈道:“今年仵作学院只是个开始,有朝一日,咱们要让仵作学院世界闻名!我们要让外国人也来跟我们学习验尸技术!” “我们要不断地学习,创新,研究!我们还要制造各种可以验尸更方便的仪器!我们要让这一行的人,再也不是旁人可以看轻的!我们都是有技术有学问的人!” 付拾一大放厥词,完全失了智:“谁说只有会作诗的人,会念书的人,才有才华和学问?!我们!我们!”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心口:“我们会的,他们会吗?!我们这也是真正的学问!造福百姓的学问!我们要百花齐放,万家争鸣,给咱们自己争取崇高的社会地位!验尸怎么了?验尸怎么了?谁敢嫌弃我们,我揍他丫的——” -- 第1049页 翟升喝得也不少,全然不顾自己老子还在场,一拍桌子站起来,只觉得荡气回肠,一张口就狂了:“对!咱们仵作学院将来就是大唐第一学院!还有那些白眼看我们的老古董,我们偏要争一口气,气死那些老不死的——拿个小破刀,会点皮毛,就敢说自己会验尸!我一口唾沫吐死他——” 翟老头幽幽的看着自己儿子,也拍桌子起来了:“你看不起我们这些老不死?没有我们,哪有你们?一群小屁娃娃,翅膀硬了,老祖宗都不认了!” 最后,两父子都撸起了袖子,隔着大圆桌隔空打架,看得众人是津津有味。 张春盛他们费了好大功夫,最后才劝住了,然后又将一个个的送上马车。 而付拾一明明已经醉眼朦胧,直线都走不出来了,可偏还要拉着李长博坚持:“走,我送你回家!我今天,就是传说中的护花使者!” 李长博也喝了两杯,此时面上微微有些发红,更显得面如桃花,眼眸含星。 但他人是清醒的。 他看一眼张春盛他们,吩咐他们尽快收拾完,而后索性拉着付拾一出去吹吹风——再不冷静点,怕是明天付小娘子都要没脸见人了。 可付拾一的醉意,哪里是一点冷风就能吹散的? 她拉着李长博的袖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更加坚持了:“像你这样的美人,要是不看住了,搞不好就被别人偷走了——” 李长博面带微笑,嘴角弧度微微上翘,可语气里,却更多了几分诱哄:“是吗?那你怕不怕?” “怕!怎么不怕!”付拾一忽然“呜呜呜”的哭起来,拉着李长博的袖子就往脸上抹:“那个什么县主坏得很,她就是个大变态!我都要吓死了——” 哭够了,她又想起什么来似的,撅起嘴就非要往李长博脸上盖章:“你是我的!我要盖章!盖满章!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李长博彻底的狼狈了,光天化日之下,还在拾味馆,一不小心就会被燕娘她们看到……他敢让她胡来吗?当然不敢!只能左右躲避,几乎崩溃。 好在付拾一并不是无限续航,很快体力就耗空了。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李长博的腿就开始委屈巴巴地哭诉:“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念你——” 李长博立在寒风中,感觉自己腿已经彻底动不了,他面无表情盯着不远处张春盛他们来回假装路过的人影,伸手盖住了自己的额头,并且下定了一个决心:从今往后,付小娘子和酒,只能有一个出现!绝不能让他们同时出现!绝不! 第1895章 想死一死 付拾一第二天醒得还是很早。 就是因为醉酒的缘故,头有点痛。 她揉着自己太阳穴,喝了一口阿玫送到了嘴边的热水,然后随口问了句:“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他们都平安到家了吧?” 阿玫神色有点儿欲言又止的意思,但是她想起了阿娘的告诫,就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只肃穆回答:“都挺好的,都回家了。李县令也回家了。” “那就好。”付拾一点点头,忽然想起今天还要去衙门,登时吓了一跳,慌忙爬起来穿衣裳:“现在什么时辰?” “还很早,不会迟到的。”阿玫忙跟她说一句,又问:“小娘子早上想吃点什么?” “来一碗白粥就行。配点酸萝卜,小咸菜。”付拾一也没什么胃口,毕竟头疼,唯一想的,就是酸萝卜。 然后,她的早饭就被嫌弃了。 王宁过来,一看见她的早饭,就嫌弃道:“难不成一个庄子种树的事情,你就穷成了这样?” 一大早,心窝子都被扎漏了的付拾一:……我的婆婆太壕无人性怎么办? 她最后还是只能干笑两声,岔开话题:“您怎么来了?” “长博叫我来的,今日不是要去荣王府?我当然是来帮你的。”说完这话,王宁十分自来熟的叫张春盛给她来一份豪华早饭:小馄饨配肉夹馍,还要再炒个韭黄炒蛋。 不过韭黄是她自带的。 这个季节里,最容易搞出来的新鲜菜蔬,就是韭黄,芹菜黄这样的菜。 但即便是这样,付拾一也舍不得买。 付拾一跟着王宁,蹭了一口新鲜韭黄吃,美味到差点没流下贫穷的眼泪。 吃过早饭,付拾一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纳闷的问王宁:“这个事儿我也没跟李县令说啊,他怎么知道了?” 以前方良在,又方良打小报告,李长博知道也不奇怪,可现在方良还在养伤呢,那是谁告诉的李长博? 王宁头也不抬:“不是你说的吗?你说你也不认识人家,人家未必肯搭理你,谢双繁也不在衙门,如今实在是没有人能拿得出手。” 付拾一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来,产生了浓浓的自我怀疑:???我说过这个话吗? 然后某一个瞬间,她脑袋里就出现了记忆碎片。 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越来越多的记忆碎片蜂拥而出,拼凑出了昨天晚上的情景。 付拾一把昨天晚上的情况,全想起来了。 她还想起来,拾味馆的人,都看见了她抱着李长博的腿不撒手,哭诉的样子。 包括阿玫。 阿玫好像还问了燕娘一句:“小娘子怎么哭得比我挨了打时候还惨?是李县令打她了吗?” -- 第1050页 燕娘是怎么回答的,她记不得了。 但她记得李长博犹如抹了锅底灰的脸色,以及最后不得不抱着她回屋睡觉的行动…… 最关键的是,李长博的裤腿,还被她扯破了。 就那么“刺啦”一声,破了个大洞。露出了里头的亵裤。 此时,付拾一只能庆幸的想:还好是冬天,穿得多。这要是夏天,怕是李县令就要走光了。 最后,付拾一缓缓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觉得很想去死一死。 这份绝望,过了很久才缓过来一点。 但是等王宁也吃好了早饭,她们一起出发去县衙的时候,付拾一感觉自己的后背上,落了好多双眼睛。 那感觉,让她甚至走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王宁狐疑的看一眼同手同脚的付拾一:“你今儿不对劲啊。” 付拾一干笑,连忙摆手:“哪有?我就是觉得麻烦您怪不好意思的。” 她的内心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不,我只是害怕您知道了我对李县令做的事情后,想要来一个大义灭亲,或者当场退婚。 但是这个理由,显然没让王宁相信,她想了想,拍了拍付拾一的手背,语重心长:“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只管告诉我。别瞒着,知道吗?” 付拾一弱弱点头:可是我,不敢说。 毕竟如果说了,很可能就会没命了。 所以直到到了长安县衙门,王宁也没有机会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们就遇到了捂着屁股,走得犹如乌龟爬的翟升。 翟升走路的姿势,很怪异。 以至于付拾一脑子里产生了十分不良的猜测。她忍不住升起了浓浓的八卦之心:“翟升,你这是昨晚没睡好?” 她更想问的是:你昨晚和谁睡在了一起?这个捂着腰,劈着腿,走得一步一呲牙的姿势,某些里,总是描写得很明白。而且作为法医,她也确定,翟升的某个部位,受了伤,所以此时痛不欲生。 翟升被问及这个事情,一脸的咬牙切齿:“没睡好?我昨晚就没睡!糟老头子让我抄了一晚上的家规!” 付拾一:????!!!还被家长抓包了?!这么劲爆吗? 然后,翟升在付拾一想得更偏之前,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埋怨道:“师父,你那酒可坑死我了。我昨天和我糟老头子在车上吵了一架,还动手了。他回家就给我请了家法!他这是说不过我,就不讲理了!我要不是喝多了,我至于挨着一顿吗?!” 付拾一听明白了,然后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所以,你捂着屁股,走路姿势怪异,是因为你昨晚被打了屁股啊。” 翟升被当众道破这种事情,脸上直接变成猴屁股,更加哀怨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当众说!还有那一脸失望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明白付拾一的失望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哀怨的想:我错了,我不该对徒弟抱有这样的猜测。我有罪,我反省。但是,那个姿势,真的很让人误会啊! 而徐双鱼和钟约寒两人昨儿晚上在衙门睡的。 钟约寒喝得少,倒是一脸神清气爽。 徐双鱼喝多了点,此时一脸萎靡,憔悴得像被蹂躏过的咸菜。 钟约寒十分客气的对付拾一说了句:“日后还是不要给双鱼喝酒了。” 付拾一心虚点头,摸了摸鼻子尖:也不怪我啊,怪你们酒量太差…… 第1896章 给我来点 王宁终于回过味来,此时忽然眼神炯炯的看住付拾一:“你昨天不会也喝多了吧?” 付拾一这下尴尬得脚指头差点把鞋底子抠穿,更是支支吾吾不好意思给予肯定答复。 结果下一秒钟,王宁就凑上来,压低声音问了句:“好喝吗?还有吗?” 付拾一忽然就想起了上次王宁在拾味馆喝醉的情形——对,那时候她说要和自己义结金兰来着…… 这下,付拾一的态度一下子就热络了:“还有一小坛,回头我悄悄给您。您别告诉李县令。” 王宁比了个“ok”的手势,神色更是心领神会。 付拾一微囧:我家婆婆真是越来越潮了。 但这种与自己是一丘之貉的婆婆,付拾一表示:真的爱了爱了。 所以,付拾一觉得自己又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好人了。 一改刚才的心虚,付拾一咳嗽一声,说起了正事儿。 将昨天吴志珏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她又将今日他们要做的事情也告诉了王宁。 王宁对吴志珏的死表示了同情:“这也太倒霉了。” 别说是王宁,这世上大多数人估计也没见过这样的死法。就那么一下,就死了……还没法救。 吴家人很快也来了。 吴老头今日只是带着儿媳妇过来的,他妻子昨天夜里就病了,估计是受的打击太大,一时之间有点承受不住,今天就爬不起来了。 只有他和金娘,还在勉力支撑。 不过两人的面色也是很憔悴。 尤其是金娘,昨日看着还是犹如花朵一般。如今就已有干枯衰败的之感。 付拾一唏嘘不已,更是有些伤感。 替吴志珏换上了寿衣之后,付拾一让吴老头和金娘两个见了他一面。 吴老头当时就软在那儿,老泪纵横,一个字说不出。 -- 第1051页 金娘则是伏在尸体上,哭得不能自抑。 最后还是王二祥上去劝了半天,吴老头才算是缓过来。 而付拾一也拉着金娘劝了半天——只不过她口才远远不及王二祥,所以只能说上一句:“你若倒了,你家孩子怎么办?”,以此来激励金娘。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付拾一才领着众人去了荣王府。 不过,其他人没去,只是付拾一领着厉海等人,由王宁带着上门拜访。 荣王府是个人口众多的大家族。 虽然也是皇族一脉,但到了这一辈,其实已经和陛下那儿隔得很远了。 好在子孙争气,也凭自己本事办了几个漂亮的差事,所以才能维持家族荣光。 荣王府对王宁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和热情。 接待王宁的,是他们家当家主母刘氏。刘氏和王宁也认识,两人热络的客气了许久,刘氏这才问起了付拾一他们。 王宁乐呵呵的拉过了付拾一:“这是我那不争气儿子的未婚妻,她有公务过来,但因不认得人,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就请了我来帮忙。” 刘氏多少有些惊讶:“原来这就是付小娘子?” 说完上下打量一下付拾一,也笑着夸赞:“果然是眉清目秀,年轻有为。” 付拾一在旁边听着都替刘氏为难:找这两个词语出来,都挺难的吧。 王宁根本不见半点尴尬,反而十分骄傲:“那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除了长得好看些,还未必有她能干了。” 刘氏又惊讶了一下。 付拾一干笑:婆婆你大可不必如此坦诚的说我长得不如李县令好看。 但王宁给她的夸赞,她也必须给撑住了,不能丢人。所以付拾一拿出了自己的气势来,微笑着提起了正事儿:“是这样,我们昨日遇到一个案子,和贵府想来有些牵扯。如今过来,其实也是例行公事问上一句。给您添了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完她就让厉海拿出托盘来:“您看看,这个金锞子的印记,可是贵府的?” 刘氏拿起金锞子看了一看,然后就点了头:“的确是我们家铸的。怎么了?” 但刘氏其实也还是有些看不上付拾一,所以说话时候,都是对着王宁。 王宁笑容淡了一点,也不吭声,只坐在那儿当个装饰。 付拾一则是笑着要求:“那请您叫人去问一问,昨日有没有人将这一枚金锞子送人的,或者是遗失了的。若是没有——此事儿便有些麻烦。” 刘氏皱起眉头:“不过是个金锞子,就算真是丢了,或者送人了,又有什么要紧?如何这般兴师动众?” 付拾一笑容不变:“这枚金锞子是物证,或许您觉得不要紧,可这毕竟是关系到了案子,我们的职责就是查明一切,还请您配合与体谅。” 她紧接着又笑着说了句:“虽说有些兴师动众,但作为天子一脉,我想贵府也不至于不愿起个表率作用吧?” 付拾一这话一出,刘氏终于收起了轻视,深深的看了付拾一一眼,才客气道:“付小娘子这话言重了。若是案子,如何兴师动众,也不为过。只是这个事情我也需要时间去问明白——” “那我们在这里等着。”付拾一可不打算给刘氏拖下去的机会,只如此言道。 刘氏皱眉,略有些不悦,可余光看到在旁边安静喝茶水的王宁,到底还是将不满压下去。叫丫鬟好好款待众人,而自己则是出去,叫来心腹吩咐几句。 等刘氏再回来,王宁这才开口和刘氏又说起了没什么营养的闲话。 付拾一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又不得不佩服:维持人际关系,也是一门技术啊。 这一等,就是差不多半个时辰。 等到有仆妇过来回话时,付拾一还是掐了自己一把,这才陡然清醒过来。 王宁和刘氏也是不约而同搁下茶杯,齐齐看住来人。 那仆妇请示的看一眼刘氏。 刘氏笑道:“也不必单独回禀,既是和案子有关,那就直接说吧。” 仆妇这才开口道:“是小郎君昨日出门,不慎撞到了一个人,他当时急着走,就留下了这一枚金锞子当成赔偿。” 刘氏闻言登时皱眉,竟忘了还有外人在,就这么厉声喝问:“不是让他禁足在家中?怎么还放出去了?又惹出这么大祸事来!他人呢?给我叫过来!” 第1897章 混世魔王 付拾一一听刘氏这话,就不由得起了揣测:这位李家小郎君,莫不是个混世魔王?看这口气,估计平时没少惹事儿啊。 王宁也微笑着劝了刘氏一句:“小孩子总是顽皮的,何必恼怒?大一点就好了。越是小时候爱闯祸的,长大了反而越出息。” 刘氏有被宽慰道,面色总算是好了许多,但很快又叹道:“还是你好福气,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乖巧懂事有出息。我生了两个,大的还算好,小的这个,真是让人不省心!” 付拾一表示看得出来:刘氏说这话时候,那面色真是愁云惨淡的。要不是真头疼,肯定不会如此。 王宁继续宽慰了刘氏几句,说话间,李家小郎君李沐就来了。 不得不说,李沐长得很是不错。典型的阳光少年那一挂的,一看就知是个活泼性格。 进来后,规规矩矩的行礼之后,李沐就大喇喇打量付拾一。 -- 第1052页 付拾一将金锞子给李沐看:“李小郎君不知是否认得这一枚金锞子?” 李沐拿起来看了一看,然后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认得,这是我昨日给了人的。” 付拾一微笑继续追问:“那您为何将如此贵重的东西,送给了那个人呢?” 李沐好奇的又看两眼付拾一,终于正色了一下:“这个东西算不得贵重,而且,也不是无缘无故送了。是我给那个男人的赔偿。当时他路过,被我的小厮不小心撞了一下,跌了一跤。我心中过意不去,也没带钱,就将随身带着的这一枚金锞子赔偿给他,叫他拿去看病问诊。” 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付拾一沉吟了一下,问了一个更犀利的问题:“那为何会撞到那个人呢?你们是起了什么争执吗?” 李沐立刻神色就尴尬起来,而且目光有点躲闪。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尖,干笑一声:“就是不小心撞到了。我也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是吗?”付拾一哪里看不出来其中是另有隐情?当即就微笑请求:“那不如您为我们现场还原一下,让我们看看,如何用木棍不小心撞到了对方腹部上?” 她顿了顿,决定说下事实:“您可能不知道,昨日撞上之后,没多久,那个男人就死了。而死因正是因为腹部被撞击,导致脾脏破裂,大量内出血。如今他的妻子和父亲,就在门外等着,想知道为什么。” 这下别说李沐,就连刘氏的脸色都惊慌了起来。 顽劣是一回事,伤了人都不要紧,可如果出了人命案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沐白了脸:“死……死了?” 付拾一微微颔首:“是的。轻微撞击,肯定不至于造成那么严重的方式,所以,还请您给我们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况。” 李沐显然是被惊到了,半晌都没说出来一句话,良久才磕磕巴巴开口:“我们当时……当时就是想要打进去,将人抢出来……结果他一推,小六子就往后跌,那个男人刚好在旁边看热闹,就被小六子手里的木棍给撞倒了。小六子倒在了他身上。” 他还害怕付拾一他们不信,特地补上一句:“不信的话,你们去问小六子。” 付拾一一直盯着李沐的,此时立刻追问一句:“你们和谁打起来了?要抢谁?最后你们打赢了吗?有人受伤吗?” 李沐几乎是下意识就答了:“我们——” “与这件事情无关的事情就不必提了。”刘氏忽然出声,打断了李沐。同时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凌厉无比。 于是李沐不说话了,甚至还瑟缩了一下,看上去怪可怜。 付拾一看了一眼刘氏,缓缓道:“当时场景,与本案并非没有关系。不过,既然李小郎君不便明说,也最好将当时情景还原一下。” 这个事情,刘氏总算没有拒绝,只是严厉的看一眼李沐。 李沐焉头巴脑的叫人去将自己小厮小六子叫来,自己也拿了跟棍子站那儿了。 付拾一差点都要笑出声来:这不情愿的样子,怕是演习完毕就要挨揍啊! 王宁还笑眯眯劝了刘氏一句:“孩子不懂事,大人还是不要太恼。毕竟保养自己,才是正道。” 她还亲切的拍了拍刘氏的手背。 但付拾一觉得,恐怕这并不什么真情流露,而是某种隐秘的凡尔赛:毕竟李长博他们三兄弟,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这么搞事情的儿子。 同样作为当妈的人,王宁起码甩了刘氏三条街,更足以傲视全国大部分的人。 果然,这种劝说没起什么作用,刘氏的拳头更紧了。估计一会儿打起孩子来,也会更加有力气一点。 接下来,就是李沐扮演小六子的角色,小六子扮演当时的吴志珏。 而厉海也被请去客串那个不知名的对手。 说来画面也是精彩,当厉海被李沐要求一脚揣在他肚子上之后,李沐“蹬蹬蹬”后退了起码十步远,然后手中的棍子,就这么撞在了小六子身上。 而且还是侧面撞上去的。 小六子直接就被撞得一个趔趄,根本反应不过来,就那么侧身被撞倒在地上。 然后李沐还往后一仰,整个人也倒在了他的身上。 当然,踹也不是真踹,摔也不是真摔。 只不过,小六子翻身呕吐的情况,也演绎得很真实。 李沐爬起来,尴尬一笑,扔了棍子:“当时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一看他都这样了,本想送去医馆,但后头拿着刀要砍死我,我就赶紧摸了个金锞子塞他手里,就跑了。” “我想就算骨头断了,这个钱也够看病了。”李沐耷拉着脑袋,悄悄看刘氏:“我真没想到人会死。” 刘氏已经气得捂胸口了,指着李沐的鼻子骂:“孽障!孽障!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孽障!” 付拾一则是若有所思:“这么看来,就全是意外了。他和你们两边谁也不认识,只是路过而已。” 李沐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可现在人死了。”付拾一提醒他:“哪怕是意外造成的,但过失杀人,也是跑不掉的。这个事情,你也要承担责任的。” 第1898章 怎么定罪 说是要承担责任,可其实也就只能是赔钱。 毕竟,这种情况下,属于意外中的意外,更像是吴志珏自己倒霉,要说怪李沐,也实在是怪不上。 -- 第1053页 真要赔命,也只能小六子去。 李沐十分的无措,“我真不是故意的……” 刘氏却十分主动地说了句:“这件事情,既是我家小儿的过失和顽劣造成了这件事情,虽是意外,但我们也愿意承担起责任来。一会儿就让他登门赔罪,是打是杀,任由对方高兴。另外,我们也会负责丧事,再准备一份抚恤钱。好让他家人能活得下去。” 这个事情,刘氏不用想,就知道吴志珏必然是家中的壮劳力,这样的人是家里的顶梁柱。 顶梁柱没了,一家人的生活,也会可想而知的艰难。 所以刘氏想得很完备。 付拾一也不由得佩服:到底是这么一大家子的当家主母,考虑事情果然周全。而且这几句话,既承担了责任,又撇清了关系——还将他们家放在了一个道德地位比较高的位置上。不管是谁,都挑不出一丝丝的毛病。 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这样。 李沐也算是不错,虽然恐慌,但听了自家阿娘的话之后,他也是主动道:“我一会儿就登门,负荆请罪。办丧事也我亲自去操持。” 刘氏满意点点头,歉然看向王宁:“真是让您看笑话了。” 王宁微笑:“事情搞清楚就好,我刚听了这事儿也是吓了一跳,心想必是有什么误会,便不敢耽搁,一大早带着他们就来了。如今弄清楚,我也能松口气。” 付拾一默默的给自家婆婆竖大拇指:明明是来上门帮忙问罪的,可这么一说,人家还不得不承你的情,高,实在是高。 刘氏果然是满口感激,又在送他们出来时候,笑着拉住付拾一的手,将自己手腕上一个大金镯子推过来:“第一次见你,也没准备个什么见面礼,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咱们两家历来交好,以后你和长博成了婚,咱们还要多多走动。” 付拾一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收了,赶紧诚恳推辞:“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王二祥在旁边默默腹诽:你不好意思你倒是用力推回去啊,按住人家的手干什么? 而一个坚持给,一个坚持不收,来回三个回合之后,王宁终于矜持的发话:“刘夫人也是你长辈,给你一点见面礼,也是她的心意,你便收下吧。” 感受着手腕上沉甸甸的分量,付拾一立刻拿出了最灿烂的笑容,最甜腻的声音:“谢谢刘夫人,没少听我伯母提起过您,我也一直没有机会上门拜访,如今总算得以相见。您是不知道,我一见您啊,就知道伯母说得没错,您就是人又美,又能干的那种大娘子,真是让我心里又钦佩又仰望。” 刘氏还没有见过付拾一这一面,当时微惊了一下。 王宁嘴角抽了抽,感觉有点被腻到。 等上了马车,王宁就不客气的训斥:“你很缺钱吗?一个金镯子就给你收买了?” 想到付拾一谄媚的样子,王宁就觉得她失了气节:“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振振有词道:“难道钱还嫌多吗?再说了,她给了这么厚重的见面礼,说几句好听话也不要本钱,干嘛不做呢?搞好关系,下次说不定还能得更多利呢。” “我觉得吧,咱家不缺钱,可钱越多,咱不是越滋润吗?您想想,有了这个钱,咱们回去买酒吃肉,给李县令做好看的衣裳,难道不好吗?几句话而已嘛,反正也不是真的。不打紧不打紧。” 王宁无语凝噎:……我竟然无言反驳了。 毕竟,付拾一说得对,这种事情,又不要本钱,而且也不是真的…… 可她还是觉得郁闷:“我们家的人,不趾高气昂就不错了。” 哪能这么呢? 付拾一宽慰自家未来婆婆:“话也不是这么说。有一句话怎么说?枪打出头鸟,闷声发大财。皇权当前,咱们要学会恭敬谦卑。只当是给宫里那位李三郎面子。” 王宁深深的看了付拾一一眼,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小儿媳妇能混得开也不是没有道理:世家大族从武皇之后,便日渐式微,近年来科举盛行,人才辈出,更是让世家大族被抢了风头。夫君先前还说起另外几家没落的例子,无一不是因为不懂局势,不愿变通。 而之前,他们不愿让李长博入朝,也是有这个思量。 世家大族,看似繁茂,实则危也。 或许不出百年,便要迅速衰败,乃至灭亡。 这么想着,王宁便出了神。 付拾一看她神色凝重,心里一突突:莫不是真怄气了?也是,自己当着她的面,夸了别人,她能不生气嘛!女人嘛,我懂! 于是付拾一开启了糖衣炮弹模式。 她拉住了王宁的手,语重心长:“其实吧,她给我那镯子,不也是看在您面上?她也是有儿子的人,我越是表现得嘴甜,将来她就越羡慕您!毕竟我才不信,她儿媳妇有我这么嘴甜?她们婆媳能有我们关系这么亲近要好?” 这一刻,她不像是儿媳,更像是谈心的闺蜜——从年龄上来说,其实也是差不多这意思。 想到这一点,付拾一就有一种不太道德的快感:哦嚯嚯嚯,我可真是霍霍白菜的小能手! 王宁本来还想绷一下脸,可听付拾一说着说着,就忍不住黑了脸,又忍不住笑。她面色扭曲的瞪了付拾一一眼:“都是什么话?!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我就是觉得吧,你说得也不错。闷声发大财,也没什么不好。” -- 第1054页 她拉过付拾一的手看了看,“啧”了一声,客观评价道:“倒比一般见面礼丰厚。估计还想着你毕竟是县衙的,所以特地给的。” 不然,一见面就给了,哪里需要等到最后? 付拾一顿时一脸紧张的捂住镶宝石的大金镯子,“那我这不算受贿吧!” 王宁犯了个白眼:“人又没找你办事,你也没答应她什么,她说是看在两家情面上给的见面礼,那你就当见面礼收着!” 她忽然又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认真看向付拾一:“要不,趁着过年,我领着你,各家去转一圈?这些年,光给别人家女儿见面礼了。可恨我也没生个女儿!” 付拾一:…… 第1899章 怎么回事 回了衙门之后,付拾一叫来王二祥,吩咐给他一件事情:“你去打听打听,昨天哪里发生了打斗。看看李家那个小郎君到底是为什么和别人打起来的。” 王二祥一听这话,眼睛里整个儿都在放光,就差挺胸抬头敬礼说“保证完成任务”了。 付拾一则是将王宁送回拾味馆,顺带做点粘豆包。 一听要做好吃的,王宁便不肯走了,非要留下来帮忙,还说将另外两个儿媳妇也叫过来。 怎么拦都拦不住。 最后,不仅两个嫂子来了,还带着家里孩子也来了。 大嫂子姓齐,二嫂子姓林,一个是北方大族,一个却是南方大族。 两人一看就知道是温柔贤惠那一挂的。 齐氏比林氏又要能干一点,性格也稍微爽利一些。 一共五个孩子,齐氏三个,林氏两个。 最大的都十岁了,最小的四岁,除了中间一个六岁的女娃,其他都是男娃。 齐氏他们过来的时候,将见面礼也带过来了,一大包的种子。其中还有两个小小的筐子,里头装的是果子。 付拾一强烈忍住了当场打开来看看的欲望,将自己的见面礼也给了出去。 男孩子们的滑板,女孩子的金镯子。 结果,唯一的女孩子李静当场就撅了嘴,怎么也不伸手接金镯子,眼巴巴的看着滑板。 齐氏尴尬一笑:“这孩子从小被惯坏了,家中也没有多少女孩子,反倒是被哥哥们带坏了。” 付拾一笑眯眯道:“女孩也不是不能玩,是我相想岔了。幸好我还有一个,就送给小静吧。” 大金镯子付拾一也没吝啬,同样给了出去。 至于那个滑板,是她留着准备自己上下班时候用的——其实阿玫也有一个,但那个已经是阿玫的了,肯定不能再给别人。 付拾一的滑板车上,还在她的要求下,画了憨态可掬的卡通形象,比起几个男孩子的,只要求酷炫的,要少女心得多。 李静一下子就爱上了,当即抱在怀中,爱不释手,嘴巴都甜起来:“谢谢三婶婶!” 其他几个男孩也齐刷刷的道谢。 而后,付拾一就让阿玫给他们演示一下滑板车怎么玩,带着他们去玩去。 只剩下几个大人之后,现场气氛明显尴尬起来。 一群人坐在暖炕上,多多少少有些局促。尤其是付拾一和另外两个未来妯娌。 最自在的还是王宁。 王宁一口一个小点心,一把瓜子就着大麦茶,简直是自在得不要不要的。 或许是终于感觉到气氛不对,或许是良心发现,王宁终于开了口:“怎么都不说话?你们几个也不必拘谨,拾味馆这边也没那么多规矩。而且不是说要做点心?那怎么还不开始?” 付拾一干笑两声:“那也不好叫两位嫂嫂跟着一起干活啊——” 至于王宁……她倒是使唤起来觉得没什么的,毕竟熟嘛。 齐氏卷起袖子来,温柔笑了:“以后就是一家人,阿娘说得对,咱们就别拘谨了。说起来,昨日的饭菜味道好极了,怪不得太夫人都不肯回去。” 提起杜太夫人,付拾一忽然想起了什么来,僵硬的问王宁:“咱们是不是……忘了请太夫人?” 王宁也不葛优躺了,一骨碌坐起来,和付拾一大眼瞪小眼:“你没叫?” 付拾一摊手手:“不是您回去叫人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终于慌了神。 最后,杜太夫人过来的时候,脸色可冷。 而且一坐下,就开始连连冷笑。 齐氏和林氏已经完全是手足无措了。就连王宁也是一脸老鼠见了猫一般。 付拾一硬着头皮上去哄老人家:“刚才叫嫂子他们过来干活儿,心想着等做好了才叫您,可一想着您一个人在家怕也孤单,就还是先请您过来——” 杜太夫人慢悠悠的开口:“是吗?我看是才想起我来吧?怎么,有了婆婆就忘了祖母了?” 付拾一老老实实:“我错了。我就总忘记您是长博的祖母,总觉得您是我祖母来着,这不人到了,我才忽然想起来,您没和我住一起来着。” 说完了,她好不惆怅的叹了一口气:“真是习惯了,从前都是饭好了,送过去,就真把您忘了。” 王宁怒瞪付拾一:你就光顾你自己? 于是付拾一又替王宁她们说话:“伯母是跟着我从外头回来的,所以自然没想起这一茬。至于两位嫂嫂,真是叫过来干活的。” 她指了指齐氏卷起来的袖子:“您看,袖子都卷起来了,刚准备做粘豆包,二嫂子就想起您来了。说您最喜欢吃甜的,回头蒸熟了立刻就叫人送回去。我一想,也别送过去了,干脆一起过来吃饭嘛——” -- 第1055页 她拉住杜太夫人的袖子,使出了撒娇大法:“您老人家就别和我们计较了,您看我们就是蠢笨,做事儿不周全,容易惹您生气,要不是您包容我们啊,哪有一大家子和和睦睦?您别气了,回头我给您做雪花糖吃——” “还要吃顿火锅。”杜太夫人丝毫不肯让步:“再加一顿钵钵鸡。家里厨子不管怎么研究,都做不出你那个味儿。” 付拾一一听她老人家松了口,哪里敢讨价还价,赶忙一口答应:“行!” 杜太夫人这才露出个笑脸来,乐道:“不过也的确是太***日往来太密切,我也不和她们住在一处,一时疏忽也不打紧。一家人,哪里值得为一件小事就恼了?真到了吃的时候,还想不起我来,那才真要恼了。” 王宁就差赌咒发誓了:“那绝不可能!” 杜太夫人冷哼:“上次你吃香肠就没想着我。” 王宁登时感觉到冷冷的巴掌往脸上贴的滋味……干笑两声,缩着脖子不言语了。 齐氏和林氏更不敢说话了。 付拾一各打五十大板:“那么晚了,您吃油腻了不消化怎么办?这也不怪伯母。至于伯母嘛,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就算一时不让吃,也要说一声。不然产生了误会多不好?” 王宁赶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话。我疏漏了。” 杜太夫人指着付拾一,看着另外两个孙媳妇,笑骂:“瞧见没,仗着年纪小,就如此猖狂,连我都敢训!偏我还受用,你们说可气不可气?” 这下齐氏也笑着接话:“拾一分明也是为了您好,您心里明白着呢!” 林氏也笑:“可不是?我看您呀,不该气,该高兴!” 这下气氛彻底缓和过来,付拾一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赶紧叫张春盛他们将粘豆包材料端进来——还是忙起来好! 第1900章 有情人呢 粘豆包好吃,但却不好做。 做粘豆包要用当年新收的大黄米。 泡过之后淘尽泥沙,再晾到半干,最后磨成面,和面发酵,再将精心煮出来的豆馅包进去。 豆馅是赤小豆,煮到熟透却皮不破,再捣碎拌上糖,捏成核桃大小的丸子。这就成了。 粘豆包讲究一个皮薄馅大,且蒸熟了之后皮又软又黏,口感绝佳。而馅也要甜而不腻,豆沙感十足,没有硬皮破坏口感。 粘豆包包完,放在梨树叶上,而后就上笼屉蒸熟。 上笼之后不多时,香味就飘散出来。 蒸好之后,一人用小碟子盛一个。众人吃着自己包的粘豆包,简直都觉得新奇——虽然有点像豆沙包,但和豆沙包又是迥然不同的,既新奇,又好吃。 杜太夫人笑道:“有点儿像是糯米做成的。不过比那个又不同。” “这个回头放在外头冻硬了,就那么存着,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取几个,蒸热就吃。口感也是不会变的。这个基本也就是冬日才做。”付拾一笑眯眯解释,然后看着一群小孩个个儿吃得黏一手——世家子弟吃饭都很有规矩,虽然他们斯文优雅,但是架不住粘豆包得粘性大!所以一个个根本维持不住! 付拾一悄悄看着,心里充满了恶趣味。 等到中午吃过饭,杜太夫人心满意足的带着人回去午睡,付拾一这才有空看一眼种子。 其中用油纸包着的,大多数豆类的种子,付拾一根本不认识。 除此之外,最有价值的,就是一包红彤彤的辣椒——这些辣椒个头都不大,也就小拇指长短,晒得很干,摇一摇都能听见里头种子碰撞的声音。 而且颜色都很红,近乎是紫红色。 付拾一看见这包辣椒的时候,简直是要热泪盈眶:这送来的不是辣椒,是我后半生的火锅自由啊! 而另外几样,是玉米棒子,焉了的红薯,还有花生和洋葱。 这几样装了大概一筐。 付拾一看到那一对系着红绳的玉米棒子时,差点激动到哭出声:玉米啊!玉米啊!粮食啊!高产的粮食啊!又香又甜的嫩玉米啊!窝窝头啊!还有玉米糊糊啊! 红薯更是让付拾一又一次的激动到说不出话来:红薯是什么!是救命粮啊!灾荒时候,全靠它啊! 花生那就更棒了:沙地土壤里,花生就是行走的油瓶子啊!油炸花生米!花生酱!花生糖!生花生!煮花生!炒花生!五香花生!酒鬼花生!奶香花生! 洋葱的话,其实现在在靠近西域那边是已经有栽种了。只不过这边还没人种。 不得不说,洋葱是耐存储蔬菜,有了它,日后冬天就不怕没有菜吃了:洋葱炒肉!洋葱炒蛋!洋葱炖肉! 可惜的是,和洋葱绝配的土豆没跟着一起来。不然付拾一一定想办法把咖喱搞出来! 看着这些宝贵的新物种,付拾一来回在屋里踱步,脑子里全是对未来的宏伟构想:我早上就吃蒸玉米蒸红薯配煮鸡蛋喝花生牛奶豆浆!我中午就吃洋葱炒鸡蛋,洋葱炖牛肉!我晚上辣味花生米配酒,加上辣椒炒肉下饭! 宵夜!宵夜我就来一碗酸辣红薯粉! 付拾一感动的泪水,不争气的从嘴角滑落下来。 她有点迫不及待想跟李长博分享这个好消息,可惜李长博却不在。 以至于她略有点遗憾和惆怅的站在二楼往下看:高手,就是这么的寂寞和无敌。我脑子里的东西,就和别人不一样! -- 第1056页 王二祥的到来,打断了付拾一的惆怅。 原来是王二祥打听回来了。 于是付拾一放下那点唏嘘,鬼鬼祟祟的将王二祥招手叫过来,一脸猥琐的打听:“怎么样?搞清楚了没?” 王二祥的表情远比付拾一的更猥琐。他压低声音:“搞清楚了,这李小郎君还是个痴情种呢。” 这种感情八卦,素来是所有八卦里最受欢迎的。 付拾一当时就摸出了一把瓜子来:“怎么说?他爱上谁了?” “一个镖师的女儿。他们是上巳节时候认识的,偶然碰见了,从那之后,李小郎君那叫一个魂牵梦萦啊——”王二祥“啧啧”两声:“听说一天能从人家家门口路过十几回!” 付拾一震惊脸:“这也太夸张了。” 王二祥撇嘴:“可不是?邻居都看烦了,一提起李小郎君,都是笑话他。还有人说,干脆让他上门去提亲——到时候,人家阿爷不同意,她们帮着当说客呢。” 这种热心邻居,必然是有的。只是未必真是好心——付拾一暗暗的想。 毕竟这种事情,想也知道。李沐是什么身份?他都喜欢成这样了,却只敢做从人家门口路过的事情,可想而知他也知道家里绝不会同意。 “不过,那家女郎的阿爷也是个彪悍的。”王二祥也摸来了一把瓜子开始磕。但丝毫不影响他继续往下说:“他直接打上了李家门,让李家把李沐管好了。要是再从他们家门口路过,就打断李沐的腿。”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么彪悍?李家那得多丢人啊!” “可不是吗?气得当天李沐他阿爷就给他来了一顿家法。又将人关在家里禁足。”王二祥笑了两声,神色更猥琐了:“不过,要真就这样了,也没有后头的事情了。李沐偷偷跑了,还将那女郎也拐跑了!” 付拾一:……这就很无奈了。而且这种事情,一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还没跑出城,就被李家人给拦住了。李家将李沐强行带回,又将小女郎送回家去。”王二祥唏嘘:“听说当时气得那镖师就要请鞭子。” 付拾一的瓜子忽然就不那么香了——闹成这样,就已经不是个八卦事件了,而是个悲剧。李沐这样,算是把他心上人给害了。 她有些心塞的问:“那后来呢?” 王二祥摊手:“昨日李沐偷溜出来,准备再将人带走。结果镖师就在家守着呢,当时两边就打起来了。李沐也没全说实话,他带了不少人去,打算强攻。结果一群人都被打趴下了。人也是他自己撞的。那窝心脚,是他挨了。” 第1901章 奇怪的是 对于李沐这个心态,付拾一倒是挺理解的:这么多人盯着,他肯定不好意思说真话。而且刘氏要知道真相,肯定要心疼死了。 “那镖师也是铁了心,最近一直都守在家中,连门都很少出。更不放他女儿出来。”王二祥一脸的唏嘘:“李沐上门,他是恨极了的样子,还冲着李沐说,人死了,让他赶紧滚,不然那就连他一起砍死。” “他是真把刀都摸出来了。”王二祥也磕不动瓜子了,神色都肃穆起来:“我估计,他搞不好真想弄死李沐。” “不过也不奇怪。他婆娘死得早,他一个人带大的女儿。他女儿也懂事,他怎么可能舍得让李沐糟蹋了他女儿?” 王二祥悻悻:“也不知李沐到底怎么想的,就非得祸害人家。” 付拾一叹一声:“他自己未必觉得是坏事。而且,他不也在坚持?” 这种事情,谁都有责任,谁也都没有错。但他注定也是不会有一个好结局。 付拾一沉吟片刻,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当时那镖师真说了人已经死了这话?” 王二祥点点头,正要往嘴里送的瓜子都顿住了,只剩下满满的惊愕和恐慌,以至于声音都变了调子:“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付拾一摊手手:“我觉得有点奇怪。” “你是那个意思?”王二祥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瓜子也不磕了,神色也严肃了。 付拾一当然没否认。 这个事情,她觉得不太对劲。但这是一种直觉的不对劲,也没有证据,就不太好说。 王二祥站起身来就往外跑:“我去查一查。” 付拾一也跟上:“一起去。” 最后,直到上了马车,付拾一才说起了自己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如果是那么感情深厚,不可能外头打成那样了,那女郎都不出面。” “要么,她就被绑起来了,可那样的话,她也能喊两声吧?所以我害怕,是更糟糕的结果。” “还有就是李沐的行为,他或许也是感觉出什么,所以才想用那么强势的手段——” 有的时候直觉不一定准,但是去看一眼,总归是没错的。 一路就到了那镖师王毅家住的那条街。 这一条街都是紧门闭户的,看上去多少有些怪异——要知道,长安城治安很好,夜不闭户那不是夸张的。很多人家平日里都是敞开门,更有不少坐在门口聚在一处聊天的。 这么安静的街,真的是让人觉得奇怪。 王二祥将马车停在了王毅家门口。 王毅家大门上了锁,看样子是没人。 付拾一皱了皱眉:难道要无功而返? -- 第1057页 但来都来了,付拾一索性还是下车,绕着王家的宅子走了一圈。 王家宅子靠近巷口,三面都是自家独立院墙,只有一面是和邻居共用的。 结果靠近屋后时,付拾一就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臭味和香味。 味道不浓,若有似无。 她侧头问马牡丹和王二祥:“你们闻见了没有?” 两人齐刷刷摇头。 王二祥甚至还问了句:“什么味?会不会是茅坑——” 付拾一淡淡道:“不太可能是茅坑,这边离后门还有一段距离,更可能是主屋旁边的屋子。臭味里还有香味,闻起来很怪。” 王二祥看了一眼不算高的墙:“要不我跳上去看看?” 马牡丹拉住了他:“不妥。” 三人说着话,他们家旁边那家有人打开后门,拿着东西出来倒。 看见他们三个,那邻居愣了一下,随后就好奇凑上来,冲着二祥问:“上午不是刚来过?怎么又来了?” 王二祥笑了笑,亲和力爆表:“路过,就顺带再来看看。看能不能劝两句,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真闹出人命了怎么办?” 那邻居笑着劝:“放心,王毅那个人,看着凶,心善着哩。哪能真下狠手?就是这个事儿实在气着他了。” 说完这句话,她似乎也有些唏嘘:“说起来,铃娘也是倔脾气,平日温温柔柔的,可是为了这个李郎君,真是没少和她阿爷拌嘴。” “这些天,父女两个也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菜也不买,饭也不做,就连恭桶都不见出来倒。” 邻居显然十分费解。 付拾一扬眉,奇了:“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这么冷的天,还时不时下雪呢。总不可能吃凉的吧。” 邻居也是唏嘘:“可不是嘛。我也觉得怪!一天天看着王毅瘦下去,哎哟,可怜哦——” 像是想起什么,她还压低声音,说起一件事来:“我看着实在是不像话了,就拿了点炖菜,打算顺带再劝劝,劝不动老的,劝小的也成啊。结果,王毅怎么也不肯答应,我也没进去成。” “作孽哦。”邻居又是一阵摇头晃脑,满脸的不赞同:“要不怎么说,生女儿迟早都是别人家的人呢?这从前多孝顺多乖巧?父女两个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结果现在闹成这样!” 付拾一也跟着感叹:“可能也是年纪小嘛。对了,最近这些天,你一直没见着铃娘吗?” 邻居很笃定:“上回到现在,就没见过。算算都有十来天了。” “也不倒恭桶,都有味了。真是的。”邻居显然对这一点十分不满,来来回回的,说了好几遍。 付拾一一下抓住重点:“您也闻见味了?可我怎么闻着是香的呢?” “就是又香又仇!那王毅搞回来许多香料,说是人家存放在这的,明年就拉走。”邻居露出了一点阴阳怪气:“那么多香料,也不怕被熏臭了!” 说完大概也觉得没意思了,邻居就回家去了。 付拾一他们三个继续站在那儿。 一阵风吹过,付拾一又闻见了那股味道。 这下,马牡丹也闻见了,她轻声道:“不是没倒恭桶。” 付拾一点点头,很赞同:“我觉得,更像是蛋白质腐烂的味道。” 俗称,死耗子味道。 马牡丹跟了付拾一这么久,也搞清楚蛋白质是个什么质,此时更加肯定:“我也觉得,像是什么动物腐烂了。可味道太淡了。” 付拾一看了看路边的雪,“嗯”了一声:“因为真的太冷了。” 第1902章 我们想见 最后,付拾一想了个办法。 那天,既然王毅也是吴志珏案件的关联人之一,那么是可以用这个理由去找王毅的。 在这个过程中,最好见一见铃娘。 这个办法,得到了他们一致的赞同。 于是几人就在正门口等着。 也没等多久,一个中年男人就脚步匆匆的回来了。 这是一个不修边幅的邋遢男人,胡子显然没精心修剪过,就连衣裳上,也有明显的污渍。 他手里提着一大包的东西,走得很快。 这个人,就是王毅。 王毅一看见自家门口有三个人,立刻神色就警惕起来,单手拎着包袱,可手却探向了后腰。 那样子,一看就知是打算一言不合就动手了。 王二祥赶忙上前去,笑着解释:“你认识李沐吧?昨日他上你家门口来闹事,你们打斗过程中,他砸伤了一名男子,有这个事情吧?” 他还主动道:“其实我上午已经来过一次,但你不在家。” 王二祥的神色,实在是让人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王毅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半天,最后还是开口了:“有。” “那个人去世了。”王二祥张口就来。 王毅一愣,好半晌才说了句:“内伤?” 付拾一点点头:“内伤。走出去没多远,倒在地上,就再也没有醒来了。他们家里人接受不了这个事情,就让我们查一查。” 她微笑请求:“不知您能否与我们说说这个事情详细经过?” 王毅倒没拒绝,可也没有要进去说的意思。 付拾一笑眯眯的问他:“外头太冷了,不知能不能讨一杯热水喝?” 这种事情其实也常见。 -- 第1058页 王毅却像是忽然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紧绷起来,毫不犹豫的拒绝:“我家没有!你们问问别家。” 他说这话时候,防备姿态也出来了。 付拾一看着他这个样子,登时心就沉了下去:他家里如果没有问题,他怎么会如此抗拒? 而且,付拾一闻得出来,王毅的身上,也臭烘烘的。 这种味道,义庄的看守人身上也会有。 这是因为常年在腐败尸体周围活动,衣服上吸了味的缘故。这个和吃火锅,吃完了衣裳上都是火锅味一个道理。 而且别说是付拾一,就是王二祥和马牡丹两人也感觉出来不对劲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付拾一笑道:“没有就算了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您先说正事儿。” 王毅就飞快的将整个情况说了一遍,十分简洁,而且说完之后,就要立刻回家。好似一刻也不想和付拾一他们多呆。 可付拾一哪能让他走?当即拦住他,轻声道:“我们也了解到了李沐和铃娘的事情,这个事情——” “和你们无关!”王毅粗暴地打断了付拾一,眼睛通红,呼哧呼哧的喘粗气:“我绝对不会让李沐糟蹋了我女儿!你们要是想帮他说话,就赶紧给我滚!” “对了,你们再告诉他一声,要是他再敢上门,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王毅是真的暴怒。 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付拾一皱眉,多少有点无从下手。 马牡丹挡在了付拾一前面,也是一脸戒备。 王二祥还试图再劝两句,结果刚往前走一步,王毅就从背后摸出了匕首。 整个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有邻居听见动静,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又“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这下,付拾一他们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条街上,气氛这么诡异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几乎是扑到了付拾一跟前,卑微恳求道:“铃娘一定是出事了。她一定是出事了,你帮我找到她。救救她。我发誓,只要铃娘平安无事,我在也不来找她了!” 他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他的话显得很杂乱无章:“铃娘从十天前,就不再回应我,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她不可能不回我!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然而不等他话说完,王毅就扑过来,面色狰狞而凶恶:“畜生,你还敢来——” 王二祥吓了一跳,赶忙拉着李沐就闪开。 马牡丹更是去牵制王毅。 可王毅是镖师,本身就会点武艺,又是拼命的架势,马牡丹也有点招架不住。 王二祥只能去帮忙。 放一被放开的李沐,又跑到了付拾一跟前,急切道:“你也看见了,他就是个疯子,根本不讲道理!他肯定把铃娘怎么样了!” 李沐很着急,也很关切。 王毅的确像是个疯子。而且是真想杀了李沐,根本不怕疼,也不怕受伤,以至于马牡丹和王二祥两个人都没办法制住他。 付拾一看得胆战心惊,赶紧拉着李沐躲到一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你是疯了吗?还敢来?你明知道他情绪这样,还要来激怒他?” 真是年轻不怕死。 关键是,他死就死,还非要拉着其他人—— 付拾一看着王毅刺过来的匕首明晃晃的,赶紧往一边,更吐槽:“你特么离我远一点!” 她说的是李沐,而不是王毅。 王毅是杀红了眼,根本失去了理智。 而李沐……就是个没眼色的牛皮糖,拼命往别人身上贴——就为了语无伦次的表达他的意思。 付拾一最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李沐头上:“你给老子往远处跑!不准再凑过来!” 李沐留在这里,完全就是对王毅的持续刺激! 这下,李沐终于听懂了。主要是王毅的匕首,连他腰带都给划开了。他衣裳一下子散开,狼狈得像是早上起床忘了系衣裳。 李沐抱头鼠窜。 到底是年轻,跑得还挺快。 付拾一无语片刻,才冲着王二祥和马牡丹喊了一嗓子:“摁住!” 王毅这个精神状态,不抓不行了。 人在被情绪占据了主导地位的时候,通常不会太冷静。王毅去追李沐的时候,被马牡丹从背后,用袖箭射中了小腿。 而后王二祥扑上去,一脚踩在他手腕上,轻轻一碾,迫使王毅松开了匕首。 付拾一上前,踢开匕首,又帮王二祥将人五花大绑。 直到王毅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付拾一蹲下身,凝重的对王毅说道:“我们要见你女儿,麻烦你配合一下。” 第1903章 香料生意 王毅虽然人被钳制住了,但是嘴巴没被堵上,他用力挣扎两下,见实在是挣扎不了,这才开口:“我女儿不在家!” “是吗?可是口说无凭,我觉得我还是要亲自看上一眼才好。”付拾一笑着和他商量:“你是想要我们踹开门进去,开始告诉我们钥匙在哪里?” 王毅虽然脾气不好,但显然还是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在腰上。” 马牡丹将钥匙摸了下来,而后打开王毅家的门。 然后,很快付拾一就在一间屋子里,闻到了那股之前闻过的味道。 -- 第1059页 浓郁的味道从一口大长条箱子里散发而出。 屋子看样子应该是铃娘的闺房。 桌上甚至还摆着绣花笸箩,里头装了个做了一半的香囊。 箱子没盖盖子,付拾一小心翼翼的掀开了。 缝隙越大,那股浓郁的香料味,就越是浓厚。 伴随着香料味,则是一股浓郁的腐臭味。 有那么一瞬间,付拾一觉得自己快要昏厥过去了:作为法医,臭味还可以忍一忍,但是这么浓厚的香料味,实在是让人崩溃! 付拾一脑子里甚至冒出来一个想法:原来,香到极致,就是臭啊…… 当盖子被完全掀开那一瞬间,付拾一就看见了箱子里沉睡的少女。 如果不是皮肤发青,嘴唇已经有了皮革样化,相信会更像是一个沉睡的少女。 少女只露出了一张脸庞。 身体其余部位,都被香辛料掩盖住,看不清楚。 但光看脸庞,付拾一几乎就能想象出少女鲜活时候的样子。那一定是活泼的,明媚的,肌肤娇嫩,脸颊饱满,眼眸灵动的美人儿。 王二祥和马牡丹两人都没经历过这个阵仗,一时之间,被这种香臭结合的味道,搞得只剩下干呕。 最后,王二祥愤怒的踢了一脚王毅:“你不是说你女儿不在家?” 王毅却面色很平静:“那不是我女儿。我只是帮忙代为保管。” 付拾一意外的看了王毅一眼,沉吟片刻,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镖师。”王毅的回答很简短,显然不打算多解释。 付拾一再问:“那这个尸体,是你要护送的镖?她是谁送来的?还有你女儿呢?” 王毅避开了前面的问题,只回答了后面一个:“她失踪了。” 付拾一皱眉:“失踪了?那你没想过要报案?没想过要找人?” 王毅忽然看着付拾一,阴沉的笑了:“报案?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她以后怎么办?我只能自己找!” 这话其实逻辑是没错的。 一旦报案,这件事情就会被邻居知晓,毕竟查案过程里,肯定无法做到保密——尤其是这种找人的案子。 而对于女子来说,失踪数日,又本身就和男子私奔过,那名声是彻底的没法要了。 王毅还是替铃娘在考虑。 看一眼箱子里的女尸,付拾一感觉有点脑壳疼。 然后,就更想念从前李长博在的时候,当单纯的只负责验尸时,那日子究竟是多么的快乐和省心! 付拾一继续去搜寻了宅子里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地窖这个可能性都考虑了。 只不过,搜寻结果是并没有什么意外惊喜。 王毅买的包袱,都被打开看了看。里头全是香料。 付拾一有些不解:“这些香料这么贵,你自掏腰包买这么多,腌制尸体做什么?” 又不是王毅什么人。 “这是他自己的要求。”王毅只说这么一句,彻底就不再开口了。 就连他女儿的失踪,他也是闭口不提。 付拾一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将人和尸体都带回衙门。在将王毅家整个封存起来,准备回头叫人来仔细勘察。 当那口大箱子被抬出来时候,左右邻居都忍不住开门探头出来看。 然后对上王毅目光后,就会不自然一下。有人选择退回去关上门,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有些人,就忍不住凑上来问:“这是怎么了?” 一面问,一面往箱子上瞟。 箱子依旧散发出浓郁的味道,叫人忍不住心生好奇。 付拾一他们三个,当然不会回答,被问烦了,就说一句:“衙门办案,无关人员请不要干扰,退回家中!否则一律按照妨碍公务,带回衙门!” 当付拾一板着脸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很有威慑力。 邻居们没有敢再来问的,反倒是蠢蠢欲动的想帮忙。 结果他们看着马牡丹轻松配合王二祥就将箱子放在了马车上,登时一个个的就只剩下了惊愕。 付拾一他们,则是这么一路飘香的回到了县衙。 刚到门口,这股奇特的味道,就引来众人纷纷围观。 付拾一叫来翟升和徐双鱼先将箱子带回验尸房,又让人去请钟约寒过来,这才又将王毅交给了厉海审问。 想了想,付拾一又让人找李沐过来——李沐虽然出现在王毅家附近,但跑远了之后就没回来过。估计是被抓回家了。 毕竟发生了之前那个事情,付拾一觉得刘氏应该不会让李沐再踏出家门才对。 交代完一切,付拾一这才腾出手来,叫上除辛一起去了验尸房。 那些香辛料的作用,付拾一想了解一下。 当箱子一打开,除辛都惊了一下:“这么多名贵香料?这得多少钱?” 要多少钱付拾一不知道,但是付拾一觉得怪浪费的:“这些香料也不能再用了。” 除辛:……忽然就觉得麻木了呢。 浪费不浪费的,其实抛开来说,现在最关键的是,清理起来就很费劲。 花椒,胡椒,八角,茴香,以及一些冰片樟脑什么的——反正最后清理出来,几乎有半箱子的香料不说,品种更是多达十余种。 光是做这件事情,付拾一他们几个就已经直不起腰了:这种时候,真的就很想念仵作学院的学生们! -- 第1060页 徐双鱼喃喃感叹:“我不行了,太费腰了。” 为了保护尸体上的证据,他们只能一点点小心清理,都不能直接舀!!! 翟升已经面无表情:“我觉得费的不是腰,是鼻子。我什么味都闻不出来了。让我知道是谁想出来这个馊主意,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第1904章 你撑住啊 付拾一深深的觉得,翟升已经握紧了他心中五米长的大刀。 徐双鱼也跟上了他的节奏。 两人已经磨刀霍霍向凶手。 付拾一欣慰的看着他们两个:“我尽量不举报。” 翟升:…… 钟约寒和李沐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李沐身上有些狼狈,像是被蹂躏了的小可怜,衣裳都扯得凌乱了。 一问才知,他是突破重围才挣扎出来的,当时刘氏不肯让他来,甚至撒谎说他病了。他自己得了消息跑出来,坚持要跟着来看看。 看见李沐,付拾一决定还是给他来一针预防针,于是就拉着他,语重心长的嘱咐:“李小郎君啊,这件事情,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可能视觉上啊,心理上啊,都会比较有冲击力,你尽量忍一忍,好吗?” 李沐瞪大眼睛看着付拾一,声音都开始颤抖:“是不是铃娘?” 付拾一摇头:“我们也不清楚。” 然而显然李沐心里已经有了预判,反正进去的时候,是一脸的悲壮,眼眶都是通红的。 付拾一等到他进去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嘱咐错了方向?我的意思是,那味道很可怕,可不是告诉他那可能是他小情人! 但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李沐走到了被白布盖着的女尸面前,光看个身形,就已经开始眼睛泛着水光。 当白布一点点被揭开时候,李沐几乎要泣不成声。 当然,女尸那浓郁的味道,也瞬间又开始肆无忌惮的宣示着它的存在感——腌制这么久,是真的腌入味了。 然而,当白布彻底被掀开,李牧的眼泪却没掉下来,他微微一愣,随后竟然就开始仰天大笑。 那笑声,豪迈舒爽,好似中了五百万。 不知道的人,估计要以为李沐是疯了。 付拾一大胆猜测一下:“这难道不是铃娘?” 李沐依旧在疯狂大笑,话都说不出,只拼命点头。 看他那样子,就差载歌载舞了。 付拾一只好问他:“那你认识吗?” 李沐摇头,笑容还是发自肺腑。 于是徐双鱼他们赶紧将人带出去了:在这么笑下去,只怕躺着的这位要不乐意了。 李沐美滋滋的笑了这么半天,直到现在要出去了,才忽然反应过来一个事情:“那铃娘到底去哪里了?” 付拾一摇头:“我们也不知道,根据王毅说的,铃娘是失踪了。他也一直在寻找。” 但看王毅那样子,又总觉得怪怪的。 但这个,就没必要告诉李沐了。 她叮嘱李沐:“你现在还是别出面了,将铃娘可能会去的地方告诉我们,我们会派人去。你父母那边,毕竟对这件事情不赞同,别再生出其他事端了。” 一个小小的意外,引发了这种命案,付拾一也是怪无语的。 之所以这样叮嘱,她也实在也是不想节外生枝。 李沐这会儿总算是冷静下来,他点点头:“我这就去。” 付拾一则是进去,准备一起验尸。 不得不说,因为腌制的缘故,尸体保存得很完好。 而且,尸体的内脏都处理过,腹部开了一个大口子,然后将心肝脾肺肾都取下来,放进了一个银盒里。放在了尸体头下面,充作枕头。 就连银盒里,也是放了大量的盐巴和香料,进行了一个脱水处理。 尸体腹部被填充了很多的盐和香料,以至于大量脱水,所以腐败程度很低。 整个尸体,现在都呈现出一个轻微脱水现象,没有肿胀,没有太过变质,留住了一个相对于美好的形象。 对于这种保存尸体的手段,付拾一表示想起了木乃伊——这种制作方法,和木乃伊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进行脱水防腐,说白了就是和腌肉是一个道理。 付拾一忍不住的在开始仔细检查之前,深深的感叹了一句:“这个人,一定是个有钱人。” 这么多的香料!很贵的! 这句话,就连沉默寡言的钟约寒,也表示了认同。 徐双鱼实话实说:“就是真的太熏人了。” 他们已经戴了三层口罩,但是依旧抵挡不住那股浓郁的香味和腐臭味结合体,整个儿被熏得头昏脑涨。 付拾一鼓励他们:“习惯就好了。比起夏天腐败十多天的,其实已经好很多了。” 徐双鱼沉默了,焉头巴脑的样子,有点可怜。 但正式开始验尸时候,谁也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都拿出了专业素养,以及认真严谨的态度。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平稳开口:“尸体性别为女性,呈现出一个十分安然的姿态,双手不合十放在腹部,腹腔虽然掏空,但是缝合良好。尸体上并未穿衣服,只用布条包裹关键私密部位,皮肤呈现出脱水状态,有像干尸发展倾向。” 她轻轻的掰开女尸的嘴,数了数里头的牙齿:“一共二十九颗牙齿,恒牙发育完全,牙齿磨损较轻,保养精细,无牙垢,且整齐,颜色白亮。根据牙齿萌出情况,以及磨损情况,推断死者应该是在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 -- 第1061页 “死者的牙缝干净,无食物残留。” “死者的面容姣好,双眼皮,鹅蛋脸,耳垂修长且丰厚,嘴唇已经明显皮革样化。眼皮也是如此,眼睛是合上的——” 说到这里,付拾一忽然顿住,然后问了一个问题:“我是不是曾经教过你们,死者在死亡一定时间之后,都会发生眼球凸出,导致双目无法闭合的情况?” 几个学生都是点点头,给与了肯定的回答。 付拾一指了指死者:“可是她的眼皮却是合上的。” 她伸出手指,轻轻按压了一下死者的眼皮:“底下是眼球,而且也发生了鼓胀现象。” 付拾一伸手:“拿我的放大镜来。” 通透水晶磨成的放大镜,虽然因为制作不够精细导致放大的倍数不够多,但也能勉强用。 而这一看,很快付拾一就看出了端倪。 死者的眼皮,被缝合了。 也就是说,之所以死者能够安然的闭着眼睛,并不是因为死得安详,而是因为……根本睁不开! 付拾一饶是见多识广,这会儿也忍不住骂了一句:“靠!” 第1905章 安详少女 验尸房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儿静谧。 毕竟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 谁能想到,会有人将死者的眼皮缝合起来? 付拾一让几个学生们挨个儿凑上来用放大镜看情况:“你们注意看,这个缝合手法很好,从外面几乎看不出来。而且,这个线也很特别,很细,几乎看不清。” 线是黑色的,尸体的眼皮上又有浓密的睫毛,所以,不拿放大镜看,真的是看不清那个线。 钟约寒看出一点端倪:“这个缝合手法很精妙,有点像是咱们仵作学院教的那种美容缝合法。”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十分凝重。 毕竟,谁都清楚,眼下缝合技术最好的,就是以付拾一为代表的这些仵作学院的人。 从前的老仵作们,缝合就是粗暴地缝上,连缝衣服的技术都不如,通常会很丑。只能起到一个固定作用,根本不要妄谈什么美观。 钟约寒看出来的东西,付拾一也看出来了。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记录下来。这也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当所有人观摩完了死者眼皮之后,付拾一拿出小剪刀,小心翼翼的拆线。 因为缝合时候用的手法,加上线很细的缘故,明明是冬日,付拾一却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马牡丹此时就表现出了完全不同于外表的精细来——她拿着棉帕子,一点点的在不影响付拾一的情况下,替她将额头上的汗水擦干。 当一只眼睛完全拆开的时候,付拾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然后,她也终于是看出来,缝合的细线,到底特殊在哪里了。 她轻声道:“是头发。是长头发。我想,极有可能是死者自身的头发。” 一时之间,众人都有点儿惊愕——头发…… “别看头发细细的一根,但其实头发是很强韧的,如果要强行扯断,要花费很大力气。而且头发虽然不能被人体吸收,但它很细,而且韧性十足,最关键的是,它不会腐败。”付拾一说出了头发的优点:“其实在缝合小伤口的时候,紧急情况下,没有合适的材料,可以用头发。” 但头发太细,而且还是太容易断,所以,是更考验技术的。 而拆开了缝合用的头发之后,死者的眼皮也没有睁开。 翟升忍不住问了句:“眼睛怎么没睁开呢?” “腐败过程中被粘液粘连了。”付拾一解释一句:“然后又干涸,开始皮革样化,就彻底的固定住了形象。最主要的是,腐败只要不继续下去,那么,眼球就不会往外凸出,自然也不会顶开。” 付拾一压了压眼皮,感觉了一下底下的手感:“你们摸一摸,下面应该还是眼球,没有进行处理。” 于是,几个学生们,挨个儿上前去抚摸和按压死者的眼皮,感受手底下微妙的手感。 也不知是哪一个下手重了点,反正在最后一个摸完之后,死者的那只眼睛,忽然睁开了,然后就开始往外流出一种奇怪的褐色液体,隐约还有点发绿。 这一幕还是有些吓人的,所以徐双鱼几乎是下意识的往一边一跳:“师兄,好吓人!” 钟约寒上前一步,将徐双鱼挡在身后,然后才缓缓道:“没事,就是眼睛睁开了。” 还别说,死者眼皮睁开后,暴露出里头已经完全浑浊的眼球,没有瞳孔,只有发白的眼球,然后还从眼角缓缓的流出液体—— 这一幕,要多渗人,就有多渗人。 付拾一看了一眼,倒没有觉得多渗得慌,只是鄙视的看了一眼徐双鱼,然后从科学的角度解释了一下原理:“眼球和颅骨内部,估计是没有处理的,而且香料和盐也腌不到,就导致这个部位内部没有脱水,所以,腐败产生一些液体就被包裹在眼皮底下。刚才你们估计揉得尸体眼皮黏合处松开了,迫于里面的压力,才会产生这种尸体忽然睁眼的情况。” “而后,腐败的液体顺着眼角向低处流去,就像是眼泪。你们心里素质太低了。” 付拾一说完之后,幽幽的叹息:“看来需要魔鬼训练一下。” 可惜现在也没个什么鬼片之类的,只能看看回头怎么搞一下。 -- 第1062页 本来,他们几个已经被付拾一充满理性的分析回归理智,结果付拾一最后一句话,差点将他们送走。 翟升幽幽的看一眼徐双鱼,最后欲言又止。 付拾一懒得管他们几个心里是什么感受,紧接着又将尸体另外一只眼睛也拆开了。 不过拆下来的线头,付拾一都留着了,吩咐他们找个什么小盒子装起来。 这也是物证。 付拾一决定验尸完了之后,仔细研究一下打结的手法,看能不能看出端倪来。 这一次,尸体的眼睛付拾一没让几个学生碰,所以一直好好的闭着。 翟升忍不住幽幽道:“要不,还是弄开吧?” 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造型,惊悚中,又让人觉得有点莫名想笑……就怪怪的。 付拾一摆摆手:“你又不是李县令那种强迫症,怕什么?继续验尸了。” 掏出棉签,用清水濡湿,付拾一轻轻的捅进死者的鼻孔中,停留片刻之后,才旋转了几圈,再拿出来。 棉签上带出来了一些血痂。 付拾一看了一眼,就道:“死者生前,鼻孔有出血情况。” 通常鼻孔出血,只有几种情况:一种是鼻子本身受创,一种是中毒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还有一种是因为脑部出了问题,比如颅骨外伤,或者颅内动脉血管瘤破裂,以及,全身性的血液疾病。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付拾一又用棉签在死者牙龈深处的,肉眼看不清楚的地方进行了沾取。 这一次倒是没有血液,干干净净的。 付拾一沉吟片刻,抬起死者头部,进行了仔细的检查。 就连头发掩盖的地方,她也用手指一点点的按压,摩挲。 然而,死者颅骨并无任何外伤。 所以,排除了颅骨受损,被击打头部的可能。 付拾一也不气馁,紧接着又往下验。 死者的脖子很修长,并无任何的伤口,颈椎也十分正常。 再往下,就是胸口。 第1906章 怎么死的 死者的胸口上,并无任何伤,淤青和外伤都没有,更遑论是骨折之类的。 至于腹部——付拾一将腹部刚才就拆开一部分看过,发现里面填充的全部都是香料和盐。 此时,付拾一将从肋骨下端到了骨盆处的缝合口全部拆开,将尸体腹部内部的香料全部清出。 腹部内壁清晰可见血管网,也可以看见内部一些器官被切下来的切口。 付拾一看了一眼切口,便做出了判断:“切口平滑整齐,无收缩情况,显然是在死后才进行的。刚才你们也看见缝合得切口,切口处同样是平滑整齐,并无任何收缩愈合情况出现,说明这些伤,都是死后伤。” “再看这些腹部内壁的血管,虽然已经呈现出脱水情况,但是很明显,毛细血管有破裂出血情况。这些情况,不会是死后造成。我想,很可能是死者中毒了。” 检查完完了腹部,付拾一就开始查看四肢。 “死者胳膊上并无什么痕迹,但是手腕处有淤青,说明死者曾经被绑缚过。淤青痕迹有消散迹象,应该是死者生前造成,而且离死亡时间有很长间隔。” 付拾一一路从大臂处摸到了手指尖,在摸小手指的时候,忽然觉出不对劲来:“这根手指,断了。” 然后,付拾一仔细观察了死者小手指:“这个手指头上,曾经戴了戒指,戒指痕迹都没消退。而且,死者的手指,是死后被掰断的,所以没有红肿,没有淤青。” 仔细摸了摸其他几根手指,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死者的手指,几乎都被掰断了。” 她摊开死者手指,露出手心来:“她的手心上,有伤口。” 伤口不深,而且边缘不太齐整,像是被什么不规则的尖锐物体给划破了。 而且伤口有生活反应,是生前伤。 付拾一判断:“死者死的时候,可能手心里握着什么东西,而且握得很紧。可她死后,这个东西被取走了,所以导致了她的骨折。” 翟升喃喃道:“这个取走东西的人,一定很狠,竟然将手指头都掰断了。” 钟约寒也猜测:“不知是为了什么。” 现在只是对着一个伤口进行凭空想象,就算是付拾一,也实在是没有头绪,于是只好先进行下一步。 另一只胳膊,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再接着,就是双腿。 少女的双腿肌肉饱满紧实,皮肤白皙光洁,整个形态是十分优美的。 即便是现在变成了这样,也不难想象出鲜活时候的样子。 在尸体的双腿踝关节上方,小腿下方,乃至脚上,付拾一发现了许多的细小孔洞。 这些小孔,有愈合了的,有较为新鲜的,一眼看上去,有一种触发密集恐惧症的感觉。 翟升感觉自己头皮都发麻了:“这是什么?” 付拾一语气也有些冷:“如果没猜错的话,如此对称,可能是被蛇咬了。” 徐双鱼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瞪大了:“蛇咬的?” 他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孔洞,不由自主的去蜷起了脚指头:“这……这么多。” “不是一次性造成的。”付拾一指给他看:“你看,这些伤,愈合程度不一样,所以,应该是一段时间内,持续被蛇咬。而且应该是不同大小的蛇。每一对痕迹,间距都有细微的不同。” -- 第1063页 “但不知为什么,伤口并无红肿和中毒的迹象。”付拾一微微皱眉:“可能是无毒蛇?” 但人受伤,愈合过程中,就会发生轻微红肿的现象。 付拾一有点想不明白这个关窍。 于是她也不再去想,数了数那些痕迹,让徐双鱼记录下来:“一共有二十三对痕迹,也就是四十六个孔洞。最早的都结痂了,最新的也有生活反应,所以都是生前伤。” “现在我们检查一下死者的下身。” 虽然尸体已经有脱水情况,但好在还不算特别严重,基本上还有弹性,可以进行检验。 付拾一先是仔细看了看内部情况,登时皱了眉:“外部完好,内部处NM陈旧性破裂。” 她再用棉签探入转了一圈,而后又发现了血迹,且还不少。 于是付拾一脑子里浮出了深深的疑惑来:难道是死的时候,死者正在来葵水? 这个猜测让付拾一微微窘了一下。 不过,这个很好验证,所以付拾一紧接着又检查了谷道。 谷道倒是没有异常。 最后,付拾一就将目光看向了那个银盒子。 盒子他们打开了,里面心肝脾肺肾,甚至处理过的大肠和膀胱都是在的。 但是现在看来,却少了一样东西。 死者的子宫不见了。 付拾一也不记得方才腹腔里有子宫存留。 为了验证一下,付拾一还特地的将腹腔又仔细看了看:的确是没有子宫。 付拾一轻声道:“死者的子宫不见了。” 钟约寒沉吟片刻,猜测道:“会不会是处理尸体的人,觉得没有必要留下这个——” “不会。你看肠子和膀胱都是处理好了放在里面的。”付拾一摇头,否定了钟约寒的猜测:“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精心处理尸体,要么是希望死者重生,要么就是要制作成可以永久保存的干尸,又或者是某种神秘的祭奠。” “但哪一种,都应该保存尸身的完整。你们看,死者头发乌黑,富有光泽,牙齿整齐洁白,手上没有任何老茧或者粗糙的样子,关节纤细,不难看出,死者是个养尊处优的人。这样的人,我们不妨大胆猜测一下,她的出身是很好的。甚至可能是尊贵的。或者是某个有实力的人所喜爱的。” “那就不至于死无全尸了。” “哪怕是用来祭祀,也是要求完整的人。这种情况不该出现。” “除非,有什么特殊原因,他们必须取出子宫。要么,就是子宫才是最重要的,要么就是因为某种原因,子宫已经不能够再保留下来——” 付拾一轻声道:“再加上出血情况,我想,会不会是……流产?” 之所以怀疑是流产,是因为死者腹部并无妊娠纹,也没有皮肤松弛的情况。 第1907章 真实身份 是不是流产,还是得看子宫的情况。 但是现在子宫不翼而飞,付拾一也只能是进行揣测。 而后,付拾一检查了一下死者的内脏,失望的发现,胃袋也是清理过的,基本里面不剩下什么东西。 付拾一忍着味道,将胃袋整个儿翻过来,又用水浸泡了一会儿,再将水喂给小鼠。 怕剂量不够,付拾一直接给小鼠灌了个肚子溜圆,几乎是当时就趴在那儿动弹不得。 翟升他们总觉得,那小鼠的眼睛都直了,一点儿也不灵动了。 等待结果的过程中,付拾一就准备去问问厉海那头的进度。 走之前,钟约寒略迟疑的问了句:“那这个尸体——” 付拾一摊开手:“只能先冻起来。确定了身份和死因之后,找到了她亲人,才能将尸体归还。” 钟约寒摇头:“不是尸体,是那些香料。” 那么多的香料,味道又那么浓烈,实在是不好存放。 提起这个事情,付拾一也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要是放在屋里,估计什么东西都得是香料味了。而且那香料味里,还有一股腐臭味—— 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艰难的想出来一个办法:“证物房肯定是不好放了,用口袋装起来,放进那箱子里,然后单独找个屋子放吧。” 放在证物房,那简直就是不给其他证据尊严——谁被拿出来,都得是一个味的。这也是不符合规矩的,算破坏证物。 钟约寒他们这才点点头,表示知道该怎么做了。 付拾一唏嘘的去找厉海,只盼望早点找出真相,让死者能入土为安——太香了,这么一直放着,真的受不了。 厉海那头,却一无所获。 王毅那儿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厉海倒有了一些猜测。他猜想的是,也许王毅根本不是什么正经镖师。而是干走私的。 镖师通常都是帮别人运送货物,或者护送人的,他们也通常在衙门有备案,所以他们携带的东西都不会查得很严。 有些镖局,就会趁机携带一些不应该携带的东西。 比如各种违禁品:盐,铁,人。 厉海的猜测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 付拾一相信厉海的直觉——他经手的案子,没有几千个,也有上百个,他其实已经有着猎犬一样的敏锐直觉。 厉海面无表情:“他不会说。” 这一行,如果他今日敢说一个字,明日就得死。要么是衙门要他命,要么就是行规要他的命。 -- 第1064页 付拾一皱眉,感觉到棘手:“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搁置了。那么大一个尸体摆着呢。” “镖局。”厉海沉声道。 付拾一明白他的意思:向镖局施压。 “若镖局本身就是干这个的呢?”付拾一有些担忧:“会不会打草惊蛇?” 厉海胸有成足:“他们不敢。这件事情,必是要给个交代。” 否则,他们镖局就休想开下去。 这件事情,付拾一插不上手,只全权交给了厉海,想了想不放心,还又忍不住的叮嘱一句:“现在你可不像是从前,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做事情的时候,一定要保证自身安全。不要胡来。” 厉海只留下两个字:“放心。” 付拾一看着厉海的背影,只觉得这个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感觉一不小心,又要牵扯到什么不该牵扯的势力。 送走厉海,付拾一就去看小鼠的情况。 小鼠已经出现了出血的情况。它的鼻子正在缓缓的出血。就连嘴里也开始出现血沫子。肌肉也开始抽搐,变得厌食,倦怠,迟钝。 除辛仔细观察并且记录小鼠的情况,分析小鼠中的是什么毒。 喂水最多的小鼠很快就死了。 而相对剂量小的那一只,看上去也是情况不妙。 除辛却没什么头绪:“有几种草药的毒,和蛇毒,都很像。我如果进行尝试解毒,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付拾一想起了尸体脚上的那些密密麻麻孔洞,脱口而出:“蛇毒!试试蛇毒!” 然后她匆匆忙忙就往外走,要去找王二祥。 除辛纳闷在背后问:“你去哪?我先试蛇毒了?” “嗯。”付拾一头也不回的应一声,脚下走得更快了——她刚才,忽然想起一个事情,如果那些伤痕都是蛇类造成的,那么是不是代表着,只需要找一找,有蛇的地方?! 付拾一将这个任务交给了王二祥,让他去打听打听,这个季节,谁那儿有活的蛇。 王二祥霎时间,就想到了一地方:“西市!” 被他这么一提醒,付拾一也想到了。 西市上的确有蛇。因为西市上有控蛇表演。 打开了思路,付拾一就又提了一个地方:“卖蛇羹和蛇酒的地方。” 王二祥也匆忙出去查看。 付拾一正忙得团团转的时候,李长博终于是回来了。 事情应该是告一段落,看上去,他的脚步很轻快。 付拾一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扑上去,死死的握住了他的手,再也不放开。她看着他,简直热泪盈眶:“太好了,你回来了!” 李长博感动了那么一刹那。 然后他就清醒过来了:天天都见面,肯定不是因为思念过度才导致了付小娘子如此! 于是他微微扬眉:“发生了什么事情?” 付拾一就这么握着李长博的手,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越说越是眼泪汪汪:“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下来,我的头发掉了好多!” 一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要秃头,付拾一的悲伤简直无以复加:“破案真的太难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难过的样子,面无表情:“可迄今为止,也就一个案子。” 付拾一:……话不能这么说,你过来,我好好跟你掰扯掰扯。 但最终她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说出来的话却是:“你不懂,又要验尸,又要忙着破案,还要去和死者家属沟通,真的太难了。我宁愿一天验尸十个,也不愿和死者家属沟通——” 想着付拾一说话的水平,李长博倒忽然有点儿觉得这个的确太难了:人家家属没有暴跳如雷,真的很难得。 但至于一天验尸十个…… 李长博认认真真道:“一天十个也大可不必,长安没有那么多人。” 第1908章 想死你了 付拾一吐了吐舌头:“就是个夸张说法嘛。咱们现在盛世太平的,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案子。” 李长博矜持点头:“不过,看来付小娘子是离不了我。” 付拾一立刻狗腿子上身:“我肯定是离不开你!整个衙门,乃至整个长安县,都离不开你呀!” 李长博嘴角微微翘出个好看的弧度:“只需你离不开便可。” 这句委婉的情话,付拾一反应了三秒钟,才开始感觉出甜来——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很同情小鼠的遭遇,但付拾一还是忍不住满面笑容,并且在验尸房里,笑得格外灿烂。 也许是因为李长博回来了,所以那只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小鼠,也坚强的挺过来了——虽然看上去也还像是苟延残喘而已。 但总归没有嗝屁。 除辛的药,很见效。 她的脸色却不太好看:“的确是蛇毒。而且是烈性毒。胃袋被清理过,里面残留的毒应该不多,泡了这么大一碗水,浓度更低,这只就只喝了那么一点点——情况都如此糟糕……” 可想而知,死者的情况,又该多糟糕。 除辛看一眼小鼠:“小鼠有流鼻血和吐血的症状。” 付拾一点点头:“死者同样也有。这是因为粘膜的毛细血管出血导致的。” 所以,这个毒,不是神经类毒素,是血液类毒素。 但问题来了,她看向李长博,微微蹙眉:“如果是蛇毒,那么伤口在哪里?死者的脚上虽然有伤口,但是都没有肿胀的情况,更不要说有中毒的迹象。” -- 第1065页 一般来说,如果是正常被毒蛇咬伤了,都会出现伤口肿胀,充血,从肢体向近心端蔓延,甚至可能流血不止,或者伤口坏死的情况,而且伤口附近的淋巴结也会肿胀,有反应。 付拾一为死者做了全身尸检,她很肯定死者身上并无这样的伤口。 所以,毒是从哪里进入的? 李长博沉吟片刻之后,提出一个设想来:“有没有可能,是直接吃进去的?” 这个事情,付拾一沉吟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不可能:“那一定是要会取蛇毒才行。而且取出来之后,也要尽快使用——” 否则,可能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温度,还有和空气发生的反应,都可能降低毒性,甚至改变性能。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死者的下颔上,没有明显淤青,也没有强行撬开牙齿的痕迹,总不能是死者自己服毒的吧?” 李长博徐徐出声:“一切皆有可能。”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就算是自杀,尸体被弄成这样,也是有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这话让所有人都忍不住跟着点点头:是的,损害尸体也是犯罪! 付拾一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死者是自己服毒自杀的,那会不会处理尸体的人,就是不希望死者死掉的人?” 因为不愿分离的执念,所以才将尸体做成这样—— 李长博也觉得极有可能。 钟约寒那头,这个时候提起了一个事情:“我一直觉得,缝合手段有些像咱们仵作学院的风格,我刚才仔细研究了一下,就发现,的确是很像。我怕……” 这个处理尸体的人,是仵作学院毕业的学生。 他虽然还是冷静的样子,但眉眼之间,已经有了深深的忧虑:“如果传出去,恐对咱们仵作学院的名声有损。” 付拾一还没想到这一层上去,此时被这么一提醒,才算是有了这个认知。 一时之间,她更觉得头疼了。 李长博缓缓道:“不急,若是有人针对仵作学院,会有动作。而且,不一定会影响到。也不一定是仵作学院的人。” 付拾一对此也能看淡:“就算真是,咱们只负责教学生,但他人品如何,并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可这些话,显然不能让钟约寒放宽心。 钟约寒那副操心的样子,让付拾一忍不住悄悄的和李长博说:“我觉得,他是一个称职的校长。” 李长博浅笑:“这难道不好?” “当然好。”付拾一一脸虔诚:“我觉得,这是老天爷对我最大的支持了。仵作学院交给他,我很放心。” “他是个认真负责之人。”李长博言简意赅:“值得托付。” 付拾一深以为然。 厉海那头,比王二祥更快有消息带回来。 镖局那边的意思很简单:王毅是背着他们做的这个事情,他们真的不知情。 但他们同时交出了另外一个人,据说是王毅的同伙。 这个人叫孙山。 孙山也是背着镖局做了不少类似的事情。镖局怀疑他们二人是一伙的。 付拾一听完就忍不住撇嘴:“我就不信镖局第一天才知道这个事情。” 李长博微笑:“看破不道破。” 镖局不管是不是刚知道,但人家态度很配合。 现在要紧的是破案,而不是查走私。 付拾一懂这个道理:看破不说破,还能做朋友。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不太过分就行。毕竟,谁能保证不让他们干了,下一波人就遵纪守法了?还不如心里有数,时时刻刻盯着。 当即,李长博便带着孙山去见了王毅。 王毅看见孙山时候,也是明显的愣了一下。 李长博语气平淡:“镖局将他送来的。” 就这么一句话,就足以让王毅知道自己的处境:没有人帮他。 王毅面上的肌肉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依旧没有开口。 李长博的态度依旧很平静,“你若不说,你保不住性命。你若说了,回去之后,他们也不会找你麻烦,顶多以后做不了这个行当。你想清楚,毕竟你女儿现在还没找到。” 这一下,王毅的面上,松动了。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女儿她。有消息了吗?” 显然,他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的。 李长博摇头:“没有。但李沐说了好几个地方,我们正在找。” 王毅一听见李沐这个名字,就咬牙切齿,暴怒无比:“不许叫他!要不是他,铃娘怎么会变成这样!分明就是他将铃娘带坏了!” “可也许,只有他才知道铃娘在哪里。”李长博反问他:“到底是你女儿安危重要,还是你一口气重要?” 王毅哑口无言。 第1909章 真实原因 王毅说了,可说出来的东西,也并没有太多的用处。 对方是直接找上门的,将钱和送到的地方告诉他之后,人就走了。 正主没有下车。下来跟他说话的人,只是个随从。 所以,王毅根本没看见正主的样子,但很显然,对方是清楚他的一切的。 因为对方明确告诉他,如果没有办好这个事情,那他女儿就有危险了。 王毅不敢说的原因,也是在这里。 -- 第1066页 而他现在,怀疑他女儿就在对方手里。 李长博听完这些话,手指尖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手腕,而后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你们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呢?这个尸体,看样子至少不低于十日了。” “他们送来的时候,尸体还新鲜着。如今放在我这里,已经十一日,铃娘失踪也有八天了。”王毅看上去有些不安:“他们倒不急着要这个尸体,只是吩咐我,在腊月初七的晚上,送到长安城里的某一个地方就行。” 付拾一扬眉:就在长安城里,为何还要把王毅牵扯进来? 李长博本来已经抬起笔来准备记录日期,但听见这话,登时似笑非笑的看一眼王毅:“你确定没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 王毅目光躲闪开来,根本不敢和李长博对视,但是片刻之后,还是小声说了句:“我怀疑他们是外族人。” 这话一出,付拾一立刻看一眼李长博:这个事儿,不好办了啊。 “送到的地址呢?”李长博不动声色,只又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异族”。 也许是没了秘密可以隐藏,或许是担心他们不帮忙找铃娘,王毅的态度忽然就配合了许多。 他详细又清晰的说出了一个地址:“是一处寺庙。叫圣主寺。就在离朱雀大街不远处,不算很大,我看见过很多异族人进去参拜。” “还有,那个下来说话的人虽然看着跟我们没有区别,可是他跟马车上人回话时候,说的话我听不懂,听起来像是外族话。” 王毅低头:“铃娘是我唯一的女儿了,你们一定要找到她。替我告诉她,我再不会把她绑起来,不许她出门了。” 付拾一听见这句话,不可思议的看一眼王毅:所以,他是对自己亲生女儿铃娘做过这种事情的。 李长博笔尖微微顿了一下,许是觉得多说无益,便只应一声:“嗯。” 从王毅那儿出来,李长博便低声说了句:“或许,铃娘是自己逃走的。” 付拾一点点头,拳头无意识的攥紧又松开,“但是,她也没有去找李沐。这不合常理。她就算因为王毅这样对他,有心逃走,但李沐,应该是她心里觉得最能信任的人。” “很可能是找不到。”李长博神色平静:“李沐在被带回之后,不是被禁足了?或许她去找过李沐,但是碰了钉子。” 付拾一纳闷的看他,发现他居然很笃定的样子,就更奇怪了:“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王毅最开始并不着急。就说明,铃娘是自己逃走的。或者他觉得铃娘很安全。但昨日,李沐上门去找他要人后。你不是说,今日白日,王毅出门了吗?”李长博唇角微微一翘,“所以,他去了哪里?” 李长博这个问题,让付拾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但她想不到。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李长博身边新来的随从林平上来,低声回禀:“马车已备好了。” 李长博拉着付拾一上了马车,待到马车动起来,他才道:“他必定是想办法去找铃娘了。但他肯定没找到。” “甚至,他有可能联络了那个雇主。”李长博垂眸:“再要不然,就是铃娘一开始就被雇主带走,所以他才始终不敢让人知道铃娘不见了的事情。” 付拾一觉得有点儿混乱,她低声道:“王毅说过,铃娘死了。李沐再敢上门,他就将李沐也弄死。我是因为这句话,才觉得不对劲的。” “可这具女尸,不是铃娘。” “我觉得,王毅还是隐瞒了什么事情。” 付拾一始终觉得王毅看起来不对劲。 李长博“嗯”一声:“他是在撒谎。他说的话,有些是前后矛盾的。比如外族人这件事情。以及,对方直接找上门这件事情。” “但有些东西,还要再查验一番。在那之前,没必要和他多费时间。” 付拾一默然点头,想了想,说了句:“李沐看上去,比王毅更担心铃娘的安危。” 李长博颔首,“这正是奇怪之处。”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觉得像是有一个巨大的谜团隐匿在暗处,只露出了一点隐约的线头,等着人去解。但下面是不是死结,谁也不知道。 不过,现在天都黑了,想要查案子,也只能明日继续。 李长博累了这么久,一回来就摊上这么个案子,付拾一也怪心疼他的,叮嘱他:“这些事情先别管了,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结果李长博反过来捏了捏付拾一的脸颊:“还说我?这段时间,你瘦了一圈,到底是谁该好好养足精神?” 付拾一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又惊又喜:“真的吗?我瘦了吗?太好了,我还担心成婚时候我长胖了,婚服穿不上了呢!” 李长博无奈半晌,最后低低的笑出声来,也不再言语,只握住付拾一的手掌,放在自己手心暖着。 付拾一也没再多说,只是享受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最近,他们都太忙了。 吃晚饭的时候,付拾一还是没忍住,问起了李长博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李长博言简意赅:“幕后主使人没抓到,跑了,但估计不敢再回来。安西侯和嘉诚县主因为走私盐铁,会被秘密处死。刑部尚书被罢免,沈家的人,也得了警告,贬到了外地。” -- 第1067页 “那黑油走私途径,用途,都查清楚了,如今被工部接管。” “一切都处理妥当。不会影响到长安城了。” 付拾一点点头:“那就好。” 只要长安城一切安好,百姓们依旧能过平静的日子,他们的忙碌,就是有意义的。 第1910章 意外之处 第二日,付拾一和李长博惦记着衙门的案子,都是起了个大早。 李长博去给王宁和李春山请安时候,被王宁拉住,“你和拾一要办案子,我们也不拦着你们,但有一点,日后这样的事情,莫要再出现。” 王宁说完这话,就红了眼眶:“我们知道这个事情时候,你阿耶一整晚都没睡。在书房呆了一夜。” “就是我,那些日子,也没睡个踏实觉。你是没看见,拾一肩膀上那伤,淤青那么久都没散。她不吭声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但你日后,真该小心些。”她责怪的看着李长博:“你马上就要成婚,以后就再不是一个人,你若出事,我们也就罢了,那你这个小家怎么办?” 李长博被问得一个字说不出来,听见付拾一肩膀受伤,他却真是半点不知,一时之间人都愣住了。 好半晌,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以后,我定会小心。” 李春山劝了王宁一句:“不是就叮嘱两句?他毕竟还年轻,不知道人心凶险。有了这次教训,他自然也就成长了。” 王宁这下连着李春山也一起责怪了:“你这叫什么话?哦,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是不是?你们倒是建功立业了,成长了,觉得值得了,我们女人跟着担心受怕又算什么?” 李春山立刻赔笑:“这是哪里的话,我可从来没有这样。这不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说再多也没用了吗?” 王宁怒瞪李春山:“你们男人就这样!” 李长博赶紧悄悄摸摸的退出来,不敢再停留。 只是,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见到了付拾一,他下意识的就去看付拾一的肩膀。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付拾一先抓去换药。 李长博手上的伤口已经开始长新的肉,就连结的痂,也有慢慢开始变小的迹象。付拾一怕他挠,就还是用纱布给他包裹:“这样就不怕你不小心蹭掉了。不然新肉还没长好,又要重新结痂,好得就更慢了。” 看着付拾一认认真真给他包扎的样子,李长博的眼底,柔得像是含了一汪春水。他神色温柔,可心底却是心疼,于是轻声问出口:“你的肩膀呢?还疼不疼?” 付拾一头也不抬:“早就不疼了,就是被抓了一下,皮没破,有点淤青。伯母心疼我,说得估计严重了点。我对人体的了解,你还不放心?我也不会因为怕你担心,就瞒着你不告诉你。我们既然要做夫妻,那这辈子都是彼此的战友和后盾,任何时候,我如果需要你了,都不会不开口。” 直到将纱布弄好了,她才抬起头来,认真的看住李长博:“我希望你也是。我不说,是因为我知道不严重。而且人一辈子,受伤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不打紧的时候,就没必要担心或者紧张。” 付拾一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帖子,标题是“论有个学医的另一半,有多冷漠。” 下面的跟帖,全是对另一半的抱怨。 什么感冒了,直接给药,连句安慰都没有。 甚至还有遇到受伤时候,对方就看一眼,紧接着还告诉她不用紧张,因为没有伤到任何要害,只是有点疼而已。 想着想着,付拾一就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这就是现实的例子啊! 李长博在对面一头雾水:??? 付拾一就同情的看他,将这些事情当成笑话一样讲给他:“所以,只要不是严重的伤,我可能都不会安慰你的。主要是真没必要。” 李长博笑了笑,忽然伸手捏了捏她脸颊:“付小娘子的宽慰很成功。” 付拾一挤了挤眼睛:“是吗?那你不考虑给我一点诊金吗?” “没钱。”李长博轻笑:“我的钱都是要存着给我家夫人的。” “那你家夫人可真幸福。”付拾一诚实的夸他:“这是个好习惯,继续保持。” “诺。”李长博正经的拱手应下。 两人谁也没有再提受伤的事情。 用过早饭,二人便赶去衙门。 衙门里早已经是一片忙碌。 王二祥已经将几处现在还有活蛇的地方查清楚了。让人意外的是,只有两家现在有活的蛇。 一家是西市上耍蛇的店铺,一家是卖蛇羹的。 药铺现在都没有活的。因为大雪封山,捕蛇人也没法去挖蛇洞。 捕蛇人出动,是在雪化开后,但还没到惊蛰那段时间——只有这段时间的蛇,最好抓,也睡得最沉。 至于那两家有活蛇的,耍蛇人的蛇都是自己养的,数量并不多,而且都是毒蛇。 所以,无毒的蛇,只有卖蛇羹的那一家。 可巧的是,卖蛇羹的那一家人家,有两个女儿,不过这段时间,他家大女儿生病了。一直没见出过家门。 王二祥忍不住压低声音道:“我总觉得,这个事情,跟王毅他们家好像。会不会……”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思忖片刻,便问付拾一:“想去吃蛇羹吗?” 付拾一犹豫片刻,实话实说:“我虽然什么都吃,但这个东西一般不吃。” -- 第1068页 主要是蛇类寄生虫很多,肉很少,而且,它对生态链其实是有益的一环。它主要捕猎对象是青蛙,蛤蟆,小型啮齿动物,鸟雀。 当然,野外饿心慌了的时候,如果碰见了,她也可以吃——活命当然比其他事情都重要! 李长博对于付拾一的拒绝,还惊讶了那么一瞬间。随后轻笑一声:“那我们就去看看。不吃。” 付拾一表示赞同。 蛇肉羹店家,也是在西市。 据说生意很好。 他们做的蛇羹,听说吃过一次的人,就会觉得流连忘返,忍不住再来。 即便是天冷,长安城里行人都少了一大半,但西市依旧热闹和繁华。 西域来的商队带来的新鲜玩意儿,吸引来了大量的人。 蛇肉馆的客人不算多,但看那穿着绢帛丝绸的客人们,就知道他们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李长博和付拾一刚一进去,掌柜的就热切的迎上来:“二位是第一次来?” 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店铺内,李长博骄矜的一颔首:“第一次来。可有单间?” 第1911章 你卖不卖 一进单间,李长博却不等掌柜的报菜名,便道:“我欲配药,想买条毒蛇。” 掌柜的一听这话,吓得脸色都变了,两只手一起摇摆:“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这里,只有无毒蛇,可没有毒蛇。客人还是去别处问问吧。” 付拾一皱眉,假装忧愁的问:“可问遍了长安,也只有你们这里有蛇卖。说起来,听说你们家有个生病的女儿,我家请了神医,不管任何病症,保证药到病除。不如您帮我们找蛇,我们帮你们治病?” 这个法子,是付拾一和李长博商量好的。 如果对方女儿真是病了,那肯定会对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动心。 就算没有毒蛇,也必定想办法求医。 然而,那掌柜的却立刻苦笑:“看来客人真是有备而来。但这个事情,实在是办不到。我们家女儿的病,却是治不好的。有道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们也不指望了。” 付拾一扬眉问他:“就这样轻言放弃吗?那可是自己的亲骨血——” 掌柜的却已经改了态度:“客人还吃饭吗?若不吃的话,不如将位置让给其他客人?” 对方下了逐客令,李长博和付拾一也不打算真吃蛇羹,就干脆退出来。 而此时王二祥已经和附近邻居聊得火热了。 故而付拾一他们两个就在隔壁的水盆羊肉店里点上一大盆的羊汤,慢慢喝着等。 付拾一趁机跟李长博说起了种子的事情:“这次的种子,看很多都有用。比如落花生结出来的果子,剥掉外壳之后,可以拿来榨油。也可以像核桃之类的一样当零嘴吃。哪怕是生吃,也很好吃。至于红薯和玉米,都是可以当粮食吃的。” 压低声音,付拾一强调一遍:“它们的成熟周期短,而且产量比较高。除了口感粗糙一点,没有别的毛病。” 粗粮细做,当然也是很好吃的。 比如红薯饼,玉米饼,红薯粉,拔丝红薯之类的—— 就是烤红薯和爆米花都很好吃! “至于辣椒,就是我想要的。”付拾一笑容有点猥琐和期待:“有了它,我能让拾味馆彻底封神!垄断长安美食产业!” 她热切握住李长博的手:“咱们就要发财啦!发大财那种!” 就靠卖辣椒!卖辣椒! 李长博无情的粉碎了付拾一这个发财梦:“这些东西,陛下那儿都有一份大的。陛下已经让农人去研究种植了。” 付拾一的表情一下凝固:完了,这个钱,都得跟李三郎姓了!他从来都是最喜欢做垄断闷声发财的人! 李长博再告诉她一个噩耗:“家里打算跟着陛下一起做这个。” 这也是权衡之后的结果。 走实权当官的路子,容易被卷进朝堂争斗中,更容易被针对和打压。 近些年看着世家大族们一家又一家接着出事,没落,李家说不慌,也是假的。 所以,李长博建议他们,和陛下合作,走种植的路子,做民生研究的事情。 没有技术不要紧,但是他们有地,有人脉,有藏书,也有铺子和钱。 如果一旦做出了成效,改善了天下粮食的事情,那李家就不愁了。哪怕朝代更迭,也一样的不怕。 付拾一对于李长博这个话,眨了眨眼睛:“那咱们也会大规模种植?也能跟着挣钱?” 李长博微微颔首:“咱家不会缺钱。” 付拾一放心了,掰着手指头算:“钱是次要的。咱们要实现花生自由,洋葱自由,红薯和玉米自由!嫩玉米煮着吃,可好吃了!” 一想到明年就能尝鲜,付拾一就觉得美滋滋:“生活真是越来越好了。” 李长博看着她高兴,也心情飞扬起来,他道:“总有一日,付小娘子会发现,梦里和现实,也差不多。” 至少能吃到的东西,能够差不多。 付拾一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动容:男人爱不爱你,真的不必看说了多少甜蜜话,只看他做了多少甜蜜的事情。比如,种红薯,种玉米,种果子,都是甜甜的事情! 王二祥回来的时候,还没靠近就感觉自己好像是很多余:这插也插不进去的气氛,究竟是什么?! -- 第1069页 但最终八卦欲成功战胜了别的东西,他还是强行插进去:“事情有些怪。” 这一句话,成功吸引了付拾一和李长博的注意力。 付拾一殷切的给王二祥盛汤:“来,说说看怎么怪了。” 王二祥声音压得很低:“他们家大女儿出了门,但很快又回来了。可并不出门。邻居说,听他们小女儿说,阿姐的房间里,总是传出可怕的声音。有人在哭。” “邻居还说,他们好多人,都觉得这家人不对劲。他们有儿子,但对儿子还没有女儿好。基本上,女儿要什么买什么。但女儿就算已经及笄了,有人上门提亲,他们也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前段时间,那个大女儿好似和一个商人好上了。那商人上门提亲,他们拒绝了。那大女儿成日在家哭,还炒过几次,甚至还私奔过。只是都被他们找了回来——后来人就病了。那商人上门来,还被打了一顿,后来彻底不敢来。” 付拾一越听越纳闷:“这就怪了啊。一般有女儿的人家,早早的就开始考虑女儿婚事,就怕年纪大了不好说亲,或者遇不到好的。” 哪有养了女儿,却不想往外嫁的? “而且,还有一点,两个女儿,和他们都长得不像。他们搬过来时候,小女儿刚出生,但却从未见过那家大娘子喂过奶,那小女儿是用羊奶喂大的。有一次大女儿说漏嘴,说小女儿是收养的。”王二祥声音压得更低了,却隐隐有些得意:“邻居悄悄跟我说的,他们怀疑,这家人两个女儿都是收养的。不然怎么这样?”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可以啊,这些东西人家都告诉你了。” 王二祥“嘿嘿”一笑,故作谦逊:“哪里哪里。这不是正常么?” 李长博听了这半天,神色早已经是凝重,此时更问了一个问题:“铃娘是王毅亲生的女儿么?” 第1912章 有点头绪 这个问题,让众人都忍不住摸着下巴摩挲,可也没人敢说一句话:这玩意儿,谁说得准? 付拾一怂恿李长博:“要不,问问李沐?” 王二祥也猛点头:“对对对,问问那小子,他必是知道许多事情!毕竟两人都发展到了这一步,铃娘不得告诉他一些事儿?” 于是,下午李沐就被请过来喝茶了。 刘氏对于这件事情,已经有些麻木,在衙门来要人的时候,只无力的摆手:“去吧,去吧,早日解决了。再这么折腾下去,这个年也别过了。” 李沐自己尴尬的挠了挠脑袋。 但出了家门,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颇有点像是出门放风的哈士奇。 李沐到了衙门,见了李长博时候,又有点儿像是老鼠见了猫,瑟瑟的缩了缩手,老老实实站住了。只不过又忍不住动几下,期期艾艾的问:“铃娘找到了吗?” 李长博摇头:“未曾。” 这下,李沐年轻的脸上,全是失望和担忧——这一点,好歹还是让人觉得他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李长博请李沐坐,他只沾了半个屁股的椅子,一脸凝重:“铃娘肯定是出事儿了。” “你确定她没有去找过你?”李长博也不接他的话,不被他带偏,只问了这么一句。 李沐黯然摇头:“没有,真没有。” 付拾一提醒他:“会不会是你也被瞒着?” 李沐却很笃定:“不会,她若来过,我一定知道。门房那儿我是给钱最多的地方,他们跟我最熟。管角门的婆子,是我随从的老娘。还有,我阿娘屋里的丫鬟,是我奶娘的亲女儿,他们断不会瞒我!” 就冲着这个话,付拾一深深的高看了李沐一眼:别看他看似年轻不靠谱,实际上还挺机灵?这简直是在所有关键位置都有他的人和眼睛!怪不得,他能在家里无法无天…… 李长博也随口夸赞一句:“李小郎君心思缜密。” 李沐脸上露出个羞涩又略带得意的笑来。 然而下一刻,他就接收到了来自李长博的灵魂质问:“可既然如此聪明,为何还要与铃娘纠缠不清?” 铃娘的身份,注定李家是不会答应让她过门的。 而且,两人还干出了私奔的事情来——这是大忌。 李沐焉了。 过了许久才小小声替自己辩解一句:“我本来不想的,但她都提出来了,我不答应,显得我不真心一样。主要家里也不答应——出去两年,再回来,他们还能怎么样?” 付拾一听着这个话,就忍不住摇头:这一看就是没吃过苦头的公子哥儿,才能说出来的话。 不过,李沐说出来的东西,也让他们大吃一惊:私奔是铃娘提出来的?不是李沐这个混世魔王? 这其中缘由忍不住叫人多想一点。 李长博不动声色,却已经掏出小碳笔,在纸上写下一行记录——这是他查案的习惯,自从有了更为方便携带的小碳笔,他就会随身携带一个小本子,用来做灵感和重点小记。 记录完毕后,李长博就又问李沐:“铃娘提出来的?她可有说,她想去哪里?” 李沐摇头:“她就说去个没人认识的小县城,去隐居。做点小生意也能活。她还说这些年她存了不少私房体己。足够我们日常开销,使用个二三年。” 他有些无措的挠了挠头:“她说,一切听我的,我想往南就往南,往北就往北。她就是不想继续在长安城了。” -- 第1070页 “她与王毅的感情如何?”李长博沉吟片刻后,问出了这么一句。“她可有提过她家里情况?比如父母,比如家业营生,亲戚等?” 只从李沐茫然的表情,就不难猜测他此时的心思。 付拾一:所以你们谈恋爱谈了个寂寞吗?都聊了些啥?互相了解了个啥? 李长博也略梗了一梗,然后才继续问:“你说说你们两个的事情罢。尽可能多提供有用信息。包括她可能告诉你的,关于她朋友,亲眷,甚至想做的事情这些。” 李沐点点头,收起了茫然,语气有点儿低落:“我和铃娘是在上巳节踏青时候认识的,她唱歌很好听。我们偷偷的来往,都不太敢告诉家里人。她跟我说,其实也不少人想给介绍亲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阿爷一口拒绝。最开始,她以为是想让她招赘,可连这个,她阿爷也不答应。” “她不敢回家提,其实我也不太敢。我虽然喜爱铃娘,但我阿娘肯定不答应……所以我们最开始谁也没提告诉家里的事情。” “后来有一天,她忽然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走。” “我根本就没想过这个事情,当时吓了一跳。可我怕她笑话我,就硬着头皮答应了。后来想想,又觉得这可能是我和铃娘唯一一个能在一起的机会了。” “于是我就把一些值钱的东西当了,筹了些钱。然后就带着铃娘跑了。” 他说到这里,略有点儿尴尬:“后头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两人还没跑出城,就被李家人给堵了个正着。 李沐被强行带回去,而铃娘也被送回家去了,两人后头就没见过。 但付拾一和李长博,都从刚才的对话里,听到了一个关键点。 李长博追问一句:“当时铃娘问你跟不跟她走?而不是提议私奔?” 李沐也没想那么多,点点头:“对啊。她问我要不要跟她走。” 李长博皱眉:“所以,铃娘不是想私奔,而是……想离开长安。” 付拾一点点头:“她这样问,说明她的确是想离开。不管李小郎君答应不答应,她都会离开。这不合常理。” 李沐在旁边,完全已经听懵了。 他好半晌才似乎明白过来一点,只是声音都有点磕磕巴巴:“你们的意思是,是——铃娘她,其实并不是要和我一起走?她只是……只是顺带问问我?” 虽然这话结结巴巴,但浓浓的疑惑语气,还是说明了李沐的心情。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李沐,还是没把话说死:“目前看来,有可能是这样的。” 只是这个可能性有点高。 第1913章 扑朔迷离 李沐萎了。 就连李长博都无从劝起,最后只能敷衍的说了句:“想开些。” 李沐语气哀怨:“我挨了好几顿鞭子。如今都只能趴着睡。” 付拾一越发以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良久,李沐似乎振作起来一些:“那如今怎么办?铃娘安全吗?” 他对铃娘,显然也是真爱了。 李长博却没法给他一个答复,只问他:“你家人将铃娘送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形?王毅什么态度?还有,你和铃娘之间,有没有过越界之举?” 李沐霎时涨红了脸,尴尬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这个……这个……那个啥——” 这下,也不用他明说,李长博微一颔首:“那就是有了。回答其他问题吧。” 李沐哪里还能回答其他问题?脸上都红成了猴屁股。 如此私密的事情被道破,他更没脸抬头见人了。 好半天,他声如蚊子哼哼:“其余事情,我不知道。但铃娘应该不好过。从前,我在铃娘身上发现过伤。是鞭子抽的。”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对女儿,用鞭子抽? 倒不是说这年头没有打孩子的,但正常教养孩子,顶多用竹条,用树枝,用戒尺,谁家会用鞭子?还是女儿? 儿子顽皮,也经得住,打一打,教训教训正常,可女儿能调皮到哪里去?细皮嫩肉的,如何下得去手?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用口型道:“问邻居。” 李长博颔首,也对李沐道:“我知晓了,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细节。若没有了,就先回去,我们会尽全力找人。” 李沐想了又想,也没什么了。反倒是他自己又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铃娘似乎,对他诸多隐瞒。 这个认知,让李沐更加萎靡。 就连回了家,见了刘氏,也恹恹的。 刘氏吓了一跳,还以为铃娘是怎么了,也不敢明着问,只好侧面小心打听:“怎么样了?可查清楚了?” 李沐摇摇头:“铃娘还是没找到。阿娘,我累了,我想睡会儿。” 刘氏看他这样,反倒不敢多问,点头让他去了。而后坐在那儿发愁。 这头,李长博和付拾一倒不发愁。 付拾一打算将尸体再仔细检查一遍,然后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而李长博则是要派人出去,让人将王毅左邻右舍再仔细盘问盘问。 验尸房里,师兄弟两个并翟升,已经将尸体摆放妥当,只等着付拾一。 付拾一穿戴妥当,直接进入正题。 这一次,是仔细检查尸身,通过细枝末节,替死者做一个侧写。 拨开死者头发,付拾一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便道:“死者头发浓密乌黑,固然是因为年轻,但也看得出来,身体没有亏损,应是康健之人。而且头发丝清爽干燥,头皮上无皮屑和油腻,可见是经常清洗打理。” -- 第1071页 “这一点,说明死者并不十分忙碌,有清闲时间打理自己。通常这代表了家境优渥。” 付拾一的判断,翟升提笔记下,十分认真。记完了自己还要再观察一下,一面观察一面点头。 就连徐双鱼和钟约寒二人,也是跟着付拾一的思路走。 付拾一又仔细看了看死者的五官,看见眉毛修理得干干净净,便道:“死者应当是爱美的。她的眉毛形状很好,而且没有一丝杂毛,可见时时关注,经常修理。” “同样,这印证了刚才那一点。” 再然后,付拾一又在死者的左边耳垂上发现了一个事情。 死者的耳垂上,有一个细小的痕迹,看似像一个愈合的小孔。 那个伤疤很小,而且很淡,几乎看不见。 昨天估计是只顾着查验外伤,她忽略了这一点。 付拾一又看了看右耳,发现右耳上,也有这么一个细小伤痕。 她让三个学生也每个人看看,随后才开口:“我怀疑,她可能不是我们中原的人。” 这年头,大唐女子其实都是不穿耳孔,戴耳环的。 只有异族人才有穿孔戴耳饰的习惯。 因为时下讲究一个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应当爱惜,不能轻易损毁。 就连修剪胡须,都要挑一个良辰吉日。而有些罪名,更是断发为惩戒,可见时下人的想法。 徐双鱼奇怪道:“可是长得一样啊。而且,这不是愈合了?” “如果小时候穿孔,但一段时间不戴,耳朵是会自己合拢的。”付拾一轻声道:“你们看这个耳洞,是不是已经愈合?两边如此对称,不可能是不经意留下的外伤。” 钟约寒道:“捕蛇人多在巴蜀山林中,或是岭南瘴疠之地。同样,吃蛇的习俗,也是那边盛行。” 翟升瞬间明白过来:“所以,会不会他们其实都是异族人?并非中原人士?只是后来搬迁至此——” “不一定。”付拾一轻轻摇头,垂眸看着面容姣好的女尸:“也许只有她是异族人。” 钟约寒和付拾一对视一眼,颇为震惊。 付拾一就将王二祥打听到的事情说了:“我怀疑,她就是那家的大女儿。且不是亲生的。” 学生三人,都表示了震惊:这也太奇怪了…… “当然,或许是猜错了。但,她肯定穿过耳洞。”付拾一如今没有证据,也不会将话说死了,当即如此说了句。 而后,就继续往下验尸。 死者的手很细腻,没有陈旧伤痕,指甲健康,修剪得很圆润。手掌心更是没有什么茧子和粗糙的地方。 除了手心里的伤口之外,付拾一又在死者的手指上,发现了几个细小的针孔。 之所以能发现,倒不是因为皮损,而是底下出血还没被吸收。 数了数那几个针孔之后,付拾一的语气和神色都有点微妙:“她的针线功夫,可能不太好。” 钟约寒轻声道:“伤都在食指指腹上,而且都在一只手上,的确是做针线造成的。她的针线功夫也的确是不好。可这么不好,为什么还要做呢?” 付拾一知道钟约寒想说的是什么:“她生活环境优渥,既然技术不好,说明从小做针线并不多。忽然开始做针线,而且都到了这个年纪,要么就是有了心上人,要么就是订了婚。” 作为女子,有了爱慕的男子,多数都是想着要做个针线送给对方的——亲手做的,才彰显出亲密不是? 第1914章 惊人相似 翟升插进来一句:“那也许是给家里人做呢?” 这个题,徐双鱼就会,当即直接举起爪子,说了一句十分现实的话:“都长这么大了,要做早就做了吧?” 他甚至眨巴着眼睛问了翟升一句:“你会忽然想给你阿爷尽孝吗?” 翟升默了。 钟约寒也沉默了。 付拾一想起了铃娘来,轻声说了一句话:“如果,她真的有情郎了,那或许还真有可能怀孕了。你们再想想铃娘。” 翟升满面愕然:“那铃娘她不会是……不会是……” 这头正说着,那头李长博匆匆过来,道:“铃娘她怀孕了。而且这个女尸,的确是蛇羹馆老板的女儿,画像送去悄悄的问了问他家邻居,他们都说肯定是。” 这下,验尸房里一片安静,几乎可以听见针掉落的声音。 李长博微微疑惑,看看付拾一,又看看其余几个:“这是怎么了?” “我们也刚刚想到怀孕这一点。”徐双鱼钦佩的看着李长博,脸上写满了仰望:“李县令您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 “就让人去铃娘家附近的医馆问了问。”李长博解释一句:“她不是和李沐有了亲近?又执意离开家——我就想,或许是出了这种事情。” 王毅态度十分坚决,铃娘或许是觉得说服无望,所以就下了这个决定。 付拾一脑子里已经将女尸和铃娘的情况对比了一遍,她看了看女尸,沉吟后,问了众人一个问题:“你们觉得不觉得,铃娘和这个女尸的身上,有相似之处。” 所有人也忍不住将让人在脑子里对比了一下。 很快,李长博轻声开口:“是有诸多相似之处。” 他看一眼女尸,神色凝重:“而且她们二人样貌,都很出众。” -- 第1072页 翟升震惊:“李县令现在对验尸越来越内行了,这样都能看得出出众了——” 换一个人来,此时绝对看不出。 毕竟,女尸一脸青白,浑身是浓烈的腐臭和香味,熏得人几欲呕吐。 而且嘴唇干瘪,皮革样化,露出内里牙齿。 眼睛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键是睁开那只眼睛,眼球鼓胀,浑浊发白,很吓人的好不好?! 李长博没有因为这句夸赞而骄傲,反倒是看了一眼女尸,平静解释道:“这也不难。画多了人像,就看得出骨像,再加上看多了尸体,大概也能想象得出没有腐败时候的样子。” 毕竟,他也是上过根据头骨画人像的课的! 付拾一也衷心的夸赞:“李县令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要不是他志不在此,不然她肯定要游说他来学法医! 钟约寒等平日从未被如此夸赞过的人:……忽然就有了危机感。 随后,李长博说起了铃娘和女尸之间的相似之处:“两人都是美貌的,未婚年轻女子,而且家中似乎都不着急将她们婚配,甚至竭力反对。这一点就让人很疑惑。” “而且她们二人可能都是背着家中,有了情郎,且怀孕了。”付拾一轻声补充,指了指女尸:“她已破身,是陈旧性破裂,而且并无无伤。她的子宫不见了。但有血,最开始我想可能是葵水,但现在考虑,怀孕的可能性更大。” 李长博神色更加凝重,紧接着说了另一个相似之处:“而且,她们都失踪了。” 蛇羹馆老板家的女儿,虽然根据邻居所言,出门了,但又回家了。可那之后,再没有人见过他家女儿。 铃娘是直接就失踪了,甚至邻居们都不知。 付拾一将女尸耳垂上的伤疤指给李长博看,“我们还怀疑,她并非中原人士,可能是异族人。” 李长博看了看伤疤,也有些惊讶:“穿过耳洞?” 思忖片刻,他道:“我叫人去查一查他们一家子的房契和户籍。” “顺带也查一查王毅和铃娘的。”付拾一提醒一句。 这两家之间,看似没有关联,可现在看来,分明是有关联的。 蛇羹馆老板的女儿,尸体在王毅家中保存。 这一点,就很奇怪。 她看向李长博:不知道李县令什么时候再提审王毅。 下一刻,她就听见李长博道:“王毅在刚才,尝试咬舌自尽,舌头受损很严重,估计想要他说话,是不太可能了。” 付拾一他们俱是一愣:这么狠吗? 钟约寒淡淡道:“越是如此,就越是证明,他心中有鬼。” 李长博颔首。 虽然审问一路断了,但王毅此举,却说明他有隐情不敢说出来。甚至为了不让自己招出来什么东西,他狠心自残了。 付拾一扬眉:“不知道王毅后悔不后悔。费这么大功夫,反倒是给了我们印证。” 翟升比较着急:“那既然已经知道蛇羹馆有干系,那我们还不去抓人吗?” 李长博只回应了简短的一句话:“放长线,钓大鱼。他家,现在有个不知是谁的大女儿。” 付拾一灵光一闪,脑洞大开:“会不会是铃娘?” 他们到处都找不到铃娘。 李沐提的俺些地方,都找遍了。可就是没有。 铃娘像是人间蒸发。 但这不应该。她没有亲眷可以投靠,又怀孕了,更会下意识的依赖李沐,所以不会让李沐也找不到她。 对于付拾一的怀疑,李长博微微一笑:“所以才要一探虚实。” 徐双鱼有些同情女尸,于是看了女尸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忍不住蹦到了自己师兄身上去:“哭、哭了!又哭了!” 这一次,还是两只眼睛一起流血泪! 徐双鱼的声音都是磕磕巴巴的。 显然是吓得不轻。 钟约寒托着自家师弟,面无表情:要不,抽空去一去乱葬岗吧。这样胆子,恐怕日后被人笑话。 被徐双鱼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了女尸。 然后果然看见女尸脸上两行血泪,缓缓顺着眼角往下流淌,包括闭着眼的那一只。 李长博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阵仗,下意识的就转头问付拾一:“这是何故?总不能是尸身显灵?” 他的神色一派清明,没有丝毫害怕和恐慌。 然而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徐双鱼臊得慌。 傻鱼连忙从自家师兄身上悄悄溜下来,头都不好意思抬。 第1915章 并不完美 付拾一对于女尸这个现象,只回了一句话:“说明,咱们验尸房的温度太高了,腐败在加快。” 尸体腐败,分解,以及血水流淌,都是正常现象。 温度越高,越是会加快这一现象。 李长博还真是个好学之人,很快又问一句:“为何从前的尸体没有?” “因为这具尸体,被处理过。腌制了这么久,尸体有变成干尸的倾向不假,但她的面部和颅内,却没有任何措施。那么在腐败过程中,这里就会是最严重的。眼球往外鼓,也是因为巨人观导致的。” “尸体里有水分,腐败过程中会产生尸水,都很正常。按说,眼睛睁开后,会慢慢的挥发。但她之前眼皮被人用头发缝上了……” -- 第1073页 付拾一摊手手:“于是液体也没有及时蒸发,就被包裹在眼皮底下了。这会儿,因为体位原因,所以就开始往外冒,又顺着眼角往下流淌。” “至于被缝上那只眼睛嘛,有可能是头发断了一点,产生了一个小缺口,所以液体有了出口呗。” 她一脸无辜:“至于尸身显灵什么的,虽然也不敢说没有,但我觉得,还是我说的那个原因合情合理。” 李长博看着面容可怖的女尸,缓缓点头:“付小娘子说得对。” 钟约寒鼓励自家师弟:“双鱼,你去清理尸身。” 徐双鱼硬着头皮去,险些哭出来。 付拾一也不带心软的:“好好清理,然后回去写十遍仵作守则。” 翟升悄悄的吞了一口口水,庆幸自己没有这么一个师兄,更庆幸自己胆子比较大。 李长博咳嗽一声:“我想再去蛇羹馆一探虚实,但我们两人已经露过面,还得换两人去——” 付拾一提议:“不如问问谁喜欢吃蛇羹?” 结果,最后竟无一人表示喜欢。 就连身为猛男的不良人们,一个个也纷纷摇头。 更有人说出了心声:“真是饿极了,别说蛇,就是耗子,我也敢吃,可平时就算了吧,也没二两肉,想想也怪不舒坦的。” 最后,还是抓阄抓出两个人前去。 两人去的时候,那叫一个不情不愿,就差在脸上写一句壮烈。 但两人最后也没吃上蛇羹。 因为蛇羹馆关门了。 门上贴了一张,东主有事,歇业三日,就这么紧闭大门,没有一个在。 左右邻居对此也稀奇,只说不知是怎么回事,中午过后,他们一家子就急匆匆走了,说是乡下老人重病,要回家去尽孝。 这样的理由不奇怪,但大家都没听说过,他们在乡下有亲眷。 李长博得知这个事情后,一面让人去打听和追踪,一面带着付拾一悄悄的去了一趟西市。 开门这种小事情,对不良人来说,只是雕虫小技。 所以,趁着没人经过时候,不良人直接开了锁,打开了蛇羹馆的后门。 蛇羹馆的户型和西市大多数的户型都是差不多的。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住处。中间一个天井,最后面,还有一块后房。 后房一般是厨房,杂物房之类的。 正屋一般是主屋,两侧厢房,则是孩子的屋子,以及库房。 有的也会挖地窖,用来存储蔬菜。 蛇羹馆因是餐饮,所以后房是柴房和茅房,以及……一个屋子的奇奇怪怪的竹筐。 竹筐还用棉被包裹着。 看上去十分神秘。 付拾一用木棍将其中一个竹筐的盖子挑开,然后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腥味。 怎么说呢,不是一般的腥味,而是来自于某种动物的腥味。 味道不算好闻,付拾一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等往竹筐里一看,付拾一更是浑身僵硬,几乎不能动了——怎么说呢,虽然她没有什么密集恐惧症,但是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头皮发炸,几乎吓尿! 估计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能看见密密麻麻的蛇互相缠绕在一起时候,而不觉得恐怖的。 再看一眼周围密密麻麻的盖子,付拾一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不够用了。 李长博看出付拾一的僵硬,握住她的手,慢慢的将手收了回来。只不过他显然也比不上平时的悠然。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都轻了很多:“这里头都是蛇,你们小心一点。” 这话一出,后头的不良人都僵硬了一瞬,然后,大家很有默契的,齐刷刷的退了出去。 直到出了屋,站在了天光底下,众人这才慢慢的缓过来一点。 徐双鱼瑟瑟发抖:“这么多蛇啊?这么盖着?都不怕跑了吗?” 仔细听,其实不难听出,徐双鱼的声音都是带着一点颤,几乎要哭出来——更不要说微微战栗的四肢了。 钟约寒沉声道:“现在是冬日,不用担心这个。蛇都是要冬眠的。” 只是他的紧绷,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李长博缓了一下心境,又深深的往屋里看一眼,才开口吩咐一句:“去请西市那个控蛇人来,看看里头有没有毒蛇。” 蛇羹馆的人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如果这里头有毒蛇,最好提前处理了。 就算回来——之前那老板不还说没有毒蛇吗? 付拾一此时也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平静,吞了口唾沫,她默默的往李长博身边挤了挤:女人嘛,小女人姿态是正常的!我这个是正常的反应! 李长博低头看她一眼,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 他手掌心很暖,源源不断的传过来热力。 付拾一感觉自己好了很多,然后才有了心思开口说话:“这么多的蛇,看来他们生意很好。” 不过现在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很快付拾一还是想起了正事儿,赶紧捡回自己的专业来:“走吧,先去看看其他屋子。尤其是找一找,他们家女儿的屋子。” 正屋一共是三间,除了中间是厅堂之外,左右两边都是寝室。 不过看上去就知道,应该不是女孩家的屋子。 左边厢房,门帘子都是活泼的颜色,所以付拾一毫不犹豫就先去了左边。 -- 第1074页 考虑是人家女孩子的房间,所以,付拾一就没让太多人进,只是自己和李长博,带着钟约寒他们几个进去。 第1916章 蛛丝马迹 不过,厢房也是三间屋,最外那一间是一个小厨房。 说是厨房也没有那么齐备,只是里头有泥炉,和简单的一些水壶之类,估计烧水啊,熬个粥还是行的。 第二间是一间小厅。 可也不是寻常的客厅,而是供奉了一个神龛。 神龛里并无神牌,但供果和香烛还在。 底下还有蒲团,蒲团用的日子久了,已经不那么平整,依稀可见两个跪出来的凹陷痕迹。 可想而知,应该是有人常年累月的在这里供奉,跪拜,虔诚祈祷。 除了神龛之外,也就只有一张桌案。桌案上摆了一些盆盆罐罐,也不知是拿来做什么的。 这一间屋子再往里去,才是内室。 里头是一张胡床,胡床上被褥凌乱,还有人睡过的痕迹。 付拾一一眼看过去,就在被褥上看见了血迹。 星星点点的,不是喷溅上去的,更像是沾染上去的。 比如,人身上有出血点,然后被褥盖上去,瞬间被褥就被血沾上。 付拾一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就发现一个怪异的现象:这些血点子,都是在脚部位置。上半身位置没有沾染上。 而且,这些血点子看上去有新有旧,旧的已经呈现出一种黑褐色,但新鲜的,依旧能看出血液的红。 付拾一用手摸了摸,发现血迹已经干了。 但她依旧判断:“血迹最新的,估计就是今天早上或者昨天夜里弄上去的。不会太久。” 转头,付拾一又问钟约寒他们几个:“看见这些血点子,你们想到了什么?” 翟升脱口而出:“女尸脚上的伤!” 钟约寒和徐双鱼也是纷纷点头。 就连付拾一,其实也想到的是这个。 这些血点子,和女尸脚上的伤口,竟然重合了。 可是女尸死亡时间,在十天以前。 但血迹却很新鲜。 付拾一面色凝重:“这说明,有人可能遭受了和女尸一样的待遇。这种折磨,在重蹈覆辙。” 说完这话,付拾一指了指床头上的两根木头柱子:“看到这里了没有?木头上,有明显的摩擦痕迹。” 众人登时看过去,果不其然在木头上,发现了明显的不同。有二指宽的地方,是磨得油光锃亮的,颜色都比较新一些。 钟约寒若有所思:“是绑过东西?被麻绳磨的?” 李长博站在原地,看着那两根木头,淡淡出声:“是将人手固定用的,绑上绳子之后,人可能会挣扎,挣扎过程中,这一块麻绳就会动。” 来回摩擦之下,就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不奇怪,很好猜。 但是想到是怎么造成的,就会让人忍不住心生愤怒:为何要将人绑住呢? 付拾一想起了女尸手腕上的捆绑造成的淤青,于是提出来:“女尸手腕上的伤,这一情形符合。或许说明,这就是女尸被捆绑的地方。” “她叫什么名字?”付拾一终于想起来问了一句。 李长博轻声答:“桑若云。” 付拾一“咦”了一声:“这个姓氏还挺少见的。” 紧接着,付拾一又仔细看了一下胡床上的情况,而后,在胡床上捡到了好几根头发。 看着这些头发,付拾一深深感慨:所以,每个人都有掉发的烦恼是吗? 但是掉发不掉发的,并不在付拾一现在要考虑的范围里。 她盯着眼前的几根头发,“你们发现没有,这是两个人的头发。” 翟升立刻凑上来看,只是瞪大了眼睛,也没看出区别来。 他很纳闷:“师父你是怎么看出这是两个人的头发的?我看都一样啊。” “不一样。”付拾一十分坚持。 钟约寒他们也凑上来看,最后就分成了两拨人:一拨坚持认为是同一个人的,另外一拨就坚持是两个人的。 两拨人坚持不懈的争论了一番。 最后齐刷刷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嘴角略抽搐,而后才缓缓道:“一个人的,或者两个人的,有区别?如今已经死了一个,而且现在不也确定还有另一个刚被带走?”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床单的血迹。 最后他表明立场:“不过,我相信付小娘子。” 付拾一下巴略扬,鄙夷的看着跟自己意见不同的两人:“你们仔细看,这是两种头发,一种细软,一种粗壮,而且,粗壮的根部还有点卷曲,并不那么直。这就足以说明一切!” 两人凑上去一番仔细查看,最终心服口服。 细软的头发,并不是桑若云的头发。 桑若云的头发乌黑浓密,非常粗壮。 付拾一幽幽叹息:“要是李沐在就好了。还可以问问他铃娘的头发是怎么样。” 李长博想了想:“他未必留意过。而且,他如果知道铃娘遭遇,可能会接受不了。” 那太残忍了。 比知道铃娘其实并不是要和他私奔这个真相还要残忍。 付拾一当然也就是想想,不可能真干这个事情。 所以,付拾一很快振作起来,继续查看屋子。 而后,她就在胡床底下,发现了两双鞋。 -- 第1075页 大小不一样的两双鞋。 付拾一看着两双绣花鞋,一时之间没了脾气:…… 钟约寒沉声道:“那双大的,是桑若云的。她的脚差不多就是这么大。铃娘可能个子更娇小一点。” 徐双鱼意外的看自家师兄:“师兄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记录尸体数据,了然于胸,才可称之为好仵作。”钟约寒面无表情的夸赞了自己一番,并且成功内卷了两个师弟。 翟升和徐双鱼:……所以我们不合格是吗? 付拾一给钟约寒点了个一个赞,并假装若无其事,自己很棒。 最后,李长博非常不厚道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付拾一:……我这个前浪就死在沙滩上是吗? 所以付拾一决定转移话题。 她看着另外一双鞋:“所以这双鞋的主人去了哪里呢?应该不是他家小女儿的,小孩子脚应该没这么大。” “他们走的时候,没给对方穿鞋,也就是说,不是走出去的。”钟约寒面无表情,吐出一个无情的事实:“也许,凶多吉少。” 第1917章 何处追踪 钟约寒说出了这话,登时就让所有人都静默下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算不算他们来晚了一步? 付拾一攥紧了手指,忽然有些自责——如果再努力一点…… 李长博却出声道:“不会,如果人死了,大可将人运走就可。不必一起走。可能是打草惊蛇,他们换了地方。而且,女尸虽然其状凄惨,但……不是说死于中毒?” 付拾一被这么提醒一句,顿时振作起来:“对,是死于中毒。除辛说,很可能是蛇毒。但是我查遍了桑若云身上,都没有任何被毒蛇咬到的痕迹。” “所以,我猜可能是服毒。不过,桑若云可能不是被强迫的。”她越说,越是神色凝重,脑子里也有一个念头在成型:“会不会,桑若云是自己寻死的?”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你们想想,桑若云死后,他们肯用那么昂贵的香料来保存尸身,还精心处理,会不会是因为桑若云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还有,桑若云虽然身上有伤,但没有一处致命伤,他们或许并不打算要了桑若云的命。只是用某些特殊手段折磨桑若云,逼迫桑若云就范?” “如果是这样想,他们是想达成目的,而不是要桑若云的命。” 她说着这些,看着李长博,双眸亮得慑人。 李长博微一颔首,表示赞同:“很有可能。我其实在想,有没有一个可能?他们养大少女,并不是因为亲眷和血脉,而是为了祭祀或者奉献。” “我曾看过一些杂书,上面写过一些奇怪的宗教。”李长博斟酌着用词,尽量委婉一些的形容:“纯洁的少女,是供奉给神,或者神子最好的贡品。” “就是密宗里,也有修欢喜禅的。当僧侣修行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便可举行仪式,度过之后,便成活佛。”他举了个例子:“他们用来修行的,也是纯洁的少女。她们被挑选之后,就养在寺庙之中,成为佛妻,她们的地位很高,但其实就是她们侍奉那位僧侣的禁脔。” 付拾一大概也听过一点点这些传闻,而且听说,举行仪式,并不是私密的,而是光天化日之下,在信徒围观和诵经中进行。如果修行的僧侣能够面对女色依旧把持住自我,反而利用这种行为修行自身心性,那就算成了。 但对于那些女子来说,却是很悲惨的。 她们终生不能再嫁,不能离开寺庙,虽然也被信徒供奉,衣食无忧,但其实干的也是丫鬟的活——说是尊贵无比,可其实就跟通房丫头差不多。甚至很多因为这种修行而死的。 这样想着,付拾一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也太可怕了。 “如果铃娘还活着,咱们一定要找到人。”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略有点儿急迫。 而后,她就继续搜索现场。 床榻上没了有用的东西,但很快付拾一在柜子顶上,发现了一只针线笸箩。 笸箩里的东西,让付拾一沉默了一下。 那是一个还没做完的小肚兜。 有多小呢? 一看就是婴儿穿的。 上面绣的是瓶子蝙蝠,取义平安多福的意思,是大多数人对小孩子的期许。 付拾一将肚兜给李长博看:“桑若云应该是怀孕了。” 李长博看着那没做完的肚兜,以及上面的图案,微微眯起眼睛来,提出了关键问题:“那么,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个问题,也让所有人一顿:是啊?孩子的父亲是谁? 到现在,桑若云这个情郎都没有出现过。 甚至邻居都没有提起过。 而那个情郎,发现桑若云失踪,也没有来寻过,更不要说求助衙门。 这一点,和李沐就迥然不同。 付拾一大胆猜想:“不会也死了吧?” 徐双鱼打了个哆嗦:“那岂不是很惨?” 钟约寒面无表情:“极有可能。” 翟升搓了一下胳膊:“咱们还是再看看吧。这要真死了,咱们得忙死。” 说完这句话,他由衷的看一眼付拾一,问她:“师父你觉得不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你一闲下来,就有各种大案命案?” 付拾一嘴角抽搐: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 第1076页 李长博微微扬眉:“看来付小娘子日后还是要让自己忙起来才好。” 他嘴角微笑:譬如,成婚之后,多新婚燕尔一段时间…… 付拾一懒得理会他们,只认真继续搜索。 屋里倒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了,除了衣裳,还有一些首饰细软之外,屋里也没有什么。 不过那些首饰是真不少。 付拾一看着都忍不住感叹:“原来卖蛇羹这么挣钱的吗?” 翟升翻了个白眼:“师父你饭馆难道不挣钱吗?你就买不起这些首饰了?” 他心里最清楚:师父她不是买不起,而是舍不得! 看完了桑若云的屋子,付拾一路过小厨房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又去看了看瓶瓶罐罐。 然后就在地上药罐子里,找到了没被倒掉的药渣。 “带回去让除辛看看。”付拾一毫不犹豫的让翟升进行打包。 而且她粗略看了一下药渣,发现很新鲜,手指摸了摸,甚至觉得药罐子还有那么一点温热的意思:“看来,这是给后来被绑在屋子里的人喝的。” 那就更要仔细查验成分。 付拾一紧接着,又去看了看正屋。 出人意料的,屋子里竟然东西都在,只是寝室里东西略有点儿乱,但也不算什么。 付拾一翻了一下女人的梳妆盒,发现首饰都没带走,胭脂水粉一点少。 她“咦”了一声:“看来这家人,还打算回来的。” 他们不是感觉到了风吹草动跑路了,而是真的只是出趟门。 不过想想,也合情合理:这么大家业,哪能说不要就不要? 李长博则是很笃定道:“既然如此,那或许他们走不远。” 钟约寒脱口而出:“寺庙!寺庙!他们会不会是去寺庙?” 付拾一霎时之间想起了王毅说的那个寺庙。 李长博微一思量:“我们去一趟。或许在那里,能问出点什么。” 钟约寒颔首:“你们只管去,我带着他们继续搜查。” 第1918章 他会说吗 圣主寺就在长安城里,是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寺庙。 里头住的是外国来的传教士。 他们信奉的不是神佛,而是圣主。 他们信仰很坚定,自从来了大唐之后,并不高调,只是默默的传教,迄今为止,也发展了数百信徒了。 但比起道教和佛教,则是完全不够看。 但在长安城,这样的寺庙很多。以数百为计。 有本土的,也有外来的。有的是来传教的,也有的是来学习的。 圣主寺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在圣主寺的,都是异族人,他们金发碧眼,一眼就能看出,和大唐人不同。 付拾一自从来了长安城,总能看见外国人,而且还是纯种外国人,早就已经失去了新鲜感,所以也不会一直盯着别人看了——毕竟金发碧眼,是真的挺好看的,像芭比娃娃。 今天是腊月初三,离王毅说的日子,其实还有几天。 大概是因为今天并不是祷告的日子,所以圣主寺虽然开着门,里头却是门庭冷落。 他们的神像,是木头雕的,也是外族人的样子,卷发,眼窝凹陷。 神像是一位男子,裸着上半身,他目光如炬,直视前方,仿佛能看穿人心底的恶念。 圣主寺的主持匆匆而来,一张口就是流利的大唐话:“李县令不知有什么事?如果我们能帮上忙,一定竭尽全力。” 李长博微笑对着圣主寺主持见礼,而后道明来意:“有件事情,想跟您请教一下。” 主持忙还礼:“您只管问。” 李长博直接就问起了王毅说的腊月初七:“不知腊月初七,可是有什么活动?” 主持算了算日子,茫然摇头:“不是初九时吃腊八粥?倒没有什么活动……” 他笑一声:“我们是每七日一轮,祈福祷告,不像是道观那样,有许多日子,要举行什么仪式。” “那最近一次呢?”李长博再问一句,同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屋内。 其实屋内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除了神像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主持依旧满面笑意,“下一次是六天后。” 的确是和腊月初七没有任何关联。 “那您认识一个叫王毅的人吗?还有西市的蛇羹馆。”李长博收回目光,看住面前这个高大却满脸温和慈爱的主持。 主持终于变了一点脸色,试探着问了句:“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长博微笑,却没回答。 主持斟酌了一下,最终,和李长博说了这么一句话:“在我们教义中,蛇是狡猾奸诈,邪恶的代表。它们会诱惑人类,走向深渊,沉入罪恶之海。” “在经文中,有一位邪神,便是圣主和蛇妖所生下的一个半人半蛇的怪物。” 李长博微微扬眉,“所以,到底您认识不认识呢?” 主持顿了顿,略有点不情愿:“认识。” 付拾一:……所以就不能直接说么?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干什么? 李长博还猜到了一点别的东西,于是笑着请主持往下说:“不如您仔细讲一讲?” 主持就大概讲了一下。 他和蛇羹馆老板,可以说不仅认识,而且有很大的渊源。因为主持曾经上门去劝说那位老板,换一门营生。还说如果一直和蛇类接触,会被坠入地狱。 -- 第1077页 结果,那蛇羹馆老板把主持打出来了。 付拾一囧着脸想:如果有人来我拾味馆,跟我说别卖猪肉了,不然迟早下地狱。她不用扫帚将人赶出去,都算是她脾气太好了。 坏人生计,犹如毁人衣食父母哇!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主持,觉得他可能是有点疯魔了:有信仰是好事,但是也要学会尊重别人,不要去干涉别人生活啊! 她甚至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不对啊,他是杀蛇的,蛇是邪恶的,那他这不是做的正义的事情吗?您怎么还这么愤怒呢?” 这句话,成功把主持给问住了。 他噎了片刻,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李长博淡淡的警告付拾一一个眼神:这个时候,就不要纠结这个了。 反正最后主持也没解释出来,只干巴巴的说了句:“反正就是不好的。” 付拾一也不指望说服他,当即点头:“明白。邪恶的东西,也不应该吃进肚子里!而且有光就有暗,邪恶就是暗,既然无法消灭,就随他自身自灭,但人不可长期与邪恶为伍!” 她就纯粹是找一个台阶下。 结果那主持看她的目光,却陡然火热起来,猛然开始兴高采烈:“对对对!这位小娘子实在是有慧根,不如——” 付拾一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向自己传教。 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主持说完了后半句话:“不知您愿意不愿意,做我教圣女?” 付拾一差点没嚼着舌头:这也不按套路出牌啊! 不过,她还是鬼使神差的问了句:“那有好处吗?” 主持的表情裂开了。 付拾一想,他一定是后悔了。 于是她闭上嘴,拼命给李长博使眼色。 李长博咳嗽一声,温声解释:“她信道。” 顿了顿,他强行将话题扭转回来:“不如还是说回蛇羹馆吧?” 主持显然也是这个意思,这下看也不看付拾一了,只认认真真说起了蛇羹馆:“那位桑老板将我赶出来后,我还是没放弃,又去了几次。然后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他成功将付拾一和李长博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两人忍不住支棱起耳朵,仔细的听下文。 主持道:“他在供奉一尊神像。那尊神像,是蛇尾男身。很像我们经文中记载的那位邪神。” “后来,我发现有人想要隔壁那座寺庙,就是想要供奉那位邪神。我就用了一点小手段。”主持咧嘴笑起来,显得十分快乐:“他们就只能灰溜溜走啦!” 付拾一看着快乐得像孩子一样的主持,表示了无语:我还当是什么高级手段。 “那他们去何处了?”李长博不关心宗教之战,他只关心命案。 主持摇头,就是表情有点儿躲闪:“不知道。” 李长博扬眉:“真不知道?” 第1919章 能说谎吗 主持仍旧摇头。 付拾一觉得那位主持在说谎。 于是她问了那主持一句话:“请问,教义中可有说过,如果人说谎,会有什么代价吗?我不知道你们的,但我想,说谎不是好事情。毕竟我们道教,经常说谎的人,最终会被拔掉舌头,下无间地狱。” 主持僵硬了一瞬。 这个微表情,让付拾一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 她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高大的神像,提醒对方:“您的神,正在注视着您。” 本来还打算出声的李长博,觉得自己不用说话了:付小娘子宽慰人不行,但是通常这个时候,有奇效。 果不其然,主持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他甚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付拾一笑容更加灿烂:“我想,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依旧是谎言。神的世界,不应该只充满了真善美吗?您想骗我们,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包庇他们吗?” “还是,您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呢?比如,杀死了他们的圣女?” 主持脸上一个错愕,这次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付拾一看着他这个反应,也和李长博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目光:靠,不是吧?我信口胡说的啊! 李长博嘴唇微动,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付拾一看出来他说的是:怀孕。 桑若云怀孕了。 可是付拾一上下打量主持,都觉得不太可能啊:这个主持虽然还是金发碧眼,五官端正,但明显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啊!好吧,就算外国人老得快,那至少也有四五十了吧?桑若云一个妙龄少女…… 付拾一感觉自己有点懵。 李长博却主动说出了桑若云怀孕的事情:“您既然去过西市,了解蛇羹馆,那您也了解桑若云吧?她死了,死的时候,怀孕了。我想……这种事情,如果闹大了,会如何?” 他的神色渐渐冷淡下去:“我大唐给诸位提供地方,是顾念诸位远道而来,不容易,但若你们谁毁坏了我大唐安宁,那恐怕就不得不被遣返回国了。” 付拾一还在震惊于:这个糟老头子怎么可能被桑若云看上! 主持则是已经被李长博的态度搞得很被动,他苦笑一声,最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便道:“罢了,我让你们见一个人吧。” 李长博答应了。 主持带着他们二人,径直去了后院,而后又去了地下室。 -- 第1078页 地下室里,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被绑在了十字架上,金色的长发垂在肌肉鼓鼓的胸口上,瞬间就带来了一种让人脸红心跳的美。 付拾一差点想去捂鼻子,最后只好强行扭开头,然后默默的在心里提醒自己:李县令会吃醋,李县令会吃醋。 说实话,这个男人真的很美,关键是一身肌肉很好看。 毕竟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就是外国人物雕塑那种感觉。 匀称,有力,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赘肉。 这就是神的恩赐一样。 就连李长博,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毕竟,现在神的恩赐上,充满了鞭痕。看上去就更……让人不好意思直视了。 听见动静,被绑在木架上的年轻人抬起头来,看见付拾一和李长博,登时也一愣。 他有一双像是天空那样湛蓝的眼睛,又深邃得让人想起大海。 主持解释了一下李长博和付拾一的身份,而后吩咐他:“卢卡斯,你将你和桑娘子的事情,说一遍吧。他们说,桑娘子去世了。” 卢卡斯显然不知这个消息,瞳孔都因为不敢相信而猛的收缩一下:“若云怎么了?!” 李长博上下打量卢卡斯两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他:“你就是桑娘子的情郎吧?” 付拾一也抬头看一眼,最后老老实实的只盯着卢卡斯的脸想: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张脸很帅。 卢卡斯也没有反驳李长博这句话,他的汉话说得很好,他可能是没怎么喝水,嗓音有点儿嘶哑:“若云真的死了?” “嗯。”李长博点点头:“她的尸身在县衙。你若想去看看,可以去辨认一下。” “他们杀了她!”卢卡斯有些愤怒:“是他们!就是他们!他们从来就没有把若云当成女儿!若云是他们为邪神准备的新娘!”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倒也没有将付拾一和李长博给惊呆。 毕竟之前,他们也有过这样的考虑。 只是,这件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荒诞的。 李长博轻声问:“是他们供奉的邪神吗?桑小娘子跟你说过,他们供奉邪神的地方吗?” 卢卡斯肌肉愤张,几乎要挣脱捆缚,他愤怒道:“他们就是邪恶的,应该处死!他们该死!”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仰天嘶吼,发泄悲愤:“我应该带她走!我怎么能告诉她,以后再也不要见面!我竟不知她怀孕了!” 面对卢卡斯的激动和愤怒,主持选择大声念经。 他念经还是用的自己的母语,听起来发音很古怪。 付拾一也听不懂。 反倒是卢卡斯渐渐的平静下来。甚至最后还低声跟着念了几句。 念完了,卢卡斯就平静说起了他和桑若云的故事。 其实,这个故事很俗套。就是里爱写的那种,他在主持失败后,主动请命,去劝说他们放弃邪恶,投入光明,并且顺带监视他们,可是善良的桑若云看他被打得太惨,就也悄悄劝他放弃。 桑若云其实也不是很习惯长安城,她小时候是住在别的地方,后来才搬入长安城。她很想念家乡,很想念小时候无忧无虑,光着脚在山林里玩耍的日子。 她说她不喜欢蛇。觉得它们冷冰冰的,也不像是小猫小狗,会通人性。 卢卡斯还劝她跟着自己信奉圣主。 两个年轻人接触越来越多,聊的宗教事情越来越少。 最后终于有一天,桑若云找他哭诉时候,投入他怀中,两人越了界。 直到这个时候,两人这才惊觉出事情已然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桑若云背叛了自己的家,背叛了自己信奉的神。 而卢卡斯也是违背了教义,犯下大错。 卢卡斯决心断了来往,可就在十几天之前,桑若云忽然来找他,问他,愿意不愿意带着她远走高飞。 第1920章 远走高飞 卢卡斯虽然当时拒绝了,但内心还是很挣扎。 他的不对劲被主持看出,他忏悔了自己的罪过,并且要求净化自己。 所谓的净化,就是被绑在地下室,二十八日,日日承受鞭打,送念经文,忍饥挨饿,每日都用苦难来清洗自己的罪孽,直到获得圣主的原谅。 付拾一听完这些,简直震惊到不行。 她很想问一个问题:既然天天被绑着,吃饭可以让人喂,那上厕所呢?怎么办? 付拾一的目光下意识的就往卢卡斯的脚后看去。 当然,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主持也不知是不是猜到了付拾一的疑惑,主动出生解释了一句:“每日也不是一直绑着的。每天晚上,都会放开一会儿,这段时间用来进食和排泄。” 付拾一:……好吧还是挺人性化。 李长博也略略颔首,问了卢卡斯一个问题:“当时,桑小娘子说了些什么?” 卢卡斯摇头:“她没说什么,只问我愿意不愿意带她走。” 说完这句话,他显然又陷入了后悔和愤怒中,拳头都攥紧了,眼眶里也蓄满了热泪。 “那你回绝她之后呢?她去哪里了?”李长博皱眉问一句,心中却不大赞同卢卡斯这种行为:自己做的事情,怎么能够这么不负责?不管是对是错,但既然发生了,就该想办法弥补和解决。 -- 第1079页 卢卡斯摇头:“我关上了门,她坐在门外哭了一会,就走了。我也不知她去了何处。” 眼泪从他的眼眶中终于掉落下来,他呜咽两声,忽然问了主持一个问题:“老师,您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圣主根本不存在?不然为什么,会这样呢?” 主持只是叹息着诵念了几句,而后说了这么一句话:“这是圣主对你行走在人世间的考验。” 听见这句话,付拾一忍不住的想吐槽两句:那为什么不用他的性命考验,而是要用别人的性命去考验?难道这不算是非我族类的意思吗?所以这个圣主,算什么神? 李长博淡淡道:“桑小娘子已死,纠结这些已没有意义。如今还有另外一名女子可能别他们胁迫,你倒不如想想,还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如果能救下那位女子,也算做了个好事。” 卢卡斯被这么一说,脸都涨红了。他嗫嚅了半天,才说了句:“他们每个月,在月初和月圆的时候,进行祭祀。就在一个人的家里。那个地方,在城外的乐游原上。那家人,姓苗。”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随后都是一点头:城门还没关,赶紧出城! 今日,正好就是新月日。 或许,桑家人着急出门,就是为了祭祀。 临走之前,李长博问了卢卡斯一句:“他们祭祀,是在白天还是夜晚?” “夜晚!”卢卡斯毫不犹豫:“他们的蛇神,就是跟蛇一样,是昼伏夜出的东西!” 付拾一:……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鄙视一下人家的神吗? 李长博拉着付拾一走了两步,脚下一顿,回头看一眼卢卡斯,而后轻声说了句:“这样的赎罪,真的让你心里好受了吗?” 然后,他拉着付拾一,匆匆离去。 主持无奈的看着二人背影,有点想叹气。 再看卢卡斯,已然是一副茫然的样子,见主持看他,他就痛苦的开口:“为什么,我觉得还是十分难受呢?圣主真的会宽恕我吗?就像他们说的,罪孽真的被洗清了吗?” 他分明觉得,他的心,疼得快要裂开了。 主持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轻叹一声:“圣主会宽恕你的,孩子。” 付拾一和李长博召集人马,出门直奔乐游原。 乐游原是一片风光大好的平原,是贵族子弟,文人雅士最喜欢的地方。 这里也有很多达官贵人的宅院。 这些宅院通常是用来行乐的。 因为地方足够大,足够他们折腾。 钟约寒他们也没在桑若云家中发现别的东西,只除了一尊神像。 神像是木头雕的,上面眼睛,装饰品上,都镶嵌了宝石。 只看做工,就知道这个东西很珍贵,很花钱。 这样的神像,可见供奉者的虔诚。 付拾一问钟约寒:“咱们仵作学院毕业的这一批人里,有信苗的吗?” 钟约寒对每一个学生都很了解,闻言摇摇头:“没有。这个姓氏很少见。” 翟升忽然在旁边插话一句:“不一定是在仵作学院学习过,也可能是他们的亲眷,在仵作学院学习。通常,他们在放假时候,也会和自己亲朋见面交流。如果都是验尸的,肯定还会有交流的。” 付拾一颔首:“这样一来就解释了手法问题。那样的缝合方式,虽然有点像仵作学院里学的,但明显也是和他自己的缝合手法结合了。” 她叹气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年头,这些天才们,都如此不走正道吗?!” 一连好几个了,适合当仵作的小天才,或是做外科手术的天才,都特么的不是好人! 想起这个事情,付拾一不仅仅是心塞,还有悲愤了。 只觉得无比坑爹。 李长博安抚的拍了拍付拾一,用了主持的一句话:“这是老天爷对你的考验。” 付拾一:不,我一点也不想这样的考验。 钟约寒垂眸,也有些隐隐的怒火:“但不管是谁,如果真的和仵作学院有关系,我轻饶不了了他!” 翟升略有些忧愁:“就怕没有什么关系,处置不了。” 钟约寒僵硬当场。 马车一路疾行,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乐游原。 但是乐游原这么大,谁也不知道苗家到底在何处。 付拾一有点发愁。 李长博倒不着急,只淡淡吩咐:“林平,带路。” 林平稳稳当当的应一声:“郎君放心,只管小睡片刻,还有一刻钟,必到。” 付拾一惊了一下:“林平居然知道?!” “他对整个长安都很了解。不敢说全部知晓,大部分都知道。”李长博微笑:“当随从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付拾一由衷赞叹:“怪不得世家大族叫人羡慕。” 首先人家能招揽的人才就很多,办事情就会方便很多。 方良已经够厉害了,谁知林平看着不声不响,但其实还要更厉害! 第1921章 一出大戏 林平说是一刻钟就到,其实压根没有要一分钟。 看着天边快要落下去的太阳,和已经隐隐挂在天空的月亮,付拾一只能竖起大拇指,才能聊表自己的心意。 林平一脸的宠辱不惊,慢吞吞将马系在树上,依旧跟着李长博。 李长博让王二祥上前去叫门。 -- 第1080页 王二祥将门叩开,直接了当的问:“你家郎君呢?” 门房一看是不良人,唬了一跳,干巴巴的赔笑:“我这就去禀告,请诸位郎君稍等。” 李长博这是不给这个机会,当即淡淡出声:“接到举报,说你们郎君在府上密谋造反,你也不必去禀告,直接带我们过去就行。” 他甚至还威胁了一句:“你们已被包围,不要做无谓反抗!否则,伤了性命,休怪我等严办无情!” 付拾一默默的摆出了最严肃最凶煞的表情。 其他几个人也是如此——天知道,他们就带了十来个人! 门房差点没吓哭在当场。 他磕磕巴巴:“我家郎君不在家——” “是吗?若搜出来,你当如何?”王二祥直接将那门房的衣襟提起来,让他双脚离地,恶狠狠瞪着眼睛恐吓对方。 门房显然被吓了一跳,胡乱挣扎几下,又被王二祥一口气喷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付拾一忽然想起来:二祥中午好像吃的馒头就蒜!所以…… 她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同情。 门房被这么恐吓一番之后,到底不敢再造次,哆哆嗦嗦的就指了一个方向:“郎君在后院,在后院宴客。” 李长博微笑:“劳请带路吧。” 门房哭丧着脸,只能带路。 事实上,这会儿不知道为何,宅院里的仆妇竟然都不在,一路上,他们简直犹如出入无人之境。 但越是安静和没有波折,反而叫人心里越生出不对劲来。 付拾一总觉得,心里毛毛的,有些不安,又觉得这个事情有哪里不对劲。 李长博停了下来。 他淡淡的扫了一眼门房,问了句:“你为何不去参加祭神仪式?” 门房被这么一问,陡然变了脸色。 付拾一被李长博这句话一说,也是忽然反应过来:对啊,如果其他人都去参加祭神仪式了,这个门房,没有道理不是他们的人。而且这么晚了,将门从里头一锁不就完了?何必守着? 王二祥一脚就将门房踹到在地,而后抽刀压过去。 明晃晃的刀刃,离门房脖子大概也就五毫米的距离,他好似失去了耐心:“你不说实话是吧?” 门房终于是不装了。 他恶狠狠的盯着李长博:“我不知你们从哪里得的消息,但我告诉你们,你们休想坏了神明娶亲的仪式!” 门房现在这个样子,和之前那胆小如鼠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付拾一皱眉,觉得有些棘手:不怕人固执,也不怕人无知,就怕无知又固执的人有了信仰,这样的人,不好搞。逼狠了,只怕要来一个宁死不屈。 李长博盯着门房这个样子,忽然笑了:“你以为,你们的神明真会喜欢这个祭品?他不喜欢纯洁的少女,为何要喜欢一个孕妇?” 他虽然笑得如沐春风,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有点儿恶毒:“还是说,你们的神明,喜欢人妻?还不能让人生育,所以要做个便宜阿爷?” 衙门众人瑟瑟发抖:……李县令还是那个李县令。 门房惊呆了,好半晌才哆嗦着问:“你说什么?” “你们的祭品,怀孕了。你们不知道?”李长博居高临下的看着那门房,声音有些愉悦:“这么舍得下血本,怎么不舍得请个大夫看看?你说,你们的神明,会不会降罪?” 门房终于开始害怕了。 这和一开始的害怕还不同,现在他牙关都开始不住的叩响,手脚并用的就往起爬,然后就往门外冲。 果然,他们举行仪式的地方,并不在这个宅院里。 李长博示意王二祥不要跟丢了。 他们其他人,也是紧紧地跟在后头,唯恐跟丢了。 李长博忽然伸出手来,拉过付拾一的手,往她手心里放了一把匕首,沉声嘱咐:“一会儿你躲在我身边,不要乱,不要慌,也不要冲动。万一我护不住你,你等人靠近后,出其不意再动手,一动手就务必下死手。” 他的声音明明很沉静,可是付拾一却觉得自己听出了一丝丝的不安和害怕。 付拾一不接匕首,拉住他的手,往自己的手腕上摸,然后说了两个字:“放心。” 她的手腕上,有个皮护腕,护腕上有插槽,上面不止一把柳叶刀。 这个可比匕首好用多了。 而且付拾一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腰包:“生石灰粉。” 再然后,她抬了抬自己的腿:“还有两把短匕。” 付拾一自从上次的教训之后,现在就直接往自己身上装备了许多的东西。 本来她只是设计出来,打算试试看会不会妨碍行动,如果不妨碍,到时候再给李长博配备的。结果没想到今天就能用上。 付拾一这一番话,直接就让毫无准备的学生三人组呆住了:……什么时候仵作都需要如此全能了? 而李长博也是略有点儿惊愕,而后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匕首。 三人组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柳叶刀,终于觉得安心一点。 付拾一提醒三个学生:“他们如果要拼命,你们也别心软,照着要害去。后脖子的脊椎,脖子上的动脉窦,后脑勺,还有脖子上的气管,动脉血管,胸口的话,记得别扎在肋骨上。不管什么时候,一定保命要紧。” -- 第1081页 “要是不愿意用刀见血,一会儿看看捡一块石头,两个人一组,按住人之后,照着小腿骨来一下!就算只是骨裂,他们也会失去行动能力。被人近身,记得照着对方鼻梁骨来一拳。这个地方不知名,可以放心下手。等他失去行动能力,一脚剁在腿骨上也行。” 付拾一声音凝重:“切记不可心软。” 明明天还没完全黑,明明也不算特别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听完付拾一这些叮嘱之后,莫名都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恐怖无比…… 第1922章 你们脑残 最后三个学生都应得有点儿哆嗦。 林平悄悄的跟李长博说了句:“付小娘子……很懂。” 李长博笑容略僵:“她不懂,天底下就没人懂了。” 人体结构,没有人比付拾一更懂。 林平一脸向往:“我想向付小娘子请教。” 李长博嘴角抽了抽,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鼓励:“可。” 但愿,别教出人命。 林平得了许可,显然心情十分好,连脚步都愉悦起来了。 一路而去,怕那门房提前预警,李长博还没忘了提醒王二祥,将门房的嘴巴给堵上:不仅仅是要塞一个布团进去,更是要用一根布条,从嘴里勒着,在后脑勺上固定死。这样才能防止人将布团吐出来。 门房显然对自己的信仰大过一切,做这些时候,他不仅没反抗,甚至还十分配合。 为的就是阻拦仪式进行! 门房将众人带到了一片密林中。 付拾一他们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登时神经都绷紧了。 李长博轻声道:“有人在焚烧香料。” 付拾一点点头:“是胡椒,孜然一类的,闻起来有点像是烧烤。” 就是不知道里头一会儿加不加肉。如果要加肉,那可真是…… 徐双鱼仔细闻了闻,“没有肉香。” 李长博:……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接近,当看到火光时候,王二祥立刻一把按住了想要跑过去的那个门房。 就这样,一群人躲在暗处,仔细的观察情况。 但是现场情况让付拾一他们惊了一下:那密密麻麻的人,少说也有百十号人啊! 这就让人觉得有点儿不好办了。 他们就十几个人。 其中还有他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仵作。 怕是打起来,应对不了。 付拾一拽了拽李长博的衣角:“怎么办?” 李长博压低声音:“先看看再说,静观其变。擒贼先擒王。” 他的冷静,也感染了付拾一和其他人。 其实想想也是,这百十号人里头,老弱妇孺占了一大半,真正能打的没有几个。而且只要按住了关键人物,他们也就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一群人躲在灌木丛里,静静的看那群人。 在林中空地上,他们生出了一堆巨大的篝火。 人们静静的跪在篝火前面,也不知是在诵念经文,还是在等待什么,但无一例外,看上去都很虔诚。 有个中年男人,正在又唱又跳,他穿的服装也很怪异,五彩斑斓,上面绣满了花纹,甚至他的身上,也用什么粉末画了一些纹路。 他时而低声呢喃,时而高声放歌,肢体动作很夸张。 有那么一瞬间,付拾一想起了某些宗教仪式的祈福舞。 其实也是差不多——很显然这个中年男人,就是主持这场祭祀的人。他现在做的,要么就是祈求神明降临,要么就是在祈福什么的。 就是这黑黢黢的林子里,火光闪动之下,人的影子被拉长,缩短,扭曲,配合着古怪的歌声和奇怪的肢体动作,只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付拾一感觉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搓了一下胳膊,心里悄悄吐槽:疯子。一群疯子。真正的神明,怎么可能喜欢这种风格的东西。就算是个正常人,也不会喜欢这种舞蹈啊! 不过,伴随着歌声和舞蹈的戛然而止,那个中年男人高呼一声:“请神女——” 他的声音未落,就有两个壮年汉子抬着一具木盒走上前来。 那个木盒,有点像是盛放木乃伊的那种棺材,十分贴合人体曲线。如果将人塞进去,那比正常棺材还要逼仄,人都动不了。 从付拾一他们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木盒里有没有人。 林平轻声道:“盒子里应该装了个五六十斤的东西。” 这年头的五六十斤,差不多就是八九十斤左右。 刚好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体重。 付拾一下意识的问了句:“你们说,人还活着吗?” 一时之间,无人应答。 倒是那两个壮年汉子抬着木盒围绕着巨大的篝火走了一圈,最后放在了一个法阵中间。 当木盒被放下,付拾一不免伸长了脖子去看。 只可惜距离有点远,篝火闪动时也难以看清,气得付拾一想回去就找工匠定一副望远镜。 不过,没看清楚里头有没有人,但付拾一看到了花团锦簇。 木盒里放了很多鲜花。这些鲜花将木盒几乎放满了。 不得不说,冬日里找这么多鲜花,也怪难为他们的。 那领头的中年男人忽然跪了下来,开始高声的诵念。 -- 第1082页 听着像是外族话,根本就听不懂。 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狂热,这一点付拾一他们还是听的出来的。 付拾一估计吧,他是在和自己的神明对话,要不就是在为自己的神明歌功颂德。 等到中年男人诵念完毕,他就起身,低头走到了法阵不远处,掀开了一个巨大的木头箱子。 当箱子掀开那一瞬,付拾一简直惊得目瞪口呆:看过动物世界吗?就是那种有能吃人的蟒蛇那种动物世界。 那个木头箱子很华美,看上去也很结实,其中一面,是用的钢铁栅栏做成的,所以可以看见里头的东西。 此时,他们可以清晰无比的看见,那个木头箱子里,装的就是一条巨大的蟒蛇。 大到了什么程度呢?就是有小孩子的身子那么粗,身子更粗一点…… 饶是付拾一看过无数遍耽误世界,此时见到了实物,她也忍不住头皮发炸,然后想骂一句“我靠!”。 就连李长博也是惊了一惊。 随后他皱眉:“此人是如何将这等庞然大物运送过来的?” 关键是还没叫人发现。 付拾一幽幽的提醒他:“所以他们才不敢弄进城里去。” 此时此刻,付拾一在脑子里,拼命想的一个事情是:不知道蟒蛇需要不需要冬眠? 但唯一她想起来的是:蟒蛇没有毒性,猎杀敌手全靠用身体缠绕,用压力导致猎物的血液不再流动,心跳骤停,骨骼碎裂来达到猎杀目的。当然,也可能会窒息。 徐双鱼拽紧了自家师兄的胳膊,将自家师兄掐得面部扭曲而毫不自知:“疯了,他们肯定是疯了。” 第1923章 我有点怕 王二祥等不良人,也都是不自觉的吞咽着唾沫,更有人小声的骂娘:“他娘的这还能打得过?” 李长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虽说擒贼先擒王,但如果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付拾一压低声音:“现在太冷了,估计那条蛇不太想动。所以他们才点篝火。” 这种蟒蛇一般来说,应该是在热带地区才会有。热带地区气温高,蟒蛇当然不需要冬眠,但来到长安呢?这一路上都还有积雪呢! 不管蟒蛇还是普通蛇,它都是冷血动物不是? 有了付拾一这话,李长博轻声道:“那现在就上,不要等他们将蛇放出来。” 然而,下一刻,那个举行祭祀大典的中年男子,直接打开了笼子! 也许是被惊扰到,付拾一分明就看见那蟒蛇动了动! 付拾一感觉手脚都有点儿发软:电视上见得再多,也不如实际亲眼看一看…… 别说付拾一,显然那群信众也是害怕得不得了。 他们诵念的声音骤然加大了,头低得死死的,根本不敢直视那蟒蛇。 而那中年男人显然不怕死,振臂高呼道:“经过此夜,便可知晓,她到底能不能成为神妻!送神女!” 喊完了这几句,中年男人还不忘虔诚的在地上拜了三拜,这才让两名壮汉去扶木盒里的人。 李长博一件这个阵仗,立刻低声喝道:“就是现在!动手!” 随后,他站起身来,高声阻拦:“住手!” 而王二祥他们,更是犹如离弦的箭一样,嗖嗖就窜了出去! 付拾一他们几个仵作,也同样跟着出去——这个时候,人越多,气势越大! 而李长博的高呼,也只是让那些信众惊慌失措了那么一瞬间。 很快随着中年男人的一声“拦住他们”,他们就反应过来了。 两拨人马,很快就交接在一起。 不过,普通人哪里是不良人的对手?别看只来十个左右,但是几人直接就像是一支箭,猛的扎入了人群之中,而且以势如破竹之势,直逼中年男人! 王二祥就是冲在最前头的,他身后,是林平,林平身后,是李长博。 李长博的面容此时异常冷酷:“抓住他!” 付拾一跟在他们后面,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此时的感觉,真的只能用刺激二字来形容。 就是徐双鱼平时显然锻炼少了,跑得有点吊车尾。 翟升和钟约寒左右护着他,尽量跟着大部队。 付拾一高声呼喊:“长安县衙门办案,无关者速速退开!举手跪地,投降不杀!有反抗者,杀无赦!” 她喊一句,李长博也喊一句。 渐渐的,能出声的,都一起喊。 那些信众本来一个个的都没有怕的,如同潮水一样,前赴后继的涌上来。 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怕了。 因为王二祥他们抽出了刀。 在这种时候,王二祥他们根本就不会心软——亮明了身份,可还敢冲上来的,同样也不会对他们心软。 不过考虑到不能杀光,所以王二祥他们的目的,都是只求对方失去行动就行。 但刀就是刀,一刀下去,皮肉绽放,鲜血喷溅,那场面就足以让胆小者心惊胆寒! 有人往后退,也有人继续往上扑。 但长安县众人,却犹如猛虎出栏,利剑出鞘,势如破竹而不可挡! 而那中年男子显然也看到了他们的意图,当即对着两个壮汉大吼:“送神女!送神女!只要蛇神醒来,他们就只能沦为蛇神的食物!” 付拾一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们也不怕那条蛇撑破了肚皮!” -- 第1083页 蛇类是有可以吞咽比自己身躯更庞大食物的能力,但是吃多了,也会不消化!超出了能力范围,也会被撑破肚皮! 付拾一知道桑家人就在人群中,更高声问他:“姓桑的,你养蛇多年,难道不知道蛇的习性吗?就是一条大蛇而已,怎配为神?如果真的是神,会任由你们关它在笼子里?!” 不得不说,付拾一作为一个杠铃成了精,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挑战对方的信仰能力。 “姓桑的,你杀了那么多条蛇,怎么不见怕?这条蛇再大,又能怎么样?它还不是一样冬天要冬天?还不是一样不能口吐人言!它有什么神通吗?是吃得多,还是拉得多!” 这一番话,别说那些信众了,就是长安县众人听着,都齐齐脚下一个趔趄:这话说得……莫名就觉得那条蛇也不是那么吓人了! 而那中年男人,此时气得都快脑溢血了,整个手都在哆嗦,怒骂道:“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妖言惑众!你口出狂言,也不怕惹怒蛇神,一口吞了你!” 付拾一根本不带怕的,张口就来:“吞进去,我就从里头化开它的肚皮,让你们看看,什么叫遇神杀神!一条爬虫而已,算什么神?怎么,仗着自己肚皮大,就敢什么都吃?不好意思,我还真不怕!蛇的胃液没那么厉害,人就算被吞进去,只要剖得快,根本就不会死!” 当然,那得或者吞进去才可以,勒死了再吞,就不行了。 但这个事情,没有必要告诉敌方。 付拾一隔空和对方骂战:“除了大一点,这条蛇也没有别的优点了!正所谓,蛇之大,一锅炖不下!看来回头我要多买两口锅!” 中年男人气急了,本来还要骂几句,但王二祥已经冲过来,他不得不抽起火把迎上去。 而两个壮汉,此时已经将神女从那木盒里扶了出来! 付拾一他们这才看见,那个神女还活着!她几乎不着寸缕,和桑若云的打扮差不多,浑身重点部位只用布条裹着,整个身子光洁无比—— 就是这个天估计有点受罪,毕竟那么冷? 神女显然没有力气,也不能直立行走。只能被两个人扶着,强行往蛇的笼子里送。 那条蟒蛇显然已经醒来,可依旧懒洋洋的,不怎么动。只是时不时的蠕动一下。 神女的疲软,显然拖累了速度。 她大概也挺害怕,此时“呜呜呜”的叫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喊叫声—— 第1924章 愚昧无知 不过,神女最后还是被推入了笼子。 当她被推入笼子那一瞬间,王二祥也终于赶到,刀脱手出去,直接奔着其中一个壮汉去了——这也是为了救人。 然而,那个壮汉闪了一下身,于是刀偏了。 就怎么说呢——众目睽睽之下,那刀直接扎在了蛇身上。 虽然有鳞片的阻挡,刀只是击碎了几片鳞片,并刺入一小截刀尖,随后就掉下来,但蟒蛇已经瞬间醒来,而后剧烈的蠕动! 其中一名壮汉几乎是立刻就大声喊起来:“完了完了,蛇神被激怒了!蛇神被激怒了!” 他的话音未落,蟒蛇就已经从笼子里探出头来。 一股浓厚的腥味,伴随着蛇信吐出收回而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神女更是被压在了粗壮的蛇身底下! 蟒蛇的眼睛注视着众人。 虽然知道蛇类的眼睛几乎没有作用,行动全靠蛇信和嗅觉感知,但当面对那双冷冰冰的,仿佛没有感情的眼睛时候,付拾一还是感觉有点儿心头发紧。 更不要说其他本身就心存惧怕的人。 当时那些信众都不再反抗,而是迅速往远处跑,再跪下来,大声的诵经祈祷。 一时之间,整个气氛都被搞得有点儿紧张。 蟒蛇缓缓的在地上游动。 众人终于将它的样子看得更加清楚。 之前说有小儿身子粗细,其实都只是它的尾巴。 它真正的粗细,差不多是有一条大象腿那么粗。 付拾一吞了一口口水:这个粗细,吃两三个人,应该不太撑吧。 但这个时候是认怂的时候吗?当然不! 付拾一立刻喊道:“所有人靠在一起,不要单独呆着!只要让他感觉它能一口吞下去的东西,它就会尝试攻击!” 还好,蛇类是通过热源感知猎物。 人紧紧靠在一起的时候,它会误认为是个庞然大物,所以……它就会怂。 长安县的人,对付拾一都有一股莫名的信任。 所以,她的话音刚落,所有人就飞快集合在了一起。 唯一高兴的,只有中年男人。 他高声的笑道:“蛇神苏醒了!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付拾一幽幽的反问他:“那你的蛇神,怎么知道你不是食物呢?既然它吃人,那么应该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吧?” 食物和食物,有区别吗?当然没有。 而且对于不放调料,不煮熟,不嚼烂的蟒蛇来说,那就更没有区别了:毕竟连好吃不好吃,它都分辨不出来。 结果那中年男人“哈哈”大笑:“我们身上,佩戴了蛇神的鳞甲和药粉!它当然分辨得出来!” 果不其然,那蟒蛇在分辨了一会儿之后,蛇头慢慢的冲向了王二祥的方向。 被它注视的王二祥一步步的往后退,直到后背贴在了自家兄弟的身上,这才感觉心里定了一点。 -- 第1084页 李长博低声问付拾一:“现在怎么办?” 付拾一吞了一口口水:“要么引开它,救出人之后就跑,要么就直接跑,再要么,就只能尝试一搏。但我建议,没有必要搏斗。它太大了,想要砍断也不太容易。我们可以和它耗,天太冷,它很快又会被迫陷入冬眠的。” 这么粗壮,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砍断的。 不良人的唐刀有多锋锐,付拾一是知道的,可王二祥全力之下,也就崩了几片鳞甲,可想而知这个大蛇有多耐揍。 李长博思量片刻,就道:“跑得快的,将蛇往那中年男人身边引,往人群里带,也许他们有办法对付也不一定。其余人,寻找机会救人,一旦得手,就撤退出去。退出一里地,等待支援。” 出城时候,李长博就已经让吕德华去通知城防军,尽快赶过来。 只要拖着时间,迟早救兵都会来。 而李长博这个决断,也是让付拾一等人油然而生钦佩:高,实在是高。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啊! 这一下,不良人们也有了主心骨,迅速分出两个人,直接就往那中年男人身边冲! 蟒蛇本来还在和人群僵持,迟迟不敢动作,但是这会儿,也是迅速反应,猛的就追了出去。 付拾一“嘿嘿”的笑:论智慧,世界上就没有比人更聪明的! 蟒蛇很长,付拾一目测,少说十米。 所以看着真的是很震撼。 蟒蛇一游动起来,速度实在是很快。 尽管他们已经在全力奔跑,但依旧很快就要被追上。 李长博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分散开跑!往人群里跑!” 两个跑在一起的不良人迅速分开。 中间只剩了一个中年男人。 事实证明,这个时候,即便是佩戴了鳞甲和药粉,也不太管用。 蟒蛇不吃这一套,直接就追了过去。 中年男人此时也终于不再高兴了,短促的惨叫了一声,瞬间加快了速度。 付拾一这个时候就想起了一句至理名言来:如果不是后面有的东西追杀你,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能跑多快。 显然这句话是正确的。 中年男人爆发了和他体型不太符合的敏捷和迅速。 他甚至还抽空推到了一个人,直接让对方做了自己的替罪羊。 蟒蛇一接触到了人,瞬间就将人紧紧的卷了起来,而后一层层收紧。 那个人惨叫起来,手脚并用的挣扎。 但是越是挣扎,蟒蛇的身体就更加收紧。 很快,他的眼耳口鼻里,都开始往外流血。 付拾一转开头去,觉得有些不忍心。 她也感觉李长博抓着自己的手收紧了。可他并没有下令去营救——那个即将被蟒蛇杀死的人是人命,难道不良人的性命,就不是人命了? 而且,这些人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本来他们可以团结起来,让蟒蛇忌惮而不敢攻击,可非要四散奔跑,而且还要推自己同伴过去当替罪羊—— 付拾一提醒李长博:“蟒蛇一旦进入这个状态,轻易不会松开,如果想杀了它,现在可以试试。” 但必须快。 人估计是怎么都救不回来了,毕竟看那样子,骨骼估计都碎了,内脏都出血了。 李长博微微有些犹豫。面对这样恐怖的东西,他不太愿意让自己的部下上去白白送命。 但他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也不能放任不管。这里离长安城太近了。” 第1925章 没有办法 李长博最终还是下令上去攻击。 他本来还想提醒一句“打蛇打七寸”,但话即将出口的时候,他看见蟒蛇那粗壮的身躯,默默地将话咽下去。 这恐怕不是七寸。 付拾一倒干脆:“攻击它的脊椎!靠近头部的地方,脊椎一断,它就动不了!” 但这个事情,不是那么容易。 蟒蛇的皮极其坚韧,而且肌肉结实,想要砍断骨头,很难。 而且吃痛之后,蟒蛇只会更加暴虐。 尤其是当它感觉它勒着的人不动了之后,就会去寻找下一个攻击对象。 王二祥他们几个几乎是拼了命的扑上去,往蟒蛇身上砍。 李长博看一眼还躲在一旁不肯出力的人,冷笑一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妄想着蛇神?刚才那个人的下场,你们看不见?” 付拾一也提醒他们:“我们要是一退,你说它会不会把你们全吃光?” 那中年男人却显然不愿意,此时大声蛊惑众人:“蛇神发怒了!你们谁敢上去帮忙,就会死在蛇神手中!只要平息了蛇神怒气,它就会放过我们!只要我们虔心供奉——” “供奉你妈了个巴子!”不知道是哪个不良人,怒喝了一声,直接打断了中年男人:“它要听你的,它会追你?” 煽风点火这种事情,王二祥也会,他往旁边啐了一口:“我呸,你光知道用别人的命去供奉,怎么自己不上?!” 付拾一更趁机道:“你看蛇神搭理那个神女了吗?他明显是对这次的供奉不满意啊!” 说起神女,李长博让林平过去,将那名神女带回来。 林平身手很好,趁着蟒蛇被纠缠住的时候,冲过去将神女扛了回来。 那神女身上软绵绵的,看上去有点像是死了。 -- 第1085页 但付拾一看她惊恐的表情,就知道人还活着。 林平将神女放下来时候,付拾一直接摸了摸神女的脖子。确定心跳正常之后,她才点点头:“没什么大碍,估计是被为了什么药,好让她没法逃跑和挣扎吧。” “为什么大蛇不吃她?”翟升多多少少有些纳闷:“可大蛇刚才攻击其他人时候,可没留手。” 就在这个时候,那中年男人已经气急败坏喊起来,还朝着这边冲:“你们将神女还回来!那是蛇神选中的妻子!她要侍奉蛇神一辈子的!你们真的不怕蛇神降罪吗!” 付拾一没忍住嗤笑了一声:“物种都不同,还妻子。你怕是脑子有问题了吧!” 蟒蛇就是一条大点的蛇而已,它长多大,只和基因有关,和什么神啊修炼的可没关系! 至于不吃这名神女—— 付拾一耐心的跟学生科普:“我跟你们说过,蛇是冷血动物。它捕猎,是根据温度来判断猎物的位置的。这个小娘子光着身子冻了这么久,体温肯定很低,所以,大蛇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也不奇怪。” “而且,”付拾一翻了个白眼:“人家大蟒蛇睡得正香呢,忽然被吵醒,还没清醒过来呢,就看见一群热腾腾的食物,你以为它还能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食物?” 这句话就很无情。 翟升张着嘴,好半晌都没言语,最后低头看一眼那个还动弹不得的神女。 然后被神女裸露在外,冻得青青白白的皮肤吓得转过头去,尴尬不已。 付拾一问三个学生:“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君子风度吗?这个时候你们不脱衣服,等着我脱吗?还是干脆就让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冻死?” 钟约寒毫不犹豫:“翟升你穿得多。” 翟升震惊:你们难道穿得不多吗?大家都穿的棉袄不是吗?! 但在师父的眼神威逼和两个师兄的岿然不动中,翟升最终还是选择了脱。 而另外一头,人蛇之战,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也许是消耗了太多的能量,加上现在毕竟是冬天,离篝火远,蟒蛇就会觉得不适,所以它并不愿意离开篝火太远。 发现这一点之后,李长博就让人引开蟒蛇,又让林平上前去将篝火扑灭,踢散。 燃烧的木头四处散落,但很快也没有了聚集在一起的光和热。 而那些滚烫的木头在蟒蛇爬行时候不小心压上,蟒蛇也会痛苦的翻滚。 夜渐渐深了,寒冷开始让露水结冰,打霜。 蟒蛇的体力渐渐更加糟糕,它开始想要回到自己的窝里去。 说起来也是可笑,那个笼子竟然被蟒蛇当成了自己的窝。 察觉蟒蛇这个意图,付拾一立刻提醒了李长博。 李长博就让其他人放蟒蛇回去——此时蟒蛇身上鳞片脱落,血迹斑斑,也有不少伤痕,但同样不良人也有受伤的,一个个体力不支,十分狼狈。 蟒蛇赶在自己冻僵之前,回了自己的窝。 它一进去,王二祥他们立刻就上前去将笼子锁上,再用黑布蒙上。 而后,一群人都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粗气。 有个人骂出了自己的心声:“他娘的,比和人打累多了,畜生还挺厉害。” 那些信徒们,其实这会儿一个个也没动——好多受了伤,也有好多腿软跑不动的。关键是想跑的,都被林平一脚一个给踹回来了。 而那个神女,这会儿又缓过来一点,能说话了。 她死死的盯着付拾一,一面流泪,一面重复两个字“救我”。 付拾一还是很有耐心,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说:“不要怕,你已经得救了。我们是长安县衙门的人,就是来救你的。” 最后,神女终于从付拾一的话里得到了安全感,闭上眼睛放心昏睡过去。 而这会儿功夫,救兵也终于到了。 吕德华带着人一路追寻信号过来的时候,他看见李长博的时候,简直都要哭出来了:“李县令,可算是找到你们了!吓死我了!” 他是真心实意的。 毕竟李长博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情,他这个仕途,也就彻底走到了尽头了! 今天,吕德华终于明白,谢双繁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说那句:“任重而道远啊”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哪里只是任务重?这分明是要搞死人! 吕德华觉得自己出娘胎,就没这么害怕过—— 第1926章 一锅炖吗 吕德华带来的人够多,此时将这些信众们,不管男女老少,都绑成一串,然后准备回城。 不过在面对那大蛇的时候,所有人都犯了难:这要怎么处理? 李长博神色凝重的站在笼子前,看着这个笼子,陷入了思考。 徐双鱼出馊主意:“要不炖了吧?看着肉也不少,这么大,也不能放了——” 付拾一鄙夷的看他:“这么大,你看哪个锅能炖得下?而且这么稀奇的东西,你说炖了就炖了?败家玩意——” 于是李长博就侧头问付拾一:“看来付小娘子心里有主意了?不知付小娘子是如何打算的?” 他俨然是虚心求教的模式。 付拾一咳嗽一声,怪不好意思的:“你们想想,这么大的蟒蛇,你们从前见过吗?” 众人齐刷刷摇头:别说蟒蛇,就是普通蛇,在长安城里也很少见啊。 -- 第1086页 付拾一再继续循循善诱:“那你们想想,如果你们在今天之前,有人告诉你们,有一个这么大的蛇,你们想不想去看看?” 翟升有点儿明白自家师父的想法了,当即一脸震惊:这!!! 李长博也明白了,他甚至还举一反三:“就像是西市的耍蛇人一样。我们可以靠着这个赚钱。” 付拾一合掌,满脸夸赞的笑容:“对嘛!这才是物尽其用嘛!” “你说刚才要是已经打死了这条蛇,咱们当然什么也不用多说,直接拖回去炖了,再把骨架我做成标本,也是可以的。但是现在既然蟒蛇没有死,上天有好生之德——” 李长博对于这个提议,略微有点儿心动,但是仍旧有些迟疑的多看了两眼笼子:“但它伤了人,而且可能还吃过人。” “所以才要它卖身还债啊!”付拾一毫不犹豫的说出了心里话:“达官贵人们成日没事儿干,花一点小钱来看稀奇,也不算什么。但是这点钱,养个蟒蛇,再接济一点贫民,是没问题的!” 她十分诚恳:“恤孤院虽然有社会各界赞助,但总归是靠别人的施舍。如果有了固定来源——” 就算是很少,也比一点都没有强太多了。 而且蟒蛇这种动物也不太难养,给口吃的就成。 主要是不能放生,直接杀掉的话,其实真的有点可惜。 而且上天有好生之德,蟒蛇能长到这么大,也怪不容易的。 付拾一甚至怀疑,这条蟒蛇是从热带雨林里来的,甚至可能是从更遥远的地方过来的。 就是不知道,这条蟒蛇怎么就这么倒霉。 付拾一这些话,显然让李长博心动了,但他仍旧有点儿犹豫。 于是付拾一再加上一句:“我想,李郎君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蛇吧。或许,他知道怎么处置也不一定。” 李长博被成功说服,最终点了点头。 所以笼子也一起被运回了长安县衙门。 还好笼子上有黑布笼罩着,不然一靠近长安城,恐怕就要引起巨大的恐慌。 进城之后,趁着宫门还没上钥,李长博又叫人飞奔过去玄武门送信,呈递给陛下,告知陛下这件事情,并请陛下过来一观。 等笼子一送回了长安县衙门,衙门里的人就先见了个稀奇。 大蛇已经完全陷入了沉睡,付拾一怕它冻死了,以后不能打工挣钱,就特地挪到了暖和一点的屋子里去。 来围观蟒蛇的人,简直里三层外三层。 王二祥就在屋子外头,绘声绘色的讲起了他和蟒蛇大战三百回合的故事,听得众人连连惊呼。 李长博都忍不住笑着摇头:“他不去做个说书先生,真是浪费了。” 付拾一笑眯眯的看着蟒蛇身上的花纹,还伸手摸了摸,顺口道:“其实在衙门,他也是挺有用的。回头应该成立一个情报组,他就当小组长,专门用来打探情报。” 李长博笑容更深几分,作认真思量状:“我可以考虑一二。” 说着这话,他也伸手抹了一把蟒蛇,然后表情略有点儿奇异:“不怎么滑,但看它自己爬行的时候,还是挺滑溜的。” “又不是鱼。”付拾一撑不住笑出声:“鱼在水里,有黏液,所以滑。蛇的鳞甲看似不太坚硬,但其实很坚韧,而且它的皮也是很厚实的。它动起来看着丝滑,可靠的不是自己滑溜,而是腹肌的强大。” 李长博听着付拾一讲这些,忽然感慨一句:“付小娘子懂的东西真多。” 付拾一坦然道:“如果李县令去那个地方学,估计比我懂得还多。我只是沾了容易获取知识的光。” 李长博的神情煜煜生辉:“总有一日,大唐也能做到那个地步!” “加油!”付拾一看他信心十足的样子,于是给他加油。虽然她知道,可能穷极这一生,李长博也不可能做到。毕竟没有电,没有网络,知识传播全靠人传人,看书,还是太慢了。 但凡事开头难,当知识不再是特定人群才能学习和接触的东西,当所有的书籍都可以轻易买到的时候,人类的知识共享,人类的文明,就会开始飞速发展! 李长博有这样的决心,他就会成为这个先驱者! 所有的先驱者,都是值得人敬仰和遵从的。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儿两眼冒星星:我看中的男人,就是这么帅!这么的厉害!这么的有抱负! 要不怎么说,认真的男人最帅呢? 她觉得,李长博一认真起来,在原有的基础上,简直要帅破天际! 李长博的手,按在蟒蛇身上,忽然转过头来,提了一个问题:“你说,王毅看见这条蟒蛇,会如何?” 付拾一想了想,不是很厚道的猜测:“大概会很愤怒吧?不过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其实更想知道那神女是不是铃娘。” 而且她更想知道的是,这条蟒蛇,到底被供奉了多少年了?吃过多少神女了? 只不过,这个问题不适合在人这么多的时候问。 “这条蟒蛇受了伤,现在又是冬天,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要是没挺过来,就做成标本?”付拾一看着比大磨盘还大的蛇头,还是觉得很震撼。 不得不说,人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他们明明害怕,却还要将这样的生物饲养起来——又美名其曰供奉。 -- 第1087页 第1927章 神女之死 神女醒来的时候,明显是感冒了。 听着她浓浓的鼻音,看着她裹得厚厚的被子,付拾一报以同情的目光:大冬天的,看给孩子冻得。 她是带着任务来的,所以赶紧开门见山:“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王,叫铃娘。”铃娘说完这句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涕都出来了。她默默的擦了擦鼻涕,多少有点儿落寞。 原来真的是铃娘。 没确定之前希望是,确定了吧,多少也有点儿觉得怅然。 付拾一犹豫了一下,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变成他们的神女的?” 铃娘半晌没说话,最后用一个响亮的喷嚏打破了沉默。 看着那喷出来的一条鼻涕,付拾一默默的递过去了自己的帕子。 铃娘涨红了脸,狠狠的抹了一把鼻涕,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我怎么这么命苦——” 付拾一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问:“需要我借给你一个肩膀,让你哭一会儿吗?” 铃娘一边哭,一边擤鼻涕,恶狠狠的:“哭一会儿又有什么用?我不能哭!大夫说我不能激动的!” 付拾一连忙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我们要坚强起来!” 如果忽略掉眼泪和鼻涕,也不是不能看出铃娘的坚毅。 遇到这个事情,铃娘还没寻死觅活,已经挺了不起了——换成其他人,一想到自己等于在那么多人面前裸奔,怕是有点受不了。 而且…… 付拾一的目光落在铃娘的小腹上,一时之间有点佩服。 铃娘已经有了先兆流产的迹象,接下来情绪上,行动上,都要注意。 她自己显然也知道了。她还在用自己的办法保护孩子。 铃娘已经停下了大哭,只是还是止不住抽泣:“我是被阿爷送过去。他养大我,就是因为我是神女。” 付拾一惊了一惊:“你从小就知道?” 铃娘摇摇头,脸上有些苦涩:“不是。我一直不知道。但是前段时间,我发现,他很可能不是我的亲阿爷。”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肩膀耸动起来:“从小到大,他都对我很好,我一直没怀疑过——” 付拾一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的宽慰:“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铃娘缓下来之后,昂起脸,看着付拾一,面上有些纠结:“他呢?他现在在哪里了?” 他,说的是王毅。 付拾一告诉她:“已经被抓起来了。我们在你们家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那是桑若云。”铃娘低下头去,神色复杂:“她从小就被选中,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去侍奉神的。本来他们计划今年送她进洞的。如果一夜过去,她平安无事,她就会成为神妻。可她前段时间死了。” “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付拾一忍不住问了一句。 铃娘叹了一口气:“听说是不愿意,自己吃了毒药。” 付拾一点点头,也不算意外:从尸检结果来看,的确符合服毒自杀。 但也不能这么草率就下了定论,还要再查。 除辛轻声开口:“她身体不是很好,还是让她尽量多休息吧。其他事情,明天再问?” 付拾一想问的已经知道了,当即点点头,看向铃娘,轻声宽慰:“那你先休息,明日我们再详细的说。” 不过在出去之前,付拾一想了想,还是体贴的问了铃娘一句:“你又想见的人,或者想做的事情吗?” 铃娘知道付拾一的意思,想了一想之后,却还是摇摇头:“不了。还是不见了。” 付拾一就没有再多说,退出去,轻轻的掩上门。 李长博就在门外候着,见她出来,便扬扬眉,虽没问出口,但付拾一明白,于是伸手将他拉到一边,这才将铃娘刚说的话都跟他说了一遍。 听完了这些话之后,李长博陷入了沉思。 付拾一慢悠悠的问他:“你是不是在想,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个神女?大蛇吃了多少个?” 黑夜里,李长博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眼下的盛世和太平,也不是那么的太平。” 付拾一明白他的心情,因为她自己也是差不多。 一想到不知多少如花少女已经丧命,她就觉得有点儿无力。 夜风轻过,带来无尽凉意。 疲惫也悄悄漫上来。 付拾一揉了揉手腕,劝他:“明日再继续吧,今天早点睡,明天还要处理这条蛇呢。这才是个难题。” 林平悄悄从暗处出来,捧着李长博的披风。 马牡丹也捧着付拾一的披风过来。 李长博先拿过付拾一的,替她披上,系好,这才穿上自己的,还不忘牵过付拾一:“回去喝姜汤。” 付拾一想起那浓浓的姜汤:……大可不必如此! 李长博瞧她苦巴巴的样子,轻笑出声:“必须喝。夜里寒气重。” 付拾一充满恶意:“那一起?” 李长博“嗯”一声。 就这么简单一个音,却让人听出了几分宠溺和纵容来。 付拾一心跳都快了那么一丢丢。 她悄悄的看他,心头轻叹: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长在我审美点的男人? 想到李沐和铃娘,她又把手指收紧一点:其实能在一起,能成为一辈子同行的人,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 第1088页 李长博感觉到了自家未婚妻的小动作,什么也没说,只是也握紧一点。 夜风微冷,可握在一起的手,很暖。 翌日,付拾一刚醒,就想起那条大蛇,于是兴冲冲的叫上拾味馆众人:“走走走,我带你们去看稀奇去!我保证你们没见过!” 不仅拾味馆众人,就连杜太夫人和王宁她们,都被她叫上了。 被漏掉的李家众男:所以我们呢? 李长博一大早起了,就已进宫去跟陛下说大蛇的事情,故而并不在家,找都找不到人。 李家众男想了想,还是跟上了大部队,美名其曰:我们送你们过去。 一大早,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长安县衙门而去。 王二祥一大早过来当差,还有点睡眼朦胧,远远看见那乌泱泱的人群,登时惊得烤饼都要叼不住了。 第1928章 大事不好 王二祥呆若木鸡的迎来了李家和拾味馆的大部队。 然后,想起了昨天付拾一说的那话。 最后,他恍然大悟:对哦,我为什么不带小翠来看看呢!她一定没见过! 付拾一带着人群到了蟒蛇笼子跟前,然后掀开了黑布。 李春山还是有见识的,自认为见过不少蟒蛇,可现在也是目瞪口呆:“这、这、这也太大了!” 王宁她们一帮女眷,更是齐刷刷往后退一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杜太夫人惊叹:“这样大,怕是都要成精了。” 几个小孩子躲在大人身后探头探脑,想看又有点害怕,但眼睛就像是黏在了蟒蛇身上。 从众人的反应,付拾一看出了展览的可行性。 众人还没走,陛下就急匆匆的从宫里过来了。听说连早上的议事都撂下了。 听说李郎君过来,付拾一忙让众人先回去,然后去门口迎接李郎君。 李郎君一脸的急切:“大蛇在何处?” 当看见蟒蛇时候,李郎君的嘴巴就有点合不上了。 付拾一提议:“要不摸摸?” 李郎君闭上了嘴巴,一脸抗拒并且强行转移了话题:“那贼首在何处?” 付拾一笑眯眯:李郎君原来也有怕的事情嘛! 李长博当然没有心思皮一皮,随后带了李郎君去见昨日抓获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从昨日被抓后,就一直萎靡不振,不说一句话,也不吃不喝,整个人一直都在神游天外。 李郎君看着中年男人,对方也好似有所觉察,终于是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中年男人就被李郎君通身的气势给惊了一下。 可奇怪的是,中年男人忽然开口了:“你……是谁?” 李郎君冷笑一声:“你在长安城做这种事情,如今才知道怕?我姓李,行三。” 中年男人面色惨白,冷汗渐渐的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嘴唇嗫嚅了半晌,也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李长博轻声在旁边开口:“现在你还不说吗?” 中年男人陡然反应过来,慌忙低下头,猛的跪下:“陛下!陛下!我什么都愿说,请陛下饶我一命!” 李三郎皮笑肉不笑:“那你先说。” 付拾一搓了搓胳膊:李郎君绝壁是生气了! 不过想想也理所当然嘛,这不是等于在李三郎家门口搞事情,这能忍? 中年男人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我其实是骗人的。” 伸长了耳朵的众人:……会不会承认太快? 就连李三郎也噎了一下,不过还是绷住脸皮:“所以,蛇神——” “蛇神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中年男人磕磕巴巴,都带着哭腔:“我就是想骗点钱,没想干什么——我们族人本来信奉的是山神,每年供奉牲畜祭祀。后来抓住这条蛇之后,我们家就骗他们,说这是神的化身,是来取走供奉,选取妻子的。让他们送来金银牲畜供奉,还每年选出最美貌的神女嫁给山神。” 说到这里时,中年男人偷偷看一眼李三郎,不再继续往下说。 李三郎垂眸看他,声音凝冰:“往下说。” “那些神女……都被我们……那什么了。第二天再送进山洞里,大蛇就会、会把神女吃掉。”中年男人到处乱看,唯一不敢看的就是李三郎。 李三郎响亮的冷笑了一声,虽然什么话也没有,但好像什么话都说了。 就连付拾一都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所以不是李郎君脾气好,而是平时他对我太好是吗? 中年男人不敢往下说了,连气都好似要不敢喘了。 李长博十分平和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人老老实实:“石耀乾。” 李三郎又响亮的冷笑了一声。 付拾一默默地又往后缩了缩:这个名字,就很像是在影射什么。 李长博见她一缩再缩,就干脆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不得不说,看着李长博高高瘦瘦的肩膀,此时付拾一觉得安全感爆棚了。 李三郎看上去不想说一个字,所以问话的事情,李长博主动承担了起来。 他问起了桑若云:“桑若云究竟是怎么死的?” 石耀乾脸上露出明显的尴尬,声音略小,不像是有底气的样子:“她自己吃了蛇毒死的。” 李长博盯着石耀乾,似笑非笑,拉长了尾音:“是吗?” -- 第1089页 石耀乾忙举起手发誓:“真的。我要是撒谎,我不得好死。” 付拾一在心里吐槽:你怕不是觉得自己还能活吗? 但这种事情,显然没有必要告诉石耀乾本人。 关于桑若云的死,几方说法都一致,李长博也没再纠缠不放,改而问他:“为何?她为何要寻死?蛇毒又是哪里来的?” 这个事情,石耀乾居然摇摇头:“谁也不知蛇毒是哪里来的。但她其实是个养蛇的高手,她从小就和蛇接触,练了一身养蛇的本事,就连毒蛇在她手里也是乖乖的。” 说到最后,石耀乾好似还有点钦佩。 众人齐齐无语。 李长博提醒他:“为何她要寻死?” 石耀乾偷偷看一眼李三郎,不过目光触及李三郎寒霜一样的目光,登时吓得缩回来,可怜巴巴:“其实吧……跟我没关系。谁知道她怎么回事?也就是小小的惩罚了她一下——” 付拾一想起了桑若云双脚和双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细小孔洞,忍不住打断他:“你能说一下,这个小小的惩罚,是怎么样的方式吗?” 李三郎一听这话,登时高高扬起眉,敏锐觉察到某些东西。 他看石耀乾的目光,越发深沉。 石耀乾却不敢言语,甚至顾左右而言他。 李长博语气冷下来:“看来石郎君想受点皮肉之苦。” 石耀乾明显不想,只好哭丧着脸,打商量道:“那我若说了,你们保证不打我!”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敢讲条件。 李三郎终于忍不住,又响亮的冷笑一声。 像是得到什么暗号,他身旁的小内侍,上前去一脚踹在了石耀乾的心窝上。 这一脚,直接踹得石耀乾在地面上用屁股摩擦了一小段距离。 并吐了一口血。 在场其他人,都忍不住夹紧了屁股:感觉略痛。 第1929章 洗清罪孽 石耀乾既不敢怒,也不敢言,捂着肚子咳着血,简直恨不得缩成一团,直接从地缝里钻进去藏起来,这样大家就看不见他了。 李长博十分“好意”提醒他:“我劝你还是说罢。虽然县衙不擅动刑,但我们有几位仵作。” 付拾一从他背后探出头去,笑眯眯补充:“比如如何将人肉片下来一千片,还能让人不死,是我们一直都致力做到的事情。目前为止,还没有成功过,但五百片还是没问题。” 血色一下子从石耀乾的脸上褪了干净。 他惊恐看着付拾一,手脚并用往后爬,竭力给自己安全感:“这里是长安城,天子脚下,你们不能——” “朕若说能呢?”李三郎徐徐开口,双手背负于身后,轻蔑的目光落在石耀乾面上,语气尽是戏谑。 付拾一立刻狗腿接话:“您说能,当然就能。别说长安城,整个大唐,那都是您说了算。” 她心里默默道:这算什么马屁呢?这只是我在说一个事实而已。 李三郎显然对这个事实很受用,连表情都缓和了一点。 付拾一觉得自己又可了。 石耀乾僵在那儿,欲哭无泪。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倒霉过。 李长博还一脸平和,十分耐心的劝:“石郎君还是听我一言。” 石耀乾只能开口,多多少少有些胆战心惊,含含糊糊:“就是、就是把她的腿放进蛇桶里,她腿上涂了血,那些蛇就会……就会……咬她。” 说到这里,石耀乾仰起头,一脸诚恳的强调:“那些蛇都没有毒!绝对不可能死人的。” 他这是在撇清关系。 说完这话后,石耀乾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忙手脚并用的跪好,然后哀求的看向李三郎:“陛下!陛下!我今年是第一年主持这个事情!从前都是我阿耶做的!我没弄出过人命啊!” 这个话的意思再简单不过:没弄出过人命,他自然就不用赔命。 付拾一都惊呆了,忍不住深深的看了石耀乾好几眼,诚心诚意的问他:“那以前你就没看他们弄过这种仪式?你刚还说,每年一个呢。” “而且,你没动手杀人,就不算杀人了?”付拾一吐槽:“你说没有毒,难道就不疼了?” 而且,这种事情,除了有生理上的折磨,更有心理上的折磨,好吗? “我愿将所有家产和藏宝秘处都交出来赎罪!”石耀乾高声大喊,脸上表情因为太过用力,变得有些扭曲狰狞:“唐律上说过,我这种情况,可缴纳罚金赎罪!” 付拾一听得眼前一亮:藏宝秘处—— 李三郎似乎也有点儿兴趣:“哦?那你说说?何为藏宝密处?” “从前我们在山腹中寻到一处山洞,山洞极为广阔,最初为村民藏身避祸之地,后来我家中就拿来存放信徒们供奉的珍宝。”大概是觉得用钱换命很靠谱,所以石耀乾说得很详细:“虽然不算多,可也堆满了半个山洞。都是金银宝石之类。” 他谄媚一笑:“他们都想着蛇神蜕皮之后,请回去熬水喝下后能治病消灾,能死后不入轮回,直接羽化成仙。所以,他们供奉起蛇神来,十分舍得。所以这些年下来,我们也存下不少珍宝。” 李三郎不言不语,眼皮微垂,站在那儿,似乎陷入沉思。 石耀乾立刻继续往下说:“陛下,陛下,真的有不少钱。而且他们之前存下不少金器,准备给蛇神塑造金身——那些金子,以数百斤论! -- 第1090页 付拾一瞪大了眼睛:数以百斤的黄金?!黄金?! 她看了看石耀乾,又忍不住扭头去悄悄看李三郎,想从他的面上,获取那么一点信息,看他到底动心没。 反正换成是她,这会儿估计都要被这个钱砸晕在当场。 李长博忽然微笑,他看向石耀乾的目光,越发的温和,就连声音都有点慢吞吞的,任谁看了,也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众人听见李长博缓缓问道:“只有一处藏宝的地方吗?” 石耀乾呆了一下,一时竟卡了壳。 看着他这个反应,众人差点沸腾:他绝对撒谎了! 但石耀乾斩钉截铁,一口咬死:“只有一处!” 李长博含笑点头,似是相信了。 石耀乾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说还有了!不然陛下定然恼怒!而且,留点钱,将来才能继续过好日子啊!自己可不能犯傻!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见李长博满含笑意的道:“那若是你说了慌,我们再找出几处,就在你身上戳几个窟窿,何如?” 付拾一一板一眼的补充:“只是窟窿眼,只要位置对,扎几个也不至于就要了命。” 她顿了顿,咧出八颗大白牙:“只会很疼,只会流点血,就是噗噗往外冒那种。” 众人齐刷刷被这个语气,搞到打了个哆嗦:这叫不要命? 但显然李长博很欣喜:“那太好了。” 李三郎在旁边高冷的立着,看着自己干女儿和最喜爱的年轻后生你来我往的打配合,忽然觉得自己怪多余。 然后莫名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欣慰和惆怅。 当然,石耀乾的感受,才是最糟糕的那一个。 他看着付拾一的大白牙,嘴唇一阵抖索,最后一开口,好悬没哭出来:“真没几个——” 众人:……所以到底有几个? 也不用李长博催问,石耀乾就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真的只有两个。我刚才就是想给自己留点钱——” 李长博恍然,浅笑颔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在石耀乾明显松口气的时候,李长博却又忽然问了句:“那哪一个更大?” 他的语气很诚恳,像在请教什么重要问题。 石耀乾这一次,是真的哭出来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得袖子都湿了一片:“李县令,您就不能给我留一条活路吗?我难道还不够诚心诚意吗?” 他是真的伤心欲绝。 这些问话,更是来自于灵魂深处。 李长博嘴角微翘,说出来的话,语气也很温和:“可是不是你选择隐瞒和藏私的吗?” 第1930章 无语凝噎 当石耀乾写出了藏宝秘地的地址,李长博又温和的问了他一句:“确定没有了?要不你再想想。”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温和”的浅笑,感受着他的“善意”,忽然觉得有点莫名熟悉。 但想来想去,她也没想到这个熟悉感到底是因为什么。 石耀乾则是悲愤的开口:“李县令真当我是挖金矿的吗?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 从石耀乾满面肉痛的表情,付拾一觉得应该这次是真话。 李三郎也点点头,觉得应当是没再玩心眼。 大约是觉得自己这次已经保住了小命,石耀乾放松了很多,也不那么瑟瑟发抖了,说话也敢往下说了。 他十分“愤慨”道:“其实要我说,他们也真的不必那样对桑若云,但他们不听啊!桑若云从小就长得漂亮,他们当时非要将她带出山里,说养大了供奉给蛇神。” “其实据我所知,他们这些年供奉上来的少女,没有几个是自己家真正的亲生女儿,大多数都买来的。有的虔诚一点,是买来从小养大,就像桑家那样,让少女从小接触蛇类,将来才好更容易被选中当蛇神的妻子。” “但是大多数,都是临时买来的,什么也不知道,稀里糊涂就被灌了药,送进了蛇神的窝里。从来没有活得到第二天的。” “桑若云这些年来,是最有天赋,最有可能活下来,变成神女的人。”石耀乾有些唏嘘,“可惜了。她自己如此不洁身自好,好端端的,竟然和别人有了苟且,还有了孽种!他们这些信徒,哪里受得了?” “要我说,桑若云也是傻。这事儿要真成了,后半辈子,她的日子不知多好过。我也……” 大概是反应过来,石耀乾硬生生的刹住了话头,改而说道:“不过,她那情郎也真够狠心的。竟然不肯带她走。” 付拾一提醒李长博:孩子,桑若云的孩子。 于是李长博便问了一句:“那桑若云的孩子呢?” “堕胎毕竟是个阴损事情。我哪能让他们这么干。”石耀乾干巴巴笑了两声,目光有些闪躲。 李长博却嗅到了里头的不对劲:“那你让他们做了什么?” 石耀乾左看右看,就是不看李长博,“也没做什么,就是为了洗清她身上的罪孽,每日被蛇咬,每日还要好好沐浴——” 好似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李长博微一扬眉,直接问到了可疑之处:“冷水?” 石耀乾不敢说话了,默默的又将自己缩了缩,努力假装自己不存在。 付拾一简直都快要被气疯了,忍不住出声:“现在是寒冬!那么冷!她还怀着孕!” -- 第1091页 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桑若云会自杀了。 不单单是因为情人的无情背叛,失去孩子,最主要是这种折磨。 在这样的折磨下,一个心态再好的人,也容易崩了。 不求活下去,只求速死,能够不再继续承受折磨。 付拾一抿紧了自己的嘴唇,拳头都握紧了。 石耀乾声音有点儿小,干巴巴的提醒:“不是我干的,我就说了句,洗清罪孽,主意是他们想出来的。” 他似乎觉得还有点儿委屈:“今年轮到桑家供奉,他们家也没有别的准备,最近长安城查得严,买个人来也不好办,他们自己闹出来的事情,非要拿桑若云来,我也没办法。” 看着石耀乾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甚至还觉得自己挺无辜的样子,付拾一闭上了嘴巴,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最后,她只问了一个问题:“那桑若云死后,是谁处理的尸体?” 石耀乾倒没想着要隐瞒什么,直接就说了个人名:“叫杨素。他弟弟干仵作的,他家卖棺材的。有时候也给人处理一下尸体。” 付拾一这下明白了。 她也没心思继续听石耀乾那些话,而是直接去了牢里。 牢里关押着昨天被抓回来的那些信众。 由于人太多,牢房现在完全处于一个爆满的状态。 所以付拾一也只能一间一间的问。 很快她就找到了杨素。 杨素年纪已经三十五了,中年男人,看着还是挺和气的一个人。 他站起来的时候,付拾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他周围。 没看见熟悉的面孔。 付拾一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又提起来。 她问杨素:“你是杨素?桑若云的尸体是你处理的?你弟弟呢?” 三连问直接将杨素问懵了,他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才低头回答:“我就是杨素,是我处理的尸体,我弟弟他回老家去了。” “你处理尸体的手段,是跟谁学的?”付拾一再问一句,同时紧紧的盯着杨素,关注他的微表情。 杨素倒也没有撒谎,很平和的回答了:“小时候,我也是跟他一起学仵作的。只不过,仵作不挣钱。不如卖棺材挣钱。” 说完这句话,他微微顿了顿,随后说了一句特别有哲理的话:“仵作不是每个人都能用得上,但是棺材人人最后都得买一个。” 付拾一一时之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最后,她摆摆手:“这个不重要。你缝合的手法——” “我看他练过,忍不住学了过来。”杨素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我是这两年才加入了神教,他们都在老家,不知道这个事情。” 付拾一盯着他。 杨素大大方方,很坦荡。 收回目光的时候,付拾一不动声色问了句:“你信奉蛇神是想要什么?既然是卖棺材的,你早就该看明白,世界上没有人不会死。” 杨素平平静静:“我要钱和权力。蛇神是假的,我知道。” 付拾一彻底没了脾气。 她不知道杨素算是聪明人,还是蠢人。 结果杨素反而盯着付拾一说了一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付小娘子这样幸运。干这一行,还能被人看重。” 付拾一本来都打算走了,这会儿愕然片刻,忍不住笑了:“所以,你觉得,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幸运。而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运气不好。” 杨素没有反驳。 第1931章 随他去吧 付拾一盯着杨素的眼睛,认认真真:“或许我是得了几分眷顾,有运气在。可我想,运气总有用光的一天。就像是一个骗局,如果是假的,迟早都是要被拆穿的。你若和我做一样的事情,为何旁人不会尊重你呢?” “如果想要被世人尊重,难道不是应该想一想,凭什么别人尊重你?” 说完这句话,付拾一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去。 也不知道杨素到底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 不过,走了一段路,付拾一忽然想起一个事情来:桑若云身上残缺的器官,忘了问了。 犹豫一下,她还是倒转回去:面子什么的,哪有死者的完整重要? 她回去的时候,杨素正在发呆。 听见她的脚步声,杨素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杨素的态度忽然好了很多,“付小娘子还有什么话想问?” 付拾一清了清嗓子:“桑若云的内脏——” “他们让我扔了,我用盐腌了起来,就在我家中,柜台底下,有个罐子。就在里头。”杨素十分配合,说得详细又清晰。 付拾一有些意外,不由看他。 杨素失笑,不甚自然的别开头:“她尸身被处理,原本是想在祭祀时,供奉给蛇神,让教众看着被焚烧。我本打算,回头悄悄再与她骨灰埋在一处。” 付拾一点点头,没了别的话要问,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桑若云的尸体保存得其实挺好。 但是这种事情吧,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说怪杨素吧,可杨素又做了这种事情。 但夸他吧,也大可不必。 就感觉怪怪的。 最后付拾一什么也没再多说,匆匆去寻找那罐子。 -- 第1092页 当找回那罐子,付拾一回到长安县衙门,郑重其事的将那缺失部分取出,和尸身放在一起。 徐双鱼和翟升在旁边,也是一脸的肃穆。 不过翟升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咱们到时候整理尸身仪容,怎么处理?” 付拾一轻声道:“我来缝合。到时候,内脏放入腹中,切口进行缝合,尽量处理得好看。” 顿了顿,她补充一句:“香料可以焚烧掉。” 翟升“啧”一声:“怪可惜的,那么多香料。多少钱啊——” 付拾一也觉得暴殄天物,可也只能惋惜的摊开手:“那总也不能留着炒菜吧。” 翟升和徐双鱼顿时一脸抗拒:大可不必如此! 但想到那么多数量的香料,付拾一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他们这个教,真有钱。” 李长博已送走了李三郎,刚好过来查看情况,闻声便说了一句:“这都是那些教众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即便是桑家,除了两位圣女之外,他们自家过日子很节俭。家中更是没有存钱。” 付拾一惊呆了:“这么狠?” 她真想问的是:这些人图什么? 李长博像是会读心术,随口便答了:“他们一家,男丁没有人活过四十岁,他是唯一一个,而他曾吃过蟒蛇的皮。”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秒懂。 付拾一幽幽道:“有没有考虑一下是家族遗传病?传男不传女那种?” 这个事情,翟升和徐双鱼立刻点头,表示很大可能。 然后徐双鱼实事求是道:“所以,忽然没了,可能是……不是亲生?” 气氛一时之间凝固。 众人面色都有点儿古怪。 徐双鱼挠了挠脑袋,憨憨的问付拾一:“我说得不对?” 付拾一干笑两声:“是有这种可能。但这种事情吧,还是看破不说破比较好。都四十几岁的人了,他肯定受不了这个事情——” 徐双鱼还是比较听话,当即乖乖的点头:“哦”了一声。 付拾一看着徐双鱼不是很懂的样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不由得为自己这个学生操心起来:这样容易挨打的! 李长博则是催促付拾一:“若无事,便先回去吧。河源郡主那头,你不过去看看?” 付拾一这才想起来,河源郡主的婚事,就在眼前! 她赶忙转身就跑:“我这就过去。看能不能帮上忙!” 李长博看她敏捷的样子,不由失笑:付小娘子真是一心扑在了事业上。 翟升悄悄问李长博:“李县令,这次动静这么大,真的没有达官显贵牵扯其中吗?不会找我们麻烦吧?” “自然有。”李长博言简意赅:“但你们不必操心此事。一切有我。” 翟升不由得肃然起敬,掏出了个大拇指:什么是大唐好县令?这就是啊! 李长博微笑离去,衣袂微动间,气度昂然。 而此时,衙门外,李沐心急火燎的扒着门框,伸长了脖子等回禀。 知道县衙今天发生了大事,李沐就猜测可能是铃娘找到了,毫不犹豫就偷溜出来,一路跑过来。 怕被家里人知道,他连骑马都不敢,就这么一路自己用腿跑的。 这会儿他身上都是汗,呼哧呼哧喘着气,可身体上的疲累,抵不过心里的焦灼。 李长博知道这个事情时,犹豫了片刻,便点点头,让李沐进来了。 不过,并不让他去见铃娘,只让人将他带过来。 李沐被带过来时候,忍不住的张望,一心只想看看铃娘。 “别看了,铃娘不在此处。”李长博开门见山,一句话打消了李沐的心思。 李沐一愣,随后收回目光,紧盯着李长博:“铃娘找回来了吗?” 少年郎的脸上,全是不安和期盼。 李长博颔首,先给他安了安心:“找回来了,人没事。只是吃了些苦,养一养就好了。” 一听这话,李沐立刻要求去看一看铃娘。 “可铃娘不想见你。”李长博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喝一口茶,说出这个无情的情况。末了,趁着李沐呆若木鸡的时候,还问了他一句:“你见了铃娘,又怎么样呢?” 一句话,就将李沐给问住了。 李沐抿紧了嘴唇,面上都绷紧了,眼底有挣扎,也有迷茫。 最后,就只剩下了浓厚的绝望和无力。 他的肩膀一点点垮了下去,像被千钧的重量给压住。 第1932章 不如散了 李沐最后哭了。 哭得像是个被抢了糖的三岁孩子。 李长博忍无可忍,不得不提醒他:“注意形象。” 李沐抱着袖子擤鼻涕,哀怨的看李长博:“铃娘是不是怨恨我?” 李长博看着他哭花了的脸,以及脸上的鼻涕眼泪,默默的放下了茶杯。然后认真说了句:“也许是想得明白?” 他言简意赅:“注定无望的事情,何必眷恋?她比你果断。” 李沐咬着嘴唇,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最后,他又撒泼打滚起来:“不行,我一定要见她一面!” 李长博简直被他闹得不行。 最后,只好再去帮他问问。 铃娘听闻这个事情,却还是没第一时间答应。 反倒是除辛说了句:“若真想断了,不如说清楚。” -- 第1093页 铃娘低声道:“或许,相见不如怀念。” “可若不当面说清楚,他未必会接受。到时候怕还是会忍不住纠缠。”除辛声音温柔,轻声劝解。想起从前往事,她语气中更是多了几分感慨:“有时候,想什么,就说出来。就算心头有什么疙瘩,说出来,未必不是好事。” 铃娘看着除辛,有些纠结。 除辛鼓励看她。 最终,铃娘还是答应下来。 只是铃娘因为身体缘故,不好挪动,更不能吹风受寒,所以只好让李沐过去药庐。 除辛体贴的退出来,让他们好好说话。 她出来时候特地带上在炉子上熬了半日的药膳汤,带过去给厉海喝。 这些年,厉海受过不少伤,虽然现在看似健壮,但底子还是有些损伤,她这些日子,特地配了药膳给他调养。 不过厉海忘记过来喝,索性她就特地去送。 每次过去送,厉海面无表情的脸上虽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他却总挑人都注意到了的时候才喝。 每每搞得人心泛酸,忍不住哀嚎:“我也要娶媳妇!” 那头,李沐到了药庐之外,反而又有点儿不敢进去。 他看着眼前的草帘,半晌不敢伸手去撩。 屋里一片安静,仿佛没有人一样。 直到听见里头响起咳嗽声,他才陡然一惊,下意识撩开门帘就进去了:“铃娘,你怎么了?” 跨进去那一瞬间,他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这样莽撞就进去了? 等到四目相对,李沐更加心虚。 他别开头,咳嗽一声:“你怎么了?可是受凉了?” 不知道何故,他竟有点不敢看铃娘。可心里有好像是猫儿抓挠一样,迫切想看一眼,看一眼她好不好。 “昨夜受了凉,有些风寒咳嗽,不打紧,除辛大夫已经熬了药给我喝。”铃娘用帕子捂着嘴,压着自己的咳嗽,尽量说得心平气和,尽量说得云淡风轻。 至于昨天夜里的细节,她不打算多说。 李沐看着眼前的铃娘,忽然有点儿陌生。 似乎眼前这个女子,竟和记忆中的人有些出入。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可好似内里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铃娘看了一眼李沐,忽问他一句:“最近你过得怎么样?瞧着瘦了点。” 本来没见面之前,李沐觉得见面之后,有千言万语要说,比如这段时间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可现在,张了张口,他最后讷讷的说了句:“也还好。” “那就好。”铃娘点点头,没了话语。 李沐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时也未曾再开口。 屋里气氛渐渐的凝滞,甚至还带了一点尴尬。 最后,李沐还是打破了沉默,只是声音有点儿低落下去:“他们说,你那日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走,其实我和不和你一起走,你都是要走的,是吗?” 铃娘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承认了:“是。我那个时候,打算离开。不管你跟不跟我走,我都要走的。” 只是没想到,反而因此没走成。 李沐静默片刻,头更加低垂下去,手指无意识的收紧,又松开,最后连声音都变得无力:“那你是不是怨我了?甚至想没有我——” 他有些烦闷的住了口:这么问似乎也不对,和自己真正想问的东西,有些出入。 可铃娘听出了李沐的意思。 铃娘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啊,其实没有你,我也能接受。你我之间,本来就是露水情缘。自从知道你身份,我就知道,大概我们是有缘无分。” “我……心里做好了准备。”铃娘叹了一口气,面上一片坦然:“其实那天你拒绝了,我也不会怪你。甚至,我现在也后悔去问你了。因为如果不是你,我或许不会被抓回来。” “这个时候,我本该已经到了我想去的地方,过安稳的日子。” 也不会遇到这些事情。 后面这句话,铃娘未曾说出口。 至于怀孕这件事情,她也没打算告诉李沐。 李沐抬起头来,面上满是无措:“我也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觉得这些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故而最后还是将诸多话语咽下去,只真心实意的道歉:“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他是真心愧疚。 虽然不知道铃娘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但从她脸色看,就知道她这些日子一定过得不好。 除了愧疚,他还有些心疼。 铃娘勉强笑了一声,忍住心中如绞的痛楚,假装不怎么在意:“无妨,现在也没什么要紧了。我知晓你是故意的,我原谅你了。” 李沐张了张口,反而更加无措。 铃娘和他四目相对,声音冷静:“以后,好好的念书,好好的听你阿娘的话,好好的过日子。就忘了我吧。” 李沐看着她,张大了口,有些惊愕,脱口而出:“那你呢?” 铃娘笑了笑,“我自然过我的日子。” 彻底明白铃娘的意思,李沐一下子有点儿激动的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来这样不合适,于是生生止住,有些焦灼:“可我们……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铃娘低下头,摆弄帕子,声音有点儿轻:“露水夫妻,做不得数的。你家不会答应,我也过不惯你家里的日子。倒不如……散了。” -- 第1094页 第1933章 未必不好 铃娘的态度很坚决。 李沐最后是恼怒摔门而出的。 他气鼓鼓的往外走,牙关都咬紧了,一路疾行,闷头走,也不看路。 直到撞在了李长博身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头那股怒气才仿佛有了发泄的地方。他用力拍了一巴掌地面,怒道:“难道我就非她不可吗!我又不是寻不着良缘!” 李长博垂眸看着地上的李沐,看着少年郎脸上的泪痕,忍住笑:“是吗?那你恼什么?” 李沐抬头,恶声恶气:“我恼什么关你什么事儿?” 不过,看清楚李长博的脸之后,他瞬间又有点儿尴尬,默默的从地上爬起来,垂头耷肩,有点儿怂巴巴:“李县令,对不住。我就是有点儿……有点儿不甘心。” 李长博当然知道他不甘心。 更知道症结在何处。 于是他将李沐叫去屋中,请他喝茶,并整理仪容。 李沐更加尴尬,但又不敢不听话,只能跟在李长博身后闷声走。 “与其恼怒,不如想想,究竟问题出在何处。你又想要什么结果。”李长博让林平给他打盆水来洗手净面,又给他倒上一杯茶:“你如今什么都不知,自然也无法解决问题。” 李沐默默洗干净脸和手,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忽然想起了李长博的事迹,就忍不住问他一句:“李县令是怎么样让家里同意的?” 他没记错的话,付小娘子就是个平头百姓?李家怎么会同意的呢? 李长博早猜到他会问,回答起来,自是对答如流:“我可自食其力,可抛却一切,更非她不娶。当家中明白我心意,更知我只有与付小娘子在一处,才会过得好,自然愿意支持。” “你无立身之本,无坚定之念,无奋发之意。别说你家中不支持,铃娘又如何能够安心依靠?”李长博看着李沐还带着嫩气的脸庞,嘴角微微翘起,带上几许长辈看晚辈的慈祥,更多几分自得:付小娘子那般好,还是选了我,可见我也很好。 李沐听着这些话,一时之间,犹如振聋发聩,整个人都被镇住了。 他脑子里有许多庞杂思绪,最后渐渐的,却只剩一个想法:是的,我又有什么呢?我甚至不如铃娘想得长远。 李长博看李沐似乎有些受到震动,便也不再多言,只站起身来准备去继续办公,不过叫林平送客之前,他对上李沐苦恼的样子,又宽慰一句:“铃娘此番受罪良多,或许情绪也有些激动,你再让她好好平复一二。” 李沐点点头,抿了抿唇,冲着李长博一拜到底:“多谢李县令的教诲。” 李长博摆摆手:“去吧,你出来这么久,你家中也该担忧了。” 李沐大步流星而去,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倒是吕德华之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现在终于放松一点。他凑上来,小声问李长博:“那些咱们抓着的人怎么办?牢里放不下,他们家里人也有过来想要赎人的。” 用石耀乾的话说,那天在当场的人,只是很小一部分对教中贡献大的,其他更多人,没能来。就连外地也有教众。 所以,关押着一小批的人,根本没什么用处。 而且,总也不能将所有人都处死。 李长博当然也知道吕德华的意思,思忖片刻后,便道:“按照律例,每人十棍,罚钱二千。” 二千个钱,数目不算大,估计都能交纳得上。 但随后他又补上一句:“将他们家中神像,以及与神像有关的东西,全部收缴,并加以训诫,再让他们诵念一遍过错书,签字画押。” 吕德华细细一琢磨,登时点点头:“李县令真是高明!如此小惩大诫,他们又留下了记录,万一以后再有类似事情,他们估计也不敢再犯!” 李长博听了这话,却只是淡淡一笑:“人心这个东西,谁说得清楚。” 他顿了顿,提醒吕德华:“但主要成员,还是不可放走。桑家人,还有另外几家养了神女的人家,都留下。” 说来也是很好笑,桑家自己没有生出女儿,偏偏又十分虔诚信奉,所以买来了两个女儿,都当成神女培养。还将姐妹二人娇生惯养,百般呵护宠爱,有求必应,盼的就是有朝一日,哪一个成了蛇神的妻子,到时候好厚待他们。 这种荒诞的念头和做法,叫人简直哭笑不得。只觉得愚昧,却又暗暗让人觉得活该。 王毅那儿,其实也不用人特地告诉他不仅石耀乾被抓过来了,就连蟒蛇也被带回来了,昨天夜里,他就知道情况了。 只是他咬了舌头,如今说不出话来,纵然情绪激动,也说不出什么。 早上时候,他甚至发起了高烧。 除辛看过,说是受了刺激,加上有伤在身,所以才会如此。喝点药就好了。不算很要紧。 也是可悲。 听闻王毅退了热,李长博便过去看了一眼,问了王毅几个问题。 王毅虽然不能言,但还是能够点头摇头。 李长博问他:“铃娘是你亲生女儿吗?” 王毅摇摇头。 “是买来的?”李长博只能一个个问。 他摇摇头。 李长博便换一个问题:“捡来的?” 王毅点点头,似乎是想起了往事,他的面上露出了几分恍惚。 -- 第1095页 其实他家的事情,旁边有人知晓,毕竟都信奉蛇神的,互相了解。 有人为了讨好李长博,便主动说起了详细情况:“其实当年,他供奉蛇神是因为他妻子病重。本来吃了蛇神的鳞片之后,他妻子都好了,还怀孕了,结果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岳父过来,说他这是胡来,还扔了神像。后来,她妻子就难产死了。” “人人都说,那是蛇神发怒了。本来他妻子的命就是蛇神给的。他们不敬蛇神,蛇神就将命收回来。” “从那之后,他就孤身一人了。不过他更虔诚了。” “后头他给他妻子上坟,在坟地里捡到了一个女婴。” “石家人告诉他,这是看他虔诚,所以给他的恩赐。因为他妻子当时难产,也是憋死了一个女婴在肚子里。” “再后来,他就养着这孩子了。也打算以后当成神女供奉给蛇神,回报蛇神。” 说完这段往事,那人谄媚朝着李长博一笑:“其实我们也是差不多,所以才信奉蛇神的,我们也是被石家人骗了——” 李长博扫了一眼过去,对方立刻噤声,干笑着退远。让李长博继续问王毅。 第1934章 后悔了吗 其实王毅现在已经双眼通红。 拳头也紧紧握着。 显然整个人情绪都很激荡。 李长博问了王毅一个问题:“是你亲自将铃娘送过去的吗?” 王毅眼中一黯,骤然连背都弓了,良久才轻轻点点头。 “那你是什么时候送铃娘过去的?是知道铃娘想和李沐私奔的时候?”李长博再问。 王毅摇摇头。 李长博就明白了:“是知道铃娘怀孕之后。” 王毅点了点头,神色更加黯然。 “那你知道他们对铃娘做的事情吗?”李长博再问他。 这一次,王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浑身颤抖,甚至抱住了头,通红的眼睛里,也有泪水涌出来。 “你知道。”李长博看穿这一点,无情的指出:“你知道他们用冷水给铃娘洗澡,用蛇给铃娘洗清罪孽的时候。你也知道,因为不敢给铃娘堕胎,所以他们在折磨铃娘。” 他甚至问了王毅一个问题:“铃娘求过你吗?” 王毅嚎啕哭出声。 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人在哭,更像是某种野兽在嚎叫。 以至于其他人都不由自主的往远处缩了一缩。 李长博站起身来,掸了掸落在衣裳上的灰尘,面色冷冷:“王毅,如果铃娘是你亲生女儿,你还舍得让她受这样的罪吗?你就没想过,如果铃娘死了,你这又算什么?” 王毅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抱着头痛苦嘶吼。 李长博又找到了桑老板。 桑老板一家蜷缩在一起,口中还在不住的诵念。 仔细听的话,也能听出应该是某种经文。 话很拗口,神秘苍凉,像是异族。 李长博冷冷的看着他们,就连声音也是冰冷的:“求神是没有用的。你们的蛇神,已经被抓起来了。陛下的意思,以后就养在兽栏中,逢年过节时,就可以拉出来给民众观看。” 桑老板一听这话,震惊的无以复加:“你们怎么敢?” “为何不敢?”李长博声音带着冰冷:“不过是个畜生。” 桑老板激动得都站起身来,对着李长博辩论:“那是神的化身!那是神明!” “神?就算是真的,也是个不容于世的邪神罢了。”李长博面无表情的看着桑老板,只觉得好笑:“神会吃人吗?神会如此伤害他的信众吗?” “而且,石耀乾都承认了,一切都是假的。”李长博哂笑:“你却还要相信那是真的。” 到底是愚蠢,还是自欺欺人? 桑老板说了一遍又一遍:“不是的,是真的!” 可他的声音,最终还是一声比一声低,像是被人抽去了底气。 李长博说起正题:“来说一说桑若云吧。她是怎么死的?” 桑老板却不会打,仿佛已经进入了一个封闭的世界,对外界不闻不问,只是陷入其中。 倒是桑老板的妻子惶恐答话道:“她是自己死的。她孩子流产后,她自己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毒蛇,取出了蛇毒,自己服了。” “真的不是我们杀了人。”她说着说着,忽然哭了:“其实我就觉得不对劲,这些年又是要钱又是要人的,我们一年年的,光供奉了。可我们日子也没过得更好啊——” “还有云娘,这么多年,我们也和亲母女没什么区别。”她哀哀的哭着,语气满是后悔:“早知道……” 李长博无情的打断了她,并且戳破了她的后悔:“你若真将桑若云当亲女儿,她那般被折磨时候,你就不会不心软,更不会帮忙折磨她。如果你真心疼,大可以放她走,不是吗?” 桑若云就被关在商家。 如果桑家任何一个人想过要放了她,都有的是机会。 可惜的是,直到桑若云死,也没有任何人心软过。 李长博微微眯着眼睛,一张脸冷峻无比,说出来的话更是凌厉:“你们现在后悔,只不过是因为你们怕死。” 桑家人被戳破了心思,一个个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长博也拂袖而去。 至于后续录口供,就交给吕德华和厉海他们几个去干。 -- 第1096页 看着这些人的样子,李长博只觉得疲惫。 这头,李长博刚回到后堂坐下,那头,就又有人来求见。 却也是个熟人,正是圣主寺的卢卡斯。 卢卡斯身上还带着伤,嘴唇干得起皮,脸上一片憔悴,就连一头金发都是暗沉无光的。 他是来见桑若云的。 李长博将他放了进来。 卢卡斯见了李长博,还是很有耐心的行礼,而后提出了想法:“我能见一见她吗?” 桑若云已经死了,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想见的,是桑若云的尸体。 今日看了太多阴暗沉郁的东西,又是这样奔波,李长博耐心都没了,尤其是看着卢卡斯如此情深哀痛的样子时。 他嘴唇开合,吐出来的话很锋锐:“你不觉得,见或不见,都没有意义吗?而且,我想她也不愿意见你。” 李长博紧紧的盯着卢卡斯,心中十分不喜这样的人。 卢卡斯却点点头:“是我的错。是我优柔寡断,害了她。” “不只是她。”李长博提醒他:“还有你们的孩子。” 卢卡斯瞬间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李长博微微颔首,肯定了这件事情:“如果不是怀孕,她未必会求你带她走。也一定不会丧命。” 接下来,李长博将桑若云受到的折磨,全部说给了卢卡斯听。 卢卡斯听着听着,漂亮的蓝眼睛里就通红了。 他跪了下去,不知是在忏悔自己的罪,还是因为没了力气支撑。 李长博却没有半分同情,甚至还嘲讽了一句:“既然是要信奉你的神,为何又不能抵抗诱惑?既然已经动摇了,为何不能以活人为重?你的神就是让你如此不负责任的吗?” 卢卡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涨红了脸,羞愧难当。 李长博最后还是拒绝了卢卡斯:“所以,你说桑若云她想见你吗?既然选择了神,那就回去好好的供奉你的神。” 他不喜卢卡斯。 同样是一时不能抵抗,偷偷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弄出了孩子,卢卡斯选择的是逃避和推诿。而李沐选择了承担。 所以,他愿意多跟李沐说几句,却不吝惜给卢卡斯一个好脸。 而且,若说信仰,桑若云难道没有?可桑若云背叛了自己的神,卢卡斯却选择背叛桑若云。这样的人,怎配去见桑若云? 第1935章 她怎么办 卢卡斯最后也没在坚持要见桑若云。 估计是被李长博这么一说之后,觉得自己的确是不配。 只是他临走时候,提了一句:“即便是不见,也容我安葬了她——” 李长博却回绝了:“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尸身实在是不能交给你。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妥善安置。” 毕竟,这些人交纳的钱财,以及石耀乾那儿罚没来的钱财,是首先要做这样的事情的。 桑若云的后事,根本不用卢卡斯操半点心。 当然,李长博也不会好心好意告诉卢卡斯桑若云最后埋在了哪里。 卢卡斯走的时候,简直像是老了三十岁,精神上,姿态上,都像是提前步入了老年。 毕竟从前他只觉得自己背叛了教义,做了错事。 但现在知道原来他将桑若云害成了那样——桑若云坦然赴死,最大的根由,恐怕在卢卡斯身上。 孩子没了,情郎背叛了自己,桑若云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是多么绝望。 处理完这些事情,李长博这才动身回去。 付拾一已是回来了,正在准备明日要的东西。忙得热火朝天。 明日就是河源郡主大婚的日子,据说场面很大。 毕竟一个是郡主,一个是世家嫡子,两边都不会简陋了。 付拾一见李长博一脸疲惫回来,就将他拉到了一边,先劝他:“今天本来我也挺生气的,但是后来一想,其实没必要。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和咱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咱们做了自己的分内之事,其他事情又不能左右。” “而且这坏人呢,就像是男人的胡子,刮了又长,本身就是一个常见的事情,咱们就天天刮就行了。” 李长博被她这个比喻给逗笑了,随后摇头:“倒不是被石耀乾他们给弄得郁闷,只是今日见了李沐和卢卡斯,有些累。” “李沐和铃娘,本来就不合适。”付拾一将自己真实感受说出来:“李沐还没长大呢,懵里懵懂的,什么都没想清楚,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责任。” “可铃娘却想得很明白。当时她想自己走,估计就是想明白了。所以他们之间,咱们也不用参合。结果是什么,咱们也不用操心。就算他们分开了,铃娘以后也未必没有好日子过。” 付拾一觉得,铃娘是个很聪明独立的女人,不管放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得明明白白。 反倒是李沐,如果不能痛定思痛想明白一些东西,这辈子都难有大成就。 至于卢卡斯…… 付拾一认认真真告诫李长博:“这样的男人,就叫渣男。万望李县令引以为戒。” 李长博失笑:“倒也贴切。” “嗯,渣男就应该扔掉。”付拾一一本正经:“以后如果咱们生女儿,咱们就要这样教她。” 李长博更止不住笑了。 -- 第1097页 不只是因为付拾一说渣男的话,最主要的是,她都想着跟他生孩子了。 那么一瞬间,李长博甚至有点儿期待:也不知道自己和付小娘子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因第二日是河源郡主的大婚,李长博特地嘱咐她:“明日你跟着我阿娘就成。至于婚礼上若有什么你觉得好的不好的,回头再告诉我。” 付拾一连连点头:“放心吧,放心吧。” 然后就推他去休息:“明日你不是也要去?看你都有黑眼圈了,还是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精精神神的。不是还要帮忙去接亲?” 接亲时候,是要被刁难的,这个时候,新郎官就能用得上这些帮忙接亲的人——有点像是伴郎团。 这个时候成亲,是有个风俗的,如果想要让女方家开门,让他们顺利迎亲,需得被考验。 这就等于是一个才艺和能力的展示。 付拾一今天在河源郡主那边听了一耳朵,忍不住悄悄的给李长博透露个口风:“明天的题目可难了。” 李长博面色十分平静,“那明日春见要头疼了。” 付拾一:……这幸灾乐祸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李长博伸手捏了捏付拾一的脸颊,感觉手感很好,他笑着央道:“不过到时候,你还是让他们莫要刁难我。我怕到时候能力不够,耽误了喜事。” 付拾一被他笑得身子都酥了,那种带点撒娇味道的央求,更是让她连连败下阵来,简直是不受控制的,她就说了句:“放心,到时候提前给你作弊!” “那就一言为定。”李长博笑得更加灿烂,心满意足而去。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付拾一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自我宽慰:算了,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作弊算什么!再说了,反正都是一家人! 翌日一大早,付拾一就先去了河源郡主那边——女方这边,待客在中午。男方那边,待客在下午。 河源郡主起得更早,据说天还不见亮,就被人从床上挖了起来,然后吃点东西,就开始香汤沐浴,从里到外洗刷一遍。 弄完了还要熏香—— 付拾一盲猜可能是为了晚上好迷倒新郎官。 她到的时候,河源郡主正在昏昏欲睡的坐在那儿被摆弄。 一群丫鬟仆妇围着河源郡主,十分的忙碌。 现在河源郡主正在擦脸,小丫鬟拿出了美容院的手法,看那架势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专门请来的美容师。 旁边还有准备给河源郡主开面的嬷嬷虎视眈眈。 付拾一光是看着,就已经能够感觉到那忙碌的气息了。 再看多一点,就更瑟瑟发抖了——一想到自己到时候也要来一遍,付拾一忽然就不想嫁了。 要不是在心里默默想了一会儿李长博的盛世美颜,她怕是真能退婚。 河源郡主掀开眼皮,看一眼付拾一,难得没了平日的张扬,“你快坐。跟我讲讲外头的情形?” 付拾一想了想,只用了一个字:“忙。外头好忙。” 河源郡主握住她的手,手心隐隐在出汗:“我觉得有点紧张。” 付拾一吞了一口唾沫:“其实我也有点紧张。” 河源郡主看她那样,无语一阵,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她怒瞪付拾一:“你紧张什么!又不是你嫁人!” “我怕我到时候比你还紧张。”付拾一实话实说。 第1936章 良缘天定 河源郡主忙了一整个上午加中午。 中午时候,因为要上妆了,所以只给河源郡主喝了点水。 就是水都不敢给多了,毕竟万一到时候行礼时候内急就不好了。 还是付拾一怕河源郡主到时候穿戴一身那么重,低血糖昏过去了,往她嘴里塞了几口点心。 河源郡主其实也没什么胃口,整个人就像是绷紧了的线。 付拾一悄悄问她:“昨天夜里,是不是真有人给你那什么图?” 对于这种事情,付拾一表示很好奇。 河源郡主支支吾吾几句,脸都红了。 付拾一就秒懂,赶紧按住她:“好了我明白了,就是有了。” 趁着旁人没注意,她给河源郡主使眼色:“我给你准备了另外一份大礼。” 河源郡主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并且心中生出一股不祥预感。 付拾一神神秘秘的摸出一张纸,塞进河源郡主手中。 她挤了挤眼睛,给河源郡主使眼色,面上神色略有点儿古怪,声音还压得低:“这个你仔细看看,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问我。有了这个方法,只要你体质正常,肯定是三年抱两。” 想了想,付拾一又觉得这个频率太高了,于是她就又补充一句:“当然,不能这么频繁。我的建议是,头一胎至少一岁半以后,再考虑第二胎,最好是能隔个两三年。” “你这个年纪,是生孩子黄金年纪,年轻,好恢复。等你怀孕了,我再给你一本生孩子秘籍,保准有用!”付拾一说这话时候,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河源郡主脸上都已经红得不像话了,拉着付拾一的手,不让她继续往下说:“你快闭嘴吧!” 这种事情,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说,多尴尬—— 结果下一刻,河源郡主的嫂嫂就凑上来:“付小娘子果真有这样的秘籍?不知道卖不卖?” -- 第1098页 河源郡主脸皮抽了抽,又羞又恼就差跺脚:“嫂嫂!她就是唬你的!” 付拾一立刻肃容,正经道:“这可没有说谎,我真有。不敢说一定有用,但肯定能增加概率。” 虽然现在妇科圣手也有助孕的方子,也总结了许多经验,但是远远不如现代的算排卵日准确。而且妇科圣手助孕的办法,也是调理身体,让排卵周期规律起来。甚至进行促排—— 河源郡主的嫂嫂立刻眼中大放光亮:“对人体没有什么危害吧?” 付拾一笑逐颜开:“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不吃药不针灸,只需要一点算数能力就可。” 这下不只是河源郡主的嫂嫂,整个屋子的女人都心动了。 河源郡主的嫂嫂立刻表示:“只要有用,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可耻的心动了。她压低声音:“这样,回头再聊。今日毕竟是郡主大喜之日——” 众人齐刷刷点头。 河源郡主忽然握住付拾一的手,果断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妨碍,我这里有现成的纸笔,不过收到的钱,你分我一半。” 付拾一:……我记得刚认识郡主的时候,郡主还是一个非常豪气的人。 最后,河源郡主在那边化妆做头发,还不忘让丫鬟帮付拾一记账,让诸位夫人按手印。 而付拾一则是负责……给她们算日子。 短短一个时辰,付拾一至少赚了有十几单。 当然,顺带还给河源郡主算了一算。 河源郡主已经到了适孕年龄,但付拾一给她算日子,主要是想着,万一他们还想多一段时间二人世界呢?反正想要就可以抓紧时间,不想要就避开点,所以算算很有必要! 当卢知春带着人过来迎亲的时候,付拾一已经收获了十几张的欠条——主要是大家都是来参加喜宴的,所以没带钱。 卢知春在门口就被拦住了,然后门内出了三道难题出来。 一是用箭射苹果,二是作诗一首,三是猜谜题。 前两个还很正常,后面一个是付拾一出的题。 题目很简单,可以说是送分题:河源郡主温柔时候最讨人喜欢,还是不温柔时候讨人喜欢。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其实都是可以过关的,关键是付拾一相信卢知春定能给出完美答案。 只要卢知春说出了那个完美答案,那么今天河源郡主必定高兴——爱嘛,就要大声说出来!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当卢知春等人听到这个问题时候,都愣了一下,毕竟这个难题,和别人家的完全不同——一般都是猜谜什么的。结果出了个这么奇怪的题目。 李长博一听见这个题,当时便猜到是付拾一出的。 他无奈的朝着卢知春致歉:“付小娘子胡闹了。” 卢知春却笑:“娶妻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难一点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这个题,也不算难,就是有些不好回答。” 而卢知春带来的伴郎团也是纷纷点头,直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最后,卢知春思量片刻,便道:“郡主不论上妆与否,变成什么样,只要是郡主这个人,在我眼中,都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说这话时,卢知春多多少少有些脸红耳赤。 但好歹还是维持住了表面镇定。 不过,他假装平静,但围观众人却是哄笑起来,不住的说些打趣的话来调侃和逗弄卢知春。 最后卢知春几乎是落荒而逃,进去接河源郡主。 河源郡主当然也在后院得了传话,知道卢知春说了什么。 当即也是又喜又嗔,满脸羞红。 付拾一在旁边打趣她:“听听听听,这要不是真心喜欢,能说出这话?咱们郡主在卢郎君眼里,怕是比天仙还要好看哪!” 当河源郡主被自家阿兄背出去的时候,付拾一还笑眯眯的喊了一嗓子:“卢郎君,今日我们可是将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交给你了啊!” 河源郡主羞得根本不敢抬头。 卢知春也是红着脸拱手:“春见必定珍惜!” 女眷们看着他狼狈样儿,笑得也是乐不可支:“卢郎君可要好好待我们郡主!” “卢郎君日后可要说到做到,以后眼睛切莫看旁人了!” 卢知春被打趣得简直招架不住,连连告饶。 付拾一不厚道的哈哈大笑,表示看得赏心悦目—— 最后热得河源郡主回过头来,咬牙切齿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第1937章 算得精准 付拾一虽然被河源郡主这话吓得缩了缩脖子,有点怂巴巴,但还是十分不怕死的挥了挥手,“记得看我的秘籍啊!” 眼瞅着河源郡主被背出去,付拾一还是红了眼眶——从今往后,河源郡主就是人家老婆了! 不过短暂抹了一把泪花之后,付拾一又开始暗搓搓的期待:河源郡主和卢知春两个都那么好看,也不知将来生出来的宝宝,有多好看? 比起付拾一的期待,李长博则是一整天都很警惕的悬着心:毕竟根据以往经验,这个时候通常是会有个什么案子冒出来。 好在直到天黑,他们吃过酒席告辞回家,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作为长安县县令,李长博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付拾一和王宁因为高兴,都喝了几杯。 -- 第1099页 搞得受了嘱托的大嫂也是紧张得一直攥着小帕子,眼都不敢错一下的盯着自己婆婆和未来妯娌,生怕一个没看住,两人就跪在地上当场结拜了。 好在水酒不醉人,两人还是知道分寸,略有感觉就放下了酒杯,故而直到回家路上,两人才发作。 王宁拉着付拾一的手,一个劲儿保证:“你放心,到时候你成婚,我必给你办得比这个还风光!绝不能让人看轻了你!” 付拾一反向拍王宁的胳膊,也是保证:“你放心!到时候成婚,我绝对不会让人看轻了李县令!那一天,我要让他变成整个长安最靓的仔!” 王宁略有点儿脑子跟不上,舌头也有点儿大:“最亮的仔?是什么?” 付拾一一脸暗搓搓的亢奋,拉着王宁就开始说悄悄话,就是声音并不见得小:“我给李县令准备了惊喜!最亮的仔就是,那一天李县令肯定是万众瞩目!绝对不会有人超越他!” 被迫听了“悄悄话”的大嫂和二嫂面面相觑:……这个事情,听起来仿佛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王宁却已经被带动了情绪,当场惊叹:“这么厉害?可惜你不是我儿子,你要是我儿子,那我娶儿媳妇时候,多风光!我还有孙子呢——” 付拾一显然已经嗨了,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以后我就是你最靠谱的朋友!你儿子和孙子的婚礼,包在我身上!我保证花样都不重的!” 两位都有儿子的嫂嫂对视一眼,都有点儿惊慌,却又只能强自镇定:等儿子成婚,还早呢。 王宁显然受不了付拾一这么吹嘘,当时就急了,于是拉着付拾一就开始自夸。 付拾一也不是省油的灯,于是也开始凡尔赛。 最后两人开始互相嘲讽。 直到王宁骄傲的一仰头说道:“你再厉害,你也没有儿子!你看看我儿子!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好看!一个比一个优秀!你没有儿子!” 仔细想想发现自己还真没有儿子的付拾一急了,“我明天就去生一个!不,生四个!就要比你多一个!李县令那么好看,肯定能生出最好看的孩子!他还聪明!” 王宁也毫不示弱:“我也去找我男人生!我肯定比你多!李长博算老几?我男人才是最好看最聪明的!” 这下,大嫂和二嫂终于坐不住了,赶紧一人拉一个,羞耻的阻拦:“别说了!到家了到家了!” 不过,其实马车已经停了。 李长博和李春山都立在马车边上,准备扶人。 光听到最后两句的两个男人,复杂的对视了一眼。 然后脸都红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错开目光,咳嗽一声,并且打起了圆场。 一个说月色真好。 一个说时辰不早了,一会早些休息。 林平悄悄的看了看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上都是云。而且离宵禁还早。 最终,两人一人拉着一个下了马车。 整个过程中,还要防止两个人再起争执。 李长博紧接着就要护送付拾一回去,顺带吹吹风,醒醒酒。 结果分别时候,王宁和付拾一又拉着手,不依不舍起来。非要约定第二日一起吃火锅。 最后还是李长博和李春山强行将二人撕开。 而两位嫂嫂则是落荒而逃,赶紧拉着自家男人先回去给杜太夫人问安去。两人目不斜视,一眼不敢多看。 付拾一走了一小段,吹了点冷风,人也终于清醒了一点。 拍了拍自己脸颊,她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一点的同时,想起了刚才菜鸡互啄的场面。 顿时尴尬得要死,根本不敢抬头看李长博。 李长博目视前方,面上没什么其他表情,只是缓缓一挑眉:“生四个?原来付小娘子已经想得这么长远。” 付拾一当即脚底下就是一个踉跄,心虚到根本不敢说话,最后只能干笑几声:“哪里,哪里,没有的事情。我就是瞎说,瞎说。” “是吗?可我倒觉得是个好主意。”李长博终于看了付拾一一眼,语带调侃:“总不能让付小娘子以后和人比较时输了。” 付拾一脸颊滚烫,根本不敢抬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后不管什么情况我也不喝酒了。 李长博却没完,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付拾一的手,他认真提议道:“不过以后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和阿娘比了。万一阿娘想再生一个,怕是阿爷要烦恼。” 付拾一专业知识决不允许她附和,她冲口而出:“其实年纪也不是很大,还不到五十岁呢,也不是不可以——” 李长博看着她,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大可不必。” 付拾一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干笑两声,“我喝了酒,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她觉得自己恐怕有点杠精附体。 如果早点意识到自己喝了酒会这样,她绝对是滴酒不沾,真的。 什么叫社死?这就是。 想到以后还要面对李家人,付拾一一把捂住了脸,想再重新穿越一次。 然后,在如此尴尬的局面下,李长博居然还强行将话题转移了回去:“不过,如果要生四个的话,咱们还是要抓紧时间。年纪太小时不能生,年纪大时,也不合适。每个之间隔两三年最好,这样大概就需要十二年——” -- 第1100页 付拾一落荒而逃:大可不必算得如此准确! 第1938章 准备过年 腊月初八一过完,眼瞅着就要过年。 蔓娘家里还有公婆还照顾,所以提前就请了假,准备腊月二十时候就带着年货回去过年。 这一年,拾味馆盈利不错,算完总账,整年盈利下来,也有点惊人。 付拾一换算了一下,大概能换个三十多个金饼子。 这个数目有点惊人。 毕竟拾味馆只是个小饭馆。 付拾一主要大头收入,还是和敏郡王合作下来的分红,以及陛下那头给的赏赐。 所以付拾一算完账,就拍板决定,今年给拾味馆每个人都分一个大红包。至于数量,直接是按照工钱的倍数来给的。 就连阿玫,付拾一也给她买了个小金镯子:女孩子的嫁妆,当然要从小攒起来! 除此之外,一人也得添一套新衣。 让付拾一真正惊喜的,是封地送来的钱——封地里征收的税,其中有一部分,是给她的。 这是付拾一头一次感受到了认干爹的好处:虽然只有一个县,但加起来,比拾味馆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所以林林总总加起来,付拾一这一年,真的算是盆满钵满——只可惜之前的存款,都拿来赔偿酸梨儿庄了。 但收入这么多,付拾一置办年货时候,也格外舍得花钱。 她领着阿玫,让马牡丹驾车,去了一趟东市。 东市卖的东西,比西市更好,贵的东西也更多。 比如丝绸之路上过来的名贵香料,各色干果——杏干,坚果,葡萄干,椰枣,奶饼,肉干,民族特色的布匹,器具,甚至宝石。 付拾一瞄准的是那些干果坚果类的。 不过去了干货店之后,付拾一却被柜台上一样东西给吸引了。 那圆圆的大盘,那边上一圈微黄的花瓣,那粗粗的茎秆上还有细小的刺—— 都让付拾一的眼睛,亮了。 什么是她的梦中情花?从今天起,这就是了! 不仅是梦中情花,这即将成为她的太阳! 付拾一想起了一首歌,忍不住的就哼起来:“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长大以后能播种太阳~播种一颗 ,一颗就够了~会结出许多的许多的太阳~” 她的心情如此美妙,心花如此怒放,干货店掌柜的都感觉到了。 掌柜的是个波斯人,有一双好看的蓝眼睛和浓密的络腮胡子。 他热情的迎上来:“小娘子,我们店的干果蜜饯,又好又便宜!” 他的汉话说得不是很好,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舌头有点儿捋不直。 付拾一比他更热情,当即欢天喜地的选了几样,都称了不少,直把掌柜的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觉得今日碰上一个大主顾。 等到付款时候,付拾一指了指那干花向日葵:“掌柜的,这个卖吗?” 掌柜的看一眼向日葵,犹豫了一下。 付拾一略有点紧张:别不卖吧?要不重金—— 结果掌柜的最终爽朗的笑了两声:“小娘子既然喜欢,那我就送给小娘子。只是一朵干花~不值钱的!我的家乡,有很多很多!除了好看,没有什么用处~” 付拾一确认了三遍:“真的吗?真的吗?真的送给我吗?” 掌柜的闻言取下那朵干向日葵,然后递给付拾一:“小娘子只管拿去——但愿这朵花,能给给您好心情~” 付拾一笑出了十二颗牙,宝贝的将那向日葵接过来,连连点头:“太能了,必须能!我真是感谢您~将来我一定多多帮你宣传!” 小小的一颗种子,别看不起眼,可它真的能种出好多的好多的小太阳。 然后小太阳再生出小太阳~ 最后,她就实现了瓜子自由和瓜子油自由! 一想到这个事情,付拾一就很激动。简直想要大笑三声。 幻想了一下来年自家院子里开满向日葵的场景,付拾一当即拍板决定:我要搞一个向日葵花海!不仅能收瓜子,还能收门票!花海里还要多请几个画师,专门搞迅速写生! 付拾一觉得自己要发财了。 那些金灿灿的向日葵,将来就会变成黄灿灿的金饼子。 付拾一年货也不买了,赶紧让马牡丹护送自己回拾味馆。 马牡丹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 回了拾味馆之后,付拾一那亢奋的状态,顿时吸引来了拾味馆其他人的目光。 众人围上来,一起对着付拾一莫名其妙。 付拾一将宝贝疙瘩放在桌上,哼着小曲,美滋滋的将那瓜子从向日葵盘上拔了一颗下来。 其实葵花子不大,看上去有点儿小,一个个只漏出个屁股在外头,密密麻麻的排列在一起,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一定不能看。 而且,瓜子的颜色也不好看。灰仆仆的,还有条纹,并不像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付拾一拔出来一颗之后,盘子上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而瓜子也不是长瓜子,短胖短胖的,估计是品种的问题,并不像是瓜子店卖的那种饱满个大。 但不管如何,也不影响付拾一对它的宝贝。 怀揣着梦想,付拾一小心翼翼的用指甲打开了瓜子壳。 整个过程中,付拾一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损坏了瓜子仁。 当彻底打开瓜子壳那一瞬间,付拾一忍不住笑了:那白白胖胖的,水滴样形状的瓜子仁,可真是太好看了。 -- 第1101页 付拾一更加小心翼翼的捏起那一颗瓜子仁,放入了口中——这个品种没见过,也不知能不能吃,味道好不好。 不得不说,瓜子仁真的是美味。 即便只是没有经过处理的生瓜子。 当舌尖感受到那熟悉的味道时,付拾一差点热泪盈眶:瓜子,真的是瓜子! 这一瞬间,付拾一想起了奶油瓜子,五香瓜子,干炒原味瓜子,山核桃味瓜子,甚至是五仁月饼! 没有瓜子仁的五仁月饼,不是一个完整的五仁月饼。 付拾一握紧拳头,斗志昂扬:明年的今天,我一定能吃上五仁月饼! 不仅要有五仁月饼,还要嗑着瓜子看春晚,守岁过除夕!更要将瓜子传遍大唐每一个村庄! 大唐人,怎么能没有瓜子! 精彩的生活,必须要有瓜子的陪伴! 张春盛看付拾一一眼陶醉,于是也伸手去想拔一颗尝尝滋味。 结果下一刻,他的手被无情的拍开,付拾一瞬间将向日葵盘笼在怀里,警惕道:“谁也不能吃!” 第1939章 这是什么 付拾一从来还没有这样过。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愕然的看向她。 付拾一一脸的肃穆:“这些都是种子。来年开春种下去,秋天收获之后,再吃。” 只有这么一盘种子,付拾一觉得每一颗都是珍贵无比,堪比黄金的。要是这个时候吃一颗,那岂不是来年少收一盘瓜子?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干。 就是她,也是挑了半天,才挑了一颗小的,拔出来试试看是不是真的瓜子。 即便是解释清楚了,张春盛他们也是怪震惊的:小娘子什么时候对种子这么宝贵了? 之前也不是没得到过稀罕的种子,但付拾一也没这样过。 付拾一依旧十分认真:“你们不懂这个种子会种出来什么。” 这下所有人更好奇了:能种出什么。 付拾一给他们形容一下:“南瓜子好吃吧?烤过之后,有没有感觉很好吃?” 这个事情,没有人能够摇头。南瓜子的确好吃,尤其是在聊天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能磕一大把。越吃越香。 付拾一丝毫不吝惜赞美之词:“比南瓜子还要好吃!那绝对是听八卦,看好戏,聊闲天,逢年过节聚会的必备物品!” 她这么一形容,大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莫名就开始期待起来:小娘子说的,肯定不会有错! 最后,所有人看着这个向日葵盘,都像是看金子。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将葵花子收起来,半点不敢马虎,一粒也不敢漏掉,将它们和之前那些花生种子放在一起。 或许是出于对瓜子的馋嘴,付拾一第二天想来想去,决定来试试炒干胡豆和干豌豆。 这两种都是可以直接炒着吃的。热锅下去,一顿炒,炒到表皮起了焦点子,香味扑鼻,就能出锅了。 缺点就是有点儿硬。牙口不好的嚼不动。 但是付拾一从前吃过炒干胡豆,是酥脆的,带着咸味的。 所以闲着也是闲着,付拾一干脆就来试试。 付拾一仔细回味口感,猜想很可能是先泡水,再切口,再进行炒制,炒的时候,还有盐一起炒。 所以付拾一将干蚕豆和干豌豆分别泡水,待到表皮都膨胀起来,再控水切口,彻底晾干水分,而后才下锅炒。 炒的时候,付拾一也是分别尝试了大火小火,最后才发现,温度不能太高,就像炒板栗一样,温度高了容易糊,温度低了不能成功。 只有合适的温度,豆子就会膨胀,裂开,又酥又脆。 而且豆子裂开后,还不能一直用那个温度,要慢慢转小火,烘干水分。 而这个过程中,细细的盐,会有一部分从裂口里进入豆子内部,这样豆子就有了咸味。 这个工程实在是不小,而且虽然成功了,但做出来的干蚕豆也不是很完美。 可即便是如此,在这个零嘴如此匮乏的年代,这个也是让人觉得可歌可泣的成功! 付拾一嚼着干豌豆,简直热泪盈眶:南瓜子好吃,但它太少啊!有了干蚕豆和干胡豆,再也不怕断粮了啊! 拾味馆众人也是爆发了空前的热情。 就连蔓娘也要求道:“咱们多做点,过年在家无事,吃这个正好!老顾客那,可以送一小包,保准他们觉得也好!” 付拾一也美滋滋的乐:“对对对,年货咱们就送腊肉和这个!” 最后,付拾一自己实在是炒不动了,就发动林平,还有王二祥等人一起来帮忙——他们都是练家子,力道好,持久性强,能坚持到最后! 关于炒货,付拾一总结出一个道理:炒货好吃,但它费胳膊! 于是,自己开个炒货店的梦想,就这么轻易的破碎了。 付拾一转头就找上了王宁和两位嫂嫂。 之所以不找敏郡王,主要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王宁她们被请过来时候,付拾一没说干什么,只坐在那儿跟王宁聊闲天,说八卦。 然后自然而然的就抓了一把零嘴开始嚼。 王宁下意识跟上了。 两位嫂嫂和付拾一还不熟,所以矜持着没动,但显然也有点意动。 而炒豌豆一入口,顿时王宁就被征服了,低头向手掌心看去:“哎哟,这是什么?竟如此香脆?” -- 第1102页 “胡豆和豌豆。”付拾一咧嘴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您觉得怎么样?如果拿出去卖,有人买吗?” 王宁顿时皱起眉来:“你的意思是,拾味馆要卖?这个也就是个零嘴,不适合下饭。而且,销量估计也不会很大。” 两位嫂嫂虽然没开口,但显然也不太赞同。 付拾一摇头:“不是作为饭菜,就是零嘴。也不是在拾味馆卖,我想,不如咱们合伙开一个零嘴铺子?” 她笑眯眯提议:“出资人,就我们几个。不求赚多少,但买个胭脂水粉什么的是够的。” 零食填不饱肚子不假,但能给人带来巨大的幸福感。 只要是日子稍微好过一点,就会有人买。 付拾一这话将王宁和两位嫂嫂都惊了一下,她们看着付拾一,愣了半晌也没人开口。 最后还是王宁开了口:“怎么不自己做?” 付拾一实话实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腾不出手来。以前这种事情,我都找敏郡王。不过我想,他未必能看上这点赚头,这个事儿横竖闲着也是闲着,出几个人,找个靠谱的掌柜,如果我们一起,也不是做不好。” 王宁失笑,一句话戳穿付拾一的心思:“你想给你两个嫂嫂送钱,还找什么借口?敏郡王出了名的爱赚钱,哪有看不上的?” 世家大族虽然不缺钱,但谁嫌钱多?有花不完的钱,才有丢不了的体面日子过。 两个嫂嫂本来也不傻,王宁这么一点破,她们哪里还有想不明白的?当即面面相觑,都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大嫂推辞道:“我知道拾一你也是一片好意,可这种事情,我们怎么好意思占便宜?” “不是占便宜。”付拾一摇头,正了正颜色,一脸正经道:“我出方法,但这个方法还不够好,还需后面再努力改良。你们出钱,出人,我占一成红利,你们一人两成。说白了,我是万事不管,只管拿钱。是我占便宜才对。” 第1940章 一起发财 虽然付拾一话是这么说,但在场的人,哪一个心里不明白这是付拾一来给他们送钱了? 两个嫂子钱是不缺,嫁妆里铺子也不少,可谁能拒绝轻松到手的钱? 而且付拾一虽然说这个只是小钱,但吃过了这种炒货,谁心里不明白这个小零嘴的前景? 所以,王宁还能平静一点,但两位嫂嫂都多少有点儿激动。 二嫂更是忍不住道:“哪里还用你出力?这个方子拿出去,你分一半走都使得!” 大嫂斟酌片刻,和二嫂商议:“我以为,拾一和阿娘一人占三成,我们一人两成,你看如何?咱们也不用出多少力,无非找几个可用的人——实在是花不了多少工夫。” 二嫂没有异议,当即点头:“应该如此!” 付拾一却回绝了,想了想到:“要不这样,我们三个小辈一人两成,长辈占四层。” 她和两个嫂子都是同辈,而且又不出力,如果分得比她们多,是不合适的。这毕竟不是和外人做生意。 而且,付拾一想了想,还是要告诉她们一声:“而且我想着,与其等到将来别人模仿我们,不如我们早早的就将方子散出去。不然将来,恐被竞争,不但开不下去,也别想挣钱。” 她一说这个话,成功的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两位嫂子,包括王宁在内,都顾不上商议怎么分红,先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个事情上,齐声问道:“这怎么说?” 大嫂更是道:“如果我们将方子随便给别人,那岂不是更快就有人做出跟我们一样的东西了?” 二嫂也是着急。 王宁则是若有所思。 付拾一笑眯眯将自己的想法跟她们说:“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加盟。只要不是长安,陇西这一带,每一个大城,咱们都可以选一个人作为合作对象。” “咱们把配方给他,他可以去经营,可以将店铺开到那个大城所辖的每一个县上,甚至乡里。”付拾一怕她们不明白,索性用手指头沾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树状图。 长安城是她们这个总店,总店底下是别人开的分店。 “我们可以和他们签契约,他要经营,便要用我们的招牌,并且保质保量,不可滥竽充数,否则一经发现,就取消合作,另选他人,而且他还要给我们赔款。因为他影响了我们声誉。” “我们每年,只收取一定的加盟费,可以是半层红利,具体数目可以慢慢商议。而大城市的,可以收取底下县镇上的加盟费。我们只需要每年派出一队人巡查就可以,包括查账,包括抽检他们的产品质量。” 付拾一压低声音:“这个可以理解为监察使。跟朝廷管理是一个道理。只不过咱们就是一个小店铺,没那么复杂。” 王宁听懂了,她端起茶水来,猛的灌了一口,十分震惊:“你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大嫂和二嫂也是震惊脸,跟着喝水压压惊。 二嫂喃喃感叹:“这……就不怕挣不着钱了。” 付拾一点点头,笑出八颗大白牙:“对,这样咱们就可以一直细水长流。而且作为第一个抢占市场的招牌,咱们会被所有人知晓。就算有其他模仿的人,也没办法抢走我们的顾客。我们价格可以稍微高一点,主打质量。针对有钱顾客。这样其他人也有钱赚,不至于形成恶意竞争。” -- 第1103页 大嫂按着胸口,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位没过门的妯娌,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她艰难道:“这也想得太周全了。” 二嫂也反应过来,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住付拾一,忽然就觉得自己没起什么竞争对比的心思,真是太明智了:“这样做,其实你若一个人做——” 付拾一看着两位嫂嫂,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话:“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虽然喜欢钱,但并不想做商人。我还是更喜欢当仵作。” 赚钱是爱好,是生存,也是生活。 但当一个法医,是梦想,是实现人生价值。 两者可以并存,但梦想注定要用全力。 说完这句话,付拾一还“嘿嘿”笑了两声,对她们三人撒娇道:“就让我做一个躺着不动,就能数钱的人吧,两位嫂嫂就带着我一起发财吧~” 王宁看她没个正形的样子,嫌弃的用手指头戳她:“坐好了坐好了,还想躺着发财,你倒会使唤人。” 付拾一腆着脸央道:“两位嫂嫂就疼我这一回吧——” 大嫂还没见过付拾一这个阵仗,一时懵逼。 二嫂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不是,这不是她们几个占便宜吗?而且还是占了大便宜,怎么小弟妹反而这样—— 但无形中,两位嫂子对付拾一,就亲近了许多,而且看她的眼神,也跟看自家亲妹子一样了。 本来她们两个年纪就比付拾一大上十来岁,这会儿更是不由自主就生出怜爱和呵护之心。 大嫂拍了板:“你若放心,只管交给我们。你是不知,你二嫂经营铺子可是厉害,她的嫁妆铺子,年年都进项火热,帮她看了两回账,可让我羡慕。” 付拾一嘿嘿笑:“那我正好跟着一起发财。” 二嫂红了脸,嗔道:“就是小打小闹,算什么火热?” 王宁冷眼旁观,戳破付拾一:“我看你们三个,就属你年纪最小,心眼最多,两个嫂嫂被你卖了,还得替你数钱。” “那哪能?”付拾一毫不犹豫:“这可是亲嫂嫂。将来只有我们联手的,哪有我们互相斗的?您这挑拨离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亲兄弟呢。” 被反过来挑拨离间的王宁:……好气,但又生不出真的生气来。 大嫂和二嫂“扑哧”一声笑出声,二嫂也皮了一皮:“都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看我们是妯娌同心,无人能敌!” 王宁瞅着三个儿媳妇,忽然有点儿感慨:自己当年怎么就没遇上这么聪明的妯娌呢?要遇到了,也不至于年轻时候吃那么多亏,还被其他房打压。 当然看来看去,王宁还是觉得付拾一这样的,世间少有! 没有遇到,才是正常的! 第1941章 亲密一家 李长博早上出门去衙门时,还觉得以后估计付拾一和两位嫂嫂没什么共同话——两位嫂嫂都是家世显赫,从小学的见的,都让她们往大家闺秀,贤惠妇人上头发展。和付拾一明显不是一个路子。观念上可能也大相径庭。 可他万万没想到,不过是去了一趟衙门,再回来时候,就看见两个嫂嫂和付拾一亲亲热热,宛如亲姐妹一样在一起吃茶吃零嘴,那叫一个亲密无间,氛围融洽。 说句不好听的,世家大族虽然看似整个家族抱成一团,团结无比,但私底下,多多少少也有各样的矛盾,甚至竞争。 他从小长到大,还没见过这样和睦的妯娌…… 李长博抹了一把脸,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不过,很快他又麻木了,甚至想了想,还觉得有些理所当然:其实吧,只要是付小娘子,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她们之间气氛太过融洽,以至于李长博站在那儿,她们半晌都没留意到他,等看到了,也只是打个招呼,便又坐回去,接着聊八卦。 被彻底忽视的李长博面无表情:…… 付拾一将一碟零嘴塞进他手里,转头又去聊天。 李长博盯着手里的零嘴,面上表情更加冷漠:所以我还是不如她们。 最后,李长博从拾味馆顺走了一大包胡豆和豌豆,回家去找自己的父兄们。然后齐聚在杜太夫人屋里,一起磕零食。 杜太夫人虽然年迈,牙口也不如年轻人,但她也爱上了这个零食,笑呵呵的夸:“要不怎么说你有福呢?” 李长博想了一下那四个女人在一起的样子,面无表情捏碎一片胡豆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天晚上,李家男人就都知道了。 付拾一这个经营理念,被他们来来回回琢磨分析,最后都被折服了。 就连李长博也若有所思:其实朝廷管理,也真和经商是差不多的。只是内里事情太多太复杂,所以才更难一些罢了。但仔细想,原理是一样。 李家男人忽然都对付拾一起了钦佩:人和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看看人家那个脑子! 王宁则是端着茶杯,忽然来了一句:“我现在知道为何阿娘早早就选定她当孙媳妇了。” 有先见之明的杜太夫人被点名后,露出一脸的高深莫测来:“现在知晓了罢?人的出身固然要紧,出身好,能一步登天,省却许多功夫。可有时候啊,那有才能的人,迟早也能追上那些出身好的人,与之齐头并进,甚至更甚一筹。” -- 第1104页 出身算什么?后天不知努力,祖宗留下的东西,迟早败光。 王宁心服口服:“阿娘比我强太多。眼光也比我长远。” 李长博在旁边,嘴角高高翘起,偏还要一脸淡然的喝茶,姿态十分优容:那是我妻子。 李春山也是深深感叹:“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你们日后,还要多听祖母的教诲。” 杜太夫人维持住高深莫测,心中十分坚定:我决不能告诉他们,我其实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而大嫂和二嫂,更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她们那边没有娘家人,我们两个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过去帮帮忙,横竖这头有阿娘——” 王宁:……所以是打算让我一个人操持婚事?这胳膊肘这么快就拐过去了? 但想想付拾一今日给的好处,王宁心里又恨不得干脆自己也过去帮忙算了:这么大的好处,不帮帮忙,合适吗? 所以,王宁艰难的同意了这件事情:“去吧,去吧。咱们得办得热闹些。好好热闹热闹。” 大嫂更笑道:“阿娘只管敞开手脚,不必想着我们两个会吃醋。觉得阿娘一碗水没端平。” 二嫂也点头跟着道:“对,阿娘只管放开手脚,切莫让任何人有机会说上一句弟妹的不好。叫外人觉得我们轻慢了弟妹。” 王宁点点头:“那咱们就好好办。” 下一句,王宁就又拐到了正事儿上来:“不过,眼看着要过年,回头你们选几个人送过去,帮着一起炒豆子,咱们到时候好用。婚宴上也要用的。” 二嫂子立刻来了精神:“我想着,要不年后咱们就将铺子开起来——正好婚宴上就将这个零嘴推出,打出个名声来。” 王宁顿时也打开了思路:“对对对,这个事儿靠谱。咱们到时候,就多让他们吃——” 她抿嘴一笑:“你们好好办,到时候,也好不辜负了她。” 两位嫂子都表示是干劲十足。 付拾一那头,也是干劲十足:炒豆子这件事情,虽然是个体力活,但有时候也是挺治愈的。关键是,量少了它不够过年用的! 一想到各处都需要送,付拾一甚至觉得有点儿头秃。 因为这个缘故,付拾一在过年之前,买空了好几家粮食铺的豆子。 胡豆和豌豆,他们本来存的就不多,临近过年,许多地方大雪封路,更是没有了进货渠道,所以一时之间好几家都空了。 甚至于不少黑心商铺趁机偷偷涨价—— 付拾一知道这个事情之后,气得当机立断:我还就不买了! 转头付拾一去买了黄豆:黄豆也是能炒的! 然后,大家发现,黄豆也涨价了。 磨豆腐卖的商家,差点没哭出来,最后就决定豆腐也涨价! 付拾一直到听张春盛买菜回来,说起黄豆涨价的事情,才一脸懵逼的意识到一件事情:好像,仿佛……都是我的错? 凭一己之力,扰乱了整个长安城物价的付拾一,忽然有点儿不敢面对长安城的百姓们:都是我的锅。 就在付拾一意识到这个事情之后,王宁又给了她一个惊喜。 王宁将长安城剩下的豆子,几乎买空了。 卖豆腐的彻底哭了出来。 做点心的商家,也差点哭出来——不少点心,是要用到胡豆和豌豆的。 这一个年,长安城的百姓们,都表示不是很开心:豆腐都不是那么好买了,以往去了就能买的豆腐,今年需要排队才能买! 第1942章 声音困扰 这个年,注定是在拾味馆炒豆子声和炒豆子的香气里到来的。 以至于,付拾一这段时间都不太敢出门,唯恐被人扔了臭鸡蛋——要知道,整个长安城的豆腐,现在都涨价了。 而且,她这个香气盖不住,谁都知道她家在炒豆子。 关键是她送都不够送的,根本不能卖! 所有来问的人,都失望而归。 而付拾一,每一次都很心虚。 最后,甚至于她还被参了一本。 宫里的李三郎看到这个奏折的时候,简直都惊住了——这……就还是头一次遇到因为一个豆子,被大臣上了斥责帖子的县主。 缘由是哄抬物价,奇货可居,趁机赚钱。 于是,李三郎一挥手,吩咐高力士去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力士出去查了,很快就弄清楚了前因后果,然后揣着一大包付拾一给李三郎的过年零食回了宫。 当这些豆子被摆在了面前时,李三郎总归还是没忍住,捏起一个试了试。 然后,他发现,那真是满口留香! 于是李三郎再也停不下来了。 处理公务时候顺手摸着,一颗一颗又一颗,再来一点煮好的茶——这种悠然惬意,李三郎觉得给个神仙也不换。 变故是发生在了晚上,李三郎决定去找某个爱妃愉快就寝的时候。 随着一声响亮的动静,李三郎的面色扭曲了。 他想憋着来着,但没憋住。 就算内侍和侍女们没有一个敢抬头他,纵然大家都竭力绷住了面皮,一脸肃穆,但李三郎他还是涨红了脸—— 最后,李三郎睡在了自己的寝宫。 没留下别人伺候。 但据说,那一晚上,在殿外守着的小内侍,一晚上都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动静。 -- 第1105页 第二天早上,李三郎的脸色也是黑透了。 然后,他将那名大臣叫来狠狠的斥责了一顿:“若是这般闲着无事,不如去城外给灾民分粥!” 大臣还义愤填膺的辩解:“付小娘子如此,分明是不管百姓,肆意哄抬物价——百姓也是多有抱怨!为了一己私欲,如此行事,陛下难道还要袒护?” 李三郎一脸不耐,重重将折子往桌上一摔:“她卖钱了吗?囤货了吗?她都送了人!而且买豆子最多的人,是她吗?分明是李家!再则,哄抬物价的,是谁?是那些黑心商贩!他们觉得奇货可居,想趁机赚上一把!” 话音未落,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李三郎浑身都紧绷起来,僵硬着等那感觉过去,而后匆匆塞给那大臣一包豆子:“屯豆子的商贩,就交给你去解决。路上冷,你吃点东西垫垫。” 说完这话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将人打发了。 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随心所欲。 他绷着脸不愉的想:虽然也有一丝畅快感,但太过损毁形象!这次的东西,半点不好! 因为这个原因,付拾一没能等到自己的金饼子。 一天两天过去,她翘首期盼着,可金饼子就是不来。 付拾一终于忍不住,悄悄的跟李长博嘀咕了几句,还打听了一下,李三郎是不是没钱了。 李长博听完了付拾一的话,思忖片刻,想起这两天大臣们私底下议论的事情,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付拾一一脸懵逼的看着李长博:咋的还笑起来了?这难道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吗? 于是李长博就将那些小道消息跟付拾一说了一下,并且委婉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给豆子的时候,忘了提醒一句,切记不可喝太多水?” 付拾一瞪大眼睛,恍然大悟:“我还真的忘了!” 然后,她就有点儿憋不住笑:“所以,所以李郎君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 一想到李三郎身上发生了什么,付拾一就再也止不住笑声。 直到最后肚皮都笑痛了,她还是停不下来。 李长博提醒她:“金饼子就莫要想了。” 付拾一捂着肚子和嘴巴,艰难道:“我明白。这件事情,是黑历史。我懂!我太懂了——” 她一面说,还一面漏出奇奇怪怪的憋笑声。 李长博咳嗽两声,尽力绷住了,却也不敢再提这件事情:再说一句,他也要忍不住了。 不过,事实证明,多吃豆子真的还是有好处的。 虽然声音有点让人烦恼。 在过年前两天,付拾一和李长博抽空去了一趟酸梨儿庄,慰问了一下村民们。 顺带视察一下吕德华的补偿到位没到位。 酸梨儿庄的村民们倒都已经将山火抛在了脑后,虽然山上还有一片片的焦黑。 他们废物利用的将山上烧死的树木砍伐下来,带回家烧柴用。 用不了的,就卖给了救灾基地。 听说小赚了一笔。 这个主意还是吕德华想出来的。 付拾一听完,不由得惊讶的跟李长博感叹:“吕德华还真是个人才啊。” 李长博微笑:“人人都有才能,只看会不会用罢了。吕德华能那般忍辱负重,显然心态很好。而且,他家道中落,对钱财运用,也十分有心得体会。” 付拾一除了伸出大拇指之外,再也不能用别的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慰问完酸梨儿庄,付拾一他们两个,又去了一趟救灾基地。 今年下雪虽然早和大,但后面倒是很给力没有继续下很多,所以倒也没有那么多灾民,情况不算很严重。 当然,更冷的地方,还是严重一些,好在各地都有防范,而且土炕也传播过去,多少还是让百姓这个年,过得不是那么冷。 两人回城的路上,还在路边买了几只烤芋头。 芋头烤熟之后,撕开外面的皮,沾上一点蜂蜜或者糖,就很美味。 之所以有烤芋头卖的,也是救灾基地许多人想出来的:卖各种吃食的都有,不只是卖给灾民,也卖给驻守的官兵,每日过来巡视的大臣。 雪灾虽然压塌了这些灾民的房屋,但并没有洪水和旱灾那样影响生计,再加上许多人还顺带做点活打点零工,多少也有点进项,还是很乐意偶尔给自家孩子买上那么一点零嘴。 付拾一捧着芋头,撕开了皮之后,却不沾糖,而是取出随身带的牛皮纸包的调料包。 第1943章 共同目标 调味包是用炒黄豆磨成的粉,里头拌了花椒粉和盐粉。 然后将软糯的芋头沾上椒盐黄豆粉,咬上一口——咸味里带着点麻,混着黄豆粉的香和芋头的粉糯,那滋味可以说是很有特色。 一只芋头沾椒盐黄豆粉,一只拿来沾糖粉,付拾一表示这顿下午点心非常美味。 就连李长博都忍不住多吃了一只。 因为吃得略饱,两人进城后,离拾味馆不太远了,就干脆下来走。 顺带聊聊天,逛逛街。 路过一家豆腐铺子的时候,看着那长长的队伍,付拾一略略有点儿心虚:“要不,咱们晚上也吃豆腐?” 李长博扬眉:“吃豆腐?” 他有点困惑:难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就不吃豆腐,把豆腐留给百姓吗?怎么还要吃? -- 第1106页 “蒜苗烧豆腐,麻婆豆腐,还有炸豆腐,豆腐丸子——”付拾一说着说着,口水都分泌出来。 而且看出了李长博的疑惑,她主动解释一句:“最近张春盛都不买豆腐回来,他不敢去豆腐摊。很久没有吃豆腐了。” 李长博这才明白,付拾一这是馋了。 他轻笑一声:“好。” 两人就去排队。 只是李长博身上穿得贵气,又长得好看,以至于大家都频频看过来。更有几个小娘子多看几眼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都红了。 偏偏李长博自己像没感觉一样,只将付拾一护在身边,甚至还抽空去给她买了一只糖葫芦。 付拾一反而有点不自在,买了豆腐赶忙拉着李长博跑路。 回了拾味馆,一看付拾一买了豆腐回来,拾味馆众人都很感兴趣。 阿玫都忍不住感叹:“以前天天吃豆腐还不觉得多好吃,现在没有豆腐吃,就知道好吃了。” 付拾一深以为然的点头,然后带着剪刀,亲自去将土炕房里滥竽充数的蒜苗给剪了。 之所以不敢让旁人去,是怕其他人剪错了,到时候吃了水仙,集体中毒—— 蒜苗烧豆腐其实很好做。 将豆腐切块之后,焯水,再用油稍微煎一下,直到外皮有些焦黄,再捞出,放入茱萸酱和花椒蒜片爆香,混着蒜苗根茎部分翻炒,蒜苗香出来后,再将煎好的豆腐放入混合翻炒。再淋入酱油提味。 最后要出锅时候,直接将青蒜苗叶撒入,随便翻一翻,就成了。 那滋味,叫一个香。 吃起来,更是别有滋味。 只能说,是十分的下饭。 而且这个味道,也是冬日才能吃得到的味道。 因为冬日才有蒜苗。 蒜苗那种浓烈的味道,才是这道菜的灵魂所在。 至于炸豆腐就更简单了,豆腐切块之后焯水沥干,直接下油锅炸,炸到了外皮金黄酥脆,就可以捞出来吃。 吃的时候,可以蘸芝麻酱,也可以沾茱萸酱,味道十分好。 甚至炸过的豆腐,还能进行二次烹制——放凉了,煮砂锅的时候加入,煮出来味道又是另外一种风味。 再加上麻婆豆腐,这一顿饭,算是名副其实的豆腐宴。 为了配合豆腐宴,付拾一还做一道豆腐汤。 豆腐菠菜鸡蛋汤。 想喝奶白色的汤,其实用超过的蛋加入开水,熬一会儿就能变成奶白色。 奶白色的汤里,豆腐和碧绿的菠菜相映成趣,也十分赏心悦目。 李长博吃着吃着,不由感叹:“若是百姓家中,也开始炒菜,倒也有诸多花样可做。” 豆腐从来都是最普通的吃食。寻常百姓也是能吃得起的。 付拾一知道他的心思,轻声道:“只要榨油的作物跟得上,大家就能吃上炒菜了。” 现在用动物油炒菜,还是成本太贵。 只有植物油出来,才能真正的开始推广炒菜。 一旦开始推广炒菜,付拾一相信,不出十年,必定能出品诸多美食。 付拾一想想还有些期待—— 她笑眯眯的跟李长博畅想未来:“咱们将来,一定能将菜籽油,花生油,葵花子油推广出去!让全大唐的百姓,都吃上炒菜!” 李长博不动声的将最后一块蒜苗豆腐夹走,这才缓缓点头:“不出十年,必能。” 付拾一一低头:菜没了…… 再看一眼李长博,他一脸平静,若无其事的将碗放下:“我吃好了。” 这一刻,付拾一深深的觉得,有人把李县令给教坏了。 她斟酌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李长博变回去,于是默默的决定:下次做菜,分量可以大一点,毕竟李县令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小鸟胃的李县令了。 “付小娘子慢慢可将东西收拾起来了。”吃饱了饭,李长博也就有了功夫说别的。“到时候,好将东西一并带去那边。” 新院子已经修缮完毕,家具也陆续做好往里进了,每一次去看,都有新的进展。 屋子里越来越满,越来越像是一个可以供人生活起居的家。 李长博心里就痒痒的,恨不得付拾一能立刻搬过来。 他甚至还说了句:“早点收拾也好,最近也没有案子,我想这是老天爷的意思。” 付拾一斜睨他:“难道不应该是要过年了,大家都没心思搞事情,所以才这么清净的吗?” 李长博闷笑一声:“我还是觉得,当是天意。毕竟这些年,长安城也从未如此清净过。” 付拾一其实已经开始收拾箱笼了,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承认?当即摆摆手,故作高冷:“那我过两日开始弄。” 想起搬家的事情,付拾一又问李长博:“书房弄好了吗?” 说起书房,李长博也是兴致勃勃:“快弄好了,一会儿要不跟我过去看看?” 按理说,李长博是有专门的书房在外院的。 但付拾一也需要书房,所以干脆李长博就将外院书房闲置,反而在院子里厢房中选出一个大屋子作书房。 他自己参考付拾一的摆设家具,画了两张办公桌,准备了两个大书架,一人一个,齐头并进。 更配备了两把舒服的椅子,到时候两人一起在书房做事情,也方便。 -- 第1107页 李春山他们都是惊住了,没忍住来看了好几回。 付拾一说起这个,也是十分期待,连忙道:“那我要去看看。” 第1944章 天作之合 在古代拥有一个现代书房,是什么体验? 除了惊喜之外,就是动容。 付拾一侧头去看李长博,对上李长博含笑的双眸,他问:“喜欢吗?” 可付拾一却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儿堵,眼睛也有点酸酸的,想哭。 所以,她只能拼命点头。 怎么能不喜欢?喜欢得要命好吗? 李长博的眼眸也弯起来:“喜欢就好。” 他自然而然握住付拾一的手,牵着她去看屋中每一处。 付拾一却没心思看那些东西,她频频侧头偷看他,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踮起脚尖,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抿着嘴角偷笑:“谢谢你。” 李长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轻笑反问:“谢我作甚?这种事情,本就是分内之事。既然我要娶妻,自然要先置办出一个家来。” “小鸟尚且知晓先筑巢。”他笑着,眼神也是亮的,一贯淡然从容的面上,忽然多了些年少意气:“我希望拾一你能住得安稳踏实又舒服。” “你喜欢的,都不必拘束。” 付拾一表示自己有被苏到:李县令真的是太会了,总是能戳到我最受的地方! 不过,她也不能让李长博一个人去折腾,于是她也开口主动道:“回头我过来了,其他东西,再慢慢添置。咱们一起布置和改造。” 李长博笑得更加明艳,眼睛里的欢喜都要满溢出来:“好。” 两人忍不住腻歪了半天,手拉着手,亲亲抱抱,都有点不舍得松开。 最后两人坐在书桌前聊天。 付拾一问李长博:“马上就要办婚礼了,你紧张吗?” 这个问题,让李长博微微有点不自在,但他还是诚实道:“有一些。” 更有点落不到实处的不踏实感:自己竟然也要成婚了。真的能将付小娘子娶过门了。 付拾一也呼出一口气,承认了自己的心情:“我其实也有一点。” 活了这么多年,她干过的事情不少,可还真没有成过婚。 总觉得这件事情,应当是遥远的,神圣的,不可触及的。 又有点儿害怕——成婚之后,生活会如何改变?而且那么多责任,能担得起来吗? 所以她心里是矛盾的,有点期待,又好像有点儿恐婚。 李长博握住付拾一的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手掌心,目光甚为诚恳:“你别担心,成婚后,除了住在一起,许多事情都和从前一样。而且拾味馆也离得近,你若是想过去,几步路就过去了。” 如果他说这话时候,语气不那么紧张,稍微放松一点,付拾一就觉得更能说服自己了。 不过看他这样,她心里却莫名好受一点,忍不住低笑起来:“我总觉得,结婚不是个小事情。我从前其实从来没想过要和什么样的人结婚。” 在现代时候,背医学书几乎占据了所有时间,根本没有功夫去想那些。 等到过来了,她就觉得结婚其实没有什么必要:观念差距太大,非要找个人过日子,未必能过到一处去。 可没想到,遇到了李长博。 更没想到,李长博竟然能如此尊重她。 所以付拾一现在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两个人在一处,重要的其实未必是三观同不同,只要不是完全对立的,其实并不妨碍什么。前提是,足够的尊重和尝试去接纳。 李长博和大多数世家子弟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对于每个人都足够尊重。他是真正的谦谦君子,看似高洁如明月,不可攀折,但其实他从来都是与众人在一处的,并不觉得自己出身高贵,也不觉得自己能力出众,所以蔑视他人。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那张俊脸,笑容更加明亮:“可遇到你,我就终于明白我想和什么样的人过一生了。” 不管生老病死,贫穷富贵,只要携手的那个人是他,好像一切都没有那么可怕。 李长博本来都悬着心了,结果听见这么一句,微微有点反转。 不过,这句话确实是让他心花怒放。 这种时候,大概什么言语也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所以他干脆凑上去,与付拾一额头抵着额头,笑道:“我也是。” 然后,再凑上去,亲吻对方。 …… 林平和马牡丹在门外一左一右的立着,宛如面无表情的两个门神。 等到付拾一和李长博从屋里出来,两人的嘴唇都有点儿红润。 但两个门神早已经学会视若无睹。 李长博要送付拾一回家,但付拾一表示:“其实没必要,就几步路。你在家里呆着吧。要过年了,拿红纸写几个福字给我。到时候好贴。” 她才不会告诉他,她怕送来送去的,最后谁也不想回家。 毕竟都是成年人,有时候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躁动。 回去之前,付拾一还特地去看了看方良。 方良现在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只要不用力,就不会有问题。 所以付拾一过来时候,方良特地起身走了几步。美滋滋道:“我估计过完正月,就彻底好了。到时候我又能跟着郎君了。” -- 第1108页 付拾一笑着打趣他:“这么着急上工,难道是为了存钱娶媳妇?还是怕自己地位不保?” 被戳破心思的方良:……付小娘子你不厚道! 最后方良使出了绝技:“存钱娶媳妇固然重要,可我主要是想郎君和您了,天天在床上躺着,也不能吃什么有滋味的。我都恨不得现在就好起来,然后去拾味馆好好吃一顿!” “再说了,正月里您和郎君要办喜事,我就是做梦也想亲自过去看一眼啊——”方良一脸激动:“毕竟我一路看着您和郎君走过来,那可是比我自己成亲还激动的事情!” 付拾一不得不赞:“方良啊方良,你这马屁神功,是炉火纯青啊。” 方良美滋滋的反夸回去:“哪里哪里,都是您和郎君教得好。”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赶忙又补充:“当然,主要是您和郎君实在是好!你们在一处,那是天作之合,无比般配!我还想着多看几眼,沾沾喜气呢。” 付拾一点点头:“好吧,看来你是真的快好了。说这么多话,都不喘粗气了。” 方良挠着脑袋,“嘿嘿”直笑。 第1945章 爆竹除岁 年三十如期而至。 一大早众人便起来洗洗刷刷。 先是将整个拾味馆里里外外都擦灰扫地,清理干净,又将被子也搬出来晒太阳。 今年的年三十,意外的是个大太阳天。 阳光灿烂又明媚,为人间送来融融暖意。 付拾一其实没什么可忙的,于是就坐在院子里跟被子一起晒太阳。 阿玫这个小丫鬟,就在旁边端茶倒水送点心。 她越来越像个正经丫鬟了——付拾一估计她没少和杜太夫人身边花嬷嬷偷学。 但看着她稚气的脸,付拾一总有一种雇佣童工的感觉。 当然,她本来就是个童工。 付拾一本来想拒绝,但又考虑阿玫其实也是在实现自我价值,所以就随她去了。 晒着太阳,吃着点心,磕着炒豆子,时不时指挥张春盛他们几句,付拾一表示,做老板的感觉真的很爽—— 张春盛如今也是个成熟的大厨了。 杀鱼宰鸡,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就连郑老井,现在也是对他和颜悦色了一些——主要是张春盛厨艺上的确有天分,所以现在超越郑老井太多,郑老井不得不服。 而拾味馆大厨之争,也终于落下帷幕。 张春盛今日铆足劲要做一桌硬菜。 当然,肯定是双份。其中一份要送去李家那边。 如今在杜太夫人带领下,他们都开始嫌弃自家厨子的手艺,觉得就是不如拾味馆的香。 婚期定在正月十二,满打满算,付拾一在拾味馆住的日子,也就还有十二天。 也是最后一个在娘家过的年。 所以张春盛才如此的卖力气。 除了扒肘子,红烧肉,还有红烧草鱼,香炸鱼段,鱼丸,卤味也是有付拾一最爱的鸡爪子鸭掌,鸡翅尖,鸭脖子等。 这都是冬日能将食材冻成冰之后,每日拾味馆杀鸡杀鸭特地存下来的。 就是为了凑够数量,好让付拾一美滋滋的啃上一顿过瘾的。 过年嘛,可不就得吃好点? 除了这些,什么羊肉,鸡鸭,兔子,几乎都有。 就连寻常买不到的牛肉,也有。 虽然现在不杀牛,但牛不能够再耕种,或者生了病治不好,还是会杀了卖肉的。 张春盛只要看见,必定会买。只不过今天做这一块,还是平日存下来的冻货。 所以张春盛就做成了烟笋烧牛肉。 烟笋是川蜀一带的特产。 春日的竹笋用炭火熏干,就可以保存很久。 而且泡发后,不仅一样的脆嫩,还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烟熏味。很好吃。 笋子和牛肉,从来都是绝配。 付拾一表示,光是这一道菜,不管是下米饭,还是下面,还是吃馒头,她都行! 除了这个菜,过年嘛,还要煮猪头和猪尾供祖先。 一个大猪头,煮熟后直接摆上供桌,猛然一看,还是有点儿壮观。 除却这些,还要贴窗花,换桃符。 就连门口挂的灯笼也要换成新的。 一切都是要辞旧迎新,一切都是喜气洋洋。 在做这些的过程里,过年的感觉也就浓郁起来。 付拾一哪怕光是看着,也同样是这样的感觉。 当然,她也要准备一些东西:比如给员工们的福利红包。 过年嘛,大家都应该开心开心。 甚至付拾一还鼓励大家一人表演个节目,到时候评选出前三名。 为此付拾一特地还准备了奖品:男女皆宜的围巾,香囊,还有银簪。 奖品不算贵重,但图个彩头。 拾味馆的众人听见这个事情,个个儿士气高涨。 下午时候,李长博过来送东西——却是李家那边厨房做的各色点心零嘴。 付拾一又给他塞满一盒子提回去:什么山楂糕,酸枣糕,怪味胡豆,油炸小麻花,冷吃兔丁之类的,拾味馆自己做的,都给他带上了。 阿玫还心心念念想留李长博一起过年。 付拾一笑道:“李县令今年得陪家里人。他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团聚了。” 李长博则是一本正经:“阿玫放心,往后年年都是一起过了。” -- 第1109页 大人们都懂李长博的意思,登时哄堂大笑。 而阿玫也似懂非懂的点头:“我知道,明年小娘子嫁过去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李长博摸出个小银果子赏给阿玫:“阿玫说得对。” 阿玫欢欢喜喜的抱着银果子:“等将来小娘子生了孩子,家里就更热闹的。” 李长博又摸出一个银果子。 这一次,付拾一脸上挂不住了,赶忙按住他,将他推出去:“瞎胡闹!教坏了小孩子!” 李长博还是头一次被赶出来,几乎是哭笑不得。 阿玫偏还要仰着脸认真问付拾一:“小娘子我说得不对吗?还是小娘子不好意思了?” 看着阿玫那样子,付拾一几乎敢肯定:这孩子就是故意的! 对于阿玫什么时候变成熊孩子的这个事情,付拾一苦思冥想,也没能得出个结果:当年第一次见到阿玫的时候,好像阿玫还是个腼腆害羞的小姑娘吧?这才过了多久? 不过不仅仅是阿玫,其他人也是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付拾一作为被调侃对象,只能摊手手:笑就笑呗,还能咋的?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随着太阳一点点往西边去,天色也逐渐暗下来。 不等天黑透,陆陆续续就已响起了爆竹声。 付拾一也张罗大家将饭摆好,齐聚在地暖屋子里,准备吃年夜饭。 当然,吃饭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年比昨年更富,付拾一特地买了一挂长鞭,用长长的竹竿挑着,又将点鞭的香往阿玫手里一塞:“来,点鞭炮了! 阿玫有点害怕,试探半天也不敢点,最后还是张春盛握着她的手,帮她点上。 引线燃起来时候,他们几个就赶紧退开。 可饶是如此,也被炸了一身的碎屑。 付拾一挑着竹竿,“哈哈”大笑。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伴随着就是笑声。 这两样声音混合在一起,好似真的驱散了黑夜,带来了吉祥和如意。 付拾一暗暗的想:毕竟不如意的人,肯定笑不了这么大声! 爆竹放罢,拾味馆众人便落座吃饭。 只不过,没有人动筷子,都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端着杯子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上两句—— 第1946章 新的开始 看着众人熟悉的脸,付拾一先对大家表示了诚挚的感谢:“谢谢大家这一年的尽心尽力。如果没有你们,拾味馆不可能这么蒸蒸日上。” 这一年,她花在拾味馆身上的心思,比起从前不知道少了多少,可拾味馆却还能有如此情景,这都是众人的功劳。 所以付拾一是真心感谢——哪怕是买来的人,可真正的用心和不用心,也是不一样的。 对于她的感谢,拾味馆众人都连说应该的。 张春盛更是说了句实在话:“拾味馆就是我的家,我比任何人都盼着它好。小娘子更是我的恩人,小娘子你信任我,我就愿意豁出命去干!” 付拾一被这话给逗笑了,连忙打住他的话:“可别可别,豁出命倒也不至于。大家都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咱们要把日子越过越好!” 她多多少少也有些感慨:“从我来长安城不到两个月,你们就陆续来到了我的身边,陪着我一起,从摆摊,到开店,到拾味馆有今天,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我最觉得幸运的是,遇到李县令,遇到你们。” “我也衷心的希望,大家永远都像是现在这样齐心协力,高兴快乐,挣钱,过日子,忙忙碌碌,简简单单。”付拾一举起杯子,乐呵呵的许下来年的愿望:“希望大家越来越好,也希望大家永远不要变。” 在付拾一的带领下,众人一起痛饮一杯。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之情。 付拾一又转头看向了张春盛,意有所指的笑:“人家都说,成家立业,这两年,你从毛头小子,到现在拾味馆掌厨,真是成长了不少。从冒冒失失不计后果,到现在内敛沉稳,我觉得,是不是有些事情该考虑起来了?” 张春盛这两年变化是真的很大。 虽然有时候还是嘴巴毒,但已经不是那种什么事情都要怼一句的样子,讨人喜欢了不少。 而且张春盛的优点,付拾一也是看在眼里:他认真负责,肯吃苦钻研,而且心细体贴。 燕娘笑得合不拢嘴:“是啊是啊,是该考虑娶媳妇了。这两年小娘给了你不少,你不都存着打算娶媳妇了?” 付拾一笑眯眯:“娶媳妇的钱,我肯定贴补你。只要是拾味馆的人,婚丧嫁娶,我都有贴补。” 员工福利必须好,这样人才会有干劲儿不是? 张春盛已经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咳嗽两声,怪不好意思:“小娘子,这个事儿不着急——” “不急?”付拾一扬眉:“你不急,我都急了。看着你每天偷偷摸摸的,我都替你着急。” 虽然没有被点名,但是每天跟着张春盛一起偷偷摸摸的珍娘,也是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 郑老井更是瞪了一眼张春盛,大有要削他的架势:“你再说一遍?我看你果然是不怀好意,打算占了便宜就走——” 张春盛立刻怂了,显得略卑微和讨好:“没有没有,就是我怕委屈了珍娘——” -- 第1110页 郑老井吼回去:“谁提珍娘了!” 张春盛更加怂巴巴。 珍娘更是又羞又恼:“哎呀,说这些干什么!” 付拾一乐不可支的在旁边看够了笑话,这才道:“郑老井你也别着急。张春盛我还是敢给你做个保的,他必定是真心,只是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珍娘,怕珍娘跟着一起吃苦。” 张春盛连连点头。 付拾一语重心长劝他:“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什么叫委屈,什么叫不委屈?我也是女人,我也要嫁人了,对我而言,只要李县令不辜负我,不背叛我,处处想着我,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粗茶淡饭,其实都是不委屈的。” “你回去仔细想想,下定了决心就来找我。我给你做主。你是男人,应当主动些。”付拾一说完这话之后,又看一眼珍娘:“等我办完婚事,腾出手来,就可以操办你们的事。” 张春盛想了想,忽然就下定了决心,干脆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朝着付拾一恳求道:“我想请小娘子应允我和珍娘的婚事。” 付拾一示意他看郑老井:“你们卖身契虽然在我手里,但这种事情,还是要问珍娘父母的。” 郑老井却连忙道:“小娘子同意,我断不会反对!若不是小娘子,我们哪里有今天的好日子?” 付拾一摇头:“你们生养女儿,自然是要问你们的意思,我能越俎代庖。” 说完这话,她看一眼张春盛。 张春盛就“噗通”一声直接冲着郑老井跪下了:“郑叔,您就将珍娘许配给我吧,我发誓,我这辈子一定对珍娘好!我挣的每一个钱,都给珍娘!我如果辜负了珍娘,就叫我这双手废了!” 对一个厨子来说,一双手就是自己的命。 这个誓言,不可谓不真心。 郑老井也是厨子,当然更感同身受。 所以一该平日的反对,他伸手扶起了张春盛:“好,好,好!你记住你近日的话,若他日你辜负了珍娘,我就将你的手砍下来!” 付拾一笑眯眯提醒:“倒也不用砍下来,切断肌腱就可以。流血少,也不费劲。” 张春盛哆嗦了一下:小娘子不愧是小娘子。 其他众人听到这里,都纷纷跟张春盛道贺:“恭喜恭喜,这下你总算是了了心愿了。以后跟珍娘说话,也不必偷偷摸摸避开我们了!” 张春盛和珍娘每次都避开人,避得很辛苦,他们躲得也很辛苦。 被调侃的二人,脸上都红成了猴屁股。 付拾一坐下,拿起筷子:“来来来,喜事也定下来了,我们好好庆祝!今天一定吃舒服,喝舒服!横竖明天也不开门,咱们都不用顾虑!” 众人兴致已是十分高涨,顿时都拿起筷子来。 等吃过饭,阿玫惦记奖品,于是又催促大家开始搞娱乐项目。 付拾一作为拾味馆老板,被迫打了头阵。 她站在特地布置出来的舞台上,清了清嗓子,强自镇定:“我今天要给大家表演的是唱歌,歌曲名字叫《今天是个好日子》。” 第1947章 热火朝天 一曲《今天是个好日子》唱罢,大家齐声叫好的同时,还微微有点儿不适应:主要还没听付拾一唱过这么正经的歌。 大家本来都做好了会听见什么奇奇怪怪歌词的准备了。 结果居然没有。 以至于他们甚至有点儿微微的失落感。 付拾一当然知道自己唱歌多跑调,一唱完就赶紧溜下来,心里想明年干脆拉着李长博表演二人转—— 想了想那个画面,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儿魔性,坐在座位上,“嘎吱嘎吱”乐得不行。 刚上台的阿玫一头雾水:我还没开始呢??? 这个大年夜,就在拾味馆的欢声笑语中悄然过去。 过了子夜,吃过了饺子,大家这才打着哈欠去睡。 付拾一睡觉前,忍不住想了一小会儿李长博: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而此时李长博,其实也躺在床榻上,想着同样一个问题:付小娘子她这会儿在做什么?也睡了吗? 两人都浑然不知,此时此刻,他们竟如此同步。 天光乍破,东方刚有了鱼肚白,付拾一就被爆竹声给吵醒了:正月初一一大早,家家户户都放炮。寓意新年到来,破晦迎新。 付拾一穿上衣裳,跑出去和阿玫也放了一挂鞭,闻着空气里浓浓的硝烟味,顿时感受到了新年的气息。 她伸手捏了捏阿玫脸颊,看着她昨天吃饺子被硌掉的门牙,“哈哈”大笑:“阿玫又长了一岁,过几年就是不是小孩子啦!” 阿玫认认真真:“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还提醒付拾一:“小娘子快去换衣裳,梳妆,我们要去给太夫人她们拜年呢。” 正月初一拜新年。 付拾一本来还有点儿不清醒,还没来得及想起这个事情,被她一提醒,赶紧就回去换衣裳—— 因为是新年头一日,这一日大家都穿上了新衣。 付拾一觉得过年就该穿红的,所以毫不犹豫的在选料子的时候选了银红色。 这会换上,头发上再戴一两朵红梅绢花,整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刚把衣裳换好,还没来得及出门,李长博就提着东西过来了。 他是来给付拾一拜新年的——女婿在这一日,去拜年的第一家,必是岳家。 -- 第1111页 杜太夫人和王宁一大早就赶他出门,生怕他迟了,因此让别人说李长博慢待了付拾一:付拾一家中无长辈,所以拜年什么的,就是走个过场。 看着李长博还肿着的眼皮,付拾一深有体会,将他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接过来之后,她在心中深深感叹:所以不管是不是世家子弟,过年都得被迫起床串亲戚!也不知道聚会时,有没有催婚问工作这个项目。 虽然还没见过,但付拾一觉得,十有八九也是有的。 付拾一问李长博:“吃过了没有?” 李长博摇头。 付拾一就塞给他一碗汤圆:“初一早上吃汤圆,新的一年圆圆满满,团团圆圆。” 说完她挤了挤左眼,神神秘秘告诉他:“而且汤圆里很有可能吃到别的东西哦。” 李长博扬眉:“还有神秘大奖?” 付拾一点头,不忘提醒他:“轻点,昨天阿玫吃饺子,硌掉了一颗门牙。” 李长博轻笑,拿起勺子:“那我小心一些。” 一锅汤圆里,包了好几种馅儿,有黑芝麻的,有红豆沙的,还有奶香的,红糖的,甚至还有几个肉馅的。 但只有一个里头,包了一粒金豆子。 金豆子不大,比豌豆差不多。 付拾一还怕他们哪个不小心吞进去了。 但付拾一万万没想到的是,李长博第一个汤圆送入口中,刚咬了一下,神色就古怪起来。 付拾一本来还以为是烫着了:“烫了?应该不会啊,我凉了一下的。” 李长博面色古怪的摇头,然后张口吐出个东西在勺子里。 一看那金光灿烂的颜色,付拾一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她震惊的看着李长博:“不是吧?第一个就吃到了?” 李长博一脸无辜的点头:“这个怎么办?” 付拾一摆摆手:“吃到了就是你的,你就拿着呗。这也是个新年的好兆头。” 她想起了自己当初摆摊卖粽子时候,李长博好像也是吃到了自己设的大奖。 于是,她狐疑的上下打量李长博:该不会,我家这位帅哥,是个锦鲤体质? 李长博放下碗,将金豆子拿起来,擦拭干净,笑道:“下次包个大点的。” 付拾一酸溜溜:“我就从来没吃到过。” 两年了,她都往里头包东西,但没有一次吃到过。 一次都没有。 不,应该说,从小到大,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过。 也许是感受到付拾一的哀怨,李长博拉过付拾一的手,将金豆子放在了她的手心里:“我的,就是你的。如果这代表好运,我愿将好运全部转赠给你。” 他说这话时候,认真又温柔。 直接就将付拾一给苏到了。 付拾一低头看了看黄澄澄的金豆子,感动到差点没哭出来: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对象!我怕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太会了,太会了。 金豆子虽轻,但付拾一感受到了沉甸甸的爱。 她郑重的将金豆子推回去,决定用甜言蜜语进行一波反轰炸:“不,这是你的好运气。我的好运气,就在我眼前,我不能太贪心。毕竟我已经和老天爷说好了,我愿意用所有好运去遇到你。” 李长博也动容了。他握住付拾一的手,心里的花朵呼啦啦的开。 两人手握着手,中间包着一颗金豆子。 四目相对,更都是含情脉脉。 两人都打算再说点什么。 阿玫在旁边探头探脑,粉碎了粉红泡泡:“小娘子你不是要去拜年?为什么跟李县令手拉手不说话?汤圆都要凉了。” 两人握着的手,闪电般的松开。 彼此更有点儿尴尬。 付拾一顶着有点滚烫的脸颊,若无其事的去端汤圆吃。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也竭力平静:“阿玫说得对,汤圆都要凉了。” 两人都有点没法在阿玫面前抬头,内心都深深有一种带坏小朋友的愧疚。 第1948章 时间紧迫 正月里事情多,今日忙忙这个,明日忙忙那个,等付拾一真正一闲下来,就已经是正月初十的下午。 一看日子,她却更加觉得紧迫了:正月十二就是婚期,满打满算也就只还有十八个时辰—— 这样一看,时间就很少了。 只不过,嫁妆都打包好了,十二日中午要宴请众人的菜和肉都准备齐了,甚至红灯笼和红布扎的幔子也都准备稳妥,只等明日挂上去。 她实在是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只能来回晃悠,以此掩盖自己内心的紧张和焦灼。 头一回结婚,她心情难免紧张。 紧张之余,又有点期待。 就在这个时候,李龟年来了。 他这些日子,将付拾一说的几首歌改编妥当了,还找了歌姬来唱。 今日是来交作业的。 三首歌:花好月圆,爱你一万年,月亮代表我的心。 那位歌姬别看长相普通,但是一开口,付拾一就被惊艳到了:这妥妥的实力派啊。 三首歌下来,付拾一表示很满意。 李龟年也松一口气。 接着几个人坐下来聊天。 歌姬率先问了一句:“这个歌,真要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弹唱?” 她隐晦的提醒:“会不会太过直白?” -- 第1112页 付拾一却表示:“这代表了我对李县令的心意。当然直白一点好。不然他听不懂怎么办?别人听不懂怎么办?” 李龟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样直白的话,恐怕没有人听不懂吧? “而且,如果我只是追求李县令,这些歌词就孟浪了。但我们毕竟是成亲了嘛——夫妻恩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爱,就要大声说出来!”付拾一义正言辞。 李龟年沉默了片刻,夸了付拾一:“付小娘子说得很是。不过,这样的曲风,配上这样的大胆直白歌词,的确是别树一帜,合在一起,也不显突兀。” 付拾一点头:毕竟能流行那么多年呢! 歌姬更是感叹:“付小娘子对李县令的心意,的确是深厚。” 但她有点不懂:“歌词里,为何有那么一句,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明月代表我的心呢?” 付拾一解释给她听:“月亮从古至今,不管阴晴圆缺,总是都在的,所以我对李县令的爱,不管多少万年,也会一直在。不管刮风下雨,不管白天黑夜,爱一直在,不会变。” 李龟年眼睛都亮了,一拍大腿:“妙啊!” 从前还只是往别处想,如今这样一听,却觉得这才是最妙的解释。 不管阴晴圆缺,几多变故,爱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他真诚道:“三首之中,这首最佳。付小娘子真的兰心蕙质,竟能想出如此绝妙的表达。” 付拾一:……难道不应该是没文化吗?这首歌它也不是我写的……惭愧,惭愧。 不过不管是不是她写的,她都打算借来一用—— 一想到婚礼,她就更紧张了。 只是,李龟年还没走呢,卢娘子和河源郡主就先后来了。 真的就是前后脚那种。 付拾一怀疑她们根本就是约好了的。 河源郡主刚成婚一个月,不过看上去面色红润,还微微圆润丰满了一点点。 一看这个样子,付拾一就知道这一个月,河源郡主应该是过得很美满很舒心了。 毕竟,幸福肥,只存在于美满的婚姻中。 付拾一压低声音问河源郡主:“你看了秘籍没有?” 河源郡主本来还一派自然,结果一听这话,差点没当时就煮熟了。 她怒瞪付拾一一眼:“你自己怎不看?” 付拾一眨巴眼睛,憋住笑:“我都会啊。” 河源郡主一下噎住,彻底没了脾气——这也太招人恨了。 说不过,她只好伸出手来,掐住付拾一脸颊上的软肉:“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后日你出嫁,看我怎么捉弄你家李县令。” 付拾一纳闷:“为何是捉弄他?” “你是新娘子,我不捉弄你。万一化了妆,就不好看了。但我又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只好折腾李县令了。到时候,看你心疼也是好的!”河源郡主恶狠狠的,分明就是要一雪前耻的模样。 付拾一被这个神逻辑给打败了——关键是还挑不出哪里有问题。 卢娘子在旁边笑得不行了,捧着肚子支持河源郡主:“对,成婚时候,可得好好刁难刁难李县令。让他知晓媳妇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以后也好知晓珍惜。” 说说笑笑完了之后,卢娘子就将一包东西塞进了付拾一手里:“这是我给你的添妆,都是些首饰,虽然平日你要去衙门,一般也不用,但是女人家出嫁,若没有几件首饰,难免被笑话。” 河源郡主也没好气的让侍女将匣子捧上来:“可不是?平日里天天都穿官服,寒酸死了。只有给你李县令打首饰时候,才舍得花钱!” 付拾一半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正说明了我爱他嘛。” 河源郡主气笑了:“我当初都够疯癫的,你倒是比我隐藏得好多了。” 卢娘子也跟着笑,但随后咳嗽一声,屏退左右,又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来:“这个避火图,你收好了,这两日晚上没事就看看。” 河源郡主就在一旁笑,捂着嘴那样子,又娇又俏,还幸灾乐祸。 付拾一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毕竟她也没有长辈,还以为这一环节就可省略了。 但卢娘子的好意,她还是接过来。 当然,不好意思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但很有限。 她好奇的看着这卷羊皮卷,十分好奇里头画的是什么。 吓得卢娘子赶紧按住她:“现在可不能打开看!尤其是不能叫别人看见!” 河源郡主轻哼:“我看她说不定早就知道了。她那日跟我们说的助孕方法——一看就没少研究。” 付拾一无奈摊手手:“这话说得,我就是学识渊博了点。毕竟搞人体研究的,这些事情哪能不懂?但学术归学术,情趣归情趣嘛——不过那助孕方法真的有效,到时候你真试试。” 河源郡主又红了脸,还非要绷着面皮,看上去十分怪异:“谁要试试?!你留着慢慢试吧。” 第1949章 又来一份 好不容易送走了河源郡主她们,付拾一还没喘口气,也没来得及悄悄去观摩一下避火图,王宁又来了。 王宁这几日也是忙得不行,硬生生瘦了一圈。 不过整个人看上去却是容光焕发,笑容几乎像是焊在了脸上,就没掉下来过。 付拾一猜想:这大概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 第1113页 就是她心里还有点小愧疚:“其实您也不用过来的,两位嫂嫂每日都过来帮忙。” “她们脸皮薄,这个事情不好叫她们来办。”王宁喜气洋洋的道:“你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完就将付拾一直接拽了她的房间。 就看王宁说这话的神态和表情,还有行事样子,付拾一就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不会吧?大家都这么默契? 当王宁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的时候,付拾一已经不知该用外焦里嫩来形容,还是该用感动非常来形容。 怎么说呢,就很……默契。 付拾一接过了羊皮卷。 王宁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这个是避火图,你这两日晚上趁着没人时候,悄悄看。别被别人看见了。” 付拾一微囧,当着婆婆面,到底不好意思说自己都懂,只能捏着鼻子乖乖点头:“我知道,我一定避开别人,不让人发现。” “关键是要好好看。”王宁强调一下重点:“不然到时候长博毛头小子不知道轻重,受罪的就是你。” 付拾一不敢看王宁的眼睛。 而此时,毛头小子李长博,本来正在忙碌着叫人布置新房,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他疑惑的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尖:受凉了? 林平已经转头吩咐丫鬟:“熬一碗姜汤来。” 李长博没反对。 付拾一一顿尴尬点头之后,总算是送走了王宁。 她长长的松一口气,忽然觉得结婚真的是个挺不容易的事情——就很刺激。 不过,她倒明白是为什么。时下,应有的生理教育几乎是等于没有,两个啥也不懂的小年轻就要结婚洞房,当家长的肯定担心。 所以,避火图在新婚前夜交给新人观摩,也是个必要流程。 不然闹出笑话来,就不好了。 但付拾一作为一个成年人,对这种简单粗暴的生理教学,多多少少有点儿尴尬。 尤其是送走王宁后,看着两个看起来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羊皮卷,付拾一严重怀疑它们是同一个作坊里出来的。 付拾一决定打开看看内容是不是也一样。 结果还没等打开呢,宫里的女官来了。 宫里女官是来给付拾一送添妆箱子的。 不过单独有个小箱子,女官说要亲自交给付拾一。 当将箱子交给付拾一的时候,女官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个箱子,你晚上睡觉前再打开看,莫要叫别人看见。” 虽然女官说这话时候,一脸的平静和正经,但付拾一还是听出了熟悉的配方。 她盯着那箱子,几乎只剩下了干笑:不会吧不会吧? 女官倒是没多说别的,只道付拾一如果看不明白,明日宫中还有专门的嬷嬷过来,到时候可以请教一二。 然后就走了。 没再一次被叮嘱的付拾一,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那些话再来一遍,就真的要尴尬死了! 送走女官,回了房间,付拾一打开箱子一瞧:好家伙,原来宫里也用的是一模一样的羊皮卷?这不会真的是出自同一个小作坊吧? 付拾一觉得自己已经按捺不住好奇,迫切的想研究一下这个避火图了。 看看这几张羊皮卷,到底内容一样不一样,到底是不是出自同一个小作坊! 只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跟她做对,付拾一刚解开绑着羊皮卷的绸带,花嬷嬷来了。 付拾一只能无奈放弃,先将羊皮卷都收好。 不过在收拾过程中,她忽然福至心灵:不会是—— 花嬷嬷也是来送东西的。 那是杜太夫人给付拾一的添妆。说是杜太夫人年轻时候戴过的首饰,和当年一些陪嫁的好物,甚至有那么几个压箱底的好东西。 付拾一匆匆看了一眼,吓得根本不敢收:太贵重了。 花嬷嬷显然知道付拾一想说什么,不等她将话说出来,就道:“太夫人喜欢小娘子,抛开孙媳妇这一层关系不谈,太夫人也是将您当亲孙女一般。这只是长辈的一点心意,小娘子万万不可推辞。不然岂不是让太夫人伤心?” “您若真觉得心里过不去,回头多给太夫人研究几道适口的菜,她也能尝出点滋味来,比送其他的东西都强。” 花嬷嬷笑盈盈的,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金镯子来:“这是我自己给小娘子的添妆。小娘子别嫌弃。” 付拾一看着那只金镯子,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刚想推辞,花嬷嬷就道:“这是我的心意。小娘子若推辞,便是瞧不上我这个老婆子了。” 付拾一只好收下,心里感动非常,连声道谢。 花嬷嬷拉着付拾一的手:“今日我也充一回长辈,叮嘱小娘子几句。” 付拾一点点头,拉着花嬷嬷坐下:“嬷嬷请说。” “小娘子性情是极好的,人也聪慧。但是我这两年冷眼瞧着,小娘子还是太心软宽厚了些,在长安城也就罢了,毕竟人也少。可若将来回去老家那边,小娘子还要心狠一些,拿出派头来。不然就容易叫他们生出轻慢的心思。”花嬷嬷轻声言道:“阿玫虽然乖巧聪慧,但年纪毕竟太小,春丽也是好的,但太过憨厚,心眼也不多。回头小娘子还是要选几个年岁合适,也聪慧灵巧的放在屋里,帮着管理宅院。” -- 第1114页 “另一个,小娘子若是将来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一定别往心里去。您就记着,这门婚事,是明媒正娶,是长辈都点头同意了的。” “还有,小郎君他是个极好的,但有时候也毕竟年轻。我瞧着他还不如小娘子沉稳,所以小娘子以后也要多看着他点。若他惹你恼了,就多想想他的好处。夫妻两个在一起,总有拌嘴不痛快的时候,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光想坏处,对夫妻感情没有好处。对自身也没有好处,怄气伤身哪。” 付拾一听着这些话,连连点头,心中感恩:“多谢嬷嬷教诲。” 第1950章 厚厚的爱 等花嬷嬷叮嘱完了想叮嘱的话之后,付拾一本来以为这事儿就结束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花嬷嬷竟然又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来:“这是太夫人特地给小娘子准备的,小娘子晚上睡觉时再看,避着点人。” 付拾一看着那熟悉的羊皮卷:…… 但这个时候,她还是只能接过羊皮卷,郑重道谢。 尽管心里严重怀疑她们是不是组团去搞了一波批发。 送走花嬷嬷之后,付拾一看着眼前四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羊皮卷,也不着急打开了,反倒是嘎吱嘎吱的乐了起来。 她心里头明白,之所以大家给重了,不是因为随便送个东西打发她。 而是因为,大家都真真切切的替她想着了。 她上头没有长辈,家里也没有亲眷,无人会替她想着这个事情。 所以这些人,就替她想着这个事情了。怕她一无所知就嫁了人,到时候两眼一抹黑。 她领这些情,也懂得这些都是她们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这不是羊皮卷,这是浓厚的爱。 付拾一伸手将羊皮卷搂在怀中,笑容根本落不下来。 心里更是满满胀胀。说不出的欢喜。 她很满足。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最弥足珍贵的东西。 不过,好在也并没有其他人再送羊皮卷过来,不然付拾一怀疑自己要专门准备个箱子来装这个。 而且想了想,她也没有打开看,只是仔细的收起来。 毕竟,论理论知识,她根本不需要从这些羊皮卷上学——她缺的是理论知识吗? 不,她缺的是实战经验。 她忍不住好奇:也不知道李县令收没收到避火图? 但现在她没法问。 越是临近婚期,他们两个就越不能见面。不然据说不吉利。 尤其是最后这三日。 正月十一,眼看成婚就在第二日。那两头更是忙得几乎要飞了天。 尤其是李长博那边,事情还多着呢。 今日最主要的,是祭天拜祖。 因并不在陇西家中成亲,所以自然离主祠也远,不能回去祭拜。 所以,李家专门在家里设了屋子,布置一番,设了祖宗牌位,当做祭拜场所。 虽说李长博才是主角,但这一日,李家所有男儿,都跟着一起早早起来,沐浴焚香,而后齐聚在一处,准备祭天告祖。 人人都是穿戴齐整,神色肃穆,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这是对祖宗的敬重。 除此之外,三牲酒礼是必不可少。 三牲本该是牛、羊、猪。 但牛是耕种的根本,不可随意宰杀,故而只能将牛去掉,只用猪和羊。 酒不拘是什么酒,只要是上好的就可。 瓜果点心更是不必说,就连五谷都是齐备的。 由李春山带头,李家众人按照长幼辈分依次进入,齐齐拜祖先。 等都拜过,李长博再单独一拜,将成亲之事告诉李家祖先,祈求祖先保佑明日婚礼顺顺利利,他和付小娘子也美满和睦。 之所以如此郑重,盖因成亲也是一个重要的成人礼。 祭天拜祖之后,李家这头,还要行安床礼。 安床礼是在洞房之中,准备新的被褥,设红烛,还要在安好的床榻上撒了莲子,红枣,桂圆等喜果。再按照八字和房屋朝向来拜床母。 以此来祈求明日婚礼安稳,顺利。 甚至铺床的人也是十分有讲究。 需要父母俱在,兄弟姊妹双全,夫妻和睦恩爱,儿孙满堂之人才可。 还是王宁亲自去请了昔日的闺中密友,如今都是丞相夫人的一位夫人来给铺的床被。 丞相夫人两头父母都还健在,而且与丈夫更是同甘共苦,恩爱无双,前几日,刚添了一个孙儿。正好符合要求。 王宁便早早就去定下来,更是亲自去接。唯恐有点什么闪失。 这种全福人,毕竟也不多见。 哪怕是民间,请一位这样的人,也是不容易。故而这甚至衍生出了一个新的行当,专门帮人铺床,收取一定红包即可。 李家这头忙忙碌碌,付拾一这头稍微轻松一些,她也祭拜了祖先。 只不过,也并不弄那么多的排场,只是摆了上好祭品,她自己一人焚香沐浴后祭拜告知,便算成了。 晚上,付拾一和拾味馆众人一同吃饭。 看得出来,大家都有点儿惆怅。但又是带着欢喜的惆怅,以及对未来的一点点忐忑不安。 他们都知道,从明日开始,很多东西都会有改变。 付拾一看出大家的情绪,便主动言道:“我虽嫁过去,但拾味馆依旧是我自己的嫁妆私房。除了阿玫和春丽跟着我搬过去,你们仍旧是像从前一样。” -- 第1115页 “每日我也会过来,只是不在这边睡觉罢了。蔓娘和张春盛你们两个,还像从前一样就行。小事情你们做主即可,做不了主的,再来问我。” 付拾一笑眯眯宽慰大家:“不要想那么多,其实一切也没什么变化的。” 张春盛叹一口气:“其实倒不是担心那些,就是舍不得小娘子,一想到小娘子不住在这边了,心里头就空落落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付拾一乐呵呵的从每一个人脸上看过去:“更何况,咱们还有散,依旧聚在一处。将来,不管是谁要离开拾味馆,或是要有新的前程,咱们都高高兴兴的。” 燕娘立刻道:“我是小娘子的人,我怎会离开小娘子,离开拾味馆?”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付拾一笑容更加深:“那不就对了?你们都在拾味馆,就连蔓娘也是签了长约的,咱们轻易分不开。明日是好日子,咱们别想那些有的没的,高高兴兴的。” 蔓娘看着付拾一笑容满面的样子,轻叹:“其实大家是怕给你丢人。我虽自问自己也不差,但这些日子看过了别人家那些丫鬟仆妇,总觉得自己还是差得太多。我们出身……” “有一句话其实说得很好。英雄不问出处。你们觉得他们好,无非是因为他们见识比你们多,气度上看着更高贵从容,而你们又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不行,所以有点怯罢了。”付拾一无奈的看着蔓娘:“但其实这两年,每一个人都有很大的改变。” 第1951章 万事俱备 “单说阿玫和燕娘,这两年是不是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你们不比他们任何人差。咱们都是一样的用自己本事赚钱养活自己,有什么好低人一等?再说了,别人家的人再优秀,他们也不给我来挣钱啊。你们可是我生财的小能手,在我心里啊,可是没人能比的。” 她举起酒杯来:“大家别多想了,都好好的,堂堂正正的,开开心心的。遵纪守法,不偷不抢,我觉得就很好了。” 众人一起喝一杯。就连阿玫也跟着举杯。 只不过她喝的是果茶。 喝完了,阿玫还说一句:“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骄傲才对。” 所有人皆看她。 阿玫一点不紧张,仰着小脑袋,豁着门板牙,胸脯挺得高高的:“毕竟我们是小娘子身边的人。小娘子可是长安城第一仵作!还是朝廷命官,还是县主呢!” 付拾一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然后竖起大拇指:“对,阿玫说得没错。就该这么想才对。你们都是我看上的人,那都是人才!怎么可能比不上别人?” 这下,张春盛他们就都纷纷情绪高涨起来——换了个思路,他们忽然就觉得神清气爽,忍不住就想昂首挺胸了! 这样高涨的气焰,一直维持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天不见亮,他们就起来打扫庭院,准备饭菜,将拾味馆里硬生生的搞出了一首生活协奏曲。各种声音汇集在一处,那叫一个热闹。 付拾一也被两个嫂嫂从床上挖了起来。 昨天晚上她一想到第二天就要和李长博成亲,开启新的生活,她多多少少有点儿失眠。 以至于今天早上就有点爬不起来。 这可将两位嫂嫂急坏了,一个将付拾一从床榻上拽起来,一个去给她找热毛巾。 两人更忍不住念叨:“怎么还睡觉呢?快起了快起了,明日再睡也不迟。你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日子——” 两人是一点没客气,训话的语气像是亲姐姐,完全没有什么顾虑的。 付拾一睡眼朦胧被挖起来,坐在床榻边上,一个热帕子敷了上来,她这才慢慢清醒过来。 理智慢慢回笼,她尴尬讪笑:“一不小心睡过头了,太紧张太紧张,毕竟头一次嫁人。” 二嫂子搓了搓她脑门:“呸呸呸,瞎说话,什么头一次?还想有第二次?入了我们李家的门,那一辈子都是我们李家的人!” 大嫂子也催道:“那头一大早就将轿子都放在大门外亮着了,长博也吃过了丸子汤,如今正换衣裳,准备出门哪。你再不快点,花轿上门了可怎么办?”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么早?可不是说花轿下午才来吗?” 昏礼昏礼,从来都是黄昏才拜堂啊,这么近,花轿也走不了多久,还着什么急? 大嫂子简直是无奈:“花轿就算下午才来,那你这头也有不少事情要忙呢!焚香沐浴,梳头开脸,哪一样不花时间?” “再说了,也不能真就走这么一段路接回去啊,肯定是要多绕一段,好好热闹热闹!” 二嫂子也颔首:“那可不是?一辈子就结婚这么一次,还不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付拾一坐在两人中间,总觉得两个嫂嫂比自己亢奋期待多了。 就很囧。 接下来,付拾一彻底变成了两个嫂嫂手中的洋娃娃。 喝过水,刷牙洗脸之后,付拾一就被塞了一碗汤圆在手里:“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大嫂子面带同情的告知付拾一:“中午你就别想吃了,今天一天喝水都要慎重。礼服一穿上,那就麻烦得很,你自己都不想再去麻烦。” 二嫂子显然也想起来曾经经历过的,心有余悸:“我当时就不听劝,后来直到送入了洞房,这才有机会缓一缓。” -- 第1116页 付拾一看着碗里可怜巴巴几个汤圆,试探申请:“要不再来两碗吧?这个耐饿,我尽量扛到晚上。” 虽然办案子时候,经常也会饭点吃不上饭,但那毕竟是办案子,手和脑子都高度忙碌,根本顾不上感觉饥饿。 而今天不一样,估计就拜堂那一会儿忙碌,其他时候都得忍耐饥饿的话,就太惨了。 大嫂子勉强同意,再加一碗,不能再多了。 张春盛心疼自家小娘子,悄悄的嘱咐甄娘往汤圆里包了几个肉馅的:肉馅的更耐饿。 当付拾一吃到了肉馅汤圆的时候,两个嫂子吓了一跳:“怎么还有肉馅儿的。” 付拾一趁机怂恿:“肉馅的汤圆也好吃的。这个是嫩菜心馅儿的,好吃。春天荠菜出来,那味道更绝了。” 两个嫂子敬谢不敏,同时虎视眈眈的盯着付拾一,不许她再多吃。 付拾一其实也心里有数,不敢多吃,怕到时候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吃过汤圆,付拾一就被送去沐浴焚香,里里外外刷了个干干净净,又熏得香喷喷的,这才被放出来。 泡澡泡透了,付拾一脸颊都是红润一片,看上去更加鲜嫩可口的样子。 两个嫂子偷偷说了几句悄悄话,笑成了一团。 偏等付拾一看过来时候,两人齐刷刷绷住了面皮,假装若无其事。 付拾一:……我其实也并不是很好奇的,但是你们这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就实在是很让我抓心挠肺了。” 但是她们肯定不会说,这就让人很难受了。 沐浴焚香后,付拾一就该梳妆打扮。 这个时候,要先用用细棉线修面,休整面上汗毛和眉毛与鬓角,再涂抹海棠粉,俗称开面。 未出嫁的女子,是不修脸的。 只有从出嫁这一天开始,才修面,修眉,修鬓角。 付拾一在这个过程中,时不时的倒吸一口凉气:这种虽然大致上也不疼,但是唇上的部位是真的疼啊——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关,就开始梳头。 梳头的人选也是提前就请来的全福人,与男方那边铺床的人,是一样的。 这个人是李长博先前帮付拾一寻来的,是谢师爷妻子的妹妹,也是很有福气的人。 劳累人家大老远跑一趟,还这么早,付拾一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 但那位夫人反倒是笑道:“这可是我的脸面。能给付小娘子梳头,也是我的福气。我就想啊,以后我们家的女孩儿,能像付小娘子这样,就再好不过。” 第1952章 有点激动 付拾一被搞得怪不好意思。 但也十分感动。 梳头其实也就是由全福人帮忙梳一下,并不做整个造型。 那位夫人拿着象牙梳,捧着付拾一的头发,慢慢的从头梳到尾,口中更是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在屋中诸位女眷,都是面上含笑,端庄祝福。 原本还有点儿吊儿郎当的付拾一,在这一瞬间,结婚的仪式感就这么陡然被拉满了。 她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肃穆起来:这是人生中极重要的一件事情,理应如此郑重其事,理应如此的认真和谨慎。 梳头后,做头发的梳头女就接过梳子,替付拾一做头发。 今日做头发也有讲究,绑头发只能用红绿两种颜色的头绳。 等到头发梳好,穿戴齐整,整个中午都过去了。 付拾一忽然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时间不够用了:的确是不太够的样子。 河源郡主此时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指挥敏郡王等人一会儿拦住李长博,轻易不准李长博进来。 敏郡王当即就苦了脸:“那我怎么拦?什么难题能难住他——” “诗文上,有春郎,你就随便搞一搞其他的。拦不住李长博,我回去就抽你!”河源郡主恶狠狠的威胁,一面威胁一面摸自己的鞭子,那意思十分明显。 敏郡王脸色更苦了。 罗乐清将敏郡王拉过去,耳语几句:“你如此这般,如此那般——” 敏郡王笑逐颜开:“这个好,这个好,这个一定能拦住他!他必是答不上来!” 罗乐清干笑一声:“这也说不好。” 等敏郡王往大门口去了,罗乐清这才惆怅的叹了一口气:这么信任我,我都不好意思坑他。 至于武艺上,负责出难题的,是厉海。 厉海往那一坐,大家都很放心。 至于翟升和师兄弟两人,也是今天要负责拦住人。 师兄弟三人出的题也是简单:一个鸡兔同笼,一个复杂算数,一个脚印计算身高的题。 今天,注定李长博是不可能轻易的娶到媳妇了。 吃过中午饭,李长博开始坐立不安,时不时的问一句时辰。 李春山也是过来人,拍了拍李长博的肩膀,笑呵呵道:“你也别太紧张了,还早着呢。先喝口水,养精蓄锐。” 李长博略紧张:“喝不下也坐不下,总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哈哈哈。”李春山仰天笑了几声,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样子,简直跟儿子是一样一样的。前头两个儿子都还好,可能婚前接触太少,反倒是没这么紧张。只有李长博,跟他是一样的。 他传授给李长博一个经验:“你这个时候,多想想今天晚上的事情。” -- 第1117页 李春山压低声音,挤眉弄眼的:“争点气,将来三年抱两,开枝散叶。” 李长博义正言辞:“拾一还太小,再等两年。” 李春山顿了顿:“那也先练练。” 李长博“腾”的红了脸,压根不想再看李春山一眼。 好不容易熬到了出门时辰,李长博出门时候,简直是心里又着急,恨不得赶紧接到人,又有点儿忐忑,总觉得一切不像是真的。 方良今日特地跟着李长博一起出门迎亲,此时就主动将胳膊递过去:“要不,郎君掐我一把?” 李长博斜睨方良:? 方良乐呵呵道:“我替郎君看看,是不是做梦呢。付小娘子今日竟就要嫁过来了——” 被打趣到的李长博面无表情,拨开方良的胳膊:“调皮。” 方良“嘿嘿嘿”的笑:“郎君还少有这样的。” 李长博斜睨方良:“等你娶亲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李长博倒是平缓了许多,至少不那么紧张了。 他理了理衣袍,深吸两口气,翻身上马,帅气利落。 不得不说,今日李长博穿一身红,简直是帅出了新天际。 方良夸道:“郎君今日好看极了,付小娘子一定喜欢。” 李长博嘴上问着“是吗”,可心里却是忍不住想:她喜欢就好。那我一会儿定让她多看几眼! 为了今日,李长博这段时间没少打拳练剑,每日都能用挥汗如雨来形容。 当然,辛苦也是能见到成果的,腰上都紧实了两指。 穿上袍子,腰带这么一勒—— 他自己也是满意的。 从李家到拾味馆,路途自然不远。 没走两步就到了。 就是还没到拾味馆,就看见了乌央乌央的人。 别说亲朋好友,就是街坊四邻,喜欢付拾一为人的也不少,特地来恭贺一声的,更不在少数。 被这么多人看着,李长博多多少少有点儿紧张和不自在。 赶忙绷紧了背脊,努力摆出最好看的一面来——今日,断断不能给付小娘子丢人! 拾味馆这边,当然也看到了李长博。 于是所有人这一瞬间,都像是狼看到了小羔羊,颇有点儿磨拳霍霍的意思。 李长博忽然觉得背后生寒,心中更觉不妙。 走近了,他忙下马来,恳切的拱手道:“还请大家高抬贵手,让我顺利迎亲罢。” 河源郡主此时也站在二楼看呢,见李长博带着花轿来了,立刻回身进屋去:“花轿来了,花轿来了!快准备!” 大嫂子有经验:“且得一会儿呢。” 说完干脆也下去看热闹。 付拾一也想一起,却被按住:“您可不能去。新娘子得在屋中等着。” 阿玫立刻提议:“我去看,看了跟小娘子说!” 付拾一戳破她:“你就是想去看。” 阿玫“嘿嘿”笑,“那回来也是能跟小娘子说的。” 付拾一同意了:“那你好好看,回来跟我仔细说。” 她话音还没落下,阿玫已经是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以翟升为首的拦亲队伍死死的镇守在拾味馆大门口,高声道:“那可不能轻易让李县令您娶走了我家师父!要想娶亲,还得拿出真本事来!” 李长博这边的迎亲团毫不示弱,高声迎战:“只管考验!我们要是过了考验,你们需得开门放我们进去!” 翟升他们自然答应。 厉海最先出马,他面无表情,托出一把弓,又摸出一把铜钱:“我扔三次钱,李县令若能穿过孔洞,使得钱不落地,便算胜。” 天可怜见,今日厉海终于不吝惜口水了! 第1953章 隐藏大佬 面对如此刁难,李长博却丝毫不怵,反而是昂然应战——为了付小娘子,这有什么不可以! 李长博接过弯弓,而后拉开试了试力道。 等到准备好了,便灼灼看向厉海:“厉郎君,请!” 厉海一颔首,而后便是一枚铜钱抛向天空——他的力气大,抛得高,落下来时候,速度也似乎是有点儿缓慢。 翟升他们几个急得大喊:“这可不能放水啊!” 伴随着他们声音,李长博已经手上一松,毫不犹豫的将箭离了弦! 羽箭“嗖”的一声呼啸而去,随后“咄”的一声射在了门框上。 箭尾尚在嗡鸣和轻颤,箭头则是死死的将那一枚铜钱固定在门框上,宛如一颗钉子! “好箭法!”李长博这边的人轰然叫好,溢美之词不要钱的往外扔。 就连拾味馆这边的人也是忍不住的叫了几声好。 不过李长博并没有半点自得之色,反倒是依旧紧紧盯着厉海。 厉海也是半点不拖泥带水,转瞬之间,又是一枚铜钱抛了上去! 这一次,铜钱抛得不高,就连掉落下来的速度似乎也快了许多! 翟升当即一拍大腿,高声鼓励:“对!就是要这样!不给他过关的机会!” 时下迎亲就是如此,女子家中越是疼爱,越是不会轻易将门打开让新郎迎走。 反而越是刁难,让新郎认输恳求,才越是显露出对女儿的疼爱和看重,以及对女婿的鞭策。 李长博早就料到厉海会如此,当铜钱开始往下落,他便手上一松,羽箭呼啸而去,同样是跟上次结果一样! -- 第1118页 但在场众人都看得出来,这分明是难度增加了! 这一次,轰然叫好的声音,简直要将屋顶掀翻过去,半条街都能听见动静。 付拾一忍不住探头探脑:“这是发生了什么——” 河源郡主酸溜溜的:“你家李县令,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只怕长安城日后再办喜事,都得低调些。” 没办法,比不过啊! 付拾一被河源郡主说得心痒痒,恨不得飞出去看一看李长博的帅气。 她很是敷衍的宽慰河源郡主一句:“你家的卢郎君不也是出尽了风头?” 河源郡主心服口服:“那也比不得你家李长博。” 说完也是懊恼:“那日我还是太心软了。” 付拾一忍不住“哈哈”大笑。 吓得梳头娘子赶紧按住她:“可别将发簪笑掉了。” 付拾一赶紧老实一点。 外头厉海也是赞许的看一眼李长博,提醒他一句:“这次小心!” 李长博战意酣畅,高声笑道:“来!” 他弓步在地,双目灼灼,整个人蓄势待发! 厉海一抬手,最后一次抛出铜钱! 然而这一次,却是两枚! 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一高一低! 不管是哪一方的人,此时都发出了惊呼声:一次两枚?!这要多厉害才行?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事儿不可能。 然而李长博却在瞬息之间,迅速做出了反应! 他手中箭呼啸而出。 然而他这一次,却看也没看出去的那一箭,而是反手迅速抽箭,瞄准都没有,就这么挽弓一射—— “咄”“咄”的先后两声。 两枚铜钱,竟无一枚落地! 这是何等的迅捷! 又是何等的精准! 在场的人足足愣了两个呼吸,这才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两边人这一次,更是发自内心的叫起好来。 河源郡主在楼上看着,酸得像是吃了一卡车柠檬:“你家李长博真是厉害了。神箭手也不过如此。放眼整个长安城,谁人能与他匹敌?” 付拾一虽然没看到实况,心里直痒痒,但这会儿也忍不住骄傲的一扬下巴,喜上眉梢:“那是,也不看那是谁的丈夫!” 河源郡主气笑了,伸手要来闹付拾一:“你羞不羞?羞不羞?还没嫁过去呢!” 付拾一才不羞,不仅不羞,还发出了猥琐的“嘿嘿”笑声:“你少嫉妒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人家卢知春第一眼,搞不好连以后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被戳破心思的河源郡主:…… 她摸了摸鼻尖,明智的转移了话题:“不过还真没看出来,李县令竟是个神箭手。” 付拾一得意洋洋:“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李县令那岂止是个神箭手!” 文武双全,说的就是李长博! 一想到自家老公这么棒,付拾一简直是恨不得立刻给他一个么么哒! 李长博那头,已经开始解鸡兔同笼的问题了。 这种题,难不倒他。只不过是时间罢了。 而且李长博还不是一个人。 还有带来的人一起出力。 很快答案就给了出来。 敏郡王一看这个阵仗,想了想,拉过翟升他们几个一顿嘀咕。几人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妙,实在是妙!” 徐双鱼乐呵呵的高声问了第三个问题:“付小娘子最喜欢什么颜色?!” 李长博毫不犹豫:“蓝色和绿色。” 一个是天空,一个是树叶,这两样的颜色,都是付拾一喜欢的。 徐双鱼惊讶看一眼李长博,只不过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只能让阿玫赶紧回去问。 付拾一给出的答案一模一样。 这道题,竟没有难到李长博半点。 最后钟约寒站出来,沉吟片刻,问了一句:“那付小娘子最喜爱的东西呢?” 这一次,李长博仍旧是毫不犹豫:“钱!” 众人:……没毛病。 这一次甚至都不用去问付拾一,大家就知道他是对的。 敏郡王不甘心,挣扎着问了句:“那付小娘子最喜欢的人呢?” 这一次,李长博倒没答那么快,脸上竟也有些绯红起来。 敏郡王“嘿嘿”笑:“难道李县令竟不知?”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略显不自在:“倒也不是不知,只是不好意思。” 他顿了顿,还是将答案说出了口:“付小娘子最喜欢的人,是我。” 这话一出,众人全都疯掉了。 疯狂起哄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好撑好撑。 敏郡王不甘心,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那也得问问付小娘子呢。” 万一付拾一她害羞,就说了另外一个人呢? 结果付拾一毫不犹豫:“我最喜欢的人,当然是李县令。” 这一下,河源郡主彻底酸得受不了了。 第1954章 吹吹打打 付拾一的答案一出来,谁也不想再拦李长博了。 再问下去,还没有说亲的人,就怕自己到时候一下子忍不住嫉妒之心。 不过,经历了这么一幕,大家想找媳妇的心情,就忍不住迫切了起来。 眼看拾味馆大门被让出一条路来,李长博立刻满面春风的笑着拱手道谢:“多谢多谢,今日诸位高抬贵手之恩,我记下了!” -- 第1119页 敏郡王酸溜溜:再不放,我怕新娘子打我。 李长博昂首挺胸,气宇轩昂的直入拾味馆。 阿玫匆匆跑回去:“来了来了,快快快准备!” 现在还不流行盖头,只用扇子遮面,所以付拾一赶紧端庄坐好,举起扇子来。 只不过又想偷偷看一看李长博,就忍得颇为辛苦。 李长博也不能进付拾一的屋子,故而只能站在院子里,朗声催促:“吉时已到,还请新娘快快出来上花轿罢!” 催一次还不够,得连催三次才行。 第三次催过,付拾一这才由众人扶着,小心翼翼下了楼。 她一面走,河源郡主在旁边替她撑着红伞,而其他人则是不断将五谷抛洒。 口中更是不住念叨吉祥话,盼着以后付拾一能在夫家开枝散叶,兴旺一家。 李长博从付拾一出来后看到的第一眼,就彻底的挪不开目光了。 他紧紧的盯着付拾一,唇角高高的翘起,整个人看起来竟有几分傻里傻气。 中间付拾一看不见路,差点崴一下,他比所有人都紧张,眼看着就要冲过去,好在付拾一自己稳住了。 一路有惊无险到了大门口,临上花轿前,拾味馆里还是有人忍不住掉了眼泪,走上来叮嘱几句。 付拾一也是红了眼眶,低声应了,这才被催促着上了花轿。 等到上了花轿,付拾一才知道为啥要少吃一点。 因为回去不仅要绕路,要敲锣打鼓,而且那些个轿夫,还要颠轿子! 李长博说好话都不管用! 他们一边颠轿,一边还念:“一路坚辛啊~苦尽甘来啊~” 大概也是一个吉祥的寓意。 付拾一扶着轿子,按着头发,感觉自己不是坐轿子,而是坐在了一个三蹦子上。 走的还是那种石头路。 这要是但凡多吃两口,绝对得晕车。 好不容易熬到了李家门口,轿子终于缓下来,付拾一狠狠松一口气,赶紧趁机修复一下仪容——这路途要是远的,可咋整?新娘子颠散架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种就是个约定俗成,路途远的,也就是在快到了那一段颠一阵,然后越靠近男家就越稳当,这代表的是苦尽甘来,以后只剩平平顺顺。 李长博虽然心急如焚,想要将付拾一扶出来,但现在却不能够。 他还得走个流程。 在新娘下轿子之前,他需分别对天空,大地,还有远处各射上一箭。 代表的是:向天祈福,天长地久,以及未来幸福。 射过三箭,这才由他亲自去掀轿帘,将付拾一扶出来。 按照规矩,从下轿开始,新娘鞋不能沾地,所以李家从大门口就铺了红布,一路到新房。 李家今日处处张灯结彩,再加上长长的红色走道,更是喜气洋洋。 小一辈的人,那怕是李长博的哥哥们,都跟着出来看热闹,迎新娘了。 见付拾一被李长博扶着下来,李长峻更是高声提醒:“跨火盆,过马鞍!” 跨火盆,寓意日后红红火火,也驱邪避讳。 跨马鞍,象征着日后平平安安。 付拾一被李长博扶着,稳稳当当跨过了火盆和马鞍。 而后沿着红布一直走,就走到了拜堂的地方。 自然有司礼庄重肃穆的主持婚礼。 一拜天地,二拜父母,三拜则是夫妻对拜。 其一是敬重天地,祈求天地庇佑,降下绵延福泽。 其二是感恩父母,多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三拜,则是希望夫妻二人日后互敬互重,相亲相爱,托付终生。 三拜完毕,则礼成。 不得不说,这样的仪式感下,哪怕是付拾一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怎么样,也忍不住的是激动又肃穆,总觉得自己哪里是不一样了。 好像就是这么一瞬间,她长大了很多。 肩膀上也沉了很多。 当然,有些东西也悄然产生了变化——比如关系。 从前还是未婚夫妻,但从这一刻起,他们就是夫妻了。 付拾一悄悄的偷看李长博:嚯,这样好看一个帅哥,以后就是我老公了。天地,父母,亲朋好友都认可的那种! 仪式感,在这一瞬间,简直是拉到了极致。 在仪式感拉满的同时,付拾一也轻松完成了这种心态变化。 还有什么样的结婚仪式,能比得上这样的婚礼? 李长博其实也在偷偷的看付拾一。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忍不住的露出笑容。 然后,付拾一就被送入了洞房等着——说是洞房,也就是以后的院子。 而真正的洞房嘛……其实是在院子里那个漏风的帐篷里。 付拾一看着那青色的小帐篷,已经想象到了晚上是多么的难熬。 大嫂子见付拾一看那小帐篷,就压低声音解释:“也就是象征性的钻进去待一会儿,然后就去屋里了。现在太冷了,呆一夜还是不行。” 付拾一凝重点头,还是不忘嘱咐:“半夜叫厨房给我们送两碗姜汤。” 婚假只有三天,回头还要去上班呢! 大嫂子闷笑:“放心。必定有的。” 然后,付拾一就听见了熟悉的旋律。 爱你一万年那个。 她脚下顿时一个踉跄。 -- 第1120页 完了,她忘了这一茬了。 这一瞬间,付拾一有点儿尴尬。 其实或许,这个歌,应该等宾客都走了?这多人——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付拾一连忙钻进了屋子里,不敢去想象李长博那边的情况:不知道李县令会不会当场社死? 事实上,李龟年他们,也是鼓足了勇气,才能动手和开口。 当前奏响起时候,大家都还好。 但一旦唱起来,大家都呆住了: “日升月落一次是一天,那是代表我多想你一天~真善美的爱恋~没有极限也没有缺陷~” “春夏秋冬一次是一年,那是代表我多爱你一年~恒久的地平线,和我的心永远不改变~” “爱你一万年~经得起考验~飞越了时间的局限,拉近了距离的近远,紧紧的相连,紧紧相连~” “有了你的出现~占据一切我的视线~我爱你一万年~” 第1955章 脑子一抽 不得不说,李龟年找的这个歌姬,唱得那叫一个好。 深情款款,情意绵绵,而且歌声还带着穿透性。 以至于付拾一在屋里,都能隐约听见。 然后羞耻到不敢抬头。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脑子一抽,才想出来这么一个馊主意。 这种演唱会,就应该开个私人演唱会!怎么能在婚宴上唱响! 三首歌,除了花好月圆之外,其他两首,现在看来都是大意了。 但李龟年和歌姬,还是尽心尽力的演奏完了,一个字也没拉下。 本来计划的是,宾客们边吃饭边听歌。 但是现在,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就连杜太夫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听罢了,卢知春悄声问李长博:“这是付小娘子写的?” 李长博红着脸点头,倒不见多羞耻,反而眼睛有点亮闪闪的—— 卢知春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句十分贴切的形容词:“付小娘子这个歌,十分的大胆直白,又真诚恳切。毫无迂回。” 也就是结了婚。 如果没结婚,只恐怕要被人说一句“流氓”了。 卢知春顿了顿,再补充一句:“付小娘子心意,人尽皆知。她对你,果然一片真心。” 河源郡主则是拽着卢娘子的袖子,喃喃道:“和这个一比,我当初那样算什么啊——” 卢娘子揉了揉僵掉的下巴,也是跟着感慨:“付小娘子可真是大胆。但想想也觉得合情合理,夫妻两人,若是情深至此,何愁将来?” 河源郡主艰难点头:“太猛了。” 付拾一:呜呜呜,我只是脑子抽了一抽。 不过,其实付拾一不知道的是,效果也不像是她想的那么尴尬。 只是今天所有人被李长博敬酒的时候,都被调侃了一句:“恭贺李县令(李郎君)喜得如此情深似海的娇妻!以后可切莫辜负了啊!” 这一个傍晚,李长博光是点头称是,就不下百次。 就连李春山也凑到了王宁身边去,羡慕的提了一句:“你当年,怎么不给我弄一首呢?” 王宁斜睨过去:喝多了? 李春山踌躇,但还是没忍住:“要不现在来一次?我们可以悄悄的,不让这么多人听了——” 王宁在李春山腰间掐一把,面上维持着得体笑容,话语里却是咬牙切齿:“要来也是你来!再说了,人家这是成亲,你还想再成亲一回?” 李春山吃痛,赶紧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酸溜溜的想:终究还是被儿子超越。 最后,李龟年和歌姬,足足将这三首歌,重复了三次,才换了其他的。 这还是宾客们自己要求的。 本来最开始就是看热闹心态,故意调侃李长博。 可等听久了,众人就发现:这歌词乍然一听太直白,再听就只觉得好上口,等三遍听完,怎么自己好像都会了? 这一天,长安城里归家的马车上,不少都传来了轻轻的哼唱声:“爱你一万年~经得起考验~”“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甚至于,没多久的将来,某位李姓少年背着剑,在路边偶然听了几句“月亮代表我的心”,于是若有所思很久。 再那之后,他就开始关注月亮。 写诗词时,也开始写月亮。 当然,那是后话。 只说婚宴差不多,李春山便拍了拍自家小儿子的肩膀,“这里有我们,你去陪新娘罢。” 李长博听见这话,忍不住的还有点小激动。 他搓了搓手,尽量压住迫不及待,维持住稳重样子:“那儿子去了。” 其实他不知道,他的语气早就出卖了他的内心。 就连脚步,都是轻快的。 李春山在背后笑骂:“平日老气横秋,今日倒看出点年少的味。” 王宁在旁边,戳了李春山的老底:“这父子相承。” 李春山:…… 李长博到了新房屋外,要推门时,却又有些忐忑起来。 赶紧先低头看一眼自己仪容,略整理一下衣衫,还闻了闻是否有浓厚的酒气,这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屋门。 说实话,这比他参加科考时候还紧张。 然后,他就看见付拾一站在喜娘和两个丫鬟身后,看他们打扑克牌。 -- 第1121页 四个人还被他推门声音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往袖子里扫牌,一个个都心虚无比—— 再看付拾一,那叫一脸无辜和坦荡:“也不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干等着实在是无聊。但我没打。” 两个丫鬟和喜娘:瑟瑟发抖。 李长博都气笑了:合着就我一个人紧张? 不过今日付拾一脸上粉白,妆容精致华丽,和平日素面朝天完全是两个风格,这么无辜看着他,竟硬生生被李长博看出了几分妩媚娇羞来。 他还是消了气:“先喝合卺酒罢。” 喜娘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忙不迭的去拿合卺酒,拿锦囊和剪刀。 虽然她竭力庄重和肃穆,但还是有些尴尬:怎么就没忍住诱惑呢! 合卺酒其实并不是酒有什么特殊,而是酒杯特殊。 喝合卺酒,用的酒杯是一只小葫芦,对半剖开制成,合在一起,仍旧是个完整的葫芦。 这也寓意着夫妻二人喝过合卺酒,便可同心同德,夫妻一体。 而葫芦,也寓意着福禄,同样是期望夫妻二人日后福禄绵长,一生顺遂。 喝过合卺酒,付拾一肉眼可见的活泼了些许:“现在呢?又做什么?” 喜娘还没见过如此主动的新娘子,当即咳嗽一声:“就是……系同心结。” 然后喜娘分别从李长博和付拾一的头上剪下一缕头发来,仔仔细细的我绑在一处,然后系成同心结——头发乃是父母所授精血所化,是比性命也差不多的存在,此时两人头发缠绕在一处,便代表着二人互相交缠,再也不分彼此。 喜娘将同心结郑重其事放入锦囊中,又递给他们夫妻二人:“这个收好了。” 李长博接过来,仔细系在了床头上:“明日我寻个小匣子,仔细收起来。” 交给付拾一,他不放心! 尤其是在付拾一喝酒了情况下! 喜娘指了指床上铺的那些喜果:“这些不能丢,回头在上面滚一滚,然后扫到一边即可。过了新婚夜,再行处置。”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这么多核桃,不会硌得慌吗?” 李长博拉住付拾一,毫不犹豫:“好。” 喜娘实在是无法面对李长博,赶紧拉着小丫鬟就跑。 跑了一半想起来:“郎君和娘子梳洗后,就赶紧去青帐中吧。别耽误了吉时。” 付拾一:……哦,要去吹冷风了! 第1956章 洞房花烛 将脸上厚厚的粉洗下来,足足用了三盆水。 付拾一看着那白乎乎的水,有点怀疑自己的脸是不是墙。 当彻底洗干净时,付拾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可算是干净了。 换上轻松的衣裳,付拾一从箱笼里翻出扑克牌揣上,然后才去了帐篷里。 李长博已经在帐篷里等着了。 帐篷很小,站起来都不行。只能弯着腰进去,小心翼翼的窝着。 尤其是帐篷里已经有个成年男人的情况下。 付拾一一进去,李长博也不得不调整姿势给她让出空间。 两人摩肩擦踵半天,总算是盘腿面对面坐下,然后大眼瞪小眼。 不过,付拾一倒是勉强明白了这个帐篷的意义:这显然是为了陌生夫妻两个打消不好意思,发展进一步关系的特殊设计。 这么小的帐篷,不管做什么动作,都会挤到对方,无形中增加了很多的肢体接触。 不过这个对她和李长博显然不管用。 他们又不可能在帐篷里就什么什么。 所以,为了避免尴尬,付拾一悄声问李长博:“要不,玩会儿扑克?” 李长博本来心里都酝酿着说点什么话,结果一听付拾一的话,那些满腹情意绵绵,顿时都被团成了龙须酥。 还被某个怪兽“啊呜”一口吃掉,一点不剩。 李长博半晌才找回了自己声音,“玩扑克?” 付拾一震惊看他:“那难道你打算在这里枯坐?” 李长博:……就不能说说话? 但现在气氛已经这般,他也只好顺从,尴尬咳嗽一声,还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这不是……没经验?” 也不知道其他人这个时候都做些什么。 但是他肯定,他们绝对不是打扑克。 付拾一从怀里摸出扑克来,笑得很得意:“我就提前想到了,就问你佩服不佩服?” 李长博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佩服。” 两个人打扑克,最简单的就是抽乌龟。 但是鉴于是新婚之夜,付拾一觉得还是不好在自家老公那张俊脸上画乌龟。 所以,惩罚就是弹脑门。 第一把,付拾一胜。 她狞笑着对着李长博勾手指头:“来来来,小帅哥,把你的脑袋凑过来。” 李长博乖乖配合。 她还在自己手指上哈了一口气,这才瞄准李长博脑门正中间——“蹦”的一弹。 李长博倒吸一口凉气,眸光里都多几分可怜兮兮。 付拾一振振有词:“愿赌服输!” 也不知能不能把李县令弹哭? 第二把,李长博又输了。 他冷笑一声:“你想想你若输了——”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还是觉得要收敛点,不然到时候怕他报复。 第三把,李长博终于赢了。 -- 第1122页 他学着付拾一的动作,朝着她勾手指,笑得很魅惑:“来来来,夫人凑过来些。” 付拾一心尖尖都在发颤,说不清是被吓的,还是灯下看美人,给迷的。 她缓缓凑上去,李长博比好了动作,看上去就不会手下留情的样子。 付拾一肩膀一缩,下意识闭上眼睛—— 可脑门却没疼,反倒是嘴唇上一热。 付拾一懵了,睁开眼。 李长博已是一触即退。 她伸手拽住他的领口,控诉:“你耍赖完了还想跑?” 李长博被拽着领口,动也动不得,但显然不打算承认耍赖,反轻笑道:“那要不,夫人将债讨回去?” 他看着她,眼睛里很亮,嘴角翘着,灯火跳动,他眼里的光,也跟着在动,那表情,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勾YIN和挑衅。 付拾一惊呆了。 也看呆了。 然后她就把持不住了。 于是她决定讨回债务的同时,还要加点利息。 付拾一直接扑上去,恶狠狠的啃过去:这不怪我!都是李县令的错! 李长博一下被压得往后仰倒,又怕付拾一摔着,下意识的就搂住了她的后背。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被啃了。 最后,等付拾一气喘吁吁地爬起来时,李长博俨然已经像是被蹂躏过的样子。 他的嘴唇红得像娇艳的玫瑰,看上去口感更好的样子。 而且领口也是松散开来,平添几分魅惑,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但又被骗下凡尘的男仙。 付拾一“咕嘟”咽了一口口水,感觉自己彻底把持不住了。 她压低声音问李长博:“要不咱们出去吧?” 新婚之夜,在这里玩扑克,好像是有点浪费时间。 李长博抿了抿唇角,微微带点迟疑:“会不会太快了?” “不快吧。”付拾一伸手推了推帐篷:“你看它也要塌了。” 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帐篷,被这么一推,的确是摇摇欲坠。 付拾一想了想,干脆悄悄伸出腿,一蹬—— 帐篷塌了。 李长博:……我看见了。 然后两人被帐篷笼成一团。 付拾一:……就很破坏气氛。 两人一顿折腾,加上丫鬟帮忙,这才从帐篷里出来。 一番动作,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 李长博拉住付拾一,神色正经:“既然如此,只好提前回房。” 付拾一点头:“那——”就回房。 结果话音未落,李长博就已经打横将她抱起,还不忘找理由:“今日新娘脚不沾地。” 付拾一搂着他的脖子,近距离看着他撒谎不打草稿,还能维持住一脸正经的帅脸,心口“砰砰”跳:我信了你的鬼?那刚才为什么让我自己走过来? 丫鬟们也是面红耳赤,还忍不住的偷笑,替他们开门,又关上,最后远远退开。 李长博将付拾一放下时,付拾一面色瞬间扭曲:底下绝对是核桃!这么硬! 然后,两人不得不一个人举着灯,一个人将床榻上的喜果都收敛到一边去,不然真在上面滚一圈,那不是新婚之夜,而是受刑之夜。 收拾完喜果,付拾一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花掉了:核桃这些大的也就算了,莲子是什么鬼?那么小……找都不好找! 李长博同样也是冷静了。 两人面面相觑,都是感觉到了尴尬。 太熟了,这个时候反而不好下手的样子。 刚才如果水到渠成也就算了,偏偏又搞了这半天,什么旖旎氛围都没了。 就很……尴尬。 付拾一决定说点什么,缓解一下。 第1957章 看一下吗 付拾一对着李长博的那张俊脸,心里悄悄流口水,脸上一本正经:“我有几幅图,你想看一下吗?” 李长博不疑有他,毫不犹豫应了:“可。” 付拾一从箱子底下掏出了四张羊皮卷来,不怀好意冲着李长博笑了:今天,我倒要看看纯情人儿怎么面对这种小画册的! 李长博一看见那羊皮卷,微微一顿,然后意味不明的问了句:“你也有?” 这个“也”字,就很灵魂。 付拾一更是下意识问他:“你有几个?” “一个。”李长博的目光,来回在付拾一手里那四个羊皮卷上扫,显然他十分疑惑。 付拾一扬扬手:“我有四个。不过还没打开看,也不知道内容一样不一样。要不,你那个也拿出来,我们看看是不是一家子买的?” 李长博对于这个提议,犹豫了三秒钟。 然后默默的去翻出来。 五张羊皮卷展开,上面那简单到粗陋的人体小插画,不可以说雷同,简直是一模一样好吗! 除了姿势顺序不同,那分明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付拾一沉思三秒,就说了专业判断:“应该是烙铁专门做成这样,然后烫上去的。都不用画。” 李长博:……可真是省事。 付拾一再一次心中感叹:这也太敷衍了!这也太节约成本了!这种重要教育的课本,未免也显得太随意了! 但即便是如此简陋的画册,李长博还是面红耳赤。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戳他:“你不好意思了?以前没见过?” -- 第1123页 李长博岿然不动,面无表情:“没有。” 也不知是说没有不好意思,还是说没有见过。 付拾一又用肩膀悄悄撞他:“你昨晚是不是偷看了?” 李长博的脸更红了,殷红得仿佛要滴血下来,他还是维持住平静:“没有。” 就是眼神有点飘忽。 付拾一看穿他,伸出手,用食指去挑他的下巴,凑上去看他漂亮的眼睛:“你撒谎了。你肯定看过了。” 李长博忍无可忍,终于翻身拿回主动权,红着脸咬牙切齿:“夫人未免太嚣张。” 付拾一看着他那样子,闷笑戳他胸口肌肉:“嚣张吗?我又没说让你脱衣裳给我欣赏,哪里嚣张了?明明是你不经逗。” 太纯情的人,总是会让人生出更多恶趣味,不是吗? 付拾一觉得,这不是自己的责任,李长博应该反思自己。 但她显然忘记了,李长博从来都是个好学生。 非常勤学,且乐于时间,还能迅速领悟要点那种好学生。 所以,面对李长博的学以致用时,付拾一愕然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儿招架不住。 气喘吁吁,意乱情迷之时,付拾一在彻底失去理智之前,她想起一件事情来,于是赶紧翻出了一样东西,递给李长博,略略不太自然:“你戴上。” 李长博看着那一团东西,懵了。 付拾一只好现场进行教学一番。 怎么说呢,虽然身处古代,但付拾一不愿意喝汤药,所以就想起了古代的伟大发明:羊肠XX。 虽然用起来复杂,而且也不具备完全的避孕效果,但已经比其他的手段好太多。 而且她心态也很好:如果是意外有了,就生!虽然果早怀孕,对身体有影响,但作为一个医学生,她相信自己是可以调整好的。 甚至,她连好处都想好了:生得早,恢复好。以后年轻辣妈天团,自己就可以稳稳占据魁首位置! 不过这个东西,付拾一也是第一次用,所以……略生疏。 一直守在院子里,等着新婚夫妻叫水的两个丫鬟,一直没等到自己该等到的吩咐。于是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个丫鬟有点小着急:“这样久,郎君也忒不疼小娘子了。小娘子年纪还小,哪里受得了?” 另一个也无奈:“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提醒吧?这……” 两个丫鬟,愣是比屋里那两个都着急。 急到最后,也就麻木了。 甚至还有心讨论起来:“郎君也忒久了。” “小娘子也没喊一声。”另一个想的却和那个不一样:“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外头猜测纷纷。 屋里却已经是气氛渐渐趋向于学术性研究。 付拾一:“如此这般……如此那般……” 李长博耐心操作。 直到东方出了一丝白,两人这才操作完毕,齐齐松了一口气,步入正轨。 也许是这么尴尬私密的事情和部位,已经研究了半个晚上,付拾一也没什么羞耻了,于是干脆再进行了一波教学,势要一口气将李长博缺失的教育给补上来。 于是等到天光大亮时,屋里终于才有了动静。 但是很快就结束了。 付拾一呲牙咧嘴的用严肃口吻宽慰某人:“不要慌,这是正常现象。多练练就好了。” 某人脸彻底成了绯红色,而且付拾一的宽慰,显然不起任何作用。 他的表情略阴郁。 付拾一拍着他的肩膀说:“相信我。你这个没问题的。就是练得少了问题。反正看外观,是很优质的。” 李长博忍不住咬牙切齿:“所以夫人不仅看过许多,还自有一套评鉴方法?” 恍惚中,付拾一闻见了一股浓浓的醋味。 她立刻肃穆:“这是书上教的。真的。医学生,都知道如何评鉴。毕竟,肯定是要有一个正常标准,好用来衡量——” 付拾一信誓旦旦:“你的长和宽,绝对都超出正常水准了!你绝对可以骄傲!” 李长博狐疑看她:“夫人不会……” “没有!绝对没有!怎么可能有!”付拾一毫不犹豫否定三连,郑重无比:“你是我第一个!” 李长博盯住她:“以后还会有第二个?” “那不能!”付拾一斩钉截铁:“只要你活着一天,决不能有第二个!” 李长博:……罢了,我还是得养生。 他还是对自我有点怀疑:“那……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下次就好了!”付拾一就差拍胸口保证了。 李长博犹豫了三秒钟,“那再来试试看吧。” 付拾一:……我好像,引火烧身? 但她来不及拒绝,就被拉进被中,最后脑子里只模模糊糊剩下一个念头:这个弟弟,学习能力真的强。 第1958章 你知道吗 再试一次的结果就是,到了时辰,两人还在沉迷解锁新的方式。 本来还等着他们吃饭的众人已经将早点看了半个时辰了。 孩子们早就耐不住饿,先被带下去吃饭。 大嫂子小心翼翼看向杜太夫人和王宁,试探着开口:“毕竟是年轻人,血气方刚,不都是这样?只是晚了一点……” 这一点,是半个时辰。 二嫂子笑容尴尬,附和道:“是啊,毕竟都太年轻了——” -- 第1124页 王宁压低声音:“听说昨晚上两人将帐篷都弄塌了。” 杜太夫人也是消息灵通的,声音压得更低:“听说到现在都没叫水。这……是不是他们没看懂避火图?不会?” 李春山尴尬加入讨论:“不至于吧?长博是个聪明孩子——” 不至于连个图画都看不懂吧? 李长峻缓缓道:“回头去问问长博?” 李长宁则是看着眼前的早饭,迟疑道:“要不,叫人去叫他们一下?万一是年轻不懂节制——” 众人看傻子一样看他。 杜太夫人摇头:“长博不是那样的人。三岁时候,他都懂适可而止这个道理。” 王宁思来想去:“要不,就不等了吧,先吃饭再说。有事儿回头再问。” 杜太夫人也颔首:“也不差这一顿饭。” 两个嫂嫂眼看大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悄悄松一口气,又替付拾一捏一把汗。 饭刚吃一半,两个新婚的人儿才姗姗来迟。 付拾一已是凶了李长博一路了:虽然自己也有沉迷,但罪魁祸首,绝对是李长博没跑!是他不知节制,不听劝告,而且还体力太好! 她甚至都后悔那么温柔的宽慰他。 事实证明,这个弟弟没有不行,反而是太行了。 她的腰,腿,胳膊,身上每一寸肌肉,都证明了这一点。 当然,凶归凶,她心里还是满意的。 两人一路过来,李长博还很体贴的扶着她走路。 要不是顾虑形象问题,他还要背她。 当着长辈的面,付拾一决定还是要给李长博面子,所以就整理了一下仪容,决定不再凶他。而且还要自己走。 结果,她忽略了自己现在处在疲惫期的肌肉。 当抬腿跨门槛的时候,付拾一的脚尖,撞在了门槛上。 而此时,李长博已经在前头了。 付拾一这么不受控制的一扑吧…… 硬生生撞在了李长博的后背上,给他撞了一个踉跄,直接单膝跪下了。 而付拾一……五体投地。 举着筷子看过来的众人:……这是什么新奇见礼的方法?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李长博倒先反应过来,回身就去扶付拾一。 付拾一结结实实摔了一下,人都是懵的。 然后看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她脑子一抽,脱口而出:“给大家拜年!新年好!” 杜太夫人笑掉了自己头上的绢花。 王宁的手直接拍在了李春山的大腿上。 两个嫂子也忍得很辛苦,还要过来扶付拾一。 李长博体贴的将凳子给她摆好。 就连李春山也是呲牙咧嘴的带领两个儿子一起面带微笑,表示和善。 付拾一面红耳赤的坐下,连膝盖疼都顾不上,只忙着用脚指头抠三室一厅。 新婚第一天,在拜见公婆兄嫂的重要场合下,她,付拾一,竟然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还给自己老公差点顶飞了。 好家伙,这还怎么活? 付拾一笑容难得的尴尬起来。 面对自己妻子如此尴尬到不能自已的情况,李长博倒是十分体贴的将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都怪我。是我忘了时辰,这才来迟了。她也是昨日累着了——” 付拾一的笑容,裂了:这是开脱吗?这是吗?李县令是脑子也抽了吗?累着了?我为什么累着了? 面对大家那一瞬间就开始变得奇奇怪怪的笑容,付拾一缓缓的,又坚定无比的用翘起兰花指,掐在了自己老公那紧实的大腿上。 成功让那肌肉,绷得更紧了。 付拾一面带微笑侧头看李长博,露出八颗牙:不会说话,尽可以闭嘴! 李长博显然也是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也微笑闭嘴。 饭桌上气氛一度尴尬而隐忍。 大家都被浓浓的八卦欲憋得很辛苦。 最后还是杜太夫人出面缓解了自己的尴尬,她十分正经的说了句:“都是过来人,也没什么。饿不饿?叫他们重新上菜,吃饭罢。” 付拾一和李长博都真饿。 不提还好,一提两人肚子都差点叫起来。 等饭菜上来,两人都是认认真真的吃饭,同时都还添了饭。 杜太夫人面带姨母笑:“多吃点多吃点。”照着这个程度,怀上孩子,那不就是迟早的事情了? 王宁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笑容如出一辙:“对对对,多吃点。拾一你别不好意思夹菜,都是熟人了,只管放开。” 大嫂子和二嫂子也柔声宽慰:“对对对,可千万别不好意思。” 李春山想说两句什么,然后发现话都被说完了,于是默默的闭上嘴巴,继续吃饭。 李长峻和李长宁也只看向李长博,打算回头好好教教弟弟怎么体贴媳妇。 吃过饭,一群人坐在杜太夫人的院子里喝茶消食。 这个时候,气氛总算是不尴尬了。 付拾一捧着热茶,呼出一口气:“我昨天还一直担心,会不会出案子。到时候长博就被叫回去——” 毕竟电视里都这么演,也这么写。 李长博轻笑:“自然不可能来叫我们。纵有天大的事,还有那么多人顶着。” 王宁则是十分霸气:“我看哪个敢来叫,也不怕被锤?” -- 第1125页 付拾一兴致勃勃的策划:“这三天假,可一定要好好过。不如今天下午咱们一起烤肉喝酒?难得一家人这么齐齐整整,也要好好聚一聚。” 李长博欲言又止。 杜太夫人乐呵呵:“你和长博不趁机好好在一处腻歪腻歪?新婚燕尔的,陪我们做什么?” 付拾一动了动酸酸的腿,笑得更加灿烂,决心一定要给自己恢复期:“旁人是假期过完了,夫妻两人都不能日日在一处了。我和李县令不同,每日我们都在一处,哪里需要这般?倒是家里人相聚的时光太少,我们好好聚一聚。” 王宁倒是心痒痒:“那倒是,十五过后,我们也要启程先回去准备祭祖的事情,这几日趁机聚一聚。再说了,夜里你们夫妻两个只管腻歪去,白日吃顿饭的功夫还是有的。” 她顿了顿,提起了最重要的东西:“上次在拾味馆喝的酒就很好,还有没有?” 第1959章 真的不同 酒是不敢给王宁喝了。 但肉可以随便吃。 天可以随便聊。 趁着男人们都在烤肉的时候,王宁拽着付拾一到了女人堆里。 杜太夫人神神秘秘问付拾一:“怎么样?昨夜可顺利?听说帐篷都塌了——”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八卦到自己头上的付拾一:……就都挺好的。 但显然没有人相信。 看着大家的表情,付拾一也很无奈。 王宁甚至还给付拾一撑腰:“反正他若是欺负你,你只管来告状!他虽是我生的,可我肯定给你做主。” 付拾一差点没感动到掉眼泪。 如果没有王宁后面那句话的话。 王宁十分得意道:“毕竟我们差点义结金兰,那交情是旁人能比的吗?” 杜太夫人实在是忍不住,一下笑出声,指着王宁笑骂:“你还好意思?长辈没个长辈样。” 王宁如今已经彻底在放飞了自我:“无妨,自家人,讲究那么多作甚?” 她转头叮嘱三个儿媳妇:“在外头也就罢了,多少端着点,回家了,还是这样乐呵呵的好。” 三人点头称是。 说着说着,又说起了炒货铺子的事情。 杜太夫人酸道:“竟没想过带我一份。” 付拾一挽着杜太夫人的胳膊,笑眯眯:“等我拿了分红,我就请您去吃长安最有名的酒楼饭庄!再请您去听曲。” 王宁却更酸:“您手里多少好东西?还跟我们争这个?再说了,您一句话,我们哪个敢藏私?” 两个嫂嫂也连声称是。 这头女人们其乐融融。 那头男人们也聊天,聊的却是家国大事,朝廷动向。 一大家子的人,都有点或多或少的感慨:这几年,聚在一处的时间,真是太少了。亏得这次办大事,一家人才又能好好聚一聚。 三日转瞬即过。 李长博日日神清气爽,还能连个剑,打个拳。 付拾一则是日日练瑜伽,缓解自己的肌肉疲劳。 两人在中间,还抽空将书房完善了。 如今两人书桌并排着,椅子也并排着,就连背后书架也是一人一半,若是一起看个书,写个东西,互相不打扰,却又能一转头就看见对方。 等过完了婚假,付拾一也要开始筹备仵作学院开学的事情,而李长博也因为办婚礼,堆积了不少公务要处理。 所以两人在这日晚上,齐聚在书房,惆怅的准备开启工作。 但两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情:年轻人,新婚燕尔,实在是不能总挨得太近。 总之,最后谁也没工作成。 反倒是出了一身汗,甚至还一起熬了个夜。 三朝回门,也是很重要的仪式。新姑爷陪着女儿回娘家认亲,这一日,对新婚女子来说,是隆重而重要的。 但对付拾一来说——就是几步路的事情。 所以两人睡了个懒觉起来,这才慢腾腾梳妆打扮。 中间还让春丽先回去点菜——虽然这几天拾味馆也往这边送饭菜,但基本都是正经菜,大菜,硬菜。 付拾一则开始想念泡酸菜:吃多了油荤,总想吃一口清爽的。 这个时候,泡酸菜里的酸萝卜,酸青菜壳,都是最合适的。这两样都只用泡个几天,捞出来切成小块,又酸又脆,又带着霜打过后的甘甜滋味,别提多下饭多解腻了。 付拾一想的,就是这一口。 李长博想的是小干菜炒肉,豆豉炒萝卜干。 听完春丽念的菜单,张春盛盯着自己准备的食材,陷入了沉思:为什么,一个也没对上? 但不要紧,临时准备也是来得及的。 等付拾一和李长博梳洗穿戴完毕,慢腾腾出门,手牵手走过来,拾味馆饭菜也好了。 三日没过来,拾味馆当然一点没变,但是对付拾一来说,却莫名透着一股新奇了:大家都不约而同,不让她沾手半天活了。 于是付拾一只能坐着等吃的,一时之间,只觉得有点不习惯。 就连李长博也不习惯:今日大家好像都对他格外客气。 落座吃饭时,拾味馆众人都是有些拘谨,更道他们是下人,不好和主人一同吃。 付拾一纳闷:“怎么才几日,就生疏成了这样?家里也没有别人,你们不同吃,那就我和长博两人吃了,这么一大桌子,哪里吃的完?” -- 第1126页 李长博也道:“不必那般拘泥规矩,一切都像从前就好。我与拾一成婚,只是她搬过去我那边住,别的哪里有影响?”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春盛坐下,无奈叹道:“这几日,他们琢磨好多回这个事儿,我就说,像从前一样多好?小娘子难道会喜欢刚才那般?” 郑老井还是拘谨:“那自然不一样了。以后若再添了小郎君小娘子,他们看着,也不妥。” 付拾一轻声道:“不管是将来添几个小郎君小娘子,你们也是拾味馆最重要的人。没有你们,哪有拾味馆?” 她拿起筷子,“吃饭吃饭。拾味馆没那么多规矩,咱们就高高兴兴的就行。” 李长博也提起筷子,“拾一说得是。” 付拾一吃了一口脆脆的酸青菜壳,顿时满口都冒出口水来,酸脆的口感更是让人精神一振:“舒服!” 李长博也挑萝卜干下手。 吃上几口解了馋之后,付拾一就道:“以后只要是上班,中午我们也都在这边吃饭,早饭也准备上。休沐时候,就送过去。” 吃来吃去,还是拾味馆饭菜最香。 李长博轻笑:“很可能这次祭祖后,祖母就不过来了,到时候,我们住在这边也无妨。” 付拾一顿时不干:“那怎么行?祖母还得过来才好,我们说好了一起种菜的。这事儿回去咱们就去说。” 她十分有信心:“祖母肯定也乐意在这边呆着。” 李长博无奈:“祖母也会想那边。最多秋天,咱们再将祖母接回来。” 付拾一这才勉强点点头:“那我回头得让小厨房的人过来好好学一学。别让祖母吃不着想吃的味。” 正说着话呢,翟升和钟约寒,徐双鱼三人却过来了。 三人都是一脸的疲倦和憔悴,像是熬了三天没睡觉一样。 一看他们这样,付拾一立刻就惊了:“这……莫不是有什么大案子了?” 第1960章 什么大案 面对付拾一的询问,钟约寒却摇头道:“付小娘子还是别问了。也不是什么太难的案子。” 翟升和徐双鱼的脸色,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付拾一扬眉:“我明日不是就来衙门了?” 她有点不相信:“不会吧,现在还能有案子能难倒你们?” 翟升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说道:“不一样,这次的案子和之前的不一样。” 李长博也插话进来:“哪里不同?是死者身份不同,还是凶手身份不同?还是案情太复杂?” “案情很复杂。而且死者身份……也是户部一个小吏。只是不是长安这边的,是刚进长安不久。但他一直很有名。年前才揪出了两个贪污的官员。”翟升轻声将情况说了一遍:“现在只是在验尸,别的不知道。” 付拾一思量片刻:“尸体情况如何?是高腐,还是不全?” 在付拾一的考虑里,只有这两种情况,可能会难倒他们三个。 钟约寒摇头:“尸体很齐全,也没有腐败。昨天早上发现的,很新鲜。” 这个天气,基本不可能有高度腐败。 付拾一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那这究竟是为什么,你们居然熬成这样?昨天上午发现,昨天下午怎么也该有结果了啊。是开颅了还是开腹了?” 李长博也是放下了筷子,认真看过来。 钟约寒无奈劝说:“你们今日不是回门?先吃饭罢。明日来了衙门再说。” 三个师兄弟坐下,提起筷子就让燕娘帮他们盛饭。 看他们大口吃饭的样子,付拾一心疼了:这一看就是饿了至少两顿以上! 不过,这也说明他们昨天就没闲着。应该是一直在忙。 付拾一想去衙门看看情况。 所以她就看了看李长博。 恰好李长博也看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瞬间明白对方的心意。 于是,都忍不住笑起来——这叫什么?这就叫心有灵犀。 李长博咳嗽一声,道:“明日去和下午去,也没多大区别。一会就去看看。既是官吏,还是不可拖延,尽早查出来最好。” 付拾一也点头:“李县令说得对。” 钟约寒三人没了脾气,只好应下。 吃过饭,付拾一和李长博就往长安县衙门去。 师兄弟三个却怎么也不肯透露尸体的情况,只告诉付拾一到了她就知道了。 搞得付拾一心里好奇得很,恨不得开个传送门,“嗖”的一声立刻过去。 等到了衙门,付拾一就发现,好像大家都有点熬夜的样子—— 这就说明,这个案子,的确不是简单的案子。 付拾一和李长博这一来衙门,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王二祥惊奇道:“李县令和付小娘子怎么过来了?不是明日才该回衙门?” 他围着付拾一转了两圈,企图看出点什么不同来,最后发现好像还真的和以前是差不多的——付拾一也没变成李夫人。 除辛也过来,笑盈盈拉着付拾一左看右看,调侃道:“还行,没磕碰了,也没瘦。看来李县令的确是当宝贝的。” 付拾一:…… 于是她一本正经的请教除辛:“难道厉海不是这样的?那回头我去说他!” 这下无奈的就变成了除辛。 -- 第1127页 谢双繁和吕德华也出来了,谢双繁只是点点头,随后就说起了案情:“因是官吏,大理寺那边,户部那边,刑部那边,都过来问了。只是因了拾一和你的名头,才将案子留给我们。但也限了日期。” 李长博皱眉,“多少期限?” 谢双繁就伸出手掌来。 李长博便明白了:一掌之数,五日。 付拾一问他:“从昨日算的,还是从今日算的?” 谢双繁苦了脸:“我的小祖宗,从哪一日算,咱们也办不到啊。这一天半过去,什么也没查出来呢。咱们知道他的身份,也全是因为他身上的腰牌!” 李长博神色也肃穆起来:“这样难?” 付拾一开始卷袖子,“走,去验尸房。”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验尸房。 阔别几日,付拾一发现自己还真是怪想念验尸房的。 这里熟悉得就像是她第二个家。 验尸台上,死者安安静静的躺在上面,身上盖着白布单子。 猛一看过去,身体轮廓很完整,没什么不一样的。付拾一心里还没觉得有什么,但她穿戴好之后,一掀开白布单子,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说呢。 从学法医那一天起,到今天,少说二十年是有了。 但她都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尸体。 不是外观多么吓人,而是……死者的经历很可怕。 付拾一猛的转开头,竟有些不忍再看。 就连李长博,也是见惯了尸体的,这一次也被震撼到。 他缓缓扭头,看住钟约寒,声音都透着肃穆:“怎么回事?” 钟约寒叹了一口气:“等付小娘子验尸,您就知道了。他身上这么多伤,都是被打的。” 因为尸体的特殊,付拾一不得不花了一点时间,才总算是平复下来,能够进行验尸。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面对尸体,找回了自己的工作状态:“开始验尸。准备记录。” 翟升沉声接话:“准备记录。” 付拾一开始验尸,先是观察整个尸体,确定性别,年龄,身高,体重等。 “死者为男性,约高五尺七八左右,身型偏壮,肌肉线条明显,皮下脂肪少,应该经常锻炼,身手不错。” 说到了这里,付拾一顿了一顿,补充一句:“至少在面对危机时,应该有一定反抗能力。” 众人看着尸体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都陷入沉默:有一定反抗能力,却还落到了这个境地——他的对手,又该如何强大? 付拾一继续往下验尸:“从牙齿磨损和生长情况来看,死者年纪在三十五岁左右,正当壮年。” “死者头部应该遭受过攻击,他的面部受损严重。” 顿了一顿,付拾一才能说下去:“死者眼睛被戳破,晶体浑浊,还有充血和流血情况。但出血已经止住,死者眼里没有血液充盈,很可能是因为伤口已经在临死的时候自行止血。” “做这一切的人,应当只是想要死者失明。” 但这种方法,很残忍。 第1961章 真的残忍 李长博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用这样的办法?” “折磨。”付拾一言简意赅:“为了折磨死者。” 看众人似乎还有点不能理解的样子,付拾一就解释几句:“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假如你们被捆绑住,有人强行撑开你的眼皮,然后用针尖对准你的眼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认真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之后,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更忍不住死死的闭上了眼睛。 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一股寒气从背后缓缓攀援上来。 付拾一看大家的样子,就知道他们都明白了这种感觉是什么滋味,当即也没有再多说。只继续往下验尸。 “死者的鼻梁也是折断的。”付拾一捏了捏鼻骨,发现鼻骨已经断裂。“且淤青已经很明显,是死之前至少两个时辰前造成的。” 死者脸颊两侧也有淤青痕迹,付拾一为了看清楚些,就凑近看,仔细辨认:“有模糊的巴掌印,死者显然被打过耳光,而且不只是一两下这么简单。另外,死者的嘴角有撕裂和血迹——” 付拾一捏开死者下颔骨,看向死者口腔内部。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就这么的冲鼻而来。 整个口腔里,都是血肉模糊的状态。 最明显的,除了牙齿的缺损,还有舌头的断口。 付拾一伸手:“镊子。” 徐双鱼立刻递上镊子。 付拾一用镊子小心翻动死者的舌头,并且将其拽出来,看得更仔细一点。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死者被拽出来的舌头,只有后半截,没有前半截。那光秃秃的,血红色的横切面,看得人忍不住咽唾沫,心里发凉。 付拾一仔细观察了断口处,而后得出结论:“边缘基本整齐,但不是刀切伤,是剪掉的。至于是一次性剪掉,还是分多次剪到这么短,不得而知。” “伤口已经自行止血,且有收缩愈合的情况,是生前伤。距离死亡,应该有一段时间。” 李长博的神情,已经十分凝重。 这不是屠杀,而是折磨。 可这样非人的折磨,又该是怎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干得出来? 付拾一的声音没有停:“死者的上下牙均有缺损,伤口很新鲜,应该是临死之前不久拔除,推断和死者舌头被剪掉是同期。” -- 第1128页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死者唇角有撕裂伤——不是被打的,而是被某种工具,强行撑开了口腔,使其不得闭合。” 付拾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吩咐:“灯。” 琉璃灯凑过来,灯光将死者口腔照亮。 付拾一在下颚上看见了两个清晰的圆洞。 再往上颚一看,同样也有。 她静默了一瞬,才找回了自己声音:“推断是有人用铁勾一类的东西,勾在了皮肉骨头上,强行打开口腔。” “就像是挂肉的勾子。前端有弯钩,很尖利,轻易破开皮肉,但不容易取出。” 李长博已是隐有怒气:“还有这样的工具?” “可能是……某种特制的刑具。”付拾一轻声道,看着死者肿胀不堪,布满淤青的脸:“我怀疑,他并不是唯一一个。” 谢双繁此时,透露出一个情况:“这具尸体,是扔在城门口不远的地方,早晨一开城门,就有人来报案。估计是有人特地扔在那儿的。尸体上的身份证明被保存得很好,一下就知道死的是谁了。” 他这样一说,李长博几乎是瞬间笃定:“这是示威和警告。” 说完这话,他看一眼付拾一:“继续罢。” 付拾一颔首,继续往下看。 死者脖子上,勒痕密密麻麻,条条触目惊心。 “死者被多次用线或细绳索勒住脖子,使其窒息,但并不致死。仍旧是为了……折磨。” 付拾一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凝重和沉郁:“从淤青痕迹来看,应该是在死前七到十个时辰左右。” 她说完这句话,良久也没有继续往下。 李长博担忧询问:“拾一?” 付拾一回过神来,勉强继续往下:“如果说,这个时辰在死亡之前那么久,那么死者至少承受了这么久的折磨。死者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一天半到两天之间。” 死者身上的尸斑其实并不太明显,因为身上伤太多,淤青太多。以至于没有多少完好的地方。 之所以能判断死亡时间,更大依据是尸僵的程度。 付拾一只觉得太过于丧心病狂。 从脖子往下,就是胸口。 胸口大概是因为太过于要害,所以并没有什么伤。 但两个肩膀,却都有一个血洞。 洞不大,仅有一根发簪大小。 但却是个贯通伤。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死者的肩膀上肌肉被穿透,但并没有其他折磨痕迹,有可能是为了让死者失去反抗能力,也有可能只是为了让死者经历痛苦。” “死者双臂上,几乎布满淤青,还有抽打造成的皮损,烙铁烫过的痕迹。从伤口情况看来,应该是死亡之前大概两个时辰到六个时辰之间。” 付拾一抿了抿唇,看到死者手肘,仔细用手摸了摸,顿时心中一紧:“肘关节……被折断。” 肘关节是很脆弱的关节,也是碰撞之后,会很痛的地方。 膝关节,肘关节,这种地方只有薄薄的一层皮和脂肪层包裹,没有肌肉作为碰撞时候的缓冲。 所以,格外坚硬,也格外的脆弱,更疼。 而且肘关节被反折之后,并不会出血多少,只会失去手部行动能力,外加很痛。 再看手掌时候,付拾一简直是有点说不下去。 这是一双怎么样的手? 或者说,这怎么还能算是手? 付拾一手指摸过死者的手掌和手指时,都不太敢用力,唯恐造成二次破坏,也唯恐再让死者感受到一丝疼痛。 这双手,废了。 每一根手指骨头,都被砸碎。甚至皮肉都被挤破。 每一根,都如此。 因为肿胀和出血,整个手呈现出一种紫黑色来——这种伤,是即便人活着,也不可能再保留双手的伤。 但因为外伤不严重,所以,反而不会流血多少,甚至皮肉都没破。 可摸一下,就知道里头的骨头,都碎了。粉碎性骨折。 第1962章 有多痛呢 这样的一双手,只是还有手形状的一堆肉糜。 只是勉强维持着形状。 付拾一有点儿难过,更有点不知该怎么开口形容这个伤。 可最后,她也只能深吸一口气,沉声的,一字一字都尽量清晰道:“双手手指,皆为粉碎性骨折,手指和手掌都肿胀发黑,这是因为内里血管被砸破,筋肉破裂。这是外力砸在上面造成的伤。但并非一次,而是多次,反复。一根一根手指接连来的。” 付拾一很少在面对死者的时候,心里有这么沉重的情绪,有这么多的心疼。 这一次,她是真的在猝不及防下破了防。 甚至,都有一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调整过来情绪,将堵在喉咙里的那些东西,缓缓平复。 只是接着往下验尸,付拾一还是再一次的破了防。 死者的腹部,有多处击打伤,淤青,还有烙铁烫伤。 再往下,便是血肉模糊的伤口。 身体器官已经不在,一片血肉模糊中,可见其受的伤是多严重。 怎么说呢,身体性别象征部位,血管和神经都很丰富,所以一旦受伤,会很疼。 如果是反复受伤,更是不可想象的疼痛。 付拾一用湿毛巾尽量将死者伤口血迹擦拭干净,然后辨认伤口切面。 -- 第1129页 “也是剪刀造成的。”付拾一很快就辨认出来,然后有些沉默:“剪了好几下,伤口截面不是一次性造成,有两处停顿和歪斜,说明剪了三下。” “在剪掉外生殖器后,施虐者又用尖锐凶器造成了很多戳刺伤。直到血肉模糊后才停下。” 付拾一找到一个相对完整,没有被重复戳刺破坏的伤口,检查了一下:“前端尖锐,后端钝且厚。有点像是剪刀。” 剪刀分开,和合上,是两种不同的伤口。 但每一种,都对死者造成了极大的痛苦和伤害。 “伤口……有生活反应,是生前伤。”付拾一顿了顿后,艰难说出这句事实。 但她其实很难想像,一个人清醒时候,被这样对待,心里是什么感觉:恐惧,愤怒?还是别的? 她唯一知道的是:这种情况,很痛,很痛。 继续往下检查,付拾一又在大腿上验出了切割,穿刺,击打伤。 而小腿骨头,几乎寸寸断裂,布满了击打痕迹。 死者的脚也是同样骨折,脚踝上,还有切开伤——这个伤口,正处于脚踝肌腱的位置,这一刀下去,不伤血管,却让这双腿断了筋。再也站不起来。 十个脚指甲,也尽数被拔去。 付拾一诉说着这些伤口痕迹,近乎麻木,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因为这些伤口,都是生前伤。 这名死者,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待到验尸完毕,付拾一说出最后一段结论:“死者身上伤,皆为生前伤,身上多处重复击打伤,皮下血肉几乎被打成肉糜。全身,无一处致命伤。凶手必然是故意如此。” 她顿了顿,“从时间最久远的第一处伤,到最后一处伤,前后大概有七八个时辰的间距。” “死者最后死因,是因为身体多处受损严重,皮下出血过多,内部脏器可能也有受损,所以造成器官逐渐衰竭所致。” 说完最后一句,付拾一近乎脱力。 光是一个死亡原因,就足足花费了两个时辰来检查。 身上伤口记录,大大小小,至少二百处——这还是因为重复击打伤,只能算一处伤。 而完整听完了这些的人,也都是静默和一脸沉重。 哪怕是谢双繁和翟升这样,早就知道情况的人。 李长博松开攥紧的手指,一字一顿:“长安县此番,不查处真凶,誓不罢休!” 谢双繁也是叹着气点头:“是啊,真的是太过分了。太猖狂了!他们又怎么能那么狠心?难道都是铁石心肠?” 付拾一摇头,纠正谢双繁:“不是铁石心肠,是丧尽天良。” 她真切的表明自己的想法:“如果抓住凶手,真的该让他们被千刀万剐。” 杀人者,不一定是多坏的人,甚至有些被逼得上了绝境,怒而杀人的人,也是值得同情的。 但是虐杀者,一定是至恶之人,不值得同情,不值得怜悯,也不值得宽容。只有用最狠的刑罚,来震慑他们,叫他们只能夹着尾巴,不敢胡作非为! 李长博这一次,也是很认真的点头:“到时候,我会和陛下亲自请求。” “若没有人能当刑手,我和仵作学院的人,都愿做一回。不收钱。”付拾一认认真真。 大家都从她这话里看到了决心。 毕竟,能让付拾一不收钱的,可没几个。 她的这份心意,也让翟升他们几个热血沸腾。 翟升嗷嗷道:“对!不收钱!要多少刀,就多少刀,少一刀,我愿自己挨一棍!” 徐双鱼也跟上:“等破了案,我就去磨刀。” 钟约寒也道:“我手很稳。” 李长博重重点头:“好。我一定破获此案,将凶手带回!” 长安县众人听闻此言,都如打了鸡血。 而付拾一,则是问师兄弟几个:“你们卡在何处了?验尸应该是完成了吧?” 钟约寒颔首:“完成了,死因也查出来了。只是别的线索,实在是没有找到。另外,死者胃部提取物,我们已经查验过。全是药。” 付拾一下意识的追问:“什么药?” 钟约寒沉声揭晓:“都是提神的药。量很大,除辛说,这么多的量,用了之后恐怕会很亢奋,难以入睡,甚至不能昏迷过去。” 付拾一一下就明白了凶手的想法:“他们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死者整个过程中,都保持清醒,不会昏死过去。” 钟约寒点头,说不下去。 李长博的语气更冷:“清醒的看着自己被折磨,这本身也是一种可怕的精神折磨。” 从身到心,死者都经受了非人的折磨。 这是多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又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要这样去折磨对方?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忽然说了句:“这个药,里面有什么东西?除辛分辨出来了没有?” 第1963章 都是证据 付拾一这样一问,翟升立刻就回答了:“除辛说,有名贵的。其中里面好几种药,都很稀少,而且产在瘴疠之地,中原很难会有。这样的药,不好配。而配出来这个药的人,也很厉害。医术一定很高明。” “白泽誊那样水平的才可。”钟约寒补充一句。 想起白泽誊,付拾一忍不住就打了个寒噤。 -- 第1130页 那样的人,是天才,也是疯子。 但最后落得那个下场,也是让人惋惜。 而且有一点,付拾一很确定:到了白泽誊那个程度,一定身价很贵。 李长博听到了这里,已经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所以,凶手一定很有钱。” 付拾一点点头:“而且,你们想没想过一点,为什么他们能折磨人这么久,人却不死?” 这个问题,顿时让众人心里一颤。 吕德华下意识的说了句:“刀刀避开要害?” 这个时候将付拾一曾经说过的“豪言壮语”拿出来,付拾一也是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她这会儿想说的,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她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对,所以你们看到我,想到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有点不确定。 徐双鱼犹豫再三:“爱钱?” 付拾一无言半晌,只好提醒他:“严肃点。” 李长博缓缓道:“对人体很了解。所以才知道,何处是要害,如何不是致命伤。” 付拾一猛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你们想想,要什么技术,才能达到这样?” 钟约寒皱眉,有点儿担忧:“会不会是仵作学院——” “不一定。”付拾一摇头:“天下仵作何其多?有本事的不在少数。” 李长博沉声道:“有钱,医术好,对人体十分了解,才能做到这个地步。那么,怀疑范围就可以去掉很大一部分了。” “当然,也可能是团伙作案。”他补充一句:“但主谋一定是有钱的。” 付拾一猛点头:“对,没错。” “而且。其实尸体也告诉我们很多讯息。譬如对方一定是趁着死者不防备时候动的手。死者身上有捆缚伤,可没有一处是反抗伤和护卫伤口。” “还有,死者身份,凶手并没有想隐瞒,反而特地将尸体丢在城门口,留下足够的身份证明——” “另外,对方一定是和死者有仇的。他们如果不憎恨死者,就不会花这么大功夫,这么多金钱,来折磨一个不相干的人。” 李长博轻声道:“所以,调查可从这方向去。” 付拾一也深吸一口气,轻轻道:“我再仔细检查一下死者身上,包括衣裳什么的,看能不能找到别的证据。” 李长博颔首:“辛苦了。” 随后,他又看向其他人:“最近大家辛苦些,案子不破,大家若无急事,就都留在衙门听候差遣。” 众人都没有异议。 李长博又问起死者身份:“他很有名?” 谢双繁颔首:“很有名。破了两个贪污大案,断了一条贪污链。当时人人成快,他也因此声名大噪。还娶了个美娇娘。这都成了佳话了。” 一说这话,李长博立刻沉声问:“那他的家人呢?可叫人去查看了?” 被他这么一说,付拾一才陡然反应过来,然后一股寒气从脚后跟瞬间到了后脑勺:如此恨意,凶手会放过他的家人吗? 谢双繁轻声道:“他家不在长安城这边。他此番,是来长安城做官。不过,我也已经叫人快马过去了。” 李长博点点头:“一切与他有关之人,一定好好调查和保护。” 一定不能出任何的意外。 付拾一这头,已经是开始仔细搜寻证据。 先是尸体上的。 当人在某个环境中呆久了,一定会沾染上某个环境中的东西。 小到花粉,草籽,虫卵,大到树叶和花瓣,明显的污垢,甚至气味。 因为工具有限,付拾一是查不出花粉草籽和虫卵了,但是她可以培养。足够的湿度和温度,搞不好就能长出什么东西来。 还有污垢。 付拾一仔仔细细的将死者手指甲缝里每一点泥垢和血垢都用细小的针给掏出来,进行观察和培养。 随后包括头发里头,都仔细的检查过。 还真让付拾一发现了一点东西。 死者的后脑勺部位头发里,蹭上了一些东西。 看着像是什么粉末,但却有点儿发金色。 付拾一凑过去闻了闻,除了血腥味之外,还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股香味,瞬间就让付拾一想起了女人。 这是一股明显是女人才会用的脂粉香。 付拾一自己还不敢太确定,于是又叫徐双鱼他们也来闻了闻。 直到徐双鱼也笃定,付拾一这才叫人记下来。 随后,付拾一又闻了闻死者身上其他地方。 发现只要是裸露在衣裳外的部位,比如手上,也有。 但并没有明显的脂粉沾染其上。 除此之外,付拾一还在死者伤口中,发现了衣物碎片和纤维。 因此,她查看了死者身上后来穿的衣裳,发现竟不是同一件。 或者说,施虐者是特地脱了外衣,对死者进行的虐待和毒打。 被抛尸的时候,死者身上,只有外衣,内里衣服不见了。 但是即便是外衣上,付拾一仔细闻了闻,也闻到了一股明显的香气。 和其他部位沾染上的味道,是如出一辙。 这样的情况下,付拾一几乎可以断定:死者在一间香味很浓的地方呆过,而且极有可能是和女性有关的屋内。 男性虽然也用香,但是一般用松香,或者檀香,柏香之类的清雅冷冽香。 -- 第1131页 只有女性,或是与女性有关的地方,才会有如此浓厚的类似脂粉香的味道。 因为这种甜腻的,馥郁的香,本就是专门为女性设计。 付拾一在查看死者随身物品的时候,还看到了半片玉佩。 她问钟约寒他们,才知道当时这个玉佩就是挂在死者的脖子上的。 玉佩的断口很新,连一点泥垢都没有。 付拾一看着这个断口,轻声道:“玉佩的下半段,极有可能是掉在了案发现场。这个断口是新的。” 徐双鱼略有点儿泄气:“那也破不了案啊。” 付拾一笃定道:“将来一定会有用。” 第1964章 想到什么 死者的随身物品并未少,甚至包裹都还在。 包裹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只两卷书,几身换洗的衣裳,和一点干粮,连钱都没多少。 至于换洗的衣裳料子,都是普通料子。 再结合死者指腹上的粗糙,以及手掌根部的几个老茧,付拾一便知道对方生活处境是怎么样:“死者应当并不富裕。” 唐朝做官,工资是很可观的。 但要除去人情往来,剩下的也就是比普通小买卖人家宽裕一点。 要说一人当官,全家族升天,也不至于。尤其是家族里人口比较多的话。 但是,也不至于过得清贫。 死者的情况,显然也就是比清贫好一点——从肌肉的量来看,从体型上来看,吃的是不缺。只是日子不富裕。 可能也得自己干点家务什么的。 钟约寒轻声道:“他是个清廉的官。” 付拾一颔首:“伪装出来的情景可以骗人,但是身体却从不说谎。” 一个人勤劳与否,富裕与否,伸出手来,看一看就知道了。 整体粗糙者,是家境不富裕。 而整体粗糙还带着老茧的,是干活多但仍旧家庭不富裕的人。 部分位置有老茧,但其他地方并不粗糙者,是勤奋。 死者虽然皮肤不至于粗糙,但也绝不是养尊处优的手。 即便是李长博每日都练剑习武,强身健体,但他的手,伸出来,也绝对是一看就知是家境宽裕的人。 这几日住在一起,以前没发现的很多小细节,都被付拾一发现了。 比如,每次李长博做完什么,丫鬟就很自觉的端着水,拿着香皂和香膏,干帕子过来了。 于是洗手打泡泡,冲干净,再擦干抹香香,这就是一条龙的。 而普通人家有这个待遇吗? 付拾一反正没有:即便她也有好几个丫鬟,可生活质量还是跟不上真正的权贵人家。 对于死者的清贫,付拾一他们感叹过后,就继续查看。 那几本书里,倒没什么特殊的,但显然翻看过多次,都起毛边了,而且书上很多污渍——水印,油手指头印,墨水印……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注解。 而那几本书,还都是民用书。 其中翻得最多的,几乎快散架的书,是一本《齐名要术》。 这本书,是记录农耕方法的一本书。是对民生极其有利的一本书。 能沉下心来仔细研究这个,更加说明了死者的心思。 付拾一分析完了,整个心头都是沉甸甸的,她叹道:“如果能多几个这样的官,老百姓的日子一定会好过很多。” 翟升则是握着拳头,一脸义愤填膺道:“我一定要揪出幕后那个龟孙子,给这位郎君报仇!” 钟约寒则是默默的干活。 徐双鱼噘着嘴,觉得自己很无用:“可是到现在,我们也没找出有利的证据。” 这都第二天了。 原本以为付拾一过来了,就能很快有端倪,但没想到,现在还是没什么有用的进展。 付拾一拿出了死者的鞋子,微微扬眉:“谁说没进展的?这不就是来了?” 她将两双鞋子放在三人面前,问他们:“你们看看,能看出什么?” 三人盯着鞋子看了一阵子,都摇头。 钟约寒蹙眉道:“两双都穿过,都有土,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徐双鱼和翟升两个,也是一脸的迷惑,跟钟约寒一样,只看出这两样。 付拾一颔首:“的确,都穿过,都有土,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一双鞋子,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但是你们想想,他是从哪里来长安城的?路上在干什么?” 三人齐刷刷一愣,随后都微微瞪大眼睛,一脸被打开了新思路的样子。 付拾一微笑,“不必夸我,这是一个优良仵作应当具备的素质。” 钟约寒咳嗽一声,压下尴尬和自卑:“一个赶路的人,如果是走路,绝不可能鞋子还如此完好,甚至只有鞋底子脏。” “对,尤其是在路上有积雪的情况下!”翟升亢奋补充,拳头敲在手掌心上:“所以,他是骑马吧!” 徐双鱼小小声:“也有可能是坐马车。” 付拾一面对三个学生期待的催促目光,缓缓揭晓谜底:“想要知道究竟是坐马车,还是骑马,应该看裤子。” 骑马的话,裤子大腿内侧的地方,会出现褶皱和明显摩擦造成的起毛,或者变薄,甚至起球的情况。 而如果是坐马车,那就没有。 付拾一提示完了这一点之后,又补充一句:“不管是骑马,还是坐车,都很容易被人注意到。马必须要在客栈吃豆子和草料,马车的话……他应该没有富裕到自己有车夫和马车,所以是乘坐别人马车。那么就会出现目击证人。” -- 第1132页 只要有目击证人,就可以从路线上,一路去寻找和询问,直到确定死者最终是失踪的地方和时间。 甚至很有可能,会有人看到,究竟死者是怎么失踪的。有没有和旁人接触。 钟约寒轻声夸赞:“果然还是付小娘子最厉害,我们几个,就是拍马也跟不上。” 他忽然如此会吹彩虹屁,付拾一都觉得他是不是被穿越了,于是郑重提醒他:“不要被徐县令带坏了。” 翟升幽幽叹息:“我们是真心的佩服。” 付拾一斜睨这个徒弟:“我这个时候,是不是不该说实话告诉你们,是因为你们思路没打开的缘故?” 她再一次强调:“做仵作,重要的不仅是尸体上传递给我们的讯息,第一案发现场,以及死者随身物品,都是很重要的。只有注意到所有微小的细节,才能够快速破案。” 三人齐刷刷点头。 检查完死者的裤子,付拾一轻声道:“他是坐马车。” 这一点,跟她猜测的一模一样:死者可能没有钱买马。而且就算有,既然日子过得如此朴实,那肯定也是舍不得买的。 确定这一点之后,付拾一立刻就让人将这个信息告诉李长博,让他可以从这条线开始往回追溯,寻找目击证人。 但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付拾一又小心翼翼观察死者被抛尸时候,脚上穿着的鞋子。 鞋子上,是最容易留下案发现场东西的。因为鞋子会沾上土,附着细小的碎屑什么的。 第1965章 富丽堂皇 最后,付拾一在鞋子里,还有鞋子底上,都发现了金粉。 就跟死者头发上的如出一辙。 而且,头发上可能沾染的量少,所以并不明显。 但鞋子底上,还有鞋子里脚后跟部位,都发现了明显的金粉。 付拾一看着那明显的金色,沉思良久,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问徐双鱼他们,他们三个同样也是一脸茫然,思考了半天,也完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付拾一干脆就叫来了王二祥。 王二祥本来是在等吩咐,同时摸鱼梳自己的络腮胡子,正梳了一半,被叫过来问了个奇奇怪怪的问题。 付拾一问他:“你见过地上都是金粉的地方吗?” 王二祥当时就倒吸一口凉气:“地上都是金粉?那得多有钱才能这么干?而且,世上敢有人这么干吗?就是陛下都不敢吧?” 想着李三郎心疼钱的样子,付拾一默了片刻,最后只好换一种说法:“那你觉得,地上可能会有金粉的地方,有吗?” 王二祥摇头:“我觉得没有。” 这个时候,吕德华过来替李长博传话,看见几人都愁眉苦脸的样子,他都惊了:“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将情况跟吕德华说了一遍,然后开始广泛征求答案:“那你觉得,什么地方可能会有金粉?” 吕德华犹豫片刻:“金粉店?” 众人:……倒是很有道理。 但这个地方,总觉得有点扯淡的样子。 吕德华想了想:“那我还是回去问问李县令他们?” 付拾一刚好也检查完了其他所有的物证,这会儿没别的事情,干脆就跟吕德华一起过去。 李长博听完了付拾一的描述,毫不犹豫的就给出了三个地方:“庙宇,平康坊,还有鞋店。” 前一个,付拾一还能想到是给佛像神像做金身和彩绘,后面两个,就完全是一脸懵。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没听明白:“哪几个地方?” 李长博认认真真的重新说一遍,看那样子,竟是十分的笃定。 付拾一说出自己的疑惑:“我不是很明白……” 李长博解释一遍:“平康坊中,花魁名女,多有效仿步步生莲这个典故的。她们会在鞋底镂空莲花图案,灌入金粉。如此每走一步,都是一朵莲花。” “至于鞋子铺,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金粉用完了,就要送回来补,他们的生意很好。” 付拾一若有所思:“效仿步步生莲的女子,多吗?除了平康坊,其他地方有没有?” “有,但不多。因平康坊多用,其他女子便渐渐不再用。而且,曾有后妃效仿,被斥责后,便弃之不用。贵妇人也顾虑这个,不好再跟风。”李长博说得很流畅。 付拾一忍不住斜睨李长博:“你很了解啊。看来你从前没少去。” 李长博半点不心虚:“长安城中子弟,多有去的,还会互相吹嘘,聊天。我虽没有去过,也听了一些。” 付拾一当然知道他的人品,只是调侃一句,此时重新言归正传:“那你觉得,哪一个地方最有可能?” “抛尸地点是在城外。当时离死亡时间,并不远,所以,不大可能是在平康坊中。”李长博言简意赅。 一到了宵禁时间,四个城门一关,长安城的人,都不可能出得去。除非是用飞的。 付拾一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你怀疑是第一个?庙宇?” 鞋铺的话,也必定不会是在城外。 李长博摇头:“城外一样有画舫,乐游原那边,也有好几处风月之所。” 付拾一微笑:“但毕竟比城里的好查一点。” 城里平康坊,一整个坊都是那种地方,怎么查?一一排查,怕是都要用月来计算。 -- 第1133页 可现在,他们时间不多了。 付拾一重新提起马车的事情:“他如果是乘坐马车,必会有车夫记得他。而且,只要从他下车地方开始查找,往风月场所去就好。” 她顿了顿:“我觉得,庙宇应当是不太可能。所以,还是着重查风月场所。” 而这样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 李长博颔首,紧跟着道:“要知道,这样狠辣的人,通常都是亡命之徒。而亡命之徒最喜欢的地方,一是赌场,二就是那些地方。” 付拾一也十分赞同这话。 所以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都是毫不犹豫起身:“现在就出城!” 趁着天色尚早,或许今日就能查出端倪。离长安城最近的一个驿站,是在二十里开外。骑马只需不到一个时辰。 付拾一好歹还记得正事儿,叫来春丽:“你回去告诉大家一声,我和李县令有案子要办,不必等我们归家。也不用担心。” 之所以叫春丽回去,主要是因为春丽现在每日都要去看方良。 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人要出城,首选肯定是骑马。但是李长博忽然想起付拾一身体情况,于是压低声音悄声问她:“你可还能骑马?不然坐马车?” 这种问题,直接把付拾一这个老色痞都给问得脸上滚烫。 在李长博腰间软肉上掐一把,付拾一咬牙切齿:“你还敢提这个?” 不过,骑马她还是觉得没问题的。 有问题也要坚持。 毕竟破案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只不过马厩里牵出来的马,却不是她之前骑的枣红马,而是见黎儿。 那一匹浑身雪白,唯独四蹄是黑色的马。 付拾一疑惑的看李长博:“这不是你养在马场的马吗?” “现在是你的马了。”李长博帅气利落的翻身上了自己的马,笑看付拾一:“黑夜渐退,即见黎明。希望拾一你与我,也能孤独渐褪,只余喜乐。” 付拾一懂了:哦,新婚礼物吗? 她摸了摸见黎儿的脖子。 见黎儿认得她,亲昵的转过头来,去舔付拾一的手。 付拾一顿时也笑起来:“多谢你的新婚礼物,我很喜欢。以后,咱们只剩喜乐!” 她也翻身上马,又郑重道:“也希望这个世间黑暗渐褪,即见黎明!正义永远能击退邪恶!” 两人并驾齐驱,同出衙门,直奔城门而去。 第1966章 要掉头啊 骑马出城的路上,李长博将死者的信息跟付拾一分享了一下。 死者名叫郑毅,人如其名,是个有大毅力的人。 他是耕读考学,一路从小山村里出来的寒门学子。 家中人口不算多,只有父母和兄弟三人,他是最小的那个。 后来考学成绩不错,被选入户部做个小吏,也负责钱粮的账本。 因有了体面工作,经人介绍,才成亲生子。 娶了个炭商的女儿,因炭商家中也是小本买卖,且没有儿子,所以她的妻子经营店铺,他在当差闲暇时,便做些铺子里的搬运活。 后来置办了田地,还将一大家子接到了当差的地方生活。 只是买的都是薄地,数目又多,因此一大家子仍是要下田劳作。 但郑毅一家感情却很好,哪怕是郑毅与妻子,也从未吵过架,红过脸。一口气生了两个孩子后,日子更加和美。 郑毅发现当地县令的腐败贪污后,便收集了证据,趁着上头监察使来时,将证据交给了监察使。 监察使而后带着人马回归,在郑毅的帮助下,顺腾摸瓜,查出了县令和另一名官员互相勾结,贪污亏空的事情。 后来,郑毅就升了官。然后,他又查出了另一个贪污案。 而且那个案子已经过去了七年——当年大旱,朝廷拨下来钱粮赈灾,但被贪污足足有半数之多。 当年饿死了不少人。 更不知多少人卖儿卖女。 而那位县令,也早已经高升。 而且那位县令,名声其实还不错。加上交友广阔,师承国子监的祭酒,又娶了丞相之女,都说是前途无可限量。 可因为这件事情,却被斩首。天之骄子,也被拉下光辉神坛。 郑毅彻底声名大噪起来。 也是因此,户部尚书特地选了他来长安当差——为的就是少些腐败贪污,能够清明世间。 可没想到,却出现了这个事情。 算算日子,郑毅在家大概连年都没过,就出发来长安城了。 结果没想到遇到这个事情。 马的脚程很快,天黑之前,他们就已经到了驿站。 今天是正月十五,是元宵节。 也许是过节的缘故,今日不宵禁,通宵达旦都是灯会,故而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几乎寥寥无几。 而驿站,也是格外冷清。 李长博到了的时候,还将驿站的负责小吏惊了一跳,连手上的饼都来不及放下,就迎了出来。 见礼过后,小吏忙将李长博又迎进了驿站里去说话。 李长博也不废话,直接问起了郑毅的事情:“你认识郑毅吗?” 小吏摇头,干笑:“不认识。如果长官是想问来往的人,那我是真的记不住。每天这里路过的人太多了。” “他也是官身。”李长博沉声言道:“他应该会来住驿站。” -- 第1134页 驿站相当于官办客栈。 如果是官员,只要凭腰牌,和任书,就能免费在驿站吃住,打尖。 当然,住店的钱不用给,但一般来说,还是会给点打赏。 嗯,抠门的不给也行。 只是驿站提供的吃食十分简单,基本只有粗粮蒸饼和米粥之类的。 所以驿站旁边,就是各色的民办客栈,吃食摊子之类的——相当于补给站。 而且不少车夫,卖马的,都会在这里揽客。 驿站是搭车最方便的地方。 依照郑毅的钱包饱满度,以及他勤俭的性格,住别处的概率不大,在别处歇脚的概率也不大。 而每日路过驿站的,或者住下的人是多,但不用给钱的官吏却少。 李长博这么一说,驿站小吏就忙道:“那他有什么特征?我不一定记得名字,但如果能说出时间,我倒可以查一查记录。说不定也能想起来些什么。” 小吏一脸的的讨好与小心。 时间李长博知道:“应该是两日到三日之前,也就是正月十一十二十三这几日。” 付拾一补充一句:“身高五尺七八,体格不错,年纪在三十五左右。” 顿了顿,想起死者五官,她形容一句:“他的鼻子特别大。胡须很浓密,但没有蓄须。” 除此之外,就别有别的特征了。 客栈小吏仔细回想了一阵,摇头:“实在是没有想起来。” 然后他翻看了正月十一到十三日这几日之间的住入记录。 而后仍是摇头:“没有记录。或许是没过来吧。其实这里离长安城很近了,很少人住在这边。除非是真的赶不及进城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长博沉思片刻,便问:“那——最近一处驿站,离这里多少里?” 驿站小吏笑道:“大概五六十里吧。一日尽可走到。” “我能否看看记录?”付拾一笑眯眯伸出手,“兴许他提前入住,或是在那之后呢?” 驿站小吏就将手里的账簿递给付拾一。 付拾一往前翻了翻,又往后翻了翻,果然没看见郑毅的名字。 驿站小吏笑呵呵道:“每日入住的人不多,有那么几个,如果还是官吏,我肯定记得的。这几日,可没有。都过年去了,还没回来呢。过了今日,人就多了。” “你们不轮值吗?”付拾一随便翻看了一下,就将账簿递了回去,又摆出了聊闲天的架势。 驿站小吏苦笑一声:“自然也轮值的,不过最近都是三日一轮。我替人守一守,已是在这里六日了。这不是为了多挣钱嘛。” “那最近都是你在啊。”付拾一点点头,同情又怜悯的看着他:“那你一定收了不少钱吧?但你知道不知道,收受贿赂,是要打板子的?严重的,还要流放,甚至砍头呢。” 这话来前后反差太大,以至于驿站小吏一头懵:啥?这是说我呢? 李长博也看向付拾一,微微扬眉。 付拾一微笑:“我发现,其实这后面几页,是同一时间写的。而且是同一个人的字迹。最关键的是,这本账簿,薄了一点。中间有缺损。” 李长博瞬间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而后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那驿站小吏:“你可有话要说?” 驿站小吏立刻变了脸色,厉声辩解:“长官说话,也要负责!不能血口喷人哪!账本厚薄,如何能看出?我怎不知有缺损?而且这几日都是我在,字迹是我的,不是很正常?!” 第1967章 是催命符 付拾一笑眯眯看他,疑惑反问:“你是在心虚吗?” 李长博温声戳破:“是在虚张声势。他很慌,你看他冷汗都下来了。” 驿站小吏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抹了一下额头。 然而并没有冷汗。 李长博笑得更加和煦:“骗你的。” 付拾一夫唱妇随:“但的确看出你的心虚来了。” 驿站小吏立刻坚持:“这种事情,不可胡说!账簿绝对不可能有问题!我们有规章!而且,我为什么要改账簿?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努力的将胸膛挺起来一些,看上去更不惧怕一些。 但他的眼睛,却不敢对上付拾一或者李长博,甚至后面任何一个长安县衙门不良人的,只是不停的在游离。 付拾一轻叹:“所以我才说,收受贿赂,是不可取的。至于账簿有没有问题,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驿站小吏仍旧厉声道:“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李长博伸出手,语气平静:“账簿给我看看。若没有,自然不会冤枉你。” 然而对方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把将账簿护在怀中,死死的攥住,一脸的“我要与账簿共存亡”,并且声色俱厉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绝对不可能帮我!” “长安县李县令,怎么可能去污蔑你一个小吏!”王二祥出声喝道,络腮胡子在昏黄灯光下,还真颇具威严,尤其是怒目而视的时候。 付拾一默默的给了王二祥一个大拇指:漂亮,这个默契度满分! “驿站其他人呢?”李长博言简意赅,也不和对方继续扯皮,只道:“去将他们叫起来。” 也不用驿站小吏去叫,自然有王二祥领着人叫。 -- 第1135页 驿站的最高长官,是驿长。由朝廷指派,或者由当地富户担任,他们会带着家属一同住在驿站后院内。 此时王二祥一叫,驿长立刻出来,胡子上还沾了饭粒。 一看他那圆滚滚的肚子,付拾一就想起了一个词来:脑满肠肥。 这位驿长长得颇为喜庆,圆滚滚的脸蛋,圆滚滚的肚子,圆滚滚的眼睛底下是个塌鼻子。 他先是呵斥了小吏:“有贵客过来,你怎不知叫我?胡闹!” 紧接着又看向李长博,满脸陪笑:“李县令,李县令,您莫要生气,底下人不懂事,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跟我说。” 李长博也不与他客套,似笑非笑将方才情况一说,抬手指了指那小吏还抱得紧紧的账簿:“这算如何?” “还不给李县令?”驿长怒瞪一眼小吏,就差上手抢夺了:“你心虚什么?是不是你又偷吃油饼时候,弄坏了账簿?” 小吏一下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痛哭流涕承认:“是,我该死。我偷吃完油饼,手没洗干净,就抹了账簿。不小心弄上几个油印子——” 这下,他也不将账簿死死扣在怀中了,毕恭毕敬的递给了驿长。 眼前这一幕,差点没把付拾一给气笑了:真是好一出配合啊!刚才王二祥和李长博的配合算什么?这才是配合度满分的搭档啊! 而驿长已经接过了那账本,然后毕恭毕敬的双手奉给李长博:“李县令,底下人不懂规矩,不讲究,给您添了麻烦。” 李长博接过来,却不肯用手翻看了,而是掏出帕子,隔着帕子翻页。 付拾一差点被逗笑:看来吃油饼这个借口,是将咱们李县令给恶心到了。 不过,这个理由,虽然恶心,可猛然一听吧,还合情合理的。 付拾一站在李长博身旁,将疑点指给他看:“李县令你看,从十二日那天,所有墨迹,浓淡程度都是一样的。再看前头,你就发现不太一样。而且字迹也有不同。仔细看后头的手指头印,都是不同的。” 这年头,虽然是看不出指纹的区别,但签字画押,却都是按手指头印——也不知是谁发明的。 当然,付拾一也没火眼晶晶到了那个地步,能一眼看出指纹的细微区别。 但每个人在按压指印的时候,因为习惯不同,姿势不同,用力不同,所以就会造成大小,方向,以及印泥多少的颜色不同。 但从十二日那日翻页后,后面的所有手指头印都是相同的。 而且能看得出来,最开始还正经盖,越到了后面越随意。 就连颜色,也是由深到浅,再从深到浅的变化。 这种情况,只有同一个人,在不停的盖手指头印时候才会出现。因为压一次印泥后,都会连续按手指头印,直到感觉颜色不够浓了才会再去压印泥。 墨水也是。末尾的浓淡,竟然能和下一行的头个字接上。 这说明,这些记录,不是在不同时间添上去的。 而是一次性写了很多。 付拾一又指了指纸张背面:“背面染了墨。” 一般来说,这种记录用的,最多一次性记录几条,不会连续一页,然后又要翻篇记下一页。 所以也就不会将墨水弄到上一页背面去,有也是最后一两行。 但这一本账簿,少说有后面大半页。 且字迹还越来越潦草—— 付拾一抿嘴笑了笑:“他们可能不太会造假,技术还不够纯熟。” 李长博颔首,承认了这个问题。 在付拾一说完这几条之后,谁都能一下子看出账簿上的猫腻。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住驿长:“这种记录所用的账簿,不可损毁,不可篡改,是吧?” 驿长的头上是真有冷汗,他举起袖子擦了擦,笑容很勉强,“是。不可损毁和篡改。“ “若是损毁和篡改了呢?”李长博再问,整好以暇的样子,却让人心里发慌。 付拾一有些同情的看着圆滚滚的驿长,尤其是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于是十分体贴开口:“这么热吗?我看你一直冒汗,都答不上来了。要不,我们帮你冷静一下?” 王二祥上前一步,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睥睨驿长。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扔进冷水里去好好“冷静”一下。 驿长立刻麻溜的回答了:“重罚,且再不能录用。” 李长博笑容很和煦:“那,这是初犯?还是——?” 第1968章 初犯还是 驿长迟疑了半天,也没做出这一道死亡选择题。 最后,他干笑两声,终于打算开口。 可惜,一直被众人注视的小吏,却抢先一步开口:“我之前有过,被训斥了,这次就想做个假,让驿长看不出来——” 驿长闻言,连连点头,神情放松下来,还顺手抹去脑门上的一头汗:“是是是,就是这样。” “是吗?”李长博看向驿长,笑容更加和煦三分,如同阳光——但绝对是正午的,能烤得人都要糊了的那种。 驿长被这么一问,瞬间如坐针毡,回答的语气也不那么自信了:“是……是的。” 付拾一阴森森揭穿他:“可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他这个不是初犯,之前很多次。你和他都违背了规定。” 按照规定,他们两人可都没有好果子吃。这个肥差,可只能被罢免,而且还再也不能被录用——这是指其他部门,只要和朝廷有关的,都不录用他们。 -- 第1136页 这就意味着,就算有关系可以用,但也用不上了。 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难受。 果然,两人的面色都有点发白,眼珠子更是疯狂乱转,想着怎么弄才能洗脱罪名。 而付拾一这头,先是给他们宣判个死刑,然后再给一线生机:“不过,我们李县令一向人美心善,喜欢对旁人坦白从宽。” 她微微一笑,投给两人“你们懂”的眼神。 李长博配合做出许诺:“也不是不可当成没看见。” 这下,两个对现实绝望的人,一下子露出了期待来。 但如何就能当成没看见,李长博并没有说。 付拾一也不说。 这种时候,就让他们自己去想最合适。 驿长到底还是官大更油滑,很快就开了口,露出为难来:“这样,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做,这里条件简陋,不如我们去后院坐下说话,喝杯热酒?今日是元宵佳节——” 他的态度是十分的热情。 而且看向其他不良人们:“我让人也给各位张罗一桌酒菜,好好乐呵乐呵,大过节的——” 付拾一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阵仗,略微有点儿懵。 其他不良人,则是一脸的平静,显然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了。 李长博更是淡淡拒绝:“不了,我们还有事在身。你还是再想想。” 驿长迟疑一下,随后道:“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直奔后院。 王二祥自觉跟上,不给他跑路的机会。 而那小吏,此时也像是会过魂来,忙擦了擦手,给大家倒热茶喝。 那态度,很是殷勤。 不多时,驿长从后院出来,手里捧着大托盘,托盘里是一堆荷包,两个大的,其余都是小一号的。 里头装了什么不知道,但意思一看就明了。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驿长就笑呵呵的将托盘送到了付拾一面前:“这位长官,您先拿。” 竟然还知道女士优先。 付拾一拿起最大那个,当场打开,往里头扫了一眼。 然后就被迷住了——啊,这金灿灿的光,果然是世界上最迷人的存在! 她都有点儿舍不得放回去了。 但下一刻,李长博冷冷的声音响起:“按住。” 几个不良人蜂拥而上,直接就将人给按在了地上,那些装着金子的荷包,也摔落在地。托盘砸在地上,“哐当”一声。 王二祥压着驿长圆溜溜的脑袋,将他脸颊都贴在地上,狞笑:“不开眼的东西,行贿到了李县令头上?” 驿长脸上肉太多,被这么按着,嘴巴都被肉挤得比不上,口水潺潺的往外流,说话也是不清不楚:“饶命——” 那小吏,则是完全吓傻了,连挣扎都没敢,只剩下瑟瑟发抖。 李长博坐在那儿,垂眸凝视驿长:“只不过是小小驿长,竟随手能拿出这么多孝敬。可见你身家颇丰。” 驿长嘴巴开开合合,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活脱脱像是条从水里捞出来的鱼——还是胖鱼。 李长博也不理会,只又看一眼小吏,整好以暇的对二人道:“从即刻开始,谁若检举对方更多,我便不追究篡改账簿之事。” 小吏眼珠子转了几圈,心思一下活络了:他身上可没什么别的事儿。 而驿长则是心里头直骂娘:这李县令到底想干什么? 驿长努力想说两句,可惜姿势不给力。 李长博抬抬手,王二祥收了一点力。 驿长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自由,他看着李长博,语气也不太好了:“李县令这是做什么?何必赶尽杀绝?我也没得罪过你——” “你们妨碍我破案了。”李长博言简意赅:“我再问一遍,为何篡改账簿?” 熟悉李长博的人,都知道他这会儿是失去了耐心。 驿长显然还是不肯说,沉默了。 李长博也不看他,只看向小吏,心平气和问他:“为了这个事儿,丢了命,值不值?” 小吏迟疑半晌,却道:“我没法说。长官,我还有一家人要养活哪!” 这话实在。 而能说出这话,也代表小吏心里已经动摇了。 李长博掷地有声:“我保你。” 不得不说,这句话真是让人安全感爆棚。 可惜小吏却有点不信。 林平上前一步,沉声道:“我家郎君,乃是长安县县令,是御前重用之人。长安县境内,谁敢在我家郎君眼皮子地下作奸犯科?迄今为止,没有我家郎君破不了的案子。世家大族,权贵富人,问问他们,谁敢与我家郎君作对?” 林平这话,瞬间让付拾一都震惊了:这气势,就很有信服力!而且,这吹嘘的本事,莫不是方良亲自传授? 还是,两人师出同门? 反正林平这么一说完,小吏便偷偷看一眼驿长:“对不住——” 驿长瞬间慌了神,声色俱厉威胁:“你敢?!” 小吏却只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淡淡道:“你收的钱,我也允你不交。” 小吏这下,就犹如得到了最大的保证,终于下定决心。他徐徐开了口:“其实郑毅来过这里歇脚吃饭。” 这话一出,驿长顿时面如死灰。 而付拾一等人都只觉得:果然如此! -- 第1137页 第1969章 果然如此 驿长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怒瞪小吏:“你敢说——” 后半句话他都没机会说出来,就直接被王二祥给死死的按在地上,登时连嘴巴都闭不上。 小吏瑟缩一下,但还是继续往下说:“郑毅是正月十二日中午过来的,歇了一个时辰,吃了饭。但这条记录,后来被驿长撕毁,又让我重新作假。” “什么时候的事情?”李长博沉吟片刻,直接往下问。 “就在前天上午。”小吏说着话时候,一点不敢看驿长。“前天上午,有人来找驿长,他们在后头说了会儿话,当着那些人的面,驿长将那记录撕毁的。” “那些人你认识吗?”李长博面上没什么变化,语气也依旧平静。这样一来,就让小吏也安稳了一些。 小吏摇头:“不认识。但他们一看就是富贵人,看穿戴就知道。那个领头的人,对驿长的态度,都很凶横,驿长也是毕恭毕敬的,我猜可能是什么大官吧。” 这些话里,干货很多。也不得不说,小吏求生欲很强,说的都是重点。 李长博微微颔首,透出几分满意:“以前来过这边吗?” 小吏仍是摇头:“没见来过。他们掏出了个牌子,给驿长看了一眼,驿长就毕恭毕敬起来了。至于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驿长也只称呼对方为贵人。” 他开始连声求饶:“李县令,我真的只是听命行事,我不听也没办法,我一家子老小都指着我养活。我也只收了一小块金子,真的不是我非要欺瞒您的!” 李长博只问他:“确定没有遗漏了?” 小吏连连点头:“我是真不敢有遗漏了。” “那郑毅那天,是什么时候过来,什么时候走的?坐的谁的车?”李长博不疾不徐的问出了自己真正想知道的事情。 小吏回想了一下:“晌午时候过来的,吃过饭,歇了一会儿,他还和来往的人说话。我看他这个人也挺和善,十分健谈。他和别人搭话,都聊得起来。” 接下来也不用李长博问,小吏就已经自动往下说了:“聊来聊去,都是长安城里怎么好谋生,怎么好当差的事情。还问人家商贩,做生意难不难,有没有人来收保护费的。” “后来人少了,没人聊天了,他就又开始在一个本子上记东西。我倒水的时候,看了一眼,上头写的,都是人名,和地名儿。” 小吏表示了迷惑:“也不知道记这些干什么?” “他走的时候不是雇车走的,是刚好遇到了一个熟人——那人我也不认识,但主动上前来找他,张口就是称兄道弟的,很熟的样子。还说刚好去长安城,正好一路。还说要给郑毅接风洗尘呢。” 付拾一关注到了两件事情:一个是熟人带走了郑毅,另一个是郑毅有一个本子,是记录了人名的。 但郑毅的随身物品里,并没有这样一个本子。 本子到底去了哪里,几乎是不言而喻。 付拾一忍不住想:这会不会是郑毅被杀害的原因?他在查什么? 李长博也和付拾一想到了一块儿去,当即问那小吏:“那你有没有留意,郑毅叫那人什么?” “好像是叫什么文章?问章?问张?”小吏拼命回想,也只想起一个模糊的发音。 付拾一默默的记下这个发音:这应该也不是名字,而是那个人的字。 “那长相呢?”李长博再问一句,同时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会意,立刻从马牡丹背后的画筒里,取出一张纸,又拿出碳笔来,准备来一场临时的画像。 然而这个问题,却让小吏有点笑容尴尬,他想了半天,也只想起一个特征来:“我就记得,那人嘴唇上有一颗痣。嘴唇还挺红,唇红齿白的。我当时还想,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娘——” 付拾一默默的记下来:唇红齿白,长得有点娘,然后嘴唇上有一颗痣。 她还不忘问一句:“左边还是右边?痣是什么颜色的?” 小吏笑容略僵:“左右……实在是不记得了,痣是黑色的。不是很大。” 付拾一点点头,微笑鼓励他:“没事,不要紧,你已经说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再想想,尽可能说详细就好。” 安慰起到了作用,小吏肉眼可见的缓和了情绪。 而付拾一和李长博,则是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长博缓缓又问了一个问题:“撕毁记录那天,这个人没有出现?” 小吏摇头:“没有出现!都是生面孔!” 他说得很自信。 付拾一琢磨一下,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那个嘴角有痣的人,是他朋友,还是同乡?还是以前做过同事?” 小吏苦思冥想半天,才不怎么肯定道:“那个人很热情,但郑毅应该是和他不太熟。他还一直怕麻烦人家。推辞了好几次。至于其他的,看不出来。” 付拾一懂了。 小吏没了什么要补充的,就暂时被带去了后面。 现场只剩下了驿长。 李长博声音骤然冷下来:“陛下最恨你们这些勾结使坏之人。” 王二祥略略松开手。 驿长此时已经心如死灰:“我是活不了了。李县令,我劝你为了你家里人着想,也别继续往下查了。郑毅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是他自己做的孽——” -- 第1138页 付拾一听见这话,忍不住就冷笑一声:“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已经找到了这里,你若活着,他们会怎么对你?可若我们保护你,将案子破了,将背后的人揪出来,你活命机会又有多大?” 李长博言简意赅:“只要你没谋财害命过,只是收取好处,贪污钱粮,罪不至死。顶多流放。” 这种案例有很多。毕竟,只有人命官司,才是惩罚最严厉的,这种贪污,屡见不鲜,也并没有那样的严苛。 “如果戴罪立功,坦白从宽,我还可酌情替你求情。”李长博再将好处抛出去,而后微笑:“选哪条路,你自己看。” 说完这话之后,李长博是真的一句话也不再说。 林平掏出水囊,给李长博倒了一杯水——水囊一直捂在怀里,如今水也不凉。 李长博转手递给付拾一,“喝口水,润润。” 第1970章 想要活命 就在付拾一喝水的时候,驿长就选好了路。 他颤声道:“我死不要紧,但李县令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李长博并不回绝,只道:“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 “至少保住我家财一半,然后保护我家其他人的安危。”驿长说这番话的时候,都有些轻微哆嗦,面上也都是恐惧之色。 他剧烈吞咽唾沫:“尤其是我那几个小孙子。他们还小——” “可。”李长博颔首:“可以委屈你们,先去我县衙地牢中呆几天。那里保证安全。” 付拾一点头同意:“没有比那儿更安全的地方。除了饭菜难吃点,别的毛病一点没有。” 当然,住宿环境这种,也是可以改善的——甚至可以要求一家人住在同一排,互相有个照应。 反正地牢里空房间很多。 这个提议,被驿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驿长提议让家里人现在就去收拾,一会儿跟他们一起回去长安县衙门。 李长博答应了,让王二祥带着驿长过去后院说一声。 付拾一压低声音:“他会不会跑?” “没人会保他。”李长博慢悠悠饮一口水,这才笃定回答:“出了这门,他搞不好就得死。而且他一人跑了,家里人就没活路了。” 所以,他不敢。 果然,不一会儿那驿长哆哆嗦嗦回来了,这一次,总算是肯乖乖配合。 李长博直接问起那几个人的身份。 驿长咽了一口唾沫:“他们拿的是姚相府的牌子,也没说别的话,直接找到了我,先提起我从前贪污驿站中钱粮,偷拿别人好处的事情。然后告诉我,我若不听他们差遣,从前的事情,他们都会告诉旁人。到时候——” 大概是太害怕了,牙都有点哆嗦,驿长的牙上下磕碰的过程中,咬到了舌头,疼得他猛的一个哆嗦,可还不敢叫疼,眼泪汪汪的样子,看上去居然有那么几分可怜。 虽然没人催促,但驿长也不敢停顿太久,吸着凉气往下继续说:“他们说出来的,都是真事。我心中害怕,只能答应。他们又拿出一块金饼子递给我,说是好处费。” “接着,他们就要求我将账簿那一页撕毁,并告诉我,郑毅并未在此处落脚。”驿长偷瞄李长博,有点怂巴巴:“我照办了,又吩咐底下人造假。本来以为天衣无缝,结果谁知道——不过,郑毅的死传得沸沸扬扬,又死得那么惨……我也就猜到了。” “然后我更害怕了。也不敢声张,只好当成郑毅真没出现过。”驿长声音都带着哭腔:“他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然怎么会这样?那些人有钱有势,我也没办法啊——” 付拾一震惊的看他:还好意思哭诉啊?这三观,是不是太奇怪了一点? “本来我日子过得好好的,眼看再有几年就能回家去养老,偏偏出了这个事情!郑毅他连累我!”驿长是真委屈,就算停下来,眼泪也真掉下来了。 李长博也是沉默。 王二祥实在是忍不住,压着驿长胳膊的手,用了一点力—— 驿长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王二祥憨厚一笑,“抱歉,手滑了。” 驿长并不敢怎么样,委委屈屈的闭上嘴。 李长博良久才开口道:“看来,我们得去一趟姚相府了。“ 姚相府是曾经宰相姚崇的住处。 当今陛下肃清太平公主党羽后,姚崇被陛下赏识,官拜为相。而后佐理朝政,革故鼎新,大力推行改革,兴利除弊,是个十分不错的好官。 在民间,提起姚崇,都要尊称一声姚相,且大加赞赏。 只是开元九年,姚崇就已病逝,如今的姚相府,和昔日的姚相府,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姚崇的门生故旧几乎遍布天下,他提拔上来的官员更是枚不胜举,姚相府依旧是有实力在的。 哪怕是当今宰相宋璟,也是姚相极力推荐,而得以拜相。 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姚崇子孙不出彩,恐怕姚相府迟早都是要走向衰败。但不知情的人,仍旧觉得姚相府是权贵顶尖那一拨。 当然,因为姚相的缘故,所以不管是谁,都还是给姚相府几分面子的。 就算是陛下李三郎,也对姚崇十分钦佩和怀念。 若是夜叩姚相府,又是元宵节,只恐怕……会被人非议。 但付拾一却并未劝诫李长博半个字,反倒是果断下令:“走,快马回城。” -- 第1139页 不管是时间期限,还是因为郑毅是个好官,不该死这么惨,付拾一都觉得:没什么不能去夜问姚相府的。 姚相若在,知晓这个事,必也不会恼。 恼也不是恼怒他们这些查案的。 当即,付拾一和李长博便只带着林平,揣着账本打道回府。 至于其他人,由王二祥带回。 临行前,李长博看住王二祥,只叮嘱一句:“无论如何,不得以身犯险。你们的姓名,最重要。若有人阻拦,护不住的时候,不必勉强。” 王二祥一脸严肃:“您只管放心。” 付拾一轻声道:“我们会着人来接应你们。千万不可逞强。” 王二祥立刻表示:“那我等人来了一起走。” 半点没有英勇的样子。 付拾一拍拍他肩膀,欣慰夸赞:“这才是有勇有谋。” 随后,她与李长博一夹马肚子,便出发了。 夜深了,寒露越发重了,凉风好似会穿透骨头缝隙,将身体吹透。 刮在面上,更犹如刀割一般。 好在路途不远,很快便远远看见了长安城的灯火辉煌。 元宵夜的灯火,比平日更加灿烂。 即便只是远远的看着,也仿佛能够想象出长安城街头的热闹和繁华。 今夜不宵禁,街上各处开张的铺子,都是卖小玩意的,和吃食的,灯笼的,人人都往街上去凑热闹。 丈夫带妻子的,单身小年轻想去看看能不能碰上缘分的,带家中孩子的,还有谈恋爱的年轻男女—— 付拾一遗憾无比:可惜今夜是不能和李县令去猜灯谜了。来长安城两年,上一次的正月十五没去凑热闹,本来还想着今年去,结果没想到又遇上案子——看来只能等明年了。 不过,百姓们能安安心心的去逛灯会,谈恋爱,也挺好的。 这般想着,付拾一又高兴了:太平盛世,那也是有我的一份功劳在啊! 第1971章 信口雌黄 等回了长安城,付拾一才反应过来,他们想要去姚相府,恐怕还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从城门口开始,马车,马匹,就堵得寸步难行,就是步行,那也很难把控自己的方向,只能跟着人流走。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有一点点犹豫:“咱们还能去得了吗?” 李长博看着熙熙攘攘人群,十分冷静的分析:“姚相府离城门口不算远。他家当年不算有钱,举家搬迁来之后,没买到特别好的房子。咱们慢一点,也能去。” 付拾一:……太直白了。 但李长博的话,还是给了付拾一信心。 李长博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付拾一,见黎儿就绑在他的马屁股后头慢慢悠悠跟着。 付拾一迈着小碎步,半晌也没挪出去二十米,看着人山人海,忍不住感叹:“我还说赶不上看灯会,怪可惜的。可我现在知道了,我还是能看上的。” 这样慢的速度,比起蜗牛都没快多少,不想看,也得堵在路上看。 李长博转过头来看她:“纵灯火阑珊,也不及夫人半点好看。”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付拾一都有点脸热,她实诚道:“我就算倾国倾城,也不及长博你一个指甲盖。” 旁边一个未婚女郎已是忍不住捧心感叹:“这么好看的郎君,怎么就成了婚呢?” 付拾一:……就很有危机感。 于是她拽着李长博,默默的加快了脚步。 姚相府幸好是真的不远。 但看着姚相府的大门,付拾一忍不住问了李长博一句:“有没有感觉,这家人好像是不咋样?” 一点没有热闹气息,而且整体给人一种门庭衰败的感觉。 这倒不是迷信,付拾一觉得可能是某种磁场。 李长博言简意赅:“姚相去后,他的两个儿子,都没有做官。资质十分平庸,不及其父百分之一。” 付拾一秒懂:虎父犬子类型,所以,有这样的情形,也是正常。 但问题也来了,看着姚相府,付拾一深深的怀疑:“他们还敢这么嚣张吗?还有这么大的实力吗?” 李长博也沉默了。 显然,他心中也有这个怀疑。 不过,不管如何,来都来了。而且驿长也是亲口所言是姚相府腰牌。怎么都是要问一问的。 所以李长博看了林平一眼。 林平忙上去敲门。 只是,门里许久没有人应声。 付拾一和李长博面面相觑:人不在家吗? 可就算人不在家,也应该是有门房看门啊。 这一瞬间,付拾一想了很多,甚至连灭门惨案都想起来了,但回想历史,姚相府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惨剧。 所以,她又定了定心。 李长博又上前去敲门。 这一次,虽然过了片刻,门到底是被“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小丫鬟脑袋从里头探出来:“你们找谁?” 李长博言简意赅:“拜访你家主人。” “主人不在家,被请去喝酒了。”小丫鬟不耐烦:“明日再来吧。家中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今天元宵节,都被请去看灯会了。” 李长博蹙眉,询问:“被哪家请去了?” 小丫鬟态度很不好:“我哪知道?他们出门也不会告诉我。” -- 第1140页 李长博垂下眼眸:“那我们明日再来拜访。” 小丫鬟将门关上了。 付拾一压低声音:“他们家连个门房都没有?” 宅子看着挺大的。 “这是赐宅。”李长博拉着付拾一转身准备回衙门:“但丫鬟下人,需要自己买。姚家祖上,并不十分有钱。” “而且姚相去后,姚家没有能干之人顶梁立柱,如此也不奇怪。” “只是,姚家仆妇如此行事,规矩松散,败落也是不远。” 李长博的眼光很毒。 但付拾一很赞同:企业可以小,但是规矩必须好。而且要有个积极向上的态度和精神面貌,才能蒸蒸日上。 不过现在无功而返,就意味着今天晚上,没有任何收获。 李长博考虑片刻,转头问付拾一:“咱们要不要先去看看灯会?” 付拾一摇摇头:“还是不了。一想到这个案子,就没什么心情。” “那回家?”李长博再度提议。 付拾一摇头:“我想再去看看尸体。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别的东西。万一有遗漏呢?” 李长博哭笑不得:他从前恨不得一心扑在衙门,如今倒是体会到了杜太夫人的心情。大过节的,就不能先回家过个节? 所以最后,李长博不由分说:“先回家去吃个饭。再去衙门。今日也不宵禁。现在也天黑了,怎么都是点灯,早一点迟一点,也无妨。” 付拾一被强行拽回了家。 然而其他人都去看灯会了。 尤其是孩子们,都由父母领着出门玩。 王宁和李春山,也出了门。 唯有杜太夫人懒得凑热闹,在家窝着。 今日家中下人也多是放了假,付拾一干脆就亲自去做了两碗材料丰富的米线,配了个小干锅吃。 而且,还顺手煮了一碗酒酿汤圆出来。 汤圆是早上做好的小汤圆,一个个只有龙眼大小,里头的馅是红豆和黑芝麻的。很香。剩下一部分没煮完,冻在外头。 要付拾一说,这么冷的天,就得吃点汤汤水水的,才能快速暖和起来。 尤其是过桥米线的汤,舀起一勺来,吹一吹,喝上一口,简直是不要太暖和。 杜太夫人看着两人吃,都有点馋了,干脆也让厨房煮一个小碗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的,有点过桥米线的味道。 汤是老鸡汤,里头有虾,鱼丸,熏肉片,鹌鹑蛋,各色蔬菜,看上去满满一大砂锅,色彩还很丰富,格外诱人。 干锅是个排骨什锦锅。 排骨是早就炸好的,肉丸也是,肉块也是,所以下锅随便炒一炒,就出了香味。配上付拾一配的干锅料,撒上一把香菜碎,简直是好吃得不要不要的。 米线清淡,配上干锅的辛辣浓香,登时碰撞出了能触动灵魂的香气。 等吃饱了,再来一口酸酸甜甜的酒酿汤圆,那滋味,更是瞬间解腻,香滑软糯,叫人欲罢不能。 杜太夫人看着小两口相视而笑的样子,都忍不住感叹:“真是绝配。” 也不知道说的人,还是美食。 第1972章 平安带回 吃过晚饭,小两口手拉手,趁着黑夜里的璀璨灯火,走去长安县衙门。 今日衙门许多人也去巡逻了,所以衙门里格外冷清。 钟约寒和翟升,徐双鱼他们三个,倒是没去看灯会,而是围着死者转悠。 他们三个也是想再找出点证据来。 可是,郑毅的尸体上,没有更多的信息。 所有的东西,都被他们记录下来了。 死因明确,尸体也不能进行深度解剖,所以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看着三个人这样拼命,付拾一只觉得欣慰。但她拍了拍三人的肩膀,轻声说了一句:“有些时候,也要学会明白一个道理。哪怕是我们,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不要太过于给自己压力。保重自身,是很重要的。” 结果徐双鱼眨巴一下圆溜溜的眼睛,戳穿了付拾一:“那付小娘子为什么回来了?” 付拾一:……好吧你赢了。 接下来,几人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 但可惜的是,并没有什么收获。 反倒是李长博那边,带来一个消息。 他查看了这几日的失踪人口报案。 其中有一个商户。 那人叫徐多煌,籍贯和郑毅之前做官的地方是一样的,他是近两年才来的长安城,买了宅子,拖家带口搬过来。 而这个人,四天之前,失踪了。 但这个案子并没有受到重视。 因为徐多煌是商人,从前也有这种来不及跟家里人说一声,就出门做生意的情况。等有功夫了,再叫人带信回来。 这一次,他妻子报案,纯粹是觉得不太吉利。据她所说,最后一次见徐多煌时候,徐多煌跟她说,要发大财了,要飞黄腾达了。以后的日子要好过起来了。 那副得意和意气风发的样子,让他妻子金娘子十分陌生。 他们家做的是普通的丝绸生意。虽然也挣了钱,以前在老家那边,也算有头有脸的,可自从来了长安城,金娘子就明白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徐多煌的生意在长安城里实在是不够瞧,虽然钱比以前好挣,但却没有了从前那种体面。甚至有时候还只能低声下气些。 -- 第1141页 关键是,徐多煌向来都是和气的,从来没有像是那日一样,情绪异常。他甚至激动到在家痛快大骂,扬言要让欺负过自己那些人后悔。 第二日,徐多煌驾车出门,说是出趟门。不过,什么都没带。 货物没带,钱也没带多。既不像去卖货,也不像去买货。 可那天徐多煌出门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金娘子越等越觉得心里头不安,就来报了案。 而这么多天过去,金娘子也没来销案。 也就是说,徐多煌失踪了。 当李长博将这些讲完了之后,付拾一纳闷问他:“你觉得,徐多煌是那个带走郑毅的人?” “对。”李长博颔首,“我已经让人去问金娘子,看看徐多煌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字。认不认识郑毅。” 付拾一沉吟片刻:“极有可能是认识的。户部小吏,是要去收税的,大商户交税多,也乐意和官府交好,十有八九是认识。” “但是徐多煌他比郑毅更先失踪。”钟约寒蹙眉。 付拾一摇头:“失踪不代表死亡。只是失去联络和消息,甚至现在,郑毅都可能没死。当然,也有可能死了。” 说到最后,付拾一觉得自己好像是说了句废话。遂闭口不言。 李长博却接过话头:“我猜测,现在郑毅如果没死,就是在等这个案子尘埃落定。但我觉得,郑毅很可能已经死了。” “他没有交代一声,就离开了家。这么久不出现,他必会想办法传递消息回去。如果,他真是做了凶手的同伙,且凶手不打算杀他的话,就不会额外添麻烦。” 他轻声道:“本来我发现不了这个,只是恰好将这些案子都过一遍,看看能不能先将其他案子破了。结果没想到,看见了徐多煌这个案子。又看到,他和郑毅是在同一个地方呆过。” 所以,就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个猜想,就看能不能印证。 李长博他们等了一等,快要天亮的时候,派去金娘子那儿问消息的人回来了。 金娘子说,徐多煌有个字,叫问樟,一般熟悉的人,都叫他的字。 而这么几天过去,徐多煌依旧没有消息。金娘子说到这里的时候,还哭了,直言梦见了徐多煌来跟她道别,又哭诉自己做了错事,悔不当初。 金娘子觉得,徐多煌怕是回不来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付拾一他们都有点儿默然。不知该怎么说。 金娘子这个梦,有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也有可能,是真的被托梦——毕竟都和现实对上了。 徐多煌蒙骗了郑毅,郑毅因此丢了性命,徐多煌难道不是做了错事吗? 付拾一问李长博:“现在你打算怎么查?’ “姚相府天一亮就去。但徐多煌这头,也可以追踪一下。他是布商,马车上挂了彩绸,十分显眼。”李长博自从听完,心里就已经想了许多。 “或者可以去找一找他的马车。看看在何处。”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如果他出了事,马车可以丢掉,但马一般会被留下来的。去马市看看。” 一匹马价格不便宜。 上头的人财大气粗不在乎,但底下跑腿办事的,未必不会这么舍得。 付拾一主动站到李长博身后:“我给你揉揉太阳穴。” 刚才她坐在椅子上眯了会,但李长博一直没休息,这么熬下去,怕他受不住。 李长博没有拒绝,任凭付拾一揉捏,他只闭上眼睛享受。 可怜钟约寒三人,莫名其妙就饱了。 翟升喃喃道:“看来我要早点娶媳妇才行了。” 本以为他们结婚了会好些,可没想到现在越发变本加厉,旁若无人!这样下去,谁受得了? 付拾一瞅了三人一眼:“你们加油。” 钟约寒拉过徐双鱼:“出去活动活动。莫要被带坏。” 徐双鱼乖乖应一声,心里盘算:自己还小,应该不着急。师兄的话,是不是要开始张罗了?可他们也没有机会接触别家女郎啊—— 傻鱼的娃娃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忧愁。 第1973章 新的发现 原本李长博的计划很好。 可没想到的是,计划被打破了。 因为天刚亮,就发生了命案。 一具尸体,静悄悄的飘荡在曲池最大的河灯边上。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之前太黑,看河灯的人没发现异常,现在天亮了,才有人看出不对劲来。 在水面上飘荡的,根本不是什么水草和灯光,而是人身上穿的一件衣裳! 靠近一看,那更是将人吓得尖叫一声:水里是个被河灯挂住的尸体! 一群人慌忙报了案。 李长博只能带着众人先过来看看。 尸体还在水里,根本没人敢打捞。 付拾一远远看了一眼,然后就道:“叫人去捞吧。” 李长博命人去捞。 但也不是跳下水去捞。而是由人划着小船,先将尸体挂在河灯上的布条解开,再用钩子一路拖回来。不然这么冷的天,跳进水里的人容易出事。就算平安回来,冻病了也不好。 等尸体被带回岸边,再由不良人们齐齐拖上岸来。 而后付拾一就在岸边就地用帐子围上,直接开始初步尸检。 -- 第1142页 第一步,就是要确定死因。 死者的确是男性,被水泡得有些发胀,但并不算严重,就连腐败也只是轻微的,故而还是能看得出来原本的样子。青青白白的皮肤,身上穿了一件褐红色绸衫子,帽子不知去哪里了,头发已经散开,像一团黑色的水草纠缠着,瘫在地上。 看年纪,应该是三十多岁,正当壮年。不算很高,中等身材。 付拾一大概看了一眼,就开始验尸。 死者如果是溺水而亡,那么肺里这会儿应该全是水,口鼻中也应该有泥沙。 付拾一先在死者的胸口按了一下,然后就皱了眉头。 死者口鼻中,没有任何水冒出来。 她朝后伸手:“拿棉签来。” 徐双鱼立刻就将棉签找出来,递给付拾一一根。 付拾一将面前探入死者鼻腔,然后仔细旋转几圈,再抽出。 棉签上除了水,并没有任何泥沙。连水草都没有。 付拾一沉声道:“死者并非溺亡。而是被死后抛尸在曲池中。” 原本付拾一还猜测,会不会是不小心在冬天踩破了冰面掉下去淹死了,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曲池一冬天都有冰。直到最近几天才慢慢化开。这还有人工的缘故——扎河灯时候,为了船能过去,所以冰面被敲碎了。加上气温回暖,所以,冰面没有再冻上。 死者并非溺亡,那么被抛尸在曲池中的时间,一定就是最近几日。 李长博毫不犹豫:“带回去验尸。” 要仔细验尸的话,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他多多少少有些头疼:郑毅的案子还没破,这又来这么一个案子。精力不够用了。 尸体带回长安县衙门后,付拾一立刻带领众人,如何如荼的投入到了验尸大业里。 “死者,男性,身高五尺五左右,中等身材。年纪三十岁左右。”付拾一一边说,翟升一边记录。 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人打下手。 “死者面部皮下无出血点。眼结膜无出血点。牙龈和口腔,无伤口,没有出血迹象。” 检查完了头部之后,付拾一就开始脱死者的衣服。 结果刚解开,她就发现一个事情:“死者衣服在腹部有破损。衣服上,有少量的血迹残留。” 付拾一将衣裳拉开,死者的胸口和腹部慢慢出现在众人面前。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死者腹部上一个口子。 因为泡水的缘故,伤口甚至没有血液,边缘是发白的,而且有缺损。像是烂棉絮一样。 众人:……凶杀案啊。 付拾一凑上去仔细看了看伤口,笃定道:“这是被鱼啃了。” 这下,不少人都哆嗦了一下:虽然是正常现象,但是听着总还是觉得毛毛的。 下一句,付拾一就道:“伤口被啃成这样,还是衣服包裹的情况下,说明他在曲池里也有一段时间了。” 这个题,翟升会:“一般尸体要浮出水面,在冬季也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 付拾一摇头:“尸体都没有腐败,怎么可能是自己浮上来的?是有人将尸体绑在那儿的。只不过,之前没人留意到而已。” “那就是不太久了?”徐双鱼有点纳闷:“可不是说鱼啃了一段时间了?” “这个时间在三到四天左右。”付拾一轻声言道:“水里温度其实比外头高一点,没有那么冰冷,所以尸体腐败,会比在常温下快一点点。你们看他尸僵已经完全解除,尸体也略有肿胀,差不多就能估计出,大概死了至少有四天了。” “他的腐败情况,比郑毅严重。郑毅死亡时间,今天是第四天。” 三个学生齐刷刷点头,围着尸体一阵仔细打量。 “而且,伤口应该有血,血遇水后被冲散,吸引来了喜欢食肉的鱼类。但有衣服在,大鱼钻不进去,小鱼苗倒是可以从破损口子,和衣领的口子钻进去。”付拾一笑笑:“如果伤口够深,说不好还有鱼在肚子里。” 这话顿时就让不少人都忍不住的看向了死者圆滚滚的肚子。 因为泡水的缘故,肚子还挺白的。看上去有点儿圆润,鼓胀鼓胀的。 付拾一也盯着那个肚子,脑子里有了一个不该有的想法。 她掩饰性的咳嗽一声,朝着徐双鱼伸手:“拿筷子来。” 筷子从伤口进去,戳到底再抽出,也就测量出伤口的贯通深度。 当筷子进入一半的时候,付拾一就明白了:“这处伤口,应该是致命伤。死者的肚皮被贯穿了,凶器进入到腹腔内部。内脏受损情况,只能剖腹确认。” 徐双鱼大胆提议:“还可以顺便看看是不是有鱼?” 付拾一:…… 她懒得理会傻鱼,只一本正经的继续测量伤口宽度。 伤口宽度大概在一根手指那么长。 中间宽,两头窄。边缘因为被鱼啃过的缘故,看不出是不是整齐的利刃伤。 所以付拾一就沿着伤口划了一条横线:“我们这次,不用竖着开腹的方法,沿着伤口来。这样就能看见伤口里面的损伤情况。” 钟约寒一听这话,立刻积极地去准备刀具。 第1974章 有点狠哪 面对自己三个学生们的积极态度,付拾一怀疑,他们很可能就是想看看里头到底有没有鱼。 -- 第1143页 不过这个事情,付拾一也很好奇。 接过刀,付拾一小心翼翼的沿着伤口切开死者腹部。 切开后。她第一时间不是看腹部内有没有鱼,而是仔细的观察,腹部伤口内部情况。 伤口内部也又被啃食的迹象,但总体来说,保存完好。 死者腹部伤口内部平滑光洁,一看就知道是利刃伤。 付拾一比划了一下宽度,又看了一下深度,问三个学生:“你们觉得是什么武器?” 钟约寒沉声道:“我仔细研究了各种兵器,试过在猪肉上造成伤口,这种伤口,只有一种兵器符合。那就是宽剑。” “这种剑,比普通剑宽,而且更重,戳刺,劈砍皆可。但并不是常规兵器,多数人觉得不是正统,没有人练。” 这年头习武,是要拜师的。冷门兵器,师父都找不到,怎么学? 所以这种兵器,一般都是自创自用,即便能传承下去,也很容易就断了。 付拾一夸奖钟约寒:“这种勤劳主动的学习和研究,值得提倡。这个课程,记得加入仵作教学课里。最好变成实验课。” 猪肉不贵,完全负担得起试验。关键是用完了也是可以吃的。炒菜剁馅不耽误。 钟约寒被夸奖了,就很高兴,嘴角微微翘起来,无一不显示了愉悦。 而徐双鱼则是比自己被夸奖了还要高兴,美滋滋道:“我师兄就是厉害!” 翟升看着师兄弟两个,表示不理解这种:我还是想我自己变成最厉害的。吊打老头子,超越两个哥哥! 短暂高兴之后,他们还是更好奇,死者的腹部内部,到底有没有鱼。 于是他们都仔细瞪大了眼睛寻找。 付拾一伸出手,在腹膜上来回摸索,然后摸到了一个吸附得紧紧的螺。 掏出来,付拾一放在托盘内。 徐双鱼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道:“还真有啊?” 付拾一摸遍了腹腔,而后就又开始翻动肠子——这里头就像是个陷阱,如果真有鱼进来,就会死在里头。 最后,还真让她摸出两条小鱼。 鱼不长,比手指头都还小。估计要不是体型小,也不可能顺着伤口进去。 但付拾一想找的,其实不是鱼儿也不是螺。 而是伤口。 死者的腹部整个被穿透,就连腹膜都被突破,肯定是伤到了内脏的。 果不其然,在付拾一的翻找下,她最终找到了一处伤。 小肠上,有一处严重破损,再稍微厉害一点,肠道整个儿就被割断了。 里头食物残渣也散落了一些在附近。 血液的话,付拾一没找到,估计是因为在水里泡太久了,都被稀释掉。 付拾一指着肠道的严重破损:“这里破了。说明当时引发了严重的内出血,加上食物残渣掉落腹腔,除非及时开腹缝合止血,就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 她顿了顿:“但这样的伤,并不会那么快死亡。通常会有一段时间的清醒。” 付拾一手从腹腔往上,找到了肺,然后捏了捏:“肺部没有水,他的确是死后才被抛尸在此的。” 抽回手,付拾一轻声道:“这是凶杀案。现在开始检查其他部位。” 死者既然是死于凶杀,付拾一在尸检其他部位的时候,就着重检查有没有反抗伤。 然而,死者身上没有反抗伤。反倒是只有膝盖和脚尖处,有磨损。就连裤子都磨破了。鞋子也不知掉在了哪里。 而且死者有一只胳膊,从肩膀处脱臼。 这几处伤联合在一起,付拾一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画面:拖尸。 脱臼那只胳膊,就是在拖行尸体的时候脱臼的。 因是死后脱臼,尸体又是大量失血而亡,所以连淤青都没有出现。 而膝盖和脚尖,也是在拖行时候,这两个地方接触地面摩擦导致擦伤。 但因是死后伤,所以也并没有出现愈合结痂的情况。 付拾一由此推断:“死者是死后被抛尸的。在这个抛尸过程中,他被人拖行了一段距离。根据他腐败情况,鱼儿啃食尸身的情况,他被抛尸在水里的时间,应该就在郑毅死亡之后不久,也就是两到三天之间。” “曲池在长安城中,想要在这里抛尸,有一定的难度。可以将这个告知李县令,让他看看能不能从这个方向去查一下。” “而且,尸体被系在那里,对方必定是要乘船过去,才能进行最终抛尸。” “这具尸体是死于大量失血,腹腔中也会留存大量血液。在抛尸过程中,血液极有可能因为挤压,颠簸等情况,从伤口再一次流出。污染船只。所以,可以彻查曲池上的所有船。” 她看一眼三个学生:“你们三个,猜拳决定谁跟着一起去看船。” 说完这个,她则是继续往下尸检。 这一次,付拾一看的是细节情况。 因是无名尸,所以通过细节去判断死者生平,有望帮助衙门找出死者身份,查明真相,送他回家。 付拾一看了看死者牙齿情况,发现死者牙齿保护不错,很白,没什么牙结石,也没有明显的蛀牙和黑斑。凑上去闻一闻,也没有什么除了腐败之外的其他明显怪味。 而且死者的牙齿磨损情况也并不太严重。 付拾一轻声说出判断:“死者对口腔护理很仔细。这说明他的教养不错,而且家境也不错。他的牙齿没有严重磨损,说明平时吃饭也吃的大多数都是精致食物。更加说明他家境良好。” -- 第1144页 “再看死者身穿绸衫,内里还有个鼠皮小褂保暖,就连贴身里衣,也是细棉布,这就更进一步说明,死者家境不只是良好那么简单。可以猜测他家境颇丰。” “死者的身上,肌肉被脂肪包裹,肌肉轮廓不明显,说明平时很少做体力活,甚至活动都不多。”付拾一指了指死者肚皮上牙黄的脂肪层:“这就说明死者平时很少有剧烈活动的时候,不需要凭借体力挣钱。” “而死者的手掌,我们也不难看出,皮肤细腻光滑,连成年男子冬日干燥的情况都没出现,说明一定是养尊处优,或者有特意保养。” “他的指甲修剪整齐,手指腹上也并无任何老茧。这双手,比许多女子的手,都要细嫩。” 第1975章 他是谁呢 付拾一问翟升:“你联想到了什么?” 翟升犹豫一下:“娘娘腔?” 气氛猛的冷了一下。 付拾一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期望,重新看向了钟约寒:不是每一个学生,都可以被称之为好学生。 钟约寒的猜想就很大胆:“我觉得,他可能是个富商。” 付拾一扬眉轻笑:“为何这么说?” “商人最喜在酒肆饭庄谈生意。吃得好。而且他们通常出行乘坐马车,即便买卖货物,也不需亲自搬运。我见过的商人,十个有八个,都是偏胖些。剩下两个,也是自己实在是不喜欢吃喝,或是身体本身就不容易长胖。” 钟约寒顿了顿,继续说了句:“而且,他们就算不胖,也没有几个身强体壮的。更重要的是,商人一朝发家,特别喜欢享受。但往往不得要领,只是吃得好,穿得好,精心保养而已。” 商人喜欢动脑子,而是不是喜欢动手。 付拾一点点头,给了钟约寒称赞:“分析得很有道理,也符合常理。就连特定人群心理都分析得很对。” 古话说得好,一代吃,二代穿,三代方知做文章。 乍然发家致富,并不真的代表跻身上流社会。通常学会上流社会怎么穿衣吃饭,都要两三代人。在那之后,才知做学问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就和钟约寒说的差不多:商人富起来容易,但依照经营不善破产也容易,他们熬过三代的并不多。 真熬过了三代,也早就做起了学问,换了一条路去走。 毕竟,士农工商,商人在最末,地位还是被人看不太起。 所以通常还在做生意的商人,都会有钟约寒说的这个毛病:吃得好,长得胖,穿得富。 付拾一紧接着检查了死者的双脚。 发现即便是双脚上,也没有什么茧子——更加印证死者连走路都不多的情况。 但付拾一在死者的左边小腿上,发现了一条疤。 疤早已愈合和淡化,一看就知道受伤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 付拾一沉吟片刻,叫来不良人:“去请金娘子来。告诉她来认尸。” 钟约寒扬眉:“你觉得这是徐多煌?” 付拾一颔首:“死者是商人。徐多煌也是。死者死亡时间,和徐多煌失踪时间也对得上。” “徐多煌被抛尸的手法,你觉得不觉得,和郑毅被抛尸的手法,而已有异曲同工之妙?” 面对付拾一的反问,钟约寒和翟升都是默默的点头:的确是如此。两次抛尸,都是如此的……张扬,透出一股嚣张和疯狂味道来。 这样的人,不只是目无法纪,更像一条疯狗。 而付拾一看着验尸台上的尸体,还有句话没说:徐多煌哄骗郑毅去送死,那些人十有八九都是要杀人灭口的。 他们肯定觉得,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在等着金娘子过来验尸的功夫,付拾一仔细检查了死者身上的其他东西。 衣服上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尸体术法的发簪也没有了,钱袋也没有,手指上有戴戒指的痕迹,但戒指也不翼而飞。 可以说,留下来的有用证据,除了腹部伤口能让他们辨认出凶器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 付拾一推断,这一定是一个作案老手。 金娘子过来得很快。人看着比昨日夜里更加憔悴。眼睛也是一片红肿,一看就知哭过。 付拾一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问她:“做好准备了吗?” 金娘子点点头,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下来了。 付拾一领着她,去辨认尸体。 金娘子看着白单子盖着的尸体时,就一把捂住嘴,忍不住哭出声。 付拾一缓缓的掀开了尸体面部覆盖的白布。尸体面容一点点呈现在金娘子视线中。 当看到一半脸的时候,金娘子的哭声就变大了很多。 付拾一他们,听见这样的哭声,其实心里就已经是明白了。 但仍是要让金娘子看到整个脸,防止认错人。 金娘子最后哭成了个泪人,几次都想扑到尸体上去。 付拾一不得不拉住了她:“金娘子冷静些,您不能接触尸体。我们先出去,我将情况跟您说一说。” 将金娘子带去对面厢房里设立的会客室,付拾一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一下徐多煌的情况。 当听到徐多煌是死于凶杀时,金娘子登时放声大哭:“这是为什么啊?!我们平日也没得罪什么人——” 一时又哭喊徐多煌死得惨。 -- 第1145页 付拾一只能不停的劝。 好不容易让金娘子的情绪平静下来,付拾一便问金娘子:“那天早上你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什么情形?你觉得他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金娘子点点头:“有。他走时,跟我说,等他回来,我们就再不怕被人欺负了。” “我问他做什么去。他却跟我发了火,让我少管。我害怕他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就劝了两句。他骂我目光短浅。”金娘子抹了一把眼泪:“但他真出门了的时候,又特地跟我说,不行的话,咱们就还搬回去老家。长安城太难出人头地。” 金娘子眼泪怎么也抹不干净:“我还以为他想明白了,心里高兴。结果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他拿钱回来没有?”付拾一再问一句。 金娘子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口:“他那日喝醉,就带回来一个匣子,里头是两个金饼子。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差不多得是我们三个月的收益。” “他也没说是怎么挣的,只让我收好。” 付拾一颔首:“我明白了。” 随后,付拾一就让金娘子回想一下平日里徐多煌都和谁交好。最好能写个名单出来。 徐多煌不可能无缘无故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找上,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被选中。中间,必有中间牵头拉线的人。 但付拾一仍旧有些焦虑:凭借这条线,能摸到大鱼吗? 还有姚相府…… 李长博去查看船只,还没回来。所以现在也不能去姚相府。 也不知道船只那头,有没有新的发现。 付拾一只能寄希望于有发现。 第1976章 胡说八道 李长博这头带着徐双鱼去检查曲池上的船只。 因考虑抛尸最方便的小船,所以最先检查的就是小船。 这些小船都是有登记的,并不是随随便便弄个小船来,就可以放水里划船去。 曲池中捕捞,采摘,就像是农户一样,那是一样要交纳税赋,自然也要统一管理。 李长博一声令下,管这一片的里正就赶忙将船只全都集中起来。 这些船只数量也不多,只有二十多只。 检查起来虽然费时间,但不算太多。 徐双鱼挨个儿的看过去,最后,还真在一个船上找到了一些褐色的血迹。血迹上面盖着破网,也不知是不经意,还是故意遮盖。 李长博按照名单,将这艘船的船主叫来。 船主叫刘三。并不是个勤恳的人。 他的船是他爹传给他的。他家祖上,就有织网捕鱼的本事。 因有这条船,和这个副业,节日时候带人划船赏风光,捕鱼季撒网,收入还不错,所以他们家也算殷实。 直到传给刘三。 刘三懒惰,不喜劳作。他嫌划船放浆太累,索性就在节日时候将船租给旁人用,自己只收租金。 平日,他最喜欢的是和狐朋狗友一切耍钱,逛平康坊。 可神奇的是,他也没见穷死。反而经常吃肉喝酒,豪气得很。 就是没存下来一个大钱,至今连媳妇都娶不上。只有一个老娘每日在家缝缝补补,唉声叹气。 可也管不了他。 刘三没亏了自己老娘吃食,家用也给,就是被唠叨烦了时候,就会发脾气,甚至一出门就好多天不回来。 人人都说刘三背地里肯定干了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 里正将刘三叫来的时候,刘三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只不过见了李长博时候,他还是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李县令?” 李长博微微扬眉:“你竟认识我?” 刘三干笑几声:“认识,怎么不认识?您和徐县令,我都远远的看过。” 厉海面无表情:“被抓过。” 小偷小摸,赌钱斗殴,也会被带回衙门“教育”一番。 当然,也不会多严重,受点罪,罚点钱,也就放回去了。 而被厉海这么一说,李长博便明白了。 李长博便看住刘三,吓唬他道:“你可知,你染上了人命官司?” 他语气威严,说得跟真的一样。 当然,本来也是真的——就是没那么严重。 刘三这个肾亏瘦猴儿样,一看就知是什么人。吃喝嫖赌他敢,杀人他绝没有那本事。 但刘三也吓了一大跳。他的眼睛都瞪圆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没有啊!我冤枉!” “我问你,你船上的血是怎么来的?”李长博指了指船。 刘三懵然一看,“哪有血?” 徐双鱼就十分好意的拨开破网,给他看。 刘三吓了一跳,头霎时摇得如同拨浪鼓:“这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都半年没出过船了,都是租给别人的!” 他想着想着,忽然破口大骂起来:“狗日的,我知道了,肯定是别人要害我——” 李长博冷冷的看他一眼,只嫌污了耳朵。 刘三忙噤声。小声辩解:“我真不知道怎么来的。” “我问你,你的船最近几日可租给过什么人?”李长博这才开口问问他。 刘三想了想:“租给了做河灯的工头。” 曲池的船只停靠时,都在一个码头边上。码头上有人守着,防止晚上有人偷偷捕鱼,或者偷偷破坏别人船的。也方便管理。 -- 第1146页 之前做河灯,那些工匠租用了许多船只。 这个不是假的。而且这段时间,维护河灯,那些工匠也会用到船只。 李长博微微扬眉:“可有撒谎?确定只租给他们?” 刘三就差指天发誓,只说绝无虚言。 李长博颔首,又将负责河灯的人员叫来。 可那负责河灯的工匠,却说正月十五下午去点河灯的时候,都没见异常。当时两人一起行船去点的河灯,可却没一人瞧见尸体。 工匠十分无奈:“倘若我们随便哪一个看见尸体,当时岂不是就喊起来了?” 这话也在理。 眼看着这个事情,居然要变成悬案,李长博顿时皱眉:这就奇了怪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问起工匠:“那日哪两个人去点的河灯?可有用船记录?” 工匠就将册子捧出来。 上头不仅人名,就连船号也记录一清二楚。 昨日的确两名工匠去点灯,但用的并不是刘三的船。 往前翻看,刘三的船拢共就用了一次,后头就再也没有使用记录。而那一次,已是正月初六。 正月初六离现在已是十日,怎么算都不会是那个时候抛尸。 可船上的血迹,又是铁证。 李长博灼灼看住刘三:“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三已是傻眼了:“我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傻呆呆的跪坐在地上,完全懵了。 李长博思量片刻,问他:“正月十二日你在作甚?十一日呢?” “我在我那相好,英红家中。”刘三立刻反应过来,忙不迭将自己这几日行踪都讲了一遍:“我们好几个人在她家中饮酒作乐。昨日我才回的家。不信您可以叫人去问。” 李长博垂眸思量片刻。 厉海低头耳语:“仇家。” 但李长博思量片刻后,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起身:“罢了,你们叫人去查一查,刘三那几日究竟在何处。而后再来定夺。” 说完了这话,他便带着衙门的人离开。 刘三则是在岸边跳着脚骂:“哪个瘪三用了我的船不敢承认?害得老子受这个罪!别叫我晓得是谁!” 李长博回了衙门。转头就让厉海去查这条线。 付拾一见李长博什么也没查出来,虽然失望,但也只宽慰他:“没事的,不要想那么多,咱们还有时间。不着急。而且现在已经有这多么条线——” 然而李长博却轻声道:“我觉得,有人在牵着我们鼻子走。正因为线太多,所以才难查下去。人手不够。” 而且这些线,都未必是能查到底。 所以李长博的眉心,忍不住皱在一起。 第1977章 迅猛不及 被李长博这么一说,付拾一也瞬间反应过来:郑毅抛尸地点如此高调,徐多煌的抛尸地点,同样如此高调……这说明了什么? 而且血迹没有被清理掉。 这么多条可以查下去的线索,简直让人上头。 更觉得这个案子,或许也不是那么难查。只需要顺藤摸瓜即可。 但真的是这样吗? 付拾一沉思。 然后她看向李长博:“那你打算怎么做?” “郑毅的尸身上,留存的信息最少。显然,在对待他的尸身时,最精心。徐多煌更像是抛出来一个吸引——”李长博沉吟片刻,轻声道:“我觉得,有人在故意诱导我们浪费时间。或许,对方和我,也有仇。” 但凡尸体扔到别的城门口,现在头疼的就是徐坤,而不是李长博。 而且,曲池也是在长安县衙范围内,依旧是李长博管。 尤其是现在还有三日期限。 付拾一眨巴一下眼睛:“我怎么觉得,我们可能得罪了很多人?” 李长博看住付拾一:“原来夫人才反应过来?” “我以为,他们会害怕。”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世界上,还是不怕死的人更多。” 她随后看住李长博:“所以你还是想从郑毅这条线入手。” “多管齐下。”李长博微笑:“我们的人,明面上继续去查那些线索。然后让徐县令帮忙,查一查郑毅那边。” 付拾一摩挲一下下巴:“我觉得吧,徐县令很可能知道哪些场合有金粉。” 李长博没有反驳。 偷偷见了徐坤时,付拾一将这个问题虚心的请教了一下徐坤。 徐坤当时一蹦三尺高,立刻就否定三联:“我没有!你胡说!怎么可能!” 他挺了挺胸脯:“我是个十分正派的人。” 李长博扬眉:“真不知道?” 徐坤立刻改了口:“也听说了一点。” 随后他坐地起价:“我们衙门案子最近也挺多的——” 李长博早有预料:“是吗?听说最近你们停尸房都很空旷。而且衙门的人也没什么事情干。” 等到徐坤脸上涨红成猪肝色,即将反驳的当头,李长博又及时地往下说:“陛下很重视这个案子。” 徐坤下意识问道:“那也不是我辖区——” “我实在是没了办法。”李长博微笑:“所以不得不求助徐县令。” 徐坤踌躇半天,才压低声音问:“得罪人吗?” “只跟陛下说,对旁人不提你。没人知道你帮忙了。”李长博十分上道。 -- 第1147页 徐坤图的不是那点赏赐,主要是脸面——好歹也是陛下的小舅子,他没什么大本事,但也希望自己能在陛下跟前多点脸面。别给自己妹妹丢人。 所以,他心动了。 最后同意了。 徐坤将自己的人借给了李长博。而后还提供了几个地方让李长博去查一查。 李长博剔除城内的,直接让人去查城外的。 付拾一提醒道:“他们那样报复郑毅,一定是仇恨郑毅的。所以我想,会不会是和那两个贪污案有牵连?” 李长博沉吟片刻,颔首:“那我们先从郑毅查的那两个贪污案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刑部那边,借阅一下卷宗,还是不难的。 而且刑部对这个案子也是十分在意:这反贪英雄出了事,解决不好,以后还敢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户部那头更是连连上奏,请求一定彻查。 不是严查,而是彻查。 彻查就意味着,这些人都必须一网打尽,不管是主谋的,办事的,跑腿的,一律得办。 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就差派人过来盯着李长博办案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查阅了郑毅那些案子的卷宗。 然后发现一个事情:郑毅其实等于是破了一个案子。因为第一个贪污案,和第二个贪污案,是有关联的。 看似只抓了一个人,但却动摇了一整条贪污线的根基。 因为第一个案子和第二个案子之间是有关联的。这样如果郑毅在查案过程中发现了别的关联—— 拔出萝卜带出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付拾一咋舌:“会不会郑毅他——” “我记得,那驿站的人说,郑毅手中有个记录人名的本子。”李长博问付拾一。 付拾一点点头:当时她就怀疑是不是个什么贪污名单什么的。 李长博眸光渐渐锐利:“本子不见了。” “郑毅死在长安城外,但他之前都无事,这是不是说明,这些人的势力,只在长安城?”他看着卷宗,缓缓说出这么一句话:“或许,那些人,并不算是身居高位,至少,在长安城不算什么。” 付拾一想了一想,最后想起一个事情:“刚才看卷宗,第二个案子那个官员,他妻子是不是和离了?会不会——” “他妻子和离之后,没多久病死了。只有一个女儿,因为和离时候被带走,所以活着。但满打满算,那女儿也才十五岁——” 付拾一也看了卷宗,此时想起来了,那个人的其他孩子,都死了。 贪污数额过大,满门抄斩。 付拾一轻声问李长博:“姚相是不是有女儿?” 李长博摇头:“这个不知。但应该不是姚相女儿,倒有可能是孙女。姚相去时,已是七十二岁,若是女儿,未免年岁太大,并不相符。” 所以还是要去一趟姚相府。 所以付拾一和李长博从刑部出来后,转头就去了姚相府。 姚相府今日倒有人了。 门房开门时,见到了夫妻两人那一身官服,顿时有些谄媚:“二位这是——” “我们想拜访姚相后人。”李长博言简意赅:“不知他们可在家中?” 姚相一共两个嫡出儿子,庶子有没有不知道。但现在姚相两个儿子并未分家,两大家子都住在姚相府。 门房立刻点头赔笑:“在的,在的。” 随后又打探:“那不知二位前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付拾一笑眯眯:“是好事。” 门房立刻松了一口气:“那我这就去通禀一声,二位进来,略等一等?” 李长博颔首:“请快些。” 门房跑得飞快:“这就去,这就去!” 第1978章 如此这般 门房禀告后,很快付拾一和李长博就被请了进去,姚相的儿子,姚羿同姚彝的长子,也迎了出来。 姚彝早亡,故而长子姚申挑起了大房的单子。 姚羿如今也有官职在身,在礼部为官,却并无特殊才能,因此可谓寂寂无名,远不及当初姚相风光。 姚申更不必提及,只是挂了个闲职,连升官都无望。 姚羿如今年也五十,发须皆白,看上去倒很和气。 姚申也年近四十,长得很好,只是气度一般。 两人见了李长博,姚羿还端着几分架子,姚申却态度略见自卑。 姚羿率先问道:“不知李县令这个时候上门来,所为何事?” 姚申一脸讨好:“听说是好事?” “是好事。”李长博笑道:“有人打着姚相府名声招摇撞骗,我们发现了,这是不是好事?” 姚羿脸色一变:“什么人敢打着阿爷名号招摇撞骗?我要去禀明陛下——” “那人得了姚相府的腰牌。”李长博轻叹:“令牌是真的。所以我只能跑这一趟,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腰牌,那是招摇撞骗。 有腰牌,那就完全不同了。 直接找上姚家,也没有问题。 姚羿几乎是立刻道:“我们府上的腰牌?除了我们家中嫡系子孙,旁人怎么会有我们家腰牌?” 李长博微笑:“我也是十分疑惑。” 一句话,怼得姚家两个人都是哑口无言:是啊,这件事情怎么能问旁人呢? 付拾一笑眯眯提一句:“会不会是伪造?还是你们不小心遗失了?” -- 第1148页 姚申摇头:“腰牌为铸造的,做好之后,模具一直在我们家中锁着。不可能伪造。而且这个腰牌,除了证明是我姚家子孙,别的用处一概没有。伪造这个做什么?” “阿爷在世时候,都无人伪造,更何况现在?”姚申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略小声了一点,还有点自嘲的味道。 不得不说,还挺实诚的。 姚羿脸上不好看,可也没否定。 于是李长博便问道:“这腰牌一共多少枚?如今都在谁手中?可有记录?” “一共就只有九枚。父亲那一枚随他去了,我手中一枚,大哥手中一枚,大哥的也随着大哥去了。余下六枚,分散在两房孙子辈手中,我这房三枚,大房三枚。我这边的,都在几个儿子手里,大房那边,姚申手中一枚,姚旬手中一枚,还有一枚,随着姚申姐姐出嫁带走了。”姚彝也没拒绝,如数家珍的将腰牌挨个儿数了一遍。 “那姚申姐姐呢——”李长博心知肚明,其他人的腰牌,恐都能拿得出来。 姚羿看一眼姚申。 姚申自己说了:“我阿姐出嫁时是远嫁,并不在长安城中。前两年,她家中出了变故,和离了。回长安路上,遇到了山匪,就都死了。” 说着说着,姚申眼泪都下来了:“可怜我那侄女儿,年纪还那么小——我见着她们时,她们都躺在棺木中了。那腰牌,也随她们一同下葬了。” 原本,付拾一和李长博还猜测是不是那贪官后人。 结果没想到的是——原来早就死了?人都下葬了? 姚家对外宣称自家女儿病逝路上,却没想到是遇到了山匪。 一群女人,遇到山匪,恐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李长博只能劝说一句:“敬请节哀罢。” 其他人的腰牌,姚彝也命他们都拿出来给李长博看了一眼。 的确是都在家中放着。 看完之后,李长博和付拾一告辞出来。 上了马车,付拾一才悄悄问李长博:“这个事儿,有些古怪起来了。腰牌都在,难道那一枚,是假冒伪劣?” 李长博摇头,同样压低声音:“我想的是,挖坟掘墓。” 付拾一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一定是对姚家十分熟悉的人干的。” 不然,对方怎么知道会有这个腰牌? 而且,特地盗取腰牌,冒充姚家人作恶,图个什么? 李长博轻声道:“对方必是对姚家有仇。” 除了报复性陷害,实在是别无可能。 付拾一提出另外一个猜想:“有没有可能是借势?” 李长博摇头:“他们能做出这样的案子,何须借姚家的势?方才姚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 姚家子弟并不算多。孙子辈尚可。但目前,孙子辈的,做官的都是芝麻小官,还并不是人人都有官职。重孙辈的更没有。 整个姚家,都呈现出一派衰败现象。 连丫鬟仆人都很少了。 付拾一唏嘘:“姚相当初,多少风光?” “姚彝和姚羿二人,早年结党贪污,因此被陛下斥责不喜,就连姚相都因此辞官。姚家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导致没有接续上,如今才落到这个地步。”李长博言简意赅。 付拾一感叹:“所以以后咱们养孩子,一定要好好教。调皮捣蛋无所谓,碌碌无为也无所谓。贪赃枉法可要不得!” 李长博一脸严肃:“放心,若敢贪赃枉法,我亲自打断他的腿。” 付拾一:……这,难道不是应该防微杜渐,小时候就教吗? 所以,她拍了拍李长博的手,语重心长的劝:“事情发生了,自然有国法,咱们做父母的,只能防范于未然。放心,小时候没事就带他去看看刑场,让他看看你断案。他自己就知道犯法是什么下场了。” 小孩子嘛,吓唬吓唬,就知道怕了。 怂一点不要紧,至少保命还保腿! 李长博深深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过错,认真颔首:“夫人说得极是,咱们应当防患于未然。小时候就得好好教导。让他知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付拾一用力点头:“对对对。就是要这样。” 接下来,两人一面聊以后对孩子的教育,一面转头去了姚家祖坟。 姚家父子墓里,都有腰牌。 而且虽然外嫁女不可入祖坟,但根据姚申说的,她们母子被他在附近买了一块坟地,葬在了家族墓地边上。 墓地都在城外,而且不算近。一来一去,怕是要大半天。 但李长博认为,这一趟,必须得去。 第1979章 挖坟掘墓 路上讨论的结果,就是李长博和付拾一差点规划出来一个养孩子的五年计划。 等到了姚相墓,付拾一和李长博一下车,都已是太阳快落山了。 墓园中到处都是树影,偶尔还有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过去。 一阵风吹过,那感觉就是酸爽。 跟来的几个不良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付拾一给众人鼓劲:“咱们也不是来盗墓的,别慌。就是看看。” 这样一说,他们心里才自信点:对哦,又不是过来盗墓的。怕什么? 墓园是在一座小山坡上,姚相墓在靠山顶的地方。不远处就是姚彝墓。 山脚底下,墓园旁边,就是在那母女二人的墓。 -- 第1149页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你觉得,先看哪个?” “山上的吧?”付拾一完全是出于理智:“山下的天黑了也好看,打个灯笼就行。上山和下山,天黑了都不好走。” 于是众人一路上去。 差不多一刻钟,众人才走到了姚相墓处。 姚相墓也只有两年,看上去墓碑比其他墓都要新,甚至比旁边自己儿子姚彝的墓都要新。 付拾一围着墓穴都了一圈,没有发现有动过土的痕迹。上面草衰败后盖在土层上,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被子。 如今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 付拾一轻声道:“没人动过,至少近半年,没有人动过。你们看长的藤蔓类的草,都没有断过的痕迹。而且草皮也很平整均匀。” 紧接着,她又去看姚彝的墓。 姚彝的墓比姚相墓更久远一点,墓碑上风吹日晒的痕迹也更明显。 但是同样的,他的墓穴也是完好的。 至少近半年,应该没有人动过。 此时天已是黑了。 不良人在前头提着羊角灯笼,李长博牵着付拾一的手往下走。 一行人到了山脚下,对着一群墓碑辨认半晌,这才找到了那对母女的墓穴。 两个墓穴一前一后紧紧挨着。 付拾一围着走了一圈,很快就看出了不对劲来:母女二人是这两年新丧,虽然还没有那么多草长起来,但草枯萎之后,也应该是平整的。 可是,付拾一分明看到的不是那般。 母亲的墓穴,上面直接多处是土块。枯萎的干草寥寥无几。 付拾一指给李长博看:“肯定是被挖开过了。而且时间不太远。你看,这是草枯萎之后才挖的,所以,才会是这个样子。” 李长博看在眼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付拾一赶紧拦住他:“现在咱们可不能开棺验尸,人家家属没同意!” 李长博只好放弃,随后一群人打道回府。 姚相府这一行,倒有个很大收获。 只是众人坐在一处讨论案情集思广益时,却还是有个疑惑:姚相府的仇人,和郑毅的仇人,为什么会是同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会在憎恨郑毅的时候,又如此的憎恨姚相府。 单单靠驿长的说辞,就已是足够让姚相府的人吃不了兜着走。姚相府现在并无任何庇护,有能力者根本没有。只需两个弹劾,他们便得遭殃。 更何况,姚羿从前还有结党贪污的前科。 也挺像和郑毅有过节的。 吕德华举手手:“会不会,这是对方找的一个替罪羊?” 他这么一说,众人还真的觉得挺有道理的:这不就是个完美的替罪羊吗?姚羿有前科,而且还有些傲气在身上,不甘过现在的日子…… 李长博沉吟片刻,也颔首:“有道理。但这个人,也一定是和姚羿有过节。而且十分了解姚家——” 什么样的人,才会知道姚羿侄女墓里,有姚相府的腰牌。 付拾一神色凝重:“我总觉得,我们离触摸真相,很近了。” 钟约寒也跟着点头:“而且我认为,还是要从郑毅的案子上来找到这个真凶。” 姚家只是其中一环。 最终对方的目的,还是郑毅。 或者说郑毅手中的名单。 李长博沉吟片刻:“忌惮郑毅之人,弄出这样一个事情来,目的是什么?” “警告查贪污的人。”付拾一轻声接话。 想起了现代时候,那些为了保护人民的伟大之人。 他们也面对如此凶恶的人,面对如此多的威胁和危险,甚至一不小心,真的就是死无全尸,粉身碎骨。 但依旧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 她肃穆道:“但这样的手段,不能吓住心存正义之人。” “他们守护人民。我们守护他们。这个案子必须破。”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充满力量和干劲:“我们要打回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事情,休想!” 光说还不够,付拾一演示了一下,什么叫重拳出击。 翟升和徐双鱼,乃至吕德华,都忍不住的热血沸腾,跟着付拾一一起打了鸡血,恨不得立刻就将匪徒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李长博转头问起厉海那头。 厉海是负责调查徐多煌那头的。 吕德华立刻回禀:“金娘子被问了几次,想起了一件事情来。说这段时间,徐多煌经人介绍,再谈一笔大生意。那人是做大生意的,他每年大量收购丝绸绢帛,然后卖去别国。” “那人叫陈金山,在长安城里,也是个有名的商人。据说,他背后有人撑腰。所以才敢和异族人做生意。” “他们总是在平康坊一个叫榴娘的女子那谈生意。” “榴娘年岁不大,但多才多艺,懂事,是这两年刚有了些名气。她好像是陈金山的姘头。陈金山特别喜爱她,为她一掷千金,也喜欢在她那儿过夜。” 吕德华说得很详细,恍惚有一点谢双繁的风范。 感觉最多再历练几个月,谢双繁就可以安稳退休。 李长博只让人厉海继续查下去。多留意一下陈金山。而且榴娘说不定也知道点什么。 至于郑毅这边,他则是带着人悄悄的调查长安城中官员与当初贪污案的官员,暗中有没有什么牵连勾结。 -- 第1150页 官员之间勾连,多通过姻亲关系维系。 而嫁娶这种事情,都是要在当地衙门来报备记录,修改户籍信息的。 所以,李长博甚至不需出门,只用查一查县衙里的记录即可。 说完这些,已经快要到宵禁时辰。 李长博就催促付拾一回去睡觉。他留下来和吕德华一起翻看户籍信息。 付拾一都气笑了:“怎么,结了婚,我就不是长安县仵作了?从前都一起加班,现在就不想和我一起加班了?” 她一屁股坐下:“我也能看记录,就算看不了,我还可以给你们做点宵夜吃。” 第1980章 羊汤米粉 付拾一的确不是个适合看记录的人。 那些人名,看着看着她就看晕了头。 所以,最后,她决定给大家做宵夜去。 厨房里有的食材不多。 吃剩下的大饼,用剩下的羊骨头,还有一些芫荽小葱之类的,绿叶子菜,只有霜冻菠菜和霜冻青菜。 付拾一看了一眼,就决定炖个羊汤。做羊肉米粉。 再凉拌个焯水菠菜。 另外,她让马牡丹跑回去,拿了点干米粉回来。 马牡丹回来时候,还带了吃剩的半条没切的腊肉,半挂腊肠。 付拾一表示很满意:这不就能切出两盘肉菜了吗? 马牡丹看火,付拾一负责掌勺。 几乎不剩下什么肉的羊骨头用刀背从中间敲开,露出里头白生生的骨髓来,然后冲洗干净,放入锅里焯水。 焯水之后,这才捞起来放入炖汤的锅里。 锅里只有老姜,陈皮,葱白。 盖上锅盖,直接炖上一个半个时辰,羊汤的香味就出来了。 而趁着这个时间,付拾一将白胖胖的新鲜萝卜洗一洗,削皮,然后切成大方块备用。 这个季节的萝卜,经过了霜打雪冻,甜味已经很明显了。而且水分很多,一刀下去,萝卜里面饱满的汁水是肉眼看得见的。 付拾一甚至挑了个小的,掰成两半,自己和马牡丹一人一半,直接生啃。 生萝卜吃起来,又脆又水嫩,入口是甜的,但又带着一丝丝的辣。 没经过霜冻的萝卜不够甜,太辣,直接吃并不好吃。 但现在…… 一口咬下去,脆嫩的口感,以及那充满汁水的清甜味,直接就让人将冬日里火旁的燥热给压下去,整个人都舒坦起来。 生萝卜不只是好吃,吃了也很有好处。生萝卜性辛寒,有止渴、清内热、化痰定喘、助消化、利导、破瘀、解毒等功效。 大夫都是十分推崇吃萝卜的。不管生吃熟吃,腌制后吃,都可。 啃完了萝卜,付拾一又将芫荽和小葱洗干净,也切成沫备用。 最后就是菠菜和青菜。 这两样,直接洗干净焯水。焯水后攥干水分,再切成碎末,加点蒜蓉,姜蓉,芝麻香油,酱油,老醋,盐和糖,直接这么一凉拌—— 这就是最简单的蒜香拌菠菜。不管是从碧绿的颜色,还是从清爽的口感,这道菜都是一道颜值和口味并存的好菜。 待到羊汤出了香味,付拾一就将萝卜加进去,一起炖煮。 此时羊骨头里的骨髓油都炖出来,油珠子细密的浮在水面上,闪烁着光。 再炖上两刻钟,这锅羊汤就彻底好了。 将羊骨头和萝卜捞出来,加上蒜香拌菠菜,两盘蒸得热热的切片腊肉和腊肠端上桌,让他们先吃着。 而剩下的羊汤,则是开始煮米线。 米线很容易熟,下锅后大概两分钟就能熟。 再一碗捞上半碗,舀上一碗羊汤,撒上盐和芫荽香葱沫,再来点花椒面,一点茱萸辣油—— 这就是正宗的羊汤米粉。 众人围坐在拼起来的大桌子边吃米粉,一个个的,都渐渐鼻头冒出了热汗——羊肉性热,最用于壮阳气。 再配上辣油,更是瞬间就驱散了夜里透骨的寒气,带来暖意。 吃几口热热的米粉,再来一口凉菜,那滋味,更叫一个舒爽。 馋肉了,吃一口腊肉腊肠。任由里头饱含着的油脂和腊味特有的咸香味充满整个口腔,带来冬日里最扎实的满足感。 如果吃完了米粉还不够饱,还可以吃个羊汤泡饼,啃上一个没什么肉的羊骨头——肉是没了,但骨头里还有骨髓。 抱着骨头对准骨头猛的一吸——那滋味,别提了。 斯文点的,拿筷子一点点的弄也行。就是没那么满足。 一顿宵夜下来,众人满血复活,该干什么又去干什么。 付拾一和马牡丹去刷了碗,又烧了热水泡了手脚,夜晚就已经过半。 一个晚上加班下来,付拾一后半夜还是忍不住的眯了一会。 李长博和吕德华他们,则是踏踏实实熬了一个通宵。 付拾一于是一大早又去给众人买早饭—— 说是买,其实就是去拾味馆取。 一个人一个扎扎实实的煎饼,配上一碗馄饨,那就是最爽的早饭。 吃过早饭,李长博将收获说了一遍。 他们昨夜看了一看,发现第二个贪污案的那位官员,分别和吏部侍郎,中书令侍郎,以及国子监的某位大员,户部的一个侍郎,都有些关联。 甚至和当朝的丞相之子,也是拐了弯的连襟。 -- 第1151页 可这些人,都没有替那人求情。 而那位官员,招认的也是自己的罪行,可还有数百万的钱,不知去向。他无论如何都交代不出,只说是花了。 数百万的钱。 不是小数目。 一听到这里,付拾一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这是被推出来的牺牲品吧?” 当群体利益受到威胁,群体内成员,就会默认推出去一个牺牲品或者替罪羊。 只要能解决危机,一个人的性命,或者一家子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李长博微微颔首。 所以接下来,就是查这几个人。 可哪里又是那么容易?而且时间也不够了。 因此李长博思忖片刻后,就下定主意:“他们必定会有个联络方式,也应该会有个接触的地方。而且,办事的人,肯定也要有。他们不会亲自去办这个事情。需找到底下办事的人。” 这样一来,就很容易了。 李长博放出去一个假消息:就说原来郑毅留了一手,留下来那本书里,记录了一个秘密名单。是有关贪污案的。 与此同时,再让徐坤的人悄悄盯住那些人。 只要确定他们之间彼此有所联络,将信拦截—— 即便是找不出动手杀郑毅的人,也可以跳过那一环节,直接将主谋一网打尽。 至少能够交差。 而找到了主谋,再想找出跑腿的人,那不就是易如反掌了? 就在这个时候,厉海也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陈金山他根本没有和徐多煌介绍过自己背后的靠山。反倒是徐多煌最近和他接触并不多。 他偶然发现,榴娘和徐多煌私底下背着他接触过。 第1981章 我真冤枉 陈金山的靠山,也是朝中某位高官,姓贺。 但那是他的亲舅。 他做生意,亲舅愿意给点支持,无妨,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贺郎君为人耿直,从不参与这些腌臜事情。 更处处告诫陈金山。 陈金山就算对榴娘多有喜爱,也只能背地里来往。 根本不敢考虑将人带回家去养着。 不过,榴娘那儿的确是他谈生意的去处。 主要是榴娘十分聪慧贴心,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让人觉得妥帖。 徐多煌和他看似亲近,背地里却频频往榴娘那儿去的事情,让陈金山很郁闷。 陈金山从未将榴娘当成自己的所有物,更从来也没打算这样做。榴娘和谁来往,接了什么客,他从来不问也不管。 陈金山被厉海提醒了几句,便“想”起来一件事情:榴娘那儿,最近多了很多达官贵人出入。 而且榴娘曾想引荐他与其中几位认识,说是有生意可做。 但陈金山牢牢记得自己舅舅的嘱咐,不敢与朝中官员做生意,所以连连推辞。 厉海问陈金山,为何徐多煌一个普通商人会被看重,陈金山的回答是:榴娘和徐多煌,算是同乡。 这个话一说出来,登时李长博和付拾一就对视了一眼:同乡。 那么这个榴娘,也和郑毅是同乡。 这…… 李长博沉声道:“我们去一趟平康坊吧。” 若不是不想打草惊蛇,李长博就该让人去将榴娘带回来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领着人,直奔平康坊榴娘处。 只是到了院门口,敲门半晌,只有一个不足十岁的小丫鬟来开门,怯生生的告诉他们,榴娘不在家,昨日就出门了,还没回来。 问她榴娘去了何处,她也说不上来。只说是受邀离开。 于是,李长博思忖片刻,干脆了当的去找了榴娘上头的鸨母。 鸨母并非什么人的母亲,虽然榴娘这样的女郎,也管鸨母亲热的叫“阿娘”。 但实际上,鸨母是管理像榴娘这样女子的人。 鸨母上头,也可能还有大东家。 也有可能是她自己早年积蓄办起来的。 鸨母从旁人手中,将有潜力的女子买进来,稍加教导,便让她们接待客人。 若是受欢迎的,人气特别高的,有一定地位的,就单独拨给她们自己住的院子。 而还有些便宜的,便只能多人挤在一处。 平日里,榴娘她们就在院子里接待客人。有时候也去鸨母那边的主楼宴会取乐。 可以说,榴娘算是雅妓。不一定是做那种事,弹琴,跳舞,或许才是客人的需求。 但榴娘即便如何奴仆成群服侍她,院子如何精致奢华,从本质上来说,榴娘也只是鸨母手底下可以被买卖的货物。 如若榴娘敢逃,鸨母便可拿着她的卖身契去衙门报案。 带她逃跑的人,算偷窃他人财物。 而榴娘自己,也要被带回。 李长博很快就见到了风韵犹存的鸨母。 鸨母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六,面上皱纹都还没有一丝,面上妆容精致,云鬓高耸,身上披着狐裘,款款走过来时候,香风阵阵,环佩叮当。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家夫人来了。 付拾一忍不住往人家深邃的事业线上看了两眼,然后悄悄的挡在了李长博前面。 李长博十分坦然的就退后一步,让付拾一去交涉。 付拾一笑着先夸了一句:“您身上的熏香,很好闻。” 鸨母嫣然一笑,倒也十分正派的样子:“多谢这位娘子夸赞,若娘子喜欢,我回头叫人送些过来——” -- 第1152页 付拾一摆手拒绝:“那就不必了。今日来,我们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鸨母正襟危坐:“您请说。” “榴娘。”付拾一笑看鸨母,不错过对方脸上任何表情。 鸨母疑惑了一瞬,然后便道:“在一月前,榴娘的便被人买去了。当时说好,再住那院子两个月。好像是那巨商,要那时候才能离开长安,才能带她走。” 说到这里,鸨母微微一笑:“那富商出手大方,给的租金十分丰厚,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下,李长博也忍不住问了句:“这么说来,榴娘如今不是你的人了。” 鸨母摇头:“不是了。一个月前,她就已是自由身。” 这可真是…… 付拾一心中有些烦闷,却也只能道:“那您见过那富商吗?可知他在何处还有产业没有?” 鸨母被问到这个,微微一愣:“这倒没见过。是榴娘自己带着钱过来的。” “榴娘她……”鸨母斟酌一下,还是忍不住试探:“怎么了?” 付拾一摇头:“没怎么,就是可能那是我们失散的亲眷,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消息,就来问问。谁知竟扑了个空。榴娘她刚好出门了。” 鸨母似笑非笑的看付拾一一眼,显然是看破了付拾一撒谎。 但付拾一不提,她也不多问。 最后,鸨母还神色如常说了句:“我买下榴娘时候,她说自己家里人都死绝了。” 付拾一半点不尴尬:“是吗?那可能是她故意那么说的吧?您能跟我说说,她来时候是什么样子吗?她真名叫什么?” 榴娘肯定是艺名。这个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 鸨母迟疑了一下。 李长博默默的掏出了长安县衙门的腰牌。 鸨母面色一变,随后只能实话实说:“叫齐萱。两年前,她也才十五岁,狼狈得很。而且……不是女儿家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齐?郑毅查的第二个案子,那位县令,就姓齐。 那位齐县令,死的时候,三十二岁,能有个十五岁的女儿吗? 但这些事情,也不适合当着鸨母的面说,所以直到退出来,付拾一和李长博才讨论起这件事情。 李长博对这件事情,言简意赅:齐县令家中十分富庶。这样的人家,弄出个庶长女来,不是不可能。 付拾一咋舌:“那榴娘是想报仇?所以才策划了这一切?” 那未免太能干了。 榴娘今年满打满算,才十七岁呢。 李长博则道:“未必是她一人之力。” 这种事情,做到这个程度,怎么可能是一人之力。 付拾一又想到一件事情:“那榴娘……是怎么活下来的?” 贪污案,齐县令家里其他人,都斩首了。 第1982章 苦苦哀求 这个问题,的确是神奇。 或许只有榴娘自己才能回答。 可现在榴娘已经不知所踪—— 李长博思忖片刻,侧头问付拾一:“不若,去看看榴娘的住处。” 付拾一扬眉,而后举手表示同意。 郑毅身上沾染的金粉,她没忘。 如果在榴娘住处,能找到金粉,或是那么一双鞋子,或许这个事情,就能被解开秘密。 于是两人又倒回去。 鸨母对于二人去而复返,多少有些惊讶,但仍十分配合的带他们去了一趟榴娘的院子。 榴娘身边的丫鬟,都被带走了。 留下守门的小丫鬟,是鸨母的人。见鸨母来,她乖巧的开了门。 付拾一进了榴娘的屋子查看。 不得不说,榴娘的屋子里很好闻。有一股浅淡的香气,像夏日荷塘边上浮动的暗香。清雅,舒服。 可一打开榴娘的衣柜,里头衣裳并不多。 而首饰匣子里,也没了东西。 付拾一面无表情:“看来她的确是跑路了。不会再回来。” 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屋里看似没有动,但主人已经不会再回来。 鸨母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首饰匣子,倒没什么表情:反正自己租金都到手了。 付拾一看了一圈,最后找到了鞋子。 榴娘很多双鞋子,形状各异,作用也各异。 鸨母解释一句:“她十分擅舞。鞋子和衣裳,多是搭配来的。” “她喜欢用金粉吗?”付拾一侧头问鸨母,同时提起一双鞋来,仔细看鞋子底上,有没有镂空的花纹。鞋子底上,还真有镂空的形状。 是一朵祥云。 将鞋子底轻轻磕一下,一个漂亮的祥云图案就印在地面上。 鸨母看着那鞋子,来了句:“我手底下的女儿,但凡有些名气,都有这种灌金粉的鞋子。” 付拾一震惊了那么一瞬间:“你们都这么有钱吗?” 鸨母“咯咯咯”笑出声来,用花枝乱颤形容也不为过,她笑盈盈的跟付拾一道:“不是我们有钱,是那些郎君们有钱。舍不得,如何能让他们掏钱?正所谓,一分货,一分钱。” 付拾一仔细琢磨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五百块钱一碗的面,肯定要和五块钱一碗的区分开来。五块钱的,就是一碗素面。五百块的,里头可能有金箔。金箔未必多,但看起来,五百块的身价,就很理所应当了。 -- 第1153页 于是付拾一认真夸了一句:“果然是做生意的头脑。很对。” 包装,包装很重要。 付拾一一面说着话,一面将所有鞋子都提起来看了看。 然后成功的找到了一双看起来很日常的鞋子。 那双鞋子底上,有污渍。 当然,看鞋面,是半点没问题。 只是鞋底子上沾染了一些洗不掉的污渍。 红褐色的,像极了血液沾染在布料上彻底干涸氧化后的样子。 鞋子底上,还有一些金粉和泥土。 鞋子底上的疑似血迹,是两只都有。 付拾一盯着那污渍,陷入了沉思:这会不会就是郑毅受刑时候,榴娘穿得鞋子?鞋子轻便,的确适合办这种事情时候做。 而这双鞋子上,沾染的金粉数量之多—— 鸨母在旁边缓缓问:“鞋子上是什么?” “血。”付拾一说着,甚至凑到了自己鼻端,敬业的闻了闻。 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时间太久了,也闻不出来是不是血液。 一扭头,付拾一对上鸨母震惊又嫌弃的目光:……我不是变态,真的。 但她下一刻,就是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油纸,将鞋包了起来。 鸨母脸上,开始出现欲言又止的神色。 付拾一告诉她:“这有可能成为重要的物品。” 鸨母嘴上说着明白,脸上写的全是不明白。 付拾一觉得解释也没用,索性问道:“正月十二日和十三日,榴娘在吗?” “不在。”鸨母很干脆:“那几日,她都不在。正月十二日被接走的,十四日才被送回来呢。那日李县令成婚,小姐妹们都去看热闹了,唯她没去。” 付拾一:……我老公这么受欢迎吗? 可刚才鸨母就没认出来。 所以这个事情……就很奇妙了不是吗? “那您知道她去何处了吗?”付拾一认真问鸨母。 同时又去翻看榴娘剩下来的衣裳。 鸨母十分笃定:“她说是去乐游原上给人跳舞弹琴去。我看她打扮,的确十分隆重。应当很重要。” 付拾一悄悄记下。而后找到了一件衣裳的袖子上,也沾染了血迹。 不多,就几点。 看样子是没洗,胡乱的团起来,扔在了柜子里。 付拾一在桌子上铺展开来,问鸨母:“她不会穿的这件衣服去的吧?” 鸨母扫了一眼,也愣了:“你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看着那几点血迹,抿了抿嘴唇。 这个问题,她没回答鸨母。 团成了一团的,还有另外一件衣裳。 衣裳的胳膊上,有一个压印。 也是红褐色的,付拾一一眼看出,分明就是血迹。 压印很清晰。 付拾一心中一动。随后将这件衣裳也收了起来。 除此之外,榴娘屋中,再也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倒是鸨母看着屋里一张琴,“啧”了一声:“那不是沈小郎君送的那张琴吗?据说那张琴,还是他阿爷,也就是吏部侍郎偶然间的来的,是前朝某个宫妃的爱物,珍贵得很。” 付拾一猛然看住了鸨母。 鸨母吓得顿住,缓缓后退一步:“怎么了?” 付拾一笑盈盈的邀请她:“走,我请你喝茶啊。” 鸨母没能拒绝成功。 毕竟长安县衙门的腰牌,让她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最后,鸨母坐在了长安县衙门里被请喝茶。这回,她没了从容风韵,只有如坐针毡。 鸨母干笑看向王二祥:“这是……” 王二祥皮笑肉不笑:“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答就是。” 他的络腮胡子,配上魁梧身材,严肃表情,还是有那么几分唬人。 而付拾一则是趁机,将自己取来的物证带回了验尸房,并且打算做个比对。 她有理由怀疑,这个牙印,是郑毅留下的。 所以,她需要比对一下。 只要比对出来结果是郑毅的,那么这个案子,就离告破不远了。 第1983章 对比结果 牙印的比对其实很简单,在手臂上包裹上布,直接将死者口腔掰开,胳膊伸进去,将死者下颔骨往上推即可。 但唯一的问题是郑毅的牙齿缺损了很多。估计没有办法出完整的牙印。 但剩下的牙齿,如果能够对上,牙印大小差不多,那说明是郑毅留下的牙印,可能性是很高的。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替郑毅清理了口腔。 确定没有残留血污影响牙印留存,这才进行下一步。 第二步是将红色的颜料小心翼翼的涂抹在牙齿和牙龈上。 这个过程,一定要小心,不要涂抹到了其他部位,不然也会影响到准确性。 下边的牙齿好弄,上边是最难弄的。 光是完成这一步,付拾一就细细描绘了差不多两刻钟。 然后,她将自己的胳膊上套上白色袖套,让钟约寒和翟升两人将尸身扶起,一个按头顶,一个往上推下颔骨。形成一个人为的咬合力。 付拾一将自己胳膊放在了郑毅嘴边。 翟升他们二人一声令下,齐齐用力。 虽然不像是自主咬合那样疼,但因付拾一要求一定要用力,也是疼得付拾一小小的倒吸一口凉气。 -- 第1154页 郑毅口中牙齿缺损过半,但好在还剩下一半。而且臼齿基本都是留着的,所以还是比较好对比。 比起门牙,臼齿更大,接触面更广,更具对比性,也更容易分辨出相似与不同。 当付拾一将两个压印放在一起的时候,付拾一只看了一眼,就笃定道:“是郑毅的。” 郑毅的臼齿排列是比较有特色那种,有两颗臼齿因为长得并不整齐,形成了一个特色的夹角,而从榴娘房中带回来的牙印上,同样也有这样的夹角。 所以,直接就可确定。 郑毅受刑的时候,榴娘一定是见过郑毅的。 而且当时郑毅一定还活着,咬了榴娘一口。 从血迹上来看,当时郑毅的口腔中,还并没有缺损牙齿,舌头也没有被剪掉,口腔里也没有那么多伤口。 那么…… 付拾一产生了一个猜想:“会不会是因为郑毅咬了榴娘,所以他才被拔了牙齿?弄伤了口腔?剪掉了舌头?” 钟约寒他们也纷纷附和,觉得必然是因为这个。 只可惜,现在榴娘不知所踪。 但好消息是,可搜寻的范围减少了。 乐游原。 那天,榴娘去的乐游原。 付拾一去找了李长博,将这件事情告诉李长博。 李长博那头,同样也有好消息。 他让人去问了平康坊榴娘家中附近几个院子的守门下人,问他们认识不认识,接走榴娘的马车车夫。 结果还真有人认识。 说那车夫自己在平康坊也有相好。是平康坊的常客。 鸨母那头说出来的人,也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其中各处官员家中儿子,就有不少。 户部的,吏部的,礼部的,工部的,以及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富商。 人是真不少。 但最后买走榴娘的人,却是个名不见传的商人,那商人叫魏国雄。 是金陵来的粮食商。 因榴娘本身就是贱籍,所以没有办法脱离贱籍,仍旧是挂在魏国雄名下。 而且,李长博差了一查榴娘原本的户籍。 榴娘原本叫齐萱,是那个犯案齐县令的一个侄女。 但到底是不是齐县令的女儿,不得而知。 齐萱在齐县令和姚相孙女和离时候,跟着姚相孙女一同脱离了齐家。被姚相孙女带走了。 这种情况,齐萱要么是入姚相府的户籍,要么就在婚后入夫家的户籍,再要么,去衙门单独立个女户。 可齐萱直接入了贱籍。 齐萱是自己卖的自己。倒跟旁人无关。 这一点,鸨母也记得很清楚:“我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看见自己卖自己的。奇怪得很。要我说,何必呢?” 但送上门来的鸭子,鸨母也没有大发善心,只是给了个公道价。 榴娘倒也有几分本事,很快便有了名声出去,为鸨母赚了许多钱回来。 李长博知晓这些后,言简意赅:“找出车夫,另外,请姚申来问问。他说不定见过榴娘。” 付拾一提醒他:“说不定,偷走腰牌的人,也是榴娘。” 榴娘既然是跟着姚相孙女,在她们母女死后,极有可能是知道腰牌存在的。 而且偏偏丢失的,又是她们墓中那一块。 嫌疑最大的,也就只有榴娘了。 姚申被带到了长安县衙门的时候,还有些不悦和忐忑——不悦自己这么被对待,又不知自己为何被请来。 李长博敬重姚崇功绩,对姚申还是十分客气,并未其他人审问姚申,而是让吕德华去煮茶,自己亲自问。 付拾一站在他身后,蹭茶喝的同时,听一耳朵。 当被问起了齐萱此人的时候,姚申脸上几乎是立刻出现了尴尬和迟疑来。 他显然不想提起这个人。 付拾一和李长博却都精神一振:这样看来,姚申必定认识齐萱! 对于姚申这种推诿和逃避行为,李长博直接言简意赅道:“有人拿着姚相府的腰牌做恶,我们初步怀疑是齐萱。倘若您不肯配合的话,最终,说不定会惹祸于自身。” 姚相府现在,能承担这个后果吗? 姚申一下就凝重起来:“齐萱怎么可能有我们府上的腰牌?她并非我们姚家人——” “令姐的腰牌,不是随葬入墓了么?”李长博轻声回答,同时解释道:“我们有这个猜测,就去看了看。发现墓穴被人动过了。” “当然,我们没有挖开来看,只是看了看外观。” 最后,李长博还诚挚的建议:“我觉得,或许您回去之后,可以打开墓葬看看,齐萱究竟做了什么。是否除了腰牌之外,还带走了其他东西。” 榴娘对姚家显然是有敌意的。所以,她真的只会拿走一个腰牌吗?会不会趁机…… 姚申一下变了脸色,再也维持不住平静。 看他那样子,他像是恨不得立刻就飞过去,打开墓穴来看看,齐萱有没有对自己姐姐做什么手脚。 但他现在又不能走。 李长博微笑看着他。 最后,姚申渐渐冷静下来,踌躇良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是我太狠心了。” 第1984章 当年往事 在姚申的叙述中,两年前的事情,一点点重新被人所知。 两年前,齐县令被郑毅调查。 -- 第1155页 他自己预感这次恐怕很难全身而退,所以便和夫人姚氏提出了和离,为的是保全一部分家产和自己的血脉,也为了不连累姚氏。。 因姚氏只生了个女儿,就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所以他们夫妻二人其实没有共同的儿子。 齐县令的儿子,都是庶子。 这种情况下,将庶子交给嫡母带走,显然也不合常理。 所以,他只能将女儿分给了姚氏带走。 同时,被托付给姚氏的,还有个他哥哥的女儿齐萱。 齐萱早年丧父母,一直都是齐县令养活的,跟亲女儿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姚氏嫁过来之后,对齐萱也很好。直到生了自己的女儿,才算是转移了一点注意力。但仍将齐萱亲自教养。 他们夫妻二人本来感情还算是不错的,婚后也没有什么矛盾,因此对于齐县令的托付,姚氏一口答应。 挥泪辞别之后,姚氏带着两个女孩回长安城投奔娘家。 可惜在半路上,遭遇了山匪。 姚氏母女不堪受辱,都死了。 齐萱却不知怎么的,活了下来。 守着尸身,等到了姚申。 原本,姚申应该看在自己姐姐的面子上,将齐萱带回去的。 养活一个少女也并不费什么粮食,等长大了,许个好人家,顶多赔点嫁妆。 可姚申却没有将齐萱带回家的想法。 反而,因为长姐和侄女死得如此凄惨,他更加憎恨齐家。对于跟自家毫无血缘关系的齐萱,那更是连带。 按照姚申的想法,也没错:齐萱是齐家人,齐家人害死了自己亲人,那就约等于仇人。不恨就已经是厚道了,更不要说带回去养着,赔上嫁妆钱。 姚申面对齐萱的哀求,丝毫也没有心软,反而恶言相向,质问为何只有齐萱一人活下来,是不是她做了什么,那些山匪才肯放过她? 最后,姚申没有带齐萱回长安,甚至连个大钱都没给齐萱留下。 可想而知,齐萱是个什么处境。 钱财全被山匪劫掠。 虽说山匪被剿灭,可那些找回来的钱财,都被姚申带走了。 齐萱自己的私房没了,连衣裳都只剩下那一身。 付拾一和李长博想象了一下那情景,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齐萱那么憎恨姚家。 时隔两年,姚申自己也不由得叹气道:“是我被伤心冲昏了头脑,对齐萱太狠心了。” “她一个孤女,身无分文,又该往何处去?又该如何生存?我该给她留下点傍身的钱财,好歹安顿一二的。毕竟,她也是我阿姐养大的孩子。” 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 姚申自己说着说着,也彻底沉默下去,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种事情,很难说对错。 站在姚申的角度,他们也不难理解姚申的心情。 可站在齐萱,也就是榴娘的角度,似乎也能体谅她憎恨姚家的行为。 李长博将榴娘的情况告诉了姚申:“齐萱自己最后还是来了长安城。她将自己卖进了平康坊。后来活得挺好,名气很大。” 姚申张了张口,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来一句话。 看他的样子,心情估计是复杂到了极限。 事情了解清楚,李长博也没有多留姚申,只道:“齐萱憎恨姚家,说不定还会做点别的,最近你们小心。” 姚申走出长安县的时候,步履都有些沉重。 付拾一对这件事情,只有一种荒诞感:“这算不算是自作孽?” 李长博失笑:“算吧。所以,日行一善,很有必要。” 齐萱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本来寄人篱下就已是苦命,结果还遇到这种事情—— 付拾一分析道:“通常这种情况之下,人就会产生极端的思想。要么情绪低落,觉得自己倒霉。要么就会将这份痛苦,对他人进行一个怨怼。我觉得,后天性精神疾病,这样就很容易产生了。” 换言之,齐萱,也就是榴娘,现在极有可能,已经变成了一个有精神病的变态——强烈的报复意愿,让她变得残忍,甚至喜欢折磨他人。 比如郑毅。 榴娘报复郑毅,也在情理之中了。 因为导致这一切的,站在榴娘的角度,怎么看都怪郑毅。 如果不是郑毅弄死了齐县令,齐县令也不会将她托付给姚氏。姚氏也不会和齐县令和离,然后在路上遇到山匪。自然也就不会有这么凄惨的经历。 李长博捏了捏眉心。 几乎两个夜晚没有睡,白日也只是趁着坐车的时候假寐一会儿,他看上去有点儿憔悴。 可眼睛却很亮,带着一种锋锐的凌厉:“即便如此,也要分个是非曲直。郑毅何错之有?” 他缓缓道:“许多人曾觉得不公,为何一人犯法,很多时候却要牵连家人?其一,是若不严惩,那势必会有人心存侥幸,以一己之死,为族人谋享乐。肆无忌惮。其二,这些人贪赃枉法,其家人看似无辜,可难道也不曾受过好处?他们吃穿用度,俱是贪赃枉法所得!” 付拾一是有过这样的想法的。从现代来,她受到的教育其实早已经自成一套体系,很多东西,是她接受不了的。比如连带—— 可现在,想想李长博的说法,又觉得其实这样也没错。 贪官一人犯法,享受其成果的,往往是一家,甚至一族人。而贪官所害之人,看似一人,可受苦的,却也是一家,甚至一族人。 -- 第1156页 贪官家属,若真有忏悔,觉得不对,自然也该想想,为何自己能绫罗绸缎,富贵荣华?家中钱财,自己享用物品,可是正当所得? 付拾一轻叹:“大人也就罢了,只是很多稚童,尚什么都不知,也被连带。他们并无选择权利,更不懂得对错。” 李长博缓缓道:“正因如此,才可让其他人看着,引以为戒。为了妻儿族人,也该管好自己的一己私欲!也让其家眷,好好规劝监督他们。” 这件事情上,他们两人多少有些分歧。 但付拾一并不打算争辩——唐朝律法在历朝历代中,都算是极其完善的。而这样严苛的律法,也的确带来了很多好处,社会治安相对来说,也是十分好。不管如何,这对百姓来说,都是很好的。 抛开朝代,抛开教育理念,只说个人差异,也会造成观念不同。没必要争执,也不会争执出来一个结果。 所以,她只呼出一口气,轻声道:“不管如何,都希望这些犯法的人,在犯法时候想一想自己的家眷,想一想做错事情的后果。” 李长博也轻轻的“嗯”一声,随后道:“所以,要让更多人读书,更多人明白律法。才能真正的,让百姓过得更好。” 读书不只是能改变命运,更能明理,更能让人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第1985章 乐游原上 乐游原上风光好,总见王孙与贵人。 曾经有个书生戏谑说过:乐游原上的风,都是带着脂粉香的。 因为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而且多数是王孙富贵,出行时衣香鬓影,仆从甚众。 结合鸨母说的,以及他们自己的推断,李长博猜测,榴娘现在,十有八九是在乐游原上某处。 付拾一幽幽的叹气:“我觉得,乐游原上,也该整顿一二了。这么下去,什么人都有了。” 上次还在那儿发现一个大蛇。 李长博也想起了那只大蛇。 那蛇后来运进了大明宫内,交给了驯兽师养着。 等春天来的时候,就拉出来展览。 李三郎已经动了建立一个动物园的意思——门票贼贵那种。 据说,李三郎自己有一个小账本,上面将这笔钱买多少盔甲,分配给哪些人,都已经想好了。 当然那是后话。 现在李长博想到那条大蛇,也是微微打了个寒噤,十分抗拒再出现这种情况。 他揉了揉眉心:“回头好好和徐县令商议一二。拟出一个章程来。不过现在,我想应当先找到魏国雄。” 付拾一换了个思路:“找人多麻烦?咱们不如直接找他们的老窝?” 李长博微微扬眉,显然动了心:“你是说——” “房产。”付拾一微笑:“别忘了,咱们这里是长安县衙门。长安县所有地契买卖,也都在此处。” 而且这里的所有档案,都是分门别类的存放。 现在知道了姓名籍贯,再去找这么一个地契记录,那就很好找了。 李长博顿时浅笑:“甚好。现在就去。” 明日就是最后期限。 但现在看来,案子是要破了。 就是辛苦了长安县衙门其他人,还在外头摸那徐多煌的案子,兢兢业业的放迷雾。 这头,李长博趁着其他人翻看记录的功夫,让人私底下去悄悄摸一摸经常与榴娘来往的那几位家里有官场背景的郎君,将他们秘密监控起来。 魏国雄名下地产房产很快就查清楚了,他在乐游原上,的确有一所宅子。那宅子很大,却不像是他能买得起的。 除此之外,魏国雄在长安城内,还有数处店铺和房产。 而这些店铺和房产,都是近几年置办的。 与此同时,此人名下还有多次频繁的房产店铺交易。 卖出去的对象,却都是那几位郎君,或是与他们同姓之人。 典型的高价买进,低价卖出。 这其中的猫腻,一下子就让人看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若说他们之间没有关系,谁信? 如今得了地址,李长博也没迟疑,当即点了人马直奔乐游原。 付拾一带着马牡丹也跟着,心中是摩拳擦掌:等一会儿万一打起来,趁乱锤上几拳头,也算是给郑毅讨点利息! 然而,李长博也是看出了付拾一的心思,在路上就警告一番:“一会儿,夫人不可离我半步,至少保证三步以内的距离。” 付拾一震惊脸:“为什么?” “我怕他们伤及夫人。”李长博说着这话,可是眼睛却止不住的往付拾一袖子上瞟。 付拾一的柳叶刀,就在那藏着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弹弓。 外科医生嘛,手稳,眼睛好用——就导致弹弓挺好用的。 而且弹弓的小丸,付拾一配的是正经的石头籽儿。都是阿玫精心挑选的。满满一袋子,个头匀称,十分合适做弹丸,极大的减小了准头偏差。 李长博之前看过付拾一教阿玫,十个能射中六个。 剩下四个,虽然偏了,但比射中了的更吓人——瞄着脑门去的,但那四下,稳稳当当的都在眼睛上,门牙上。 李长博实在是害怕。 付拾一“哦”了一声,表示有点遗憾:“自从上次你遇袭,我还特地练了练。就怕哪一天再有危险。” -- 第1157页 李长博面色平静:“先让他们上。其次还有我。” 付拾一更加遗憾:那猴年马月才能派上用场? 李长博按住她,认真提醒:“不可私自用刑。” 付拾一被李长博防备的样子搞得心虚了:“那好吧。” 她强调一句:“主要是真气不过。郑毅……死得太惨了。” 李长博沉默了一下,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不会轻饶一个。” 不良人们下手已经够黑了。再加上一个付拾一,他实在是害怕最后能喘气的都没有了。 很快,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此时已是暮色昏沉。 宅子内早已经点上了灯笼,偌大的宅子,灯火颇多,一看就感觉十分热闹。 王二祥带着人来请示:“看来里头有人。咱们——” “摸清楚有几个门,将门牢牢守住。”李长博压低声音吩咐:“然后派人去敲门,就说有贼人逃走,你们奉命搜索。” “将所有人,尽量集中起来。” 付拾一忍不住想鼓掌:妙啊!这可不就成了典型的瓮中捉鳖了?而且颇有点查水表的那个意思? 不得不说,古今套路都一样啊! 但有一说一,这个套路很好用也很实用。 这么一说,加上王二祥那身衣裳,还是很有信服力。 至少他们见到榴娘的时候,榴娘还是有点错愕——她是半点也没有防备。 榴娘很年轻。 生得不算很美貌,顶多是个中上姿色。 但她看上去很温婉和气,十分有气质。 一看就像是出身良好,有修养,有情趣的那种人。 如果不说的话,没人会觉得榴娘是平康坊的人。只会觉得是哪家的年轻夫人。 榴娘看着李长博和付拾一,又看了看那些到处搜查的不良人,眉头微蹙:“真有贼人?” 李长博面色不改:“的确有贼人,我们一路追寻至此。夫人,你家中郎君呢?” “我家郎君还未归家。出门做生意了。”榴娘微微一笑,下一刻却戳破了李长博和付拾一的身份:“李县令和付小娘子,你们又何必来诓骗我呢?长安县衙门的年轻县令与仵作,刚刚才成婚,长安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一下掉了马甲,付拾一略尴尬,但本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个原则,她努力镇定:“我们也没说我们不是。怎么就成诓骗你了?” “真有贼人?”榴娘轻笑出声,眉目坦然又从容,清脆的声音里甚至带着笑:“我怎么不信呢。” 第1986章 真的有哦 榴娘看起来可真是太平静了,一点也不心虚的样子,甚至还像是和朋友开玩笑。 付拾一忍不住都有点佩服。 于是付拾一就批评了她:“娘子这样是不对的。要相信官府。而且要有防范意识。万一是真的呢?大意容易出事情啊!” 付拾一的语气更加像谆谆教诲,语重心长的。 榴娘大概也没见过这种人,当时面上就有点儿绷不住了,那点玩笑之意一寸寸碎裂崩塌,最后彻底变成了无语。 付拾一笑容更加诚恳的看向李长博:“李县令,你说是不是?” 李长博颔首:“夫人说得很是。要相信官府。” 榴娘不笑了,看着面前两个将自己当傻子玩的夫妻两人,终于是冷了脸,轻哼一声:“既然找到这里来了。何必撒谎?郑毅是我杀的。” 她自己倒先承认了。 这就不大好玩了。 不过,榴娘能说出这话,就说明她就算不是个主谋,也是重要的参与者。 李长博看住榴娘,不动声色将付拾一挡在了身后,眸光渐渐凌厉:“那徐多煌呢!” “也是我杀的。”榴娘承认这件事情的语气,像承认自己偷吃了一颗糖,不怎么有愧疚,反倒是带着点愉快。 她甚至反问他们:“难道这种背信弃义之人,不该杀吗?” 付拾一心里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这话没错的。郑毅之所以会死,主要怪徐多煌。徐多煌这样哄骗旁人,背信弃义的人,是该死。 可不管如何该死,榴娘没有权力处置徐多煌。 所以她实话实说:“那也不该你来杀。” “都一样。”榴娘笑盈盈的,甚至还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去看看,我在什么地方杀了郑毅和徐多煌的?” 说完这话,她扭身在前头带路。 付拾一看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轻轻握住她的手,跟上榴娘。 一路穿过走廊和前院。 雕梁画栋不能吸引他们半点目光,他们紧紧锁住榴娘的背影,亦步亦趋的跟着。后头还有数个不良人。 本来付拾一以为榴娘应该带他们去一个地下室,或是某个特殊的屋子。 结果没想到,榴娘将众人带到了后花园内。 后花园有一处水榭,水榭很大,三面环水,内设地毯,梁挂轻纱和彩绸。 恍然一看,有那么一点儿天宫內苑的意思。 美轮美奂,仙气飘然。 而且水榭里还有些鼓乐摆设,实用功能一目了然。 那是个大舞台。 在那水榭里,可以表演歌舞。 这样的设计,对看歌舞的,或者表演者,都是一种享受。 -- 第1158页 付拾一悄悄摸摸的在心里羡慕:奢靡!但是我也好喜欢这样的奢靡! 榴娘站在水边上,抬眸看着水榭,面上尽是盈盈笑意:“你们觉得,美吗?” 付拾一点点头,实话实说:“挺美的。” “原本是我的舞台。”榴娘下巴微抬,神色似是有些骄傲。 付拾一配合的夸赞:“很漂亮,很适合你在上面翩翩起舞。” “你们看旁边那悬大鼓的架子。”榴娘伸出纤纤手指,隔空指点,她的手很好看,细嫩又柔软的样子。 众人齐刷刷看向了那架子。 付拾一忽然产生了不是很美妙的联想:那个鼓如果换成一个人的话—— 夜风吹过,付拾一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噤。 榴娘还在热情的跟众人说着她的杰作:“我命人将那鼓取下来,再将木架搬到了中央。最后,就将郑毅挂了上去。” “高度很合适。不担心够不着,也不担心不好观看。”榴娘掩口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动听,声音里更是透着无比的愉悦:“这里除了有点冷,没有什么缺点。不过,四面挂上轻纱,点上炭盆,就什么也不怕了。” 她指了指水榭底下:“那地板是可以掀开的,掀开后,放入炭盆,底下通风,脚下就有源源不断的暖意。很舒服。” “不管是赤脚,还是穿着鞋子,都极舒服。” 榴娘就这么说着,似乎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里,说话间更加愉悦了:“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了。让郑毅在这里表演一回,也是我他的福气。” 李长博出声打断了她:“别说了。” 榴娘陡然住口,收敛了所有笑意,面如冰霜,全是不悦:“李县令,打断旁人是不好的。这是没有教养的行为。” 付拾一忍不住护短:“你确定伤害他人是有教养的行为?而且,你看你这个样子,你确定你还是个人?” 她摇头,正经的评价:“我觉得,人是做不出这么血腥和残忍的事情的。” 可面对付拾一这话,榴娘却蓦然大笑起来,声音尖锐无比,更像是某种夜枭凄厉的叫声。 莫名就让人感觉心惊肉跳。 付拾一搓了一下胳膊,觉得榴娘好像真是疯了。 下一刻,她就听见了榴娘的厉声质问:“这个时候,你们倒是满口仁义道德了!你们为郑毅做主,为他忙前忙后,那我呢?怎么没人管管我呢?在我需要衙门帮忙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当我受到了不公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付拾一他们是知道榴娘曾经经历的,听见这话之后,她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是,那时候我们不在。你遭受了不公待遇。” “岂止是不公!”榴娘却不肯善罢甘休,反而更加咄咄逼人:“我父母死的时候,是因为流匪!我叔叔拿走了我家所有家产!我本可以衣食无忧!可一夕之间,变成了寄人篱下!” “这也就罢了。我处处讨好婶娘,为的就是将来不至于被胡乱嫁了人!为的就是能过上安生日子!” “我甚至连婶娘的女儿都要小心讨好,从来不敢与她起了冲突!” “可即便是如此,在遇到山匪的时候,她想的还是保护她的女儿!她们躲了起来,却忘了我!” 榴娘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却有眼泪掉下来:“山匪扒了我的衣裳,按在箱子上就动手动脚时,她们还想偷偷的跑走!我的死活,难道就那么不重要?” “所以,我指了她们的位置。还告诉山匪她们的身份,告诉山匪,她们身上有好多值钱的首饰!”榴娘声音凄厉,如同恶鬼:“她们活该!” 第1987章 哪些同伙 伴随着榴娘的疯狂大笑声,所有听见她这话的人,身上簌簌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股浓浓的恶意,不用仔细感受,都觉得铺面而来。 没有人不相信榴娘说的话。 而且所有的人面上都是一片复杂。 这种事情,甚至说不上来谁对谁错。 每一个人的做法好似都有缘故,都可以被理解,但是每一个人的作法,也都不能被理解。 然而,榴娘的疯狂大笑还在继续。 她一面大笑,一面嘲讽:“人人都说姚相丰功伟绩,能力超群,人品令人敬重。可是他的子孙,却如此卑劣!婶娘死了,他连养活我都不愿意!他何曾想过,那些钱财里,还有我齐家的!” 榴娘的冷笑之声,充满了嘲讽味道:“也不知真是恨极了我们齐家,还是看着大笔的钱财,动了贪心?除去我这个齐家人,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和他们要回这笔钱!” 所有人都相信,齐县令在和离的时候,必定是给了姚氏丰厚的家产的。 不然,齐县令的数目,怎么对不上? 李长博微微扬了扬眉:“所以,这些钱财,在姚家。” 榴娘面上的神色已然是十分冷漠:“你们这些长安城里的达官显贵,一个个看似光线,可底下,不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狗?” 付拾一感觉到了榴娘心头那股深深的憎恨。 她问榴娘:“所以你恨郑毅,所以你要将这个事情推诿给姚家。” “对啊。”榴娘大大方方承认了:“郑毅和他们姚家,让我变成了今日这般,我不恨他们,恨谁呢?” 她指了指那舞台,笑得快意:“十几个时辰,他在那儿痛苦哀嚎,在那儿生不如死,我看着,心里痛快得很!” -- 第1159页 “我听说他要来长安城,便特地设了这个计划等着他。徐多煌是我亲自物色的人。他没见过我,听说我从那儿来,还高兴得很,只说见到了同乡。我看出他心里所求,只给他引荐了几个人,随口一提这个事情,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榴娘娇笑出声,看着那舞台,像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回忆:“当郑毅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时候,那个表情,可是精彩得很!” “等后来,徐多煌看着郑毅那样子,吓得跟什么似的,比郑毅都还要怕!多好笑!” 榴娘就这么低低的笑着,愉悦至极。 “你们就这么看着郑毅受刑?他咬了你吧?所以你才将他的舌头和牙齿都弄掉了?”付拾一冷不丁问了一句,还用了点小小的手段。 榴娘情绪如此激动,正合适突破一下。 榴娘毫不犹豫就点头承认了:“本来,我还想留着舌头的,可是他骂我心如蛇蝎,活该如此——” 她伸出胳膊,露出还没消退的压印给他们看:“你们看,他多狠?他是真想将我的肉咬下去!” 然而李长博却并不再被她的话牵着思绪走,而是紧跟着付拾一的话问了下去:“你没反驳是你们看戏。所以,同伙都有谁?” 这话问得榴娘一愣。 她的确是没反应过来。 现在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便轻描淡写道:“你们胡说罢了,我承认什么?郑毅与我有仇,我报复他,不是在情理之中吗?” 付拾一微笑提醒她:“你要真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何必问这话呢?你这是心虚了。” 被他们点破了事实,所以心虚了。 榴娘收敛了所有神色,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要抓便抓,我孤家寡人一个,又有何惧?” 这种态度,分明就是已经豁出去一切了。 对于榴娘这种行为,李长博和付拾一,多多少少都感觉到了头疼。 审案子,最怕遇到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角色。 因为无所顾虑,不好找到突破口。 换句话说,人在世上,没了挂牵,根本就无惧无畏。 没有办法,只能先抓人带回去,再想办法撬开嘴。 这头李长博将榴娘捆住,那头付拾一少不得要去勘察一下现场。 水榭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上头的莲花图案,看上去庄重而奢华,颜色艳丽,一看就知是好东西。 地毯上干干净净的,没有血迹,看不出郑毅受刑的半点痕迹。 于是付拾一就叫人和自己一起掀开了地毯。 当掀开地毯的时候,付拾一我一眼就看到了地上没有洗干净的血迹。 血迹一定是存在了很久,才浸入了木头里。 光靠刷,必定是刷不干净的。 那些血迹呈现出深褐色,很大一滩。 光是这么看一眼,付拾一都能想到当时在地上是多么大的一滩血迹。 再联想郑毅身上的伤…… 付拾一心情颇有些沉重。 除了正中间之外,付拾一还在边缘一些的地方发现了血迹,同样也被浸染了很大一块面积。 付拾一想起了徐多煌。 如果没猜错,可能这就是徐多煌被刺的第一案发现场。 结合之前榴娘没反驳的事情,付拾一想象着郑毅被挂在这里折磨,徐多煌因为失血过多躺在地上,甚至呻吟求救,而一大群人却围坐在旁边,目光灼灼的看戏。 那情景,让她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除此之外,付拾一还在鼓架上看到了一些溅上去的血迹。 血迹都不大,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 也不知是下人偷懒,所以没看见血迹也就没清理,还是榴娘出于什么心思,干脆不让人清理。 只是除了这些,其他的什么就没有了。 付拾一将情况仔仔细细的跟李长博说了一遍。 李长博也是有些沉重。 随后,他们仔细搜了一下宅子里,没有发现别人,也没有发现密道密室什么的,这才算作罢。 因临近宵禁,所以付拾一他们连夜将榴娘带回了府里。 同时李长博吩咐人留在宅院里等着:不管是谁到宅院里来,都先放进来,再抓人! 甚至怕榴娘有什么猫腻,他还特地嘱咐一声:千万别让留下的这些仆人耍花招。比如偷偷给个暗号什么的。 李长博这是守株待兔。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还是很不错。 付拾一觉得,自家老公现在越来越思维活跃了—— 第1988章 苦口婆心 回长安县衙门的路上,付拾一忧心忡忡的表示:“我觉得,榴娘必定不会配合。她……显然不打算说什么。” 榴娘对这个世界,甚至都带着一股恨意。 不只是对曾经伤害了她的姚相府,以及查了齐大人的郑毅。 她甚至有点变态。 付拾一抿着嘴唇角想:不,这哪里是榴娘有点变态,是那一群人,都有点变态! 普通人,绝对干不出来围观凌虐活人,当成趣味项目的事情。 她认认真真跟李长博嘀咕:“抓到这群人之后,一定要把他们游街示众!游个十天八天!让他们也尝尝,被围观的滋味。” 李长博扬了扬眉尾,若有所思:“这个主意——极好。” -- 第1160页 游街示众。 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妙哉。 但是就着如何让榴娘开口说出其他人,付拾一和李长博讨论了一路,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知道下了马车,两人都还没拿出一个章程。 倒是榴娘站在长安县衙门门口,打量了一下后,感慨道:“没想到,我还真被抓进来了。” 付拾一听着她那语气:……这难道是什么喜事?! 李长博想了一想,提出来一个十分和善的提议:“要不,先让人领着你参观一下?” 这个建议也真的是让付拾一开了眼界。 但这个调调,怎么看都觉得有点熟悉。 付拾一低头思索:在哪里见过呢? 而榴娘这会儿,简直是风中凌乱。她最终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李长博,夸了一句:“李县令果然贴心。” “不是贴心,只是让你看看,我们如何公正和严明罢了。”李长博微笑:“当然,还有对待不肯招供的人,是如何不客气。” 榴娘彻底说不出话来,看表情应当是噎住了:…… 付拾一瞅着,忽然就觉得更熟悉了。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在哪里看过。 直到不良人刘大龄顶着那张少年感十足的脸凑上来,低声跟付拾一咬耳朵:“付小娘子,我怎么就觉得,李县令变得越来越像你了呢?” 刘大龄之前是挺腼腆的,因为年纪小,还总是对其他人很客气和敬重。很少这么去议论旁人。更不要说李长博。 但他踏实肯干,而且长了一张少年感十足的脸,是个面嫩帅弟弟,所以付拾一对他还是很有好感,平时也混得很熟。 主要这个名字,也让付拾一尤为印象深刻。 年纪轻轻,叫什么大龄? 面对刘大龄湿漉漉狗狗眼里的深深迷惑,付拾一也陷入了深深的迷惑:啊这……像我?我难道是这么狗的人吗? 所以付拾一义正言辞的否定了:“大龄,你一定是看错了。李县令怎么可能像我呢?我这样高洁的人,怎么可能带坏李县令?” 说完了这话,她不容反驳的进屋去找水喝,不肯继续这个可怕的话题。 刘大龄站在原地迷惑脸:是吗?可我觉得我没看错啊,刚才那一瞬间,我都以为李县令是被付小娘子附体了啊—— 付拾一喝了水,就热心的投入了另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当中:刑具介绍。 都是女孩子,她觉得女孩子最懂女孩子,所以才揽下这个活儿。 李长博没有反对,默默的跟在后头。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榴娘,从最简单的介绍起来:“你看看,这个是鞭子,这种手段,是最简单的。鞭子不长,但是足够细,沾了盐水后可结实了,一抽下去,身上就起一道线。我们有个不良人,最喜欢在人身上用鞭子画画。正方形,三角形,九宫格,都不在话下!听说最近他在挑战画出一朵菊花。但目前还没成功过,因为皮肉娇嫩,反复抽打,就破了。” 她说完,还不忘记对榴娘露齿一笑:“你肯定了解,毕竟我觉得你也挺爱好此道的。到时候你们好好交流交流。” 榴娘没有说话,显然不愿意和付拾一有任何的交流。 付拾一又开始介绍第二种刑具:“你看这种烙铁,从大到小,一套九个,每一个上头的字都不一样哦!基本上,没有人能集齐一套,不过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毕竟你也给我们提供了新思路。” 她笑得很诚恳:“你折磨人十几个时辰却能死的这种手段,我们很应当学习。而且我相信你也能挺住。” 紧接着,付拾一又开始介绍第三种,第四种,直接将整个牢房里刑具都介绍了个遍。 最后,她笑眯眯的跟脸色惨白却依旧抿嘴不言的榴娘,提议道:“如果你能坚持下来,我们还可以从刑部去借他们的。要不,我再带你去刑部走一圈?” 榴娘脸上,写满了抗拒,而且终于出了声:“大可不必。” 付拾一满脸遗憾:“我们这里一般不会弄伤人,刑部那儿,不弄死就行,我还没借用过他们的刑具呢。都没见识过。” 榴娘面上肉都跳了跳。 付拾一思索片刻,又笑了:“不过,我觉得你的办法很好。而且,我有更好的手段。你想不想见识一下?” “你知道整个长安对人体最了解的人是谁吗?”她骄傲的扬起下巴,自得道:“是我。我可以完全不弄破皮,然后将你折磨得生不如死!” “少林寺据说有一种功夫,叫易筋经。原理就是关节错位,精准打击关键部位。只需要很小的力气,就能感觉到巨大的疼痛。” 付拾一笑容一点点拉大:“你知道吗?郑毅的皮下筋肉,有些地方因为挨打太多,几乎成了肉糜。我想,我应该可以让你感觉到那种疼痛,然后又不会影响生命。” “我会把你的关节全部拆一遍。然后装回去,再拆,再装——” 榴娘看着付拾一那笑容,忍不住后退一步,身上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付拾一却往前一步,根本不给榴娘逃离的空间,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对了,你是不是不理解什么拆关节?就是脱臼。脱臼见过吗?很疼,但不会有很大的影响。就是疼——” -- 第1161页 “还有,你很漂亮,不如我将你的眼睫毛全部拔掉?然后眉毛也剃掉,再请那些和你经常来往的人来欣赏?” “啊,对了,脸上还可以刺字。上烙铁——” 第1989章 想好了吗 付拾一的吓唬,明显起到了作用。 因为在这湿冷的地牢里,榴娘鼻子尖上,却浸出了汗水。 而且,她的唇上毫无血色,宛如白纸。 李长博缓缓道:“榴娘,我知道你已存了死志,觉得大仇得报。但你有没有想过,原本,齐县令是不用贪污的?到底是谁,将他拉下水的?又是谁,在事发时候,将齐县令推出来,当挡箭牌的?” 榴娘一愣。 她并不傻,自然明白李长博的意思。 李长博也在浅笑,笑容不大,可落在榴娘眼底,却分明比付拾一的笑容更加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就那么笑着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些人是再一次利用了你呢?你想没有想过,郑毅那名单上——为什么有他们的名字?” 榴娘在这一瞬间,面上血色褪尽。 眼前所有的声音,景象,全都消退,她看不见,听不清,脑子里却有个嗡嗡的声音,越来越来大,越来越凄厉。 榴娘呆呆的愣在原地。 付拾一和李长博,悄悄的互相比了一下大拇指:配合完美。 一个负责吓唬,一个负责攻心。 只要榴娘是个人,她就会害怕,只要有她怕的,或是不情愿的事情,那么这个时候,再提出一个质疑——榴娘心中一动摇,那么这个质疑声音,就会越来越大。 而到了这里,还不算什么。 李长博紧接着又抛出来一句:“榴娘,你想想,他们为何要帮你?仅仅是因为憎恨吗?如果是这样,那些人为什么不干脆在之前就将郑毅杀死?”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长博就让人直接将榴娘送去牢房,自己则是拉着付拾一去吃饭。 并且在离开时候,叮嘱所有人,让所有人都不要回答榴娘的话,更不要搭理榴娘。 刘大龄还悄悄问:“万一她寻死呢?” 李长博十分笃定:“她不会寻死。” 榴娘这样自私的人,不会寻死。 付拾一也点点头:“她要寻死,我们找上门就行动了。或者报了仇,就该行动了。” 夫妻两人从容去吃饭。 也给时间,让榴娘好好想一想。 拾味馆里没预备饭菜,而且其他人都吃过了。 张春盛撸起袖子就要去炒菜,却被付拾一拦住了。 付拾一道:“我来吧。” 这个案子压力也挺大的,她自己下厨,也能放松一下。 而且,这个时辰,炒菜也太麻烦了。能对付一口,就对付一口。 但付拾一的对付,并不是吃点残羹冷炙对付。 取出剩下的白米饭,又取出一个白萝卜,一根水灵灵的红萝卜,另外还有豌豆尖和一大碗熬的鸡肉冻。 这种鸡肉冻,是拿鸡骨架和鸡皮猪皮熬出来的。 上面一层黄澄澄的鸡油,底下是果冻一样的汤冻。汤冻里还有点肉渣。 这个是用来做灌汤鸡包的。 付拾一用水将鸡肉冻煮开,变成一砂锅浓浓的鸡汤后,就将白米饭倒入汤里煮。 而后,再依次添加肉片,白萝卜和红萝卜丝,最后再来一把豌豆尖,加点盐——汤饭就好了。 汤饭不用煮得太久,跟粥不同。汤饭里的饭粒还是颗颗分明,只是都煮开花,入口是软香的口感。 想喝汤,就用勺子压着饭,盛出汤来喝。 想吃饭,就直接一勺下去,也是很香。 米饭吸饱了鸡汤,味道很好。 而里头的萝卜丝和豌豆尖,则是补充维生素和膳食纤维的。 肉片则是蛋白质。 这一碗汤饭,是冷夜里,一碗营养均衡又丰富的灵魂慰藉。 除了汤饭,付拾一还切了一碟酸萝卜和青菜下饭。 夫妻两人这顿饭,看似简单寒酸,但实际上,两人都吃了个心满意足,身暖冒汗。 只有张春盛不停的嘀咕:“好好的菜不吃,就吃这个,传出去,还当是我们亏待姑爷呢。” 付拾一忍无可忍:“怎么就亏待了?有肉有菜的,还很美味——” 李长博则是也训诫了一句:“春盛,我夫人做的饭,哪怕是白米饭,也是人间至味。” 好心没好报的张春盛被强行塞了一嘴狗粮,最后拍了一下自己嘴,毒舌了自己:“叫你多说!活该嘴贱!” 然后他傲娇而去,决定下一次看见付拾一给李县令吃什么,也不管了。 珍娘笑盈盈将他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你还没看出来?别看咱们姑爷金尊玉贵,又是世家大族的小郎君,可为了咱们家小娘子,他早就抛舍一切了。别说汤饭,就是真吃白饭,只要小娘子坐对面,他都觉得好吃!这是夫妻情深!他半点不觉得委屈的。” 珠娘也凑上来:“我觉得咱们家小娘子就算说狗屎是香的,李县令肯定也要附和。” 张春盛阴阳怪气:“光附和哪里够?还要让我们也跟着附和!”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都忍不住捧腹大笑——就是都没敢笑出声。 不得不说,张春盛嘴巴毒归毒,还是挺对的。 -- 第1162页 不过,付拾一被张春盛这么一提醒,倒是反应过来,瞅了李长博一眼,问他:“要不再给你加个凉菜?” 李长博矜持道:“可。” 然后付拾一转身端出来一块霉豆腐。 李长博:……罢了,也算凉菜吧。 吃过饭,两人又回衙门。 这才知道,吕德华已经将名单重新整理了一遍,而且画上了重点。 他审问了榴娘身边跟着的一个小丫鬟。 这个小丫鬟可没榴娘那么坚定,一吓唬,什么都说了。 只不过,榴娘显然也没有拿她当心腹,重要的东西,都没让小丫鬟参与和知道。 小丫鬟只能说出和榴娘关系来往密切的人有哪些。 但这也足够了。 李长博赞许的看一眼吕德华:“办得极好。” 吕德华一脸谦逊:“理应如此,分内之事罢了。” 付拾一同情的看他:不愧是要接谢师爷的班!这是多么的兢兢业业! 不过,不得不说,有了这样兢兢业业的吕德华,最近谢师爷都清闲了好多呢!怪不得他也不喊腰酸,也不喊腿疼了! 吕德华却没觉察,还喜滋滋的回禀:“李县令,榴娘想见您。已经问了好几次了。” 第1990章 害怕什么 榴娘如此着急,自然是因为想明白了李长博的话。 她或许已经不畏惧死亡,但她却害怕没有复仇成功。 再见到榴娘的时候,榴娘已经没之前的那种从容,就连美貌都打了折扣,看上去,有点像是个普通妇人。 她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蓦然就扑到了栏杆边上,双手死死的抓着栏杆,急切的朝着这边张望。 等见到了付拾一和李长博,她登时就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整理自己的仪容。 然而付拾一全都看见了。 而且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刚进来,她鬓发未乱,衣裳干净,什么形象都不损害。 但是付拾一心里很清楚,需要整理的,是榴娘自己的情绪。 榴娘有点过分急切了。 打开门,李长博和付拾一坐下,榴娘却坐不太下来。 她灼灼的看着李长博:“你没骗我?” 李长博反问她:“我何须骗你?” 付拾一在旁边作证:“李县令从不说假话。” “那到底是谁?”榴娘急切的问,如果不是身份悬殊,加上不良人在旁边虎视眈眈,付拾一怀疑她都要扑过来,抓住李长博的胳膊。 李长博微微摇头:“这种事情,我如何知道?或许郑毅知晓,可他已经死了。” 榴娘那一瞬间的表情,很复杂。 她的面色是铁青的,眼神却是茫然的。 “那本册子谁拿走了?”李长博则是切入了正题。 榴娘张了张口,想笑,却哭出来:“我不知道。他们拿走了。” “那你便将名字写下来吧。”李长博也看出榴娘的无助,只好换个方式。顿了顿,他问一句:“会写字吧?” 榴娘摇摇头:“认字,但不会写。” 付拾一惊呆了:这……怎么办到的? 榴娘垂下头,无措的捏着手指:“当初认字,只不想做睁眼瞎罢了。叔叔说,我是女子,不必学写,浪费功夫。所以,只认了些字。” 付拾一忽然有点割裂:看上去像个才女的人,竟然是半个文盲! “那你说,他写。”李长博看一眼吕德华。 吕德华从善如流的铺好纸,提起笔来。 榴娘便是一连串说了七八个人的名字。 说完了,她轻声道:“这些人身上,都无官身,只是家中纨绔。他们……能做出这么大的事情?” 李长博怜悯看她一眼。 付拾一帮李长博反问榴娘一句:“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家族里推出来的障眼法呢?” 又不是人人都适合做官。 更不是人人都需要去做官。 做个小官,和这样表面上当个纨绔,但实际上却是神秘组织的大佬,有权有钱,哪里不好了? 榴娘张了张口,说不出来一句话。 付拾一觉得,榴娘这会儿十有八九是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李长博不疾不徐往下问:“榴娘,这七八个人,都是观看了郑毅受刑的?” 榴娘咬着嘴唇点头,心里也不知想什么。 “那,是谁想出这个主意的?”李长博再问,目光对上榴娘的眼睛,仿佛能洞察她的内心。 榴娘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到底是谁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的。 回想当时情景,她陡然握住了拳头,涂了蔻丹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就连声音也变得晦暗嘶哑:“是林期。” 她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掉下来:“我接近他们,本就是为了得到复仇的力量。但这个主意,是林期出的。他在我耳边说:都是郑毅害得我沦落至此,如果没有郑毅,说不定如今,他都可以光明正大娶我——我还是那个官家小娘子。体面又金贵。” “他说,他若是我,就将郑毅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而后折磨死。好好的出一口心中的恶气。”说到这里,榴娘忽然打了一个寒噤。 她眼睛都瞪大了一点:“他还带我看过好几次他们对仇人的折磨——他们这群人,都喜欢看那种表演。还会将两个人关在一起,只让活一个出来……” -- 第1163页 此时想着那些轰然叫好的声音,榴娘忽然忍不住浑身战栗。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方法?”李长博见她停住,于是问了一句。 榴娘摇头:“不,都是他想的。我只是提了个大概想法,姚相府,还有抛尸,甚至包括徐多煌,都是他想的。他跟我一步步的,将这个计划完善出来……” “徐多煌在长安城里没有出头之日,他迫不及待想出头。所以,利用他这一点,我将他介绍给林期他们。林期假意以这件事情作为条件,让他自己答应骗来郑毅。” “姚相府这个事情,是我想起来,可以用那腰牌陷害姚相府。” “挖坟这件事情,也是林期带着人帮我去做的。” 榴娘说着说着,却忽然说不下去了。 她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林期给她定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又将这一把刀,递到了她手里。 明面上,她像是给自己报仇了。可实际上…… 榴娘想起林期跟自己说的那句话:“榴娘,你真的那么恨他吗?不惜赔上自己性命,也要杀了他,拉姚相府吗?你可知,这样做,一旦事情败露,你也活不了?”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当时,她是这么回答的:“是,我想报仇。这件事情,就算败露,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你们都无关。” 林期当时笑了,揉了揉她的肩,轻叹:“真是个傻女人。” 当时她以为,林期是说她的执着。 现在仔细想来…… 榴娘陡然激动起来,她尖利道:“是他!是他!是林期!是他骗了我!” 她开始在屋中团团乱转,看上去像是一头困兽。 甚至,她开始揪自己头发,整个人看上去异常躁狂。 付拾一怕她伤害自己,赶忙让其他人将她按住,又让除辛赶紧开点安神的药给榴娘灌下去——不然,万一人就这么疯了,可得不偿失。 案子还没破呢。而且一个疯子的话,怎么看毫无说服力,都不好成为呈堂证供。 对于榴娘忽然的躁狂,吕德华同情又怜悯:“我猜她一定是心悦这个林期。所以这会儿才这样的反应。我跟你们说,这样的女人,我见过不少——” 第1991章 何许人也 吕德华这个猜测,付拾一也是赞同的。 榴娘只恐怕,真对林期是有那么几分爱慕的。 所以,今天陡然发现,很可能她自己只是林期手里一个被利用的工具,她自然受不了。 更甚至,林期就是那个让她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她更受不了。 被灌了药的榴娘,安静睡下。 除辛忍不住训斥他们:“虽然榴娘做了恶事,但也不要逼得太紧。不然人真的会疯的。” 付拾一连连点头,也有点后怕。 李长博则是在想另外一件事情:“方才榴娘说,他们经常观看凌虐折磨人的节目。甚至还会让人互相斗殴。” 付拾一也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我怎么觉得,我们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李长博沉声道:“有点像摔跤和相扑比赛。但比那个更残暴。” “还会不会有更多的人来看?”付拾一犹豫一下,“我感觉,可能不只是几个人有这样的喜好。我曾经听过,有一种地下拳场,打黑拳的。打死打残的都有。越血腥,越暴力,看的人就越兴奋。而且,还会开设赌局——” 这种行为,说白了,其实就是刺激神经。 有一类人,有钱,有权,但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他就会觉得人世间的刺激也不过如此——美女他有了,但审美疲劳了,钱也多到只剩下数字,人生好似无趣起来。 而这个时候,他就会去追求刺激。 飙车,骑马,运动,竞技游戏,其实都是刺激多巴胺分泌,刺激人的精神。 而比这些正常的刺激更刺激的是什么? 血腥和暴力。 这些人精神太空虚,所以就会出现这种错把精神刺激当成愉悦的行为。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面上,看到了凝重。 这不是小事。 付拾一略有些紧张的问:“要不要告诉陛下一声——” 李长博颔首:“我得进宫一趟。” 吕德华则是压低声音:“林家可不是小门户,他们家……真会卷进这些事情里去?” 李长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答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 付拾一喃喃道:“我感觉我们即将接触到另一个长安城。” 但这个,是不应当存在的。 李长博进宫去了。 付拾一守着榴娘。 榴娘昏睡了一个时辰,人就醒了。 醒来也不疯癫狂躁了,但开始愣愣出神,像是只剩下个躯壳。 付拾一递给她一杯水,问她:“想聊聊吗?” 榴娘接过水来,苦笑一下:“聊什么呢?” “你现在……还好吗?”付拾一问她,同时上下打量一下,不确定榴娘的精神状态如何。 榴娘摇摇头:“好不好的,有什么重要?事已至此……” 她忽然又补充一句:“但我不后悔。郑毅他就是该死。” 付拾一无心与榴娘说她的错对,每一个人的观念,都是不同的。既然榴娘不这么认为,甚至不动摇,那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 第1164页 结果付拾一不说,反倒是榴娘有些奇怪了:“你就不跟我讲道理?” “道理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付拾一实话实说:“讲道理,也是去和旁人讲。防患于未然。已经发生的,就没必要了。” “而且,如今等着你的,并不是道德上的对错。是律法。” 榴娘一愣,意外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看住榴娘:“你只要自己不后悔,我跟你说再多,也没用,不是吗?你痛苦的,是你被利用,被欺骗,而没有觉得自己杀错了人。” “他不该死吗?”榴娘声音拔高了些许:“他害得我失去了家,害得我流落街头,最后不得不卖身为妓。你知道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吗?” 付拾一虽然并不打算辩论什么,但仍客观道:“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你是无辜的。因为你是个可怜人。寄人篱下已经很艰辛,可最后连这个庇护都失去。但你可有想过,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谁?” 榴娘毫不犹豫:“当然是郑毅!我叔叔明明已经求他了,甚至愿意分给他一半家财!” 付拾一摇头:“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你叔叔。” 榴娘下意识反驳:“我叔叔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我们过得更好——” “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能拿。那些钱,真的属于你叔叔吗?你们家,真的就穷困潦倒了吗?据我所知,你们齐家,原本也不错的,只是这一代人丁单薄而已。你是命苦,这一切你都无法选择。但你不能因为自己命苦,就觉得所有人都欠你的。”付拾一看住榴娘的眼睛,十分不客气。 “郑毅是为了百姓请命,为了守护这太平!你平日里的绫罗绸缎,珠宝玩物,甚至吃的那些精细饭食,你有想过,是怎么来的吗?” 付拾一想到这些,就很心痛:“他可能是你叔叔剥削了好几家的钱,也有可能是朝廷赈灾的钱。你知道赈灾的钱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如果你拿走这一份钱,那很可能饿死的,是一家子。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 “有你这么大的,甚至更小的。多少女孩儿,为了一口粮食,被卖去做奴婢做妾,做妓子?” “也有可能,是本应该给边关将士们的冬衣,或者粮饷。” “你为这盛世太平做了什么?你在享受的时候,百姓在辛苦劳作。将士们风吹日晒,离开家乡,驻守在荒凉之处——” 付拾一再一次轻声问榴娘:“凭什么付出辛苦的人要被欺负剥削,而没有付出辛苦的人,却要锦衣华服,奴仆成群?” 榴娘张口,面上慌乱,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你叔叔贪污,害了你们全家,你们该怪他。而不是该去怪旁人检举揭发他贪污。榴娘,你怪错了人了。你叔叔贪污,没人逼着他拿钱。他是真的该死。我觉得你可怜,仅仅是因为,面临家中变故,你从来没有选择余地而已。并不是因为你受罪吃苦。” 榴娘却不赞同,她显然没听进去,反而厉声反驳:“不,不是的!这一切就是应该怪郑毅!人人都贪污,他为什么不肯妥协?为何不去查别人?” 付拾一没了脾气,也懒得再多说,只沉默的看着榴娘。 榴娘却越来越慌乱和急躁:“你为什么不说话?” 第1992章 为何不言 榴娘心里有些慌:“你为什么不说话?” 付拾一看着榴娘这样,反倒是被气笑了:“我说什么?附和你吗?”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不,那样我的良心会痛的。” 榴娘彻底哽住了。 旁边看管牢房的衙役差点没笑出声。 一直跟着付拾一的马牡丹,也是更加用力的抿紧了唇: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笑出声来。 榴娘缓过来后,虽然依旧在辩驳,但是声音明显比之前小了很多:“就是怪他——” “你这典型就是胡搅蛮缠了。你这样的行为,就跟十个人都吃屎,忽然来了一个人他不吃屎,然后你们就非说那个不吃屎的不合群一样。你就不想想,为什么那个人不吃屎反而得到其他人的支持和赞同?没得选而被牵连,是可怜。可有的选,却要执迷不悟,就是愚蠢了。能怪得了别人吗??”付拾一没了耐心,直接就怼了回去:“榴娘,我劝你还是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何必自欺欺人呢?” 怪旁人,自己心里会好受点吗?就不会接受惩罚了吗? 显然不会好吗? 怨天尤人,只会让自己心里更加痛苦和怨恨。 付拾一切入正题:“之前问到你和林期的事情,你就躁狂起来。现在你应该缓过来了吧?林期对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起林期,榴娘的神情异常的复杂。 她张了张口,苦笑一声:“我心悦于他。这一次,也是他让人给我赎身的。” 榴娘在墙边坐下来,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腿,仿佛觉得有些寒冷:“我遇到林期,其实是我自己处心积虑。我当时进了平康坊,就是想着,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接触到达官显贵。我知道叔叔他还有些故交,我原本想着,让他们帮我一把,我只是想报仇。” “林期觉得我很聪明,也很有魄力,对我……十分欣赏。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我的身世,问了我。我就都告诉他了。” -- 第1165页 “他说,他愿意帮我。等我报了仇,他就将我养在外头,给我一个家。我可以帮他打理生意,处理人脉。” 榴娘回想着那些和林期在一处的日子,面上一片恍惚:“他的人脉很广,他有个地下钱庄。还有一批打手。那里不分日夜,都是享乐纵欲的人。里面有数不清的美女,也有打擂台比武的,生死斗的。客人们观看这些表演,再进行赌博——” “那里有最好看的女人,最好喝的酒,最激烈的打斗,最大的赌局。” 榴娘苦笑:“说是销金窟也不为过。” 付拾一几乎是忍不住立刻问:“那这个地方,你去过吗?在哪里?” 付拾一觉得不应该,如果在长安城里的话—— “就在乐游原。”榴娘抬头看住付拾一:“乐游原上,我那庄子底下,有地下迷宫。里头不分昼夜,都是极热闹的。” 她嘴角带上笑意:“你是不是没想到?那日你们过来时候,几百个人在地底下饮酒作乐,醉生梦死。当时,林期也在那儿。” 付拾一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那座庄子底下。 而且,那日林期竟然是在的。 怪不得,当时觉得那庄子里人那么少—— 转头,付拾一心又火热起来,她忍不住搓手手,星星眼的问:“那有没有密道?他们若想离开,从何处离开?” 如果没有密道的话,人就都被困在那宅子里了,不是吗?! “有。”榴娘仅仅说了一句话,就粉碎了付拾一心里的火热。 昏暗中,付拾一仿佛听见了“咔哒”一声碎裂的声音。 清清脆脆,明明白白。 她难掩失望:“这样啊。” “不过密道不够宽。”榴娘又补上一句。 付拾一那颗碎裂的心,霎时间就被强力胶给迅速粘好了,而且比之前更强大:“那这么说,现在他们应该是还在里头了?” “对。而且,他们很可能现在才刚发现不对劲。”榴娘轻声道:“这几日,他们在底下狂欢。几乎都是昼夜颠倒。白日昏睡,夜里才会醒来。” 付拾一眼神火热:“我这就去抓你的情郎来给你作伴!你等着我!” 榴娘面上愕然了片刻,忽然笑了:“你说得对,他不是说喜爱我?要给我一个家?那既如此,死在一处,也应当。” “至少黄泉路上,也有个人做伴。”榴娘笑容一点点更加灿烂了,她说服了自己。 付拾一点头:“对嘛,看开点。既然狗男人不想遵守诺言,不妨咱们自己做主。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出来吧。只要你说得够多,我考虑到时候跟刽子手说一声,让你们两同时上路,或者你看着他先死也成。” 这个许诺,登时让榴娘的表情更加奇怪。 但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榴娘分明是心动了。 “我知道其中几个客人的身份。”榴娘微笑,伸手拢了拢鬓发,有那么一点儿的风情万种:“有一个很有意思。他是个内侍。” 一提起内侍,付拾一下意识的想起了高力士。 然后赶紧把他冒出来的脸重新压下去:高将军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但付拾一还是忍不住的猜测:“是不是陛下身边某一个?” 李三郎身边可不只是一个内侍位高权重。 榴娘颔首,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有意思的是,那位手段可多,有一次要了两个美人,竟是玩出了花。其中一个差点被玩废了。他在那里头,可是大名鼎鼎。不过,在那里头寻乐的人,在大厅里时,都是戴着面具的,谁也认不出谁来。不然,这个事情只怕更有意思。” 付拾一已经脑补了千千万万的黄色出来。 然后不得不努力清除半天,才重新正经起来:“这些城里人,可真会玩。” 就是除了玩,半点好事都不干。 不过,付拾一也生出一股浓浓的疑惑:“不过,你知道这么多,那个林期,怎么舍得将你当替罪羊,障眼法的呢?” 通常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好好的保护起来?再不济,也是应该率先灭口吧? 第1993章 太狂妄了 林期除非是脑子不好使,想自我毁灭,不然怎么看也不应该让榴娘被抓住。 榴娘对于付拾一这个疑惑,只用了一句言简意赅的话来表明:“因为他太狂妄了。” “他觉得,姚相府这个障眼法已经足够了。而且,没有人能猜到我是齐萱。徐多煌那儿,最多查到那个倒霉的陈金山身上。谁能想到,一个妓女敢策划这么大的案子,又有这么大的本事?” “而且,就算是查到了我的头上。抓住了我,我又怎么会揭发他呢?” 榴娘唇角勾笑,无限讥讽:“毕竟,我可是愿意为他去死的人啊——” 付拾一看着榴娘这个表情,微微扬眉,生出几分好奇来:“是不是在其中发生了什么?” 榴娘不言语,反而去拉扯自己的衣裳,大有要脱下来衣裳来的意思。 吓得衙役连忙转过身去。 就连付拾一也下意识的别开头,非礼勿视。 不过,榴娘只是露出了自己胸口处。 在第三和第四的肋骨处,有一处伤疤。 榴娘皮肤雪白细腻,那伤疤是肉粉色的,虽然不丑,但是仔细看过去,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狰狞。 -- 第1166页 付拾一作为仵作,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伤疤应该不是特别久,而且伤口是被利器造成。伤疤总体呈现出一个梭子的形状。中间厚,两边薄。 但总体面积不算大,可以猜测并不是刀剑一类的。 付拾一盯着看了片刻,“最多一指宽,两边锋锐,中间厚。长度应该不长,否则这个位置捅穿了,底下就是心脏,你就死了。对方恐怕力气也不大吧?” 榴娘有些惊讶的看一眼付拾一,颔首:“你说得没错。都说对了。是簪中剑。” “林期做这种事情,自然有人恨他。尤其是那些被买来,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女人。大半年前,林期被一群女人刺杀。他身边几个护卫都被缠住,只有我在他身边,危难时刻,我替他挡了这一下。” 榴娘一面说,一面抬手抚摸自己的伤疤,自嘲道:“虽然只是皮肉伤,但他却知道了,关键时候,我是会舍身保护他的。我宁可自己死。” “也是从那之后,我才真正的得到了他的信任。”榴娘嘴角,嘲讽的笑容一点点拉大:“他总说,世上的人,他最信任我。他有这个信心,就算天底下的人都背叛了他,我也不会。” 付拾一咋舌:“他可真是自信。” 蜜汁自信。 一个女人,发现自己喜欢的人背叛了自己,自始至终都在欺骗自己,还会保护他吗?大多数情况下,但凡不是个圣母,只怕有多爱,就有多恨。 榴娘对付拾一的话,点点头:“对,他不仅自信,而且狂妄。他以为,他能掌控所有人,所有事情。他曾经跟我说,他觉得那些在地下寻欢作乐的人,其实就是一群傀儡。为他所用,指哪打哪。他虽不在朝为官,但他比任何官员手里的权力,都要大。” “他还说,郑毅算什么?只要他想,大可将郑毅弄死千百遍。” “甚至只要时间足够,有朝一日,郑毅也会变成他脚下匍匐的一条狗。” 榴娘拢好衣裳,神色淡漠:“的确,好些个名声不错的官员,都在他那儿,像一条狗。只求能继续来这里寻欢作乐。” 付拾一忽然想起一句话来:你永远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到底是人,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狗。又或者,披着狗皮的人? 但不得不说,林期这种狂妄的话,实实在在的把她恶心到了。 付拾一让马牡丹去通知徐坤加派人手,自己也打算进宫一趟——这个事情,两个县衙的人手,根本不够看。 榴娘微笑送付拾一,语气期待:“希望你回来时候,能将林期带回来。” 付拾一点点头:“但愿不负你所望。女人不骗女人,我一定尽全力。” 榴娘于是又附赠一个消息:“狡兔三窟,林期一共两条密道,一条通往旁边小宅子的,那个小宅子是专门用来放车马,以及让客人们进入的。每一次,他都是自己用车马将人接过来。但其中一条,是死路。密道入口,就在一间叫密云楼的屋内,出恭的屏风后头,墙上贴着绢布,撕开就能看见门。通往我那宅子的密道,在我屋中,床板底下。” 付拾一明白榴娘的意思:“好的,如果我找不到人,就去看看。”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夸了一句:“这林期的脑子是真的好用。尤其是那条藏身密道,未免太隐蔽了。” 就是也不知道有没有味。 榴娘对于夸奖,不置可否的笑笑。 付拾一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的宫。 好在宫门还没彻底关闭,留了个小门。 李三郎正和李长博在屋里商议,本来已经商议到了尾声,付拾一就来了。 付拾一几乎从来不进宫。 李三郎和李长博顿时都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等付拾一进屋,李三郎立刻道:“不用行礼,直接说正事儿。” 付拾一一口气将情况说了:“我刚审问了榴娘,榴娘说,大批人可能还在她宅子底下的密室里寻欢作乐。她说,光是客人就有好几百。那是林期他们那些人,弄出来的销金窟。而且其中有一位客人,是您身边的内侍。您最好立刻将您身边这些人都控制起来。然后增派人手,立刻出城,去乐游原上堵人。这一次,说不定能一网打尽。” 前面那些话,李三郎听着的时候,还只是神色凝重。 等听到自己身边人都参与其中,李三郎气得当时就拍了桌子:“混账!” “还有更混账的,我没好意思说。”付拾一提醒他:“要不,您叫人准备点药?到时候难受吃一口?我怕您这身体受不住。” 速效救心丸什么的,快速降压药什么的,都准备齐全才好。 李长博本来已是十分的严肃,这会儿听见这话,严肃的表情不由得裂开一条缝隙。 而李三郎一口怒气也是卡得不上不下。 他最后怒瞪付拾一一眼:“朕还是壮年!” 付拾一点头,认认真真:“对,老当益壮!” 李三郎差点没厥过去。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他虽然还是震怒,但好歹没了刚才那种脑袋都要炸的感觉——也算是缓过来一点,心情平复不少。 第1994章 幕后大佬 最后,李三郎气得亲自带了人跟着李长博去的。 高力士为啥没跟着?因为被暂时关在小屋里请喝茶了。 付拾一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半点不慌。 -- 第1167页 高力士只叮嘱一句:“付小娘子千万护着点陛下,多劝两句。” 付拾一一口答应下来。拍了拍口袋:“放心,我带了药。” 高力士忽然就慌了:感觉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本来城门此时都已关了。 但李三郎亲手下了手谕,自然是毫无压力的重新开了一道城门。 一群人浩浩荡荡,却悄然无声的出了城,直奔乐游原。 付拾一坐在李三郎的马车里,东摸摸西摸摸,表示了极大的好奇心,并且问了好几个问题:“听说皇帝车驾内壁都有铁板,防止刺杀,是不是真的?” 李三郎斜睨她:“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车驾太重,怎么行路?你要累死御马?” 李长博言简意赅:“刺杀这种事情,话本子里比较多。现实中都是兵变。” 再说了,死了爹还有儿子,死了儿子还有孙子,怕什么? 付拾一了然点头:“果然是假的。” 她又问李三郎:“你说这个林期的享乐王朝,会不会花样比宫里还多?你不会动心吧?那么多美女,你不会动心吧?” 李三郎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付拾一一脸坦然:“我就问问。” 她可没忘记这位将来和杨贵妃的故事。 虽然现在还是梅妃受宠,杨贵妃还没出现。但这种事情,只是早晚不是吗? 想到这里,付拾一就语重心长劝他:“不过,我觉得作为千古明君,您还是一定要坚持住自己的底线啊。千万不能被腐蚀了!” 李三郎咬着后槽牙:“我用你提醒吗?” 这会儿他倒是不气林期了,反而有点想想把付拾一给扔出去。 付拾一微笑脸:“我就是随便提醒提醒。” 李三郎干脆不言语了,闭上眼睛假寐:眼不见心不烦! 付拾一悄悄跟李长博咬耳朵:“你觉得他还有那么生气吗?” 李长博悄悄看了一眼李三郎,觉得应该早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于是夸了夸自己的夫人:“夫人智慧。” 付拾一骄傲的扬了扬下巴:当然! 乐游原上,灯火不如长安城中辉煌,但都是大宅。 王二祥还兢兢业业守着榴娘大宅呢,如今他坐在门房,啃着冷饼,眼泪汪汪的朝大门张望: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着冷饼比食堂的饭菜都难吃!这里的吃食又不敢碰! 看一眼宅子里送来的肉汤和肉馅饼,闻着那浓郁的香味,王二祥只觉得嘴里的冷饼更像石头了。 想家,想家,还是想家。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王二祥放下冷饼一抹嘴,自己飞一般贴墙,然后用眼神去命令门房开门。 门房只能战战兢兢去开门。 刚开一条缝,看见门外那阵仗,他腿都软了,磕磕巴巴的看向王二祥:“不,不好了!” 兵丁一下子将门撞开。 门房歪在地上,直接就跪了:“饶命,饶命!” 王二祥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到门外的付拾一。 要不是顾虑这么多人在,他当时就一个健步冲上去,问问是不是来解救他的。 但虽然克制住了这种想法,二祥也没能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整个声音里透出一股愉悦来:“李县令,您终于来了!” 李长博问他:“没人过来?” 王二祥摇头:“没有!一个鸟都没飞过来!” 付拾一悄悄在心里嘀咕:那是,鸟都在地下歇着呢。 有榴娘的供词,他们很快找到了榴娘屋子里的密道。 密道黑漆漆的,一打开,没有潮湿和黑暗,反倒是闻见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是酒香和脂粉香混合的味道。 让人情不自禁的联想起酒池肉林这个奢靡的场景来。 付拾一转头看一眼李三郎。 发现李三郎的脸色有点儿黑。 她悄悄的跟李三郎嘀咕:“别气别气,气死你了他们最如意。” 李三郎瞅着付拾一,忽然就气笑了:“你说得很是。” 密道里当然不可能让李三郎先下,几队兵丁们下去将场面控制住了,这才上来请他们下去。 李三郎在前头,付拾一和李长博亦步亦趋的跟着。 密道不黑,也不窄,更不陡峭。 从梯步下来后,在平地的甬道里走了一段,拐过一个弯,刹那之间,眼前一片开阔。 在这一瞬间,付拾一忍不住的被震撼到,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说是酒池肉林,一点也不为过! 那中间,是真有一汪池子的!而且是流动的活泉! 还有曲水流觞的造景! 而美人那都是穿得很少很轻薄的,有高鼻深眼的胡姬,娇小玲珑的南方女子,也有北方高挑丰满的,到处一扫,都能看见白得炫目的肌肤。 付拾一甚至发现了两个黑人女子—— 篝火上,烤着鹿和羊,各色的鲜果,精致的菜肴,弄成了自助餐的样子,任人予取予求。 葡萄美酒用大缸装着,深红色的酒液,散发出浓郁的葡萄香和酒香。 四处的吊灯上,手臂粗的蜡烛熊熊的燃烧着,带来了光明。 玻璃镜子竟然也有,虽然都是碎片,但不知是哪个的奇思妙想,镶嵌在了顶子上,那些光线被折射下来,登时就有了炫目的璀璨。 -- 第1168页 付拾一拽住了李长博的袖子,酸了:“这么一比,我们真是没人家会享受。李郎君也输了。” 事实上,这会儿输掉的李郎君,脸色堪比锅底。 他阴沉沉的四下打量着,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根本不敢说话。 基本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李三郎的心情很不好。 非常非常的不好。 所以付拾一的话,虽然是低声说的,但还是被李三郎听得一清二楚。李三郎气得差点没昏厥过去:!!!朕不用你提醒! 但是真要说的话,他除了愤怒,也是酸了,酸了之余,又有点儿被启发到了:原来,这些东西还能这么用。 付拾一此时,又看到了空旷地带,放着的一个巨大铁笼子。 那个笼子,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笼子。 第1995章 真不见了 一看到这个笼子,付拾一脑子里就主动蹦出来一个词:困兽之斗。 过了片刻,又蹦出来另外一个词:有钱。 这么大一个铁笼子,真得不少钱才能铸就。 付拾一此时都有点佩服这个林期了:这能力,怎么就没走到了正道上呢? 等靠近这个笼子,付拾一就闻见了一股特殊,而又熟悉的味道:血腥味。 黑黝黝的铁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地面上,却已经呈现出一种红褐色。 那是血液浸透到了地面里,再也擦不干净的缘故。 而这股淡淡的血腥味,更让付拾一立刻判断出来:只怕刚才还有人在里头流过血? 这个想法,让付拾一忍不住有点不寒而栗,又忍不住的多看了两眼。 有人上来禀告:“刚才我们下来的时候,这笼子里,关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受了伤,胳膊上被开了个大口子,流了许多血。如今带下去止血包扎了。” “根据那人说的,他因为太穷,想挣钱救命,就接下了这个活。只要能杀死对方,他就能得到一两金。如果他死了,家里也可以得到半两金。” “不少人都在围观,叫好。那边还设立了赌局。” 李三郎阴沉沉的看着笼子,又看一眼赌局,自然也就一眼看到了上头堆积的金银珠宝。 那些金银珠宝的光芒,几乎让那个角落都亮堂了几分。 一边是血腥与死亡。 一边是金银珠宝和快乐。 李三郎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两个字:“该死。” 这些人,真的该死。 李长博则是关心另外一个事情:“林期在这里没有?” 众人皆摇头。 付拾一想起那条藏身的密道。 于是轻声说出来。 至于另外一条通往外头的密道,付拾一也提了。 只是人到底从没从那儿跑,谁也不知道。 然而藏身的密道里,并没有人。 可在密道里,发现了大量的水和干粮。目测至少够一个人吃一个月的。 如果不知道这条密道,即便是查封了这里,估计也能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躲在其中,逃过一劫。而后躲藏十天半个月,再伺机逃走。 到时候,那才真是成了漏网之鱼。 但现在的情景看来,付拾一觉得林期是跑了。 或许榴娘太久没出现,他本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只是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个厚道人,他虽然跑了,但应该带走的人不多,或者根本就没有通知其他人。 这些人在纸醉金迷中,等来了兵丁和灭顶之灾。 那条通往另一个宅子,且有车马的密道,他们也查探过了,竟然从外头被封住了,根本打不开门。 这样一来,付拾一基本可以肯定,这个林期是真的跑了。 但是他跑了,还不忘给他们留下一份大礼。 不过,根据付拾一的分析,这个林期留下这么一份大礼的原因,无非是想拖延时间,制造一个烟雾弹。 他们在这里耽搁越久,他就越容易脱身。 李三郎此时后槽牙都快磨碎了:“他跑不了!天涯海角,都必须把他给我抓回来!” 底下有人忙应了。 付拾一轻声道:“他虽然有钱,但是应该跑不远。只要通缉的速度够快,他就只能是个丧家之犬。” 这么一说,李三郎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 只是回头一看那奢靡的情景,李三郎又快心梗了。 然后,李三郎就开始挨个儿认人。 那些戴面具的郎君们,一个个此时被揭开了面具,个个都如同是被剥去了遮羞布,不仅羞于见人,而且还瑟瑟发抖。 关键是,左右一看吧,偶尔还能看见一两个认识的熟人——这就更尴尬了。 如今李三郎和李长博两人一起挨个儿的辨认,认出一个,就绑一个,然后李三郎还会阴阳怪气的嘲讽两句。 “哟,这不是陈爱卿吗?平日你是如何劝诫朕要勤俭的?如何自己却这般?” “嗨,朕道是谁,原来是王爱卿!哟,你旁边是郑爱卿!朕恍惚记得,你们二人是连襟!怪不得你们平日关系不错,兄友弟恭的,原来是在这里攀上的交情。” “啧啧啧,这不是刘卿家吗?你可真是老当益壮啊!你与你那妻子,不是举案齐眉,最是恩爱?她知道你过来吗?” 这一刻,付拾一在旁边听着,觉得李郎君他完全是个成熟的阴阳师了。 -- 第1169页 这样的阴阳本事,换个人,还真未必有呢! 不过,估计李郎君也是一边说,一边肉痛。 如今明明已经是半夜了,可奇怪的是,在场的人都没有一个困顿的。 付拾一趁着李三郎喝水休息的空隙,忍不住和他商量:“你看,能不能把这个顶子给我一半?我把那些镜子都挖下来,贴到来年新建的妇产科医院去,到时候万一夜里做手术,咱们也能看得清楚点。” 李三郎气得吹胡子:“还有什么是你不敢想的!” 付拾一弱弱的:“那不是还给你留了一半吗?你拿去不也是拿来享乐,又不是半夜批奏折。多浪费啊。我这里都是人命!” 李长博说了句公道话:“陛下励精图治,常常半夜还在看奏报。你那无影灯,陛下都照着做了一个。” 付拾一震惊看李三郎,下意识的就吹起了彩虹屁:“真的啊?李郎君这么勤奋吗?那怪不得咱们长安城会成为世界第一繁华的地方,成为当之无愧的世界中心!怪不得咱们大唐的威名,传播四海,那么多番邦小国过来取经学习!李郎君我错了,我就不该那么想你。我回去就对着墙壁好好反思反思,然后再学习一下这种刻苦奋斗的精神!一天验它八个尸!” 李三郎吓得一口水呛住,咳嗽了半天,才剑眉倒竖,忍不住骂道:“一天八个,我长安城的治安就这么差?你能不能盼点好?” 付拾一也反应过来,赶忙握拳:“对对对!我让李县令发愤图强,努力将长安城变得再也没有我用武之地,月月吃空饷!上班就闲着!” 李三郎表情忽然就更扭曲了。他幽幽的提醒:“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 第1996章 发一笔财 被付拾一这么插科打诨的,李三郎虽然最后清点完了,有点心绞痛,但好歹没出大问题。 不过,付拾一目测,李三郎虽然心绞痛,捂着胸口一脸黑,但还是有点儿小小的发财喜悦。 毕竟,那么多的钱财,说实话,付拾一差点就动心了——偷偷抓一把揣怀里,估计都值不老少钱。 可想了想律法,她还是义正言辞的将之放了回去:“这些赃款一定要清点清楚!” 清点完了这些赃款以及人头,一群人回长安城的时候,俨然是大箱小箱。以及用绳子捆着一百多号人。 这些人都是商贾或是高官。 有意思的是,那个魏国雄也在其中。 更有意思的是,他是林期的合作伙伴之一。 也属他骂得最凶:林期不仅自己跑了,还带走了一个歌姬千羽,而这个歌姬,是他的爱妾。 另外,其他几个官宦子弟也跑了。 所以最后被留下来的主事人,只有他一个。 可他是最没权势那一个,说是合作伙伴,可实际上,他就是个跑腿的。 官宦子弟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他来干:譬如去平康坊买人回来。譬如买下这些宅子。譬如洗黑钱,将来历不明的钱财,拿去买宅子买地,再卖给那些权贵们。 可魏国雄骂得再厉害,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至于那些歌姬舞姬,基本都是买来的,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她们也挺惨的——这销金窟里,比平康坊还不如呢。 平康坊里如果出了人命,那也是要吃官司的。 可是在这里,她们死了,无人会做主。 顶多林期等人会收到一笔赔偿——可那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甚至这些女子里,还有直接被拐卖和抢来的,之前都是良家女子。 此时被解救出来,重新见了天日,穿上了能蔽体的衣裳,可除了掩面哭泣之外,她们竟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付拾一尝试过询问她们,要不要送她们回家。 但没有一个人说出自己家在何处。 有一个妇人苦笑着说出心底话:“回去又能干什么?这么久了,如何解释?还有身上这些痕迹,怎么说?丈夫恐怕早已经另娶,父母家也不能回去。回去后被人指指点点的,倒不如死在这里。” 她这番话,又引来了一阵阵的哭泣。 这些女子或许肤色发色都有不同,但此时此刻,心情都是一样的。 经历了这些非人的折磨之后,她们早已经回不去了。 甚至,她们其中也有自愿的,还会为林期等人说上几句好话。 付拾一看她们那样子,就想起了斯德哥摩尔综合症,于是赶紧将她们两拨隔开了。怕这些说好话的人,被其他人打。 也有兵丁鄙夷这些女子:“有病?” 付拾一肃然:“她们真的有病。” 斯德哥摩尔是精神疾病,也一样需要治疗的。 回程的路上,付拾一问李三郎:“这些女人,您打算如何处置?” 李三郎反问付拾一:“你有什么想法?” 付拾一:……好吧,都被看穿了。 既然被看穿了心思,付拾一也就没客气,轻声道:“我觉得,可以选拔一下。真有才艺的,我看她们也都是十分美貌,不如您就收编了?” 李三郎吓了一跳:“朕的后宫可容不下这么多人!” 再说了,这么多人一起收了,他还能在言官嘴下活命吗?史书上怎么写? 付拾一一脸微妙的看他:“我没说给您当宫妃。” 李三郎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不耻下问:“那是什么意思?” -- 第1170页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你来说?” 她怕自己再说,又被李三郎误会了! 李长博明白付拾一的意思,当即直接开口:“有才艺,多也是歌舞弹奏,宫中时常饮宴,不如将她们编为歌舞表演团?专门从事这种表演,供饮宴所用。日后年纪大了,或是带徒弟,或是出宫自己谋生,都可。” 时间长了,这些事情也就淡忘了,也不会再有人记得她们的身份。去宫里一趟,也算是重新清洗过,就可以开始崭新的生活。 付拾一看着李三郎。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李三郎最喜欢歌舞了好嘛!他自己就是个作曲家! 李三郎的确是心动了,他之前和李龟年曾经还想过这个事儿来着。 只不过,他太忙了。 付拾一笑眯眯:“我还有好多歌呢。正好让她们试试。我看李龟年就很不错,让他带头,肯定效果好极了!出了成果,您闲暇时候,也可以放松放松!” 李三郎却没立刻答应,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另外一些人呢?” 这个问题,付拾一也想好了,轻声道:“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女子体弱,不能保护自己,我想,还是要给她们找个工作,找个正经的去处。一来免除非议,二来,也免得她们再被强迫。” “我之前不是说,想成立一个妇产医院?既然都是给妇人看病,最好用的人都是女子,这样病人也不必害羞。” 付拾一是真心想开一个妇产医院。因为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真的是太危险了。死亡率太高。虽然受限于医疗条件,手术风险也很高,但如果能降低一下产妇死亡率,哪怕只是百分之一,也是值得的。 之前,这个事情她和庄静峨讨论过,觉得可行。 庄静峨可以和她合作,到时候名字就挂庄氏妇产医院就行。 而这些漂亮女人,可以培训一下,当护士。 付拾一相信她们可以胜任。经历了这些折磨,她们内心只会更加强大,也会更珍惜得来不易的工作和新生活。同样,面对困难时候,也会更有韧性。 对于付拾一的提议,李三郎良久没有说话。 等到再开口的时候,他就叹了一口气,语气颇有些感慨:“付小娘子总给我以惊喜。” 付拾一星星眼看他,忍不住搓手手:“那您考虑不考虑一下,拨点经费的同时,再额外奖赏我一下?毕竟我现在也是拖家带口的人了,要养家呀!” 李三郎下意识看一眼李长博:“爱卿还需夫人养?” 李长博一脸坦然:“——” 第1997章 貌美如花 李长博一脸的坦然:“夫人说,她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襄助陛下维护一方安稳。” 付拾一心里默默补充:顺带貌美如花。因为后面那一句,是他自己添上去的。 李三郎显然是震惊又感动。 也不知是震惊夫妻两人的政治觉悟,还是震惊李长博的坦然。 但他最后斟酌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付拾一的提议:“我考虑考虑给多少。” 付拾一一脸诚挚:“陛下,提升新生儿降生的成活率,提高产妇的成活率,会给咱们大唐带来好多好多的新鲜人口。” 古人为什么人口不容易提升上来?除了生产能力的问题,最主要的是,产妇和新生儿的致死率。 要知道,现在生孩子,根本就是靠运气! 李三郎斜睨付拾一:“你怕不是为了自己将来生孩子?” 付拾一理直气壮:“我愿为医学进步甘当试验品!” 李三郎气笑了。 李长博则是说了句:“我看过拾一写的笔记,关于产后护理,关于孕期如何照顾产妇,很有一套。我请了几个有名的稳婆看过,她们都说很有用。” 付拾一惊讶看李长博: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事情? 李三郎看看付拾一,又看看李长博,最后酸溜溜说了句:“你们倒算是天作之合。” 想着当初敏郡王跟自己来求赐婚,李三郎又忍不住嘬牙花子:废物!这么好的媳妇硬是没赶上! 一路回了长安城,徐坤已是在长安县衙门等着了。 李三郎直接让李长博和徐坤,加上户部和刑部尚书共同办这个案子,给了足够权限后,直接就回宫去了:那几个内侍,他还要处理一下! 这个案子到现在,算是破了。 毕竟虽然过程还不够清晰明了,但罪魁祸首,大家都知道是谁了。 徐坤和李长博,是负责凶杀案。 而户部尚书则负责查贪污案。 刑部尚书嘛,主要负责将这些官吏带回来审问。 不然,长安县衙门还真关不下这么多人。 眼看也用不上付拾一,李长博本想让付拾一先回家去休息,结果付拾一熬到现在,也没什么困意,干脆就去了牢里探望榴娘。 榴娘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一看见付拾一过来,她立刻起身,几乎不用等她开口问,付拾一就看出了她的询问意思。 付拾一摇头,真心实意的说了句:“抱歉,我没抓到人。他提前跑了。” 榴娘神色瞬间复杂起来。 良久,她苦笑一声:“算了,也在意料之中。他那样聪明的人——” 她话没有说完,就低下头去,轻叹:“或许跑了也好。有些事情,也没必要再问。” -- 第1171页 付拾一觉得榴娘是豁达了不少。 但她还是小声的问榴娘:“那你介意不介意,他和别人跑了?” 榴娘瞬间抬头,目光灼灼,声音凌厉:“和谁?” 付拾一回想了一下那歌姬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羽——” “千羽?”榴娘显然比付拾一清楚多了。 付拾一顿时也想起来了:“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好像还是那个魏国雄的爱妾!不过他估计得去刑部。现在他们在前头问他案子呢。” 榴娘的面色,有那么一点儿扭曲。她咬着牙:“他们两个,果然有一腿!之前我问他,他还不承认!” 面对如此浓重的杀气,付拾一瑟缩了一下,总觉得女人在这种时候,战斗力真的都很爆表。 “你也认识吗?”付拾一小心翼翼套话榴娘。 榴娘冷笑:“何止是认识?我说她为何总是对我那么冷傲,还屡屡出言挑衅,原来是这个缘故!一个花瓶罢了,也想与我一较高下?” 付拾一看着榴娘这样的反应,第一次认识到了她们这个行业的内卷,到底多么严重。 不过,由此也可见林期的魅力。 付拾一提议:“要不,你和魏国雄聊一聊?或者,你想想林期有没有什么藏身的地方,他都没意识到你已经知道了的那种?” 狡兔三窟,林期如果一直对榴娘是有所防备的,也是打算用完就抛弃的,估计榴娘知道的可能性很小。 但问一问,还是很有必要的。 结果,惊喜他还真就来了。 榴娘仔细想了一想之后,还真想起来一处地方:“在华山。华山山脚下,他有一处别苑!有一次,我听千羽同她丫鬟说的。说什么去鹿和院,顺带还能去华山拜一拜。说不定能求个孩子——” 她的脸色有些难堪:“我还讥笑了她几句。说我们这样的人,生了孩子又如何?” “当时千羽看了我好几眼,可只说了句‘我觉得你真可悲’。” 榴娘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也不知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很可悲。 付拾一得了这个消息,忙去找李长博汇报这个消息。 榴娘失魂落魄的走回角落里,坐在草堆上,慢慢屈膝,用胳膊环抱住自己,眼泪慢慢涌出,眼眶通红,却始终哭不出来。 哭什么呢?一切一切……不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吗? 恍惚间,榴娘忽然想起当时姚申同自己说的一句话来:你们齐家人就是灾星!若不是嫁给你叔叔,我姐姐怎么会死?他们都死了,你活着做什么? 是啊,他们都死了,自己活着,做什么? 思及此一生,她才忽然发现,这辈子,她竟没过上过几日安生的日子。 小时候的寄人篱下小心翼翼,刻意讨好。后来连齐家也不能待,仓皇的跟着姚氏逃离齐家。 路上却偏偏遇到了山匪。 所有人都死了,她却因为曲意奉承捡回来一条命。 她没告诉所有人,她曲意奉承时候,经历了什么。也是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 其实就算姚申将她带回姚家,又如何呢?山匪在她身上做的事情,迟早也是会被人知道的。 还有后来,明明有人劝过她,何必赌气,找个普通男人嫁了,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 她是怎么回答的? 榴娘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当时的回答:“安稳过日子?每日为吃饱穿暖发愁,叫安稳日子吗?我本该是锦衣玉食,为何要去过那种日子?” 是了,是她自己不甘心罢了,是她自己不甘去过苦日子罢了。 明明父母俱亡时,也曾有人问她,要不要留在老家。 是她自己选了一条看起来更好的路。 第1998章 回家睡觉 付拾一将榴娘的话告诉了李长博。 李长博立刻叫人去追捕。 不过付拾一这头,他却勒令她回去歇着。 付拾一还想争取一下,李长博却低声在她耳边道:“夫人不是说,睡不够会长黑眼圈?还会长皱纹?” 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付拾一下意识的抬手捂住了自己脸一顿摸,人都不自信了:“很明显了吗?不行,我要去照照镜子!” “夫人回去睡觉吧。”李长博握住付拾一的手,轻轻的揉捏一下:“阿娘他们不日就要启程回去,你替我送送他们。” 说起这个事情,付拾一也不坚持上班了。 的确,二月二龙抬头,他们是要赶回陇西老家的。 而且,杜太夫人也要跟着一同回去。 这一别,下次再相见,都得好几个月后了。 想想就舍不得。 付拾一虽然决定要回去,但仍旧是叮嘱李长博:“你不要觉得自己年轻,就一味的熬夜。身体不舒服了,就先歇一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吃不出大胖子。” 李长博乖乖应承:“夫人放心,我明白。必会好好保养,长命百岁,好和夫人白头到老。” 付拾一又看一眼林平。 林平也主动点头:“小娘子放心。” 付拾一这才放心的回了家。 先去了一趟拾味馆,吩咐张春盛记得给李长博每顿饭送营养餐过去,然后才回了李家。 杜太夫人她们正收拾行李箱笼呢。 付拾一走过去,抱住杜太夫人,“祖母,我现在就已经开始舍不得您了。” -- 第1172页 杜太夫人搂住付拾一:“清明不是要祭祖?到时候你们也要回来的。只是几个月罢了。” 付拾一嘟嘴,舍不得撒手:“可是习惯了您每日在家,您这一离开,我心里就没底了。” 杜太夫人拍了拍她的背,却无情的说了句大实话:“瞎说。谁刚成婚时候,不希望就两个人在一处,过甜蜜的小日子?这个时候,我们做长辈的在,你们如何能放得开手脚?我也是过来人!” 付拾一:……好一句过来人,我竟无法反驳! 于是她就只好赶紧换个话题:“您路上带的零食叫人准备了吗?天冷,那些冷的就不适合吃了。让人准备点可以随时停车煮一煮的。或者可以用热水温一下的。” 杜太夫人知道付拾一熬了两日了,当即也不肯和她多说,只催促她回去歇着。 事实上,案子破了,付拾一心里绷着的线一下松开,回了屋,看见那张大床,她的困意就上来了。 匆匆洗一把脸,洗了手和脚,她就一歪头睡过去了。 阿玫贴心的给她把被子掖好,就拉着其他人退出去。 李长博身边一共四个丫鬟。 两个十二三的小丫鬟,跑跑腿,干干扫洒的活计,一个叫清风,一个叫明月。 两个十六七的大丫鬟,管着一整个院子的所有事情,一个叫云雾,一个叫朝阳。 据说两个大丫鬟都是许配了人家的,平日贴身伺候的事情,还是小厮干的,所以根本都没有要上位的意思,都很正派。 两个小丫鬟年纪也小,付拾一嫁过来当天,就和阿玫玩到了一处去了。 所以付拾一可以说是很省心。 至于春丽——春丽如今正跟方良哭唧唧呢。 自从付拾一嫁过来之后,春丽看着能干的云雾和朝阳,终于有了危机感。 因为她发现什么事情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只要是服侍两位主人的事情,她都插不上手。 于是,英雄顿时没了用武之地,她一下子就失落了起来。 也不好意思跟旁人说,只是去看方良的时候,才露出了端倪。 春丽每次过去看方良,方良都准备了一小筐的零嘴。 每一次,春丽都吃得眉开眼笑,方良也看得眉开眼笑。 但今日,春丽忽然不吃了,也不笑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下方良都忧心起来,赶忙问春丽这是怎么了。 春丽哪里藏得住?很快就被方良把所有心思都套了出来。 方良差点没乐出声,心道:你现在才发现,你就是付小娘子养的小饭桶? 但这话是肯定不能说的。 所以方良就出了个主意:“没关系,我教你,保管你成为独一无二的!” 春丽将信将疑:“真的?” 方良点头:“真的!” 他干脆利落分析:“咱们家娘子缺的是普通丫鬟吗?当然不是!她时常需要去衙门,去验尸,而且现在身居高位,居心不良的人就容易遇到。咱们应该考虑的是,保护娘子。” “你力气大,关键时候,绝对能派上用场!就看你肯不肯吃苦了!” 春丽毫不犹豫:“当然肯!我不怕苦,也不怕累!” 方良露出微笑:“那从今日起,你每日抽两个时辰,过来我教你习武。” 有句话他没说出来:顺带陪我。 春丽压根没多想,毫不犹豫应了下来。 这件事情,是付拾一下午睡醒了之后,才听见春丽说的。 彼时春丽期期艾艾的端来饭食,说有件事情想说。 付拾一一面吃一面听。 当春丽说出那句“方良每日教我习武,等我可以打败他,我就能出师,以后保护小娘子”的时候,付拾一华华丽丽的把一口汤全喷了出来。 好在她反应快,下意识侧头,不然一桌饭就浪费了了。 但这么做的结果是春丽衣裳都湿了一片。 付拾一震惊看着春丽:“你说什么?方良说他教你?” 春丽美滋滋的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学,将来保护小娘子!甚至小小娘子和小小郎君!” 付拾一用帕子擦了擦嘴,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她很想知道方良在想什么:春丽先天条件的确不错,力气大,是个天生的练拳苗子,要搁在现代,要么是个举铁运动员,要么就是个女拳手。但,所有人都可以期待春丽练成高手,唯独方良应该反对这件事情不是吗?难道方良就没想过,他那小身板,将来承受得了几拳? 万一将来有个吵架拌嘴啥的…… 付拾一一把捂住了脸:我和李长博,都不想断自家的家暴案子啊! 可看着春丽那一脸期待和欢喜,干劲十足的样子,到了嘴边的劝解,付拾一还是咽下去,最后神色复杂的拍了拍她:“我支持你。你只管去学吧。另外下去换个衣裳。” 第1999章 初心不改 付拾一吃过饭,又去看了看王宁和杜太夫人等人。 王宁她们基本上都收拾好箱笼,只等着明日出发。 付拾一只觉得有些歉然:“我刚嫁过来,就遇到案子,也没能好好陪陪阿娘和祖母。” 王宁不客气的伸手:“那你要这么歉疚,就赶紧把你做菜的方子写上几个。也好慰劳慰劳我们。还有,干货铺子那头已经弄起来了,你得多谢你两个嫂子。” -- 第1173页 付拾一都震惊了:“这么快啊!” 如今两个嫂嫂也是有点数钱数到手软的意思,美滋滋的和付拾一分享成果:“干货铺子一开起来,每日都是卖空了的!连带着一些蜜饯什么的,都卖得好极了!这样下去,咱们要不了半个月就能回本了!” 付拾一彻底惊了:“这么好卖!” 王宁轻哼一声:“现在还不能作数,现在都是前头铺垫得好。货又不充足,所以才一抢而空。等这一阵过去了,才能看出到底如何。但估计是不会亏本。” 两个嫂嫂合不拢嘴:“那已是很好了。多少人开铺子,都是亏本的。” 一群人聊着天,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生孩子上。 付拾一在河源郡主大婚时候,卖的那一波受孕秘方,已是在贵妇圈子里传开了。 所以两个嫂嫂如今也怂恿付拾一:“趁着年轻,多生两个。你和长博都是能干的人,将来孩子必定也有出息!” “而且女人啊。生孩子真得趁早,恢复起来快。”大嫂说着这话,不由得揉了揉腰:“而且精力也充足,能管得了孩子。这样孩子,可是耗心费神的。” 二嫂也深有同感:“可不是!你没带过孩子,是不知道。带一回就知道了。生孩子看着费劲,可带孩子更费劲!” 王宁瞪了两个儿媳妇一眼:“她还太小了,怎么也要过一两年。现在骨头太窄,怀上也不好生。你们两个倒是还能再努力努力。” 付拾一趁机也反过来怂恿:“对对对,今年我和庄家就要开一个复产医院,到时候若大嫂和二嫂怀上了,就上长安来生!从孕期,就可以得到最好的指导和建议,最大的保证安全!而且,生孩子时候,医院有专门的产房,还会有大夫和经验丰富的护士,到时候呀,一点都不用慌!生完了,孩子和大人都会得到最妥善的治疗和护理。住个十来天,孩子和大人都稳定了,才出院。保准省心。” 几个女人都听呆了,就连杜太夫人也忍不住询问:“妇产医院?” “对。专门给女人看病,尤其是女人生产的医院。”付拾一笑眯眯的解释:“我也是女人,我当然也知道咱们女人的辛苦。我就想着,如果有一个地方,专门是看妇人病症的,尤其是生产时候,随时发作了,随时送过去,根本不用担心请不到稳婆,更不担心没有靠谱的大夫,该多好?” “还有,如果有经验的人,来照顾产妇和孩子,是不是能降低一下孩子夭折率和产褥热这些的几率?” 付拾一说出自己心里话:“将来我也要生孩子。可如果能有个经验老道的大夫隔三差五给问诊,检查身体情况,一直有人指点我怎么吃饭,怎么活动,怎么学会生产用力,以及产期会遇到什么情况,那是不是很省心?” 王宁还以为付拾一担心生孩子的事情,当即便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咱们这样的人家,哪用担心这些?你怀孕后,我给你配两个婆子,保管经验丰富!整个孕期,她们一直照顾你,肯定妥妥帖帖!” 付拾一摇头:“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用担心。不管是产婆,还是大夫,肯定都能找到。可是普通人家的产妇,却没有这样的条件。” 杜太夫人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你是想,救更多的女人。” 付拾一点点头:“许多女人固然是因为贫穷,请不起大夫和产婆。但更多的,还是因为请不到那么好的。我想了想,如果一个产妇,临产前几天住进医院,然后生产完七日就回家,只要收费合理,还是很多人住得起的。” “而且诊金我们也可以收得更便宜点。”付拾一眼里都是灼灼的光:“就跟医馆一样。但是,我们这里,只接受产妇。也只治疗产妇。也许头几年,没人觉得我们是专业的,是最好的。但是假以时日,只要是怀孕,他们都会想到我们妇产医院!到时候,就会有更多的女人,能得到妥善的生产条件!” 大嫂和二嫂都听住了。不过,她们还是有自己的迟疑。 二嫂忍不住问道:“可请到家里来生产多方便?跑这么远去住院,多麻烦?而且坐月子期间还要挪动——也不好弄。” 付拾一轻声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毕竟是少数。至于挪动,我们医院可以负责接送。或者实在是远的产妇,也可以在医院坐完月子。” “实惠却营养丰富的月子餐,干净的产房,经验丰富的人指点如何照顾孩子,护理产妇,再加上产后康复训练,每天床位价和旅店通铺差不多,大多数人都是负担得起的。” 大嫂皱眉:“那不亏本吗?” 杜太夫人轻声道:“只要没有其他的情况,只是住一下床,一日三餐,并没有什么其他费功夫的。如果人多的话,将这些钱凑在一起,是足够请个婆子扫洒的。真正赚钱的,应该还是药和诊金。” 付拾一摇头:“诊金我们也不要贵了。诊金太贵,他们就不肯来看了。诊金,我们走薄利多销的模式。一个人钱不贵,但如果一上午,一个大夫就看好几十个呢?再加上下午呢?还有药,咱们也不能太贵。也是薄利多销的模式。” “这样的专科医院,最节约的是,咱们请大夫,只要擅长妇产科的,备药,也只要咱们用得上的。大大的降低了成本。” “而且,住院的人统一管理,只需要请一定的护工就可以。” -- 第1174页 第2000章 不赚钱吧 但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付拾一也明白,在人流量不够的情况下,肯定是亏损的。 不过不要紧,社会各界肯定有爱心人士! 还有广告位什么的,可以收入一波! 杜太夫人看住付拾一,颇有些感叹:“我虽然老了,却也明白,这个事情,是大大有利的好事。尤其是与百姓。你们年轻人,能有这样的心,很好。” 付拾一摇头:“我只是希望,我们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指望别人来改变这个时代,不如自己就开始改变它。 比如生孩子:指望别人修医院,那不如干脆自己搞一个! 付拾一从来都不是想做个功成名就的大圣人。她想的,真的就是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更安稳。 杜太夫人笑了笑,伸手拉住付拾一的手,柔声道:“你是个好孩子。长博娶了你,是他的福气。这件事情,咱们李家也跟着沾光了。” 王宁也是颔首:“这个事情,不管最后如何,但李家和庄家,肯定是名声上赚了。” 很多时候,有了声望,就有了很多东西。 付拾一提了句:“其实医院也缺管理型人才,如果有这方面擅长的亲朋好友,也可以介绍过来的。只不过这种事情,我自己一个人做不了主,还是要和庄家那边商量。但总归是个机会。” 这话一出,几人各自都在脑海里思索,到底都有谁可以叫来一起。 但这个事情不着急。 说了会话,眼看着就到了晚饭时间。 明日他们就要离开,在大家一直要求下,今日吃的是火锅。 冬日吃火锅,有个好处。 那就是肉可以用刨刀直接切肉。能将冻硬了的肉,切成薄薄的肉卷。 羊肉卷,猪肉卷,鸡肉卷,鱼肉卷——冬天捕的大鱼,冻得硬邦邦的,从北方运过来。也有本地湖泊里的大鱼,半人长那种,肉很厚实,也适合推鱼肉卷。 甚至还有各种海货。 一到了冬天,北方沿海气温骤降,此时捕捞的海货,可以直接冻硬了用船运过来。 当然,贵是很贵。 但李家还是吃得起的。 付拾一看着那海捕大虾,大海鱼,简直当时就幸福得差点哭出来——鱿鱼什么的,扇贝什么的,海螃蟹什么的,都好棒!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新鲜的鹿肉。 只不过这个季节,鲜货还是少了点。 但不要紧,秋天和夏天做成的干菜,很多泡一泡,也很适合下火锅。 比如,脆嫩的贡菜干,还有清甜的小笋干,木耳,黄花菜,各种蘑菇! 再加上雪地里扒拉出来的大白菜,菠菜,萝卜。 还有那存着的老南瓜,芋头。 切一切搞一搞,看上去也有满满的一大桌子菜。 甚至厨娘那边还做了一些鱼丸虾丸素丸子,蛋饺,正常的韭黄馅饺子。 再加上豆腐,冻豆腐,豆腐丸子,豆芽菜—— 一个桌子根本摆不下! 就这样,一大家子人围着一口特别打造的鸳鸯锅,在香浓汤底的翻滚下,美滋滋的动了筷子。 第一筷子,当然是香香脆脆的鹅肠。 处理好的鹅肠挑起一根,放进火锅里,七上八下煮一煮,捞起来放进碗里沾一下酱料,入口是爽脆无比。加上细嫩的质地,蘸料和汤底的混合滋味——说是一发入魂也不为过。 鹅肠的美味,鲜少有人能抗拒。 但除了鹅肠的美味,还有细腻鲜嫩,一碰就破的鸭血片,打了刀花的郡肝,以及片得薄薄的肝片,腰片。 虽然内脏美味,但的确不宜多吃,适可而止的原因,除却健康之外,主要是因为还有别的菜。 这一顿火锅,付拾一感觉自己真的受不了了:菜太多,每一样都最爱怎么办! 最后,吃完火锅,付拾一去给李长博送宵夜。 宵夜也简单,就是各种火锅食材煮一煮,放进大瓷盆里,再来点火锅汤汁,最后撒上细芹菜,香葱,芫荽,芝麻和油炸香豌豆!这就是一盆冒菜! 然后这盆冒菜放进冬天夹了棉花的特制保温食盒里,再提着去衙门就可。 这个保温效果是很好的,就算到了衙门,也绝对是热乎的。 这样的冒菜,配上一碗新鲜大米饭,绝对是能让人吃到身心满足的! 尤其是对于李长博这样又冷又饿的加班人! 付拾一提着食盒刚进衙门,就被不良人打趣了:“付小娘子可真贤惠!来给李县令送饭?” 对于这种打趣,付拾一是半点也不会害羞的。她微微一笑,看向对方:“是啊,希望你也早日有人送饭!加油哦!” 当时身为单身狗的对方,就感觉心口上宛若被扎了一刀。 同样作为单身狗,吕德华只表示了极大的羡慕。 徐坤则是自觉的掏出了碗筷:“应该够我们吃吧?不够的话,叫拾味馆再送两个菜来?你看我帮李县令干活——” 付拾一豪气道:“管够。” 她这一盆,够徐坤李长博吕德华他们几个吃的。 其他不良人的,一会儿拾味馆就送来。 不过,不良人的可没这个豪华,只是人人一碗羊肉汤粉,一个肉馅饼。 李长博拿了筷子,看着付拾一给自己盛饭,都满了还要添一勺子,按一按,生怕他吃亏的样子,忍不住唇角就高高的翘起来。 -- 第1175页 徐坤酸溜溜的:“到底是成了婚了,是不一样了。” 付拾一头也不抬:“没成婚时候,你们也没少沾李县令的光啊。” 给李长博盛了饭,付拾一就坐在一边上看他们吃饭。 要不是吃太饱,其实她还可以陪着李长博再吃两口的。 大概是真的饿了,李长博今日吃饭显然比平日更迅猛一些,而且都是冲着肉去的。 加班这么几天,李长博没功夫刮胡子,下巴上已经可见一些青色。 也许是胡渣的缘故,李长博那张本来还带着点青年味道的脸,陡然就添上了几分成熟和……性感。 付拾一忍不住的小小走神一下:或许,回头也可以让李长博他试试走一走成熟路线?推倒成熟大叔的感觉,想想也是很刺激呀! 不知不觉,付拾一脑子里就开始这样那样,那样这样,根本停不下来! 第2001章 抓到了吗 吃过宵夜,人人都是一脸满足的坐在椅子上,消消食,喝喝茶,顺带休息片刻。 这一日,毫不夸张的说,就跟打仗一模一样。 尤其是李长博和徐坤这一波人,就是连轴转,根本都不带歇一口气的。 从早上到现在,整个脑子都是胀痛的。那滋味,别提了。 付拾一深切的了解这个情况,所以也没问案情,只是和李长博说起家里的情况。 她也不打算多留,一会儿就回去,明日一大早才能送他们出城。 等到休息够了,他们准备再度开始干活的时候,付拾一才问了一句:“抓到林期了吗?” “抓到了。”李长博颔首,就是提起他,神色有点儿复杂:“差一点就抓不到了,要不是他钱太多,走得慢,估计还真就逃脱了。” 付拾一震惊脸:“钱太多关逃跑什么事?” 徐坤轻哼一声,举起手来,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深度:“车上全是金条!车辙压下去这么深!” 看着那半个手指那么深的厚度,付拾一下意识的扶了一把自己的下巴。 不扶的话,真的怕掉了。 李长博沉声道:“林期这么多年,赚了不少的钱。都换成了金条,放在那里。有了这些钱,他若是真跑掉了,只怕就是鱼入大海,从此逍遥自在。” 付拾一只关心金子:“那么多的金子,最后都入了国库了?” 李长博颔首:“刑部正在清点,等清点妥当,重新熔铸之后,就入交国库了。” 付拾一想想都觉得佩服:“他一个人赚那么多钱啊——” “不只是赚来的,还有贪赃枉法来的。”徐坤说起林期的时候,那表情简直是羡慕:“真没想到,我做这么多年官,还不如人家一个不做官的。” 付拾一半点不羡慕:“想想还是算了,毕竟接下来就是脚镣枷锁断头台一整套呢。吃不消,吃不消。” 李长博被付拾一逗笑了。 就连徐坤也是深以为然:“对对对,咱们也挺好的。” 紧接着徐坤又压低声音,说起林期:“说来也奇怪,他那样的人,竟然会对一个女人死心塌地。他甚至还想让那女人跑,自己留下来拦住人。” 付拾一也有点儿惊讶了:“还有这样的事情?” 这也太奇怪了。 她可没忘记林期是怎么对榴娘的。 可千羽……还是别人正儿八经的小妾呢! 难道说,这个林期,就跟曹操一样,有那种特殊的癖好? 这个念头盘亘在脑子里,付拾一只觉得好奇心都快伸出触手来了。 “林期现在在哪里?”付拾一忍不住问了句。 徐坤神秘一笑:“当然在我们这里。命案得先破。等一下,我们就要审问他了。他刚才被带回来不久呢。” 付拾一头皮发麻:“榴娘不会已经和他见过了吧?” 李长博摇头:“那倒没有。牢里已经塞不下人了。而且他们来得晚,没位置了。” 听到这话,付拾一松了一口气,“这种精彩好戏,怎么好错过?” 事实上,不仅付拾一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就连王二祥等人,也是一个个伸长了脑袋,等着审林期。 一切准备就绪,林期被带上来。 当林期上前来的时候,付拾一还忍不住盯着看了好几眼。 林期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那种类型。 而且还是温润端方那种味道,和李长博也有那么一点相似。 但李长博长得更好看,整个人看上去,是更贵气——不是金钱堆起来的那种贵气,而是清贵之气。骄而不傲,矜而不冷。 总而言之,就是李长博完胜。 林期最多比得上李长博一只手。 但放在普通人群里,也是格外扎眼的。 林期似是察觉到了付拾一的瞩目,侧头看了她一眼,随后还微笑一下。 付拾一顿时打了个寒噤,然后只觉得油腻非常:这个人,看脸还行,但是行为太油腻了。刚才他居然放电! 作为一个坐拥长安数十万少女之梦的中年阿姨,付拾一表示:除了我家李长博,谁的电都是辣眼睛!主要是口味养刁了! 付拾一对林期的印象差到了极致。 林期见了李长博他们,却没有下跪的意思。 反倒是含笑说了句:“想问什么,就问吧。” -- 第1176页 倒好像主动权都在他手里捏着一样。 李长博和林期对视片刻,问的第一个问题,却和案子无关,“千羽怀孕了。那孩子是你的,还是魏国雄的?”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没必要问。 付拾一觉得,孩子肯定是林期的,不然林期这么在意做什么? 林期显然觉得自己被这个问题冒犯了,他面上温润尽数褪去,冷笑一声:“魏国雄妻妾成群,加起来有数十个。可没有一个怀孕生产过。” 这一句话,就道破了一个事实:魏国雄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 徐坤就奇了,上上下下打量林期:“原来你这样的人,还会在意自己的子孙后代?” 于是旁边的人就有人科普:“林期现在,也没有过孩子。他的妻子曾经受孕过,可惜很快就流产了。” 付拾一差点没笑出声:还好意思嘲讽人家魏国雄,自己也没好哪里去啊!而且如果恶毒一点想,也许林期妻子肚子里那个,也不是林期的呢?那是不是就很有意思? 也许真的是夫妻之间会有某种微妙的感应,李长博微笑着,不疾不徐的问了一句话:“林期,你女人应该也不少。那你确定,你妻子始终忠于你的吗?” 徐坤毫不犹豫的就笑出了声,不甚厚道的提议:“要不,我们去帮忙问问?” 林期有些怒意,沉声喝道:“够了。你们还想不想知晓,郑毅是怎么死的?” 李长博冷冷开口:“我们已经知道了。抓住榴娘之前就知道你们是怎么折磨他,又是如何骗他去的。你只需说说,你是如何哄骗榴娘为你所用,实现这个计划就可以。” “以及,郑毅那册子到底在何处。” 林期谈起了条件:“我可以给你们。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放了千羽,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长安城,去过安稳的日子。” 第2002章 安稳日子 林期这样一说,几乎是所有人都震惊他的深情款款。 说实话,这种人前渣男,杀人不见血,心狠手辣的人,忽然深情款款起来,还真是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太割裂了。 太恐怖了。 太像是抽风了。 李长博顿了一下,才缓缓道:“千羽没有参与你们的事情,只是个被你们买来的玩物,她定会被放了。” 林期却听出了其中的语言陷阱,立刻沉声强调:“我说的是,现在就放了。而且要给她一笔钱,保证她的衣食无忧。” “衣食无忧”四个字,他的语气很重。 李长博沉吟。 徐坤则是捋了捋山羊胡子,不悦地问了一句:“衣食无忧,也看是过哪一种了。是要奴仆成群,还是平头百姓的?” 的确,衣食无忧的解释就太多了。一个是平淡小日子,吃饱穿暖就行,另一个也可以理解成泼天的富贵。 如果是后者,那可答应不了。 林期直接便回答了:“至少得买两个丫鬟,给她买个小宅子。从我那些金银财宝里,给她随便装上一匣子,就够她吃用。” 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李长博沉吟片刻后,说了实话:“如今你的案子,是陛下做主,我只能替你争取。若你态度好,自然就能争取到。钱不一定能下来,但只要千羽没有参与其中,我们肯定会放人。” “她一个孕妇,若没人照顾,活不下去的。”林期很冷静的说了句,定定看住李长博:“你若做不了主,我便等能做主的人来。” 说完,他竟直接盘腿坐下,而后闭目养神,仿佛是打定主意。 他这样,登时就叫审问陷入了僵局。 李长博和徐坤,便去后面商议。 付拾一也跟去了。 这件事情,李长博和徐坤的确是做不了主的。 所以,两人都有些迟疑,想着是不是往上报一报。 付拾一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千羽是女子,又是魏国雄妾侍,怎么也不会身无长物。私房肯定是有一点的。也不用另外拨财物,就让她将自己的首饰和私房都带走就行。如果林期还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但不是金银的宝贝,也可以给个一两件。只要千羽踏踏实实过日子,变卖掉之后,足够花的。” “就算将来生了孩子,养孩子也足够了。” “而且如果是买成田地,每年都可吃租,更是生生不息的进项。不愁的。” 小地主虽然富裕不到哪里去,但过日子是绝对不愁的。 付拾一这么一说,李长博豁然开朗,颔首道:“夫人言之有理。” 徐坤也连连点头:“我怎么没想到呢?” 就着这个提议,他们与林期一说,这一回,林期倒是没反对,沉吟片刻后,同意了,但加上了一条:“我有一处在锦官城的宅子,宅子里一应东西齐备,你们将这个宅子给她就行。宅子不大,不值钱。就是普通百姓能住的。” 这个也不算什么,李长博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但看着林期如此为千羽殚精竭虑,付拾一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有点儿不适应。 尤其是榴娘的事情还在前头摆着。 徐坤显然也好奇,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为何对这个千羽这么好?” 林期竟然笑了笑:“她是个好女人。” 付拾一震惊脸:这个林期,怕不是对好女人,有什么误会吧! -- 第1177页 李长博都多看了林期两眼。 林期明显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笑着摇头:“你们不懂。世人都太有心机,越是美貌的女子,心机越重。唯有千羽——她纯真善良。” 付拾一听得虎躯一震,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肉麻死了。 李长博和徐坤齐刷刷沉默片刻,然后默契的再也没有问这个问题,而是直奔主题。 先问的,是郑毅的案子。 李长博问林期:“你为何要杀郑毅?” “他若只在那个地方,我也不愿动他。太扎眼。”林期说起这些事情,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农民在说地里瓜苗又高了一点。 林期面上甚至都是温润的。 可正因为是这样,才更加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林期缓缓的说着:“可是他要被调入长安城,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苦心经营了数十年,才有今日规模,若他真的过来了,说不定就要毁于一旦。我不能让他留下。怪只怪,有人要他入长安来顺藤摸瓜。” 付拾一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林期的心思。 林期的贪污版图很大,郑毅吞掉一点,他觉得无所谓,甚至可以断腕保证自己的安全,也可以放出一个迷雾弹,让郑毅以为自己成功了。 甚至郑毅换一个小地方,只要动不了林期的根本,林期也不愿意动郑毅。 可林期的底线是,自己的大本营要保证足够安全。 可郑毅要来长安,他就感受到了威胁。 换言之,他觉得郑毅越界了。 就像动物世界,越界就算侵扰,那么就需要去猎杀或者驱逐。 李长博缓缓道:“你知道郑毅要入长安的消息,应该也是提前很久吧?那么,是你找上了榴娘的?” 林期笑了笑:“谁找上谁,重要吗?” “重要。”李长博紧紧盯着林期,面色冷然:“谁是主谋?” 林期嘴里吐出来一个字:“我。” 随后,他仿佛是怜悯般,说了一句:“倒也不是我特地找的她。只是巧合。在知道郑毅要上长安之前,我就认出她来了。” “我曾见过她,只是她不知。” “在河西,我路过时,曾被请去做客。在她家中,我见过她。那时她最多十一二岁罢。年纪尚小,可我看到她偷偷的往汤羹里加了东西。当日,她叔父家中一名小妾,就小产了。” “我悄悄打听了一下,原来那名小妾十分张扬,仗着自己怀了男胎,除了正室夫人,谁也不敬。齐萱寄人篱下,那小妾前几日欺辱训斥了齐萱。” 林期玩味一笑:“这件事情,谁也没往齐萱身上想。我也没说。但她那心狠手辣的手段,倒让我欣赏。我当时就知,这个小女孩不简单。” “在平康坊,虽然过去了几年,但我依旧一眼认出她来。她应当也是认出了我,知晓我的身份背景,想要借一借力,故而主动就凑了上来。” 第2003章 一拍即合 林期说出了这样的往事,真的是叫人对榴娘刮目相看。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真是……一拍即合。 付拾一私心认为,林期真的和榴娘挺配的。 可显然,林期看不上榴娘,也不喜欢榴娘这样的做派。 付拾一觉得,或许是因为:越是深处黑暗之中的人,反而越向往干净明亮? 林期已经继续往下说:“原本我是想利用她,让她悄无声息办了这个事情,一举两得。我也继续过我安稳的日子。我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愿意救我。” “我怀疑过是不是她的计谋。可无论如何折磨,那些女人都没说出她的名字。我才知道,原来还真是真心的。” 林期垂下眼眸,有些不耐:“于是,我也不好过河拆桥。就再加上一层,让你们误以为是姚家。毕竟,姚相府那老东西,从前也是因为贪污结党,被陛下训斥和弃用的。他们再有这样的情况,也不奇怪。” “而且我一直将她放在平康坊,直到事后才买她出来,也是为了让她和这件事情撇清楚干系。” “只可惜,你们还是查到了。” 说到这里,林期似乎是有些好奇:“说起来,你们是怎么查到了她头上的?” 李长博笑了笑:“金粉。郑毅身上,沾了金粉。还有徐多煌。徐多煌死之前,去了很多次平康坊。那个商人陈金山,觉察出他和榴娘的亲近。” “毕竟徐多煌不是个善于隐藏的人。”李长博笑容更加意味深长:“陈金山看出来之后,显然也留了个心眼。” “而且,你让魏国雄买下她。而你们那宅子,偏偏也在魏国雄名下。这不就巧了吗?” 林期颔首:“这倒是我疏忽了。” 顿了顿,他又问一句:“那里,是你们自己发现的?还是榴娘说的?” 问这个的时候,林期脸上也没有什么气急败坏,倒挺平静的。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示意她来说。 付拾一便点点头:“是榴娘说的。因为她忽然反应过来,你骗了她。你将她当成了另一个替罪羊。你笃定她不会出卖你,所以特地将她放在了这个位置。你根本不爱她。” 林期一愣:“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付拾一肯定的回答:“她没要任何好处,没有谈任何条件。只说,你答应她要和她在一处的。” -- 第1178页 林期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笑出声来。 他沉闷笑着,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怪怪的,可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挺愉快的:“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付拾一看着林期这个反应,表示很不能理解这是个什么反应。 李长博紧接着问起徐多煌:“那徐多煌呢?你们为何杀了他?” “他这样背信弃义的小人,难道不该杀吗?”林期反而问了这么一句。 这个观念,倒和榴娘的十分一致。 他们虽然利用徐多煌,让徐多煌做了这种事情,但似乎,他们谁也不认可徐多煌,反而都觉得,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是该杀的。 这个问题,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回答。 林期淡淡道:“这样的人,为了一点利益,连他们视为青天的郑毅都会出卖,更何况我们?留着也只是祸害。所以,他没必要活着。从他答应这件事情那一刻,他就已是活不了。” 李长博问了他一个问题:“那若是徐多煌没有答应这件事情呢?” “他并未见过我真容,就算找到了榴娘,她也只是帮忙牵线,算什么罪过?”林期笑了笑:“反倒是不会有事。” 可惜,徐多煌没能抵抗住诱惑。为了有更好的前途和发展,他还是选择了出卖郑毅。 “他在路上,其实也有很多机会可以后悔。毕竟,他也不知我们究竟在何处,更不知我们具体是谁。”林期笑容更深:“可惜他把郑毅带来了。” “从郑毅到了我们手上,他就只有一条思路了。可惜,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上绝路。你们知道吗,他看见我们那样对郑毅,明明声音都在颤了,还在想如何讨好和奉承我们。” 林期的语气中,是明明白白的鄙夷。 众人哑口无言,根本无法反驳。 徐多煌做这个事情吧,也算是咎由自取。 算起来,还有点大快人心。 毕竟,郑毅的死,他其实负主要责任。 “那为何将他丢在曲池中?”李长博再问,多少有些疑惑:“如此高调,而且如此好查。” 林期淡淡道:“正月十五,就该让大家看看他丑恶的样子。而且,也给你们送一份大礼。” “郑毅的案子,还有谁与你同谋?”李长博没有再多问案情细节,只问名单——林期身为主谋,许多细节他自己都未必知道。 林期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不少。被郑毅影响了的人,基本都来了。他身上那些伤,就是那些人打的。” 他最终放弃了说细节:“谁做了什么,我实在是记不住了。不过,郑毅倒是个汉子。我曾跟他说,只要他求饶,愿意加入我们,我就把他放了。他竟连敷衍我都不肯。” “甚至,用他家人威胁,他依旧不肯。” 林期叹息一声:“这样的人,比旁人坚毅太多,若他跟我一起,何愁不能封侯拜相?” 听他那意思,他竟然还很欣赏郑毅。 付拾一只觉得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的冒出来。 怪不得郑毅不肯答应林期。 这个林期,怕不是心理有问题。 付拾一忍不住问他:“你这么欣赏郑毅,就没想过要做郑毅那样的人吗?你讨厌榴娘的狠毒,心机深沉,那你为何不做一个单纯善良的人?” 林期微笑,耐心回答了:“我不做恶人,就会有其他恶人。我虽操纵贪污,又修建了那样的地方,可我从来不会赶尽杀绝。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只有一个郑毅查到了我们。” “我虽然站在暗处,可我带来的,却是光明。”他看着付拾一,浅笑:“难道你不觉得吗?” 付拾一强忍呕吐感:“那你还杀了郑毅?” “郑毅得罪了他们,断了他们的财路。”林期叹息:“是他们要杀他。不是我。我只是为了平众怒。” 第2004章 冠冕堂皇 付拾一从来没见过这么冠冕堂皇的人。 以至于猛然一听这话,一种强烈的恶心感差点没给她弄得吐出来。 说实话,真的是太恶心了。 这种论调——倒像林期真是个纯洁无暇的人了,他做了那么多恶事,反而形容自己像个救世主一样。 偏偏林期还又说了句:“人总是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的。” 李长博扫了他一眼,用他的话问他:“那你今日下场,便也是你咎由自取,因为人总是要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对吧?” 林期优雅一笑:“当然。” 疯子,十足的疯子。 可他们只有断案的权力,还真不能将疯子怎么样。 最终,问完了这些,刑部和户部那边,就迫不及待将人提走了。 林期和榴娘,还是没能见上一面。 因为付拾一问林期,要不要见一见榴娘。 林期却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只管问就是。当庭对质就不必了。我与她也没必要再见。” 倒是千羽的事情,林期又强调一遍。 以至于刑部要将林期带走的时候,李长博还与刑部那边沟通一番。 而刑部为了能让林期好好配合,也将这个事情应允下来。 至于长安县衙门这头,就只剩下了收尾和写卷宗的事情。 参与这次案子的人,名单林期都给出来了。 没被抓住的,就只等着明日去实施抓捕。 -- 第1179页 因为这次案子的特殊性,卷宗不是很好写,估计李长博今日还得熬个通宵。 付拾一也没打扰他,转头去看了看榴娘。 榴娘果然没睡。 她抱膝坐在角落里,听见脚步声,就抬起头来看。 看见是付拾一,立刻便是有了几分期待:“他人呢?” “被刑部带走了。”付拾一实话实说:“他不想见你。” 榴娘面上露出几分怅然若失,随后又冷笑一声:“怎么,他是不敢与我相见了吗?” 付拾一不乱猜测,只点头附和:“也许吧。” 然而榴娘嘴巴上冷硬,可实际上还是放不下这个事情。 最终,榴娘还是忍不住再一次的开口问道:“他还说了什么?可有提到我?” 付拾一也不能撒谎说没有,就点点头,将林期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的确提到了你。他说,其实他第一次见你,就认出你来了。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在你老家时候,那时候你只有十二三岁,他在你家中做客。” 榴娘一愣。 良久似乎回想起这个事情:“对,我十二三岁时候,家中的确来了一位贵客。只是我并未见到——” 可对方却看见了她。 并且在多年后,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榴娘忍不住的想:这是什么缘分吗? 下一刻,付拾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思,将她击入了冰冷的现实:“他说,他看见你给汤羹里下药。然后你叔父的小妾就流产了。” 这种事情吧,没有半点铺垫,这么干巴巴说出来,付拾一觉得多多少少有点儿尴尬。 而显然,榴娘更是震惊加慌乱。 她仰着脸,脸色一点点的白了,眼底全是无措:“他,他竟然看见了这个事情?” 哪个人也不希望自己卑劣龌龊的一面,被喜欢的人看见或者知晓。 就算是心理再强大也不行——付拾一想:反正目前,我是不想让李县令看见我剔牙挖鼻屎放屁的样子! 付拾一对榴娘有点儿同情,但又觉得榴娘实在是没有那个必要同情:甚至以前说过的,同情榴娘没有选择余地的话,也应该收回。 因为榴娘实在不值得。 一个十二三岁就敢下毒让叔叔小妾流产的小女孩,值得同情吗? 反正付拾一觉得只有瑟瑟发抖。 回想自己十二三岁时候,她就更觉得惶恐了:那不是一个层面的段位! 榴娘这样的小女孩,太吓人了。 榴娘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主要是不接受也不行。 她看着付拾一,问了一个问题:“那他当时怎么不告诉旁人?” 付拾一其实也挺奇怪的,可她不知道答案,所以只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林期没有说这个。只说看到了这个事情,然后又将你认出来。” 榴娘颔首,自己不多时反而总结出来:“是了,以他的性情,会觉得这件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为什么要说。而且,他恐怕也觉得怪有意思。” 只当是看戏那种心态。 榴娘至此,忽然对林期就没了半点绮丽心思,反而无比冷静。 她又问付拾一:“还说了些什么?” 付拾一如实照说:“他说他没想到,你会豁出命去救他。这一点让他很惊讶。所以,他也改变了原来的计划,没有再完全想着利用你。” “原来他一直就是想利用我。”榴娘了然点头:“从接近我,诱哄我说出我自己身份,又许诺帮我,从头到尾,都是设计好的。” 榴娘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没有:“他的确很聪明。一切都天衣无缝。” 如果不是后来改变了主意,又让她接触到了太多他的秘密,她大概只能做一个替罪羊。甚至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替罪羊。 真可笑。 也真可怕。 对于榴娘的评价,付拾一深以为然:“他的确很聪明,也很天才。他创立起来的销金窟,的确是举世无双。但我也真切感受到了,天才和疯子,真的就只有一线之隔。” 而林期,在那条线上来回的横跳。 付拾一问榴娘:“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他对千羽,是什么心思?”榴娘最后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付拾一想了想,用一句话贴切的形容:“就像是你当时保护林期一样的心思。” 榴娘沉默了,轻轻的,几乎听不清的说了句:“原来如此。” 付拾一心里八卦心思忽然一动,压低声音问榴娘:“千羽和别人还有什么关系吗?她怀孕了,林期觉得那是他的孩子。” 榴娘的怅然若失,变成了彻底的震惊:“千羽怀孕了?” 付拾一颔首:“所以林期很宝贝他。他把一切都交代了,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保护千羽。所以我很好奇,那孩子是他的吗?” 不要怪她这么不厚道。 主要是因为这群人关系太乱。 第2005章 放松放松 榴娘的表情变换来,变换去。 最后她忽然大笑出声,讥讽的说了一句:“原来那么聪明的人,也有犯傻的时候。”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明白了。 她也为林期感到了一丝丝的绿意盎然。 至于同情是没有的。 -- 第1180页 有的只有幸灾乐祸。 没办法,林期实在是做了太多人神共愤的事情。 付拾一实在是提不起半分的同情。 她脑海里甚至整整齐齐的飘过一群弹幕: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个好消息,她觉得有必要和林期分享一下。 但是最好是在林期这个案子尘埃落定之后。 付拾一热切的问榴娘:“那你知道孩子生父是谁吗?” 榴娘嗤笑:“那就不知道了。这多人来人往的,谁知是哪个的?魏国雄不行,千羽也不是个贞洁烈女,私底下裙下之臣多着呢。” 她顿了顿,语气古怪:“而且林期他其实没有生育能力。只不过这个事情,他不知道而已。” 付拾一短促的“啊”了一声,表示了极大的震惊。 榴娘颔首:“他妻子其实也是和旁人有染。我亲眼所见,还偷听到了她妻子亲口说的话。说大夫问诊结果,是林期胎里带来的毛病。只是这个事情,为了林期,他们家中谁也没有告诉林期。” “之所以他妻子那个孩子掉了。也是因为他家里知晓这个事情,所以给灌了药。”榴娘笑了笑:“他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只是机缘不到。” “甚至他们家中还请来道士,特地给他算了一卦,说他命中子嗣缘分浅薄,有便是上天恩赐,没有也放宽心。”榴娘的语气略有些复杂。 付拾一已经彻底目瞪口呆了,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城里人真会玩,是我想象力太匮乏了。 榴娘耸肩:“本来我还想过怀上个孩子,就可以让他将我正大光明接回家。后来,我就知道这条路行不通。如果我怀孕了,反而林家更不能同意。谁知,还真有胆大的。” 而且还成功了。 如果不是这个事情,估计林期还不会被抓住。 千羽怀着孕,他也不敢骑马,更不敢让马车太颠簸。 所以……慢了一步。 付拾一喃喃道:“或许老天爷总算是开了一回眼吧。” 这就很有趣。 也很有戏剧性。 付拾一甚至想起了那一句至理名言:艺术来源于生活。 这妥妥是一出伦理大剧啊! 林期那么聪明的人,反而被一个女人给骗了。 想起林期对千羽的评价,付拾一觉得自己能笑个三分钟不带停的。 榴娘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的语气竟透着一股轻松坦然:“也算是活该罢。” 只是这个活该,不知道说的谁。 付拾一从牢里出来,去跟李长博告了个别,便带着马牡丹回家。 此时万家灯火都已悄然。 付拾一和马牡丹裹着披风,静悄悄从青石板路上走过。 马牡丹搓了搓手,“这都立春了,怎么还这样冷?什么时候才能暖和起来?” 付拾一笑笑,感受着吹面而来的寒风:“快了。还是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仔细闻一闻,仿佛已经能够闻见春风湿润温暖的味道。 仔细听一听,也仿佛能够听见地下青草在奋力发芽的声音。 马牡丹看一眼付拾一,含笑道:“小娘子今日的心情十分好。” 付拾一的确是心情十分好:“破了这么大的案子,心情肯定是好的。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来人间走这一趟,是很有意义的。” 马牡丹轻声笑起来:“难道平时小娘子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对于这个话,付拾一大摇其头:“没有。平时觉得自己每天都只知道干饭,碌碌无为的。再看看其他努力的,优秀的人,就更觉得自己不行了。” 她伸手在空中比划一下:“世界那么大,厉害的人那么多。” 最后她伸出两根手指头,并在一起捏住:“而我,就是这么小的一朵浪花。总觉得,周围太多太多精彩。如果我不努力,不追逐,就彻底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 她笑得眯起眼睛:“但每次破了案,我又觉得,我其实也很厉害。很有成就感。其实,从来都不是这份工作需要我。而是我需要这份工作。” 付拾一看向马牡丹:“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马牡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对。我想……做不良人。” 曾经付拾一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她认真仔细想过之后,心里那一点想法,就像是被风吹过的野火,一日日的在心头壮大,到如今,根本就压不下去。 刚才听完付拾一那番话,她更觉得,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不知是不是害怕付拾一没有听懂,或是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马牡丹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去做不良人。” 付拾一听见了,而且一清二楚。这件事情,她早有预感,一直在等着。 马牡丹经历了不幸的婚姻,最终幡然醒悟,就说明她至少不是一个麻木而古板的人。她的心里,是有火苗的,是对未来有期待的。 这段时间,付拾一一直看着马牡丹的各种改变,看着她精益求精,看着她默默学习不良人的办案本事,现在她提出来,当然是一口答应:“好啊。我明天就跟李县令说。咱们县衙能有女仵作,当然也能有女不良人。” 马牡丹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觉得这个事情不太容易,于是嘴里也下意识道:“我只是不甘心,小娘子你帮我——啊?” -- 第1181页 说到这里,她才反应过来付拾一说了什么,顿时不知所措:“我,我,我一定好好干!” 付拾一笑眯眯:“好啊。不要丢了我们女人的脸,让他们男人也看看,咱们女人也能干很多事情!” 马牡丹激动得脸上都红彤彤的,应承声音中气十足:“好!” 付拾一也被她感染:“加油!一起加油!我要做世界第一女仵作!” 马牡丹也跟着豪言壮志:“我要做第一女不良人!” 第2006章 可怜人儿 夜里付拾一睡下,都已是后半夜。 好悬没能爬起来送杜太夫人他们出门。 最后还是让春丽给自己来了一把冷水脸,这才彻底从迷蒙中清醒过来,艰难地爬出被窝,打着哈欠穿衣。 正穿着衣裳,李长博竟是回来了。 付拾一看他回来,还有点惊讶:“弄完了?” 李长博摇头:“让吕德华他们继续弄了。锻炼锻炼他。我回来换衣裳,顺带送送他们。” 付拾一点头:“也好。” 然后扭头吩咐云雾给他取衣裳来。 云雾取来了衣裳,递给付拾一,付拾一自然而然的帮把手。 替他系上腰带时候,还不老实的摸了一把,趁机揩油:腹肌真结实啊—— 李长博按住付拾一的手,压低声音:“不想出门了?” 付拾一一脸无辜:“就是因为要出门,我才放过你!” 说完这话,付拾一“呲溜”一声,就去了外间:“快换好衣裳出来,我们过去祖母那边吃饭!” 虽然出门早,但是还是要吃饱了才出门的。 尤其是这么冷的天,肚子里没有食,那可不就得浑身发冷,尽剩下受罪了? 李长博对于撩完就跑的某人,报以无奈一笑,而后慢吞吞自己弄好衣裳,出去外头,自然而然握住付拾一的手,牵着她,并肩往杜太夫人院子里去。 早晨的露气很重,远处几乎都看不清,草木上也是结着薄薄的霜。 没人踩过的地方,踩上去,还会“嘎吱”一声响。 哈一口气,也全是白的。 付拾一一面走,一面问李长博:“冷不冷?” 他把她的手完全包在了手掌心,她是暖了,但他的手却在外头受冻。 李长博嘴角噙着笑:“不冷。” 从前就想这么干,但没成婚,到底是不妥。如今再无忌惮,他已经想过:以后只要是冬日,就这么牵着。绝不让她的手冻着! 付拾一侧头看他一眼,瞅着他眉眼带笑的样子,忽然觉得李长博这么帅的人,原来也有点憨憨。 但好看的人,憨憨起来,也是个好看的的憨憨,让人忍不住打心眼里稀罕。 于是她朝着李长博靠近一点,让两人的袖子垂下来,覆住李长博的手:“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李长博笑得更加深:“嗯!” 云雾和春丽在后头跟着,都忍不住跟着偷笑。 尤其是云雾,从来没见过李长博这样,就跟春丽悄悄咬耳朵:“咱们娘子和郎君感情真好。” 春丽“嘿嘿”直笑:“主要是小娘子太好了!” 云雾也不跟她争辩,顺着往下说:“咱们娘子的确好。” 刚嫁过来,就给她们两个涨了工钱,还和颜悦色,凡事能自己亲力亲为,都亲力亲为了,半点没有难相处的意思。 让她们几个都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一路到了杜太夫人的院子。 仆人们陆续将箱笼搬运到马车上去。 其他人还没过来,估计也在弄行礼。 付拾一和李长博进到屋里去,杜太夫人也刚穿好衣裳。 看见李长博,杜太夫人还打趣了他一句:“我还以为出门之前,是见不到你了。” 李长博汗颜:“是我的不是。” 杜太夫人玩笑归玩笑,一想到要分离,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拉着李长博的手,轻声叮嘱:“当初你来长安城做县令,旁人都不支持,我支持你。怕你照顾不好自己,我跟你来了长安。原想着长安小娘子多,兴许能给你说一门亲事。” “如今,倒是实现了愿望。你已经成家,我也不必再担心你照顾不好你自己。只是我仍旧有不放心的地方。今日,就叮嘱你一二。” 李长博自然是洗耳恭听:“祖母您说。” 杜太夫人另一手拉住了付拾一:“一,你如今既然成家,但凡行事之前,便要多思虑几分。从前你一人,无所顾忌,自然无妨。可如今,你别忘了,你身后,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个妻。” 李长博郑重点头:“孙儿记下了。” 杜太夫人继续往下说:“二,从前你一人,住在衙门也无妨。可如今成婚,就要以家为重,想着陪伴妻子。此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几十年光阴,也如白驹过隙。仔细想来,你们夫妻二人能携手共同进退的日子,也是如此。故而一定要多多珍惜。莫要将来后悔。” 李长博神色更加郑重:“祖母说得极是。” 杜太夫人将二人的手放在一处,紧紧握住:“三,我知晓你二人都是胸中有丘壑的,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但切记,一日三餐,莫要忘记,身体乃是万事之根本。细水方可长流!凡事也不必操之过急,纵有不顺,也要互相开解,互相照顾扶持。名也好,利也好,都是浮云,终将消散。只有身边的人,才是踏踏实实的,能一直相伴的。” -- 第1182页 夫妻二人齐刷刷应下:“是。” 杜太夫人又笑看付拾一一眼:“拾一在这方面最豁达,反而长博不如你。长博,日后多听你媳妇的,切莫觉得丢人!家宅兴旺,有一点是必不可少,便是听媳妇劝告。” 李长博哭笑不得,然还是一本正经道:“拾一之言,我不敢违逆。” 付拾一立刻谦逊道:“哪里哪里,长博只是让着我。他头脑聪明,以后家中事情,还要靠他。” 李长博却不赞同:“拾一你分明才是真正的聪明,我自问四书五经,滚瓜烂熟,可许多道理,却不如你参悟透彻。有时候更会为某些事情挂怀。反倒多仰仗你的开解。就连破案时,有时候也是需要你的奇思妙想,才能触类旁通——” 杜太夫人听得没了慈祥表情,面无表情的松开李长博的手,“咱们还是早点吃饭,早点出发吧。” 盼着他们夫妻二人恩爱,可看着自家孙儿如此,又觉得还是平淡点好——不然那他们这些人的日子,还怎么过?! 也不嫌肉麻! 付拾一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李长博的手:“我这么厉害,主要是因为我是你媳妇。” 杜太夫人猛的打了个寒噤,加快了脚步出去看儿子和儿媳妇:他们怎么还不来! 李长博倒是一点不嫌腻得慌,反而笑得眉梢眼角都是春风得意。 第2007章 春风得意 王宁他们过来的时候就被杜太夫人劈头盖脸的埋怨:“你们怎么不早点来!” 老太婆我一个人听了太多太多的肉麻话! 李春山完全不知为什么,但还是立刻将锅背好,赔笑道:“都是我的不是,本来阿宁早就要过来,是我临时想起还有东西没装好,非要让她帮我弄。这才耽误了。” 王宁干笑两声:“您别生气,下次我一定让他别这么马虎了。” 杜太夫人慢悠悠道:“那你还是去提点提点你儿子,让他好好说话。比管春山还管用。” 王宁一头雾水,脱口而出:“他不是有媳妇了?他媳妇管他,我管他作甚?还是他不听拾一的话?那我是得请家法——” 说着说着,王宁就撸起了袖子,柳眉倒竖。 吓得李长博赶忙往付拾一身后一躲,“夫人救我。” 付拾一拉住自家婆婆:“也不必请家法。回头我让他念一百遍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他自己就不喜欢说话了。” 众人:??? 付拾一笑眯眯怂恿王宁:“要不您试试?” 王宁试了试,然后神色扭曲的捂住了嘴:才十来遍,嘴巴就自己不听使唤了! 李春山肃然起敬:“这个好,这个好。” 杜太夫人也是笑得不行。 付拾一冲着李长博挤了挤眼睛:瞧见没,这就是智慧! 李长博眼观鼻鼻观心:我夫人果然天下第一! 随后不多久,两位哥哥嫂嫂也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乌泱泱的一个桌子都坐不下,小孩子们最后被分了出去,这才算是松快点。 因为要出门,所以吃得也不算复杂,小米粥,煎饺包子馒头,外加下饭咸菜。 吃过饭,付拾一拿出让拾味馆准备的锅盔和烧菜:“这些都是早上现做的。用棉被捂着,到中午都不会凉。还有那陶瓷双层自热饭盆,也可以用来热一下吃的。方法我都教给底下人了。祖母年岁大了,千万别在冷风里吃凉的。怎么也要喝一口热汤。更别太累。” 杜太夫人之前也见识过自热饭盆的威力,立刻连连点头:“这个好,这个好。” 自热饭盆其实就是借鉴了自发热米饭的原理。可以分离的双层陶瓷饭盆,里面加上生石灰,再加入水,然后就可以盖上盖子等着石灰产生热能将饭菜弄热。很方便。 而且特别适合不方便生火的情况下吃饭。 只要有马车,背上一袋子生石灰,再来点水,就好办了。 王宁看着那一大包吃食,感动得眼泪汪汪:“真是太贴心了。太贴心了。” 两位哥哥嫂嫂也是感动非常:“弟妹有心了。” 付拾一笑盈盈:“应该的,一家人嘛。” 眼看天已经亮了,众人便催促着出发了。 李长博和付拾一,一路送到了大门口,又想跟着送去城门口。 李春山赶忙止住两人:“这段时间你们也忙碌不已,尤其是长博,更是没个空闲。早些回去歇着吧。不必担心我们!” 再说,清明时候,他们回去祭祖,不也能相见么? 于是,李长博和付拾一这才作罢。 只不过,两人仍是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转身往回走。 付拾一吸了吸鼻子,有些怅然:“才刚把人送走,我就已是觉得家里冷清许多了。” 李长博“嗯”一声,握着付拾一的手,柔声宽慰:“好在还有彼此,可以互相陪伴。” 付拾一重重点头,灿然一笑,眉眼弯弯,她侧头看住李长博:“李长博,往后余生,多多指教。” 李长博也笑着回答:“也请夫人以后多多指教。” “那你家夫人现在就有个指教,你应是不应?”付拾一扬眉坏笑。 李长博却一本正经,半点犹豫也没有:“应。” 付拾一拽着他加快脚步:“那你现在就回去睡美容觉!你的黑眼圈都快比上猫熊啦!” -- 第1183页 还有胡子,也要刮一刮——下巴带着青茬的李长博虽然性感,但等长出来,多少还是有点破坏形象啊! 李长博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忽然也不敢怠慢。 他比谁都清楚,自家夫人对美色有多垂涎!若失去美貌,岂不是给了夫人看其他男人的机会? 事实证明,李长博是真的缺觉。 两人刚在床榻上躺平,被子才盖好呢,旁边李长博的呼吸就变得绵长而均匀了起来。 睡就睡吧,还不忘握着付拾一的手。 付拾一睁开眼睛,看他的侧脸,闻着他身上干净好闻的茉莉香皂的味道,渐渐困意也袭上来,不由自主的就闭上了眼睛,慢慢睡过去。 两人紧紧的靠在一处,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点鸳鸯交颈而眠的意思。 而底下人,也都知道他们这段时间的疲累,因此半点不敢打扰。哪怕是路过屋子,都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 等到付拾一睡醒,已经是下午光景。 李长博还没睡够,付拾一倒是躺不住了。 她干脆起来,轻手轻脚的穿上衣裳出去。 想着李长博醒来之后,肯定是要去一趟衙门的,所以付拾一也没准备太复杂的吃食,只准备了一点菜和肉臊子,准备他醒来之后,给他煮面。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吃热腾腾的鸡汤面。 至少养了一年的老鸡,小火慢煨,炖上两个时辰,味道是最勾人的。 趁着蒸腾出来的热气,那香味,少说能飘出几十米远,哪怕是隔着厨房远远的,也能闻见。甚至还能闻出来那是在炖鸡。 老鸡耐炖,哪怕是已经炖了两个时辰,肉也没化,才刚刚软烂。 这种鸡汤,厨房里几乎一年四季都准备着。 做菜来一勺,那菜格外鲜。这是厨娘调味的秘诀。 厨房里有新鲜水灵的萝卜,付拾一想了想,就切了点红白萝卜丝,芫荽,混合均匀了。再用芥末油,加上酱油陈醋,一点点糖调味,调出一个蘸料来。 然后就是和面。 她想做春卷。 其实在蜀地,春卷是春日到来时必吃的东西。 尤其是正月里,吃上几根春卷,叫咬春。咬了春,春天也来得快了。 可春卷好吃,但皮难做。 第2008章 春卷好吃 春卷好吃,但皮难做。 难就难在要做得跟纸一样薄和透。 这样即便是裹成春卷了,也依旧能隐约看见内里红色的萝卜丝和碧绿的芫荽。 付拾一将面活得很软,软得黏在手上,倒扣过来都不会掉。 这样的面,倒扣过来,会因为重力缘故,微微下坠,但稍一用力,就能收回来,颇有些弹性。 将一口平底锅子在火上烧,也不必很大的火,小小的就可。 然后瞅准时机,抓着面团在锅上一贴,眨眼功夫再将面团扯回来。 此时,一张如同薄纸的面皮,就留在了锅上。 这是因为锅足够热,面一贴上去,就熟了。熟了的面,失去了黏性,因此一扯就从面团上下来了。 所以,好的春卷皮,都是这么一张一张的,从面团在锅上粘出来的。 而那留在锅上的春卷皮,稍微再等片刻,等彻底熟透,立刻就要拿起来。 别看说得这么麻烦,但实际上做起来,不过是几秒钟一张春卷皮。 这要是手慢了,那定是不成的。 付拾一这一手绝活,算是让厨娘佩服了:“娘子竟连这功夫都会。说句实话,做厨子的,也没几个能做到的。” 一口气做了百来十张春卷皮,面团也没了,付拾一也累了,这才停了手。 趁着李长博没起来,付拾一又将春卷裹起来。 薄如蝉翼的面皮,配上鲜嫩脆爽的萝卜丝,看似简单,可等裹好了,将蘸料顺着春卷口淋进去,再来上一口—— 因为芥末的作用,所以入口要不了多久,就会感觉好似天灵盖都被冲开,眼耳口鼻七窍,更是都通了。 就连眼泪都冒出来。 那种又辣又爽的感觉,更让人欲罢不能。 吃完一只春卷,那真称得上是神清气爽,满身细汗! 付拾一尝了两个,表示很满意。 厨娘也是尝了一个,止不住的夸赞:“娘子真会做饭。” 说话间,李长博也醒了,自己寻了过来。 付拾一就给他煮面。 面是抻得细细的银丝面,一根根的,比起头发丝来,也差不了多少。 将面在白水里煮熟了,再烫一点叶子菜,卧一只白生生的荷包蛋铺在面上。 最后将浮着一层黄油的鸡汤淋入碗里,撒上一小撮葱花。 只需要一点盐调味,别的什么都不用再加,这一碗面,就已经是有了灵魂。 往面前一搁,扑鼻而来就是那种鸡汤的香气,瞬间勾得人食指大动,口水都拼命冒出来。 再看看那颜色:鸡油黄澄澄的透亮,雪白的面,碧绿的叶和葱花,白生生的,似乎都还颤巍巍的荷包蛋。一眼过去,就仿佛已经吃到了这一碗面的丰富。 这一是一碗简单却不平凡的面。 付拾一和李长博一人一碗,就着凉拌的鸡胸肉,和那春卷,吃了个心满意足。 看着李长博吃得开心,付拾一也是眉眼弯弯:什么是过日子?这就是过日子。一日三餐,三餐四季。 -- 第1184页 吃罢饭,两人又手牵着手,如同饭后消食一般,去往长安县衙门。 长安县衙门里,俨然已经恢复了平静。 吕德华已将卷宗做好,人也都抓了回来,只等李长博酌情判刑,然后提交刑部复审。 可怜的孩纸忙了这么多天,这会儿忙完了,连家都没有体力回,找了个角落,盖着大氅,就睡着了。 还睡得挺香的。 付拾一悄悄给李长博提议:“还是多准备点宿舍吧?有时候他们也能睡一睡。眯一下。” 李长博颔首:“那就正好修个暖炕。这样冬日也舒服些。” 付拾一觉得这个主意甚妙。 李长博查阅了一下卷宗,确定没有纰漏后,便提笔判道:“影响极其恶劣,当即刻处死。死前游街示众,好宽慰亡灵,告诫世人,彰显国威。” 不只是榴娘林期等主谋共犯,就连将徐多煌抛尸的,去驿站蒙人的随从,也是一并连坐。 李长博其实很少会这样严苛。 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替某些犯人求情——譬如当初的花魁案,譬如除辛案等。 只要情有可原,他都愿意从轻发落。 他这一次,丝毫不心软,显然是觉得这些人都没有情有可原。 付拾一也觉得是如此:这样的人不从重惩罚,如何对得起郑毅之流?以后又如何有人敢做郑毅之流? 贪官污吏虽说是杀不尽的,但若没有郑毅之流来与之对抗,没有朝廷的严苛打压,只怕人人都敢去做那贪官! 到了那个时候,朝廷又如何治理万民?又在百姓心中,如何有威信? 处理完这个事情,李长博开始挨个儿去问那些被带回来的女子——之前没功夫搭理她们,就都暂且关在牢里。 如今,就得考虑她们的去处了。 付拾一也趁机与李长博提起了医院的事情。 这件事情,李长博自是支持。 于是付拾一也跟着一同去——能进教坊司的,进教坊司,其他剩下的人里,她挑出那些愿意自力更生,留在长安城的。 再剩下的,就看她们的意愿,是去平康坊,还是回家。衙门可以给安排。 当然,都不愿意的,也可以领一笔路费,自己想去哪里去哪里。 而此时近距离看着这些女子,听她们诉说自己的遭遇,付拾一才真正的意识到,林期到底是怎么样一个魔鬼。 这样的魔鬼,纵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一百多名女子里,有才艺的竟然还很多,足足有三十多人,完全可以组一个小型歌舞团。 而剩下的,一大半都想隐姓埋名,离开长安城。 还剩下二十七人,思来想去,决定留下。 用她们的话说:长安有李长博这样的官,总比其他地方好些。女人独自在世上生存,真的是太难了。 当然,这二十七人也不是都愿意听付拾一的安排。 其中十三人想领了朝廷给的补偿,然后自行谋生。 最后只有十四人都想试试付拾一说的新职业“护士”。 付拾一将这些人暂且安顿到仵作学院里去,给她们腾出几间宿舍。 但这个事情,也不是长久之计。 因为很快,仵作学院就要开学了。 到时候几乎全是男子,这些女人恐怕不能习惯。 因此,虽然案子破了,可付拾一也没功夫跟李长博新婚燕尔,第二日一大早,就去找了庄静峨。 而李长博,也是去了刑部,旁听贪污案。 第2009章 艰难选择 庄静峨其实也并不擅妇科。他擅长的是小儿科。 但妇产医院的病患,主要是孕妇和刚出生的孩子,这一点,也算是专业对口。 而且庄静峨拉了另外一个也是医药世家的友人叶素来。 叶素却是擅长妇人病的。 因和家中理念不同,早几年就负气退出了家族中的医馆,一心想进太医署,立志要当上太医署的博士。 可惜这些年一直没有机遇,大有怀才不遇的意思。 叶素今年不过三十,如今自己开了个小医馆,但因不善经营,几乎面临赔本境地。 一说到开妇产医院,给平民百姓问诊,叶素立刻就想到了:“给平头百姓看病,几乎不赚钱。而且我是男子,虽说医者父母心,可几乎没人愿意请我去帮人生产。除非是难产时候,需要施针止血,或是开催产药。” 付拾一摇头:“我说的妇产,并不是上门去给妇人接生。而是让妇人提前到我们医院里来,提前待产。我如果是顺产,他们基本不用多少钱。之所以过来,为的是一旦出现难产,还能有一线生机。” “当然,最主要的是预防难产。我们可以制定一系列的计划,控制孕产妇体重,胎儿出生体重,然后让孕妇进行适量活动,尽量让她们可以顺产。” “大多数妇人,之所以生孩子难产,无非胎位不正,胎儿过大,卡在产道之中下不来,又或是产后出血不止。但其实真正要命的,是产褥热。”付拾一说起这个,就轻叹一声:“产褥热才是致死率最高的问题。” “妇人生产后,身体虚弱,容易发烧,恶露不止,而造成这些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在环境上。” “普通人家没有专门准备产房,生产和坐月子,都是在一个屋子里,加上不通风,被褥也没有勤洗更换,会让产妇更容易产褥热。” -- 第1185页 所谓产褥热,其实就是生产后感染了。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就只能等死。家境富裕一些的,还能请个大夫开个药。可不富裕的—— 叶素听了半天,心里只有一个疑问:“可是,药很贵,负担不起的,还是负担不起。” “咱们不是要让她们买药。而是,一个人,如果你一天只能赚一个钱,可如果产妇很多呢?同时住上百个呢?是不是就多了?再加上吃喝,一些问诊费。” 付拾一给叶素算一笔账:“一个人只收一个钱问诊费,从怀孕到生产,基本是八个月或者九个月,一个月只来一次,就是八到九次。以往你被请去,可能给一个人问诊,就要半天。因为路途太远。” “医馆里坐堂大夫,一上午看几十个病人,是常有的事情。你想想,如果你上午看几十个病人呢?” 叶素还是摇头:“那也赚得不多。” “的确,想靠这些平民百姓发财不大行。可你想想,如果同时一个医院容纳二三百名孕妇生产呢?当名声起来之后,医术精进之后,你就可以赚富人的钱了。”付拾一给他开思路:“甚至,你想进太医署都不是难题了。” 凡事都是开头难。 庄静峨提了一句:“其实,给不起钱,只能来个最基础的,虽然是大部分人,但还有很多人,是完全能负担得起的。孕期的各种补品,或是药品,她们都会舍得买。” 这一点,庄静峨在自家医馆那么久,最为了解:“而且,妇人体弱,最多病症。我们只要名声够大,不愁饿死。” “与其在小医馆中消磨一生,倒不如放手一搏。太医署,不也是如此才创立起来的?”庄静峨说到最后,俨然已是豪情壮志,可以一窥其野心。 付拾一一拳敲在自己手掌心上,目光灼灼:“而且这个事情,我还想借一笔东风!” 叶素和庄静峨齐刷刷看过来:“什么东风?” 付拾一不怀好意一笑:“太医署!” 太医署现在光是学生就有三百余人。 其中,擅长妇科的也不少。 如果能拉了他们来坐堂——那就是双赢的局面! 有什么锻炼,比实习更让医生医术快速飞涨? 而还有比医院更适合实习的地方么?!显然没有! 太医署虽然也问诊,但并未分得那么细。更不会有那么多的练手对象。 叶素觉得付拾一有点儿过分有信心了:“太医署能同意么?那可是太医署!” 这个事情,庄静峨有信心:“听说过仵作学院吗?这就是仵作学院的创办人!” 仵作学院这么冷门的职业都办成了学院,还那么红火,还怕办不成一个医院? 在仵作学院混迹了一个学期的庄静峨表示:我们的院长是你想象不到的厉害!就连陛下都听她的! 付拾一谦虚微笑:“哪里哪里,就是运气好,运气好。” 叶素还是有点儿犹豫,最后问了付拾一一个问题:“你为何想办妇产医院?” 付拾一实话实说:“因为我是个女人。就这么简单。我希望在我生孩子这么要紧的事情上,能有靠谱的大夫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随时随地都能应对我可能会出现的情况。而且,能有一套完整的,从怀孕到生产得看顾和指点。” 那些接生婆,虽然也有厉害的,但在乡下,大多数也都是挺不靠谱的,还有些甚至是靠香灰和符水来应对——这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最主要的是,如果有这么一个医院,一旦有任何突发情况,都很好找路。也不怕去了没人。有些大夫虽然医术好,可总归是只有一个人,一旦扑个空,很可能就耽误了救治时间。” 官方的太医署还好,可民间都是师父带徒弟这样的传承,一个医馆里,很多只有一个能看病的大夫。一旦被人请走了…… 叶素被付拾一这个理由,惊得目瞪口呆。 庄静峨却宽慰他:“女子最了解女子。我也问了家中一些女眷,她们其实想法都差不多。妇产一事,你最了解。当知如果一开始就请大夫,的确会更稳妥。就是产后身体恢复,都事半功倍。” 哪个女子不想生产之后,能迅速恢复苗条呢?尤其是那些有钱又有闲的贵妇人! 第2010章 赞助一下 说服了叶素之后,有了这么一个可以住在医院的十二时辰值班的大夫,付拾一转头又去了太医署。 太医署如今是在太常寺底下管着,付拾一也是头一回去。 不得不说,太医署不愧是官办的医学院,实在是气派。 其中来来往往的人,随处可见的草药,都让付拾一看得目不暇接。 按说付拾一也没有资格直接见太医署令,不过一听付拾一是仵作学院那个付拾一,也就放进去了。 太医署令以为付拾一是代表仵作学院来的。 事实上,他们也有意向找付拾一。 付拾一之前收的那一批大夫,学人体构造,他们听了之后,就觉得很不错。 一个以为瞌睡送枕头,一个还什么都不知道,两人见面之后,竟也都十分热情。 寒暄过后,太医署令十分关切的问起了付拾一:“仵作学院什么时候开学?” 付拾一实话实说:“得过了二月二。毕竟,许多学生家都远,得多给点时间赶路。” -- 第1186页 “今年还收大夫吗?”太医署令就更加的亲和了。 付拾一点头:“收的,只要来,我们就收。” 太医署令斟酌片刻:“收钱吗?” 看着太医署令紧张的眼神,付拾一在这一刻,忽然醍醐灌顶,然后反问了一句:“您想让人过去?” 太医署令干笑两声:“是有这个想法。” 这下,付拾一也双目灼灼了:“那您想不想,我再免费给您提供一个锻炼学子的机会?” 太医署令懵了,然后下意识想到“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于是谨慎问了句:“那我要做什么呢?” 付拾一笑眯眯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想建一座医院。专门看病。但只看妇产,小儿也只看婴幼儿。如今还缺点大夫——放心,绝对不会要求他们天天在,可以轮成三班倒,上一日班,歇两日。只是上班那日,要住在医院值班室。” 虽然有宵禁,但如果是疾病之类的,还是可以找里正开个通行证的。 太医署令一下接收太多新鲜词汇,顿时懵了。 付拾一详细解释了一下妇产医院的作用。 太医署令越听越是两眼放光。 他是官办医学院的院长,他当然比别人眼光更长远一些。自然知道这个事情如果成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处。 付拾一再加上一个好处:“我们也可以联合起来,为学生们提供工作机会。我们医院,肯定会扩大规模,到了一定程度,也要去外地开分院——” 这对医学的推广,对看病普及,都是很有好处的。 关键是,这样就可以又更多就业机会,促进更多的人来学习。 太医署令迟疑了一下,问了个问题:“那为何只办妇产医院?”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并不是学医的,对人体虽然了解,但也就最多做个剖腹产的事情。可这种情况,非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但比起对其他病症,我最了解的还是妇产。最关键的是,我是个女子。” 太医署令连连颔首:“当时你剖腹产的事情,也是我们太医署协助的。说实话,的确凶险。但小娘子对人体的了解,的确远超常人。就连我们也自愧不如。” “您若同意,我便回去筹备医院。实不相瞒,我连护士都找好了。”付拾一抿嘴浅笑:“只等培训,就可上岗。” 太医署令不解:“护士?” 付拾一颔首:“可以协助大夫的专门护理人士。譬如,大夫开了药,熬药的人负责熬药,护士就是到时间了,将药送过去,看着病人喝掉。然后管理病房,密切关注病人好转还是恶化的情况。她们也会懂一些用药禁忌,甚至浅显的病症也能处理。但不必很精通,只需要协助大夫就可。” 太医署令明白那意思:“就是药童!” “也算是。但都用成年妇女,毕竟女子更了解女子,也更能让妇人不至于那么害羞。”付拾一连连点头。末了又腼腆一笑:“当然,我也是想着,许多女人在家也是闲着,若能找份工作,也挺好的。总比消磨时光强得多。” 作为现代女性,付拾一对工作这种东西,是又爱又恨。 有的时候恨不得天天不上班。 可真不上班了吧,还是想去工作。 工作除了能让人养活自己之外,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帮助自己获得认可,得到成就感。 人,只有寻找到自己存在于世上的意义,才不会觉得迷茫彷徨,才不觉得人间不值得。 简单来说,就是工作赋予我使命感,存在感,荣誉感。 付拾一看着太医署令又惊讶又佩服的样子,忙添上一句:“当然,女性大多数更温柔和耐心,更适合做这份工作。” 太医署令其实已经打算和付拾一合作了,当即他道:“若你需要我们帮忙,只管开口。” 顿了顿,他神色微妙的加上一句:“除了钱。毕竟我们也不富裕。”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直到听见这一句话,付拾一顿时脑袋上冒出了几个大大的问号来:???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但看着太医署令一脸紧张的样子,付拾一就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难道是我做出了什么让人误解的行为? 揣着这浓浓的疑惑,付拾一回了家。 李长博也刚下班回家不久,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呢。 于是付拾一一本正经的凑上去,问李长博:“我难道长得很像到处打劫的人吗?” 李长博也惊讶付拾一为什么会这么问。 付拾一将前因后果一说。 李长博沉默片刻,最后给了这么一句回答:“你有没有想过,太医署令可能和翟院长有什么了不得的交情?比如……连襟?” 付拾一震惊脸:“不能吧?他们看着年纪相差挺大的——” 但李长博说的,应该就没错了。 付拾一柳眉倒竖,怒拍桌子:“好个翟老头,我费心费力的教他儿子,他到处抹黑我!” 李长博摸了摸鼻子尖,尴尬一笑:“或许,也不算是抹黑。” 毕竟翟老头可是贡献出不少棺材本出来,为仵作学院添砖加瓦。 但他不敢说出口。 第2011章 放个血吧 忽悠完了太医署令,叶素等人,付拾一就准备去忽悠金主爸爸。 她现在是没钱了。 -- 第1187页 所以能不能把医院开起来,还是得看金主爸爸肯不肯支持。 于是,这日,付拾一就跟李长博耳语:“后日我打算做好吃的,你说陛下能来么?” 李长博想了想,点头表示:“应该有空。而且最近几天,好像陛下食欲不佳。” 付拾一满意笑了:“要说食欲不佳,没有一顿美食解决不了。如果有,那就两顿!” 至于做什么,付拾一仔细琢磨之后,决定来一次串串香。 串串香,加煮米酒,这种配合,相信是个神仙来了也抗拒不了。 而且,付拾一还多让李三郎再放点血。 所以,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付拾一将那一小包的辣椒处理了。 辣椒红彤彤的,不大,看上去皱皱巴巴的,但付拾一试了试,表示很辣。可能是朝天椒那种品种。 将辣椒籽全部留下等着开春培育辣椒苗,辣椒皮付拾一就用来炒了一小碗的辣油。 做成之后,付拾一试了试,瞬间就哭出来了——够辣!能把人辣哭这种! 因为辣油不多,做串串肯定是舍不得用了,所以付拾一拿来调了蘸料。 尤其是芝麻酱里,加上辣油——那更是绝绝子,不把人辣哭,都不算完事! 要做串串香的一大早,付拾一就带领着春丽和方良一起串菜。 串串好吃,还得品种多。 什么黄喉,腰片,笋片,牛羊肉片,那都是普通的项目。 付拾一将五花肉切得薄薄的,里头裹上嫩嫩的芹菜杆,加两根泡姜丝,然后再串起来——这样的坛子五花肉,外头油滋滋,里头清爽宜人,酸姜的酸味加上辣味,又能增加丰富的口感,更解了五花肉的腻。 还有全部用肉馅做的小肠丸,煮熟后,沾点酱料,一口咬下去,都会爆汁!外面是那种弹弹的感觉,里头却是正经的鲜嫩多汁! 总之,付拾一将自己能够想到的全都做出来了。 一大桌子菜,二十多个品种。 其中不乏金贵的东西:比如掌中宝,鸡膝,然后鸭舌之类很难凑上许多的东西。 因此李三郎过来后,一看这一桌子的五花八门的菜,简直是惊了一跳:“这不年不节的——” 付拾一微笑脸:“这不还有几天就二月二了嘛。提前庆祝,提前庆祝。” 二月二,龙抬头,然后是惊蛰。 惊蛰后,万物复苏,蛇虫乃出。 正是耕种好时节。 庆祝一下,也不为过。 李长博也含笑:“当初成婚,陛下毕竟没能吃上一杯喜酒,拾一很是遗憾,故而今日特地做了这一桌子。” 除了串串香,付拾一还煮了米酒。 米酒本是酸甜,加上一些红枣枸杞煮一煮,里头再放点苹果和梨的小块,喝起来别有滋味,既像果饮,又有那么一点酒味,热热的喝上一口,十分暖身。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酒喝起来不觉得,喝过了,就知道厉害了。 不知为何,看着李长博那笑容,李三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美食当前——尤其是看着那锅里沸腾的奶白汤底,琳琅满目的菜蔬,又刚好放下了心中烦扰事情,李三郎很自然的食指大动。 酒过三巡,吃得满嘴流油的李三郎,忽见付拾一端上来一碗酱料:“陛下试试这个。” 不明所以的李三郎沾了一点,将信将疑的放入口中。然后瞬间瞪大了眼睛,开始倒吸凉气——这感觉!!!舌头像是要着火! 付拾一递过去一大杯米酒:“含着,别咽下去。” 等到李三郎缓过来,付拾一笑眯眯问他:“陛下再试试?” 李三郎下意识摇头,然后皱眉问:“这是什么?” “我管它叫辣椒,这个东西很好。我让除辛看了看,除辛说,可以去湿去寒。很适合阴冷之地的人实用。”付拾一笑眯眯的将沾满了酱的肉放进口中,瞬间辣得眼睛通红。 然后,她就这么红着眼睛,又猛吃了两块肉,眼泪汪汪的怂恿:“我觉得好吃极了。比茱萸香,味道更好。” 李长博也忍不住试了试——虽然上次他试过之后,已经说再也不尝试了。 可看着付拾一那样子,他我还是没能忍住。 不仅李长博,就连陛下,也没抵抗住诱惑。 三人一起倒吸凉气,眼泪汪汪,但又欲罢不能。 这么吃的结果是,最后吃饱了,三人的嘴巴都肿得像是被毒虫咬过。 李三郎已经有点微醺,状态十分之好,甚至当场取来皮鼓,演奏起来! 李长博则是取出了佩剑,与之配合,舞了一回剑。 付拾一在旁边已经看呆了:原来我老公这么多才多艺的吗? 李三郎的多才多艺,她是知道的,但她还没见过李长博这样一面呢。 不过,两人配合得十分之好。 鼓声激越,剑气灵动,付拾一都看住了,也差点把手掌拍烂了。 一曲罢了,李三郎醉眼朦胧的跟付拾一道:“你出的主意虽然馊,但确实不错!朕早就想弄个梨园了——” 这么一句话,登时就让付拾一神色扭曲,差点没魂飞魄散! 梨园!她知道哇!那可是后世戏曲表演的鼻祖! 可现在还不到时候哇!李三郎不得再励精图治个十几年,再去搞乐队吗? -- 第1188页 在这一瞬间,付拾一甚至都忘了反驳自己的主意不是馊主意。 她想了想,决定让李三郎长长见识:“其实我也有个团队,今日您给点评点评?” 李三郎惊讶了:“你竟也喜欢曲乐?” 付拾一笑得灿烂:“倒不是曲乐,不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上次年会,拾味馆搞的小品和相声,虽然还很稚嫩不成熟,但是时候拉出来让他开开眼了!还有演唱会! 反正,最好是能将李三郎带沟里去!让他再也想不起霓裳羽衣曲才好! 不过,事实证明,优雅的人,也是能欣赏接地气的小品的。 尤其是那一句“秋天的菠菜”,更是让李三郎笑得拍桌子。 李长博悄悄跟付拾一咬耳朵:“原来你们过年都这么玩?明年我们府里也这么弄?” 付拾一欲言又止:我只想将李三郎带坑里,没想把你带坑里。 但想着李长博要是去深情款款唱一首“爱你一万年”,倒也不是不行…… 第2012章 沟里的人 付拾一最后明显感觉到李三郎对曲艺和舞台表演的沉思。 于是付拾一又一次出了馊主意:“陛下您想想,这个小品故事表演是不是很棒?还有这个相声,是不是都很适合大众观赏?” 李三郎带着朦胧醉意看过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如开个剧院?每个月给百姓免费表演一下?平时卖票。不也是个进项!而且,这不比逛平康坊来得积极健康?!而且这种表演,还可以植入您对百姓想说的话,或者想让他们明白的事情——也是一种正面宣传啊!”付拾一搓搓手,仿佛已经看到了周末带着李长博看表演的日子。 既然横竖李三郎都放不下对艺术的执念,索性让他放开了手脚!顺带将玩物丧志,变成一个增加社会娱乐项目的好事情? 丰富的娱乐,会降低很多的社会不安定因素。 而且还能提供一些就业岗位,增加钱币流通。 李三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付拾一循循善诱:“要不回头我给您写个流程?” 李三郎龙颜大悦:“可!” “那您要不顺带将仵作学院隔壁的宅子也给我?我上次不是跟您说了吗?开个医院——”付拾一趁火打劫。一面说一面偷看李三郎的表情。 李三郎显然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一口就答应了:“没问题!” 然后付拾一现场掏出了纸和笔,非让李三郎写下来。 李三郎还真就乖乖写了。 全程李长博坐在对面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米酒,吃着串串,一言也不好发。 最后索性他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自家媳妇如何胆大包天。 更甚至,最后付拾一还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辣椒成熟了之后,能不能匀给我二百斤?我怕我自己种不出来——到时候做出来好吃的,必然有您一份,您看如何?” 脑子已经喝麻了的李三郎,答应了。 而一直在一旁目睹一切的高力士,此时已经捂住了脸——他不是没劝,但刚开了口,李三郎就摆手说:“我跟拾一的事,你不必多嘴!” 于是高力士也只能默默的看。 哪怕最后他们走的时候,付拾一悄悄给他塞了一大包吃的,他也没能展开愁容。 高力士已经能想象等李三郎醒了酒会是什么样了。 送走李三郎等人,付拾一拿着两张字条,美滋滋的看来看去。 李长博今日也多喝了,此时有些微醺,见付拾一只顾着看字条,便过去,一言不发的幽幽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有点蒙:“怎么了?” “字条比我好看?”李长博下巴微扬,眼波有些潋滟。 因为吃了辣椒的缘故,今日他的嘴唇看上去特别红,像擦了什么高级口红。 而且因为喝了酒,脸颊似乎也有点红。 付拾一“咕嘟”咽了一口口水,立刻放下字条,将头摇晃成拨浪鼓:“没有,没有,全世界你最好看。” 李长博轻哼一声:“若有人比我好看呢?” 付拾一举手发誓:“那我也不看!我眼里只有我家李长博!” 她忍不住又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有点蠢蠢欲动。 事到如今,付拾一有点明白为什么后面李三郎会那么放不下杨玉环了。 她也有点色令智昏了。 最后,付拾一打着早点休息的旗号,将李长博拐去了卧室。 但可惜的是,第二天没爬起来的,是付拾一。 她揉着腰,差点哭出来:看似好骗美少男,实际上是个装兔子的大尾巴狼!骗子!大骗子! 云雾给付拾一按摩,看着付拾一焉头巴脑的样子,还特地提醒:“郎君出门之前吩咐了,说娘子不必早起去衙门,这几天也没案子,娘子多歇一歇。而且宅子的事情不必您操心,他来处置。” 付拾一撅嘴,小声抱怨:“吃完肉就给点好处,还想着下次再吃吧!” 没安好心! 不过,回想了一下那腹肌,胸肌,鼓鼓的肱二头肌,臀大肌——付拾一觉得又可了! 然后她一骨碌爬起来:不行,我要努力工作,多多赚钱,养我家美男!不能让他太操劳,不然早衰怎么办! 付拾一干劲十足的去找翟老头筹备仵作学院开学的事情。 -- 第1189页 顺带去找高力士兑宅子。 不过,没等她找到高力士,高力士就到了仵作学院门口。 高力士一看见付拾一,就无奈笑了:“今日陛下十分懊悔。还说以后再也不出宫了。” 付拾一腼腆一笑:“一个宅子而已,哪有那么夸张。再说了,陛下不是刚发一笔财?” 林期一党存下来的那些钱,不老少呢。 而且听说最近还在查抄那些人家的家产,估计也不老少。 “主要是辣椒。”高力士压低声音:“若不是考虑您这里能用的方法多,陛下断舍不得的。” 付拾一干笑两声,无论如何也不舍得将到嘴的辣椒吐出去,于是含含混混:“不要紧,留下种子,明年再继续种就是了。他们技术成熟了,我叫人来学,学会了我自己种还不行吗?” 今年她就打算将辣椒种在小花园里,让园丁专门看守! 而且,到时候一个也不吃,全部留下来做种! 这样等到明年,就能凭借自己的种子,实现辣椒自由! 到时候辣椒炒肉,火锅,麻辣烫,天天都要不重样! 不过,付拾一也很上道:“到时候,我将用法都无偿给陛下还不行?” 高力士眉开眼笑:“那就行了。陛下也是这个心思。” 然后他摸出两张地契:“这两个宅子别看都不大,但也挺值钱。又给了你,旁人真该说闲话了。之前他们说要扩建外国使馆,陛下都没应。您低调点,别太张扬了。” 付拾一连连点头:“我懂我懂,这不是陛下给的,这是一个不知名的好心人捐赠的!不,借用给我们的!” 高力士满意颔首:付小娘子就是聪慧。 就是不知名的好心人,此时忍不住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尖,又揉了揉宿醉后的头痛,再一次生出了浓浓的后悔:就知道付拾一的饭,没那么容易吃!但也太贵了! 第2013章 开门不吉 医院落成的速度,远比付拾一想象的要快得多。 在各方的努力下,夏天到来的时候,辣椒刚开出第一朵花,大唐第一家妇幼保健院就落成了。 因股东太多,所以最终拍板下来的名字,就叫第一妇幼保健院。 字是李三郎给题的。虽然没落款,只说是不知名的好心人捐赠,牌匾挂上去,和隔壁仵作学院的字是一模一样。 付拾一以为,这有点儿掩耳盗铃的意思。 但她肯定不会戳破。 开幕仪式那天,付拾一隆重邀请了太医署令太仓市太仆一同过来剪裁。 李三郎没来,但高力士来了。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位有名的夫人也都到场了——她们都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 其中,河源郡主是最年轻的一个。 这一批夫人,基本都是付拾一的老顾客了:当初助孕的办法,就是付拾一卖给她们的! 因此,付拾一一提妇幼保健院的好处,几位夫人都表示要来恭贺的。 河源郡主更霸气表示:“那我就要成为第一个在那生孩子的!” 因此,开幕仪式这日,格外热闹。 众人一起拉着红红的绸带,用小银剪刀给医院剪彩——小剪刀回头都收入手术室,蒸煮消毒之后,留着剪脐带用,这是特别打造的。 而彩绸也留下来,送给在医院建档的人家,给孩子做百家衣。 简直是完美。 剪彩时候,还伴随着响亮的鞭炮声,围观的群众更是不知多少。 而且怕人太少显得不好看,付拾一特地给仵作学院放了一天假,让学生们都来看热闹。 所以,看上去更是人山人海的意思。 剪彩完毕后,付拾一推开医院大门,乐呵呵宣布:“妇幼保健院正式开始营业!大家有需求的话,就可以来办理入院了!或者挂号问诊都可以!” 在妇幼保健院,住院是需要拿身份证明来办的。 这是为了留档记录,同时方便回访。 挂号的话,因为条件限制,暂时不需要,但也要说一下姓名和住址,大夫更是要将症状也写上。 这头,卢知春陪着河源郡主,果然第一个就往里头走,直接建档,以后连生孩子都在这里来。 其他几位夫人也纷纷支持,虽然还没决定好生孩子在哪里生,但产检是可以过来做的。 正办理着,忽然就有人大喊:“让一让!让一让!救命啊!” 众人停下,下意识让开一条路。 一个男人推着车,车上躺着一名妇人,妇人裙子几乎都红了半边,正“哎哟哎哟”的叫唤着。 只看一眼那妇人高耸的肚子,太医署令就吓了一跳:“不好,怕是难产!” 付拾一也看出来了。 而且她觉得情况不容乐观,怕是难产加大出血。看那出血量,以及产妇面色,就知情况有多危急。 付拾一立刻沉声吩咐:“送手术室,快!专家立刻去手术室会诊。” 旁边护士姐姐们,立刻冲上来,将产妇挪到了特殊打造的担架床上,直接往手术室推。 太医署令虽然不是挂名专家,但既然在这里遇到了这个情况,他当然也是义不容辞,当即就跟其他人一起往手术室跑。 而叶素跑在最前头,一面跑一面回头吩咐付拾一:“别忘了签字!问问情况!” -- 第1190页 罗乐清紧紧跟在他后面,也喊道:“再去请一下县衙的除辛。如果一旦出现必须手术的情况,她得来!” 付拾一应下,先让人去请除辛,而后一把拉住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家属:“患者是你什么人?是什么情况?” 家属是个三十上下的成年男性,身体瘦弱,身上也有斑斑血迹。 他眼眶通红,带着哭腔:“她怀孕七个月了,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见了红,但死活在家里就是生不下来。稳婆说让送这里,或许还能救一救。不然只能死在家里!她说,孩子是腿先下来了!” 付拾一惊了一跳:这早产,加上胎位不正……还拖延这么久! 可现在情况,容不得她多想,只又问:“产妇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她身上有没有别的病症?仔细想,别遗漏!” 那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我叫陈大柱,她叫魏宝兰,平时她也没什么病症,挺健壮的!” 付拾一叮嘱李长博帮忙带男人去建档案,然后自己则是匆匆也去手术室。 手术室里,俨然已经是忙成了一团粥。 但好在乱中有序,可见平日的培训没有白费。 产妇的情况,几名专家和大夫都诊断过了,然后出现了另外一个情况:产妇怀的还是双胎。而且其中一个心跳很微弱,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付拾一惊了一跳,“这也太给我们妇幼保健院面子了吧?” 第一天开始营业,就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 单胎难产已经够呛,如今还是双胎! 叶素脸色很难看:“产妇气血亏损,恐怕就算手术,也难以支撑下来。最好让她自己生。” 罗乐清也看完了产妇产道的情况,此时脸色也很难看:“胎盘估计破裂很久了,羊水也已经不剩下多少,产道不够润滑。而且,孩子下来一只腿。我现在要试试,将腿先送回去,然后看能不能将胎位正过来。” 如果是单胎,这么处理完全没问题。 可现在是双胎,想要正胎位,就太难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大家尽全力,这是我们第一个病患,也是缘分,就尽力吧。希望能是一个好结果。但……大家不要有心理负担。” 众人应一声,而后叶素在产妇头那边,时刻监控产妇情况,更取出针来准备施针,减少孕妇出血。 而罗乐清则是在产床尾上,处理胎位不正的事情。 产妇正中间,是用帘子做了隔断的——这样也是怕产妇有心理负担,怕被男大夫看见。 太医署令提出一个请求:“我曾学过一手正胎位,可以试试。不过,得摸产妇肚皮,确定胎位。” 小护士立刻带太医署令去净手,然后再将产妇衣裳撩起来,将肚皮露出。 太医署令的手落在产妇肚皮上,隔着肚皮确定胎位,他其实也有点紧张,额上不停的冒出汗来。 付拾一轻声鼓励:“不用有压力。尽人事,听天命。” 第2014章 情况紧急 付拾一心里很清楚,大家现在心里头都很有压力。 毕竟,这是第一个病患,如果出了事,对妇幼保健院的名声,会产生很不好的影响。 所以,她才反复强调这么一句话:“不要紧,不要有压力。生产本身就是很凶险的事情。尽全力就好,任何后果,我来承担。” 太医署令咬着牙关,全神贯注的摸着胎位,大概有半刻钟,他才惊喜的出声:“摸到头了!” 说完,他便用巧劲,强行将胎头转了下来! 这个过程看上去格外的刺激和惊悚,但在场的人都紧紧的盯着,半点不敢错开眼! 大概是有点疼,产妇魏宝兰“哎哟”了一声。 付拾一扬声问罗乐清:“开了几指了?” 罗乐清沉声道:“开了八指,还不太够,来点催产的药!” 同时,她开始将护士准备好的滑腻汁液往产道里抹。 这些汁液是新鲜草药产生的粘液,就是防止出现这种羊水不够,产道干涩影响生产的情况。 而且还有消炎的功效,算是他们医院的一个小发明。 催产药是时刻备着的,做成了药丸,此时用水化开,就可以直接用。 魏宝兰有些抗拒,大概是心里头害怕,怎么也不肯配合喝药。 付拾一耐心劝她:“你别怕,这些都是大夫。甚至太医署令都在这里,我们都会拼尽全力救你,你好好配合我们,早点把孩子生下来,你的危险就少一分。” 劝了好半天,魏宝兰这才哆哆嗦嗦的喝了。 药很快就见效了。 不仅宫缩更强烈,产道也完全打开。 有经验的护士上前去握住魏宝兰的手,开始教她如何呼吸,如何用力。 魏宝兰是第一次生产,心里十分害怕,但好在护士温柔又耐心让她心里多了一点底,配合也算良好。 叶素一直在用听诊器监控胎心:“胎心速度很快,尽快生产!那个微弱的,几乎听不见了。” 罗乐清扬声鼓励产妇:“已经看见胎头了,加把劲!” 很快,第一个孩子从产道滑出。 罗乐清顾不得多看一眼,就将胎儿赶紧放在旁边护士的托盘里。 然而和罗乐清预料的不一样,第二个孩子,迟迟没有看见胎头。 -- 第1191页 叶素也是满头大汗,不停的变换听诊器位置,寻找第二个胎儿。 可屋漏偏锋连夜雨,就在这个关头,产妇出了状况。 她忽然翻了个白眼,陷入了昏厥。 付拾一怀疑是失血太多的缘故。 这种情况,只能灌点参汤。然后强行用针灸术将产妇情况稳住。 可魏宝兰情况不太好,即便是灌了参汤,用了针灸术,她依旧不能醒过来,依旧不能自主用力。 罗乐清咬牙:“推肚子!我将手伸进去,一起用力,将孩子弄出来!” 眼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付拾一同意了:“尽量不要给产妇造成撕裂伤。” 魏宝兰现在的情况,再引起出血,很可能就得死。 可看一眼魏宝兰的脸色,付拾一其实也不太确定魏宝兰还能挺过来。 而新生儿那头,也有状况。 双胎本就体重不会太重,加上又是早产,胎儿发育不是很良好。 看上去像个没有长毛的小猫崽子。 护士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没能让新生儿哭出来。 这种情况,直接就将护士急哭了,赶忙将庄静峨叫过来。 庄静峨毕竟是擅长小儿科的,一看就知是什么情况,直接就将浑身已经发绀的孩子用单手托起来,再用另一只手拍后背。 拍了足足有十几下,婴儿才发出一声细细的呛咳声,紧接着哭了起来。 哭声也不太响亮我,透着一股细弱。 “送入保温箱,随时照看。”庄静峨将孩子重新交给护士。 好在现在天不算冷,考验还不算最严峻。这要是冬天,保温箱的温度是很难维持在正好的温度的。 婴儿迅速被送去专门的保温箱内。 而这头,抢救魏宝兰和另一个孩子,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在罗乐清和太医署令的配合下,另外一个孩子也从产道中滑出。 付拾一看了一眼,孩子浑身青紫,显然缺氧得厉害。 罗乐清将孩子迅速交给护士,护士又送到了庄静峨手里。 然而庄静峨在一摸孩子脖子时,立刻就变了脸色:“没有心跳。” 他毫不犹豫将孩子放在台上,用手将孩子口中污秽掏出,而后就开始做心肺复苏。 婴儿身上还有羊水和胎脂,但此时庄静峨已经顾不上了。 这头庄静峨给婴儿做着心肺复苏,那头魏宝兰的情况,也不太好。 魏宝兰的胎盘出来那一瞬,大出血了。 罗乐清的声音都在颤抖:“大出血。” 所有人心头都像是被重重的捶了一拳,心痛非常。 只有叶素还保持着冷静,咬牙道:“用针封穴试试。” 太医署令皱眉呵斥:“太冒险了!万一——” “不做的话,她现在就要死!”叶素此时俨然没了平日的恭敬,毫不相让的冲着太医署令喊道。 太医署令最终还是退让了。 旁边的人过来施针。 可刚施了两针,魏宝兰的心跳也骤停了。 这下,只能立刻进行心肺复苏。 付拾一去看了一眼出血情况,发现出血还是没止住。 她心知肚明,魏宝兰活不了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们尽力抢救,最好能让魏宝兰清醒过来,看一眼孩子,然后和家里人说两句话。” 然后她走出手术室。 手术室门外,陈大柱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嘴里失魂落魄的念叨着一些听不清的话。 听见开门声,陈大柱立刻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付拾一张了张口,忽然觉得那几个字沉重万分。 而陈大柱也像是明白了什么,通红的眼眶里,眼泪一下就滚落下来。 付拾一最终还是开口轻声道:“魏宝兰的情况很不好,你做好心理准备后,随我进去见一见她吧。” 陈大柱嘴唇开开合合,半晌才找回了声音:“那孩子呢?” 付拾一实话实说:“有一个情况好一些,哭出来了,后头如果没有问题,应该就没有大碍了。但另一个,情况也不太乐观。” 第2015章 心情低落 陈大柱站起来时候,险些腿软摔在地上。 护士拉着他,给他穿上罩衣,洗干净手,然后才带到了魏宝兰跟前。 魏宝兰的情况看起来仿佛比之前好了一些,眼睛半睁着,面上也似是红润了一点, 但她身上的银针,都已经摘了。 魏宝兰扭头看着那个保温箱里的宝宝,脸上全是母性的光辉。 陈大柱几乎是站不住,他看看孩子,又看看魏宝兰,声音带着颤:“宝兰——” 魏宝兰伸出手,他一把握住,泣不成声。 反而魏宝兰轻声的,断断续续的说道:“我要去了。孩子你好好养大。以后再娶,千万不能亏了孩子——“ 说着这个话,魏宝兰的眼睛里,也滚落出大滴大滴的眼泪。 陈大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 这样一幕,看得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的将头扭转开去,不忍直视。 付拾一也忍不住轻轻的擦了一下眼角。 而另外一头,庄静峨也终于停了下来。 他停下动作后,看着那紫红色的小身体,紧紧的抿着嘴唇,心里难受得厉害。 -- 第1192页 一直做心肺复苏,手指此时都有点微微的颤抖,可他却几乎感觉不到疲惫。只是被一股巨大的无能为力冲击着,几乎站不住。 付拾一走过去,轻轻的拍了拍庄静峨的肩膀:“你已经尽力了。” 庄静峨侧头看一眼付拾一,一张口,就先哽咽了:“如果我能更厉害些就好了。” 看着庄静峨这个样子,付拾一有心想要说几句话宽慰他,可张了张口,最终什么还是说不出来。 只能再度拍拍他,而后重新去看魏宝兰。 魏宝兰也在弥留之际了。 付拾一清晰的看见,她的瞳孔开始涣散。 护士将那个婴儿放在魏宝兰怀里,轻声道:“抱着孩子,一起去吧。” 魏宝兰似乎笑了一笑,但很快呼出一口气,就再也没有吸气。 只是抱着孩子那只手,却紧紧的。 陈大柱放声大哭,脸伏在魏宝兰身上,双肩颤抖得厉害。 手术室里,气氛说不出的沉凝和悲伤,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偷偷擦拭眼泪。 付拾一用力呼吸几下,压下情绪,轻声道:“将新生儿给父亲看一眼,然后带去育儿室。罗乐清你帮忙整理一下孕妇仪容。其他人各自回到岗位。一会儿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病患过来。” 然后她看一眼陈大柱,轻声提醒:“陈大柱,你看看是怎么将人带回去?另外,那个孩子因为早产,恐怕也要在医院停留一段时间。你做好心理准备。” 陈大柱忽然抬起头来,看住付拾一,而后恶狠狠的就冲过来:“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我婆娘娃儿!都是你们!人送来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付拾一懵了那么一瞬间。 然后就被庄静峨给强行扯开。 陈大柱一拳就打在了庄静峨的脸上。 护士们霎时都开始尖叫。 叶素等人本来都出去洗手了,闻声又赶紧往回冲。 陈大柱拽着庄静峨还要打,付拾一反应过来,一脚踹过去,将陈大柱踹开,而后扑上去就用了反关节技术将人控制住,“保安!” 是的,为了防止医闹等一系列安全事故发生,付拾一还特地请了两个保安。 保安迅速冲进来,将陈大柱拖出去。 手术室里迅速恢复了秩序。 而付拾一拉着庄静峨去看伤。 那一拳砸在了庄静峨的脸颊上,导致他腮帮子里的肉被牙磕破了,这会儿往外正冒血呢。 不过不严重。 就是庄静峨有点阴郁:本来没将孩子抢救回来,他就已经很郁闷了,结果没想到又被孩子父亲结结实实揍了一拳,就更郁闷了。 付拾一也有点儿无语:“你可真是个医闹事故里,万年不变的挨打小可怜。” 当初认识庄静峨,也是因为医闹事故,当时庄静峨磕了脑袋。如今疤都还在呢。 结果没想到换个地方上班,这才第一天,又挨打了。 付拾一现在严重怀疑庄静峨是不是什么挨打体质。 陈大柱打人的事情,很快也被李长博知道了。 李长博大步流星的赶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拉着付拾一就是一顿细细打量。 直到付拾一指了指庄静峨:“诺,挨打的是他。他算替我受过了。本来是要打我来着。” 庄静峨的脸颊已经肿胀起来,连眼眶都有点儿发红,看着是有点儿楚楚可怜。 李长博郑重的道谢后,又道:“我那儿有最好的药膏,一会儿就送过来。” 庄静峨摸了摸脸颊,倒吸着凉气,郁闷的拒绝了:“不严重,两天就好了。” 就是心里苦。 李长博于是又道:“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庄静峨想了想,又叹了一口气:“算了,大人孩子都没保住,他心里憋屈愤怒,也在情理之中。” 然后庄静峨捂着腮帮子默默的回了自己办公室,取出小镜子仔细端详。越看越心疼:明天还说休假时候去参加诗会呢,这下可好,也去不了了。漂亮的小娘子也看不见了。 李长博又打量一下付拾一:“你没事儿吧?” 付拾一摇头:“没事儿,就是当时也有点儿懵,不然也不至于反应不过来。” 她抿了抿嘴唇,也有点委屈:“我们真的尽力了。” 李长博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我知道。我明白。” 付拾一有点儿想哭。 从前看见这种事情,都是在别人身上,感触还没那么深,只替医生有些不值。 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她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到底有多委屈。 她也不想魏宝兰死,她也希望孩子能救活。可天不遂人愿,她留不住,她无能为力。 心中这种挫败感,本来就让她觉得胸口发闷难受,可没想到,本来该在同一阵线上的死者家属,竟然翻过来责怪他们。 本来,陈大柱是最该明白,他们的辛苦的。 可是…… 李长博柔声的哄她:“要是真委屈,就不办了。咱们回家,不管这些烂摊子了。” 付拾一一下子急了:“那不行,万事开头难,现在哪能轻言放弃!” 看着付拾一认真又着急的样子,李长博嘴角一翘,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不委屈了?不伤心了?不哭了?” 第2016章 你讹人啊 -- 第1193页 付拾一破涕为笑,白了李长博一眼:“你讨厌!” 哪有这么哄人的? 李长博则是慢悠悠道:“既是不委屈不伤心了,我便先功成身退了。还有个恶意伤人的案子等我去断。” 说完,他还真走了。 付之一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等等,这个恶意伤人的案子,不会就是刚才的医闹事件吧?! 事实证明,还真的是。 李长博将陈大柱带走了。 但是他前脚刚走,后脚魏宝兰的亲属又来了。 这次,来的是魏宝兰的婆婆魏婆子。 一听说陈大柱被带去了衙门,魏婆子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后就哭天喊地起来:“这可怎么得了啊!怎么好好的看个病,还去衙门了啊——” 付拾一看住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一脉相承:陈大柱虽然好像没这样,但脑子里的观念,也有问题的。出了事情,下意识的就找别人问责。 但该办的事情也得办,付拾一开口提醒魏婆子:“你儿子是因为打人,所以被带走的。魏宝兰的尸身,你们要尽快带走。然后,你去交费吧。” 这是医院,不是慈善堂,这一点,付拾一还是很清楚的。 但这里收费,是真不贵。 可显然魏婆子半点不想给钱,反倒是真一屁股坐在地上:“听听听听,治死人了还要收钱!这是什么道理!我还没让你们赔钱呢!” “好好的人拉过来,这才多久,就死了?那可是个孕妇啊,一尸两命你们怎么对得起天地良心——”魏婆子一面哭天喊地,一面坐在地上双腿来回蹬。 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好奇的看一眼。 这里比较靠近医院大门,所以就连外头的人,也跑进来看热闹。 一看人多了,魏婆子非但不收敛,反而更加起劲的哭嚎。 那声音,都让人头痛。 叶素他们几个也过来了,看着这一幕,都是满脸阴沉,默不作声。 付拾一知道他们有些寒心,便让他们散开:“世上的人千千万,每个人都不一样,有讲道理的,自然也有无赖。你们的职责是救命,不是跟她在这里掰扯。这个事儿交给我。” 饶是如此,叶素也忍不住往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忒不是东西了!” 太医署令也是连连摇头,叹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付拾一摆摆手,让他们赶紧走。 等他们都走远一些了,她才似笑非笑的蹲下去,和魏婆子目光相对,然后问她:“你们将人送来时候,就是难产吧?孩子先下来一条腿,你是知道的吧?稳婆跟你们说,她们没办法了吧?” 魏婆子目光闪烁,避重就轻:“你们不是厉害吗?” “厉害也不是神啊。”付拾一收敛表情,冷冷的和魏婆子对视:“人交给我们时候,我们也告知了你们风险的。你儿子也是在免责协议上盖了手印的。你如果想趁机讹钱,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就算你告到哪里,也怪不到我们。” “说白了,人送来时候,你们连肚子里怀着两个孩子都不知道,如何怪我们?众目睽睽下,大家都看见是什么情况!” 付拾一又看一眼议论纷纷的人群,朗声道:“你们也不必背地里说我们不行,说我们骗人。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今日这名产妇,接生的人,长安城找不出更好的!同样的情况,你们也可以去问问认识的稳婆,看看她们能不能将人救下来!我们能抢回来一个孩子,已是无愧于心!” 她重新看住魏婆子,面色平静:“你要闹,我便陪你闹。今日,是非曲直,我们定要论出个结果。而且,你那儿子,殴打大夫,恩将仇报,我们也得好好论一论!” 付拾一这些年锻炼出来的气场,这个时候还是很唬人的。 魏婆子看着付拾一,嗫嚅半天,愣是不敢再出声。 这个时候,人群里挤出来一对夫妻二人,形容狼狈,满头是汗,一张口就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们来迟了。” 紧接着,那男人又无奈看向魏婆子:“阿娘,你这是做什么?那产婆说得明明白白,那样的情况,她是一个也保不住,咱们本来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您不能这样!” 本来就没有希望的事情,本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如今这么个结果,怎么能怪旁人? 那男人旁边的女子也是个孕妇,目测大概也是七八个月这样,此时也开了口,“是啊,阿娘,你快起来。这事儿不能再闹下去了。” 说完这话,她不好意思的朝着付拾一赔笑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多少钱?我们这就去交钱。我娘年纪大了,脾气有点儿拧。” 对方态度这么好,付拾一反而不好意思态度不好了,于是也善意一笑:“没事,我们也理解,毕竟活生生的人送来——” 她一面说着,一面顺口问了句:“你这几个月了?” 那孕妇笑着摸肚子:“快七个月了,肚子有点儿大,看着像八个月。” 付拾一又看一眼她男人那张和陈大柱相似的脸,不由得面色一变:“他们两是亲兄弟?” 那孕妇点点头。 付拾一咽了一口唾沫:“那他们父辈有没有生双胎的?” 那孕妇惊奇的看住付拾一:“您怎么知道?我男人就是龙凤胎!再往上数几辈,也有一对双胞胎兄弟!” -- 第1194页 付拾一目光重新落在孕妇那大得很明显的肚子,干笑一声:“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双胎?你看你肚子这么大——之前送来那个魏宝兰,是你嫂子还是弟媳?她也是双胎……” 一般来说,自然受孕的双胞胎,更容易出现在祖辈上就有双胞胎情况的家族中。 这句话,说得那孕妇一下愣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 那大得过分的肚子,明晃晃的提醒她一个事实。 围观的人群已经“嚯”了一声,明显的惊奇。 而反应最大的,是孕妇的男人,他一下白了脸色,“双,双胞胎?那可是要命的啊!我娘就是生产时候没熬过来去了的——” 而且魏宝兰,也是这样没了的。 他看着自己媳妇,两个眼睛直勾勾的,最后竟然直挺挺的就倒在了地上。 第2017章 要不看看 那汉子一头倒下去,把人都吓了一跳。 付拾一也不例外,赶紧叫人抬进去抢救——不过应该也不会太严重,就是吓到了,太紧绷,血压一下子可能上去了。 反观孕妇自己倒是迅速冷静下来,她看住付拾一:“您确定吗?” 付拾一摇头:“我不是大夫,你要不进去让正经大夫给看看?我们问诊收费很便宜的。” 孕妇深吸几口气,坚定的点点头,而后就往里走。 魏婆子已经傻了眼,这会儿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忙一骨碌爬起来往里跟,嘴里还喃喃的念:“怎么是双胎呢——” 也有看热闹的人,跟着一同进去的。 叶素本来坐在自己办公室生闷气,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又来了个孕妇,听完情况一诊脉,他也吓住了:“还真是双胎。” 联想到魏宝兰,叶素的脸色更不好看了,阴沉沉的。 孕妇手搭在自己肚子上,低头看了良久,再开口,还是很温柔:“那我也会难产?” 叶素摇摇头:“这个倒不一定。双胎虽然风险大,而且很难怀足月,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难产。也有那生得顺利的。” 他实话实说:“这个主要是看运气。” 孕妇点点头,手轻轻的在肚子上抚摸:“那我现在需要注意些什么?” 不得不说,这位孕妇的心理素质就很强大了。 此时她男人也幽幽醒了过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她跟前,惨白着一张脸,张口就是:“要不然,不要了?” 这话让整个诊室都的空气都微微顿住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最先附和的是魏婆子:“对对对,不然就不要了吧?大人要紧啊!” 孕妇紧紧皱眉,呵斥自己男人:“胡说什么?这是我们的福气,怎么能不要?他们听见了,该多伤心?再说了,大夫都说了,也不是每一个都难产的——” 叶素也开了口:“这个事儿不是闹着玩的。这么大月份了,跟生产是一样的。等到瓜熟蒂落还好些,现在强行催产,那才容易出事!” 他有些不悦的看男人一眼:“你胆子怎么还没你婆娘大?” 那男人声音都带着颤:“我们家,怀上双胎的女人,最后都死了!都是在生产时候死的!” 叶素皱眉:“那你婆娘也不一定会有事!” 付拾一也出声道:“你每隔半个月就来检查一次,七个半月的时候,就过来住院待产。我们尽力让你顺产。你那个妯娌是因为送过来太晚了,所以才那般。你也不要有心理压力——” 孕妇摇摇头:“我不会多想的,我们都知道,她肚子那般大,之前就有人说肚子这么大,孩子可能也大,容易难产,让她来城里,她舍不得花钱,不肯来。今天忽然发作,稳婆都是临时去请,更耽误了时间。” 她叹了一口气:“再说了,这种事情,也是要看命的。如果老天爷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没办法。” 摸了摸肚子,她面上一片坚毅:“但孩子一定是要保住的!” 付拾一沉声道:“我们会尽力保母子平安。真到了万分危急,也先保大人。毕竟,没有母亲的孩子,想要长大也很难。” 这句话,孕妇的男人十分赞同:“对对对,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一锤定音:“住过来!现在就住过来!不管多贵,我去挣钱!” 付拾一跟他解释:“不贵,这里住一天,比大车店都便宜。而且食堂还有饭菜卖,也很便宜。如果你们钱实在不够,我看看能不能联系好心人给你们捐赠一点。” 这种情况下,付拾一觉得,敏郡王应该十分乐意捐赠一点小钱。 毕竟,这是三条人命呢。 孕妇两口子还没说什么,魏婆子倒是先嚷嚷起来:“没钱,我们哪有钱?您这么好心,不如把之前的也免了吧——” 付拾一扭头问孕妇两口子:“你们分家了吗?” 那男人点点头:“分家了。只是没另外起房子。现在我阿爷,我弟弟,还有我们一家,都在老宅里。” 付拾一表示了解,扭头跟魏婆子道:“既然分家了,当然各算各的。而且你们那个费用也不多。他们这个,主要是时间长,累积在一起,多少有点负担重。” 看他们的穿衣就知道,这家人不穷的。 毕竟,衣裳都是新布,补丁都没有。面色看上去也不错,一看就知道不是穷困人家。 -- 第1195页 魏婆子张了张口还想说,付拾一就带他们先去办住院,懒得搭理魏婆子了。 在办这些的过程中,付拾一也了解到,孕妇叫沈蔓,她丈夫叫陈大牛,陈大牛的亲娘生他时候难产死了,后头娶了魏婆子进门。 魏婆子进门后很快生下了陈大柱。 但因为魏婆子偏心,所以就做主分了家。 陈大牛老爹手里还有一亩良田,谁也不给,只说留给自己的长孙。 他们两兄弟几乎是前后脚娶媳妇,可惜陈大牛两口子一直没动静。反倒是陈大柱先生了个闺女,这已经是第二胎了。 陈大牛媳妇紧跟着也闹出喜讯。 两个媳妇之间,就看谁先生出个孙子来,谁就能得那一亩良田。 沈蔓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田不田的倒无所谓,人这么没了,叫两个孩子以后怎么办?” 陈大牛没吭声,但多少也有点儿同情的样子。 付拾一大概是案子办多了,有点后遗症,此时忽然一个激灵,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个想法来:这魏宝兰早产,莫不是人为的? 她迟疑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今天,魏宝兰怎么会早产的?是自己忽然就发作了,还是受了什么碰撞,吃什么什么?” 沈蔓一愣,下意识回想一下,摇头:“平日他们夫妻两个都宝贝的紧,基本弟妹就不出门了,碰撞应该不会吧。吃什么……应该也没什么啊!早上阿娘就做了两碗鸡蛋羹给我们吃。我吃了都没事——” 付拾一干笑一声:“可能是我想多了。我就是想找找原因,作为前车之鉴。” 这头办完了住院,付拾一刚安排了夫妻二人的床位,就被叶素匆匆叫去:“那魏婆子,说要报官。她说肯定是沈蔓害死了魏宝兰。” 第2018章 真贤惠啊 付拾一一听见这个话,直接就懵了:“你说啥?” 叶素大声重复一遍。 付拾一揉了揉耳朵:倒也不必如此大声,我就是怀疑我听错了而已。 但怎么说呢,这个事情仔细想想,还是挺有可能的?毕竟刚才那沈蔓夫妻也说了,这孩子出生,关系到了一亩良田呢。 这一亩良田,能出一家人的口粮,在乡下,那就是比金子更能动人心的存在! 所以乡下很多案子,问了一亩田地发生血案的事情,并不在少数! 付拾一头皮都有点发麻,觉得自己大概没舍得请钦天监算日子还是失策了。 仵作学院当时发生那种事情,这破了案就声名大噪了,无形之中做了一波宣传。 可妇产医院不能也照着来一波啊!这医院哪兴出人命案子呢! 这可是开业第一天!医闹,产妇救不会来,现在还闹出了人命官司! 怎么想,都不太吉利的样子啊! 付拾一如何陷入深深的后悔中,暂且不提,只说她几乎是一路狂奔回了长安县衙门。 自行车脚踏都快蹬断了,结石都快震掉了! 以至于付拾一停下自行车后,感觉骨头都有点酥脆。 魏婆子正跪在衙门口哭诉。 可惜衙门口没有人敢过来看热闹。 只有两个守门的衙役一脸冷漠的看着她。 付拾一:……这是何必呢? 于是付拾一想了想,也没管她,抬脚就要进衙门。 结果魏婆子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裳,也不哭了,紧张的问她:“你干啥去!” 付拾一一脸纳闷:“我进衙门啊。” 这咋的还不让进了呢? 这么一说之后,结果魏婆子就更紧张了:“你是不是想进去状告我儿!我告诉你,你们治死了人,我们不告你们,就不错了!” 付拾一明白了:这原来是误会了啊! 不过,这个误会付拾一也不打算解释了,贼兮兮的一笑:“你儿子打伤了大夫,现在大夫躺着呢,要求你们赔偿误工费,治疗费,精神损失费。我也是秉公办事嘛。至于我们治死了人——” 付拾一脸上一板,一本正经的提醒她:“你儿子一进来,我们就说清楚了,这种难产,是要签协议的,如果产妇死亡,我们没有责任。” “而且,就算你状告我们也没用,太医署令就在现场,他可以给我们作证,我们有无操作失误!” 魏婆子吓住了,这下也不敢威胁了,变脸十分快的就转换成了哀求:“我们家一口气去了两个,以后他一个人还得养两张嘴,这哪里赔得起啊?你们医院那么大,肯定有钱,就不要和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计较了——” 付拾一抽回自己的衣裳,留下一句:“再说。” 然后“呲溜”一声,冲进了县衙。 魏婆子下意识的就追,然后被衙役拦在外头:“李县令正在问案,你要报案,得等一等。未得召见,不得入内!” 魏婆子急得直扒拉衙役:“那她怎么能进去呢!” 衙役面无表情:“付小娘子也是我们衙门的人。” 魏婆子这下傻眼了,呆愣在原地,良久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付拾一一冲进去,就看见了躲在一边上惬意偷听的八卦种子选手二祥。 二祥屁股底下塞着折叠小板凳,坐得端端正正,听得认认真真。 付拾一觉得再塞给他一个纸和一个笔,他就能去开记者招待会。 -- 第1196页 想了想,付拾一脚步慢下来,凑过去问二祥:“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二祥压低声音:“李县令嫌她哭得烦人,就说让她在外头哭够了再放进去。李县令正看着那陈大柱挨打呢。故意伤人者,杖二十嘛。” 一般来说,李长博还是脾气比较好的,也不会真这么一板一眼的非要上纲上线,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人情更多。 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先打过再说,实属少见。 但付拾一知道根由。 想了想,她也不进去,显得好像他们夫妻两个欺负人似的。 然后她继续问二祥:“魏婆子哭了这半天,听出什么门道没有?” 二祥顿时来了精神,从背后掏出一张折叠板凳来,在旁边支起来,还拍了拍:“付小娘子你坐,听我给你细说!” 付拾一坐下了,夸赞二祥:“你可真贴心。你这么贴心你家小翠知道吗?” 前两个月,王二祥终于将心心念念的小翠给娶回了家。 付拾一还给王二祥送了一份厚礼。 原本以为王二祥成婚之后,多少也要成熟稳重一点,也会没那么多闲工夫听八卦讲八卦。 只不过,婚后的王二祥,不仅没有收敛半点八卦气息,反而每天能说的更多了——小翠会把白天听来的,都讲给二祥听。 以至于付拾一悄悄和李长博感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长博听完之后,认真颔首:“的确如此。所以夫人才会嫁给我。” 付拾一觉得,二祥没有改变,但李县令变了。 李县令他越来越自信以及会说肉麻的情话了。 他变成了一个人间帅气小甜饼。 而此时,对于付拾一的问题,王二祥十分骄傲的挪开半个屁股,给付拾一看自己屁股底下的绣花软垫:“小翠当然知道,而且她还给我做了这个!” 付拾一由衷的伸出大拇指:“小翠真是太贤惠了!” 知道二祥听八卦就入迷,坐久了肯定屁股疼,所以连软垫都准备上了!真是……周到! 王二祥美滋滋的点头:“我家小翠最贤惠!对了,我跟你说,魏婆子刚才——”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王二祥一顿说之后,付拾一听明白了。 魏婆子一口咬定魏宝兰是被沈蔓害死的。因为魏宝兰就是在吃过饭之后忽然发作的。 而厨房只有沈蔓一个人进去过! 一样的饭,魏宝兰吃了就成那样了! 而且沈蔓之前就什么都跟魏宝兰比,还嫌她偏心,所以不仅主张分家,更是提了好多次,既然魏大牛才是长子,那么就理应多分才对。 肯定是因为分家时候没占到便宜,加上魏宝兰马上又要生产了,而且所有人都说魏宝兰要生儿子,沈蔓就嫉妒了! 魏婆子还提供了一个证据:沈蔓前两天,才说家里耗子多,买了耗子药! 第2019章 谁弄死谁 魏婆子现在就怀疑,沈蔓是把这个毒药给魏宝兰吃了,所以魏宝兰才忽然发作,早产死了的。 因为不管怎么看,魏宝兰平时都好好的,完全没有早产迹象! 付拾一听完了王二祥的八卦,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她问王二祥:“你觉得,有这个可能没有?” 王二祥轻蔑的一撇嘴:“十有八九就是瞎猜。” 付拾一惊奇了:“怎么这样说?!” 王二祥一脸笃定:“那是在妇幼保健院生的孩子,不说别人,光说付小娘子你,要是人中毒了,你们能看不出来?” 付拾一竟然觉得他这个道理无懈可击: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哦……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魏宝兰的情况:魏宝兰有中毒的情况吗? 说实话,付拾一有点不记得了。 当时她虽然仔细看了看魏宝兰的情况,但只关注到了她大出血症状,判断她可能难产加大出血,生还几率很小。 后来手术室里那样忙碌,她也没有更仔细的观察魏宝兰。 但其他大夫没有一个人诊断魏宝兰之所以早产是因为中毒的。 所以……应该不会是中毒吧? 付拾一怀揣着这样不确定的心思,犹豫一下,决定先去问问李长博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她进去,李长博刚打完陈大柱的板子。 二十板子,陈大柱的屁股肿起了老高,根本就不敢沾裤子—— 付拾一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红彤彤的屁股。 还别说,那颜色,有点像是夏天娇艳的桃子。 下一刻,李长博就盖住了付拾一的眼睛,强行将她拉了出去。 付拾一:……我看一眼怎么了! 李长博面色平静:“老话说,看了不好的东西,容易长针眼。” 付拾一认真请教:“那我是不是要感谢你保护了我的眼睛?” 李长博面带浅笑:“不必如此客气。” 付拾一摊手手:就拿这种醋缸子没有脾气好吗! 但这种时候肯定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付拾一说起魏婆子:“魏婆子还在衙门口等着呢,这个案子怎么处理?” “既然有人报案,自然要调查的。”李长博也认真起来:“但如果是污蔑他人,那是要挨板子的。” 状告他人杀人,如果查出来是搞错了……的确是要挨打的。 -- 第1197页 毕竟,不能乱了套,否则报案的人多,不仅对被举报的人来说烦不胜扰,就是对衙门来说,也徒增了很多无谓的工作量。 付拾一明白了:“吓唬吓唬魏婆子?如果她坚持,我们就查一查?” 她顿了顿:“那魏宝兰的尸体呢?要查的话,我拉过来?还是直接送去隔壁仵作学院?” 李长博想了一想:“不必送过来了,路途太远,直接送仵作学院吧。再说了,两边不是公用一个冰窖?” 医院这边无需存放大量尸体,所以需求不大,就没特地再修建冰窖,只是和仵作学院合用一个。 付拾一点点头:“那如果要尸检的话,正好给仵作学院的学生们,上一次实践课。” 大体老师的稀缺,让付拾一不得不动了这种歪脑筋,只要衙门有案子,就让仵作学院学生来观摩——一次几个一次几个,至少总也有那么一次观摩的机会。免得学了那么久,全是对纸谈兵。 李长博此时才吩咐林平:“去吧,去把魏婆子叫进来。让陈大柱也穿上裤子出来听一听。他要是起不来,就允许他趴着。” 付拾一现在都有点儿同情陈大柱了:都这样了,还有事情得折腾,看来今天注定是休息不了了。 可这个怪谁呢? 付拾一觉得:反正不能怪我。也不能怪我们医院! 魏婆子一到堂前,就看见了自己儿子趴在地上,脸上潮红,全是冷汗。 当时她就心疼得叫唤起来:“哎哟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她手正好落在陈大柱的屁股上。 陈大柱当时就一声惨叫,差点原地蹦起来:“疼疼疼疼疼!” 魏婆子赶忙缩回手。 付拾一好心提醒:“刚挨了板子,疼着呢,别碰他。还有,此处不可喧哗。县令问案时,胡乱喧哗,也要挨板子。” 果然,说前半句的时候,魏婆子脸色一变,当时就要出声。 然后后半句时候,她立刻悻悻的闭上了嘴。 不得不说,板子的威力,比劝诫好使。 付拾一忽然明白了古人为何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 因为疼,就会怕,有得怕,就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了。 魏婆子不出声了,李长博这才缓缓开口:“魏婆子,你要状告你大儿媳杀人?” 那魏婆子一提起这个事情,情绪又激动起来:“对!沈蔓杀了我儿媳妇魏宝兰!还害死了魏宝兰肚子里的孩子!现在我儿媳妇还在医院躺着呢!可怜我儿子命苦啊——” 比魏婆子更激动是陈大柱。 陈大柱震惊的看住自己老娘:“娘!你说啥呢!这怎么可能!!!” 魏婆子十分笃定:“她前头才买了耗子药,今天你媳妇莫名其妙就难产了,你说不是她是谁?!早上她进过灶房,别人可没进过!肯定是她害了你媳妇!就是为了你阿爷手里的那一亩良田!” 陈大柱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李长博看住激动的魏婆子,沉声提醒:“污蔑他人,是要挨板子的。若沈蔓没有做这样的事情,你便得挨二十板子!你可明白了?是否还要状告?” 魏婆子一听说告不成还要挨板子,一时间有些迟疑。 陈大柱也赶紧劝:“这个事儿还是别瞎说了。她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 可魏婆子反而问陈大柱:“那你媳妇的事情怎么办?你媳妇就这么死了?你怎么跟你舅舅交代?以后你怎么养活两个孩子?必须让他们赔钱!” 付拾一第一次听见有人状告别人杀人,为的不是杀人偿命,而是让对方赔钱:……就开了眼了。 陈大柱有些动容。 魏婆子又哭道:“你想想你媳妇,死得多惨?” 陈大柱忽然出了声:“肯定是他们害死了我媳妇!他们两口子就没安好心!上一次我媳妇生孩子,那沈蔓还和我媳妇推搡!差点就难产了!告!我们告!” 第2020章 特别新鲜 随着陈大柱这一声“告”,付拾一不知自己该叹息,还是该替仵作学院那些学子们高兴。 毕竟那是死者,高兴还是不应该。 可这么新鲜的大体老师,真的很少见。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提醒他:“验尸!验尸!” 于是李长博便问道:“既然要查,就得确定死因,需要检查魏宝兰的尸身,你们是否同意?” 到了这个时候,陈大柱犹豫了一下:“会损伤尸体吗?” 李长博摇头:“应该不会。” 基本上,魏宝兰的死因是明确的。只要看她是否有中毒迹象,并不需要解剖。 陈大柱就立刻点头:“那就检查!查出来,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李长博又问一句:“你们怀疑的,是沈蔓,还是陈大牛?” 陈大柱犹豫一下,魏婆子就喊起来:“肯定是沈蔓!陈大牛他那个怂包,怎么可能敢?!” 光听那语气,付拾一就知道魏婆子肯定不喜欢沈蔓这个大儿媳妇。 而且陈大牛估计是那种沉默寡言的老实人,是沈蔓在当家。 沈蔓虽然看着温柔,但遇事坚定,又有自己的主意,观念也很正,说话办事,有条有理,估计魏婆子都对付不了沈蔓,没少吃瘪。 所以,魏婆子这么讨厌沈蔓。 有了魏婆子这话,陈大柱也说肯定是沈蔓。 -- 第1198页 既然这样,那沈蔓肯定是要带回来的。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问:“沈蔓的情况,可以带回来审问吗?” 付拾一点头:“没问题,只要不情绪太激动,太劳累,或者磕碰,应该问题不大。” 而且看沈蔓那样子,应该也不会被这些事情影响太大。 私心里,付拾一还是觉得沈蔓不像是会为了一亩田做出杀人害命事情的人。 而且就算是真的…… 那也得让沈蔓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那便叫人走一趟,去将沈蔓先带回来。我与你去看验尸结果。”李长博颔首,如此决断道。又看一眼母子二人:“那你们,便在衙门听消息吧。” 付拾一和李长博又马不停蹄的去往医院。 马车太麻烦,李长博就用自行车载着付拾一。 付拾一坐在后座上,环着李长博的腰,抖得声音都快变形了:“我~肯~定~不~会~得~结~石~” 这么个抖法,什么结石都得抖下来! 李长博也抖着回答:“什~么~” 过往行人,纷纷报以羡慕的目光:这个车,车行有卖的,可比好马都贵! 有人羡慕的是价钱。 还有人,羡慕的是后座上的妹子:“如果后座上坐的是我,我肯定就激动得昏过去!” 也有人暗自下定决心:明日就去买个这个车!不说别的,带人时候,这亲密的劲儿,多适合和意中人一起出游! 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人一路到了医院。 一问情况,果然除了河源郡主她们几个,根本就无人问津:第一个送进去的产妇直接就死了,太不吉利了!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长路漫漫啊!” 李长博鼓励道:“万事开头难。” 付拾一点点头:“也是,等我们救回来几个,她们就有信心了。今天这是意外!这是老天爷给我们的考验!” 她这样壮志雄心,以至于叶素他们都有点被感染到,至少不那么丧了。 接下来就是将魏宝兰的尸体送去仵作学院。 两边其实都开了小门的,但在李长博的提醒下,付拾一决定走大门——这种事情,越是遮遮掩掩,反而传播得越离奇,不如干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 换一句话来说,如果魏宝兰真是死于中毒,那反而妇幼保健院的名声就保住了。 虽然付拾一并不希望魏宝兰是死于中毒。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透明化,对妇幼保健院是好一些的。 仵作学院那头十分热心的帮忙将尸体抬了过去。 而且直接送入了大教室的验尸台上。 付拾一想了想,干脆又请了太医署令来见证,防止有人说她偏帮或者隐瞒什么的。 太医署令十分豪爽的就答应了。 人到齐了之后,付拾一穿好罩衣,戴上手套和口罩,就开始验尸。 负责打下手和讲解的,是钟约寒。 不得不说,钟约寒虽然在生活中话很少,但是在讲课的时候,那是滔滔不绝,甚至妙语连珠的。 所以他真的天生适合做老师。 付拾一也就心安理得将学校的事情全部推给了他。 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魏宝兰的身份这些,但付拾一仍旧是按照仵作手册上严格来执行。 考虑魏宝兰是女性,所以性别特征部分,都是盖住的。 付拾一先判断死者性别,然后根据牙齿数量,磨损程度,大概推断出年纪,以及饮食习惯。 魏宝兰,女,二十五岁,牙齿磨损情况正常,家庭情况尚可。 身上无明显伤痕,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面色更加惨白,而且有些脱水迹象。 胸口肋骨断了两根,但并没有塌陷错位,影响内脏。 而且这个肋骨断裂,是因为当时给魏宝兰抢救的时候,做了心肺复苏。 考虑魏宝兰家属说魏宝兰是死于中毒,付拾一就将魏宝兰的胃容物提取了一部分。 魏宝兰胃容物里都是些汤汤水水,而且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药味。 付拾一还是弄来两只小鼠,强行给小鼠灌了一些下去,进行验毒试验。 太医署令提醒了一句:“这些汤汤水水,基本都是在医院时候喝的药。你看颜色就知道。” 付拾一也有些无奈:“魏宝兰送来的时候,已经耽误很久,她吃的东西,可能已经进入肠道。” 但如果进入肠道,就说明吸收得已经很多了。 想了想,付拾一叹息:“那就只能给小鼠喂点血液了。” 好在魏宝兰刚死不久,尸僵都还没有发生,血液也没有完全凝结,因此,还是能够挤出一点血来的。 只不过这话刚一落,太医署令就变了脸色:“不好,孩子!” 付拾一顿时也反应过来:“如果魏宝兰吸收很多毒素,那肯定也通过胎盘供给孩子了——” 太医署令撒腿就跑。 付拾一心中也是不安,但她有自己的职责,于是想了想,就道:“将新生儿尸体也送过来。一并检验!” 第2021章 一并检验 将魏宝兰的血取出喂给小鼠之后,付拾一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开腹,取一点是十二指肠内容物进行检验。 但这个提议,被李长博否了。 李长博沉声道:“家属没有同意。如果其他的都检验不出毒性,那么……再征求家属意见。” -- 第1199页 付拾一只得同意。 钟约寒在付拾一停手之后,就让学生们挨个儿上前来观察死者的瞳孔,皮下血管状态,以及尸僵和尸冷情况。 包括牙齿磨损,都细细的讲一讲。 付拾一干脆退到一边,专心观察小鼠。 然而,直到太医署令去而复返,小鼠们也没有任何要嗝屁的迹象。 依旧……活蹦乱跳。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有人在看,它们甚至更活泼了,嘎吱嘎吱的咬着坚果磨牙,然后打架…… 小鼠最后还是死了一个。 不过,是互殴输了被咬死的。 就连喝了魏宝兰血液的小鼠,也没事。 看着那小鼠,付拾一嘴角抽了抽。 太医署令也凑上来,奇怪道:“孩子一切正常。我看睡得好好的,没有任何中毒迹象。我还仔细诊脉过了。除了有些先天不足,后期需要调养,什么问题也没有。” 李长博扬眉:“这么说来,魏宝兰应该没有中毒。” 付拾一出于谨慎,还是决定再看看婴儿尸体有没有异常。 不过付拾一也是第一次检验这么小的婴儿。 因为还没足月,在肚子里估计也是被抢营养的那一个,所以这个婴儿格外的小。 皮肤都是透明的,此时泛着冰冷的青色,看上去多少有些让人心里不适。 但检查结果下来,皮下没有任何出血,甚至都不是窒息造成的死亡。 付拾一最后只能得出一个“未见出任何中毒迹象”的结论。 基本上,得出这个结论,就可以判断是魏婆子和陈大柱是在污蔑。 而沈蔓是无辜的。 李长博颔首,便准备回衙门。 结果这个时候,有个学生提出一个想法:“会不会这个毒只针对孕妇才有效?” 听到这句话,付拾一和李长博面面相觑。 然后付拾一猛的吸一口气,扭头就吩咐:“去,找两只怀孕的小鼠来!” 吩咐完这个,她看向李长博:“立刻叫人准备车马,一旦有任何情况,就去他们家中查证!” 在仵作学院,什么样的小鼠都是有的。 怀孕的小鼠,当然也有。 两只小鼠还特地被区分了孕期情况:一个是早期,一个是临产期。 付拾一考虑胃容物内都是催产药,直接给怀孕小鼠喂,小鼠恐怕会直接流产,看不出中毒不中毒,所以,两只小鼠都是喂的血液。 结果,刚喂下去不久,孕早期的小鼠就流产了。 而另一只临产期的小鼠,也出现了生产的迹象。 但两只小鼠目前看来,都没有生命危险。 太医署令看着两只实验小鼠,一脸的沉凝。 付拾一忍不住期待的看着他:术业有专攻,说不定太医署令看出什么端倪了? 结果,太医署令终于开口时,却是不好意思的问了句:“这些小鼠,你们都是哪里买来的?卖吗?”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敢情您刚才根本不是在观察小鼠症状,而是一脸沉凝的想到了试药上去了是吗?! 对于太医署令殷切的目光,付拾一实在是也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来,最终默默的将话咽下去,然后点点头:“卖的。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卖。回头这个事情,您找翟院长商量就行。” 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根据小鼠的症状,您就没看出的点别的?” 太医署令“啊”了一声,尴尬一笑:“就觉得这个催产药效果挺好的。你看多立竿见影。就是用量要谨慎,用的时间也要注意——” 流产的那只小鼠,到最后虽然有些虚弱,但并没有生命危险,更看不出中毒的迹象。 而提前生产那只小鼠,也同样直到生产完了,也没有生命危险的样子。 再看看那几只之前做了试验的小鼠,付拾一咳嗽一声:“大概真的不是中毒吧。” 之前提出这个想法的学生也涨红了脸,嗫嚅道歉:“对不起——” 付拾一却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环视一圈,发现不少学生也是有点儿沉默,于是她正色说了句:“提出自己的想法,从来就不是需要道歉的。” 她拔高声音,让所有学生都听见:“之所以我们要办仵作学院,之所以要让你们更了解人体,就是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们比我们走得更远。不管是任何学术,技术,哪怕是简单的做饭,如果没有新的想法,新的尝试,以及不断地学习进步,那么只有一成不变。” “善于思索,敢于创新,敢提出质疑,这正是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终生拥有的品德。” 付拾一说完这句话,现场一片安静。 几乎是所有人,都受到了震撼。 太医署令更是热泪盈眶,响亮的抽噎声,显得格外的……明显。 付拾一略有点尴尬:怎么还哭了呢?这我也没做啥啊! 太医署令眼泪汪汪的看着付拾一:“太感人了,太有道理了。这种品德,正是每一个做学问的人,都该有的!不只是仵作,我们每一个人,都该有!” 太医署令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有四十岁了。 被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大哥这么眼泪汪汪的看着,付拾一有点羞耻和尴尬。 而其他学生们,陡然发现自己台词被抢了:该感动的不是我们吗?该热泪盈眶,轰然叫好的不该是我们吗?为什么这个老头要抢我们的话? -- 第1200页 付拾一干巴巴笑了一笑:“总之,希望你们每个人都拥有质疑的勇气,钻研和思索的坚持。我还要查案,先走一步。” 再不走,付拾一怕自己当场社死在这里:人家年轻人都没这么热血沸腾,你一个中年老大叔为何这么善感! 付拾一没忘了带上李长博一起走。 李长博一边走,一边夸:“夫人果然是长安城第一人,说得太好了。” 付拾一扭头凶巴巴:“闭嘴!” 李长博闭嘴茫然:为何我家夫人自打成婚之后,变化如此大?从前,她最喜欢听我夸她来着…… 第2022章 怎么回事 让人同样想不通的,还有魏宝兰的死。 即便是尸检情况这么明了,未见任何毒性,可魏婆子还是坚持,肯定是有问题。 沈蔓和陈大牛在旁边听着魏婆子的控诉,脸色也很不好看。 陈大牛几乎没有任何主意,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这种害人性命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做?” 沈蔓则是一言不发。 魏婆子从这次魏宝兰早产,说到了上次魏宝兰生产时候,沈蔓还和魏宝兰发生冲突。 这个时候沈蔓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只是她情绪却多少有些激动:“闭嘴!那次的事情你还敢提?到底是谁生事?大冬天,我不过想用个热水,魏宝兰仗着大肚子,是怎么做的?” “她挡在门口,愣是不让我进!还说我废柴火!你来了,又怎么说的?说我是不下蛋的鸡,有什么资格用热水?” 沈蔓气得眼眶通红:“那时候我也怀孕了!只不过月份小,还没发现!” “我气不过要与你们理论,明明都是一样挣钱,凭什么我和大牛吃糠咽菜,你偷偷给他们两口子做肉吃?” “最后魏宝兰推的我!她自己没站稳,倒在了我身上,可你们怎么跟别人说的?说我狠心,妒忌她,就推了他!” 沈蔓眼泪也气得冒出来:“如果不是这个事情,为何我们会分家!” 就在沈蔓说完这些话之后,魏婆子却声音尖利的喊起来:“有人看见了吗?有人信你吗?明明就是你和宝兰打!你就会装样子!” 付拾一差点魏婆子吓得一哆嗦——这声音太尖锐了,有点刺耳。 沈蔓显然是被气到了,脸色都有点发白。 陈大柱也逼问陈大牛:“哥,我知道这个事肯定不是你做的,但她就保不齐了!哥,你说句话!今天你要是要我这个兄弟,就别替她说话!” 陈大牛本来就是个木讷的人,又没什么主见,被这么一逼问,简直是戴上了痛苦面具一样。 而沈蔓也看向了陈大牛。 付拾一本来以为,沈蔓大概也要逼着陈大牛做个选择。 结果没想到沈蔓喘了两口气,说道:“你不用理会他。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他们说我下毒害人,没说你。你不用怕也别慌神。他们就是想让我说不出来话。” 陈大牛面上的痛苦面具,好像是平复了一点。 他看了看沈蔓,忽然伸出手,扶住了沈蔓,竟然能正常说话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甚至劝了沈蔓一句:“你别气。当心孩子。” 沈蔓惊讶的看着陈大牛,刚一张口还没说出一个字,眼泪就下来了。 结婚这么多年,沈蔓头一次见到陈大牛遇到事情时候,没想躲,反而主动开口说话的。 哪怕当年她小产,逼着闹着要分家,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站在她身后。 面对其他人的逼问,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也是屁都说不出来。 就这么几个字,沈蔓觉得自己反而不气了。 与之袭来的,是巨大的心酸和委屈。 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心酸和委屈,都化成了眼泪,拼命往下掉。 可她又是欣慰的。她捧着肚子,用力点头,一面哭一面笑:“不气不气,咱们还有孩子呢!” 陈大柱这下火冒三丈了,他冲着陈大牛大吼:“哥!你还要不要我这个弟弟了!她害死了我媳妇,害死了我儿子!还是你有儿子了,就不要我这个弟弟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有点怪怪的。 而陈大牛的动作,也因为陈大柱这么一句话,微微一僵。 但最终,陈大牛虽然没有勇气看陈大柱,他还是不自然的说了句:“你大嫂不是那样的人。” 陈大柱气得直捶地。 魏婆子也嚷嚷起来:“你看你看!当年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沈蔓不是个好东西,就会哄骗人!大牛那么老实的人,现在变成啥样了!” 刹那间,屋里简直乱糟糟的像多了五百只鸭子。 付拾一忍不住了,她看一眼李长博,示意他赶紧管管。 李长博便拍了惊堂木:“这是公堂!不是村头吵架!” 他喝问魏婆子:“你可还有其他证据?若没有其他证据,这件事情便不必再提!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你那儿媳魏宝兰,并未中毒!” 魏婆子当然还记得要打板子的事情,这会儿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敢改口:儿子身强体壮的,受得住。可自己一把老骨头,还不得归西? 所以,魏婆子几乎是梗着脖子喊了一句:“那肯定也是她做了什么手脚,宝兰才早产的!” “对!说不定不是毒药,是打胎药!”陈大柱也跟着大吼起来:“不然好好的,怎么会早产!” -- 第1201页 这话一说出来,陈大柱好像是找到了证据一样,更加振振有词起来了:“对,肯定是打胎药!他们是不敢害人命,但他们肯定不想宝兰把孩子生下来!尤其是宝兰之前让沈蔓流产了,沈蔓一直怀恨在心,这些年都没个好脸色!” 魏婆子也跟着嚷嚷。 付拾一却完全愣住了。 她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学生说的那句话:“也许是只针对孕妇才有用呢?” 只对孕妇有用的药,是什么药? 催产的药。 其实打胎药,就是催产药。 让孕妇气血活跃,造成胎动不安,从而流产。 譬如麝香,红花等物,并不是专门的打胎药,只是能活血,如果孕妇用了,就会因为活血这个药效,而造成胎动不安! 如果说,魏宝兰中的不是毒,而是某种……活血的药呢? 这种药,现在根本检测不出来。 因为魏宝兰难产时,在医院也服用了催产药! 付拾一猛的看向李长博,目光灼灼:“去他们家!” 李长博扬眉,并不当着这么多人多问,只颔首,随后看一眼魏婆子和陈大柱:“既然你们坚持,那我们现在就去你们家中,将所有东西检验一番。” 说完了,他还特地看一眼沈蔓:“你是跟着一同去,还是——”留在医院。 沈蔓虽然脸色不那么好,但仍旧毫不犹豫:“自然一起去!” 第2023章 吃的是啥 既然要验药,付拾一自己肯定没有这个本事。 于是就想带上除辛。 结果除辛还在医院没回来,于是又派人去叫除辛。 这一叫,太医署令竟然带着医院那几个妇科实习生过来了,坚定道:“我们也一同去!妇人用的药,我们最熟悉!” 付拾一严重怀疑,太医署令就是今日听了她的鸡汤,所以现在过分亢奋,才有这样的举动。 她提醒太医署令:“路途挺远的,你们——” 太医署令拍了拍自己胸脯,豪迈道:“老当益壮!你不必担心!” 付拾一:……你倒是不老。我只是单纯觉得我们马车坐不下而已。 可马车拥挤,也打消不了太医署令的雄心壮志。 他愣是带着学生们,硬生生的挤在了一辆车里。 付拾一看了一眼,觉得恍惚看见了沙丁鱼罐头。 然后,她默默的替拉马车的马默哀了三分钟。 太惨了。回头一定多给它吃点草料。 李长博和付拾一的马车里,也挤了人:翟升和徐双鱼不由分说就挤上去了。除辛也要去—— 于是,今日的马车里,格外的拥挤。 至于魏婆子他们,衙门的敞篷车上,让他们上去了。 说是敞篷车,其实就是一辆板车,脑袋上没有顶子那种。平时拉点东西,必要时候也能载人。就是刮风下雨天比较受罪。 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往陈家村去。 陈家村离城不远,出城六里地,拐个弯,就到陈家村。 陈大牛他们的爹陈老汉,早些年也很能干,除了家里本来的四亩地,后来又买了三亩,还存下了一些钱。 不过他存钱只有一个诀窍:抠,不要命。 陈老汉干活不要命,而且抠门得要死。 自家牛要拉了牛粪,他都得带回来留着做肥。 平时家里吃的,也基本都是不是精细粮食,更不会特别去买菜买肉吃。 没菜的季节,就用齁咸的咸菜疙瘩下稀饭——用他的话说,冬天也不干活,吃什么干饭?吃点稀饭哄哄嘴就得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抠门的老汉,却不对家里女人抠。 陈老汉自己下地,魏婆子反而很少下地,基本都是在家煮饭。而且家里女人也是可以吃家里鸡蛋的,每次炖了肉啥的,也都是给女人吃的多。 今天魏宝兰发作得突然,家里直接一团乱,请了稳婆也不行,最后又往城里送。 女人生孩子陈老汉也帮不上忙,就干脆带着大孙女留在了家里。 后来怕他们带的钱不够,又让大儿子两口给送钱去。 打发大孙女去割草,陈老汉自己就坐在门槛上,一面心不在焉的编框子,一面朝着路上张望,想着怎么还没人回来报信? 远远瞧见那么几辆马车,陈老汉也没往心里去,就不觉得那会和自家扯上什么联系。 结果没想到,几辆马车最后都齐刷刷的停在了家门口。 然后陈老汉看见了魏婆子,惊得一下站起身来:这是咋的了? 魏婆子一看见陈老汉,就嚎哭起来:“当家的!当家的啊!宝兰没了啊!宝兰肚子里孩子也没了!一尸两命啊!” 看上去,魏婆子简直是伤心得要死。 陈老汉一听这话,腿都软了,扶着门框才算是站住了,不敢相信的问了第二遍:“没救回来?城里的大夫也不行?” 魏婆子的哭声,已经吸引了大量的村民从家里出来看热闹。 而此时,魏婆子伸手就指住了沈蔓,差点一手指头戳到沈蔓脸上:“就是她!就是她下药,害死了宝兰啊!” 沈蔓就是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忍不住一巴掌将那手拍了下去,气道:“是不是的,李县令说了才算!你说了不算!” “啪”的一声脆响,魏婆子赶忙将手缩了回去。 -- 第1202页 她悻悻的看着沈蔓,到底还是闭了嘴,只扭头又和陈老汉哭诉。 李长博听得脑瓜子嗡嗡的,便冷着脸开口:“一切还未有定论,不可胡言乱语!” 魏婆子这才住了口。 陈大柱此时“哎哟哎哟”的喊起来:“我屁股疼死了,你们快把我抬进去——” 魏婆子顿时想起自己儿子来,忙叫邻居来帮忙。 邻居们也热心,七手八脚的就要来帮忙。 付拾一赶紧将他们都拦住:“别动别动,都别动!” 既然要查证,那案发现场就不能破坏! 她看一眼要出声的魏婆子,抢在她出声之前解释:“我们要先看看魏宝兰生前用过的,吃过的所有东西,包括她的屋子。所以,你们暂时不能进去。” 陈大柱喊了一声:“那不行,我必须进去!我钱还藏着呢,万一有人拿走了怎么办?” 这话一出,几个跟着一路过来的不良人,都看了陈大柱一眼。 陈大柱瑟缩一下,但仍旧坚持。 李长博冷声道:“既然你不放心,可以跟在后面,但不能动屋中任何物品。更不能阻拦我们。只需要看我们有没有动你的钱就行。” 王二祥撇嘴:“看这样子也不像有钱的,值得我们偷?” 长安城里多少人的孝敬,那都是自己送过来的!他们用的着偷?!笑话! 陈老汉出了声:“各位差爷息怒。混小子不会说话。我们也不跟着看了,我就想问一个事,宝兰她真是被人害死的?” 他的声音,都带着颤,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李长博看他一眼,客气回道:“目前还不知。还要看一会儿的结果。不过,人的确没了。你们看看如何办后事。之后就赶紧去将尸身领回来。天热,放久了也不好。还有活下来那个孩子,调养一段时间后,你们也要接回来。最好这段时间也有人一直守在医院。” 知道还活了一个孩子,陈老汉老泪纵横,良久才应了一声,再看陈大柱,却是人都带着颤:“以后你的日子,可难熬了!你怎么跟我一样苦命!” 在场的人,听见这句话,都是有些恻然。 人生三大不幸事:少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而陈老汉就是应了中间那个。 如今陈大柱又是如此。 而且前头那个都还留下了孩子,再娶也是不是好相处的。 这样的辛苦,陈老汉最清楚,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2024章 苦命的人 陈大柱愣了愣,眼眶也红了,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阿爷!” 李长博也有些动容。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说感情的时候。 李长博问他们:“那现在便开始了?谁跟我们去?” 魏婆子立刻自告奋勇:“我来!” 然而李长博却摇头否了:“你状告沈蔓,此时你跟去,所言不能公正,不行。” 陈老汉强撑着站直了:“我来吧。” 在陈老汉的带领下,付拾一和太医署令,除辛等人一同进入现场。 既然是早饭之后才发作的,付拾一当然直奔厨房。并且问陈老汉道:“今日早上,魏宝兰吃的什么?” 陈老汉却答不上来:“一大早我就下地去了,实在不知。” “那用过的碗筷呢?”付拾一再问:“洗了没有?” 陈老汉摇头:“还没有。这个活我做不来,一直放着呢。” 不过,碗都泡在盆里了。 看着那一堆碗筷,和半盆子水,付拾一:……这怎么查? 但不能查也要硬着头皮往下查。 付拾一带领着徐双鱼他们将盆里的碗筷都捞了出来。 一共四只碗。 其中三只都挺干净,估计吃的不是稀饭就是粥一类的。用水一泡就看不出什么。 而且这家人都挺节俭,付拾一看了洗碗盆里,发现一粒残留的米都没有。 最脏那一只,付拾一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碗壁上,有残留的淡黄色物质。 付拾一闻了闻,可惜泡太久,闻不出什么味道来。 她交给徐双鱼:“你闻闻?” 徐双鱼凑上来仔细闻了半天,低头思索。 其他人也都凑上来闻。可惜什么也没闻出来。都是一脸的茫然。 徐双鱼这个时候不知想起了什么,凑上来,又闻了一下,而后笃定道:“我知道了。是鸡蛋羹。” 被他这么一说,付拾一他们再低下头去看,果然越看越像是鸡蛋羹。 不管颜色,还是形状,都很像。 陈老汉忽然开了口:“自从怀孕后,每天她们两个都吃一个鸡蛋补身子。有时候是煮鸡蛋,有时候是蛋羹——” 所有人都朝着陈老汉投过去哀怨的目光:你不早说! 陈老汉也有些不好意思:“方才看你们折腾半天,我也不知道弄啥,就不敢开口。” 付拾一无语了片刻,目光落在那一只鸡蛋羹碗上,忽然有点奇怪:“两个孕妇,那另外一个人的呢?” 所有人将目光看向了锅上的蒸笼。 掀开盖子,果然蒸笼里还有一只碗。 碗里有小半碗冷掉的鸡蛋羹。 鸡蛋羹有点稀,冷了之后,就有点出水。看上去不怎么美味,反而因为有点腥,就更糟糕了。 -- 第1203页 付拾一轻声道:“这样看来,有一个孕妇,没吃鸡蛋羹。” 谁没吃,一目了然。 李长博沉声问陈老汉:“这个鸡蛋羹是谁做的?” 陈老汉还是不知。 他起来后,时间还早,就下地里去了,等魏宝兰难产,才被人从地里叫回来。到现在,他都没吃上饭呢。 于是李长博又去问外头的人。 魏婆子撇嘴:“都是我做。天天都是我做!当家的说我这个当娘的,也得伺候伺候怀孕的儿媳妇,虽然分了家,也不能不管。而且一个两个的,一进厨房就吐,我哪敢让她们做饭?还不是只有我最命苦!” 看得出来,魏婆子满肚子的牢骚。 付拾一又看一眼沈蔓:“今天早上你没吃鸡蛋羹?” 沈蔓摇头:“没有,鸡蛋羹太腥了,我闻了一下就想吐,就没端走,想说等不恶心了再吃,就放回蒸笼里温着。后头大牛端了菜叶子稀饭过来,我从他碗里喝了半碗稀饭,才觉得舒服了。不过也不饿了,就说等快晌午饿了再吃。结果魏宝兰忽然发作,就没再去厨房。” 付拾一点点头,问魏婆子:“那魏宝兰什么时候吃的鸡蛋羹?” 魏婆子想了想:“喂完鸡,我看见沈蔓从灶房出来,就赶紧让大妮给她阿娘端鸡蛋羹去吃了。就是前后脚功夫——所以肯定是她动了手脚!” 付拾一也算是看出来了,魏婆子今天就是和沈蔓过不去了。 不过,魏婆子这样说,也不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李长博忽然问了魏婆子一句:“所以厨房里当时没人?” 魏婆子卡了一下,随后斩钉截铁:“没人!我后脚就进去了,里头没有人!” “陈大柱比我先去。”沈蔓冷冷道:“我进去时候,屋里还只有陈大柱呢。照这样说,你儿子是不是也下了药?” 看得出来,沈蔓是真恼怒。 魏婆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场就又要和沈蔓吵起来。 付拾一赶忙开口:“都别多说话,我们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就行!” 魏婆子不甘心的瞪了沈蔓一眼,这才消停了。 沈蔓也不再看魏婆子一眼。 付拾一和李长博回去继续看现场。 不过,付拾一忍不住的跟李长博感叹一句:“这如何处得下去?” 一家人过成这样,也是挺可怕的。 怪不得陈老汉说陈大柱以后命苦了——老年还要面对婆娘和儿媳妇这样的状态,想想都觉得难受! 付拾一他们回到厨房一看,顿时惊了一跳。 太医署令和几个学生,都嘴里细细品着什么东西。 再看那个鸡蛋羹碗,分明已经被挖了一个坑—— 付拾一看向徐双鱼和翟升,无奈:“怎么不拦着他们点?” 徐双鱼小小声:“拦不住。太医署令说,他愿意做开拓者。” 付拾一顿时没了脾气。 不是开拓不开拓的问题。而是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有可能有毒的东西,那能随便吃吗?真不要命了吗?而且这是证物!他们这样你一勺我一勺的,缺了这么大一块…… 就很头疼。 但还不好说啥。 付拾一只能眼巴巴的看向太医署令,殷切的希望他能尝出点啥来。 结果太医署令砸吧半天嘴,最后摇摇头:“没尝出什么药味来,就是正常的鸡蛋羹。” 他还不忘记点评两句:“没放盐,不好吃,太腥了,而且蒸老了。水也放太多了。底下全是水!” 付拾一彻底的没了脾气:你是来验毒的,还是来做美食点评的?! 第2025章 没毛病啊 不仅太医署令没尝出什么滋味来,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就是一碗很正常的,特别难吃的鸡蛋羹。 可以说,毫无特殊之处。 李长博沉吟良久之后,看向了那只泡过水的碗,缓缓告诉他们:“魏宝兰早上吃了鸡蛋羹。我怀疑她的那份鸡蛋羹才有问题。” 付拾一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儿心动,由衷道:“其实仔细刮一刮,也不是不能刮点儿下来。” 太医署令看着付拾一看过来的目光,瞬间面色扭曲了,这一次,他也不想做开拓者了,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我老了,舌头不灵了,还是年轻人来!” 被出卖的几个年轻人一脸惊恐,不由得紧紧依偎在了一起,推都推不动。 那样子,像寒风里的鹌鹑,可怜极了。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又没说让你们吃。” 太医署令他们一愣:不让我们吃? 除辛从容的回马车上,提下来一只笼子。 笼子里全是小鼠。 除辛挑了半天,才找到一只怀孕的小鼠。 而这个过程中,付拾一已经将碗里残留的鸡蛋羹全都刮了下来。 她刮得很仔细,大概刮出来小手指肚那么大一块。 除辛全给小鼠硬塞进去。 看着除辛给小鼠塞蛋羹的样子,几个太医署的人都有点手脚发凉,不太适应。 也有人回过味来,弱弱的问:“所以一开始就是不用吃的吗?” 包括刚才那一碗。 付拾一将这个问题丢回去:“你猜?” 面子还是要给太医署令留的。不然,只恐怕太医署令当时就要去抹脖子——一腔热血完全投放错了地方,这多尴尬? -- 第1204页 不过,付拾一其实也不太确定残留的浓度还能不能见效,于是跟除辛讨论:“要不再喂点洗碗水?” 除辛摇头:“先看看再说,不够再喂。” 太医署几个人,忽然都不敢看除辛那平平静静,甚至有点温柔斯文的样子。 尤其是,除辛拎着小鼠后脖子皮,捏开人家嘴的样子…… 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事儿,所以付拾一又问了问魏宝兰住的屋子。 一般乡下都不会专门准备产房,只是在孕妇生产之后,清理一下,换床被褥,仍旧在那间屋里。 因此,魏宝兰住的屋子,就是之前她生产的地方。 陈老汉给指了指。 付拾一带着翟升他们进去,仔细看了看。 产床上还是一团凌乱。 血迹和羊水打湿了床单和垫在底下的干草。 此时屋里也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屋里也没什么摆设,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剩下的就是一张床。 柜子里都是衣裳,整整齐齐的,桌子也是干干净净的。 看得出来,魏宝兰是个勤快的妇人。 付拾一着重看了一下有没有呕吐物和排泄物。 然而都没有。 屋里没有任何异常。 而既然魏婆子咬死了是沈蔓下毒,那沈蔓的屋子也是要搜的。 沈蔓屋子里的摆设,比魏宝兰他们的多一点,多了一个箱子,是樟木的。 就连床上铺的被单底下,也还有一床褥子。比魏宝兰直接铺干草,强了不少。 屋里东西井井有序,喝水的碗,水壶,装蜜饯罐子,放点心的盒子,充满了生活气息。 另外,那包药付拾一也在窗根底下找到了。他们床底下,柜子底下,也都洒了拌了药的点心。 只从这一点看,那药的确是买来药耗子的。 而且看那闻起来就是苦杏仁味的耗子药,付拾一表示很熟悉。 那就是砒霜。 不是很纯的砒霜。 砒霜中毒的话,付拾一是很了解的。毕竟也破了好几个砒霜中毒的案子。 魏宝兰的死,绝对不会是砒霜中毒。 所以,魏婆子的控诉,不合理。 至少沈蔓这里,没有可疑物品。 就在付拾一沉吟的时候,除辛那头的小鼠,已经有了反应。 小鼠出现了流产迹象。 面对这个情况,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那碗鸡蛋羹里,真有催产药! 这个时候,太医署令热血又上来了,他迟疑了一下,仿佛下定了重大决心一样,说了句:“还有吗?要不我试试?说不定能尝出是什么药。” 付拾一摇头:“没了。” 太医署令一时之间,又是怅然,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庆幸。 付拾一看向太医署令,问了句:“一般来说,便宜的活血药,能使得孕妇流产的药,都是什么?在哪里能买到?” 太医署令摇头:“就没有便宜的。活血药,最便宜的也不便宜。最好的,当属麝香红花。麝香的话,如果是山野村民,反而容易得。但一般也不舍得用。” 顿了顿,太医署令想了想:“最便宜的当属益母草。但气味太浓,一闻就有问题。最合适的,还是红花。磨成粉,化在水里,只有浅淡橙红色,用点颜色深的酒之类的,根本看不出也尝不出。” 付拾一点点头,看向李长博:“你怎么看?” 李长博沉声言道:“既然的确有堕胎早产的用处,那显然魏宝兰就是吃了这一碗鸡蛋羹后出的事情。这件事情绝不是临时起意,必是蓄谋已久。” “还有,下药一定是早上,可以在附近看看,寻一下容器或是纸包之类——这东西,肯定是不能留在凶手身上。” 因为这是害人命,凶手必定心虚,所以肯定尽快处理。 李长博一声令下,于是不良人们就立刻散出去,房前屋后,一寸一寸的寻找。 付拾一看一眼厨房:“厨房里也检查一下。尤其是灶膛里。” 还有什么地方,比灶膛更适合销毁这个证据呢? 李长博又沉声道:“将陈家人都带进来吧。如今看来,沈蔓的确是嫌疑很大。” 众人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沈蔓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还是说,就像魏婆子说的,她因为自己失了孩子,所以一直怀恨在心?加上那一亩良田,所以动了这样的心思? 这个理由,如今看上去合情合理。 作案动机,作案机会都有了。 沈蔓就是凶手这个事实,似乎已是板上钉钉! 付拾一皱起眉头。只觉得不可思议。 第2026章 是不是你 陈家人进来的时候,魏婆子还在小声的骂骂咧咧,骂一句看沈蔓一眼。 沈蔓低垂着眼眸,护着肚子慢慢走着,面上表情却纹丝不动,像老僧入定。 付拾一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心里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个想法:在这样的家里,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是不是都显得很正常? 面对这样一个人天天在跟前晃,付拾一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有多煎熬。 但是她觉得,沈蔓一定是花费了很大的心力,才磨练成这样。 沈蔓还能保持对生活的热爱,期待,温柔,这很艰难。 -- 第1205页 陈老汉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他皱着眉头呵斥:“你嘴里嘀咕啥?赶紧把嘴给我闭上!” 虽然陈老汉看着瘦得干巴,显然在家里还是十分有权威的,尤其是在魏婆子跟前。 魏婆子即便不情愿,也闭上了嘴。 但还是用眼睛,一下下的剜着沈蔓。 众人站定,李长博目光落在沈蔓身上,还没开口,陈大柱就已经猜到了,当场就嚷嚷起来:“是不是她!我就说是她!” 魏婆子登时也有了勇气,冲上来就想推搡沈蔓:“你这个毒妇!好狠的心!” 沈蔓立刻后退一步,躲开魏婆子。 陈大牛也是关键时候挡在了沈蔓身前,任由魏婆子捶打。 只是他一声不吭,硬扛着。脸上挠花了也半点不让。 付拾一看着,总觉得这一幕吧……看上去陈大牛很熟练的样子,好像从前上演了无数次。 陈老汉又呵斥起来:“撒开手!干啥?干啥?县令还一个字没说呢!” 魏婆子这次却不撒手了,反而变本加厉,好像泄愤一样:“她杀了宝兰!我得给宝兰报仇!” 李长博扫了一眼马牡丹。 马牡丹便立刻上前去,伸出一只手,拽住魏婆子的后衣领,直接将人抓开三丈远。 魏婆子拳打脚踢也没有用。 这一幕有点儿滑稽好笑,可谁也没有心思笑。 反倒是不少人都看着沈蔓,心里猜测着是不是她。 太医署令忍不住说了句:“就算真是沈蔓做的,也是你们逼的。哪有这样的?” 太医署的人纷纷的附和,一个个义愤填膺的。 一直都一脸平静的沈蔓,这个时候也惊讶的看过来,目光从每一个人面上看过去,仿佛要将这些仗义执言的人牢牢的记住。 她眼底有感激。 就连陈大牛也忍不住眼眶有点发红,他抹了一脸,转头去给沈蔓拿了个板凳,让沈蔓坐下。 李长博言简意赅的将目前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看向沈蔓:“你的嫌疑,的确最大。” 沈蔓沉默不语。 魏婆子即便被死死的拽着,也忍不住张牙舞爪:“我说就是她吧!她就没安好心!” 她嘴里时不时的冒出一些污言秽语,付拾一简直觉得耳朵深受荼毒,甚至有点想开个屏蔽器。 陈老汉骂了几次,可也拦不住魏婆子。 陈大柱虽然是只能趴着,但嘴里也是不停的在骂着。 沈蔓也不辩解,就那么沉默的坐着,一双眼睛,就这么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冷声呵斥:“都住口!此处虽不是公堂,但正在断案,如有喧嚣者,立打无误!” 事实证明,板子永远是最好用的。 那些污言秽语一下子就没了。 这一刻,仿佛空气都清新了。 而陈大牛也是这个时候开口的。 他忽然掷地有声的喊了一嗓子:“是我干的!” 从认识陈大牛开始,付拾一都没听他这么大声说过的话。 他自己显然也不太适应,因为一嗓子喊完了之后,他自己就瑟缩了一下,又恢复了那个沉默寡言的样子,再开口,声音也小的很了:“是我给她下的药!” 李长博盯着陈大牛。 陈大牛埋着脑袋,根本就不和李长博对视,他不断重复这一句话,甚至伸出手来:“抓我回去吧,我给宝兰和孩子偿命!” 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在这一刻,形象居然有点儿高大。 李长博面上出现了几分无奈来。 这种心情,付拾一深深的懂得。 所以她同情的看了一眼李长博,然后就坐等他发力。 李长博再度捏了捏眉心,淡淡的问了陈大牛一个问题:“你用的什么药?” 陈大牛明显噎了一下。 好半晌,陈大牛才瓮声瓮气答道:“不晓得,过路郎中说有用。” 这个回答,居然也说得过去。 李长博被气得发笑,于是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怎么下毒的?” 陈大牛毫不犹豫:“放鸡蛋羹里了。” 对于这个回答,李长博扬眉问了句:“那你什么时候下的?” 陈大牛忽然就卡了壳。 好半晌才说了句:“我回来时候,大妮儿要端过去给宝兰吃,我让大妮儿先掏我兜里野果子,趁她去洗野果子的时候,把药粉倒进去了。” 还挺有逻辑。 到了此时,众人错愕的看着陈大牛,之前觉得陈大牛就是一时意气,想替沈蔓顶罪的想法,此时已经全变成了狐疑: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付拾一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惊愕。 再扭头看李长博,李长博也收敛了无奈,转而变成了一脸的郑重。 他紧紧的盯着陈大牛,想从他脸上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那当然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李长博的一只手忍不住的按在腰带上,食指也轻轻的一下下点。 付拾一知道,他这是在思考。说明他心中很难决断。 相处这么久,这一点,她最了解。没当李长博遇到有点颠覆想法,或者是难以决断的事情,在思考时候,就会出现这种动作。 有时候是点桌面,有时候是点大腿,有时候是在空气里。 反正点着点着,他就有主意了。 -- 第1206页 李长博思考之后,再开口,语气显然凝重很多:“那你将装药的东西,扔在哪了?” 如果陈大牛连这个问题都答得上来,那就说明真是他。 结果,陈大牛还真答得上来:“出去上茅坑时候,就扔在了茅坑里。就是个小纸包。” 众人面面相觑:这……莫不是真是陈大牛? 而最惊愕的,还是沈蔓。 沈蔓一把拉住了陈大牛,声音都带着颤:“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 第2027章 你说实话 沈蔓一直以来都很平静,哪怕面对魏婆子那样污言秽语的谩骂,也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菩萨,仿佛根本听不到耳朵里。 之前在医院也是,沈蔓始终都是温和冷静,坚定有力的。 所以,之前怀疑是沈蔓,也是有这个缘故在。 毕竟,一个心理承受力强大的人,更像是能策划出这样事情的人。 而现在,沈蔓的声音抖得不像话。 她锤了一把陈大牛,难得没了温柔,竟是有些凶悍:“你说啊!说实话!你告诉他们,不是你!” 陈大牛任由沈蔓捶打,然而却没有半点要开口推翻刚才言语的意思。 沈蔓恨恨的捶了几下,最后落下眼泪来。 她看向李长博,替丈夫辩解:“绝对不可能是他!我和大牛成婚这么多年,他从来不与人吵架,大声说话都少!他,他是个好人!他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任何人都可能!就他最不可能!” 沈蔓失了冷静,甚至有点儿语无伦次。 付拾一拉住沈蔓,劝了一句:“先听听看再说。也没有现在就定罪。” 但陈大牛说得如此详细,有条有理……付拾一的话,也仅仅就是一句宽慰而已。 李长博问了陈大牛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为何要做这件事?” 陈大牛依旧低着头,纹丝不动,闷声闷气:“为了那一亩地。那亩地,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我阿娘跟我阿耶一起买的。而且我是老大。本来就该多分。” 时下分家,嫡长子的确是会多分的。 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平民商贾。 只要分家,嫡长子都会多分。因为嫡长子要给老人养老送终,要承袭家业,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哪怕庄稼人多偏爱幼子,但在分家时候也不会含糊。 这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规矩,传下来的伦理纲常。 这还是陈大牛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但字字句句都是清晰的,调理也是清楚无比。 听到这些话,大概最被戳了心窝子的,是陈老汉。 陈老汉哆嗦了几下嘴唇,眼眶红了,只是嗫嚅好几下,他还是没能张嘴发出一点声音。 陈大牛也没有再说。 但这么几句话,将他心中的怨言,显露无疑。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李长博良久后开口询问陈大牛:“你是想将魏宝兰弄死?” 陈大牛闷声道:“就是让孩子生不出来。她也害死了我孩子。公平。” 他声音不大,可“公平”两个字,语气很重。 显然在这个一辈子也没大声说过几次话的汉子心里,这件事情是没什么可说的。因为一命抵一命,魏宝兰害死了他的孩子,他弄死魏宝兰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很公平的事情。 没什么愧疚。 也没有后悔。 他觉得这是公道。 所有人也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就连魏婆子和陈大柱,也只呆呆的看着陈大牛,仿佛今天刚认识他。 陈老汉,更什么也说不出。 现场只有沈蔓的哭声断断续续。 付拾一揽住了沈蔓的肩膀。 除辛也揽住沈蔓的肩膀。 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 她们两人都清楚,沈蔓这会儿心情有多复杂。 怎么说呢?这种事情,看似木讷和懦弱的丈夫,竟然会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来,给她和她的孩子,讨个公道。 感动吗?感动。 欣慰吗?欣慰。 生气吗?也会生气的。 除了这些,还会有害怕,会有很多的情绪。 沈蔓哭得不能自已。 付拾一都怕她情绪波动太厉害,孩子受到影响。 除辛更将这个话说了出来:“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李长博看着陈大牛,最后吐出一口气,开口时,却并没有立刻将陈大牛定下杀人凶手的身份,而是转头问陈老汉:“大妮是你孙女?此时在何处?” 陈老汉此时神魂都不知去了哪里,回答问题全是靠本能:“大妮?大妮割草去了。”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 她最了解李长博的心里在想什么。 固然再确定一次,是因为必须谨慎全面,证据充足。 最主要的是,李长博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疑惑,或者说不肯相信眼前这个老实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如果真的是陈大牛,那以后沈蔓这个家,就塌了。 沈蔓还怀着双胎。 陈大柱肯定不会帮衬她。说不定还要欺负。 那日子,怎么过下去? 所以,不要这么着急定罪。至少……再确定一下。 有人帮忙去找陈大妮。 气氛紧张又沉默。 -- 第1207页 没人想说话,也没人知道该说点什么。 大妮回来得很快,背篓里的草还没装满,跑得脸红扑扑的。 嘴角还有一圈紫红色。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必定是偷嘴吃了桑葚。 大妮虽然是女娃,身上衣裳也脏兮兮的,但并不瘦弱,反而黑红的小脸上还有点肉嘟嘟的。 跑进家门的大妮,看着那么多人,下意识将手往背后藏了藏,怯生生的站住了,估计是有点害怕。 魏婆子上前去,一把就将大妮拽过来,看见她嘴角的紫红,顺手就一巴掌拍在她背后,骂了起来:“又去爬树摘桑果吃?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大妮一下就被打哭了。 魏婆子却扯着她到了李长博跟前,不耐烦呵斥:“哭什么哭?县令问你话呢!” 陈老汉下意识的将大妮拉过来,拦着魏婆子:“打孩子做啥?” 话音一落,他也终于回过了神。 陈老汉眼眶里,也滚落了泪。但仍强打起一个笑脸来,哄大妮:“莫哭,阿爷给你拿糖。一会县令问你啥,你就答啥。乖。” 他用粗糙干裂又黝黑的手,揉了揉大妮的脑袋顶。 可他的眼神,比大妮的还要茫然不安,怯懦害怕。 李长博对上大妮时,拿出了十足的耐心。 他先接过了付拾一的零嘴荷包,从里头摸出一块糖来,蹲在大妮跟前,晃了晃糖,含笑道:“你叫大妮?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实话回答,我就把这块糖给你。” 小孩子就没有不爱糖的。 大妮看上去也就六七岁,闻言立刻露出几分渴望来,哭声也止住了,怯怯的点点头答应。 第2028章 不要撒谎 安抚住大妮,李长博问了大妮一个问题:“大妮,今天早上,你端鸡蛋羹过去给你阿娘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不能完整的给我们讲一遍?” 他的声音温柔,又长得好看,大妮呆呆的看着,十分听话的点点头。 付拾一看着这一幕,有点儿好笑,只不过这个案子实在是太沉重,那点好笑根本一闪而逝,就像是火力不够的小火苗,“扑哧”一声就灭掉。 大妮还是很听话的,当场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叙述。 “我穿衣裳出来,阿婆喊我给阿娘端鸡蛋羹,我就端了蒸鸡蛋出来。出来遇到大伯,大伯带了好多野果子回来!” 大妮说起这个的时候,还忍不住砸吧了一下嘴巴,仿佛在回味那野果子的滋味。 “大伯喊我过去拿。我就去了。大伯把蒸鸡蛋放在洗衣板上,帮我一起洗了洗手和果子。那些果子我也没自己吃!我还给阿娘吃了!” 说到这里,大妮瘪了瘪嘴:“阿娘骂我是贪吃鬼。什么都吃,说我以后被拍花子拿块糖就骗了!” 她委委屈屈:“别人给的,我都不敢拿。” 小孩子显然陷入了被骂的委屈,尤其是在分享了野果子之后,还被骂了。 “不过,大娘还是给我吃了几口鸡蛋羹。”大妮吸了吸鼻涕,又高兴了:“阿娘还说,等她生了弟弟,拿了田,将来天天给我煮鸡蛋吃!让大伯娘吃屁!” 最后一句话被小姑娘脆生生的说出来,就…… 陈老汉赶忙拉了一把大妮:“别说了!” 大妮立马闭上嘴。 不过还是不能缓解现场尴尬的气氛。 李长博神色自若,将糖给大妮,等大妮放进嘴里后,才微笑问他:“大伯把鸡蛋羹放在石板上,帮你洗手和野果了?你大伯这样好?那他没帮你再端鸡蛋羹吗?” 大妮的话天真又无邪:“大伯没有——” “妮儿!”陈大牛在这个时候,忽然出声,打断了大妮的话。 大妮侧头去看陈大牛,眼里懵懂。 陈大牛艰难出声:“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 魏婆子也尖利的嚷嚷:“是啊,小孩子眼里只有吃的,哪里记得那么多!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瞎说!” 大妮显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骂,一时之间,也懵了。 然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嘴里还含着糖,就忍不住替自己辩解:“没有瞎说!没有瞎说!大伯没有帮我端,大伯跟我说,下午带我去摘桑果,让我悄悄的不要告诉别人!” 李长博宽慰大妮一句:“大妮很懂事,大妮也没有瞎说。真棒!” 大概是那张好看的脸真的作用特别强大,大妮点点头,渐渐的不哭了。 魏婆子气得要再骂,却被李长博一眼冷冷扫过去,顿时住了口。 陈老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就直挺挺倒了。 他这一倒,登时就吓了所有人一跳。 周围的人七手八脚的去扶他。 而魏婆子更是吓得不住哭嚎:“当家的!当家的!你别吓我啊!” 陈大牛也很着急,上去一把就将陈老汉抱住:“阿耶!” 沈蔓也想上去看,结果没想到刚一动,她眼前也是一黑,脚下也软软的没有气力,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往下滑。 付拾一和除辛赶忙将人架住了,又扶着她坐下。 除辛给沈蔓把了把脉,沉声道:“有些胎动不安,估计还是太激动,有些影响了。” 而太医署令也给陈老汉把了脉。 陈老汉也没有大碍,就是刚才人太紧绷了,这会儿骤然放松下来,反而一下身体受不住,气血也回不去,就出现了这样情况。 -- 第1208页 保险起见,太医署令还给陈老汉扎了一针。 陈老汉醒来后,看着陈大牛的脸,简直又哭又笑,最后狠狠的往他胳膊上抽了一巴掌,骂道:“糊涂!” 陈大牛这才想起刚才的事情,猛的扭头去看沈蔓。 沈蔓此时也缓过来了,也是又哭又笑,骂道:“傻得很!”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李长博微微颔首,而后沉声道:“陈大牛,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大牛被大妮一句话戳破了谎言,此时根本无话可说。 但他还是坚持认罪:“就是我,我愿意给宝兰他们母子偿命。” 付拾一哭笑不得,实话告诉他:“谁杀了人,谁偿命。不是说你想认罪就让你认罪的。” 魏婆子嚷嚷起来:“孩子说的话怎么算数!他都承认了!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李长博扫了魏婆子一眼,忽问了句沈蔓:“沈蔓,你原本打算吃哪一碗?” 沈蔓一愣,忽然僵住。好半晌才僵硬的回了句:“多的那一碗。” 李长博又看一眼大妮,迅速切换到了温柔模式:“大妮,你给你阿娘端过去的,是哪一碗?” 大妮偷偷看一眼沈蔓,才低声说:“多的那一碗。阿娘肚子里怀着弟弟,要多吃。” 沈蔓面色惨白,喃喃道:“那鸡蛋是我亲自打散了,放进蒸笼里的。我娘家怕孩子再出问题,特地送来的。我阿娘亲自养的。家里每日一个,我再添进去一个……” 所以沈蔓那一碗,就是要比魏宝兰那一碗分量要多的。 也就是说,那一碗有问题的蛋羹,原本是给沈蔓准备的。 沈蔓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竟是忍不住浑身都颤抖起来。 她很后怕——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恶心,实在是吃不下怕糟蹋了东西,又将那一碗蛋羹放回去了,那现在…… 沈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除辛握住她的手,感觉一片冰凉,赶忙出声温柔宽慰:“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好好地,孩子也好好的呢。” 而其他人,也都回过味来。 尤其是陈大牛,反应很夸张。 他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涨红,先是哭,紧接着又连滚带爬的往沈蔓跟前去,跟疯了一样。 没人知道这个汉子这一刻心里都想了些啥。 可明明这么搞笑的画面,却愣是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这件事情的反转,真是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魏宝兰原来是替沈蔓受了过。 可问题是,要害沈蔓的人—— 第2029章 童言无忌 大妮虽然年纪小,又不知道前因后果,但看众人反应奇怪,还是有点害怕。 她忍不住有些怯怯的,小声的问李长博:“我是不是端错了?可是……每天阿娘吃的都是多的那一碗啊。” “阿婆每天都把多的那一碗,让我端给阿娘吃!”大妮声音越来越小,哭腔越来越重:“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李长博伸出手,揉了揉大妮的头顶,柔声道:“没有。大妮没做错。大妮,这些糖都给你,你去把草割满吧。” 李长博将零食荷包整个人塞进了大妮怀中。 大妮抱住,看了看李长博,又去看陈老汉。 陈老汉也挤出一丝笑容:“去吧,去割草。猪该不够吃了。” 大妮这才一步一回头的去了。 直到她走出家门,李长博才陡然将脸冷了下来。 他看住魏婆子,冷笑一声。 魏婆子心里一慌,直接竟是跪下了,然后就哭诉起来:“我……我也是鬼迷心窍!她娘家有蛋,还吃家里的!宝兰那么大的肚子,吃一个怎么够?我每次等她放进去后,就把少的那一碗里多加点水!趁着她还没来端,就把她那一碗送去给宝兰——” “我就是心疼我大孙子!这还没生出来呢,就被比下去了!这都是老陈家的孩子,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她振振有词的辩解着:“一定是沈蔓!一定是沈蔓!她故意的!她知道我会这么做!她那一碗鸡蛋都是她自己亲手打的!肯定是她下药!” 然而所有人都只觉得荒诞无比。 沈蔓更是伸手按住了额头,忍不住低低的笑了出声:“我说怎么每次鸡蛋羹都那么水。我还以为是因为蒸的火候问题。” “原来,是这样。” 沈蔓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意,一双眼睛也越来越亮:“这就叫天理循环,报应!报应!魏婆子你这是报应!我还没把你想那么坏,以为你就是偏心自己的人,也不至于在一口吃的上这么动心思!我以为我亲手放进去的,总该没问题了,却没想到啊——” “真是报应!”沈蔓笑得直喘气,眼泪都笑出来了:“为了一个鸡蛋,你竟然动心思到这个份上!可没想到反而害死了魏宝兰!” 她看住魏婆子,今天第一次和魏婆子对质:“我打鸡蛋时候你就在场,我往里头放没放东西,你最清楚。而且,每日都是你烧火做饭,后头屋里只有你一个人——怕不是你想让我流产,好不争那亩地,想出来这个招吧?” 还别说,沈蔓这话听上去,也是合情合理。 所有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到了魏婆子身上。 付拾一忍不住想起了魏婆子当时一口要定魏宝兰是被人害死的情形。 -- 第1209页 她倒吸一口凉气:“所以魏婆子你不会是知道魏宝兰怎么死的,所以才故意要栽赃给沈蔓的吧?” 魏宝兰已经死了,就算得到了那一亩良田,显然也是吃亏的。所以魏婆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要栽赃给沈蔓! 只要沈蔓没法证明自己清白,那就算看在沈蔓怀孕份上,最后她松口不去计较这个事情。也大可以以这个理由,让沈蔓和陈大牛和离,净身出户。然后再利用陈大牛的愧疚心,将他控制住。 更甚至,再狠一点让沈蔓和陈大牛夫妻二人,主动搬出去,将所有田地和钱财都当成赔偿给他们。 付拾一震惊的看着魏婆子,只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老婆子,一点也不简单。 这种计谋……那是随随便便能想出来的?这种临场反应,那是普通人能有的? 魏婆子不去干一番事业,真是屈才了。 付拾一这话,也让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后看向魏婆子的目光,就更加诡异。 魏婆子心里慌得厉害,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一边蹬腿,一边拍打地面:“我冤枉啊我!我冤枉啊我!我哪敢做这样的事情啊!” “我是想过,可我舍不得买药啊!那药那么贵!而且我问了神婆,神婆都说宝兰肚子里肯定是男娃!” “宝兰月份也比她大,肯定生在前头,我干啥还要花那个冤枉钱!” 她哭天抹泪的,见没人应和一声,又去抓陈老汉:“当家的!当家的!你替我说句话哇!我真的没有哇!” 然而陈老汉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裤腿,低头看她,纹丝不动。 那眼神,看得魏婆子心里更慌了。 她甚至都忘记哭了,呆呆的看着陈老汉:“当家的?当家的?” 陈老汉嘴唇开合,然而发出来的声音,却小得几乎听不清:“是不是你?” 看得出来,陈老汉这话是拼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从一开始到现在,整件事情无论如何变化,对陈老汉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 最先是陈大牛。 陈大牛那几句话,勾起了陈老汉的愧疚和难受,而且一家人闹出这样的事情,也让他心里头根本接受不了。 现在好不容易自己儿子洗脱了罪名吧,结果发现最可疑的,又是自己的婆娘。 这种心情,寻常人一辈子都体会不到。 付拾一估计,陈老汉估计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也没什么两样的。 只不过这么来回翻转的,陈老汉一把年纪了,实在是有点受不住。 付拾一有点同情陈老汉。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很无奈:变成今天这样,其实陈老汉也不是没有关系呢。 陈老汉如果能秉公持正,那么两房也不会愈演愈烈,矛盾重重。 而原本分了家应该好转才对,可偏偏分家过后,他又想要孙子,许下了谁先剩下孙子,谁家就得一亩良田这个诺言。 对于庄稼人来说,一小片地,都得拼命,更何况一亩地? 这不是增加矛盾是什么? 可陈老汉他自己,肯定是不想要这么个结果的。 所以,才让人觉得,又可怜又让人唏嘘。 付拾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打定主意:将来如果自家孩子要分家,绝对不能偏心!而且将来谁敢有妒忌或者耍手段,那就必须好好的教育! 第2030章 重大发现 陈老汉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一直看着魏婆子。 谁都看得出来,魏婆子的话,已经成了他最后一根稻草。 一旦…… 他就真的垮了。 就像是岌岌可危的火苗,一口气,也就熄了。 魏婆子也看着陈老汉,嘴唇哆嗦着,忽然凄厉的嚎叫起来,一头撞在了陈老汉肚子上:“你这个老东西!别人说我就算了,你也冤枉我!我跟你拼了!” 她这一下显然没留力气。 陈老汉直接被撞得整个人往后仰倒。 要不是旁边太医署令他们七手八脚的扶住了,估计陈老汉得摔个实在。 可即便如此,魏婆子也不肯罢休,自己虽然也摔了个屁股蹲,但很快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要去撕打陈老汉。 一边扭打,一边还凄厉嚎叫。 最后太医署令他们几个都赶忙散开,唯恐再被波及——好几个人都挨了挠,疼得倒吸凉气。 最后还是马牡丹上前去,拎着魏婆子,将二人分开。 可陈老汉身上,已经是挂彩多处。 尤其是脸上的抓挠伤,差不多有十来条。 付拾一很想感叹一句:这陈老汉的脸,对魏婆子来说,难不成是猫抓板?怎么就冲着这个地方去呢? 被马牡丹拉开的魏婆子,也没有消停的意思,不仅拼命的挣扎,更是嚎哭不止。 那样子是泼妇闹街的架势,可魏婆子翻来覆去只有一句,那就是冤枉她的人不得好死,老天爷怎么还不降雷下来! 付拾一走到李长博身边,跟他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问:“我怎么觉得,魏婆子好像真是有点儿冤枉?会不会还有隐情?” 李长博也是这个意思,拉着付拾一往后退了两步,离魏婆子更远一点,怕被波及。 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后,他才压低声音道:“会对沈蔓下手的,最有动机的,除了魏婆子,也就是魏宝兰了。” -- 第1210页 提起魏宝兰,付拾一的表情也忍不住有点儿微妙:“但如果是魏宝兰,她应该知道哪一碗有问题的吧——” 李长博扬眉:“其实,我刚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只有一个蛋的时候,魏婆子会怎么偏心?”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然后被这个问题惊住了:“不会吧!” 一个鸡蛋而已…… 但看一眼地上的魏婆子,想起沈蔓吃两个蛋的事情,付拾一还是觉得可能性很大。 都只有一个鸡蛋的时候怎么偏心?最简单的是分大小。 再复杂一点就是……倒蛋液。将原本给沈蔓的鸡蛋分出半个来给魏宝兰。再将沈蔓那个碗里加多多的水。 这样一来,就算看起来是差不多的分量,可实际上也是不一样的内容。 而这个方法在,沈蔓有两个鸡蛋吃的时候,也一样实用。 所以有没有可能,魏宝兰她一直都知道魏婆子将多一个蛋那碗端给她的? 因此也默认了蛋液少的那一碗,是沈蔓的。 这样一来,也就有了一个可能性:在打蛋液的时候,只会有一个鸡蛋的碗里,是被下了药的。 可是魏婆子并不只是贪心一个鸡蛋而已。所以,是将沈蔓打好的那一碗蛋液倒出一大半到魏宝兰那一直碗里。 而不是只单纯调换。 付拾一艰难道:“下药反而害了自己这个操作……也不是不可能。” 而想弄明白这一点,很简单。 那就是直接问魏婆子。 李长博走过去,看住魏婆子,问她道:“你早上蒸鸡蛋羹的时候,魏宝兰进过厨房没有?” 魏婆子本来还在叫骂,看见李长博往这边走,就不知不觉停下了。 付拾一觉得大概是板子带来的震摄效果。 此时听见李长博问她这个问题,魏婆子“啊”了一声,然后就点头:“来过的,来过的,她进来喝稀饭。她怀着孩子,饿得快。顺带帮我打了蛋。放进蒸笼了。” 魏婆子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不由得反问李长博:“这是……啥意思?” 然而不等李长博回答,陈大柱忽然闷声说了一句:“算了,不查了。” 众人静谧片刻。 陈大柱趴在那儿,也不抬头看人,声音更沉闷了:“查出不是大嫂做的,就行了。这个事情,不查了。宝兰尸身还没领回来——” 也不是很难猜为什么陈大柱说不查了。 查下去的确不是很必要。 毕竟从魏婆子,查到了魏宝兰身上…… 哪一个,都是陈大柱最亲近的人。 如果是沈蔓,陈大柱当然愿意往下查。毕竟沈蔓是外人,查出来,不仅可以有个交代。关键是还能赔钱。 可如果是自己人呢? 不管是魏婆子做的,还是魏宝兰做的,这个结果对于陈大柱来说,都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 就像陈老汉,不管是陈大牛做的,还是魏婆子做的,他都是心里难受,根本没有办法接受的。 但如果只是沈蔓或者魏宝兰呢?他心里也就没那么的不能接受。 大家都明白这个意思。 也知道陈大柱心里想什么。 其实查到了现在,排除了沈蔓两口子之后,不管真相是什么,到底谁是凶手,对陈大柱来说,并没有两样。 这种案子,如果陈大柱不想追究了,也不是不可以,交给他们自己内部解决就好。 然而,沈蔓这个时候,却不同意。 沈蔓沉声道:“你们想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可能?既然冤枉了我,我倒要看看我替谁受过!” 她顿了一顿,目光灼灼的落在陈大柱身上:“而且,原本要害的是我。我也该知道,到底谁这么盼着我死!” 这下,局面还真陷入了僵局。 沈蔓差点被人害了,她报案要查,也是可以的。 但陈大柱又不让查下去。 李长博沉吟片刻后,干脆看向了陈家的一家之主:“陈老汉您说呢?这个案子,是继续往下查,还是不查?” 陈老汉显然很犹豫。 以至于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根本下不了决心。 最后还是陈大牛喊了一声:“阿爷!蔓娘的命,就不是命?” 陈大牛的声音充满了痛苦。 这份痛苦,好比烙铁,瞬间也烫得陈老汉一个哆嗦。 他转头看着双眼通红的陈大牛,再看看旁边的沈蔓,最后目光落在沈蔓的肚子上。 “查。”陈老汉终于闷声下了决断。 第2031章 下了决断 陈老汉下了决断,陈大柱反而是喊了起来:“阿爷!都这个时候了,宝兰都死了,还要闹个啥?” 他阴沉沉的看一眼陈大牛:“大哥,我喊你一声大哥,这个事情就当我给你赔不是,就了结了吧!再查下去,不管是哪一个,你就忍心了!” 陈大牛显然还是有点挣扎。 痛苦面具像是牢牢地焊死在了陈大牛的脸上。 沈蔓这个时候,并没有说话,反而是看向了陈大牛,只让陈大牛做决定。 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没有,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如果陈大牛真的同意就这么算了,沈蔓一定是很失望的。 付拾一也是看着陈大牛,衷心的希望他不要动摇。 说实话,沈蔓温柔坚定,而且贤惠持家,最关键的是,不管生活多难,她对陈大牛都是没有怨言的。 -- 第1211页 哪怕陈大牛懦弱,太过于老实,让她也跟着吃亏。 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还是很好。 但沈蔓这一次,是真心希望陈大牛站在她那边去的。 否则,沈蔓不会沉默,不会等着陈大牛做一个决断。 也许是沈蔓的目光起了作用。 也许是陈大牛心中本来也有自己的想法。 最终,陈大牛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说了句:“二弟,我们早就分家了。” 陈大柱也意识到陈大牛的意思,脱口而出:“就算分家了,我们也是亲兄弟啊!我娘就是你娘啊——” 付拾一差点被这句话给震惊住了:这话说得,简直脸皮但凡薄那么一点,都说不出这话。 陈大牛低着头,虽然没有和陈大柱对视,说话也很缓慢,但还是坚定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从前也这样想。但他们没有拿我和我沈蔓,当一家人。” “我娘也不会这么对我,不会这么对我媳妇。” 陈大牛的声音低落下去:“分家我们都分了那么多。我没怨你,也没计较。我孩子没了,我也认了。你总借钱,我也给了。二弟,这一次,我不能答应你。你有媳妇,我也有。”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差点让付拾一哭出来:老实男人不会讲情话,但这句话真的好甜! 沈蔓大概也有点意外陈大牛会说出这么多话,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一下就捂着嘴哭了。 可一边掉着眼泪,一面却又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李长博也是赞许的看了一眼陈大牛。 陈大柱则是不可思议:“大嫂不没事吗?” 陈大牛不吭声了。 沈蔓亲自开了口,这一次,显然有底气很多:“这次是没事,可下次呢?我自打嫁过来,二弟,我自问没亏待过你,也没做过什么不孝顺的事情。阿娘偏心,我忍了。如果不是孩子没了,我也不会闹着分家。分家时候,你大哥该多分,我们两口子说啥了?啥也没说吧?” “分家后,年年你们收粮食都找你大哥帮忙。你大哥忙完我们的,又去忙你们的。我说啥了?” “你找你大哥借钱,说家里开销不够,宝兰跟你吵架。你大哥给你了,想过要没有?就因为你是弟弟,他觉得他该帮衬你。” 沈蔓反问陈大柱:“你挣钱不容易,你大哥挣钱难道就容易?他给人干苦力,大热天的,汗能把衣裳湿透!干了都是硬邦邦的盐在上头!” “你大哥老实,最笨,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不管是你们谁做了这个事,我都只说一句:活该!”沈蔓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斩钉截铁:“你方才口口声声说,别怪你不念兄弟情义,只当没有这个大哥。今天我也跟你说一句,从今往后,我和大牛,也没有你这个兄弟!” 陈大柱脸色很难看,但他也清楚,这个事情的关键,还是在陈大柱身上。 他转头看向陈大牛:“大哥,你说句话!” 陈大牛头也不抬,语气也很平静:“我听我媳妇的。” 这么一句话,算是将态度表明了。 陈大柱气得狠狠的捶地。 魏婆子这会却也缓过来了,又开口嚷嚷起来:“宝兰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她跟我一样,肯定不舍得买药!而且她月份大,又是个男娃,她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肯定就是沈蔓!她鬼主意最多!” 魏婆子指着沈蔓,破口大骂:“你这个丧门星!从你嫁过来,就没有一天的好事情!家里也没有过一天安生的日子!你就是不想让我们占了便宜!” 沈蔓捂着肚子,不客气的怼了回去:“从前安生,是因为你们欺负大牛,大牛也不知道说,只忍着了!大牛是我男人,我不向着他,谁向着他!” 付拾一感动得想“嘤嘤嘤”:这是什么双向奔赴的爱情故事!太好哭了吧! 不过,这么来来回回的拉扯,付拾一也是真的有点儿疲了。 再看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是一样。 李长博看了看天色,然后捏了捏眉心,语气里都透出一股倦怠来:“不必再吵,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就是。” 他环视一圈,徐徐道:“今日,谁先进的厨房?” 魏婆子就答:“我。我开的门,生的火,煮的饭,烧的水。我和当家的一起起来的。” 然后陈老汉下地去了。 那一亩地,是陈老汉自己侍弄的。 “谁第二个进的厨房?”李长博再问。 魏婆子看了一眼陈大柱:“宝兰。宝兰和大柱起来了,大柱先去挑水,宝兰就先吃稀饭,顺便把蛋打了放蒸笼里。” 这些也不用再多问,魏婆子就主动说下去。 “宝兰刚吃完回去,沈蔓进来了,打了蛋放在蒸笼里,就出去了。” “然后我就把两个碗里的蛋液倒了倒。” 魏婆子说这句话时候,估计还是有点羞耻心的,声音都低了很多。直到再往下说,才恢复正常:“又过了一会,大柱也进来了。大柱挑完了水,过来吃饭。” “他吃着半截,我出去喂鸡,沈蔓就又进厨房了。” “等我回来,刚好看见沈蔓出来。那一碗多的鸡蛋里,已经放了酱油,撒了葱花。只是不知道为啥,又放回去了没吃。” “我怕她再出来吃,就赶紧让大妮端走了。然后把另外一碗也放了酱油,撒了葱花——” -- 第1212页 魏婆子飞快瞥了沈蔓一眼,嘀咕:“不是她,还能有谁? 第2032章 这是证据 付拾一也看出来了,魏婆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指控沈蔓的。 沈蔓听见了,也不多言,只说了两句话:“我第一次进灶房,你在。第二次进灶房,二弟在,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回来了。我如何下药?而且,那一碗蛋羹,本是我自己要吃的。我端出来准备吃,二弟还顺手帮我倒了酱油,撒了葱花。” “我若要下药,也该对另外一碗下。为何给我自己那一碗下?” 沈蔓面上凝了一层霜:“我难道要给我自己下药不成?” 这个可能性,当然不存在。 但她这么一说吧,付拾一立刻就看向了陈大柱:陈大柱也进过厨房?还单独呆过? 李长博也意识到这一点,他也看住了陈大柱,要求陈大柱将事情经过讲一遍。 陈大柱便讲道:“我挑水回来,阿娘去喂鸡,我饿狠了,就赶忙吃饭。快吃完了,大嫂进来,看她大肚子不方便,我就帮她一把。端了蛋羹,顺带倒了酱油洒了葱。然后就出门了。等他们来地里喊我,就是宝兰发动。” 他看一眼沈蔓,“谁知大嫂后头又做了什么。” 沈蔓气笑了。 这母子两个,真是一模一样。 李长博却忽然侧头问了沈蔓一句:“平日你与陈大柱关系如何?他之前,也会帮忙?” 这个问题,让沈蔓微微愣了一下。 随后,沈蔓心中一缩,意识到了一个事情。 她僵硬着摇摇头,声音也同样的僵硬:“没有。他对我,从来没有敬重。反而一直不太亲厚。当着大牛的面,还好些。私底下从来都不与我交集。” 有魏婆子在,魏宝兰也好,陈大柱也好,都对沈蔓是有意见的。 尤其是沈蔓嫁过来之后,陈大牛不再像是从前那样对陈大柱有求必应,陈大柱更觉得都怪沈蔓。觉得一定是沈蔓教坏了陈大牛。 所以从来都对沈蔓没个好脸色。 今日早上,还真是头一回,陈大柱对沈蔓示好。 当时沈蔓并未多想,只以为陈大柱总算是懂事了些,想与他们夫妻二人交好。 可如今想来…… 一股寒气从脚下涌上来,将沈蔓整个人都笼罩其中,冷得她浑身冰凉,骨头都是僵硬的,更忍不住牙关发颤。 同样意识到这件事情的,还有其他人。 当李长博问出那么一个问题时候,其实很多人就猜到了李长博怀疑什么。 而沈蔓的话,更让他们一下确定了某些东西。 这就……很可怕。 陈大柱皱起眉头,怒道:“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不喜欢你,可你毕竟是我大嫂!我敬重我大哥,帮你也是看在我大哥的面上!” 然而他的怒声并没有让大家想的那些东西减少半点。 甚至陈大牛因为这句话,忽然大步走到了陈大柱跟前,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强迫他站着。 陈大牛揪着陈大柱的衣领子,声音嘶哑,眼眶赤红,一字一顿:“为什么?” 只这么三个字,显然已经是十分笃定,做这件事情的就是陈大柱。 魏婆子反应过来,赶紧上去对着陈大牛又捶又打:“撒手!撒手!你发什么疯?” 陈大柱被拽着衣领,脖子都被勒住了,脸上很快涨红起来。 他恼怒的瞪着陈大牛,骂道:“你发什么疯?你凭什么说是我?你看见了还是你听见了?那臭娘们多说两句,就就信了?我他娘的是你亲弟弟!你信外人不信我?” 付拾一幽幽提醒陈大柱:“按照律法来说,分家之后,你们就不再是一家人了。按照道德来说,妻子都被叫做内人,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一个男人,只要成了婚,只有妻子才是内人,其他人,最后都是外人。包括孩子。” 所以,陈大柱这样的指责,是不成立的。 毕竟,不管从哪个层面来看,沈蔓都才是陈大牛真正的“内人”。 陈大柱气得面皮更涨红了。 而陈大牛仿佛视若无睹,只是重复问了一遍:“为什么?” 陈大柱也不说话了,开始挣扎。 李长博让人上去将陈大柱和陈大牛两人分开。 而后,他更沉声言道:“既然有药,或许也该去附近郎中那问问。毕竟,事情做下了,总归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被拉开的陈大牛,还是死死的盯着陈大柱,用眼神无声的重复着那三个字。 仿佛那三个字,已经变成了一种执拗。 陈大柱却不看陈大牛,兀自的“哎哟”叫唤。 他屁股上,还有伤呢。 最无助的还是陈老汉。 他沉默的坐在院子里一块大青石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背是佝偻的,本来就已是好多褶子的脸上,全是茫然和无助。 这一瞬间,甚至他仿佛身体里的精气神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干巴瘦小的身体。 面对这一幕幕的荒唐,他从一开始的激动,惊愕,生气,到现在就只剩下了麻木。 他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了。 王二祥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们还带回来一样东西。 就在王大柱的田边上,发现了一张纸。 那张纸被用来擦了屁股。 -- 第1213页 虽然很恶心,但王二祥还是用一片树叶隔着,翘着手指,将那纸片拎了回来。 时不时的,王二祥还会恶心的干呕一下子。 付拾一看着王二祥那样,很能体会他的感受。 因为下一刻……要面对那张纸的人,就是她了。 付拾一也想干呕了。 她甚至不想伸出手去。 李长博忽然扭头看了一眼徐双鱼,语气温和:“双鱼,这是不是你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案子?从前这种你还没亲自试过吧?” 翟升看着李长博面上和煦的表情,猛的打了一个寒噤:李县令他好可怕!!! 然而徐双鱼根本没多想,点点头:“好像是。” 李长博鼓励他:“那你看看,那是不是包过药粉的。然后如果有的话,再让太医署令分辨一二——” 太医署令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后退一步,一面干呕一面义正言辞:“这样的机会,应当多多锻炼年轻人!” 第2033章 你们谁来 太医署令不仅自己后退了,还十分殷切的将自己的得意门生推了出来,语重心长鼓励对方:“你看付娘子的学生,是如何英雄!” 那年轻后生看着徐双鱼一脸茫然的样子,确定了:那不是英雄,那是个憨子。 可奈何老师和其他的师兄弟们都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并且齐刷刷后退的样子,他嘴里发苦,也只能被迫接受。 旋即,心中涌出一股豪情壮志:壮士一去兮~不复回! 然后,他毅然决然的朝着王二祥那边走过去。 吓得付拾一赶紧一嗓子喊了出来:“这可不兴吃啊!我们有小鼠!有小鼠!” 随着付拾一这么一句话喊了出来,那年轻后生停在了原地,然后喜极而泣。只是一转头想跟大家分享这个喜悦时,却恍惚看见好多熟悉的脸上划过了——遗憾。 遗憾?! 年轻后生咬紧了后槽牙,这次真哭了:过分了这就! 但是不管如何说,最后受苦受罪的,只有徐双鱼一个人。 徐双鱼淡定的用镊子将纸张夹住,一点点用小竹棍将纸展开。 这张纸团过了,又擦了某些污秽,其实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 但这么仔细展开了之后呢,也是能看出来,这张纸是裁得四四方方的一张纸。 纸是正常的纸,并不十分洁白,而是一种米白色。 但上面现在已经染上了一些别的颜色。 徐双鱼仔细看过之后,微微摇头:“看不出来什么端倪。只能泡水了。” 紧接着,徐双鱼就将纸上一些污秽小心翼翼的尽量除去。 再放入翟升准备好的那一碟子清水里。 清水很快就变了颜色。 只看那汤色,太医署令就毫不犹豫道:“是红花。” 红花泡水后,会变成橙红色。而且量不必多,只需要一根红花,便可出色。 但光是凭借太医署令的判断,也不足以作为证据,付拾一又让除辛抓出一只怀孕小鼠,进行试验。 而在等待过程中,所有人都是焦灼的。 太医署令却看着徐双鱼,深深感叹:“后生可畏啊。光是这份从容淡定,便是多少人学不来的!从前,我只以为仵作行当粗浅,可没想到,原来也如此精密。” 被夸奖了的徐双鱼咧嘴笑了,娃娃脸上全是自豪和开心:“那当然了。我们仵作也是要学很多东西,有很多规矩的!” 付拾一也有点儿自豪,顺带再将傻鱼夸一夸:“别看徐双鱼好似有点缺心眼,但专业技能和职业素养,是很高的!” 徐双鱼笑得更灿烂了。 太医署令也连连点头:“看出来了,看出来了。的确是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学习!” 也有不懂的人问为何单独对这张纸这么在意。 李长博便给众人解释了一番:“纸张是不是很贵?你们会舍得用纸张用作此途吗?” 众人恍然大悟,然后齐刷刷摇头。 纸那么贵,写字都不舍得用,怎么可能舍得拿来做这个用途! 再说了,本来也不是用作这个用途的啊! “连贵族都不舍得如此,更何况乡野村夫?”李长博说这话的时候,还扫了一眼陈大柱。 陈大柱立刻烦躁起来:“凭什么说那是我弄的!” 李长博问陈大牛:“你们兄弟二人田地离得近吗?” 陈大牛点点头:“挨着的,那几个田都离得不远。我那三个是最远的,当时分家时候,阿爷拿了最中间一个,我们兄弟两个一人一边。” 李长博微微一笑:“也就是说,并不挨着。” 他再问陈大牛:“那你何时回家的?回家后可有再出去?” 陈大牛回想了一下,摇头:“我早晨起来就先下地,回家后吃的饭,吃了饭就去喂猪喂牛,蔓娘肚子大了,我舍不得她做活,所以家里的事儿就多。” 李长博笑了一下,意味不明的看一眼陈大柱,这才缓缓道:“所以,一家人,陈老汉一大早还没回,你出门回来后没再走,陈婆子一直在家。魏宝兰,沈蔓,也一直在家。只有陈大柱吃过饭出去的。” “而也只有他,单独留在厨房过。还做出那样反常的举动——” 李长博的目光落在陈大柱身上:“倒不是我要为难你,只是到了这会,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 -- 第1214页 总不可能是外人做了这个事情。 陈大柱梗着脖子喊道:“那纸也不能证明是我留在那儿的!” 李长博没有再多说,只看向小鼠。 陈大柱也下意识的去看小鼠。 其实付拾一看得出来,陈大柱是很紧张的。 他的微表情出卖了他。还有额上的汗珠,也说明了这会儿他的情况。 付拾一轻叹一声:“陈大柱,魏宝兰知道这个事情吗?” 陈大柱恼羞成怒:“你少在那儿冤枉我杀人!宝兰不是我害死的!” 他这话,让李长博低沉的笑了一声。 而后,李长博反问陈大柱一句:“她并未说是什么事。你却问都不问,这个事情是什么事。” 反而急着辩解。甚至默认是下药的事情。 陈大柱一下子愣住。 汗水一下子冒出来,混合着之前的,甚至往下滴落。 李长博缓缓道:“此时若你自己承认,我也算你自首,而且你原本也没有杀人的意思,只是想让孕妇流产,也罪不至死。按照唐律,最多也就是流放三年。三年后,你就可以回家来,跟孩子团聚。”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语气也陡然冷凝下去:“若你不承认,顽抗到底,待小鼠情况明辨,待到我叫人问过卖给你药的大夫——便没有从轻发落一说了。到时候,至少要五年。” 这药不是毒药,没有害人性命的功效。 魏宝兰会死,也不全是这药的功效,主要还是因为胎位不正。 而且,魏宝兰这个,算是意外误杀。又是他自己妻子,只要岳父和其他家里人肯谅解,三年其实都要不了。 所以,陈大柱没有必要死扛。 付拾一笑眯眯的提醒李长博:“李县令您忘了,若嫌疑人不肯招供,还可以打。二十板子下去,他不承认,再另说。” 说着这话,付拾一的目光,意有所指的落在了陈大柱的屁股上。 第2034章 不怪我的 付拾一明明只是目光落上去,但陈大柱却感觉屁股上一顿火辣辣的疼痛,顿时又想起了被打板子的滋味。 要是再来,他怕是要废了。 而且…… 陈大柱看向了小鼠。 小鼠分明没有之前活泼了。 除辛笃定道:“很快就要出效果了。” 这下,陈大柱更加忍不住频频看向其他人。 魏婆子惊疑不定的看着陈大柱,“真大柱,不会真的是你吧?” 沈蔓淡淡道:“还有别人吗?” 陈老汉盯着陈大柱,没吭声,但脸上却分明更加的麻木。 绝望到了深处,就是麻木。 李长博和其他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陈大柱自己开口。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陈大柱终于开口:“是我。”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陈大柱的神色反而放松了许多。 放下紧张之后,陈大柱剩下的,就只有痛苦了,他伸手拽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喊道:“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我看见沈蔓端着那鸡蛋都准备吃了,才走的!” “我哪里知道,沈蔓没有吃,最后是宝兰吃了?” 陈大柱甚至“呜呜”的哭了起来:“我是真没想要宝兰死啊!我真不知道这个药这么厉害啊!” 太医署令此时说了句公道话:“其实也没那么厉害,要是药效再多点,催产效果再厉害点,说不定也不会这样。” 陈大柱顿时哭得更大声了:“我就是想让沈蔓没孩子!大哥如果有了孩子,以后肯定不帮我了!而且,要是宝兰生个丫头片子,那亩地就是他们的了!” 他看向陈老汉:“阿爷说了好多次,干脆将田给他们!” 陈老汉面对这个指控,张了张口,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是说过这话,可那也是因为陈大柱自己不争气,好吃懒做。 分家后,陈大牛两口子都舍得卖力气,日子眼看越过越好,连牛都买了。平时陈大牛还去拉牛车,干苦力挣钱。 可是陈大柱呢? 每天游手好闲,田地里的活都做不完,眼看草长得老高!最后还是得陈大牛帮衬! 所以,陈老汉是想过干脆将那一亩地给陈大牛。 陈大牛心眼好,将来总不至于看着弟弟饿死。 反而交给陈大柱,若是败光了,那可真是塌了天了! 但陈老汉这么说,是真的计量深远!而不是想要弄成这样! 眼看陈老汉真有觉得怨自己的意思,付拾一实在是看得不忍心,就呵斥了陈大柱一句:“你少在那儿怪别人!” “你就是动了歪心思,拿着人命开玩笑!怪谁?怪你自己立心不正!” 说真的,这种永远不知道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只一味怪别人的人,真的很讨厌。 尤其是陈老汉那么大年纪了,还要给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儿子背锅,就更讨人厌了。 陈老汉固然也有问题,但主要问题是他身上吗? 那肯定还是在陈大柱身上啊! 付拾一没忍住继续怼陈大柱:“你阿爷这么说,你以为是偏心你大哥?是想激励你上进!你以为你阿爷留下这么一亩地,说谁先生出孙子给谁,是偏心你大哥?那是偏心你!因为本来就该给你大哥多分!可现在这样弄,是为了让你也有机会分一块地!” -- 第1215页 “还有,你说你不想让你大哥有孩子,怕他不帮你。更是可笑!” “你大哥是你爹啊还是你大哥啊?你三岁还是三十岁啊!这么承担不起责任来,别娶媳妇别生孩子啊,一辈子就当你自己是个三岁的宝宝啊!这样你大哥就得养你一辈子,啥也不用你干你信不信?” 这一番话酣畅淋漓的说出来,付拾一总算是觉得爽快了。 说句实话,这个陈大柱,真是让人恶心。 在医院时候,她就这么觉得——老婆生命垂危时候,他求爹爹告奶奶要让人救命。一转头老婆死了,不想着孩子怎么办,想的是讹钱? 而且后来更是联合自己老娘污蔑自己大嫂——结果最可笑的是什么? 最可笑的是,这陈大柱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是最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 付拾一简直恨不得自己嘴巴是一挺机关枪,干脆就原地给这个陈大柱突突了。 等付拾一一口气说完这些,太医署令那些和她不太熟的人,都惊呆了。 李长博早就习惯,面上没有半点惊讶,只是微微一笑,缓缓道:“付小娘子所言极是。” 他还特地转头看一眼陈老汉:“您说呢?” 陈老汉神色很复杂的点点头。 而太医署令他们,根本不用问,就狂点头:太对了,太对了!简直不能更对了! 付拾一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见笑了。” 李长博却很是鼓励和宠溺道:“付小娘子说得很是,如何就成了见笑?” 最后,他看向陈大柱:“你来说说,到底你都做了些什么吧。在何处买的药?又是在何时下的药?” 陈大柱被骂了这么一通,完全是没了辩解的勇气,更是头都不敢抬起来,脸上涨成了猪肝色。 他低声将前因后果描述了一遍。 原来陈大柱是从前去给魏宝兰买安胎药时候,知道那红花效果的。 本来也没往心里去,结果偏偏沈蔓也怀孕了。 眼看着沈蔓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听着陈老汉那些话,他心里就跟被啃似的难受。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而且眼看陈大牛越来越不肯借给他钱,他就动了邪心思。 药是前几天刚存够钱买的。挺贵。 只是揣了几天,他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就在今天早上,他吃饭时候还琢磨这个事情呢。 正好沈蔓就进来取鸡蛋。 他当时心就砰砰砰的跳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以烫手为理由,帮沈蔓端了那一碗鸡蛋羹。 然后将药粉洒在里头,又将酱油淋上去。 还别说,真的是看不出来什么了。 做了这种事情,他也不敢继续留在厨房,连第二碗饭都没敢吃,匆匆忙忙就出来了。 结果没想到,沈蔓却没有吃那一碗鸡蛋,甚至还放了回去。 本来他也没想到魏宝兰的早产和沈蔓有关,但直到魏婆子非要说是沈蔓害死了魏宝兰,他才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沈蔓看出来了,所以故意调换了两碗鸡蛋? 第2035章 如何解决 就因为这个,陈大柱才一口咬死了是沈蔓害死了魏宝兰。 当陈大柱说这个的时候,付拾一分明感觉到了陈大柱是在深深的……后悔。 但应该不是后悔做下这件事情,而是后悔没有在那个时候,看着沈蔓吃下去,或者没有在魏婆子坚持要污蔑沈蔓的时候阻拦。 付拾一觉得有点儿恶心。 说不出的恶心。 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资源。 也不知道魏宝兰在天有灵,知道这一切真相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后悔。 后悔当初嫁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而魏婆子又是怎么个感受—— 经过一阵沉默之后,陈大牛忽然起身,走到了陈大柱跟前。 他就这么盯着陈大柱,一句话也不说。 陈大牛的目光,显然还是让陈大柱有点儿慌了神。 他喊了一声:“大哥——” 不喊还好,他这么一喊吧,陈大牛忽然攥着拳头,一拳就打在了陈大柱的脸上。 刹那之间,惨叫与叫好齐响,鼻血与晚霞共舞。 李长博悠然的转开了头,根本没有阻拦。 而其他不良人,也迅速地意会了上头的意思,一个个也纷纷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陈大牛和陈大柱。 陈大牛就这么闷声不吭的,一拳一拳的往下砸。 陈大柱不断地惨叫着,最开始是愤怒的叫骂,最后就只剩下了求饶:“哥!你是我亲哥啊!别打了别打了,疼疼疼——” “哥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陈大柱在魁梧的陈大牛跟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而陈大牛紧绷着脸,好似没听见一样,只是闷头继续发力。 陈大柱叫唤声音越大,他打得越用力。 陈老汉哆嗦着,最后老泪纵横。 可他没有阻拦,反而跟其他人一样,默默的转开了头,不去看。 又捂住了耳朵,也不去听。 魏婆子最开始还能稳定住,大概想着先让陈大牛出口气,又或者是真的也生了陈大柱的气,就想让陈大柱吃点苦头。 可伴随着陈大柱惨叫声越来越低,魏婆子还是稳不住了。 她扑上去,拼命拽陈大牛:“住手!快住手!你要打死他怎地?” -- 第1216页 见拽不动,她又冲着李长博哭喊:“打死了人啦!打死人啦!你们倒是管一管啊——” 李长博这才慢吞吞出了声音:“住手!” 趁着这个功夫,陈大牛又出了两拳。 陈大柱俨然已如同一条死狗了。 脸上全是淤青和红肿,还有鼻血和眼泪。 他蜷缩在地上,也顾不上尘土不尘土,只恨不得钻进地里去,好躲避陈大牛的拳头。 陈大牛的拳头上也出现了伤,那是打陈大柱时候,也撞破了自己的皮。 当然,陈大牛的伤比起陈大柱的,根本不算什么。 就算是停了手,陈大牛显然也没就这么算了。 他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了陈大柱脸上,而后一字一顿:“畜生!我没有这样的弟弟!” 魏婆子哭嚎声也没能盖过他的声音。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大牛又往旁边吐了一口唾沫,平静了许多:“以后不要出现在我跟前。不然见你一回,打你一回。” 陈大牛的这些反应,说实话既是出乎人的意料,又仿佛在人的意料之内。 老实人轻易不生气,生气就是地动山摇。 如今,案子也破了,也算是了结。 天色也不早了,他们也该回去长安城里。 不良人猛将陈大柱绑起来,准备带回衙门。 而除辛则是替沈蔓诊了一下脉,言道:“最好你也去医院。发生这么多事情,你胎气有点不稳。” 沈蔓犹豫了一下,却回绝了:“明日再说吧。今日家中乱成一团,总要收拾收拾,再商量一下怎么办。” 魏婆子呆呆的坐在地上,眼泪糊了一脸,也不知脑子里想什么。 陈老汉坐在她不远处,同样是沉默寡言。 大妮在大门外,背着背篓站着,惊恐又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直到他们准备将陈大柱拖走,大妮才忽然哭喊起来:“阿耶!阿耶!不要抓我阿耶!阿娘!我要阿娘!” 大妮冲上来,要去将陈大柱抢回来。 王二祥只好将大妮拎起来。 可大妮拳打脚踢,哭得凄厉,根本就不肯停下来。 王二祥挨了好几下,又不能太用力伤了她,简直是郁闷。 陈大牛沉默的走上去,将大妮接过来,强行按在自己怀里:“以后大伯养你。” 大妮放声大哭。 听见这凄厉的哭声,付拾一他们多少还是有些唏嘘。 可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 临走前,付拾一过去叮嘱陈老汉:“魏宝兰肚子里怀的是两个孩子,活了一个,如今还在医院里住着,你们还是要尽快来看看,最好有人守着。还有沈蔓肚子里也是两个孩子,尽快来医院。最后……魏宝兰和孩子的尸身,也要尽快领回来。包括陈大柱这里,你们也要来一趟衙门,了结这个案子。最好通知魏宝兰的父母。看他们是怎么个意思。” 陈老汉点点头,低头抹了一把泪:“明天就去,明天就去。” 付拾一看得不忍,却也不知该如何宽慰,想了想,只能说一句:“孩子还小,不能没有亲人,您还是得振作起来。” 说完,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便转身就走。 此时天上的太阳彻底落到了山后头,天色骤然暗下来。 而这个院子里,也仿佛只剩下了沉重和默然。 上了马车后,付拾一轻叹一声:“以后他们家的日子,怕是艰难了。” 陈老汉那么大的年纪了,还能活多久? 可家里却一下子要添三个孩子。 又没了两个壮劳力。 最关键的是大妮和今天刚出生那个孩子——这件事情,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 尤其是大妮。就怕大妮觉得是她害死了她娘,一辈子都钻牛角尖。 李长博沉声道:“沈蔓和陈大牛都是心软的人,两个孩子倒不至于活不下去。再不济,还有魏婆子。或者再不行,送给旁人养也可。” 魏婆子是陈大柱的亲娘,又是魏宝兰的姑妈,怎么看也不会不管这两个孩子。 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两孩子,以后怕是在村里都要抬不起头了。 第2036章 就很离谱 一路回了长安城,李长博去写卷宗,付拾一就去医院。 医院里果然如同想象的那样冷清。 一问才知道,倒是有一些人问了问价格,一听比稳婆便宜点,倒是都心动了。 可很快就被医院门口蹲着的稳婆拉过去,说了今天的精彩大戏。 于是人就走了。 怎么劝都没用。 叶素有点儿灰心丧气:“兴许是老天爷不让咱们干这个。” 庄静峨劝他:“不还是卖出去不少药吗?也不至于就干不下去。” 叶素更加丧气:“最后变成个药铺,又有什么用?咱们是要开医院!得有人过来住院啊!” 付拾一丝毫不被影响,“有句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更何况,这是开宗立祖的事情,能不难吗?想想太医署,刚开设时候,不也是十分的萧条?可后来呢?神婆都被搞得纷纷转业了!老百姓都知道,生病了得找大夫,而不是找神婆!” “咱们的目标,就是这个!所以一定要挺住!” 付拾一用力拍叶素的肩膀,开始给他画大饼:“你想想,有朝一日,世人一提起医院,就知道你叶素曾经打响了第一家医院的名号!那可是妥妥的祖师爷!多少人钦佩和崇敬!就跟太医署创立者一样!” -- 第1217页 叶素被大饼给迷住了。 甚至于眼里都放出光来。 庄静峨在旁边,给付拾一的大饼添一把火:“到了那时候,你家里还不求着哭着让你认祖归宗?!谁敢说你不对!” 瞬间叶素就豪情万丈起来,猛的一拍桌子:“对!就得坚持住!太医署也是花了那么多年才有了如今规模!这们这个,又算什么?!” 付拾一伸出大拇指,夸他:“对对对,你看你觉悟多高!” 庄静峨也一顿猛夸他。 叶素最后干劲十足的查房去了——用他的话说,就算没有病人,也要查房!看看还需要改进哪里! 等他走了,庄静峨才压低声音和付拾一说:“咱们这么忽悠他,是不是不厚道?” 跟付拾一打交道久了,庄静峨已经深切的知道了付拾一是什么套路,并且得了那么几分真传。 就是良心还不那么强大,总会隐隐作痛。 付拾一一本正经:“做人要有梦想。没有梦想的人,就会变成一条咸鱼。” “为何是咸鱼?”庄静峨不是很能联想到其中的关联。 付拾一解释给他听:“游手好闲还多余。” 庄静峨琢磨了一下,猛的竖起了大拇指:这个解释,就很精辟。原来是这个闲余! 而且他也表明了一下自己的志向:“我绝对不能做咸鱼!” 付拾一满意点头:“那你就盯着叶素点。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变得很丧气,心态太悲观了。多鼓励鼓励他。等以后工作忙起来了,就好了。” 庄静峨想到现在医院里唯一一个病人,不由得也愁了:“什么时候才能忙起来呢?” 付拾一也不知道。 但她仍旧鼓励道:“没关系,肯定能忙起来的。” 然后她就去看医院里现在唯一的病人:魏宝兰生下来那个宝宝。 宝宝也没取名字,因此护士们都称呼她为小一一。 意思是在第一所医院里,降生的第一个宝宝。 这会儿过去看,付拾一才知道,原来魏宝兰生的是一对龙凤胎。活下来的这个,是女宝宝。 小一一实在是太小了,皮肤也很薄,看上去羸弱不堪。 付拾一看了一会儿,问护士:“什么时候给喂奶,知道吗?” 护士点点头:“咱们雇的奶娘会给她喂的。今天已经喂过一次了。小一一她吃奶时候可有劲,庄大夫说,她自己也很想活下去,在努力呢。” 当所有人看着这个小小的生命时,面上都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温柔。 付拾一也是情不自禁的温柔着:“那就行。估计明天她家里人才会过来看她呢。你们夜里盯紧一点,今天是头一晚,尽量别睡,就怕晚上突发什么情况。她太脆弱了。” 护士抿嘴笑:“我们都盼着她能好好长大呢。好几个人围着她一个,都不敢眨眼,生怕出什么问题。院长,您就放心吧。” 付拾一这个姓氏不太好,一叫院长,只要带上了姓,那就顿时级别掉了。 因此大家喊她也随了仵作学院那边,只喊院长。 付拾一也嘱咐她们:“记得去打饭吃,别不好意思。仵作学院那些你们不用理会!一个个看见漂亮小娘子就献殷勤!” 护士们笑成一团。 从医院出来,付拾一又去一趟仵作学院。 钟约寒已经叫人将魏宝兰的尸身和孩子的尸身仪容处理好了。只等着明日家属来带回去。 他还特地问一句凶手是不是沈蔓。 付拾一将前因后果跟钟约寒讲了一遍。 然后钟约寒他们都惊住了,好半晌才说出四个字“老天有眼”。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要是毒死了陈大柱,才是老天有眼呢。魏宝兰也是无辜——” 钟约寒却不这么看,摇头道:“魏宝兰未必无辜。夫妻日日生活在一处,她真半点不了解陈大柱的心思?又或者,其实计划是两人一起定下的?只是阴差阳错给魏宝兰吃了而已。” “而且你看魏宝兰做的那些事情就知道,魏宝兰也不是什么好人。”翟老头插嘴一句,撇嘴道:“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魏婆子的观念那般,养出来的儿子观念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同样,养出了魏婆子这样的人,她娘家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那样家里养出来的魏宝兰,和魏婆子又能差距多大? 万事都有根的。 翟老头冷笑一声:“要我说,就是活该。这两孩子没了爹娘,反倒是好了。至少不至于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得不说,翟老头这话虽然毒辣吧,但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付拾一尴尬一笑:“就是陈家倒霉了点。陈大牛最倒霉。” “也不算倒霉。”翟老头给付拾一分析:“要我是陈老汉,我就干脆把陈大柱逐出家门,两个孩子交给陈大牛养。田都给陈大牛就是。陈大牛将两个女娃养大,嫁出去,最后也得三亩地,不算吃太大亏。但等于多了两个女儿呢。” “没了搅家精,以后日子也就都顺顺当当的。” 付拾一:……照着这么说,岂不是要说一句魏宝兰死得好,陈大柱干得漂亮? 就很离谱。 第2037章 解决方法 不得不说,都是老头子,翟老头分析的东西,就很贴近现实了。 -- 第1218页 因为第二天沈蔓和陈大牛过来衙门领魏宝兰尸体的时候,付拾一顺口问了一句:“昨天晚上,你们家商量出结果了没有?” 沈蔓叹了一口气:“阿爷意思是,两个孩子让我和大牛养着,横竖都是女儿,将来迟早嫁出去。田和屋子都归我们。但嫁妆将来也我们办。至于大柱,他也别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声叹息:“我本来想推脱,可大牛觉得两个孩子交给别人家,他也不放心。所以只能应下来。而且,在自己家,说不上条件多好,但吃口饱饭至少没问题。只是我担心,大妮虽然还小,但也那么大了。” “她又是看见陈大柱被带走的。我怕她心里恨我们。” 沈蔓的脸上,有浓厚的担心。 因陈大牛不在,她又说了句心里话:“大妮和大牛感情也挺深的。但她对我……我怕她觉得我害死了她娘。到时候恨我。而且我这马上也要生孩子,到时候也怕自己有个偏心的。” 沈蔓的这些担心,都不是没有道理。 付拾一听着,也不知该怎么劝。 最后就问她:“那魏婆子呢?她怎么说?” 沈蔓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阿爷的意思是想休妻。家里出了这种事情,阿爷觉得,都是她平日说闲话说出来的。” 她又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这些年,我和大牛也是考虑阿爷本来就是续弦,魏婆子过来时候,大牛也的确受了她的照顾才长这么大,虽然也吃了许多亏,但我们也一直都没去计较。” “哪个当娘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呢?”沈蔓苦笑着说:“其实她的心思,我反而都理解。我也体谅阿爷的难处。” “只是没想到,她越来越过分。”沈蔓摸着肚子,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后怕:“更没想到,她没怎么样,陈大柱反而先怎么样了。他一个男人家,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就真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沈蔓理解魏婆子一心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想自己儿子吃亏,总想他过得更好。 甚至也理解陈大柱他也是一心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小家。 可凡事总归要有个限度。 想到魏婆子连一个鸡蛋都是要占过便宜的态度,付拾一不由得一阵默然:“魏婆子那样,确实也养不出什么好孩子。” “因而阿爷才想着休妻。他怕魏婆子留在家中,挑唆大妮。或是再干出什么事情来。”沈蔓连连苦笑:“毕竟都住在一处,总不能时刻防备着她。” “那魏婆子的意思呢?”付拾一觉得魏婆子肯定不会轻易同意的。 问起这个,沈蔓的神色有些复杂:“她不愿意。说休妻她立刻就跳井。她求我,也求大牛,说以后就把大牛当亲儿子,只求留着她在家,照顾孩子就行。” 这年头,对于妇人来说,最大的仰仗,除了丈夫就是孩子。 陈大柱如此……魏婆子的确是处境比较尴尬。 而且,她也的确没地方去。 “那魏家那头呢?魏宝兰的事情,他们又怎么说?”付拾一干脆的转移了话题。 毕竟这个事情,她实在是也不好发表意见。 结果说起这个事情,沈蔓的表情更加苦涩:“那头也没什么说的,孩子他们肯定不要的。只是好端端一个人没了,我们肯定要给个说法。只不过人是陈大柱弄死的,魏婆子又是他们家出来的。所以最后就只说,办好后事,养大两个孩子,养着魏婆子,再给点钱就算了。” 这笔钱,最后十有八九,还是得陈老汉掏,或者陈大牛掏。 反正陈大柱肯定掏不出钱来。 付拾一也惊讶了一下魏家人态度,但想一想,又觉得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往死里闹,那魏婆子更没法在陈家呆了。总不可能接回去。所以就算心里头有怨气,也不好发泄。 沈蔓又道:“但他们也说了,以后他们家,和我们家,也就不来往了。” 这样也的确是没有再来往的必要。 看见就想起那些糟心事,人家肯定不乐意看见魏婆子,或者魏宝兰两孩子——关键都还是女孩。 付拾一拿出翟老头的话劝沈蔓:“虽然我没生过孩子,但是我觉得吧,孩子都还小,尤其是刚出生那个,养着养着,不说当亲生的,但是当亲戚家的孩子,肯定没问题的。而且也不会留在家里一辈子,将来费点心,找个好婆家,也可以多门好亲戚。将来遇上个什么难处,也能有人伸手帮个忙。” “而且,没有了这些算计的人,家里反而太平下来。魏婆子虽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但这一次过后,就算留下来,肯定也不敢怎么样。” “至于大妮,她也那么大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就索性将这些事情都告诉她。我看她昨天那样子,怕是觉得自己害死了她娘。知道真相,就算难过,总归不至于再钻牛角尖。” “小孩子嘛,你对她好,她也就对你好。是不是?一大家子安安稳稳过日子,总比以前强。田地都留给你和大牛,你们也不愁养不活这两个孩子。更不至于白贴补。” 付拾一一面劝,一面递给沈蔓一块点心:“吃点东西,我看你脸色也不好,这个时候,可千万保重你自己身体。” 沈蔓接过点心,却久久都没往嘴里送,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付小娘子你说得很是。我其实也就是说几句。养肯定是要养的。总不能真送人。送给别人家,倘或骂几句,打几下,我心里也过不去。” -- 第1219页 她笑了笑:“而且能和和顺顺过日子,的确是最好的。比以前强。我当起家来,也顺心顺意。日子总归比以前好过。” 想起魏婆子昨天晚上求自己那些话,沈蔓心想:就算不求她全都能做到,只要做到一半,这日子就很好过了。 付拾一见她想通了,就笑着提醒她:“别忘了去住院。昨天那个事情,我们医院到现在都没人敢来,就等着你到时候一举平安生产,给我们正正名声了!” 沈蔓也笑起来:“我也盼着能平安生产。” 付拾一鼓励她:“一定可以的。我们医院,是整个大唐最高水平的妇产医院,一定能让你平安顺利生产!” 说实话,付拾一还真想亲手抱一抱双胞胎宝宝! 尤其是妇产医院第一对平安生产的宝宝,她觉得,自己说不定都可以当一下干妈! 第2038章 令人唏嘘 沈蔓和陈大牛将魏宝兰尸身领回之后,也没看一眼陈大柱,就直接分头行动。 陈大牛将棺材带回去办丧事,而沈蔓则是住进了医院。 在付拾一再三保证,一定能将沈蔓照顾好之后,陈大牛才放心走的。 叶素对于好不容易上门来的病人,直接就掏出了十二分的热情,据说一天查房都能照着饭点来三遍。 而那么多护士因为没有病人的缘故,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同样只能盯着唯一的病人沈蔓。 沈蔓彻底成了香饽饽。 叶素专门制定了调养计划,而护士长——从前做生养嬷嬷的一位干练妇人,则是每日盯着沈蔓活动,确保沈蔓体力足够生产,以及胎位正过来。 而且每日吃什么,叶素都提了建议。 也就是好在吃食堂,选择多,要搁在普通家庭里,估计还真是难办。 在医院里,小一一的情况也日渐好起来。 沈蔓每日去看看,没多久也真出了感情。 付拾一去仵作学院时候,也会顺带过去医院看看。 李长博最后给陈大柱定下来的刑罚,是流放二百里,徒三年。 只不过,陈大牛知道结果之后,也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其余一个字也没有。 陈老汉也没有来看过,应该是彻底对这个儿子失望了。 这日,魏婆子带着大妮进长安城来探望沈蔓,去医院之前,偷偷的带着大妮来看陈大柱。 付拾一刚好在,王二祥就问了她:“让见吗?” 这个事情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付拾一无奈的看一眼王二祥:“咱们又没规定不让探望。让见呗。” 不过,她和王二祥对视一眼,都从中读出了浓浓的八卦气息。 于是,付拾一和王二祥主动揽下这个活计,带着魏婆子去地牢里见陈大柱。 几日不见,大妮穿着一身素衣,头上也戴着白花,人瘦了一点,神情也不如那时候看见时灵动,有点呆滞和怯懦。 见了付拾一,魏婆子立刻满脸赔笑,又将大妮拉到了身前,让大妮叫人,还要感谢付拾一。 付拾一知道魏婆子的心思:无非就是想让她看在大妮的面子上,别为难她们,让她们可以见一见陈大柱。 看着魏婆子那满脸讨好的样子,付拾一笑笑:“放心,不会不让你们见的。” 她伸手捏了捏大妮的脸颊,从荷包里摸出糯米纸包好的糖球:“吃块糖。” 大妮小声道了谢,而后又想起来什么,在自己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之前李长博塞给她的零食袋子,怯生生的递给付拾一:“大娘子,给。我洗干净了。” 荷包的确是洗得干干净净。 付拾一伸手接过来,认真道谢:“多谢你了。” 也不知是她自己想到的,还是别人提醒的。但是这个举动,一下子让付拾一有点儿喜欢这个小姑娘。 付拾一带着她们祖孙二人去了地牢。 其实衙门里也没有谁虐待陈大柱。甚至衙门里伙食也不差。 但陈大柱自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失魂落魄的,加上身上有伤,发起了高热,虽然最后除辛开了药,退了烧,伤也开始好转,但他还是瘦了一大圈。 瘦了,加上胡子长长了,陈大柱看上去是有点和之前判若两人。 魏婆子只看了一眼,眼泪就下来了。 大妮也哭了。 她冲着坐在角落里,呆呆出神,也不知想什么的陈大柱喊了一声:“阿耶!” 陈大柱陡然回过神来,看见祖孙二人,立刻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口,霎时眼眶就红了:“阿娘!大妮!” 他拖着脚,飞快冲过来,隔着栏杆伸出手,颤抖着去摸大妮的脑袋。 大妮仰头看陈大柱,哭得抽气。 魏婆子一面哭,一面伸手用力拍打陈大柱:“你怎么那么糊涂?你怎么那么糊涂?” 陈大柱不躲也不闪,一动不动受着。 可魏婆子自己反而不打了,也许是舍不得。 她抹了抹自己的眼泪,“这次的事情,你也知道,你阿爷心里头发了狠。他还想休了我。” 听到这句话,陈大柱终于有了反应,他着急的抓住了魏婆子的胳膊:“那怎么行?事儿是我做的,和阿娘你有啥关系!你一把年纪了,还能去哪!” “大牛最后给求了情。”魏婆子带着哭腔:“不然我就只能一口气跳井里。你是不知道,你舅舅也恨毒了你,直说以后和咱们没关系!” -- 第1220页 “我也去求过你舅舅,不行就别计较这个事情了。可你舅母直接就拿着扫把把我赶出来了!骂了一路,根本连门都不让我进。” 魏婆子看着陈大柱:“柱子啊,娘实在是没办法了。娘无用啊!” 陈大柱听见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更觉得像是刀割一样的难受:“是我混账,是我混账!我活该!” 他这么说着,眼泪是再也止不住,冲破眼眶不断地往下掉。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觉得陈大柱现在倒是有点真心后悔的意思了:看来这么久,也不是什么都没想。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大妮也哭。 等到哭够了,魏婆子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来,塞进陈大柱怀里:“这个你拿着,这个你拿着。到时候路上花用。娘也没有多的,你省着点花,啊!” 那殷殷切切的样子,付拾一是真真切切想起了“慈母”两个字。 估计魏婆子是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给了陈大柱。 陈大柱手忙脚乱的推回去:“我不能要。阿娘留着这个钱傍身!您好好的,等我回来,到时候我接了您出来,咱们好好过日子!” 他这样一说,魏婆子就又哭了:“等你放出来了,你也别回来了。家里房子和田地,都给你大哥了。两个孩子,也是你大哥养。你阿爷已经和你几个叔叔伯伯商量了,要把你逐出家门!” 也就是说,陈大柱再也没有家了。 就算再回去,村子里也容不下他。 魏婆子拍了拍陈大柱:“到时候,你就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别回来,也别别操心我和大妮。还有宝兰留下那个,也是女娃——” 第2039章 偷偷摸摸 陈大柱听到这个话的时候,明显就愣住了。 他可能从来没有想到过,陈老汉这一次会做得这么绝。 甚至,他都有点儿微微发颤。 很久过去,陈大柱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不能再回来了?” 魏婆子哭得更加厉害。 这个问题,不用回答,其实都知道答案。 三年后,陈大柱再回来,其实又能去哪里呢? 经过这次的事情,陈大牛不可能再和他亲如兄弟。甚至陈大牛是恨他的。 回想起那天陈大牛打他的情景,陈大柱浑身战栗,在这一刻,终于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情:陈大牛真的不再认他这个弟弟了。 不仅是陈大牛,还有陈老汉,甚至是家中那些亲戚,都不会再认他。 天大地大,可他再也回不去自己家。 陈大柱勉强笑了笑,只是笑容比哭还难看:“那等我回来,我挣了钱,买了房子买了地,再接你们出来过好日子。不认就不认了。” 他嘴上说得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实际上,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每一句话都不利索。 可没人戳破他。 魏婆子顿了顿,最终说了一句:“我老了,好日子不好日子的,也没所谓。你也不用惦记我。大牛心善,也不会真把我怎么样。” “你阿爷你也知道的,等消了气,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魏婆子看了一眼大妮,迟疑一下,还是将最想说的话说了:“但是大妮和小妮,你就别想着以后带走了。跟着大牛两口子,也挺好的。” 说完这句话,魏婆子抹着眼泪跟大妮说:“大妮,跪下,给你阿耶磕头。以后,你们两个,一个当没有这个阿耶,一个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这辈子也别再见了!” 大妮却不肯,哭着摇头抗拒。 甚至魏婆子拍打了她好几下,她也不肯。 陈大柱隔着栏杆,护不住大妮,急得眼眶通红:“阿娘这是干啥!” 魏婆子停了手,嚎啕大哭:“我干啥?我这是为她好,也是为你好!我就是当后娘的,后娘什么心思我不知道?” “你带大妮走,将来她又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再说你,拖着这么两个孩子,你又能娶上什么媳妇?一个人,啥也没有,还得养活孩子,你上哪去挣钱?” “倒不如现在断了干净,小妮啥也不知道,只让她觉得大牛两口子就是她亲生爷娘!大妮虽然大了,可她跟着你,将来什么样的人家才娶她?你又能给出什么陪嫁?” 魏婆子眼泪鼻涕都下来了,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割在她自己心上,也割在陈大柱心上。 大妮却急了:“我不跟着大伯,我要跟着阿耶!我跟阿耶一起走!” 魏婆子一巴掌拍在大妮后背上,凶狠道:“我是为你好!” 付拾一赶忙将大妮拉开,“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打孩子。孩子又没做错什么。她想和自己父母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对。” 陈大柱也跟着说了句:“阿娘,别打大妮了。这事怨我。不怨她。她和小妮都小,以后……以后就托给您了!” 说完这话,陈大柱跪下去,冲着魏婆子“哐哐哐”磕头。 魏婆子心疼极了,只哭得更加大声。 磕过头,陈大柱又将大妮拉过去,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只不过他手脏,越擦反而越黑。 付拾一看不过去了,索性将帕子递过去:好好一个小姑娘,给人擦成了大花猫干啥?一点不讲究。 陈大柱感激的看了付拾一一眼。 -- 第1221页 付拾一只当没看见。 她可没忘了陈大柱当时想打她时候那样子。 再说了,她也不是为了陈大柱,只是心疼大妮。 陈大柱将大妮的脸仔细擦干净,张了张口,却陡然发现也不知说点啥。 他认真看着大妮,像是要将大妮的样子牢牢的刻在心里。 最后,他揉了揉大妮的脑袋,轻声说了一句:“大妮,你别恨阿爷。阿爷害死了你阿娘,这个事儿,不怪你,也不怪你大伯,大伯母。以后跟着你大伯他们,乖乖听话,多跟你大伯母学。小妮以后就你这么一个亲姐姐,你多照顾照顾她。” 陈大柱明明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最后搜肠刮肚的,却想不出来还能说啥。 他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大妮,最后郑重的说了句:“乖乖的,听话。别学你阿娘,也别学我。踏踏实实过日子。是咱的,咱要,不是咱的,咱千万不能要。知道不?” 大妮哭得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指紧紧的抓着陈大柱的衣裳,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情绪。 可陈大柱却狠狠心,将她手指头一根根掰开,把衣裳抽出来,最后又把她一把推进魏婆子怀里:“赶紧走吧。” 魏婆子本来就是来看沈蔓的,过来也是瞒着所有人偷偷过来,实在是不敢久留,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她们刚走,陈大柱就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呜呜呜”的哭出了声。 王二祥摇着头“啧”了一声:“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这么说吧,你还不算最惨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以后回来了,好好挣钱,踏踏实实过日子。能补偿就补偿点,总归还有点希望。” 说完他也走了。 付拾一那头,带着大妮和魏婆子去洗了一把脸,才指了去医院的路。 临走前,魏婆子不停的央告:“这个事儿,付娘子千万别跟别人说。” 付拾一没拒绝:“放心吧,我不会多嘴的。” 魏婆子这才千恩万谢的走了。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到这里也就到此为止了。 结果没想到,下午时候,陈老汉却单独来了。 一段时间不见,陈老汉似乎比之前更瘦了,背深深的佝偻着,仿佛一座拱桥。 他显然以前也没来过衙门,在衙门口张望了着,也不知怎么办,最后还是有人认出来他,主动去问,这才将他请进来。 付拾一对于陈老汉的到来,是真的有点惊讶。 但也猜得到陈老汉过来是干什么的。 陈老汉应该是来看陈大柱的。虽然,陈老汉口口声声说要将陈大柱逐出家门。 第2040章 天下父母 陈老汉看见付拾一的时候,满脸的羞臊,搓着手,弓着腰,几乎抬不起头来。 但他仍旧是磕磕巴巴的表达了意思。 他想见一见陈大柱。 付拾一就和王二祥又领着陈老汉去看陈大柱。 进了地牢之后,陈老汉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看着看着,就长长的叹息。 声音小小的,仿佛是不愿意听见。 付拾一也就只当没听见,也不问,一路将陈老汉带去了陈大柱的面前。 陈大柱也没想到陈老汉会来,抬起头来时候看见佝偻的陈老汉,整个人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 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满腹委屈,他最后迟疑着喊了一嗓子:“阿耶。” 陈大柱的眼睛都还是红肿的,嗓子也是嘶哑的,加上胡子和瘦削的样子,看上去还真有那么一点可怜落拓的意思。 付拾一和王二祥稍微退开了一些,让他们父子两个可以说说话。 只是陈老汉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陈大柱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父子两个就这么对视着,根本就是两两相望,相顾无言。 如果这是一男一女,付拾一瞬间能脑补出一出含情脉脉的,感天动地的爱情。 可放在这对父子身上,付拾一就只有叹气和唏嘘。 最亲近的关系,最浓厚的血缘,可却隔着最沉默的海洋。 陈老汉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又放弃,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来。 是个快用烂了的钱袋子。 里头沉甸甸的,还有铜钱碰撞的声音。 他隔着栏杆,递过去给陈大柱。 陈大柱看着这个钱袋子,张着口,还没发出半点声音,眼泪就猛然落了下来。 那钱袋子仿佛有千钧重,陈大柱根本就不敢伸出手去接。 但他慢慢的跪了下去,泣不成声:“阿耶我不要。您留着吧。” “拿着吧。”陈老汉却没有收回来的意思,也终于说出了今天第一句话。 陈老汉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还是很正常的。 他又将钱袋子往里送了送,这个举动,显得有些执拗。 他又道:“路上留着花。花不完的,攒起来。以后过日子,就得靠你自己了。” 陈老汉又不说话了。 他就那么看着陈大柱。 陈大柱对着陈老汉磕头,一面磕头一面认错:“阿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陈老汉将钱袋子弯腰放在地上,也没多说什么:“知道错了,以后就改。”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也想不到什么要说的了,索性将手往后一背,“大柱,这个地方你呆不下去,以后换个地界活吧。忘了这边,忘了我和你娘。俩娃子我给你好好养着,甭操心。” -- 第1222页 而后,陈老汉就慢慢的往外走了。 愣是一眼没多看陈大柱。 他背对着陈大柱,陈大柱也看不见他脸上的泪。 付拾一却看得明明白白的。 老人家的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有泪水滚落出来,然后浸润在那些沟沟壑壑里,消失不见。 陈老汉走得比来时候,更慢了。 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他背上,让他走不动。 陈大柱在背后放声大哭,撕心裂肺的。 可也说不出一句话。 付拾一领着陈老汉从地牢出来,又带去喝了点热水,缓和一下情绪。 陈老汉喝了一碗水,说什么也不肯再留下,就这么一个人,背着手,踏上了回家的路。 付拾一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不是滋味。 陈老汉应该是背着其他人,偷偷摸摸过来的。就跟魏婆子一样。 怎么说呢,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哪怕陈大柱这么不争气,哪怕陈大柱这么让他们伤心,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是放不下,依旧是心疼,依旧是想为他多做一点。 付拾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抹了抹眼角的水珠。 然后一扭头,就看见王二祥都快哭得喘不上气了。 她:……一个络腮胡大汉,这么哭,还真有点儿让人受不了。 但可能也正因为王二祥这么有共情能力,所以才总是能从各种人嘴里听许多的故事吧。 付拾一拍了拍王二祥,面无表情提醒他:“你鼻涕沾你胡子上了,快去洗洗吧。” 王二祥顿时不哭了,打了一个嗝之后,赶忙跑去洗胡子。 而付拾一则是回了拾味馆。 她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拾味馆的小菜园。 拾味馆的菜园子里,今年种下去的,不仅有辣椒,还有向日葵。 辣椒现在已经长到了小腿高,陆陆续续开起了花。 白色的小花掩藏在碧绿的叶子底下,风一吹时隐时现,像个调皮小花仙身上穿的白纱裙。 也有最早开花那一朵,结了一个小小的,比起米粒也没大多少的辣椒。 这就是付拾一现在最关切的大宝贝。 一天能去看十几次的那种。 然后看着那个小辣椒,尽情畅享火锅,麻辣烫,烧烤等等。 她甚至想好了,等辣椒大批量成熟的时候,就摘点下来,做一次正宗的辣椒炒肉! 还有夏天快接近尾声的时候,还要做辣椒酱! 这样,就可以做好多好多的川菜了。 而最后一波辣椒,则是留下来,自然成熟,晒干,留着明年继续种。 其实庄子上也种了的,但是太远,付拾一没法天天去看。 因此只在拾味馆和家里种了。 辣椒已经开了花,而向日葵也是长得比付拾一都高了。脑袋上开始长花盘。 为了营养跟得上,付拾一特地将侧面冒出来的花芽都掐掉了,保证最大那个花盘长得又大又饱满!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花瓣花蕊的,但花盘已经有拳头大小了。 付拾一每一次看,都心痒痒的。 今天天不太好,像是要下大雨的样子,所以付拾一这会儿回来,是给辣椒和向日葵加支撑的。 尤其是向日葵,虽然茎秆很粗壮,但风一吹多少还是有点摇摇晃晃的。 付拾一定了一捆细竹竿。 这种竹竿,手指头粗细,但十分坚硬,用来做支撑正好。 付拾一挨个儿将辣椒苗固定在竹竿上,防止被风吹断。 燕娘在旁边帮忙,忍不住笑:“小娘子这细致的样子,倒像是疼自己孩子。” 付拾一失笑:“这算什么?做父母的,哪里就只做这一点了?再说了,我觉得养孩子可比种地复杂多了。” 第2041章 育儿计划 傍晚时候,雨点子果然就落了下来。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坐在窗前,将窗打开,对着窗外那芭蕉树喝茶说话。 雨砸在芭蕉宽大的叶上,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芭蕉树叶子微微的颤着,水珠就从垂下来的叶子上往下落。 这些水珠还将芭蕉叶上的浮尘也带了下来。 于是,碧绿的芭蕉叶,在雨里看上去,竟然有一种闪闪发光的油润翠绿感,为这阴沉沉的天气,带来一抹鲜亮和惬意。 对坐窗前,赏雨赏叶,顿生悠然。 付拾一捧着茶,看着芭蕉叶,慢悠悠将今日魏婆子和陈老汉互相偷偷去看望陈大柱的事情,与李长博说了一遍,付拾一忍不住的感叹:“真的,做父母的,对孩子的爱,是最无私的。” 李长博应一声,替付拾一剥出一枚完整的核桃仁,然后放在她面前小碟子里:“尝尝。这次听说是蜀地捎来的。” 付拾一掰开核桃仁,放了一瓣在自己嘴里,嚼了嚼后就惊喜起来:“这次核桃很香,感觉油性很大。” 说完这话,她顺手又塞了一瓣进李长博的嘴巴:“你也补补。” 如今,每日李长博不管多累,只要在家,就会亲自给她剥两枚核桃吃,因为付拾一嫌弃自己头发掉太多,他问过除辛,除了黑芝麻丸之外,就是吃核桃这种干货最好。 养了这么半年,如今倒见些成效。 摸着手感都光滑了很多。 想着夜里乌黑头发散落在床单上的样子,李长博的眸光都暗了几分。 -- 第1223页 他抿了抿嘴唇,忽然提起了生孩子的计划:“要不,咱们等到你二十岁之后再生孩子罢。” 付拾一闻言一愣,歪头迷惑:“不是说好了十八岁?” 现在她还不到十七岁呢,本来也得等两年。 但李长博怎么忽然又往后拖延两年?难道是这次的案子,把他吓着了? 于是付拾一就宽慰他:“不必担心,难产这种事情,并不会因为年龄而改变。这是运气问题。” 她实事求是道:“如果年轻,难产的时候,真的比大龄产妇都能多撑一会儿。因为年轻,身体机能也更好。” 李长博“咔嚓”一声,将核桃捏碎了。 而且碎得比较厉害。 他低头看了一眼,默默的将这堆碎末扫到一边,重新换了一个——这些碎末,剥不出完整的核桃仁。 然后,他幽幽的说了句:“倒还没想到那么长远。只是觉得,两个人很好。不必多第三个人。” 付拾一住了口,多少有点儿瞠目结舌:这就……很排外了。 然后,她又听见李长博说下去:“但现在,我觉得,一直不生,也很好。” 从根源上解决所有的问题,就很完美。 什么难产?孩子不好教?或者只想两个人享受生活?只要不生孩子,一切都可以得到最妥善的解决。 李长博忽然就觉得,生孩子什么的,真的一点必要也没有。 付拾一眨巴着眼睛,压低声音问他:“你是不是觉得,一年太漫长了?” 李长博迷惑:?一年?什么一年? 付拾一声音更低,还主动往他跟前凑:“就是怀孕加坐月子,等到能正常恢复夫妻生活,怎么也得一年——” 对于他们这种年轻夫妻,好像是有点长的样子? 付拾一的表情就很有意思。带着点贼贼的,意味深长的—— 李长博看着她那挤眉弄眼“你懂的”那样子,没把持住,又捏碎了一个核桃。 同时更也凑上去,十分主动地顺应了本能。 唇齿相接,似乎还残留着点核桃香醇的香气。很美味,让人忍不住还想吃两口。 …… 最后,泡好的茶水都凉透了,也没再等来喝茶的人。 这一天,付拾一和李长博到了夜深时候,才精神抖擞的爬起来吃宵夜。 两人都是饥肠辘辘,根本控制不住食欲。 厨房里送了热腾腾又清爽的时蔬汤面,配着凉拌的小菜,两人都吃得一脸满足。 不仅面吃完了,就连面汤都喝了一大半。 付拾一靠在椅子上,捏着肚皮上的肉,多少有点儿忧愁:“我觉得咱们应该多运动运动了。不然这么下去,迟早变成两个胖子。” 说完她斜睨李长博:“说起来,每天都是一样的吃,怎么你就不长肉?” 李长博慢悠悠道:“那就多运动。” 室内运动,应当也算。 付拾一完全不知李长博心里打什么主意。 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却丝毫没有怀疑。 只是等知道这个运动是什么运动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拿腹肌磨牙:“你简直就是个狗!” 不知道休息的小狼狗! 但是……她喜欢! 第二天早上,付拾一顶着黑眼圈,艰难的爬起来去看自己的辣椒和向日葵。 一夜大雨之后,空气都清新了很多,树叶被洗得干干净净,就是院子里开得很好的蔷薇,被打落了许多的花瓣。 但含苞半放那些,却显得更加娇艳欲滴。 付拾一看了看家里的那些辣椒苗和向日葵都没什么大碍,辣椒被打落了一些花,但应当是正常现象。 园丁已经看过情况,乐呵呵的跟付拾一讲:“不要紧,掉得都是坐不下果的。能结果的,都没掉呢!” 付拾一心满意足:“那就好。” 荷花池里,那荷花的叶子上,滚着大大小小的水珠,也有几根花苞从叶子里探出头来,亭亭玉立在那儿,一派生机勃勃。 付拾一心中一动,转头吩咐云雾:“咱们今天晚上吃荷叶鸡怎么样?” 云雾如今已经胖了一圈,闻言立刻点头:“我这就让人去摘荷叶!” 付拾一还不忘了嘱咐:“老的荷叶和嫩的荷叶都来点!嫩荷叶用来煮荷叶粥,老荷叶用来做荷叶鸡!” 云雾表示记下了:“豆角好像也熟了。” 付拾一手一挥,豪迈道:“那豆角烧肉也来一个!再来一个豆角肉末下饭!” 云雾忍不住的吞口水:“那拾味馆那边做,还是咱们厨房里做?” 付拾一想了想:“回家做吧。那边厨房要给客人们做菜,不那么方便。但你通知张春盛他们晚上过来吃饭。” 第2042章 第一波菜 晚上付拾一特地提前下班回家做饭。 如今其实还真用不上她。 县衙里一般小案子,都是翟升和徐双鱼两个人处理。最近治安似乎变好许多,根本就没有大案。 而仵作学院那边,翟老头和钟约寒两人也是打理得井井有条。加上还有留下来的老学生何妨,如今仵作学院暂时也不缺老师。 妇产医院那头,则是毫无进展——付拾一专业不在这里,想帮忙也帮不上。 所以付拾一安心摸鱼,半点压力也没有。 荷叶鸡属于时令菜,工序很多,得提前准备。 -- 第1224页 付拾一回家时,鸡都已经杀好腌制了半日了。 鸡也是特殊处理过了的——腿骨和和翅膀这些骨头都是去掉的,只剩下胸腔骨。这样是为了保证造型。 想要荷叶鸡够嫩够多汁,需要提前炸一炸。 将用竹签固定好造型的鸡擦干净血水,放入油锅里翻着面儿的炸,炸得表皮金黄收缩,形状固定,就可以捞起来。 此时再将鸡肚子的空腔中,塞入泡发好的笋干,蘑菇之类的,将之填满。 最后,再给鸡皮抹上调制好的酱料,再用荷叶包裹上两层,用草叶子捆紧,直接送入蒸锅,蒸上两个时辰—— 其实烤也可以。但付拾一觉得还是清蒸更容易吃出来荷叶的清香味。 将鸡送入蒸笼之后,付拾一就开始做豆角烧肉。 豆角烧肉她是喜欢用老一点的豆角。 这样的豆角豆荚肉厚,内里的豆子也已经饱满,吃起来更有一种肉质细嫩,饱满多汁的满足感。 豆角烧肉里的肉,是要提前炒出糖色的。 红烧肉切成荔枝大小的方块,裹上透亮的红色,加上水炖,不多时就冒出一股浓郁的香气。 这种肉,也可以做成红烧肉。 只是夏天天热,吃红烧肉多少有些腻,因此加入豆角一起炖煮。 豆角吸饱了肉汁的同时,也除去了油腻。 最后一锅豆角烧肉出锅时,肉是红亮的,皮软软糯糯,颤颤巍巍。翠绿的豆角簇拥着那一块块肉,看上去就很赏心悦目。 偶尔几颗从豆荚里蹦出来的豆子粒,也仿佛成了点缀。 与豆角烧肉不同的是,肉末豆角,付拾一却喜欢用嫩一点的豆角。 豆子都还没长大,只有脆嫩多汁的细嫩豆荚肉。细细的切了,再用蚂蚁头那么大的肉末一炒——加点酸姜,一份酸辣口味的肉末豆角,就这么出炉了。要多下饭就多下饭。 最后再配个猪臀肉拍黄瓜,炒个蒜蓉空心菜,煮个清淡的煎蛋时蔬汤,就齐活了。 等李长博回来时候,这一大桌子的菜正好。 她一样切出来一点她和李长博吃,其他人则是围着桌子吃。 荷叶鸡外头的荷叶,最外层的已经失去了翠绿色,但剥开之后,越往里面,就越翠绿,走地鸡的鲜香味也越来越明显。 当打开最后一层的时候,那金黄色的鸡皮依旧保持着完整和紧绷,只是那色泽,却让人忍不住的冒出口水来。 不仅是颜色,还有香味,鸡的鲜美,香菇特有的香气也透一点出来。闻着就让人忍不住蠢蠢欲动。 最妙的是,整只鸡完完整整,却并不干,甚至底下会有一点金黄通透的汤汁。 等到撕开鸡肉,蕴藏在鸡肉里的汤汁,就会顺着肉的纹理往下淌—— 李长博不由得赞:“光是看着,就已经觉得极好吃了。祖母若见了,必定半点不给我留。” 付拾一险些被逗笑:那也没有这么惨,毕竟一只鸡那么大呢! 其他菜是剥了一点,但荷叶鸡,付拾一足足烤了三只,就怕不够吃。 此时她和李长博独享一只,绝对是吃不了的! 等鸡肉一入口,李长博更是赞:“鸡肉鲜嫩多汁,不干不柴,而且沾染了荷叶的清香,吃起来很是不同。但靠近腹内部分,又染上了一股香蕈的味道——香味层层叠叠,各有不同,让人欲罢不能!” 这半年,没有杜太夫人的夸赞,李长博大约是为了哄她高兴,开始在品尝美食的时候,搜肠刮肚的进行疯狂赞美。 虽然心知肚明里头恐怕掺杂了太多叫做“爱情滤镜”的水分,但付拾一还是听得很高兴。 不过,付拾一自己吃了一口荷叶鸡,还是被惊艳到了。 同时更确定:这一次这些夸奖,大概水分还是很少的。 好吃是真好吃。 清淡却不寡淡,鲜得人几乎想将舌头咽下去。 尤其是鸡肉里蕴含的那些汤汁,更叫人忍不住想猛的吸一口。 什么叫鲜嫩多汁,这就是了。 就连鸡肚子里吸饱了鸡汤的那些蘑菇和笋干,也都是突破了美味的巅峰。 等吃得差不多,再来一口酸脆爽嫩的豆角肉末,配上一大口白米饭——那种饱足感! 当然,大米饭配豆角烧肉,也很赞。 大米饭什么时候配上油脂,它都是永远的神。尤其是这种入口即化,软糯丰美的口感,不配上一碗大米饭,真的都辱没了那颤巍巍,油润润的红烧肉! 至于肉吃多了感觉有点腻的时候,还有什么能比凉爽的拍黄瓜,还有蒜蓉空心菜更适口呢? 差不多七八分饱之后,再来一碗清新时蔬汤——不仅爽口清淡,而且还正好给人一份满足感。 当这份满足感来临之后,付拾一和李长博放下筷子,对视一眼,都没什么形象的往后一靠,懒洋洋的享受这饭后的完美时光。 付拾一觉得,人这一天,最幸福的时候,一个是饭菜即将上桌开吃的时候,另一个就是吃饱了瘫在那儿享受这片刻安宁小憩的时候。 如果这两个时间段里,都有李长博存在,那就更完美了。 付拾一还有点儿想杜太夫人:“也不知祖母现在感觉怎么样?上次回去祭祖,没能跟我们一起回来,我现在好想她。辣椒都快熟了,玉米也快熟了。” -- 第1225页 李长博轻笑:“祖母前几日不是才写了信?等中秋我们再回去一趟,将她接过来过冬?” 付拾一点点头:“只能如此了。可现在才五月——中秋且得久呢。” 顿了顿,她一合掌:“咱们给祖母做点吃的送去吧。这个荷叶鸡,也教会厨娘,让厨娘跑一趟。咱们就去拾味馆凑合一段时间?” 李长博眉眼弯弯,尽是宠溺:“好。” 第2043章 恭喜贺喜 沈蔓发动的时候,是在一个雷雨天。 天上的闪电一个接一个,虽然是下午,可阴沉沉的却像是夜晚。 那闪电撕裂苍穹,雷声则是震得大地都在颤动。 大雨滂沱,砸在人身上,只感觉像被打了一样的疼。 付拾一得到消息后,就赶忙让方良和春丽送自己去妇产医院。 因为沈蔓是双胎,这一个多月都是在医院养胎的,所以她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 今天突然发动,是大家都措手不及的:沈蔓的胎位,也不是很正。 而且今天是雷雨天,气压低,总觉得也不是很吉利。 即便是点上了灯,但也有一种昏暗逼仄感。 付拾一到的时候,沈蔓已经被送去了手术室。 手术室里还好一些,屋顶上镶嵌的镜子让整个屋子里明亮很多。 沈蔓“哎哟哎哟”的叫唤着,看上除了有一点害怕,别的都还好。 付拾一上前去,问叶素:“情况怎么样?” 叶素的状态也还好,看一眼沈蔓,柔声回答:“她是第一次生产,肯定快不了。怎么也得一两个时辰。不用着急。胎位现在看来,也还好。她也没有出血的情况。” 付拾一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考虑孩子是双胎,既不能缺了营养导致孩子发育不良,又不能太大,害怕到时候造成位置不够,提前早产以及难产。 所以这一个多月,光是为了沈蔓吃什么,大家都是操心很多。 更不要说每日陪着沈蔓运动,做一些动作,为生产做准备。 付拾一问沈蔓:“想不想吃东西?我去给你弄来。” 沈蔓想了半天,不好意思道:“想吃包子。上次食堂做的卤肉包子。” 付拾一点头:“我去食堂问问。有的话给你带两个。如果没有的话,我给你做一碗馄饨?或者红糖蛋也行。” 生孩子是个体力活,必须吃饱了,才能有劲。 沈蔓怪不好意思:“太麻烦的话,我喝碗糖水也行。” 付拾一笑眯眯:“不麻烦,生孩子是喜事儿,我跑跑腿,也等于沾沾喜气。我还等着看两个小宝贝呢。” 她鼓励沈蔓:“加油,别心慌,沉住气,大家为了这两个小宝贝做了这么多准备,什么情况都考虑到了,你只需要牢牢记得嬷嬷怎么教你用力的,到时候用力就行。” 一说这话,沈蔓都笑了:“之前还不觉得医院多好,现在住一段时间了,才知道是跟产婆不一样。我要是在家里,估计这会儿都还什么不知道呢。” 可在医院里不一样,提前连怎么抱孩子,怎么养孩子,怎么坐月子,生产时候怎么用力,都学过。 这会儿发动了,心里是真的不慌,反而随着情况印证了嬷嬷和大夫说的话,心里越来越有底气。 付拾一穿着蓑衣,从妇产医院过去仵作学院。 郭氏和刘大郎也知道沈蔓的事情,此时听说沈蔓发动,想吃肉包子,顿时都笑了。 刘大郎掀开蒸笼给付拾一看:“这不是就巧了吗?” 蒸笼里,全是白白胖胖的大包子。 一问馅,还真有卤肉的。 付拾一打包了二十几个,又叫春丽端一锅蛋花汤回去。 不仅沈蔓需要补充体力,叶素他们也最好跟着吃点——大家都得准备好体力不是? 因为这个缘故,产房里飘荡的,都是肉包子的香味。 叶素他们几个都出去吃包子喝汤,两个护士留下来给沈蔓喂吃的,看着点情况。 就连门外的陈大牛,付拾一也给他塞了个包子。 陈大牛根本就没有半点胃口。 他紧紧的攥着包子,一张脸上全是浓浓的担忧和恐惧:“沈蔓怎么样了?” “没事的。现在看来一切正常。”付拾一宽慰他:“你吃一口,估计等得久呢。她毕竟是第一次生产,又是两个孩子,时间肯定长。而且到时候,她生完了就得睡觉,你还得看着两个孩子。” 陈大牛抿了抿嘴:“我不饿。也不累。我给她留着。” “我叫食堂单独给她做红糖小米粥,一直温着,她醒了你过去拿就行。不用留吃的。坐月子也不能吃冷的。”付拾一好笑归好笑,却也觉得陈大牛是个好男人。 她鼓励陈大牛:“被怕,沉住气。这些天你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应该也知道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陈大牛点点头,看着是松了一口气:“知道的,知道的。孩子怎么带,怎么喂,我也知道的。” 付拾一这才去跟叶素他们一起吃东西去。 不面对产妇的时候,叶素终于露出担心来:“还是太早了。” 庄静峨提醒他:“可双胎孩子都落地早,等不到寻常产妇那么久的。” 付拾一也点头:“大部分的多胞胎都会提前生产。一个是位置不够孩子继续生长,太挤了,二一个是对母体来说压力太大。你别有心理压力,沈蔓情况一切正常,又是你一直管着的,和魏宝兰情况完全不同。” -- 第1226页 叶素狠狠的咬了一口包子:“我就是担心。这一次,要再出问题,咱们医院可就全完了。” 费了这么多心力,搞出来这么一个医院,不能就这么完了。 付拾一失笑,“医院怎么样,你不用操心,更不用有压力。你在面对病人时候,就记住你自己是个大夫就行。一切以生命为前提。别的都不重要。” “再说了,这一次,沈蔓肯定能平安的。”付拾一鼓励他:“你的医术,你要有信心。提前一个月你就开始为今天做准备,沈蔓也是,咱们这一场仗,是有准备的仗,怕什么?” 叶素在他们的劝解下,总算是有了一点信心。 而吃完东西,回产房时候,叶素就俨然又是轻松自信的样子了——虽然都是刻意表现给沈蔓看的,但还是比之前的确放松了一些。 只不过,沈蔓肚子里的小宝贝大概还不舍得退房,磨磨蹭蹭的,一直到了快宵禁时候,都没有出来的意思。 沈蔓都疼得不行了,咬牙切齿的骂:“等出来,就照着屁股一人来一巴掌!混账东西,还不出来!” 叶素也有点紧张,悄悄的叫人熬催产药,生怕羊水没了,孩子到时候生不下来。 付拾一倒不怎么紧张:第一次生孩子的,一天一夜都是有的。 第2044章 新的生命 等到沈蔓真正发动,正式进入产程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此时依旧在下雨,不过雨声已经小了很多。 因为疼痛,沈蔓有时候会忍不住叫上一两声,然后想起嬷嬷的叮嘱,又赶忙将嘴闭上,专心用力。 罗乐清带领护士准备迎接孩子,而叶素则是一脸紧张的站在头这边,时刻看着沈蔓的情况。 至于庄静峨,也在一旁待命:他是新生儿科主任,所有新生儿都归他做出生检查,进行评分,再转送新生儿护理室,收拾妥帖了,等母亲醒来,再送过来尝试喂奶。 付拾一纯粹是陪产的。 随着沈蔓的努力,在天光破晓的黎明时分,她成功生下了第一个孩子。 紧接着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第二个孩子也紧跟着出来了。 虽然沈蔓已经没什么力气,但是依旧用眼睛在屋中仔细寻找,想要找到孩子。 庄静峨此时已经对第一个孩子检查完毕:“男孩,重四斤五两,情况良好。” 说完他将孩子提住两只脚,在脚心轻轻一拍。 “哇”的一声,那个小老头就哭出来。 结果第二个孩子也不等庄静峨动他,也跟着哥哥瞬间哭出了声。 还别说,两个小家伙虽然都是提前出来的,体型都不大,但是哭声还是很红亮地。 两个人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此起彼伏的哭着,大声的向整个世界宣告:我们来了! 虽然还没看见孩子,但是沈曼听见这个哭声,顿时脸上就有了笑容,身上也好似又有了力气。她眼巴巴的看着哭声响起来的方向:“另一个呢?是男孩还是女孩?” 庄静峨扬声答道:“也是男孩!” 随后,他将两个孩子一人一只脚在洁白的纸上印了个红彤彤的脚印——这就是新生儿建档留念了。 他特地多印了一张,准备回头裱起来挂在医院墙上展示:这可是妇产医院第一对出生的双胞胎!而且是平安顺产!多么有福气,多么有意义? 到时候挂在走廊里,其他产妇看着,也是一种心里稳定不是? 将脚印印完了,护士就将包好的两个小朋友送到了沈蔓怀里。 沈蔓一左一右,将两个儿子搂在怀里,左看看,右看看,简直是忙得不行。 付拾一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倒不是看孩子,而是看沈蔓。 她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是真的看到了沈蔓身上那种母性的光辉。 很明亮,很温暖,让人忍不住的心中宁静,又有点儿想哭。 付拾一想起了自己妈妈,又想起了这一辈子死得很早的奶娘,然后忍不住的低头擦了擦眼眶。 她有点想她们。 罗乐清此时已经接近虚脱,看着付拾一那样,就将她拉出来,将信将疑:“付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笑道:“就是想起我娘了。在想我娘生我,肯定也是这么辛苦。” 这么一说,罗乐清抿了抿嘴,忽然也红了眼眶:“不说想不到,一说我也有点想。” 两个没了娘的孩子,都没再说话,静静的各自想了一会儿。 护士的到来,打断了两人的思念。 不过听说李长博在产房外头等着自己,付拾一多多少少有点儿惊讶。也顾不上伤感了,忙过去。 罗乐清看着,也是破涕为笑:“你有李县令了,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也高兴。” 付拾一也回头调侃她:“那你呢?你和敏郡王在一起了,她是不是也肯定高兴?毕竟也是他们亲自选定的女婿——” 罗乐清一下涨红了脸。 付拾一笑着跑开。 跟李长博一起等的,还有陈大牛。 陈大牛已经知道自己得了双胞胎儿子,不过他没走,在这里等着沈蔓。 沈蔓一会儿从这里出来,送回病房。 付拾一出去时候,两名护士正好抱着孩子一同出来,去给陈大牛看。 等陈大牛看过了,就正好将孩子送回护理室。 -- 第1227页 付拾一一眼就看到了李长博。 他穿着一件浅水碧的衣裳,站在那儿,直挺挺的,像支撑着荷叶的那一根茎秆,挺拔有力,清俊雅致。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有一缕正好打在了他的侧脸上。 照得他宛如仙子下凡尘。 那一张脸,完美得像是建模。 付拾一眉眼弯弯,笑意满满,加快脚步走到了他身边去,笑盈盈的拉住他的手:“你怎么来啦?” “来接你回家。”李长博坦然而然的诉说自己的委屈:“你一夜未归,我睡不着。” 付拾一忍不住的心软:“那我们回家,一起补觉?” 李长博握住她的手,“嗯”了一声,却不着急走,反而好奇的去看两个襁褓。 看出他的好奇,付拾一就干脆拉着他去看:“走,带你去看看咱们医院第一对双胞胎。都是男孩。” 李长博也见过不少婴儿,只不过刚出生的,还没怎么见过。 之前虽然也见过旺旺他们,但也没有等在产房外头看的。 两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小老头红彤彤,皱巴巴,此时闭着眼睛睡得很香。 两兄弟都是小小的,看起来好像比一般孩子都小。 李长博新奇的看了几眼,问了句:“长大了也会是一模一样吗?” 付拾一点点头:“会很像。但也不会一模一样。能区分开的。” 李长博又问:“怎么这么小?” 付拾一实话实说:“为了节省空间。他们在肚子里的时候,空间就那么大,太大了会有危险。他们虽然还小,但是也有生存本能的。而且,他们毕竟还是提前出生的,肯定小一些。” 陈大牛此时终于插话进来,忍不住问了句:“那孩子们咋样?没毛病吧?” “康健着呢。”付拾一看他担心那样子,就笑:“你抱抱孩子。别担心,他们很好。” 陈大牛就在护士的指点下,笨拙的抱孩子。 其实小一一这几天他也没少抱,但依旧有点笨拙,总觉得太软太小,怕一个不小心就碰伤了。 李长博在旁边看着,多少也有点儿兴致勃勃。 付拾一怂恿他:“要不你抱抱?感受下?” 然而李长博却拒绝了:“不用,我将来抱咱们的孩子。” 付拾一闷笑出声:是谁前头还一本正经的说不要孩子的? 第2045章 生个什么 牵手回家的路上,付拾一问李长博:“将来你想要个儿子还是女儿?” 李长博看了付拾一一眼,然后说了这么一句话:“生儿子也好,生女儿也好,只要孩子和你都好好的,生什么都不打紧。” “那你会希望咱们孩子将来长大了,做什么吗?”付拾一表示有被暖到,忍不住又好奇地问。 李长博摇头:“没想过。他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付拾一闷笑:“那要是不够聪明,只能做个普通人呢?” 李长博沉默片刻,才道:“那也很好。只要知足,也能长乐。如果做个普通百姓,耕田,织布,能温饱,也很好。” “你对孩子要求可真低。和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一点也不像。”付拾一忍不住的咋舌。 李长博轻笑一声:“我自己也非龙凤,只不过是个小小县令,如何对孩子要求那么多?再说了,我也不能替他读书,他若实在是没有那个资质,何必勉强?” 付拾一笑眯眯:“那倒是。” 不过,她也多少有点儿期待孩子了:“不知道咱们的孩子,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像谁更多一点?” 李长博也忍不住的幻想了一下:“最好还是像你。最好小时候顽皮些,总是高高兴兴的闹腾,家里也热闹。” 付拾一握紧了李长博的手,有那么一点心疼他,但面上却笑盈盈的说:“那到时候我可管不过来,你就要负责带着他疯玩。看着他点。春天咱们可以带他去放风筝,夏天可以带他去山里小溪边露营,秋天咱们就带他去庄子上一起收粮食,冬天躲在家里烤地瓜。” 李长博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好。” 回了家,付拾一饿得饥肠辘辘。 幸好张春盛早就包好了馄饨,只等他们回家就下锅。 馄饨里头包了小小的河虾虾仁,也算三鲜馅儿的。 一口咬下去,馄饨皮里还包裹着肉汤,细小的油珠在汤里闪闪发光,折射出诱人的光芒。 而嘴里的鲜美,更是让人忍不住想把舌头吞下去。 汤也是炖的鸡汤,香喷喷的,带着一股子甘甜鲜美。 碧绿的莴笋叶子在汤里横着,像是翠绿色的玉。 一口叶子一只馄饨,付拾一简直停不下来。 要不是一碗只有十二个,付拾一觉得自己能一口气吃一锅。 馄饨不大,十二个正好吃到不饿,将汤也喝下去,正好有一点饱腹感,将饥肠辘辘的感觉抚慰住。 付拾一忍不住赞叹:“春盛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张春盛傲娇道:“不是手艺越来越好,只是自家吃的肯用心。虾仁那般麻烦,换个人,也不乐意给他剥。” 付拾一笑眯眯点头:“对。也就是咱们自家人,才能值得你这么费心思。” 张春盛得到极大的满足,本下意识还想说句傲娇的话,但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就回了厨房,拿出十八般武艺去捣鼓中午的饭了。 -- 第1228页 珍娘出来报菜名:“春盛说,中午吃粉蒸排骨,嫩笋炒肉片,问您行不行呢。” 付拾一琢磨一下,半点不客气:“再来个莴笋鸡汤。” 吃饱了,连中午的菜都点上了,付拾一和李长博又溜达着回去睡觉。 现在天还很早,刚解了宵禁,街上还没有什么人,付拾一和李长博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的走着,心情好得不得了。 而看见他们两人这样子的人,也都忍不住赞一句:这小两口的感情,真是蜜里调油。 就连付拾一自己也忍不住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太完美了。 一转眼,这样的完美,就持续到了付拾一十八岁生日。 如今的付拾一,再也不是从前的付拾一。 而是一个实现了菜籽油自由,辣椒自由,玉米自由,还有红薯自由的付拾一了。 现在是冬天,新鲜玉米是吃不上了,但玉米面还是有的。 如今,玉米面窝窝头可成了稀罕东西。 是富贵人家才能吃得上的黄金面。 当然,付拾一估摸着这个局面也就持续到全民实现玉米自由的时候——毕竟玉米它是粗粮,口感实在是算不上好。 而番薯,也就是红薯,同样现在也是贵族们才能吃得起的蜜果子。 不得不说,烤红薯的美味,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抵抗得住。 不过,在拾味馆里,他们已经实现了早餐玉米面窝头配红薯粥的奢侈搭配。 红薯粥熬得米几乎化在米汤里,而红薯也软软烂烂,几乎快要保持不住形状。它的甜味,也渗透进了每一粒米里。 用勺子喝一口,立刻就会被那种甜蜜蜜的味道俘获。 怎么说呢,比不上蜜糖甜味高,但那种甜丝丝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再吃一口红薯——那更不得了。软软的,一抿就化在嘴里,甜得人幸福度都不由自主升上去。 配上一口酸姜酸辣椒炒的莴笋颗颗,又酸又辣又脆嫩,瞬间带来非凡的享受。 付拾一今日在拾味馆设宴,打算请朋友们吃上一顿。 今年她和李长博打算回老家那边过年,因此过几天就要离开长安,等年后过了正月十五才回来。 如今张春盛和珍娘都已完婚,珍娘肚子里都揣上了小春盛。 就连方良和春丽两个,也在春天时候完婚了。 不过他们肚子里倒是还没动静。 而阿玫这两年,也越发利落成熟,跟着云雾她们,学得很好,是个合格的大丫鬟。 云雾她们两个到了年岁,也放出去成亲了,不过,云雾找的人家本就是家里的,所以也没离开家中,挽了头发继续在院子里当差,正好管束小丫鬟。 付拾一和李长博商量,这次回去就将杜太夫人请到长安城来,到时候她生产时候,也好有长辈在。 当然,生孩子什么的都是借口。主要怕杜太夫人不肯来。 之前好几次,杜太夫人只是小住了一段时间就走,并不肯多留。一来是放心不下老家,二来也是想让他们夫妻两个无拘无束的过一过两个人的小日子。 但美食没有人分享,付拾一实在是寂寞难当,因此打算无论如何,这一次都将杜太夫人骗过来。 第2046章 其乐融融 河源郡主抱着自家儿子欢奴上门来了。 欢奴如今已经一岁半,说话虽然还有点含混不清,但已经很热衷于表达自己。 他很喜欢付拾一,简直是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 小小的人儿被乳母抱着,一进拾味馆大门,就从乳母怀里挣下来,自己吧嗒吧嗒飞快往里跑。 一面跑,一面叫:“一一,姨姨——” 反正这个称呼,是专属于付拾一的。 付拾一弯腰伸开胳膊,欢奴直接整个人冲进她怀里,亲昵的和她脸贴脸,口齿不清的描述自己的思念:“想姨姨。” 因为在长牙,有时候口水也会冒出来。 欢奴长得像是个玉雪团子,唇红齿白,眼睛极大,头发茂密而乌黑。 小小的人儿,已经可以窥见日后的美貌。 不愧父母都是美人的基因,生出来的孩子,是比较好看一点。 欢奴出生的时候,付拾一也在医院陪产。 他出生那天,是秋天,正是丰收的季节,大家都高兴喜欢,因此就落下这么一个小名。 说起来,欢奴出生后,付拾一还是第一个抱他的人。 当时河源郡主累得昏睡过去,怎么都喊不醒,只好在她怀里放了一会儿,就交给付拾一。 付拾一抱出去给卢知春贺喜的。 李长博见证挚友第一次抱孩子的全过程,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说呢,卢知春别看风光霁月,可面对孩子软软的小身体,捧着自己儿子,却面露惊恐,浑身紧绷——那架势,没有老父亲的柔情,倒像是捧着个炸弹,如临大敌。 后来据说卢知春回去之后发誓,将来李长博当爹时候,他也要围观,然后狠狠的笑话李长博。 对此,李长博轻蔑一笑:“我又不蠢。怎会让他看笑话?” 付拾一不置可否,但私底下想好了:到时候一定让大家都看看,然后回头描述给自己听! 欢奴长得圆嘟嘟的,肉肉的,有点压手。 付拾一抱着他,感觉都有点儿吃力。 -- 第1229页 欢奴用小短手搂住付拾一的胳膊,开始奶声奶气的跟付拾一聊天。 就是付拾一能听懂的部分比较少。 但并不妨碍一个人说,一个人听。 付拾一抱着欢奴去了自己屋里,将早就准备好的小饼干给他。 一条条的拇指饼干,最初是给欢奴磨牙的。 没想到他很喜欢,因此就将付拾一列为除了父母之外最喜欢的人。 当然,除了拇指饼干,付拾一这里还有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 比如红薯。 比如玉米糊糊。 比如糍粑。 比如拌饭的肉松。 比如好吃的肉丸子。 在欢奴幼小的心灵里,付拾一已经变成了美味的代表。 所以,他一听付拾一的名字,就条件反射的流出口水,露出笑容。 欢奴的心思,付拾一懂。 今天她特地做了一个蛋糕——没有裱花器材,但是刮个漂亮的白胚蛋糕出来没问题。再加上一些点缀,也是一块漂亮的蛋糕! 当然,蛋糕漂亮不漂亮的在其次。 最主要的,还是口感。 昨天付拾一和李长博试验过了,非常美味,好吃得不得了。 中午吹蜡烛许愿的环节,付拾一许了一个愿望:希望新年发财,再生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许过愿,付拾一切蛋糕,最先就给欢奴切一小块,让奶娘喂给他吃。 然后大人也可以安安心心吃蛋糕了。 河源郡主如今比之前更成熟几分,看上去更加明艳凌厉,放眼一看,妥妥的浓颜美女。 她斜睨付拾一:“许了什么愿?” 付拾一才不告诉她:“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河源郡主嗤笑:“你不说出来,你家李长博怎么帮你实现?” 付拾一坚决不说。 于是河源郡主换了个话题:“你和李长博什么时候生孩子?要不然,你们赶紧生个女儿吧。你们看我家欢奴长得怎么样?正好结个亲家!” 付拾一差点没被呛出毛病:“孩子才多大?你就想着这个了?” 河源郡主波澜不惊:“省得到时候操心找个什么样的儿媳妇。和你家结亲,多合适?” 不管家世,还是地位,还是秉性,都合适! 付拾一仔细思索了一下:“倒真是——” 李长博咳嗽一声,提醒道:“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兴许咱们也生个儿子呢?” 河源郡主笑盈盈:“怕什么?什么时候生了女儿什么时候结亲。差个五六岁的,都不是大问题!” 付拾一:……看来想得很周全。 卢知春瞅了一眼自家儿子,戳破了自家媳妇的私心:“她怕将来欢奴娶个丑媳妇。欢奴好看,她觉得谁也配不上。” 河源郡主恼羞成怒,死不承认。 付拾一却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这个时候,敏郡王忽然说了句:“其实,也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家。乐清也怀孕了。” 付拾一霎时震惊:“不是才成亲三个月?这么快?” 罗乐清脸上通红,怪不好意思:“今天早上刚请叶大夫帮忙看了看。” 付拾一忍不住笑:“那说明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河源郡主急了:“那不行,我先来的。你们可不许抢!” 付拾一提醒她:“也许都生小子呢。或者都生闺女呢?要不然,你抓紧再怀一个,生个女儿,这样我生了儿子,我们也可以当亲家。” 这下轮到卢知春不同意了。 但李长博表示这个提议很好。 河源郡主冷哼一声:“要是我真再怀孕,得个女儿,你生了儿子,我就考虑考虑。” 付拾一笑眯眯:“一言为定。” 吃过蛋糕,就该吃饭。 如今拾味馆有了辣椒和菜籽油自由,做出来的菜更是不同凡响。 其中水煮肉片简直闻名天下。 河源郡主十分喜欢。正吃得欢时,一条清蒸鱼端上来,她瞬间变了脸色,放下筷子就冲了出去。 然后外头响起了熟悉的干呕声。 付拾一和桌上的清蒸鱼面面相觑,忍不住咧嘴:“看来我家儿媳妇,这是来了啊!” 卢知春也猛然回过神来,忙不迭去照看河源郡主。 李长博也笑道:“看来以后要给咱儿媳妇好好准备一份见面礼。”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忽然都觉得有点儿美滋滋:他们两口子那么好看,生出来的女儿,那能差得了? 第2047章 见面大礼 既然这个小宝贝赶在她生日这一天露面,付拾一当场决定送给小宝贝一份大礼包。 产检生产一条龙服务这个大礼包。 VIP的服务,VIP的病房! 妇产医院现在分出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做成了VIP病房区域。 普通病房区,都是至少三人间。 VIP则是单人间,自带卫浴小隔间那种。 而且每天三餐都是护士小姐姐用精美餐盘送过来,上午有水果,下午有点心,晚上还有一顿宵夜。而且所有吃的,都是拾味馆分馆单独定制和配送。 是的,不仅医院更好了,就连拾味馆,也在这边开了一个分店。 由郑老井带着徒弟过来打理。 而张春盛则是留在老店,同样也带着一帮厨子和徒弟,俨然已经上升到了行政总厨的位置,亲自动手的机会都不多。 -- 第1230页 也就是付拾一,想吃就能吃上,旁人那是根本没有这个脸面。 郑老井供应给妇产医院VIP病房的吃食,全部都是用最好的食材,半点不会马虎。 而且内容绝不会有重复的,每日都是新花样。就连造型也十分的精美——考虑是妇产医院,所以蒸个馒头,煮个汤圆啥的,都是有造型的。每一个造型,都是付拾一亲自设计。 比如圆滚滚胖嘟嘟的十二生肖。 比如熊猫汤圆。 比如小花朵小爱心之类的。 这么说吧,一盘炒时蔬,里头胡萝片就可能是有好几种造型:爱心的,花朵的,贝壳的,云朵的,小人的,小动物的。 其中,一套熊宝宝蛋包饭,简直受欢迎到了极点。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兔子咖喱饭之类的。 这些快餐,深受小朋友的喜欢,也深受准妈妈们喜欢。 谁能拒绝这样一份可可爱爱的饭菜呢? 当然,想要享用这样的VIP服务和病房,那光是有钱也不够的。 因为病房一共没几间,但排队等着生孩子的贵妇人却很多。 这些妇人,不缺钱,不缺人,缺的就是个面子——她们来妇产医院生孩子,一住就是到出月子,而且还只要VIP服务。 因为这个缘故,医院门口甚至一度出现了黄牛党。 专门倒卖VIP病房。 价格还炒得很离奇。 付拾一发现这个事情之后,发现其中一个黄牛,靠着倒卖,竟然在长安城里都买了两套房了! 当时她就心疼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所以最后,付拾一干脆就给VIP病房实行了预约制。而且一旦预约上,只要入住人信息和预约信息对不上,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给住。 这样一来,不但没了黄牛党,这下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总之一句话,在妇产医院,钱和权,都不好用。 也就是付拾一才能够走个后门。 一听有这个大礼包送,河源郡主也是又惊又喜,美滋滋道:“算你有心了!我要自己去排,怕是还真不一定排得上。” 是的,长安城就是这么多住得起VIP的贵妇人。 经过这两年的宣传,用高达百分之八十的顺产几率,以及百分之六十难产也平安无事事实案例,再加上产后产褥热发生不足百分之二十的情况,妇产医院已经赢得了极好的名声。 这样一来,生孩子的保障,那是让人很心安的。 更何况,妇产医院不仅饮食住宿,照顾孩子一条龙,还有专业的人指点如何产后恢复。这样就不用被丈夫看到自己臃肿难看的一面,但凡有条件的,都会心动。 女人嘛,哪有不爱美的? 从一怀孕就在妇产医院看诊,定期检查,最后生产的妇女,更是谣传说按照妇产医院大夫说的方法吃饭,活动,生出来的孩子也更漂亮和聪明。 付拾一表示:这个纯属是谣传。大家不传谣,不信谣是最好的。 可惜,她一个没生过孩子的人,每次跟别人辟谣,总是被一句话堵回来:“你还年轻,你没生过孩子,不明白的。等你生了孩子就知道了。” 每每这个时候,付拾一只能默默的闭上嘴巴:好吧,你们能有个心里安慰也是挺好的。 吃过中午饭,付拾一干脆就带着河源郡主去医院了,顺带带着欢奴去做个体检。 而卢知春抱着欢奴,和李长博一同跟在后头,悄悄的问李长博什么时候要孩子。 还笑盈盈的给李长博传授经验:“当了阿耶,感觉一下就不一样了。等你当了阿耶,就知道了。” 李长博跟在旁边,多多少少有些好奇:“是么?” 一路到了医院。 叶素一见到了付拾一旁边的河源郡主,就下意识觉得是欢奴,忙道:“庄静峨这会儿不在,换班了。” 付拾一朝着河源郡主努努嘴:“这位。” 叶素忙给河源郡主诊脉,随后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喜脉。” 然后顺势就抽出来一个本子:“现在就建档案么?” 河源郡主已经经历了一次,此时轻车熟路格外镇定,以及配合。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不多时将资料全部填好,就连预产期就算出来了。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小小的骄傲:看看,这就是效率!就是这么牛逼! 只不过,叶素忙完了河源郡主,一转头就看见付拾一乐呵呵坐在那儿等着,登时恨铁不成钢:“郡主都二胎了,付小娘子怎么还不着急!” 付拾一顿时头皮发麻。 最近,她一来医院,就会收到先是期待,而后确定没有好消息后变成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以及一耳朵的念叨。 她都怕了。 叶素现在只要看见适龄已婚妇女,脑子里想的都是生孩子。 因为叶素现在快接生满三千个孩子了。 他正在突破这个大关,所以格外热情。 付拾一悄悄打听过,叶素说下一个目标是一万个。 咳嗽一声,付拾一一本正经:“快了快了。” 叶素这才放过了付拾一。 然后又叮嘱起河源郡主食物禁忌,重中之重的叮嘱道:“一定多吃谷类,绿叶菜,鱼和虾也可以吃,不必顿顿吃肉,更不可总喝油腻的汤羹。” -- 第1231页 付拾一是知道的,孕妇必须多补充叶酸。 而叶酸就是维生素B9,这些在富含淀粉的主食中,以及绿叶蔬菜里,海鲜类食物里最多。所以,对于孕妇来说,刚怀孕时,少**粮,多吃粗粮和蔬菜,海产品,才是王道。 至于肉类,前期根本不需要特地进补! 多少人,就是在怀孕初期就开始补,结果孩子没多大,自己倒是一身肉! 第2048章 懂得了吗 不过关于孕期什么时候吃什么,付拾一比叶素记得还清楚。 她跟河源郡主说道:“回头我给你写个小册子,你就让身边人看着弄就行了。也不用太紧张,毕竟你也是有经验的人了。” 河源郡主也是这般想的:“是没什么好紧张的。” 怀欢奴时候,毕竟是第一次,很多事情没有经验,也不懂,心里就克制不住的发慌和紧张。 这一次……河源郡主觉得自己信心十足。 等到忙活完了河源郡主,付拾一和李长博坐上马车回家,就被管家告知老家那边的礼物送到了,都放在了付拾一屋里。 于是两人又回去拆礼物。 两位嫂子如今最清楚付拾一,年年送生日礼,都是金子打造的各种物件。 猪年送金猪,牛年送小金牛,以此类推。 不过,今年杜太夫人和王宁准备的礼物,却很别出心裁。 杜太夫人送的是一只黄玉玛瑙石榴。 外皮是带着一点黄青色的玉石,开口处,镶嵌了一些通红透亮的的玛瑙石榴籽。 付拾一看着那拳头大小的石榴,震惊的看向李长博:“这个东西——它算个什么呢?” 也不能戴身上,也不能簪头上,更不好挂脖子上吧?怎么看都有点大? 还是李长博见多识广:“这就是个手把件,也可以当成是摆件。回头寻一只金盘,摆点同类型的瓜果之类,很是富贵好看。” 付拾一想了一下那画面,感觉也是很好看:那么贵,肯定好看。 而王宁送的,也是同样的东西。 不过,是一只碧玉的莲蓬。莲蓬子是活动的,很是灵气逼人。 付拾一将石榴和莲蓬摆在了桌上,侧头问李长博:“你有没有想到什么东西?” 李长博看着两样东西,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 这么明显,怎么可能想不到。 他艰难开口:“要不,咱们今天晚上就开始努力?”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本来就是这么计划的,我看行吧。”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默契的选择了晚上提前就寝。 而此时,王宁还在杜太夫人屋里吃过桥米线。 因为有了辣椒,所以王宁现在吃的是麻辣味的。 那滋味,甭提了。 王宁辣得嘴唇都肿起来,眼泪汪汪的看杜太夫人:“您说他们能看明白咱们的意思么?” 杜太夫人吃的也是有点辣味的,但不敢多放,此时身上都出了汗,一面吹粉一面道:“那么明显,长博肯定能看出来的。” 王宁小心翼翼的吃一口菜,瞬间刚刚下去的辣度又上来了,她忍不住倒吸凉气:“我就怕他们忘了。” 杜太夫人也点头:“现在生正好。医院也建起来了,仵作学院也运作开了,拾一也不忙了。年纪也不小了。现在生,三年一个,生个两三个的,正好。” 王宁算了算时间,也挺满意:“可不是?就算生四个也足够时间了。” 婆媳两个对视一笑,都很满意。 唯独李长博和付拾一很辛苦。 然后两人还要收拾行李回去过年——想想就很崩溃。 不过,两个人都很期待家里再添一个小生命就是了。 尤其是李长博,路上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就起名,从长安城到陇西,他足足想了三十多个名字,男女都有。 其中光是小名就有是七八个。 这还是排雷之后的结果。 付拾一把所有谐音的,拗口的,听起来奇奇怪怪的,不太喜欢的,寓意不够好的,少说剔出去一百多个。 剩下的三十多个,是夫妻两个都很满意的。 直接记录下来,然后等着以后用。 付拾一已经想好了:“小名咱们先定一个,大名的话,咱们到时候等孩子抓周,就让他自己抓。抓到哪个是哪个。这样就算长大了他觉得名字不好听,也不能怪咱们。” 李长博认真思量了一下,表示了高度的赞同:“甚妙。如此也不必我们再为难。就是阿爷他们有好名字,也可以添进去。” 付拾一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到了陇西,付拾一和李长博还没进城,就遇到了来接他们的李长峻。 兄弟两人这么久没见面,如今一碰头,就忍不住的打量对方。 甚至忍不住的就开始叙旧。也不嫌站在大风里头冷。 后来李长博出去骑马跟李长峻在前头并肩走,两人顶着风,愣是都没闭上嘴。 付拾一多多少少有点感动:看这个兄弟情义多深厚!真的是十分冻人! 情深冻人的结果就是,两兄弟到了家里,都有点儿胃疼——喝太多冷风了。 吓得王宁赶紧让他们一人灌下去一碗热热的,甜甜的姜奶茶,等他们发出汗来,这才一人一个手指头,怒骂道:“什么话就不能到家了说?非要在外头说?现在知道肚子疼了?” -- 第1233页 而新娘也有自主反应了。 呛水的难受,谁呛过谁知道。 付拾一停下手,但没彻底松开,让新娘继续保持上半身下垂的姿势咳嗽——如果现在不将水尽可能咳出来,那么很可能会因为残留的水,造成慢性溺水。 一样也会要人命。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付拾一才有空看一眼其他人。 穿了一身红衣的新郎,此时站在那儿,多少有点手足无措。 他看上去年纪应该也不算小,想着他和李长博是一起读书的,应该和李长博年纪差距也就是一两岁。 但气度也好,长相也好,全都比不上李长博。 新郎看上去,应该是个憨厚的老实人。 他站在那儿,根本不知自己该干啥。 付拾一提醒他:“生一盆火,然后准备干净衣裳,最好来点热水让她洗个热水澡。” 这么冷的天,虽然井水并不算冷,可捞上来,被冷风一吹,那就真是冷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已经能感觉到新娘子的手,像冰块一样。 而且她身上的水一直往下滴答,甚至有些被付拾一身上的衣裳吸过来。 这会儿付拾一也觉得有点冷。 李长博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刚才让方良跑回去拿了大氅和换的衣裳鞋袜。 等付拾一觉得差不多了,刚松手让其他人扶着新娘,他不由分说就将大氅披在了付拾一的身上,然后紧紧裹住,又沉声问主人家:“能否借个空房间一用?” 他是李家嫡脉嫡子,这会儿大家都认出他来。 新郎一家更是忙不迭的将他们二人引进老夫妻二人的卧室,让付拾一换衣裳。 新娘母亲更是泪眼婆娑的道谢:“真是对不住,夫人受罪了!多亏了夫人——” 付拾一刚才被风一吹,这会儿也觉得骨头发冷,整个嘴唇看上去都有点冻紫色了。但她还是叮嘱道:“叫人看住新娘,别叫她寻短见。” 虽然一般寻短见的人,在经历濒死的状态后,大多数都会反悔,但也害怕真有一心求死的。万一一个没看住,再来一次,那就不得了了。 新娘母亲忙应了。 李长博沉声请求:“您先出去,我让我妻子换身衣裳。” 多耽搁片刻,付拾一就受冻片刻,他就多心疼一点。 所以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合适不合适了,满脑子都是付拾一。 新娘母亲赶忙退出去。 李长博则是在门关上那一瞬间,就赶紧解开了大氅,然后让付拾一换衣裳。 他道:“先换衣裳,然后咱们回马车上。马车上有炭盆,回了家,就可以洗个热水澡。” 第2050章 你不好奇 付拾一却毫不留情的拒绝了李长博的提议,“不行,我觉得不太对劲。我刚才在新娘子的后脖子上,发现了掐痕。她的胳膊上,也有淤青。” 这些伤,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尤其是一个新娘子身上。 如果是成年女性,还可以考虑是家暴。 可新娘子才嫁过来呢! 而且,她还想自杀。 这件事情,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对劲。 李长博皱眉:“有当地县令。” 付拾一已经换上了干燥的里衣,一面穿夹袄,一面侧头问李长博:“你就不好奇?这可是你同窗喲。” 李长博替付拾一将外衣举起来,准备帮她穿,同时闷声回答:“没有你重要。” 这样冷的天,付拾一不回去洗个热水澡,万一着凉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李长博就觉得心里愁得慌。 不想让她生病,也不想让她吃药。 付拾一等穿好了衣裳,才伸手抱住李长博的腰,笑眯眯的宽慰他:“没有浸透。就是鞋子上被滴了太多的水,袜子湿了。还有手上沾了凉水。身上没事。” “这样的情况,喝一碗姜汤就行了,没有那么多的问题。不会感冒。你放心。”付拾一甚至还拍了拍李长博的后背。 李长博却沉吟不言,显然是不怎么相信。 付拾一失笑:“我是半个大夫,我还能不知道什么情况?而且我们现在备孕呢,说不定肚子里已经有小宝宝了,我也不会拿我们的宝宝冒险的。” 这一点,付拾一没有说假话。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怀孕初期的禁忌,她比谁都清楚,不会马虎对待自己和已经可能存在的宝宝。 李长博还是有点不安,却松动了一点:“那你如果觉得冷,一定要说出来。” 付拾一颔首:“让方良去给我弄个暖手炉,我再穿上大氅,扎扎实实捂到发汗,行吗?” 李长博这才松口。 不过,暖手炉这个,也不用李长博出去再吩咐,方良已经准备妥当了。 就连踩在脚底下的炭盆,也准备上了。 付拾一只需要坐在那儿,脚底下踩着炭盆,手上抱着暖炉,然后再裹上大氅就行。 新娘子被一群大娘死死的盯着,倒不担心再闹出幺蛾子。 李长博理所当然的被当成了主持公道的——他本身就是李家嫡脉的人,又是长安县令,自然让人更信服一些。 就是里正站在这里,也自然而然的看向了李长博。 因并没有死人,所以这个事情,其实也并不适合报官。 -- 第1234页 只是新郎一家都特别茫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新郎官,更是一脸的郁闷。 李长博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事情慢慢问清楚,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新郎官叫李成,他父亲叫李勋,母亲周氏。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上头两个姐姐,底下一个妹妹,如今都出嫁了。 他之前也是因为一直想科举,所以才耽误到现在才成婚。 新娘子林梅,是十里地外的林家村的。 林梅和李成订婚也有一年了。之前也见过几次,林梅一直都是愿意的,也看得上李成,按理说嫁过来之后,就该是夫妻和和美美过日子,结果没想到—— 这也是李成怎么都想不明白的缘故。 付拾一想到了林梅身上的淤青痕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 但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肯定不好说。 因此她看一眼李成,问了句:“拜堂了没有?” 李成摇头:“还没来得及。她还没到家门口呢,本来说轿子停在那里,歇一会儿,时辰到了再抬过去。结果刚停下来,她就从轿子里出来,看了我两眼,忽然就冲到了井边上,一头扎了下去!” 至今,说起这个事情,李成仍旧是有点儿后怕:“要不是井口大,又有个轿夫会水,毫不犹豫跳下去,只怕人就真没了。” 他脸上甚至还有点惊恐之色。 付拾一颔首,看一眼李长博:“要不,人先散了?” 李长博看向李父:“您看呢?” 李父却犹豫:“婚宴都准备好了——大家跟着忙活一天,总不好热饭都吃不上一口。” 李长博也沉吟。 付拾一提议:“要不然问隔壁借个院子,大家去隔壁吃?这边就暂时别留太多人了。万一刺激到了林梅,就不好了。” “还有,林梅那边的亲眷呢?有没有跟过来的?还有,通知她父母了吗?”付拾一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李父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对,去借院子,他娘,你去把林家人叫过来。其他人就先散了。等他父母过来,再看怎么办。” 周氏这下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夫妻两人跟李长博赔礼后,就去忙碌了。 屋里基本也没剩下几个人,只有里正和其他几个年长的叔叔伯伯还在。 李长博沉吟片刻,除了里正,其他人也让散了。 直到这个时候,付拾一才问了一句:“李成,你今日接到林梅的时候,她的状态如何?高兴吗?” 李成回忆了一下,而后摇头道:“我看不出来。接亲时候,她一直都在哭。但出嫁不都这样?” 付拾一难得噎了一下:好像还真是都哭…… 李长博接过话去问:“你只希回想一下。毕竟哭与哭,也不同。你想想,她是难过不舍得,还是整个人就很不对劲?” 大体来说,只要心甘情愿嫁人的,就算哭,也就是离开家里那一会儿。 李成回想了半天:“她一直在哭。上了花轿,路上我也听见好几次媒婆劝她。说哭花了妆不好看。” “那林梅家里人呢?”付拾一心中已经明白,只恐怕林梅并不想要出嫁,或者出嫁前,只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就已经是情绪不对劲了。 那么,林家人的反应,就很重要。 李成听起来也很纳闷:“林家人都挺高兴的。岳丈还拍着我肩膀叮嘱,让我们好好过日子——” 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付拾一皱起眉头:那林家人不知道?这就……奇怪了。 第2051章 重大隐情 林家跟过来的几个亲戚很快过来了。 李成自己就忍不住问了句:“梅娘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忽然——” 他想起这个事情,就有点心梗,顿时说不下去。 李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不出的恼怒和烦躁。 出了这个事情,林家人面对李成的时候,多少有些抬不起头来。 此时一众人等连忙赔笑,为首那个态度最好的,是梅娘的亲姐姐桃娘。 她又是赔笑,又是劝慰:“梅娘就是昨天夜里和阿娘拌嘴几句,结果没想到她想不开。竟然闹出这个事情来。是梅娘不懂事。这个事情,怪我们。只是这门亲事是早就定好的,现在人也过来了,总不好再作罢——” “要我说,不如就简单拜个堂,以后还是好好过日子。之前你们给的聘礼,我们也退回来,只当是赔罪。” 桃娘的态度太过于讨好了。 付拾一盯着桃娘多看了几眼。 李成也不是个善于吵架争辩的人,此时桃娘这个态度,就算他心里头不痛快,但是依旧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竟然就这么沉默下来。 只是脸上憋得有点儿发红。 李长博便替自己这位同窗说了一句:“结亲本来是喜事,但当日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多多少少有些不合适。我们也不是想要钱,给出聘礼,也是对梅娘的一种看重。” 李成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看重。” 他期待地看着李长博,恨不得李长博帮他把所有的话都说了。 李长博顿了一下,还是只能无奈继续往下说:“事情已经发生,谁也不能当做没发生。我们这边想着,若是梅娘不愿意嫁过来,索性说开了。免得以后再生出这样的事情,而且若心不甘情不愿,总归将来也只是一对怨偶。这不是我们李家的初衷。” -- 第1236页 桃娘显得十分犹豫,但她依旧没有让开的意思。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儿尴尬和僵持。 也就是这个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了哭声,有人抽噎着说:“阿姐,就说了吧!” 说话的应该是梅娘。 桃娘顿了顿,面上神情有些复杂,但是最终还是让开了,却看一眼付拾一:“还是只让她进去吧。” 李成没有反对。 付拾一却忍不住扬眉:这句话,让人忍不住的有点不太好的猜想? 婚房里一片红火。 看着喜气洋洋的,但屋里的人,都不太喜庆。 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而新娘子还坐在床边上哭。 付拾一走过去,她们自觉的让出一个位置来给她坐。 于是,付拾一也没客气,径直坐下了,而后看向梅娘,柔声询问:“你愿意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梅娘眼睛像两个红彤彤的桃子,又红又肿,几乎都要变成一条缝。 可她还在哭。仿佛停不下来。 付拾一诚恳的看着梅娘:“事情发生了,总归要解决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梅娘低下头,哭泣道:“退婚吧。我不想嫁过来了。” 听见她这个话,桃娘想也不想就呵斥:“你疯了?凭什么要退婚?为什么要退婚!这门婚事,是爷娘精心给你挑的,你当这是什么?” 桃娘训斥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是有点儿大了,沉默片刻后,又放柔了声音:“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别总想着。虽然是受了惊吓,但也没真的损失什么——你何必呢?” 梅娘却不说话,只是捂着脸哭。 付拾一抱着暖炉,耐心的问:“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退婚?” 退婚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梅娘还是没说话。 付拾一本来也没指望她说出什么来,当即自顾自往下说:“是觉得李成没本事?还是李成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讨厌他?又或者,你心里已经有别的想嫁的人?” 这几样,是最有可能的。 梅娘却疯狂摇头,啜泣道:“李成很好,不是李成怎么了,是我对不住他。” 这话一出,付拾一脑子里顿时产生了许多的联想。 然后,她也不太敢直白的问,只能试探道:“是因为你喜欢旁人了?这也没什么——” 梅娘依旧摇头,哭得更厉害了。 付拾一忽然想起梅娘身上那些淤青,顿时不敢问了。 她转头看向桃娘她们。 结果那些人一个个的都回避她的目光。 付拾一皱眉,斟酌了半天之后,就只得对梅娘说了这么一句:“如果不是你自愿的事情,就不能怪你。李成让我转告你,有什么事情,他愿意和你一起面对。不管最后如何,他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性命。” 梅娘哭得不能自抑。 付拾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其实今天我救你时候,看到你身上的淤青了。” 这话一说出来,顿时屋里一片安静。 梅娘顿住了,她抬起头来,惊恐的看着付拾一,浑身哆嗦。 付拾一起身在梅娘身边坐下,看着她,温柔劝慰:“没事的。我没有告诉李成。但是我想过,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情,我也会觉得天都塌了。也会一时想不开。但我想,这样是不好的。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从前付拾一是学过怎么应对这种情况的。 因为这种案子很多。许多女性经历这种事情后,会产生很大的负面情绪,甚至会将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 当他们法医遇到这种情况时候,不仅要尽力取证,更要明白受害者心理,尽可能在取证过程中,安抚受害者,至少不能因为取证,再一次让受害者心理崩溃。 付拾一伸手将梅娘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真的不是你的错。我们都知道,不是你的错。谁都不会怪你。” 这个时候,任何的劝慰,其实都不管用。只有一遍遍的告诉受害者: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任何错。我们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对你不一样了。 付拾一的安抚,显然起到了作用。 梅娘伏在付拾一怀里,“呜呜”哭出声。 和之前的绝望不一样,这种哭声,更像是委屈和发泄。 甚至,梅娘还含含糊糊的说起了话:“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这种心态,很多受害者都会有。这也是一种自我怀疑:为什么是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遇到这种事情,所以对方只盯上了我? 付拾一继续拍着梅娘的肩膀,轻声道:“不是你的原因造成这一切。真的。就像是今天出门,忽然被鸟屎砸了。这个只是运气不好,总不能怪我们自己吧?我们好好的生活,遇到不好的事情,不怪我们。” 桃娘在一旁也跟着劝:“再说了,不也没有得逞吗?就别在意了——” 付拾一打断她:“不管得逞没得逞,都不是梅娘的错。错的都是那个恶徒!这件事情,为什么要不在意!我们应当将那恶徒绳之以法!世人愚昧,遇到这种事情,反过来议论受害者,本身就是不对的!为了名声,将这种事情压下,更是不对!” “梅娘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要忍受?就算不说开,不让更多人知道,让那些愚昧的人有机会拿这个事情说三道四,可也不能放过恶徒!” -- 第1237页 只有看见恶徒受到惩罚,受害者心里的创伤,才能真正被告慰。 第2053章 你不要怕 兴许是付拾一态度太强势,兴许是看见梅娘的状态又不对了,桃娘嘴里小声嘀咕两句,到底没往下说。 只是她嘀咕那两次,还是让梅娘忽然就暴躁了起来。 梅娘声嘶力竭的冲着桃娘喊:“不是第一次了!不是第一次了!他为什么就偏偏只对我!” 这一句话一喊出来,登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付拾一都傻眼了:不是第一次了?也就是说—— 一股恶寒,从脚底直冲上了头顶。 付拾一看着梅娘也就十六七的样子,更是一股热血冲上头来。 她想:必须弄死这个畜生。 下一刻,桃娘说的话,却让付拾一更加震惊。 桃娘喃喃道:“你怎么想起来了——” 付拾一不敢相信的看着桃娘:所以,之前是不记得了?为什么不记得? 梅娘哭叫道:“对,我都想起来了!昨天他趴在我身上,掐着我脖子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那时候,在大槐树下!他也是这么掐着我脖子,撕开我衣裳!可恨我那时候太小,怎么就忘记了!不然我早就死了!活着干什么?!” 梅娘忽然又开始愤怒。 她脖子上的血管都变得更明显,声嘶力竭的冲着桃娘嘶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没杀了他!为什么你们还要让他留在村子里!” 只是喊完了,梅娘也脱了力,一下子瘫软,伏在付拾一怀里,惊天动地的哭起来。 付拾一已经有点缓不过来了。 这个事情…… 她看向桃娘,只问了一个问题:“人抓住了是吗?” 桃娘点点头,也哭了:“可那个傻子啊!谁能想到傻子也会做这样的事呢!再说了,那时候也没得逞,他就是忽然发了疯——” 付拾一又一次的惊呆了。 这……好复杂。 付拾一不由得问了句:“真的是傻子吗?傻子能连着两次——” 她想起了袁大宝。 可桃娘却很肯定的说:“是傻子,生下来就傻。几岁了才学会说话,长到了十几岁,就跟普通小孩三四岁一样。头一次,是十几年之前了,那时候傻子十八,也不知怎么就发了疯。忽然对梅娘做出那种事情。但他应该也不会,没得逞。” “那之前,傻子从来没那样过。虽然傻,但胆子不大,平时也挺听话——那之后,他也没再做过那样的事。谁都不知怎么回事——” 桃娘苦笑:“他一个傻子,又没得逞,我们怎么计较?也不知道怎么他就偏偏对梅娘这样——” 付拾一皱眉:“既然有过前科,怎么就不防备?” 十几年前,梅娘还只是个小女孩。 付拾一甚至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梅娘此时已经哭得浑身发抖,她发狠道:“你们不计较,我怎么不计较!我一想到他趴在我身上……我就恨不得立刻死了!你们让我上花轿,我也上了。怕我死在家里给你们招了晦气,那我就死在外头行了吧!” 付拾一脑仁疼。 这都是什么话。 付拾一揽住梅娘的肩膀:“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不管得逞没得逞,这件事情都不值得你付出生命。要死,也该做错了的人去死。” 她掏出帕子,替梅娘将眼泪擦干净:“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但是现在,这件事情,也不能瞒着李成。你想退婚,也应当告诉他缘故。他毕竟没有对不起你,不是吗?” 梅娘沉默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今天你闹成这样,他处境很尴尬。在这个情况下,他能说出那么一句话,我觉得,你也该给他一个交代,是吗?” 梅娘良久之后,点点头。 而付拾一起身出去,打算将这个事情告诉李成。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付拾一觉得,李成未必会退婚。 李成看上去,还是很心疼梅娘的。 只是这件事情,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问一问。 付拾一出来,就对上了李成紧张的目光。 其实,屋里动静那么大,他刚才在门外也听到了一些。心里也有些猜测。 付拾一也知道。 所以她也没立刻说,而是走远一点,这才开口:“梅娘她遇到一些事情——” 李成轻声道:“我刚才听到了几句。梅娘她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付拾一颔首,“是。” 李长博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皱起眉头。 里正也是多多少少有点尴尬。 这种事情…… 屋里一片静默。 付拾一他们都没开口,默契的选择了让李成有时间好好想一想。 李成想了很久,才仿佛是下定了某个决心,抬头看向了付拾一:“欺负梅娘的人是谁?抓住了没有?” 付拾一点头:“抓住了。但是情况有点复杂。” 李成就像又不知说什么好,闭上了嘴巴。 又过了一小会儿,他才又开口:“这件事情,我得和爷娘商量一下。” 付拾一明白:“去吧,但是尽快做出个决断来。” 退婚也好,不退婚也好,都不能拖着。 李成匆匆出去。 付拾一则是看向李长博。 -- 第1238页 四目相对,李长博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管这个案子?” “嗯。”付拾一轻声承认,“梅娘不是第一次出这种事情,小时候就有过一次。但对方是傻子——而且他对旁人从来不这样。” 李长博扬眉:“你怀疑,有人在背后唆使。” 付拾一点头承认了。 任何事情都有缘故的。 尤其是一个智力低下的人,他并不懂得什么叫男女之欢,但是他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不像是贪图某种快乐,更像是故意这样做。 而且还特地挑了这么一个好日子。 这种事情,很难让人不去多想。 李长博颔首:“那这个案子,我们跟着一起查一查。” 虽然里正还在场,但付拾一还是忍不住轻轻的用胳膊蹭了蹭他的胳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里正却忽然劝了一句:“这种事情,还是私底下调查吧。闹大了,谁都面上都不好看。” 这件事情虽然错不在梅娘,但是旁人知道这个事情后,还是会指指点点的。这样一来,不管李成,还是林梅,以后都抬不起头来。 第2054章 真瞒不住 里正这个话,虽然很有道理,但付拾一还是只能遗憾的说一句:“这件事情估计瞒不住。” 里正疑惑脸。 付拾一将情况说了一遍:“不是第一次了,十几年前的事情,虽然大家已经不记得,也不会乱说。加上当时梅娘是个小女孩,人也不会指指点点。但是,这一次,是在梅娘出嫁前一夜。人又是被抓了个正着,只怕已经不少人知道了。” 这么多人,总不可能他们都会帮梅娘隐瞒这个事情。 总有那么几个大嘴巴的,喜欢说八卦的,就拿出去和旁人说了。 而且,就算同情梅娘的人,不会瞎说。但总归也不同情梅娘的人。 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不可控制的。 所以付拾一才觉得,李成未必会坚持到最后。 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不会带来其他压力,对于李成来说,只要有对梅娘的怜惜就可以。 但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会带来无穷压力的情况,对于李成来说,要坚持下去,不是容易的事。 这可能是一辈子都需要背负的沉重。 就算李成愿意,李成的父母也不一定会同意。 可这件事情,也不能强迫李成。 付拾一轻轻叹了一口气。 里正也不言语了,多少有些沉重。 李长博倒是说了句:“外头的人,咱们管不着,但李家的人,不会嚼这件事情。” 听见李长博说这话,里正倒是很有信心的说了一句:“这是当然,李家人都明事理,就算有那不明事理的,谁敢拿这个事情编排,我打断他的腿!” 宗族的力量,还是很大的。宗族的约束,对于族人来说,也是有用的。 只是,在李家这边没有人议论,可是出去别的地方呢? 还是一样会有人议论的。 如果不是这样,梅娘也不至于那么想不开。 接下来谁也没说话,只耐心等着李成。 屋里哭声渐渐的也小了,最后彻底安静下来。 但谁的心情也没有变好,反而觉得沉重。而且在这一份压抑的安静中,所有人都觉得越来越心浮气躁。 李成回来的时候,他的父母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一家三口面上,都是有些沉重阴郁。 谁也没有先开口,只等着李成自己说。 李成侧头看一眼李父。 李父开了口:“这件事,阿成跟我们说了。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梅娘都抬到了我们家门口,那自然就是我们家的人。” 他顿了顿,沉声道:“这件事情,也不怪梅娘。” 李母也道:“梅娘跳了一回井,老天爷也没让她死成,就留下来,一起好好过日子。” 付拾一微微有点儿惊讶,没想到李父和李母会说出这样的话。 李长博却点点头,问了三人一句:“都想好了?” 他看住李成。 李成颔首:“只要不是梅娘喜欢旁人,不愿意嫁给我了,这种时候,我怎么能弃她而去?既然今生结为夫妻,那便要共甘共苦,不离不弃。” 他这样一说,付拾一顿时感觉这个世界又可以相信爱情了。 什么叫男人?这才叫男人! 李长博也夸赞一句:“这才是我李家的好男儿。有担当,有侠气!” 付拾一除了拼命点头之外,也就只能说一句:“梅娘遇到你,的确是有福气。” 李成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沉声道:“我想亲自和梅娘说几句话。” 付拾一和李长博就并肩站着,心中感动得简直无以复加:李家的男儿郎,真的都太好了! 李长博问李成:“可需我们回避?” 李成摇头:“不需回避。我还想请您给做个见证。” 李长博他们便没动。 李成亲自上前去敲门,“梅娘,我有话想对你说。你能不能出来见见我?” 屋里良久都没动静。 李成又喊了几声。 门这才吱呀一声开了。梅娘的脸,出现在门后。 梅娘此时已经没有哭了,只是两个眼睛仍旧看上去十分夸张。 -- 第1239页 她抿了抿嘴唇,沙哑道:“有什么话你说吧。我承受得住。你不想与我成婚了,也应该。这件事情,本额是我对不起你,今天我就不该上花轿。” 说这话时候,不难看出梅娘眼里几乎是黯淡无光,显然是半点希望也没抱。 然而,李成的回答,却出乎了梅娘和林家其他人的意料:“我就是想同你说,现在咱们立刻就拜堂成亲吧。虽然耽误了吉时,但今日是好日子,我想也不影响什么。” 他郑重其事:“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几乎是所有人都猜到了李成后面半句没说完的话:过得红红火火的,不要理会流言蜚语。也叫那些背后指指点点的人看看,他们过得多好。 这样的态度,真的就很赞。 梅娘错愕的抬起头,对上了李成坚定的目光和敦厚的笑脸。 这下,梅娘的眼泪又忍不住了,她声音都带着颤:“你真这样想?你不嫌弃我?” 李成点点头:“我真这样想。这件事情也不是你的错,怎能嫌弃你?” 李母也道:“是啊,这事儿是你受了委屈,怎么能怪你?” 李父一锤定音:“准备拜堂吧。” 梅娘蓦然跪了下去,重重的对着李父和李母磕头:“我……” 李成连忙扶她。 李母也过来扶:“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一家人,哪兴这样?” 付拾一压低声音轻声跟李长博咬耳朵:“我觉得,他们将来肯定能过得幸福。” 李长博伸手进大氅,摸了摸付拾一的手,确定她暖暖和和的,这才含笑应一声:“嗯。” 都是想着旁人的人,不是自私的,怎么会过得不好? 里正也捋着胡子,笑道:“办喜事,还是莫要哭哭啼啼了,快洗把脸,准备拜堂!长博在这里,正好也给你们做个见证!” 李长博顺势道:“正是,以后若李成欺负了你,你只管到族里告状。等我知晓,我亲自罚他!” 这句话顿时就让气氛上来了。 林家人一个个都笑逐颜开,变着花样夸起了李父和李母,以及李家的家风。 付拾一听得津津有味:学到了学到了!这些话可真是太实用了! 第2055章 正事要紧 梅娘是哭着拜完堂的。 但面上的笑容,也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眼泪汪汪,直想感叹这是什么人间爱情。 李长博被推上去,做了主婚人。 付拾一觉得这大概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主婚人太好看,完全抢了新郎官的风头。显得这对新婚夫妇太朴实无华。 但不得不说,有了李长博的主婚,不管是男家,还是女家,都觉得十分有面子。 别说是在陇西这一片,就是拿到外面去,陇西李家的名声那也是大大的有! 待到礼成,李长博说了几句吉祥话,便让宾客们都继续去想用筵席。 而他自己,则是看向了夫妻二人,沉声问:“这件事情,恐怕瞒不住,你们可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打算现在就过去看看。” 虽然现在天黑了,但是这个事情,他刚才和付拾一商量了一下,的确是宜早不宜迟。 再晚去,他们怕那傻子被打死了,或者赶走了。 李成却只看梅娘。 梅娘迟疑了很久,才咬牙开口:“我想与郎君和夫人同去!” 李长博和付拾一多多少少有点儿意外:梅娘之前还寻死呢,她不是应该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傻子? 因为这个缘故,李长博也没立刻答应。 付拾一提醒梅娘:“这个时候回去,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看着总归是心里不开心。其实也不一定要去。” “我想去。”梅娘垂下头,咬着嘴唇道:“我不弄明白,这辈子也不会甘心。” 李成这个时候也说了句:“我陪梅娘去。” 既然夫妻两个都同意了,李长博和付拾一也没什么好说的。 李成父母因要招呼宾客,不能同去,倒是里正征求了李长博同意后,跟着一起去了。 里正说,他也认识梅娘他们村的里正,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 而且如果要处置傻子,他也可以帮忙跟那边里正商量。 这种案子,其实只要不出人命,是可以由里正处置的。 上了马车,李长博第一句话便问付拾一:“还冷不冷?” 付拾一摇头:“不冷了,这会儿反而热起来了。” 大氅是狐狸皮的,暖和得不得了。抱着暖炉在里头裹着,简直就像是个行走的小被子裹在身上。 但即便如此,李长博还是不由分说的将羽绒被裹在了付拾一的身上。 付拾一这两年收集了一点鹅绒,然后精挑细选了细密的布料,做了一床鹅绒小被子——不是不想做大的,实在是吃的鹅不够多。 一只鹅只能出那么一点点最好的大朵绒,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不过,鸭绒的她都做了好几床了。 拾味馆每日用的鸭子不少,都存下来,将鸭绒挑出来,洗干净,烘干,然后做成了鸭绒被,和鸭绒背心——杜太夫人和李长博他们现在身上就穿着。夜里也盖的是这个。 就连李三郎那里,付拾一都上贡了一条,成功换了好几个金饼子回来。 -- 第1240页 有一说一,鸭绒被除了有点味,其她的一切都很棒。 裹好了小杯子,付拾一歪在李长博的肩膀上,忍不住的感叹:“梅娘真是太勇敢了。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例子,最后其实结局都不算很好。敢站出来替自己讨个公道的人,一百个里头不足一个。” 大多数人都选择隐忍,因为不想毁了自己的平静生活,不想让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李长博倒觉得李成更好:“李成今日此举,也出乎人的意料。他从来都是寡言少语,只知默默勤奋的人,虽然天赋不佳,但品行良好。只是我没想到,他还有如此豁达坚毅的一面。能说出这么铿锵有力的话来。” 付拾一点点头:“是叫人挺意外的。不过,梅娘很幸运,遇到李成。” 她跟李长博商量:“要不你帮帮他们吧?看看能不能给李成找个什么差事,最好是能离开这里,去别处生活。这样过个几年再回来,这件事情也就被淡忘了。” 这是付拾一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李长博颔首:“我也如此想。回头过了年,就让他们去大哥手底下做个账房,或者去长安城里谋个什么差事也可。” 两人说着话,说着说着,最后就说起了吃的。 付拾一惋惜道:“可惜没吃上筵席。” 她对村里的筵席还是很好奇的,想尝一尝。 李长博轻笑:“回头他们家肯定单独准备一桌答谢宴,到时候再来吃。” “那不一样嘛。”付拾一还是觉得惋惜:“我还没和这么多人一起吃过坝坝宴。” 村里做筵席,都是在自家院子开出一块空的坝子来做筵席场地,因此就叫坝坝宴。这种是露天的,但人都聚集在一处,十分热闹。 李长博也无奈:“那谁让我们遇到这样的事情。” 提起这个,付拾一就拍了拍胸口,认真感谢神灵:“谢天谢地,今天可没死人。” 李长博再也忍不住,闷声笑起来。 付拾一白了他一眼:哼,你们不懂我伤悲! 最后,虽然筵席没吃上,但是路上付拾一还是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泡面——马车里有炉子,炉子可以架一只小铜锅,正好可以煮泡面。 泡面是红烧牛肉味的,里面的牛肉是自家做的,大块又美味。 封闭在凝固的油里,此时和面一起煮化开,那香味就铺面而来。 不仅有牛肉,还有烘干的蔬菜——卷心菜和红萝卜干,还有香菜和香葱。 夫妻两个分食了这么一小锅,虽然没太饱,但至少已经不饿。 就是馋得春丽默默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芝麻饼,狠狠的啃了两口。 方良小声的哄老婆:“一会儿到地方了,我给你支炉子,热鸡腿,煮面吃。我给你带了两个鸡腿呢!肯定饿不着你!” 真正挨饿的人,只有前面那辆车里的几个人。 所以当下了马车,离付拾一他们近了的时候,几个人都被红烧牛肉方便面的香味激发了唾液腺的潜能,忍不住得产生浓浓的好奇:什么东西,竟然这么香! 第2056章 昨天晚上 不过,红烧牛肉面是没了。 林家的酒席倒是还没散。 远远的,都能看见林家的灯火通明。 也有村民在吆喝耍钱。 如今正是年尾,不用干农活,只等着过年。加上今年丰收,所以人人都是难得放松。 再加上办喜事,自然就都凑起了热闹。 付拾一他们几乎是不用辨方向,顺着灯火摸过去,就是林家。 也许是近乡情更怯,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梅娘一句话都不说了,沉默得像是一团影子行走在这暗夜中。 林家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语。 方良和春丽在前头提着羊角灯笼照明。 羊角灯笼的光芒,在村道里点出两团晕黄的光来,只是能照亮的范围也十分有限。 李长博悄悄伸出手来握住付拾一的,怕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摔了。 事实上,付拾一也怕李长博摔了,所以也紧紧的握住他。 在旁人没注意到的地方,李成也悄悄的伸出手去,握住了梅娘的手。 他和梅娘在说亲时就见了好几次,定下亲后,更见了不少次,所以也算不上陌生,最多就是害羞。 只不过,前头李长博都带头了,李成就没有再扭捏了,果断做了早就想做的事情。 可即便是如此,李成手心里也出了一层汗,紧张得有点儿不知该怎么走路,整个人都僵了。 他心中不断宽慰自己:别多想,别多想,这是我妻子,我只是想宽慰她—— 但这毕竟还是他第一次拉梅娘的手,即便是不断宽慰自己,他还是克制不住紧张。 好在梅娘也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甚至还悄悄的往他身边靠了靠,仿佛带着一点依靠的意思。 林家住在村头不远的地方,这一片几户人家,都是差不多姓林的,基本都是本家。 平时住在一起也挺团结的。 李长博他们刚走到了半路,林父就带着人过来了。 一看里正,一看李成和林梅,林父瞬间就变了脸色,他阴沉着脸问:“你们这是啥意思?” 他明显是误会了。 跟着李长博他们一起回来的桃娘连忙解释:“阿爷你说什么呐!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成和梅娘两个拜了堂,如今好着呢!” -- 第1241页 一听这话,林父面色顿时又变了回去。热情的迎上来:“我这不是惊了一跳吗?这大晚上的,怎么就过来了——” 付拾一看着林父变脸的速度,悄悄感叹:看来变脸这个绝活,也是祖传的啊。 林父虽然面上高高兴兴,但他一直不停的看向李长博和付拾一这两个生面孔。 里正便解释道:“这是我们李氏一族嫡脉小郎君,李长博。今日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这个时候,里正也不挑明了,特地拐个弯,是觉得说明白了大家都尴尬,梅娘也难受。但不点一下,一会儿人多,就更不好说了。 林父的脸色又变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矢口否认:“昨天晚上有什么事情?什么事情也没有!你们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瞎话?那是没有的事情!” 李长博不由得指出来:“我们什么也没听说,你这般说,反倒是说明昨天晚上真有问题了。” 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父还是不承认:“没有没有。是我瞎说的。” 看着林父这样,桃娘只能再度开口:“阿爷,那个事儿,梅娘都说了。李成他们都知道了。他们过来,就是想要个公道。” 桃娘显然对这件事情也有点憋屈:“我也觉得,不能再当成没事儿一样了。必须得做点什么!” 她甚至有点怨气:“反正这一次,谁也甭想再护着那傻子。” 有些事情,只要一想起来,她心里头就难受,就心疼。 心疼过了,就是愤怒:为什么大家就偏要护着那傻子?如果当年狠一点,也就不会有昨天的事情了! 李长博自我介绍:“我是长安县县令,如今回来过年。我与李成也是一起上族学的。这件事情,我们也不想闹大,寻个僻静地方,仔细说说吧。” 林父这下不言语了,沉默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让人去叫里正和林母过来,再将那傻子也带过来。 他将一群人带到了自己兄弟家里。 就是两隔壁,只是人都在他家那边耍钱热闹,女人们也凑在一起洗碗说话,这边就没人。 一墙之隔,那边的热闹也透到这边来,可却更衬托得这边这一群人沉默寡言。 谁也没有先开口。 或者说,谁也不知道怎么起这个头。 最后还是李长博问:“昨天是怎么一回事?” 林父看一眼林梅,犹豫好几次,也没能开这个口,最后干脆只说一句:“就那么一回事儿。那畜生其实也没得逞,一个傻子,除了会撕衣裳,啥也不会。” 他这话,其实是说给李成听的。 估计是怕李成心里有疙瘩。 李长博颔首:“这件事情我们都知晓。只是这么多人,他怎么跑进去的?” 说起这个事情,林父也是一愣,随后就忍不住骂了句:“还真不晓得那个龟儿子怎么跑进去的。也不晓得他怎么胆子那么大。” 说到这里,林父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 他听见林梅哭喊声,冲进去的时候,那傻子正掐着林梅的脖子,趴在林梅身上,光着屁股不停的动来动去。 林梅的衣裳裤子都被扯得差不多了。 那一亩,即便是现在想起来,林父也是不由得一股血冲上来,眼睛都变得赤红,恨不得把傻子给弄死算了! 唯一庆幸的是,傻子毕竟是傻子,动作看着再那啥,他也没真把林梅怎么样了。 林梅虽然狼狈,衣裳也被扯开了,但还真没到最可怕那一步,就是吓得够呛,受了刺激。 可也正因为这样,他也不能将傻子怎么样,当时将人打了一顿,绑起来丢在柴房里不让他再出来,就是极限了。 再狠一点,村里其他人就劝,毕竟那是个傻子,跟傻子较什么劲?又没真吃亏,闹大了,反而对林梅不好。 所以,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先将事情压下来。 第2057章 真傻假傻 最后林父也没说很多。 倒是傻子被他们带来了。 昨天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对傻子的态度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傻子是被一路拖过来的。 要不是嘴巴被堵着,早就哭天喊地了。 付拾一在人过来时,顾不得其他的,先提着灯笼凑上去看了一眼傻子。 这一看,她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说呢,要不是先入为主知道这是个人,只怕一眼看过去以为看见了什么外星生物。 那脑门上又红又青的,还肿了好几个包,乍一看,让付拾一想起了银角大王…… 要不是还留着一条缝,付拾一都找不着孩子的眼睛。 至于门牙——那也缺了。 付拾一忍不住问了林父一句:“这都是怎么打的?” 打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关键是打成这样,还能保住命,更不容易。 付拾一看着捆成粽子不断蠕动哼唧的傻子,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叫好。 但她仍旧实话实说:“他肋骨可能断了。” 每次一吸气,傻子就哼唧,这就是肋骨骨折的典型情况——因为肋骨断裂后,只要活动,就会疼痛。而呼吸时候,胸腔就是会跟着动…… 然而除了李长博,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毛病是多大的毛病。 -- 第1242页 付拾一只好再说:“把他胸口的绳子解开。不然的话,万一骨头扎进内脏里,不管碰到了哪,都会出人命。” 肋骨骨折,最大的凶险就是骨折断口扎进内脏。 扎肺里,当时就成了气胸。 扎肝脏心脏,那当时就得嗝屁。 然而林父根本就不动。 拖着傻子过来的小伙子,也是一脸的血气方刚义正言辞:“那不行,放了他,跑了咋整?” 付拾一反问他:“那你没想过,不放,死了咋整?算你的算林家的?” 显然这句话说动了小伙子,小伙子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将人给放了,就是解开绳子时候,忍不住又看了付拾一几眼。估计在心里衡量付拾一的话可信不可信。 解开绳子之后,付拾一上前去,伸出手,轻轻的挨个按傻子的肋骨。 在第二根肋骨的时候,明显感觉感觉不一样,傻子也疼得直叫唤。 她又按了其他骨头,才收回手:“只断了第二根肋骨。这个位置底下是肺,尽量别碰他。” 刚才她也近距离看了傻子。 傻子的确是被打得挺狠的。 李长博看一眼林父:“你们打的?” 林父点点头,讪笑两声:“昨天看见那情况,我们没收住手。” 事实上,要不是有人拉着,当时傻子就要被打死。 “傻子也住这边?”李长博看了一眼傻子,又看一眼林父:“他对这一片很熟?” 林里正就说了句:“他姓程,平时都管他叫程傻子。他们一家子是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前几年他爹娘死了,他就一个人了。平时也不算太傻,家里人教会了吃饭穿衣这些,简单的事情也能做。他爹娘临终前,把地租给了村里人,每年给他粮食和钱就行。” “钱都放我这,一年四季做衣裳,被褥,鞋袜。生病看病,都用这个钱。他在几家人里轮流吃饭,他的粮食也这几家分。” 林里正实话实说:“他爹娘也是操碎了心。临走时候,最放不下的就是他。说起来,他们一家也倒霉。” 他看一眼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傻子,有些无奈:“昨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做出这样的事。平时其实他都不往这边来,因为媚娘的事情,他们看见他就打他,他不敢来。而且他也懂礼貌,没见他有过这样的情况,所以也就没人一直盯着他。” 付拾一问了里正一句:“他一直都是傻子吗?是搬过来之前生的,还是搬过来之后才生的他?” “他几个月时候他们一家人才搬过来。”林里正捋了捋胡子,面上都是唏嘘:“他爷娘都长得不错,他也生得好看。可等到一岁多,就渐渐觉得不对劲了。他什么都慢,走路,学说话,根本就不行。” “都五六岁了,还不知道屎尿要喊人。后来十几岁了,也就跟个四五岁的孩子差不多。勉强能自己吃饭自己玩,做点简单的事情。” 林里正一面说一面摇头:“也求医问药了,可都没有效果。” 付拾一打量程傻子,心想:那这样的话,应该就是先天性的智力发育不够好,智力低下。 程傻子现在都快成猪头三了,倒是看不出美丑,但他哼哼唧唧的样子,的确是跟个小孩子一样。 李长博这个时候问了句:“那十几年前的事情呢?” 林里正提起这个事情,一下子就变了脸色,顿时有些尴尬:“那个事情啊,当年也是让人震惊得很。谁也没想到程傻子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不过那时候程傻子也有十五六了,可能是血气方刚——”林里正叹了一口气:“出了这个事情,当时女娃子都不敢放出门了。后来我们就让程家把程傻子时刻带在身边,甚至绑在家里,这才算行了。” 他看一眼林父:“当年我们也想过干脆把他们一家人撵走算了,毕竟是外来户。可那两口子也是可怜人,又是求情又是赔钱,再加上的确程傻子也就只有那一回,后头都很少出门,所以才算了。” 说起赔钱,众人都看向了林父。 林父咳嗽一声,不自然的别开了目光,干巴巴解释一句:“大家都帮着说情,而且毕竟是个傻子,我也真不好非要计较。而且只是扯烂了衣裳,也没真出事。实在也是没法计较。” 梅娘一下哭出声来:“那现在呢?” 她指着程傻子,怒骂:“我是哪里得罪你了?你就不肯放过我?这么多人,你怎么偏偏就找上我了!” 程傻子却朝着梅娘含含混混的喊了一声:“梅梅——” 他的牙齿掉了,有点含混不清。但发音的确是这个。 梅娘如遭雷击,她尖叫起来,“不准喊我!不准喊我!” 她一面尖叫,一面去找东西,那发狠的样子,让人觉得,她是真的想杀了程傻子。 第2058章 吓了一跳 梅娘这样子,多少有点像是发了狂。 付拾一赶紧喝道:“按住她,带她离开这里,别让她继续受刺激!” 果然梅娘还是有点承受不了的。付拾一也有点儿人懊悔:还是应该隔开,减少刺激,不该这么大意。 而梅娘这个要拼命的架势,显然也让程傻子吓坏了。 程傻子缩成一团,瞬间就哭了,就是一面抱着头一面哭,还要一面含混不清的喊:“别我打我!妹妹!妹妹!” -- 第1243页 这下,连林父也要按捺不住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都不许妄动!” 然后他看一眼方良。 方良就上去哄程傻子:“不打你不打你,你吃糖不?甜的糖!” 小孩子都是喜欢糖的。 程傻子也不例外,一听说有糖吃,他慢慢就不哭了,眼巴巴的看着方良。 方良拿出一条冬瓜糖,放进程傻子嘴里。 程傻子那张酷似魔幻生物的脸上,居然还勉强能看出一丝丝的高兴和享受。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悄悄的将程傻子和袁大宝对比了一下,觉得程傻子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 加上程傻子来历清楚,又是看着长起来的,所以基本可以肯定:程傻子真是傻子。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傻子怎么会想到猥亵妇女的? 付拾一想了半天,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会不会,是程傻子他跟谁学的? 她看向李长博,过去悄悄跟他耳语了这个想法。 李长博沉吟片刻,便问道:“那程傻子的父母呢?人品如何?” 林父没吭声。 倒是林里正说了句:“那对夫妻人不错。人也聪明,但很本分,也挺和善的。从没人说过他们不好的话。要不是这样,当年也不会给他们这个面子。” “那他们家有亲戚吗?”李长博再问一句。 林里正摇头:“没有。他们是从外头搬进来的,哪能有什么亲戚?也没见过他们出远门串亲戚。” 那就奇了。 李长博再度沉吟,最后问了林里正一句:“那平时,程傻子和谁关系好?总跟着他玩那种。有吗?” 结果林里正还是摇头:“大人谁愿意跟他一块儿玩?以前他都是跟着村里的孩子一起玩。后来出了那个事情了,谁还敢让孩子跟他玩?要么就锁在家里,要么就跟着他爷娘,这两年……他也都是自己玩。倒也知道天黑了就回家吃饭。” “那当年你们问过他没有?他没说为什么?或是跟谁学的?”付拾一忍不住纳闷问一句。 刚才看方良和程傻子沟通的样子,总觉得也不像是没法沟通的样子。 林里正说起这个也是一脸的郁闷:“问了,怎么没问。我们也怕是跟谁学的。可是问来问去,也问不出所以然来。那时候他还没现在强呢,说话都有点儿不利索的。” “问来问去,他只说妹妹。我们就猜,他可能是看见他爷娘办那档子事情,想学——” 他叹了一口气:“别说我们不明白,就是他爷娘两口子也想不明白。本来挺乖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做了这样的事。” 林父沉默寡言了这么久,这会儿闷声插话一句:“不管是为啥,他不能继续呆在村里了。” 桃娘也恨恨的:“早就该撵出去了。” 林里正有些沉默,也有些无奈:“那让他去哪里?他一个傻子,拿着钱都不知往哪里去。怎么养活自己。” 真撵走了,那就等于是逼人去死。 看得出来,林里正是有些心软,想留下程傻子的。 付拾一多看了林里正两眼,心里觉得有点儿惊奇: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事情,最讨厌程傻子的人,应该是林里正才对。毕竟上头县令每年还是要考核的,如果管不好,那也是要换人的。 可偏偏,林里正没开口。 李长博沉吟半晌,问了一句:“那村里其他人的意思呢?” 这个问题,林里正却没立刻回答,反而是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林父,多多少少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付拾一扬眉,有点琢磨出来了:这个意思,分明就是对林父不利的意思?所以不好说? 那么,就是村里人不支持林父将人赶出去这个决定了。 林里正叹了一口气,最终说道:“程傻子虽然是个傻子,又做了这样的事情,但平时真的是从来不会给人添麻烦的。” 李长博颔首:“会不会是仇人唆使?程傻子毕竟不够聪明,也许是别人让他做什么。” 说完这句,李长博便看向了林父:“你可得罪过什么人?” 林父下意识摇头:“没有啊!” 桃娘倒是想起来几个:“会不会是陈家村的陈二赖子?或者是咱们村里的张蛤蟆?陈二赖子想娶大姐,咱们没答应,他不是扬言要让咱们好看?还有张蛤蟆,他跟咱们为了水打过一回,被阿爷您嘴里给塞了一个青蛙——” 付拾一听着桃娘这个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就这么结结实实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嘴里塞青蛙!还好不是癞蛤蟆! 但虽然青蛙是益虫,可是那心里头也觉得恶心啊! 这要说没结下深仇大恨,付拾一是不信的。 她忍不住狐疑的看住林父:这还不算有仇人?你怕是对仇人有什么误解? 林父下意识道:“可这个事情也不应该啊。陈二赖子当年没娶到你大姐,可后头他不是走狗屎运,娶了个有钱寡妇?人都搬走了。” “再说张蛤蟆,闹起来的时候,也就是前几年,那时候离上次程傻子对梅娘……少说也有五六年吧?” 所以怎么可能是张蛤蟆? 李长博则是说了一句:“那你想过没有,有没有可能,两次的事情,并不是同一个人指使的?或者说,第一次没人指使,第二次纯粹就是报复?” -- 第1244页 这话让所有人都先陷入了沉思,最后都纷纷赞同点头:有道理! 这么一想,事情就很简单了。 就连林父也是一瞬间犹如茅塞顿开,霍然站起身来,简直犹如怒目金刚:“我弄死那龟孙!” 不只是林父,就连其他几个在场的年轻人,也都是一脸的义愤填膺,纷纷撸起袖子准备去干架。 第2059章 真的形象 林里正吓了一跳,喝住了几个人:“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李长博等他们都安静下来,这才出声:“先去看看,都不许动手。谁动手就送衙门。” 付拾一笑着提醒诸位:“闹事送衙门,县令一般不分青红皂白,两边都打,打过了都老实了,才问事哪。” 潜台词:不想屁股痛,就给我老实点! 事实证明,不管什么时候,打屁股都是所有人的噩梦,小时候怕被打,大了还是怕的。 付拾一满意的看着大家安静如鸡的样子,点点头,总结:论从小到大被打屁股支配的噩梦。 林里正亲自点了一个年轻人,让他带着方良去将张蛤蟆带过来。 带上方良,主要是防止村里的人没人看着,真动手。 看着林里正花白的头发,眉间深深的皱纹,付拾一忍不住深深的感叹:里正也不好当啊!这头发,得有一半是操心操白了的。 坐着喝茶等待张蛤蟆过来的时候,程傻子吃完了冬瓜糖,又开始哼哼唧唧。 付拾一辨认了一小会儿,发现他喊的是“饿”。 林里正变了变脸色,还是问了一句:“没给他吃过饭?” 林父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他干了这种事情,我没打死他就算开恩了,还想吃饭?这才一天,饿不死!” 他瞥了一眼程傻子,还凶狠的吓唬他。 程傻子显然是被打怕了,林父一呲牙,他就缩脖子,闭着眼睛一脸的害怕。 怎么说呢,虽然知道程傻子做错了事情,可你真面对一个傻子这样的时候,又忍不住有点儿觉得不是滋味。 这是来自于天性:强者对弱者的怜悯。 和程傻子这样的人待在一起,人会不由自主的将自己代入强者的位置,将程傻子放在弱者的位置。就像是和小孩子待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会下意识的生出怜悯和保护的心态。 李长博显然也有点儿这种感觉,而且他还表现了出来:“林里正,如果确定他能乖乖听你的话,就松开他,然后给他点吃的。” 付拾一点头:“这样哼哼唧唧的,也不是个办法。” 林里正有点小小的欢喜,连忙点头:“他会听话的。” 一面说,他一面亲自过去给程傻子松绑。 林父他们看着这个情形,有心想阻拦,但李长博却及时说了句:“这么多人看着,他跑不了。” 就连李成,也说了句:“长博说得是,还是让他安静些。梅娘就在隔壁,听见他声音,心里肯定更难受。” 他看着程傻子,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有多复杂。 程傻子被松开后,果然不乱跑,自己乖乖的站起来,还举起手给林里正说:“痛痛,呼呼。” 林里正还真就敷衍的给程傻子吹了两口。 看那娴熟的样子,估计也不是第一次。 怎么说呢,就还挺有爱的。 林里正也没吃的,想了想,就看村里几个年轻人:“你们谁去拿个炊饼过来给他吃吧。” 然而却没人动弹,一个个脸上都挂着不情愿,看一眼程傻子,也都是敌意和怒气。 林里正皱了皱眉。 林父忽然说了句:“这几年你对这傻子好得不得了,人家都说,你把他当亲儿子呢。咱们本村的人吃了亏,你不帮,反而帮个傻子——” 他起了这么一个头,就有年轻人在底下咕哝一句:“还不是为了钱?程傻子那么多地,那么多钱,都在他手里,要把程傻子弄走了,他不就得拿出来?那肯定是帮程傻子呗。” 这话分明就是在讨伐林里正的。 林里正气得脸都涨红起来,可看了看林父,看了看那群年轻人,总归还是没有发作,只心平气和说了句:“村里的桥,是谁修的,还记得吗?村里的水渠,谁修的,还记得吗?真赶走了程傻子,过桥挑水的时候,你们心里过得去吗?” 这话一出,顿时就没人嘀咕了。 屋里一片安静。 付拾一看一眼春丽:“春丽,给他口吃的吧。” 春丽憨憨的应一声,在随身兜子里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封芝麻饼来,大大方方的分给了程傻子一块,“芝麻饼,可好吃了。香喷喷的。” 剩下的,春丽爱惜的包起来,同时咽了咽口水:我也想吃。可今日份吃完了,不能再吃了。再吃方良就该不让我睡觉了。 结果程傻子接过那芝麻饼的时候,竟然小声含混的说了句:“蟹蟹。” 付拾一若有所思看着程傻子:这么有礼貌?父母教得这么好吗? 林里正大概也猜到付拾一的心思,于是说了句:“别看他傻,洗干净,长得好,还懂礼数,平时真的讨人喜欢。他爷娘都是读过书的,都有礼着哪。没人不喜欢他们。” 说到最后,林里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林里正的忧愁,显然没能够传染给程傻子,程傻子捧着芝麻饼,认认真真的,斯斯文文的吃。 -- 第1245页 付拾一越看,越觉得程傻子真是有教养的。 能将一个智商发育不完全的人教育成这样,他父母应该花费了巨大的精力。 而这样看,程傻子就更不像是会做那种可怕事情的人了。 智力低下和精神疾病是不一样的。智力低下,只是智商不够,本质上还是有自己的逻辑和思维,只是和小孩子差不多。但是他们并不疯,不会出现混乱的思维和行为。 说话间,张蛤蟆也被带了过来。 付拾一一直以为,张蛤蟆的外号应该是从嘴里被塞了蛤蟆之后得来的。 但是她现在一看,却明白了,张蛤蟆之所以叫张蛤蟆,只怕是因为他本身的长相。 张蛤蟆眼睛很大,但有点鼓,而且嘴巴很大,鼻子很小很塌,鼻孔有点朝天。 而且张蛤蟆个子也不大,四肢纤细,但肚子挺鼓的。 就很像是个成了精化成人形但又保留了种族特征的蛤蟆精。 张蛤蟆看见林父,顿时就开始抱怨:“叫我来干啥?他在我就回去了——” 说完还真转身就想往外走。 这架势,分明就是他在,林父就不能在,林父在,他就不在。 付拾一扬眉:这积怨有点深啊。 第2060章 积怨很深 可现在是张蛤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时候吗? 当然不可能是。 所以,张蛤蟆直接就被拦住了。 林里正清了清嗓子,叫住张蛤蟆:“你先站住,今日叫你来,是有正事要跟你说。” 张蛤蟆也看出现在情况有点不对了。 他回过身来,看了一眼林里正,又看一眼程傻子,最后才看一眼林父,皱起眉头。 但他也乖乖的回来,站在了离林父最远的位置,并且冷哼一声,摆明了绝对不会和林父站在一起的态度。 付拾一险些被逗笑了:这多多少少有点傲娇的意思啊!毕竟张蛤蟆怎么看也干不过人高马大的林父? 当然,笑是不可能笑的。 付拾一严肃的绷住了脸,示意林里正问问程傻子:“程……郎君他,有没有和张郎君接触?林里正劳烦问问程郎君。” 虽然大家都叫程傻子,之前付拾一也这么叫了。 可看着程傻子那么有礼貌,这一句不怎么礼貌的“傻子”就怎么也叫不出口了。 林里正也忍不住看付拾一一眼,随后就拉过程傻子,摆出笑脸来,温和的问程傻子:“傻子,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他?” 他指了指张蛤蟆。 结果程傻子认认真真的凑上去看张蛤蟆。 那是真凑上去。只差贴在张蛤蟆脸上了。 程傻子比张蛤蟆还高,所以特地低头去看。 大概是这个姿势让张蛤蟆觉得很有压迫感,他往后退一步,怒骂一声:“看啥看?你个傻子——” 程傻子也不知道恼,反而转头认真跟林里正点点头:“认识。张蛤蟆!” 林父一时之间有点蠢蠢欲动。 李长博沉声说了句:“都是一个村里的,认识也是难免的。” 林父又闷声不坑的蹲了回去,但是瞪了张蛤蟆一眼,杀气十足那种。 张蛤蟆这下也感觉出不对劲来,往林里正身后一缩,很是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嗓子:“你想干啥?里正还在呢!” 付拾一面对张蛤蟆这个架势,只想起了一句话:用最凶的架势,喊出了最怂的话。 林里正也是无可奈何。 付拾一上前去,笑眯眯问程傻子:“你叫什么名字?” 程傻子也笑:“程悦,喜悦的悦。” 付拾一点点头,笑得更温和:“程悦,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都实话回答我,我叫人给你拿鸡腿吃好不好?” 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鸡腿的,如果有,那他一定是更喜欢糖果。 程傻子就摇摇头,响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糖!要糖!” 付拾一立刻许诺:“好,给糖!这么大一包糖!” 她用手比划出一个圆。 程傻子立刻就流出了口水来。 他紧紧的闭着嘴巴,用力点头,一面点头一面将口水咽下去。 付拾一简直被逗笑了,她看一眼张蛤蟆,笑问程傻子:“你怎么认识张蛤蟆的?” 然而第一个问题,就让程傻子卡住了。 程傻子想了很久,才摇头:“记不得。” 他小小声的,有点儿可怜和无助。 付拾一见状也没有为难他,只问了下一个问题:“那你觉得张蛤蟆对你好不好?” 程傻子想了想,然后就开始用力摇头,大声的说:“他坏!抢糕糕!推我!摔痛痛!” 这话一下子让大家都傻了。 程傻子这话虽然简单,但却用最简单的话说出了一个无耻的行为:张蛤蟆抢了人家程傻子的点心,然后还把程傻子推倒在地上,摔了。 大家齐刷刷用谴责的目光看向了张蛤蟆。 张蛤蟆涨红了脸辩解:“我就是逗他玩——” 林里正却想起来了当时的情景:“我说那回怎么程傻子刚拿了点心出门,转头就摔了,衣裳都跌破了,手也破了!一路哭着回来!” 他气得够呛,指着张蛤蟆问他:“你害臊不害臊!你连个傻子都欺负!你多大人了?买不起点心不吃行不行?抢人家的干啥!” -- 第1246页 张蛤蟆缩着脖子,抬不起头来,脸上臊得像猴屁股,辩解的声音弱得不行:“就逗他——” 付拾一也是觉得有点儿不知说啥——就感觉吧,挺意外? 换成个其他大人,肯定不好意思干这个事情,就算想吃吧,估计也会嫌一下那是傻子啃过的? 但这个事情和这次的事情没啥关系。 所以付拾一清了清嗓子,继续问程傻子:“那除了这件事情呢?还有别的吗?” 程傻子摇头,“绕着走,绕着走!” 付拾一又被逗笑了,下意识夸了句:“程悦真厉害,都知道谁欺负你,你就绕着走。” 等夸完了,她反应过来:那这么说来,不是张蛤蟆? 张蛤蟆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震惊的抬头:“你们是怀疑我让程傻子去祸害你家梅娘?” 不用别人说,张蛤蟆就急了:“我再混账再恨你,也不至于祸害你家梅娘啊!你家梅娘跟我女儿一边大,两人总在一块玩,我就是个畜生,我也干不出这个事情哇!” 张蛤蟆这话是真挺义正言辞的。 比起刚才辩驳自己没吃程傻子点心的语气,不知道信心十足了多少倍。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两人都基本确定应该不是张蛤蟆了。 所以可疑的人,就只剩下一个陈二赖子了。 这个时候,张蛤蟆忽然说了句:“别是陈二赖子吧!我前几天还看见陈二赖子跟程傻子说话呢!还给了程傻子一块饼!” 也不用别人回答他,张蛤蟆就又开了口:“肯定是那个龟孙子!他没娶上你家樱娘,一直都还怀恨在心哪!我可不只一次跟他聊天时候,他说总有一天要你好看了啊!” 付拾一:……兄弟你醒一醒,你这么说的话,你也暴露了啊!你们肯定平时凑在一起就是骂人家林父啊! 果然林父就皮笑肉不笑起来:“你也没少骂我吧?” 张蛤蟆心虚的挪开目光:“没……没有。” 林父冷哼一声:“我信你我就是个棒槌!你俩凑在一起,还能说我好话来?” 付拾一心里悄悄回答:那指定不能。这么一对难兄难弟,能凑在一起说话那都是你牵桥搭线的,除了你,还能有啥共同语言?这一点,你可以有点信心。 第2061章 真没了吗 不管骂没骂,反正陈二赖子的嫌疑是洗脱不了了。 好在陈二赖子虽然搬走了,但也离的不远,很快就被林里正派人叫了过来。 陈二赖子一过来,看见林父的反应,其实和张蛤蟆是差不多的。 但这一次,林父可没忍住,自己亲自拦住了陈二赖子的去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二赖子,是不是你干的?” 张蛤蟆也忍不住说了句:“二赖子,可不是我不帮你,但这个事情可有点缺德了。” 陈二赖子一愣,后退一步,戒备的看着他们和一旁虎视眈眈的小伙子们,一头雾水:“我干啥了我?怎么就缺德了?” 他还质问张蛤蟆:“你怎么和他混一起了?忘了蛤蟆尿啥滋味了?” 这句话伤害性不大,但显然侮辱性极强。 张蛤蟆脸色一变,回想起了某种特殊的滋味,然后就干呕了。 付拾一有点惊叹:所以这个反应是,那蛤蟆塞嘴里之后,真的尿了? 张蛤蟆这下也怒起来,梗着脖子就开始嚷嚷:“谁和他混一起了?我告诉你你再提那个事儿,信不信我一锄头锄死你?!” 别看张蛤蟆个子不高,但这会儿凶悍起来,还是有点儿吓人的。 主要是眼睛大,这么一瞪眼睛,那眼珠子就跟彻底要脱离眼眶似的。 陈二赖子显然不虚,直接开始卷袖子:“我还就提了,怎么地!” 眼看两人就要干起来,林父忍不住了,伸手一把推开了张蛤蟆,然后拽住了陈二赖子,暴怒道:“我问你话呢!是不是你干的!” 林里正已经是头疼得不行了,根本就不想过去劝。 但这个架势,不劝是不行的。 所以最后林里正不得不去拉开两人,就连李里正也过去帮忙了。 付拾一“好心”提醒李长博:“要不还是先带去衙门打板子吧?打一顿,就都老实了。这样乱糟糟的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破案呢?” 李长博颔首,心平气和:“有道理。” 事实再一次证明,有的时候板子比好好说话管用多了。 三人偃旗息鼓,一个比一个还要老实。 付拾一这才去问程傻子:“程悦,你看看这个人,你认识不认识他?” 程傻子看一眼陈二赖子,点点头,准确喊出来:“二赖子。” 付拾一再问:“那他是好人吗?” 程傻子摇头:“打我。” 说完还往后缩了缩,仿佛是想起了被打的疼痛。 程傻子这话一出,登时所有人都愣住了:所以,也不是陈二赖子? 林父一下子站起来,阴沉着脸看住程傻子:“你为啥要对梅娘那样?谁叫你做的?” 程傻子吓得直接躲在了林里正的身后。 林里正的脸上,只剩下了复杂和苦涩,他近乎有些无奈。 看得出来,他想替程傻子说句话,求个情,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立场和理由去说求情的话。 -- 第1247页 林里正最后看向了李长博。 付拾一想了一想,拉过程傻子,问他:“撕别人衣服,是不好的,这个程悦你应该知道吧?” 程傻子点点头,看上去异常乖巧:“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别人呢?”付拾一再问他,语气尽量平和,听上去不像指责,只像是一句询问。 程傻子几乎立刻说了句:“没有!对别人!没有!” 付拾一抓住重点:“没有对别人这样,只对新娘子这样了。可也不应该这样对新娘子啊。你看她都哭了——” 程傻子低下头去,手指不安的撕扯衣裳。 过了很久,付拾一以为他都不会回答了,才听见他小小声的说了句:“妹妹。” 他声音太小,付拾一不确定自己听见的,是妹妹,还是梅梅。 付拾一轻声问他:“你认识梅梅?喜欢她?” 程傻子摇头,重复道:“妹妹!妹妹!”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他喊的是妹妹。 付拾一有点疑惑:难道当梅娘是妹妹?可不对啊,对妹妹也不会这样啊—— 再一抬头,她就发现好像所有人的脸色都有点不对。 李长博更是问林里正:“看你们这个面色,是有什么事情?程傻子口中的妹妹,是谁?” 林里正苦笑一声,才叹着气解释道:“程傻子家里,当年有个妹妹。他大概七八岁的时候,他们家又生了个孩子。他娘身体不好,这个孩子也是好不容易才有的。本来想着再生个男孩,将来可以照顾程傻子。” “结果是个女孩。” “不过程家也挺高兴。这个妹妹最开始大家都怕跟程傻子一样,但让人高兴的是,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从会走路说话,就知道要带着程傻子玩。也不嫌弃自己哥哥是个傻子。” “程傻子也挺喜欢他妹妹的。可谁知道,有一天兄妹两个出去玩,程傻子回来时候,就只有一个人了。他妹妹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程傻子脑袋上也破了个洞,是被人打了。” “那之后,程傻子病了很久,发了高烧,也差点死了。最可怜的是那夫妻两个,肝肠寸断,可还得强撑着照顾程傻子。夫妻两个去得那么早,也未必没有这样的原因。” 林里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拿手比划一下:“那时候,那孩子才这么高,六岁。长得好,嘴巴甜,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可讨人喜欢。” 付拾一听完了林里正的话,也觉得心里难过,不知该说什么。 可同时,心里也是十分疑惑:如果把林梅当成自己妹妹,那程傻子更不该做这样的事情啊。 李长博忽然和颜悦色问了句:“程悦,你认识林梅吗?” 程傻子看一眼李长博,点点头:“妹妹,一起玩。” 他说话显然不能完整的表达,但好在这么几个字几个字的,也清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李长博转头看林父:“我看林梅的年纪,是不是和程傻子妹妹一样大?那时候,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她们都在一起玩?” 林父脸色不太好看,甚至有点恍惚,他没说话。 林里正倒是说了句:“应该是。” 第2062章 这是关键 李长博说了句:“何不问问林梅?” 付拾一便要去问林梅。 不过,还没动呢,就听有个小伙子说了句:“是一起玩的。那时候我比林梅他们大三岁,还记得一些当时的事情,我们是一起玩的。那时候,程傻子天天跟着他妹妹,我们还都挺嫌弃的。” 说到这里,他迟疑一下,嗫嚅道:“我们不想和程傻子玩,怕也变成傻子。有时候干脆就假装捉迷藏,然后故意不去找程傻子和他妹妹,让他们自己躲着。等天黑了,大人叫吃饭,反正他们也知道回去的。” “那你记得程傻子妹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吗?”李长博看住小伙子,没有批判他什么,只是沉声问了一句。 当年的还都是一群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虽然不对,但今日再批评,也没有意义。 小伙子点点头,见没被指责,似乎好受一点,继续往下说了下去:“那天天气挺好的,我们又玩捉迷藏,然后轮到程傻子妹妹的时候,我们其实偷偷跑去玩了,让她一个人在那里傻瓜一样找。” “结果等我们回来时候,两个人就都不见了。再后来,晚上大人出来找人,我们才知道程傻子的妹妹不见了。” 小伙子有些愧疚道:“就在村头上那片地里玩的。我后来听人说,可能是拍花子路过,就把人抱走了。” 林里正也点头:“是,当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最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摔哪里了,可方圆三四里地都找遍了,也没有。也没有人看见过那孩子。就只能猜测是被人偷走了。毕竟那孩子也好看,那边离大路也很近。” 小伙子想起昔日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忍不住说了句:“要是我们没跑走,就好了。是我们对不起程傻子的妹妹。” 他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 所有人都能感觉出来。 林父却忽然愤怒起来:“可他妹妹不见了,和我们家林梅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林梅害的!” 他像是困兽一样,在屋里走了几步,忽然烦躁的挥挥手:“算了算了,跟个傻子较什么劲!啥也问不出来!” -- 第1248页 说完他就往外走,像是不想再管这个事情。 可门口,却站着林梅。 林梅惨白着脸,站在门口。 父女两个面对面。 林父一下子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最后颓然的又倒回来。 付拾一看着林梅那样子,走过去拉了她一把:“我们会查明白的,你别着急,先去隔壁——” “程曦去我家,找过我。当时我没跟他们一起走,回家吃甜瓜了。”林梅的眼神直勾勾的,脸色惨白,嘴唇一开一合,“我没跟她一起走。也没招呼她吃甜瓜。她就回去找她哥哥了。” “我跟她说,他们可能在大槐树那边。”林梅嘴角牵强的动了几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程傻子第一次就是强行把我拉到了大槐树那儿的。他压在我身上,打我,撕扯我衣裳,嘴里一直喊的是:妹妹。”林梅笑容越拉越大,最后尖利的叫出声来:“他在报仇!在报仇!” 林梅尖锐的叫喊声,在屋里回荡,又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只是吃惊过后,剩下的就是惊愕。 几乎是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了程傻子,脑子里冒出一个问题来:真的是程傻子干的吗?程傻子他……真的是在报仇? 而程傻子仿佛也想起了什么,嘴里开始“妹妹,妹妹”的叫个不停。 也不知他到底都想了什么,甚至他还往林梅身边走,伸手企图去拉拽林梅。 然而林梅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头人。 付拾一赶忙拦住程傻子,又将林梅强行拉了出去,在林梅耳边笃定的说:“你没有做错!不怪你!现在也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李成也过来,一把抱住了林梅:“梅娘,你先跟我去别的地方。咱们不管这个事情了,要不咱们回家——” 而程傻子却也挣扎着往外走。 张蛤蟆和陈二赖子一左一右拉着他。 场面一度混乱。 付拾一再回到了屋里的时候,只觉得脑壳疼。 林里正也是一脸无奈和头痛,却也只能宽慰和安抚程傻子。 就在好不容易平静一点的时候,李长博忽然沉声问了一句:“程悦,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妹妹,是谁压在她身上?” 屋里的空气好似都因为这句话,出现了一个凝滞。 付拾一瞪圆了眼睛,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却看着程傻子。 程傻子的反应,也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抱住头,忽然就蹲下了:“别打!别打!” 李长博走了几步,到程傻子身边,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想找到你妹妹吗?” 程傻子瑟缩着,似乎仍旧害怕挨打,却十分坚定的点点头:“妹妹,妹妹。” 李长博又问了一句:“你那样对林梅,是因为妹妹?” 程傻子又一次点头,嘴里还在叫着妹妹。 付拾一的脑子里,在这一瞬间,闪过了许多混乱的东西,其中有一个念头跑得最快,但也最让人惊愕:会不会,程傻子对林梅做的事情,就是曾经有人对程傻子妹妹做的事情?所以,程傻子才学会了? 可为什么,他只锁定了林梅呢? 真的像是林梅想的那样,是因为林梅最后一个见到了他妹妹,又让他妹妹去了大槐树? 付拾一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来回穿梭交缠,最后只变成了一个头疼的问题:如果真的是报复,那程傻子有这么聪明吗?如果程傻子是跟在后头看见这一幕,那梅娘应该也看见了程傻子不是吗? 如果程傻子没跟着,也不知道梅娘是最后一个见了他妹妹的人呢? 李长博看着程傻子,态度更加和煦了,他轻声问程傻子:“有人是不是打了你妹妹?还趴在她身上?他是谁?你还记得吗?” 程傻子抱着头大喊起来,忽然就起身往外冲:“妹妹,妹妹!” 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别人下意识的要拦他,李长博却喝道:“让他走,我们跟上他。跟着他,也许就能找到他妹妹了。” 第2063章 当年真相 程傻子一路喊着妹妹,一路飞奔。 付拾一等人跟在后头,只觉得有点吃力。 程傻子天天在村里游荡,对地形和路况可以说是十分熟悉,跑的跟兔子一样快。 而付拾一他们几个,要么年迈要么体弱,要么就是不熟悉地形,根本就跟不上节奏,只能勉强追着程傻子的背影。 可即便如此,也是越追越远。 没办法,程傻子体力太好,全程不带减速的。 方良忍不住咋舌:“这也太能跑了。” 付拾一实话实说:“小孩子玩心重,东跑跑西跑跑,怕是锻炼量比我们大多了。” 尤其是程傻子这种,小孩子的心智,成年人的体力——那可不是上山下海? 好在程傻子也没有打算遛他们一天一夜。跑到了大槐树底下,就停了。 林里正已经跑不动了。喘气的样子,像是得了哮喘。 他一屁股坐在路边,摆着手说:“不行了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再跑下去,肺都要吐出来了。 几个年轻小伙子也是忍不住的喘气:“可真能跑!他都不见累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倒还好——为了锻炼身体,付拾一很多时候都会跑步。起步就是三公里,长一点的,十公里也不是不能跑。 -- 第1249页 而李长博就更不用说了,每天早晨都要晨练,那体力也是没问题。 方良更不必说:上次受伤之后,痊愈了,他是半点没客气的锻炼自己。深深觉得自己上次受伤,就是一种耻辱,是武艺不够的缘故。 付拾一他们到了大槐树底下的时候,程傻子就坐在大槐树底下,“妹妹,妹妹”的喊着。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里正被小伙子们扶着走过来,两个腿颤颤巍巍的。 他看一眼程傻子,喘着气给李长博他们解释:“他经常跑过来这边,只是以前我们都不知道为啥。” 李长博也看程傻子,沉声道:“可能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妹妹程曦的地方。” 折腾了这么一宿,此时天边都有点儿发亮了,陆陆续续也有雄鸡叫起来。 李长博看向里正,问了句:“程曦失踪那年,大槐树这附近,有没有动土的地方?” 里正被问得无奈一笑,指了指大槐树四周:“这边都是地,那要说动土,可是经常动土了。” 付拾一环顾四周。 虽然四周都还是黑黢黢的,但是依旧能看到一些朦胧的影子。 大槐树是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有点像是个小土坡,大概也就四米高。 然后呢,四周都是平地。 付拾一跺跺脚,问了里正一句:“这个小土坡是怎么来的?看这个样子,倒像是个坟包?” 结果里正立刻摇头:“那怎么可能?这呢最开始是开荒时候,堆草根石头的地方,开荒嘛,大石头什么的也多,没地方扔,就干脆都堆到了这边。就是现在,如果在附近锄地,挖到了石头,也是顺手扔过来的。只不过现在石头少,大家也就不太多人记得这是怎么来的了。” 里正笑了笑:“我小时候,家里盖房子,还在里头挖过石头呢。只不过后来这上头越来越多的草,又长了这么一棵大槐树,加上现在盖房子都用砖,买不起砖的也用泥巴,也就没人来这里挖石头了。” 付拾一提出个猜测:“如果程曦是在这里出了事,那么程曦的尸体一定会就近处置。” 李长博也颔首:“程曦是个聪明孩子,家境应该也不错,而且这个村子虽然离大路挺近,但也不是繁华贸易的地方,更不是南来北往的商路。那应该就是附近几个村子进城的路。” 林里正此时也多少有些激动起来:“是。程曦那孩子聪明,懂事。从来没有乱跑过。我们都说,怎么就丢了。” 之前说话那小伙,也是说了句:“其实那天我们就离路挺近的,还遇到个卖糖的,好人都搅了糖吃。” 这年头,麦芽糖并不多么值钱,一个钱能搅两三个小团,一般家里人也正好是两三个孩子,刚刚够孩子吃的。 那糖团也不大,比个铜钱还小,拿两根小竹棍,来回搅,不然就会流老长,弄得到处都是。 这种糖,是孩子们的最爱,通常也是打发孩子们时间的利器。 又能吃,又能玩,一两个小时都能玩过去。 听到这话,林里正气得吹胡子:“怎么当年不说!” 小伙子垂头丧气:“当年家里也没跟我们说这些,我们哪知道说?也就是今天提起来了,这才让我想起来这个事情。” 之所以记得这个事情,也是因为从那之后,家里就不许他们往村口去玩了,更不许离开家门口太远。而且那天晚上整个村子里都灯火通明的,每家都出了人去帮忙找孩子。 李长博问林里正:“当年大槐树这边有人找过吗?”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林里正却还是记得这件事情的,一来是因为那是这么多年村里丢了的唯一一个孩子,二来也是因为当年程家父母跪在地上求大家帮忙找孩子。甚至许诺谁能找回孩子,给一亩田。 林里正叹了一口气:“找了,怎么没找?村里每家每户都出一个人,组成小队去找。咱们村,隔壁村,到处都找过了。” 张蛤蟆和陈二赖子也都点头:“我们也帮着找来着。足足找了两天哪!后来实在是折腾不动了,都不肯再去了,这才没再找。” 当时程家父母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他们都印象十分深刻。 尤其是两人也都是父亲,更能知道那是个什么撕心裂肺的滋味。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发现林父不在,不由得问了一句:“咦,我叔怎么没来?” 大家这才发现,原来林父就没跟上来。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隐隐约约的浮出一个想法来。 但是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所有人都不敢说出口来。 林里正迟疑一下,给林父找了个理由:“肯定是还记恨着这个事情,所以心里头不乐意,就不想出力哩。” 这话倒也对,找得到程曦找不到程曦,和林父一家实在是没有多大关系。 他关心的,只有程傻子为啥那么对林梅。 第2064章 掘地三尺 即便林里正这么说,但众人的心头,仍旧是沉甸甸的难受。 天边一点点的亮了起来,虽然是冬日,感觉太阳并不那么亮堂火热,可还是让大地上的事物一点点显现出它们清晰的模样。 付拾一他们这才发现,这一棵槐树,到底有多么的高大。 怎么说呢,比一个人的躯干还要粗壮。 因为是冬天,所以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和枝丫,弯曲复杂的交错在一起,指向四面八方。 -- 第1250页 但即便只有枝丫,也能从它们身上想象出夏日时候那树冠到底有多么的庞大。 付拾一仰头看着,估计道:“这棵树,少说也有近百年了吧?” “我小时候就有,只不过那时候没这么粗。”林里正也仰头看这一棵大槐树,感慨道:“这个树,也算是咱们村子里长寿的树了。” 寻常的树木,最多几十年,就被砍掉用去盖房子了。哪能长这么多年? 付拾一下一句话,就将林里正惊得噎住。 因为付拾一仰头看着大槐树,喃喃的说了句:“你们绝不觉得,大槐树底下,真的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而且按理说,石头多的地方,都很贫瘠的。怎么就长这么好呢——” 林里正听着付拾一十分平静,甚至都有那么点理性分析味道的话,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簌簌地爬上来。 然后他看见李长博赞同的点点头:“的确可疑。” 其他小伙子们也都是一脸惊恐。 毕竟如果程曦死了,就埋在大树底下—— 所有人齐刷刷的打了个冷战。 付拾一问程傻子:“程悦,你在这里看见你妹妹了对吗?” 程傻子伸手拉住了付拾一,将她拉到了树的背面去,指着地上,“妹妹,妹妹,”的叫唤。 付拾一颔首,再问:“当时妹妹还跟你说话吗?还能动吗?” 程傻子仔细的想了很久,脸上全是疑惑。最后他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说程曦没说话没动,还是表达他不知道。 付拾一想了想,只好问程傻子:“那你当时在哪里?站过去,我看看。” 这个显然是程傻子会的。 他十分配合的小跑过去,然后站定,“妹妹妹妹”的喊起来。 那个位置离大槐树不是很近,大概有七八步的距离,而且中间正好隔着大槐树。 付拾一叫了方良过来:“你来躺下,假装你就是程曦。注意你就是个六七岁女童的身高。” 方良躺下后,付拾一又指挥另一个小伙子过去,假装对方良撕扯。 她自己则是和李长博,站在到了程傻子的身边去。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大槐树刚好挡住了方良下半截身体,脖子和脑袋是看得见的。而那个小伙子的腿也能看见。 可看不见那小伙子的脑袋。 这样的话,那程傻子当年很可能也是没看见施暴的人的。 就在付拾一沉吟的时候,李长博柔声问程傻子:“那谁打你了?” 程傻子就往大槐树跟前冲,一面冲,一面叫:“妹妹,妹妹!” 不过程傻子没等冲过去,刚到了大槐树边上,忽然就“啊”的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喊道:“别打我!别打我!” 最后程傻子都已经是躺在地上翻滚了。 别说是付拾一和李长博,在场的人,其实都看懂了。 程傻子因为嘴里喊“妹妹”,所以被对方觉察了。还没跑过去,就被打了,这一打,还打得有点凶狠,以至于程傻子就成了最后的模样。 头也破了,浑身都是伤。 李长博轻声提出一个疑问来:“所以,当时为什么对方没杀程傻子?” 付拾一下意识接话:“也许他很肯定,程傻子没看见他的脸。认不出他来。” 而且程傻子现在的语言表述能力都只是这个程度,十几年前恐怕更差。否则也不会没能够描述出来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 李长博颔首:“很可能那个人在听见程傻子声音后,就蒙住了脸。” 付拾一转头看向程傻子,轻声问他:“那个人的脸你看见了吗?” 程傻子摇头,用手捂住半张脸,只露出两个眼睛来。 这下,情况一目了然。 程傻子的确没看见对方的脸,所以对方才放过了程傻子,没有将程傻子一并处理了。 付拾一再问了程傻子一个问题:“等你醒过来,妹妹就不见了,是吗?那个人也不见了?” 程傻子用力点头,又开始叫唤,这一次,他肿胀的眼睛里,还流出眼泪。 显然,程傻子虽然是个傻子,但是他作为哥哥,对妹妹的爱护和感情,却和正常人是一样的。 李长博这个时候,忽然问了程傻子一个问题:“你知道林梅是谁吗?” 程傻子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众人都是被他这个行为弄得一愣:程傻子不认识林梅,那他为啥两次对林梅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就在众人都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李长博再度开口,对众人说了句:“先检查一下周围,回想一下那天,大槐树附近可能被动过的地方。然后将村民召集起来。” 他顿了顿,“我们先回去,找林梅问问。” 付拾一点点头,轻声提醒众人:“仔细想想,当时有没有什么地方动过土。程曦很可能被埋起来了。” 这里是平地,不挨着山也不靠着大河,所以可以排除抛尸入山林,被野兽吃掉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尸体被丢进江河里冲走的可能性。 那么剩下一个,就只有埋起来。 可惜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不然的话,是可以借一条猎犬来试试。 付拾一想了想,再度给大家开拓了思维:“不仅仅是土地动土,就是修房子,做院墙这种,还有下葬这些,都算。” -- 第1251页 提供了这种可能性之后,付拾一分明看见大家脸上都出现了惊叹来,然后纷纷又露出几分恍然大悟。 这种表情,通常就说明思维是真的得到了开拓。 付拾一满意的点点头,跟着李长博他们,带着程傻子,往村里回去。 林里正一脸恍惚的跟在后头,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也不知脑子里头想了些什么。 第2065章 觅骨寻踪 李长博和付拾一他们回了村子里,才发现饮宴的人已经散了。 李成和梅娘夫妻两人也回了林父他们那边,至于林父也回了家。 昨天夜里的热闹,随着光明到来,竟然消散得一干二净。 林家门口还有鞭炮散落过后的碎屑黄土,只是已经没了喧闹热烈的气息,反而透出一股萧瑟。 付拾一裹紧了自己的披风,侧头看一眼李长博,轻声提醒:“梅娘也是受害者,一会儿问她时候,尽量还是不要刺激她。平和一些。这种事情,对女人来说,伤害很大。” 李长博轻声应一声。 两人这才一起踏入了林家大门。 一进林家大门,走进院子里,就看见他们一大家子人都坐在堂屋里,对着火盆发呆。 谁也没有说话,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儿沉重。 看见李长博和付拾一过来,林父抬起头来,不耐烦的挥挥手,说了句:“我们刚才商量过了,这个事情不追究了。只让程傻子以后离我们远一点就行了!” 那架势,潜台词分明就是“别再来烦我!” 林母显然也是哭过了,此时擦了擦眼睛,搂着林梅,无奈的说了句:“程傻子毕竟是个傻子,我们也不想计较了。你们也别再来了。” 梅娘紧紧的抿着嘴唇,竟然也没反对。 她脸上的神色还是有点复杂,复杂之中最多的,就是愧疚。 付拾一看着梅娘,轻声询问:“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梅娘被点名问到,此时也只能抬起头来,欲言又止后,颓然的点点头:“算了,不追究了。也没真的怎么样,就是吓坏了——可他是个傻子。那时候,程曦也……算了,就这样吧。” 不难看出,梅娘从一开始的必须问个明白,已经被浓浓的愧疚,变成了不想再去追究。 这种时候,当然也没必要去勉强她。 付拾一和李长博也不能勉强她。 所以付拾一点了点头,心平气和道:“你想清楚了就行。” 林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听见李长博温声道:“不过现在出现了人命的案子,还请你们配合我们调查。” 林家众人看着李长博那张挂着温和表情,甚至嘴角还带着点笑意的脸,一家子的表情如出一辙的无言。 现场一度沉默良久。 谁也没开口打破这个沉默。 付拾一好心解释一句:“这两个案子虽然是分开的,你们不计较了,但因为要查命案,就不得不涉及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她叹了一口气:“而且人命官司,只要家属要找,那就肯定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调查的。” 陈傻子那么在乎自己的妹妹,他会不想找了吗? 当然不会。 正常人会因为各种原因和考虑,放弃追究下去,只为了以后有个正常生活。 可程傻子从来就不会考虑那些,也没必要考虑那些。 李成皱起眉头,忍不住问了句:“梅娘就想好好生活,也不行吗?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还是太残忍了。而且当年她是个小孩子,那程家的事情,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李长博缓缓与李成解释:“程傻子并未对旁人这样,而且他也明确表示这样的行为,是和他妹妹有关。所以,我们也是不得不查。” 这下,李成也沉默了。 林父似有些恼:“那傻子说的话你们也信?凭一个傻子话,你们却折腾我们,算怎么回事?大过年的,非要搅得大家都不能安生?” 桃娘也有点儿抱怨:“是啊,这大过年的,闹出这样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本来这个事儿就该这么算了,非要查,非要查,这是干什么?” 这话是针对付拾一说的。 桃娘不敢明着抱怨,只好拐个弯。 但付拾一听得出来。 毕竟当时竭力主张梅娘弄清楚的是她。 付拾一平静道:“你们谁能保证没有第三次?程傻子心智不全,但毕竟是个成年男人,梅娘对上他,只有吃亏。” 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梅娘当时脸色就变得惨白,她一下子想起了那两次屈辱的经历,登时感觉到了巨大的不安。 她猛的站起身来,情绪激动的喊起来:“我都嫁出去了,他怎么就不能放过我!” 喊着喊着,眼泪就顺着梅娘惨白的脸落了下来。 梅娘喊完这一么一句,又无力的跌坐回去,伏在林母怀中“呜呜呜”的哭起来。 李成也上前去,手足无措的安慰。 但是效果并不太好。 付拾一在屋中环视一圈,轻声问其他人:“逃避一时的麻烦重要,还是解决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爆发的危险重要?梅娘是你们的亲生女儿我,你们真的不明白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 -- 第1252页 最后付拾一的目光落在了林父脸上。 林父的脸色很难看。 他情绪也有些激动,忍不住拍了桌子:“那这么下去就好了?本来这个事情也没多少人知道,现在闹得全村人都要知道!以后我们一家子还怎么抬得起头来?还怎么过日子?你是贵人,不知道我们老百姓的难处。” 李长博淡淡道:“她也是朝廷官员,品级比我还高,说话还是要注意些态度才好。否则大不敬,是要吃板子的。” 以下犯上,二十板子起步。 这是写在律法当中的,倒不是他吓唬林家人。 付拾一知道李长博是维护自己,不过,她还真不介意。 毕竟,林父越是激动,越是说明这其中有问题。 付拾一笑眯眯的看着林父,声音和亲和:“是吗?你真是担心梅娘吗?还是你有别的担心?” 林父一下变了脸色,声音都有点儿控制不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少胡说八道!” 所有人都被林父这个反应弄得微微愣了一下,忍不住的看向了他,心中蓦然升起了一个想法:真的……还有别的原因? 李长博也冷了面色,淡淡道:“既然是胡说八道,那就仔细查明白。也好还你一个公道。毕竟现在这么想的,恐怕不只我们。” 那么多村民,包括林里正,只怕心里都想过。 第2066章 齐心协力 林父僵在了当场。 梅娘也忘了哭。 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付拾一和李长博。 此时此刻,他们才意识到付拾一和李长博到底是什么人,也才真正领会到了两人身上那种不容反驳和侵犯的气势。 与之前和颜悦色根本就不同。 一般情况,付拾一将之称为:官威。 像这种情况下,付拾一将之称为:吓唬。 这是李长博教的。 事儿好办的时候,和和气气的当然好。但是别人不肯配合的时候,那当然就是要掏出官威啊!不然那身官服难道真的是拿来保暖的吗?李三郎做这些官服可不便宜! 所以,该用的时候就得用! 譬如眼下,效果就很好。 李成似乎还想说两句什么,但看了李长博几眼,到底也没说。 梅娘反倒是有了一种慨然赴死的豁然,她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颊,缓缓道:“那就查吧。反正就算议论,也是议论我。谁敢笑话我,我大不了和他拼了!” “拼了”这两个字一出口,那真是有一股狠劲儿在里头的。 李长博沉声言道:“若谁敢议论,胡乱说话,倒也不必拼命,直接去衙门状告就可。毁人名誉,胡乱编排,也是要挨板子的。” 道德治不了这样的人,还有了律法! 付拾一连连点头,一脸的“他说得对!”。 其他人没当真,但李成毕竟是读过书,当即就点了头:“也是个办法。” 虽然麻烦一点,但比拼命强多了。 确定梅娘愿意配合之后,付拾一便将梅娘叫到了院子里,单独和她聊几句。 考虑媚娘的心理创伤,付拾一说话时候,尽可能的温柔:“如果你感觉太痛苦了,就暂停一会儿,或是不想了,跳过也行。尽量回忆,好吗?” 梅娘咬着牙点点头。 付拾一问梅娘:“你还能想起你小时候那一次是怎么样的吗?程傻子是直接就那么做了,还是突然变成那样子的?” 梅娘一愣,随后仔细回忆。 只是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太过痛苦,几乎是一想起来,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一样,更感觉随时都有人会扑上来,掐着她的脖子,撕扯她的衣裳。 她想闭上眼睛,可是又怕闭上眼睛后,有人真的扑上来。 付拾一看着梅娘情况不对,赶忙伸手握住了梅娘的手,轻声宽慰:“别想那些,只想起因和事后。而且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会有人保护你的。你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女孩了。” 或许是因为这些宽慰,梅娘的情况终于好了一些。 她缓缓闭上眼睛,去回想当年的情况。 “那天,我在割草。家里猪草没了,可是母猪刚下了崽,不吃不行。所以大中午的,我只能背着背篓出去割草。” “水沟边上草最多,我就沿着水沟一直割草。割了有半个背篓的时候,我听见程傻子自言自语的声音。” “那时候,程傻子也没那么讨人厌,他看见我,还给我糖吃。” 梅娘眼皮颤了颤,手上渐渐用力:“我本来不想要的,可是糖真的很好吃——我伸手去接,他就是那一下变了脸色的。不笑了,忽然就开始喊妹妹。” “我吓了一跳,又觉得他故意吓唬我,就用石头丢他。” “他冲过来,一把抓住我,我叫喊,他还捂着我嘴巴。” “他拖着我,我用力蹬着地,想跑。鞋子都掉了。可他力气好大——” “他力气好大”这句话,梅娘至少重复了三次,声音也是带着颤的。 “最后他把我拖到了大槐树底下。然后压在我身上,扯我的衣裳,掐我的脖子——” 梅娘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付拾一一把按住梅娘,强行命令:“别去想这些,很快就被发现了是不是?他们打了程傻子吗?” 梅娘点点头:“我阿娘来找我了。还有听见我喊叫的几个人,出来看见我鞋子,以为是怎么了,就叫人过来一起找。” -- 第1253页 “他们把程傻子按在地上打。后来……后来我就不记得了。” 付拾一握住梅娘的手:“那这一次呢?他是跑进来之后,就对你施暴吗?” 梅娘脸上恍惚了一下,她摇摇头:“其实当时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我见到他,只觉得很厌恶,看着他笑嘻嘻的样子,还有点害怕。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跑到了我屋里。” “可能是其他人都在喝酒,没留意到他。” “办喜事,村里的人都过来热闹了,他过来其实也不奇怪。” 办喜事,小孩子们都喜欢凑热闹。 程傻子虽然外形是大人,可心智还是个孩子。就算其他人不许他靠近这边,他也很可能会忍不住想来看看新娘子。 梅娘已经继续往下说:“他刚进来的时候,还没怎么样,可能这么多年了,他也不认识我。他笑嘻嘻的说‘新娘子,新娘子’。” “我就猜他是想来看新娘子,本来想给他抓一把炒米吃,结果没想到他忽然就变了。然后扑了上来,掐住我的脖子,扯我的衣裳——” 梅娘说到这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她猛然睁开眼睛,不肯再往下想。 付拾一轻轻拍了拍梅娘,抱住她:“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他再也不能伤害你了。回头找到了他妹妹,他就再也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了。而且我听说李成在别处找了个差事,等过了年,你们一起出去,平常都难得回来,更远离了这些事情啦。” 这些话,都让梅娘产生了对未来的期许。 她回过神来,看着付拾一:“真的吗?” 付拾一点点头,扬起笑脸:“真的。我是朝廷官员,不会骗人的。” 梅娘缓了缓,渐渐的止住了眼泪,忽然问了一句:“他真的是因为程曦才对我这样的吗?” 付拾一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梅娘:“程曦应该就是在大槐树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当时程傻子就在场。只是我想,可能当时他妹妹已经死了。他还是去迟了。但他应该一直是记得这个事情,所以才会这样。” 梅娘一把捂住了嘴巴,浑身颤抖:“是我。” 第2067章 还有话说 梅娘说这话,付拾一顿时感觉还有内情。 但不知道详情,她也不敢胡乱宽慰,于是只能谨慎的问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梅娘捂着眼睛,哽咽道:“其实那天,我不只是没留她吃甜瓜,还笑话了她,说她有个傻子哥哥,说我们都不愿意和她玩。说其他人早就撇下她去大槐树那边玩了。” “其实我不知道别人在哪里。我就是想捉弄她。” 付拾一哑口无言:好么,这都不知道怎么宽慰梅娘了!所以,程曦去大槐树那儿,梅娘是要承担大部分责任的!也就是说,程曦的死,梅娘的确要负责。 最后,付拾一只能宽慰梅娘:“也不能怪你,当年你毕竟也还小——” 但这种事情,还是很不好。捉弄旁人,嘲笑旁人,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不是好事。 梅娘却像是泄了气:“怪不得程傻子只来报复我。他就是想让我尝一尝程曦经历的事情。让我知道我做了什么——” 付拾一一不小心说了实话:“我觉得程傻子恐怕想不了这么多——而且他也未必是在报复你。毕竟,他脑子没有那么聪明。” “但他受了刺激,肯定是的。”付拾一想了想,又问梅娘:“你仔细想想,你穿的衣裳都是什么?或者身上戴没戴什么首饰,甚至有没有说同样的话?” 有的时候,刺激到对方,可能就是一句话,一件衣裳,一个配饰,甚至一个眼神。 但付拾一不太希望是眼神——这样的话,想知道程傻子为啥会这样,就不太可能了。毕竟程傻子根本表述不清楚。 梅娘努力克制住情绪和哽咽,努力回想。 她想不起来自己穿了什么衣裳了,但是昨天她穿的是一件新的棉袄,是玫红色的,这种颜色可不好染,只有好料子才会染这种颜色。 小时候家里就不可能给她做好料子的衣裳,因此觉得不大可能是衣裳。 除开衣裳,她就开始想配饰——小孩子身上,能有什么配饰?就是她定亲之前,也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铜镀银的发簪,一对铜镀银的镯子呢。 那发簪和镯子,还是她成年之后,大姐和二姐都出嫁了,家里宽裕了,这才做的。 所以,最后梅娘摇了摇头:“没有。没什么。我都没说什么话,而且衣裳和首饰应该也是不一样的。” 这样一来,付拾一也有点没辙。 但她又不甘心这么放弃,只能鼓励梅娘:“你再想想,程傻子发狂之前,他看到什么东西没有?” 梅娘想了半点,摇头:“他过来时候我也没干什么,就只是取出我阿爷给我做的护身符看——” “护身符?”付拾一微微扬眉,然后提出了请求:“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梅娘大大方方的从脖子底下拉出来一条红绳给付拾一看。 而红绳最底下,坠着一个小小的圆环。 那圆环呈现出一种牙黄色,油润光滑,像是个平安扣,就是材质—— 付拾一就着梅娘的手仔细看了看,就有点儿无语:这玩意儿就是个骨头啊! 通过骨头厚度和略微有点粗糙的质地,付拾一只能看出是大型动物的骨头。 -- 第1254页 至于是什么动物,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那骨头打磨得很仔细,做工还是很好的。虽然材质有点诡异,但现在的人,用猪骨,牛骨,羊骨做饰品,发簪,并不少见。 毕竟玉石太贵,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 而且骨制品,常年累月接触人体,皮脂渐渐浸透,也会感觉很油润—— 付拾一瞅了半天之后,职业病有点发作,下意识的问了句:“你知道这是什么骨头做的吗?” 梅娘歪了歪头,疑惑:“牛骨头,怎么了?” 付拾一松一口气:“那就没事了。” 牛骨头的话,嗯,也符合。 消除了这个疑虑之后,付拾一重新恢复了冷静,于是她再问一个问题:“那这个平安符,还有谁有?” 梅娘就掰着手指头数:“我阿耶,我娘,我大姐,我二姐,我,还有底下的弟弟——都有呢。” 付拾一:……所以这是搞批发来的吗?怎么感觉一点也不特别呢? 抬手揉了揉眉心,将自己内心的弹幕屏蔽掉后,付拾一提出了一个可能性:“那第一次时候,你也戴着这个平安符吗?” 梅娘下意识点点头:“有的,这个平安符在程曦出事之后没多久,我阿耶给我们做的。那时候村里一头老黄牛死了,还分了肉吃。骨头就给我们做了这几个。不过我阿耶的,是他原本就有的,听说是阿爷做的。” 显然,梅娘在说这话的时候,还没意识到什么。 可付拾一天天和这些打交道,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几乎是一瞬间,一个揣测就从脑海深处跳了出来,还不停地蹦跶,想注意不到都难。 不过这话付拾一可不敢和梅娘说。 她只能强行忍住,并且敷衍的夸赞一句:“你阿爷手真巧。” 显然这样的敷衍并不能阻拦梅娘自己也想到了某一个可能。 她后退一步,忽然就恼怒道:“我阿耶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面对梅娘怒容,根本来不及解释自己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意思。然后,她就被梅娘怒斥了:“我以为你是真心想帮我的,可没想到你居然是非不分!早知道,我就不该帮你想这些!” 说完,梅娘怒气冲冲回了屋。 被指责是“是非不分”的付拾一一脸懵:话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不分了! 但她还是能够理解梅娘为什么会这么恼怒。 因为梅娘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哪怕是一丝丝也不能,甚至想一想都不能。 与其说是在责备她,倒不如说梅娘真正责备的是她自己。 梅娘惊怒于自己竟然会怀疑自己的父亲。 怎么说呢,也是下意识的维护自己的三观吧。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三观崩裂那种感觉。 尤其对梅娘来说,林父更是个好父亲。一个好父亲,怎么能是个坏人呢?所以,一定是别人弄错了。 第2068章 是好人吗 最后,付拾一摸了摸鼻尖,还是打算进去将李长博叫进来。 结果刚走两步,李长博就已经出来了。 他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微微扬了扬眉,但第一句话仍是关切:“我看梅娘很激动,她没有将你如何吧?” 付拾一觉得自己现在被李长博这种态度,都快搞得自己觉得自己是一朵娇花了。于是她赶忙摇头:“这怎么可能将我怎么样?” 李长博这才放下心来,接着问起了案子:“发现什么了?” 付拾一如此这般,那般如此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最后她压低声音:“我有理由怀疑,程傻子受刺激的东西,就是那平安符。” 她甚至出了个馊主意:“要不咱们试试也行?” 李长博沉吟片刻,却拒绝了:“恐怕梅娘不会想借给我们。” 顿了顿,他又说了另外一句:“而且对程悦来说,也不是很好。” 程悦虽然心智不全,但并不代表他不会难过和伤心。 如果真的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是可以用这个办法,但如果还有别的选择,也不必非要如此。 付拾一想了想,也放弃了:“也对,程悦可能受不了。” 李长博已想出了别的法子:“如果是林父,事情又是再大槐树那儿出的,那倒是可以试试那一块附近,林家的地里。” 付拾一也点头:“没错。” 正好林里正也在院子外头探头探脑的,李长博和付拾一就干脆走了出去。 刚才怕林家人看见程傻子再激动,也怕吓坏了程傻子,林里正没跟着进去,在外头陪着程傻子了。 只是在外头等着,实在是焦灼难安,所以林里正就忍不住想看看。 李长博问林里正:“林家在大槐树附近有没有地?” 林里正在这一方做了这么多年里正,对这种事情,当然是了若指掌。当即如数家珍:“大槐树底下就有一块地是他们家的,不过那边土地不好,只能种点菜,种不出粮食。” “除此之外,他们在……”林里正一口气将林家的地都说了个明白。 付拾一总结:靠近大槐树的,除了那一块菜地之外,不远处还有一亩旱地。这两块地,是最适合埋尸的地方。 所以付拾一问了一句:“那几天,林父有没有去那边种地?或者有没有翻地?” -- 第1255页 林里正卡了壳,想了半天也只能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住得远,地也不在这边,实在不知道。不过我可以问问其他人。” 话说到了这里,林里正也陡然反应过来,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话都说不囫囵了:“你是说——你是说——” 付拾一关切的看着林里正:“镇定镇定,只是有这个怀疑而已,你年纪大了,一定保持平常心,不然容易出事!” 这里是乡下,到时候请个大夫都不容易!但脑梗可是时间越长越难治的! 李长博无奈的勾了勾嘴角:付小娘子总是如此……会活跃气氛。 林里正本来都震惊得说不出话了,此时被这么一提醒吧,就觉得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惊讶是不惊讶了,就是有点噎得慌。 过了很久,林里正才找回了正常思路,问了句:“可能性有多大?” 付拾一实话实说:“目前看来呢,也有可能是我瞎猜而已。当然,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就铁板上钉钉子了。” 林里正:这位夫人看起来说了很多,但仔细一品,好似什么也没说? 这头正琢磨着呢,李长博出声心平气和的提醒:“不如问问可能知道的人?” 林里正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该干什么。 于是他风风火火的走了。 付拾一看着他的背影感叹:“虽然林里正头发都白了,可身子骨真健硕啊!一点问题没有!这一点,翟老头可真是比不了。” 远在长安城,抱着小孙女教她认字的翟老头猛的打了个喷嚏,最后一捺的尾巴直接抖出了个漂亮的波浪线。 他捏着笔一阵狐疑:该不会是有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吧? 而这头,李长博十分公允的说了句:“翟院长毕竟已经五十好几了。林里正——” 李里正随口补充一句:“那挺巧,林里正今年刚过六十大寿。” 付拾一摊开了手,耸了耸肩:看吧,我就说翟老头不行吧! 李长博:…… 付拾一还不忘给大家分享自己的心得体会:“所以说,人还是要干体力活才行。你看林里正种地,每天这么大个村子跑来跑去调节矛盾,走不少路,就是比翟老头健康!生命果然在于运动!” 李长博十分配合:“夫人说得很是。” 李里正也十分赞同:“没错!夫人真是明智!就是我,也觉得自己年纪还不大,身子骨也还行。” 付拾一立刻就和李里正聊到了一起去:“是吧是吧?我也觉得,人真的要多活动。经常活动的人,气色都要好很多。” 李长博看着聊起来的一老一少,不由得无奈:虽然付小娘子受欢迎是好事,但太能聊总是忘记我就不是什么好事? 直到林里正又健步如飞的回来,付拾一才想起了李长博来,她眼巴巴的看向李长博:“你说,如果是肯定回答,咱们是先开挖,还是带着林父一起去挖?” 李长博沉吟片刻:“要不,一起去挖?” 付拾一凝肃点头:“我觉得也该一起去。这样还能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也给梅娘一个接受的渐进过程。” 从怀疑,到确定。如果这个时间拖得足够长,那么接受起来,就会容易很多。 林里正正好气喘吁吁的到了他们跟前,不等喘匀了气,就点头:“那年在大槐树边上有地的那几家,都种的高粱,当时只有他们家没种,依旧是种的地。那几天,他们家种的茄子死了一片,就在翻地,想着重新种点莴笋。” “不过,程曦失踪的时候,那地还没动。他还帮忙找了一天,后来才去翻的地。” 付拾一和李长博迅速地对视了一眼:不是当时就在翻地的话,还是林父吗? 第2069章 试试再说 虽然心里头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但是付拾一和李长博还是决定先试一试。 如果真的弄错了,那也算证明了林父的清白。 当然,最主要的缘故,还是因为林父的嫌疑就是最大的。 林父得知了付拾一和李长博的意思时候,脸色很难看,而且并不打算配合。 林里正却难得沉了脸,对林父说道:“这个事情不是小事情,不管你去不去,肯定都是要挖开看看的。咱们村多少年都闹出过人命,当年也只以为程曦是被拐走,现在怀疑是被人害死,不抓出这个凶手,村里人都不答应!” 谁家没个孩子? 乡下就算养孩子养得粗糙点,可那也是爷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捧在手心里疼的! 万一凶手再对村里的孩子下手,那怎么得了? 而且,林里正也觉得,如果林父不是凶手,这样查清楚,对林父来说也是好事。 否则,人人都会在背后怀疑林父。事情只会越演越烈,没有办法善了。 然而林父即便听了这话,也是一脸的不满:“凭啥怀疑我?我们家梅娘吃了亏,我闹起来,你说我是为难你,是不给程傻子活路。怎么到了我身上,就成了这话?”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我今天倒要看看,哪个敢去动我的地!” 这里是林家村,村子里一大半都姓林,往上数,姓林的都是出自同一个老祖宗。林父现在这个年纪,在村子里辈分也是很高的,他真强势起来,还真没几个人敢冒犯他。 可里正比林父更强硬:“程傻子是傻子,他是对不住你家梅娘,可也没真酿成什么大错。我替他求情,理直气壮。你这个哪一样?你说哪个敢动你的地?” -- 第1256页 林里正指着自己鼻子,气鼓鼓道:“我第一个带头,我看你敢怎么的!” 其他人噤若寒蝉。 不得不说,林里正的辈分肯定更高。他要是带头,林父还真不敢怎么样。 眼看两人僵持住,付拾一看着林里正那个气恼的样子,怕他气出个好歹来,赶忙说了句:“其实想想也是好事,这会儿一起翻了地,来年开春正好种。省了一趟活!多好啊!” 然而这个话,显然并没有起到劝慰作用。 林父反而往地上啐了一口:“谁稀罕!” 付拾一依旧和颜悦色,心平气和:“不稀罕也行,那你可以想想,我们转手带着程傻子去报案,本地县令会怎么做。要不,你去和县令也这么强硬一回?看他答应不答应就这么算了?” 甚至付拾一还笑了一笑:“要不,就等县令来?” 林母已是有点动摇。 她伸手拉住林父:“要不然,还是算了吧?这个事情闹明白也好,免得回头有人说我们什么。毕竟咱们还要在村子里活呢——” 而且,真得罪了林里正,也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都姓林,可林里正一家这么多年都是里正,将来下一任里正肯定是他儿子或者孙子,那哪能一样呢? 梅娘看了看林母,又看了看林父,迟疑了半天,最后也没说话。 但看得出来,她心里也是想证明一下的。 林父却一把摔开了林母的手:“你懂个屁!少插嘴!” 林母一下被甩了个趔趄,差点没摔了,她也顾不得疼痛什么的,只惊讶的看着丈夫,不知道自己丈夫这是怎么了。 不只是林母,林家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林父。 要知道,林父在家里,脾气一直很好,对待孩子和妻子,都是十分和蔼。 从来没这样过。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脸红脖子粗,愤怒喘着粗气的人,生出了一股恍惚感:这真的是我丈夫|阿耶吗?” 付拾一和李长博却交换了个眼神。 到了这个份上,他们更有理由怀疑,林父真的有问题了。 李长博索性看向林母:“那年程曦失踪后,你丈夫翻了地,后来你去过地里吗?再翻过地吗?” 林母又是一愣。 缓过来,她近乎是惊慌无措的看向了自己丈夫。 这下,也不用林母回答什么,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林里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态度十分强硬:“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李长博更干脆:“他若不去,就强行带去。” 不过,也没到了那一步,就出了结果,林母上前一步,颤声却果断道:“他不去,我去!今天掘地三尺,也要弄清楚这个事情!” 林父不敢相信的转头看自己婆娘。 林母却已经冷了脸,十分强势:“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我还怕了。我梅娘受了委屈,哪次都是你说算了!凭什么算了!今天弄清楚这个事情,真要是我们家里人哪个做了恶事,该偿命偿命!可要和我们家没关系,程傻子也得给我梅娘偿命!” 李长博实话实说:“程傻子做的事情,最多流放,倒不至于偿命。” 林母语气凛然:“那就流放!给梅娘讨个公道!” 林父跌坐在椅子上,不停的道:“疯了,都疯了。” 然而没人去理会他了。 林母扬起头,昂然往外头走去。 梅娘和桃娘等,想了想,也都跟着往外走,只剩下一个林父还在那儿坐着。 李长博看着林父那样,转头交代林里正:“找两个年轻人,扶着他去吧。” 当然,说是扶着,但其实是架着。 林父是真的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付拾一悄悄看了林父一眼,忍不住嘀咕:“你说他到底图个啥?早答应了,不就完了?” 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时候,倒不如配合点,反而少受罪。 林里正几乎将村子里的壮劳力都叫过来了。 为的就是翻地。 付拾一推测,如果要在上面正常种地,那埋尸的位置肯定是很深的。 所以,付拾一叮嘱了村民,让村民们都挖深一点。 林里正不愧是种地的老把式,当即没让人立刻开挖,反而是找来一根细且结实的竹竿,一头削尖了,开始在土地里细细密密的往下扎。 付拾一明白了这个举动的意思:是想通过这种办法,探测地底下是否异物多。 不得不说,林里正真是聪明极了。 第2070章 不可小觑 劳动人民的智慧,真的不可小觑。 而劳动人民的力量,更是不能小觑。 林里正明明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可一口气将竹竿子扎进土里,直接能没入将近一米。 这个位置,差不多也是付拾一心里估算的埋尸位置。 付拾一心中倾向于边角上,所以随便选了一个最夹角的位置,让林里正进行探测。 林里正扎了第一下,竹竿就捅到了硬物。 他神色一凝。 旁边的人说了句:“也有可能是石头。再扎两下!” 付拾一摇头:“不必了,就这个位置。挖吧。” 众人一脸茫然:这怎么确定的?也没见这位娘子做点啥啊!怎么就确定了呢! -- 第1257页 不过他们虽然茫然,但还是很听话的。 村里汉子都是挖地的好手,没要几锄头,他们就挖到了白生生的骨头。 就在地下大概半米的位置。 那骨头被泥巴包裹在其中,衣裳已经腐坏得差不多。 众人盯着那骨头,都默然了。 这样的情况下,根本什么都不用说,所有人都有些戚戚。 毕竟那些骨头一看就知道不是成年人的骨头。那么小,那么短—— 而这些年,村子里失踪的,只有一个孩子。 这是谁,不用多说。 付拾一让其他人小心将大部分土弄走,剩下的,她解了披风,亲自去掏。 就连李长博也没办法——验尸这一块,只能付拾一来。 他顶多在旁边站着,给自家媳妇挡着点寒风。 春丽拿衣裳下摆兜着那些骨头。 付拾一掏出来一块,她接一块,圆润的脸上,只有肃穆和凝重,半点不见害怕。 而方良则是马不停蹄的去准备热水,一会儿好给付拾一洗手和洗骨头。 林里正在看到骨头那一瞬间,就伸手指着林父,手都在哆嗦。 他很想骂两句,但什么也骂不出来。 倒是林母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愣愣的看着那些骨头,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梅娘也是浑身冰凉,腿是软的,根本站不住,整个人都往地上坐。 李成赶忙一把搂住梅娘,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看着梅娘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想说几句话宽慰梅娘,可想了半天,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他也就沉默了。 桃娘她们则是去扶林母,一个个的也是失魂落魄。 虽然是白日,可毕竟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所以付拾一伸出来的手,很快就冻得冰冷。 但她仿佛丝毫不觉得冷,只是小心翼翼的将那一根根骨头从土地里扒拉出来,旁边李长博还给记着数。 付拾一的手指上沾染了很多泥,但她丝毫不在意。 她只是专注的寻找骨头。 没办法,出门时候没带验尸箱子,也就没有手套戴。这样的情况下,没什么可讲究的。 等到将最后一块细小的骨头也从泥巴里抠出来,放进春丽的衣裳里,付拾一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李长博赶忙将披风裹上去,好给付拾一保暖。 吓得付拾一赶忙伸直了手,生怕将泥巴沾到了披风上——这可是大毛的披风!很贵的!而且不能洗! 她甚至忍不住哀怨的看了李长博一眼,很想骂一句“败家子”。 但看着李长博好看的脸,她默默的将这话咽下去,然后干正事儿,吩咐春丽:“将骨头保管好,一会儿我洗干净,然后就来拼。” 不管什么时候,遇到这种白骨化的尸体,拼一拼骨头,是必不可少的项目。 但是当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体骨架,那种满足感和成就感,是最舒适的。 以及,拼凑过程中,就会知道是否丢失身体部位,骨头上有哪些伤,这个人的年纪,身高——甚至能通过骨头的状态,知道这个人生前的一些情况。比如是否缺钙,发育是否良好等等。 一上了田埂,方良立刻端来了铜盆给付拾一洗手。 还贴心的准备了香皂片和小竹筒。 小竹筒是拿来舀水的。 付拾一洗手,只用流水。用她的话说,在一个盆里洗手,从你脏手去撩水那一瞬间,一整盆的水都被污染了,根本不可能洗干净手。 付拾一将手洗干净,李长博还体贴的递过来帕子将擦干了。而后就给她捂手。 关键是他做起这些事情,行云流水的,根本一点不在乎是不是这么多人看着——他只是一个心疼自己媳妇受冻的丈夫罢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表情多少有点微妙。 一来是付拾一去弄骨头这个事情让人吃惊,二来就是李长博的旁若无人。 李里正也是嘴巴没能合上,茫然的想起了一个传闻:所以,李长博的夫人,真是个仵作啊!不是什么玩笑话啊!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付拾一半跪在那儿,细心寻找骨头的样子,实在是叫人看得忍不住心生敬重。 林里正今天受到的刺激足够多,这会儿已经麻木了。 他招呼众人回了村头,现场从一个村民大门口拆了一个门板下来,临时搭建一个停尸的地方。 方良已经买了一口大缸,并且挑满了水,拿来洗骨头。 因为在土地里掩埋了这么多年,那骨头上有很多的泥。 本来方良说他来洗骨头,可方良毕竟没受过专业培训,因此还是付拾一亲自来的。 每一根骨头,付拾一都洗得很仔细很干净,洗好了,还放在干净的棉布上,仔细擦拭干水分,这才放在铺了白布的门板上。 众人没有人说话,都静静的看着。 当所有的骨头都洗干净后,门板上得骨架也拼凑完成。 付拾一轻声道:“除开恒齿之外,其他牙齿洁白而细小,都还是乳牙。身高大概在三尺左右,看不出性别。这是一个五岁到七岁左右的孩子。” 程曦失踪的时候,正好是这个年纪,这么高。 几乎不用多说,这几句话足够让大家确定这就是程曦的尸体。 在场的年轻人,好多都不记得程曦了。 -- 第1258页 可记得的人,却都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李长博冷冷的看一眼林父:“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只是李长博,其他人也跟着看了过去,神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林父却不承认:“跟我没关系,凭什么说是我埋的?” 第2071章 现场验尸 林父这话,看似狡辩,但也不算没有道理:是啊,没人看见他埋,没有证据,那肯定是不能这么说。 付拾一瞥了林父一眼,点点头,十分认真的说了句:“你说得对。” 这句话,反而让林父剩下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嘴里,现场一下子静默。 林父和众人的想法:这个时候,不该反驳吗?怎么就说他说的对?! 下一刻,付拾一还是那个认真的语气,还是那个认真的表情:“放心,我们会证明是你埋的。” 林父又噎了一噎。 众人:……忽然觉得很爽快是怎么一回事! 李长博此时接了一句:“先将嫌疑人看管起来。不必叫他废话。” 李县令一句话,成功让林父所有辩驳和愤怒都死死的被堵在了喉咙里。 林里正迅速叫人将林父带下去了,而且还特地嘱咐:“一定看好了。” 潜台词:别叫他跑了。 几个年轻人立刻就扑了上去,像八爪鱼一样,将林父给按住。 大概是亲戚,还有几个小声的跟林父赔了个不是:“对不住。” 林父也试图反抗,但是根本就没有用,只能被强行拖走。 林母等人,看着林父那样,神色复杂,却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整个过程都没有人动一下。 付拾一看向门板上的尸骨,缓缓开口:“开始验尸。准备记录。” 李长博便开始记录。 “从牙齿状态和数量看来,死者是五岁到七岁之间。”付拾一小心翼翼捧起了小小的头骨。 “死者后脑勺上,有明显的蛛网状骨裂。”她将头骨转了一个方向,将头骨后面的骨裂给李长博看:“这样的骨裂,通常是打击伤。而且骨裂缝隙颜色较深,这说明是生前伤。因此这并不是致命伤。” 付拾一继续往下说:“骨裂处并无刮痕或是凹陷,说明并不是尖锐物品砸的。皮应该没破,或者破损较轻,没有直接作用于骨头上。” “但这样这样的伤势,就算没有造成死者死亡,也会出现脑震荡和短暂失去意识的情况。” 付拾一放下头骨,重新拿起了已经断裂成两截的细小骨头:“舌骨骨折断裂,这种情况,常见于上吊自杀者,或者被人扼住喉咙窒息而死。” 说完这句话,付拾一特地将两截骨头拉开一段距离:“舌骨断得很干脆,可见一定用了很大力气。” 李长博在旁边刷刷记录。 付拾一放下舌骨,再往下看:“双臂骨头完好无损,指骨也完好无损。胸腔处也都完好无损。” “腿骨与脚趾骨,也都完好无损。” 整个尸体上,并没有别的伤。 付拾一抿了抿嘴唇,有些遗憾:“很多伤都是软组织伤,尤其是那种伤,基本都不会呈现在骨头上。所以,光从骨头上,看不出来什么。” 李长博蹙眉,忍不住问:“那岂不是无法定罪?” “先看看衣服再说。”付拾一指了指从地里刨出来的衣服:“虽然衣服腐坏严重,但也能看出一些痕迹。” 血迹和可疑的液体当然是不可能再看得出来。 但可以看出撕扯痕迹,或是有没有其他物品。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将腐坏严重的衣裳一点点的展开。 完全展开后,这些衣物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的确是孩童样式的衣裳,是夏日穿的衣裳样式。 衣裳的绑带,几乎都是断裂的,脱线的痕迹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是被暴力撕扯开的。 付拾一将之一一指给李长博看,由李长博记录下来。 裤子的情况比衣服更严重,整个裆部都是撕裂开的。 不管是裤子和衣裳,都有被扯落的布片,这些布片团在一起,最中间的位置,倒是比其他地方腐败轻一些。保存相对来说比较好。 除了衣裳和裤子,付拾一还发现了一张手帕跟布料团在一起。 此时展开,虽然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但还能看到手帕上的绣花。 付拾一辨认了半天,看出是一朵花,和一只蝴蝶。 至于花是什么花,就看不出来了。只是针脚很细密,做工是很精致的。 在泥土里埋了这么久,这些衣物碎片和手帕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更不要说上面的血迹什么的。 但付拾一的目标,却不是找到血迹,而是仔细的翻看衣服,拿着水晶磨出来的放大镜一点点的看。 最后,付拾一在那张手帕上找到了一点东西。 是三根毛发。 毛发是角质蛋白构成,虽然看着一跟跟的脆弱无比,可实际上,却十分的耐腐败。几百年的尸体,有的时候毛发都还完好无损。 这三根毛发,是付拾一眼睛都快瞪掉出来才找到的——手帕和布料都是黑乎乎的一团,要在这黑乎乎的一团里,找到这种黑色的毛发,那真的是用放大镜都很费劲。 但将这三根毛发放在白布上的时候,那还是很明显的。 -- 第1259页 三根毛发的特征是都很短,而且都有弯曲。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明智的没有选择直白说出来,只是道:“发现三根特殊毛发。经过鉴定,不属于死者,而是属于成年男性。” 当然,李长博写下来的东西,就不是这几句了。 他咳嗽一声,绷着面皮记录道:发现三根弯曲的短毛,经过鉴定,不属于死者,是属于成年男性私密部位脱落毛发。 不过,显然村民里也有思维敏捷的人,人群中有人纳闷问道:“怎么就知道是属于成年男性了?头发嘛,不是谁都有?怎么就特殊了?” 这毕竟不是在衙门,面对这么多普通群众,尤其这里还是李长博的老家,付拾一还是觉得没法直说。 于是干脆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缓缓道:“毛发短而弯曲,比头发粗壮,这种毛发,是到了一定年纪才会长的。” 付拾一无辜望天,不敢去看村民们一个个先茫然后尴尬的表情:这种科普吧,还是有点儿太过尴尬了。 李长博虽然面皮正常,但耳朵已经红了。 村民们没有再提出任何的疑问。 李里正含混道:“那还有别的证据吗?” 第2072章 别的证据 付拾一摇摇头:“实在是太久了,已经完全看不出血迹或者别的东西了。” 如果是时间不太久,一两年那样,说不定还能看出点。 但现在—— 所有的案子其实都是这样的,都具有一个最佳破案的时间。 这个时间不是胡乱说出来的,而是根据证据存在时间,尸体腐败情况定下来的。 如果在现代,其实这样的案子就很好办,只需要验一下DNA就可以。 可现在…… 付拾一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双鞋子上。 希望那上面还能找出什么证据吧。 鞋子其实也是和衣服团在一起,扔在了尸骨旁边,一同掩埋的。 鞋子因为层层包裹,加上布料厚实的缘故,反而保存相对完好一些。 这是一双明显是小孩子穿的鞋子,上面还绣着花,看上去很精致——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是个女孩子。 付拾一拿起鞋子仔细观察,很快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鞋子的鞋尖最顶上,都有线头被扯断的痕迹。 那线头如此对称,如此一致,绝不可能是腐败造成,更不可能是做鞋子时候的瑕疵。 倒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扯走了。 那线头是原本将东西固定的。 付拾一示意李长博也过来看。 李长博仔细看过之后,轻声说到:“许多人家中女孩,会在鞋子上点缀一些东西。或是珠子,或是玉石,或是什么果核,流苏之类。” 付拾一点头:“鞋子上镶嵌珍珠宝石,虽然是富贵人家才有的,但普通女子也会用木珠和果核染色,用来点缀。小孩子的鞋子尤其是。” 说完这话,付拾一看向林里正:“我记得你说,程家家境不错?” 林里正颔首:“是很不错。还给村子里修桥铺路过。” 他看一眼那双小鞋子,忽然叹了一口气:“程曦的衣裳和鞋子上,我的确见过点缀了好东西。程曦刚出生,脖子上还戴着金锁片。” “那双虎头鞋上,两个眼睛是镶的水晶石。我当时吓了一跳,还提醒他们两口子来着。”林里正背后发凉:“会不会,那鞋子上缝了什么?” 付拾一“嗯”了一声,转头在村民身上来回的巡视:“你们有没有人见过程曦穿这双鞋子?” 这样一双好看且贵重的鞋子,不应该没人有印象吧? 果然,陆陆续续的就有人提供线索:“我没见过这双鞋,但我有一回听见他们两口拌嘴,程大郎骂他婆娘,说要不是她不肯听,非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说不定程曦都不会被人拐走。” “我记得这双鞋子。”梅娘此时居然也开了口,只是她说话的时候,牙关都在发颤,脸上一片惨白:“这双鞋子上,缝了两片银梅花。当时……” “当时我们所有女娃都羡慕得很,所以更加不想和她玩。我们悄悄商量,说不跟她玩,她是有钱人。除非她把那个鞋子也给我们穿——” 梅娘说不下去了,牙关甚至都叩响了,控制都控制不住。 付拾一大概能明白那是一种心态:如果一群孩子里,出现一个特别干净的,或者特别邋遢的,通常这个孩子是很难融进小群体的。如果这个孩子特别有钱,但又不懂得利用金钱去收买人心,那么大概率还是会被排挤—— 程曦穿戴得这么好,这么精致,长得又好看,肯定没少被夸奖,或是被拉出去和自家孩子对比。 然后又有这么一个心智不全的哥哥—— 一来二去,程曦就成了那个鹤立鸡群的另类,怎么看都不会有人跟她玩。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 孩子们之间,谁说又不是一个小小的社会呢? 可这个事情去怪谁呢?怪一群孩子?孩子们的观念是模糊的,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一起玩的人就会响应,根本不会思考对与错。可不怪他们,又该怪谁? 只是,付拾一说不出宽慰梅娘的话。 就算梅娘自己,现在回想起那些事情,估计都会觉得难堪和愧疚。 梅娘开了个头,几个中年妇女也陆续开了口,说起程曦那精致的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也不怕娃儿把鞋子跑丢了。是太扎眼了些。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还有银手镯哩!” -- 第1260页 付拾一扬眉,转头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会意,于是立刻出声问:“所以程曦平时手上还戴着银手镯是吗?脖子上的金锁片呢?也戴着吗?” 这个还真没人记得。 毕竟谁也不会留意一个娃娃。 就连林里正也说不清楚。 最后开口的还是梅娘:“锁片和镯子都戴了。” 可是尸骨上什么也没留下。 镯子,还有鞋子上的银梅花都没了。 付拾一扬眉:所以这不只是一起幼女猥亵案,更是一起杀人夺宝案? 事情这下就好说了。 李长博看向了林母:“你可有话想说?” 林母张了张口,最后没说话,只是摇头。 林里正目光在人群里来回晃,高声喝道:“你们莫要想给谁瞒着,我可告诉你们,这种丧尽天良的人,留在村子里,就是祸害!你们谁要是不怕过桥时候桥塌了,你们就只管瞒!” 有声小声的在人群隐藏下开了口:“那会儿没过多久,他们家买了牛犊子。” 一只牛犊子,可是不便宜。 还有人小声说:“是买了牛犊子,之前他们家可穷得很。就是买了牛之后,才慢慢好起来。” 又有人小声说:“他们家嫁三个女儿,可都挺热闹的。大女儿出嫁时候,可风光!可他们家以前那么穷,饭都要吃不饱了——” “我问过他怎么发了财,他没跟我说。”又有人说了一句:“也没见他出去干活挣钱。” 林里正也说了句公道话:“他家孩子多,壮劳力只有他们两口子,光种地都要转不过来,咋可能出去干活挣钱?” 所以,林父忽然发了财,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这样的家庭,除非是祖上传下来多,不然怎么都不可能越过越好——尤其是孩子还小的时候。 没听过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养孩子,可不是那么容易! 第2073章 还不承认 随着说话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而且他们也不再藏头露尾,躲在人群中不好意思让人知道自己是谁了。 在这一刻,付拾一深深的感觉到了越来越热烈的气氛——就是微微让人有点发毛。 多多少少,就有点墙倒众人推吧。 但这个事情,对破案来说就是好事情了。 林家的事情被细致的扒了出来。 连他们家那年过年一家人都置办了新衣都扒出来了。 随着被扒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多,林家一家人的表情就越沉默和绝望。 最后还是林里正看不过去了,挡在几个女人前头,高声训了一句:“行了行了,差不多行了!” 李长博提醒一句:“去找林父吧。” 梅娘此时已经站不住了,她紧紧的攥着李成的袖子,像是抓着一株救命稻草。 李成的神色,已是十分复杂。 李长博看他一眼,轻声道:“先将人扶起来吧。” 李成默默颔首,只是眉头依旧紧锁。 林父如今被关在村头这边一户人家的院里,旁边三四个小伙子看着。 可以说是插翅难逃的既视感。 而林父整个人也十分萎靡——看上去比之前好像瞬间苍老了许多。 听到开门声,林父瞬间抬头看了过来。 似乎是从众人的表情上确定了什么,林父脸上的期待一瞬间就凝固了,整个表情直接就变成了一种绝望。 付拾一恍惚想到了困兽。 可这种事情,她有点想不明白。 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不知什么叫忏悔吗? 李长博领着众人走到了林父跟前。 林父蹲坐在那儿,也没起,只是木然抬头看李长博。 李长博低头与林父对视,目光锋利:“程曦后脑勺被撞过,不过并没有死,是有人狠心掐死了她。她的衣服被撕碎裂了。而且,我们在那一包衣服里,找到了一点别的东西。你虽然当年做得很隐蔽,但还是因为慌乱,遗落了东西。” 这句话一说出来,林父毫不犹豫反驳:“绝不可能!”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素练的戳破了真相:“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先反驳自己没有杀人吗?” 如果真没杀人,第一反应肯定是觉得自己被冤枉了。而不是还想着是不是真掉了东西好吧…… 而且付拾一发现,李长博越来越喜欢利用这种心理了。还有一种屡试不爽的感觉。 林父显然没想那么多,他张着口,半晌没说话,脸上有点茫然。 李长博没有给林父怀疑人生的功夫,只是问起了关键的问题:“程曦死的那年,你买了牛,忽然富裕起来,钱是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林父毫不犹豫:“捡来的!” 李长博似笑非笑:“这么多年的事情,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难道不需要想一想?” 被点破这个不合理的地方之后,林父的态度显然更加的不自然起来。 他甚至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付拾一笑眯眯提醒他:“没用的,你已经暴露了。” 这个时候再闭嘴,显然来不及了。 林父脸上的肌肉,瞬间有点儿扭曲。 李长博则是视若无睹,半点没有给对方缓缓的好心,继续往下问:“你在哪里捡到的钱?数目几何?” -- 第1261页 这两个问题,第一个,林父说了句“村里头的路上”,但对于第二个问题,林父根本就回答不上来,直接卡住了。 李长博偏偏还犀利的往下继续问:“村里那么多路,具体哪个位置?掉那么多钱,人家没找吗?” 他甚至还转头看向了林里正:“林里正有印象吗?” 林里正立刻摇头:“没有人说过丢了钱。村里人都不富裕,也不可能掉那么多钱。而且掉了也不可能不找。平时掉一个铜钱都得找去——” 这话就很实在。 付拾一疯狂点头: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丢了钱不找! 林里正还劝了林父一句:“这个时候,就说实话吧。人在你地里埋着,你那几天又去翻了地,要说是别人冤枉你,那你能没发现?” 这话也很实在,付拾一再一次肃然起敬:林里正果然是个文武双修的大爷!多么的睿智!多么的富有生活常识与经验! 林父竟然还真被这么一句话给劝得沉默了。 但李长博再一次询问是不是他杀了程曦的时候,他也没回答。 直到梅娘颤抖着喊了一声:“阿耶,是不是真的?你真对程曦她……” 林父没抬头看自己的女儿,但也忍不住的有点发颤。 梅娘却似乎犯了执拗病一样,林父不回答,她就一遍遍问:“是不是你?” 林父越是不回答,梅娘情绪就越激动。 最后付拾一怕梅娘出什么事,赶忙让李成他们将梅娘带出去。 梅娘剧烈挣扎着,但李成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往外跑。 就在即将被带出院子时,梅娘尖锐的喊叫了一声:“就是你!那天你回来换衣裳时候,身上有血!” 这下,李成也愣住了,脚下微微一顿。 梅娘趁机挣扎下来,冲到了林父跟前,又是哭又是喊:“所以你才那么凶,让我回屋去!不让我看!就是因为你,程傻子他想报复!所以他才对我那样!你怎么能做那样的事?” 林父愣愣的抬起头来。 梅娘已经拽着林父的衣裳用力摇晃。 好似如此,林父就会给她一个回答。 最后,其他人不得不上来将梅娘拉开。 梅娘嚎啕大哭,仰天哭喊:“报应!这就是报应!” 其他人听着这话,一时之间,竟都有点戚戚。 这个事情,还真像是个报应。 程傻子是不聪明,但做了这样的事情,不仅让林父一家尝过了痛苦的滋味,更将程曦的死牵连出来。 十几年了,这个事情居然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有人小声地说:“会不会是程家人在天有灵,借了程傻子的手——” 付拾一都忍不住的想了一想:或许真的是老天有眼吧? 林里正叹了一口气:“这算什么报应?要报应,也该在他身上。这种事情——” 似乎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林里正只能大摇其头。 第2074章 当年情况 不只是林里正,其他人也跟着摇头。 还有人小声地说:“真看不出来,他居然是这样的人。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其实也觉得挺意外的:看林父,半点也没有猥琐的样子,看上去还挺精神,看他说话行事,也像是个坦荡豪爽的人。可…… 想到程曦的年纪,付拾一只觉得身上冒寒气:最大也就七岁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 付拾一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程曦跟你的女儿差不多大,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做这种事情时候,你就没想起过你女儿?” 一直没有开口意思的林父,在听见这个问题时,忽然开了口,只是声音很轻:“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那时候,我婆娘刚生完孩子,还不能……” “那孩子过来问我,又香又白又乖——”林父抱住了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跟鬼迷了心一样,居然就把她拉过来,按在了地上。” 付拾一打了个寒噤,忍不住离林父更远一点。 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一句鬼迷心窍就了结了。 林父再开口说完这话之后,仿佛也是打开了话匣子:“原本我也没打算杀她。她挣扎得太厉害了,又哭又叫,我怕引来其他人——我就是摸两把,也没想干别的。我掐着她脖子,脑子里什么想不起来,只有害怕。” “等她不动了,我感觉她也没死——可程傻子跑过来了,我只好去抓程傻子。等程傻子也没动静了,我再去看她,她就没气了。” 林父的声音里充满痛苦:“我真没想杀死她,她怎么就死了呢——” 他用力的揪自己的头发,捶打自己的脑袋:“我真不知道为啥就干了那样的事。我也不知咋回事,就把人弄死了。” “那你怎么放过了程傻子?”李长博打断林父的自言自语,如此问了一句。 “他没看见我的脸。”林父干涩的回答:“我把脸蒙上了。可要知道……” 兴许是意识到什么,林父没有将话说完。 但付拾一却在那一瞬间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林父想说,如果知道程傻子会那么对林梅,又将这件事情牵扯出来,那么他还不如杀了程傻子。 到现在,林父也没有忏悔之心。 他将那邪恶欲念归结于鬼迷心窍。 甚至深深的埋怨或憎恨程傻子多事,伤害了自己家里人。 -- 第1262页 他甚至后悔没干脆斩草除根。 这样的人,十分可怕。 李长博看住林父,继续往下问:“那你是何时埋的尸体?程傻子躺在那儿,你怕是没有心思做这个吧?而且梅娘说你还回家换了衣裳——” 如果当天林父挖了地,说不定还是有人怀疑的。 之前不是有人提过,林父的地,是在放弃找程曦之后才开始翻的? 那么这个阶段,他将程曦的尸体藏在了哪里? 这个问题,林父苦笑了一声:“其实就在隔壁田的高粱地里。那时候高粱都有大半个人高了,放在地中间,密密麻麻的高粱就全给她挡住了。” 而且,谁也不会想到去高粱地里找程曦。 毕竟,他们当时都没想过有人杀人藏尸,最坏也就是想到程曦自己摔了,或是被人贩子带走。 这一点,也是和林家村这么多年的风气有关。 在程曦之前,村子里的孩子都没出过事,整个村子的民风也很淳朴。 即便是林里正这会儿听见林父说完,也是愕然了半晌,随后才苦笑摇头:“我们想过了沟里,河里,坡底,唯独没想过高粱地里。” 而且,高粱地里还能遮住太阳,多多少少减小了温度,以至于程曦的尸体也没那么快出现异味。 因此,再一次的没能让人发现。 林里正看着林父,指着他的手指头都哆嗦:“你帮着找人时候,收人家程家的钱,都不觉得亏心?” 林父倒是很理所当然:“别人都收,我不收,他们肯定怀疑。” 现场一片沉默。 良久,有妇女小声的骂了起来——但声音虽然很小,可付拾一觉得如果自己耳朵自带屏蔽器的话,此时完全就是“哔哔哔哔”一片,根本不会有其他字眼。 就很……爽。 付拾一甚至有那么一点想学。 不过,事情到了这里,也就一切明了了。 在杀了程曦之后,林父怕事发,所以将程曦的尸体藏在了茂密的高粱地里,然后回家换衣裳。 这也是为什么程傻子醒来时候,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了的缘故。 而当发现程曦失踪,程家拜托大家去找人的时候,林父大概也是怕被怀疑,所以干脆若无其事的和其他人一起去找程曦。 当然是找不到的。 在找了一两天后,大家都失去希望,开始各回各家,不再寻找,他就去地里挖了土坑,将程曦鞋子上的银梅花,手腕上的银镯子和脖子上的金锁片取下来,再将程曦的尸体埋了,最后若无其事的种上菜在上面,掩盖一切痕迹。 而程傻子当年心智还不如现在,虽然撞破了程曦被杀的现场,看见了那些东西,但表达不出来。 而程家父母着急找女儿,也没有心思去关注程傻子。 事情就这么就稀里糊涂掩盖下来。 只是程傻子随着年岁增长,渐渐的还是明白了一点自己妹妹遭遇了什么,然后在看见了那个骨头平安扣之后,将梅娘当成了当年那个坏人。 所以,他想给程曦报仇。 只是,梅娘并不是当年那个坏人。是当年那个坏人的女儿。 而所有人都以为程傻子是想将梅娘那什么,因为程傻子虽然心智不全,可毕竟也是个成年人的身体。 可其实,程傻子只是在以同样的方式,报仇回去。 付拾一张了张口,却发现任何话都不适合在现在说。 这样算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吗?大概算吧。可梅娘……这辈子也被毁了。 因为这个,似乎也让人高兴痛快不起来。 付拾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头只问李长博:“那现在怎么办?” 李长博看一眼林父,沉声道:“送去县衙吧。至于程傻子——” 第2075章 谁是傻子 程傻子的安排,林里正直接就将话接了过去:“程家对我们整个林家村都有恩,他们夫妻两个临终前,将程傻子托付给我们,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只要我儿子还活着一天,我们就养着他!” 林里正的话,也让几个村民纷纷附和:“就是,我们这么多人,照顾一个程傻子,难道还不行?” 李长博便点点头:“这样的话,那我就不管这个事情了。只是程曦的丧事——” 林母忽然开了口:“我来办。我砸锅卖铁,也给她办得妥妥当当!”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掷地有声:“这事赖我们家,我们家不推脱!” 付拾一有些意外林母说的话,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一直以来,林母都是沉默内向的,看得出来平时也不是什么擅长当家做主的人,一看就是那种勤劳踏实,却内敛寡言的人。 这样的人,很容易没有什么主见,或是当事情来临时候,完全不知所措。 林母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叫人惊讶。 但这个事情,就连桃娘都没有反驳的意思。 林瓜是他们的小儿子,如今还是个小孩子,这会儿攥着林母的衣角,也没有反对,甚至都没有茫然,反而低着头,仿佛知道自己家里真的做错了太多。 付拾一看着她们几个,又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颔首:“如此也好,也合情合理。只是林里正你要注意,出了这样的事情,难免会有些流言蜚语起来,还是要控制好,莫要再酿出什么悲剧。” -- 第1263页 闲言碎语能杀人。 林里正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谁敢嚼舌头,我第一个大答应!” 这年头,宗族的管束能力还是很强悍的。林里正作为林家有头有脸的核心人物,肯定十分有威望,他这样说,那至少林家这边,说闲话的就不会有。 而林家人只要统一口径,那么其他姓氏就算议论,也不敢明着来,更不要说当着林母他们的面了。 这样一来,林母她带着儿子,也能生活得下去。 而一直没开口的李成,忽然说了一句:“年后我愿出去寻个差事,到时候安顿好了,我们可以将小弟和阿娘一同接过去。” 李成说这话,当然是没和梅娘商量过。 所以林母她们也有些意外的看向了李成。 李成之所以这样说,大概是觉得林母日后在村子里,肯定多少也会不自在。怕有人议论林家,林母听了心里难受。 不是不说,李成的确是个体贴的好男人。 这份胸怀,就注定了他和梅娘将来肯定是夫妻和美。 李长博微笑颔首:“如此也挺好。” 李成轻声道:“就是程曦小友的后事,我也会跟着一起办,必定办得妥妥帖帖。” 林里正都忍不住感叹:“你们家是找了个好女婿。日后林梅的生活,是不用愁了。” 这件事情,林母也没拒绝,只是紧紧的握住了李成的手,连连夸赞:“好孩子,好孩子。” 接下来,林里正亲自带着村民送林父去县衙。 程曦的尸骨也一并抬着去了。 不过,怕程傻子看见后不肯让他们带走程曦那些东西,就没让程傻子看。 他们走的时候,村民用一个鸡腿骗程傻子到了屋里回避。 付拾一和李长博又去看了看程傻子。 程傻子却不像是很有胃口的样子。心不在焉的吃着,一看见付拾一和李长博,眼睛里都亮了一下,然后鸡腿也不要了,匆匆忙忙跑过来,一张口就喊:“妹妹!” 付拾一看着程傻子被打得那个样子,一时之间还有点儿怪心疼。 她拉着程傻子胳膊让他坐下接着吃,然后将情况大概说了一下:“你妹妹已经找到了。不过,你妹妹去陪你耶娘了。她说她先去找耶娘,让你好好吃饭,好好听话。以后就能见面了。” 程傻子居然听懂了,沉默了很久,说了句:“爷娘远。找不到。” 他有点丧气。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觉得程傻子应该说说他找不到地方。 于是鼓励他道:“不要紧,妹妹先去了,等时候差不多了,他们就会回来接你,你就找得到啦!” 程傻子眼睛亮了,“接我?” “嗯。”付拾一点点头,十分肯定的回答他:“将来他们会一起来接你。你妹妹,你耶娘。他们手拉着手来接你。” 顿了顿,付拾一放柔和了声音:“还有,欺负妹妹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等回头,里正会带你去看。县令会把那个坏人带走,会打他,还会把他关起来,他再也不能欺负妹妹,欺负你了。你可以放心啦。” 程傻子眼睛又亮了,他用力点头:“嗯!打他!” “但你不可以再做之前的事情了,做的话,别人也会打你。知道吗?”付拾一伸手掏出自己的零食袋子:“你乖乖听里正话,以后我还让人给你送好吃的糖来。好不好?” 程傻子点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付拾一将零食袋子给他:“这是今年乖乖听话的奖励。” 程傻子真的高兴成了一个傻子,傻呵呵的抱着零食笑。就是不知道怎么想的,又说了句“妹妹”。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忽然想明白了程傻子想表达的意思,登时眼眶一酸,忙将头侧过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长博,此时柔声却肯定的开口:“那给妹妹留一点,回头让林里正想办法,给妹妹送过去。虽然太远了见不到,但是妹妹能收到。” 程傻子又高兴了。 而且高兴得几乎飞起来,饭也不吃了,张着手围着付拾一和李长博转起了圈圈。 活脱脱像是个快乐的小鸟。 付拾一看得又是好笑,又觉得心里发酸。 等安顿好程傻子,付拾一和李长博才踏上了归途。 李里正也跟着他们一起回去,顺带告诉李成父母,李成怕是有事要耽搁几天。 路上,李里正和李长博聊起林父可能掉脑袋,付拾一就说了句:“有时候想想,也不知谁才是傻子。世上那些投机取巧的人,反而才是真正的傻子。林父做了这样的事情,自以为没人知晓,可却害了自己女儿,也让自己走上了断头路。” 第2076章 过大年啦 送完了李里正后,付拾一再也撑不住,和李长博一起互相靠着沉沉睡了过去,连腹中饥饿都忘了。 等回到家里,付拾一勉强睡得没那么困了,但肚子就太饿了。 付拾一一进门,就赶紧叮嘱方良:“去叫厨房准备点吃的,过桥米线就很好!” 也许是因为杜太夫人和王宁都喜欢吃过桥米线,所以付拾一家里时常都准备了鸡汤和米线。 这个时辰,正好是下午,不早不晚的,如果吃多了呢,晚饭该吃不进去了。所以,热乎乎的过桥米线,也是最适合他们的。 李长博对此并无意见。 -- 第1264页 两人抓紧时间去在洗漱。 结果还没洗漱完,王宁就派人过来说,他们正好一起吃,李春山也刚从外头回来,叫他们一起过去说话。人多吃得也香一些。 自从在长安城体会了桌餐之后,他们都觉得一家人吃饭时候,还是这样吃饭最好。 而且,王宁为了吃饭方便,连转盘桌子都弄出来了! 付拾一刚来时候,简直是被闪瞎了眼睛:王宁的转盘桌子,没有别的,就一个字:壕。 木头付拾一不知道是什么木头,但是木质细密,坚硬光滑,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木头。 而且桌子上还用螺钿镶了各种花纹,精致得让人觉得在这个上面吃饭,不小心掉一滴菜汤,都是对桌子的亵渎。 等到晚上一点灯,那些打磨过的的螺钿,顿时就又闪烁出了珍珠一样的光泽——一闪一闪,迷人又耀眼。 付拾一没敢问这个桌子多贵,生怕暴露了自己是个穷光蛋的事实。 这两年,付拾一仍旧是没存下来钱——有钱就花光了。要么是投资了仵作学院改造设备,开发机器,要么就是投入了科研——她想试试,看看能不能造出蒸汽机。 只不过这个东西还是太复杂了,光提出一个概念,想要从头琢磨起来,还是太难。至今投入进去的钱,都是打水漂。 但付拾一还是保持了一个乐观的心态:只要在有生之年研究出来,那就算成功! 香喷喷的鸡汤被放在了砂锅里,看似平平无奇,甚至连一丝丝的热气都没有,可实际上却十分滚烫。 付拾一和李长博坐下后,鸡汤就被送了上来,上面一层黄亮的鸡油,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仔细一闻,还有一股老母鸡炖汤特有的那种勾人香味。 将滚烫的米线,鹌鹑蛋,片得比纸片更薄的鱼肉和咸火腿肉,豆芽,豆皮,以及轻薄水嫩的莴笋叶心一起放进砂锅里,沉浸在滚烫的鸡汤里,再略等个两三分钟,就可以动筷子。 米线雪白,用筷子挑出来一根,仔细吹一吹,再放入口中,付拾一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享受!这就是享受! 那鸡汤的香浓,米线的柔韧弹滑,简直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仔细咀嚼,又能有那种米制品特有的淡淡回甘,以及清香味道。 再舀一勺鸡汤,小心撇开油,吹一吹,那种滋味——更是一路从嘴里,暖进了肚子里,再从肚子里源源不断的向四肢百骸浸透而去。 从昨天夜里到现在的疲惫,也至此一扫而空。 三个人显然都饿了,一口气吃完了一锅米线,这才慢慢的有了说话的功夫。 王宁看着三人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也是又心疼又生气:“在外头也该吃点东西。” 这么饿着,饿坏了怎么办? 李春山摇头:“哪有功夫?事情办完了,就好过年了。干脆一口气弄完。” 付拾一也跟着叹气:“我们也没功夫吃。昨晚连婚宴都没吃上。要不是还有泡面吃,只怕早就饿昏了。而且后头那情况,也没法吃。” 王宁还没听说李成家里的事情,此时顿时惊讶:“不是去参加婚宴?怎么连饭都没吃上?” 杜太夫人抱着手炉,也是好奇:“昨天只说晚上回不来,倒没说什么事情。现在看来,怕不是什么好事?” 付拾一就将情况仔细与杜太夫人她们说了一遍,从最开始的新娘跳井,到最后的程傻子寻妹,以及程曦小小年纪却遇到禽兽,这其中的迂回转折,直接将杜太夫人和王宁听得一愣一愣的。 王宁几次都拍着桌子要怒骂了,结果每一次都有转折,到最后根本就连桌子都没好再拍。 等到说完,杜太夫人忍不住有些怜悯:“那程曦小小年纪,却遭遇如此不幸,真是可怜。不过,现在也算是事情弄明白了,还了一个公道。” 王宁也是同情程曦:“那个梅娘的父亲真是畜生都不如!” 付拾一一本正经提醒王宁:“阿娘,可不能这么骂。这不是侮辱畜生了吗?” 前半句王宁还愣住,狐疑的看着付拾一,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听完了后半句,她登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还特别诚恳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对对对,是我不对。不该这么侮辱畜生。” 杜太夫人已经笑得乐不可支,指着付拾一笑:“就没见过比你嘴损的。” 付拾一摇头,依旧肃穆:“这是实话。毕竟,从头到尾,我就没见过那人有任何的愧疚和忏悔。” 杜太夫人不笑了,轻叹一声:“是啊,这才是最可恨的。” 人都有一念之差的时候,可有些人知道忏悔,知道改过和弥补,这样的人,虽然也做错了事,好歹也不算无可救药。 可像林父这种……就完全是畜生不如。 王宁想了想:“那李成看来还不错,回头春山你倒可以看看。合适的话,让他带着家里人离开几年,正好。” 李春山颇有点骄傲,捋着胡子美滋滋:“咱们李家这一辈的小子我看都很不错。回头我就留意一二。” 看着族中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好,一个比一个重情义,李春山就觉得看到了未来李家蒸蒸日上的画面,然后登时更加高兴了。 就连看向李长博的目光,也格外的慈爱。 付拾一笑眯眯的也夸奖李长博:“我们家李县令从来都是断案如神,你们不知道,如今长安城里,人人都管李县令叫李明断!人人都说,只要李明断在,长安城就不会有冤案!” -- 第1265页 第2077章 热热闹闹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这一日。 这一日,所有人都要忙碌起来。 大门口的桃符换成了新的,灯笼也换成大红色的新灯笼。 就连大门,都要擦得闪闪发亮。 而作为大宗族,这一日,最重要的当然还是祭祖。 付拾一和李长博起了个大早,而且是焚香沐浴,洗得干干净净,收拾得体体面面,精精神神,这才敢出发去祠堂。 这一日,只要是李家人,在老家的,都要过来祠堂祭祖。 而且祭祖之后,还要分肉。 一家人齐聚在杜太夫人院子里,等人到齐,就由杜太夫人带着众人一起去祠堂。 祠堂就在李家大宅的不远处,专门有人看守打理,祠堂的隔壁,就是族里的学堂。 但凡李家子弟,都可以免费来学堂里上学,先生的束脩,也是族里给。 族里有一片祭田,收入专门是负责祠堂修缮,族学这一块的。用李长博的话说,这是家族的根基,谁也不能动。 就算有朝一日李家落魄,靠着这一片祭田和族学,就有振兴的希望。 付拾一觉得挺好的,所以后来就借鉴了这个办法,专门给仵作学院和医院都置办了单独的田产,所有田地都租出去,收入就用来当经费。 这样一来,就能够鸡生蛋,蛋生鸡,源源不绝。 一路到了祠堂那边,其实已经人头攒动。 李家人,是真的多。 因为人实在太多,所以只有男丁能跟着一同进入祠堂内部祭祀,而其他人则是就在外头按照辈分排好,进行跪拜祭祀。 李长博的辈分还是挺高的。 好几个五六十岁的老妪,都排在付拾一的身后,管付拾一叫婶娘…… 付拾一听着她们热情的搭讪,亲昵的呼唤,只感觉脚指头都忍不住抠紧了,始终无法适应。只能干笑——这种晚辈能怎么办!只能小心翼翼的扶着啊!她叫你你也不敢答应的好吗! 祭拜仪式结束后,就到了分肉的环节。 今年分肉的人,从李春山,换成了李长宁。 李长宁在昨天,专门找到了付拾一,请付拾一和李春山一同传授他经验。 因为李家家族庞大,所以分支也很多,光是分支,就有二十几条——然后每一条底下又有十几家到几十家不等。 光是李家的人,在这一片,大大小小就有好几个村庄。 而这个肉,要保证每一户人家都能够分到一块。 所以,不好分。 不仅大小不好分,主要肉也不好切——一整只猪,一整只羊,都带骨头的。 付拾一最后干脆亲自给他设计了下刀的地方。 唯一好的地方,就是只需要多少分支,就分成多少等份,然后再由他们那一支的人自己去分。 等到李长宁切完了一头猪和一头羊,李春山这才拎着两个头领着儿子们出来。 作为嫡脉,每年分肉,他们都是整个头拿走。 李长宁揉着胳膊,再一次跟付拾一道谢:“多谢弟妹昨日指点。” 要不然,今日还真没这么快分好。 李春山也凑上来,“我看着是比我快,大小也很均匀,比我分的强多了。” 当然,大家也不会真那么计较这个——谁家也不指望分的这一块肉过年,只是让每一个族人都尝一口,相当于是分享祖宗的庇佑。 付拾一腼腆一笑:“哪里哪里。” 这不是老本行么——她的户籍上,虽然职业那一栏添上了仵作,可杀猪匠三个字,还是明晃晃的在上头的。 王宁略略有点儿骄傲:“这还是太大材小用了。” 付拾一赶忙摆手:“没有没有,这就很好。” 可千万不敢想这个日子去大材大用啊!!! 一家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往家去。 几个小娃娃都围着问什么时候可以放炮——今年出了新的炮仗,能单个儿的点,可是杜太夫人不许他们随便乱放,所以都心痒痒着呢。 杜太夫人被他们唧唧咋咋缠得烦了,只能许诺:“吃过晚饭就放,让你们阿耶带着去放!” 回了家,吃过午饭,付拾一就领着一众女眷开始筹备年夜饭。 因想热闹,所以付拾一提议年夜饭干脆自己做。大家齐心协力,也很有意义。 至于菜,当然是按照老规矩来:鸡鸭鱼肉肯定都是要的,尤其是鱼更是重中之重。年年有鱼,这是彩头! 除了鱼,还要准备豆腐青菜红萝卜汤,寓意做人青青白白,过日子红红火火。 其次就是分到的两个头,也是重要的菜。 一整个猪头放在那,王宁她们整个儿都束手无策,显然从前根本没处理过。 付拾一也知道往年都是厨娘处理,所以直接就自告奋勇了。 不得不说,喂了一年的猪,还是挺大的。 整个放在案板上,显得很是壮观。 付拾一一手拿刀,一手按住猪头,连思考都不用,直接就开始了操作。 王宁和两个嫂嫂都看住了: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好看是好看,但是一想到付拾一的工作,就难免有点头皮一麻的感觉? 付拾一干脆利落的将两个猪耳朵切下来,准备来个红油耳片。 而猪脸皮,则是可以拿来凉拌猪脸。 -- 第1266页 猪嘴巴,付拾一打算用烟熏一下,切成薄片,拿来给李长博他们下酒。 甚至最后就连牙齿上的牙花肉,付拾一也完整的剔了下来——这个肉也是香极了! 剩下一些骨头上的肉,付拾一没有剔下来,干脆将骨头拆了,打算用来炖个白萝卜块骨头汤。 至于猪脑花—— 这个是付拾一的最爱。 当两个嫂嫂表示不敢享用之后,付拾一和王宁两个人干脆打算直接偷偷的吃掉。 怎么说呢,烤脑花这种东西,付拾一觉得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味:可能是因为它比较稀少?毕竟一个猪也就那么一丁点,再怎么珍惜的吃,也就是几口的事情。 将猪脑上的血丝都剔干净后,用花生油,辣椒,还有葱花香菜芹菜碎末一起烤,等到脑花入味,那滋味就不必提了—— 动筷子之前,付拾一悄悄跟王宁说:“这个不适合年纪大的人吃,所以——”不要告诉杜太夫人。 结果王宁误会了,柳眉倒竖,“我还很年轻!你休想吃独食!” 付拾一:……不要对年纪这么敏感。 第2078章 科学原理 等到夜幕降临,一大桌子年夜饭就已经热气腾腾的摆上了桌子。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坐了两大桌,看着桌上五彩缤纷,闻着那喷香勾人的味道,眼巴巴的等着放完鞭炮之后开饭。 李春山乐呵呵的出去点鞭炮。 鞭炮响那一瞬间,李长博伸手捂住付拾一的耳朵。 付拾一侧头看他,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也伸手替他捂耳朵。 李长宁和李长峻等人,也迅速领悟了疼老婆的精髓。 杜太夫人和王宁看着这一幕,既觉得有点温馨,又觉得有点儿肉麻和无奈—— 最后杜太夫人看不下去,干脆低头盯着菜看:现在的年轻人啊……比我们那时候可大胆多了! 炮竹噼里啪啦的炸响着,在这一年最后一天的夜里,热热闹闹的宣告这家人已经团团圆圆,准备用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来犒劳一整年的辛苦。 炮竹炸裂后,硝烟和硫磺味弥散在空气中。 李春山带着一身的硝烟和硫磺味进来,高高兴兴道:“来来来,准备开饭!” 在动筷子之前,李春山作为一家之主,率先举杯:“来,先喝上一杯,难得我们一家人如此齐聚一堂!今日真是高兴!” 大人们喝的糯米酒,石榴酒和葡萄酒,小孩子们喝的就是熬煮好的水果茶。 大家齐齐举杯,热热闹闹说起了吉祥话。 付拾一在这一刻,感觉好极了——这就是团圆的感觉。这就是家的感觉。 她悄悄伸出手,抓住了李长博的衣裳一角,真心实意的感激:如果不是李县令,自己在这个时空,又怎么会有这样热闹一个家? 就在仰头饮酒的时候,李长博不动声色的用另一只手,悄悄的握住了付拾一的手。 放下酒杯,两人各自朝着对方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相视一笑。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心里的感受,是相同的,那就是:有你,真好。 这一顿年夜饭,大家说说笑笑,吃饭反而成了其次。 等到都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撤下去,大人们打牌喝茶,聊天说笑,小孩子们则是拉了个大人出去盯着,就开始放炮。 起初杜太夫人还十分担心,后来也就慢慢的放松了。 她笑道:“想想要不是小子们爱放炮,还真少了一点热闹。也就这几日,随他们去吧。玩尽兴了!” 付拾一笑眯眯道:“放炮也有好处的。硫磺和硝都能净化空气,驱散不好的东西,能让孩子少生病。所以,多放鞭炮真的挺好的。” 这个可不是付拾一瞎胡说,而是有科学依据的。 不管是硫磺还是硝,都是有一定杀毒灭菌的作用。而冬天,因为阳光少,温度低,是很多病毒发生的时段。这个时候,因为大量的放炮,空气里全都是硫磺味和硝烟味,就完全可以起到一定的杀毒灭菌作用。 这样一来,很多病毒就传播不起来,因此也算是一种科学防病手段。 据说,驱赶年兽,防止年兽吃人,也其实是因为这个缘故。 所谓的年兽也好,晦气也好,其实就是代表的一些病毒。 杀灭病毒,就可以减少生病,不生病,就不会死人。 很完美的逻辑。 等到熬过了子时,一家人又吃了饺子,这才回去睡觉。 临走的时候,王宁还不甘心,约道:“明日接着来!我定要将钱赢回来!” 杜太夫人乐呵呵:“那你明日再多带点钱!” 付拾一贼兮兮的捂着钱袋子,盘算明日自己带个新的钱袋子过来——王宁这个技术,典型的就是人菜瘾还大。 但对于这么一只小肥羊,付拾一表示很爱她,因此热情的宽慰和鼓励:“说不定没明天阿娘就赢了呢!” 王宁又不傻,瞥了付拾一一眼,冷哼:“明日输了算李长博的!” 付拾一:……罢了,明日还是放点水吧。 李长博赶紧拉着付拾一回去睡觉:再说下去,自己那点零花钱,怕是真要一个不保了! 嗅着空气里的硝烟味,付拾一和李长博的手互相交握着,慢悠悠的走着,听着或近或远的放炮声,都觉得心中一片温馨和安宁。 -- 第1267页 付拾一由衷的感叹:“真是一点也不想回去上班啊——” 可惜,年总是要过完的。 在家里呆过了正月初八,付拾一和李长博就只能启程回长安城了。 回了长安城,难免又是一顿忙碌:仵作学院的开学筹备,衙门里积攒的一些小案子,还有一些杂事…… 等到一闲下来,付拾一陡然想起来一个事情:好像,这个月,还没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立刻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心中一片震惊:不会吧不会吧?李县令难道是神枪手吗!准头这么好?一发入魂? 她摸了摸肚子,不是很确定的想:也许,是过年到处奔波,所以迟了? 两个念头在付拾一脑子里打了一会儿架,她还是坐不住了,直接起身就往妇产医院去。 徐双鱼和翟升两人茫然的抬头:不是准备喝茶吃点心?怎么忽然就走了? 翟升看着付拾一急匆匆的背影,摩挲了下巴,“不对劲,我师父她不对劲。” 徐双鱼这两年也长高了一点,但那张娃娃脸看上去依旧很稚嫩,他也觉得付拾一很不对劲,“我觉得付小娘子一定是想到了赚钱的事情。每次她想到钱,都是这样的。” 被徐双鱼这么一说,翟升忽然也不那么确定了,摸了摸下巴:“也许……是想到了吃的?” 两人对视一眼,于是也毫不犹豫的起身跟上去:这两年,我师父|付小娘子她做出来的吃的,越来越美妙绝伦,绝不能错过! 只是,当付拾一拐了个弯,没去拾味馆方向时,两人又懵了:难道是仵作学院? 两人又往仵作学院一顿奋起直追。 而付拾一当然没留意两个小尾巴,自己骑着马,一脸沉凝的往妇产医院去。 要不是除辛现在也在妇产医院,她肯定先让除辛给看看了—— 付拾一不动声色的在衣裳下摆上擦了一下手掌心的汗水,不停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叫不紧张,不紧张!就是怀个孕生个娃而已!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但她发现这个心理建设其实一点也没用:不仅仅是紧张,最主要是还有点兴奋和刺激! 妈耶,一想到自己肚子里可能揣上娃了,她就感觉特别特别神奇! 第2079章 她病了吗 翟升和徐双鱼眼睁睁的看着付拾一走进了妇产医院。 还在挂号那个小窗口去挂了个号。 两人震惊对视,艰难发声:“难道说……我师父|付小娘子她病了?!” 半晌后,翟升还忍不住补了一句:“那肯定是急症。” 徐双鱼的娃娃脸上全是紧张:“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进去看看——” “师父她没说,肯定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翟升一脸的沉重:“我们先去找师兄商量商量,看怎么办。” 两人转头拐进了仵作学院。 付拾一生病的消息,顿时就让钟约寒也惊了一跳。 不仅是钟约寒,还有何妨和翟老头。 翟老头充满怀疑:“会不会是搞错了?你们看她起身离开时候,气色如何?” 徐双鱼想了想,毫不犹豫:“付小娘子脸色都变了!” 翟升也跟着点头:“对,那一下面色大变,十分紧张,随后就急匆匆出门了。一路上我看她总是用手摸着腹部,想来是腹痛?” 除辛和罗乐清从外头匆匆进了办公室,刚好听见这一句,两人也是一愣。 随后除辛脸色难看:“腹痛有可能是阑尾炎,或是结石什么的——甚至有可能是肠穿孔,导致的腹膜炎。” 罗乐清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如果是阑尾炎或者腹膜炎,就麻烦了。” 何妨艰难吞了一口口水,声音发飘,提出了一个疑问:“难道就没有轻一点的病症?付小娘子还能动能走,应该也不至于……” 罗乐清沉声道:“付小娘子性格要强,只恐怕真有不适,也不想麻烦大家。所以会强忍着。” 除辛也点点头:“而且付小娘子对人体熟悉,只恐怕她自己就能判断出自己得了什么病,所以就更不用告诉我们,让我们担心——” 办公室的气氛越来越沉重了。 何妨心里直打鼓,还是忍不住弱弱的说了句:“也许不严重呢?付小娘子心里应该有数,她连李县令都没告诉——” “李县令那般在意付小娘子,只恐怕说了之后,李县令比付小娘子还难受。”钟约寒沉声分析:“所以,极有可能,付小娘子也会瞒着李县令。” 于是这下,办公室气氛彻底陷入了沉重当中。 当众人还在为是否要通知李长博的时候,付拾一正坐在叶素面前,大眼瞪小眼。 因为付拾一是正常挂号排队来问诊的,所以叶素觉得付拾一怕是脑子有毛病。 他拧眉问付拾一:“付小娘子来干什么?我后头还有好多患者——” 下意识的,叶素觉得付拾一就是过来看看他问诊的情况,看看医院运作得怎么样。 他丝毫没考虑过,付拾一也是女人。 付拾一也表示了浓浓的疑惑:“我难道就不能来看病?” 叶素一愣:“你要病了,你不是应该比我清楚?” 什么病还需要他看—— 付拾一一脸无辜:“我是大概知道点,这不是来找你确认?” 她亲口承认有病,霎时叶素大惊:“你病了?!什么病?!我虽然其他的也会,但真不精通啊——” -- 第1268页 见叶素完全脑子转不过弯来,付拾一无奈的将手放在手枕上,提醒他:“我就是来找你看你最精通的那方面。” 这会儿,叶素终于回过神来。 他瞪大眼睛,声音都有点儿激动到变了形:“是我想的那个吗?” 付拾一点点头承认,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些纳闷:怎么我怀孕他比我还激动? 叶素的确是激动。 以至于诊脉半天,也没能静下心来仔细感受脉象,反而因为激动,有点看不出来。 他拉长了嗓门喊隔壁:“庄大夫!你过来!” 那嗓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边是要出人命了。 付拾一心里一哆嗦:不会吧?难道我不是怀孕是得了什么病?这个反应不对啊! 庄静峨被他催命连环喊魂试呼唤叫了过来。 一看这个架势,也是吓了一跳:“付小娘子病了?” 他不由分说,直接将叶素挤走,自己用手指头搭上了付拾一的脉搏。 叶素一脸紧张的看向庄静峨:“怎么样?你看出什么了?” 付拾一也有点儿紧张:“怎么样,你看出什么了?” 庄静峨很快诊断出来是什么问题,不由得也愣住了。 他近乎是肌肉记忆一样,下意识开口说了句:“恭喜恭喜,娘子怀孕了——” 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惊愕看住叶素:“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了?” 叶素手按着胸口,激动道:“我这不是激动吗?” 这么一说。庄静峨也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也喜上眉梢:是该激动,是该高兴! 两人都忍不住咧嘴笑。 反而付拾一比他们冷静多了。 毕竟刚才心里头都有准备了,只是来确定一下而已,最初的激动早就过去了。 她摸了摸肚子,觉得心里又柔软又新奇:我竟然要当妈妈了。 而庄静峨和叶素已经开始激烈的讨论用不用安胎药,补不补点什么东西—— 两人太过激烈亢奋,付拾一满腔当妈妈的柔软都被打破了,她无语的看着乱转苍蝇一样的两个人,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自己怀孕了——” 叶素和庄静峨对视一眼:……是啊,我们也不是孩子爹,这么激动干啥? 两个大夫瞬间恢复了高冷平静模式,只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小激动:毕竟是盼了两年呢!这一天可算是盼来了! 付拾一大手一挥:“不用开安胎药,我自己注意着点营养均衡就行。” 叶素点点头:“你都懂,我也不特地嘱咐你了。不过还是说一句,怀孕初期,尽量休息,尽量不要剧烈活动。如果有任何不适,立刻来医院。” 付拾一表示自己都OK:“放心吧。那我先回去了啊——” 叶素和庄静峨却有点担心,提出要不送他们。 付拾一震惊的看着两人:“不是吧?怀个孕而已,又不是变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你们不看病了?后头还那么多人排队呢!我骑马来的,我等下骑马回去就行。再说了,我还正好去看看仵作学院怎么样了——” 她倒是盘算得很好。 叶素和庄静峨却惊了一下,齐刷刷反对:“不可骑马!” 怀孕还骑什么马! 第2080章 异样目光 最后付拾一的马被缴了。 她只能叹了一口气,转头去仵作学院之前,还不得不再三承诺走回去或者坐车回去,绝不搞小动作。 可即便是如此,叶素和庄静峨也是一脸的不放心。 付拾一简直无奈。 结果到了仵作学院,她发现人就很齐全。 付拾一愉快的跟大家打招呼:“大家都在啊?这是说什么事情呢?这么严肃?” 众人看着付拾一一脸的轻松灿烂,都不约而同的在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来:付小娘子她一定是在故作坚强,不想让我们担心! 钟约寒咳嗽一声:“没有,就是商量考试的事情。” 翟老头也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付拾一,问她:“付小娘子呢?最近可好?” 付拾一脑袋上缓缓闹出个问号:我好像一直都挺好的?再说了,昨天不是我们才见过? 翟升则是诚恳道:“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在所不辞!” 翟老头也和颜悦色连连点头:“对对对,有什么事情,只管叫他。他叫你一声师父,孝顺你也是应该的。” 徐双鱼也用力点头:“没错,我也一样!” 付拾一被搞懵了。 这一刻,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不然为啥这样看着她?不然怎么解释他们怪异的态度? 付拾一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忍不住警惕的问了句:“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比如她生病了什么的?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啊:如果生病了,刚才叶素和庄静峨就该诊断出来了啊! 所以,不是这个。那难道是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付拾一面对大家欲言又止的目光,自问自己也是个听宽厚包容的人,于是诚恳道:“没事的,不管什么事情我都受得住——”所以你们只管直接说就行! 但是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罗乐清就低声哽咽打断了她:“你都病了,做什么强撑着?” -- 第1269页 除辛也是满脸慈爱和关切的宽慰:“是啊,有什么问题,我跟你一起克服,你就不要强撑着了。” 付拾一已经彻底懵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我怎么感觉我听不懂这些话呢?我怎么就病了? 除辛已经上前来,抓住她的手,直接就给她诊脉了。 付拾一试图解释:“不是,我不是生病——” 除辛震惊的将她后面的话说出来了:“你是怀孕了?” 付拾一点点头:“是啊。” 大眼瞪小眼。 这一刻,仿佛空气里流淌的,都是浓浓的尴尬。 最后,所有人都看住了翟升和徐双鱼这两个传谣言的人。 翟老头咬牙切齿:“你们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这么不靠谱!” 徐双鱼老老实实:“我们猜测的。” 然后他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众人彻底没了脾气。 罗乐清抹干净眼泪,反手就去找凶器:弄死这两个蠢货得了! 除辛则是摆摆手:“既然是怀孕,那就是好事情,不过这个事情,还是不要到处传了。” 是有这个习俗的,说未满三个月,怀孕的事情不可太多人知道太多人说,不然怕孩子小气,就不来了。 付拾一觉得,应该是前三月还没稳当,容易发生流产,所以才要这样。免得大家尴尬。 在场的人都连连点头,表示绝对不往外说。 只是付拾一提出要去看看仵作学院做实验课,却被大家一口拒绝:“这种时候还是别看这种血腥的场面了!还有尽量歇着!” 付拾一:???讲道理前两天我还给他们上课了!而且我前几天还又跑又跳的! 但她的抗议根本无效。 付拾一最后被徐双鱼翟升还有除辛亲自护送回了衙门。 一路上,付拾一的感受只有一个:原来拥有左右护法,是这个感觉! 对于付拾一这种威风的场面,按理说衙门众人应该早就习惯了。 可今天付拾一刚一踏进了门,王二祥就觉察出不对劲来。 他上下打量付拾一,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若有所思的问旁边的人:“你绝不觉得,今天付小娘子格外不一样?” 旁边那个人最开始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但仔细看了半天之后,忽然就领悟了:“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他们今天对付小娘子格外殷勤?” 王二祥点头,一脸严肃:“没错,肯定有问题!”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就凑上去了:有八卦! 付拾一一路被呵护到了李长博跟前。 然后一群人期待的看向了付拾一:这种事情,不是要立刻告诉李县令吗? 付拾一却忽然有点儿懵了:这个怎么说?恭喜你李县令你要当爹了?还是说直白点,恭喜你你媳妇怀孕了?还是直接说我怀孕了? 当着这么多人,好像怎么说都有点儿羞耻和尴尬? 付拾一酝酿半天也没酝酿出个什么来。 倒是旁边的人急得不行,恨不得帮她说了:可这种事情,当然还是要付拾一亲自说才行。 所以,大家都憋得很辛苦。 付拾一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干脆尴尬的看向众人,小声要求:“要不,你们先出去?”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走。 翟升更是十分光棍:“李县令,付小娘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然后,大家用同一个表情,同一种眼光,看住了李长博:这种时候,怎么能走开?李县令第一次当爹,他的反应肯定精彩! 付拾一直接噎住了。 感受着空气里浓浓的八卦分子,她忍不住深深的疑惑:为什么他们都忽然变得如此八卦? 而李长博此时已经只剩下了满脑袋的疑惑:??? 见付拾一不说话,他就开始试探着猜:“拾一你发财了?” 付拾一想了想,摇头:“没发财,可能反而要花很多钱。” 四脚吞金兽,这个名字应该不是浪得虚名来的?所以目测应该耗费挺大? 李长博沉吟片刻,再开口:“有什么新奇的点子或是想法了?” 付拾一摇头:“倒也不算新奇,而且已经开启了第一步,不算想法了,应该算行进中?” 养娃大计第一步:先怀上一个娃,已经实现了! 付拾一鼓励他:“你大胆的猜!” 第2081章 你大胆猜 李长博沉默了片刻,觉得自己懵了。 什么好事情,要花这么多钱,自家夫人还能这么心平气和? 付拾一鼓励的看着他:“咱们一直计划好的?” 李长博惊讶:“周游世界?” 付拾一:……所以生孩子并不在你计划排行榜上? 看付拾一的表情,李长博就知道自己没猜对。 于是他又想了想:“难道是拾味馆又要扩建?” 付拾一彻底已经放弃了,她拍了拍肚子:“和这里有关。” 李长博盯着付拾一的肚子看了三秒,如遭雷击,好看的眼睛更是瞪得滴滴溜溜的圆。 他那样子,不像是喜,倒像是受惊过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长博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么快?” 付拾一的感受倒是和他差不多,点点头:“就是这么快。大概来的是个急性子吧。” 众人却都看得无语。 -- 第1270页 王二祥实在是忍不住,一拍大腿质问了李长博:“李县令您不是该高兴吗?” 李长博这才想起来高兴。 他是真高兴。 嘴角那是疯狂上扬,甚至露出了一口雪白健康的牙齿,就是表情有点一愣一愣的:“高兴,高兴的。” 除辛抿嘴一乐:“李县令这是完全被这个好消息给惊住了,还没缓过来呢。” 众人深以为然——虽说不是呢?我们也惊了一跳呢! 付拾一拍了拍李长博:“从今天开始,咱们就得好好挣钱了。” 李长博完全变成了个应声虫:“好好挣钱!” 一整天,李长博都成了这个状态。 时不时的还发会儿呆。 直到下班准备回家时候,他才像是忽然回过神来,猛的看住了付拾一:“咱们真的孩子了?” 他那表情,紧张得不行。 付拾一感觉自己当年参加高考都没这么紧张的。 努力压下想笑的欲望,付拾一严肃的回应:“对。” 李长博猛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牵住了付拾一:“走慢点。回去之后我就写信。” 付拾一看他保护什么珍贵大宝贝一样的架势,只觉得好笑:“这么紧张干啥?给谁写信?” 李长博却丝毫不肯放松:“怎么能不紧张?现在这是两个人。至于写信——” “我和你都没有经验,我想请祖母过来坐镇。”他近乎是敬畏一样看一眼付拾一的肚子:“我怕我照顾不好你。” 付拾一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还不得不配合他迈着小碎步往前走,最后实在是扛不住,于是说了实话:“其实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再说了,你没有经验,我其实经验很充足的,你完全不用担心。” 她伸手拍了拍李长博:“放心吧,一切有我?” 李长博表情凝固了那么片刻:虽然这话听起来很让人觉得妥当,心里也微微放松了一点,可是怎么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付拾一拉住李长博的手:“走吧,快点回家。我都饿了。” 李长博被付拾一拉着走,吓得魂都要起飞:“慢点!慢点!” 付拾一与他科普:“初期时候,只要不是体力活,不受到撞击,正常走路,甚至小跑步,都不要紧的。” 不是付拾一非要当杠精,而是他们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搞得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怀的不是孩子,而是个一碰就炸的炸弹…… 这样下去,付拾一觉得自己迟早都会神经衰弱。所以干脆就来个科普。 科学怀孕,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然而一向民主且尊重老婆的李长博,难得展现出了他的执拗:“肯定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小心点总没错。” 不过,他还是勉强听进去了一点,步子从小心翼翼的蜗牛式,变成了闲庭信步式。 而且面上看着好像很正常。 只有付拾一才能感觉到,他握住自己手的那只胳膊,到底有多么的紧绷着随时准备拉紧她,以及他的手掌心,是多么潮热一片。 感受到这些,付拾一心里禁不住一片柔软。 不过,回家之后,付拾一仍旧在等着吃饭的时候,强行拉着李长博,给他科普了一下怀孕小常识。 比如现在,他那么在意的娃,其实还就是一个小蝌蚪那么大而已。 无知无觉,就是一团细胞。 而这一个小蝌蚪,需要的营养也没有那么多,所以也不需要特地进补。 只要多吃绿叶菜,健康饮食,保持好心情就好。 怕李长博担心,付拾一没有提什么宫外孕之类的事情。怕他晚上睡不着。 她自己倒是心态十分的好:既来之,则安之,只要自己随时观察情况,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可以紧急送医,进行手术。 这两年,剖腹产的手术也是进行了很多次练习,不管叶素,还是除辛和罗乐清,都能独当一面了。 虽然消毒条件还是不能让人满意,但手术室里每天都用高浓度酒精消毒,用硫磺与艾草进行熏蒸所有的纱布,并且进出人员必须戴鞋套,换衣服,戴头巾和手套,最大化保持了一个少菌环境。 这已经是现在条件下,能创造出来最好的医疗环境。 反正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付拾一就打算躺平交给老天爷。 不过,这个好消息,虽然不好对外讲,但是家里的仆妇还是必须知道的。 尤其是厨娘那儿,更是受到了为数不多的,来自男主人的叮嘱:“从今日开始,多做些花样,让夫人多吃些。” 这头厨娘斗志昂扬的应了,正准备撸起袖子大展拳脚,就被自家大娘子叫了过去。 付拾一叮嘱厨娘:“从今日起,精致米面做的吃食,尽量少些,多做些粗粮。早上最好都给我蒸半根红薯。把皮削了直接蒸就行,什么也不加。” 时下流行蒸红薯,要配一勺蜂蜜吃,但付拾一是打算从孕初期,就从控制饮食开始。避免自己长胖,也避免胎儿过大。 所以不仅这种精致的吃法付拾一直接说了NO,她还要求:“把大白米,也换成杂粮米。也不用给我熬汤,我就喝点素汤就行。” 付拾一下定决心:为了健康怀孕,戒掉嘌呤套餐!喝什么汤?以后都只吃肉! -- 第1271页 厨娘一脸懵:???别人怀孕都是吃吃喝喝,什么好吃什么。我家大娘子怀孕了,怎么反而过得如此清苦!难道大娘子是脑子出问题了,所以才这么和自己过不去?! 第2082章 要拎得清 家里两个能做主的人,吩咐如此不一样,厨娘在短暂的懵逼和震惊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出卖了李长博。 对于李长博的要求,付拾一沉吟片刻后,就给厨娘出了个主意:“毕竟是一家之主,郎君的话还是要听的。这样,你就按照我说的做法,多弄几个花样就行。” 眼看厨娘还有点懵,付拾一就好心帮她总结了重点:“就是乍一看花里胡哨,细一看不仅没滋没味,还原生原样,寡油少盐。” 厨娘艰难的回应:“大娘子的话,我明白了。” 付拾一欣慰脸:“明白就好。好好干,等我生了娃,就给你加工钱!千万记住我说的要点!” 厨娘带着怀疑人生的心,连自己怎么走回厨房的都不知道。 她忽然觉得:之前摩拳擦掌,想的那些个大菜,养胎的好菜,都根本派不上用场! 付拾一转头又去定了牛乳。 每日新鲜牛乳会按时送上门来,这样熬煮消毒之后,就能饮用。 付拾一每日打算上午喝一杯,配几个坚果,保障优质蛋白摄入。 其实不光是厨娘,家里基本都被李长博叮嘱了一遍:譬如一定要时刻跟着付拾一,决不能让她一人,譬如一定要将院子里落叶什么的清扫干净,千万不能滑了付拾一。再譬如,一定要说吉利和高兴的事情,不好的事情,坚决不许跟付拾一提。 然后,李长博还写了信,叫人立刻送回陇西老宅,郑重请杜太夫人过来坐镇。 付拾一知道李长博都做了啥,但是除了实在是太过夸张的,其他她都没干涉。 但最后,两人还是爆发了婚后的第一次争执。 起因是李长博觉得付拾一怀孕了就该在家中休养,决不可劳累,所以就不必每日去衙门了。更不必每日接触尸体—— 付拾一却觉得天天在家根本没必要,而且那是她的工作,是她实现自我价值的地方,所以根本不同意。 两人争执了几句,最后李长博气得脸都红了,气得背着手就出去溜达了:吵架是不可能吵的,且不说付拾一怀着孕,就算没怀孕,高声对媳妇喊这种事情,他也做不出来。可是他又气得慌,只能折腾自己。 于是方良等人就见李长博旋风似的在院子里转悠了十多圈,才总算是平和下来。 最后,李长博揉了揉眉心,语气颇有些无奈:“这可怎生是好?” 方良斗胆替主人分忧:“我觉得,郎君虽然担心娘子,但还是应该让娘子有点事情做。娘子愿意做这些,做这些时候高兴,就随她去。咱们盯着她,别叫她操劳了就好。一味拦着,反而娘子在家也没什么高兴的事情,也没人陪她,更不好。” 这话李长博还是听进了,仔细琢磨之后,觉得有些道理。 那头,付拾一自己也有点儿懊恼。 可能是孕期激素的问题,她感觉自己有点儿开始情绪波动很大。 这件事情明明也不是大事,她也知晓李长博就是为了她好,只需好好说就行,可她就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的激动和委屈起来,觉得李长博没有体谅她,甚至还责怪起了李长博——言辞上也有些严厉。 这样太伤人了。 不该这样的。 她悄悄问春丽和阿玫:“我刚刚是不是太凶了?” 春丽觉得没什么。 阿玫却一脸严肃:“我觉得小娘子把李县令气到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呢。” 付拾一就更愧疚了:“是吗?” “不过不要紧的。”阿玫十分的正经:“阿娘说,夫妻没有不吵架的。就跟我与其他人一起玩耍时一样。如果闹了不痛快,等缓下来了,还想一起玩,那就道个歉,说开了就好。” 付拾一认真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确是态度有问题。而且李长博也的确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于是付拾一就出去找李长博了。 刚好李长博也在往回走。 两人在门口碰头了。 四目相对。 两人都怪有点不好意思。 但都没有挪开目光,反而不约而同一起开了口:“我刚才不对——” 两人说的话竟然一样。 这下两人都是一愣,随后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于是都没了那点别扭,一下子都笑出声来。 李长博伸手揽住付拾一,低声道歉:“是我没想太多,一味怕你劳累,却忘了这是你想做的事情。如此不妥。怪我。” 付拾一也诚心实意道歉:“我也有不对,情绪一上来,就没好好说话。刚才还怼了你几句,给你气到了。你也别生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我也有分寸,不会逞强的。” 两人对望,相视一笑,那点别扭和不愉快,顿时都烟消云散了。 这一场争执,没要了半个时辰,居然就这么过去。 以至于让战战兢兢等着风暴的李家众仆妇:???这就过去了?是不是太快? 事实证明,两人不仅和好了,而且和好之后,还更加的……蜜里调油了。 方良看在眼里,只觉得撑得慌:我总觉得其实不用我劝,他们也能很快和好你信吗? -- 第1272页 阿玫一张小脸上,则全是欣慰:小娘子和李县令可算是和好了!就该这样嘛!大人之间,怎么可以因为拌嘴就闹别扭很久呢! 而那头,陇西老宅收到了信,杜太夫人叫来王宁商议:“我明日就打算出发。你看你如何?” 王宁毫不犹豫:“我也跟着一同去!他们都太年轻,哪里懂生孩子的事情!” 杜太夫人沉吟片刻,只道:“你儿子是真不懂,但拾一一个能创办妇产医院的人,怕是比你我懂。” 王宁有点懵:“阿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太夫人看着自己有点憨憨的儿媳妇,叹了一口气,将话挑明了:“我的意思是,咱们是去安长博的心,不是去给拾一坐镇的。你得想明白这一点。知道谁是重中之重。” 王宁表示有点接受困难,满脸都是错愕:“所以咱们是去看着长博的?不是照顾拾一?” “差不多。”杜太夫人琢磨了一下,又压低声音:“别让长博瞎捣乱就行。养孩子的事情,听拾一的。老话怎么说的?术业有专攻,是吧?” 王宁细细一琢磨,忽然豁然开朗:“有道理。那咱们就去管着长博,别叫他给拾一添乱堵心!他什么也不懂,要是瞎指挥,岂不是乱来?” 远在长安的李长博,猛的打了个喷嚏。 第2083章 同一阵线 当杜太夫人和王宁浩浩荡荡带着一马车的补品来长安时,长安已是进入了莺飞草长的三月。 这个时候,樱桃都开始挂果了,桃花也早已开过。 李家宅子里,已是处处一派繁荣景象。 苗木花朵什么的,基本已经只剩下面子活,大部分种的,都是农作物。 不得不说,在春天时候,也是一片苍翠喜人。 黄瓜已经开始爬藤,种的油菜也已经开过花了,此时只剩下稀稀拉拉几片金黄色的花瓣还挂在上头,证明曾经有过的灿烂。小小的种子荚,已经开始生长,翠绿翠绿,隐约可见丰收。 而花生和红薯,则是在地上密密麻麻的生长着,每一垄的空隙中,种着辣椒。 辣椒这会儿还不太高,但已经开始抽高。再过一段时间,就该开花长辣椒了。 而付拾一肚子里那个,如今也有一点端倪了。 她的肚子微微鼓出来一点点,不像怀孕,倒像长了一圈肥肉——这个事情,付拾一很怀疑真的是肥肉。 因为即便换成了粗粮,可由于激素问题,她还是忍不住的食欲旺盛。 一天除了正式的饭,还要加两顿点心和一顿宵夜。 杜太夫人和王宁她们刚和付拾一打了个照面,王宁就喜滋滋的伸手捏了捏付拾一的脸:“胖了。长肉了。” 这五个字,霎时犹如一把刀,正中了付拾一心口,还体贴的旋转了一圈。 付拾一此时只想说一句:原来夸奖也会变成会呼吸的痛! 杜太夫人偏偏这个时候,也上下打量了一番付拾一,然后中肯点头:“没错,是胖了。” 付拾一:……就感觉很痛。 最后王宁和杜太夫人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付拾一的腰上,低声问她:“怎么样,有感觉吗?” 付拾一摇头:“没什么感觉。” 三个月,肚子也没长太明显,更不要提压迫膀胱胃部啥的带来感觉,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感觉,那就是比以前更加食欲旺盛? 可付拾一也觉得未必是怀孕带来的变化,也有可能纯粹就是嘴馋。 所以她没好意思现在就把锅甩给肚子里那个小朋友。对方年纪太小,还有点背不动这么沉重的锅。 杜太夫人笑呵呵的拉着付拾一往家里走:“那就好,那就好。当初我怀孕,三个月时候,孕吐正好出来,一直吐到了六个月。” 王宁顿时也想起了被孕吐折磨的日子,当即脸上一阵戚戚:“是啊,孕吐可不好受,没有最好。” 付拾一心虚的缩了缩肚子:我倒是不孕吐,就是吃得太香。 杜太夫人和王宁屁股都还没坐热,更顾不上安顿自己,就已经把付拾一近些日子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得知付拾一每一周都顺带过去挂个号把个脉,看看情况如何,杜太夫人和王宁登时更加放心,并且表示下次她们陪她去。 李长博此时终于能插上一句话:“我每次都跟着同去,倒不必祖母和阿娘劳心——” 王宁白了他一眼:“我们乐意。” 虽然付拾一不是王宁第一个儿媳妇,可却实在是第一个差点义结金兰的儿媳妇,那感情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一样。 加上对李长博这些年的亏欠,也一股脑弥补在了付拾一这里,那就更不一样了。 杜太夫人也点点头:“正是,我们也跟着去看看。我还没见过妇产医院呢。” 付拾一倒是没有什么意见,笑呵呵的答应了:“那后天正好要去,咱们一起去。我也带你们参观参观妇产医院。很有意思的。好多孩子。” 三个女人热热闹闹说着话。 李长博枯坐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起身出去透口气——然而并无人发现他走开。 认知到现状,他只能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毫无办法。 花嬷嬷从他身旁路过,倒是很体贴的宽慰一句:“太夫人和大娘子许久没见到小娘子,心中挂念,肯定要好好说说话。倒不是故意冷落郎君。” -- 第1273页 李长博无奈道:“就是有点不习惯。不过也挺好的。别人身上的烦恼,我这里倒半点没有。” 从前也不是没有听同僚说过家中婆媳矛盾。 可他从来没体会过。 他只觉得自己好似家里捡来的。可有可无那种。 不过,王宁和杜太夫人也没完全忘记李长博。 下午时候,付拾一去午睡休息,王宁和杜太夫人就将李长博单独留了下来。 李长博还只以为她们终于想起了自己。 然而杜太夫人一开口却是:“我听说你们如今还在一个屋中睡?” 王宁也是一脸严肃。 李长博一脸懵:???夫妻为什么不在一个屋中睡? 一看他这个反应,杜太夫人和王宁就啥都明白了。 当即两人都是一脸的紧张和严肃,以及不满意:“怎么这个时候还一起睡呢!” 杜太夫人压低声音:“怀孕时候,夫妻是要分房睡的!这万一伤到了孩子,可怎么办!” 王宁也是十分强势:“赶紧搬出来。” 李长博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你们想多了。” 杜太夫人和王宁惊怒:这孩子他还敢回嘴! 李长博不得不解释一句:“大夫嘱咐过,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办。分房睡就不必了,我随时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大夫说,尤其是到了后头,拾一肚子大了,就更需要我帮忙,不管翻身还是起夜,有我在,她能轻松很多。” 然而杜太夫人和王宁却显然觉得李长博是洪水猛兽,异口同声道:“丫鬟不行吗!” 李长博一脸肃穆摇头:“当然不行。” 杜太夫人和王宁:?不都是这样吗? 李长博想起付拾一肚子,脸上都露出一丝丝的浅笑:“我是孩子的阿耶,丫鬟怎么能替代?再说了,我是丈夫,照顾妻子天经地义。我这个时候搬出去,固然轻松了,可拾一却是一个人承受这些——” 丫鬟仆人只能起一个辅助作用,不能起替代作用。 王宁脱口而出:“我是想让你轻松吗?我那是怕你不知轻重伤了拾一和我孙子!” 这一次,一贯疼爱孙子的杜太夫人也跟媳妇站在了同一阵线。 第2084章 上有对策 李长博半晌才幽幽的说了一句:“你们不用担心。我也害怕。” 毕竟这是他自己的媳妇,他自己的娃! 王宁却依旧有点儿狐疑,觉得男人并不可靠。 杜太夫人沉吟片刻,倒是点点头:“既然他们心里有数,我们就先看看再说。他也说得对,生孩子看似是女人的事情,可哪里就真是了?他在也好,省得闹出其他祸端。” 李长博总觉得这话里还有些别有深意:?其他祸端? 后来杜太夫人和王宁再也没说啥,可没过几天,付拾一就敏锐地发现一个怪事。 她悄悄问李长博:“你有没有感觉,家里多了许多变化?” 李长博迟疑一下:“饭菜多了花样?还是添加的那些摆设?” 付拾一摇头:“不是这些,我说的是人。” 李长博摇头:“没留意,是加人了?” 如果是这个,倒也正常。毕竟家里现在仆妇也不多,杜太夫人和王宁觉得人手不够,再买几个也不是不可能。 付拾一却仍旧摇头:“我总觉得,丫鬟们忽然都变得不好看了。” 人还是那些个人,但是就忽然都不水灵了,也不光鲜了。 她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关键:“都春天了,她们怎么都穿一水的蓝色粗布衣裳?也不化妆打扮了?” 以往丫鬟们就算是不好过分打扮,但是衣裳上还是能换一换的,稍微打点粉,画个眉毛,涂点淡淡的胭脂还是有的,头上虽然没有富贵华丽,但是漂亮的鲜花还是要戴一戴的。 至少看上去,很赏心悦目。 但现在……一个个的就完全是成了简单朴素的样子。有点儿让人怀疑是不是忽然换了一波人。 李长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似的确换了衣裳。至于其他的,还真没留意。” 于是他将方良叫过来问了问。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原来都是杜太夫人和王宁的吩咐。 她们让所有丫鬟仆妇,在付拾一生产坐月子期间,谁也不准打扮,都必须朴素点。 方良笑呵呵看一眼李长博,十分狗腿的对付拾一道:“主要是怕郎君。还让我盯住了呢。” 付拾一了悟了。 她转头看着一脸震惊的李长博,没忍住,“哈哈哈”出了声。 不得不说,这一招真是绝了。 笑过之后,就是感动:有这样的婆婆们,还有什么可求的!哪怕是为了她们,这个男人也必须留下! 李长博半晌缓了过来,哭笑不得:“倒是想得周全。” 付拾一深以为然:“是挺周全的,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 孕期第一防:严防丈夫出轨怎么办!将他身边的女人全部都换掉!再让人盯着他! 付拾一拍了拍李长博的肩膀:“你小心点。我怀疑你要是有什么异动,搞不好要将你打断腿,关在家里了。” 李长博虽然从没打算做这样的事情,但此时也觉得腿有点隐隐作痛。 他忍不住默默的将腿收回来一点,正襟危坐,义正言辞的辩解:“我不会有任何异动的。” -- 第1274页 付拾一语重心长:“坚持就是胜利。加油。” 李长博:…… 但付拾一转头还是去找了杜太夫人和王宁,让她们还是让家里恢复过来,不然看着怪别扭。 理由嘛,很简单:“都说孕期要多看美好的事物,保持心情舒畅,这样生出来的孩子也更好看。” 杜太夫人和王宁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想到了李长博身上。 于是杜太夫人语重心长:“你别害怕,有什么就跟我说。千万别受委屈。要是有人逼你,我给你做主。” 王宁也是一脸凶相:“没错,谁敢逼你,你只管说出来,我们给你做主!” 付拾一连忙解释:“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没有人逼我,也没有人强迫我,我也不是为谁说情。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样不好看,不习惯。” 她顿了顿,说了句大实话;“长博这样的人物,如果要有别人,早就有了。咱们都了解他的为人,他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的。” 一个能为了自己信念,坚守本心,拒绝那么多美女表白示好的男人,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就饥不择食了吗? 当然不会。 就算真糊涂了也不要紧。付拾一心里悄悄的说:大不了换个老公。 毕竟李长博也会知道犯错的代价,他既然想好了代价,那就说明她和孩子加起来都比不上一时的欢快,那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人之所以敢犯错,无非是侥幸心理加上觉得犯了错也不会有很大影响的心态。 真的是顾虑代价时候,没人敢轻易犯错。 付拾一如此自信,杜太夫人和王宁总算是同意了这件事情。 李宅终于恢复了正常。 只是付拾一每次去妇产医院,王宁和杜太夫人都跟着。 然后一行人还会绕去新生儿科,看看别人家可可爱爱的孩子,再幻想一下自己孩子出生时候会是什么样,最后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付拾一有时候都有点觉得吃醋:这个小朋友还没生下来,就已经这么受宠,直接碾压了自己在家的地位。 一晃眼就到了怀孕的第四个月。 付拾一第一次孕吐。 只不过,别人是闻见油烟腥气什么的味道会恶心,而她不是。 她是闻见了尸臭味,忽然恶心了。 然后克制不住,吐了个稀里哗啦,差点没将胆汁都吐出来。 最后,付拾一泪眼朦胧的扶着墙,看着所有人震惊的目光,抹了抹嘴,又干呕了一声。 王二祥深深的焦虑:“今天这是吃坏肚子了?” 其他人同样也是担忧。 李长博匆匆端着水过来给付拾一漱口,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付拾一漱漱口,有气无力的摇头:“我觉得我可能是孕吐反应,之前都是好好的。” 一群人表情更加震惊和错愕了。 王二祥不一留神说了大实话:“可付小娘子你的胃口看着挺好的。” 一点不像是孕吐的人。 媳妇怀过孕的人,都知道孕吐是什么样。 付拾一也很无奈和抓狂:“那我哪里知道这是为啥啊!我也很想进去验尸啊!可是那个味道真的好浓啊!为什么刚死了一天的尸体,会这么大味道啊!” 李长博默默的提醒:“其实没有多大味道,只有一点。” 第2085章 神奇景象 李长博勇敢开口点破真相,而王二祥他们也不怕死的去闻了闻,最后一脸懵的出来了:“没有什么味道啊。” 付拾一虚弱的扶着墙:“所以就是孕吐。” 激素改变导致对某种味道开始变得不耐受,或是不喜欢,然后也可能会对某种东西,强烈的喜欢。 现在付拾一感觉,自己今天怕是进不去这个现场了。 可现在翟升他们都不在,被借调去了隔壁县帮忙,长安县衙门就她一个。 本来让她跟来已是无奈,李长博也是犹豫半天,结果一来…… 付拾一最后缓过来一点,开始不信邪的往外摸口罩。 最后,付拾一足足戴了四层口罩,终于才感觉那味道在能接受范围之内了。 好在检查过后,人是自然突发疾病死亡,所以根本就不用再带回去详细检查,因此付拾一得以解脱。 当出来之后,付拾一一脱下口罩,顿时又干呕出声。 可惜已经吐无可吐。 转过身,是李长博担忧的目光。 付拾一摆摆手:“不要紧,就算孕吐,也不会持续很长时间,适应就好了。” 激素的改变,身体适应过来,就行了。 李长博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头一次对孩子的到来,产生了一点不满:太能折腾母亲了! 付拾一虽然知道孕吐的原理,但她还是太年轻了,没怀过孕,并不知道孕吐也是有一个高峰期的。 而她现在,明显处于抛物线的刚开始。 当天回去,付拾一即便觉得自己已经没问题了,又可以吃吃喝喝了,可没想到的是,看着桌上的肉,她还是瞬间感受到了胃里的哪吒闹海之感。 她想忍一忍,可胃根本不答应。 最后她只能勉强做到冲到痰盂跟前,吐了个华华丽丽。 有那么一瞬间,付拾一已经完全一片空白的脑子里,想到了喷泉。 她就是那个喷泉头。 -- 第1275页 然后低头一看呕吐物,又被这个想象恶心到,吐得更加厉害。 最后付拾一终于平缓下来,几乎虚脱。 第一次,她体会到了怀孕的辛苦——原来当妈妈真的是个不停打怪的过程。 而这第一个怪兽,就叫孕吐。 她也忽然明白为啥都说年轻时候最好生养孩子。 年轻时候,身体毕竟抗造点。 李长博递过来温水,一脸的严肃和紧绷,似乎不是很开心。 就连王宁和杜太夫人也在旁边关切的看着,更让人将饭菜都撤下去,不敢再继续摆着。 付拾一漱过口,摆摆手,艰难一笑:“不打紧,你们先吃,我换点别的吃。” 杜太夫人立刻问:“那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这就让人去做去。” 付拾一想了一想,脱口而出:“螺蛳粉!” 其实都是酸辣口,按理说,酸辣粉和螺蛳粉是有点相似的。 但它们各有各的风味。 螺蛳粉是粉版榴莲:闻着臭,吃着香。 王宁没听过螺蛳粉,当时就为难了:“拾味馆那边的新菜吗?” 付拾一摇头:“他们也不会,咱们回头做吧。今天来不及了,就煮一碗醋汤面来就行。” 想了想,她也怕自己再吐,忙补上一句:“不要放荤油,来点辣椒油就行!多菜少面!” 杜太夫人吩咐花嬷嬷:“都吃醋汤面,菜都撤了你们吃吧。” 付拾一本想说不必如此,王宁却坚决道:“我们陪你。” 都是这个时候过来的,最知道这个时候的苦。 就算她们后头再吃其他的,也可以悄悄吃,现在有人陪着付拾一,付拾一也能好受点。 李长博也扶着她坐好:“我也陪着你。” 付拾一怪不好意思,但也没有推辞。 兴许是没放荤油,付拾一这一回倒是没吐,反而吃了一碗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后头晚上散步时候,她忍不住悄悄的和李长博吐槽:“搞不好要是今天不去验尸,不受刺激,恐怕还不会孕吐。” 这一下像是开启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开关,居然一下子就刹不住车了。 李长博轻叹:“也怪我。就不该答应你。” 付拾一摇头:“这是我的工作,我现在又没休产假,理应去的。而且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娇气——” 她摸了摸肚子,觉得子承母业不知道还行不行。 李长博伸手环住付拾一的腰:“我问了叶素,他说一般最多六个月,就不吐了。” 付拾一现在五个多月,要不了多久就六个月,到时候应该会好点? 孕吐的话,付拾一不知多久能好。 但是当天晚上,她体会到了孕妇那种想吃什么就必须吃到嘴里,不然就会烦躁的感觉。 她想吃螺蛳粉。 行也想吃,躺也想吃,干啥都想的是螺蛳粉。 最后李长博看不下去她那么辛苦忍耐,干脆爬起来去拾味馆那边取酸笋。 至于螺蛳,方良出了个馊主意,直接在自家的小池塘里捞了。 好在现在已经是入夏,大半晚上的提着灯笼下池塘捞螺蛳也算受罪。 只是可怜了那一池子的水,本来清凌凌,可是这么一搞,底下淤泥全都翻上来,就连长得含苞待放的睡莲与荷花都被搞得东倒西歪。 但最后还别说,真还被捞上来一小盆的螺蛳。 本着吃大留小的心态,付拾一流着口水将小的螺蛳都丢回去,只留下最大的那一波。 螺蛳被捞上来,还不能立刻吃,需要用清水浸泡半个时辰,确保它吐干净了泥沙。 趁着这个时间,付拾一就去准备其他食材。 别看现在肚子已经初具规模,但并不影响付拾一的行动。 她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半点没有笨重。 当酸笋坛子一打开,那股浓烈的味道,瞬间让所有犯困的人都清醒了。 付拾一喜滋滋的赞叹:“就是这个味!” 酸笋是自然发酵的酸笋,味道有点臭,但绝对不是坏掉那种臭。 这头付拾一甚至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两口这个味道,口水一波波的疯狂涌动:这就是刚才心心念念那个味啊! 这种嗅觉炸弹,付拾一从前没做过。这一坛子酸笋,也是在别人手里买来的。 买的时候就想着做螺蛳粉,只是一直还没腾出空来。 没想到今天终于开了封。 这头付拾一是高兴满意了。 那头李长博一个没忍住,冲到门外:“呕~” 第2086章 嗅觉炸弹 方良和春丽也没逃过,同样是一脸的接受无能,后退三步。 阿玫更是紧紧的捏住了鼻子。 李长博再回来时候,脸色有点儿僵硬:“这个真的能吃?” 付拾一咽着口水点头:“放心,不是坏了,很好吃的。” 这个味道算什么?她还没炸臭豆腐呢! 想到臭豆腐,付拾一的口水忽然更加涌动了。 她咽了咽口水,宽慰自己:不打紧,明天就去买豆腐做原材料! 用猪骨和螺蛳熬汤这个,李长博等人表示都还挺好的——虽然螺蛳看起来奇奇怪怪,不像是个食材,但他们也早就在拾味馆嗦过螺了,再也不是吴下阿蒙,没有见识的人。 但当付拾一将各种材料切成的小丁用油炒的时候,那酸笋的味道一下子激发出来,所有人都从厨房退了出来。 -- 第1276页 就连烧火的春丽,也招架不住,屏住呼吸往灶膛里添一把柴火之后,就飞快冲出来猛呼吸。 可再看付拾一,完全是一脸淡定,仿佛根本闻不到臭气,反而有点享受。 他们在厨房外头,闻着那飘散出来的独特味道,看着付拾一哼着小曲翻炒的样子,方良终于忍不住问了句:“郎君,你说小娘子不会是有什么毛病了吧?” 他压低声音:“我觉得,这个味和尸体味差不多。怎么反差就这么大呢?” 事实上,李长博也根本想不明白。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李家这边人都慢慢起来了,厨娘本来过来准备做饭,结果还没靠近就闻见一股浓烈臭味,顿时大惊失色。 等跑过来一看,自家郎君他们几个站在厨房外边,而自家娘子则是在炒着什么东西。 炒什么看不见,但厨娘已经想到了很不好的东西,她脸色惨白,瞪大眼睛颤巍巍的问:“娘子她不会是用锅在炒什么腐肉吧?肉坏了可不能吃啊——” 李长博满面复杂的摇头:“不是腐肉。” 厨娘眼睛瞪得更大,声音也更加惊恐了:“那……那……那是在炒什么?” 她不仅惊恐,李长博觉得厨娘可能还有点腿软。 方良捏着鼻子翁声提醒:“你别瞎想,娘子她没疯,就是有点嘴馋,想吃东西。” “那也不能吃屎啊!”厨娘惊恐之下,一不小心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急切劝道:“怀孕后是想吃些奇怪东西,可也不能真纵着娘子啊——” 本来厨娘没提这个字,大家还没联想。 但现在厨娘一提吧,大家一联想,还真觉得有点儿那个味的意思…… 李长博强忍着干呕,摆手否认:“也不是,是一种臭酸笋,闻着有点怪而已。你们别瞎说。” 一扭头,付拾一却提着铲子站在厨房门边上,幽幽道:“我听见了。你们怀疑我炒屎。” 场面一度尴尬。 但付拾一最后还是强调一遍:“我觉得还是挺香的。等你们吃了就知道了。” 众人齐刷刷一阵惊恐:不,我们一点不想吃!一点儿也不想!! 看着众人抗拒的表情,付拾一忽然有一种深深的寂寞:如此美食,不能分享,没有知音陪同,是何等的寂寞! 但不要紧,这样的好东西,她相信王宁和杜太夫人一定会深深爱上的。 只能说,他们还是不行。 当汤底熬好,准备煮粉时,正好是吃早饭的时候。 虽然一大早吃这么辣和油不好,但付拾一想了一晚上的螺蛳粉了,能在意这个? 她郑重其事的让李长博去请杜太夫人和王宁过来,准备与她们共同分享美食。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在厨房煮这一锅螺蛳汤的事情,整个府里都知道了。 杜太夫人和王宁此时正一脸凝重的想要不要带付拾一去妇产医院看看。 当李长博过去之后,杜太夫人还迟疑着问了句:“拾一真的煮……煮……人黄?” 文化人毕竟说不出那个字,只好说了雅称。 王宁也是一脸关切和担忧。 李长博只好再度解释一遍,真的不是煮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而只是一碗螺蛳粉。 最后他就差指天发誓,汤里所有东西都是他看着找来的,绝对没有不应该有的东西。 杜太夫人和王宁还是半信半疑。 等听到付拾一邀请她们二人共同享用的时候,婆媳二人迅速对视了一眼,并且交换了一个眼神:去吗? 杜太夫人迟疑道:“要不还是去看看?拾一在做饭上,还是从来没有出过差错的。” 想到以往那些美食,杜太夫人还是又多了三分信心:对,没错,以前做的都好吃,这一次应该也不会差劲的……吧? 王宁也心中一横:“就当陪她吃。” 两位长辈的毅然决然,让李长博有些动容,他想了想,也道:“一会儿我先尝尝,若没问题,你们再动筷子。” 婆媳两人顿时长舒一口气,表示这个方法很妥当。 杜太夫人慈和的看着李长博:“果然还是没白养你。” 王宁也点点头:“还好你自觉。” 李长博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想法: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其实她们原本就想让自己先试毒的? 事实上,杜太夫人和王宁还是低估了那一碗螺蛳粉。 当坐在桌子旁边,丫鬟们屏着呼吸将螺蛳粉放在她们面前之后,她们终于意识到了这个螺蛳粉的威力。 原来丫鬟们说味道飘了半个府,并不是夸张。 付拾一美滋滋的拿起筷子,招呼道:“快吃快吃,粉泡久了,就不柔韧了。” 事实上,吸饱了汤汁的粉,真的很香很好吃。 付拾一挑起一筷子,送入口中,瞬间被那种酸和鲜味,以及辣味给俘获,陶醉得简直是要哭出来:“就是个这个味道!可算是吃到了!” 王宁和杜太夫人震惊的看着付拾一那面不改色的享受样子,然后抗拒的低头看一眼那正散发着浓郁味道的螺蛳粉,最后齐刷刷看住了李长博。 李长博也盯着螺蛳粉看了半晌。 反正拿起筷子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筷子是这么沉重。 唯一庆幸的是:螺蛳粉闻起来臭,但事实上看上去还是不错的。 -- 第1277页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飞快挑起一筷子送入口中,然后咀嚼—— 第2087章 奇奇怪怪 事实证明,螺蛳粉闻起来臭,看起来卖相不错,其实口味也很不错。 李长博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难闻,还是可以勉强吃得下去。但如果难闻又难吃,那就…… 他不动声色的,悄悄的给了两位长辈一个暗号。 得到暗号的杜太夫人和王宁,也是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付拾一没有留意到这个小动作,她只是埋头嗦粉。 一碗螺蛳粉,成功的让她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不夸张的说,刚才要是有人问她螺蛳粉和李长博哪个更重要,她恐怕要犹豫纠结很久,才能不那么坚定的选择李长博了。 杜太夫人和王宁的反应,比李长博还要好一点。 毕竟也算是资深吃货,杜太夫人和王宁在美味入口之后,就不再纠结于酸笋的臭味,开始全身心的投入,享受起美食给味蕾带来的享受和刺激。 当然,她们吃过螺蛳粉,自然知道美妙在哪里。 但没有吃过的人嘛—— 仆妇们依旧是用一种一言难尽的深深惊恐,看着嗦粉的四个人。 尤其是连汤都不放过,喝得津津有味的付拾一。 怎么说呢,总觉得他们口味太重了,太不正常了。 而这个味道,就连张春盛他们也没能接受。 张春盛昨天夜里就知道李长博过来拿酸笋,只是夜太深,他就没跟着一起过去折腾,现在天亮了,忙活完了拾味馆的事情,他才抽空过来, 一过来,就看见付拾一嗦粉。 然后闻到了那股特殊的味道。 他最后放弃了尝试。 哪怕李长博都说味道还不错,他也没有动筷子,并且坚决表示:拾味馆绝对不会卖这个的! 付拾一见他实在是太过坚决,也只能无奈的表示算了。 原本所有人都觉得付拾一只是心血来潮,想吃一下这种奇特的食物,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付拾一接下来就开始捣鼓各种有强烈味道的食物。 比如臭豆腐。 比如臭鳜鱼等等。 臭豆腐别看以后是街头遍地都有的小吃,可做起来一点也不简单。复杂得要命。 最终付拾一也没能成功——主要是温度和湿度控制不好,其他菌种混入,就不是臭豆腐,而是真的坏了。 臭鳜鱼虽然成功了,但付拾一吃过之后发现自己做不出那么地道的味。 最后,就只能沉迷于螺蛳粉。 李家上空,成日弥漫着螺蛳粉汤底的酸爽味道。 付拾一因为孕吐,这几日没能去长安县衙门。 但李长博去上班时,吕德华将做好的卷宗给李长博看,因为凑得近,他一下子就闻到了衣服上沾染的那股浓烈的味道。 霎时,吕德华的面部表情略有点精彩。 要知道李长博的形象,从来都是男神的形象。 是整个长安县衙门的担当。 任何时候,李长博都是体面而矜贵的,干干净净,衣服上有淡淡的熏香。 但今天…… 最后吕德华就关切的问了句:“付小娘子孕吐还是很严重吗?” 李长博诧异看了一眼吕德华:办公时间,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不是说卷宗的事情吗? 但吕德华关心付拾一,也不算奇怪,他最终点点头:“还行,控制住了。” 只要不往付拾一面前端大油和大荤的东西,她就不会孕吐,只要没有强烈的臭味和香味,她也不会吐。 这个臭味,只包括尸体腐败的味道。 而并不包扩吃的。 这一点,李长博还是觉得挺神奇的。 吕德华由衷宽慰李长博:“辛苦李县令了。熬过这一段就好了,我听人说,孕吐也不会很长时间,一般来说是这样。” 过去了,就好了。 但接下来一整天,所有人看向李长博的目光,都带着关切。 并且会问上一句付拾一的孕吐。 最后李长博总算是反应过来,抓过吕德华问:“为何你们都问这话?” 吕德华尴尬指了指李长博的衣裳:“全是味。” 李长博抬起胳膊,深深的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然后面色一变。 他想解释两句,但是想了想仆妇们背后那些猜测,最后默默的咽下了解释。 算了,觉得这是呕吐味,总比别的强。 不过,付拾一孕吐厉害的事情,还是传开了。 几乎是第二天,河源郡主就上门去探望付拾一了。 河源郡主的肚子已经很大,毕竟她的时间比付拾一早了足足两个多月,现在八个月的身孕,看上去多多少少有点震撼。 不过,河源郡主的气色很好,也没怎么长胖,只是略显丰腴,从背后看,甚至还能看出一点腰身。 河源郡主这么一过来,杜太夫人她们都有些紧张,毕竟河源郡主月份挺大了。 但又都觉得这样也好,都是孕妇,河源郡主和付拾一待在一起,更有话说。 付拾一看着河源郡主走过来,整个人都吓得够呛:“你小心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按理说,河源郡主这会儿差不多都该去妇产医院的VIP住着待产,实在是不该乱跑。 -- 第1278页 河源郡主扶着腰,白了一眼付拾一:“还不是因为你?听说你孕吐十分厉害。” 付拾一愣了一下:“还好吧——” 她想了下,发现的确是没有很厉害,最多是孕吐的点很奇怪。 甚至她都不会早起就晨吐,只会在闻到特定的味道时候才会想吐。 这也是为啥衙门都去不了的原因——除辛也来看她,但除辛身上药味,她忽然就受不了了。 还有翟升他们——他们虽然已经沐浴更衣,但可能是因为毕竟在验尸房出入,有点腌入味了,所以味道也让她受不了。 河源郡主只会觉得付拾一在逞能:“好了好了,我是过来人,我还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付拾一敬畏的看着河源郡主硕大的肚子:“我感觉你肚子有点大,是不是快生了?我跟你说你可是二胎,千万注意点。一旦有感觉,必须马上去医院。” 河源郡主懒洋洋的坐下:“我还能不知道?倒是你,感觉怎么样?” 付拾一捧着肚子也坐下,低头看一眼初具规模的肚子,笑眯眯:“我觉得还不错。挺活泼的。已经能感觉到胎动了,就是李长博运气不好,每次都在他不在的时候动,要不然就是他刚摸上去,孩子就不动了。” 为此,李长博还颇有点遗憾。 第2088章 青梅竹马 河源郡主兴致勃勃的问:“胎动得多不多?叶素不是说,最好要数一数?” 付拾一摸着肚子摇头:“也没特地数得那么具体,一般都是白天动,到了下午和晚上,就不太爱动。估计是睡着了。” 河源郡主也摸着肚子:“我觉得我这一胎是女儿,比上一次斯文太多了。总是安静的,胎动力气也不大,也不怎么折腾人。” “女儿好,那不就正好是儿女双全?”付拾一有点羡慕,又被勾起来好奇:“也不知道我肚子里这个是儿子还是女儿。” 河源郡主笑眯眯:“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咱们都能结亲家。到时候,让他们从小一起玩,青梅竹马的,将来感情就好。” 付拾一摸着下巴想了想,觉得倒不错:“可以可以,就算当不成夫妻,也能多个朋友。” 年少时的情谊,总是最单纯最纯粹的。而且一起从小长大的人,三观也更容易相似,相处起来,的确是更容易。 最主要的是,付拾一想自己家万一是儿子,那河源郡主这个年岁相仿的女儿……嘿嘿。漂亮的儿媳妇谁不爱? 就算成不了儿媳妇,也可以过一过生女儿的瘾! 付拾一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面上笑容更加灿烂了。 河源郡主摸着肚皮,却忽然感觉胎儿动了好几下,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 两人说着话,付拾一和河源郡主就都饿了。 怀孕嘛,就是饿的快。 付拾一和河源郡主对视一眼,都决定整点东西吃。 河源郡主对付拾一的厨艺向来信任,于是扬眉问她:“在家没弄点好吃的?” 付拾一立刻回应:“当然有!试试吗?” 河源郡主兴致勃勃:“试试!” 很快,河源郡主就后悔自己说这么一句话了。 当螺蛳粉端上来的时候,她瞬间就被惊住了。 但架不住河源郡主好奇,以及付拾一的游说。 最终,河源郡主还是屏住了呼吸,尝试性的挑起一筷子的米粉送入口中。 然而可惜的是,河源郡主刚尝出一点辣味和酸味,就被肚子里瞬间的痛苦给搞得根本顾不上嘴里的东西是啥味了。 她匆匆咽下去,捧着肚子变了脸色:“我好像要生了。” 付拾一看着河源郡主瞬间戴上痛苦面具,还惊了一跳,以为她不喜欢吃。 等听见这句话,就更加的惊了一大跳:这个螺蛳粉这么厉害?直接把孩子都给惊动了?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付拾一赶忙让丫鬟们准备马车,然后送河源郡主去医院。又让人去通知卢知春。 为了保险起见,付拾一打算和河源郡主一起去——河源郡主是二胎,万一赶不及路上就要生产怎么办? 就连除辛,她也让人去通知,就是不知道除辛在衙门还是在医院。 杜太夫人和王宁很快也知道这个事情,都吓了一跳。 王宁让杜太夫人在家等着,她自己则是陪着她们去医院。 一顿忙乱之后,河源郡主终于成功上了马车,大家一路往妇产医院而去。 河源郡主自己数着越来越快的宫缩,又是心里有点慌:“我感觉怕是撑不到医院。” 付拾一握住河源郡主的手,倒是很镇定:“不要慌,我也能接生。就算真撑不到医院,也没事。现在你在宫缩时候尽量不要用力。” 河源郡主反握住付拾一的手,终于找回来一点安全感:“好。” 王宁也握住河源郡主的手:“别怕,一切都还有我们呢。而且二胎了,好生,不用害怕。” 一般来说,生第一个孩子时候最容易难产。后面的反而要好得多。 河源郡主点点头,趁着宫缩间隙抱歉的看王宁和付拾一一眼:“给你们添麻烦了。” 付拾一笑了笑:“这有啥的?搞不好这就是我家未来儿媳妇,算什么添麻烦?说不定也是想我看着她出来,才这么着急呢。” -- 第1279页 她坚决不会说,这是螺蛳粉熏的。 王宁瞪大了眼睛,看看河源郡主的肚子,又看了看付拾一的肚子,忽然就忍不住有点小兴奋:这样一说的话,不管生男生女都很合适! 河源郡主倒是没功夫想那么多,她努力的深呼吸,尽量不去用力,尽量坚持。 一路兵荒马乱,总算是到了妇产医院。 好在吩咐春丽去找除辛,除辛在医院,她就跑到了医院来,气喘吁吁的将河源郡主的情况说了。 除辛这头,就飞快的将车和产室准备好。 一接到了人,他们立刻就将河源郡主送入产房。 付拾一和王宁这才得了空,坐在产房外头的椅子上,歇一歇。 王宁还有些紧张付拾一:“忙了这么一通,你没事吧?” 付拾一摇头:“没事,我没干体力活,不至于累着,更没有情绪上特别波动,就只是惊讶一下而已,现在除了有点饿,倒没别的什么。” 说起饿。付拾一倒想起来之前她们正打算吃螺蛳粉来着。 可惜了那一碗螺蛳粉。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补充体力。 付拾一让春丽去隔壁仵作学院的食堂,买两碗糖水,再买两个糖包子,一份她吃,一份给河源郡主送进产房。 春丽忙不迭的去了。 卢知春过来时候,简直满头大汗,他前脚刚到,李长博也到了。 同样也是一头的大汗。 不过看见付拾一没事,好端端坐在那儿,他就送了一口气,转头再看向卢知春,就有点儿觉得自己不厚道:这个时候,可不是松一口气的时候。 卢知春倒是还算淡定,只是问了几句河源郡主情况,得知一切正常,只是忽然发动了,他就没那么紧张了。 毕竟已经有过一回,多少有点经验,知道是个什么流程。 欢奴不多久也被送过来,看着比卢知春还要紧张,小手紧紧的攥着衣裳,眼巴巴的看着产房的门。 问他,他竟然还知道是阿娘在里头生妹妹。 而且他还将自己抱来的布老虎给付拾一看:“这是给妹妹的。” 付拾一看着布老虎,心软得一塌糊涂:“欢奴真是个好哥哥。” 唔,希望自己孩子也能这么贴心懂事! 欢奴又看一眼付拾一的肚子,害羞的说:“等这个妹妹出来,我也给她送布老虎。我还有一个小的。” 第2089章 没好意思 据说有些小孩子是真的能看出来肚子里还没出生宝宝的性别。 付拾一有那么一瞬间,下意识的低头看一眼肚子:难道真是个女儿? 卢知春有点紧张,“欢奴,不许胡说。” 他歉然看向李长博,刚想说点什么,李长博却已是满脸慈爱的摆手:“女儿也很好。最好像拾一。” 王宁也道:“先开花,后结果,一样的好。” 付拾一也觉得没什么:家里很开明,而且唐朝风气相对来说还算好,也没有那么重男轻女。 外头感觉也没说几句话,一碗红糖蛋还没吃完,产房里就传来了哭声。 哭声十分嘹亮,听着就知道孩子肯定没什么大问题。 于是一群人眼巴巴的看着产房的门,等着护士将孩子抱出来。 不多时,护士就抱着一个小襁褓出来了。 众人稀奇的凑上去看,欢奴也是垫着脚尖拼命看。 结果护士下一句就道:“是个男孩。恭喜恭喜。” 一群人都顿住了。 欢奴虽然年纪小,也懂得男孩不是妹妹。 然后他“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妹妹呢?我要妹妹!” 付拾一无奈的看着他:你要我也给你找不来啊! 卢知春忙抱着大儿子哄:“之前不是说好了,不管妹妹弟弟,都一样吗?弟弟也很好,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蹴鞠。” 付拾一点点头:“弟弟好,弟弟能一起玩骑马打仗的游戏。” 欢奴还是很伤心:“可阿娘说给我生妹妹!” 谁也哄不住欢奴。 直到河源郡主出来,欢奴已经哭得小脸通红——比他刚出生的弟弟还要红那种。 河源郡主一句话就将吵闹着要妹妹的欢奴给吓住:“那要不把弟弟扔了,等明年重新生一个妹妹?或者去别人家换一个妹妹?” 欢奴立刻不哭了,响亮的打了个一个泪嗝,然后转身抱住了抱着孩子的护士:“不要!” 虽然很不厚道,但是一众大人哄堂大笑。 付拾一也没忍住:虽然知道这是将欢乐建立在了欢奴的痛苦上,但就是很好笑有没有! 不得不说,欢奴还是个好哥哥的。虽然失望不是妹妹,哭闹不止,可他还是舍不得扔了这个小弟,换妹妹也不行。 河源郡主很简单粗暴:“那就别哭了。再哭就拿去给你换妹妹。” 欢奴赶忙胡乱抹了眼泪,打着泪嗝攥着护士的衣裳,生怕护士真将自家弟弟抱走了。 付拾一一面笑,一面心中柔软,然后又对河源郡主这种粗暴育儿的方式表示很值得学习:看嘛,给他们自主选择的权利,不是啥都解决了? 河源郡主生了个孩子,感觉也不是很累,她看一眼付拾一,认真叮嘱:“下次来看我,给我带一碗那个螺蛳粉。我还没尝出味呢。” 付拾一吓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坐月子不能吃辣。” -- 第1280页 已经熏出一个娃了,再吃,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呢! 最后,付拾一自己也去让叶素看了看情况。 确定一切安好之后,一家人就慢腾腾的回了家。 杜太夫人还在家里眼巴巴等着,见了他们,忙问情况如何。 得知河源郡主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杜太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就对付拾一叮嘱:“回头你月份大一点,千万注意。” 付拾一倒是看得很开:“她主要是二胎了,所以产程很快,我生的时候,是第一胎,估计肚子疼到生,最少都要两个时辰的。不用担心,肯定来得及去医院。” 李长博却很谨慎:“到时候提前住到医院去。我问过叶素了,他说可以单独开个院子出来,再不行,就住在仵作学院,那边也有给老师准备的宿舍。我陪着她就行。” 王宁白了李长博一眼:“你啥也不懂,你陪着有用?” 李长博言简意赅:“我能抱着她去找大夫。” 王宁没了话说。 杜太夫人也是点点头,一脸欣慰:“倒是真能有点用。” 付拾一已经快要憋不住笑了:“还早呢。别想这些吓唬自己了。我就在家里住着,等要生了去医院就行。” 如今只盼着早点结束孕吐,好回去上班。 成天在家里,付拾一觉得自己都要生霉了。 虽然家里也很好,可太过清闲了,让她有一种时间过得太慢的错觉。 忙了这么一通,付拾一也是真饿和累,等饭吃的时候,忽然她就感觉肚子里动了一下。 感觉到了付拾一瞬间的僵硬,早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李长博,顿时“嗖”的一声就过来,小心翼翼,近乎虔诚的将手贴在了付拾一的肚子上。 王宁和杜太夫人也一起过来凑热闹。 当然,她们两个早就感受过胎动了。 全家唯一一个还没有正式和小家伙碰头的人,只有一个李长博。 李长博一脸的肃穆,简直连呼吸都快要停住。 就在他以为这一次也是摸不到的时候,忽然就感觉到手心底下被撞了一下。 真是撞了一下。 力气不算小,像是有人隔着肚皮在踹他。 付拾一也感觉到了。 李长博则是整个人都傻了。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孩子动了!他动了! 这一刻,李长博的心情异常激动和微妙。 之前看着付拾一的肚子,虽然知道里头就是孩子,可是他的感受和体会,是不如付拾一那么深的。 但是这一刻,他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以及感受到了那蓬勃的生命力。 很神奇。 很微妙。 也很让人激动。 李长博觉得,这一刻,比起自己放榜时得知高中的时候,都要来得激动和高兴。 他甚至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最后,李长博将脸虔诚的贴在了刚才的位置,郑重而温柔的轻声跟孩子打了个招呼:“宝宝,我是阿耶。你认识我了吗?” 看着贴在自己肚子上的李长博,付拾一抿了抿嘴唇,努力将笑憋回去,也将大实话憋回去:刚才那一下力气那么大,恐怕是你孩儿的脚丫子。也就是说,你这张俊俏的脸,此时贴着的,是人家的脚丫子。 这话是绝对不能说的,说了,只怕李长博再也捡不起来碎成渣渣的慈父初体验。 也许是真的听见了李长博的声音,肚子里连着回应了好几下。 可把李长博激动得差点眼泪都冒出来。 付拾一是真没好意思说:可能他一直是在踹你…… 第2090章 你敢去吗 正式结束孕吐,是在付拾一六个半月的时候。 某一天她忽然很想吃鱼和虾。 厨房尝试着做了,她竟然一点不吐,闻起来反而觉得香。 倒是螺蛳粉,忽然就不喜欢了。 付拾一估摸着孩子差不多也到了飞速成长的阶段,就吩咐每日做点鱼和肉之类的,但不要大油大荤的菜。 怀孕不仅要控制自己的体重,控制孩子的体重,也是很重要的。 付拾一可不想到时候因为孩子过大,生不下来,或者是很辛苦。 不过,这个时节,正是热的时候,付拾一虽然胃口不错,但也熬不住这盛夏的炎热。 加上肚子开始慢慢大起来,人也变得懒怠,几乎每日活动都少了。 付拾一最大的渴望就是冰。 恨不得贴在冰上睡。 也恨不得一天到晚捧着冰粉吃。 可是其他人都不同意。 只有在吃过中午饭,一整天最热太阳最毒辣的时候,付拾一才能享用一碗冰品。 碗很小,不足成年人巴掌大。 付拾一要是敞开了吃,顶多两口就能没。 可能怎么办呢?付拾一毫无办法。天大地大,肚子里这个最大。 而且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李长博开始明显的有点焦虑:孩子名字还没取好呢。 按照付拾一的意思,现在差不多就可以将小名喊起来了。 可李长博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付拾一倒是半点不纠结:反正想不到好的,随便抓一个也行啊!什么小米团,小饭团,不都很可爱?叫狗剩啥的也没问题的。反正也不是自己用。 -- 第1281页 可付拾一想得这么开,李长博反而压力更大了,生怕自己孩子将来真叫了狗剩啥的。 最后,李长博经过多方斟酌,决定就叫“芃芃”。 而且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小名,居然是出自《诗·风·墉风·载驰》:“我行其野,芃芃其麦。“ 根据他说的,男孩女孩都可用,寓意生命力蓬勃的意思。 付拾一默默的将自己那些小名都咽了下去:不能比,不能比,果然文化人就是文化人。 而且芃芃这个名字,的确也挺上口。 付拾一有时候就跟芃芃诉苦:“芃芃啊,等你出来,你可多缠着你阿耶吧,让我歇一歇行吗?这么热的天,就给我吃两口冰淇淋!等你生下来,出了月子,我要一口气吃十碗!” 李长博在旁边提醒:“孩子出生应是八月左右,等出了月子,正好入冬,怕是吃不了。” 付拾一面色狰狞而倔强:“那我就烤着火吃!” 冬天烤着火吃冰淇淋,才是最大的浪漫!凡人怎么可能懂得这种乐趣! 芃芃在肚子里,不咸不淡的踢了一腿,也不知是赞同还是反对。 渐渐的,月份越来越大,肚子也越来越圆滚滚。 付拾一渐渐看不见脚了。 腿也渐渐肿了。 唯一的好处是,除了圆润一点,她自己控制体重的效果还是很明显,并没有胖多少,基本上长的都是肚子。 付拾一渐渐感觉到了怀孕的辛苦。 吃一点就饱了,隔不了一个小时就饿了。上厕所和吃饭,一个比一个的频繁。 晚上也休想躺平了睡觉。 一旦躺平,那就感觉自己不是怀孕的孕妇,而是被压在了五行山下的猴子,那叫一个压力山大喘不过气。 李长博心疼得不行,可也没有办法,一个劲的说,要不生完了这一个,就不生了吧。 付拾一对此只有咬牙切齿的一句话:“现在别说以后,现在我只想卸货走人!” 而芃芃不愧是芃芃,每次听见这一句话,必定要在付拾一肚子里施展一套拳法和腿法才肯罢休。 付拾一没胖多少,肚皮薄,到了这个月份,孩子动的时候,能清晰看得出来孩子顶在肚皮上的,究竟是手还是脚。 第一次看见这么清晰形状时候,吓了付拾一一跳,头皮都麻了:靠,瞬间想起了异形要从肚子里出来的样子有没有! 出于这种心情,付拾一毫不犹豫的伸手将那个清晰的脚丫子推了回去。 可惜,肚子里的芃芃显然不觉得吓人,反而觉得是做游戏,付拾一推回去,他再顶回来,推回去,再顶回来。 后来付拾一拍一拍别的地方,他也会瞬间回应。活跃得不行。 这一幕,吓得进来的李长博也是瞬间呆住,声音都有点儿哆嗦:“这是——” 付拾一已经淡定了:“他在和我们做游戏,你试试。轻点拍一拍肚皮,他就会回应你。” 李长博虽然惊恐,但最终还是架不住好奇,轻轻的伸出手来,拍了拍付拾一圆滚滚的肚皮。 然后屏息等了三秒。 可惜啥回应也并没有。 李长博看付拾一,表情有点可怜和无助。 付拾一宽慰他:“可能是累了,毕竟已经玩了半天。小孩子体力有限。” 李长博只好作罢。 一转眼,就到了怀孕的第八个月零二十天。眼看已经进入了预产期。 付拾一从进入预产期,就格外的亢奋开心:卸货了卸货了,我终于快要卸货了! 每日付拾一必定三问芃芃:“今天上午你打算出来吗?下午打算出来吗?晚上打算出来吗?” 然而这些询问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倒是这日长安县衙门碰见个棘手的案子。 有一个地主,尸体都要下葬了,忽然告知自己母亲不是被水淹死的,反而是被人勒死的。 而且凶手也找出来了。 这一下,地主大怒,当时就带着人打上门去,混乱中,那家儿子被一斧头劈在脑袋上,当时就死了。 这下那家人也不干了,直接跑来长安县衙门状告地主杀人。 地主也不是吃素的,当即也反手状告那家人害了自己母亲,还不认账。 两拨人在大堂上当时就争执起来,面红耳赤不说,更是又一次大打出手。 这一次,王二祥都免费获赠一个熊猫同款黑眼圈。 李长博气得够呛,直接就将人都一起先关押起来,而后叫人去将尸体拉回来。 不得不说,那味道,简直酸爽。 在这个天气里,都快下葬的尸体,本身就已经出现了巨人观。 更不要说,尸体还泡过水。 这种高度腐败的尸体,付拾一一听说之后,毫不犹豫就卷起了袖子:“我去看看。” 第2091章 真的刺激 一年中最热的时间里,什么东西最酸爽? 是捂馊了的脚丫子?还是挥汗如雨一天后的胳肢窝? 不,都不是。 最酸爽的是长安县衙门里现在这股蛋白质高度腐败之后的味道。 当付拾一还没进衙门,就已经隐约闻见了燥热空气中弥散的那股味道。 她有点想干呕。 但这一次,完全不是因为孕吐。单单纯纯的就是因为味道太过于刺激。 -- 第1282页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轻轻的动了一动,不知道是不是悄悄的捂住了小鼻子。 付拾一摸出口罩出来戴上,毅然决然的走进了县衙。 就是过门槛的时候,有点艰难和笨重,吓得不良人赶忙上来扶。 春丽更是牢牢的拉着付拾一的一只胳膊,生怕她摔了。 付拾一摆摆手,擦了擦汗:“没关心,我心里有数。” 她是真的心里有数:县衙那跟家是没什么区别的,这里别说门槛,就算哪一块砖缺了角,那她都一清二楚! 尸体已经送到了验尸房里。 所以越是往验尸房那边走,味道就越浓重。 李长博已经得知付拾一过来的消息,在付拾一走了一半的时候赶了过来,不是很赞同的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怕他们处理不了。”付拾一找了个借口,心虚的不敢看李长博。 李长博言简意赅:“我让钟约寒也带人过来了,不用担心处理不了。他们这两年,进步很大。” 付拾一噎了一噎,最后不得不说实话:“我就是闲得慌,想来看看热闹。再说了,好久没见到过这种高腐败尸体,我也怕我自己手生了。” 老话说得好,凡事不进则退!那就算上不了手,观摩观摩总成吧? 李长博当然熟悉付拾一,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当即轻声宽慰她:“你别担心,即便是休息一年多,再回来,你也不会手生的。你在家里也没少练。而且还一直在画图编撰教材,怎么可能退步?” 付拾一小声嘀咕:“那我也想看看。” 自从孕吐开始,她就没见过尸体了。 说实话,有点不习惯,还有点心痒痒,就算知道现在不适合动手去验尸,可也想看看。 李长博沉吟了片刻,心中也十分犹豫,最后,他轻叹一声,到底还是敌不过付拾一可怜巴巴的样子,心软的败下阵来:“去可以,不能逞强,也不许上手。” 倒不是吉利不吉利,而是上一次付拾一吐得翻江倒海,腰都直不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将他给吓住了。 付拾一当然不可能不答应,当即俏皮敬礼:“遵命,李县令!” 然后她就脚步轻快的往验尸房去了——当然,轻快其实也是轻快不起来的,毕竟还揣着一个娃。 不得不说,验尸房里现在就像是在搞什么生化武器一样的。 钟约寒他们几个已经全副武装——厚厚的防味口罩,头罩,罩衣,羊肠手套,以及屋里手摇式风扇散味器一直嘎吱嘎吱的转动…… 付拾一的目光落在了验尸台上的尸体。 从那满头的银发,和已经肿胀起来的的皮肤上明显老年斑上,她一眼就能看出这名死者的年纪是有点大了。 但现在几乎是看不出任何皮肤褶皱:巨人观使得尸体整个膨胀起来,像是一个发面馒头,饱满得很过分。 死者眼球鼓出,瞳孔完全扩散浑浊,整个眼球看上去就像是一颗灰白的大珠子。 而死者舌头同样也是从口中露出半截,只是嘴唇和裸露在外的舌头,都有点被风干后的皮革样变化。 可以说,基本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付拾一盘算了一下时间,觉得死者至少死了能有五六天了。 钟约寒他们见到了付拾一,也有点惊讶,不过毕竟正在验尸,所以谁也没有出声招呼,而是只颔首示意。 翟升主动讲了一下尸体的情况:“这名老妇人在家中停尸了两日多,关键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而且已经有些膨胀发白,味道明显。现在这还是处理过的。” 所谓的处理,就是用草药和香料之类的东西来遮盖味道,一般人死后,请人做法事的话,一定会对尸体做一定的防腐处理,尤其是天热的时候。 但是这样的处理,对于付拾一他们这个职业来说,就很不友好。 因为会破坏很多证据,影响他们对尸体的判断。 付拾一“嗯”一声,她也闻见了那股腐败臭味里头混杂的香料和草药味道。 她留意到了死者脖子上的痕迹——虽然尸体出现巨人观,几乎看不见脖子了,但脖子上那一圈紫红色的痕迹,还是没有被完全隐藏,若隐若现的,像戴了一个明显的项链。 付拾一在心底里说:这样的情况,就要考虑死者生前是被勒过脖子。 钟约寒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轻声道:“死者脖子上有明显勒痕,考虑是生前被勒过。” 他努力的扒开死者缩在一起的皮肤,将勒痕仔细的看了一遍。 整个勒痕是斜着向上的,这种情况,通常见于上吊,或者是平躺着从背后被勒死。 钟约寒示意翟升记录:“勒痕斜向后上方,怀疑是被人勒死,或是上吊造成。” 付拾一在心中道:下一步,就要仔细看看脖子上是否有抓挠伤,以及脚后跟处是不是有异样。 钟约寒毕竟是付拾一教出来最出色的学生,下一刻,他果然就检查了死者的脖子,看是否有抓挠伤。 很快,钟约寒就在死者的脖子上发现了一点异样:“死者脖子上有抓挠痕迹,而且不少。” 紧接着,他又看了看死者脚后跟,发现死者脚后跟上也有擦伤——但因为泡过水又晾干的缘故,皮肤形态变化有点大,实在是看不出究竟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 -- 第1283页 钟约寒微微停顿,有点卡住。 付拾一轻声提醒:“如果判断不出来,干脆跳过,先看其他的。不必着急下定论。” 钟约寒就没有再纠结于这一点,而是看起了尸体其他部位。 死者因为是从水里捞起来的,又经过擦洗换衣,所以尸体基本上没有留存其他证据,被清理得很干净,唯一能作为线索的,就是尸体本身。 钟约寒仔细检查尸身,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损伤。 第2092章 证据如山 钟约寒仔细的检查尸身,很快在尸身左肩觉察出一点异样。 他来回按压死者肩膀处骨头,但因为尸体膨胀,他有点儿不太确定。 最后,钟约寒便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却没有立刻上前,反而道:“你们挨个儿触摸试试,实在不能确定,我再来。” 她并不希望钟约寒等人养成了凡事不能决断时候,下意识依赖她的思想。 要知道,她也是人,也会出错,也会有不能决断的时候。 所以,既然要做这一行,迟早还是要必须独当一面。 只是可能钟约寒实力在那里摆着,他都摸不出来,翟升他们下意识紧张和有压力,最后竟然真的谁也没摸出来。 付拾一微微皱了眉,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 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好时候,付拾一最终还是戴上手套,亲自上阵。 一触手,付拾一就知道钟约寒为什么没能够下断定了。 肩膀的骨头摸起来有点不对,好似错位了,又好似没有。 关键是不敢用力,虽然尸体没有痛觉,但是巨人观到了这个地步,皮肤和软组织已经很脆弱,用力捏的话,万一出现了袜样脱落,那就不妥了。 付拾一仔细感受对比之后,才下了判断:“是错位了,不过应该又复位回去,只是没复位完全。可能与尸体腐败有关。错位不能判断是生前还是死后,但是复位应该是出现腐败情况之后。” 因为腐败和膨胀,所以关节腔也被侵占一部分,加上筋膜也开始腐败无力,这才导致关节不能完全复位。 付拾一侧头看一眼李长博:“问问家属,看看是不是做过复位。” “至于是不是生前伤——”付拾一又看一眼钟约寒,扬眉浅笑:“你倒是可以想想,怎么判断。如果答不出来,那……” 翟升麻木道:“老规矩,抄十遍仵作守则。” 钟约寒和徐双鱼默认了。 四个人开始苦思冥想,付拾一则是脱了手套,连手都洗干净,顺带出去透口气。 李长博吩咐完方良去问问家属关节复位的事情,随后走过来,低声问她:“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付拾一摇头:“没有,除了味道有点熏得脑瓜子疼,别的感觉没有。芃芃也很老实。” 也许是听到自己名字,肚子里那个又轻轻的动了一下。但和平时伸展运动完全不同,好像也知道阿娘在工作,不能太放肆。 当然也有可能是臭得根本不想动弹。 李长博这才轻轻点点头,而后低声笑道:“你是不是已经看出什么端倪了?” 付拾一点点头,压低声音告诉他:“刚才我看见尸体脖子上的抓挠痕迹,左右两侧都有。如果是生前就脱臼了,那么就只会有一个胳膊能形成抓挠动作,痕迹肯定是不一样的。就看他们能不能想到这里去。” 她轻叹一声:“我觉得,之后我是该想想办法,不能再什么都管着了。不然这么下去,他们始终没有办法真正的独当一面。” 其实现在钟约寒他们缺乏的不是技术,而是心理上的自信和独立。 这种就和实习生即将开始变成正式员工一样。 其实明明之前也都看过做过,完全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但心里头就是觉得自己还不行。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干脆歇一歇?” 付拾一摇头:“不行,我也不能一直停顿。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做呢。” 这个问题,付拾一也不着急,她打算慢慢想。 在外头呆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付拾一慢慢的捧着肚子又进去验尸房里。 验尸房的气氛凝重而热烈。 显然刚才他们已经仔细讨论过。 付拾一看向钟约寒:“怎么样?” 钟约寒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是抓挠痕迹。只有一只手能动,那肯定抓挠不到另一边,可现在死者脖子上,是两边都有,因此可以断定,死者被勒住脖子的时候,还没有脱臼。” 付拾一满意点头:“是这样没错。恭喜你们逃过一劫。” 钟约寒继续往下说:“死者身上并没有其他致命伤,而且死者肺部没有水,加上眼结膜的出血状况,可以断定死者是死于窒息。” “现在看来,死者死后,极有可能是被挪动过,而这个挪动过程中,死者的胳膊可能脱臼一只。”他看了看尸体的脚后跟:“死者脚后跟的擦伤,也可能是这么来的。” 付拾一点点头,越来越满意:钟约寒分明就已经很厉害了嘛! “而死者是死于勒住脖子的机械性窒息,可死者尸体发现却在水里,这一点,进一步印证了抛尸这个推断。”钟约寒说到这里,却微微蹙眉:“一名老妇,何至于这样大的仇?” 付拾一也看向死者,最后说出口来的,却是一句:“这个就要你来看了。” -- 第1284页 所有的证据都摆在这里了,能不能解读出来,或者能解读出多少,那就是仵作的事情。 钟约寒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心态,看向死者。 半晌之后,他才开始重新上手:“死者,女,从头发状态来看,死者应该不年轻了,具体年龄——”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扒开了死者的嘴唇,仔细去数死者的牙齿,观察死者牙齿状态。 不得不说,掰开死者嘴巴时候,屋里的味道瞬间浓郁了不少。 付拾一默默的后退一步,站在排风扇边上,企图能逃过一劫。 但这种举动,只能说没有什么卵用。 人死亡之后,所有身体机能停止工作,但是厌氧菌和微生物却不会,它们会导致死者身体腐败,尤其是肠道里没有消化完全,或是没有排泄出去的一些废物,更是给他们提供了发展空间。 所以,人的腹腔内部,尤其是肠道里,才是腐败最先产生的地方,也是味道最浓郁的地方。 这个地方的腐败气体,只有两口出口。一个上一个下。 现在打开了一个,里头的腐败气体那可不就是要出来? 但好在也不算特别多,而钟约寒的行动速度也足够快。 第2093章 疑惑之处 钟约寒很快就将牙齿数清楚,并且将牙齿情况也看清楚了。 付拾一因为站的远,干脆就没仔细看,只是看了一眼,大概样子清楚之后,就收回了目光。 待到尸体嘴巴重新合上,那股腐败气味没有源源不断继续散发之后,钟约寒沉声将情况报出:“死者牙齿已经有掉落情况,从清洁程度上来看,生活习惯一般,很多牙结石,牙齿健康状况不好。” “而且死者的牙齿磨损很厉害,可见死者平日吃的东西并不是细粮,应该是粗粮居多。”钟约寒说完这句话之后,神色微微有些疑惑。 翟升也纳闷道:“不对啊,不是地主吗?那应该不至于这样啊。” 徐双鱼也下意识看向付拾一:“这样看来,家境不是很好的样子。” 家境好的人,不仅饮食结构不同,就连生活习惯也是不同的。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大多数无暇顾及其他细致的东西。比如牙齿的保养。 但生活条件好的就不同,不仅会细致用青盐刷牙漱口,而且每顿饭也是会清水漱口的。 两者是截然不同。 但付拾一只能摇头:“验尸的是你们,我就是一个来观摩的,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呀。” 说完这话,付拾一还闲适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表明自己真的就是来观摩的。 徐双鱼可怜巴巴的将目光收回去,活脱脱像是个被抛弃的可怜大狗狗。 付拾一狠心的没理会,心中陡然有了一种孩子大了必须断奶的既视感—— 她摸了摸肚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为啥我现在感觉我自己这么容易感慨和温柔?孕期综合症? 不过不管是不是孕期综合症,验尸还是最紧要的。 钟约寒想了想,又仔细看了看死者的手。 死者的手部皮肤已经很脆弱,虽然钟约寒很小心,但仍旧皮肤出现了一点撕裂和破损,差一点就整个皮肤滑落下来。 钟约寒小心翼翼的捧着死者的手,像是捧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然后凑上去,仔细一点点的看手部情况。 付拾一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然后就发现了一个情况:死者指甲是黑的。手指尖也是黑的,像是刚从泥地里劳作回来一样。而且,死者的指甲很粗糙,手上皮肤也是一样,甚至还有那么几个老茧。 这绝不是一个生活条件良好的妇人该有的手。 翟升也有点糊涂了:“这个手怎么是黑的?不是在水里泡过?怎么会没洗干净?” 什么样的泥灰,在水里泡到漂浮起来,肯定都泡干净了。 这个问题,钟约寒却也答不上来。 倒是有个学生小声答了一句:“经常做农活,拔草什么的,手是这样洗不干净的。很多草茎叶汁水,接触多了,染上去的颜色很牢固,而且不好看,像洗不干净的泥。” 付拾一本来都想开口了,听见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没错。 钟约寒也恍然大悟。 徐双鱼更是脱口而出:“所以死者应该是经常干活?地主就这么孝敬自己老娘的?” 他脸上很是鄙夷。 然而钟约寒却若有所思片刻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有没有可能,这不是他娘?” 这个消息太过于劲爆,以至于在场的人,半晌都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都是一脸的震惊。 最后付拾一缓过来一点,“先看看别的,回头再问。” 钟约寒神色肃穆的点点头,又郑重其事看了死者的脚。 死者的脚掌上,还真有老茧。 这进一步的印证了他们对死者生前生活环境的猜测。 死者绝不是生活优越的人,通过这些细节,反而说明死者可能生活拮据,需要日日劳作。 钟约寒再检查其他的地方,倒是都没有收获。 如果是新鲜尸体,钟约寒肯定还要取一点胃容物,但是现在尸体这个情况……也只能作罢。取出来也没有意义,腐败菌早就让这些东西面目全非了。 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让地主出来辨一下,这到底是不是他娘。 -- 第1285页 方良刚回来,说地主也承认了,为了仪容好看,他们整理了一番,将骨头推了回去。 只是他刚回来,就不得不再跑一趟,将人再带过来。 方良跑了个气喘吁吁。 付拾一等人则是还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这不是地主的老娘,那么这是谁?无名尸? 最头疼的还是李长博。 原本是个挺简单的案子,这下陡然就变得复杂起来。 地主很快被带了过来。 李长博当然不可能直接断定那不是地主的老娘,因此只是问道:“你老娘平日都做些什么?” 地主被这个问题问得懵了一下,随后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老娘前几年就糊涂了,平时也糊里糊涂的过着,也做不了什么。这次也是家里人没看住,她跑出去了,人丢了,才出的事情。” 说起这个,他忍不住就眼泪纵横,哭得伤心:“我老娘养大我不容易,老了老了,却受这个罪。我这个做儿子的,简直羞愧啊!” 李长博也顾不上宽慰他,又问一句:“那你老娘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地主懵了,眼泪都顾不上擦,就这么泪眼朦胧的看着李长博:“啊?胎记?问这个做什么?” 付拾一问他:“你觉得,你老娘手上会不会有老茧?” 地主下意识摇头:“我娘怎么可能手上有老茧?就是年轻时候家境不大好,家里也有几亩地租出去,我娘最多做点刺绣和织锦卖,也不干粗活。”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再循循善诱:“那发现尸体时候,她身上穿的衣裳,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 地主浑身僵硬:“发现尸体时候,老娘她穿的粗布衣裳,我还想是哪个缺德的将衣裳偷了——” 他呼吸急促起来,灼灼的看着李长博反问:“可那尸体头发花白,身高,年纪都和我老娘一样——” “有什么信物可以确定?还是有什么伤疤,胎记可以确定吗?”李长博也平静的反问他。 地主摇摇头,浑身都有点发颤,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吓的:“没有,都没有……”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发直:“那如果这不是我老娘,我老娘去哪里了——” 第2094章 哪里去了 李长博十分委婉的表示:“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还得你自己想一想。” 付拾一则是轻声提醒他:“先别哭了,你想想你娘平时都喜欢去哪些地方?她一个记性不好的老妇人,应该走不远。” 然而,地主却并不抱什么希望,眼眶红彤彤的:“这要是一天两天还好找,可现在上哪里去找人!这都丢了五天了!” 他恨恨的捶了一下地,“都怪这尸体出现得莫名其妙,都说是我老娘,我就真信了!也不敢多看几眼,怕心里头伤心!这下倒好,白白耽误了这么几天!” 付拾一宽慰他:“估计是在水里泡久了,你也不认识了。加上你心里先入为主的观念,就认错了。现在的话……你还是赶紧擦擦眼泪,回去找人吧。” 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到处乱跑,如果没有遇到好心人的话,或者跑错了地方,很容易出事。 这么多天,一点动静没有,付拾一多少有点儿觉得凶多吉少了。 很显然,地主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李长博见他这样,便提醒一句:“要不,你报个案,我们也会帮你留意。” 顿了顿,他提醒一句:“你回去找人就不太行,毕竟还有个人命官司呢。” 付拾一这才想起这一茬来:对哦,这个人身上还有人命官司……起因是为什么?好像就是怀疑人家杀了他老娘—— 这下,付拾一忽然发现这个地主吧,怪悲催的。 这算什么个情况?想想都很绝望。 地主被这么一提醒,本来都快爬起来了,这下又一屁股坐地上了,人看上去傻呆呆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脑子里都飘过了一句话。 李长博:遇事该三思而后行,切记不可冲动啊! 付拾一:冲动是魔鬼啊! 地主最终还是含泪报了案。 他叫崔备,他老娘姓陈,叫陈阿花,人称陈婆子。 至于身上特征,崔备想了半天,也只想起来:“我阿娘胳膊上有一块烫伤的疤,在右手上,是小时候替我挡了一下,不然烫着的就是我的脸。” 说到这里,崔备又开始擦眼泪了:“那时候,阿娘被烫着了,竟也好似不知疼,反倒是拿起戒尺,噼里啪啦的对着我一顿打,问我涨不涨教训。” “其实阿娘是吓坏了。” 付拾一仔细回想了一下尸体:尸体两个胳膊皮肤都只有正常老年斑,并没有烫伤留下的疤痕。 所以,可以确定,这就是两个人。 最后吕德华领着崔备去记录失踪人口,而李长博和付拾一则是面面相觑。 李长博缓缓道:“现在有两个问题,一个是陈阿花去哪里了?另一个是里面躺着的人是谁?” 付拾一看着他那样,都替他脑壳疼:“这就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了。” 说实话,这种事情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谁能想到,查到了一半,才发现死者原来不是那个人,而案子变成另外一个案子? 她摩挲着肚皮,还有点感慨:“还好崔备杀人这个事情,倒是很简单。” -- 第1286页 虽然不是崔备动的手,但是是他带人过去闹的。 而且,人证物证俱全。 就是杀人动机现在不成立了。 付拾一忽然感觉另外一个死者也怪悲催的。 李长博无奈的揉了揉眉心:“现在得想办法确定一下这名死者的身份。” “那就只能让吕德华翻一下失踪人口记录了。”付拾一实话实说:“虽然工作量很大,死者家属也不一定报了案,但也只能这样了。好在年纪摆在这里,应该相对容易寻找记录一些。” 其实如果有电脑就好了。在资料库里搜索关键词就行。 可惜现在都靠人工。 李长博“嗯”了一声,无奈颔首。 再进验尸房的时候,钟约寒他们都目光炯炯的看过来。 李长博微微摇头,面上复杂:“不是同一个人。这是无名尸。” 所有人都齐刷刷一愣,既感觉专业知识被印证了,又感觉案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就感觉挺难破案的。 好在现在验尸基本已经告一段落,钟约寒虽然迟疑,但还是多问了一句:“那现在验尸另一个?” 李长博“嗯”了一声。 付拾一有点站累了,腰疼,就干脆叫春丽去给自己搬了个椅子。 因为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如果贸然送进冰窖,可能会污染其他尸体,所以,需要先细致处理,装入专门准备的冰棺当中——是的,这两年付拾一直接做出了冰棺。 为了节约成本,是直接有用大型冰块雕出来的。里头铺上干燥的,晒过太阳消毒过的稻草,然后再铺上布,进行固定,达到隔离冰面的效果,然后就可以直接从一头将停尸的木板送入。再用木板包了铁皮,做成了一个带合页的封口,推上去,就能用锁锁上。 这样一来,既可以将这些冰棺材叠放节省空间,又能保证他们各自拥有独立的空间,不会互相污染。 虽然有点费成本,但只需要初期投入一次,就可以永久使用——用过之后,只需要将木板清洗晾晒,冰块中间位置,只需要敞开通通风就行。 反正这个冰窖常年保持冷冻模式,这些棺材也不会化。 这种改革,对死者来说,算是极大的改善了住宿条件。 也让不良人们对停尸房的感官好了点:以往什么时候进去,尸体都那么摆着,总会有一种他们要坐起来的错觉。 而现在锁上了,放在冰里,根本不怕! 将无名老妇送入冰棺保存之后,钟约寒他们飞快清理冲洗了验尸台,确定也将屋里的味道散干净了,这才将另一具尸体抬上来。 死者抬上来时,付拾一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年轻。 看年纪,大概也就是二十岁上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身上并没有别的伤,但流了不少血,此时脸上一片青青白白,连嘴唇都是白的。 死者的伤,在后脑上。 因为出血太多,整个后脑勺都已经糊住了,后背上也全都是血迹。 此时血迹都基本干了,厚厚的糊了一大片。 一眼看上去,格外的惨烈。 第2095章 确凿无疑 一般来说,这种明确死因的尸体,其实没什么验头。 也不复杂。 就是确定一下死因就行。 当看到死者后脑勺那个巨大的豁口,以及隐约有点漏出来的白花花的东西,钟约寒便叹了一口气:“死者颅骨破裂,伤口边缘有收缩痕迹,脑组织外露破损,的确是因为外力造成颅骨骨折,损伤脑组织而死亡。” 这种情况,就不存在什么诱发本身疾病导致死亡了。 随后,钟约寒又在死者的身上验出了有些其他殴打伤。 而死者自己的手指骨关节也有皮损。 小臂处有防御伤。 几乎不用旁人描述,付拾一就能脑补出一场剧烈的打斗。 尸体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个案子倒是可以结案了。 因为死者太过年轻,考虑家属的心情,付拾一叮嘱一句:“回头将血迹冲洗干净,然后好好的整理一下伤口,尽量看起来好看点吧。” 人虽然固有一死,但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太过让人悲痛和伤怀。 因为这个案子没什么争议性,加上当事人都在,所以验尸完毕之后,李长博就当堂审理了。 付拾一也没事干,干脆就继续围观,顺带等李长博下班之后,一起去吃一碗拌面。 死者名叫吴明。 吴家是做生意的,就在镇子上开铺子,卖的是五谷杂粮。 吴明的父亲吴大新在镇子上,也算是风云人物,因为这个粮食铺子,他们家境很不错,从前和地主崔备也算是合作关系。 地主崔备既然叫地主,那只有一个特征,就是土地多——土地多,就意味着粮食多。 粮食多呢,自然就要卖出去。 而吴大新最开始是镇子上独一家,生意很好,可惜后头镇上又开了一家粮食铺,还和崔备关系很好,成功让崔备不再与吴大新合作。 这下,吴大新不仅失去了一个很好的货源,还多了个竞争对手。 加上前两年他进货时候不小心,弄到了一批发霉的粮食,卖出后,砸了口碑,生意就更难做了。 眼下又闹出这个事。 吴大新只有两个儿子,这个是大儿子,一直跟着他做生意,眼看长成了人,连亲事都说好了,却忽然…… -- 第1287页 此时吴大新哭得都不行了。 最器重的大儿子活生生被人打死在自己眼前,这种事情,哪个父亲都受不了。 而吴大新妻子张娘子,已经哭得晕死过去好几次了。 崔备被带上来时候,垂头丧气的。 而跟着崔备一起被带上来的,正是打死了人的王大河。 王大河身材魁梧,也挺年轻,估计也就是二十多一点的年纪。 闯了这么大祸,他自己也是焉头巴脑的。 但上来之后,他还是辩解了一句:“那斧子真不是我带去的,是吴家那边的。我当时棍子断了,怕对方砍着我,就抢过来——我也不是诚心砍他,他自己崴了脚,撞上来的。” 王大河揪着脑袋,都快哭出来了:“我是想露个脸,可也真没想打死人。” 他说的是实话。 王大河在崔备点人的时候,自告奋勇,而且情绪高涨,事事儿冲在前头,纯粹就是为了在崔备跟前露个脸。 这样以后说不定能得一点好处。 可万万没想到…… 崔备也连连点头,解释道:“这个事情真的和我们没关系。我是想要个交代,可也知道打死人惹麻烦,没敢让他们带杀器,都拿的棍子。” 他说到这里,又嘀咕了一句:“本来也没想真打,就是逼他们给个交代,吓唬吓唬人,谁知道这个崔备死不承认杀了人,我一怒之下,就让动了手。” 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崔备倒是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要负责的,所以主动道:“这个事情也怪我太冲动了,如果不是我这么冲动,那就不会这样。而且这人也不是我老娘,所以我认赔。” 崔备看了一眼吴大新,又看一眼王大河,最后才看向了李长博:“我管后事,也管赔钱。就是王大河也是因为我才杀了人,能不能饶了他一条命?” 王大河听见这话,实在是松了一口气。 但想了想,他居然又低声说了句:“不然把钱给我家里人,我抵命也成。” 付拾一差点被这句话给逗笑了,只是觉得搞笑之后,又觉得有些难过。 穷人的命,如此的不值钱。 她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对于崔备说的结果,吴大新自然是不情愿的,他毫不犹豫反对:“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要钱!我要崔备他给我儿抵命!” 李长博看着吴大新如此激动的样子,轻叹一声,只能说实话:“这件事情,本质来说,属于聚众斗殴,并不是谋杀,或者教唆杀人。所以,这件事情,无法让谁抵命。” 吴大新一愣,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他看着李长博,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声音:“那我儿就这么死了?” 他声音带着颤,声音却很高:“那我儿就这么白白被打死了?” 崔备一声不吭,老实得如同鹌鹑。 这个事情他也觉得挺冤的,莫名其妙就闹成了这样,伤心生气了半天,而且办了一场丧事,真的是……挺冤的。 但要说这个事情和他没关系,那也不是。 因为他自己心里头也很清楚,这个事情起因说到底还是怪他自己没搞清楚,又那么冲动。 崔备想着人家儿子都死了,也不好再争辩,所以才如此老实。 李长博也是有些无奈,只能道:“那么多人一起打架,失手杀了人,虽然看似是王大河一人杀的,可本身你们自己也有责任,这个事情,实在是无法叫谁赔命。顶多判得重一些。” 吴大新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什么叫做我们也有责任?我们有什么责任?他们非要说我们杀了他老娘,直接打上门来,我们不打,难道承认杀人吗?还是等着挨打?” 很显然,吴大新并不服气。也并不接受这个结果。 但这些都可以理解。 毕竟吴大新死了儿子。 崔备低声嘀咕一句:“那为啥尸体上有你的玉佩?你敢说那玉佩不是你的吗?就算那不是我老娘,你也是杀了人!” 第2096章 没有毛病 崔备这个逻辑,毫无毛病。 就算那个无名老妇不是他老娘,可如果吴大新和老妇人的死有关联,那吴大新还是杀了人。 所以也不能算没责任。 吴大新的反应却像是踩了尾巴的猫,差点没跳起来,十分的激动:“那照着你这么说,你还是见义勇为了?还得给你放炮挂红了?” 崔备小小声:“那倒也不用。” 吴大新气得差点没昏厥过去。 明明是严肃又悲痛的场景,可是这两人说话的样子,还是让付拾一差点被逗笑:这话说得…… 李长博在吴大新吵起来之前,问了句关键的问题:“玉佩,什么玉佩?” 崔备忙说明白:“就是报案时候送过来的玉佩,已经交给衙门了。那个玉佩,是在那老妇人的身上发现的。当时我本以为是我老娘的,只是我没见过而已,还放在了棺材里准备陪葬。” “也就是下都准备下葬了,大家去送最后一程,所以才被我那朋友看见这个玉佩,私底下问起怎么回事。他在吴大新身上见过那玉佩。” “加上老妇人脖子上的红痕,我们就起了疑心。” 崔备看一眼吴大新,又耷拉下去:“然后我就领着人去讨说法了。没想到就闹出了人命。这个真不是我故意的。” -- 第1288页 李长博说起这个事情,也是微微有些头疼:“当时为何不立刻报案?” 崔备嗫嚅,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了句:“忘了。” 这种理由肯定是假的。 大家都明白,崔备是想在报案之前,看能不能私了。或是打一顿吴大新。 因为报案之后,他肯定是不能再打吴大新,或是主动要求什么,得看县令怎么判。 李长博也没追究这个事情,只问崔备:“你说的那个朋友,是谁?” “季责。”崔备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回答:“这件事情和他没什么关系吧?他只是认出来玉佩了。” 结果一说这个名字,吴大新还是很激动,大声反驳:“怎么没关系?” 付拾一:???感觉这个季责也和吴大新之间很有瓜葛的样子? 李长博也看向了吴大新。 吴大新怒声道:“季责他就是故意挑拨离间!那个玉佩我丢了好久了,一个玉佩能说明什么?那偶然捡到了不行吗?她偷的不行吗?” 崔备哑口无言,耷拉着脑袋自己小声嘀咕:“那也不至于吧……” 就是他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分明就没什么底气。 李长博看着两人这个样子,只问一句:“季责何在?” 崔备一脸茫然。 吴大新高声道:“他家就在我家隔壁!他也是开粮食铺的!” 众人看着吴大新那恼怒的样子,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季责是什么人。 大概就是那个和吴大新竞争的,崔备的朋友…… 李长博就让人去传唤季责了。 接下来,他则是问了那老妇人的事情。他问崔备道:“尸体是如何发现的?在何处发现?” 崔备叹一口气:“是我家里放牛的刘牛发现的。他阿耶也是给我放牛的。他才接管这个事儿没多久。两天前,他去河边给牛洗澡,在河边发现的尸体。” “那时候我老娘不是走丢了?他就想起这个事情,看年纪也差不多,就背回来,让我来看是不是。结果我我就认错了。”崔备又是一声叹息。 而且想到了自己老娘,他更是愁容满面,欲哭无泪。 崔备觉得,要不是闹了这一出,说不定自己老娘早就找到了。 可现在这么多天了,一个年老体弱的人,在外头如何生存?怕是凶多吉少。 “河边?”李长博扬眉:“河上游是何处?可有村庄?” 崔备强忍着伤心回答:“那条河是镇上唯一一条大河,从镇上那边过来,沿路都是村子和农田。水倒不是很急,只有遇到下大雨时候,才会涨点水,流得急些。平时都很平和,很少听说有人淹死。” 吴大新也说了句:“河的源头是从别的大河里分出来的,刚好穿过镇上。好多人都在里头洗衣裳啥的。每年也淹死几个,都是不懂事的小娃娃。”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河长吗?” 吴大新点点头:“挺长的,除了我们镇,底下还有个镇,也是靠着这条河。” 付拾一轻声问一句:“那河的弯道多吗?” 如果是一条挺直的河,那尸体在河里冲了两天,中间移动的距离就很远了。 但老妇人身上有吴大新的玉佩,怎么看也不会离镇子很远。如果没有弯道,导致尸体滞留,那就要考虑抛尸时间了。 崔备解释道:“有个大弯,那里好多人捞木头啥的东西。上流如果什么东西漂下来,肯定会卡在那儿。每次一涨水,好多木头啊,菜啊,死猪死鸡什么的,都卡那儿。” 吴大新也点头:“好多人就以捞东西发财了。上游如果淹死了人,多半也会在那儿找到。” 付拾一点点头,和李长博交换了眼神:那这样的话,尸体泡在水里那么久,却没冲太远,就合情合理了。 而且这样一来,她充分有理由怀疑,尸体就是在镇上附近抛尸的。 李长博问起吴大新玉佩的事情:“你的玉佩是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 吴大新迟疑了一下,才说了句:“丢了得有七八天了,具体什么时候丢的我也不知道了。也是晚上回去脱衣裳的时候才发现的。” “我想要么就是被人偷了,要么就是掉了被人捡走了。”吴大新叹一口气:“这玉佩还是我祖传下来的,我之前天天都戴在身上,所以认识我的人都认识这个玉佩。” 他恳切的对着李长博说了句:“我要是杀人,我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尸体身上?这不合理啊。”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如此重要的东西,的确是不可能留在尸体身上。 然而李长博虽然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转头却问了崔备一句:“玉佩是怎么发现的?发现时候,玉佩在何处?” 熟悉李长博的人都知道,他这么问,摆明了就是不信吴大新的话。 第2097章 他在胡说 付拾一也不信吴大新。 因为吴大新自己主动说他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玉佩留在尸体上。 通常这种主动辩解的人,都是有问题的。 因为心虚,所以才时刻想着这个事情。 毕竟事实证明,东西掉在杀人现场,这是个在正常不过的事情,除非是有预谋的杀人,早早就计划好了,而且具备相当高的反侦察意识,会将尸体和现场处理好。 -- 第1289页 只是贸然问吴大新为什么心虚,显然他既不会承认,也不会仔细说。 所以付拾一就摸着肚子等着李长博的后续。 李长博这么一问,崔备的反应都没吴大新的激动。 吴大新紧张的问:“李县令,难道您不信吗?” 李长博十分敷衍的说了句:“信。” 但是他仍旧看着崔备,等着崔备回答。 吴大新还想说什么,吕德华就温和提醒一句:“现在是李县令在问案,没有问你,你不必说话。” 王二祥等人,十分配合的怒目看向吴大新,将什么叫“恐吓”演绎得明明白白。 吴大新死死的闭上了嘴。 崔备仔细回想了一下,才说了一句:“那个玉佩就挂在老妇人的衣裳上,那衣裳不是有个带子嘛?就缠在那个带子上,都打成死结了,解不开,还是用剪刀才剪下来的。” 但他仍旧是实实在在的说了句:“不过不像故意绑上去的,倒像是胡乱纠缠搞成那样的。而且那个玉佩原本的线也是断了一截,并不是完好的。” 他这样一说,付拾一就猜测:玉佩是因为线断了,所以才掉到了老妇身上?然后又和老妇的衣裳纠缠,偶然打了个死结,这才导致即便在水里那么久,玉佩也没有被水冲走,反而牢牢的跟着尸体一起沉浮。 可如果是这样,那么玉佩定是在老妇人被抛尸河里之前就挂在老妇人身上了。 问题就来了,玉佩是从什么人身上,断了绳子掉在老妇人身上?必然是凶手了。这个凶手……会是谁呢? 付拾一忍不住多打量了吴大新几眼。 吴大新觉察到了付拾一的打量,大声的辩驳:“我无缘无故,怎么可能杀人?而且还是个老妇人!我要杀也是杀了季责那个混蛋!” 从吴大新咬牙切齿的样子,不难看出,他对季责是真的痛恨。 季责就是这个时候被带进来的。 原来季责担心崔备,见他一直没回去,便赶过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于是半路就遇到了李长博派去传唤他过来的不良人。 说来也是巧,季责见了不良人,主动上前来塞钱问起崔备的事情,不良人多问了一句,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季责。 于是不良人就将季责直接带回来了。 倒是真省了不少路途。 付拾一听完这个,忍不住看一眼季责:遇到这种事情,恐怕这个季责心里很复杂吧?虽然夸张了点,但是这种也算是自投罗网啊! 季责心里如何,付拾一当然不知道,但是她看得出来,季责大概也有点郁闷。 崔备看向季责,也是有点欲言又止,但是看得出来,他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动容的。毕竟季责也是为了他? 李长博看向季责,问他:“那玉佩,是你发现应当是吴大新的?” 季责看上去是个十分好脾气的人,说起话来也态度很温和,虽然他郁闷,但答话时候仍旧带着笑,说得很仔细:“是,是我发现那个玉佩很像隔壁粮店吴大新的。” “后来征求了崔郎君的准许后,拿起玉佩看了看,才确定的确是吴大新的玉佩。” “他这个玉佩一直挂在腰上,还炫耀过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我与他几乎天天见面,所以对玉佩印象很深。” “玉佩这个事情,让我心里起疑,然后多看了几眼尸体,就发现尸体上有勒痕。我心中惊骇,想起吴大新说玉佩丢了,又想起他一直记恨崔郎君将粮食不再卖给他的事情。就怀疑起了吴大新。” “斟酌再三之后,我将这个事情,也告诉了崔郎君。本来只是想提醒他这个事情可能另有隐情,结果没想到最后酿成如此大祸。” 季责一脸懊悔:“我也是,本该多劝一劝,拦着崔郎君,不让他私底下去问这件事情的。结果没想到,最后竟打死了吴明。”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吴明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从前是邻居,后来我也开了铺子,也是天天都能看得见——” 吴大新一口唾沫就吐在了季责的脸上,红着眼眶痛骂道:“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骂了第一句,后面的话就一股脑全出来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巴不得我全家死光!好让生意都是你一个人赚!” “你什么叫该拦?你要真是想得周到点,早就拦了!假惺惺的说这些!我看崔备他跟你做朋友,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吴大新死死的盯着季责,是真的恨不得生吃了季责一样。 季责却好脾气道:“都是我的不对。这种事情本来也是我想多了一些,我不该直接跟崔郎君说的。现在吴明死了,这个事儿怨我。后面吴明的丧事,我来办,钱也由我赔。” 他还转头看一眼崔备,真心实意道歉:“这个事情,的确怪我。” 崔备有点儿不好意思,忙推辞:“这个事情怎么能怪你?你也是好心提醒我。是我自己太冲动了,钱也不能由你出,我来,我来。” 季责连连摆手:“我来,我来,这个事情怪我!” 恍惚间,付拾一仿佛觉得自己看到了饭店里,争抢着要买单的人。 一样的客气,一样的诚恳…… 就是买单的事情有点不对劲。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这个事情好似有哪里不对。 -- 第1290页 李长博淡淡断了两人的客气,“那些事情随后再说,季责,你可知道那玉佩,是什么时候吴大新没有再佩戴的?” 这个问题,让季责思量了许久,才不确定的说了一句:“好像是这个月的十三吧?那天我记得上午下了一场大雨,因为没什么人上街,所以我和他还说了几句话。” 十三正是四天前。和老妇人死亡时间吻合。 第2098章 记得清楚 这个事情记得这么清楚,付拾一忍不住脱口而出:“记得这么清楚吗?” 李长博也是看住季责。 大家都是破案的老手了,对于这种事情,都有点敏感。 季责却不慌不忙,温和笑着解释道:“是,记得很清楚。那天下雨,没有顾客,我和他说话,不经意留意到了玉佩,调侃一句,他便有些恼怒,态度不是很好。而且那日他们家煮了肉,却被我家猫偷走一块,我不得不冒雨去买了一块赔给他家,所以记得很清楚。” 这个前因后果,解释得很清晰明了。 众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吴大新。 吴大新说,玉佩丢了七八天了。 可根据季责说的,玉佩是十天前丢了的。 这就对不上了。 两人之中,或许有一人撒谎? 吴大新面对众人目光,有点恼怒:“我的玉佩,我说是七八日之前丢的,当然是七八日之前,难道别人还能比我更清楚?” 此时季责也温和点了点头:“也有可能只是那天我才发现而已。老吴,你也莫要如此激动,保重身体要紧。” 可季责越是温和,吴大新就越是恼怒,他恨恨的瞪着季责,问他:“这个事情,难道不是你弄成这样的?要不是你,这个事情会这样吗?会发生这些事情吗?” 季责面对如此指责,却没有辩解推诿的意思,反而承认得很利索:“是是是,你说的对,都是我的过错。我认赔。” 吴大新却依旧激动:“谁要你赔!你还我儿子!” 季责只是不停道歉:“是我的过错,都怪我觉得人命关天,所以没有思虑清楚就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崔郎君,又没拦着崔郎君,怪我,怪我。” 崔备这下也坐不住了,连忙道:“不是你的错,是我太冲动了。人命关天的事情,你告诉我又有什么错?” 他忍不住指责吴大新:“这个事情,和季责又有什么关系?你说你玉佩掉了就掉了?我看分明就是和你有关系!好好的,为什么你的祖传玉佩会到了人家手里?而且那么重要,怎么不找?我看分明是你心虚!” 吴大新当然坐不住,当即就要跳起来和崔备吵架。 李长博十分有先见之明,立刻开口:“公堂之上,不是你等吵架的地方。都住口!非问不答,违者立刻严惩!” 他目光一扫几人,颇具威严。 付拾一听了半天,大概也总结出几个重点了:一,玉佩丢的时间,对不上。二,老妇人怎么拿到玉佩的,很悬疑,三,这个季责很会说话,也很有条理。 不得不说,季责这样,吴大新是没法和人家比。 说话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 怪不得崔备愿意得罪吴大新,也要将粮食供应给季责。 李长博此时告诉了季责一个事情:“那名老妇人,其实并不是崔郎君的母亲。” 季责微微一愣,随后看向崔备:“不是崔郎君的母亲?” 崔备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是送来衙门之后才知道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他无助的揪了揪自己脑袋,深深的替自己老娘担忧。 季责则是温和宽慰道:“先别想了,这个事情,也许是好事呢。既然不是伯母,那说不定伯母现在人好好的——” 他看一眼吴大新,轻叹:“只是更怪我了。我不该没弄清楚就胡乱揣测。”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 两人想起李长博方才的警告,连忙闭上嘴巴,摆出正襟危坐的架势来认真对待。 一时无人言语。 李长博看住季责:“你既与吴大新是邻居,应当十分了解吴大新,你可曾见过有没有什么老妇,去找过吴大新?或是二人有过节?” 现在这样的情况,吴大新的确是嫌疑最大的人。 吴大新想辩解两句,可被王二祥一瞪,就老实的缩回去。 就是多多少少别得有点辛苦。 对于李长博这个问题,季责仔细想了想之后,忽然说了句:“平时来往什么的,倒是没留意到。但是前些日子,他与顾客起了纷争。差点动手。说是缺斤少两。” 他看一眼吴大新,低声道:“平日去买他粮食的,多是老顾客。其中不少年纪大的人。而且寻常也有人去他家卖粮食。都是自家种的。这种都大多数是老人。有时候也会争执两句。有一次我听见人吵嚷质问他,问他这么办事,就不怕回头买根绳子吊死在他家门口吗?” 这话说得,吴大新身上的“可疑”两个字,简直就是加粗和加黑了。 李长博听完了后,忽然问了句:“你们离河近吗?” 季责点点头:“房子背后就是河,不远,几步路就到。” 说起河,季责忽然说了句:“对了,十三那天早上,我看见他们父子两个从河边回来,不过没多想,以为是去洗什么东西了。更没多问。” -- 第1291页 吴大新忽然激动起来:“你胡说!你血口喷人!你说你看见我了,我怎么没看见你!” 李长博并不想听他们吵架,只问吴大新:“这么说来,你确实去过河边了?你早上去河边做什么?” 吴大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之间口误,竟然承认了自己去河边的事情。 他一下缄口不言。 李长博盯着吴大新,问了一句:“人是你杀的?” 吴大新矢口否认:“没有!我怎么可能杀人!我都不认识她,怎么会杀人!” 这话吧…… 付拾一不得不承认,这个吴大新的确是藏不住事情的人,心直口快,明显嘴巴快过脑子。怪不得说话也这么爱得罪人。 这么一问,就什么都交代明白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言简意赅:“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家里现在乱成一团,继续拖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其实这就是一句试探,吴大新虽然暴露出他不认识那名老妇,但肯定接触过这个事情,可他没有承认自己杀人。 所以李长博就打算顺着这个说辞,套一套话。 哪怕吴大新趁机编造呢?编得越多,漏洞越多,到时候自然而然的,就更容易发现事实的真相了。 第2099章 事情原委 吴大新最后还是选择了说。 他说之前,还狠狠的瞪了一眼季责,这才开口:“十三那天,我跟平常一样,早上一起来就去开门。” “结果我一开门,先看见一个人身子,再往上一看——舌头都耷拉下来了,脖子往下垂着,瞪着眼睛看着我!当时差点没给我吓得坐地上!” 说到这里,吴大新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感觉,真的是拍了拍胸口,一脸后怕的样子:“天都刚蒙蒙亮!街上人都没有!就那么一个人,挂在我门口!” “我当时也以为是不是哪个人想不开,跑过来上吊,吓了一跳。可看来看去,那老妇人我也不认得——” 吴大新愁眉苦脸:“可也不能让她挂着吧?我是做生意的,甭管我认识不认识,挂我家门口了,那就跟我有关系了——传出去,人家还都以为是我做生意不厚道呢。” “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继续这么挂着,赶忙就将人放下来了。可放下来了,我也不知怎么处理。愁得慌。” 吴大新长长的叹气:“这几年生意本来就不好做了,要是家里没有别的人,我一口关门也没啥。可我还得养家糊口哪!” “想来想去,也觉得不能这么放着。这么放着算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是谁,别人看了还不是要指指点点?” “最后我就想到了扔河里算了。”吴大新苦笑一声:“我就把老大叫出来了。让他跟着我抬着尸体扔河里去。” “老大害怕,慌里慌张的,我也慌里慌张的,我们两个一路避开了人,把尸体悄悄扔河里了。那玉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的。” 吴大新看一眼崔备:“谁知道尸体就冲到了下游去,还被他当成了自己老娘,准备风光大葬。又发现了玉佩,找上门来。” “就是他找上门的时候,我真没认出来是那老妇人,就觉得他来找事儿。老大年轻气盛,就和他们的人扭打在一起。” “等人散开,老大脑袋上就被砍了,躺在那儿,流了一地的血。” 吴大新一把捂住了脸,“呜呜呜”的哭出声来:“老大咽气之前,跟我说,报应。他就说了两个字,人就没了!” “现在看来,真是报应!我要是没把老妇人扔河里,崔备也找不上门,他要不来,老大怎么会死?” 吴大新又是伤心,又是恐惧,更多的是无奈:“可我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冤有头债有主,她干啥就找上我们一家了?为啥要吊死在我们门口?” 说到这里,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下去了。 付拾一则是陷入了沉思:自己上吊的话……有没有可能呢? 李长博同样也是向了付拾一:这种专业的问题,还是要专业人士来解答。 付拾一良久才道:“也能说得通。单单从勒痕和死因上来看,这个情况是符合的。死者必定是因为窒息而亡。不管凶杀还是自己上吊,通过痕迹也可以判断一二,我等下去仔细看看勒痕。” “至于肩膀——”付拾一转头问吴大新:“你当时抛尸时候,是用什么姿势?” 吴大新抽噎着回忆了片刻,才描述道:“我抓着手,老大抬着脚。” “一直都是抬着的?”付拾一想起死者脚后跟的痕迹,于是又问一句。 吴大新点点头:“一直都抬着的。” 想想也是,两个人抛尸,肯定不用拖着,而且老妇也不胖,更不至于抬不动。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摇头:“细节有点对不上。” 李长博直接看向崔备:“那当时将尸体捞上来的人,是怎么将尸体带回去的?” 崔备挠了挠头:“其实也没带回来,他也不好贸然带回来,就是从河里背上来,然后背回村里,放在那儿,叫我去看的。后头我就用棺材抬回来了。” 他补充一句“刘牛高高大大的,很有力气。而且当时尸体都泡成那个样子了,脸都看不清了,肯定不是刘牛杀的。” 他这么一说,付拾一都有点无语:这个崔备怎么总是喜欢替别人解释呢?我们也没怀疑是放牛的人杀的啊。 -- 第1292页 李长博也捏了捏眉心,一脸无奈。 付拾一知道李长博问这话的意思,不过摇了摇头:“尸体上的痕迹,是死后造成的没错,但应该是泡水之前。如果是放牛的人造成的,伤口不会那么小的。” 鉴于尸体的情况,如果是从水里捞上来后才在地面摩擦,那大概率是会直接磨掉一层肉皮和软组织。 所以,要么就是吴大新撒了谎。要么就是还有人在吴大新之前或是之后,接触了死者。 “会不会是生前伤?”李长博问了句。 付拾一摇摇头:“看不出来,尸体在水里泡过,又过去这么久,已经是高度腐败的状态,生前伤死后伤,这种小伤口已经看不出什么区别。” 两人说话时候,一连串的专业名词,旁人根本就听不懂说了什么。 个个儿都是一脸懵逼。 付拾一问吴大新:“你仔细回想一下,你看到死者的时候,大概多高高度,身上穿什么衣裳什么鞋?还有,现场还有什么东西没有?” 吴大新仔细回想,半晌之后,才用手比划一下:“我第一眼看到的反正是差不多胸口位置,离地面也不高。衣裳就是普通的粗布衣裳,那种靛蓝色的,很普通。鞋子……她没穿鞋子。两只脚都没有鞋子。可能是穷吧。” 这种情况不奇怪,穷苦人家,衣裳都穿不上,不穿鞋子的不在少数,尤其是农人——要下地干活,他们很多时候都赤脚。 只是女性比较少见而已。 但也有。 吴大新没有怀疑,也不奇怪。 “死者没带点什么东西吗?”付拾一有点惊讶:“就这么一个人直接挂在了你家门口?” 吴大新听这话也听出点纳闷来:“还要带啥东西?啥也没有啊,就这么一个人。连个什么包袱也没有,更不要说留下什么话了。” 所以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为啥老妇人非要死在自己家门口。 难道因为自家门口有横梁? 第2100章 现场观察 吴大新这么一说,付拾一就走到李长博身边去,打算跟李长博悄悄说两句话,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毕竟嫌疑人在这里,这种事情不好直接说。 可没等她弯腰,就发现圆滚滚的肚子顶到了李长博…… 付拾一低头看了看肚子,来不及感叹它的硕大,赶紧后退一点,微微弯腰凑到他耳边去,低声提醒:“上吊的人,需要一个东西踩着。如果现场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是有人清理过现场,第二个就是人不是自己调上去的。” 李长博垂眸看着付拾一的肚子,被顶到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冒出来一个想法:芃芃什么时候才出来呢? 不过,听见付拾一的提醒之后,他就把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 他刚才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现在才反应过来:是的,现场不可能那么干净。通常上吊死的人,现场都是有些狼藉的。 因为要踩着东西上去,上去后会踢开那东西,十有八九那垫脚的东西就滚到一边歪着。 李长博垂眸沉吟片刻,张口问了吴大新一个问题:“你发现尸体时候,尸体是热的还是冷的?软的还是硬的?” “早就冷了。梆硬。”吴大新连个犹豫都没有:“腿都不带打弯了——抬着时候,跟个木板子似的。” 这个形容就很贴切。 付拾一觉得自己已经想象出了当时吴大新领着吴明处理尸体时候的样子。 李长博又思忖片刻,才道:“既然如此,我们去看看现场罢。” 吴大新既然说不认识死者。 又说发现尸体时候,尸体已经尸僵了,那么说明死者应该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极有可能是别人抛尸在他家门口的。 付拾一也觉得很有必要去看看现场。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横梁上谁也不会天天擦,搞不好会有证据留下来。 她低声要求:“我也去。” 李长博立刻拒绝:“你在衙门等消息,我快去快回。” 付拾一知道他顾虑什么:“不要紧,芃芃今天估计也没想出来。我想跟去看看。” 李长博半点也不肯通融:“不行。” 付拾一:…… 最后付拾一也没能挤上马车,硬生生的被铁面无私的李长博给留下了。 倒是付拾一自己忍不住拉着翟升他们叮嘱了好几遍,这才放人上了马车。 除辛宽慰付拾一:“李县令也是担心你。你现在已经到了预产期,万一忽然发动怎么办?马车上颠簸,也实在是不安全。” 付拾一拍了拍肚皮,愁眉苦脸:“我就是觉得应该颠一下芃芃,让他赶紧出来得了。” 再等,等到预产期都过了怎么办? 除辛失笑:“孩子不想出来,你着急也没用。” 付拾一其实就真的挺着急的——要不是胎动什么的一切都正常,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当然,到了预产期还不发动,也很正常。只是她第一次怀孕,原理她都知道也没用,还是会克制不住的想东想西。 一会儿想那个,一会儿想这个,就很担心。 付拾一幽幽的叹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除辛抿着嘴唇笑,陪着付拾一说话。 而这头李长博带着人一路风驰电掣的到了镇子上。 -- 第1293页 然后找到了吴大新家。 果然看见两家粮食店并排开着。 只是其中一家多少显得有点衰败了,就是店面也不如隔壁那家大。 这家就稍微有点破旧狭小的,就是吴大新家。 而隔壁,就是季责家。 王二祥亲自看了看横梁,果然在横梁上看见了痕迹。只不过,也只有绳索留下的痕迹,并无手印一类的。 李长博则是仔细的看了看街道的布局。 最后他随便找了一家杂货铺,问道:“这条街上,我看也没有多少店铺,就二十多个。” 杂货铺老板乐呵呵的:“毕竟离长安城这么近,来回都要不了半日功夫,开那么多店铺也没用,就是我们生意也一般。来这边买东西的,也就是图个方便。也懒得进城。” 进城是个麻烦事儿。还要验看。 而且长安城里东西多少也贵一点。 大多数人没什么事儿,还是就在家门口镇子上买东西。但也仅限于日常用的,好东西,人家还是愿意进城里去买。 因此,镇子上虽然有商铺,但并不算繁华。 就是沿河修了些房子,走到尽头,还有一大片空地,这是用来摆摊的地方。每逢双数日子,就有不少人过来卖东西。自家种的菜,鸡鸭,河里捕的鱼,自家织的土布,都有。 李长博点点头,温和笑着问:“那镇上有没有打更人?” 杂货铺老板摇摇头:“那没有。用不上。天黑了一关门,天亮了一开门就行。” “那一般谁家起得最早,开门最早?”李长博再问。 杂货铺老板想了想:“应该是季家粮食铺吧。他们家有专门的小伙计,就住铺子里守着,每天早上起最早出来挑水。” 李长博意外的看一眼那家看起来就比别的铺子气派的粮食铺。 一个疑惑悄然浮上了心头:挨得这么近,如果是尸体挂在了吴大新家门口,那小伙计开门时候,必然会看见吧?为何却没有嚷嚷出来? 那杂货铺老板说了这个话,就看见李长博面色有点沉思,顿时好奇:“问这个干啥?镇上出啥事儿了?” 李长博温和一笑:“就是问问。好奇。对了,我看季郎君脾气很好的样子,他开粮食铺之前是干什么的?” 杂货铺老板乐呵呵道:“那就不知道了,是从别的地方搬来的,搬过来之后,就开了个粮食铺。说起来也有点不厚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开人旁边,算怎么回事?气得老吴天天和他吵。两边水火不容的。” 李长博微微扬眉:季责看上去,风评并不是很好。这就怪了。 杂货铺老板压低声音:“我们私底下都劝老吴看开些,谁让他挣钱最多让人眼红呢?老吴这些年也没办法,好在都是老顾客,也不至于彻底开不下去。” 李长博若有所思。 第2101章 检查一下 最后,李长博让人王二祥去检查一下季责的粮食铺门口,看看有没有横梁。 如果有横梁的话,也去看看横梁上,有没有什么痕迹。 听见这个话的时候,王二祥还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问了句:“李县令,我看那铺子里的伙计,不停的探头探脑,十分可疑,要不要顺带将人带回去调查?” 李长博同样压低声音:“先看横梁,这个事情再说。” 王二祥应一声,随后看了看横梁。 其实在同一片地方,大多数建筑的制造工艺和设计,基本都会是一样的。 所以,季责这边,不仅也有横梁,而且因为铺面大,所以横梁都比别人长一些,考虑承重问题,也要粗一些。 只是王二祥爬上去一看,却没看见任何的痕迹,横梁上反而干干净净的,一点灰尘都没有。 也跟着付拾一和李长博办了这么多年案子,还成了亲,王二祥也稳重不少了,这会儿站在高处,看着干干净净的横梁,思考了一会儿,就伸出手,在别处的木头上抹了一把。 一手的灰尘。 这个发现,让王二祥心里顿时生出了无限的隐秘快乐: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怀揣着这种快乐,王二祥十分兴奋地冲到了李长博跟前,还举着个手。 等到了李长博跟前之后,他献宝一样的给李长博看:“李县令快看,这是什么!” 蒲扇那么大的手上,有厚厚的灰。一看就知道是摸了不干净的地方。 可惜的是,李长博和王二祥之间,大概是真的缺乏那么一点心有灵犀。 他非但没有领会到王二祥的意思,反而惊了一跳:“你破坏现场了?” 这个时候,不管横梁上有没有痕迹,王二祥也不该动手去摸啊! 李长博觉得有点糊涂。 王二祥被李长博的话浇灭了那么一丝丝的热情。他失望的解释:“这是别的木头上的。” 可惜李长博还是没能领会,反而看王二祥的眼神充满了关爱:这孩子看来是需要调教一下了。 王二祥忽然有点想念付拾一:还是付小娘子在这种时候最懂我!嘤嘤嘤嘤。希望付小娘子早点生完回来。 他只能更加细致的解释一句:“横梁上一点灰也没有。” 这下轮到李长博无语了:忽然就很想念媳妇是怎么一回事?媳妇每次都会直接了当的说重点,配合起来毫无障碍!可是这些人!!!!他们!!!就不行! -- 第1294页 在这一刻,王二祥和李长博的心情,倒是惊人的相似。 以至于付拾一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她自己揉了揉鼻子尖一脸迷惑的抬头看太阳:这么热的天,总不可能受凉吧? 而除辛则是下意识的低头:孕晚期,这么一个喷嚏,很可能就会破羊水的。 然而,芃芃依旧安稳如石头,老老实实的呆在付拾一的肚子里,半点动静都没有。 付拾一自己也丝毫没有不舒服。 除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拧了眉迷惑:怎么就没有一点要生了的迹象呢? 而那头,短暂的思念过后,惆怅的李长博和王二祥还是又回到了工作中去。 听完王二祥的重点之后,李长博当然领会到了王二祥的意思,当即毫不犹豫的让王二祥将那伙计带回去。 而厉海已经领着其他人,四处侦查了一番,只不过也没什么收获。 这么一行,收获到的,就是季责粮食铺的小伙计。 小伙计今年刚满十九,胡子都还没长齐全,人有点瘦,不过一双眼睛却十分的灵动,看上去猴精猴精的。 王二祥找上他的时候,他还有点慌乱:“找我干啥?我就是个小伙计。” 然而,王二祥并没有废话,干脆利落的将他按住:“带回去问几句话。你配合些,别叫我弄伤了你。” 小伙计到底没敢挣扎,就是心里头不知道盘算什么。 不过,这些大家都不关心。 李长博担心付拾一,也没有再继续磨蹭,带着人就又风风火火的赶回了县衙。 付拾一一看见李长博回来,还有些惊讶:“怎么这样快?” 李长博失笑:“怎么,还不希望我早点回来?” 付拾一摇头:“就是以前你怎么不得等到案子破了?” “没带季责他们,没法问一些东西。但是带回来一个人。”李长博指了指被王二祥从马车上提下来的小伙计,低声笑道:“估计事情会有些意思。” 这一句话,顿时就将付拾一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 这个有意思,到底是怎么一个有意思呢? 付拾一眨巴眨巴眼睛,简直有点迫不及待。 李长博歇了片刻,洗过手,整理过衣冠,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便直接又直接开审案了。 这一次,季责被带上来,看见自家伙计,明显的脸色就变化了一下,他惊讶的看向李长博:“李县令,这是何故?为何将我店铺中伙计带来了?” 李长博微微含笑,紧紧盯着季责,却说了句:“听闻每日那条街上,都是你家伙计最先开门,我就想着,说不定,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季责却否定了:“虽然平时都是伙计最先开门,但前面几日,他有些生病,故而没有早起。都是我起床之后,才开门的。” 那伙计听到这个话,也是毫不犹豫的附和:“对对对。” 不得不说,这两人的配合,比起李长博和王二祥,显然要好多了。 付拾一却若有所思的看住了季责:这个时候,不先问问伙计有没有留意到什么可疑的事情,怎么先反驳起这句话不对呢? 而且还是那么凑巧—— 李长博也轻笑出声:“那可真是凑巧。” 他转头看一眼吴大新:“你抛尸那日,隔壁可开门了?” 吴大新摇头:“没有,那天我起得虽然比平时早,大家都没有开门,但按理说,他家应该快开门了。以往那个时候,那伙计早就起来了,就算没开门,也能听见动静。可那天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实话实说:“我那天心虚得很,生怕人看见。又想到都是他们家最早开门,所以特地留意了这个事情。记得很清楚。” 第2102章 他在撒谎 说完这句话之后,吴大新又想了想,忽然就激动起来,立刻跟李长博回禀:“不对,不对!季责他在撒谎!” 这话一出,季责和那伙计齐刷刷的就看住了吴大新。 季责更是皱眉正色道:“吴大新,你就算记恨与我,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污蔑我。” 不得不说,季责是个很会抓重点的人。 一句“记恨”,就成功的让吴大新还没说出口的话,可信度骤降。 在其他人那儿,季责这个小小的话术,是有用的。 可惜付拾一和李长博他们是谁? 他们是长安县衙门的精英破案小组!对于这种话术,首先不是怀疑吴大新话的可信程度,而是要去怀疑季责! 吴大新还没说是什么呢,季责却说这样的话,分明是防备! 这就说不过去了。 只让人觉得,季责警惕过度,反应过度。 所以,吴大新还好,季责那儿,在他们心里,瞬间画上了一个重重的标记。 几乎是所有人,都悄悄看了一眼季责。 李长博什么也没说,只是含笑道:“吴掌柜,你先说说。” 吴大新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季责,好似赢得了某种胜利。 不得不说,这个小动作怪可爱的。 他甚至还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他说前几天他们家伙计大毛病了,我天天都住他隔壁,可看得清清楚楚的。” “大毛这段时间,每天都去挑水,就是我抛尸那天,下雨了,大毛还冒雨收东西呢。扛着一百来斤的麻布口袋,可是半点也没有含糊,跑得飞快!” -- 第1295页 吴大新冷哼一声:“而且,吃饭时候捧着碗,蹲在门口吃,那么大一碗饭,上头还有肉,吃得可香了!分明就是那一天没起早而已。只不过不是病了,肯定是别的缘故!”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大新也有点转过弯来了,顿时止住了话,上下打量着季责和大毛:“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吴大新是真有点激动。 而随着吴大新这个话,所有人也都更怀疑季责了。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住了季责:“这个事情,很好问,季掌柜看我们是不是还需要叫几个人问问?一条街上的街坊,我相信肯定不少人留意到了。” 季责还好,小伙计大毛却有点儿不敢抬头。 李长博只是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大毛,连话都没有问的意思:这种反应,一看就知道是有问题了。 季责叹了一口气:“好吧,其实那天我们是看见了一些东西。本来不想说的,只是……算了,我就说了吧。” 他在说话之前,还歉然的看了一眼吴大新:“其实那天我看见你门口挂着死人的情景了。” 季责指了指大毛:“大毛一开门,不经意一瞥,看得清清楚楚,吓得赶紧过来跟我说,我出来看了一眼,发现你门口的确挂着个人。按理说,我是该报案的。只是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干脆就让大毛重新将门关上,只当不知道这个事情。” “至于你后来如何处置的,我就不知道了。”季责苦笑一声:“我如果早知道会引火烧身,我无论如何也不该当成不知道的。” 大毛又一次的附和了季责的话:“对对对,我们掌柜说得对。” 付拾一:???现场编得竟然还挺合情合理的! 最后,季责才看一眼李长博,老老实实的认错:“李县令,这个事情,我知错。下回万万不敢再有。” 崔备在旁边听了这半天,这会儿竟然还替季责开解了起来:“李县令,这个事儿也不怪季郎君,您看他也是一片好心。而且他也知错了——” 李长博不置可否,只是问起了另外一个事情:“既然你知道他家门口吊死了人,那你看到玉佩和尸体的时候,没有半点联想?” 季责被问住了。 良久他才无奈承认了:“是有些联想。我以为那老妇人,就是崔郎君的母亲。心想或许其中是有什么过节——” 李长博却没有让季责将话说完,而是直接打断他道:“可崔备怀疑自己母亲是被人勒死的时候,你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拦着崔备去找吴大新的麻烦。你在想什么?” 此时李长博的目光锐利如刀,落在季责身上,恍惚让季责有了一种自己被剖开,内里那点心思无处可藏的感觉。 这句话,季责半天没答上来。 而付拾一看一眼崔备,发现崔备表情愣住,大有怀疑人生的样子。 付拾一同情的看崔备:可怜的娃,遇到这种事情,是有点怀疑人生哈。尤其是刚才还给人求情呢……想想都觉得心痛和愚蠢吧? 良久,季责才无奈叹息一声,承认了自己那一点小心思:“这些事情,都被李县令发现了。的确,我是有点自己的私心。而因为这些私心,酿成了大错。” 他十分愧疚的朝着崔备说了句:“崔郎君,是我对不住你。” 崔备磕磕巴巴的说了句:“没……没事。” 只不过看他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没事,更像是无意识的回答而已。 吴大新这会儿也转过弯来了,大声道:“季责,你就是故意的!你说,那人是不是你弄我门口的!我说我怎么不认识那老妇呢!” 季责却没跟吴大新否认什么,只是看向了李长博:“李县令,这个事情——是我不对。但我也只是偶然撞破了而已。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们甚至都没凑近看,就赶紧关门了。” 他看一眼大毛:“不信您问大毛?” 大毛不用李长博问,就立刻拼命的点头:“是是是!真的是!我们什么也没做,也没过去看,就把门关上了!” 李长博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来。 他看着季责,只是问了他一个问题:“既然是什么也没做,那你为何要擦你家店铺门口的横梁呢?而且你家门口不远处,还有几块砖石——我仔细看了看,砖石最近刚翻动过。青苔都没长起来。” 这个问题,一下就整个屋中,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住了季责,等着他回答这个问题。 第2103章 难道不行 李长博的这个问题,季责也是明显愣住。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季责最后给出的理由,明显有点底气不足:“那天发现有点脏,所以我擦了擦。至于砖石,那经常有人搬去坐,坐完了再搬回来。我也不好说什么,过往的人歇歇脚罢了。” 这个理由吧,有点牵强了。 但季责却越说越是理直气壮。最后甚至还柔和问了句:“难道我不能擦灰吗?” 那是他家的横梁,自然是他想怎么擦,就怎么擦。 这一点,付拾一觉得,就算是李三郎也管不了这个事情。 可惜,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着季责:“季掌柜是聪明人,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说真话吗?有句话说得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第1296页 季责却没有动摇。 他依旧坚持道:“我没有说谎。” 伙计也颤着声音说了句:“就是闲来无事擦了擦,掌柜让我擦,我偷懒,就擦了一根横梁,心想其他地方反正也看不见。那些砖是真的,就是过来过去的人歇歇脚,垫垫屁股用。我们掌柜也是好心——” “如果经常用来坐,那他们怕弄脏了衣裳,必定会清理干净。可是上面青苔长得很好,只是晒干了而已。”李长博笑笑,将不对劲的地方点出来:“而且还有断裂的。断口十分新,青苔都没长。近几日也没怎么下雨,想来青苔就没长起来。” “还有,他说是他擦的,你却说是你偷懒没擦其他地方——”李长博心平气和:“你们分明就是没有串供好。” 他定定看住了那伙计:“季掌柜有钱,就算真查出来杀了人,他可以交钱买命。你呢?作为帮凶,同样是需偿命的。而且,还陷害旁人——罪加一等。” 伙计毕竟是伙计。 不仅年轻,而且眼界和认知,都明显的比不上季责。 因此被这么一吓唬,当时就露出了恐慌来。 根本比不上季责半点冷静。 季责声音终于沉下来,抢在伙计之前开了口:“李县令,我们没有杀人,您这样说,怕是不妥吧?即便是您,我想也不能随意诬陷我们。” 李长博却指出一点:“他迟疑了。” 迟疑说明的确是害怕。 可若没有杀人的人,怎会害怕? 付拾一也提醒了一句:“你们将尸体挂在了吴大新家门口,什么都做得很好,唯独忘记将那些砖头,还有掉落在路上的鞋子给摆在尸体底下。” “而且转移尸体过程中,想来季掌柜自认身份高一等,所以并没有亲自动手,只是在旁边看着的吧?” 她笑眯眯的看住小伙计:“抛尸的是谁?啊?你说是别人出的主意,那你能拿出证据吗?人家要是不承认,你还能怎么证明呢?让我猜猜你把鞋子是怎么处理的——扔河里了?烧了?还是埋了?” 随着付拾一一句句的话,那小伙计的脸色,是变了又变。 更甚至,中间还忍不住的多看了季责好几眼。 最后,付拾一又提起了鬼神之事:“人在做,天在看。你看吴家抛尸,损毁了尸体,最后吴家下场多惨?那玉佩,你们真相信是无缘无故掉的吗?早不掉,晚不掉,偏偏那时候掉了,还就被尸体一直带着——你们仔细想想?” 当下之人,敬畏鬼神。 尤其是这种恶有恶报的事情,他们更是相信。 毕竟,许多遭报应的故事,流传十分广。口口相传,几乎变成了一种约束。 本来空空提起,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可是……偏偏这个玉佩,就很神奇。 要是付拾一听见这话,肯定会想,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不是很大吗?挪动尸体的时候,难免用力,以及衣衫触碰和纠缠。这种事情,其实也不算稀奇的。 但是,小伙计和季责,显然都没有付拾一这样的思路。 他们两人,在听见这话之后,面色都是一变。 尤其是小伙计,简直是面色苍白,冷汗直冒。 李长博和付拾一,也是老配合了,此时也冷声道:“冤有头,债有主,谁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谁自然遭报应。” 不仅是季责和小伙计,吴大新也是脸色惨白。 他跪坐下去,双眼无神,眼眶通红,良久啜泣出声:“儿啊,是我对不住你啊!要不是我鬼迷心窍,不想闹大,怎么会这样?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是我们活该啊!” 他哭得既伤心,又懊恼。估计心中还会想:死的为什么不是他? 付拾一估摸着,经过这件事情,以后吴大新可能要变成一个善良的人。 所以,即便吴大新哭得伤痛欲绝,付拾一和李长博,谁也没有心软的意思:毕竟,这样解读这件事情,其实也没毛病! 再说了,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后果,有毛病吗? 当然没毛病! 最先承受不住心理压力的,还是那个伙计。 伙计看一眼季责,颤抖着说了实话:“人不是我们杀的。我只是一开门,就看到了尸体挂在门口,还有鞋子和砖头散了一地。” “我吓得厉害,赶忙去问掌柜怎么办。掌柜说把尸体挂到吴掌柜家门口去。这样等人们发现,吴掌柜可就只能关门了。这样镇子上就剩下我们一家铺子,以后生意根本不担心。” 伙计连连磕头,颇有将头磕破的意思:“掌柜的许诺给我一吊钱,让我将事情办了,不许说出去!” 季责的心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抖出来,一时之间有些恼怒。 他怒瞪伙计,却根本不承认是自己的主意:“分明就是你说的,让我给你一吊钱!主意也是你出的!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所以才听了你的馊主意!” 付拾一听着这话,郑重其事地说了句:“鬼可真忙啊。” 天天迷完这个心窍,又去迷那个,最后还要去报复,可真是太忙了。 这些人,怎么就这么不让鬼省心哦—— 这句看似玩笑的话,犹如一个火辣辣的巴掌,重重的打在了几个“鬼迷心窍”的人脸上。 第2104章 真不认识 有人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 第1297页 就连李长博也扬了扬嘴角。 崔备一改之前维护季责的样子,此时此刻,只剩下了若有所思和尴尬。 他甚至都没有再看一眼季责。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心中是否后悔和怪罪季责。 比起季责的推脱,小伙计则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季责:“要我出的主意,我怎么可能只要一吊钱!” 不得不说,这句话就是人间真实了。 要真有这么个想法,想讹一笔钱,那一吊钱肯定是不够的。 尤其是小伙计一直在铺子里上班,估计对季责的收入也很有数。怎么 一吊钱,买不了车也买不了房,实在不多。 付拾一默默的想:看来季责是真的不太大方啊。 而对于这话,季责居然也是无可反驳。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尴尬。 伙计这个时候又说了句:“钱你也还没给,我怕你反悔,特地把鞋留着了!” 付拾一一时之间,竟有点哑口无言:不得不说,留一手还是真的很有必要的。 李长博咳嗽一声:“且先不提到底是谁的主意,说说那老妇人到底是谁吧。” 既然是上吊,又准确提到了砖块和鞋子,那可见的确很有可能是自杀。 一般这种特地死到别人门口的自杀,都是因为死者对这家人,有深切的怨恨,或是遭遇了不平的事情,却无法给自己讨个公道,所以用这种情况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不得不说,这种作法,实在是并不可取。 生命何其珍贵?何必因为一时之气,而轻易放弃? 然而李长博问了这个,伙计脸上出现了一丝丝的茫然:“我还真不认识她。说句实话,这个事情,真是有些怪。” 他看一眼季责:“掌柜的也不像认识的样子。” 季责苦笑:“我是真不认识。这种晦气事情,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事到如今,或许是意识到的确没有办法辩解,季责就放弃了挣扎,他叹一口气:“其实我和吴大新想法一样,看见尸体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事情绝对不能让人知道。要是闹大了,还真以为我把人怎么了才出这个事情,生意就别想做了。” 吴大新看仇人一样看季责:“所以你就挪我门口了?” 看着吴大新眼里熊熊怒火,付拾一怀疑,只要让这两人走出县衙大门,他们立刻就能掐起来,而且必定是只能活一个。 季责直接无视了吴大新,一句话说到了重点:“我只是挪到了你门口,但可没叫你抛尸。” 好家伙,这句话简直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打蛇打七寸”。 吴大新肉眼可见的焉了,然后又肉眼可见的更愤怒了。 最后吴大新咬牙切齿的说了句:“对,我就该跟你一样,把尸体再给你挪回去!” 季责:…… 付拾一紧紧的闭上了自己的小嘴巴,并且不敢再继续让想象力驰骋:那画面,已经出来了。恐怖又搞笑是怎么一回事! 但笑是不能笑的,这是个严肃又庄重的地方。 付拾一甚至伸手牢牢的捂住了嘴。 其他人同样是憋得辛苦。 但凡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的人,都有点辛苦。 李长博也缓和了半天,才能继续开口:“不可再吵。此乃公堂之上!” 他看一眼小伙计,“果真不认识?” 小伙计说了句实话:“真不认识,要是和我们有瓜葛,那吴掌柜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就是两隔壁,啥事儿不知道呢?” 吴大新竟也没反驳,默认了这个事情。 李长博没问季责,估计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气氛一度陷入了沉默当中。每个人都有点疑惑:这不就奇怪了?不认识,为啥跑到了他们家来死?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季责两眼:这个人这么鸡贼,不会还有什么隐瞒的事情吧? 吴大新苦笑:“我真不认识。要认识,我哪敢这么处理?悄悄扔了也行啊,不然拖走埋了也行——” 李长博同样也是一脸沉吟。 这个事情,眼看着陷入了僵局。 徐双鱼此时小小声的说了句:“那有没有可能,尸体还被转移过?” 众人错愕,但细细一想:诶?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付拾一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那这个事情很有意思了。毕竟,第一案发现场,可不好伪装。” 而且那么早的话…… 除非是夜里就死了,或者干脆就是下午死的。 李长博思忖片刻:“最近你们镇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与老人有关的。” 这个问题,让吴大新,季责,乃至于崔备等,都忍不住的拼命想。 崔备犹豫片刻,提了一句:“我老娘不见了?” 他们还是找了一天多的。 后来把尸体误认为他老娘,这才没有继续找。 李长博摇头:“更早一点。就是十三日之前。” 最后,还是伙计想起来一件事情:“隔壁卖布的掌柜和他婆娘吵了一架。原因就是因为他老娘。” “那掌柜是家里大儿子,当年他爹死的早,他老娘就带着他改嫁过来,又生了个儿子,后来不是大了吗?就入赘到了卖布这家来了。”伙计压低声音:“入赘嘛,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老丈人死了,才算是出了头。” -- 第1298页 “但他婆娘厉害。他老娘前些日子来借钱,后头两口子就吵架了。现在两人都还没和好呢。” 小伙计发挥了充分的想象力:“这不会就是他老娘吧?我也没见过,就是听人说的。也有点日子了,是上个月的事。” 他一说这个事情,吴大新倒是想起来了:“这个事情也听说了。说当时闹得挺难堪,话也说得挺绝的。” 季责也点点头:“镇上人议论了两天,不过他们两口子平时人还不错,后头就没好意思再议论。我也没见过那妇人,不过,也许叫来问问?要真是他老娘,搞不好还真是他挪过来我这边的——” 他说着说着,也有点火大起来。 付拾一简直都快惊呆了:不会吧不会吧?一波三折都没这么精彩的吧? 李长博沉吟片刻,下了决断:“去将卖布的掌柜夫妻二人请来吧。” 第2105章 意外收获 卖布掌柜二人很快被请了过来。 丈夫叫佟大志,妻子是阮氏。 阮氏生得吧……有点五大三粗。 反而佟大志就很秀气。 两人站在一起吧,一个健壮一个秀气,也不能说是不般配,就是有点微妙感。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想起他们说的,阮氏和佟大志吵架的事情。 如果两人吵架的话……应该是阮氏占上风? 所以,婆媳不和? 如果是入赘的话,也不奇怪。 入赘就跟男子出嫁一样,没有任何区别。而且会比女子出嫁地位更低——这个是指在妻子家的地位。 在阮氏看来,佟大志既然是入赘,那理所应当就应该不用管婆婆。 可光是婆媳矛盾的话,不至于寻短见吧? 付拾一陷入了沉思。 上了公堂,李长博直接问佟大志:“听闻前些日子你们夫妻二人吵架,是为何故?” 这话直接就将佟大志和阮氏给问得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迷惑:现在县令这么闲?连夫妻吵架也要管吗? 虽然夫妻二人还吵着架,但是显然在这一刻,两人的心中所想,是互通的。 佟大志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反问一句:“县令,夫妻吵架的事情,也未曾妨碍任何人——” 李长博顿了一顿,才提醒一句:“这种事情我们不管,我想问的是你老娘。” 佟大志愣住。 阮氏一脸糊涂:“婆母怎么了?” 李长博沉吟一下,没有直说可能已经死了,只问:“听闻你婆母曾经过来寻你们?而后不欢而散?” 阮氏点点头,欲言又止。 佟大志皱起眉头。 李长博只再问一句:“那之后,你们可有见过老人家?” 阮氏摇摇头,神情已经有些紧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季责身上:“季掌柜——” 今天吴家发生的事情,基本上镇上就没有不知道的人。吴大新和崔备在这里,谁也不觉得奇怪。 可季责怎么也在? 现在还将他们夫妻二人叫过来,阮氏不想多想都做不到。 佟大志也是忍不住问一句:“到底怎么了?” 季责此时已经是自身难保,根本不想多言,只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一颔首,让季责说。 季责就将今日事情说了一遍,最后看住佟大志:“佟掌柜,思来想去,也只有你们家最近出了变故。而且那老妇人偏偏吊死在了我们门口,我想,是不是弄错了?” 要是搞不清楚这个事情,季责心知肚明自己很可能被当成罪魁祸首——不仅害死了老妇,更是挪动尸体,陷害了吴大新。 所以,他反而是这里所有人里,最担心事情不能查明白的人。 季责说完之后,就很殷切的看着佟大志。 佟大志却已经傻了。 阮氏也呆住了。 李长博这个时候才提出:“既然如此,佟掌柜就随我去看看那老妇人罢。或是回想一下,看看老妇人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用作辨认的——” “我去看看。”佟大志嗓子都有点哑,可是语气很坚决。 阮氏也道:“我也去看看。” 夫妻两人,此时反而没有之前的别扭样子。 阮氏主动握住了佟大志的手,佟大志也将阮氏反握住。 两人甚至紧紧的靠在一起,仿佛抱团取暖一样。 一行人,一路去了验尸房。 老妇人的尸体再一次被抬上来。 付拾一也跟进去看。 不得不说,高度腐败,呈现巨人观的尸体,真的是难以辨认——通常这种情况,就连直系亲属都未必能够辨认。 也就是俗称的,亲妈来了都认不出来。 佟大志和阮氏的反应,和付拾一预料之中的一模一样。 根本没来得及看两眼,就歪头到了一边,干呕出声。 徐双鱼赶紧将二人带了出去。 等到缓和了一点之后,两人却迟疑着,有点不太敢再看。 佟大志更是问了一句:“怎么会觉得是我老娘?” 徐双鱼被这个话给问住了,好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怎么觉得?就是猜测? 这个问题当然不能这么回答。 付拾一轻声道:“只是有这个可能。所以才问问你们。毕竟,我们也想尽快找到死者的家里人,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第1299页 佟大志神色很复杂。 阮氏想了想,轻声说了句:“我婆母的左手大拇指根,有一道伤,听她说,是以前砍猪草的时候,弄伤了的,伤很深,都见了骨。所以好了之后,就留下这么一个大疤。” 付拾一看向徐双鱼,用眼神询问:有吗? 徐双鱼点点头。 死者身份确认了。 可看着眼前这对夫妻,付拾一的心情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有点茫然:所以,真的是家庭纠纷,导致的这样? 阮氏当然看到徐双鱼点头。 佟大志也看见了。 一时之间,这对夫妻脸上,也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茫然来。 付拾一转身去将这个消息告诉李长博他们。 李长博还是很了解付拾一,一看她的神色,就扬眉问道:“确定了?” 付拾一点点头:“嗯。” 死者的确是佟大志的老娘。 他娘姓周,人称周大娘。 周大娘今年四十七。 说实话,看着年纪一点和实际年龄也不符。 就连牙齿和体态年龄也是严重不符。 造成这样情况的原因,很简单。 就是单纯的操劳。 她至少比实际的年纪看起来老了十多岁。 周大娘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丧夫,带着当时十三岁的佟大志改嫁到了隔壁镇。可惜,也是一样贫穷的家庭。 佟大志是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周大娘一个人,根本养不活他。更不要说给他娶媳妇什么的。 所以,周大娘才不得不嫁。 嫁过来之后,周大娘在三十岁那年,怀了孕,生了小儿子。 从那之后,日子就更艰难了。 可是继父没两年,也死了。 这一回,周大娘就算想嫁,也找不到人敢娶。 好在家里还有两亩地。勉强够吃饭。 至于其他的,那是再也顾不上。 等佟大志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周大娘愁白了头,最后打听到了阮家要招赘。 她就将佟大志送来了。佟大志生得不错,为人也聪明,甚至小时候还学了两年的算经,因此被阮掌柜给看中了。 佟大志本来是不愿意的。可周大娘不管不顾就将这个事情定了下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之后,佟大志再也没有回去看过周大娘。周大娘也没再过来看大儿子一眼。 阮氏说到这里,忍不住小心翼翼看一眼佟大志。 是的,这一切都是阮氏说出来的,佟大志现在,仿佛魔怔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第2106章 如此感情 而阮氏这样的反应,以及对周大娘的了解,让付拾一和李长博都忍不住的多看了她两眼。 这样了解自己婆母的人,态度又是如此,果真像是传闻那样,她为了不想给婆母钱,所以就和丈夫大吵大闹? 付拾一和李长博都觉得不太像。 李长博沉吟片刻,问了阮氏一句:“那周大娘的确过来找过你们?” 阮氏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苦笑着点头承认了:“是来找过我们。初十那天,婆母过来借钱。数目不算小,说是想给阿弟娶媳妇。我没借。婆母当时也没多说,说了些哀求的话,我也没理会,她就走了。没想到……” 不得不说,阮氏还是挺聪明的,一眼就看穿了李长博真正想问的问题。 但付拾一看着阮氏嘴角的苦笑,干脆的问了她一句:“只是不借钱,不至于吧?” 阮氏笑容僵了片刻,最后才很小声地说了句:“我骂了她,还推了一把,最后跟她说,活成这样,不如去死。既然养不起,何必生下来?” 她叹一口气:“都怪我。” 付拾一平静的看着阮氏,又看一眼佟大志。 自始至终,佟大志好像都没怪过自己的妻子。也没有发怒生气的样子,反而只是呆滞的,仿佛陷入了某种情绪中,难以自拔。 这不符合他们之前说的,两口子爆发了激烈正常的样子。 李长博和付拾一的感受一样。 虽然阮氏这一番解释,看上去合情合理,但是他总觉得是有哪里不对的。 李长博便索性看住佟大志,沉声开口打断他:“佟大志,是如此吗?” 佟大志被点了名字,陡然回过神来,茫茫然看住李长博,好似刚才什么话都没有听见。 李长博也没有不耐,反倒是将方才阮氏的话又重新问了一遍。 佟大志听到最后,却哑着嗓子否定了:“不是这样。” 阮氏轻声唤他,语气里竟有些祈求的意思:“志郎!” 佟大志侧头看阮氏,眼眶渐渐红了,他道:“你的心思我明白。” 阮氏更加着急:“志郎!” 佟大志收回目光,盯着验尸房的方向。 虽然隔着墙,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可佟大志却好似看见了里头躺着的那名老妇人一般。 他道:“是我。是我跟她说,不如去死。既然养不起,何苦要生?从她将我卖给阮家的时候,我就是阮家的人,她已跟我没有关系。” “是我跟她说,当年那笔钱,已是买断了我和她之间的生养恩情。她儿子要成婚,与我有什么关系?” 佟大志低下头去,眼睛里有一闪而逝的水光。 他脚上的布鞋上,更是多出一点水渍。但布料颜色太深,很快就看不清了。 -- 第1300页 可他还是轻声继续说下去:“也是我亲手将她赶出去,将她关在门外。” 佟大志伸手捂住了脸。 李长博不置可否。 这种事情,从来外人都是无法做出评论的。 原因很简单,没有经历过,就什么也不该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年又各自经历了什么,旁人都不知晓,也没有资格做评价。 阮氏伸手扶住了佟大志,犹豫再三,还是说了一句出来:“可婆母走的时候,的确好好的。没有受伤,也没有不舒服。” 潜台词就是:周大娘的死,和佟大志并无关系。就算因为这个话,周大娘自己上吊了,但也怪不了佟大志。 付拾一听明白了。也看出来阮氏对佟大志的维护之情。 方才阮氏甚至自己将这个事情担了下来,原因也只有一个:佟大志是周大娘的亲儿子,如果别人知道佟大志做了这些,以至于周大娘上吊,那以后佟大志就会被人议论和指点,甚至可能会被批判。 阮氏可能觉得,她承认这个事情,虽然也会被议论指点,但毕竟只是儿媳,旁人说话也不会那么难听。 付拾一轻声且中肯的对佟大志道:“你有一个好妻子。” 佟大志也握住了阮氏的手,苦笑一声:“如果不是她与阿耶,我哪能有今天?” 他又叹了一口气:“那日我想起从前种种,心中一股恶气,说了许多难听话,也做了过分的事情。是她一直拦着我,事后还与我吵了一架。说我不该如此。就算当年……我也不至于要这样。” “她是个心软的人,又孝顺。如果我听了她的——” 佟大志说不下去了。 阮氏轻轻的揽住了佟大志的肩膀,神色和语气都很温柔:“不怪你,也是我没做好。我该悄悄的给她些钱,不该直接与你吵。更不该与你赌气,没有寻过去。” “你吃了那么多苦,心中必是难受的。我什么都没经历,却指责你,是我不好。” 阮氏的温柔,一下子让佟大志靠在她肩膀上,蓦然哭出声。 他们两个身高倒是差不多,这样将头埋在阮氏肩膀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协调的。 可不得不说,众人都看呆了。 看着他们这样,众人脑子里不约而同的都想起了一个词来:小鸟依人。 就是有点颠倒。 鬼使神差的,徐双鱼看了一眼付拾一:除了身高不符,有时候感觉付小娘子和李县令也…… 这头人家两口子抱着,李长博也给了一定的时间。 不过,过了那个时间后,他就很自然而然的咳嗽一声:“现在先说说公事罢。既然确定是周大娘,那肯定是要叫家里人过来一趟的。你们可知道周大娘家住何处?” 佟大志和阮氏这才像是猛然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瞬间两人都弹开了。 阮氏似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都飞起了一丝丝的薄红,低声道:“知道。就在小石村里。进村后,第五家就是。院子是篱笆墙,还种了一颗桃子树。” 佟大志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甚至比他还知道得清楚。 阮氏拢了拢鬓发,很自然而然道:“后头我去送了几次年礼。所以知道。” 恐怕未必是几次。 佟大志眼眶通红,哑着嗓子:“你又何必——” 阮氏温和笑了笑:“没什么的,反正也要给别的亲戚送。”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要不是这里这么多人,你猜他们会不会拥抱亲吻? 第2107章 有人报案 现在这样的情况,倒是基本可以确定周大娘的死因了。 只是为何她的尸体跑到了季责家门口,李长博和付拾一等人讨论之后,觉得很可能是挂错了。 周大娘可能想死在佟大志家门口。 可没想到…… 当时李长博也现场考察过,的确是这样的。季家和佟大志家是紧挨着的,而且一左一右,几乎格局都一样。就连铺面大小都一样,除了挂的幡子不一样,其他的都一样。 尤其是天黑关门之后,那就更看不太出来区别了。 熟悉的人不会走错,但如果是不熟悉的人呢? 虽然听上去有点奇怪,但是付拾一和李长博都认为这是最接近事实真相的情况。 如果今天死的是崔备的老娘,可能还需要考虑一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或是他杀的可能。但如果是佟大志的老娘……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总不能是谋财害命。” 毕竟周大娘已经那么穷了,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但也不可妄下定论,再问问佟大志的弟弟吧。”经历了这么一连串的事情之后,如果说总结出什么道理,李长博觉得那一定是:谨慎。 毕竟崔备就不谨慎,以至于…… 盘点下来,他以为,崔备和吴明两个人是最惨的。也是最倒霉的。 崔备好端端的,惹上了人命官司,还操办了一场丧礼,伤心了好几日。 而吴明……命都没了。 至于为什么不同情吴大新,可能是因为在这个事情里,他也不无辜吧。 后续的事情,全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 如果当时就报了案,保护好现场,没准当天上午就破案了。 付拾一感叹道:“看来还是要加紧宣传力度才行啊。人民群众,对我们的力量真是一无所知。” -- 第1301页 她这样一说,李长博倒是想起了一个自己已经想了很久的事情,于是压低声音:“晚上回家,我有个想法,你帮我看看。” 付拾一当然觉得没问题。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 不过,在等佟大志弟弟的时候,李长博便先解决崔备他们的事情。 一具尸体,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也真的是……让人叹为观止。 李长博看着底下一群垂头丧气的人,缓缓道:“事情基本上已经明了,老妇人的事情且先不提,只说吴明丧命的案子——” 厉海已经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审问过,确定吴明的确是打斗中误伤的——本来离他挺远,结果吴明自己滑了脚,摔倒了,那斧头也正好落下去。 一下就酿成了悲剧。 而且,斧头的确是吴明自己家的。 还是吴明自己拿出来的,只是被抢走了而已。 因此,也只能算是个过失杀人。 至于崔备,虽然是误以为那是自己老娘,但如此冲动和暴力,也不可取。 因此李长博只将误杀了吴明那个王大牛流放三百里,徒一年。 并且吴明所有丧葬费用,全部由崔备与季责承担。 崔备虽然占主因,但季责明知是怎么回事,却故意怂恿,造成误会,责任同样大。 因此,季责也要负责。 除了承担丧葬费之外,还要负责赔偿那王大牛和崔备一些钱。 最后,季责还要给衙门交一大笔罚款。 根据付拾一的保守估计,季责的钱加起来,少说三年利润没了。 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情,季责肯定是不可能继续开铺子了。 崔备主动看向吴大新:“吴掌柜,这件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的粮食,只供应你一家,比市面上的粮食低一成的价格。” 他虽然觉得冤枉,但是也真心的觉得抱歉。 钱好说,可人命,没了就没了。 这个道理,还是他误以为周大娘就是自己老娘,伤心了好几日才体会出来的。 然而吴大新却不接受:“不用你猫哭耗子。” 崔备满怀愧疚:“你打我骂我都成。这个事情怪我。吴明的后事,我一定给大办——” 正好家里那些东西都现成的,风水先生都还没走呢……就是棺材,棺材都睡过了,就不好再用。 他又看一眼李长博,想了想说了句:“那棺材也是好木头,您替我问问佟掌柜要不要?若要的话,也不要钱,拉走就是了。” 其实都是一个镇上的,他们也都认识,这种情况,送了就只当结个善缘。 李长博轻应一声:“我帮你问问。” 如今佟大志还没缓过来呢,阮氏还在安抚他的情绪。 对于这样的判决,季责是最不服气的:“那佟掌柜是不是该赔偿我?他的家务事,才闹成这样。” 李长博对于季责这个问题,只道:“这个如何怪他?你受罚,是因为你转移尸体,嫁祸给吴掌柜,又在发现事情真相之后,故意隐瞒和诱导崔郎君。并非如你所想那般。” “就算周大娘是佟掌柜的母亲,可是尸体不是佟掌柜挂在你家门口的,也是他故意要陷害你。你原可以报案了事,却非要转移尸体——要怪,只怪你心术不正。” 季责的脸色瞬间阴沉,他看一眼吴大新,眼神隐约之间竟有点怨毒。 李长博似笑非笑:“当然,哪怕你当时就想着陷害吴掌柜,然后故意撞破这个事情,都不至于损失这么大。你要这么想也不是不行。” 付拾一差点笑出声来:李县令分明是在季责心口上扎小刀! 而且这种反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不过,光看季责那一副被人借了五百万不还的样子,大家都心知肚明,恐怕季责他还真那么想了。 季责这一次没说出什么话来。 李长博扫了众人一眼,尤其是崔备等人,语重心长:“人生在世,不求处处做好事,但求至少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崔备那是半点也不心虚:“是是是,李县令说得是。” 吴大新和季责两人都没说话。他们都是一时的私心,反而害了自己,害了家里人。 这件事情,也算是这么了结了。剩下的就是周大娘的事情,以及帮崔备寻找母亲的事情。 吕德华匆匆进来与李长博禀告:“佟大志的弟弟来了。不过,不是咱们找来的,他是来报案的。” 付拾一顿时一愣,摸着肚子想:这不就巧了吗? 第2108章 令人唏嘘 既然如何巧,虽然崔备和吴大新都能走了,可谁也没走,反而留下来围观。 毕竟,他们都挺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两个人都付出了惨痛的教训,说不郁闷是不可能的,可正因郁闷,所以才更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付拾一也是炯炯有神的看着,坐在椅子上,摸着圆溜溜的肚子,安安静静等着看。 李长博让吕德华将人带上来。 佟大志的弟弟,今年也有二十了。叫赵良。 赵良虽然和佟大志并不是一个父亲,但不得不说,赵良和佟大志,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特别是眼睛,看上去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估计都是遗传了周大娘。 赵良挺高,瘦瘦的,虽然有点黑,但看上去还挺俊俏。 -- 第1302页 而且赵良虽然瘦,但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干瘦,而是常年劳作那种精瘦,属于穿衣显瘦,但实际上肌肉线条流畅,而且十分有劲那种。 付拾一忍不住都多看了两眼:果然年轻就是好看啊—— 赵良进来,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挺落落大安。 就算是看见佟大志两口子,也是微微顿了一下之后,就温和打了招呼:“阿兄,阿嫂。” 这下,反而就让佟大志和阮氏都有点不自在——闹到这个地步,两人还是有点没脸见这个弟弟的。 佟大志抿住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回应,只是转开了头,假装没听见。 阮氏勉强一笑,多多少少有点歉然的意思。 赵良被阮氏的笑容弄得一愣,敏感的觉察出不对劲来。 他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阿娘呢?” 佟大志和阮氏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长博就是这个时候开口的,佟大志和阮氏会尴尬,他可不会,他委婉的提示一句:“你先做好心理准备,然后我告诉你一个事情。” 谁听见这话,都不会觉得要告诉他的是好事。 赵良几乎下意识联想到了周大娘身上:“阿娘出事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承认了这个事情。 赵良直接瞪大了眼睛,却不看李长博,只是看住佟大志两夫妻:“怎么回事,阿娘她不是说去阿兄那儿住几天?帮你们照顾照顾孩子?” 虽然都到了这个时候,但是赵良也只是单纯的惊讶和觉得纳闷,并没有质问或是恼怒的意思,看得出来,这是个脾气很好的小伙子。 可佟大志怎么回答得了这个问题? 就连阮氏,也是闪躲着赵良的目光,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赵良有些着急:“阿娘到底怎么了?是摔了,还是病了,还是怎么了?” 见夫妻二人都不开口,赵良才茫然的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缓缓的说出真相:“周大娘她上吊了。” 赵良的眼睛惊愕瞪得老大,神情都呆滞了,却仍旧下意识的反驳:“这怎么可能?” 渐渐的他回过神来,却仍旧不肯相信这个事情,只是不停的反驳:“不可能的,阿娘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叮嘱我照顾好家里的鸡鸭。” “不可能的,阿娘怎么可能上吊?这么多年,这么苦的日子——” 佟大志此时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直接对着赵良跪下了;“都怪我!” 赵良伸手赶忙去扶佟大志,可没想到佟大志旁边的阮氏也跪下了,泪眼婆娑道:“这个事情,怪我们。” 这下,赵亮好像忽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伸出去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 他看看佟大志,又看看阮氏,再开口,声音就显得有点肃穆和沙哑:“到底怎么回事?” 佟大志却哆嗦着嘴唇,无论如何说不出真相。 阮氏却将心一横,说道:“都怪我,婆母过来借钱,这两年生意不好,没赚什么钱,我心里不痛快,就说了几句重话,还将婆母赶出了家门。婆母一时想不开——” 她说不下去了,忍不住的去看赵良的反应。 赵良却是一声不吭,面上的神色也好似凝固。 他一双眼睛清亮,注视着阮氏,让阮氏不由自主别开头,不敢与之对视。 佟大志伸手将阮氏拉住,苦笑一声,正要开口,却听赵良说了一句:“阿嫂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的神色格外肃穆:“如果不是阿嫂,我小时候早就病死。阿娘也活不到现在。不会是阿嫂。” 阮氏愣住,却颤抖着坚持:“就是我——” “不是她。是我。”佟大志却没有让阮氏替自己揽下这个罪过的意思,他低着头,苦笑了一声:“是我。这么多年,我依旧恨她。所以我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还将她赶走。她大概也恨我。” 所以才用了这种决绝的方式,去表达她的不满。 赵良举起了拳头。 佟大志不闪不避,心甘情愿承受来自胞弟的拳头,甚至闭上眼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赵良会将佟大志打一顿的时候,可赵良却咬着牙,又恨恨地将拳头放下了。 佟大志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预料之中的疼痛,睁开眼,就看见赵良已经扭过头去,不再看自己。 他茫然的看着赵良,心里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还涌起一股失落。 或许挨了打,反而还要好受些。 现在这样,佟大志心中觉得更加煎熬。 阮氏低声哭出声。 佟大志问赵良:“你为什么不动手?” 赵良咬着牙,腮帮子都鼓出一块来,声音里难掩愤怒,却依旧控制住自己:“我打你,阿娘也回不来。” 一拳打下去,固然痛快。 可就算将佟大志打死,周大娘也不可能回来。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不能重新来过。 赵良看了佟大志一眼,眼神依旧清亮,可却也复杂:“阿娘跟我说过,拳头好用,可打不到人心。打人疼一时,不疼了,也就忘了。没用。” “阿娘也不想我打你。她疼你。”赵良说完这话,就收回了目光,好似不想再多看佟大志一眼。 他看向李长博,眼眶却通红了:“阿娘其实病了。大夫说她活不久了。我用娶媳妇的钱,给她看的病。她心里不安心,觉得临死了还拖累我。所以估计就想去找阿兄借钱。也想看看阿兄能不能不记恨她。” -- 第1303页 第2109章 真相如此 众人听见这话,都是一愣:周大娘病了?活不久了?这…… 佟大志也愣住,他甚至忘了自己和赵良的不亲近,上前一把抓住了赵良的胳膊:“怎么回事?” “阿娘春天时候,就开始咳血。”赵良垂下头,声音很低,虽然不疾不徐地说着话,但是都能从他声音里,听出一丝丝的哽咽。 “阿娘本来给我攒了钱,准备给我说个亲事。所以不舍得看病,一开始瞒着我。” “我帮人做砖,天亮出门,快天黑才能回家,吃过饭,沾床就能睡着,所以一直没发现这个事情。” “直到刚入夏时候,阿娘直接昏过去。我才知道她已经病得这样严重。我不顾她反对,拿着钱给了大夫,抓了药回来。” “阿娘心疼,可药都熬好了,她只能喝下去。” “可我和她都知道,那药就是让她不那么难受,但救不了命。” “大夫说,可能最多也就是到冬天。一冷下来,她的病就发作更厉害。” “后来阿娘就不肯吃药了,我逼她,她就说立刻去死。我也不敢逼她。我没再去打砖,就在家里干活,伺候她。” “阿娘想在临死之前,给我说个亲事,让我赶快成婚,别再耽误了。但是哪个都不肯嫁过来。只有一亩薄田,养活两张嘴都勉强,孩子生下来只能饿死。” 赵良眼泪终于掉下来:“有时候,我听见阿娘偷偷哭。也听见阿娘去求媒婆。可没钱,媒婆也没办法。” “那天,阿娘说去赶集,找找阿嫂,看看阿嫂认不认识什么人。不管招赘也好,娶亲也好,总要给我安顿好了才行。” “阿嫂人好,我也放心,送阿娘到镇上,就回去弄田了。” “后来傍晚,阿娘带着一包点心回来,乐呵呵的跟我说,阿嫂知道情况,叫她过去住几天,也跟孩子们亲近亲近。” “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阿兄终于知道阿娘的用心,也知道阿娘的情况,就不再记恨了。所以,我就听阿娘的,隔了两天,又送她去镇上。可我没想到……”赵良捂住了脸,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他蹲在地上,肩膀耸动,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佟大志神色呆呆的,也不知想了什么。 最后他低下头去:“我不知道。她没说。” 阮氏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我竟也不知道。之前怀孕生孩子,我过年之后就没再过去看过你们——你怎么不早来找我?” 赵良没有回答。 但想想,估计是周大娘不让。 众人都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件事情在里头,一时之间都是心情复杂,唏嘘无比。 崔备更是忍不住的啜泣出声,用手帕不停的擦眼睛:“当娘的,总是不想给自己子女添麻烦的。” 佟大志喃喃出声:“可她当年,为了让我入赘,硬是喊了人牙子来,问我去当奴仆,还是去入赘。还说,她养了我那么多年,就是讨债的。早该回报她了。” 所以佟大志气愤的选择了入赘,问阮掌柜讨了钱,当成是聘礼,扔给了周大娘。告诉周大娘,这笔钱,就当是买断了母子情分。 当初带着佟大志本来就是被嫌弃的存在,继父虽然不是什么坏人,可也不见得会亲近他,看在周大娘面上,勉强养活佟大志而已。 加上后来赵良出生,佟大志的待遇更加降低,年纪小小的,就得去干重活。 周大娘也只是叫佟大志忍耐。却转头将家里最好的布,最好的米,都给赵良。 佟大志不是不嫉妒,也不是不觉得周大娘偏心。 可至少周大娘还是疼他的。 可没想到,继父死了,周大娘熬了一年多,就要将他卖了。 因为要养活赵良。 佟大志觉得,周大娘早就忘了她也是他娘了。 所以他心中愤怒。 然而周大娘拿着那一笔钱,答应得很干脆。 母子二人,从那之后,就再没有见过面。 阮氏提过几次,说要不逢年过节还是回去看看,可佟大志从来都是不答应,甚至还会因此和阮氏别扭。 久了,阮氏都不敢劝。 直到那天,周大娘上门来。 不是找阮氏,而是直接找佟大志。 佟大志看着那个苍老妇人,心中说畅快也畅快,觉得就是报应。 可畅快之余,又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疼又难受。 等听到老妇人是要借钱,给赵良娶媳妇,他克制不住心中的怨气,将当年那些埋在心头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那些难听的话,也不知道在心里头酝酿了多少年,如今总算找到了出口,如同泄洪一样,一股脑的喷涌而出,拦都拦不住。 等说完了,他仍旧觉得不解气,忍不住就狠狠的推了一把眼前苍老的妇人,一如多年前,她毫不犹豫将自己推出家门,恶声恶气的说:“这里是你家吗?你那阿耶是个短命鬼,你就是个没人要的!要不是我,你早就饿死!这屋子是你弟弟的,这地也是你弟弟的,哪样东西都和你没关系!” 佟大志觉得,应该以牙还牙。 所以他也恶声恶气:“我早就和你没关系!钱花完了又想起我了?没门!既然养不起,当时为什么要生孩子?没办法?没办法那就去死好了!你拿了钱,我就是阮家的人!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 第1304页 当时老妇人是什么反应来着? 是了,只是含着眼泪看着他,嗫嚅的喊他:“大志——” 可他将门关上了,将她关在门外了。 甚至连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然后还和好言相劝的阮氏大吵一架,气得阮氏直哭,还骂他没良心,不记得生养的恩情。 佟大志想着从前一幕幕,后来一幕幕,忽然觉得阮氏骂得很对,自己就是个白眼狼,没良心,连生养的恩情都忘了。 阮氏哭道:“当年那钱,后来她都退回来了。还卖了一亩地,多给了一些。跟我阿耶说,别亏了你。也叫阿爷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来沾咱们便宜。这些话,我阿耶临走的时候,才跟我说。我一直也没寻到合适机会提。” 第2110章 一点私心 众人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时之间都有些惊住了。 愿意为周大娘的确是做了对不起佟大志的事情,所以佟大志这样憎恨,而后周大娘的报复,都合情合理。 可没想到,周大娘却是如此。 付拾一摸着肚子,心情十分复杂:那么问来了,这样一个有母爱之心的人,真的会吊死在自己儿子门口,让自己儿子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吗? 以前或许付拾一还不敢确定答案。 可现在,摸着肚子里尚未出生的芃芃,付拾一却能给出个确定的答案。 不会的。 当初周大娘做出那个决定,就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就算黯然伤心,但也绝不至于如此报复。 而所有人受到的震撼,远远没有佟大志受到的震撼来得多。 佟大志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那表情既有茫然,又有惊愕和茫然,更多的,是难以接受。 一个恨了那么多年的人,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恨错了。 不仅不应该恨,而且对方还对自己有恩情—— 这样的事情,大概谁摊上,都觉得难以接受。 良久,佟大志看住泪眼婆娑的阮氏,嘴唇开合,只气若游丝地问出了几个字:“真的?” 阮氏含泪点头。 这样的事情,阮氏怎么可能撒谎? 她低声道:“婆母不许我们告诉你。说这是入赘的规矩,她穷,你如果知道真相,心中必定难过,你又是个心软的孩子,所以一定会想办法接济。可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入赘已是被人笑话,如果再接济穷亲戚,肯定被人笑话瞧不起。” “而且,也影响你过正常日子。婆母说,你已经十分命苦,也该过点轻松日子。” “这些年,我阿耶出于私心,到底也没说。只吩咐我逢年过节去送些点心布匹,偶尔也塞点钱,正常走动。”阮氏低头,面上全是歉疚和害怕:“这个事情怪我和阿耶,你怨我,打我几下都行。就是别……” 看得出来,阮氏很爱重佟大志。 也很珍惜与佟大志之间的感情。 所以才会如此惶恐不安。 但阮掌柜当年的用意,也不难猜测:无非是怕佟大志只是为了钱才入赘,想看看佟大志人品,又觉得,说出来,佟大志的确会挂心那头,无法一心一意当阮家是自己家。 阮掌柜虽然是做买卖,不缺那一点钱。可他毕竟不是做慈善的。更何况为了自己独女—— 佟大志好似缓过来一点,他看着阮氏不安的煎熬样子,沉默着,却伸手握住了阮氏的手:“本来也不怪你。你已经对我够好了。也替我做了那么多事——” 阮氏见佟大志这样说,心里的不安这才稍微褪去一点,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她抹了一把眼泪,轻声道:“婆母的丧事,我们来办。这件事情的确是因我们而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阮氏看一眼崔备等人,真心实意的对着他们行礼道歉:“这件事情怪我们,是我们家的事情,连累了大家,所以我们愿意赔偿——” 李长博淡淡道:“无需如此。他们自己做错了事情。” 吴大新自己抛的尸,怪谁? 崔备自己不看清楚,又如此不谨慎,冲动行事,也该长教训。 唯独季责…… 季责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毫不犹豫开了口:“旁人不无辜,我却是受了连累。就算我没挪尸体,那我必然也会被人指指点点,进而影响生意。” 所以,潜台词就是:他要赔偿。 付拾一忍不住想起了一句话:脸皮厚到一定程度,也等于是无敌。 季责就属于天下无敌那种。 阮氏迟疑了一下,看一眼佟大志。 佟大志勉强打起精神来,“应——” 李长博看了一眼季责,却在这个时候打断了佟大志的话:“大可不必。” 所有人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李长博。 季责更是有些恼怒:“李县令,总不能我一个人受损失吧?那又不是我老娘!” 李长博却面不改色,缓缓道:“这件事情,无需赔偿。毕竟,没人发现尸体在你家门口。也没让你生意受到损失。” 顿了顿,他看一眼季责:“而且说不定这件事情,还另有隐情。” 季责面色已经不太好看:“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隐情!” 付拾一感觉,季责快要露出真面目了——现在的季责,可半点没有那种翩翩风度的样子! -- 第1305页 而对于季责的愤怒,李长博根本就不理会。 他只是看向了赵良:“周大娘既然从来都没有和你兄长反目,离得也不远,周大娘又去找过好几次阮掌柜,应该清楚阮家在哪里吧?” 赵良虽然纳闷为何李长博会问这么一个浅显问题,但仍旧是认真回答了:“这是自然。阿娘当然知道在哪里。之前阿兄去外地进货,一走几个月,每隔两天,我阿娘都过来看一眼,生怕嫂子受了委屈,被人欺负,或是遇到什么事情。” “就是阿兄在,阿娘也会趁着赶集,悄悄过去看一眼。远远的看一眼,知道阿兄好不好。” 赵良神色有些复杂:“阿娘一直跟我说,阿兄也过得不容易。” 佟大志的眼眶通红。 而李长博听见这番话,微微颔首,似笑非笑地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季责身上:“所以,明白为何还有隐情了吗?周大娘肯定不会走错门。” “而且那么多铺子,为啥偏偏选中了你家呢?” 这个问题,顿时就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地有了几分深思。 点出这一点疑惑之后,众人都纷纷想到了一个可疑的地方:是啊,周大娘应该对镇上都十分熟悉的,那不仅不存在走错了地方,反而吊死在季责门口,就应该是有缘故的才对。 那么,问题来了: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住了季责,探寻的目光几乎要在季责身上烫出一个个的洞。 季责有些恼怒,不见斯文,恶声恶气的冲着赵良:“我哪知道你那个死老娘到底想干什么?我又不认识她!莫名其妙跑到我门口上吊,晦气!” 第2111章 其中缘故 不得不说,季责的形象,已经完全被颠覆了。 赵良面对如此恶言,脸上也有些涨红了,拳头也攥紧了——到底还是年轻人,年轻气盛。 估计要不是李长博还在这里,他当时就能扑上去,给季责一个拳头尝尝什么味。 付拾一遗憾的看了一眼李长博:这个时候,其实你就该假装不在的。 李长博收到这个目光,不由得有些无奈:相处这么久,这个眼神表达了什么,实在是一眼就能明白。 他咳嗽一声,面色冷静:“公堂之上,如此恶言,侮辱死者,拉下去打五个板子。” 赵良不好动手,但是他可。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默默的比了个大拇哥:干得漂亮! 李长博微微一笑。 季责整个人都傻了。 王二祥一听见这话,立刻就将季责拖下去了——怎么看,他都有点摩拳擦掌的意思。 外头很快传来了惨叫声。 崔备听着,忍不住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臀部。 这个小动作,他怕人注意到,还格外的小心翼翼。 付拾一留意到,差点被逗笑了:怎么说呢,这个崔郎君,就挺可爱的。 五个板子而已,打了其实也就是疼一疼,一会就能缓过来——跟小时候挨打一样。但疼痛不只是来自于肉体,最主要还是心灵。 被打完了的季责,明显老实了很多。 而且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当然,牺牲了季责一个,其他人倒是都明白一个道理:这是衙门,这是公堂,堂上坐的是县令!县令一句话,他们就很可能被打! 之前李长博那么吓唬,也没见崔备等人那么老实。 现在倒好,一时之间竟然有一种噤若寒蝉的既视感。 付拾一心头感叹:还是板子好使啊!怪不得有些县令断案,不分青红皂白,先各打个十几二十个板子再说! 李长博看向赵良:“你最了解周大娘,你觉得是什么缘故?” 赵良迟疑了一下,说了句:“应该是想让他赔点钱了事,不过,阿娘的确不喜欢他家,我们买过几次粮食,每次都是表面看起来好,买回家一看,都是陈的。有一次的,还泡了水,一大团都发了霉。找他们,他们也不认账。非说我们讹钱。” “后来我们就没再买过他们家的。隔壁那家掌柜的虽然凶些,可东西都不错。有一次买了不好的米,回来找他,他也认账。” 赵良眼眶微微泛红:“阿娘就是想借着这个事情,让季掌柜赔点钱,我拿着这个钱,正好去说亲。” 他垂下头去:“我也是今天媒人上门才知道,阿娘给我说了个亲事。连聘礼都谈好了。钱差了一半,估计就是因为这个。” 而且如果不是今天媒人上门,他也不会想着过来找人。 随着赵良说下去,众人心里渐渐的都有点不是滋味。 但同时,一种愤怒和觉得季责活该的情绪,也冒了出来。 周大娘走投无路,加上伤心,又或是觉得生病痛苦,想到了寻死,死之前,却都还是在替小儿子打算。 这其中的爱意,只让人觉得震撼而无力。 付拾一忍不住想:还是太差了,民生还是太差了。穷人还是太多了。 当然,周大娘这种讹人的方法虽然不可取,但好歹也不是随便找了个人。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季责自己做了孽。 不得不说,作为生意人,季责可是半点的道德底线都没有,更不要说诚信。 他之所以敢这么做,无非是料定了这些穷苦的人没有那个胆量敢将他怎么样而已。就连吵架,都炒不过——谁让他们穷呢? -- 第1306页 这种做法,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人,都会觉得愤怒。 季责此时此刻,显然也不想承认这个事情,他张口就辩道:“这种事情,难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可没那么做!我卖的粮食都是好粮食!” 一时之间,众人都有点义愤填膺。 李长博的神色倒是很平静:“是不是,我想还有人知道。” 他看向了季责的那个小伙计。 小伙计面色多多少少有些尴尬起来。 季责还想警告两句,但李长博的眼睛一扫过来,他就老实了——毕竟臀部还疼着呢? 最后,小伙计大概也是想到了那个板子,小心翼翼的将这件事情承认了:“是有的。通常这种时候,都是看人下菜,这种老妇人最好糊弄,就给他们次一等的。很多时候他们也看不出来——” 小伙计顿了顿,补充一句:“也不是经常,偶尔有那种不好的米粮时候才是。” 他又看一眼季责,弥补一样说了句:“不过我是真的不记得这个老妇人了。” 吴大新阴阳怪气说了句:“当然不记得了,人那么多,哪里能都记得?人家都不在你那买了,你的当然不记得了。” 当然,他也没记得。这个事情也不奇怪。毕竟每天那么多顾客,哪能一个个都记得? 事情到了这里,也算是彻底真相大白了。 崔备看了一眼季责,有点恨恨:“我怎么就被你蒙骗了!” 他虽然抱怨,可更多也是怪自己,倒没有怨天尤人的意思。 付拾一觉得这一点就很好——崔备是个有福气的,这样的性格,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李长博也就问佟大志:“既然如此,那你们兄弟二人就将尸身带回去?方才崔郎君说,那口棺材,可以送给你们,你们看——” 赵良立刻摇头摆手,怪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棺材也很贵的。” 崔备小声:“那我留着也不能再用啊——” 佟大志哑着嗓子跟崔备深深一拜:“多谢崔郎君。不过,棺材的钱,我们肯定是要给的。这件事情,也给崔郎君添麻烦了。” 崔备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就做个好事积点德,希望我老娘可千万没事!哎,也不知人去哪了——” 他一脸的忧愁,想起来这个事情,就觉得心里跟压了一块石头一样。 赵良一愣:“崔郎君母亲不见了?” 崔备垂头丧气:“嗯,跟你老娘差不多,长得也差不多——” 不然也不至于认错了。 赵良小声的说了一句:“我可能知道她在哪。”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讶的瞪大眼睛:不会吧不会吧?居然这么巧的吗? 第2112章 要开奖了 付拾一真心实意的想:如果今天去买彩票,说不定就敢想一想五千万带回家的好事。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彩票。 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众人的快乐和震惊。 赵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有点不好意思:“阿娘刚出门第二天,就有个老妇人走进了我家门,说讨口水喝。喝水时候,我聊了几句,她说她没地方可去,想不起来儿子家住哪里了。” “我看她好像有些糊涂,身上也脏,衣裳也是破的,不仅渴,还饿,就没敢让人走,将人留下了。这些天我也到处打听,没听说哪家在找人。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想要不然来问问县衙。” 赵良尴尬道:“来之前,我还顺带去了一趟阿兄那,想着找个人商量商量。结果没想到阿兄也来衙门了。” 他看一眼崔备:“老妇人就在衙门里,只是刚才我怕吓着她老人家,没让她跟进来,托门口的人帮忙看着点了。” 崔备一听这话,连得到李长博的允许都顾不上了,然后就起身冲了出去。 付拾一本来还想跟着去看看,可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默默的放弃了这个想法:肚子大了,行动是真的不方便。 不过下一刻,她就听见了李长博的声音:“将人带过来。” 王二祥几乎是听见这个话的时候,就立刻窜了出去。 行动可以说是相当敏捷。 付拾一安心的等着,就是有点费脖子。 不多时,王二祥领着两人回来了。 一看崔备那样子,就知道这个老妇人必定就是崔备的老娘了。 崔备哭得鼻子都红了,又哭又笑的。眼泪不停地往外冒,但他也是真高兴。 老妇人显然还是认得崔备的,一面走一面训:“你这个不孝子,搬了家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找不到家了都!” 不得不说,老妇人虽然糊涂,可骂起人来,那叫一个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崔备一面笑一面辩解:“娘哎,哪里就搬过家了!没搬家!你认错路了!” 老妇人半信半疑的看着崔备,觉得他在糊弄自己。 崔备紧紧攥着老妇人,抹了一把眼泪,“没事没事,找着了就好,找着了就好。” 老妇人还认识赵良,指了指赵良:“这后生好,能干,比你能干!做饭也好吃!我没钱,你记得给饭钱。” 崔备连声的应,一点不见地主老爷的派头,俨然一副乖儿子的形象。 老妇人还看崔备:“你妹妹还没说亲,我觉得他好!” 这个话题就很尴尬了—— -- 第1307页 崔备无奈解释:“阿娘,妹妹都嫁人多少年了,她生的女儿过两年都要说亲了——” 但从侧面看来,显然这也是赵良的人品得到了老妇人认可的缘故。 就是老妇人略有点糊涂了。 不只是崔备尴尬,赵良也怪不好意思,耳朵和脸都有点儿红。加上刚刚面临丧母的悲痛,整个人显得就很无措。 最后崔备忙说了句:“阿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报答人家。” 老妇人这才满意了。 崔备不好意思的看一眼李长博:“对不住,不好意思,我老娘实在是有点糊涂了。记不清事情。有时候就是颠三倒四的。” 李长博对老人家还是很宽容的,露出个浅笑来,态度十分温和:“无妨。你将老人家带回去吧。这个案子也了结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让当地的里正去督办。” 毕竟,接下来事情挺多的。 崔备连连点头:“我把老娘安顿好,就亲自去操办丧事。给吴掌柜赔罪。” 他看一眼自家长工:“你放心,你家里人我也给你安顿好。等你回来,仍旧在我家来,我给你差事!” 最后崔备还看一眼佟掌柜和赵良:“那口棺材,原是我老娘自己给自己准备的,是好材料,如今既然你们家老人睡了,就只管拿去。且不说本来就是个缘分,光说赵小郎君照顾我老娘这个事情,我就该报恩。所以什么都不必再多说。以后咱们几家,就是正经亲戚了!” 崔备也不等佟掌柜和赵良说话,就忙不迭的带着老娘走了。 老妇人身上衣裳虽然是干净的,但一看就是粗布衣裳,身上还有些伤,结合赵良说当时老娘衣衫褴褛,又饿又渴,不用想都知道,在没遇见赵良时候,她遇到些什么,他心疼坏了。等不及要带老娘回家,好好看看。 甚至寻思再去找个大夫看看,怕老娘有个什么暗伤之类的。 崔备走了,吴大新看着人家母子二人的背影,多少有些黯然神伤。 就连佟大志和赵良,也是难过的。 唯有季责是一脸怒容:“我不服。这是偏帮!那老婆子凭什么这么陷害我?” 李长博面对季责的不满,只说了一句话:“倒也不必你服气不服气。你若不服,只管再去上告。至于陷害——你的确是卖过不好的东西坑蒙顾客,怪不得旁人。而且就算周大娘存心算计你,你原本也可以报案,我们自会查明真相,还你个清白。可惜……” 季责自己选错了路。 怎么说呢,就是自作孽。 季责不想着陷害吴大新,不在发现尸体不对劲之后,告诉崔备是吴大新害死了老人,事情也就不会到了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季责当时什么也不说,可能此时周大娘已经被当成老妇人给下葬了。 而崔备老娘又已经那样糊涂,搞不好两边都再也找不到自己亲娘—— 李长博将惊堂木一拍:“退堂罢。” 剩下的签字画押,自然是吕德华来办。 李长博领着赵良去看周大娘尸身。 赵良又是一阵痛哭,撕心裂肺那样子,让人也忍不住跟着眼眶发酸。 佟大志默默的上前去,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儿子对不住您。” 阮氏也跟着跪下去。 赵良反而慢慢止住了哭,将阮氏和佟大志都扶起来:“阿娘肯定不怪你们。” 他犹豫一下,问佟大志:“我打算带阿娘回去办丧事,阿兄去吗?” 佟大志这一次好不犹豫:“去,我们兄弟两个一起办。” 阮氏轻声啜泣:“婆母在天有灵,看见这一幕,定也高兴。” 付拾一和李长博在旁边看着,也不禁点头,而后将后面事情交给徐双鱼他们去交接,而他们夫妻两个,则是准备回家—— 只是刚出衙门,付拾一就感觉肚子里芃芃动了一下。 而后,就感觉不太对劲。 她浑身僵硬,一下子立在原地,攥紧了李长博的手。 第2113章 谁更怕点 她这一僵住,李长博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怎么——” 话说一半,他就从付拾一紧张地反应中反应过来了,顿时大惊失色:“发动了?” 付拾一现在的感觉就跟尿裤一样,只觉得十分微妙,她点点头,一脸复杂:“羊水破了。” 话音刚落,她也感觉到了宫缩。 就那么一下,险些给付拾一疼出痛苦面具来。 好在很快就过去了,她身上直接都疼出一点汗来。 李长博此时比付拾一看上去紧张多了,他近乎有些慌乱。 想进去找除辛吧,又觉得该立刻去医院,然后又想到是不是应该先去套车,还要叫人回去拿待产包,通知王宁她们。 这些事情一股脑的涌入李长博的脑子里,直接就让他有一种恨不得有个分身的忙乱。 好歹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深深的呼吸两下,就沉声道:“我驾车带你去医院,方良和春丽回去通知其他人,拿上待产包!” 付拾一点点头,“记得再给我拿点糖!” 生孩子要没力气了,来点糖快速补充一下体力也是可以的! 李长博扬声叫了马车边上的方良和春丽,吩咐完了之后,就小心翼翼的将付拾一扶着上了马车——抱是不敢抱了,他现在手都哆嗦,手脚也是冰凉的。 -- 第1308页 两人手一碰上,付拾一就感觉出来李长博的紧绷和冰冷来,坐上马车后,她就拍了拍李长博的肩膀:“别着急,现在宫缩间隔很长,至少要几个时辰才会需要进产房。也不用赶时间。路上要是看见卖糖糕的,顺手给我买一个。” 倒不是真的想吃糖糕,而是现在李长博这样的状态,怕是孩子还没生下来,他就先给自己紧绷坏了。 而且,他还得驾车,需要保持冷静。 这个时候,付拾一还能想到吃的,可见的确情况不紧急。 这一个举动,大大的宽慰到了李长博,也让他缓和了一些,至少不那么心焦去医院。 李长博平日很少驾车,但是此时拿上缰绳地时候,他还是很素练。 他小心翼翼地驾着车,小心避开路面上坑洼的地方,生怕将付拾一给颠簸到。 看着李长博背脊紧绷地样子,付拾一都感觉到了他身上浓浓的紧张气息,搞得她自己都有点紧张了:生个孩子,倒也不必如此?毕竟产前检查,都挺ok? 她趁着不疼的时候,跟李长博搭话:“要不,咱们说说话?” 他那么紧张,付拾一是真怕出点什么事。 谁知道李长博抿着嘴,一脸严肃道:“不,你好好休息。我要驾车。” 付拾一捧着肚子,眼睛瞪得像铜铃:……好家伙,大唐时候也有不和驾驶员说话的规矩? 一路上,李长博还真就没有跟付拾一搭任何话。 就连下车去买糖糕,也是一脸肃穆,加上他还穿着官服,以至于将买糖糕的店家吓了一跳,以为怎么了。 直到到了妇产医院的门口,李长博这才松了一口气,车都没停稳当,就急匆匆跳下去,边走边喊:“快来人帮忙!要生了要生了!” 他那着急地劲儿,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他自己要生了。 不过说真的,认识这么久,李长博还真没有这样跟无头苍蝇一样地时候。几乎所有的情况,他都能冷静稳重地应对。 唯独这件事情。 付拾一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动,还是该无语——你着急就着急,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车上?倒是先扶我一把啊! 可老公都跑了,她能咋办? 付拾一慢慢悠悠的自己从马车上下来了。 虽然怀着孕,倒是不耽误弹跳能力。 于是当李长博拽着叶素一路狂奔出来地时候,就正好看见了付拾一坐在马车沿上,“呲溜”一下滑跳落地的英勇身姿。 说句实话,就很矫健。 落地也很稳。 一点不像是孕晚期,挺着硕大肚皮的孕妇。 叶素喘了两口气,就差吐舌头了——刚才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风筝,硬生生被拽着飞出来的,两条腿都快轮圆了。 他扭头问李长博:“这需要担架?” 李长博哑口无言。 付拾一一抬头,对上了自家老公麻木的脸。 她一伸手,皱眉抱怨:“你怎么自己就跑了?倒是扶我一把——” 李长博身体比思维还快,一下过去扶住了自家媳妇。 然后才想起来:“你怎么自己下来了?” 付拾一还纳闷反问呢:“那不下来等着干什么?这不都到了医院了?” 李长博再一次的哑口无言。 叶素终于缓过来,调匀了呼吸,他开口问:“什么情况?” 付拾一十分冷静:“羊水破了,宫缩也出现了。不过间隔时间很长,大概在一刻钟左右,每次持续大概十个呼吸到十五个呼吸左右,频率正常,肯定是要生了,但应该宫口还没开太多。不着急,先给我诊个脉,再摸摸看胎头位置,看能不能自然生产。如果能自然生产,先送去休息房,等到宫缩频繁了,我再去产房。” 她补充一句:“顺带吃点东西。你们也吃点。现在都快天黑了,按照这个速度,怎么也是半夜才生了。” 叶素越听越麻木,最后除了干巴巴一个“好”字,实在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怎么说呢,头一次看见产妇比自己还像大夫,就感觉哪里不太对。 叶素一脸麻木地带着付拾一去病房——病房是单独定下来的,是个小院子,小院子里甚至带着单独小厨房和丫鬟房。 甚至还有一间陪护房。 李长博亦步亦趋跟着,多少也是有点恍惚。 他忍不住的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于紧张了? 如果付拾一能听见李长博的心声,这个时候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一声“是”。 到了病房,付拾一就说自己先去冲个澡。 是的,这里配备了淋浴——大铜缸底下加热,将水烧热之后,就可以通过连接的水管喷头,用来淋浴。而且热水量足够洗个淋浴的。 怎么说呢,如果不洗个澡,身上还有一股羊水味,再加上回头生产时候出的汗,只会更加难闻。 洗了澡,好歹回头生孩子只是出了点汗,等送回病房醒过来,再用热水擦擦,就能好受许多。 但是这个事情,遭到了李长博的激烈反对:“不行,这个时候洗澡,多危险!” 付拾一脑袋上缓缓冒出来三个问号:危险?哪里危险? 第2114章 不用害怕 李长博毫不犹豫:“你大着肚子,现在身边又没人,还要生了,怎么不危险?” -- 第1309页 付拾一失笑:“淋浴你也试过,怎么会危险。我就冲一冲,洗个头。不然回头好几天都不方便洗头洗澡,就该馊了。” 李长博也知道付拾一多少有些喜洁,最后犹豫半晌,还是同意付拾一洗个澡。 但是他要陪同。 付拾一最后只好无奈的叫了一个护士小姐姐陪同,才让李长博打消了陪同的心思。 这里的护士,当然都认识付拾一的。 进了淋浴房,小姐姐还忍不住抿着嘴笑,一脸羡慕:“李县令可真是个好丈夫。很少看见这么紧张的。” 付拾一也笑眯眯:“就是太紧张了。不过不要紧,一回生,二回熟。” 护士小姐姐也点头:“一般都是这样。之前卢郎君不就是这样?可惜前两天郡主刚出院,不然倒是还能一起说说话。” 付拾一忍着镇痛,飞快的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浴袍出来——反正一会儿还是要去产房的,这里没别人,就不用那么麻烦穿衣裳了。 护士小姐姐拿了干发帽来给付拾一将头发上的水吸干,十分周到。 事实上,负责VIP病房这边的护士小姐姐,照顾人的技能比起最资深的丫鬟也是不差的,毕竟这边收费贵,不仅要负责医疗,也要让贵宾们有最好的生活体验。 除了淋浴房这种硬件设施,还有产后恢复,营养套餐,以及陪聊教带孩子的业务,顺带还有丫鬟不在帮忙照顾产妇的服务。 而且小姐姐们一个个温柔又美貌,细心又贴心。 最先体验这个服务的河源郡主说过这么一句话:要不是这是医院,真想住在这里不走了。 付拾一现在也是这个感觉:虽然家里丫鬟也不差,可是体验还是有点不同的,尤其是各种专门设计出来的,为舒服而存在的沙发,升降床等—— 李长博在旁边看着,终于发现还真是用不上自己半点。 等付拾一开始在躺在床上数着宫缩的时候,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付拾一则是满脸绝望:宫缩频率还这么低,这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入真正的生产过程? 她拍了拍肚皮,给芃芃加油:“努力啊我的宝!” 坐在床边上,一脸肃穆的李长博:???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句:“疼不疼?” 付拾一实话实说:“宫缩时候疼,不宫缩时候不疼。但这也没办法,这是必须经历的事情。” 她的语气,听上去多少有点轻描淡写。主要是怕加重李长博的心理负担和紧张。这种时候,她所承受的疼痛虽然难熬,但他帮不上忙,就没有必要让他跟着一起煎熬。 李长博却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太担心,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付拾一的手,与她手指交缠,一脸的认真:“肯定是很疼。疼的时候,你就掐我。我跟你一起承担。” 付拾一没想到他这样说,一下子感觉心口都被堵满了,她忍不住瞪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逗我哭——” 她是真想哭。 说实话,学医的,对于这些疾病疼痛之类的东西,其实都是有理性的对待的。 但她也见过很多男人,对妻子生孩子是满不在乎的——毕竟大家都生不是吗?疼一疼,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情况,让人愤怒而觉得悲凉。 是的,女人生孩子的疼痛是男人替代不了的,孩子也是女人自己选择要生的,但作为另一半,这个时候是不该也不能去说风凉话的。 女人要的,也从来不是感同身受,其实只要一句这样共同承担这件事情的态度,对自己付出的看在眼里,并且理解这件事情并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孩子也不是妈妈一个人的,不是吗? 付拾一也是如此。此时李长博一句话,就轻易的让她破了防——虽然孕期从来没受过委屈,而且从来都是被保护的对象,但在这个时候,他说这么一句话,还是由衷的让她觉得:真好,没有嫁错人,没有选择错人生伴侣。 李长博瞧着付拾一眼眶微微发红,带笑哽咽的样子,却也止不住红了眼眶:“太辛苦了,以后咱们不生了。太吓人了。” 从付拾一怀孕开始,他就没有一个晚上敢睡踏实——尤其是孕晚期,他害怕她难受想翻身都翻不动。也害怕她忽然出现什么状况。 就连出门,也怕磕碰了,或者冲撞了。 就连平时拥抱一下,都只敢小心翼翼的,生怕挤压到了。 而付拾一那些怀孕过程中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 只觉得太辛苦了。 付拾一本来还想笑的——这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他带球跑了这么几个月! 结果下一秒,阵痛袭来,她瞬间疼得表情扭曲——这种宫缩阵痛,真的像是肚子里在开搅拌机有没有! 缓过来后,付拾一就摆摆手:“也就是第一次这么艰难。第二次的话,就会轻松很多。” 有道是,万事开头难,生孩子也是这样。 第一胎嘛,没经验,自己也紧张,而且生产产程也很长。 但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好得多了。 付拾一十分肃穆:“万一生了个女儿,还是要再给她生个兄弟的,万一到时候在娘家被欺负了,也好有人撑腰。而且生了个儿子,肯定过两年还想要个女儿。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早就说这种话,容易被打脸。” -- 第1310页 事实证明,父亲在当爹之后,只要亲子感情建立良好,大多数都很想再一次拥有这种美好体验。 李长博满腔的多愁善感瞬间噎住:…… 王宁和杜太夫人就是这个时候带着大包小包,浩浩荡荡冲进来的。 付拾一看了一眼,险些以为她们是搬家。 王宁摆摆手:“我跟你一起在这里住到出月子。” 付拾一:……大可不必,其实我就打算住几天来的。人家什么都不懂的,需要月子中心无可厚非,我一个什么都懂的,就不要浪费医疗资源了。 而且让她觉得略有有点不适应的是:怎么感觉其他所有人,都比我更像要进产房那个人?一个个严阵以待的样子,多少有点让人……紧张? 第2115章 很有意义 事实上,还有更让人窒息的操作。 比如,等到终于正式进入产程的时候,付拾一被告知,不光是李家这边和拾味馆这边的,就连刚出月子的河源郡主都闻风赶过来了,大家都会在产房门口迎接自己出来。 付拾一伸手握住了除辛的手,面色狰狞:“一会儿将孩子送出去就行!我不见人!” 她在疼痛中恍惚的想:刚生完孩子,头发都打湿了,黏在脸上,脸色也是惨白憔悴的,而且现在已经是深夜宵禁时候,约等于熬了个夜,那特么的还能见人吗? 自己一个刚当妈妈的人,难道要这么丑陋的去接收大家的祝贺吗? 她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所有人都去屋里吃烤肉火锅!不许在门口等!告诉张春盛,等我出来,我要吃一碗鸡汤米线!还要吃烤鱼丸!” 要不是考虑饮食要清淡,她还真想来一份麻辣香锅。 除辛虽然有点儿不解,但还是答应了:“也好,这会儿估计大家也都饿了。” 付拾一肃穆点头,又叮嘱一句:“我要是生完睡着了,让我睡会,我醒了自己走回去病房就行。” 除辛惊讶:“倒也不用如此积极——” “早下地,早恢复!”付拾一深吸一口气:“主要是,我不想躺在移动床上,那么丑的去见人。” 收拾收拾,洗把脸,换身干燥清爽的衣裳,多少也是好看点? 除辛闷笑:“好好好。那到时候先送孩子出去?” 付拾一点头:“行。让他们先玩会儿孩子,分散一下注意力。长博要是想见我,就让他一个人进来就成。” 除辛一一点头。 说话间,付拾一被送进产房。 今天主要负责接生的,倒不是叶素,而是除辛和罗乐清。 叶素负责诊脉,罗乐清负责接生。 付拾一叮嘱罗乐清:“如果情况不对,该侧切就果断点,不然撕裂伤不容易好。如果侧切了,记得缝合漂亮点,没关系我不怕疼,尽量争取疤痕不要太明显。” 罗乐清点点头,其实有点紧张。 付拾一也看出来了:“你不用紧张。平常心就行,我虽然是教过你,又是你领导,但这个时候你才是主导的人!不用慌。就算出现什么失误,我也不扣你工资。再说了,你家那么有钱,也不在乎这么点工资。最多缝合我不满意的话,罚你缝一百张猪皮练手。” 罗乐清被这么一说,想到那一百张猪皮,反而不紧张了。 除辛也是忍不住笑得厉害:“她能不紧张吗?你这样哪里像个产妇?倒像是来指挥我们给人接生的。” 付拾一:“其实我也有点紧张,你们信不信?” 结果罗乐清和除辛两人都齐刷刷摇头。 付拾一看着天花板长叹:其实我是真的有点儿紧张。毕竟头一回躺在这里呢。 当然很快付拾一就不紧张了。 作为妇产医院创建者之一,现代医学知识的掌握者,她对顺产的流程实在是太熟悉了。 十指全开,明显感觉一股坠胀感的时候,付拾一就知道自己该用力了。 但用力的间歇,她还是忍不住的在内心吐槽一句:这也太像是便秘想上厕所的感觉了…… 也许是孩子体重控制得很好,加上付拾一自己也知道怎么配合用力,怀孕期间也一直没有停止锻炼的的缘故,其实真正进入产程,开始用力的时候,付拾一反而没受罪太多。 不仅很快就看见了胎头,而且很快胎儿就滑出了产道。 既没有侧切,也没有感受到什么体力透支的感觉。 汗是出了,但还好。 就连疼痛,在孩子娩出那一瞬间,也好像就停止了。 付拾一甚至懵了一下:“我是拉出来了,还是生出来了?” 感觉这么轻松的话……不像生孩子,倒像是…… 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只能不住的宽慰自己:不要紧不要紧,这是正常现象,正常现象。 本该紧张严肃的氛围虽然并不存在,但所有人依旧有一种被这句话打破了什么气氛,陷入一种微妙无语状态的感觉。 罗乐清有点无奈的捧着孩子:“生出来了?” 因为太过无奈,她都忘了告诉付拾一是男孩女孩。 还是除辛好奇的问了句:“男孩女孩?” 罗乐清这才想起看一眼性别:“是女孩。” 付拾一十分感兴趣的用手肘把上半身撑起来:“我看看呢?” “我先处理下胎盘和脐带,你先别动。”罗乐清捧着孩子,没给付拾一看——不处理一下,她怕这孩子亲妈嫌弃她太邋遢,尤其是羊水,又是血水,还连着胎盘。 -- 第1311页 除辛将付拾一按回去,给她诊了诊脉:“没什么问题,一切都挺好。” 那脉搏跳动很有力,半点也不像刚生完孩子—— 付拾一也觉得不是很累:“给我擦擦汗,我一会儿换个衣裳,回去好吃米粉。有点饿。” 也不知是肚子孩子一下子出去了,位置腾出来了,还是生产时候体力消耗太大,反正就挺饿的。 而这话刚落,罗乐清正好拍了芃芃的脚心,让她一下嘹亮哭出声来——颇有一种喜剧感。 除辛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觉得芃芃这是不满意呢。你刚当娘,怎么就不想着孩子,就想着吃饭?” 别人生完,不是都该先想着孩子? 罗乐清做完新生儿检查,正准备断脐带,想了想,扭头问付拾一:“要不,脐带你来断?” 付拾一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了:“这个可以。挺有意义的。” 于是孩子就被拎到了付拾一跟前。 付拾一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肚子里揣了这么几个月的大宝贝。 怎么说呢…… 付拾一第一感觉就是:好像也不是那么丑? 虽然也是红红的皮肤,皱巴巴的样子,但看五官,还是有点眉清目秀的意思——尤其是那下巴,很像李长博。 可以说,基因复刻挺完美的,一看就知道是亲生的。 她忍不住的一颗心柔软起来,然后接过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自己女儿的脐带。 动作干脆而利落,手法简直能载入教科书。 芃芃忽然哭得更响亮了。 付拾一纳闷的想:不对啊,剪脐带的话,婴儿是不会感觉疼痛的啊?她哭什么? 第2116章 手忙脚乱 怀揣着这样的郁闷,付拾一顺带还检查了一下自家闺女:手指齐全,长短挺合适。脚指也齐全,长短也合适,身体目测没有畸形或是缺失,刚才看过五官也都有,而且哭声还听洪亮—— 她松了一口气。 这种担心,从怀孕那天就有。 虽然知道几率很低,但是真的,整个孕期,她从来没有去想过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个问题,想的全都是:只要健康就好。 也许是职业缘故,付拾一内心对生命是充满了敬畏的,对健康更觉得那是天赐的礼物。 说真的,一个孩子生下来,健全,健康,就已经是最好的恩赐。 至于聪明与否,将来有什么造化,那真的其实也不那么要紧。 反正现在付拾一就很满足。 罗乐清给芃芃做了个大全套检查,也是喜滋滋:“按照你那个打分,她快接近满分了。很棒。” 付拾一也美滋滋:“那就好,那就好。回头请你们吃饭!” 除辛差点笑倒在手术室:头一次遇上一直想着吃饭这种事情的产妇! 付拾一摆摆手:“送出去给她阿耶看看。” 她现在终于觉得有点疲倦了。可能是全部心神都放送下来之后有点犯困——毕竟这都后半夜了!四舍五入算熬了个通宵! 付拾一挺满意:别人通宵打游戏,我通宵生了个女儿!完美!都很快乐! 孩子送出去了,付拾一自己倒是忽然骄傲起来了,拽着除辛得意:“看见我家芃芃了吗?多秀气多好看!” 孕期她控制得好,芃芃看上去是不胖的,生下来一共就五斤八两,算是体型娇小。因此看上去,也显得有点儿眉清目秀的意思——肉少,五官就显得更明显。 除辛看着付拾一得意洋洋的样子,忽然觉得:这还不如想吃的呢! 毕竟,除辛没有女儿,一直很想要个女儿。 罗乐清也忍不住的羡慕:“也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生个女儿。” 付拾一美滋滋:都生儿子好啊!到时候芃芃就可以随便挑!从小培养!青梅竹马什么的,多好啊! 这头产房里是一片羡慕得发酸。 那头,护士抱着孩子出去,给外间庄静峨看过,确定没什么问题,就抱出去给产房外面等着的李长博他们看。 毫不夸张的说,李长博来来回回的,在产房门口,至少徘徊了一万步。 甚至脖子都长了那么一点点。 什么叫心急如焚,李长博是真切感受到了——他考科举放榜那天,都没有这么焦灼和迫不及待过。 而且不仅是焦灼,更是担心和害怕。 这种情况下,李长博觉得每一个瞬息都煎熬的,像是把他架在火上烤着,也不知到底一会儿是将他放下来,还是放在火上继续烤熟。 偏偏还没法问,只能眼巴巴等着。 他这个样子,带动得大家都忍不住地跟着着急和心焦。 虽说付拾一让他们去吃烧烤——可谁吃得下啊! 也就是河源郡主和春丽,两人对着吃了一大碗鸡汤米线:张春盛给付拾一准备的,顺带也就多准备点。 河源郡主笃定付拾一绝不会有事——毕竟她都生过两个了,有经验。心知肚明付拾一从怀孕初期就在妇产医院,有问题早发现了。而且如果胎头不正,早就叫叶素进去了,护士也会来回走动,取东西,换水,换纱布,叫人什么的。 里头一切正常,她也安心。 至于春丽嘛,纯粹是对于自家小娘子的盲目信任。她觉得,付拾一在,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哪怕是付拾一自己去生孩子…… -- 第1312页 王宁和杜太夫人也是一脸肃穆的等着。 这会儿门一打开,王宁和杜太夫人瞬间就站起来,而李长博也是一个健步就冲到了护士跟前。 他近乎是屏着呼吸地问:“拾一怎么样?” 护士笑着保平安:“母女都很平安,付小娘子要在里头稍作修整,你们可以先回病房去等着。还得一会儿呢。” 她伸手:“李县令抱抱孩子?” 李长博一听付拾一平安,瞬间五脏六腑都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整个人都安下心来,理智思绪什么的,也都回笼。 只是盯着这个小小的粉色的襁褓,他又懵了:这么小的吗?以前也没有注意到,原来刚生下来的孩子这么小? 他盯着那张红红的小脸,感觉脑袋都没自己拳头大一样,他根本不敢伸手。 倒是王宁拍了他一把:“快伸手啊!拾一不是在家里提前让你练习过抱孩子?” 是的,付拾一很有先见之明的,给李长博上了整套的准妈妈带孩子的课程,其中不仅包括换尿布,抱孩子,拍嗝,甚至连怎么给孩子洗澡都有。 虽然家里有丫鬟也会请奶妈,但付拾一并不打算让李长博当甩手掌柜:孩子和父母亲近,是天性。可是父母对孩子,却是需要培养的。 母亲还好,肚子里培养了十个月,这会儿早已经有了满腔母爱。 但是父亲不一样。所以还是要让父亲多带带孩子,这种感情才能迅速建立起来。 比如,第一次抱孩子,第一次换尿布,第一次给孩子洗澡,第一次哄睡觉,都是可以让李长博体验一下的。 而且付拾一告诉李长博:“孩子生下来之后,等于换了个新环境,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是帮助他最快获得安全感的东西。所以孩子出声后,抱着孩子,可以多和他说说话。” 所以李长博现在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芃芃离开了护士的怀抱,大概是觉得有点不安,哼哼唧唧的哭起来。 李长博心一下就化了——像是整个人被泡在了热水里,马上就柔软下来。 虽然依旧觉得自己抱不好,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去接了。 所有人都看见,李长博伸手抱孩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近乎是虔诚的。 那种神色,让人忍不住地动容。 接过孩子之后,李长博只有一个感觉:天啊,她好软!好软好软!我感觉她随时都要掉下去! 王宁看李长博僵硬着不动了,只能再次出声提醒:“想想你之前怎么抱的?” 李长博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托着芃芃换姿势,最后终于将她托在了自己的臂弯上,另一只手,从下面,托住了她柔软的后背。 这样,脖子和后脑勺,脊椎与下半身,都完美的被托住了。 而且芃芃整个小人儿都被笼罩在了他的怀抱里。 芃芃不哭了。 李长博反倒是想哭——他盯着芃芃的小脸,声音里止不住有点沙哑:“芃芃,我是阿耶。” 第2117章 什么感觉 芃芃当然没什么回应。 她小嘴动了动,直接就安静了。 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李长博一腔柔软和父爱的泛滥。 王宁和杜太夫人垫着脚的往李长博怀里看,可李长博太高,根本看不清楚。 这下,杜太夫人也伸手在李长博后背上不满的拍一下:“就不能低点?” 李长博瞬间被带回了现实。 瞅着自家老娘和祖母不满的表情,李长博只能半屈膝,尽量降低高度,好让她们两个人看看芃芃。 其他人也瞬间围过来,颇有点儿拥挤的意思。 然后,各种恭喜的话,都一股脑砸过来。 李长博只能不停的说谢谢。 除了李长博他们一大家子之外,最高兴的,还属于河源郡主。 她拉着卢知春,简直眉飞色舞:“我感觉我家老大和老二,总算有一个能有媳妇了!等她大一点,他们家稀罕够了,咱们抢回去养两天!” “尤其是老二,他们两个就相差一个月,肯定能玩到一起去!” 卢知春根本不敢说话。因为他收到了李长博的凝视警告。 他干笑两声:“再说,再说。” 李长博却已经暗暗打定主意:从今天开始,防火防盗防郡主!为保护芃芃而战!哼,这么早就开始打主意,分明就不是好人! 明明女儿才刚出生,李长博却已经止不住想起了芃芃将来会出嫁,会离开自己,顿时忍不住的将女儿抱紧了一点,更加拢在怀里,还更想哭了——舍不得,怎么办? 杜太夫人熬了一宿,此时也没有半点疲倦。 她精神的看着这个重孙女,心里一片喜爱,忍不住的夸赞:“可真像拾一和长博。尤其是下巴,跟长博小时候一样。这个眉毛像拾一,鼻子也有点像。就是眼睛还没睁开,不知道像谁。” 王宁也是连连点头:“是很像。瞧着小模样,可真爱人。” 阿玫也踮着脚看了半晌,忍不住也感叹:“可真小啊,感觉都不敢碰呢。” 燕娘笑容满面:“小孩子长得快,回头是一天一个样。现在看着就俊,等褪了红,肯定更俊。” 张春盛看过孩子,扭头就走:“我去给小娘子准备鸡汤米粉。” 最后是李长博亲自将孩子抱回了病房的——一般来说,孩子出生后,其实都是要先送去新生儿房的,好让母亲先睡个好觉。 -- 第1313页 但是付拾一他们家的……所有人一致认为没有必要。 尤其是知道付拾一现在已经换了衣裳准备自己走回病房的人,就觉得更没必要了。 叶素作为产科大夫,实在是也没见过这么生猛的产妇,看着付拾一自己扶着辅助行走钢架往外走的样子,叶素愕然的张大了嘴巴:这不合常理啊。 叶素忍不住的问了句:“不行坐个轮椅也行啊——” 付拾一白了他一眼:“别人不懂,你还不懂吗?这种时候,多活动活动,有助于排恶露,而且有助于身体恢复。早下地,早恢复。尤其是各种肌肉群——” 躺着是舒坦,可要是只想着轻松,那反而对恢复没有任何帮助。 说白就是,身体就是个大型的血肉机器,还是要动起来,不然真的会生锈。 而且,别的产妇不是专业人士,心中恐慌,也难免因为不了解而生出一点娇气和脆弱,那她是专业人士,难道还好意思觉得生孩子之后应该多躺着多休息? 适量的活动,走动,才是最应该的。 科学生育,科学坐月子,进行积极地产后恢复,这才是对女性生育这一块,最需要科普的东西。 付拾一缓慢走着,额上是细密的汗水,可脸上却是笑容:“我要给咱们医院做个最好的广告。” 她是李家的儿媳妇。如果她能在科学生育这一块,起到一个良好的示范,那么就会有更多人相信和尝试这件事情。 这是一种对妇产医学的推动。 叶素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随后面上尽是动容。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默默的叫了护士,推着轮椅跟在付拾一身后:“要是累了,就说一声。” 付拾一没说话,只是举起手挥了挥,表示明白。 她慢慢走远,叶素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认识明明已经好几年,可今天,他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新的认识了一下付拾一。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嫁人了,可大家都还是喜欢叫她的名字,或者尊称一声付小娘子,而不是叫李夫人之类的称呼。 因为付小娘子,不管什么时候,都首先是付小娘子。 她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热忱而坚定,从不会因为一些别的东西改变。不会只成为某个人的妻子,某个人的母亲。 付拾一倒是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帅到了叶素。 如果她知道,她就会问叶素:你知道生育之后盆底肌松弛是什么概念吗?其他的都不提,只说漏尿这个事情,就很吓人好吗?你知道腹部皮肤松弛,不能恢复是什么样子吗?你知道恶露不止会有异味吗?你知道妇科炎症会是如何困扰吗? 如果都知道,那么叶素一定会理解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敢放松的原因:后面那么多猛兽追着,敢放松吗?分分钟毁灭小仙女好吗? 为了保证以后生活质量,付拾一早就制定好了一整套的产后恢复计划——包括不限于哺乳期瘦下来,身体各项机能恢复。 付拾一就这么一小步一小步的挪着,虽然仍旧觉得各种不适和辛苦,但心情倒是无比的轻松——卸完货,那是真的感觉轻松了好多好吗! 尤其是脊椎,感觉压力一下就小了! 好几次付拾一停下来,护士就问要不要坐轮椅回去,付拾一都拒绝了:“也没多远了,快到了。” 护士又提议:“要不然,叫李县令来陪着您?” 付拾一也坚定地拒绝了:“他看到会心疼的。” 他心疼了,一哄她,说几句心疼的话,付拾一觉得自己大概率也是要顶不住娇气起来的——吃苦的时候,最怕就是疼爱自己的人,说上一两句心疼的话,那瞬间会忍不住委屈好吗? 第2118章 必须自律 虽然付拾一怕李长博心疼,怕李长博说关心的话,但当付拾一能看见病房门口的时候,还是一下子就看见了李长博。 李长博站在病房门口等着呢。 那翘首期盼的样子,一看就知道等得实在是心急了。 她看见李长博了,李长博也看见了付拾一。 当即李长博长腿一动,几乎是小跑过来,一把就将她扶住了,眼睛却止不住扫了一眼护士,有点责怪的意思:“怎么让产妇自己走回来?” 护士姐姐被唬了一跳:平日只见李县令温和的样子,还真从来没感受过李县令这么威严的模样。 就怪吓人的。 压迫感十足。 付拾一忙拽住李长博的胳膊:“是我自己要求的。早点下地,对身体好。放心,没吹风,这条走廊是特地修的,全封闭的。” 产妇要活动,但是不能吹风。 所以从产房过来的走廊,付拾一斥巨资,买了琉璃,做了琉璃窗,专门用来透光挡风。 李长博却依旧是抿着嘴角,但仍是给护士道了个歉:“对不住。” 护士小姐姐也已经缓过来,忙摆手:“没事没事。” 就算不是李长博和付拾一,这种事情,做了两年护士,她们也早都习惯了。解释清楚就好。况且大多数人都不会道歉—— 付拾一看一眼没多远的病房:“咬咬牙,继续走吧。” 李长博犹豫一下,想直接将人抱回病房,可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尊重付拾一的决定。 -- 第1314页 他只是默默的扶住了付拾一的胳膊,让付拾一能将力量全压在他的身上。 统共十来步,可李长博却觉得这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头上——心疼,疼得整个人心里头发闷。可又没法缓解。 当付拾一进了病房,瞬间留下的人都围了上来,开始嘘寒问暖。 付拾一摆摆手:“先容我躺下。” 李长博这个时候,不再克制,干脆就将付拾一打横抱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床榻上。 付拾一躺下时,浑身彻底放松下来,这才感觉是真的累毙了——比跑个马拉松也差不多。感觉肌肉酸痛不说,就连骨头都好似不在原位了。 但同样的,她也饿了。 燕娘已经将小桌板支起来,又去将鸡汤粉端过来:“小娘子快吃两口。” 作为生产过的女人,都有过这种体会——生完孩子后,除了累,就是饿。 王宁和杜太夫人也是连连点头:“快喝几口热汤,暖暖身子。” 河源郡主如今刚生完才一个多月点,根本还没恢复身材,看着比从前圆润太多,她上下打量付拾一,只觉得震惊:“怎么感觉你生孩子比我轻松多了?” 那时候她生完,只觉得浑身都散架了,根本动弹不得。 可刚才付拾一是自己走回来的!而且现在还能半坐着吃粉! 付拾一拿着勺子,吹凉了热汤,美滋滋的喝一口,感觉整个人都缓过来一点,然后才回答道:“因为你没听话,孕期没敢锻炼。而且吃得太多太好,孩子太胖了,所以生起来费工夫。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帮助生产的动作,你肯定偷懒过,没认真跟着做。” 河源郡主被点破了情况,登时震惊脸:“你都做了?” “嗯。”付拾一又喝一口汤,然后准备吃几口粉:“当然做了。我从知道怀孕那天,每天吃什么,做什么运动,都严格按照要求来的。一共偷懒不到十天。你说呢?” 河源郡主油然而然的伸出大拇指来,表达自己的钦佩——身子重的时候,她自己最清楚是如何不想动弹,只想坐着的。 付拾一这才说出重点:“只要听话,我保准生产变成一个不是那么难的事情。我们妇产医院,可不是浪得虚名。” 河源郡主神色复杂:“这下,你们妇产医院是真要声名大噪了。” 付拾一想要的,也正是这个,当即笑容更加灿烂了。 就连米粉也都更加鲜香起来——哎呀今天这个米粉,可真好吃! 不过,也就是今天放纵一下,下一顿开始,就必须吃营养餐了。 像这种脂肪嘌呤加淀粉的组合,那是绝对不可能再有。 不然,想恢复身材?那是做梦! 付拾一想到这里,越发珍惜每一根粉条,也珍惜每一口鸡汤,越吃,心情越是沉重:再见了,我的鸡汤面,鸡汤粉。 等到付拾一吃完了,大家也没啥要问的了,千言万语,最终都化成了一句“好好休息”。 其他人都走了,杜太夫人和王宁这才凑上来。 杜太夫人满眼都是心疼,忍不住道;“想吃什么,就吃罢。生孩子是个辛苦的事情——” 王宁也忍不住的附和:“是啊,那么克制做什么?生孩子这么不容易。” 一路看付拾一从怀孕到生产,她们可比其他人更知道付拾一吃了多少苦——别的孕妇千娇万宠,直接就成了全家人眼里的大宝贝,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那是毫不含糊。 可付拾一呢?她不仅不会要,还很克制,再爱吃再想吃的东西,也不会天天吃,更不会毫不顾虑的吃。 而且每日散步,运动,哪怕最后几天,她笨重得不行,也依旧是咬着牙的坚持。 最初王宁和杜太夫人也不是没私底下嘀咕两句,觉得会不会是付拾一太年轻,到底还是太不爱护自己,太亏待孩子。 可看着付拾一有条理有计划的样子,她们那些话也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而且,直到今日看到孩子,她们就知道,付拾一说的做的,都是对的。 孩子虽然不胖,可也不瘦,看着干干净净,秀气精神。 哭声更是洪亮,听着就喜人。 而付拾一自己的情况,比她们见过的所有产妇情况都好。 即便刚刚生产完,也不见多苍白虚弱,反而能坚持着自己下地走,可见伤也不严重,体力也没透支。 付拾一面对婆媳两人的双重诱惑,赶紧摇头打住:“不行不行,我还得喂奶,很多东西不能吃。现在孩子胃口小,许多东西吃了,全是我自己长肉。” 刚出生的婴儿,就五毫升的胃,能吃多少奶? 所以,哺乳初期吃那么多是完全没有益处的。 第2119章 县令奶爸 杜太夫人见她坚决,于是也不再游说,只是拍了拍她:“那你歇一歇,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付拾一笑眯眯:“什么也不缺。您就好好保养自己,将来给孩子讲故事的事情,可是您的。” 说起芃芃,杜太夫人顿时笑容满面:“芃芃长得很像你和长博,你看了没?要不现在抱过来你看看?” 芃芃的婴儿床就在角落里,一会儿可以拼在付拾一床边上,这样付拾一随时都能看到孩子。 付拾一毫不犹豫拒绝了:“不看了,我也抓紧时间睡一会儿,等她醒了,饿了,估计还有得折腾。” -- 第1315页 开奶这种事情,是喂养孩子第一大难关。 付拾一想着曾经听人描述过的痛苦,就觉得头皮发麻。 王宁替付拾一掖了掖被子:“你睡,其他有我们。” 付拾一是真疲倦了,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好。” 王宁扶着杜太夫人悄悄走到了角落里,看了看熟睡的芃芃,这才一起出去了。 最后,屋里就只剩下了李长博。 燕娘等丫鬟们,则是在外间等着。 此时,天边已出现鱼肚白,正是一天新的开始,而且看样子,天气晴好,阳光灿烂。 一出屋子,杜太夫人就跟王宁商量:“不管是男是女,都是长博的第一个孩子,我回去后,就叫人去老家报喜,再叫他们各处分发红鸡蛋。但长安城这边,咱们也要多准备些,各处分发。拾一人缘好,你别漏了哪家。” 王宁连连点头:“正是,我也是这个意思。这是长博第一个孩子,不能叫任何人小瞧了我们芃芃。” 女孩儿怎么了?女孩儿也是他们李家的掌中宝贝! 亲自送了杜太夫人回去,又将方管家叫来,让他将昨天付拾一一发动,就煮起来的红鸡蛋各处去送,通报天下:李长博昨天夜里,喜得贵女! 就连高力士那儿,都去送了。 高力士进宫服侍李三郎时候,难免就将这个事情说了。 李三郎也是来了兴趣:“生了?” 高力士乐呵呵的道:“生了,昨儿夜里生的。听说挺顺利。在妇产医院生的。” 李三郎颔首:“妇产医院的确是有些本事。不过,他们两成亲也快三年了吧?这才生了孩子,估计心里高兴。你跑一趟,送点贺礼。只当是给孩子的见面礼。算起来,朕也是又做长辈了。不能不表示。” 给付拾一送东西这个事情,高力士熟,于是只问一句:“还是老规矩?” 李三郎想了想:“再加上两对金镯子吧。要华贵的,好看的。她生的女儿,肯定和她一个德行。” 高力士懂了,于是领着人去了李三郎的私库里,挑了两对大概一两一个的金镯子,又取了一匣子金饼子。 金饼子是给付拾一的。 金镯子是给孩子的——这么重的金镯子,戴肯定是戴不了,但摆在那儿就很好看!而且会让人知道很贵重!毕竟上头还有宝石呢! 这份厚礼送来,已是下午时光。 付拾一睡饱了,芃芃也睡饱了,而且饿了。 她开始哭。 付拾一被吵醒后,入目的情景就是李长博手忙脚乱抱着孩子打算出去的样子—— 她挣扎着驱散那点仅存的困意,指挥李长博:“孩子哭了,可能是饿了,你把她抱过来吧。对了,这么久,她拉臭臭没?” 李长博摇头:“刚醒。就知道哭。” 哭得都能看见嗓子眼,声音嘹亮得他感觉耳朵都在嗡嗡的。 然后还心疼。 抱起来哄了哄,感觉还不行,他就更慌乱了。 李长博略有点挫败。还有点狼狈。 大概还是更喜欢付拾一一点,芃芃一到了付拾一怀里,情况顿时就好了很多。 李长博看上去就更加挫败了,眼角都低垂着,像是个落寞的大狗。 付拾一宽慰他:“她听见我心跳声,觉得有安全感而已,这是正常的,等她习惯你就好了。” 李长博看着芃芃通红的小脸蛋,决定回头多跟她熟悉熟悉。 付拾一准备开奶。 李长博不假手他人,接过热水盆和干净的纱布,就将门一关,只留下自己和付拾一。 付拾一给自己擦拭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准备开始。 但李长博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感觉她嘴巴很小,可能吃不了?” 付拾一:???你这个新手爹恐怕是对人类幼崽有什么误解? 但当芃芃成功开始吮吸时候,李长博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奇的声音。 付拾一则是头皮一炸,然后忍不住给自家闺女起了个外号:马力十足抽奶泵。 这个抽奶泵的功率很高,效率也很高。 而且还坚韧不拔。 即便前面估计有十多分钟都是什么也没吃到,但她依旧丝毫没有不满和放弃,反而一如既往地凶狠。 付拾一也同样是咬着牙坚持。 但不得不说,这种事情,即便坚持,也很痛苦。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大多数有钱人家,都喜欢请奶妈了——这哪里是喂奶?这是上刑啊! 当成功吮吸出奶的时候,付拾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自己体质很好,一点不缺奶,所以已经感觉有点胀痛的。 芃芃也很满意。 一顿奶下来,娘两都是一身的汗。 付拾一拿干净柔软的小毛巾给芃芃擦擦汗,忍不住感叹:“可算是完了。” 李长博也一脸肃穆的点头:“从前总听人说,使出吃奶的劲,我还不明白,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的挺费力气?” 小婴儿居然吃出一头的汗,那点细软的胎毛都黏在了脑门上。 付拾一轻笑:“那可不。生存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她将芃芃塞进李长博怀里:“给她拍奶嗝吧。” 李长博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这才调整好了姿势。然后用轻柔得不能再轻柔的力气,轻轻的拍自家女儿的后背。 -- 第1316页 付拾一靠在床头上,乐呵呵看着。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将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打上了一层滤镜。 李长博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虽然慌乱和紧绷,可面上的表情,却温柔得好像能掐出水来—— 付拾一忽然有点儿吃醋:感觉这个新手爸爸,已经迅速地将孩子地位,在他心中提升到了无人可比的位置呢? 付小刀:地位危机! 哈哈哈,写这段的时候,我想起了当初看见我哥给孩子拍奶嗝的样子。当时给我震惊坏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还是我哥吗?我那个啥也不会,只知道读书的哥哥吗?!大家明天见呀~ 第2120章 天翻地覆 付拾一出院的时候,也是自己正常走出去的。 距离生产那天,也就刚过去了三天。 所有人都看见,付拾一面色红润,步伐矫健,完全就是一派正常人的样子。 反而李长博用个十分精致的提篮,提着自己的闺女,紧紧的跟在付拾一身边,完全是变了一个样。 但事实证明,不管是风度翩翩的英俊年轻男人,还是提着孩子依旧风度不减的已婚奶爸,只要长得好看,都能吸引住所有女人的目光。 尤其是这种奶娃配帅爹的反差萌组合,更是一举击溃各个年龄层女人的心理防线。 李长博他今天直接成了妇产医院门口最靓的仔。 付拾一带着这个最靓的仔,也同样自觉拉风无比,简直恨不得再转悠三圈。 毕竟,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偶尔还是很让人心动和发飘的。 然后脚下发飘的付拾一,就被李长博强行塞进了马车里:虽然身体恢复很快,可毕竟是在月子里!哪能长时间吹风! 虽然现在秋高气爽,甚至还有点秋老虎,但也不妨碍李长博担心。 叶素他们一起将付拾一他们送出来,此时李家马车走了,他就笑盈盈看一眼四周还没缓过来的人群:“刚才那是李县令,还有付小娘子。付小娘子三日前刚在医院生产完,今日出院。” 有人表示不信:“不可能,付小娘子看着可一点不像刚生产完。” 印象中,产妇不就该是头上戴着抹额或者风帽,捂得严严实实,面色苍白,行动迟缓的样子? 叶素得体微笑:“主要是因为付小娘子从知道怀孕,就一直听我们妇产医院的话,饮食和日常活动,都没胡来,生产之后,更按照我们的方法修复身体——” 用付拾一的话说:怀孕生孩子这种事情,就不要当成是需要修养的事情,合理的膳食加运动,只要产妇自己愿意坚持,人人都可以变身辣妈。 下一刻,庄静峨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只要在我们医院生产,预交费用报名,就能得到付小娘子的全套生产待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别人不说,所有来妇产医院,看见今天这一幕的孕妇,就都心动了。 李长博那样的俊美郎君,她们是拥有不了了,但同样的生孩子待遇,也不是不可以想一下。 尤其是问过价格之后,她们就更加坚定了决心:报名! 报名过后的孕妇,少不得又要去跟身边认识的其他孕妇炫耀。 于是一度之间,妇产医院十分火爆。 付拾一如同自己设想那样,成功给妇产医院打了广告。 回到家的付拾一,和李长博迅速的商量好了分工。 在这个一个月里,李长博主管孩子,付拾一主管自己的恢复。 两人都有事情做,而且两个人的日子都会非常充实。 李长博的身上,从好闻的熏香味和香皂味,渐渐的变成了一股孩子特有的那种味道。 有人觉得是奶香味。 有人觉得是奶臭味。 但付拾一和李长博在这一点上,观念非常一致:这是一种闻起来就会让人心里柔软的,好闻的味道,一下子就让他们想起了那个软趴趴的,现在还只知道睡觉的奶娃娃。 奶娃娃除了吃,就是睡,还有拉。 付拾一看着院子里密密麻麻的尿布,不得不感叹一句:“这要是普通人家,还真供不起她这么拉。也幸好现在是秋天,太阳好。” 要是冬天没太阳时候…… 想想这么多尿布,都觉得头皮一麻。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坐在窗户前,隔着琉璃窗往外看,忍不住失笑:“冬日可以用火烤。” 付拾一还是觉得怪麻烦:所以尿不湿这种发明,真的是一定程度上解决了父母的难题。可惜现在却没有尿不湿。只能用尿布。 除却尿布之外,虽然有那么多丫鬟,还有专门管孩子的奶妈,但付拾一的生活,还是被婴儿用品给占据了相当大一部分空间。 包括不限于祖母和曾祖母叫人做的小衣裳,小被褥,小襁褓,还有布偶。 还有各种新奇的玩具。 比如李长博亲手做出来,并且涂了颜色的木偶,木马,甚至他还在院子里,亲手给芃芃装了一个秋千架。 付拾一孕期兴致勃勃设计的一些小滑梯,小车,小桌椅板凳,也都被木匠做出来,送了过来。 而且这些木匠,大多数都是工部的。 专门给宫里和朝廷制造东西的。 他们的院子已经快放不下了。 最后,还是付拾一下令,腾出一个空房间,先将东西收进去,等芃芃能玩那些时候,再拿出来,别全都摆在外头。 -- 第1317页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李长博这一次,是扎扎实实的请了一个月假。 找李三郎特批的。 还抓了徐坤过来帮忙——这一个月,徐坤忙得胡子都白了好几根。 等付拾一出月子的时候,李长博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照顾婴儿的小专家。 而付拾一,则是有的时候恍惚生出一种感觉来:感觉自己好像是假生产了一回。 反正半夜奶孩子这种事情,都是李长博来操心。 孩子哭了,他任劳任怨爬起来,看看孩子是不是拉了或者尿了,如果拉了尿了,就要立刻换下脏污的尿布,洗一洗小屁屁,再换上干净的,最后还要将孩子塞给付拾一喂奶。 付拾一通常是半梦半醒之间,就完成了这个事情。 第二天早上一醒过来,甚至全然不记得昨天夜里起过夜。 这种情况,最开始大家都不太理解,甚至有点心疼李长博。 可架不住李长博自己愿意,以及付拾一的那一句“孩子与父母能朝夕相处的日子,其实也就是小时候这些光阴。孩子大了,慢慢就脱离我们了。还是要趁着现在,多和孩子相处。而且,这样能让李县令更加快速的完成转变。” 什么转变?当然是孩子向父亲的转变。 没生孩子,他就是个孩子。 生了孩子,他就要开始学做父亲。 做孩子,天生就会,可是要想做个好父亲,却必须认真学习适应,努力修炼,千万不能马虎。 第2121章 送礼时节 出了月子后,付拾一和李长博就张罗起了芃芃的满月宴。 孩子满月,也是大事,更是第一次带给亲朋好友们见一见,不可谓不隆重。 李春山也过来了,还带来了家里其他人。 大家都很重视这个满月宴,打算热热闹闹办一回。 付拾一亲自张罗菜单,又安排了表演节目,给众人下了请帖。 说起来,这还是她嫁过来之后,第一次隆重的下请帖请人上门做客。 除了衙门里的,卢知春他们这样的朋友,还有高力士他们这样的,也请了。 王宁更将和李家交好的一些人也请了。 付拾一看着长长的名单,简直咋舌:“这也太热闹了些。” 没有个三四十桌都下不来了。 王宁笑盈盈:“这有什么?谁家没这样办过?” 付拾一摩挲下巴:“一个奶娃娃,有点过分隆重了。” “这算什么隆重。”王宁看着付拾一,没好气:“这毕竟是你和长博第一个孩子,不隆重点,她以后怎么立足?你两个嫂嫂第一个孩子,也都是隆重办的。” 付拾一点点头:“只当也庆贺我与长博两人当了爹娘,从此之后,迈向了人生不同的阶段!” 王宁这才满意:“对,就是这样一个道理。” 隆重些,自然而然的,许多东西就不一样了。 付拾一懂:这就是仪式感。 真到了满月那天,付拾一光是接待就将脸笑得僵硬了。 好在大家吃过午饭,关系不那么要好的,基本上也都找借口走了,没走的,也凑去看表演了——付拾一筹备了一个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喜剧表演,有歌唱,舞蹈,还有小品。 不过,除了小品的,其他的都是雇来的专业人士。 其中就有李龟年。 李龟年还有些感叹,特地来问了问付拾一有没有新歌。 付拾一可不敢唱了——如今那两首情歌,已经被李龟年改编成了唐朝特有的婚庆曲目,流传十分广。 这要是再来,她怕多少年后穿帮了。 所以付拾一坚决摇头,只说自己已经江郎才尽,如今满眼只有尿布,早就没了诗情画意的雅致。 李龟年当时就长吁短叹起来。 付拾一狠心的假装没听见。 至于河源郡主,卢娘子,还有元娘,罗乐清,除辛等几个与付拾一玩得好的,就过去看孩子。 河源郡主将自家两个孩子都带了过来。 尤其是老二。 两个孩子前后就差那么几个月,放在一起,众人都觉得怪有意思。 元娘如今和吕德华已经成了亲,两人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看着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娃娃,顿时不由得多看好几眼。笑容都是柔软的。 付拾一打趣她:“别着急,很快你就不羡慕我们了。” 河源郡主懒洋洋的歪在椅子上,眼睛看着两个婴儿,打着哈欠道:“可不是?以前没生孩子时候,觉得早点生才好。现在才明白,生了孩子,那就给你拴住了。” 一会儿要吃的,一会儿又拉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又哭了——除非真能狠心全都让奶娘去管,那真的一天天就是操不完的心。 欢奴还是第一次见芃芃,趴在婴儿床边上,看着睡着了的芃芃,简直惊呆了。 虽然其实小婴儿还看不出什么性别区分,但欢奴还是分明感觉芃芃和自己弟弟有点不太一样。 他觉得芃芃更好看。 欢奴就那么垫着脚尖看,目不转睛的,一点儿也不累。 树奴如今已经成熟许多,俨然是个大孩子了,站在欢奴旁边,怕欢奴踮着脚摔了,还轻轻搂着欢奴的肩膀呢。 付拾一忍不住笑:“树奴可真有做兄长的样子。” -- 第1318页 除辛也笑:“大孩子总是稀罕小孩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也就是她今天没带孩子来,不然这会儿旺旺肯定也是趴在那儿看。 就在这个时候,欢奴忽然不看芃芃了,一溜烟儿的跑到了付拾一跟前,仰着小脸认真问付拾一:“姨姨,我拿我弟弟跟您换行不行?” 付拾一惊呆了一瞬间,然后立刻一本正经的思考片刻,又认真问欢奴:“为什么要换?” 欢奴毫不犹豫:“妹妹好看!” 他还抱着付拾一胳膊撒娇:“您放心,我肯定能做个好哥哥,绝不反悔!我所有的玩具和点心都给妹妹!也绝对不会再把弟弟要回去!” 付拾一忍不住看一眼跟自家闺女排在一起的那个傻小子,简直是乐不可支。 但她没笑,反而十分认真和欢奴道:“可是妹妹现在不玩玩具,也只吃奶。” 所以这样的东西,可没有吸引力! 欢奴果然呆住,然后苦思冥想好一阵,才说道:“我有钱!” 付拾一这下没撑住,真的笑出声了:好家伙,这是换的不行就来买的啊! 河源郡主也乐,偏还在旁边怂恿:“对,咱们不仅把你弟弟换给他们家,还可以多给点钱。你问问姨姨要多少!” 如今芃芃满月,早就不红了。皮肤像李长博,很白,而且带着婴儿特有的细嫩柔软,被光一照,简直是滤镜拉满。 而且她眼睛很大,瞳孔也很黑很大,像两颗圆溜溜的黑葡萄。 虽然现在她闭着眼睛,但眼裂很长,而且睫毛还很浓密纤长——简直有点儿不像个小婴儿。 她的小脸现在已经圆嘟嘟的,小嘴巴红润润,带着婴儿特有的水感,时不时的还要动一动,也不知是不是梦见吃东西。 总之,芃芃的萌和美貌,已经征服了所有人。 今天看见她的,没有一个不夸的——比起那种客气,大部分都是看愣了之后,忍不住的夸。 谁能想到,一个小婴儿居然能这么好看? 听见欢奴的话,河源郡主还真是有点儿手痒痒:就算不敢真带走,打趣打趣总是可以的。而且难得儿子喜欢!那不得从小支持吗! 河源郡主光明正大的看付拾一:要是真成了,不仅儿子得了个漂亮媳妇,还能得了丈母娘一笔丰厚的嫁妆呢!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最清楚付拾一有多少老底的! 而且,当年付拾一赚她的金叶子,赚了多少?能不能赚回来,就全看自家儿子争气不争气了! 第2122章 你知道吗 对于河源郡主的使坏,付拾一当然不可能配合。 但是面对欢奴期待的目光,付拾一笑得很温柔:“妹妹还很小,离不开爷娘,要不然这样,虽然妹妹不能去你家给你当妹妹,但是你可以来我家给她当哥哥啊。” 欢奴茫然:??? 付拾一笑容更加的灿烂了:“你看,你留在我们家给妹妹当哥哥,你们也是在一起的。难道不好吗?” 事实证明,小孩子果然还是很好糊弄的,欢奴很快点点头:“我也觉得很好。” “那你去问问你阿娘同意不同意?她要是同意,我也给你给点钱,给妹妹买个哥哥。”付拾一还在欢奴背后推了一把,示意他快去。 欢奴就跑过去,一脸期待:“阿娘,可以吗?我可以留下来吗?” 河源郡主翻了个白眼,哼笑一声:“你这么喜欢妹妹,就留下吧。” 欢奴还挺高兴的跑去看妹妹:“妹妹妹妹,我以后就是你哥哥啦!” 付拾一实在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得意洋洋的看河源郡主:这就是生儿子的坏处! 河源郡主翻了个白眼,懒得看她丑恶的嘴脸,直接挪开目光。 欢奴的喜悦,芃芃并不回应,依旧睡得像小猪一样。 只是最后,欢奴的喜悦也就持续到了傍晚河源郡主告辞的时候。 河源郡主要走,他下意识的跟上,然后就被自家阿娘问了:“你都是他们家的哥哥了,怎么还能跟我走呢?” 欢奴懵了。 然后河源郡主郡主贼笑着跑了。 欢奴“昂”的一声哭出来,迈着小短腿跑去追,什么妹妹不妹妹的,彻底抛在脑后了。 付拾一扶着腰,差点笑瘫在地上。 而卢知春等到媳妇的时候,就看见媳妇带着老二差点小跑起来,而自家老大则是哭着喊着在后头追。 他懵了:???这又是哪一出? 最后得知前因后果的卢知春,看着笑得岔了气,还一脸幸灾乐祸训斥老大“看你以后还动不动脑子”的媳妇,又看着哭得嗓子眼都一清二楚的儿子,只能头疼的将孩子抱起来哄一哄。 李长博也在旁边笑得很大声。 卢知春哀怨的看了李长博一眼:总有你生儿子,我生女儿的时候! 不过,他是想多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当天晚上凑在一起时候,说起这个事情,就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块去:将来如果生了儿子,一定要从小告诉他,漂亮的媳妇先养在别人家,经常去看看就行!反正最后长大了肯定是能娶回来的,不着急! 因付拾一出了月子,李长博的假期也到了,所以明日李长博就正式要去衙门。 付拾一有点羡慕:“再等两个月,我也回去工作。” -- 第1319页 然后恢复两口子一起上下班的日常生活。 李长博含笑拜托付拾一:“这两个月,你若是有空,就帮忙想想,怎么宣传合适?” 付拾一大包大揽:“这个事情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因为她生产前那个案子,李长博发现在许多世人心中,还是对官府惧怕太过,以至于出了事情,都不愿意报案。 所以,他想进行一下宣传。 就像是付拾一说的广告那样。 只是这个念头虽然初具模型,但具体怎么做,他还没想好。 付拾一倒是想到了两个方式:一个是类似快板或者相声的表演,一个是小品或者舞台剧。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都需要先写出来剧本。 付拾一自己觉得写不出来这个,但是她脑子里已经有人选了。 一个是李龟年,一个是王二祥。 王二祥,除了天生的八卦能力之外,还有这么多年锻炼下来的讲故事能力。 给民众看的小品和舞台剧,台词最好都是要通俗易懂,但又生动有趣,能抓住人心的。 而恰好,王二祥每一次讲起八卦,对这种起承转折,都运用十分熟练,总是能勾住人的那一点好奇心,引得人认真听下去。 不过付拾一没想到的是,这头这两件事情刚忙活出一点眉目,翟升就上门来拜访了。 虽然就过去了三年,但翟升比起从前,已是另外一个模样了。 不仅退去了不少青涩和少年的飞扬,更成熟稳重了不少,虽然本质上多少还是残留着逗逼属性,但只看外表,还是很能唬住人的。 他忽然来拜访,付拾一大概猜到是为什么,所以也不着急,只让他进来,然后在葡萄架底下请他喝茶吃水果。 秋已是渐渐有一点凉意了,叶子也不似从前那般翠绿。 翟升提着礼物走过来,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付拾一见了他的礼物,忍不住的笑:“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难道怕我不让你进来?” 翟升笑着解释一句:“这是给小师妹的。这是我亲自去挑的一些绢布,回头给小师妹做衣裳穿。” 付拾一看着那好几匹的绢,忍不住错愕:“这么多,能做好多衣裳了,她得穿到什么时候?” 芃芃现在才多大?小衣裳比起男人的巴掌也没大多少,根本一点也不费布料。 翟升从善如流:“剩下的给师父做衣裳穿也行。” 付拾一:……所以我这就沾上了女儿的光吗?好是好,就是如果顺序变成我做剩下的给芃芃,我可能更开心? 翟升接着又说起了最近衙门的事情。 付拾一见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了,渐渐失去耐心,最后索性自己挑破了:“你到底是有什么话说,就赶紧说吧。” 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干脆。 翟升低下头,轻声道:“我想出去历练历练。” 这话一点没有出付拾一的意料,她点点头:“是该出去历练历练。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翟老头的意思?” 翟升一愣,“我自己想的。我发现,长安县虽然很好,可我反而进步越来越小了。甚至和双鱼在一起破案时候,很多时候都总是拿不定主意。” “嗯。”付拾一点点头:“我也发现了,其实你们不提,我也想说,跟了我三年了,我会的,其实大部分你们都会了,就算不熟练的,理论知识也是有的。剩下的东西,就是工作经验的问题。” 她语气很自然:“你们是该出师了。” 翟升整个人呆住了。 他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有这种思想,是对不起付拾一来着。而且还有那么点背叛的意思。 可没想到…… 付拾一笑笑:“学海无涯,而人学识有限。我能教你们的,就这些了。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或是背叛了谁。我教会你们,本来也是希望你们去做有意义的事情。” 第2123章 雏鹰展翅 “当初你们三个一起学,钟约寒基础扎实,也最先出师,更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而你和徐双鱼,因为年纪小,基础不扎实,所以才留到了现在。现在你能主动想要出去闯一闯,说明你自己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这很好。我只为你高兴。” 她笑眯眯的:“我答应你了。但你得等我休完假才能走。正好也在家过完年,你看怎么样?” 翟升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觉得万分不好意思。 最后他万分乖巧:“一切听凭师父安排。” 付拾一搓搓手,一脸热切:“是吗?” 翟升有点背后冒凉气,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也只能点点头:“嗯。” 付拾一笑眯眯的看着翟升:“那最近一段时间,你和徐双鱼去找一下徐县令,帮他把陈旧卷宗看一看。” 翟升脑袋“嗡”的一声,懵了。 徐坤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 他不仅破案有时候不太行,而且很多活都是很敷衍的。 整理卷宗这个事情,徐坤至少拖了两年了。 但最近,徐坤要调离长安,升官去别的地方,所以不得不整理妥当卷宗,好进行交接。 而且徐坤那边,最近一年多,都是没有仵作的。 每次有案子,都是仵作学院派人去支援,顺带练手。 所以卷宗更是一塌糊涂…… -- 第1320页 想到那个工作量,翟升半个身子都麻木了:这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啊。 付拾一笑眯眯:“去吧去吧,这也是对你们的一个锻炼。” 反正她才不会告诉翟升,徐坤是提着厚礼来求她帮忙的。 本来她还头疼怎么忽悠两徒弟去呢,这不瞌睡的就正好遇上了送枕头的吗? 付拾一满脸放光的想:老天爷可真是厚待和体恤我啊! 不过,既然将这个事情推给了两个徒弟,付拾一也默默的决定:要想马儿跑得快,肯定要是要喂点炒料的。所以回头给他们一人送一份礼物好了—— 至于送什么,付拾一也想好了。 既然要出门,那就一人送一箱方便面好了。还是带简易炉灶锅具的那种。 付拾一都有点儿感动:我可真是感动大唐的好师父啊! 翟升是眼里含着泪走的。 而且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每一个看见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侧目:这孩子是怎么了?这样难过的样子。 就连李长博,看见了翟升这个德行,也是疑惑。 傍晚回家时候,李长博一面熟练的将女儿抱起来,补偿自己一天的思女之痛,一面问付拾一:“我瞧着翟升像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付拾一叠着芃芃刚收回来的尿布,不怎么稀奇的“哦”了一声,“大概是成长的痛苦吧。” 但是这种痛苦,难道不是每一个学生应该有的吗? 付拾一想起了曾经被毕业论文支配的那些时光,再一次深深的觉得: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的学习生涯,是不完整的! 李长博沉吟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所以翟升这个成长的痛苦,是拾一你给的吧! 既翟升之后,付拾一还约谈了徐双鱼。 徐双鱼不愧是傻鱼。 他还真对未来没有任何的想法。 付拾一看着傻鱼茫然的面孔,忽然有点儿保持不住沉默。 她忍不住的恨铁不成钢:“你都多大了?就没考虑过以后想干什么?想去哪里?” 徐双鱼临时想了一下。 然后他委屈巴巴的说了一句:“可是师兄也在长安啊,我要是走了,他怎么办?” 付拾一目瞪口呆:“你和你师兄难道是连体婴?不能分开吗?” 徐双鱼鼓了鼓腮帮子,理所当然的说了句:“我走了,师兄就一个人了,这怎么行?他肯定不习惯,还会觉得孤独的!” 付拾一:……我竟无言以对。 她放弃了劝说和引导,最后让徐双鱼回去想想将来打算干什么。 然后转头去请了钟约寒过来。 钟约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是为了仵作学院的事情。 于是上来就交代了:“前两天的确是有两个学生打架了,但这个事情我已经问清楚前因后果,也进行了处罚。这个事情付小娘子不必担心。” 付拾一:……所以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啊! 她摇摇头,同情的看着钟约寒:“我不是要过问仵作学院的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徐双鱼的事情。” 钟约寒一愣:“双鱼?他怎么了?” 付拾一也有点惊讶:“不是吧?你竟然从来没想过他以后去哪里,干什么?你不是他师兄吗?难不成你希望他一辈子做我的副手?” 钟约寒更加愣,好半晌才喃喃了一句:“我没想过这些。” 他从来没想过,徐双鱼有一天要离开长安,离开他身边。 付拾一现在忽然提起这个事情,他才猛然意识到:是了,徐双鱼长大了。而且他已经跟着付小娘子学了三年,早就可以出师了。 徐双鱼再也不是那个当初跟在他身后的小孩子。 他已经长大了。 就像是雏鹰长大,需要展翅飞翔,离开巢穴一样,长大了。 看着钟约寒抿着嘴唇沉默不言,甚至心情都不是那么好的样子,付拾一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她觉得今天恐怕也聊不出来什么结果了,于是她干脆摆摆手:“既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就可以想一想了。你想明白了,也去问问他。” 付拾一轻叹一声:“他恐怕是不想离开长安城,不想离开你身边的。但如果他要留在长安,就只能去长安县,或者去刑部,再要么就留在学校任教。总归也要选一个。” 钟约寒离开的时候,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付拾一看得直摇头:这对师兄弟啊,还是太年轻啊。对生活的规划,那是一点没有! 最后付拾一忽然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事情忘了说:翟升和徐双鱼毕业走了,她这边还是需要副手的,所以最好再选两个学生送过来,只当是实习和练手。 但这个事情,好在不着急。 付拾一安心的想:先让这对是师兄弟好好想想,反正离回去上班都还有一段时间呢。 第2124章 重回职场 芃芃三个月的时候,付拾一重回职场。 说是重回职场,但也搞了个特权——从前她就是案事拿工资,现在也是。 只要没案子,她就在家带孩子。 如果有案子,方良就回来接她去。 虽然如此,但付拾一在第一天恢复去衙门时候,还是穿得格外隆重,且起了个大早——经过怀孕和坐月子,睡惯了懒觉,早起现在对她来说,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 第1321页 所以今天能早起,足以说明付拾一对待工作的态度。 她认为,不管你是什么类型的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才行。 就像古代,男主外,女主内,但只要是明事理的男人,都会知道,妻子并不是没事情干,反而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繁荣昌盛,是很难的事情。 这也是一种事业。在大社会风气之下,全职主妇是挺好的事业。 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要额外有自己能赚钱的能力。 而且如果大风气不承认家庭主妇也是个事业,这个事情得不到尊重的时候,那么就千万不要去做家庭主妇。 事实上,阔别几个月,付拾一以为自己多少会有点儿陌生。 可没想到的是,一进了衙门,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还是那个熟悉的气氛,以及还是熟悉的人和事情。 王二祥一如既往凑上来,压低声音无比亢奋:“付小娘子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跟你说说这几天的事情——可有意思!” 其他人也是如常招呼。 吕德华更是哭天抢地:“付小娘子总算回来了!” 可算有人管一管李长博了!这些日子付拾一不在,他感觉自己快被榨干了! 他抬手指着眼睛底下的青黑告状:“您快看我眼睛!” 付拾一也惊讶于吕德华的黑眼圈之浓厚,眼珠子转了一圈,却一本正经夸赞一句:“挺大挺亮的。黑眼圈这么浓,看来吕郎君一定是夜里努力上进了。” 吕德华脸更垮了:“付小娘子,我想休沐。李县令欠了我八天休沐的日子了!” 付拾一同情的看他,又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李长博,“那要不,先休一天?剩下的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你也知道衙门现在多缺人——” 吕德华犹犹豫豫。 就在他即将咬牙答应的时候,忽然,李长博说了句:“元娘怀孕生产时,你可以休假一个月。” 吕德华登时站直了。 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了:“那我这就去工作!我还可以坚持!” 付拾一看着吕德华一脸“我热爱我的工作”,直接麻掉了:啊,这…… 李长博缓缓道:“我决定以后只要衙门的人生孩子,都许他一个月假。” 付拾一意外的看着李长博:这还是加班狂魔李县令吗? 不过,这个决策是很好的,她点点头:“至少月子里让他们帮帮忙。要我说,干脆延长到四十天。这样就算坐长一点的月子也不怕。” 李长博思忖片刻,“也可。” 他缓缓补充:“那我补十天。” 付拾一目瞪口呆看着一脸镇定的李长博,真心怀疑他其实是想自己放假所以找借口! 但谁也阻拦不了李长博补休这十天。 连李三郎都不能。 至于衙门里的男人们——更是不会阻拦。 毕竟这年头,谁家还没个媳妇了?将来媳妇不生个孩子了? 因此加班狗们,只剩下了那些单身狗。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小年轻们,鼓励道:“你们也不要灰心,努努力,明年娶妻,后年生娃,三年抱两,白嫖一个月俸禄,多好!” 确切地说,是白嫖四十天。 只要生娃的速度够快,三年两回,也不是很成问题。 这饼画得还是很成功的,那些小年轻们,肉眼可见的打了鸡血,振奋起来。并且摩拳擦掌的准备去找对象。 等到只剩下李长博和付拾一的时候,李长博就悄悄的在付拾一耳边问:“三年抱俩?” 付拾一警惕性后退,“你休想!” 虽然她没打算不生了,但还是打算休息休息的。三年抱两的话,什么也别干了,光生娃了。 李长博竟然还委屈上了,抿了抿红润水光的嘴唇,可怜兮兮:“我就随口一说。” 付拾一强行将心底里冒出来的那点愧疚压下去,直接落荒而逃:“我去验尸房了!” 验尸房里,一如既往。 徐双鱼和翟升两人心情却都有点儿低落。 无他,付拾一回来,他们两个就要离开了。 翟升是打算出去历练,所以暂时没定去哪里,决心走到哪里,哪里有合适的,就留下干一段时间。 徐双鱼最后也不知和钟约寒是如何商量的,打算回老家去一趟,然后游历一圈,想好了日后想做什么再说。 是的,徐双鱼如今还是对未来懵里懵懂的。 翟升还好,归家后,过完年才走。 而徐双鱼则是打算赶回去过年——一别也有三年,他自己多少也有点想家。 所以徐双鱼今日和付拾一交接完了,就打算收拾东西出发。 眼下已是十一月底。马上入腊月,还真是不算太早。 两人面前生着火盆,付拾一轻车熟路的捡了红薯和板栗,奈果放在烤网上,然后才坐下来,看着焉头巴脑的师兄弟两个,忍不住笑了:“知道的说你们出师了,不知道的,看你们这样子,还以为要被逐出师门了。” 徐双鱼可怜巴巴:“我舍不得付小娘子你。” 付拾一看着他好像委屈大狗的样子,险些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头。 她最终还是忍住,宽慰道:“我就在长安,又不是分开了以后就不见面了。未来几十年,总有再相见的时候。” -- 第1322页 徐双鱼还是沉浸在分离的难过中不能自拔:“可是以后就不能朝夕相处了。不能一起验尸了。” 付拾一搓了搓胳膊:这要是李县令听见了,怕是要误会。 但她很清楚,徐双鱼被保护得太好,这种心态,更像是个没有断奶的孩子,本能的有巨大依赖。 付拾一摆摆手:“我教你验尸,是要你将来将这门技术发扬光大,去对大唐做贡献的。你要是一直跟着我,那你还学个什么劲?我可告诉你,你出去了,混不成个人样子,可别说是我教出来的!丢人!” 第2125章 狠心一点 徐双鱼的娃娃脸都涨红了,看上去更委屈了:“付小娘子就不会舍不得我们吗?” 付拾一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多少有一点,但更多还是替你们高兴。” 徐双鱼茫然了:啊?高兴?这种分离的事情,有什么好高兴的? 翟升倒是明白付拾一的心思,当即就表态道:“师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工作,扬名立万!” 付拾一倒是没指望翟升他们能扬名立万,不过也不想打击他的热情,于是笑眯眯点头:“那你们扬名立万回来,记得给我带礼物。” 翟升干脆的应了一声:“明年过年,我应该也会回来一趟,到时候来看师父。” 付拾一竟油然而然的生出了一股孩子长大了,懂事了的欣慰感觉。 原本以为有翟升带头,徐双鱼情况会好些。 但是没想到,他的愁云惨淡更严重了。 他垂头丧气:“我家也不是长安的,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师兄和付小娘子。” “你要是出去转悠一圈,发现自己还是想留在长安,也可以回来啊。”付拾一只能如此宽慰:“你可以去仵作学院当老师。” 徐双鱼迟疑了一下:“那不能直接去吗?一定要出去看看?” 付拾一近乎无奈了:“你几年没回家,你父母肯定想你了。我们让你出去看看,也是希望你多长长见识。并不是不要你了。” 她感觉心交力瘁:比我女儿还难哄! 不过好在徐双鱼也知道这个事情不可能更改了,听了这句话,好歹还是不纠结了。 他心想,回去看看爷娘也好,等回来的时候,可以给付小娘子带土产—— 付拾一和两个学生平平静静的分完了烤红薯和烤栗子。 然后将工作交接清楚。 最后下班回家给娃喂奶。 芃芃现在三个月,已经认得出人了,会大声的笑,也会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人看,还会吃手和抬头,正式进入到好玩的阶段。 比起之前基本只有吃和睡的模式,简直不要好玩太多。 付拾一怀疑,李长博之所以要补上这个假期,也全是因为舍不得闺女。 无他,李长博和芃芃之间感情很好。 也许是坐月子期间,父女两天天待在一起,而且李长博抱得她舒服,所以芃芃就开始粘人了。 每天李长博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情,也必定是去看芃芃。洗过手换过衣裳,就将芃芃抱起来,逗芃芃说话。 如今芃芃已经可以竖着抱了,她最喜欢的,就是趴在个李长博的肩膀上,用好奇的目光看来看去。 偶尔还会打个嗝,吐一点奶豆腐出来。 现在,李长博甚至叫人用细棉布做了好几件外袍,专门用来抱女儿时候穿—— 这几件外袍,即便是洗干净,也感觉充斥着一股奶娃娃的味。 但李长博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 洗过手,换过衣裳,将头发用布包着,付拾一才从奶妈手里接过闺女,然后准备喂奶。 芃芃现在,少说已经十多斤,胖得手臂都快成藕节的样子了。 脸蛋嘟嘟的,掐起来手感别提有多好。 但同样的,她力气也很大,而且已经会抓握东西。 有时候甚至会抓付拾一的头发,用指甲抓付拾一的皮肤——小孩子指甲又薄又锋利,还不知收敛力气,一抓就是几道血印子,不仅疼,还没法恼。 付拾一每次只能咬牙切齿的用手指轻轻捏一捏芃芃圆嘟嘟的脸蛋子,连打屁股都舍不得。 李长博更是雷声大雨点小,每次气得都说要打芃芃,可真抱起来了,也就是轻轻的拍一下——付拾一看得很分明,那巴掌至少离了芃芃小屁股有一厘米! 芃芃吃奶总是很认真,而且属于吃饱了还能吃两口那种。 她那一身的肉,全是自己一口一口吃出来的。 付拾一抱着芃芃,忍不住吐槽:“你将来肯定也是个爱吃鬼!” 李长博从门外进来,笑着接过去:“这个随你。” 他因身上还有寒气,没敢完全凑过来,只站在门边上,伸长脖子看芃芃,等着身上寒气散尽了。 付拾一毫不犹豫反驳:“胡说,你难道不爱吃?再说了,怎么就是随了我?分明是随了她曾祖母和祖母!这才叫一脉相承!” 李长博失笑,竟然无法反驳:“又有几分道理。” 吃过奶,付拾一随手将芃芃放在床上,自己去倒水喝。 结果刚走两步,就看见李长博两眼放光,惊喜得像是中了五百万大奖:“翻身了!翻身了!芃芃翻身了!” 付拾一顿时也转头过去看,发现自家闺女还真是从仰卧,变成了趴着,还微微抬起小脑袋来——这说明我,芃芃脊椎发育很好,而且肌肉渐渐有力。 -- 第1323页 孩子就是这样的,一点点的,将全身都锻炼起来,能做越来越多的动作。 付拾一也忍不住的咧开嘴,想夸一句。 但是随即她就冷静下来了:这有什么好夸的?这是正常进展好吗?李县令没见过世面,难道还没有吗! 在付拾一的“冷静”注视下,芃芃忽然又翻动一下。 这一次没能翻过去。 大概是力气不够了。 付拾一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大笑起来,指着芃芃乐不可支:“你看你闺女,像不像是个小乌龟!” 乌龟也是这样,翻过去就翻不过来! 李长博愕然片刻,震惊于付拾一的形容后,也忍不住的在脑海里进行了对比——还别说,是挺像的。 他憋着笑,替芃芃抱不平:“哪有这样说自己孩子的。” 付拾一笑得停不下来:“是我亲生的,我才能说啊。要是别人家孩子,我还不好意思呢!” 李长博无奈了。 芃芃此时大声的“啊啊”两声,显然也有点愤怒。 只是不知愤怒自家阿娘的不靠谱,还是愤怒自己没能翻过去。 李长博摇摇头,上前去抱起闺女,“不理她了,不理她了。我们过去找祖母她们去。” 吃过饭,芃芃会精神一会儿,这个时候,李长博都会抱着孩子过去看看杜太夫人。 不过怕芃芃冻着,每次都是裹上厚厚的羽绒小被子,这才出发。 付拾一忍不住吐槽:“你就惯着她吧!等将来上房揭瓦气死你!” 第2126章 习惯就好 杜太夫人很喜欢芃芃。 不管芃芃干了什么,老太太都是一副乐呵呵的表情。 比如,王宁刚接过芃芃,就看见自家孙女露出了一个无齿笑容,笑容纯真又灿烂,眼睛都微微眯起来,简直萌化人心。 然后下一刻,王宁就感觉托着孙女小屁屁的手上猛然温热起来。 王宁瞬间面目扭曲。 杜太夫人一看她这个表情,就开始“哈哈”大笑:“是不是又尿了!” 王宁咬牙切齿:“她绝对是跟我有仇!我一抱她,她不是尿了就是拉了!还不哭,光知道笑!” 是的,芃芃很少哭。而且很喜欢笑。 一逗就笑,笑得“咯咯咯”的,有点像打鸣的小公鸡,响亮又长久。 可坏就坏在,她拉了或者尿了的时候,也喜欢笑。 尤其是对着王宁。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干得特别棒。 王宁一面骂骂咧咧,一面却眉眼柔和,飞快的给亲自换了个尿布,然后没好气的塞给杜太夫人,这才去洗手。 杜太夫人年岁大了,怕抱不住孩子,所以并不敢久抱,很快就将芃芃放在软塌上,拿着拨浪鼓逗她玩。 李长博就坐在桌子边,边喝茶边看。 杜太夫人抽空和李长博说话:“今日拾一不是去衙门了?如何?没有不习惯吧?” 李长博回想了一下当时情景,闷笑道:“没有不习惯,她一回去,衙门里就热闹起来了。” 有的时候,李长博都不得不佩服付拾一的好人缘。 与对他的客气尊敬不同,几乎所有人,都与付拾一是真的要好。 杜太夫人用手指头按压芃芃的肉脸蛋,也笑:“她是真让人喜欢。她这个性情,将来芃芃要是有五分,我都放心了。” 李长博倒是没那么多想法,只是道:“不管她是什么样,都还有我与拾一。” 杜太夫人被逗笑了:“自从有了芃芃,你倒是不一样了。” 李长博看着那个被逗得发出一连串笑声的闺女,眉梢眼角都是柔软爱意:“做了阿耶,才知长辈们对我是如何心情。才知旁的都不重要,只要她健康快乐,我就心满意足。” 他舒了一口气:“我也明白为何当年我想来长安城,阿娘和阿爷那般反对了。” 不是非要拦着他不许他做喜欢的事情,而是怕他吃苦。 斗转星移,如今,他才真正的明白父母的用心。那不是对立,而是满心的爱意。只盼着他好的爱意。 在有芃芃之前,他其实多少还有些介怀当初来长安时的情景。 那是真的与家中大吵了好几回,有一次气得李春山都放出话来:你去了就别再回来! 他面上没有如何,但心里说不介怀,那都是骗人的。 那时他觉得,除了杜太夫人之外,没有人真正爱他。所以多少还是有些怨王宁的。 直到现在。 杜太夫人微微一愣,不由得看一眼李长博。 却见李长博眉目舒展,眼含笑意,是真正打开心结的模样。 她也不由得笑起来:“你明白就好。果然还是老话说得对,养儿方知父母心。” 笑着笑着,她看一眼站在门边没进来,满脸愣怔的王宁,又含笑低下头去,逗弄芃芃。 王宁缓了一会,才缓缓走进去,走到软塌边上,跟着一起逗孩子,却比芃芃笑得还要大声许多。 不一会儿,付拾一也过来了,几个人正好一起吃饭。 付拾一感觉到气氛的空前高涨,不由得奇怪:“怎么这么高兴?” 王宁乐呵呵道:“不是说芃芃会翻身了?难道不值得高兴?今天晚上咱们吃烧烤和麻辣香锅吧,庆祝庆祝。天冷,再加一碗热腾腾的羊汤!” -- 第1324页 付拾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今天这么大方?要知道因为喂奶,最近别说烧烤麻辣香锅,吃的正常炒菜里,可都不见一点辣! 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付拾一当即拍板:“那我一会儿叫人去准备食材!” 什么鸡翅,羊肉串,鲫鱼,五花肉,小排骨什么的,都安排上! 杜太夫人看一眼自家明显已经有点失去理智的儿媳妇,却难得没有出声阻拦。 她慢慢悠悠的开口,插上一句:“记得来两个兔子。” 付拾一摩拳擦掌,连连点头:“对对对,不能忘了这个。” 王宁也热情高涨的加入进来:“再加一点鱼丸和虾丸什么的。” 李长博看着她们热烈讨论,也不阻拦,只是等她们讨论完了,这才加上一句:“记得少放辣。” 付拾一:……李县令你是魔鬼吗? 当天晚上,魔鬼李县令没能碰上自家媳妇一根手指头,只能哭笑不得的等她睡着了,这才小心翼翼的用手圈住她的腰,卑微的闭上眼。 第二天,付拾一带着大包小包进的衙门。 王二祥看见了,都惊呆了:“付小娘子你要搬家?” 付拾一哭笑不得:“那怎么可能?这些都是给双鱼的。” 徐双鱼本来还沉浸在伤感中,陡然看见付拾一这样大包小包的,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不等他发散思维,付拾一就将这些包袱拍在了徐双鱼面前:“这些都是给你的。” 徐双鱼分明听见自己下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还听见自己虚弱的询问:“这……这么多?” 付拾一纳闷的看着这些包袱:“多吗?也不多啊。” 她将包袱挨个儿打开:“这是泡面调料。什么味的都有。上头贴了标签,你自己看就行。这是一大包挂面,里头分成了小捆,你每次煮面,放一小捆面,用这个勺子挖一勺子调料就行。” 紧接着她又取出小炉子:“这个小炉子,是可以放在马车里烧的,很方便,还有这个小铁锅,正好可以用来煮面。这个锅,一锅就正好是一个人的分量,水放到这条线就行,看见没?刻出来的这一条。” “现在天冷,也没什么菜,所以这些烘干蔬菜,你记得也用这个小勺子挖一勺放进去。鸡蛋的话,你自己沿路买,敲进去一起煮就行。记得水开先放蛋,再放面,再放调料和菜干,知道了吧?” “路上肯定冷,这个可以折叠成抱枕的羽绒被,你就用得上了。” “还有,零食我也给你准备了。芝麻豆沙饼,棋子酥,玫瑰糖饼,还有饼干,肉干,冷吃兔什么的。十几种,应该够你吃的。” “还有,一会儿去买点馒头,这个耐放,到时候就放在马车里,然后要吃的时候,用炉子烤一烤。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大包板栗,闲来无事还可以放在烤网上烤板栗吃。” 第2127章 哭出来了 付拾一一口气将东西都给徐双鱼看了一遍。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徐双鱼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鼻头眼睛都是通红的。 一看那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没在听。 付拾一表情裂开了:所以我说了半天,等于说了个寂寞? 而且付拾一严重怀疑,下一刻徐双鱼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 她警惕后退:“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扑过来!你可别忘了男女授受不亲这个事情啊——” 徐双鱼抬起手来,用袖子擦眼睛,抽抽搭搭的:“付小娘子你真好。” 付拾一都有些无奈了。 钟约寒从屋里出来,也提着几个包袱,然后一看这个架势,都愣住了。 他放下包袱,下意识的将徐双鱼拉过来看了一下,见他太用力,眼角皮都磨蹭红了,有些无奈。 最后他掏出帕子,塞进了徐双鱼手里,看着自家师弟不要钱似的眼泪,“用这个擦。” 他近乎头疼的看一眼付拾一:“他本来就因为要走,心里伤感呢。还觉得你不要他了。” 付拾一:……比我女儿还能哭的徒弟,我也是真的不想要了。 最后,将哄人的事情交给了钟约寒,付拾一脚底抹油一般跑了:“我有事找王二祥说两句话。” 大家都知道徐双鱼要离开长安城了。 事实上,他们还约定好了今天晚上给徐双鱼践行。 徐双鱼的马车都雇好了,明天早上过来接他,然后就出发。 对于付拾一将徐双鱼给弄哭了这件事情……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提。 践行宴是在衙门吃的,拾味馆做好了送过来,大家凑份子给的钱。 付拾一因为要回去喂奶,就没去。也怕再将徐双鱼给弄哭了——最后一天,也该高高兴兴的,和这些朋友喝喝酒,吃吃肉,实在是不适合伤感。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付拾一就爬起来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忙碌,不由得失笑:“说是没什么,其实你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付拾一手上不停,轻叹一口气:“那肯定的。在一起共事三年,早就习惯他在左右了。如今想到他要走,只觉得怪不习惯。” “而且此去一别,少说一年半载的看不见,肯定还是会难过的。” “那怎么不跟他说?”李长博笑得更厉害,颇有些打趣的意思:“反而还催着他走,让人觉得你好像巴不得他快走一样。” -- 第1325页 付拾一动作慢下来,失笑道:“那倒不是。他太没有经历过风雨,缺乏自己的主见,我只是不想再耽误他了。亲朋好友能让他依靠固然是一种幸福,可同样也是一种束缚。” 像徐双鱼这个年纪,早一点的,都生孩子了。 可他呢?反倒是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遇到事情,习惯性找她,找钟约寒,甚至连翟升都比他强了。 徐双鱼不是不聪明,也不是没能力。 而是依靠思想太重。他根本不习惯自己做主,也没想过自己应该不去靠任何人。 “唯有打破这个舒适圈,他才能真正的成长起来。”付拾一忧心忡忡:“是他没一个人出过门,我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这种心态,有点像是那种明知道孩子要长大,肯定需要吃点亏,可真等到孩子吃亏了,又心疼得不得了。 李长博也明白这个道理。 不只是李长博,就是钟约寒,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纵然不舍得,他还是劝徐双鱼出了门。 可他也不放心。 所以出发前头一夜,他就过来陪徐双鱼一同睡。 因喝了点酒,徐双鱼有点醉了,晕晕乎乎的,只能早早的就躺着。 徐双鱼打着小呼噜,钟约寒却有些睡不着。 夜里很安静。 他听着徐双鱼均匀的呼吸声,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他拜师,住在了徐家。 徐双鱼还不大点,四五岁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前头哥哥年纪差距太大的缘故,所以并不显得十分亲近。 倒是对他,徐双鱼很亲近,也很黏他。吵着闹着要跟他睡。 那时徐双鱼还有点胖,睡觉时候还不老实。 当他八爪鱼一样缠上来,钟约寒就会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快被压死的蚂蚁,或者就被勒得喘不过来气,直接憋醒。 师父师娘都怪不好意思,心疼的说要不然就强硬一点,让徐双鱼哭就哭吧。 可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虽然被压得也难受,可是他反而很少做噩梦,梦见爷娘抛下自己,梦见他们死的时候。 后来,就这么一直睡到了徐双鱼十一岁。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荒唐梦。 后来着实不敢再一起睡了,怕徐双鱼发现了这种事情,尴尬。 不过有时候徐双鱼心情不好,或是一起出门,他们仍旧一起睡。 这么些年,两人好似都长大了,又好像没有。 胡思乱想里,徐双鱼梦呓两声,忽然翻了个身,然后八爪鱼一样就压了过来。 被徐双鱼的腿和胳膊牢牢压住时候,钟约寒忍不住的苦笑起来:这睡姿……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变一下的呢? 最后,钟约寒愣是没睡着。 徐双鱼喝了酒,就容易口渴,渴醒了刚一动,就感觉身边的人坐起来:“是不是要喝水?” 他应一声,很快就有人把水端过来。 “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徐双鱼才渐渐缓过神来,下意识看一眼窗外,发现已经有点微微亮了,他登时心就低落了下去。 然后懊恼无比——他还有好多话想跟师兄说,可怎么就睡着了呢? 看着徐双鱼嘟着嘴巴坐在那儿,垂头丧气的样子,钟约寒伸出手,犹豫一下,仍旧如同小时候那样,落在了他头顶,轻轻的揉了几下:“有什么话现在说,来得及。” 徐双鱼蹭了蹭自家师兄的手掌心,喃喃的表明心意:“师兄,我舍不得你。” 不等钟约寒回答,他就奋力从被子的纠缠中爬起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钟约寒愣了一下:“给我?” “嗯。”徐双鱼在黑暗里扬起个得意的笑容:“你一定会喜欢的。你等着啊,我现在就拿给你。” 第2128章 一定喜欢 徐双鱼珍而重之的从柜子里摸出了一盏灯。 一盏琉璃灯。 虽然是琉璃碎片拼成的,但是很通透,而且有些地方涂了水银,能够起到折射的效果。 这个灯是付拾一设计出来的。 专门送给李长博,用来挑灯夜读的小台灯。 虽然是点蜡烛的,但是开关却在外面,只要关上开关,烛火就会慢慢熄灭,很方便。不用取下灯罩来吹熄。 这样一盏灯,兼具了美观和照明功能。 点亮的时候,比普通蜡烛和油灯强。 而且不怕风吹,烛火稳定不会晃动。 徐双鱼陪着付拾一去收货时候看了一眼,当时就看住了,脑子里反复只有一个念头:我师兄最爱夜里读书,这个灯他应该拥有! 所以徐双鱼在问过付拾一允许后,当场就掏出重金,定制了一只。 只不过框架和底座的样式,他自己画了一个,和李长博那个区分开来。 前几天,这个灯才被做好。 本来徐双鱼是想留到过年后钟约寒生辰时候再送,但现在,再不送,就来不及了。 徐双鱼将灯大大方方递给钟约寒,丝毫不心疼它花了自己大半年的薪资。 钟约寒看着那一盏漂亮的台灯,张了张口,竟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灯很好看,但是他一眼就看出很贵。 他伸手接过来,忍不住责备:“怎么乱花钱?不是说让你存起来吗?” -- 第1326页 徐双鱼灿烂的笑起来,小酒窝里盛满了得意:“钱存起来,也是为了花啊。” 买点心是花,自己买衣裳是花,给自家师兄花,当然也是花! 徐双鱼理直又气壮。 钟约寒看着他那样子,有些头疼。 而且有心想再念叨几句,可看着手里的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徐双鱼却念叨起来:“师兄,今年过年我不能陪你了,但是我跟付小娘子说好了,你去拾味馆和付小娘子他们一起过年,不用觉得给别人添麻烦了。过年嘛,还是人多才热闹。而且那时候食堂都放假了,你别凑合得连饭都吃不好。” “还有,这个灯记得用,特别亮,对眼睛好。但也不能天天熬夜看书。” “记得定期补点点心,不然你半夜看书饿了,就没吃的了。” “你也别担心我。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你跟付小娘子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说着说着,徐双鱼又开始眼泪汪汪了:“师兄,我给你写信,你记得看。” “好。”钟约寒轻声应了,许诺道:“你若定在何处了,我就知道往哪里写信了。” 两人说着话,天色一点点明亮起来。 不多时,衙门里也开始有了各种响动。 钟约寒又帮徐双鱼检查了一遍行礼,确定该带的东西都带齐了,又帮他一样样搬出去,只等马车到了,就可以出发。 付拾一,李长博,和翟升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两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帮忙。 尤其是翟升。 车夫不多时也过来了,倒没有催促的意思——车夫是李长博帮忙找的,家也是跟徐双鱼在一个方向,送完徐双鱼,他正好带着工钱回家过年,时间绰绰有余。 徐双鱼纵然再不舍得,这个时候也得走了。 翟升和钟约寒,还有王二祥他们帮徐双鱼搬着行礼。 徐双鱼微微红着眼眶,跟着一起搬。 谁也没说话,离别的伤感渐渐的升起,侵蚀得人心里酸楚难当。 把行礼放上马车后,付拾一率先跟徐双鱼说道别的话:“路上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就写信告诉我们。在外头记得一定要保证自己生命安全。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以后要是在别的地方工作了,验尸一定要谨慎。别丢我的脸。” 李长博则是很实在:“我已给你手书一封推荐信,不管去了何处,只要给县令看,他必定愿意用你。” 王二祥啥也没多说,一拳轻轻的捶在徐双鱼肩膀处:“有空回来!” 翟升咧嘴挤出来一个笑:“等回头要是咱们离得近,还可以互相串门!我请你吃饭!”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以后跟别人相处,可长点心吧,别再傻傻的。容易被骗。” 徐双鱼的感动顿时凝固。 钟约寒只是伸手替徐双鱼整理了一下肩膀处的衣裳褶皱,沉声道:“别忘了用功,多看书,少吃点心,多几个心眼,再少一点马虎。另外,待我向师傅师娘和师兄们问好。” 徐双鱼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眶应一声,拱手跟人一一道别过,就爬上了马车。 上去之后不知道想起什么,又从窗户探出头来,对钟约寒喊了一嗓子:“师兄,你要是有喜欢的女郎,一定要主动些!” 车夫空甩了一下鞭子,催促马儿走起来。 徐双鱼挥舞着手,渐行渐远。 钟约寒却还没回过神来:师弟这是被谁教坏了? 付拾一一个没忍住,“哈哈”的笑出声来:傻鱼是不是对自己师兄有什么误解?钟约寒会主动追女孩子?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来! 她一面笑,一面鼓励脸色发黑的钟约寒:“嗯,加油啊。” 翟升也“嘿嘿”笑:“是得加油。别回头傻鱼都抱孩子了,你还没动静。” 王二祥还是厚道人,以过来人身份劝道:“是得主动些,不过要实在不行,万一女郎家主动了,你就赶紧从了吧。” 钟约寒立在原地,垂下眼眸,最后选择岔开话题:“不如一同去喝一碗羊汤?” 这么冷的天,最适合的就是喝一碗羊汤。 熬得雪白的羊汤,里头加了薄薄的羊肉片和羊杂碎,放点香菜,不仅好喝,而且瞬间就驱散所有寒冷,让整个人暖起来。 付拾一顿时意动:“走,我今天请你们。” 翟升顿时摩拳擦掌:“师父我要加三份肉!” 付拾一哪里看不明白这个徒弟是趁机敲竹杠,于是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是毕业了就不知道我的威力了?三份肉?我看把你切成三份更合适。” 不过,最后坐在了羊肉汤馆里,付拾一还是挥挥手,吩咐道:“除了给他这一碗加三份肉之外,其他的碗里都加五份!” 翟升的感动,瞬间犹如被敲破了的冰面,稀碎。 钟约寒露出点淡淡笑意。 王二祥则是忍不住感激的看向翟升:“今日沾了你的福了。” 李长博若无其事,假装没看见翟升投过来的求助目光。 第2129章 离愁别绪 徐双鱼的离开,让付拾一多少还是有点离愁别绪升起来。 三年以来,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分别。 李长博宽慰她:“别想那么多,聚散有时,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又见面了。” 付拾一也只能轻叹:“但愿吧。” -- 第1327页 只是年关将至,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傻鱼。 明明分开还没多久,可他们这些人,都好似已经开始忍不住的思念友人。 只不过,付拾一没想到的是,重逢来得这样快。 九月二十三,是芃芃满周岁。 李长博和付拾一商量着准备了抓周礼。 就连李春山都不辞辛苦带着王宁亲自过来围观。 杜太夫人更是开了自己的箱子,找出好些东西来。 其中不少都是李长博小时候用的。 有小木马,木头的刀剑斧子官印等。 付拾一还特地添置了一些器具:什么勺子碗,什么扁担和锄头,蹴鞠球啦,铲子啦,布偶啦,书啦,吃的点心啦,用牛骨雕出来的迷你小骨架啦,还有解剖刀啦—— 反正林林总总的,琳琅满目。 这些东西被放在了干净席子上,围成了一个圈。 到时候芃芃就会被放到最中间去,看她自己选什么。 因为是给小孩子庆生,也没必要大办,只请了一些亲近的朋友和亲戚。 人不多,也就三五桌。 付拾一早上放东西进去的时候,忍不住跟李长博吐槽:“我觉得芃芃可能要选吃的。” 芃芃如今,凭借自己的实力,已经将自己吃得有点超重。 而且看上去比普通孩子高很多。 用付拾一的形容就是:别人家养的是个孩子,我家养的是只小猪。 对于芃芃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吃。 只要是和吃有关的,她都很积极。连吃个鸡蛋羹,都会高兴得眉开眼笑。 早上付拾一吃莴笋叶子粥,粥里只放了莴笋嫩叶碎末和盐,几颗花椒。熬得粘稠,米粥都呈现出碧绿的颜色来,晾凉了,给芃芃吃了一口,她就仿佛开启了新大陆一样,追着付拾一喊,硬是一口一口的,讨了小半碗。 李长博也不迷信这个,笑道:“就是玩乐,也不当数。就算真喜欢吃,将来大不了做个厨子。” 付拾一闷笑:“你对这个事情倒是想得开。” 大多数人,哪一个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李长博倒是从来不想这些,用他的话说:只要明事理,做个良善快乐的人,就很好。 听见付拾一这话,李长博失笑:“想不开也没办法。她脾气跟你一般,是个有自己主意的。” 芃芃越长大,越与李长博样貌相似。 但性格却越来越像付拾一。 爱笑不爱哭,不管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只要有得吃,她就会高兴起来。 连生病发热了,吃起奶来,一点也是不含糊。 而且还不认人,只要是奶,付拾一的奶,和奶娘的奶,她都吃。 有时候付拾一办案子一时半会回不来,给她吃奶娘的奶,她根本就不闹腾。如今开始吃辅食,更是彻底放飞了。 客人们陆续上门,个个儿带来了礼物。 按照付拾一的要求,也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既然是给芃芃的,就是她能用得上的,或是玩得了的。 欢奴领着弟弟,将鹦鹉笼子郑重其事的交给付拾一:“它会说话,让它教芃芃说话!” 河源郡主哼笑一声:“这是他自己送的,可不是我准备的。那是他阿耶给他的生辰礼物,他喜欢得紧,前几日听说芃芃要过生日了,想了好几天,最后就选了这个。” 付拾一憋着笑接过了那鹦鹉笼子,郑重问欢奴:“那砚奴呢?他不是也在学说话吗?怎么不留给你弟弟?” 砚奴是欢奴的弟弟,比芃芃也就大一个多月将近两月,所以进程应该是一样的。 欢奴理所当然:“我天天在家,可以教他。可芃芃没人教。” 付拾一差点没笑岔气:你可真是个小天才加小开心果儿。 河源郡主叹了一口气:“你别在意,这孩子就是这么傻里傻气。” “能这么想着芃芃,还这么有责任心,不傻。”付拾一顺口夸一句,忍不住将欢奴的小脑袋揉了又揉。 欢奴也高兴。 砚奴嘴里蹦出两字:“芃芃!” 他和芃芃经常在一起玩,彼此互为玩伴,所以感情也很好。 付拾一就让他们兄弟两去找芃芃玩了——鹦鹉关在笼子里,只要不放出来,也不怕爪子抓伤了孩子。 大概鹦鹉已经听这两个字听太多,还跟着一块叫:“芃芃!芃芃!” 付拾一忍不住都有点儿惊奇:“还真会学话啊!” 河源郡主摆摆手:“就会几句,吵死了。” 但小孩子却觉得很稀奇。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两人正说着话,却又有一波人来了。 付拾一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己那三个一手带出来的徒弟——钟约寒,徐双鱼,还有翟升。 有那么一瞬间,付拾一还以为自己出现了什么错觉。 直到徐双鱼眼泪汪汪的跑上前来,“付小娘子我好想你!” 翟升也跟着上前:“师父!” 她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不是错觉。 翟升和徐双鱼,真的回来了。 不过她之前没得到一点消息,估计这些人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 付拾一忍不住的咧嘴笑:“我也好想你们。怎么都回长安了?” 徐双鱼怪不好意思:“我被举荐到了隔壁县,离这边就一天路程。” -- 第1328页 翟升咧嘴乐:“我跟他又是隔壁,和长安城也就离了一天半。” 付拾一:……好吧。果然很近。 人到齐了,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抓周就正好安排在这个时候。 芃芃被抱了出来。 今天她穿着蔷薇粉的小衣裳,是付拾一设计的,连体的小兔子衣裳,帽子上带着两个兔耳朵,屁股后头还有个毛茸茸的小尾巴。 拱在地上爬的样子,活脱脱就像是个萌萌哒的小兔子。 她一出场,顿时俘获了所有人的目光。 连钟约寒这种黄金单身汉,都忍不住露出了慈祥笑容。 河源郡主更是惊喜:“还有这种衣裳呢?!回头我也给砚奴做个!” 付拾一想了想,还是很坏的没提醒他男孩子应该选个凶猛点的动物:比如小脑斧。 芃芃被放在席子中间,抓周正式开始。 第2130章 别出心裁 付拾一和李长博,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紧张和期待,不知道自家女儿到底会选上什么——虽然说是什么都无所谓,也不代表什么,但总归是个好玩的事情。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芃芃。 芃芃平时还真见不到这么多人,以至于整个人都有点亢奋。 她坐在席子上,晃晃悠悠自己站了起来。 然后就开始兴奋的逗大人说话:“啊喔啊!” 她现在其实会说话,会喊娘娘,耶耶,还有祖祖,还会说饭饭,糕糕等简单的词。 但一激动起来,还经常还是让人听不懂的婴语。 大人们显然不太熟悉芃芃,并不知道芃芃在故意逗他们玩,还很配合的跟着喊话。尤其是几个黄金单身汉最激动。 至于河源郡主这种,早就习惯了小孩子的套路,学会了光笑不答话。 砚奴看见那么多东西,也很眼馋,挣着身子要过去找芃芃一起玩。 河源郡主当然不放人了,直接将人按在自己怀里。 可惜砚奴已经是被芃芃注意到了。 对于砚奴这个玩伴,芃芃还是很喜欢的。所以她热情的晃晃悠悠想走过去,大有一种你不过来我就过去的心态。 河源郡主忙给付拾一使眼色。 付拾一想了想:“砚奴之前没办抓周吧?正好一起抓。” 两个孩子,看看都怎么玩。 河源郡主犹豫了一下,架不住芃芃都快走了一小半了,只好将砚奴也放过去。 芃芃顿时笑得露出牙齿。 她如今可不是没有牙齿的小婴儿了,白白的小糯米牙长得很好。 芃芃其实还是走得不太稳当,这个时候一去拉砚奴,两人倒是都坐在地上。 不过两人也不介意,就那么干脆不起来了。 两人先是如同往常一样,互相兴奋的互相抓几把,拉拉手,捏捏对方衣裳,就开始四下张望。 砚奴可没忘了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芃芃也终于注意到了那些。 她一拱一拱的开始爬得飞快。 最开始是冲着那个差不多跟她一样大的布老虎去的。 但在路过点心篮子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然后抓起了点心,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直接啃了一口。 可惜,付拾一是不会让她吃的——那个点心闻起来香甜看起来诱人,可是里面掺了黄连粉。 芃芃直接就扔了点心,还把口水从嘴巴里挖出来,小嘴扁来扁去,眼泪汪汪的,当时就要哭出来。 付拾一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还敢往嘴里塞!我看你这毛病好不好得了!” 小孩子的确是有那么一个阶段,抓到什么就会往往嘴里塞。但通常那个阶段不会太久,也不会太严重。 但不知道是不是大脑发育比较好,芃芃那不是想通过啃一啃来认识世界,也不是牙齿痒痒,而是真的单纯爱吃,她能分辨一下,只将看起来就很好吃的东西往嘴里塞。 上次还啃了一口辣椒。 直接辣哭了,哭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嗓子都哑了。 可回头还是不长教训。 就连杜太夫人都无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李家还会缺了孩子吃的吗?芃芃什么没吃?鸡蛋羹,米糊糊,小蛋糕,小点心,都尝过。可她还是如此。 听见付拾一这话,结合芃芃的反应,顿时围观群众都猜到了那点心大概是被做了手脚。 所有人都对芃芃报以同情的目光。 不过最后也许是苦味散了,芃芃也没真哭出来,只是飞快的爬离了那里。 好似在她看来,那苦哈哈的点心还长了腿,会追着她跑一样。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布老虎已经成功被砚奴抢占。 砚奴抱着,美滋滋的揪着老虎耳朵,左看右看,十分满意。 芃芃犹豫了一下,又换了一个方向。 最后,她眼睛盯住了一个黄澄澄大鸭梨。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看来的确是个吃货没跑了。 不过也许是刚才事情留下了心理阴影,芃芃最终也只是眼巴巴的看了会,就毫不犹豫的抱起了书。 众人顿时一片激动:抱起了书!书!书!难道以后是个文化人? 然而芃芃下一刻,却在人群中,精准的用目光锁住了李长博,然后脆生生喊:“耶耶!” 一面喊,一面献宝一样将书往李长博面前送。 -- 第1329页 那意思,很明显。 光这样,还不够,她喊完了李长博,又跑回去,拍了拍大鸭梨:“果果!” 付拾一已经麻掉了。 李长博也是一脸复杂。 众人更是懵逼:这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扶着额,跟大家解释道:“她怕又是苦的,所以讨好她耶耶呢,想让她耶耶给她果果吃。” 这种情况,虽然是第一次发生,但芃芃用她聪明的小脑瓜,表达得明明白白。 李长博最后柔声拒绝了:“耶耶不要,也不能给你果果吃。那么多好玩的玩具,你选一个喜欢的留下。” 芃芃呆住了。 毕竟李长博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她那副惊呆的样子,萌得众人都对李长博生出不满来:就是一个果果,怎么就不给孩子吃了!回头我要给她买一车! 最后,芃芃倒是很从善如流的接受了这个事情。 她将书扔了。 半点不带留恋的。 像极了享用完了对方之后转身就走的渣男。 芃芃看了一圈。 最后锁定了新的东西。 她先是抓起了那个小骨架,又抓起了模型解剖刀,甚至还抓起了那个漂亮的蹴鞠球,然后一路拖着小骨架,抱着蹴鞠球,手里还抓着那个洁癖刀,艰难无比的朝着付拾一走去。 不得不说,知女莫若母。 从芃芃向那个小骨架下手的时候,付拾一就知道自己闺女要做什么了。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芃芃走到了付拾一跟前,仰着圆嘟嘟的小脸,灿烂一笑。 所有人都敢发誓,他们分明从那个小奶娃娃脸上,看出了讨好的意思。 芃芃笑完,还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果果!糕糕!” 付拾一被气笑了,伸手捏住芃芃的脸颊,“你还挺贪心和精明?知道在这么多东西只要个果果还是太吃亏?” 芃芃被捏了脸颊,脸都变形了,还是卑微地笑得很灿烂。 那副样子,任谁都不得不联想到了“卖辱求荣”这四个字。 第2131章 没有救了 最后付拾一无情的拒绝了芃芃。 芃芃扁起小嘴巴,眼泪都含在了眼眶里。 然而付拾一还是不为所动:“去吧,选个你喜欢的。” 芃芃失望的扔了小骨头架子和刀。 蹴鞠球的话,她本来也想扔了,可低头看着那花里胡哨的蹴鞠球,又改了主意。 这一次,她环视一圈,看住了杜太夫人。 杜太夫人根本不给她机会:“我可不要。也没有糕糕和果果。” 芃芃瘪着嘴巴,最后把蹴鞠球给了欢奴。 她也知道欢奴没点心和果果,压根都没开口。直接随意的将蹴鞠球往欢奴怀里一塞,就走了。 砚奴还在和布老虎奋战。 最后芃芃自己选了那个金灿灿的小饭碗,不撒手了。 那只小饭碗,是芃芃满月时候,陛下赏的。 纯金打造,没有任何累赘的装饰,只在外头用红玛瑙雕出一只红彤彤的南瓜,碧绿做成几片叶子,而后镶嵌上去,再去其他。 付拾一很喜欢这一只小金碗,觉得又可爱又精致,来历不凡,还豪横。 将来拿去给芃芃做嫁妆,也很有派头。 两个孩子都选定了自己想要的,抓周也就结束了。 付拾一瞅着自家闺女,严重怀疑她并不是因为这只饭碗多好看,多富贵,而是单纯的联想到了吃饭—— 但她没有证据。 芃芃看上去兴致勃勃。 付拾一将她抱出来,河源郡主则是指挥欢奴去将弟弟带出来。 欢奴不得不进去,跟着弟弟将那个硕大的布老虎拖出来。 两人拔萝卜一般撅着屁股使劲的样子,差点没将一群大人逗得笑死。 芃芃则是在付拾一怀里紧紧抱着小饭碗,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写满了可怜巴巴。 她拍了拍小饭碗,委委屈屈:“饭饭。”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好了,我知道你对干饭爱得深沉了。 她任命了:“等下洗过手就吃饭。” 芃芃立刻高兴了。 李长博逗她:“这个碗给耶耶,耶耶给你吃肉肉。” 芃芃连思考都不用,毫不犹豫就将那只碗塞给了李长博。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是无奈而好笑。 杜太夫人还怕他们夫妻两个失望,还特地宽慰了一句:“不要想那么多,这个事情做不得数。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喜欢吃的时候。就不该放吃的。” 付拾一摆摆手:“不打紧,爱吃也不怕,有拾味馆在,以后她想吃什么都行。再不行,还可以跟我学做饭。” 爱吃,除了有长胖的烦恼之外,还真就只剩下快乐。这也挺好的。 自家闺女,快快乐乐的就好。 而且唐朝嘛,稍微有点肉也不要紧,别太胖影响健康就好。 李长博也眉眼带笑:“正是。她要学会做饭,我们就有口福了。” 李春山多少有点心疼孙女:“你平时是不是没给她吃饱?” 对于这个疑问,付拾一直接用行动解释:“您抱会儿?” 然后就将孩子塞进了李春山怀里:芃芃身上每一斤肉,就是证据。 一岁的孩子,十多斤正常,二十斤已经算不错,她倒好,二十三斤! -- 第1330页 就算是天天抱她的奶娘,现在都坚持不了一个时辰! 李春山只感觉自己怀里一沉,下意识的抱住了,然后就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孩子看着不算特别胖,可真压手! 这个时候,付拾一也意识到王宁情绪似乎有点不对,悄悄的看一眼王宁,发现王宁面上,居然笼罩着深深的愁绪。 付拾一有点迷惑。 于是让李长博招呼其他人去落座准备吃饭,自己则是拉过王宁关心道:“阿娘怎么了?” 王宁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没怎么,就是有点失落。芃芃刚才都不跟我要糕糕。”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估计是太久没看到,陌生了。” 她不是很理解,这种事情……不至于这么伤感吧? 王宁的叹气声更厉害:“是啊,都陌生了。” “您留下来住两月,就好了。”付拾一淡定道:“要不了三天,你就不想跟她亲近了。” 王宁信誓旦旦:“绝不可能!芃芃现在就是我的心头肉!”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王宁:果然是离开太久,没有领教过芃芃大魔王折磨人的厉害! 她迫不及待将这个事情定下来:“那您和阿耶就留下来,多住两个月,正好也帮我们带带孩子。” 这一年,她和李长博是彻底带够孩子了。好不容易抓来两壮丁,怎么能不高兴? 付拾一心情大好。 感觉胃口都好了几分。 然而,变故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衙门忽然来报:“有人被捅伤了。可能救不会来。” 这种时候,肯定要仵作去看看。 付拾一本来和李长博刚跟大家一起落座,这会儿听见这话,下意识的就扭头看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一颔首。 两人就站起来。 结果没想到,翟升徐双鱼和钟约寒也是一同站了起来。 五人面面相觑。 最后付拾一果断出声:“那咱们一起走一趟?” 以前这种事情可没少有。 徐双鱼和翟升立刻毫不犹豫答应了:“走!” 钟约寒颇有点无奈:本来他是想自己一个人去的,毕竟今天是芃芃生日。 不过,他没反对,是因为他也很怀念那段一起验尸,破案的日子。 付拾一转头看王宁和李春山:“那我们先去?您和阿爷——” 王宁摆摆手,“放心去吧,家里有我。” 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走了。 芃芃坐在餐椅里,低头认真用勺子拨弄碗里的肉汤拌饭,根本连头都没有抬,更不要说黏人了。 王宁感叹:“怎么感觉芃芃都习惯了似的。” 杜太夫人乐呵呵的回答:“她不是习惯了,是从来都这样。每次只要人趁着她吃饭时候走掉,她根本注意不到。” 王宁:…… 欢奴就坐在芃芃旁边,也有自己的餐椅,吃的同样是肉汤拌饭,不过他碗里肉要多一点。他努力的用勺子盛着最大块的肉,颤巍巍的往芃芃碗里伸:“芃芃吃!” 芃芃眉开眼笑。 欢奴也乐呵呵。 河源郡主目光复杂的看看大儿子,再看看坐在大儿子另一边的小儿子——偏心眼也不带这么严重的? 第2132章 第一次呢 这头河源郡主在替自家小儿子感叹哥哥不靠谱的时候,那头,付拾一和李长博他们,带着人已经走出了老远。 这次案子,还真离衙门不是很远。 一刻钟也就到了。 还没进大门,付拾一就看见了围观的群众,已经自发的将人家大门口搞得里三层外三层。 好在还是界限分明,没有敢凑太近,离衙门的人也太近,不会影响办案。 进了大门,付拾一和李长博就看见一个女人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 女人有点胖,估计目测得有二百斤。 长得——好吧其实胖和美丑没关系,这一点付拾一还是不得不承认的。 有人胖了可以叫杨贵妃。 可眼前这个女人吧,只能说长得那是相当普通。 那双快眯缝眼睛,也不知道是被肉挤的,还是天生的。 她在哭。 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脸上还有几道血迹,一看就知道是抹上去的。 估计是手上沾了血迹,哭起来之后忘了,拿手指去抹眼泪,所以就将血迹蹭了上去。 付拾一将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看她的衣裳。 她衣裳上的血,很多。 多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凶杀案现场的程度。衣服上的暗红色,已经变成了主色调。 如果不是还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只恐怕所有人都要觉得,这应该是一件红色的衣裳。 “这边。”里正叹了一口气,提醒付拾一他们一句:“人在这边。” 他指了指房间里。 付拾一就过去了。 房间里的血腥味很浓厚。 付拾一一眼就看到了被安置在床榻上的男人。 这个男人倒是很瘦。但看起来就不太壮实。 男人躺在那里,面色惨白,胸口起伏几乎没有。 屋里整整齐齐,看样子并不是第一现场,而是暂时挪过来的。 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坐在床边,看上去颇有点儿坐如针毡的意思。 -- 第1331页 付拾一认识他,虽然没找他看过病,但都是这一片的,也见过好几回。 此时大夫见到了付拾一,也好似见到了救星,一下就站起身来,十分小心翼翼:“我能先走了吗?这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付拾一看看大夫,又看看床榻上的男人,颔首:“你就在门口吧。我们一会儿可能还要问问你。” 李长博并无异议,也是颔首:“去吧。” 大夫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忙不迭的出去了。 说实话,即便是大夫,可守着这么一个随时都要断气的人,他也觉得不自在。尤其是对方亲属一个都不在。 不管哪一个大夫,都怕治死了人。 付拾一上前去摸了摸那男人脖子上的主动脉。 果然发现脉搏跳动无力,而且严重的心率降低。 付拾一尝试性的在对方耳边喊了几声:“能听见我说话吗?能说句话吗?” 然而对方丝毫没有反应,就连眼皮都没有睁开的意思。 付拾一拍了拍他的脸颊:“睁开眼睛看看我!” 然而对方依旧没反应。 付拾一虽然已经知道人没救了,可看到这个情况,也是心里一沉,叹了一口气:“估计快了。” 这已经陷入了休克状态,完全失去意识了。 付拾一叹一口气:“家属呢?叫家属进来送他最后一程吧,我先去看看现场。” 人还没死,现在就开始验尸也不好。 不过,她还是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被子该在男人身上,除了脑袋之外,其他地方都遮盖住了。 所以看起来并不血腥。 然而一掀开被子—— 那红色几乎将整个被子都快染红了。 而男人的腹部,还有血在往外冒。 哪怕是上了纱布和敷料,也没止住。 这样的情况,一看就是伤到了主要血管,造成了大出血。 如果换成以前,那肯定是没有救的。 但男人既然拖了这么久,那肯定不是动脉。 如果及时地送去妇产医院试试开腹手术,还真没准能救回来。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付拾一默默的又将被子盖了回去。 里正叹了一口气:“家里没别人了,刚才那个就是他媳妇。” “那她为何不进来?”付拾一纳闷:人都要死了,怎么不在旁边守着?反倒是失魂落魄坐在外面。 里正尴尬道:“他不愿意。” 说完了指了指躺在床上的男人。 付拾一脑子里瞬间弥补出许多大戏:夫妻吵架,妻子不小心捅伤了丈夫?又或者,夫妻反目,竟见血杀人? 里正叹一口气:“他非说他婆娘偷人。” 付拾一惊呆了。 虽然不厚道吧,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的一头问号?这么重口味的吗? 偷情耶!这种事情,多数都是见色起意的行为好吧! 李长博同样也有点风中凌乱。 他思忖片刻,郑重问了句:“是真是假?” 里正笑容更加无奈了:“我反正觉得是假的,绢娘也说是没有的事情,但他一口咬定,哪怕明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也这么说。” “他说了,他死后,东西全捐给孤老院,一个钱也不留给绢娘。” 里正叹了一口气,“他们两口子这些年,也没有生个孩子,父母也早就去了,只剩下一个姐姐,可姐姐嫁到了隔壁县,一时半会赶不过来。” 李长博和付拾一交换了一个眼神:丈夫是最了解妻子的人。他这么说,必定有道理。 但现在男人都成了这样,也问不出什么来。 付拾一低声道:“我先去看看案发现场。” 顿了顿,她想起来,问了里正一句:“那是谁捅伤了他?是绢娘?” 里正摇头:“绢娘说家里进小偷了,小偷干的。” 付拾一目瞪口呆:大白天的,就进小偷了?小偷还这么大胆? 里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大林说,是姘头。可怜他今天早上回来,还买了肉,说给绢娘补身子。结果没想到——” 付拾一觉得,里正心里还是有点相信这个大林的话。 不然也不会用这么唏嘘的语气说话。 但付拾一还是觉得:如果偷情是真的,那个姘头的口味可真不是一般人。 当然这和付拾一没什么关系。 就是听到之后,有点三观碎裂。 她深吸一口气,去看第一现场。 第2133章 第一现场 第一现场里倒是没多少血。 就地上一滩,已经呈现出半干涸的状态。 然后就是一串滴血的痕迹——那是往门外去的。 除此之外,就只有凌乱来形容第一现场了。 屋里十分凌乱,和孙悟空在里头和二郎神大战了三百回合之后的样子差不多。 付拾一领先,徐双鱼,翟升,钟约寒三人紧跟其后,最后才是李长博。 指着血迹,付拾一轻声道:“人应该是在这里受伤的。” 但屋里很乱。 哪怕是里屋睡觉的地方,也很乱。 这三间房是正房,中间是堂屋,两边都可以做寝室。 如今右边那间空着,就放了些家具,不过床上并没有被褥,柜子门敞开着,也同样是空着的,应该没住人。 -- 第1332页 而左边那一间,此时完全是凌乱的。 柜子里的衣裳翻得到处都是。地上都散落不少。 就连床榻上,也是乱得不行。 连油灯都被打翻在地,碎成两半。 付拾一感叹道:“倒像是真的进了贼一样。” 这么乱,简直是让人惊叹。 徐双鱼在背后小声道:“那边还有绳子。” 付拾一其实刚才也看到了:“那你觉得是怎么样?” 翟升快人快语:“搞不好是发现女主人在家,就将人绑起来准备做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最后男主人就误会了。” 他觉得自己猜测合情合理,也符合大部分案件的逻辑——入室偷窃,看见女人,如果是混账一点的,难免就动了这种心思。 付拾一忍不住叹一口气。 钟约寒沉声道:“贼人怕是没那么重口。” 那么胖…… 付拾一走上前去,将绳子从地上捡起来。 绳子是断开的。 不过,绳子上的死结还在。 付拾一将绳子断裂处给众人看:“绳子断口磨损严重,应该不是正常切断,而是磨断的。” 绳子上断裂处果然是一片磨损,看上去就知是磨了很久。 钟约寒已经开始去寻找屋里能磨断绳子的地方。 比如柜子的边角处。 徐双鱼也四处寻找。 翟升却道:“绳子在柜子上,磨一晚上估计都不能磨断,这绳子这么粗——我觉得可能是什么铁片之类的。” 毕竟,木头也会磨损。 “问问绢娘不就知道了?”付拾一看了三徒弟一眼,失笑:“不管是绢娘用来绑人的,还是绢娘被绑了的,反正她肯定都知道。” 李长博应一声,随后点点头:“去将绢娘带过来。” 绢娘很快被带过来。 但是她走得都不是很稳,所以还是春丽扶着她。 有了绢娘的对比,春丽看起来苗条多了。 而且春丽虽然脸圆得像月亮,但又白又胖,让人情不自禁想起暄腾腾的大馒头,很讨喜。 关键是春丽看上去虽然丰满点,但肌肉是有的,上面一层脂肪覆盖着,看上去依旧灵巧,并不显得十分笨重。 当然,付拾一觉得,很可能就是皮肤白,加上绢娘衬托的缘故。 绢娘被带到了付拾一跟前。 她还是有点失魂落魄,看上去像是不知该怎么办。 付拾一柔声宽慰她:“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闹成这样,咱们还是要尽快将事情弄明白。你说是不是?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如今,付拾一对涉案的女性,已经越来越有一套了。 她柔和的声音,显然给绢娘带去了宽慰。 绢娘的眼睛里,多了一丝丝的聚焦,她张了张口,却瞬间从眼睛里冒出眼泪来,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就是家里进了小偷。对方拿刀吓唬我,逼着我将家里值钱的东西拿出来。我刚将东西给他,结果大林就回来了。” “大林看我衣裳都没穿好,就误会了。他和小偷扭打在一起。我也没看清,最后小偷跑了,大林捂着肚子躺在了地上。” “我看见好多血。我好慌——” 绢娘痛哭出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我就跑出去叫人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情绪都是很饱满的,不像是在说假话。 但付拾一仍旧是微笑着问了句:“那你为什么衣衫不整?” 绢娘张了张口,小声啜泣:“我在睡觉啊。小偷是半夜来的,我正睡觉呢。” 这个理由,也算合情合理。 但是付拾一却没有完全相信。 因为大多数人睡觉,虽然会脱了外衣,但依旧会有里衣——这年头可不兴什么裸睡。 而且,衣衫不整,和只穿了里头衣裳,是有本质区别的。 如果只是因为睡觉,没穿那么多衣裳,大林会误会吗? 肯定不会。 毕竟家里都进人了,屋里还这么乱,一看就知道是贼人,哪里会先想着姘头? 但付拾一并没有点破这一点。 她只是点点头,问起了细节:“那小偷是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发现他的?” “就后半夜吧。”绢娘努力回想,却涨红了脸:“具体什么时候,我是真不记得了。家里进了人,我听见动静醒过来,人都在屋里了,还拿着刀。” 付拾一宽慰她:“没事的,现在你安全了,不用再害怕了。” 绢娘稍微缓过来一点。 付拾一接着问:“然后他用刀逼着你去找值钱东西吗?” 绢娘点点头:“对,他有刀,我心里害怕,他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都顾不上了。而且家里其实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付拾一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凌乱:“那你没想过反抗吗?” 绢娘摇摇头,低声啜泣:“我吓都吓死了,哪还敢反抗?”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那你说说,小偷长什么样?你看见了吧?多高?体型呢?会不会是熟人作案?” 这些问题,绢娘全部摇头了:“不高也不矮,就是正常样子,长什么样子我没看见,他蒙着脸呢。” 看似都没问题,可全程,绢娘都没有提起过绳子。 而且还都是顺着付拾一说的。 -- 第1333页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对上绢娘的眼睛。 绢娘啜泣声都停顿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强调一遍:“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似乎有些着急:“我怎么会帮小偷隐瞒呢。我巴不得抓到他——” 第2134章 真的没有 虽然绢娘看上去十分的凄惨,但是付拾一仍旧是戳破了绢娘的谎言:“那你能告诉我们,既然他没有绑你,那为何地上有绳子?” 绢娘顿时哑口无言。 她就像是被人戳中了什么神奇的穴位,瞬间沉寂下来,面上神色都是惊慌。 付拾一仍旧温和:“绢娘,你如果不说实话,我们是抓不到凶手的。你丈夫……你就不想为他抓住凶手吗?” 听里正那意思,大林对绢娘还是十分好的。 所以付拾一觉得,或许夫妻两人感情是不错。 绢娘听见付拾一这话,低下头去,好半晌才仿佛做出决定一般:“那……我只告诉你一人。” 付拾一颔首:“可。” 绢娘凑到了付拾一的耳边,小声说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贼人闯进来之后,我正在睡觉,他便将我绑住,然后解开衣裳——” 她抽泣一声:“大林正好回来,看见了。所以才变成这样子。” 虽然也是有这样的猜测,但是付拾一还是不由得被这个事情给惊住了。 而且脑子里不太厚道的冒出了一句话:这个贼可真是重口味啊! 脑子里惊叹着,付拾一还是宽慰绢娘:“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别怪自己。出现这样的事情,肯定也不是你的本意。” 绢娘一面啜泣,一面“嗯”一声,多多少少好像是被安慰到了。 而后,付拾一又问绢娘:“那凶器呢?是原本在贼人带来的,还是你们家里的?” 绢娘一愣,想了一下,才轻声道:“应该是他带来的。” 付拾一点点头,随后暂时没有继续问,而是悄悄的将绢娘遭遇说给了李长博。 跟付拾一的反应一样,李长博瞬间也是惊愕:“这……” 徐双鱼他们这群单身汉,更是惊得仿佛看见了外星人降临。 因为是特地避开绢娘才说的,所以翟升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不可能的,我要是小偷,这要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女就算了,可这……想想还是钱更值得我去偷。” 徐双鱼还是比较善良:“话也不能这么说,兴许这个贼口味比较独特。” 钟约寒“嗯”一声,“或许是早就盯上,计划好的。” 付拾一虽然觉得他们猜测有点过于惊奇,但仔细一琢磨吧,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这种事情,搞不好真的就是什么怪癖,引起的有预谋的恶性事件。 而且,看屋里那样子,钱也得手了,人也得手了。 估计要是大林晚回来一会儿,说不定贼人都成功离开。 而绢娘被贼人玷污这个事情,肯定是不敢和大林说的。 但是李长博仍旧提出来一个疑惑来:“那大林为何一口咬定,这件事情就是绢娘有了姘头?” 只看见绢娘衣衫不整的翻箱倒柜,对方手里有刀,不至于如此误会。 就算是撞破了绢娘被绑着干那个事情,大林也会注意到绢娘并非自愿。 就算心中气愤,但也不至于连要死了,都如此憎恨绢娘。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大林就算怒火冲头,也不至于临死了,还将家产全部处理了,存心要让绢娘流离失所。 这个问题,问得现场静默片刻。 最后,付拾一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是啊,刚才绢娘说的,先被绑起来,还是先被逼着找钱来着?” “我再去问问绢娘。”付拾一干脆撂下一句,而后就去找了绢娘。 绢娘仍旧哭得伤心。坐在院子里那石墩上,背影像是一座小山。 一座伤心的小肉山。 付拾一拍了拍绢娘的肩膀,刚要开口,不良人就匆匆过来禀告:“人去了。” 大林死了。 这个消息,付拾一倒没什么意外的——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身体素质很好了。 绢娘的哭声陡然大了起来。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就朝那边小跑过去:“大林!” 付拾一只能跟着绢娘一起过去。 这一次,里正没拦着绢娘了。 逝者已矣,绢娘身为他的发妻,看一眼也不为过。 而且大林的后事,说不定也要绢娘来操办。 进屋后,绢娘几乎是扑在了床榻边上。 有那么一瞬间,付拾一好似听见了那床架子都“嘎吱”响了一声。 绢娘伤心欲绝的哭喊:“大林!大林!”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拍了拍绢娘的肩膀:“节哀。” 绢娘哭得很厉害,一面哭一面喊:“都怪我!都怪我!我要是不听那贼人的,你也不会死!” 她伸出手来,摇晃那尚且还带着热的尸身:“你起来啊!大林,你起来啊!我什么都听你的!” 绢娘的袖子翻上来许多,胖如藕节的小臂都露出来一大截。 只看一眼,付拾一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刚才绢娘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她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要看一眼绑缚痕迹,来确认这个事情。 -- 第1334页 绳子都被磨断了,不管什么样的捆绑,都会留下痕迹。 尤其是麻绳那么粗糙的情况下。 可绢娘手腕上,什么痕迹也没有。 付拾一最终静静的等了一会儿,才将绢娘拉了出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清楚。毕竟现在,还是找到凶手最重要,你说是吗?” 绢娘抹着眼泪点头。 于是付拾一就问了那个问题:“你是先被绑起来的,还是后面被绑起来的?” 绢娘一愣,没有立刻回答,甚至面上还有了几分迟疑。 付拾一温和一笑:“不用紧张,就按照实情说就行了。我们办案,肯定要问清楚所有细节。” 也许是这个笑容太具有迷惑性,最终绢娘点点头,她轻声道:“先绑起来的。” “怎么绑的?”付拾一仍旧笑得很温和,半点不露出心里的不相信。 绢娘形容了一下:“就是将我手绑在背后了。” 付拾一:……你就不能先看看手腕再撒谎?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才又开口:“那绳子是怎么断的?” 绢娘居然道:“他给我割开的,他找不到钱,逼着我给他找。” 付拾一终于忍无可忍,收敛了温和,沉声肃穆戳破了绢娘的谎言:“你在说谎。” 第2135章 你在说谎 当谎言被戳破的时候,气氛一度陷入死寂。 但过了片刻,绢娘就大声的反驳:“我没有说谎!你胡说!” 付拾一看着绢娘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我有没有说谎,你难道不是比我更清楚?” 她对上绢娘的目光,一脸平静:“绳子是磨断的。而且,如果是先绑了你,后来松开了,你为何不将衣裳整理好?为何你丈夫还会误会?” “而且,我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你丈夫和他扭打在一起,你为何没有上前去帮忙?” 绢娘立刻回答:“我害怕。” “好,你害怕。”付拾一颔首:“那绳子呢?你怎么说?” “那刀太钝了!”绢娘一口咬定。 这下付拾一也懒得说话了。 绢娘明显已经是开始胡言乱语。 刀钝了?那为何不换一把? 毕竟,对方是入室盗窃,干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人做坏事的事情,不可能还有那个耐心去跟一条绳子过不去。 而且,难道绢娘没长嘴巴?就非得将人放开,再让她去找? 这些事情,都说不通。 漏洞百出。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先验尸吧。” 至于绢娘,就交给李长博直接审问了——确定绢娘有问题,那对死者家属的同情和宽慰,就可以先放一放。正式开始审问再合适不过。 李长博也不着急审问,打算先放一放,让绢娘自己先想想。 这也是一种施压的手段。 说起来,这还是付拾一第一次验这么新鲜的尸体。 触摸着柔软且还有弹性的皮肤,那感觉和冰冷僵硬的尸体还是多少有点不同的。 钟约寒他们几个,同样也是有点惊奇。 死者的衣裳,刚才为了问诊,已经除去了上衣。 伤口上也用了纱布和草药粉。 但掀开被子后,那血乎乎的伤口,还是有些震撼人心。 床榻上的血迹,更叫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想法来:原来人的身上,竟然有这么多的血。 付拾一先将死者的伤口清理干净——这样才能够准确的看到伤口形状,深度。 伤口位于腹部左下方,付拾一清理出来之后,就看见长约一寸的伤口。 伤口两边窄,中间宽,呈现出豁口形状。 有点像是个眯起来的眼睛。 皮肉朝着两边翻卷着,隐约可以看见真皮层底下的牙黄色脂肪。 这种伤口,常见于两边薄,中间厚的双刃小剑或是匕首。 付拾一用勘察箱里有刻度的银片,从伤口探入,直到触底。 伤口大概有三寸深。 这个深度,必然是刺破了内脏。 付拾一抽出银片,将结果与徐双鱼他们二人看。 结果徐双鱼倒是先感叹起了工具:“这个刻度就很好用!以前我怎么没想到呢!” 翟升也是感叹:“现在师父可真有钱。竟然都舍得用这么奢侈的工具了。”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李县令送的。” 以前她都用筷子。 后来筷子换了一根木棍,自己画了刻度。 李长博看见了,当时欲言又止很久,没过多久,就送给她了这么一个礼物。 钟约寒看一眼被噎住的翟升和徐双鱼,然后嘴角露出一丝丝的笑意来。 他轻声道:“双鱼,我给你做了一只铜的。” 翟升不敢相信的看着钟约寒:能不能不要这样?说起来,我也算你师弟—— 徐双鱼倒是很高兴:“谢谢师兄!” 他再也不羡慕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打断他们:“冷静一下,现在在干正事呢。” 这种时候,是说那些的时候吗? 付拾一抓了壮丁:“翟升,你说说三寸的话,凶器应该是什么?” 翟升瞬间感觉到了考试的压力,恍惚中,好似又回到了从前刚跟着付拾一学的时候。 他忙回答:“这种长度,就只考虑是袖剑,匕首之类的东西。” -- 第1335页 付拾一颔首:“这种匕首不常见。李县令可以从铁匠铺子试试。” 她顿了顿:“死者这一个伤口,皮肉翻卷,有明显的收缩痕迹,是生前伤。也是致命伤。但全身上下只有这么一个被匕首捅了的伤口,说明很有可能,凶手并不是故意。或者说一开始就没打算伤人。” 当然,其他淤青还是有的——但打斗伤,和器械伤,明显是有区别的。 一拳一脚的,除非是直奔要害,否则不至于要命。 但刀剑器械就不一样,这种伤口很多都是致命的。 说完这句话,付拾一又指了指死者的胳膊上:“他胳膊上的格挡伤很少。” 翟升立刻接话:“说明死者并不是处于弱势的一方。” 打斗起来,弱势一方,总是被迫防守,就会出现大量的格挡伤。 付拾一表示比较满意:学生学得不错,并且充分应用起了学到过的知识,作为老师,就会欣慰万分。 徐双鱼也接了下一句:“说明,死者也有可能是比小偷更加高大,或者说,小偷并没有心思和死者打斗。” 付拾一指了指腹部伤口,含笑看着三个学生:“计算一下身高?” 这种时候,通过伤口高度,就可以通过公式,大概计算一下凶手的身高。 当然,不好算。 不过难才适合用来作为考验不是吗? 李长博在旁边,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都是一笑——其实这个题,他也会。 当初付拾一和他办的第一个案子,付拾一就通过伤口高度,算出了凶手的身高。 当时他只觉得十分神奇,特地学了怎么算。 到现在,他也没忘。 想起当时和付拾一第一次并肩破案,李长博就忍不住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正仔细的看尸体的手呢,神色认真而严肃。 李长博一时之间都看住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 他想了想,很快回想起来:是了,拾一说,认真的人最好看。 现在的付拾一,就很好看,像是浑身都在发光。 三人组就没有这样轻松了,他们三人迅速的跑出去,找了个树枝,直接在地上就开始写写画画——不好算,直接这么心算,算不出来。 过了片刻,三人组总算是有了答案。 唯一的好消息是,三人答案是一样的。 对过答案之后,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2136章 震惊世人 凶手的身高并不高,也就是在五尺一左右。 这样的身高……,着实不太高。 可死者大林的身高,差不多有五尺九,而且还挺壮硕的。 这个对比吧…… 付拾一想到了反差萌。 这个身高,就连绢娘的身高都比不上。 绢娘目测至少有五尺三,还那么的壮实。 夫妻两人都不是什么瘦弱的人,可却都被这么一个矮个子给搞得家破人亡—— 怎么看都有一种滑稽荒诞的既视感。 付拾一咳嗽一声,打破了众人的震惊:“这个事情吧,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个子矮小,并不代表实力不行。身材高大,也不一定就是力大无穷。” 徐双鱼的眼神,下意识的就飘向了春丽。 然后又看向了付拾一。 最后,他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付小娘子说得对!” 付拾一:……你这是什么眼神! 翟升小声解释:“他夸你苗条玲珑。还特别厉害!” 徐双鱼用力点头:“对对对!” 付拾一:!!!他原来不是说我弱鸡,而是说我又矮又平! 一时之间,付拾一分不清到底是弱鸡更容易接受点,还是矮又平但武力值爆表更好接受点。 钟约寒成功救场:“大多数做小偷的,倒是真都是身材矮小。这样更容易逃窜,也不引人注目。” 付拾一点点头:“力气大,哪里用偷?直接抢更合适。” “不过,能在这里偷东西,要么是早就盯上了这家,要么就是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她垂下眼眸,深深思量:“不知道是哪一种?” 李长博沉声道:“应该是提前踩点过。这一片治安很好。” 长安县都是他管辖的地方,基本上治安都很好。 就算达不到夜不闭户,可这种敢入室盗窃的人,还是没有的。 “那或许就有人见过。”付拾一一拳锤在了自己手心,多少还是有点亢奋:“陌生脸,身高几乎确定,那就好找很多了。” 可惜不知道胖瘦。 李长博颔首:“只需要问邻居。” 他没提问绢娘。 估计也是觉得绢娘说的话不具有参考价值。 李长博很快就带着人去问了问隔壁的邻居。 好几家人都说没瞧见,最后还是一个老大娘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个人。陌生脸,个子不高,瘦瘦小小,每天担着担子过来,是个卖头油和头花的。今天上午还见过去呢。说是过来送头油。” 老大娘乐呵呵的:“不仅嘴巴甜,长得还俊。小媳妇们谁不爱?他生意好着呢!”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都只联想到了一个事情:踩点!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就挺好用的。 任谁也怀疑不到这个人是来踩点的。毕竟一个有正经营生的人,谁会恶意去揣测他是另外抱着目的,特地过来踩点的? -- 第1336页 至于这个职业,也选得很好。 从古至今,什么地方小道消息最多? 人扎堆的地方。 尤其是女人扎堆的地方。 一群女人凑在一起,还和男人们聊的不一样。 男人们喜欢说家国大事。 女人们说来说去,都是东家长,西家短。 这一来一去的,总有人就把家里的情况不小心说出来了。 大林昨天是不在家的。 所以小偷就来光顾。 这是巧合吗?显然不是。 付拾一特地问了老人家一句:“绢娘也常常买吗?” 老人家毫不犹豫:“那可不。别看绢娘长得不俊,可大林对她好,两人没个孩子,花钱更没什么顾忌的。那头花啊,头油啊,总买。”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老人家还说了句:“那些个小媳妇,可没少说酸话。还有人说绢娘是看上了那小郎君哩!气得绢娘再不跟那人说话。” 只是说到这里,老人家忽然又反应过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忙问一句:“大林咋样了?” 付拾一叹一口气:“人没了。” 老人家一愣,脸上笑意不复存在,只剩下了无奈和伤感:“怎么就这样了?大林命苦啊——”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后两人告辞回去。 回去路上,付拾一压低声音说自己的想法:“我觉得绢娘可能真是有点动心。” 李长博也和付拾一的想法一样:“嗯。这也可以说得通大林为何一口咬定那是绢娘姘头。” 夫妻两人在一起,家里又是只有两个人的,这种时候,一方如果有什么变化,另一个人是能够很快觉察的。 就算不是,也许还有其他人在大林耳朵边上嚼舌根。 这样的人,未必是想挑拨人家两个的夫妻关系,搞不好是觉得为大林好,免得大林人财两失。 但是有一点,付拾一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可即便是这样,大林这边说通了。绢娘那边却说不通。她为什么要隐瞒?” 李长博沉吟片刻:“凶手会不会是绢娘?” 小偷就算被发现了,第一反应也是跑,未必会留下来搏斗。 而且,绢娘身高五尺三,测算出来的凶手身高是在五尺一左右。 付拾一顺着李长博的这个思路一想,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可大林当时还没死,还跟里正交代了后事。如果是绢娘,他为何不说?” 李长博也想不明白这一点,于是沉吟片刻:“那就先回去问问里正。” 里正被李长博单独叫过来。 他还有些糊涂:“怎么了?” 李长博直接问他:“当时大林都说了哪些话?” 里正一愣,怪异的看了好几眼李长博,心里头不断猜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长博温和一些:“你实话实说就行。我们并没有怀疑您什么。” 里正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皱起眉头,叹一口气:“其实我过来的时候,大林已经不行了,就剩下一口气。那脸色看着都发灰。他也没交代什么话,只说了那么俩句。” “就说他死了,不给绢娘留任何钱财,房子都要卖掉。一半钱给他姐姐,一半钱捐了。” “说完这几句,他嘴里念叨什么,我就听不清了,声音实在是太小。他自己也闭上眼,怎么都喊不醒。” 付拾一点点头:这是是失血过多昏迷了。 想了想,她问一句:“你们过来的时候,大林已经不行了是吗?” 第2137章 延误了吧 付拾一这样一问,里正立刻点头,跟刚才说的,基本没有两样:“是,已经不行了。被子上的血那么多,我掀开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这一下,付拾一注意到:被子上血很多。 “您离这边住得远吗?”李长博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重点。 里正摆摆手:“就是左边起,第五家。不远,不远。” 这个距离的确不算远。 就算慢慢悠悠走个来回,都要不了一刻钟。 “您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榻上躺着了?”付拾一再问一个细节。 里正仍旧点头:“是啊。” “我还以为是您找人帮忙抬的。”付拾一不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还笑笑,仿佛这个事情真就是随口一说。 付拾一这样一说,反而让里正连连摆手:“那倒不是。我来的时候,绢娘已经将人安排妥当了。” 他叹了一口气:“其实绢娘能干,要是能解开误会是最好的。可惜也没机会劝一劝。” “以后绢娘可怎么办哦!”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绢娘没找人帮忙。自己安顿了大林。 那是不是代表…… 李长博转头看向里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大夫是谁请来的?” “这个倒是我帮忙请的。她都吓得六神无主了,根本不知道该干啥。直接跑来叫我了。”里正一愣,随后如此说了句。 付拾一和李长博再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里正见两人神色不大对,不由得迟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长博沉声道:“无事。您先去忙罢。我有几句话,要去问问绢娘。” -- 第1337页 绢娘已经快要崩溃了。 一见到了付拾一和李长博,就下意识伸出手来抓付拾一的胳膊:“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 付拾一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绢娘的手。 她看向绢娘,轻声提醒:“有话就这么说吧。但是我劝你,还是说实话为好。” 李长博更是怕付拾一再度被骚扰,直接就将付拾一拉到了自己的背后。 他看住不敢相信的绢娘,沉声道:“此乃朝廷官员,不可拉扯。” 绢娘一愣一愣的,甚至连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话都忘了。 付拾一如今对绢娘,已经是没有了半点同情,她看着绢娘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打算宽慰她。 李长博也同样没有留下绢娘思考的余地,而是直接切入正题,并不管绢娘情绪如何:“你认识小偷,对吗?” 绢娘惊慌失措,却矢口否认:“我没有,不可能!” 付拾一和李长博都似笑非笑看着绢娘。 不得不说,两人脸上的表情,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 被两个人这样看着,绢娘甚至都忍不住的后退一步。 然后她怒了:“你们凭什么这样说!你们冤枉我!” 两人都没说话,依旧是含笑看着绢娘。 绢娘自己又愤怒的嚷嚷几句,可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之后,终于崩溃了:“我认识又怎么样!” “那你做了什么?”李长博这才开口询问。 绢娘低着头,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没做什么。就是把钱都给他了,然后问他要不要跟我……跟我干一回那个事。” 付拾一直接惊呆了,内心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李长博的三观,显然也被这句话冲刷得摇摇欲坠。 他勉强才能维持住平静,问了一句:“为何?” 绢娘满不在乎:“他长得好看呗。”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还真是简单粗暴得不得了。 但也合情合理。 付拾一把小偷的脸自动代入了一下李长博的,竟然奇异的发现自己好像也有点蠢蠢欲动——她赶忙将这个罪恶的念头给按住了。 就算长得好看,再喜欢,也不能拿老公的钱去养小白脸哪! 李长博缓了很久,才继续往下问:“那他答应了?” “他没答应。”绢娘像是想起了什么愤怒的事情,忽然又有些恼:“我脱光了,他都不答应!还一副那个鬼样子!” 付拾一忍不住看了一下绢娘的身材。 不是侮辱谁。胖子也有好看的。那种胖得十分匀称的,和绢娘这种,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绢娘那不是胖,说是壮更合适。 铁塔一样的身材,其实已经分不出男女那种感觉。 那小偷是什么表情,也不难想象。 他的内心估计也是三观稀碎:我只想安静偷个钱,你却想让我卖身。 付拾一搓了搓胳膊上倒竖起来的汗毛。 她叹一口气,觉得绢娘多少有点儿奇葩。 “那后来呢?”李长博直接问到了关键的地方:“大林身上的伤,到底是谁弄的?” 绢娘毫不犹豫:“当然是那安郎君弄的。他当时拿了匕首,被大林打得实在是不行了,一刀捅上去的。当时大林就躺在地上。他就跑了。” 这一次,绢娘的样子,到不像在撒谎。 李长博沉吟片刻:“他跑了,那你怎么不叫大夫?” 这个问题,让绢娘沉默了很久才不情不愿开口:“他一口咬定我偷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知道,肯定笑话我。” 付拾一惊呆了:“所以你就没叫人?那后来呢?” “他求我,说不说出去。”绢娘说起这个,还有点愤怒:“他骗了我!我看他真像是不行了,就去找了里正,结果他就跟里正说了!” 她甚至道:“早知道我就不去叫人了!等他死了直接埋了!” 付拾一又搓了搓胳膊上的汗毛。 怎么说呢,这种观念——简直不是个正常人会有的。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可看绢娘这个样子,分明是半点夫妻感情也不顾的。 更何况,大林遇到这样事情,全是因为她。 遇到小偷不可怕,钱都给对方也不可怕。保命要紧嘛。 但是,遇到小偷,想睡人家,就很可怕了。 关键是还让老公发现了,发现了老公受伤了,还不给请大夫,就更可怕了。 这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个禽兽。 付拾一叹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世界如此之大,没有最奇葩,只有更奇葩! 第2138章 不是你吗 但是,李长博并没有相信绢娘的话。 他淡淡的问绢娘:“人真的是小偷伤的吗?” 绢娘愕然抬头:“你这话啥意思?我就算再黑心,也不能杀他吧!” 付拾一悄悄在心里嘀咕:难道你没有吗?不给请大夫什么的……也是杀人啊!天底下你不觉得你最没资格说这话吗? 然而李长博只是似笑非笑:“是吗?” 绢娘已经隐隐有些愤怒:“那是我男人!” “可你也没给他请大夫。”李长博直接戳破了绢娘的气势:“你看着他不断流血的时候,可没想过这个。” -- 第1338页 潜台词:所以怀疑你不是很正常? 绢娘有点着急:“我只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不是请了!你们不信,去抓安郎君!” 安郎君自然要抓的。 李长博扬眉:“你知道他住哪里?” 绢娘顿了顿,才点点头:“他住在敦化坊。租了个小房子。” 李长博似乎是有些奇怪,问了这么一句:“你怎么知道他住何处的?” 付拾一却已经猜到了:还能怎么知道的?悄悄尾随呗。 绢娘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叹一口气,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地道:“我见他东西好,就跟过去,想多买点。” 付拾一差点没笑过去:都这个时候了,还给自己找借口呢? 小货郎的东西,能有多好? 尾随就尾随,说得那么清新脱俗干什么。 李长博显然也是想到了真正的原因。 他一言难尽地看一眼绢娘:“房前有什么特征?” 绢娘答得很流畅:“进坊们数十二家,院里一棵梧桐树。长得很高。”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带上人马,匆匆就去抓那个安郎君。 一路到了敦化坊,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院子里一棵梧桐树的人家。正是进了敦化坊之后,第十二家。 这可真是…… 整个敦化坊里,因为付拾一和李长博的到来,变得有点儿热闹。 不少人都探头探脑的,想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长博命人上前去敲门。 内里一片安静。 但屋子是从里面锁着的。 也就是说,里头有人。 估计那个安郎君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毕竟虽然绢娘认出了他,但应该是没人知道他住哪里的。 李长博看了一眼其他人。 其他人悄悄散开,将整个宅子都围住了。 这是为了防止人逃跑。 等人都就位了,李长博就让马牡丹上去,将门打开。 马牡丹一脚过去,门就被开了一个大洞。 她面色都没改一下。 那些探头探脑的群众们,都惊呆了,不少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 只有付拾一看到,马牡丹走路时候,虽然尽力保持了正常,但依旧有点儿不自然,可看她一脸平静的样子,她就知道了:这是搁这儿耍帅呢! 于是付拾一没戳破马牡丹,只是感叹:跟不良人们呆久了,马牡丹都不再是那个老实人了。连这种耍帅刷形象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了! 这一脚,得给不良人在群众们心里的实力加多少分?! 付拾一悄悄提醒李长博:“回头记得给马牡丹加鸡腿。” 李长博很上道:“加两个。” 付拾一:可以可以很可以。 这么说话的功夫,门就已经被不良人彻底弄开了。 这么大动静,显然也惊动了屋里的人,李长博和付拾一刚领着人进去,里头就有人匆匆出来看情况了。 只见那人个子不高,长得斯文秀气,连衣裳都没穿整齐,头发更是滴答着水。 他脸上全是惊怒。 不过,这个惊怒在看见了李长博和付拾一的官服之后,就变成了错愕。 他猛的刹住脚,然后转头就往屋里狂奔—— 付拾一都没看见过这种操作:难道躲进屋里,他们就没看见他了?还是说屋里有密道,所以就可以躲起来? 她压低声音问李长博:“不会有密道吧?” 李长博摇头:“不会,就算有,也挖不通。我们可以守株待兔。” 付拾一就更不明白了:“那他这是——” 李长博也不是很明白:“许是掩耳盗铃吧。” 付拾一深以为然点点头:应该是。 他们仍旧往屋里去了。 进去之后,还没来得及看看,只见刚才狂奔而去的人又回来了。 虽然头发还在滴答水,但已经用绳子扎起来。 衣裳也穿得整整齐齐。 就是那湿淋淋头发在背上,多少有点让他瑟瑟发抖的意思。 他上前来,十分客气恭敬:“不知道李县令来安良这里,所为何事?” 付拾一趁机打量了一下安良,发现他发如黑墨,两条眉毛尤其长得好,修长柔和,一点杂毛都没有,而且很浓黑,属于那种必须天天画眉星人嫉妒死的天然浓密。 加上唇红齿白,脸也小巧,还挺白,安良看上去有一种雌雄莫变的中性美。 这种中性美,并不娘,单纯的就是好看。 这一刻,付拾一有点明白为什么绢娘那么疯狂了:这种长相,是挺好看的。要是搁在现代,都能作为一个明星去出道! 谁不喜欢这样彬彬有礼,又长得好看的美人呢? 但一想到这个人是个小偷,这种美好的形象,瞬间被拉低了很多。 李长博此时已是沉声回道:“你昨日夜里,去干什么了?” 只这么一句话,瞬间就让安良变了变脸色。 他最终还是恢复正常,笑了一笑:“昨天夜里,我自然是在家中睡觉。” “可有人证?”李长博却是半点都没有相信的意思。 安良一脸的为难:“我家中只有我一人,这……没人能给我作证。” 李长博扬眉:“那就不好办了。” -- 第1339页 “安郎君,你脖子上还有血。不会是受伤了吧?”付拾一忽然迷惑的问了这么一句。 她还指了指安良的脖子,好似叫李长博去看。 安良一把捂住了脖子,然后飞快道:“之前有些痒痒,可能是挠破了。” 这个理由,也算过得去。 但是付拾一听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愉快的想:奥斯卡果然是欠我一个小金人的!还有兵不厌诈这一招,真的是好用啊! 李长博嘴角也带出一点淡淡的笑意:“安郎君,你认识绢娘吧。” 第2139章 兵不厌诈 付拾一刚一笑出声来,安良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放下手,脸色很难看。 加上李长博这样一问,他也没试图狡辩,直接就点头承认了:“认识。” “只是认识吗?”李长博也没客气,直接问重点。 安良反问了一句:“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这话问得,众人又情不自禁笑了:又不是交换情报,你这样问,我们也不能告诉你啊! 李长博见他还算配合,语气和缓许多:“我觉得,安郎君还是配合我们更稳妥。至于我们知道多少,安郎君却不必问了。毕竟,这是办案?” 安良沉默了。 良久,他再开口,就说了这么几句:“我认识绢娘,昨天晚上去偷她们家了,被她抓住。后来她丈夫回来,误以为我是姘头,就和我打起来。” “慌乱中,她不小心捅伤了她丈夫,我趁机才跑出来。” 安良说这话时候,也是真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要去了。那女人那样,早就看出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后悔也没用。 安良垂头丧气。 李长博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为何会认为你是她姘头?” 安良噎住了。 他微带怒容的瞪了李长博一眼,十分心不甘情不愿:“她衣衫不整。我又长成这个样子,谁看了也会多想!” 看样子,安良对自己的样貌十分自信。 付拾一又想笑了:虽然安良长得是挺哇塞,但也不至于这么自信? 偏偏李长博好像是没抓住重点,又问一句:“她为何衣衫不整?” “她想对我用强。”安良回答是回答了,可完全已经是自暴自弃。而且语气多少还有那么一点儿的屈辱。 不得不说,这种事情,就算是早就猜到了,可是一听见,还是忍不住觉得很惊奇。 付拾一即便是作为一个现代人,没少听过这种例子,但依旧……觉得很不可思议。 怎么说呢,她一直不是很明白,那个原理。 毕竟男人如果那啥不起来,怎么强? 灌点药? 她很想问问细节,但是考虑到这个属于侵犯隐私,还是很厚道的没问。 不仅付拾一,其他人得面色也是十分得精彩。 安良看着,脸色涨红,气得胸口都是一阵起伏,多少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 而李长博不愧是李长博,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勉强维持住平静。 他清了清嗓子,“你是先偷的东西,还是——” “我刚进去没多久,就被打晕了。”安良虽然不想承认,但也只能憋屈的将实话说了,他还转过身去,给他们看自己后脑勺:“现在后脑勺上还有一个包!” 付拾一很清晰的看见,被安良扒拉开头发的后脑勺上,的确有一片淤血——还微微肿胀着。 估摸着打那一下,是半点没留情面。 接着,安良又往下说:“等我醒了,我就被绑着了。手都被绑在了一起,两条腿也绑上了。” 他撸起袖子,给众人看他磨得皮都破了,至今痕迹都没消退的手腕。 甚至还当场扒了鞋袜,给众人看脚腕。 果然都有被捆绑的痕迹。 安良叹一口气:“她就在床边看着我,还说了许多话。最开始求我,说愿意把钱都给我,只要我和她睡一觉。” “那我怎么能答应!”安良咬牙切齿:“我是小偷没错,可我又不是什么钱都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不得不说,这句话用在这里,好似还真没什么毛病。 但细细一琢磨吧,又觉得哪里都不太对劲的样子。 不过没人打断安良,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的。 尤其是王二祥。 王二祥听得如痴如醉,简直恨不得再催一下他赶紧往下说。 安良越发恼怒起来:“可我没想到她居然那么不要脸!竟然用强!” 他也不说成功没成功,只跳过这一段,继续往下说:“反正后来我趁着她不注意,藏在袖子里的铁片,把绳子磨断了,这才摸了一把刀,然后逼着她将值钱东西全翻出来给我。” “结果刚翻完,她竟然又求我,再来一回——”安良杀气腾腾:“我真是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然后呢?”李长博见他不言语了,就问了一句。 安良垂头丧气:“她男人就回来了。我被按在地上打了好几下。” “刀不是在你手中?”李长博指出这么一个疑点。 安良摇头:“刀掉了。那人是个练家子,第一下就把刀给打掉了。” “后来,混乱中我也没看清她怎么捡起来的刀,怎么伤的人。反正我是跑了。”他说完这话,才叹一口气:“本来还以为这个事情他们肯定不敢报官,没想到居然还有脸报官!” -- 第1340页 安良骂了一句晦气,就想进屋去将赃物摸出来:“我将东西退回去就完了吧?我也没占便宜——” 他估摸着还想说自己是吃亏了。 李长博打断了他:“绢娘丈夫死了。现在是要有人偿命,可不仅仅是偷窃东西这么简单。” 安良愣住了。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李长博,冲口而出:“那婆娘那么狠?连丈夫都杀?” 还真别说,他那表情看着不像是撒谎和表演。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点点头,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现在两人都说是对方捅的那一刀,那么问题来了,谁说的是真话呢? “刀是在他们家拿的对吗?”付拾一缓缓开口,看住安良。 安良点点头:“是在他们家拿的。办完事,她跟死猪一样睡着了,我磨断了绳子,就拿到了刀。刀就在桌上放着,挺锋利。” “刀是什么样子能说一下吗?”付拾一继续问安良。 安良被问得微微一愣,随后皱起眉头仔细想,却不是很确定:“好像是两边开刃的。大概这么长。” 他比划一下:“黑色的。挺锋利。挺沉。” 付拾一点点头:“那你的血衣呢?当时血甩你脖子上了?” 安良摇头:“那倒没有,不过,血是真一下就冒出来了。我怕她再给我来一刀,爬起来就跑了。好在那会天刚亮,也没啥人。不然我还真回不来。我衣裳上没多少血,还在屋里呢。” 第2140章 谁在说谎 李长博叫人进屋去将血衣取出。 果然安良的衣裳上没有多少血,只有零星一点点。 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经历了凶杀案。 甚至,绢娘当时身上的血,要多得多。 付拾一仔细看过之后,就将衣裳让人收起来,留着当证据。 至于安良,先带回衙门去。 绢娘也被带了过来。 两人相见,分外眼红。 安良冷哼一声,扭过去头,不看绢娘一眼。 绢娘则是也怨恨的看安良。 两人外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付拾一瞬间想起了“美女与野兽”这个话。 绢娘一身血衣都还没换下来。 她身上几乎被染红了一半。 付拾一又问绢娘:“那刀是谁的?” 绢娘听到付拾一又问起刀,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是我家的。大林会点武,喜欢弄这些。他怕我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就把这个留在家里,让我防身。” 她恨恨的看了一眼安良:“如果他肯配合我,早就完事儿走人了,谁也不会发现,哪里还会有这个事情?” 别说是安良,所有人都被这个言论给惊住了。 就很……神奇的逻辑。 但是细细想想,还有那么点道理。 按照绢娘的计划,安良要是配合,事情早就完了,然后安良带着钱财走,绢娘告诉大林进了小偷。 可是…… 安良忍不住的质问一句:“我凭啥听你的?你长得那个猪样子,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想法!我偷过的人家多了去了!好看的不知多少,我也没干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虽然偷东西,可我不偷人!” 听着安良言之凿凿的语气,付拾一不禁陷入了沉思:到底是偷东西更不好,还是偷人更不好? 绢娘却还有话等着:“那你还不是有感觉!” 这话实在是劲爆,差点没让所有人都瞬间伸长了耳朵——这种桃色事件,向来最能激发人的八卦心。 安良也因为这话瞬间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还不是你蒙上我眼睛,然后一阵乱来!我又不是神仙,我哪能没感觉!” 众人一脸恍然:哦,原来是这样弄的! 付拾一也惊呆了:哇塞,要不是朝代的缘故,不然我都要怀疑绢娘是不是去过某个岛国,仔细学习过了!真的好会! 绢娘还有一句话等着呢:“反正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话就像是一句万能的话,反正只要对手是个男人,就一定可以拿出来用一用。 付拾一差点被这个话给逗笑了。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毕竟在这种严肃的时候,猛然听见一句这个,只让人觉得特别好笑。 就连安良,似乎都被这句话给噎住,不知道回一个什么才好。 付拾一最终咳嗽一声,结束了这一场菜鸡互啄一样的漫骂和甩锅。 她继续问绢娘:“那刀长什么样子?” 绢娘描述一下,也跟安良的差不多,还说到了中间安良拿着这把刀威胁她找出值钱东西的事。 “那刀呢?”付拾一又问一句。 绢娘下意识道:“他拿走了。” 安良却道:“怎么可能!人是她捅的!那刀我最后看到,还在他男人的肚子上呢!” 付拾一转头问绢娘:“刀呢?” 这一次,付拾一问的不是刀是谁带走了,而是直接问绢娘将刀放在哪里了。 绢娘立刻就要辩解。 付拾一沉声道:“安良没有将刀带走,你心里最清楚。所以刀呢?” 绢娘愕然的张开了嘴巴,看向付拾一的目光,像是看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最后问的却是一句:“你怎么知道是我藏起来了?” 绢娘只觉得不可思议。 -- 第1341页 明明她觉得百无一漏的事情,一眼就会被对方看穿? 绢娘想不明白。 付拾一解释给她听:“这把刀伤口很齐整,没有放血槽。如果捅进肚子里,想要拔出来,其实比捅进去更费力气。如果是安良捅的,他本身就是无意,所以匕首留下很正常。因为从头,他就很清楚,偷东西可以,伤了人就不一样了。” “他身上血迹也很少。这就说明,的确是没有将刀拔出来。如果拔出来,就会瞬间带出一些血迹——但他身上,只有少量的,被浸上去的血,并不是喷溅上去的。” “所以他没说谎,刀的确还留在大林的肚子上。” “可我们过去的时候,刀已经没有了。这就说明,刀被人拔出来了。这个是谁,不用多说了吧?”付拾一看住了绢娘:“刀呢?” 绢娘颓然低头:“在灶膛灰堆里。” “人是他弄伤的,我怕说不清,就拔了。”她哭了:“可真不是我捅的!” 付拾一点点头:“的确不是你弄的。如果是你,你不会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去找人。而且,大林也不会什么都不说。” 她叹了一口气,说了句大实话:“但人还未必是某一个人害死的。应该说你们两个都有份。” 众人不解的看住付拾一:不是说是安良捅的那一刀?那怎么还和绢娘有关系呢?” 付拾一看一眼绢娘,见绢娘也愣愣的看着自己,就解释道:“那一刀虽然在要害上,但是也不是真就一点机会没有。你如果不拔出那刀,可能大林还能活得更久一点。你拔出了刀,又拖延了时间,大林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拔刀,血液被刀堵住,流得并不快,及时送医院,还能抢救。 可拔出刀,血管一下开放,血液就跟拧开了水龙头一样哗啦啦往外流,那速度多快? 所以,通常这种伤口,一定不要擅自将伤口里的异物拔出,最好是固定好之后不动它,直接送去医院,让医生来处理伤口,将异物取出。 付拾一叹一口气,又看一眼李长博:“让人去找凶器吧。” 凶器很快就找回来了。 果然像是绢娘说的,就藏在了灰堆里。 绢娘和安郎君都有些垂头丧气。 李长博沉吟许久,才算是将案子选定了判决结果。 安良入室盗窃,变成入室抢劫,是其罪一。 持刀伤人,至其死,是其罪二。 两罪并罚,当流放三年。 可同样的,绢娘也有罪。 而且罪过也不轻。 第2141章 走,吃饭去!(大结局) 绢娘最后是徒三百里,交纳一笔罚金。 大林的阿姐过来时,案子已经了结。 只是知道真相后,大林阿姐螺娘通红着眼眶,走到绢娘身前去,然后轮圆胳膊,给了绢娘一个巴掌。 螺娘嫁的是个庄户人家,家里地不少,经常劳作,体力那也是锻炼出来的。 那一巴掌下去,绢娘面皮上登时显露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而且是浮雕款。 不仅如此,绢娘站都站不稳,一下就倒在了地上,二百来斤的身子像小山,砸得地上尘土都飘扬起来。绢娘挣扎了半天,也没能站起来。 付拾一他们也没去扶。 不过,就在众人以为螺娘会再打几下泄愤的时候,螺娘却收回了手:“只当我弟弟瞎了眼,娶了你。今日起,你不是我家妇,我们两家再无关系!大林既然说了不将东西留给你,我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当年你嫁过来的时候,带的嫁妆,你可以拿走。” 她眼眶通红,声音哽咽,说出来的话,却字字铿锵,果决坚定。 付拾一将从安良那里找回来的赃款递给螺娘:“这是你们家的财物。” 螺娘看了一眼托盘,几乎是没有犹豫,随后就拿走一半:“按照我弟弟的遗愿,剩下的这些,送去孤老院罢。劳烦你们派人送过去。我剩下这一半,留着给我家孩子娶媳妇。我有三个孩子,除了老大,剩下两个,哪一个过继给我兄弟都成。宅子我不卖,那是我娘家的根。” 她做这样的安排,自然也没有人有异议。 那些财物也不都是钱,大多数还是金银首饰,宝石。 螺娘这么随手一分,少一点多一点还真不好说。 但看得出她的性情如何。也看得出,她并不贪恋这个钱。 而且螺娘这样安排,就等于大林以后有后人了,至少会有人祭拜他。 也算是好事。 就连绢娘,大概也是因为愧疚,竟也没说什么。 里正更是连连点头:“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 他感叹道:“大林没有娶个好媳妇,却实打实的有个好姐姐。” 螺娘眼眶通红,落下泪来:“我弟弟还在家吧?我去看看他去。” 李长博叫人拿出卷宗,请螺娘签字画押,表示同意和知晓案情,以及满意判决。 螺娘走后,安良和绢娘被送往大牢,择日行刑。 绢娘现在有点恨安良,狠狠的朝着安良身上啐了一口:“你若对我无意,何必当初对我眉来眼去献殷勤!” 安良目瞪口呆,连连喊冤:“谁对你眉来眼去了?你买我的货,我说几句好听话怎么了?!哪想到你就这样了!你这人是有什么毛病!” 说完,安良赶紧催衙役:“快快快,送我去大牢,离这疯女人远一点。” -- 第1342页 他觉得自己倒霉死了:好好的碰见这么一个女人,不仅钱没得手,人还损失了,最后还得流放三年!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绢娘的大嗓门。 只要在一个牢里,绢娘的叫骂声,他始终都能听见。 这个事情,被上报给了李长博。 付拾一在旁边等着李长博将卷宗放好回家吃蛋糕,听见这话就感叹:“那对其他人多影响啊。要不还是将他们放在一起吧。” 顿了顿,她认真向李长博提议一句:“要我说,他们这么有缘分,还是应该让他们继续作伴。流放的地方,和绢娘徒三百里的地方,倒是可以在一条线路上,咱们还能节约点人力呢。” 关键是,这样一来他们是可以互相作伴三百里里。 戴着枷锁,一天能走个三十多里地就不错了,三百里,能走十天半个月。 想想,就很精彩啊! 李长博哪里不知道付拾一的心思?当即沉吟起来。 结果没想到钟约寒等人,居然还附和起来了。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最后还是同意了这个提议:“好主意。最近衙门缺人手,就这么办吧。” 他脸上还挺正义凛然的。 付拾一看到他那样子,瞬间想起了一个词:道貌岸然。 不过,她喜欢。 催促着李长博将卷宗盖上火漆封口,付拾一就拉着李长博,招呼着众人一同回去吃蛋糕。 芃芃生日,怎么可能没有蛋糕? 光是这个蛋糕,就折腾了好些功夫,才让蔓娘她们折腾出来。 而付拾一为了搞出奶油,更是差点没废了胳膊。 但是好在,最后还是挺成功的。 虽然只能简单的进行抹面,裱花,但依旧是很好看的。 关键是,真材实料,扎扎实实的香和美味。 付拾一连自己和李长博生日都没舍得下这么大功夫搞这些,也就是对女儿,她才有这么大耐心。 路程不远,他们几个也没坐马车。 五个人一同走着,路上说了好些话。 等回了家,付拾一才发现蛋糕已经是被啃了好几口了——本来好看的蛋糕上,明晃晃两个缺。 一看大小,付拾一就将芃芃拎起来,皮笑肉不笑:“谁干的?” 一岁的孩子,看似好像什么都不懂,但实际上对自己做的不好的事情,还是非常有数的。 比如芃芃现在虽然“嘿嘿”傻笑,妄图用“亲亲”来贿赂自家娘,但她眼睛咕噜噜转,根本就不敢和付拾一对视。 王宁尴尬道:“她就想来看看,答应得好好的,结果飞快的就啃了一口——” 付拾一就纳闷了:“那还有一口呢?” 李春山站出来:“我上了一样的当。” 看着这一对差点就一百岁的老夫妻,付拾一直接就被噎住了:这样的智商,真的能生出李县令这样的儿子吗?李县令怕不是捡来的吧? 芃芃拍着小手,咿咿呀呀啊啊呜呜的说起话来,笑容之甜美,完全就是个小甜心。 尤其是那笑容,直接就让三个黄金单身汉瞬间降智:“芃芃还小!犯错也正常!” 付拾一捂住了额头:芃芃是还小,犯错也很正常,但是你们这样没有原则的维护他,就很不正常! 最后,芃芃在生日当天,最终还是没有喜提竹笋炒肉。 倒不是付拾一良心发现,而是付拾一当着芃芃的面,将原本属于她的一个大蛋糕,全部分了,只给她留下了小小的一块,并且残忍的告诉她:“本来你要是不犯错,是可以给你一大块的。可是现在只能给你一小块了。” 芃芃看着付拾一碟子里那块大的,再看看自己面前这块还不到一半大小的,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嘴巴扁扁的就要哭出来。 但最终她还是没哭,只是“啊呜”一声咬在了蛋糕上,决定吃完再说。 毕竟,短短一年生活经验告诉她,要是哭了,说不定连这块都失去了。 但蛋糕实在是太好吃了,她吃着吃着,就忘了这回事儿,重新眉开眼笑起来。 付拾一悄悄和李长博嘀咕:“你看你闺女,是不是有点傻?” 李长博眉眼温柔,将自己的蛋糕切出一大半来给她,又分一点给自己闺女,自己只留下一点:“不是傻,是跟你一样,是真正的大智慧。” 他伸手捏了捏芃芃的脸蛋:“希望她永远都这么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这是一个父亲,对孩子最大的期许。 三个黄金单身汉在旁边本来埋头吃蛋糕吃得正香,结果一下就噎住了:好撑,好撑。 他们忽然都觉得:我不该再这里,我应该在外地,彻底远离这一对夫妻! 付拾一却无奈了:“你这样哪里当得了严父!简直没有原则。不过看在她今天过生日,饶你一次。” 单身汉们不理解:芃芃过生日,为什么李县令沾光???逻辑不对啊! 付拾一笑盈盈的挖了一大块蛋糕,递到李长博嘴边:“快吃。” 李长博没推辞,耳朵尖尖泛红的一口吃掉,看着付拾一的目光,简直是要溢出蜜来:果然当年就没猜错,跟付小娘子在一起,日子必定是幸福! 两人亲亲热热,甜甜蜜蜜,看得黄金单身汉们目瞪狗呆。 杜太夫人也乐呵呵的看着,吃着:这孙媳妇可没选错! -- 第1343页 王宁也是舒了一口气,掐了李春山一把,轻哼:“一把年纪,还被个奶娃娃骗。” 李春山并不敢反抗。 河源郡主她和卢知春,一人一个娃喂蛋糕,也是忙得不行。 屋里一派热闹喜庆,每个人面上都是笑意盈盈,待到吃过蛋糕,说说笑笑一会儿,就到了晚上吃饭时候,付拾一振臂一呼:“走,吃饭去!今晚又有新菜!” 众人齐刷刷应声:“走!” 第2142章 番外一(1) 刚入夏,天就热得厉害。 感觉是最近几年里入夏最早,也最热的一年了。 芃芃午睡起来,捏着一只从树上抓到的知了,像是个小炮弹一样冲向了付拾一的书房。 付拾一挺着硕大的肚子,正在画图稿,准备做一批新的手术工具。 李长博正在旁边写教材——他打算亲自给芃芃开蒙来着。 门槛有点高,于是芃芃直接就“啪叽”一声摔了进去。 并且像个企鹅一样,用圆滚滚的小肚子光滑的石板地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 她摔懵了。 手上也松开了。 一路被掐着翅膀的知了,在重获自由的那一瞬间,它毫不犹豫的飞了。 目的很明确——往高处飞。 可是它低估了熊孩子对翅膀的蹂躏。 所以知了飞是飞了,就是没飞多高,也没飞多远,反而一头撞到了付拾一的胸口上。 然后滚了下去。 最后堪堪停留在了付拾一圆滚滚的肚皮上。 所有人都懵了。 付拾一本来还想笑话芃芃企鹅姿势的笑容,扭曲以及僵硬在了脸上。 李长博一脸惊恐,举着手本来想拍,但没敢——那是孕妇的肚子,拍是拍不得的。 于是他迅速的换了策略,赶紧改成弹的,“biu”一下将知了弹开。动作十分迅速敏捷。 知了掉在地上,然后又晃晃悠悠飞到了纱幔上挂着。 芃芃没哭。 她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指间。 然后发出了疑惑的奶音:“咦~知鸟呢~” 付拾一倒是不怕知了。 可这忽然黑乎乎一个东西直冲自己面门而来,她还是有点慌的。尤其是那东西“跨几”撞在了自己胸口,还滚了一路,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吗! 原本她已经被这个黑乎乎的知了给封印了,不敢动,不敢说话,可惜芃芃打破了这个美好的平衡。 下一刻,付拾一直接破了音:“李!芃!芃!” 但凡经历过童年的孩子,都知道当爹妈叫你大名的时候,必定没好事。 芃芃直接一哆嗦,下意识的扬起了谄媚而讨好的笑容:“娘娘~” 那声音,软乎乎,黏腻腻,撒娇到不能再撒娇。 付拾一从后槽牙里挤出一句:“我问你,那是啥!” 眼瞧着蒙混不过去,芃芃非常自觉的爬起来,乖乖站好,低着头摆出了认错的姿态:“我戳了,我不该玩知鸟——” 付拾一感觉自己眼皮都气得狂跳起来了:那是认错吗? 不,了解女儿的付拾一很明白,那不是认错,那是“我错了,但我不会改的。你消气吧,因为你气死了也没用。” 她想咆哮。更决定给这个最近明显有点无法无天的熊孩子一点颜色看看。 这一回,神仙来了也别想求情! 付拾一缓缓的站起身来。 然后她就僵住了。 抓着书桌的手指一下就抠紧了。 羊水……破了。 熟悉的阵痛,它也来了。 付拾一的面色扭曲了,她有点抓狂:啊啊啊!为啥偏偏是这个时候! 李长博瞬间感觉出了妻子的僵硬。 已经有过一次丰富经验的他,立刻询问:“要生了?” 付拾一顶着痛苦面具点头。 李长博立刻将付拾一抱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还不忘对芃芃吩咐一声:“跟上来。” 付拾一拽着李长博的衣襟,强忍着痛,面色狰狞吩咐他:“给我揍她!” 在这个时候,就是付拾一说要让李长博去捅个月亮下来当灯泡,李长博也肯定不会拒绝。 他毫不犹豫:“好。揍!” 芃芃本来就已经慌了——她知道付拾一要生弟弟或者妹妹了,但她年纪还是太小,不太明白付拾一其实本来已经到了预产期,这个时候忽然破水,跟她其实没啥太大关系。 但在她看来,她调皮,惹了付拾一生气,然后就气得付拾一要生孩子了。而且看上去还那么痛—— 她是又怕又慌,迈着小短腿跟在李长博后头小跑。 这会儿听见耶耶居然还要打自己,还说得那么干脆利落,她更觉得自己一定是自己才让付拾一变成这样,而且事情肯定很严重,所以连温和的李长博都生气了。 芃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面哭还一面喊:“娘娘你别死——” 付拾一脑门上的青筋一蹦三尺高。 听自家女儿那声调,那凄厉的哭喊,付拾一真怀疑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咽气。 而听见芃芃哭喊声的家里其他人,也是惊慌失措,满脸茫然的也往过跑。 偏偏芃芃已经听不进去安慰,李长博也没功夫安慰她。 毕竟第二胎生起来快,他根本不敢停下来:离妇产医院还有一段路呢,要是生半路了怎么办! -- 第1344页 于是现在情况就是:李长博抱着付拾一都快小跑起来,而付拾一因为阵痛脸上全是扭曲,偶尔间歇性的吼一声:“李芃芃你给我闭嘴!” 但芃芃就像是听不见,一路迈着小短腿拼命追,还没忘了凄厉的哭喊:“娘娘你别死——” 一片混乱。 杜太夫人得到消息,一个趔趄差点摔地上,听闻他们一家已经去医院了,她也赶紧过去。 事实上,芃芃是哭嚎着一路喊到了大门口的。 到了大门口,李长博已经抱着付拾一上了马车,先往医院去了。 她一个小短腿,根本追不上。 最后还是阿玫气喘吁吁跑过来,拉住了要冲出大门的芃芃:“别慌别慌,祖祖马上就要去找你爷娘,咱们等一下。你阿娘只是要生孩子了,没事。” 本来阿玫刚才是不在的,但听见回来拿待产包的春丽说了。 她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什么都懂,也很稳重了。此时抱着芃芃哄她,十分老练。 但芃芃是没有奶娘一直跟着的,就是家里的丫鬟和嬷嬷带。 而且她自从会走路了,付拾一一直都鼓励她自己多动多跑,不让人时刻拘束她,只需盯着她别弄伤了自己,别去危险地方就行。 所以芃芃体力不是非同一般的好,此时跑了一路,哭了一路,还有精力继续哭嚎:“阿娘要死了!阿娘被知鸟吓死了——呜呜呜——” 有了主观认知的芃芃,此时根本听不进去所有人的哄,一心一意挣扎着要去找自己阿娘。 越是拦着她。她就越是哭喊,脸都涨红了,嗓子眼看得一清二楚,眼泪更像不要钱的自来水,不停的往外冒—— 阿玫被吵得几乎耳鸣,简直快要手足无措——而且芃芃挣扎起来,根本抱不住…… 李家大门口,就这么一直回荡着一句话:“娘娘被知鸟吓死了——” 芃芃牌复读机,气死付小刀不偿命~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