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 一 穆启瞄一眼墙上的钟,已经七点了。他把手里的筷子放下,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收拾晚回来的穆至。 穆启,穆至。 他在嘴间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冷笑一声。他俩的爹妈可真会省事,他叫穆启,他妹就叫穆至。 桌上的鱼都放凉了,瞪着一双白眼珠瞅着他。穆启心烦,筷子一戳,鱼眼睛就破了。 这条鱼是穆启今晚在市场精心挑的。因为穆至昨天提了一嘴想吃水煮鱼,他翘了今晚和别人约好的PK,特意回家做鱼给她吃。结果,他是提前回来了,而一贯乖乖女的穆至却到现在连人影都没看着。 穆家的门禁是8点,这个门禁时间是穆元和成佳芳临走前定下的,可惜只对穆至有效,对穆启来说形同虚设。穆启从不遵守门禁,往往十点钟才从外面回来,就算他哪天心血来潮提前回来,吃完饭也还要出去。 穆元和成佳芳刚离家时,还记得隔叁差五给家里打电话确认两兄妹的情况。日头久了,他们一连几个月不打电话也是常事。两年下来,穆启也习惯了和穆至相依为命,过着没爹没妈的生活。 穆启觉得,他爹妈生下他和穆至纯属图个新鲜,对于该如何尽家长的责任,两人压根不懂。 穆元和成佳芳是私奔结婚,穆启一生下来就没见过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待到穆启长大一些,从父母的谈话中,他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成佳芳和穆元相遇的经历,并不光彩。通俗来说,就是嫖客爱上了妓女,一拍即合。穆家老两口无法忍受穆元找一个妓女做老婆,直言要和他断绝关系。穆元不受威胁,甩了句狠话就带着成佳芳离开了。 穆元离开后,再没回过家。他和成佳芳生了两个孩子,取名穆启穆至,一家四口生活在这个小城已经十多年。 这些年,家里的开销都靠着成佳芳经营的一家小理发店。穆启读高一那一年,穆元和成佳芳决定关了理发店,跟着朋友出去做买卖。做的什么买卖,穆启不知道,也不关心,只要他俩定时往家里打钱,多余的事,穆启一概不问。 穆启小时候不懂事,看见别的小孩都有爷爷奶奶宠着,心里免不了羡慕。长大以后,他了解自己爹妈的整个故事,心里那点羡慕也就打消了。 穆元离开家这么多年,父母是否还在世,他不知道,他也不操心。老两口不止生了他一个儿子,穆元的大哥二哥都比他争气得多。穆元觉着,缺了自己,他爹妈应该会过得更好。 刚从家里出来时,穆元还会收到大哥二哥的电话,话里话外都是骂他没良心。听了几次,他们也没骂出新花样,穆元就烦了,索性换了电话号码,彻底和穆家人断了关系。 良心? 他压根没长那东西! 穆元整日打牌遛鸟,过的比大爷还潇洒。 穆启觉着,自家老爹的这个懒散性子,他妈占了一半责任。 成佳芳对穆元的纵容,连穆启都看不下去。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真不假。穆启当年靠着这张脸拿下成佳芳,这么多年过去,穆元不减当年风采,成佳芳也依旧是他的头号粉丝。穆元说东,成佳芳绝不说西;穆元说前,她绝不说后,就连穆元放个屁,成佳芳都觉得比名牌香水好闻。 话听着糙,可事实就是如此。 穆元这么多年没干过什么正经事,突然一天,脑门一热他说要做生意,成佳芳二话不说就关了理发店。家里的两个孩子也不管了,收拾好东西一心跟着穆元走。 他们走不走,对穆启没多大影响,可对穆至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穆启随了穆元的性子,对父母没多少感情,也不怪穆启,毕竟穆元和成佳芳对穆启一直都是放养,压根没操多少心。 穆至就不一样了。 她是个女孩,细皮嫩肉,磕一下都要哇哇哭半天。不像穆启,皮糙肉厚,头摔破了,还能爬起来接着和别人干架。 穆元偏爱女儿,成佳芳偏爱穆元,也偏爱穆至。因此,比起穆启,穆至对父母的感情才算正常。 穆元和成佳芳离开的那天,穆至哭了一整天,连学校都没去。穆启陪着她,也翘了一天的课。反正他去不去学校,都是那么回事。穆至哭了一天,穆启就打了一天游戏。到了晚上,穆至煮好面,穆启还像个大爷似的,倒在沙发上玩着游戏机。 家里没了大人,按理来说,穆启应该承担起家长的责任,好好照顾穆至。但是穆启这个性子,照顾人他也不会,反而是穆至从小跟着成佳芳,什么都会做。 父母离开后,妹妹承担起照顾哥哥的责任。 穆启一般不在家吃晚饭,偏偏今天晚上,他善心大发,下厨做了穆至想吃的菜,可穆至迟迟未归。 分针走了一圈,两圈…… 穆启坐在桌前等了两个小时,等到暮色变成夜晚,直到鱼彻底凉透,穆至才从外面回来。 穆至推开门,把钥匙放在柜子上,换上鞋。 她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走向客厅,模糊中,穆至看到有个人坐在那。 她抬手拍下开关,白炽灯射出的光线瞬时充满客厅。在灯下,穆启坐在椅子上,桌子上还摆着一盆水煮鱼,凉透的油浮在上层。 穆启看着她,面无表情。 “过来。” 穆至心“咯噔”一下。 -- 二 ⅼΙаoγūχs.©oⅿ 穆启不止性子随穆元,连长相也是。只不过穆元长相正派,眼睛鼻子都像是从画里抠下来似的标准,到穆启这,穆元的脸被成佳芳的基因一中和,原本的那点正气都没了,变得邪气冲天。 穆启的脸很少没有表情,他知道自己长的好看,也懂得利用这个优势。他说不说话,嘴角都上翘,就像无时无刻不在对着你笑,天生的桃花眼看一眼就让人迷上。但如果他一发火,眼睛里就像能射出冰碴儿,遇见谁刺谁。 他现在冷着一张脸看着穆至,穆至的腿就开始哆嗦了。 “过来!” 看她没动,穆启又重叫了她一遍。 穆启的脸在灯光下焕发着异样的光彩,他就和要吃人之前的妖精一样,浑身散发着妖媚。 整个家里就他们两个人,穆至听到穆启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就算现在拔腿就跑,穆至在心里估算一下距离,到不了门口穆启就能把她抓回来,下场只会更惨。 杀千刀的刘旺旺,要不是陪她去买什么狗屁偶像的海报,自己怎么会晚回家。аΙzんайsんù.cǒм(aizhanshu.com)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穆至看了一眼桌上被戳掉双眼的鱼头,料想自己下场也不好不到哪去。 她迈开步子走到穆至身边。 “不解释?”穆启看她闭着嘴,皱着鼻子的样子,把手里打转的筷子扔到桌上。 穆至摇摇头。 穆至身上还穿着校服,她一路小跑回来,白色T恤被汗湿透了,透出里面粉红色的内衣轮廓。 这件内衣,还是早上穆启给她挑的。 穆启放下翘着的腿,伸手一拉,把人拉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动作猝不及防,穆至没有防备,跨坐在他身上,小腿磕到了桌子,她喊了一声。 “疼?” 穆启看着她因为疼扭曲的脸,表情转晴。 “疼。”穆至老实地说,希望穆启能大发善心放她一马。 可她还是高估了穆启。 穆启听到穆至的话后,连犹豫也没犹豫,拉起她的右手,就往自己的裤子里探。 穆启回来的早,他身上的校服早就换成了家居服,松松垮垮的T恤和短裤。 穆至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就伸到里面,摸到硬硬的一根。 刚才穆至低着头,没注意到穆启的变化。现在跨坐在他身上,手里还握着这个家伙,穆至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她像往常一样,熟练地上下撸动起来,手里的家伙不一会就变得又热又烫。穆至计算着,按照往常的速度,她使点劲满足他,今晚还是有可能在11点前上床睡觉的…… “想什么呢?”穆启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 这下穆至缓过神来了,她往旁边一躲,手上也用了点劲。 “嘶~”穆启被她使劲一握,又疼又爽。 “再使点劲。”他说,“想在11点前睡觉,你这点力气可不够。” 他话音刚落,穆至就像被人在天灵盖上打了一下,冷不丁愣住。 “我怎么知道?”穆启捏捏她腰上的肉,“你心里的小九九,我一清二楚。你要是想明早不迟到,现在就别偷懒,不然,咱们就做一晚上。” 穆至微张着嘴,手上也不敢停。她知道穆启不是在开玩笑,做一晚上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穆至卖力地撸,可穆启却丝毫没有要泄的意思,他的表情和之前相比,也只是脸稍红了点,连粗气都没喘。 穆至抬头看他,正好和他的眼神相撞。穆至转头躲开,却又被他掐着下巴转了回来。手里的东西又硬又烫,和软这个字一点边也不沾。穆至手都酸了,见穆启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穆至没了法子,仰起头就往他嘴唇迎上去,学着他亲她的样子,舌头伸进他嘴里滑动。 这下穆启有了反应,他抓着穆至腰的手大力,恨不得一下把她掰成两半。穆至也感觉到他的激动,他几乎把她勒得快喘不过来气。 穆至把舌头往后缩,“哥哥。” 她小声的叫,“你弄疼我了。” “哥哥”这两个字是穆启的软肋。每次穆至软着声叫这两个字,穆启都恨不得把她生吃下肚,原本故意放慢的节奏也会把持不住。 穆至也发现了这点,所以才特意刺激他。 穆启凑到她耳边,“想速战速决?” 穆至乖乖点点头。 下一秒,她就被穆启掐着腰从腿上抱了下来。脚刚落地,她就被穆至推到墙上,脸紧贴着墙。 穆启连脱衣服的耐心都没有,只把她的校服裤子连带内裤褪到腿弯,就插了进去。 穆至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老房子隔音不好,他们家的客厅和隔壁客厅连着,穆至都能听到隔壁电视声。她紧咬下唇,压抑自己的声音,生怕隔壁听到一点动静。 穆启咬着她的耳垂,“刚才不是叫的挺好听的?现在怎么不叫了?” 穆至摇摇头。 穆启就喜欢看她这副被欺负的要命,又不敢还手的样子。她越是忍耐,他越是变着花样折磨她,偶尔听到她嘴里漏出的一个音节,他就得意地笑一声。 “又骚又怂。”穆启评价她。 穆至背对着他,脸涨的通红。 -- 三 ⅼΙаoγūχs.©oⅿ 早晨醒来,穆至的头有些疼。她拿起柜子上的闹钟看了一眼,6点25分。 还好,来得及。 她把闹钟放回原位,拿起散落在床上的衣服,动作轻缓地下了床。她的校服上都是两个人做爱的味,肯定是不能穿了。她打开衣柜,拿了一间穆启的校服套上,踮着脚尖出了卧室。 穆至光着脚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挑了四个鸡蛋,拿出煎锅,把鸡蛋打进去。 鸡蛋在锅里冒着泡,穆至揉了揉自己的腰,又从冰箱里拿出几片面包,利索做好叁明治,给自己装好,把穆启的那份留在了桌子上。 穆至洗脸的时候,注意到自己的脸色格外滋润,两颊泛着红光。她想起穆启昨晚的花样百出,拉开衣领检查了一遍。 没有痕迹,但她还是不放心,把领子最上方的扣子系好。 她把穆启昨晚做的水煮鱼用保鲜盒装好,放进冰箱,顺手把冰箱里的空牛奶盒拿出来,和昨天的垃圾一起拿下了楼。 穆家的房子是早年买的,现在被划成老城区。这片的孩子,都在附近的一中读书。一中不远,骑车十多分钟,可穆至不会自行车,只能步行,所以她总要比别人早出门一些。 一中是市里最好的高中,别的区的家长都挤破头把孩子往里送。除了穆启和穆至这种按片划分进学校的,剩下的学生不是学霸,就是家里有钱有势的真霸王。аΙzんайsんù.cǒм(aizhanshu.com) 要不是穆元买的房子位置好,按照穆启的成绩,他压根进不了一中。 穆启学习烂,但奇怪的是,每次关键考试,他都能超常发挥。中考时,他的成绩一度让成佳芳看到了希望。可惜上了高中后,穆启又开始叁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成佳芳心中燃起的希望小火苗还没热乎呢,又熄灭了。 还好穆家还剩个穆至。 和穆启比起来,穆至既听话又省心。她的成绩从小学开始开始,就名列前茅。每次给他们俩去开家长会,成佳芳的心都和过山车似的。在穆至那飘到半空的心情,到穆启这,又“哗”得一下冲了下来。每次开完家长会回来,穆启就会被劈头盖脸说一顿,还得看着穆至被夸赞乖巧。 乖巧?穆启心想,去他妈的乖巧。 等穆启从床上爬起来时,穆至早就开始上自习了。 穆启没有高叁生的自觉,慢悠悠地吃完早饭,才拎着包从家里出发。 他会骑车,可他偏要步行。一路上逛荡,比隔壁早起遛弯的大爷都要放松。 穆启斜挎着包,包里只装了几张昨天发下来的试卷,一点重量也没有。穆启从路边挑了一颗长的还算顺眼的石头,用脚踢着往前走。 “苏如烟,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头发给你剪了?”一道刺耳的女声从前面的小巷子传出来,穆启踢石头的脚停顿了一下。 “婊子!” 骂人的人没解气,加了一句。 穆启的眉头皱起来。 “对不起……”另一个女生说话了,声音就和穆启家楼下杨大妈养的那只小奶猫似的。 “装作一副清纯的样子,背地里倒会勾叁搭四,往郭梁辰的怀里摔。你不是爱摔么?现在摔一个给我看看!” “我没有。”和小猫似的声音传过来,一听就是个软弱的主。 穆启把小石子踩在脚下,来回地磨。他不就是想省事抄个近道么,结果大清早地就撞见晦气。 穆启站定脚步听着他们吵,但也没想管。毕竟女孩子吵架这种事他见多了,帮了那姑娘说不定最后自己还惹一身骚。 “我没故意往郭梁辰的怀里摔,那天我穿的运动鞋是增高的,我不习惯,才崴了脚,他只是扶了我一下。” 穆启听了这话,哧了一声。这姑娘是真傻假傻啊。 别人真想找你麻烦,你就是放个屁,他都说是有毒气体。那女的抓着根毛就要说狐狸骚,摆明了找麻烦,结果这个傻子还给人家解释上了,嫌死的太慢么。 果不其然,对方一听这话,更生气了,嘴里冒出一连串脏字。 “你个婊子养的贱货,妈逼的,脚崴了就往人怀里摔,你现在摔一个我看看,就往我这哥们怀里摔。” “嘿嘿嘿嘿……”男生猥琐的笑声从巷子里传出来。 穆启一听,有意思了。 他还以为这就是女生之间扯皮的事呢,没想到这女的还拉男的来助阵。穆启把脚下的小石头踢到路边,两只手掰得“噼里啪啦”响。 他本来确实没打算管这破事,毕竟女的打架男的不应该插手。但现在…… 穆启转进巷子口,把肩上的包摘下来扔到地上。 “嘿!” 穆启突然出现,把这几个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他。 对方有六个人,叁个女的,两个男的,都穿着一中的校服,没有别胸卡。他们的头发剪的奇形怪状的,看上去和楼下杨大妈家门口半死不活的盆栽挺像。 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女生抓着另外一个女生,她叫什么名字来着?穆启想了想,啊,对了,苏如烟。‘ 那高个子女生抓着苏如烟的胳膊,正打算往旁边一个黄毛男怀里推,黄毛男一脸淫笑,张开胳膊等着美人入怀。穆启的出现,正好打断了他的好事。 穆启看了一眼被抓着的女生,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你叫苏如烟?”穆启“啧”一声,“这名真够难听的。” “你他妈的谁啊?”黄毛旁边,顶着蓝色盆栽头的男的喊道。 “我?”穆启嘴角翘起来,“你爹。” “操你妈的!”蓝色盆栽头一听不干了,挥着拳头冲了过来。 穆启向后一仰,躲过了这一拳,直接弓起膝盖在蓝毛肚子狠狠顶了一下。 穆启除了打游戏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打篮球。春夏秋冬,穆启不在网吧,就在球场。天天在球场上和别人碰撞下来的劲道,哪是这种只会仗着性别优势欺负女生的垃圾受得了的。 蓝毛当场跪在地上,捂着肚子喊疼。其他几个人一看穆启这架势,想打也不敢打了,拉起蓝毛撂下一句“你等着”就匆匆跑了。 刚过招对手就跑了,没意思。 打架没打爽,穆启的心情不太好。他低头看一眼手表,8点,自己也该去上课了。他捡起地上的包,拍了拍上面的土,瞅一眼还愣在原地的苏如烟。 “还不走?” -- 四 穆启走了一段路,发现后面的尾巴还跟着。 真烦! 穆启停下脚步,向后转身看着从小巷子开始跟了他一整路的苏如烟。她就和他的影子一样,他走得快,她也走得快;他放慢脚步,她也随着他的脚步暂缓速度。 “你跟着我干嘛?” 苏如烟被穆启的态度吓得一哆嗦,她这个窝囊样子看在穆启眼里更烦了。 苏如烟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小:“谢谢你。” 穆启扬起下巴:“不客气。” “你是高叁十班的穆启么?”苏如烟弱弱地开口,从始至终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不敢正视穆启的脸。 穆启的胸牌还斜挂在胸前,上面白底黑字写着“穆启”,他却说:“不是,别再跟着我了。” 说完,穆启就转过身,没给苏如烟反应的机会,抬腿就跑。一直跑到学校门口,穆启才回头望了一眼,苏如烟这次没跟上来。 他舒了一口气。 今天在学校门口值班的是高叁的年级主任,因为平时笑里藏刀,大家背地里都叫他“笑面虎”。 笑面虎看着穆启,扬起招牌的笑容,露出发黄的门牙。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哟,这不是穆启嘛,才八点半,你今天提前到了啊。” 穆启歪着嘴角:“是啊,为了锻炼身体,我今天跑着来的。” “那可别累坏了!”笑面虎笑容满面,“累着也没事,今天在课上多睡会就补回来了。” “得嘞,谢谢您。” 穆启冲着笑面虎摆摆手,进了大门往教学楼走去。 教学楼呈U形,高叁教室在教学楼最上面两层,而高一的教室在低层。 穆启站在U形中心的楼梯上,看着窗边的穆至。 她的胳膊撑在桌上,挽起校服袖子里露出两截胳膊。她的的头低着,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穆启站在楼梯上,看了一会儿,直到看到穆至的额头磕到桌面后捂着额头皱成一团的脸,他才心满意足地抬脚走了。 一中按照成绩划分班级,一班是顶尖学生汇集,越往后,学生质量依次递减。 高叁一共十二个班,穆启所在的十班是整个年级的倒数第叁。 班和班之间的较量是不可避免的,二班的人不服一班的人,觉得自己不比他们差在哪,而叁班的人看二班的人也是同样的感觉,大家暗地里明面上都较着劲。 但这种情况只限于那些好学生。 从八往后数,剩下的班级就没有什么区别了。十班和十二班都是一样的,倒数第叁和倒数第一有什么区别。 穆启推开门进了教室。 讲台上老师低着头,懒懒地讲着昨天的试卷,听到门开的声音,连头也不抬一下。 穆启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刚坐好,旁边的李权就凑了过来。 “穆哥,昨天你干嘛去了?你临时翘了PK,害得我们被团灭。” 穆启把李权的脸推远了一点,从包里拿出发皱的试卷,摆在桌面上。 “家里有事。” “什么事啊?”李权不死心,又凑了过来,顺便从穆启桌上拿了支笔在指间转着,“木木怎么着了?” “木木”是穆至的小名,穆启听到这两个字顿了一下。穆至上高中后,人们就很少叫她小名了,只有李权认准这个名字可劲得叫。 李权家离穆启家不远,李权爹妈忙,没时间管他,就让他自己在外面玩。李权从小就爱跟在“孩子王”穆启后头,他就像穆家的编外人员,穆启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知道穆启的爸妈出去做生意了,一年才回来一次,连电话也很少打。穆启说家里有事,多半和他们没关系。 一家四口,除去叁个人,那就只能是穆至有事。 可穆至能有什么事呢?李权没想出来。 穆启把李权手里的笔抽出来,在试卷的错题上划了个大大的叉。 “你以后别再叫‘木木’,”穆启不耐烦,“她都多大了,你还叫她小名。我成天叫你‘二狗子’,你愿意听?” “二狗子”是李权的绰号,因为他从小就爱跟在穆启屁股后头,有些小孩子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李权以前为了这个绰号没少和人打架。 听穆启提起这个名字,李权知道他这是烦了。李权没再说什么,学着穆启的动作,也开始在试卷上画叉。 教室里还剩几个空位,也没人问。老师自顾自地讲着错题,至于下面的人听还是不听,他才不管。 十班的学生中,有权有势的高中毕业就出国了,剩下的找个私立大学待几年,混个文凭,谁还能对他们有什么指望。 上午的课,浑浑噩噩过去了。 直到午休,班上剩下的那几个人才陆续来齐。 蒋思齐一进教室就直奔穆启的座位,他坐到穆启旁边的桌子上。 “穆启,听说你把艺术班的王笠给打了。” 他一脸兴致勃勃:“王笠那帮人,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仗着自己爹妈有几个臭钱成天拽了吧唧的,拽个几把!这下被收拾了吧。不过,我听人说,你是为了苏如烟才和他们干架的。现在大家都在传,你和苏如烟在一起了。” 穆启还没回答呢,李权先开口了:“放屁!我穆哥能看上苏如烟么?诶,苏如烟是谁啊?” 蒋思齐拿起手边的书,“咣”得一下砸在李权的头上。 “你他妈不知道苏如烟是谁,你唧唧歪歪个屁啊!给老子安静点。” “蒋思齐,你又打我头,我就是让你打笨的,本来老子能上清华。” “滚你大爷,你要是上清华,我还能去哈佛呢!” 两个人当着穆启的面就吵上了,和乌鸦一样聒噪,穆启恨不得用胶带把他们俩的嘴封起来。 他刚开始听蒋思齐说艺术班的人,立马就想到早上那几个五颜六色的盆栽,后来蒋思齐又提了苏如烟的名字,穆启就确定了,原来那个蓝毛叫王笠,可他和苏如烟在一起的传闻又是怎么回事? 穆启想起上次有个六班的女生和他告白,他收了对方的巧克力,但是没给人家任何反应。可这件事被穆至知道后,愣是两天没和他说话,还在他后背上留下了一道疤。 这次知道了又不知该怎么闹了,穆启把桌子往前一推,早知道真不该帮那个苏如烟。 他站起来,冲着还在吵吵的李权和蒋思齐:“滚一边吵。” -- 五 穆启从楼上下来,没去穆至的班级,而是站在早上站的位置,透过窗户往她班里看。 好学生和他们这种坏学生是不一样。穆启胳膊环在胸前,倚靠在大门上,看着午休时间还在学习的穆至。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书,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穆启。 倒是穆至的同桌田梦,无聊中往窗外一撇,正好看到了站在台阶上斜着身子的穆启。 她揪揪穆至的袖子:“穆至,那不是你哥嘛?他怎么不来班里找你,站那干嘛啊?” 穆启这个时候应该在和他的狐朋狗友玩呢,怎么会有闲情逸致跑到这看她。穆至先是疑惑地看了田梦一眼,又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外看去。 斜对面站在那的人,可不就是穆启嘛! 穆启靠在玻璃门上,在和穆至目光相接的那一瞬,他的嘴角弯了起来。 中午的太阳正烈,穆启站在门下,光洒到他的脚下停住。穆至却觉得,他比眼光更耀眼。 穆启这一笑,田梦立刻发出像小老鼠逃跑时的尖叫:“穆至,你哥太帅了!” 穆至听到这话,心里就像撒了蜜一样甜,她“嗯”了一声。 哪怕穆启性子再坏,穆至也得承认,他的确好看。 穆元和成佳芳的良好基因在穆启身上得到完美再现,无论身处何处,穆启都是人群中最显眼的一个。穆启具有魔力,他像是一块吸铁石,吸住所有的目光,让人舍不得移开眼。而同样作为他们孩子的穆至就没有穆启幸运,她的五官更像穆元,标准但过于中规中矩。好看是好看,但比起穆启,差得就远了。 穆至始终没把视线移开。她静静地看着穆启,午休时有不少学生玩闹,从穆启身边匆匆走过,像是老电影中的经典画面。 “只是可惜,我已经没机会了。啊!我明明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就这么白白浪费掉,真是便宜苏如烟了。” 田梦话里的“苏如烟”让穆至移开了目光,她看着田梦:“苏如烟是谁?” “你还不知道么?”田梦说起八卦新闻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和刚才黯然失神的她判若两人,“你哥和苏如烟在一起了,刚才胖子他们还在说这个事呢,听说穆启还为了苏如烟打了艺术班的人。” 田梦目光炯炯,好像亲眼看到了穆启为苏如烟挥舞拳头的模样,沉浸在一段浪漫的故事中。 穆至听了她的话,握紧手里的2B铅笔。原本笔直的铅笔随着她的力气变得越来越弯,最终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住穆至的愤怒,“啪”得一声断成两截。 刚刚还沉浸在别人浪漫故事中的田梦,看着地上掉落的那一截铅笔,露出惊恐的表情。 * 傍晚的太阳,给一中的建筑蒙上一层粉红色。 放学后的学生脸上洋溢着兴奋,像是从牢笼中放出的小兽,吵着闹着,飞奔着。 李权一只胳膊刚搭上穆启的肩膀,就被他甩了下来。李权也不气馁,依旧紧跟在穆启身后。 “穆哥,打球去啊,上个周不是和那小屁孩说好,今天要带带他嘛。” “不去。” 穆启连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李权,他还记挂着没吃上的水煮鱼呢。 昨晚他只顾着折腾穆至,最后连晚饭也没吃上,早上起来那条鱼就不见了。 穆启今早打开冰箱拿牛奶时,才发现那条鱼被穆至用保鲜膜包起来,完好无损的放在冰箱了。 鱼没了眼睛,只剩两个窟窿盯着他。 “穆哥,你不能有了苏如烟就不要哥们啊。”李权唉声叹道。 李权话音刚落,就被穆启一个胳膊肘撞在肚子上。 “闭上你的嘴,我是要回家去。” 听到别人说苏如烟已经够烦了,李权这个傻x还说个没完。 李权吃了一肘,不敢再提苏如烟的名字。 “穆哥,你要是不去,那小屁孩肯定得哭。你想想,小孩儿多可怜啊。” 李权这次换了个方法,他知道穆启一向吃软不吃硬。 果然,穆启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看旁边的李权,目光又落在前面和别人正嘻嘻哈哈的蒋思齐身上。 “老蒋!”穆启冲着前方喊道,“打球么?” 蒋思齐回头,想了一下:“行啊,正好今晚我妈不在家。” 李权一听穆启和蒋思齐的话,知道这事算是成了,咧嘴一笑。 倒也不是他非要粘着穆启,只是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回去面对空荡荡的家,还是和穆启在一起好点。 李权正沾沾自喜呢,就感觉一只手在他背后猛的一推,他被推向了蒋思齐的旁边,差点摔个狗吃屎。 他站好身子,刚要骂娘呢,就听穆启说道:“正好,你们俩打去吧。别去你家附近的那个球场,去我们新发现的那地。要是那个小鬼问起我来,你就告诉他,我下次再教他。” 穆启说完,没给两人反应的时间,就甩开步子往前走。 留在原地的李权和蒋思齐看着头也不回的穆启,面面相觑,一脸不解。 穆启这是着了什么魔,一连两天放了学就直奔家,好像后面有什么妖魔鬼怪追着他似的。 这两人哪里明白穆启的心思。身后是没有妖魔鬼怪,但家里可有个小馋猫等着他呢。 -- 六 lΙаoγūχs.©oм 穆至坐在餐桌前,就坐在昨晚穆启坐的位置。她一动不动,眼睛盯着白色的桌面,耳朵听着隔壁接孩子回家的妈妈和小孩的对话,她的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 穆至至今也没想明白,当初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才会心甘情愿地上了穆启这条贼船。 穆至一度把她喜欢穆启这件事归咎于少女杂志的荼毒。 初中时,少女杂志在青春期女孩子间广为流传,穆至从刘旺旺那借过几本。穆至看过的几本里,其中就有不少文章涉及兄妹。穆至认为,自己一定是受那些文章影响,才会对穆启蒙生不可言说的感情。从那时起,穆至意识到自己对穆启的感情逐渐发生了变化,她开始讨厌穆启和别人女孩子说话,讨厌他对着别的女孩子笑,讨厌他接受她们的礼物。 她在不断的自我怀疑中,逐渐确定心意。 穆启自小就受欢迎,没少仗着他那张脸在街坊邻居中招摇撞骗,骗了不少小姑娘的芳心。情窦初开的时候,穆至把自己对穆启的占有欲归结于荷尔蒙。但在听到穆启越来越多的恋爱传闻时,穆至再也忍不住了。 她故意把自己的内衣混进穆启的衣物里,心机地在换衣服时把房门留出一条小缝,在与穆启独处时刻意制造暧昧的气氛。 穆启不是傻子,穆至叁番四次的试探下来,他明白了她的心思。他没有任何抗拒,这像是无声的鼓励,于是穆至变得更大胆了。 穆至喜欢雷雨天,因为雷雨天就是她接近穆启最好的机会。 每到雷雨天,她便借着害怕打雷的理由,赖在穆启的床上不肯走,裹在他的被子里,浑身都是他的气味。她穿衣一次比一次大胆,从最开始的睡衣,褪成一件盖不住屁股的T恤,到最后的一丝不挂。 从始至终,穆启都没拒绝过她。 穆至越陷越深。aΙzнайsнù.ⓒǒм(aizhanshu.com) 终于,在成佳芳和穆元离开家的第二天,穆至记得十分清楚,那天晚上闷热异常,整个小城像是一锅即将烧开的水,天空酝酿着一场大雨。 那个晚上,穆至再也不“害怕”打雷了。因为她有了一个正当钻进穆启被窝的理由。 “我喜欢你。” 在一阵大汗淋漓的折腾后,穆启终于把东西插进她的身体时,穆至说出了这句话。 穆启没有回应,他脸上隐忍的表情近乎狰狞,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穆至的脖子上。 第一次的经验,穆至没有感觉到快乐。但在一阵又一阵的痛苦中,她获得了莫大的满足。 也许她生来就是变态吧,她喜欢自己的亲生哥哥。 在无数个半夜醒来的时刻,穆至看着身边睡的正熟的穆启,心里无比庆幸,还好穆启是个和她一样的变态。 穆至爱穆启,她早就认栽了。哪怕他动不动发脾气,哪怕他整日逃课打游戏,哪怕他懒得像只猪,穆至依旧爱他。 只有一点,穆至接受不了,那就是穆启拈花惹草的毛病。 穆至清楚,穆启不是故意勾搭其他女孩子,他只是习惯展现自己的优势。穆至清楚,穆启不会喜欢别人,因为他压根就不懂什么叫喜欢。别人对他的示好,他视为理所当然,把它们当成娱乐消遣。 可这些并不妨碍女孩子前仆后继地对他好,把一颗颗真心抛给穆启。穆启不接受她们的真心,但他也不曾明确拒绝过。 于是,学校里关于穆启的恋爱绯闻四起。穆至昨天刚听说他和十一班的班花在一起了,今天故事里的女主又变成了艺术班的。 苏如烟。 穆至认得这个苏如烟,她是艺术班学表演的女生,温柔似水,说话轻声细语,一头长发不知迷倒多少男生。 想到这,穆至扯了扯自己披在身后的长发,她的视线落在了旁边柜子上的剪刀。 穆启喜欢她这头长发,每次做爱时,他都要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拉近。 鬼使神差,穆至拿起了那把剪刀。她刚抬起手,就听到穆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想干嘛?” 穆至转身,看到穆启站在门口,阴恻恻地看着她。 -- 七 见到穆启,穆至下意识地把剪刀藏到身后。 “没干嘛。” 穆启明明看到她刚才揪着一缕头发,举着剪刀在那比划,但是她却否认了。 穆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他走到穆至身边,习惯性地在她的长发上抚摸。 他喜欢穆至的头发,又黑又亮,发丝柔软,在指间的滑动时让穆启觉得他是在抚摸一块上好的绸缎。 据说,发丝软的人心也软。 她的心软不软,穆启说不准,毕竟她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一面和平日里的乖巧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穆启知道,她有一个地方,的确软的不得了。 想到这,穆启硬了起来。 穆至还生着气,抬手拂掉穆启抚摸着她头发的手。 “别碰我,找你的苏如烟去!”她负气地把剪刀拍在桌子上,坐下,看也不看穆启。 苏如烟? 短短一天,穆启不知听了多少次这个名字,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苏如烟和我有什么关系?” 穆启站到穆至对面,手撑在椅子上。他不明白了,他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那个苏如烟一次,怎么就和她扯上了关系。 “她不是你女朋友么?”穆至负气地扬起头,一双圆眼撑大。 穆启听了她的话,双眼一眯。 “谁说她是我女朋友的?” “学校里都在传……” “学校里都在传,就是事实了?她算我哪门子女朋友?我又没捏她奶子,和她在床上死去活来。” 穆启下面早就鼓起一大包,穆至的视线正好与其平行,她想忽略都不行。 “那些人整天闲的蛋疼,没事就爱编排点绯闻。我就上了你一个,成天哪来那么多女朋友。” 他的话越来越粗俗,穆至气的脸通红。 “做那个又不耽误你交女朋友,谁知道你是不是也和她……”后面的话,穆至说不出口。哪怕只是稍微想想这种可能性,她都觉得快呼吸不过来了。 她抬手捂住胸口。 穆至吃醋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穆启心情好时,看到她气鼓鼓的样子,心里反而欢喜,自然愿意耐着性子哄她。可现在他下面硬着,她还非要较劲。都说了他和那个苏如烟毛关系都没,她还要闹。 穆启没了耐心。 “你想闹是吧?”穆启嘴角上扬,眼神阴沉,“随便你。” 他把手下扶着的椅子往前一推,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 穆启从穆至身边走过,回了自己的房间。 穆启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上衣在床上一挥,把穆至放在床上的玩偶打落在地。他又抬脚在那只碍眼的狗上踢了一脚。 如果穆至像往常一样只是耍小性子,闹一闹穆启也就随着她去了。可这次,压根没影儿的事,她都能扯成这样。他是和那些女孩子说过几句,开过玩笑,可他什么时候和别人睡过了。 无理取闹! 身下的东西还硬着,穆启向下撇了一眼,骂了一句“没出息”。 穆启把掉在额前的碎头发往后一捋,计上心头。 他把校服裤子脱下,换上一条黑白的短裤,拉开房门往餐厅走去。 他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水,拧开瓶盖对着嘴往下灌。 穆至坐在原位,两瓣唇闭得像珠蚌一样紧,她在穆启一开门时就听到了。 穆至不想看他,可是眼睛却不听使唤,一个劲儿地往穆启身上瞄。 穆启刚才穿的上衣被扔在卧室地上,现在他上身赤裸着,肌肉的线条一览无余。 穆至看着他凸起的喉结,随着他喝水的动作有节奏地一上一下,呼吸声骤然加重。 穆启存心要勾引穆至,自然不会到这就停。他把剩下的半瓶水倒在身上,水流顺着他的胸膛,腹肌往下流,像是高低起伏的山丘中纵横的小河,沿着河谷一路向前,最终汇往一处。 短裤被水打湿,显得穆启胯下鼓起的一包更扎眼。 “看够了么?” 正当穆至看得起劲的时候,穆启开口了。 “我才没看你。”穆至把头偏向一边,嘴硬道。 穆启见她的脸颊微红,不似刚才要和他吵的那种劲头,知道自己“美男计”成了。 他把空水瓶捏成一团,投进穆至身边的垃圾桶里。 “别生闷气了。”穆启走过去拉起她的手,“除了你,我家老二谁也不认。” 穆至听了他这话,脸上的红晕扩得更大。 “既然你不生气了,就别饿着它了,行不行?” 他话音刚落,穆至就感觉到自己的手按在一根硬邦邦的东西上。 -- 八 穆至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穆启给了她台阶,她也不再闹别扭了。 手背上覆着穆启的手,手下是他蓬勃的家伙。穆至的手隔着裤子,缓慢地动起来。 穆至抬头盯着穆启的双眼,他眼波流转,浑身散发着妖气。 随着穆至的动作,穆启喉间发出几声低低的呻吟,穆至的手越加卖力。 整个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声音碰撞到墙壁上,反弹回来,落在穆至的周围。 “你小点声。”穆至说。 他们能听到隔壁的声音,隔壁也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在卧室就算了,在客厅里他还这么大胆,也不怕邻居说叁道四。 穆启知道她是在担心邻居会传出什么话,被穆元和成佳芳听去。瞎操心!他们爹妈一年也就回来一次,没功夫听这些八卦。 穆启捏住穆至的两颊:“别走神,好好弄。” 穆启刚说完话,客厅里的电话响起。穆至被吓了一跳,没注意手下的力气。 “嘶……”穆启倒吸一口冷气,抓住穆至的手,“弄折了它你以后怎么爽?” 穆至甩开他的手,大步走到电话旁边,看到电话屏上显示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才接起电话。 “喂。” 成佳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木木啊,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妈。” “那就好。木木啊,你哥在家么?” 穆至瞄了一眼穆启:“哥他在家呢,妈,你要和他说话么?” “不用,不用,他老实呆在家里就行。” 电话那头,掺杂着一帮人的声音,穆至隐约听到打牌声。 “木木啊,你帮妈妈把卧室柜子里的被子拿出来晒一下,我和你爸明天就往回走,后天就到家了。” “后天?” 穆至听着成佳芳的话,眼睛却看着穆启。 穆元和成佳芳去年是赶着春节前才回来的,穆至想着他们今年大概也是同样的时间回,没想到成佳芳突然说要回来。 “我知道了,妈,你和爸回来路上注意安全。”穆至又和成佳芳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听了整个过程的穆启面无表情,没有即将见到久未归家的父母的欣喜。 “他们要回来了?” 穆至点头:“嗯。” 穆启“切”了一声:“难为他们还记得这有个家,他们还有一对孩子。” 穆启一向爱挖苦别人,说起话来口无遮拦,无论是小孩还是老人,他都不客气,说起自己的父母更是不留情。 “别是他们在外面闯祸了,要回来卖房子。” “穆启!” 穆至听到他这么说父母,脸立马拉了下来。 “他们好歹是爸爸妈妈,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穆启被她态度一激,索性把刚才有所保留的话一吐为快。 “我说错了么?穆元他会干点什么,和别人做生意纯属是放屁。他就是在这玩腻了,想换个地方玩。” 穆至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你……你不应该这么说爸爸,他毕竟是爸爸。” 穆启看她护着穆元的样子更烦了,他甩甩手:“你爱当你的二十四孝女儿你就当去,别管我。” 明明他们俩相依为命,她却总是护着那个不成器的老爹。他们回来又有什么用,象征性地呆几天,又要走,还不如不回来。起码他们不在的时候,穆至不会避着他。 穆启不想在一个晚上和她吵两次架,他叫穆至:“起来做饭,我饿了。” -- 九 ⅼΙаoγūχs.©oⅿ 成佳芳和穆元回来的第二天。 穆至放学回来,打开家门就看到屋子里坐着的一屋子人。穆至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朋友一大堆,挤满了本就不大的屋子。 客厅里交谈声不断,穆至和穆启挤在卧室狭窄的卫生间。 穆启的裤子褪到脚边,粗大的肉棒从内裤里弹出,打在穆启脸上。 穆至跪在地上,穆启按着她的头,挺着腰把胀的不行的几把往她嘴里送。 穆至紧闭着嘴,无声的抵抗。 穆至不愿意。 没有人时,他怎么闹都随他。但爸妈和一屋子人都在外头,她不想做这种事。 “闹脾气了?”穆启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和自己对视。 她的嘴巴紧闭着,眼睛向上注视着他,满脸写着“不愿意”。 穆启的心情更不好了。аΙzんайsんù.cǒм(aizhanshu.com) “你以为他们在乎?他们压根不记得还有我们这两个小杂种。” 穆至不喜欢他的称呼,她的嘴角动了动,张开了嘴想反驳。 穆启瞅准时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稍微用了点力气,强迫她长大了嘴,把几把插了进去。 穆启的几把又粗又长,穆至几乎含不住。她轻轻拍打着穆启的大腿,示意他轻点。 穆启明白她的意思,可他偏不,他就爱看她那副被欺负到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的两只手放在穆至头后,固定住她,自己一前一后的抽插起来。 大家伙填满了她的嘴,她的手习惯使然,放在了裸露在外的两个球上,揉了起来。 穆启一低头,就能看到她含着自己的几把,两颊因为吞吐而微微凹陷,来不及咽下的口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 圆滚滚的gui头顶到喉咙,堵塞的感觉使她的眼角泛起泪花。 就是这幅样子,他喜欢的样子。 穆启加大了抽插的力度,穆至被冲撞的前后移动,膝盖磨在冰凉的瓷砖上,有种别样刺激的痛。 穆启越弄越来劲,他按住穆至头的手来到她下巴,他的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以仰头的姿势承受着自己的粗鲁,咽下自己所有的精液。 他射出来的一股股浊白填满了她的嘴,仰头的姿势几乎不需要她往下咽,所有的精液顺着喉咙而下。 等她咽完所有的,穆启才松开他桎梏着她下巴的手。 没了他的支撑,穆至的膝盖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流出来的水滴落在地上,积成了一小滩,她坐下时打了个滑,双手按在地上才稳住身体。 穆启爽完了,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肉棒,现在软趴趴的耷拉在腿间。 他蹲下身,手指探入穆至的腿间,摸到了一手的水。 他的嘴角歪了歪,把手上的水抹在穆至的奶子上。 他站起身,用脚尖踢了踢还在地上坐着的穆至,发号施令。 “起来,转过去趴好。” 穆至的双手按在水箱上,脸向下冲着马桶盖。 她的腰折成曲折的弧度,屁股高高的撅起,对着穆启。 穆启手里拿着一根刚点燃的烟,蹲下身凑近了观察她的小穴,他伸出手拨弄了一下两瓣阴唇。 小穴早就被水浸湿,肥嘟嘟的两片颤巍巍的。 穆至坏心眼的拨开两片阴唇,深吸了一口,对着穴口吐出了烟雾。 小穴好像有意识般收缩了一下,穆至忍不住,轻轻的晃动了一下屁股。 穆至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发什么骚!站好!”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沿着缝隙上下滑动。 手指特意在穴口多停留了一会,指尖微微用力往下按。 每次在穴口张开准备迎接侵犯时,他的手指又撤开,反反复复,不停的逗弄着她。 “穆启!” 穆至的耐性到了极端,她低声的唤他的名字。 “恩?胆子大了?” 穆启的找到隐藏在软肉当中的那个小珠,两只手指一捏一放。 穆至的水流的更多了,打湿了穆启的手掌。 “哥哥,求求你~” 穆至知道穆启的目的,他不断的折磨自己就是为了这一句。 穆启最听不得她叫“哥哥”,每次都要把她操个半死。 穆启站起身,把还燃着的半截烟扔进洗手池。 他一只手扶住穆至的腰,另一只手扶住几把对准了穴口。 “扑哧”一声,整根没入。 穆至感觉到,自己被他填满。 穆启拽住她的长发,把她向后拉,偏过头去咬她的唇。 “木木,记住,你是我的。” “如果…我想…离开你呢?”穆至的话被撞的断断续续。 “那我就找到你,把你栓在床上,像狗一样抬起屁股给我操。” 穆启狠狠咬住她的下唇,直到有血珠冒出来。 “我认真的,木木。” -- 十 成佳芳和穆元这次回来,并不像上次一般匆匆。一连在家呆了几天,穆启都没听到他们提离开的事。他们在家呆着,穆启越发不爱回家,他不爱看穆至对爹妈百依百顺的样子。 成佳芳和穆元在家,穆至就换上另一副面孔。 彷佛之前天天粘着他的人不是她了,爹妈一回来,他好像就变成多余的物事,恨不得往墙角一摆,省得耽误他们其乐融融的一家。 这天放了学,穆启约上李权还有蒋思齐打球。穆启还记着上次爽约的事,听李权说,那个小鬼听到他不来的消息,脸立马耷拉下来,还嘴硬说不在乎。 穆启嗤笑一声,人小鬼大。 为了弥补那个小鬼,穆启没走往常的路,按着那个小鬼曾经描述过的路线,特意去他家门口叫他。 小鬼就是小鬼,藏不住情绪,看见他时眼神立马亮起来,嘴上还要问干嘛。 穆启用食指转着篮球:“还能干嘛,找你玩。” 小鬼刚还绷着的嘴角这下露馅了,他一笑起来和穆至柜子里的娃娃似的。穆启没忍住,伸出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 “一个男孩子长这么秀气,长大又得祸害多少人。” 小鬼被掐了一下,也不恼。在他眼里,穆启就是偶像一般的存在。看过几次穆启打球的英姿,他就彻底喜欢上了这个大哥哥。 他回头对着屋里喊了一句:“奶奶,我出去打球了,晚上回来。” 小鬼兴冲冲地拉着穆启往楼下走,生怕走慢一点,被奶奶叫回去。 刚走下两层,穆启听到老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言言,早点回来!” 穆启扑哧一声笑出来:“言言?” 他看着前面这个还没自己一半高的小家伙:“你叫言言?怎么取了女孩子的名?” 小鬼被穆启这么一说不干了,气呼呼地转过头:“言言才不是女孩子的名字!你以后不要叫我‘言言’,你叫我‘陆雱’,这才是我的名字。” “陆pang?” 穆启歪歪脑袋:“哪个pang?” “雨雪其雱的‘雱’。”小陆雱一本正经地回答。 穆启眯起眼:“什么意思?” 小陆雱皱眉:“哥哥,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没好好学习?我爸爸说了,没好好学习的人将来没钱花,你不好好学习,你将来就要变成穷光蛋。” 穆启被他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他像老鹰抓地上的兔子一样,张开大掌抓住小陆雱的脑袋。 “乌鸦嘴!万一我将来真变成穷光蛋,我一定揍你。” 听到小陆雱吃痛叫唤,穆启才松开手。 “废话挺多,赶紧走了!” * 穆启和小陆雱到球场的时候,李权和蒋思齐已经在热身了。 李权长得五大叁粗,动起来却灵巧得很,一个晃身从蒋思齐手里抢走了球,几步上篮。投完球还冲着蒋思齐竖起中指,气得蒋思齐直骂。 “你大爷,不就是赢个球,得瑟个屁!” 李权当着小陆雱和穆启的面耍帅成功,听蒋思齐骂他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李权招呼穆启:“穆哥,上啊。” 穆启脱下外套,捡起地上的球扔给小陆雱。 “看看你这几天有进步没。” 小陆雱接住球,斗志昂扬地把球往上空抛了几下,得瑟的小样颇有几分可爱。 小陆雱还没发育完全,个子在同龄人里也不算高,被李权和蒋思齐仗着身高优势欺负,还好有穆启帮他,一场打下来也能进两个球。 打球打了一身的汗,李权去不远处的小卖部买了几瓶冰水,四个人坐在球场边上聊天。 李权扭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下去一瓶水,后槽牙被冰得发疼,呲牙咧嘴地说:“靠,冰得老子牙疼。” 刚说完话,后脑勺就被穆启拍了一下。 “嘴干净点,”穆启瞄一眼身边的小陆雱,“别带歪祖国的小树苗。” 李权抬手揉揉自己被打的地方,嘟囔了一句。 “对了,穆哥,你和那个苏如烟到底怎么回事?” 穆启一听这个名字就头大,自打那天他帮了苏如烟一次,校园里就开始传出他们俩恋爱的消息,还越传越烈,说的有鼻子有眼。更有甚者,说穆启和苏如烟一个是破鞋,一个是垃圾回收站,正好。 “没事,我和她毛……”穆启说到这看了一眼小陆雱,对方正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穆启改口道:“毛线关系都没有。” 李权不明白:“那是哪个孙子在胡说八道,这么多天还不消停。” 蒋思齐接话:“我猜八成是艺术班的那帮人,被穆启打了不甘心,总得编排些话心里才痛快。穆启,我劝你小心点,那帮人肯定还会找你麻烦。” 穆启把空水瓶捏瘪:“放心。” 李权叹了一口气:“穆哥,其实那个苏如烟,真挺好看的。穆哥,她要是当你女朋友也凑活,你看她那腿,多白……啊!” 李权话还没说完呢,穆启一脚把他屁股下坐着的球踹走,他一下子坐了个屁股蹲。 一旁的小陆雱乐得哈哈笑。 蒋思齐瞅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李权,火上浇油:“让你胡说八道,活该。” 李权看了一圈,看出来没一个人打算帮他,自己拍了拍屁股重新坐起来。 “我不也是好意嘛,穆哥天天和那些女的聊骚,可到现在一个女朋友都没谈成,这样下去,将来怎么娶老婆。” 穆启把刚才捏瘪的水瓶扔进远处的垃圾桶:“管好你自己,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 穆启心里有数,他这辈子,是娶不上老婆了。 -- 十一 打球打到太阳下山,李权和蒋思齐回家吃晚饭,球场上就只剩穆启和小陆雱。 小陆雱低着头,蹲下来用捡来的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他蹲着的样子像是森林里的小蘑菇,圆形的一坨,在经过一场雨的滋润后,便会把身体拉长。 穆启端详着小陆雱,好奇他会不会像雨后的蘑菇一样,迅速成长。 穆启用脚尖轻轻踹了小陆雱一下:“哎,回家了,再不走你奶奶要担心了。” 小陆雱没有理会穆启的话,专注地继续完成自己的画。 看他画的起劲,穆启也不禁好奇,弯下腰看他到底在画些什么。 地上,线条粗略勾出叁个人形。穆启从那两个小辫子推测出,最左边画的是一个女人,她手里牵着一个小孩,而小孩子的另一只手又牵着一个高高的男人。 小陆雱的绘画技巧平平,明明只用叁两笔就勾勒出来的东西,他蹲这画了半天,穆启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来这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入迷。 穆启蹲下来:“你这画了什么?” 小陆雱刚好完成最右边男人的脚,放下手里的树枝。 “哥哥,你看,这就是你未来的家庭。” 小陆雱兴致勃勃地指着最右边的人:“这是你。” 他又指向左边的女人,说道:“这是你老婆。” 当小陆雱的手指落到中间小孩的头上时,穆启抢先一步开口:“这是你。” 小陆雱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这是你未来的宝宝。” 穆启挑眉:“我未来的宝宝?” 小陆雱眉开眼笑地观看自己的作品,充满自豪:“对啊,哥哥,你未来一定能娶上老婆的。” 穆启听了他最后一句话,才算明白他这幅画的创作意义。刚才李权开玩笑他将来娶不到老婆,小家伙还真当真了。 太阳马上没入山后,只剩最上方的一个弧形,给世界留下余晖。 穆启拍了拍小陆雱的脑袋:“长得像个女孩子,行为也和个女孩儿似的。老爷们儿不能这么娘们唧唧,知道么?不然将来,找不到老婆的就是你。” 小陆雱思考了一下,随后坚定地看着陆雱:“哥哥,我将来一定能找到老婆,而且我老婆一定比你老婆好看。” 小陆雱的额头在落日的映衬中像河中的鹅卵石一样圆润,穆启抬手在上面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 小陆雱捂着脑门抬头看陆雱,敢怒不敢言。 穆启坏心地笑了:“少说大话,赶紧走。”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比穆至更好看呢。 送完小陆雱回家,穆启原本想去网吧消磨时间。在去网吧的路上,穆启看到了摆放在玻璃窗的面包。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并未停下。 向前走了几米,面包店里传出来的香甜的气味还跟着他,就像个小鬼似的,紧紧咬在他身后。 穆启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向后转身大步走进了面包店。 “老板,来两个红豆沙面包,还有一个毛毛虫。” * 穆启到家时,成佳芳和穆元正在客厅看电视,看到他只问了两句,就又把目光移回了电视。 现在已经是晚上7点半了,按往常,穆至已经吃完饭在屋里学习了。但今天,她还坐在餐桌前,手边放着一本书,用筷子机械地往嘴里送着米粒。 穆启站在她背后观察了一会,见她一连好几次往嘴里送空筷子,他忍不住走上前去,把装面包的塑料袋子放在她的书上。 穆至正在看着数学练习册呢,书上的字突然就变成了面包。 “傻了?”穆启把面包下面的练习册撤出来,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皱眉,“看这个不影响食欲么?” 穆至摇摇头,嘴唇弯起:“你回来了。” 她说话时的神情和之前一样,在灯光下有几分贤妻良母的韵味,穆启不由得想起小陆雱画的那叁个小人。 穆启把书合上放到一旁的座位上:“吃饭就专心吃饭,别叁心二意,这样学习也学不好,吃饭也不消化。” 穆至点点头,又拉住他的手摇了摇:“你坐下和我一起吃吧,今晚爸爸妈妈特意做了你喜欢的菜。” 穆启看着桌上的几道菜,熟悉的味道一闻就是出自她手,可她非要把功劳推给穆元和成佳芳。穆启没有戳穿她,拉开椅子,直接拿过她的碗筷。 穆启往嘴里送了一口红烧茄子后,穆至打开面前的塑料袋,拿出里面的面包,放在鼻下闻了闻。 浓郁的红豆沙的味道。 她掰了一块放入口中,甜蜜的滋味在口中漫开。她看了一眼专心吃饭的穆启,咬住下唇。 爸爸妈妈在看电视,应该没关系。 穆至双手撑住桌子,快速起身在穆启的脸上“吧唧”一口。 亲完之后,又立马坐回去,若无其事地拿起面包。 穆启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眉眼间却有所松动。 “以后别再等我了,你自己先吃。” 穆至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吃面包。 以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回不回家,都会和她说一声。但自从父母回来以后,他就开始刻意减少在家的时间。前几天晚上,他没回来吃晚饭,穆至一直等到9点才回屋。 成佳芳和穆元都说让她不要等,可她偏要等。 穆至把一块面包递到穆启嘴边:“哥,你以后早点回来吃饭,好不好?” 没有穆启的家,穆至不习惯。 穆启看着眼前这块夹着奶油的面包,张开嘴含了进去。 “好。” -- 十二 自从那晚穆启答应早些回家后,他便遵守诺言,一放学就往家里跑,李权和蒋思齐约他几次,他都不理。 这日放学后,李权不死心又邀穆启打球,被穆启一口回绝。 “都快高考了,滚回家学习。” 穆启把今天刚讲完的模拟卷成圆筒,在李权的脑袋上狠敲了一下。 李权摸摸自己被敲的地方,困惑不已。 “穆哥,你是不是夜路走多了被鬼附身了,总提学习这可不像你啊。再说了,高考也没剩多长时间了,现在补也来不及了。” 蒋思齐从桌子底下拿出白天没读完的武侠小说,装进包里。 “李权你怎么净整这些封建迷信,这世界上压根就没鬼。就算有,鬼要找的也是你这种没心眼的熊瞎子。” 李权听蒋思齐说自己是熊瞎子,不服气了,回头辩驳:“我怎么就成熊瞎子了?那你是什么?千年狐狸?” 蒋思齐这人心思缜密,眼睛咕噜一转,坏主意就冒上心头,叫他“狐狸当真贴切。 穆启点了点头,同意李权的说法:“老蒋确实像狐狸。” 李权一听穆启认同他的说法,瞬间来劲了,脖子扯得老长对着蒋思齐耀武扬威:“你看吧,连穆哥都说你是狐狸。” 蒋思齐白他一眼:“没脑子的熊瞎子。” 两人你掰扯一句,我掰扯一句,又吵起了起来,他们俩一吵起来就没完没了,教室的人走了大半,他们两个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穆启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把刚才用来打李权的试卷装进书包,打断还在争吵不休的狐狸和熊瞎子。 “走不走啊?” “走。” 蒋思齐把包往前一甩,包借着小说的重量在空中晃荡出一个大圈,在李权的面前一闪而过,吓得他立马闭上了嘴。 蒋思齐站起来,拍拍李权的肩膀:“赶紧走吧,熊瞎子。” * 李权和穆启住的近,两个人经常走同一条路,蒋思齐家住得稍远,过了穆启家还要走上二十多分钟。 叁个人不急不慢地往回走,穆启把包搭在肩上,听着李权和蒋思齐为刚才的话题呱呱争吵。 挂在半空的太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是在长竹竿上插了糖人。 糖人这个比喻还是穆至说给他听的,穆启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笑了出来。 “穆哥,你妹!”李权指着前方路口处的几个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 穆启顺着李权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穆至。 这么热的天,穆至还穿着宽大的校服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身边的女孩,穿着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个女孩只穿了一件校服T恤,还把两边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两条胳膊。 穆启的目光扫到前面的第叁个人时,目光骤然一冷。 “蒋思齐。”穆启看着前方正把自己手里的奶茶递给穆至的那个男生,沉下了脸,“那是不是你表弟?” 穆启因为蒋思齐的原因见过那个男孩几次,他不会记错。 蒋思齐听穆启这么一说,赶忙把口袋里的眼镜拿出来戴上。蒋思齐近视,但他不爱戴眼镜,总是嫌弃眼镜遮住他的帅气,因此没必要时,他只把眼镜揣在兜里,紧急情况再戴上。 蒋思齐把眼镜戴上以后,眼前的景象立马清晰起来。 穆启没认错,前面那个对着穆至笑得一脸灿烂的人,可不就是他的表弟殷佳航嘛。 蒋思齐看一眼旁边的穆启,又看看前面不远处的殷佳航,吞了吞口水。 前面的叁个人还不知道后面的情况。刘旺旺仔旁边一个劲撺掇穆至接过殷佳航的奶茶,而穆至对面的殷佳航,表情既期待又紧张。 穆至禁不住刘旺旺连珠炮似的劝说,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在马上就要碰到奶茶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大声喊她的小名。 穆至四下张望,转身才看到在不远处站着的穆启。看到穆启的那一瞬,她的手像是触电一般立马缩回了口袋。 扯着嗓子喊完穆至名字的李权,还没明白当下的情景,他乐颠乐颠地跑过去,不管身后的人什么脸色。他跑到那叁个人身边,一脸幸灾乐祸:“你们两个小屁孩,谈恋爱被我抓到了吧。” 穆至的脸霎时吓成一片白。 * 穆至跟在穆启屁股后头,心里头恨不得把刘旺旺千刀万剐。上次她拉着自己去买偶像唱片,害自己被穆启收拾的帐还没算呢。这次可好,她又瞎撮合,还正好被穆启撞上了。 穆至想到这,双手在校服兜里捏成拳。 穆启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穆至想起来他刚才对殷佳航露出的笑容,浑身发冷。 穆启这个人,越是生气,笑得越好看。 穆至跟在穆启的身后像个受气的小鹌鹑,一步一步地往前踱,恨不得回家的路变成唐僧师徒取经的那条路,恨不得路上能出现个妖怪把她吃了。 可惜,路再长也有走到头的时候。 穆至抬眼瞄一下,一只手撑在单元门上的穆启,心里像走向刑场般沉重。 穆至走进楼里,没上楼梯,而是走向楼梯下面的储藏间。 储藏间的门后头还放着两辆自行车,穆至坐在外面自行车的后座上,听着穆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像打鼓一般“咚咚”响。 穆启走过来,他的个子高,头几乎要顶到楼梯。 穆启一言不发,自上而下地盯着穆至,眼神几乎要把她看透。 穆至犹豫再叁,最终下定了决心。她“哗”得一下站起来,拉下穆启的脖子,仰头送上自己的唇。 一门之隔,门外来往的人们,相互打着招呼,说着一天的琐碎日常。 门后的穆至和穆启,躲在楼梯下狭窄闭塞的黑暗中,肆意亲吻。 -- 十三 这个吻由穆至开启,但最终的掌控权依旧归于穆启。 穆至感到呼吸不过来时,她才轻轻在穆启的肩膀上推了一把。穆启明白她的意思,恋恋不舍地从她的唇上离开。看到她低着头不敢抬眼的模样,哼笑了一声。 “怂包。” 穆至红着脸认下了这个称号,“我们快走吧,千万别让别人看见。” 穆至拉着穆启的手往楼上走,嘴里嘟囔着解释:“我和殷佳航没什么关系,你别生气。” 穆启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听她说着事情的始末。 “放学的时候,旺旺说要去买参考书,让我陪她一起。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殷佳航,听到我们要去买参考书,他也要去。要是我知道他……” 穆至说到这有些羞赧,她拉着穆启的那只手用了点力。 “总之,我对他没有那个心思,你别生气。” 穆至今年长高了不少,去年的校服今年就不合身了。校服裤子随着她上楼的动作往上扯,她每往上迈一个台阶,裤子就向上缩一截,露出纤细的脚腕后又落下。 穆启的眼睛,盯在她的脚踝处,看着那一小截若隐若现的白皙。 “谁说我生气了?” 距离家还有几步楼梯时,穆启迈开步子,一下迈过叁级台阶,调换了自己和穆至的方向,现在变成了他牵着穆至往前走。 穆至看着面前穆启的背影,恍然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那时候穆启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带她爬一层又一层的楼梯,回到家。穆至盯着穆启高大的背影,出了神。 当初还不及现在一半高的小孩,转眼就长成了今天的模样。 “发什么愣。” 穆启拽了一下穆至的手。 “赶紧回去吃饭。” * 穆至和穆启牵着手进了屋,穆元和成佳芳也没多大反应。他们夫妻俩常年在外,看到一双儿女如此亲密,心里欣喜着呢。 成佳芳在厨房里忙活着,嘴里还哼着小曲,家里弥漫着一股欣喜,就连坐在桌子旁的穆元看着也比往日精神了不少,招呼着穆启穆至赶紧洗手吃饭。 穆启一连几日在家吃晚饭,穆至高兴,成佳芳也高兴。 穆至洗完手出来,看到桌子上新添的几样菜都是穆启爱吃的,心头一动,转脸看向一旁的穆启。 穆启没什么反应,和平常一样,挨着穆元坐下。 穆元给自己倒了慢慢一杯酒,又把酒举到穆启面前。 “喝一杯?” 穆元对穆启的态度,不像父子,反倒像是一对哥们。 “嗯。” 穆启接过酒,倒满自己面前的空杯。 穆元看着穆启这一套自如的动作,哈哈大笑。这一幕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可穆元和穆启却乐在其中。 穆启举起杯子和穆元碰了杯,二人一仰而尽。 穆元抹了抹嘴,又拍了拍穆启的肩膀。 “像我,好样的,再来一杯。” 成佳芳看着穆启喝酒,也不阻止,只是在一旁劝着穆至吃菜。 穆元又干了一杯后,咂嘴道:“我和你妈呢,我们俩明天就要走了。你们两个小孩,在家照顾好自己,少闯祸,多吃饭,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穆元的话,穆启和穆至都不意外。 上一次,穆元和成佳芳走之前,也是这样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穆启没说话,穆至放下了筷子。 她吸了吸鼻子:“爸,你们就非得走么?” 穆元夹了一筷子溜肝尖送入嘴里,品尝完才回答穆至:“木木,我和你妈是出去挣钱去了,你和你哥在家里好好呆着。等老爸再挣几年,咱们就回老家去,以后爸爸都陪着你。” 穆元这番话和上次安抚穆至的话,几乎是一字不差。 穆至低下头,不再说话,成佳芳在一旁搂住她轻声细语地哄。 穆元看一眼旁边的若无其事的穆启,歪嘴:“你小子没良心,老子要走了,你也不表示一下。” 穆启看也不看他:“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是跟你学得好。” 穆元听了穆启的话,并不生气,反而叹了几声“好”。 “你从小就这个德行,以后肯定和老子一样有出息。”穆元的话带了几分醉意,他一只胳膊搭在穆启肩膀上,凑近穆启的脑袋,“高考好好考,别给我丢人。想上哪所大学就上哪所,千万别给我省钱。” “行。”穆启答应一声,“到时候你别心疼就行。” 穆元向后一躺:“老子心疼个屁!” -- 十四 lΙаoγūχs.©oм 穆元和成佳芳一大早就收拾东西下了楼。 穆至站在门口望着逐渐远去的两人,眼里蓄满泪。虽说这不是穆元和成佳芳的第一次离开,但他们每次走,穆至都会感到心被挖空一块。 穆启站在穆至身边,和她并肩望着已经消失在路口的父母,面无表情。 “想哭就哭出来。” 穆启能说出口的安慰仅止于此,他把自己的手递给穆至,穆至一握住他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开始往下掉。 穆启又补充了一句:“哭完赶紧上学去。” * 提前来到教室等待穆至的刘旺旺此刻坐立不安,按照穆至的习惯,她现在应该到了才是。可今天上课铃都快响了,她连穆至的人影都没见着。 刘旺旺不禁想,会不会是穆启向他们的父母告密了? 昨天穆启的笑容,刘旺旺到现在想起来仍觉得阴森。 怎么会有人的笑得这么好看,又这么瘆人。 穆启和穆至除了脸有些许相像之外,性格简直是天差地别。 刘旺旺正在天马行空地想着,就见穆至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 刘旺旺刚想张嘴喊她,在看到穆至红肿的双眼后,又把到嘴边的两个字咽了回去。aΙzнайsнù.ⓒǒм(aizhanshu.com) 这下她肯定了,穆启一定是向父母告状了,说穆至和殷佳航谈恋爱,害穆至被骂了。 刘旺旺心里升起愧疚。 她就不该贪图殷佳航的收藏版卡通人偶,这下害了穆至。 穆至刚刚坐下,上课铃就响起来,老师胳膊夹着书走进教室。刘旺旺虽然心急,也只能等下课再找穆至道歉了。 好不容易挨过上午的前两节课。 老师一走出教室,刘旺旺就冲到穆至的跟前:“木木,你没事吧?” 她仔细观察穆至的脸,又扯开穆至的校服袖子检查了一遍,见她身上没有伤痕才稍稍松了口气。 穆至被她一通动作弄的稀里糊涂,扯下校服袖子盖住自己的胳膊。 “我没事,旺旺。” “那你怎么哭了啊?我还以为你哥回家和你爸妈告状,害你挨骂了呢。” 穆至摇摇头,不想再提有关父母或者殷佳航的事,她拿起桌上的水杯。 “旺旺,我不想说了,咱们去接水吧。” 刘旺旺点点头:“行,我去拿我的水杯。” 高一接水的地方只有四个水龙头,刘旺旺和穆至到时,每个水龙头面前都排着几个人。 刘旺旺和穆至选了一只稍短的队伍排着,天气热,刘旺旺忍不住地抬手扇风。 “哎,我听老吴说今年高叁的升学率肯定特差。”刘旺旺前面的女生对着旁边队伍的女生说。 “好的了么?有后面那些班的垃圾拖后腿,能好才怪。”另一个女生回应。 “是呗,就拿十班的那个穆启来说,虽然长得好看,除了上网打架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他将来靠什么养活自己!” “他可以靠做那什么啊。” 旁边队伍的女孩说这话时还扬了扬眉,两个人互看一眼,笑了起来。 听了整个过程的刘旺旺尴尬地挠了挠头,从刚刚开始,她一直回头看穆至。 穆至在最开始听到她们评价穆启时已经怒火中烧,再听到她们暗示穆启将来要靠做鸭养活自己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 穆至把手里的水杯摔到旁边队伍的女生脚下,吓得她向旁边退了好几步。 她看向穆至,一脸愤怒:“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你们俩都有病!”穆至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整天就会在别人背后嚼舌根,胡说八道,穆启将来靠什么养活他自己和你们有半毛钱关系么?就算他游手好闲一辈子,也大有人愿意养着他。不像你们两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想靠别人,也没那个资格。” 穆至指着其中一个女生骂了一通,另一个女生不干了,扔下手里的水杯直接冲着穆至过来。穆至一看她的架势,正中下怀,拉开刘旺旺,一只手接过对方势汹汹的巴掌,捏住她的手腕,向后一掰,对方立马叫疼。 穆至在穆启的熏陶下,积累了不少打架的经验。对付穆启不行,但对付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女生还是绰绰有余。 被骂的女生看见了这一幕也冲着穆至过来,刘旺旺赶紧冲到穆至的前面,学着穆至刚才的样子,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掰。 两个女生一只手被抓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穆至连带着穆启。穆至越听越气,抬起另一只手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正好被其他同学叫来的教导主任看见,他大吼一声:“穆至!松手!” 穆至看了一眼教导主任,松开了自己的手,刘旺旺也跟着穆至松开了手。 教导主任的两眼冒火:“你们四个跟我来办公室!” 穆至,刘旺旺两人交换了眼神,默默地跟上教导主任的脚步,往办公室走去。 正巧来楼下串门要回去的李权看见这一幕,他拉住身边的一个女同学问道:“哎,同学,穆至怎么了?” 女同学不好意思地从李权手里挣出自己的校服袖子:“穆至和人打架,被教导主任抓住了。” “穆至和人打架?”李权睁大了双眼。 叁好学生穆至和别人打架? 李权又问:“诶,同学,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和别人打架么?” 女同学:“好像是因为那两个人当着她的面说她哥的坏话,她才和她们打起来的。” 李权脱口而出:“靠,该打!” 女同学听到他骂脏话,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李权也没管,“噔噔噔”地跑上楼,冲进教室,把这个消息告诉穆启。 “穆哥,穆哥!木木为了你,和别人打起来了!” -- 十五 穆启打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一向的叁好学生穆至打架那可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权兴冲冲地跑到教室,一屁股坐在穆启旁边的座位上:“穆哥,木木和高一两女的打起来了,好像还有咱们昨晚看见的那个什么旺旺。” 穆启还没发话呢,蒋思齐先问上了:“穆至这个性子怎么能和别人干架呢?吃亏了么?” 李权撇嘴:“要不说我们木木还是张脸,我听说啊,她把那女的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蒋思齐听了竖起大拇指。 穆启拍开蒋思齐伸在自己眼前的手,皱着眉问李权:“穆至为什么和她们打架?” 李权挠挠头:“我刚揪着一个小姑娘问了,她说,是因为木木去接水的时候,正好听见她们在那嚼舌根说你坏话呢。木木能忍的了么?就和她们干起来了。” 李权眉飞色舞地对穆启说:“穆哥,木木可真是个好妹妹。平常看着蔫不拉几只会念书,没想到居然为了你和别人打架。” 蒋思齐附和点头。 “不过她们到底说了什么,能让穆至这么生气?” 这个问题李权刚也想问那小姑娘来着的,可惜还没问呢,人就跑了。 李权摇摇头:“不知道。” * 在一中,打架斗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毕竟一中收留了不少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他们闲来就爱生事,打架难免的。 可现在,尖子班的学生居然带头生事,教导主任就没法忍了。 那两个女生其中一个脸上还印着穆至的巴掌印,另一个哭的满脸泪痕;反观穆至和刘旺旺,身上丝毫没有伤痕,还一副“我没错”的样子。教导主任先是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才开始问来龙去脉。 那两个女生刚开始还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穆至,在听到教导主任喊名字的时候,她们才恍然大悟。 穆启的妹妹不就叫穆至嘛,她们没想到说穆启的闲话正好被人家的亲妹妹撞上了。 教导主任问原因,两个女生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 穆至也不肯开口,刘旺旺看穆至的眼色也不敢开口。教导主任问了半天,没有一个人讲事出原因,都杵那像跟木头似的。 教导主任烦了,正巧有人来叫他开会。 他对着四个人摆摆手:“每个人回去写一份检查。穆至,还有刘旺旺,你们俩打人的帐,我明天再和你们算,回去吧!” 刘旺旺松了口气,拉着穆至的手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还冲着那俩嚼舌根的女生甩了个狠狠的眼神。 穆至和刘旺旺回到教室已经是午休时间,同学们都去吃饭了。刘旺旺问穆至要不要去吃饭,穆至拒绝了,趴在桌子上,不肯再说话。 “那我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刘旺旺知道她心情不好,于是自己拿上饭卡往外走。 刘旺旺刚走过长廊,就撞见站在门口的穆启。很明显,他是在等她。 “刘旺旺。”穆启站在那,对着刘旺旺招手。 刘旺旺想起穆启昨晚瘆人的笑,心里打鼓,又不能装作没看见。她往前一小步一小步地挪。 “穆至哥哥,你找我有事么?” 大家都去吃饭了,偶尔有两个人从他们身边掠过,狐疑地看一眼。 穆启把提前买好的东西递给刘旺旺:“午饭。” “给我的?”刘旺旺惊恐地问。 “给穆至还有你的。” “哦哦。”刘旺旺接过来,乖乖站在穆启跟前。 “那俩女的说了什么?惹得穆至打架?”穆启问。 “嗯……”刘旺旺犹豫着,该不该把那两个女生的话如实相告。 “实话实说。”穆启加了一句,“别害怕。” 刘旺旺想,反正是他自己要听实话的,就算她不说,他一样能去问穆至,还不如自己先告诉他。于是打开话匣子,把上午那两个女生嚼舌根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穆启。 穆启听完,没有反应。 刘旺旺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穆启,见他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过了一会,穆启的嘴角才翘了一下,他说:“谢谢。你回去吃饭吧,让穆至也吃点。” 刘旺旺点头。 “再见,穆至哥哥。” 刘旺旺往回走时,掂量着手里这沉沉的一堆吃的,咂巴嘴。 穆至和她哥哥的感情可真好。 刘旺旺又一想,穆至会不会怪她多嘴和穆启说了那些话,她拍拍脑袋,决定不把自己和穆启说的那些话告诉穆至。 * 穆至一整天心情低沉,早上成佳芳和穆元离开,上午又和人打了一架。 穆至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回来了?”穆启坐在沙发上看着穆至,“过来。” 穆至把包扔在地上,走过去,想坐在穆启身边。 “坐这。”穆启拉过穆至的手腕,一把把人拖在怀里。 穆至坐在穆启的大腿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 “你知道我打架的事了?” 穆启合紧胳膊:“是啊,你出名了。整个高叁都知道高一尖子班有个女生在水房打人了。” “你不生气?”穆至从他怀里挣出,两只胳膊搭在穆启的肩膀上。 “不气。”穆启笑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真心笑起来的样子,春意荡漾,眼角眉梢都是情。 “相反,你为了维护我和别人打架,我要奖励你。” -- 十六 穆至一听穆启这话,笑了出来:“我打了人,你还要奖励我?这是哪门子的理?” 她笑起来下巴上就会浮起个小窝,显得她有几分憨厚可爱。穆启张口在那小窝上咬了一口:“我家的理。” “你家不就是我家?”穆至斜着眼反问。 穆启起了坏心,想逗她逗一逗。 他眉头皱起:“现在是,将来不就不是了?” “穆启!”穆至两只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你什么意思?” 穆启:“你现在是我妹,当然是我家人。以后……那可说不准了,你以后难道不嫁人了?” “不嫁,不嫁!”穆至这下真被他气着了,动作由刚才的轻拍变成了连续的打。 穆启任由她打了几下,擒住她的手腕,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斜着眼问:“当真不嫁人了?” “不嫁。”穆至没好气道,“你要是想娶也没人拦着你。” 穆至说完挣扎着要从穆启的身上起来,却被穆启用胳膊死死地箍在怀里。 “不嫁也挺好的。”穆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原本还担心你将来要是真嫁给了别人,谁来养我呢。要真是那样,说不定我真就得靠做鸭养活我自己了。” 穆至被他话里“做鸭”两个字刺了一下,不闹了。 “你听谁说的?” “你那同学呗,还能有谁?”穆启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带着穆至也向后倒。 “你就为了这点小事就和人家打架?” 穆至义正言辞:“这是小事么?她们算什么东西,敢评价你。就算你游手好闲一辈子,我也养得起你。” 穆启被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逗笑:“现在就想着养我一辈子了?” “是,怎么了?” 穆至被他笑话也不害臊,索性挑明了说:“穆启,我们俩注定要纠缠一辈子了,你不让我逃,你自己也不能跑,咱们俩就这样过一辈子。” 她说这话时底气十足,双手掐在穆启的脖子旁,好像他敢说一句“不”,她就能立马掐断他的脖子。 凶狠的样子简直是母夜叉再世。 穆启发现,父母一走,穆至那副百依百顺受气的样子就消失了,现在厉害的样子比之前有过之无不及。 做爱的时候,和个受气小媳妇一样,下了床就敢掐着他的脖子威胁他。 此风不可长! 穆启掐着穆至的腰,把人腾空抱起。 穆至“啊”了一声,两只腿紧紧夹在穆启的腰上。 “我看你是欠收拾了,还敢威胁我?” 穆启咬着她的耳朵,吹出的热气涌进穆至的耳朵里,穆至同时感觉到身下涌出一股热流。 穆至被穆启压在大床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心情不错。 穆启不像以往,一沾床就露出饿狼的样子,这次他十分耐心。 他慢条斯理地剥开穆至的衣服,露出宽大校服下的茭白色胴体。 他低下头,温柔地用舌尖在穆至的眼皮上舔了一下。这个轻微的动作使穆至紧张起来,她五指抓住身下的床单。 “穆启~”她轻声哼叫。 “我在。” 穆启的唇舌沿着穆至的曲线从上至下品尝了一遍,直到穆至的身下湿得像泛滥的叁角洲,他才叁两下脱去自己的衣服,抬起穆至的双腿,把压抑多时的昂扬送入她体内。 温柔的穆启像是用鸦片做引头的药。 穆至明明知道他是瘾,明明知道这是一条无可回头的路,可她心甘情愿地吞下他这剂药,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我在呢,木木。” 穆启的声音像贝斯一样深沉,在穆至的耳边响起。 穆至搂紧了他的脖颈儿,在激流勇进中抓住了她的全部依靠。 -- 十七 ⅼΙаoγūχs.©oⅿ 穆至的打人事件最终以记一个小过告终。 这样的结果超出穆至的期望,按照教导主任对待其他打架斗殴事件的结果推测,穆至原本做好被记大过的准备。 穆至看到通报结果时,心下还有几分怀疑。在看到刘旺旺的处分同自己一样时,她才放下心。 教导主任要成绩,穆至和刘旺旺都是一班的尖子生,他舍不得拿她们的成绩开玩笑。最终只给她们俩记小过,这样的惩罚既给其他的学生做了杀鸡儆猴的样子,又不会损害穆至和刘旺旺的成绩,可谓一举两得。 虽然惩罚不严重,但穆至心里依旧对刘旺旺十分抱歉。要不是一时她冲动,也不会把刘旺旺牵扯进来,还害她被记了小过。 穆至为了补偿刘旺旺,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对她呵护备至,让刘旺旺受宠若惊。 除了刘旺旺,享受穆至无微不至的照顾的还有穆启。但和刘旺旺不同,穆启对于穆至的照顾没有表示出任何感恩,相反,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穆至的关爱。 毕竟他是要高考的人。 高考进入倒计时最后一个星期,穆至比穆启还要紧张。她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在台灯下替穆启整理错题笔记。穆至心里也清楚,穆启落了这么久的进度,不是自己一时半会能补上的。可老话不是也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аΙzんайsんù.cǒм(aizhanshu.com) 就算穆启的成绩不能大幅进步,万一他瞎猫撞上死耗子,在考场上撞上一道类似的题,也是幸运。 白天,穆至在学校上课,放了学回来还要费尽心思做晚饭,为了让穆启能吃得饱饱,精力充足地上考场。 这样几天下来,穆至瘦了叁斤,穆启却胖了两斤。任谁看了,都会认为穆至才是要上考场的人。 穆启劝过穆至几次,让她别再整理什么错题本。可穆至嘴上答应得“好”,手上的动作却不停。说了几次没效果,穆启也不再提了,他甚至私心地享受穆至这种全方位的体贴和关怀。 高考前的夜晚,穆至把穆启需要的东西检查了叁次,才安下心。这几天下来,她每晚只睡叁四个小时,眼圈熬得和国宝没区别。 穆启听到她打开自己房门的声音,也不回身,只是往床里面挪了几分,空出床边的位置。 穆至走到床边,躺下,从背后伸过手环住穆启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 “哥。” “嗯?” “你紧张么?” 穆启看着墙上的小兔子涂鸦,回道:“不紧张。”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穆至叹了口气。 “可我紧张。” 随着日子越来越近,穆至的心就像被小火煎熬着一般,又热又疼。 穆启抓住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五指交缠握紧。 “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个什么劲?” 穆至摇摇头,下巴在穆启的后背上划动。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紧张。”穆至一个骨碌爬起来,坐在床上盯着穆启的侧脸。 “哥,如果……你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她起身把手抽走了,穆启的手里空落落的。他转过身子,仰着脸看穆至:“考不上就考不上,反正我有你。” 穆启学着那晚穆至的样子,掐着嗓子说:“她们算什么东西,敢评价你。就算你游手好闲一辈子,我也养得起你。” 说完这句,穆启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的低沉。 “话可是你说的,一个唾沫一个钉,现在想反悔可来不及了。” “我没想反悔。”穆至轻轻在穆启的胳膊上拍了一下,“我就是担心。” “担心什么?”穆启把两只手枕到头下,漫不经心地扬起嘴角,“天无绝人之路,考不上大学我也能活。” 穆至耷拉下肩膀:“这倒是,就是……” 穆启没让她把更多的担心说出口,他伸手揪住她的手腕把人拉进怀里。 穆至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拉,脑袋直接撞在他的下巴上。 两个人同时痛呼。 “啊!” “嘶~” 穆启一个翻身把人压倒身下,磨牙道:“我看你还是不够累,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既然你这么有精神,咱们来做点其他事。” 说着就要扒穆至的上衣。 “不行,不行。”穆至赶紧抬手阻止,“你明天就要考试了,要存精蓄锐。” “存精蓄锐?”穆启在嘴间品味着这四个字,他对着穆至抬眉,“木木,你懂的还挺多。” 穆至看他一副坏样就知道他想歪了,她抄起旁边的枕头挡住他的脸。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脸!” 穆启把眼前碍事的枕头扔到地上,低头在穆至的嘴上啄了一口。 “行,我不要脸。我听你的,存精蓄锐,等考完了一起做。” 他的下巴上被穆至撞的那一块还泛着红,他的眼睛像外面夜空中的星星一样明亮。 穆至被他看着,脸“噌”一下红起来,她偏过头躲开穆启的灼热目光:“不要脸。” 说完这句,穆至又把头转了回来。她拉下穆启的脖颈,也在他嘴上印了一下。 “考试加油。” -- 十八 为期两天的考试很快结束了,在把最后一张试卷交上去的时候,穆启感觉自己把叁年的青春也交了上去。 叁年了,他好像并未留下什么。 高叁楼层的嘈杂声从楼下都能听到,穆启站在院子里往上望,一片片白花花的纸向下飘。 这些纸屑都来自于同一片窗口,撕碎的纸张是高叁差生最后的宣泄方式。而那些好学生,是舍不得撕毁自己日日夜夜的心血。他们会把笔记保留着,像传家宝一样传给自己的儿女。 高考结束的这一天,照惯例是要举行各种聚会的。这些聚会不一定是以班级为单位,可能只是几个要好的人,叁五成全扎堆烧烤摊或者火锅店搓一顿。 李权最爱这种活动,呼朋唤友地叫了一堆人,大家应声而和。李权得意洋洋,只在最后问道穆启时,碰了硬钉子。 “我不去。”穆启斩钉截铁地拒绝。 李权挠头:“穆哥,大家都来,少了你多扫兴啊。” 穆启没搭理他,别人扫兴干他什么事。 “我要等穆至放学一起回家。” 李权刚想说叫上穆至,正巧穆启就说上了。 他嘿嘿一笑,提议道:“穆哥,那带上木木一起呗。” 穆启斜眼看他一眼:“带穆至一起?” 李权点点头:“带上呗,人越多越热闹。” 穆启“嗤”了一声:“没门。” 这帮家伙,一个个和狼似的,看见漂亮姑娘眼睛都挪不开了,把穆至带去凑热闹,他才不干。 穆启推开挡在身前的李权,把桌上的书捧起,走到窗口,一把扬了下去。 刚才停下的的雪花随着穆启这一扬,又沸沸扬扬地开始了。有不少刚才没赶上刚才那一波的人看见穆启这一下,受了启发,又开始新一波的纸屑飞舞。 穆至在楼下透过窗户观看外面一阵接一阵的纸屑,露出了笑容。 穆至的开心,在见到站在教室门口的穆启时,“扑”得一下灰飞烟灭了。 她的脸耷拉下来,愁容满面。 比起她的愁,穆启显得欢快多了。 “一起回家。” 穆启此刻的神情让穆至想到一个词“言笑晏晏”。 “你不和权哥还有思齐哥他们聚会么?”穆至揪着自己的包带,手指在上面抠个不停。 穆启从她手里夺过包,搭在自己肩上:“不去,我回家还有正事要干。” 穆启说这话时,特意咬重了最后一个字。 穆至立马就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斜眼瞪他:“你正经点!” “我怎么了?”穆启明知故问。 穆至懒得理他,低下头挤着缝隙往前走。穆启在后头跟着,拎着包的模样活像中了彩票。 穆至和穆启一路无话,进了家门,穆启随手别上锁。锁扣住发出“吧嗒”一声,穆至的身子一哆嗦。 她一回身,就看见穆启在背后紧紧盯着她。 穆至顾左右而言他:“你考的怎么样?” 穆启状似无意地揪住自己的衣领扯了扯:“挺好的。” 现下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屋外蝉鸣鸟叫,屋里两人呼吸声清晰可闻,穆至清楚即将发生什么,但正是由于清楚即将发生什么,她才格外的紧张。 穆启见她站在客厅中央,一副傻住的样子,“呵”了一声:“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穆至摇摇头。 穆启对她招招手:“过来。” 穆至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能不能轻点,我明天还得上学呢。” 穆启抬手在穆至的左脸上掐了一下:“行啊,你要是乖乖的,我就速战速决。” 穆至没想到穆启这么好说话,喜出望外:“真的?” 穆启信誓旦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事实证明,男人的话不能信。 穆启说好的“速战速决”最后演变成了持久战,穆至在一次次沉沦与清醒中来回徘徊。 到最后,穆启终于心满意足地翻下身来时,穆至蓄满了劲,在他背后上踢了一脚。 “混蛋!”穆至骂道。 穆启被骂了反而高兴,转身捉住穆至那只来不及收回去的小脚丫,抬起来在上面亲了一口。 “小混蛋!” -- 十九 穆启的假期开始了。 穆至原以为他会像平常的假期一般,约着朋友玩游戏打篮球。可出乎穆至意料,假期的第二天,穆启就不见了踪影。接下来的几天,穆启都异常忙碌。 两人一起吃完早饭,各奔东西。穆至去上学,而穆启不知干什么去。直到晚上回到家,穆至做好晚饭,他才回来。 穆至问他干什么去了,他也不说,神神秘秘地笑。 穆至觉得他奇怪,但看他每日忙碌开心,也不在意。 就这样过了些天,查成绩的日子到了。穆至家里没电脑,因为穆元和成佳芳觉得那东西没用。 一大早,穆至叫醒穆启催着他去网吧占位置。 穆启被叫醒,老大不愿意的坐起身来,迷瞪着眼睛抱怨:“急什么?成绩又不会因为你早去就变高。” 穆至把衣服递给他:“我知道,但早知道一分就安心一分。” 穆启叹了口气:“那你今天别去上学了,陪我一起去查成绩得了。” 穆至想了一会,刚想开口答应。 穆启就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得了,我逗你玩的。你要是真去了,我就烦死了。” 说完这句,穆启套上衣服往外走。 穆至停在原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咸的! 穆至想起昨晚他的手游走过得地方,连呸了好几口。 * 穆启来到网吧,老板早就帮他预留好位置。穆启走到座位,打开电脑网页,输入自己的报名号,手指迟迟点不下确定。 过了好一会儿,穆启才点进去。 网页加载了一会,“唰”得一下,显示出来一串。 穆启眯着眼睛凑近了屏幕,从上往下扫了几遍,又把每一门的分数细细看了几次,才从屏幕上移开眼。 穆至一整个上午都无法安心学习,老师布置下来的卷子,到现在她才完成一半。她看着卷子上剩的空白,咬着嘴唇思忖,也不知道穆启到底查完成绩没有。 同桌看着出神的穆至,推了她一下:“穆至,你想什么呢?卷子还没做完!” 穆至回过神来:“没什么。” 穆至想了一会,猛地抓住同桌的手腕:“天晴,我肚子不舒服,我要回家。一会老师来了你帮我请假。” 说完就开始收拾书包。 同桌被穆至突如其来的行为搞得一头糟,她连忙拉着穆至的手。 “穆至,你疯啦!班头肯定不答应你的假,算你旷课。再说,你连假条都没有,大门出不去的。” 穆至叁两下收拾好东西,拨开同桌的手:“我自有办法,你帮我和班头说一声就行。” 同桌还想说什么,穆至就已经冲出教室门,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穆至按照李权曾经告诉她的路径,找到了学校后面的矮墙。她把包先扔过去,双手巴住墙沿向上一翻,就翻过了墙头,双脚着地。 穆至拍拍手上的灰尘,捡起书包往家走。 穆至想着,穆启应该早就查完成绩,要么回家,要么去忙他的事儿了。 穆至决定回家碰碰运气。 进了小区,转过弯再往前几栋就是家了。穆至远远地看着,楼下聚集了一帮人,乌央乌央地堆在门口,不知干什么呢。 可巧,穆启转过弯,从另一头出现了,穆至的眼神越过人群看到了从另一头过来穆启。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穆至心里安稳下来,那说明成绩应该不错。 “哥!”穆至摇手呼唤。 穆启看到了她,挥手回应。 两个人隔着中间的人群,越走越近。奇怪的是,随着穆启和穆至距离缩进,原本聚在一起的那堆人就像鱼群一样散开,从中间走出一个人来。 正午的日头高挂,照得人睁不开眼。 穆至抬起手,眯着眼往前瞧,觉得从人群中走出的那个人有些面熟。穆至的眼睛往下挪,挪至那人手里抱着的黑色盒子。 不知怎的,穆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木木。”那人走近,哽咽着唤穆至小名。 穆至的脚步定住,那人手里抱着的盒子随着他脚步的靠近也越发清晰。 那盒子原来不是黑色,而是泛着光泽的深红色。 穆至死死盯住盒子,在满眼的深红色中,她看见了盒子正中央镶嵌的照片。 那是穆元和成佳芳的脸。 穆至眼前一黑,向后倒在地上。 -- 二十 穆元和成佳芳死于一场意外。 半夜两人去便利店买东西,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对劫匪,图财又害命。成佳芳和穆元身中数刀,倒在路边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早起的熟人发现。熟人发现成佳芳和穆元时,他们俩早就没了呼吸,尸体都凉透了。 成佳芳和穆元的死讯像是晴天霹雳,一下子打垮了穆至。穆至从昏睡中醒来后,只呆呆地抱着成佳芳和穆元的骨灰匣掉眼泪。 穆元和成佳芳走了,穆至神智不清,穆启成了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带穆元和成佳芳回来的人叫王增全,因为在家里排行第四,大家都叫他老四。老四是穆元和成佳芳带出去的,他对穆元一直敬佩有加。 老四把骨灰匣交给穆启,从头到尾把穆元和成佳芳的死讯交代了一遍,就没再开过口。 老四说,他不是第一个知道穆元和成佳芳死逊的人。第一个发现他们去世的人没报警,而是找到了穆元的合作伙伴。 穆元的合作伙伴是谁?穆启不知道。是谁撺掇穆元做生意的源头,穆启对此一无所知。他从不问,也从不关心。 现在他想关心,想知道,可又找不到人。 穆启问,在没有家属同意的情况下,穆元和成佳芳的尸体是如何被火化的?为什么直到今天,他和穆至才得知自己父母的死讯。他们连穆启和成佳芳最后的模样,都没看上一眼。 老四回答不上来。他是个嘴笨的老实人,只会一遍又一遍地讲别人转述给他的故事。 穆启没再问。 他看着怀抱骨灰匣所在床角的穆至,良久,才挪开眼。 穆元狐朋狗友结交了不少,但真心靠的上的朋友却没有。 许多人听说了穆家的惨事,只说一句可怜。但其余的事,没有人能帮穆启和穆至丝毫。 穆元和成佳芳死了,他们的骨灰匣躺在穆至的怀里,骨灰匣上的照片还是笑着的。 穆启没有时间悲伤,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老四走了,留下了穆元和成佳芳经营的店铺钥匙,还有穆元和成佳芳留下的一些衣服杂物。 在那堆衣服中,穆启找到了穆元留下的一份保险。 这份保险已经续了许多年,它的最终受益人是穆启和穆至。 穆启把父母留下的遗物归置好,就像成佳芳曾经做的一样,将他们的衣服挂在柜子里,其他的东西按类摆放好。穆元不拘小节,可成佳芳却不一样,她喜欢把每样东西归置地整整齐齐。 穆启整理好父母的遗物,站在主卧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这间穆元和成佳芳住了许多年的小屋子。 他没有眼泪。 穆启的目光略过每一样沾满穆元和成佳芳痕迹的东西,他倏然觉得这间屋子那么的陌生,好像他从来没见过似的。 明明是每天都会看见的东西,他现在再看,却不认识了。 明明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回来的,却是一个木头匣子。 过了良久,穆启抬起脚步走出穆元和成佳芳的卧室,他轻轻地关上了门,好像怕惊动了正在休息的灵魂。 穆至仍然缩在墙角,怀里死死抱着装有穆元和成佳芳的骨灰匣,她的眼泪放佛流不尽的河水,一行接一行的往下流。 穆启爬上床,坐在穆至的身旁。他伸出手,搭在穆至的肩膀上,穆至没有反应。 穆启把穆至搂进怀里,把穆至怀里的成佳芳和穆元也揣进自己的怀里。 穆启没有说话,穆至也没有开口。言语在此刻变成了空白,承担不起他们的感情。 穆启搂着穆至,他们依偎在一起。 从今往后,真的只剩他们俩了。 -- 二十一 穆元和成佳芳最后葬在了城郊的一处墓地。这片墓地曾经是一大片森林,时过境迁,现在树都没了,只剩密密麻麻的墓碑。 穆元和成佳芳的墓碑是其中之一。 穆元不懂忌讳,选好了墓地就要安葬穆元和成佳芳。每一道手续他都办完了,可最难的还是从穆至的手里要出穆元和成佳芳的骨灰匣。 穆至把冰冷的骨灰匣当成了穆元和成佳芳的替代,哪怕它是穆元和成佳芳不存于人世的直接证明,对穆至来说,也是最后的一丝慰藉。 穆启原本打算趁着穆至入睡的时候,偷偷从她怀里拿出骨灰匣,可穆至就像上了弦的钟表,滴滴答答地撑了一天一夜,又一天一夜。 床角就是穆至最好的藏身处,好像那个角落里存在着一个家,家里还有穆元和成佳芳。 第四天的时候,忍无可忍的穆启把穆至从床上拽了下来。 穆至抗拒,可几天没进食的她虚弱无比,在拖拽的过程中她只顾着护着怀里的骨灰匣。 “别碰我!”穆至的眼睛又干又涩,可眼泪却像有意识般自己往外流。 “别碰我!”一只手紧紧抱住穆元和成佳芳的骨灰匣,另一只手和穆启撕扯。 穆启揪住她一只脚往床边拖,把人拖到面前时,他才伸手去够穆至怀里的骨灰匣。 穆至护住骨灰匣的模样,像是沙漠中的远途者护住仅剩的一点水。水对于即将干渴而死的人来说,不再是水,而是活下去的希望。 这个小匣子现在就是穆至活下去的希望。 “别碰我!”穆至大喊大叫,打开穆启一遍遍伸到面前的手。“别碰我的爸爸妈妈!” 穆至的指甲在拍打的过程中,在穆启的手臂上留下好几道红痕。 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和疯子没有区别,穆启的耐心耗尽。他接住穆至打过来的手,死捏住她的手腕。 穆启红了眼:“你闹够了没有?” 穆至被穆启的模样吓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们已经死了,你懂不懂什么叫死了?”穆启紧盯穆至的双眼,他们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 “不要再闹了,穆至。把爸妈的骨灰匣给我,让他们入土为安。” 穆启松开穆至的手,他移开视线,眼神落在穆至腿上的骨灰匣子。 短短两天,穆启觉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好像有人把他的心掏出来,当着他的面,往上插了一把又一把的刀。心明明不是自己的了,可他还会疼。 穆启的眼泪没有流出眼眶。 “我要带爸妈走了,如果你想来,那就跟我一起;如果你想继续否认事实,那你就呆在这里,我不会勉强你。” 穆启茫然地环顾房间。 “穆至……” 他欲言又止,到底什么话能表达他的心情,他的意图呢? 穆至像是被抽干力气的娃娃,她的手从穆启手里落下,搭在床边。她听着穆启的话,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穆启弯腰从她怀里抱起骨灰匣时,她都没有反应。 穆启抱起骨灰匣,看了一眼穆至,转过身往外走。 走到卧室的门口时,他听到穆至微弱的声音传过来。 “哥。”穆至叫他,“爸爸妈妈要住在哪?” 穆启没回头,他说:”城郊的安南墓场。“ “安南墓场?“穆至听着这个名字觉得又几分熟悉。 穆启说:“以前你还小的时候,爸妈经常带你去那儿郊游,那时候那片还没有被规划成墓地。” 穆至记起来了,那时候的城郊遍地绿草,春天的时候家长们会带着孩子去那儿郊游。那时候,还不叫“安南墓场”呢。 穆至站起来,脚落在地上。 “我跟你去,哥。” -- 二十二 lΙаoγūχs.©oм 穆元和成佳芳下葬时,只有穆启和穆至两个人在场。说来也奇怪,那天上午是个大晴天,日头一直高高挂在天上。偏偏在穆启和穆至到达墓场后,天就变了。乌云从四处聚来,遮住穆启和穆至头顶的太阳,没一会,天下起了小雨。 一丝丝小雨滴落在地上,穆启和穆至踩着湿漉漉的草地往山上走。 昨天的天气预报报道了今天没雨,穆启和穆至都没带伞,身上的衣服没一会就被雨淋透了。 穆至走之前吃了几口东西,但身体依旧虚弱,沿着斜坡往上走的时候,脚下没踩稳,滑了一下,摔倒在地。 墓场四处都是草,穆至摔这一下并不疼。只是手掌被地上的小石子硌着,生疼生疼。穆至把手翻过来,手心里印着的小石子还没掉下来。 穆启在前头走着,并未注意到身后摔倒的穆至。 穆至看着越走越远的穆启,他的身影在丝丝细雨中逐渐模糊。 霎那间,穆至慌了神。她双手撑着地爬起来,手心里的小石子顾不上拍下,迈开脚步小跑着追上前面的穆启。 “哥。”穆至追上穆启,抬手拉住他的袖子。 穆启原本用双手抱着穆元和成佳芳的骨灰盒,在被穆至拉住以后,他把骨灰盒挪到右手,用小臂的力量架住骨灰盒。他从袖子穆至的手里挣出来,用空出来的手握住穆至的手。 “走吧。”aΙzнайsнù.ⓒǒм(aizhanshu.com) 穆至反握住穆启的手,点点头。 今天来墓场的人不多,少数几个来祭拜的人也因为这场雨被赶了下来。穆至和穆启迎着往下走的人们,牵着彼此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穆启选的地方在墓场的最上头,再往上就是成片的树林。 穆至站在已经立好的墓碑前,恍惚觉得这就是一场梦。 工作人员撑了把黑伞,穿着黑色的西装,看上去像是现代的阴间使者。 因为下雨的缘故,整个下葬的流程简化了。穆启和穆至原本也不懂这些规矩,两人只一人抓了一把土,放在坟墓中。 墓场的工作人员走到穆启身边,接过穆启手里的骨灰盒。穆至害怕地躲到穆启的身后,揪住他的衣角。 “别怕。”穆启把骨灰盒交出去后,把穆至从身后拉出来,让她站在自己身边。 雨下个不停。 穆至看着穿黑色西装的人把骨灰盒放到石头围成的四方天地里,心头的悲伤反而减弱了。 也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穆至看那只骨灰匣子有些许的不对劲。骨灰匣子的颜色原本是暗红色,现在却是纯黑色。 穆至晃晃脑袋,只觉得自己已经傻了。 随着最后一抔土盖上,穆元和成佳芳的下葬就算结束。 墓场的工作人员把自己的伞留给了他们,自己淋着雨走了。 穆启和穆至站在墓碑前,两个人牵着手,盯着墓碑上的名字。 “走吧。”过了良久,穆启说。 “嗯。” 穆至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并列刻着的“穆元 成佳芳”,转过了头。 下雨天,下山的路比上山还要难走。穆至死死抓住穆启的手,脚下小心翼翼,生怕再滑倒。 走了不远,穆启停住脚步,蹲下身:”上来。” 穆启的衣服被淋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宽厚结实的后背。 穆至爬上去,把伞举到穆启的头顶。 “哥,你想好去哪个大学了么?” “嗯。” “离这远么?” “不远。” “我能和你一起去么?” “再说吧。” 穆启和穆至一问一答,在雨中走着。脚下的路又湿又滑,穆启每一步都踩得十分用力。 走出墓场门口时,雨戛然而止,天倏然放晴。 可穆至没有收起头顶的伞,穆启也没有放下穆至。 两个人就这样怪异地走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穆至把脸贴在穆启的背后,小声的叫他:“哥。” “我不想去上学了。”穆至说,“我想休学两年,跟着你走。你去哪上大学,我就去哪。白天我自己照顾自己,晚上你回来陪我,好么?” 穆至不知道穆启说的“不远”的地方到底在哪,无论在哪,她都不想和穆启分开。 穆启没有回答。 穆至接着说:“我保证我会很乖,不会拖你后腿。我就想在有你的地方,好不好?哥?” 阳光从天空散开,被黑伞遮住。穆启和穆至在黑伞的阴影中,像是存在于另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他们曾一起经历了无数个晴天和雨天,以后也还要一起经历无数个日子。 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呢?穆启想,他们本来就只有彼此。 “好。”穆启说。 -- 二十三 转眼夏天过去了,在短短的一个夏天中,穆启和穆至的生活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穆启考取了距离距离小城不远的,桐城的一所二本。穆启没有食言,他走的时候,也把穆至带走了。 穆启和穆至的决定,最开始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学校的老师上门几次劝导穆至,说她按照现在的成绩,将来考取国内前几的学校是没问题的,现在休学不是一个好时机。穆至听完没反应,一言不发地瞪着一双大眼看着对方,直到把对方看走。不少邻居也来劝他们俩,甚至连李权和蒋思齐都劝穆启阻止穆至休学。 但是穆启没有动摇。 穆启答应了穆至的事,他从没食言过。 在开学的前几天,穆启先带穆至去了一趟桐城。穆启在学校附近找了一间两室,租了下来,又带着穆至赶了回去。 穆至曾经提议把家里的房子出租出去,贴补家用,但穆启拒绝了。 这个家,还保留着穆元和成佳芳去世前的样子,穆启和穆至没有做过任何一处改变。 穆启想让这个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缅怀也好,纪念也罢,算是作为他作为“没良心的兔崽子”的孝心。 偶尔某个早晨,穆启路过客厅时,好像还能看见穆元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骂他“你这个没良心的兔崽子”。 这种时刻,穆启就会像以前一样,对着椅子歪嘴一笑。 穆元说的对,他可不就是没良心的兔崽子么。 * 毕业后的谢师宴,穆启没有去。高中几年下来,他连有些老师的名字都没记全,去他奶奶个腿的谢师宴。 穆启从李权那听说,班里的一大半人都要出国了,其他的要么去了私立大学,要么不读书了。大家在酒宴上说起穆启,都不约而同地表示吃惊。谁能想到,吊车尾中的倒数第一,穆启,最后考得居然比他们所有人成绩都要高。李权还说起了苏如烟,说她考进了国内最好的一所美术学院。穆启听了没有反应,过去的事和他都没有关系了。 至于李权和蒋思齐,李权按照家里的意思去了离家不远的私立大学,蒋思齐正在准备出国。叁个人找了个日子,凑在常去的那家烧烤摊,喝了个不醉不归,就算是告别。 穆启和穆至启程离开的那一天,他们没有通知任何人。两个人一人拎着两个大箱子,上了火车,离开了从小生长的小城。 和他们从小生活到大的小城比起来,桐城发达多了。穆至在第一次来到桐城时,被街上的车水马龙吓了一大跳。小城的人口稀疏,从来没有过桐城这种排成长龙的车队。 穆启租的房子距离学校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 他们第一次来时,还没到报道的时间,学校的保安不放他们进去。穆至和穆启就在大门口往里瞧了几眼,却也只能看到几栋楼,还有门口的校训。 第二次来,穆至再从校门口经过,特意按下车窗看了看门口的校训还在不在。 一排大字在眼光下熠熠生辉,穆至安下心。 穆启租的房子不便宜,虽然是老房子,但却是刚刚重新装修过的,家里十分亮堂。房东是一个大哥,据他说这房子原本是装修好作婚房的,但临结婚前,他的未婚妻跟别人跑了。他就想把这房子出租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穆启看他给的价格实在,当时就答应了下来,签了合同。 房子里什么东西都不缺,房东大哥只把一些私人用品搬走了,家具都留给了穆启和穆至。 穆启和穆至又添了些小玩意,勉强也算个家,两人安顿下来。 在新家住的第一晚,穆启和穆至发了疯似的做爱。 自从穆元和成佳芳去世后,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不去招惹彼此,哪怕睡在同一张床上,也是各自睡各自的,从不逾越一步。 从穆元和成佳芳去世到他们来到桐城,过去了一个多月,按老人的话来说,就是过了七七。 穆至和穆启不信这个,却也还是在心里默默地算着日子,不在七七之前有肌肤之亲。 现在,七七已过,他们又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瞬间,绑在他们身上的束缚全部消失了。穆启和穆至两个人忘情地在彼此身上发泄着,像一场激情的厮杀,他们两个中最终有一个人要折服于另一个人。 穆至既希望自己能在这场厮杀中战胜穆启,成为主宰者。可她又迫切地需要穆启击败自己,征服她,让她成为匍匐在他脚下的臣民。 穆至勾着穆启变化姿势,在他埋在自己体内的时候故意收缩,勾得穆启咬牙切齿。 穆至看着他恨恨的表情十分得意,她张开双唇,在空荡的屋子里肆意浪叫。 她才不管邻居会不会听见,别人怎么想她和穆启的关系。 她就是要缠着穆启,像一株藤蔓,缠在他身上,死了都不放开。 -- 二十四 穆启上大学的第一年,十分忙碌。除去学校的课程,穆启还用保险公司的保金在学校附近盘了一家网咖,从店内设备的调整,到店内的装修,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穆启一个人操劳。 穆至也不知道穆启是怎么做到的,在短短两个月内就把一家原本半死不活的网咖开起来了。 网咖开起来后,穆启反而很少管店里的事。白天他去学校,穆至就在店里看店,晚上就交给穆启雇来的员工。 除了白天的工作,穆至其他的时间都在家里复习学过的功课。穆启给了穆至足够的生活费,让她出去吃饭。 穆至不去,虽然她不知道穆元的保险金金额,可觉得穆启花钱太大手大脚。她把穆启给她的钱都偷偷攒起来,依旧是每日去菜市场买食材自己做饭吃。 穆启在学校没有宿舍,无论学校的活动忙到多晚,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回家。哪怕回家时,穆至已经睡下了,他也还是要搂着她说一声“晚安”。 穆至有时会从梦中清醒过来,回身搂住穆启。有时候察觉不到他回来,只是在第二天早上睁眼就发现他睡在身边。 穆元和成佳芳离开后,穆启和穆至的相依相偎也就不用再顾忌了。 穆至有时侯会去穆启的大学转转,隔着老远偷偷看他。她不想让穆启知道自己来过,更不想让穆启对他的同学介绍自己的“妹妹”。 穆至喜欢偷偷在暗处观察穆启,看着他在别人面前的一举一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特别。 穆至的生活,就在家,学校和网咖叁点一线中来回,她的生活除了穆启还是穆启。 穆至对这种生活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她知道自己没有多长的时间享受和穆启这种亲密无间。穆至当初和穆启说好了,她只能休学两年。两年以后,她还是要回到高中。重新上学。 两年后,穆至重回高中,高中的课程繁重,她就没法再粘着穆启。而那时穆启又面临着毕业的问题,应该也忙的不可开交。 一想到这,穆至就格外地珍惜眼下的时光。 * 网咖的生意很好,穆启接手后把网吧里原本的旧设备全部淘汰掉,换了一批最新的,又把原本的店面风格彻头彻尾地抛弃,改成现下年轻人喜欢的风格。 网咖开起来没多久,生意就红红火火,穆至整天在店里忙活,不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看她恢复成原来的模样,穆启总算放下心,穆至好起来,他才能安心去干另一件事——调查穆元和成佳芳真正的死因。 穆启从最开始就觉得整件事不对劲。 穆元和成佳芳遇害后,怎么会没有人通知他们,而且在没有直系家属同意的情况下,穆元和成佳芳的尸体怎么就被火化了,送到他们面前的只剩个装着骨灰的匣子。 穆启最开始怀疑那个带穆元和成佳芳骨灰回来的老四,跟踪了他一段时间,穆启也没发现不对劲,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杀害穆元和成佳芳的动机。 这个老四年纪轻轻死了老婆,只有一个儿子在山区老家。几年前刚从老家出来谋生路,在工地找了份苦力的活,可没想到辛辛苦苦干了一年,最后包工头跑了,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穆元碰见了老四,给了他钱让他回家,又让他来年回来跟着自己干。 这个老四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诚诚恳恳跟着穆元干了两年,从没抱怨过一次。穆启去穆元的店周围打听了一圈,老四的勤劳也是有口皆碑。如果是图财害命,穆元店里的钱,老四一分也没动都带回来交给了穆启,这实在说不通。 排除了老四,穆启又从穆元的合伙人身上寻找线索。 拉穆元合伙做买卖的人,穆启也认识,叫王佳峰,穆元总让他叫王佳峰“王叔叔”。 穆启以前对王佳峰和穆元的打算一无所知,直到穆元和成佳芳去世后,他才开始去了解。 当初王佳峰是拉着穆元入股不错,但中途两人闹崩了,就分开各干各的了。据老四说,他们俩也算分开的体面,从那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而且穆元和成佳芳死的那天晚上,王佳峰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能够帮他和这件案子脱离关系。 从老四到王佳峰,穆启总觉着有哪个环节不对。 警察局的档案,穆启看不着,火葬场的手续也都没了,连当时帮穆元和成佳芳火化的工作人员也不知去哪了。整个事件的线索看似离奇,可离奇背后又总有原因。 穆元和成佳芳死得蹊跷。穆启心里有一条线,他正揪着线头慢慢地捋。只是,这个过程不能太着急,否则容易打草惊蛇。 而且,穆启不想把穆至牵扯进来。穆至和他不一样,她对父母的感情太深,容易坏事。况且,穆启想,自己也该有一次做哥哥的样子了。? -- 二十五 ⅼΙаoγūχs.©oⅿ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在平淡中溜走。 一年转眼过去了,穆至和穆启的生活十分安稳,与穆元与成佳芳离开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依旧是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这天,穆启的学校举办篮球友谊赛,邀请其他大学的篮球队来打比赛,穆启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苏如烟。 苏如烟外表的变化不大,她标志性的长发披在肩上,曾经被不少高中男生意淫的美腿现在秀得毫无顾忌,穆启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 穆启记得李权说过,苏如烟去了国内最好的艺术大学。具体是哪里的哪个学校,他不记得了,但绝不在桐城。 穆启和身边的人打了个招呼,推开人群走到苏如烟身边。 苏如烟一看到穆启,没有丝毫的吃惊。她的脸上露出欣喜,一把抓住穆启的胳膊:“穆启!” 早在高中,穆启就听李权那帮人说苏如烟长得多么多么好看,那时还没多大感触,现在他才发现她长得确实好看。 她站在篮球场外,篮球上的一半男生都往这边看,在听到她叫穆启的名字时,穆启明显感觉到自己成为了各种憎恨目光的靶子。 “穆启。”苏如烟兴奋得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度,穆启感觉身上的箭越来越多。аΙzんайsんù.cǒм(aizhanshu.com) 他拉下苏如烟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她看见他时,没有一点的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会在这遇见他似的。 这事就有意思了。 穆启露齿一笑:“好久不见啊,苏如烟。” 苏如烟也回了他一个笑容,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穆启:“是啊,真的好久不见了。” 还没等穆启问呢,她就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听李权说,你在这所大学。我记得你高中时就爱打篮球,所以就想着今天来碰碰运气。” 穆启眉头一皱:“碰碰运气?所以你今天是特意来找我的?” 苏如烟点点头,开朗地看着穆启:“是啊。” 穆启的眉头越皱越紧。 怪不得刚开始他看到苏如烟时有种陌生的感觉,现在他知道问题出在哪了。苏如烟的外表变化不大,变的是神态。 穆启还记得那天她被那帮小混混堵在胡同里时唯唯诺诺的样子,被他救了之后道谢也不敢直视他的脸,一味的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像夹道里生存的小老鼠般小心翼翼。 但今天的苏如烟更像猫,自信张扬。她看自己时的眼神直白,连和他目光相接时也不躲避,反而更坚定了,和过去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短短一年多,一个人就能脱胎换骨地变成另外一幅样子,穆启瞬间升起了兴趣。 “这里人多,你跟我来。” 穆启把事情交代给学弟,领着苏如烟走出篮球场,往男生宿舍走去。 男生宿舍后头有一小块荒地,平时没人来,只有偶尔几个男生凑在这抽烟,地上还残留着烟头。 穆启用脚尖把烟头踢开,找了一块干净的地给苏如烟坐下,自己靠墙站着,也不开口。 苏如烟坐在地上,抬头看着穆启,也不说话。 两年过去了,穆启比以前沉稳了不少。苏如烟还记得,两个人在胡同相遇时,穆启的样子。在那时候的苏如烟印象里,穆启不比那几个小混混好到哪去。可她错了,穆启和那帮人不一样。 苏如烟看着穆启,目光炯炯:“穆启,你和我结婚怎么样?” * 穆启看着苏如烟,像看着一个白天裸奔在大街上的神经病。 穆启盯着苏如烟看了半天,摇了摇头:“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穆启从苏如烟的眼睛里没有看到自己。穆启不由得想起,穆至看向自己时的眼神。 无论她是什么样的状态,穆启都能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独一无二的喜欢。 苏如烟没有。 苏如烟不否认。 她笑着说:“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我们俩正好能凑成一对。” 苏如烟的话,就像是非洲某个古老部落的语言,穆启一句都听不懂。 他摇头:“不懂。” 苏如烟叹了口气,她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道:“穆启,其实我喜欢女生。” 穆启的表现十分淡定,他点了点头:“所以呢?” “我喜欢女生,但是因为家庭原因,我必须要和男人结婚,找个有名无实的丈夫来撑场面。” “所以你就想让我来当这个有名无实的丈夫?” “是。” 穆启笑了,他觉得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和苏如烟的交集也就限于那一次,怎么就被她看上了。 “我不愿意。”穆启说,“万一咱们俩结婚以后假戏真做,你喜欢上我怎么办?再说了,你怎么就放心我愿意做‘有名无实‘的丈夫。说不定哪天,我兽性大发,把你怎么着了,你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嘛?” 苏如烟摇头:“你不会的。” 穆启抬脚把脚下的一颗烟头踢得老远:“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 二十六 穆启实在不懂苏如烟这个人,她早先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怎么过了两年就变成现在这幅样子。而且他也不理解,这么多人里,他就偏偏挑中了自己。就因为他曾经帮了她一次? “苏如烟,”穆启说,“咱们也别玩那些虚的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想让你和我结婚,当然,”苏如烟正经起来,“不是现在就结婚,而是做个约定。将来的某一天,我们结婚。” 穆启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这个苏如烟是在搞什么。 穆启哼了一声:“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你的要求。” 苏如烟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不是要求,而是请求。” “好,就算是请求。你凭什么觉得我就会答应?哪个正常的男人会同意你的请求?” 苏如烟抿嘴一笑:“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了你,就是为了现在。我找你,是因为觉得你是个好人,我的这个提议能同时解决咱们俩个的问题,一箭双雕。” 苏如烟看了穆启一眼,颇有些紧张。 “穆启,我知道你和你妹妹的关系。” 苏如烟这句话一出口,穆启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但他面色不改。 “我和我妹妹的关系?什么关系?”穆启双眼盯着苏如烟,嘴角带笑,“兄妹关系?” 苏如烟没有接话,她看着穆启,好半天才开口。 “那天放了学,我去了你家,想找你当面道谢。我等在你们家楼上的楼梯上,看着穆至进了家门,然后又看见了你。我原本想敲门的,”苏如烟停顿了一会,“但是隔着门,我听见.......” 苏如烟的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她的两腮升起粉红。 穆启不知道苏如烟具体说的是哪天,他和穆至在家里无所顾忌惯了,有几次他把穆至压在门后头,逼着她叫出来。苏如烟听到的到底是哪一次,他无从得知。 隔着不远,篮球场上热火朝天。 穆启嘴边的笑淡去了。一股阴郁的气氛笼罩在穆启和苏如烟的头上。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穆启现在明白了。 怪不得苏如烟直接来找他,原来是因为早就知道了他和穆至的关系。 苏如烟站起来,对着穆启:“我和你说这件事,不是要威胁你。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和穆至确实是那种关系,那我们俩结婚,你和穆至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和我结婚,对你来说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我不会要求你承担任何丈夫的责任,只要你和我领了证,必要的时候在家人面前撑一下场面就可以了。” 穆启靠近苏如烟,双眼眯起:“苏如烟,你威胁不到我,没人会相信你的话。” 这时候的穆启,不似刚才散漫,苏如烟感觉到他散发出的压迫。 “我知道。”苏如烟直视穆启的眼睛,“但我还是想试一下。” “穆启,除了你,我不相信其他人。所以我来找你,希望你能帮我,同时,我也能帮你。” 穆启嗤了一声,把眼神移到一旁。 苏如烟知道他以为她仍然是在说穆至的事,她接着说道:“穆启,我爸爸是苏志强,现任的A省省长。” 穆启把目光移回苏如烟的脸上。 苏志强? “你想要任何东西,我都能帮你。”苏如烟目光恳切,“只要你肯帮我。” -- 二十七 苏如烟忐忑地看着穆启,等着他给一个回答。 过了半晌,穆启才淡淡地开口:“我考虑一下。” 他的态度不似刚才那般坚决,虽然现在他没有立马答应,但苏如烟觉得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苏如烟开心地弯起嘴角:“谢谢你,穆启。” 穆启看她高兴的样子,抬手在空中比了个“停”的手势。 “别谢太早,我还没答应,我只说会考虑一下。” 苏如烟的嘴角依旧保持原样,她点点头:“我知道。” 穆启清了清嗓子:“你刚才说,结婚这事不着急对吧?怎么着也得等咱们俩毕业以后再说?” 苏如烟“嗯”了一声。 “不着急,大学的时候我要以学业为主,等毕业之后再结婚就行。” 穆启“唔”了一声,看向苏如烟。 “那你现在就来找我说这事,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你要是想等毕业之后结婚,那就等毕业再说也来得及。” 苏如烟摇头:“不行,你太抢手了,我要提前预定下来。” 穆启“呵”了一声:“我难道是餐厅不成?还需要预定。”他把额前挡住眼睛的头发向后捋,“苏如烟,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找我?咱们俩没有太多的交集,帮你那一次,我也只是顺手而已,你就因为那一件事,就把秘密对我全盘托出,是不是过于冒险?” “不。”苏如烟坚定地看着穆启,“我相信你。” 穆启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好人。” 苏如烟说,她的眼神直白,穆启有一瞬间地愣住。 这是他第一次听别人说他是个好人。 从小,他就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学习不好,打架闹事少不了他。左邻右舍都说,他长大了一准是个混混,说不定连媳妇也娶不上。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他是个好人。 穆启不自然地把头偏向另一边:“你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听了他的话,苏如烟的笑容像花一样绽放开:“好。” 她今天原本就是为了穆启而来,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也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了。苏如烟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我先走了。”苏如烟对穆启招招手,“谢谢你,穆启。” “嗯。” * 苏如烟走之后,穆启又在原地呆了一会。他今天穿了球服,没带烟。现在烟瘾上来了,他焦躁地用脚在地上碾着早就被熄灭的烟头。 苏如烟的提议的事,穆启其实早就考虑过。 他和穆至是亲兄妹,无论去到哪个地方,这层关系都无法改变。他不是没想过找个女人结婚,挂个名过日子,可这个提议,穆至一定不会同意。同样,换成穆至找一个男人假扮夫妻,他也接受不了。哪怕那个男人的名字和穆启出现在同一张纸上,穆启都觉得怒火攻心。 再叁考虑,穆启放弃了这个想法。大不了,他们两人这辈子都不结婚,多换些地方居住。 可偏偏苏如烟今天又提起了这茬,穆启在心里度量。如果真要实施第一种方案,苏如烟实在是个好人选。 地上的烟头被穆启碾了个遍,露出的些许烟丝散落在地上,像一条条小细虫。 穆启把他们踢到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穆启回到篮球场时,正好赶上了中场休息。隔着老远,穆启看到一帮人聚在一起。 穆启走过去,一只胳膊搭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有烟么?” 对方直接从兜里拿出一包烟递给穆启,穆启从中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上火。 “你们刚才在嘀嘀咕咕什么?” 对方轻轻地撞了穆启肩膀一下,对着穆启左后方扬扬下巴。 “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学校又来了一个大美女。” 穆启转身向后看,想看看他们口中的大美女是什么样子。 一转头,就看到穆至从那天走来。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扎在蓝色牛仔短裙里,露出大半截白皙的腿。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在人群中闪着异样的光。 穆启看着一眼在四处搜寻着什么的穆至,他拿下嘴里的烟,扔到地下踩灭,回头狠狠瞪了这帮人一眼,迈开大步子走向穆至。 -- 二十八 说来也巧,这边苏如烟刚走,那头穆至就来了。两个人在操场边上打了个照面,却谁也没看到谁。 穆至听说学校今天有篮球赛,特意来看穆启的比赛。没成想到了学校,操场上乌央乌央的一片人,穆至找了好半天也没看到穆启的身影。 正当她东张西望时,穆启拨开拥挤的人群,冲着她走来。 穆至的脸上先是浮起欣喜,在看到穆启面带愠色后,又转变成了忐忑。 “哥,我......” 穆启走到穆至身边,一把拉住穆至的手腕。 “跟我来!” 穆至被穆启拉住向前走,她跟不上他的脚步,只能小跑着。 穆启拉着穆至走出操场,来到教学楼前的小路上。路两边不知种了些什么树,年头长了,长得茂盛,树荫在路上落下两道阴影,参差有序。 穆启握住穆至的手松了些,他咳嗽了一声,上下打量穆至一遍。 “你怎么来了?” 穆启说这话时语气急躁,眉头皱起。 穆启看着他,原本积压许久的委屈劲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她知道穆启不喜欢她来学校,但被他当面这么一说,滋味却又是另一般。 穆至抬起头看了一眼穆启,什么话也没说,甩开他的手,转身就往后走。 自从穆元和成佳芳去世后,穆至的脾气比以前大了不少,动不动就对着穆启发脾气。穆启一开始还不适应,现在倒也觉得平常。 穆启意识到自己的刚才语气重了,他向后捋了一把头发。随后,向前小跑着追上穆至,拉住她衬衫的袖子。 “来了就别走了,大热天的再中暑。” 穆至原本堆积在腹中的气愤,霎那间升到胸口。她一把打掉穆启的手,转头瞪向他。 “你管我呢!” 穆启被她打了一巴掌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把脸凑到穆至跟前:“你说对了,我就得管你。” 穆至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不用你管,反正你烦我,以后咱们俩就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管谁。” 穆至说完这句话,眼圈立马红了。 穆启看她这样子,就想起家里小时候养的那只大白兔,生气的时候也是瞪着一双红眼,自以为凶的不得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穆启心软了,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他抬起手拂掉穆至眼眶下的泪珠。 “谁烦你了?” 穆至还想躲,被穆启一只手抓住了胳膊制止住。 “桥归桥?路归路?你都是从哪来的这些词。咱们俩这辈子早就注定要绑在一起了,想拆散也不容易。” 穆至听了他那句“谁烦你了”,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现在听到他说“这辈子都要绑在一起”这种话,更是和吃了定心丸一般,脸色好了不少。 穆启看她气消了不少,叹了口气。 “穆至同学,你现在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生气,还要跟我‘桥归桥,路归路’。” 穆启看着穆至“哼”了一声:“我可只问了你一句,你就发这么大脾气,你现在往母夜叉的方向发展了。” 穆至回嘴:“谁让你多余说那一句的?” 穆至刚哭完,眼睛水灵灵的,嘴巴翘着,撒娇的语气带着浑然天成的娇憨。穆启想起之前给他烟的那人说的话,他面前的穆至,现下担得起“大美女”的评价了。 穆启伸手揪住穆至的左腮,在她的脸上捏了捏:“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穆至也学着他的样子,“哼”了一声。 穆启主动搂住穆至的肩膀,让她靠在怀里。 “不生气了吧?” 穆至被他这一下动作弄得慌了神,忙挣开他的胳膊。 “你疯了?” 穆启耸耸肩膀:“我怎么了?” 穆至紧张地环视四周,确定没人在看他们。 “你不怕别人看见么?” 穆启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怕什么。” 穆启重新把穆至拉进怀里,搂着人往前走。 “别整天和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大不了咱们俩将来勤换着点地方,一个地方住他个几年就搬,这样你就不用担心闲言碎语了。” 穆至被穆启话里的某些字眼触动到,她停下脚步,怔怔地抬头看着穆启。 “你连这些事情都想到了?” 穆启被她炽热的眼神看得浑身像着了火。他扯扯衣领,心里暗暗骂了一句“鬼天气”,这鬼天气里的太阳像是要把人烤化了似的。 他清了清嗓子,拉住穆启的手往前走。 “走了。” 穆至问:“去哪?” 穆启回头对着她一笑:“回家收拾你。” 穆启的脸“噌”得一下红了。她抬手在两颊扇风:“你不回去打比赛了么?” 穆启摇头:“现在有比赛更重要的事。” 一句话又弄的穆至的脸像火炉一般烧了起来。 -- 二十九 穆启和穆至的小屋,随着住的日子久了,越发像家。 原来主人留下的东西,除了几件大家具没动,其余的东西都被穆至换了个遍。 穆启拉着穆至一路小跑回来,脸上都是汗珠。穆至没来得及擦掉汗珠,就被穆启拦腰扛起。 头向下,穆至眼里只能看到穆启的小腿以下的部分。 下一秒,穆至感觉天旋地转,自己被甩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因为穆启不喜热,卧室里的空调一直开着。现在屋里的温度稍低,穆至在肌肤接触到床单的瞬间,轻微地抖了一下。 穆至怕冷,穆启怕热,他们俩的习惯大不相同。 穆启进屋就把身上的球衣脱了下来,现在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短裤。 穆至呆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穆启脱的精光的上半身。穆启喜欢打球,常年在球场上撞击练出来一身肌肉。 穆至在电视上看过健美冠军的身材,一块块大肌肉鼓起,穆至觉得那样反而没有美感。穆启这样就刚好,微微鼓起的肌肉,线条清晰,像是古典主义用画笔一层层迭加出来的躯体。 穆启身上每一处,穆至都感受过。有几处,甚至是深度感受。穆至的脸红了一路,进了冷气充足的房间依然没有褪色。 穆至直直地看着穆启,穆启也不避讳,他看着穆至,张开自己的手臂。 “看够了么?” 穆至诚实地摇头:“没。” 穆启走近床边,弯下身,双手撑在床边,脸凑到穆至面前。 “光看多没意思。” 他的语气诱惑,穆至在他的引诱下抬起手,覆在他的胸口。 手下的触感丝滑,穆至咽了下口水,莫名的紧张。 穆启忍不住笑出声,穆至感到手下的震动。抬起头不解地看着穆启。 她的双眼迷离,像是在迷雾中偶然走失的小鹿,一双眼睛在烟雾中,澄透而诱惑。 穆启跪在床边,捧起穆至的脸,缓缓地吻了上去。 穆至感受到他的温柔,沉醉在其中无法自拔。 穆启在情事上一贯是强势的,像怒海中的波浪,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席卷向她。当他放慢速度,海水缓缓地漫过她的脚,漫过她的膝盖,漫过她的头顶。温柔的穆启,亦是穆至无法抵挡的。 穆至那身碍眼的衣服,最终被穆启扔到了床脚下。 穆启把之前的怨念都倾在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中,让穆至在海浪中沉浮。 “哥。”穆至的手撑在穆启的胸膛上,“我要在上面。” 穆启愣了几秒钟,倏然笑了。 从小穆启就知道,穆至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她不怕生事,却怕担事。 就想他们之间,明明最开始勾引他的人是她,等到两个人发生关系后,每一次做爱,她却像只鸵鸟,半推半就。虽然在过程中,穆启也尽了兴,但他也曾期待过,穆至偶尔在床上能放得更开。 今天不知道怎么,穆至转了性子,居然主动提出要压在他上面,穆启自然愿意。 穆启两只手死死箍住穆至的腰,向后仰。穆至感觉自己被抛在半空中,紧紧地搂住穆启的脖子。 一转眼,两人的位置调换。穆启躺在床上,穆至骑在他腰上。 穆启等了一会,见穆至还是傻傻地看着他,便挺腰向上顶了一下,不耐烦道:“动啊。” 穆至收到穆启的指挥,才记起自己应该要动。她两只手撑在穆启的胸膛上,脑中回忆着动作片里的女优们都是什么动作。 穆至按住穆启的胸膛,撑起自己,又落下,慢慢地,她掌握了诀窍,幅度一次比一次大。在看到穆启痛快的表情后,穆至更是收到了鼓励,无师自通地坐在穆启腰间扭8字。 从穆启的角度看去,穆至精致的下巴扬起,她在满足了他的同时也满足了自己。穆至就像是路边的野草莓,一开始被穆启采摘下来时,她的果实还略显涩口,经过穆启精心的浇灌后,她方逐渐成熟,散发出迷人的芬香。 穆启牵住穆至的手把人往下拉,趁机衔住她胸前的两只莓果,果然如他意料,香甜可口。穆启咂着穆至的乳头,像是要从中咂出奶水。 穆至又爽又疼,身下不由自主地收缩夹他。 穆启被她夹得受不住,一个翻身又把人重新压在身下,按住穆至的肩膀,欲望在她体内肆意抽插。 两个人迷失在酣畅淋漓的性爱中,不再记得这世上除他们以外的人和事。 穆至任由穆启在她身上驰骋,她的手附在他腰后,感受他身体的起伏。 一场性爱结束,两人都像打了一场水仗,浑身裹满了汗水。 穆至侧躺着,望着旁边穆启。 “哥。”穆至的声音与之前相比,微弱了不少,她伸手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两下。 “我不在乎去哪,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 三十 lΙаoγūχs.©oм 转眼间又是两年过去。 穆启马上要从大学毕业了,而穆至即将踏入大学开始一段新生活。 两个人就像接力跑一般,穆至从穆启的手中接过了接力棒。 穆至的高考发挥稳定,凭她的成绩去首都上一所一流大学绰绰有余,可她偏偏选择了桐城的一所大学。 穆启得知她的志愿,并没有说什么。 穆至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一天,一个人回了趟老家。 她选择了半夜的火车,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之前的家。 家里久未有人来过,布满了灰尘。穆至一开门,被屋内的气味呛了出来。 她不禁想到从前,成佳芳在时,家里总是一尘不染。哪怕她在忙,她也总要抽出时间打扫房间。 穆至叹了一声气,挽起了袖子。 她去卫生间把对在洗手台下面的打扫用具全部拿了出来,换了身衣服开始打扫房间。aΙzнайsнù.ⓒǒм(aizhanshu.com) 穆至在火车上几乎是一夜没合眼,但现下也不觉得困。她从客厅开始收拾,把灰尘清扫掉,让家具焕发出原本的颜色,又上上下下地清扫了个遍。 其实穆至清楚,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全部是无用功。等到她一离开,房子又会随着时间而布满另一层沉寂的灰尘。 可她心里有一种东西在破土而出,强迫着她做这些无用功。 打扫了大半个上午,穆至累的浑身大汗。 她换了身衣服,去附近的花店买了束成佳芳喜欢的红玫瑰,又去熟食店买了几样穆元爱吃的,拎在手里,往墓地走去。 在去往墓地的路上,穆至不禁想起刚才给她包花的老板娘。短短两年,花店几经转手,早先穆至熟识的那位老板娘早就离开了。 这位新老板娘手艺精巧,花朵在她手里轻巧得像被施了魔法的羽毛,没一会一束火焰般的玫瑰就送到了穆至的手里。21朵红玫瑰攒成一束,个个妖艳。可在穆至看来,这束花里最娇艳的玫瑰都不及老板娘的容颜。当她递过花时,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穆至被她的笑晃得愣了神,半晌才接过她手里的玫瑰花,道了声谢,离开了花店。 去墓地的路上,穆至的脑海中还总是浮现花店老板娘的笑容,不知为何,她总觉着老板娘这样的样貌不该拘于一方小小的花店。 物是人非,短短的几年时间,家乡就不再是她离开时的模样。 上一次穆至来墓地,还是穆元和成佳芳下葬的那天。 那天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穆至至今记忆犹新。走过当初走的小路时,穆至脚下踩了一块小石头,不小心滑了一下。穆至抬起脚,捡起地上的小石头,放在手心里端详。 不知道这块小石头是不是当初害她在雨天滑倒的那颗。 穆至把它握在手心里,继续往上走。 走过一条长长的斜坡,穆至看到了穆元和成佳芳的墓碑。墓碑四周的草长得很好,有管理员定时修理,显得十分安静和谐。 穆至把红玫瑰和下酒菜放在墓碑前,自己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墓碑。 以前看电视剧时,穆至总看到剧中的人物在死去的亲朋好友的墓碑前讲一大堆心里话,她以为自己也会有像电视剧里的人物一般,对着穆元和成佳芳的墓碑说个不停。可现在真到了墓碑跟前,她反而开不了口。 穆至伸手在墓碑上抚摸着“成佳芳”,“穆元”几个大字,手下的触感只有石头的冰冷,穆至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 穆至抚摸着凹进去的刻痕。 “爸,妈,对不起。” 我喜欢上了我哥,从很早以前,我就喜欢上他了。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我还想和他过一辈子。 坐了不知多久,直到像火一般灼热的日头把穆至从沉静中唤醒,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呆了这么久。 穆至的腿麻过几轮,现在已经没了知觉。她撑着墓碑站起来,在墓碑前又站了几分钟,转身离开。 往回走时,穆至想,穆元和成佳芳到底有没有收到她考上大学的喜讯。还有,他们有没有收到自己的道歉? 也许有吧,穆至安慰自己,死去的人总该以某种形式存在着。 那父母也应该会收到她的话。 -- 三十一 ⅼΙаoγūχs.©oⅿ 穆至入学的那一天,穆启陪她去报道。 新校园十分宽敞,主干道两边是高大的梧桐树,最外面的两株树上悬挂着一条红色的迎新横幅,给学校增添不少喜庆。 穆至和穆启走进大门没一会,遇就已经碰见了好几个自告奋勇帮忙引路的男生,无一例外都被穆启拒绝了。在又拒绝了一个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男生后,穆启换了只手提着穆至的行李,抬手搭上穆至的肩膀。于是,剩下这一路,再也没有一个靠近他们的男生。 穆至的心思都在欣赏新学校的风景上,并没注意到穆启无形中宣誓主权的动作。她每看到一处新奇的地方,就要兴高采烈地拉着穆启的胳膊分享。 “哥,你看这个树长得多高啊?” “哥,你看,他们的书都那么厚。” “哥,你看食堂那么大。” …… 此刻的穆至俨然是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件平常的事情都能让她兴奋不已。穆启不厌其烦地听着她说每一处她目所能及的东西,没有一丝不耐。 穆启心里清楚,穆至原本能去更好的大学,可她是为了自己而选择留下。穆启没有阻止她,一半是自己的私心,一半是为了穆元和成佳芳的死因。аΙzんайsんù.cǒм(aizhanshu.com) 两人心照不宣地避开谈起这个话题,于穆至,她已经做出了最佳的选择,于穆启,他在愧疚中又带着几缕欣慰。 走了半天,穆至和穆启才走到外语系的报道处。 穆至在选专业时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选定了一开始想报的西班牙语。穆启对她选专业的事一概不多加过问,任由她自己做决定。但在看到她选择西班牙语时,他还是略微有些吃惊。他问穆至原因,穆至是这样回答他的。 “语言是沟通的桥梁。在所有的‘桥梁’中,我最喜欢热情奔放的西班牙语,这种语言中充满了激情,让人沉迷。” 穆启点点头,没再发表任何意见。 报道处摆放着长长的一排桌子,桌子后面有几位女生,坐着聊天。 穆至和穆启走过去时,她们立马全部站了起来。 她们先是热情地欢迎穆至来到外语系,又按照新生指南让穆至提交了几份必需的文件,最后给了他们一份教学楼和宿舍楼的示意图。 两本薄薄的册子,是穆至正式成为一名大学生的证明。 穆启和穆至按照指示图来到一栋白色的宿舍楼。 原本穆至不想住校,可穆启租住的房子距离她的大学不近,开车也要走上一个多小时,穆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主动提出让她住校。穆至不愿意,她磨了穆启许久,可最终也没拗过穆启。 但穆至也不算完全输,至少穆启答应她一周可以回家叁次,而且他保证,一有时间就来学校看她,穆至才勉强答应了他的建议。 天气炎热,宿舍楼中人们进来进出,大多是父母,其中不乏一些女孩子的男朋友。 原本女寝是不允许男生进入的,但今天是入学的日子,宿管也就网开一面,不做严格限制。 穆至去宿管的办公室办完入住手续,宿管大妈保养得宜的手中递给她一把金黄色钥匙。钥匙有些重量,穆至放在手里掂了掂,像古代用手称量黄金的柜台先生似的,穆至有几分兴奋。 宿舍楼总共16层,穆至的宿舍在9层。 办完手续己接近午饭时间,宿舍里来往的人少了许多。穆至和穆启等在电梯前,看着上面显示的数字逐渐降低。 电梯降到4层,穆至和穆启身边又来了两个人。一个女孩,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 穆至微微转头打量新来的女孩。 她比穆至还要高不少,一头长发披着,发梢处微微卷起。从穆至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尽管如此,穆至仍然被她的五官惊艳。穆至又偷瞄一眼,她不禁被对方身上的气息吸引。 穆至用手揪了一下穆启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看旁边的人。穆启顺着她看了一眼,立马转过了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穆至失望地撇撇嘴。 电梯终于到了,穆启和穆至先进了电梯,按下了9层。而“仙女”则不着急,她转过身对旁边的中年男人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又从他手里接过行李,才不急不忙地踏进电梯。 中年男人的表情有些为难,但他还是听话地站在原地。在电梯快关上时,穆至听到他说“江江,好好照顾自己。” 电梯门缓缓合上。 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穆至依旧忍不住观察旁边的人。她刚刚听到那个男人叫“江江”。穆至心想,这个名字倒是贴合她。 叫做“江江”的女生在7层下了电梯,于是电梯里只剩下了穆至和穆启。 电梯门一合上,穆至便兴奋地挽上穆启的胳膊:“哥,刚才的那个女生真好看。” 穆启偏头看她一眼,皱起眉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一般。” 穆至不可置信地看着穆启,这种美女还算一般?穆至刚想和穆启辩驳一番,电梯门就开了,他们已经到达9层,穆启拖着行李先走出去。 穆至跟上他的脚步,两个人按照指示牌往穆至的9012走去。 走到9008时,穆启突然开口。 “刚刚那个叫‘江江’的女的,看上去就不好惹,你以后别和她来往。” 穆至被他莫名其妙的话搞得一头雾水,怎么才见了一面,他就能断定对方不好惹。但穆至知道,她要是现在不答应,穆启又得犯拗了。 她敷衍地点点头。 这时候的穆至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违背和穆启的这个约定,和“江江”成为挚友。 也许缘分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也许她对“江江”的喜欢,就像穆启对“江江”的敌对,早在许久之前就定好了。 -- 三十二 穆至的大学生活顺利的进行着,与此同时,穆启也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 因为穆至的离开,穆启重新雇了一个前台。新的前台是个十八岁的外地小姑娘,叫秀秀。秀秀刚从外地来,对店里的事情上手慢,穆启不得已只能花费更多的时间在网咖。 除了网咖,穆启还投资了一家同学的互联网创业公司。穆启自己懒得操劳大小事情,找到商机投资的方式,显然更适合他。 穆元当初留下的保险金已经翻了几番,穆启把穆元当初的那份钱拿出来单独存了一个户头,写了穆至的名字。 偶尔,穆启会记起当初看到保险合同上的金额时的心情,数字后面缀着几个零,那个时候,穆启才意识到穆元的命是多么的不值钱。 网咖的生意越来越好,有不少人找穆启谈加盟的事情。有钱不赚,傻子才干。穆启考察了几个客户,最终择优选择了两个男人。为了方便谈加盟的事情,穆启出现在网咖的频率大大增加。而秀秀的衣服,也随着穆启出现,逐渐变得花哨。甚至有一天,她穿了件和内衣没两样的低胸的小背心。 只要她稍稍一弯腰,胸前的波涛就随着她的动作晃动,晃出一条荡漾的线。 店里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秀秀对老板动的歪心思,有两个好事的人劝她收敛些,可她非但不听,还变本加厉,在穆启面前一次又一次的搔首弄姿。 穆启眼不瞎,其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作为当事人的他怎么可能没察觉。只是这次的穆启一反常态,没有对秀秀采取任何措施,甚至连句狠话都没说。 店里的人猜测,穆启大概是对秀秀动了心思,不然怎么可能连管都不管呢。大家暗地里说的话,被秀秀听见了,她越发得意了起来,穿的衣服也越来越暴露,经常把那些来上网的毛孩子们眼睛都看直了。 穆启每次看到这种场景,只觉得无聊。大波有什么好看的,大小适中的胸型才是完美的。 这一天赶巧,穆启来店里时,正好撞见秀秀和一个戴着眼镜的大学生在收银柜边调情。秀秀有意地把自己傲人的资本向前挺,穆启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对面那男生眼球简直像是要掉出眼眶,黏在秀秀的两个大球上。 穆启咳嗽了一声,推开门走进去。 秀秀看到穆启,刚刚还卖弄的身姿瞬时变了样,对面的男生的脸也“唰”得一下红起来。两个人忸怩的姿态,活像是被抓奸抓了个正着。 穆启歪歪嘴角,什么也没说,掏出自己的眼叼在嘴里,找大熊去了。 大熊是店里的老员工,从穆启接手这个网咖起,就在网咖工作。说是工作,内容也简单,就是负责盯着店里闹事的人,处理些紧急情况。 大熊长得五大叁粗,倒真像一只熊,穆启当初就是看上了他这身肌肉,才一口答应用他。有了大熊在店里,穆启省了不少心。真有想闹事的,看看大熊的块头,也得考虑考虑再动手。 后来店面扩张了一次,穆启又找了些人,大熊就成了店里管事的,穆启和穆至不在时,店里的事全由他说了算。 穆启在店里的角落找到大熊,他站着靠在墙上抽烟。穆启走过去,他自然的拿出火机,给穆启点上了烟。 两个人你吐一口烟,我吐一口雾,就这么聊了起来。 “穆子,”大熊比穆启大了快十岁,习惯叫他‘穆子’,“你不管管秀秀?” 穆启吐了一口烟,在消散的烟雾中往前台那边看了一眼:“不管。她是我什么人啊,我还得管她。她爱穿成什么样,那是她的自由,关我屁事,她愿意卖骚,我还乐意靠她招揽生意呢。” 大熊对穆启的无情早有领教,这些年对穆启投怀送抱的人多了去,他就没见哪个成功的。 他往秀秀那边看了一眼,瞧见她正拉长了脖子往这边瞧。 大熊对着她摇了摇头。 聊完店里的情况,两人就没了话题,大熊和穆启默默地抽着烟,听着网咖里的嘈杂声。 在一堆嘈杂声中,穆启听到了一道不同寻常的声音。纤细的男声在一帮粗犷的声音中格外顶耳,穆启扔下烟,专注地听着。 “我都和你说了,老头子有得是钱。也不知道他走了什么狗屎运,在火葬场干了一辈子死人的活,临退休还能挣一大笔钱。话说,老头子现在还留着那两人的照片呢,一男一女,死得挺惨,身上被打得没一块好地方了。” 旁边的人叼着烟接话:“管他呢,死都死了,你能从老头子那拿到钱就行。” “哎,老头子火化那两人之前,我去看了一眼呢,我还从那女的脖子上摘了一条金项链。” “靠!”对方说道,“死人的东西你也敢拿,你不怕啊。” “怕什么,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这人就被穆启扼住了喉咙,抵在电脑上。 穆启的脸色呈现出如泥土一般的黄色,他的手紧紧围在对方的脖子上,仿佛下一秒就能拧断这个男人的脖子。 “那条项链,下面是不是有个带钻石的钱袋?” -- 三十三 穆启记得,那条项链,是成佳芳40岁生日的时候,他和穆至送她的礼物。 一条细细的黄金链子下面,挂着一个钱袋子,在钱袋的正中央点缀了一颗小小的钻石。 这条项链说是他和穆至送的,其实大部分钱都是穆元出的。穆至和他那时候还在读书,手里根本没有多少钱。穆元为了哄成佳芳开心,买了这条项链,只说是他们两个小孩子送的。 成佳芳自然欣喜。 虽然穆启唾弃父母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但现如今他想起来当天的情景,只能记起欢笑声,还有成佳芳笑出皱纹的眼角。 自从穆元和成佳芳不明不白的死后,穆启就对“火葬场”这叁个字格外敏感。在最初听到这个男人提起“火葬场”时,他就开始注意。当听到“一男一女”,“死得惨”的字眼时,穆启的拳头逐渐握紧。最后这个男人说出“金项链”时,穆启已经百分百确定,他口中提及的死的惨的一男一女,正是穆元和成佳芳。 穆启紧紧箍住这个男人的脖子,看着他的脸色由白转青。 穆启的双目眦裂:“我再问你一次,那条项链底下是不是有个金色钱袋吊坠?” 对方的脖子被穆启死死箍住,说不出话,他使劲眨了眨眼睛。 得到了他的肯定回答,穆启才松开了手。 穆启一松开手,这个男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立马瘫软在地。 网咖里的人被这一幕吓坏了,不少人已经跑了,还剩下一部分胆大的,站在一旁议论纷纷。 大熊也被穆启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在他认识穆启的这么多年中,穆启从没有如此失控。 后知后觉的大熊拉住穆启的胳膊,防止他再一次对地上的人施暴。 穆启推开他的手,用脚踢了踢瘫软在地上的男人。 “起来。” 地上的男人,在穆启的脚尖还没碰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大熊弯下身扶起他,站在穆启和男人的中间,挡开二人。 “有事去后面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穆启环视一周,果然发现四周的人都正在看着他。穆启用手掌抹掉了自己额头上的汗,他对不远处的店员招了招手,店员错愕了几秒钟,随即跑了过来。 “你处理这里。”穆启又转过头对着大熊说,“你带他过来。” 大熊点点头,拉过男人的胳膊,跟上穆启的脚步。 网咖走廊最里头,是穆启的办公室。 推开门,里面目之所及全部是黑色。 黑色沙发,黑色桌子,黑色电脑,黑色书架…… 穆启站在桌子前,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小刀。那把小刀在穆启的手里活了起来,像鱼儿一样穿梭在他的指间。 大熊带着那个男人走进来。 男人看见穆启手里的小刀,吓得直接调身想跑,但他没有成功,大熊揪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拖了进来。 男人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穆启站在他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把你刚才说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穆启站在那,手里的刀闪着精光,男人的脸吓得煞白。 “我是从一个女人的脖子上摘了一条金项链,上面有一个小钱袋。” 穆启向下瞥了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刀。 男人咽了下口水,“咕咚”一声。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她被送来时全身都是青紫,脸上还有血迹,我猜她八成是被打死的。” “和他一起被送过来的还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身上的伤比那女的重多了,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 “他们俩没有正八经的手续,火葬场不给火化,他们就找上了我叔叔,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把人偷偷火化,我叔叔收了钱按吩咐照办,火化的那一天,我正好去找叔叔有事,就偷偷地把那女的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买了。再多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男人说完话,忐忑地看着穆启,生怕哪句令他不满意。 可穆启良久没有动,直到大熊的一声喊。 “穆子!” 那把精致的刀,此刻像一只死鱼,一动不动地被握在穆启的手里。 红色的血从穆启的手里流出,顺着刀尖,滴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生命流逝的声音。 -- 三十四 刀刃割裂肌肤,陷进肉里,穆启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血一滴滴地往下落,对面的男人瞪大着眼睛看向穆启。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地把他从座位上揪起来,捏着一把刀子割破自己的手,却毫无反应。 穆启浑身散发出戾气,男人瑟缩着向后挪动,直到缩进沙发角落,背后再无退路。 “穆子!”大熊担忧地看向穆启的手,“你的手……” 穆启低头,瞄向自己被鲜血染红的手指,他把刀握得更紧些,弯下腰,抬起自己血淋淋的手,把刀停在发抖的男人面前。 刀刃遇血,越发鲜活起来。 男人惊恐地看着穆启手里的刀。 穆启把手里的刀往前送了些。 刀尖几乎顶在男人的双眼间,他的双眼瞪大,双手撑在身体两侧,不停抖动。 穆启把刀尖往左移动一点,刀尖悬在男人的左眼球上。一滴血沿着刀刃,到刀尖,滴在男人的眼皮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他却不敢抬手抚掉自己眼皮上的血。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疯子! 他不禁后悔起来,不该多嘴提起火葬场的事。 穆启手握着刀,在男人的眼睛上方画圈。 “你刚刚说的叔叔,人在哪?” 男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虽然狼狈,还有最后一丝良知。他从小父母双亡,是叔叔养大的,不能把叔叔拖进来,谁知道面前的这个疯子男人会对叔叔做什么。 男人吞下口水,壮着胆子开口:“我不知道。” 他想仰起头观察穆启的表情,但他不能,悬在他眼睛上的刀尖随时都能刺穿他的眼球。 他看不到穆启的表情,也听不到穆启开口。 过了良久,他看到眼前的刀尖动了一下。刀尖向后退,距离他的眼球有一段距离后,男人舒了口气。 就像是在峡谷中走钢丝的人,他马上就要跨越这条悬在半空中细细的线。男人的呼吸顺畅起来,他的胸膛起伏着。 可他不知道,这条细线,越是走到最后才越是危险。 向后退开的那把刀,倏然像一条闪着银光的蛇,钻进男人的眼睛。 他感觉一阵剧烈的疼动,眼球像是被这条银蛇切成了两半。他捂住自己的左眼,蜷缩在沙发中打滚。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穆启手里仍然握着那把沾染上他和另一个男人血液的刀,面无表情地观看着男人的丑态。此刻,男人变成一条丑陋的爬虫,鲜血从他的左眼里流出,顺着他的指缝,布满他的双手,还有整张脸。 等到男人终于停止叫喊,像一条狼狈的狗窝在沙发里,穆启才开口。 “你唯一的一点良心用错了地方。” 穆启把刀扔到大熊脚下。 “接着问,如果他还不说,就接着剜他另一只眼。”穆启凑近男人的脸,面色阴森。 “剜掉双眼,接下来是他的双手双脚。”穆启的视线向下移动,“还有命根子。” 男人一动不动的缩在沙发角落里,牙齿打颤。 站在一旁,目睹全程的大熊皱着眉头,过了半晌才挤出一声“好”。 穆启退开,从桌上的纸盒中抽出一张纸,擦拭着自己的手。纸很快被血打湿,穆启又抽出一张。 “找老钱给他止血,其余的你看着办,留条活命就行。” 大熊点点头。 老钱是专门做黑市的医生,穆启的其余兄弟受了伤,一般都是靠老钱。 老钱手艺好,正经医院接的活,他接,正经医院不能做的手术,他也能接。 穆启擦开手上的血迹,最后看男人一眼,走向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旁边就是网吧的后门,一般人没有权限。穆启把大拇指覆在锁上,“滴答”一声,门开了。 外面的天,和他来时没什么两样。不变的蓝色,上面飘着奇形怪状的白云。 穆启头顶这一朵,细长的形状,颇像他之前握着的刀。 穆启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给穆至发过去。 没过几秒钟,穆启就收到了穆至的消息。 “像把刀。” 穆启看着屏幕上的叁个字,倏然笑了。 他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合上了手机。再抬头看刚才那朵云,它已经变换了形状。 穆至正拿着手机端量这张云的照片呢,穆启的短信又来了。 她点开,屏幕上显示着四个字。 “我想你了。” 穆至瞬间笑得嘴角弯弯,她想回穆启一句“我更想你”,字打了两个,她又停住。 她把自己的书塞给旁边的室友,急忙忙地说了一句“下节课我翘了,你帮我打掩护。”,就推开椅子往外跑。 室友在后面喊些什么,她也听不到了。 直到坐上回家的公交车,穆至的心还像打鼓一样,剧烈地跳动着。 比起说出“我更想你”这四个字,穆至更想要立马冲到穆启身边。 穆启的双脸泛红,她在为自己的冲动而激动。 明明她和穆启在一起已经很久,可她依旧无可救药地喜欢他。 他说一句想念,她就会不顾一切跑向他。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动人呢? -- 三十五 躺在后排座位上的男人,无力呻吟着,细碎的声音像苍蝇振翅。 密闭的空间里,这声音像是小虫钻进大熊的耳朵里。他不由得踩紧油门,黑色本田在车流中像一条灵活的小蛇般,越过前方的车。 大熊熟练打着方向盘,眉头紧皱。 大熊从年轻时就做打手,大大小小的火拼场面看得不少。结婚有孩子后,大熊就退出了曾经的凶险生活。 之后,他过了一段安生的日子。恰巧,他的熟人听到穆启在招人,就把大熊介绍给穆启。 最初,大熊听说对方的年纪后,直接一口回绝。但对方坚持,他不好拂对方的面子,只能答应去见见穆启。 当大熊第一次见到穆启时,他就明白了朋友的坚持。 穆启那时才多大,表面云淡风轻,像个不务正业的混混。 可他和大熊谈话时,散发出震慑人的气场,他的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镇定,否定了大熊曾经的猜测,穆启才不是大熊幻想中的毛头小子。 穆启给出的条件比市面高出一倍,大熊一口答应下来,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份活。不只是因为钱,更是因为他认准了这个叫做穆启的少年。 经营网咖的这几年,穆启和大熊经历过许多次麻烦。闹事的顾客,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还有隔叁差五打着检查上门找茬的机关。每一次,穆启都能带着他们逢凶化吉。 他们和流氓打过架,和警察喝过酒,还曾经在半夜时砸翻故意找麻烦的对家。 但没有一次,穆启如此失控。 大熊有孩子后,心里存着一丝慈悲,打架也再不下死手。但穆启和他不同,穆启打架讲究稳准狠,从不拖泥带水,也从不玩那些虚的,侮辱人的花招。 他有对生命的最起码的尊重。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穆启动真格的了。 大熊从后视镜里,观察蜷缩在后座里一动不动的男人。 他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在车流中游走。 同一时间,穆至乘坐的公交车和大熊的黑色本田擦肩而过。 距离家还有几站,穆至给穆启回了一条消息。 “你在哪?” 过了几分钟,没有回复。 穆至又给穆启发了一条消息:“哥哥……” 仍然是无人回复。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3点。 最近加盟的事情,穆至有所耳闻,她猜,穆启此刻应该在网咖。 穆至合上手机,决定在距离网咖较近的那一站下车。 穆至还没进网咖的门,隔着玻璃就看到倚靠在前台的秀秀,还有她胸前鼓起的两团。 穆至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平坦如斯,又抬起头看看因为倚在柜台而愈加凸显的两大坨,她冷“哼”一声。 穆至推开门走进去。 秀秀是在穆至走后才来的,她并不认识穆至。 秀秀像对待平常客人一样,向穆至伸出手:“您好,请出示身份证。” 穆至走近柜台,离得越近,她看得越发清楚,两团肉明晃晃地摆在她眼前。 穆至压低声音:“我不是客人,我是来找穆启的。” 秀秀听到她是来找穆启的,脸色微僵。她向后退了些,斜着眼打量穆启:“你找老板有事么?” 穆至听了只觉好笑,她找穆启还非得有事不可? 穆至没好气道:“我是他妹妹。” 在听到“妹妹”两个字后,秀秀的脸色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原来是老板的妹妹,怪不得我看你这么亲近。老板应该在办公室呢,用我帮你去叫他么?” 秀秀刻意营造的甜美声音,惹得穆至反胃。 穆至摇摇头,撂下一句“不用”,迈开步子往穆启的办公室走去。 虽然是周中,网咖的人仍然不少,甚至比周末看起来还要热闹些。和往日不同的是,人们骚动的情绪。 穿过嘈杂的大厅,又转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穆至来到黑色大门前。 她的手刚搭在门把手上,即将拧开的那一刹那,有一双大手从背后落下,覆在穆至的手上。 “别动。” 是穆至熟悉的声音。 穆至的后背与穆启的胸膛紧贴在一起,她甚至能感觉到穆启剧烈的心跳声。 她刚想开口,忽然,刺目的红色抓住她的视线。 她“唰”一下抓起穆启仍按在她手背上的手,举到眼前仔细端详。 他的手心里有一条长长的刀痕,刀痕的两侧,手心的白色的肉翻了出来。 穆至焦急地转过身,正对着穆启:“这是怎么回事?” 穆启从她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藏到身后。 “没事,和大熊闹着玩,没注意割到了。” 穆启的语气乍一听起来和平常没两样,可穆至还是察觉到其中细微的变化。 他一定在隐瞒些什么。 穆至拉过穆启的手放到自己嘴边,撅起嘴巴轻轻对着伤口吹风,她抱怨道:“疼死了。” 细柔的风落拂过伤口,穆启觉得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不疼。”穆启说。 “真的不疼。” -- 三十六 lΙаoγūχs.©oм 穆启说不疼,穆至还是坚持带他去了附近的社区医院处理伤口。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带上老花镜低头给穆启缝合伤口时,止不住摇头。最后处理好伤口,他看看穆至,又看看穆启,欲言又止。 医生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给穆启开了一张药单,既有内用的,也有外敷的。 穆至左手拎着一堆药,右手扶着穆启,彷佛穆启是刚从战场负伤而归的战士。 穆启比穆至高出近一个头,高大的身躯靠在穆至身上,显得她有几分娇小。从背影看去,穆至依偎在穆启的怀里。但实际上,穆至正强撑自己全身力气,把自己当一个扶杆,妄想支撑住穆启像树一般高大的身躯。 因为吃力,穆至额头上流下几滴豆大的汗水。汗水在阳光下像是一颗颗圆滚滚的钻石,反射着流光,闪进穆启的眼睛。 穆启在流光中彷佛看到,初一那年的穆至。 那年夏天,穆启偷偷骑摩托车,在马路飙车时,因为躲避一只意外冲出的流浪狗而调转车头,摔进路边的草丛中。穆启的脚踝被卡在后座之间的位置,导致错位,而他的小腿被滚烫的排气筒灼伤。 穆启在家里躺了近乎一个夏天。 这一个夏天,穆至几乎寸步不离他的床前,对他比穆元和成佳芳都要上心。aΙzнайsнù.ⓒǒм(aizhanshu.com) 夏天小腿上的伤口容易发炎,需要勤换药,穆至就主动担任起这个责任,每隔一会就要检查他的状况,像个定时机器一样,对他嘘寒问暖。 穆启口渴时,无需开口,穆至就已把水杯递到他嘴边。怕他无聊,她还从附近的书店抱回一大堆的漫画书,放在他的床头。 穆元和成佳芳曾打趣穆至,说她是穆启的小丫鬟。穆至也不恼,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记忆中骤然冒出的穆元和成佳芳的模样,割断穆启对过去的回忆。 他把自己的胳膊从穆至的肩膀上拿下,自然拉起穆至的手往前走。 “你的手?” “没事。” 穆启举起自己的手晃晃:“离心脏还远着呢。” 这句话一出口,穆启和穆至都愣住。 这句话,是穆元的口头禅。 穆元平常喜欢自己做些小玩意,可手艺又不精,总在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成佳芳回家后,就要拉着他问长问短。 这时候,穆元就会龇牙回一句“没事,离心脏还远着呢”。 不知什么时候,穆启学会了这句话。 在穆元和成佳芳离开这么久后,他们似乎又以一种新的方式闯回穆启和穆至的生活。 穆至先开口打破沉默,她的嘴紧紧闭着,嘴角向两边扯:“是啊。” 两个字的回应,像是在寒冬中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的湖面上,投下一颗沉重的石头。表面的冰破裂,可深层的冰依旧坚硬,毫无声响。 穆启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把穆至搂进怀中。 他想问穆至:“你想爸妈么?” 可这个问题实在过于多余,她的表情,她勉强都挤不出的笑容,已经告诉他答案。 “走吧。”穆启拍拍穆至的肩膀,拉着她避开灼热的太阳,躲进路边的树荫下。 * 穆启从医院直接回了家,穆至没有留下陪他,因为她临时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是个男生,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叁月春风,和煦温暖。 “你好,请问是穆至同学么?” 穆至“嗯”了一声。 对方继续往下说:“你好,我是英语专业的孙琦,我们是一级的。” 穆至想了想,外语系中的确有一个“孙琦”挺出名的,但他为什么会找自己呢? 孙琦接下来的话解答了穆至的疑问。 “今天马哲课你没来,很不巧,这次的马哲展示作业,咱们叁分到了一组。” “叁?” 隔着电话,孙琦的声音带着电流:“你,我,还有柳慕江。” 一听到“柳慕江”叁个字,穆至立马想到入学第一天见到的那个“江江”,一股说不清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柳慕江就是那天她见到的“江江”。 孙琦的声音打断穆至关于那天的回忆:“穆至同学,很不巧,今天马哲老师抓到你逃课,所以她要求我们组第一个展示,展示时间定在下周一。” “下周一?”穆至皱眉。 马哲老师每次布置的题目都要花费好长时间调研,一个周根本来不及。 电话那头的孙琦开玩笑道:“是的,穆至同学,我和柳慕江都被连坐了,请你快回来解救我们吧。” 虽然孙琦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着话,但穆至仍十分愧疚。她一口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嘱咐好穆启,就往学校跑。 穆启看她风风火火的样子,提出要开车送她,但被穆至强令勒止。穆至从他钱包拿走几张钞票,装进口袋。 “这就算你送我。” 走到门口,她又不放心地折回来,在穆启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注意伤口。” 直到穆启再叁保证会好好养护伤口,穆至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前脚她刚坐上回学校的出租车,后脚穆启就启动自己的车子,开往了某个地方。 -- 三十七 老钱的房子坐落于郊区,一座看上去不起眼的砖瓦房,灰砖白墙。 推开稍显破旧的铁门,里面却别有洞天。 屋内贴着米色的墙纸,营造出温馨的感觉。 屋里的设备,都是老钱从四处淘来的。 老钱喜欢具有时代记忆的老物件,中西俱有。 客厅的小桌子上摆着一件漂洋过海而来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古董台灯,而垫在它下面的圆桌却是一张来自于康熙年代的金丝楠木方桌。 穆启走过熟悉的客厅,在比他祖辈还要久远的物件上落下自己的痕迹。 推开隔在客厅和里屋的屏风,穆启看见躺在一把藤制摇椅中抽着水烟的老钱,他身上是一套黑色的丝质睡衣,在袖口,裤口的地方用金线绣了几朵牡丹。穿着一身黑窝在摇椅里的老钱,脸上满是惬意,他直挺的鼻子微皱,眉梢间尽是满足。 没人知道老钱多大,他的穿着打扮像是年过古稀的人,可依据他的脸看,他比穆启应该大不了几岁。大家只叫他“老钱”,却没人知道“老钱”究竟多老。 老钱看到穆启来了也不起身,撅起嘴,深吸一口烟,水烟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老钱接着吐出一口烟雾,隔着烟雾和穆启打招呼。 “来啦。” 老钱开口说话,带动脸上的肌肉,脸上的疤越发显眼。 这道疤,在穆启初识老钱时,就在他的右脸上了。那条疤约食指长,像是只丑陋的蜈蚣,趴在老钱俊秀的脸上,格格不入。 老钱说起话来,那条蜈蚣就像活起来一般,扭曲着身子。 “嗯。” 穆启走到老钱对面,在大熊旁边的一张镶着金边的黑色丝绒椅上坐下。 穆启开门见山:“人怎么样了?” 老钱依旧不紧不慢地吸着水烟袋,淡然满足的神情让穆启以为装在水烟袋里不是烟丝,而是其他东西。 吐出一口烟雾后,老钱开口道:“眼睛肯定保不住了。” 老钱斜着眼睛打量穆启,接着说:“一颗眼睛不至于要他的命,但这一会儿要是让他见到你,恐怕叁魂要吓走七魄。” 老钱说完,又继续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 穆启无言。 他来这就是为了当面把剩下的事问清楚,他急迫地想找到当初收钱火化穆元和成佳芳的那个老头,打听清楚到底是谁害了他的父母。 可眼下听老钱的口气,并不打算让他见人。 老钱脾气古怪,早在没和他打交道以前,穆启就有所耳闻。 老钱有两点规矩: 一, 他绝不掺和死人的事。 无论是枪伤,刀伤,哪怕是一条腿被人砍了的兄弟,老钱都愿意接手,但如果对方送来时就已命悬一线,只剩一口气吊着,老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对方进家门。他不许自己的屋子沾染上一点死人气儿。 二, 老钱收报酬,只收黄货。 为了方便起见,大多数人都愿意付现金,可老钱不肯收。来送人的人,在进门前就得把价钱谈好,老钱依照伤势来判断对方得付多少黄货,人治好了,黄货也得送上门来。 起初,穆启和大熊初识老钱时,大熊因为好奇曾问过老钱关于这两点的原因。可老钱只对着他们摇摇脑袋,撂下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就走开了。 老钱这个人,就和他手里的水烟袋似的,表面看是锃光瓦亮的银,实则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谁也不清楚。 但碍于他的手艺还有声名,这么多年来,从没人敢抢下老钱手里的水烟袋,也没有人敢违背他定下的规则。 穆启攥拳,手心里刚刚缝合的伤口又裂开,血渗透纱布,没一会,就把原本是白色的纱布染成了玫瑰花瓣一样的红。 老钱瞥一眼穆启的手,抬起自己搭在藤椅把手上的手,对着大熊招了招:“你去把我的那堆东西拿过来。” 老钱指着身后的斜右角。 大熊站起身去里屋取来一个泛着银光的治疗盘,上面摆着一堆医用器械,放在老钱面前的茶几上。 老钱放下手里的水烟袋,拿出东西清理自己的手。他熟练地带好无菌手套,抬起穆启的手,拆下纱布。 看着穆启手上的伤口,老钱“啧”了一声。 “手艺不错。” 说完,他就拿起东西,开始拆线,消了毒,又重新缝合了一遍。 整个过程,穆启都没有发出声响。 老钱脱下手套,笑着端量穆启。 他秀气的脸庞一扫之前的颓势,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珠快速转动一圈。他拍拍穆启的肩膀: “再等两个小时,等那小子缓口气,你再去问。” 老钱支使大熊把东西归置好,又躺进摇椅里,拿起冷掉的水烟袋。 这次他没有再点,而是放在手里把玩着。 银制的水烟袋,连接处镶嵌着黄金。老钱用手指抚摸着镶嵌了黄金的地方,渐渐眯上了眼打盹。 -- 三十八 老钱,穆启,大熊,叁人呈叁角形。 处于一角的老钱正酣睡,坐在他对面的穆启和大熊,一个毫无生气,一个如坐针毡。 大熊让穆启去里屋的贵妃榻上休息,穆启不肯。他坐在原地不动,大熊也不敢动。 时间在这一方天地里,彷佛静止住。 穆启的头靠在椅背凸起的部分,静静看向老钱。 他的眼睛虽然看向老钱,但眼中却没有他的身影。 穆启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查看是否有穆至的消息。 屏幕上除了一秒一秒变化的时间,没有任何来自于穆至的消息。 穆启不禁想,她走时匆忙,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 穆至用从穆启的钱包拿出的钱,打车回到学校后,直奔马哲教室。 马哲课早就结束,诺大的教室空荡荡,只剩两个人在最后一排坐着。 一进门,穆至就看到后排坐着的柳慕江。 没错,她正是那天的“江江”。她身边还坐着一个男生,对方看到她扬起嘴角,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嘿!” 穆至深吸一口气,把勒在肩膀上的包带扯一扯,迈开大步教室后面走去。 穆至站定在两人面前,稍显尴尬:“嗨,我是穆至,穆桂英的‘穆’,冬至的‘至’。” 刚和她打招呼的男生“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好,穆至同学,我是孙琦,赵钱孙李的‘孙’,王字旁的‘琦’。” 叫做孙琦的男生又推了推身边的女生:“她叫柳慕江,柳树的‘柳’,爱慕的‘慕’……” 孙琦的话还没说完,被柳慕江开口打断:“你有完没完?” 气氛一下子冷凝,穆至的脸色微变,可孙琦却丝毫没有反应。 他指着柳慕江把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毕:“长江的‘江’。” 这个叫做‘柳慕江’的女孩子,看上去真如穆启说的一般,不好惹。 她的冷漠摆在脸上,看也不多看穆至一眼。而她身边的孙琦正相反,笑意盈盈的看着穆至。 柳慕江拿出本子,放到位于中间的孙琦面前:“这是这次的题目,时间紧急,咱们叁个分配完任务,每个人完成自己的部分,这周六下午一起合成ppt。” 孙琦坐在最外面的椅子,柳慕江靠着他坐。穆至站在孙琦的右手边,低头看柳慕江的笔记。 笔记本上,自上而下记录着要点,言简意赅。都说,字如其人,柳慕江的字倒真印证了这句话。 她的字既有龙飞凤舞的随意,却也有几分刚劲的风骨。 柳慕江伸出手指在本子上点了两下,如水葱般纤细的指尖抓住了穆至的视线。 柳慕江问:“你们对题目有什么看法,咱们现在整合,定好方向。” 孙琦耸肩,柳慕江看向穆至:“你呢?” 穆至的视线还定在柳慕江的纤细的指尖上,她像上课走神突然被老师抓起提问的孩子,慌乱地摇摇头。 柳慕江叹了口气:“你坐下吧,咱们叁先讨论,把方向定好。” 穆至“嗯”了一声,在两个人的对面坐下,回转身子和两人脸对脸。 柳慕江拿出一支笔,在题目下列了叁条方向,一一询问穆至和孙琦的意见。 一开始,穆至还有些拘谨。这种拘谨来的莫名其妙,她和柳慕江仅有一面之缘,今天也只是第二次,可她觉得对柳慕江莫名亲近,而正是这亲近导致她的拘谨。 她听着孙琦和柳慕江两人因意见不合,一来一回地讨论,她的心慢慢活络起来,也加入到讨论中。 叁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近两个小时,才把题目定下来。 在这一场讨论中,穆至对两人不得不改观。 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孙琦,在讨论时却显出严谨的调研态度;而原本显得咄咄逼人的柳慕江却是退步,中和叁人观点的那一个。 穆至自从上大学后,不知不觉中松懈下来,对待许多作业和课题不再秉持百分百的认真严谨。今天见到孙琦和柳慕江后,她心中的那股劲儿又被两人激起来。 叁人热情地讨论,完毕时,天已经黑下来。 孙琦提议一起吃饭,柳慕江没有拒绝,穆至也答应下来。 叁人一起走出教学楼时,天上已布满星星。穆至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突然记起穆启。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乖乖听话休息,有没有吃晚饭。 * 穆启自然没有吃晚饭。 老钱这一眯,就眯了一整个下午。等他睁眼时,屋里一片漆黑,只有外面的月光透过一小扇窗户洒在穆启和大熊中间的空地,像是被打翻在地的一杯水,在地上形成了流动的一湾。 老钱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黑色丝绸顺着他的动作向上,像是一条蟒蛇缠在他的上半身。 “嗯……舒服了。” 老钱伸完懒腰,看一眼对面的两个人,咂咂嘴:“有福难享。” 说完又转向穆启,两只矍铄的眼盯着他:“你把你口袋里揣着的东西拿出来,别在我跟前玩枪,我害怕。” 他看着穆启掏出枪,又偏头对着大熊:“你把我屋里的墙角那堆东西拖出来。” 大熊听话地走进房间,拿着一堆东西出来。 老钱看着穆启摆放在桌上的黑色手枪,高兴地咧开嘴:“这就对了。” 他把手指掰得噼里啪啦响,从大熊端着的东西里挑出一把手术刀,一把手术剪,嘱咐大熊把截肢用的锯子也拿上。 老钱带着穆启和大熊走到小屋后面病人专用的休息间,他站在门口,对穆启努嘴:“开门,让这龟孙不开口都不行。” -- 三十九 ⅼΙаoγūχs.©o㎡ 穆启推开门,房间里漆黑一片。 男人听到声响,从床上一跃而起,剩下的那只眼睛撑大,死死盯住门口的人。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命犯太岁到如此地步。他原本打算游戏万事去和哥们喝酒。现在看来,酒喝不成不说,说不定还要把命搭上。 老钱抬手开灯,“啪”得一声,吓得床上的男人一哆嗦。 老钱走上前,站在床尾,看着举着两只拳头以备战姿势面对自己的独眼,“啧”了一声。 不自量力。 老钱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个如同丧家之犬的男人。 “你别怕,我不会让这个人动你一根毫毛。” 老钱瞥旁边的穆启一眼,随即对大熊使了个眼色。大熊意会神领,从床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男人按倒在床上。 男人还想挣扎,没动两下就被大熊制住,老钱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一条麻绳,利落地把人绑好。aΙzんайsんù.cǒм(aizhanshu.com) 他拍拍手,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如土一般残灰的脸。 “他太粗暴了,别怕,有我呢。” 老钱亮出手里的手术刀,手术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他把刀侧贴在男人的脸上,沿着他的脸颊顺着往下走。 冰冷的刀顺着他脸来到他的喉咙,男人的神经紧绷,生怕老钱没拿稳,手一抖,他的小命就呜呼了。 老钱云淡风轻,享受着这个过程。 手术刀来到男人的胸膛,停在他的胸腔正中央。 男人此刻就像案板上的鱼,任老钱宰割。 老钱用手术刀划开男人的衣服前襟,原本米白色的衬衫早就被血染成了暗红色,干涸后坚硬如一块牛皮纸。 老钱这次改用刀尖抵在男人的胸膛,他稍一用力,男人的皮肤上就被切出一道小口子,从里面冒出血丝。 老钱把沾着血的刀举到男人的眼前,笑得天真无邪,像是在展示一件艺术品。 “你看!” 男人仅剩的那只眼睛,瞳孔撑到极限。他以为穆启是个疯子,没想到面前这个人居然比穆启还要疯。 老钱好像猜透对方的心思,他轻轻摇头。 “我可不是个疯子,我和他不一样。他只想从你身上知道些消息,而我不一样。”老钱顿住,两颗眼珠像是猫的眼睛般放光,“我一直想知道,凌迟至死的人到底能挨多少刀。” 老钱的嘴角带着近乎虔诚的笑容,男人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疯子的模样。 男人被逼到无法呼吸,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走。骤然,有人又把一股气灌入他的肺里。 他嘶哑着嗓子:“我说。” “我说,我都说。” 老钱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话,面上露出明显的失望。好像没法替这人执行凌迟,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他随即又变了张脸,轻松的神情彷佛刚才拿着刀恐吓的人是另外一个。 “可惜了。” 男人缓了一会儿,开口一股脑地把关于他年迈的叔叔的全部信息倒了出来。 “我叔干完那笔买卖就退休了,他退休以后啥也不干,天天呆在家里弄花逗鸟。我让他出去旅游,他也不去。那笔钱,他自己不花,但是不阻止我花。” “好好的钱,不花白不花。反正我怎么挥霍,他也不管。” “他现在年纪大了,整个人像是得了什么魔障,我经常听他说‘他们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他现在住在西里胡同28号,他几乎不出门,你们什么时候去都能找到他。” “这就是全部了。” 男人交代完,舒了口气。 他最终还是没对住他叔,但他实在没法。他还年轻,不能为叔仅留下的几年阳寿,搭上自己。 他紧张地吞咽口水:“能放我走了么?” 老钱看向穆启,穆启摇头。 男人的脸色立马变了,他张了张嘴,想骂一句“操你*的”,可他不敢。 他死死咬住牙。 没人顾得上他那张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的脸。 大熊焦急地冲到穆启面前:“穆子,走吧。” 走去哪不言而明。 穆启却再次摇头。 找到当初火化穆元和成佳芳的老头,事情就该明了了。穆启却想再等等,他想看看穆至。 穆启拍拍大熊的肩膀:“你在这等我消息。” 说完,就往外走。 大熊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不解,他转过身看向老钱。 却发现老钱连看也没看穆启,还在盯着床上的男人,像是在打量一块上好的肉。 大熊顿感一股阴森从脚底升起。 -- 四十 总有些时候,人的脑筋闹轴劲,明知这件事应该这样去做,可心就像上了上错弦的指针,非要朝着错误方向走。 穆启从老钱家出来,外面的天已黑透。在茫茫黑夜中,他跳上自己的车,发动引擎,开往穆至的学校。 车在路上奔驰,风从车窗猛灌进来,吹乱穆启的头发。 穆启到了穆至的学校,把车停在门口的辅路,自己下车往学校里走。 他没有提前通知穆至他要来的消息,他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只能去她的宿舍楼下碰碰运气。 大学四年,穆启看过无数对,在女生宿舍楼下,男生宿舍楼下,卿卿我我的情侣。他们就像一副撕不开的膏药,你粘着我,我粘着你。明明已经送到楼下,两个人却仍然依依不舍地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偶尔也有胆大不怕人看的,在宿舍门口接吻。 情到浓处,穆启能理解。可每次当他从这些小情侣面前经过时,仍旧会刻意咳嗽一声。 这种行为出于什么心理,穆启清楚。他不禁嘲笑自己的幼稚,可下一次,仍然故技重施。 他羡慕这些人。 穆启从没有在学校里光明正大地牵过穆至的手,更不用说在大庭广众接吻。他们越来越相似的两张脸,任谁看到都无法否认他们的血缘关系。 穆启站在楼下,看着不远处依偎在一起走过来的小情侣,在他们后头,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穆至和孙琦,柳慕江的聚餐散了后,另外两人都回了家,只有穆至孤零零地走回宿舍。 这一路上,她低着头,绞尽脑汁地琢磨柳慕江和孙琦两人说的各种论据,想得眉头打结。 走在她前面的一对小情侣正你侬我侬,情话说得不亦乐乎,穆至的思绪被他们如蜜糖般的情话打断思绪,一抬眼,就看到站在前方宿舍门口的穆启。 她既惊讶又惊喜,“呀”了一声,像只小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地跑过去。 穆至想直接扑在穆启的怀里,可碍着门口的行人,她及时止住自己的冲动。 她把手搭在穆启的胳膊上,仰着笑脸问:“你怎么来了?” 穆启看着穆至那张与自己越来越相似的脸庞,嘴角漾起笑。 “想你,就来了。” 他平常的骚情话不少,可鲜少有如此温柔地说着情话的时候,穆至有些羞赧。 她脸红地拉着穆启的手:“我也想你。” 明明下午,她还为了看他一眼而翘掉了马哲课,可短短几个小时过后,她对他的思念又升起,这股情感不知从何而起,却缠人得很。 穆至四周巡视一圈,拉着穆启的手往东边走:“跟我来。” 她说这话时的神情像是偷油的老鼠,欣喜却不敢张扬。 穆启任由着她牵着自己向前走,一声不吭。 穆至牵着穆启来到一座实验楼的角落。这座实验楼是老楼,鲜少有人来这,只有偶尔过来查找东西的人。 楼梯处挂着一面大镜子,在黑暗中反射着凄凉的月光,镜中映出相拥相吻的两个人。 穆启靠在墙上,穆至靠在穆启的怀里。 穆至先把舌探进穆启的嘴里,勾着他的舌嘬个不停,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倏尔,恍惚中,主客地位交换,穆至感觉自己的舌被穆启叼住,吮吸着,直到她的舌根发麻,双腿发软。 一吻完毕,穆至靠在穆启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 穆至的开心藏不住,看到穆启的那刻起,她的心就像点着引燃线的爆竹,霹雳吧啦,响个不停。 她沉醉在这种幸福到几近迷茫的气氛中,没有察觉到穆启的不对劲。 她轻轻舒气:“哥,我很开心。” 穆启的声音在月光下格外低沉:“木木,我希望你一直开心。” -- 四十一 不知为何,穆至这几天心里不安生。 从那日穆启来找过她后,穆至心里就像有只老鼠在四处乱窜,这里咬两口,那边钻几下。 她这几日忙于马哲作业,往往到晚上上床时才有时间给穆启发条信息。 穆启也会给她回信息,言语中也没什么不对,依旧他一贯的语气。 可穆至却觉着心里一阵阵针扎似的疼。 穆至不禁怀疑自己,怕是每天太忙,心脏受不住了。 她安慰自己没事,如果穆启有任何事,大熊会通知她。 以往,穆启每次生病,或者受伤,大熊都会背着穆启偷偷告诉穆至。 但穆至并不知道的是,大熊的一举一动都在穆启的监视下,穆至以为的大熊的“高密”都是经过穆启默许的。 但这次,不同。 * 穆启从学校看望穆至回来后,第二天早上就带着大熊去了西里胡同28号。 在破旧的老城区的筒子胡同28号院里,穆启见到了当初火化自己亲生父母的人。 那天清晨,太阳刚从雾霭中冒出头,穆启和大熊就站在破旧的院子中央。 大门没有锁,敞开着,穆启和大熊轻而易举就进了院子。 “独眼”没说谎,他说他叔不爱钱,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养花遛鸟。院子里的几盆精心打理的花,还有房檐前挂着的鸟笼,足以说明主人的爱好。 几盆花摆在房门两边,左边叁盆,右边叁盆。 穆启对花没有研究,只认得其中一盆是栀子花。 穆启不喜欢栀子花,他讨厌栀子花呛鼻的气味,在老远的地方就闻得到。 穆启站在门前,抬手拨弄鸟笼。他用手指轻轻推一把鸟笼,轻巧的鸟笼就在他的手下旋转开来。 空荡的鸟笼在房檐下转着,发出“滋滋滋”的一阵声响。 穆启盯着鸟笼,观察着它旋转的模样,像是座圆钟,又像是一座小城堡。 “滋滋滋”的声音,骤然被“吱吖”一声长长地响音打断,门从中间打开。 穆启伸出一根手指,止住旋转的鸟笼,看向打开的门。 两人四目相对。 穆启看到一位头发如雪般花白的老人,而对方看到的是一身乌黑如同黑无常的年轻男人。 老人的神情先是惊讶,随后变为释然,好像他期待已久的事物终于实现了般的满足,显现在他如树皮般布满皱纹的脸上。 “你来了。”老人首先开口,他像是和久违的老朋友终相见班的语气,“进来坐。” 穆启野狼般的犀利的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老人,半晌,他迈开脚步,往屋里走去。 大熊静静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老人跟随在两人身后进屋,关门前看了一眼刚刚穆启拨弄过的鸟笼,他的目光中沉淀着安详。 屋内的摆设,过于简单。 狭窄的一屋既是客厅又是卧室,简单的一张床,床下还放着一个搪瓷痰盂。床上拉了一条铁丝,铁丝上挂着几个鸟笼,里面关着几只颜色鲜艳的鸟。 距离床几步远的地方摆着一张四脚饭桌,桌下有两只木椅。在屋子最里面,用一扇木板隔出一间小厨房,转个身都容不下的空间,堆满锅碗瓢盆。 狭小的空间,多了穆启和大熊两个人愈加闭塞,而老人却不觉得。 他用干枯如树枝般的手,从桌子下拉出两把椅子:“坐。” 穆启坐下,大熊随着穆启坐下。 老人看着他们两个坐下,自己走向床在床边坐下。 他看着穆启,眼中有几丝慈爱。 “你和你爸长得真像。” -- 四十二 老人张开嘴,嘴边的皱纹像是水波般漾开,一层一层。 他如此轻松地说出这句话,像是年迈的长辈对着小辈叙旧。 大熊担忧地看向穆启,而穆启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纹丝不动。 老人料到穆启没有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不是你来找我,他也会回来找我的。” 穆启记着男人说过的话:“他现在年纪大了,整个人像是得了什么魔障,我经常听他说‘他们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这个“他”指的是穆元还是成佳芳? 老人的白色眼球上蒙着一层白色网状的东西,给他增添了几分诡异。 大熊听着老人的话,心里不止打颤。生怕穆启端起椅子,把老人砸死在床边。 但穆启没有。他静坐如钟,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波澜。 “他们是怎么死的?”穆启问,双眼如寒冬里深不见底的潭水。 老人眯上双眼,好像在回忆着当初的场景。 * 那年夏天,他在火葬场工作马上满叁十年,再有几天就要迎来退休。 同事要帮他办一场退休仪式,他却回绝了。在殡仪馆干久了,他反而不爱凑热闹,热闹的场景总让他想起自己清冷的人生。 从他有记忆起,家里就穷的叮当响。新年这样喜庆的节日,对别人来说是喜气洋洋相聚一团,而对他的家庭来说,就是不幸日子中的另一道深渊。 大冬天,母亲带着他挨家挨户借钱,受尽白眼的日子,他至今不能忘。 家里穷,他和哥哥都没读过什么书。 长大后,他扛过包,做过管道工,最后还是一位熟人看他可靠,才把火葬场这份工作介绍给他。 那时候,年轻的人,没有愿意干这个的。但他愿意,因为他实在太缺钱。况且比起之前的工作,这份工作也算肥差。别人都怕的东西,他不怕。不就是死人嘛。 他开始干这份工作时还不到叁十岁,靠这份工资,他帮哥哥娶了媳妇,给父母送了终,也养活了自己。 只有一点遗憾,他这辈子从未结婚。 不是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可是哪个女孩子愿意嫁给他这种人呢。他觉着这种孑然一身的日子不错,再多的也不敢奢望了。 一转眼,叁十年过去了。 在这叁十年里,他见过无数条赤裸裸的尸体,送出无数只沉甸甸的骨灰盒。 他本着踏踏实实的态度送走每一个曾存在于这世上的人,无论是辉煌一生的人,或是苟活于世的人,他都要近乎虔诚地送他们最后一程。 没想到,在他即将离开这个岗位的最后几天,他打破近乎坚守一辈子的原则。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宿舍里。半夜时分,一阵“邦邦邦”的敲门声,把他从酣睡中吵醒。 他套上一件汗衫,打开房门,两个大汉猛得闯了进来。在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时,他被胶带糊住了嘴,两个大汉架着他去了他再熟悉不过的房间。 在房间正中央,放着两张担架,上面放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他就确定,这两人早就没了呼吸。 尸体见得多了,他只需扫上一眼,就知道人是死是活。 两个大汉把他推在地上,他的脸,距离死去的女人只有几厘米。 他看得到,她脸上皮开肉绽的伤口,还有颧骨上的淤青。 两个大汉没有啰嗦,直接说明了来意。他们要他,偷偷把两个人火化掉。 他摇头拒绝。 火化也是有程序要求的,没有前面的手续,他不能把两具尸体化成一堆灰。 两个大汉交换了眼色,一个从背后掏出一把短刀,另一个从门后拿出一只皮箱。 皮箱打开,里面是一沓一沓厚厚的钱。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他当时想,他这辈子挣的钱加起来也没有面前这个皮箱里装的钱多。 他傻了眼。 两个大汉,对他威逼利诱,他们向他保证没有人会知道今天的事。只要他做完这件事,皮箱里的这些钱都是他的。 他看着皮箱里的那堆钱,是他在梦中也不敢企图的厚度。 当那把短刀和皮箱里的钱同时摆在他面前时,他的眼中居然没有了那把短刀,满眼都是钱。 纸币的芬香,扑面而来,他闻到钱的味道。 他看向两个大汉,咬紧牙关挤出一个字。 “行。” 但他没有办法立即启动燃烧室的焚烧炉,他答应这两个人,第二天晚上一定办成这件事。他们犹豫了半晌,打了个电话,最后同意他的提议,把人藏在他的宿舍里。 第二天晚上,他偷拿到了钥匙后,如约打开焚烧炉。 漆黑的房间中,他的脸在燃烧的火光中被映成红色…… 这两个人成了他送走的最后两个人,第二天,他提出提前退休的申请。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也不解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法再直视燃烧火光的理由。 * “他们被送来时,浑身上下都是伤痕,淤青,应该是被人殴打致死。” “拿来的钱大部分我都存起来了,皮箱在柜子里。” “他们打电话时,我只隐约听到一句“彪哥”,交代这件事的人到底是谁,我一无所知。” “收下这些钱后,没有一天,我不后悔。我总梦见,他紧紧闭着的嘴突然张开,要我还命。现在你来了,正好替他报仇。” 太阳升起,雾霭散尽,阳光透进窗子里。 老人安详地闭上眼:“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问完了,我就可以上路了。” -- 四十三 老人的眼睛合上,平静地等待着穆启的判决。 也许是一把枪,也许是一把刀,也许是像曾经经他手而焚化成灰的两人一样。他沉默地等待着。 穆启不说话,大熊看看穆启,又看看仍合着双眼的老人。 老人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惩罚,缓缓睁开双眼。 眼神相对,穆启的脸又唤醒了他的记忆,他再次见到在火光中看到的那张近乎一模一样的面孔。 “那个箱子在哪?”穆启终于开口。 老人起身,蹲下身打开床头旁边的矮柜里,从底层拿出一只黑色皮箱。他的动作,因上了年纪而稍显迟缓笨拙,他用枯枝般地双手端着箱子,递给穆启。 穆启接过来,放下膝上,他的手在上面摩挲,感受箱子的纹路。 “你还不能死。”穆启低着头沉声道,“你还有价值。” 老人年纪不大,但身体已经佝偻如虾。他的腰向下弯,却偏要挺直脖子,像一只被打碎而又重塑的雕像。 “我是帮凶。”老人的声音无力,讲完刚才的那段话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你该杀了我。” 穆启点头:“我是该杀了你。” 他把皮箱放到桌上,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刀,这把刀,和捅瞎老人侄子眼睛的刀是同一把,上面的血已经洗净,刀刃重新焕发出精光。 “杀了你和杀一条流浪狗,没什么两样。”穆启把刀放在面前仔细端详,倏然,他把目光从刀身移到老人的脸上,“但留着你,更有意思。” 老人面色如土,大熊注意到,他一直硬挺着的脖子软了下来,像一只丧家之犬。 穆启站起来,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老人。 “我要问的东西还有很多,一时半会你还死不了。” 穆启站在老人面前,如一座山般高,老人被整个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穆启居高临下的气势,像死神般的冷冽气质。 他用刀尖抵在老人胸前心脏的位置:“你以为,死就能解脱了么?” 老人浑浊的双眼,倏然撑大。 穆启的刀再往下一点,再用力一点,就能刺破老人的胸膛。 穆启从容地收回刀。 “没那么容易。” “我会让人过来找你,真想早点解脱,就尽力帮忙。” 他推开老人瘦弱佝偻的躯体,拿起皮箱,递给大熊,向外走去。 来时还朦胧的天,现在升起一轮硕大的太阳。 穆启的手摩挲着手上的绷带,嘱咐大熊:“找两个人过来看着他,再找一个懂刑侦的人,让老头子配合点,画出两个人的脸。” 大熊向后转头看了一眼重新合上的门,道一声“好”。 穆启如此轻易地放过这个人,再次出乎大熊的意料。 大熊默默地跟在穆启身后,狭窄的胡同甚至容不下穆启和大熊两个人并肩行走。 “穆子。”快走出胡同口时,大熊张口叫住穆启,“你心里难受,别憋着。你不忍心,我不怕,你一句话,我现在就回去一刀解决了这个老家伙。” 大熊的表情沉重,好像只要穆启一个点头,他立马就会冲回那间破旧潮湿的屋子,一刀捅死和屋子一样死气沉沉的老人。 但穆启没有点头。 他接过大熊手里的箱子,向后看了一眼。 “走吧。” 大熊没再说话,跟上穆启的脚步。 “熊哥。”拐出胡同,穆启叫了大熊一声。 大熊一哆嗦,他的手立马握紧,他以为穆启要改变主意。 “我在呢。”他为穆启报仇的冲动,在胸中冲撞,无法抑制。 可让他失望的是,穆启并没有改变主意。 穆启张口:“你以后别再和穆至联系了,有关于这件事的任何一个字,我都不希望穆至听到。” 大熊一怔,穆启从没有明令禁止过他的任何行为,可如今,他禁止自己再和穆至的来往。 大熊自认嘴严,不然穆启也不会和他处这些年。 可穆启无法冒险,他要断绝任何一丝可能性。 大熊“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 四十四-四十五 lΙаoγūχs.©oм 穆至组的马哲展示,拿到整个班级的最高分。在穆至展示完后,她看到马哲老师一贯阴沉的脸上,居然露出满意的笑容,她悬着的心才算落下。 这一个周,为了忙这个作业,穆至没少熬夜。柳慕江和孙琦也陪着她熬了两晚,她心里越发过意不去,请两个人在门口的烧烤摊子搓了一顿。 一个周里,穆至和孙琦的关系亲近不少,柳慕江也不像之前那样冷冰冰,偶尔也会参与到孙琦和她的玩笑中。 下课后,孙琦提出找个馆子庆祝一下,柳慕江没有意见,反而是穆至犯了难。 她想了想,还是拒绝孙琦的邀请。她已经一个周没见过穆启了,她想回家看看。 穆至没有直接说要回家看穆启,她不想也不能和任何人分享关于自己哥哥的事。 被拒绝后,孙琦失望地摇摇头,拉着柳慕江的包带,两个人去吃饭了。 穆至望向两个人的背影,无奈地笑笑。 一开始,她也和系里其他人一样,以为孙琦和柳慕江是男女朋友关系。 相处这一个周后,穆至才相信这世上真有纯粹的男女友谊。 孙琦和柳慕江的气氛,不掺杂欲望,只是彼此相知的珍惜。 穆至耸肩,随后又落下。aΙzнайsнù.ⓒǒм(aizhanshu.com) 这一个周不轻松,但一想到要回去看到穆启,她浑身又充满力量。 短暂的一个周,其中可以发生许多事,无论是对穆至还是穆启。 穆启近一个周没有回到家,他这几天在老钱那呆到很晚,累了就随便找个古董闭眼歇一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老钱和大熊的帮助下,事情逐渐明朗起来。 可穆启的身体也受不了了,老钱和大熊催着他回家休息。 两个人说的话差不多,但其中意义相差十万八千里。 大熊纯粹出于对穆启的关心,而老钱则是出于对他那些古董宝贝的担心。他每次看到穆启在他的宝贝贵妃榻上躺着,都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可刚抬起脚,人被大熊拉走了。老钱气得直骂大熊“狗腿子”。 穆启走时,两人还在大眼瞪小眼呢。 穆启掏出钥匙,刚插进锁眼中,门就被从里面拉开。 钥匙还插在上面,随着门的打开而晃动,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穆启的手悬在半空中,他无需抬起头,只靠这股熟悉的味道,他就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穆至从学校回来,先收拾了一遍屋子,又冲了澡。她正擦头发的时候,听到门外的声响,她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冲向门口,一把拉开门。 她跳进穆启的怀里,两只腿夹在穆启的腰上,顾不上这是在大门,也顾不上还敞开着的大门。 她紧紧搂住穆启的脖子,声音充满天真烂漫:“你回来啦,我好想你。” 穆启的心一瞬间软下来。 他从小收过的情书,不计其数,最早的时候,他还会打开浏览一遍。后来,他连打开都懒得打开,直接扔进垃圾桶。 在穆启的记忆中,情话变来变去就那么几句,要么肉麻,要么露骨,无论哪一种,他都不喜欢。 现下,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讨厌的不是那些情话,只是说情话的人不对而已。 穆至的一句“你回来啦”,便能扫掉他积攒多天浑身的戾气,她一句“我好想你”便能让整个人软下来。 穆启一只手托住穆至的屁股,一只手拔下仍然挂在门上的钥匙。 他抱着穆至进屋,抬脚踹上门。 “咣”得一声。 穆至从他颈窝里抬起头,在穆启的额头上亲一口,又在他的眼皮上吻了一下,可她依旧嫌不过瘾,双手捧住穆启的脸,接连在他的脸上印满自己的口水。 亲完,穆至才过了瘾。她晃晃悬在空中的脚丫:“哥,放我下来吧。” 穆启摇头,他盯着穆至的眼神如黑洞一般令人眩晕,穆至像是触电一般,浑身开始颤栗。 “哥……” 穆启把穆至压在墙上,他的吻如暴雨中的雨滴,落在穆至身上,彻底浇湿她的理智,她的心,她的身体。 -- 四十六 情欲来得猝不及防。 穆至被穆启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他手臂和胸膛凸起的肌肉,男性肉体的坚硬,唤醒穆至一周的想念。 穆启的吻,落在她的脸上,找寻到她唇的位置覆上去,狠狠地咬住,吮吸,像是要掠夺她口中最后的氧气。 穆至的胸膛因激动而臌胀着,两座小山贴在穆启的胸膛,一起一伏。 穆启一只手撑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探到她的睡衣底下,抓到内裤的边缘往下拽。穆至感觉到半边屁股裸露出来。 她趁着穆启分神的时刻,偏头躲开他重新追寻过来的唇。 “去床上。”穆至的眼睛湿漉漉,像是迷雾中跃出的小鹿一样,瞪着穆启。 穆启深吸一口气,两只手托住穆至的屁股,把人向上一抛,往卧室走去。 穆启走到床边,先用一只手把脱了半边的内裤彻底扒下来,才把穆至放倒床上。 穆至注意到他手上的那只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上面的伤痕和她刚发现时没两样。 穆至起身跪坐在床上,拉过穆启正脱裤子的手,看着上面的伤痕,眼神微变:“怎么还没好就拆了绷带?” 穆启眼下哪有心情谈这些,他敷衍了两句,抽出手脱掉碍事的裤子和上衣,赤裸地站在穆至面前,胯下的老二高高翘起。 穆至还想说什么,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穆启轻轻一推,向后倒在床上。 她身上的睡衣随着她向后倒的动作,下摆翻起,迭在腰间,露出精光的下半身。 她的两条长腿敞开着,腿间的蚌肉湿漉漉地张着小嘴。 穆启的眼神突变,他爬上床,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直奔主题。 穆启在穆至的嘴上亲了一口,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掉个头放置在自己身上,穆至立马领会了穆启的意思,她的脸“唰”一下变红了。 穆启的脸正对着穆至的腿心,穆至的脸正对着穆启竖起的家伙,大家伙仿佛有意识般往穆至的嘴边凑,离得如此近,穆至闻得到它散发出的味道。 穆至刚想张开嘴,含住大家伙的头,突然,一阵颤栗从她最柔软的地方传遍全身。 穆启轻咬住她的花瓣,舌头在内壁上舔舐。 穆至瞬间感觉到自己软下来,她瘫在穆启身上,化成一滩水。 她呼出的热气,打在敏感的*头上,大家伙振奋地抖了抖,吐出一些白色的浓稠液体。 穆至深处舌尖,轻轻舔去冒出的液体,她张开嘴,一下子含了近半根。 她嘴里含着东西,仍然堵不住喉间的呻吟。娇喘的声音一阵接一阵,令人脸红心跳。 穆至在这头含着穆启的家伙,脑袋一上一下。而那头,穆启的舌头,在花穴里舔进舔出。 他的舌尖,像条湿滑的小蛇,顺着狭窄的洞口,使劲往里钻。 穆至流出的水,一滴都没浪费,全部进了他的口。 穆至喝饱,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他抬手拍拍穆至的屁股,敏感的花芯,在他的拍动下,一张一合。 穆启声音沙哑:“木木,起来。” 穆至听话地吐出嘴里的东西,从他身上爬起来,背对着他,宛若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穆启按住穆至的腰,扶住自己进入她,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直到暮色降临,两人才结束这场酣畅淋漓的性*爱,相拥在一起,享受余韵的温存。 -- 四十七 激情退去,穆至窝在穆启的怀里,剧烈喘息。 穆启一只胳膊搂住穆至的肩膀,两个人的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毯子下的身体未着丝缕。 穆至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她和穆启的性爱总是来的如山崩地裂般剧烈,足以摇晃她的世界根基。 穆启则看着空白的墙壁发呆,他的眼珠一动不动,如果你在此刻望进他的眼中,一定会被吸入,像被吸入黑洞,一直坠落着。 两个人享受着情事之后的静谧。穆至沉浸在幸福中,穆启沉思着。相离如此近的两个人,心思却隔得如此远。 穆至把手伸出毯子,找到穆启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哥,你在想什么?”穆至出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穆启被从沉思中拉扯出来,回归现实世界。 “没什么。”他的手指把穆至的手指夹在中间,微微用力。 穆至眉头皱起,从他的手中扯出自己手指:“疼。” 穆启感觉到空荡荡的手心,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穆启忽然变得烦躁,正当他的无名火从腹部升起倒胸口时,他的手心又恢复了软软的触感。 穆至从他的手里抽出手指,又把手放回他的手心,只是这次不再十指相扣。 温热的触感回来了,穆启的烦躁被软化,化作一阵青烟,消散殆尽。 穆启心中盘算的计划,在此刻越发难说出口。 他捏捏穆至的手:“木木……” 穆至往后偎了偎,把头倚在穆启心脏的位置。 “嗯?” 穆启顺着她的头发抚摸:“我打算和大熊出去一段时间。” 穆至闻言抬头:“嗯,怎么了?” 穆启不看穆至的眼睛,他把眼神落在两个人相握的手:“本地的加盟手续都办得差不多,外地现在有加盟商,我和大熊要去实地考察一下,可能要去一段时间。” 穆至低头:“你要去多久?” “一个月。” 穆至有些着急:“要去那么久?” 穆启“嗯”了一声。 穆至面露难色,她从没有离开穆启这么长的时间。穆元和成佳芳在时,她和穆启相依为命。穆元和成佳芳走后,她更是把穆启当作自己的精神支柱,从不敢远离他。 但这又是他的事业…… 穆至在穆启的手心,扣两下,抬起头撑圆双眼望向穆启:“非去不可么?” 穆启被她这样看着,心里像被刀子割一样,却装作若无其事。 他点头:“我已经约好时间了。” 穆至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哦。” 穆至向后一躺,背对着穆启。她想生气,可又没有正当理由生气。 穆启在穆至的背后,微皱眉头。 他向穆至的方向依偎过去,伸出胳膊揽住她。 “木木,我会一直陪着你,别担心。” 穆启胸膛贴在穆至的头后,穆至一转头,脸正对着他心脏的位置。 他的心跳得像打鼓一般,低沉而剧烈。 “扑通,扑通,扑通……” -- 四十八 ⅼΙаoγūχs.©o㎡ 穆启给自己定的期限是一个月。这一个月,他要完全把心思放在追查穆元和成佳芳的凶手这件事情上。 他租下老钱的地方,作为叁个人的聚集点。 老钱这个钱罐子,这次却对穆启格外大方,没有要穆启送上门的黄货,只是让穆启在办完这件事后,给他找一件东西。 穆启答应下来,黄货也没拉回去,放在老钱家专门堆积财物的地下室。 昏暗的地下室,一打开门,里面是黄灿灿的一片。 穆启第一次看到成箱堆积在木屋的黄金,恍然像是来到一片金灿灿的麦田。 老钱攒这些黄货,打算干什么,他不肯说。穆启也不问。 人生来赤裸,但在心底的隐藏角落,总要有点什么。 大熊几乎天天耗在老头子的破屋里,陪着花钱雇来的退休刑侦人员,终于在叁天内把画像画了出来。因为隔了些年头,这两人的样貌距今已发生不少变化,大熊发动自己全部的人脉,找了整整一个周,才打探出点头目。aΙzんайsんù.cǒм(aizhanshu.com) 两个人一个名叫老黑,另一个叫老章,曾经是蒋明的手下。 蒋明这个名字,大熊并不陌生。 穆启才来这没几年,但他可是在这混了小辈子。但凡能有点名号的人,他都一清二楚。 蒋明不是本地人,他来自南方一个大家族。 蒋明这个人个子不高,样貌不凡,尤其那两只矍铄的眼睛,看上一眼,就知道他绝不是等闲之辈。 据大熊了解,蒋明还有一个哥哥,他来桐城也是因为他这个哥哥。 蒋明的哥哥叫蒋光,是桐城之前的市委书记。蒋光在任的时候,蒋明没少仗着哥哥的名义横行霸道,这也是蒋明一个外地人能在本地混得开的原因。 蒋光做市长的年头不短,为人倒也算正直,但唯一被人诟病的就是他这个弟弟。 蒋明人如其名,为人精明能干,那些年,他仗着蒋光的权势在桐城拿下不少油水厚的生意。人们都因为蒋光而不敢招惹蒋明,加上蒋明来事也算极聪明,黑道白道都吃得开,他的风头在当时无人能及。 蒋明曾也找过大熊,他想让大熊给他做保镖。说好听的叫“保镖”,其实就是做“打手”,做他蒋明手下的一条狗。 蒋明出手大方,不少人都被他招揽去。可大熊没去。 大熊不喜欢蒋明这个人,因为他有个令人厌恶的毛病。 蒋明喜欢玩女人。 蒋明喜欢玩女人,这原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大熊混了许多年,对这些人之间的男女情事见怪不怪。但蒋明和普通的人不一样,他专挑人妻下手。 老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蒋明可是深谙这点。 选择跟在蒋明身边,大多数人都得接受这点,送上自己的老婆供他玩乐。这些女人里,有自愿攀高枝的,也有被老公拿着棒子打着逼就的。 虽说道上的人,对贞洁这码事看得比较淡,但蒋明这种脱裤子往人脸上撒尿的行为,为大熊不耻。那些被老公逼着爬蒋明床的女人,大熊打心底里可怜她们。 蒋明这个毛病,为他招来不少骂名。但因着蒋光,没人真敢动他。 那时道上有一句骂人的话,“蒋明看上你马子了”。其实看上又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看上之后的那些龌龊的事。 蒋明那些年祸害的女人,不计可数,可没有一个真敢反抗他的。 突然有一天,蒋明转了性,那些曾经被下过毒手的那些女人,在他那变得一文不值,就像草丛里的狗屎,蒋明甚至恨不得连看都不看一眼。 大熊隐约记着,传闻蒋明的转性,和一个妓女有关。 -- 四十九 自记事起,蒋明就一直生活在哥哥蒋光的阴影下。 蒋光比他大叁岁,又是长孙,自然受到家族的各种疼爱。等蒋明出生时,家族这一代已经有了四个男丁,蒋明的出生也就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蒋家是个大家族,从新中国后发迹,直到今天依旧辉煌。蒋家到蒋老太爷的那一辈,已经显现出颓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蒋家的枝叶散布全中国,力挽狂澜把家族又撑了起来。 蒋光作为族长的长孙,从小就被寄以厚望。蒋光争气,方方面都拔尖,蒋家的人对他都是赞不绝口。 蒋明就像是生活在烛光中的一只萤火虫,而蒋明就是那根光宗耀祖的蜡烛。蒋明自认为,与众人比起来,他也算得上佼佼者。但一旦把对比对象换成蒋光,对他的评价也只能是“还不错”。 蒋明不记恨哥哥,一母同胞的感情终究强大。 蒋光对这个小他叁岁的弟弟呵护备至。蒋光对蒋明来说是个称职,甚至过于称职的哥哥。 蒋明想恨蒋光,可每当嫉妒和愤恨的感觉像蟑螂从他心底的角落爬出,就被他立马打消。 说到底,蒋光又做错了什么? 蒋明在奇异的情绪撕扯中,慢慢长大。他对蒋光的感情,发展成一种夹杂着嫉恨的崇拜。 蒋光读高二的那一年,发生一件事,打破了他一直的光辉形象。 蒋光早恋了。 早恋在高中十分普遍,可这个普遍性一旦放在蒋光身上,便让人无法接受。 因为早恋,蒋光的成绩,在短短一个月内,从年级第一退步到年级十叁。 父母收到学校的通知时,一如既往地把这次会面想成和之前一般,是对蒋光的称赞会。 当班主任长着老年斑的手,从抽屉里拿出蒋光和女生的情书时,蒋家父母的脸唰一下变红,随即又变得铁青。 蒋光被勒令和那个女生断绝关系,可蒋光不肯。他第一次的叛逆,是为了一个女生。 蒋明见过那个女生,微胖,不算好看。 蒋明不理解,如此优秀的哥哥怎么会为了一个这样的人而和父母吵架。 他不明白,不明的情绪中夹杂着几分羡慕。 和父母吵架的后果,就是蒋光被关进了家里的祠堂。 不是家族中的大祠堂,而是他们家的一间专门用来供奉祖宗牌位的小祠堂。蒋明小时候经常被关在那里,蒋明对那间屋子的记忆,就仅限于燃烧的红色蜡烛,还有从来不会燃尽,手指一般粗的香。 蒋光被关了一天一夜,滴水未尽。 蒋明趁着爸爸洗澡时,潜入屋内,从衣服中偷出钥匙。 他拿着这串钥匙,一路小跑到厨房,路上钥匙相互碰撞,叮当作响。他把自己晚上节省下来的饭,还有锅里剩下的饭倒在一起,在上面铺满一层厚厚的鹅肉。他一只手端着饭,另一只手拿着一盆水,走进祠堂的门。 蒋光先喝了大半盆水,喝了水,才缓过劲,叁两下就把一大盘的烧鹅饭扫光。 蒋光拍拍弟弟的肩膀,表示感谢。 蒋明耸肩。 以前他被关在这的时候,蒋光偷着给他送吃的,现在双方的位置调换,蒋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他陪蒋光说了一会儿话,起身离开小祠堂。 他不喜欢小祠堂的味道。 蒋明回到厨房,把盘子碗筷刷干净。水冲掉盘子上的洗洁精泡沫,蒋明心里冒起主意。 他要像冲掉这些泡沫这样,把影响蒋光的那个女生从他生命里除掉。 蒋明打定主意,他把盘子擦干净放回柜子里,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被子躺进去。 -- 五十 蒋光被关在小祠堂一整个星期,他把蒋家人的硬骨头发挥到极致,无论如何都不肯向父母低头,和那个女生说分手。 最后,还是蒋光妈妈看不下去,偷着把蒋光放出来,让他洗漱一番去学校。 她知道蒋光也许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也许就是去找他的女朋友,可她依旧要这么做。因为她无法再看着蒋光在那个阴冷小祠堂的水泥地上蜷缩着睡觉,蒋光在地上多睡一晚,她的心就在冰窟里多冻一晚。 为母的心,和儿连在一起。 正是因为心连心,她才能猜中蒋光的心思。 蒋光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果然是先去找那个女生。他想告诉她,他这几天受到父母的那些逼问,再引出他对她的一片赤诚和坚定。 蒋光的满心欢喜,在见到女生和蒋明拉在一起的手时,就像玻璃球摔在地上,滚了几个圈,滚到蒋明的脚下。 蒋明余光看到蒋光,却假装没看见,他若无其事地把搭在女生肩上的手,往下挪几分,他的手指垂在女生凸起的胸脯上,对方羞涩一笑,脸色红得像秋天的枫叶。 蒋明和女生站在学校操场附近的一处斜坡上,他们斜对着蒋光,光给他们俩镀上一层金灿灿的轮廓。 蒋明伸出脚,貌似无意地轻轻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子。蒋明却觉得,他那一脚正好踢在他的心口。 玻璃瓶子顺着斜坡,自上而下地滚落。滚到蒋光的面前,他也抬起脚,把它踢向一边。 装满蒋光青春懵懂的瓶子,顺着小路滚下去,滚进路边的草丛。 蒋明和女生开始接吻,蒋光自虐般地看着他们相依偎的背影,看着蒋明的手伸进女生的校服下,他的手把女生胸前的衣服顶起一个小包。 蒋光转过身,他的腿间鼓一顶小帐篷。 蒋光没有找蒋明说这件事,他把这个女生从生活中抹去,恢复成以前的蒋光。 蒋明和这个女生再也没有后续,当然,这都是发生在他们把该干的事情都干了之后。 蒋家人发现,蒋光比以前更用功,更凸显出未来能成为一族之长的气质。与此同时,蒋明却变得比之前堕落。 但这并没有关系。 蒋明和蒋光喜欢的女生的第一次,是在她的家里。 她的父母开了一家卤货店,趁着她父母去摆摊的一个下午,蒋明把她压在充斥着肉腥味和香料味的床上,把勃起的性器插进女生身体里。 在抱着女生颤抖的时刻,蒋明看到蒋光的脸出现在被香料熏黄的墙壁上。 他的两只眼睛,深邃冷峻。 蒋明抖了一抖,把最后的一点精液射出,他从女生丰满的身体上爬下来,倒在一边。 从这以后,蒋明踏上一条路,这条路上铺满女人的肉体,环肥燕瘦,年纪各异。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身上充满其他男人的味道,就像在那间狭窄的卤味铺子后头,他颤抖着闻到的男人的精血。 蒋光不负众望,他的成就不至于家族,他的官位越爬越高。可无论他去哪,他都无法扔下蒋明。 也正是因为蒋光,蒋明才能认识成佳芳。 一个俗气,却又超脱的妓女。 -- 五十一 成佳芳下海前的历史,谁也不知道,连成佳芳自己的记忆都几近模糊。 她成为妓女的日子,并不难过。 只要你肯抛开世俗的眼光,妓女才是这世上活得最自在的人。 其他对妓女指指点点的人,扒下外衣,要么是想成为妓女的女人,或者想睡妓女的男人。 蒋明见到成佳芳的时候,她已经是桐城有名的妓女,她的身价不低,而且她和别的妓女不一样,她可以自由选择嫖客。 说来稀奇,自古以来,也没听过哪个妓女敢对嫖客挑叁拣四,可成佳芳就敢。她不光敢对着上门的嫖客横眉竖眼,还敢破口大骂。可她越是这样,人们越喜欢她。 喜欢她骂起人来,顾盼生姿的眼神,喜欢她骂人时微微撅起的红唇,喜欢她骂完人后转身那一刻扭得像水蛇一般妖娆的细腰。 成佳芳深知男人的贱脾气,她偏要扭着屁股把他们的贱脾气压下去。 于是,成佳芳成为桐城红灯区首屈一指的头牌,她的名气众人皆知。 女人提起她便要咬牙切齿地唾骂一句“狐狸精”,可背后又希望能变成勾人魂魄的千年狐狸。男人提起她便是淫词艳语,哪怕嘴上说得如何道貌岸然,心底依旧想把成佳芳这个贱女人压在床上干一百遍。 原本,成佳芳不在蒋明考虑的范围内。他喜欢睡别人的女人,不是喜欢被千人骑,万人睡的女人。 偶然一次,从外地来的合作伙伴听说成佳芳的艳名,便和蒋明提出要求,他要和成佳芳睡一晚。只要一晚,他们的生意就板上钉钉。 蒋明听说过成佳芳那些离奇的规矩,可他只当这是故弄玄虚,哄抬自己身价的一种方式。 他一口答应下来。 可恶第二天他就碰了钉子。 他派去接成佳芳的人,被打发回来,还捎回一句话。 蒋明站在那,看着想开口又不敢开口的手下,冷哼一声:“哑巴了?” 手下的冷汗直流,他咽下口水:“成佳芳让我告诉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 手下的话说完,深吸一口气。 可蒋明却没有动怒,他突然开怀大笑。 下午的时候,蒋明亲自去了成佳芳在的会所。 蒋明见到她的第一面,至今无法忘怀。 成佳芳穿着一条大红的旗袍,头发在头后随意挽成髻。她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像一条从水中拉出的金鱼,在阳光的暴晒下把自己扭成弯曲的姿势。 红色的旗袍上,点缀着几朵白色花。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迸发出的银色火星,灼疼了蒋明的眼睛。 蒋明的下体,在烈日下竖起,这是对于成佳芳的迷恋。 蒋明破例想睡成佳芳,碰巧成佳芳上午刚骂完他的人心情好。 她对他摆摆手:“你挡着我的光了,晚上再来吧。” “晚上再来吧”,这五个字是最美妙的契约,它代表一对男女即将在黑夜中进行的苟合。 和成佳芳睡的这一晚,蒋明体会到真切的肉灵一体。 他把成佳芳压在身下时,听到她如黄鹂鸣唱般的叫床声,他的性器在她的体内勃起,撑大,他又再次看到蒋光的脸。 他第一次带着安全套和女人做爱,隔着这层薄薄的塑料膜,他却感受到以前从未有过的兴奋。 他抱着成佳芳把精液射在安全套中,成佳芳娇喘着说出一句令他既恐惧窒息却渴望已久的话。 她说:“你其实是个想走后门的家伙。” 蒋明大惊,他打了个冷颤,把最后几滴精液从身体中哆嗦出来。 成佳芳看透了他,他无法自拔地爱上这个妓女。 可这个妓女不是普通的妓女,她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人。 她下海许多年,从未爱上任何男人。 可当他有一天再回到遇见她的门口时,门童告诉他,她已经离开了。 听说,她爱上一个嫖客,他们结婚了。 蒋明在门口站了良久,那天的太阳依旧明亮,只是那尾红色的金鱼,早已游走,不知影踪。 -- 五十二 大熊只记着,蒋明的改变源自一个妓女,可那个妓女叫什么名字,他却怎么也记不起。 大熊搜遍整个桐城,也没找到老黑和老章的半点踪影。他派出去的人,搜到不少有关与两个人的消息。其中最吸引大熊的一条便是,老黑和老章的家庭在穆元和成佳芳死后没几个月,就彻底搬离了桐城。至于他们去向何方,无人得知。 线索在老黑和老章这断开,大熊挫败不已。 他回到老钱的房子,如实把有关于蒋明,还有老黑和老章的消息告诉穆启。 大熊一见到穆启,便感觉到他的变化。不知是不是由于在老钱的房子中待得太久,穆启的脸色趋向于整间房子的格调,无边无际的黑色笼罩着他。 大熊向穆启提及了蒋明这个人,但他略过许多细节,比如,蒋明和那个妓女的故事。 “蒋明?”老钱在躺椅中,摇着一把折扇,他在嘴间咀嚼着这个名字。 “这个人的风流韵事不少,我记忆深刻的是他和那个妓女的故事。” “妓女”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在穆启的心上扎了一下。 “是。”大熊附和,“蒋明和那个妓女的事在当时闹得人尽皆知。” 老钱摇晃扇子,一派闲淡:“白驹过隙,人不服老不行,这一晃眼,我连那个妓女的名字也记不住了。” 他又问大熊:“你呢?” 大熊摇头:“我也不记得。” 大熊颇为紧张地看向穆启。老钱和他的对话,简直像是在追忆往事的漫谈,但对穆启来说,这样的气氛不合时宜。 大熊对老钱使个眼色,挑眉,又用眼睛瞟向穆启。 老钱从喉咙间发出一声长长的呼气声。 在老钱粗重的呼吸声后,响起穆启的声音。 “她叫‘原野’。” “嗯?”老钱摇着手里的扇子,像是画中的财主,偏头看向穆启,“什么?” 大熊也一脸不解:“谁叫‘原野’?” 穆启抬眸,看向老钱,却又像透过老钱看向远方。 “那个和蒋明有关系的妓女,她叫‘原野’。” 老钱‘哦’了一声,继续摇着他的扇子。 大熊好奇地问穆启:“穆子,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大熊的不解情有可原。连他和老钱这种在桐城呆了许多年的人,都不记得和蒋明有牵扯的妓女的名字,何况刚在桐城生根短短几年的穆启。 穆启怎么会知道呢? 穆至出生后的第二年,穆元和成佳芳吵了一架,令穆启印象深刻。成佳芳对穆元近乎溺爱,任何事都顺着他,可那天却不知为何,她一反常态,撕心裂肺地扯着穆元的衣领破口大骂。 年幼的穆启,见证了父母之间的第一次战争。 穆元和成佳芳吵起架来,摧山坼地,仿佛天地都要毁灭于两人的撕扯中。 他们吵起架,从不记得要避开穆启。直到穆至长到八岁时,他们才恍然大悟,吵架这种事要避着孩子。 可那时已经太晚,穆启对他们之间发生的几次战争记忆深刻,仿佛烙印烙在心上,无论如何也洗刷不掉。 成佳芳吵得急了,总要把之前的事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说。 她喜欢追着穆元问:“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妓女?” 穆元被她追着跑,不回答也不否认。直到被成佳芳惹急,他就会脱口而出她之前的名字“原野”。 成佳芳听到这两个字,愣在原地。 “原野”两个字带给她无尽的羞辱,还如对以后的绝望,比穆元骂她还要令她难受,两个字打开了她的泪腺,她的眼泪就像街边廉价的珍珠,不断往下落。 “原野”两个字,穆启再不会忘。那不仅是成佳芳的梦魇,也是对他的诅咒。 现在,诅咒被重新唤醒。成佳芳已经走了,但他必须要独自承担。 “和蒋明纠缠不清的妓女,原名叫‘原野’,后来叫‘成佳芳’。” 穆启把目光从远处收回,他面无表情地说出下面的这句话:“她是我妈。” -- 五十三 找到蒋明并不难,难得是如何接近他。 蒋光离开调任离开桐城后,蒋明也跟着他一起走了。蒋光和蒋明就像两块吸附在一起的磁石,从不分离。 蒋光在桐城的几年表现良好,调任新职后一路扶摇直上,这些年过去,他已经坐到副省长的位置。 蒋明也收敛起羽翼,将在桐城作威作福的模样收起,心甘情愿地做起正经买卖。 蒋明在搬离桐城后的第二年遇袭,袭击他的人是他曾经姘头之一的男人。 当时,酒局上杯觥交错,谁也没想到,下一秒,这个人会掏出一把刀直直插进蒋明的心脏。 这个男人抱着必死的决心捅了蒋明一刀,他精确计算好位置,私下练习过无数遍,只为能让蒋明一刀毙命。 他捅完第一刀,就被蒋明身边的其他人一脚踹翻在地,他躺在厚重的地毯上,“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他以为,他杀了蒋明。 可蒋明终究命大,他常年的经验使他对危险保持着直觉,在这个人次过来的一瞬间,他偏斜身子,那把刀以微小的差距避开他的心脏,留下他一条命。 袭击蒋明的人下场惨烈。据说他死时,身上所有的皮肤都溃烂发臭,他像一只死狗被埋在地下,体内的五脏六腑早就被挖空。 遇袭之后,蒋明收敛脾气,减少不必要的应酬,哪怕出去,保镖也从不离身。 蒋明和成佳芳的关系,近乎揭露穆元和成佳芳死亡的原因。 无论如何饶,都躲不开蒋明这个人。 穆启打算离开桐城,和大熊去找蒋明。 离开之前,他去了一趟穆至的学校。 他把车停在门口,在黑暗中等待着穆至出现。 穆启等在车里,看着一帮接一帮人从学校里出来,他没有看到穆至。 这天是鬼节,街上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陆续有人走到学校对面的拐角处,在那里点燃纸钱。 纸钱燃烧的火光,和路边的灯光迥然不同。火最开始散发出红色光芒,随着势头壮大,逐渐由红转橙,再由橙变黄。 路边的灯,街边店中透过窗户透出的光,都与之不同。 火带给人温暖,像有温度的肉体,可它又是纪念死亡最好的仪式。 拐角处的火光,落了又升,灭了又起,断断续续。 小小的火堆好像聚集了无限的燃料,可以持续许久许久。 穆启盯着远处的火堆,感觉它好像变成了熊熊烈火,把自己吞没在其中。他感觉到肌肤上火热的灼伤痛感,他伸出手,在胳膊上拍打两下,扑灭不存在的火。 从火光中走出他熟悉的身影,还有两个他并不熟悉的身影。 叁个人并肩而走,穆至被夹在中间。当他们经过拐角处的火堆时,穆启看到穆至脸上映出的火光。 她身边的女生,穆启记着。他陪穆至来报道那天,他们在宿舍楼电梯门口相遇。 而她身边的那个男生,穆启完全不认识。 他们看上去很开心,穆启看到穆至的嘴角一直上扬着,偶尔她会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人,眼神闪亮。 孙琦,穆至,柳慕江,叁人并肩而行。他们的快乐洋溢在彼此的头顶,和周围人群的欢乐融为一体。 他们不知道,在距离不远的地方,有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睛在紧紧盯着他们,这双眼睛里充满恶意,就像凶猛的秃鹫,盯着活生生的猎物,不肯放过一丝会死亡的机会。 穆至沉浸在叁人的友谊中,没注意到熟悉的那辆车就藏在不远处。 她走进校门,留给了穆启一个背影。 -- 五十四 ⅼΙаoγūχs.©o㎡ 蒋明身边的人,犹如一层结结实实的防护网,把他保护在其中。 可惜,再结实的网也有漏洞,穆启和大熊寻着这个漏洞找到蒋明的弱点。 这个“漏洞”名叫张李全,是蒋明在桐城时众多打手其一。 张李全在桐城出生长大,好吃懒做,没有别的本事,只能走歪门邪道。叁天打鱼,两天晒网,总归饿不死自己。 后来,蒋明来到桐城生根,招募打手,张李全跟着哥们混进蒋明的手下,从此算捧上铁饭碗。 蒋明虽然在男女之事上没有底线,但对手下人却从不吝啬,只要跟着他一天,就算他的人,他绝不亏待。 这个张李全,说来和大熊有几分渊源。 在他跟蒋明之前,曾经在喝醉时得罪了一位大哥,当时这事被大熊挡下来,张李全事后当面和对方道歉,这事在大熊的担保下就算翻篇。 张李全这人还算仗义,这些年过去了,还记着大熊的呢清。乍一听大熊要来找他,他也不推辞,立马答应下来,连住宿也一起包办下来。 张李全在蒋明面前说不上话,但他跟着蒋明混了这些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清楚。aΙzんайsんù.cǒм(aizhanshu.com) 当大熊在酒席间无意提起老章和老黑的名字时,他注意到张李全的脸色立马变了,他转头在四周瞅了一圈,确定没有熟人在,他才松口气。 “哥,你怎么会认识这两个人?” 大熊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理由。 他叹口气:“哎,别提了。还不是我那口子,她之前和老黑的媳妇是老相识。这么多年一直联系不上,怪挂念的。正好我说要来找你,她就托我顺带问一嘴。” 张李全对大熊和老黑认识这件事深信不疑,大熊的人脉广,在这条道上,相互认识再正常不过。 张李全端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他把酒杯“咣”得一声放在桌上,他深吸一口气,靠向大熊,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哥,你对我有恩。要不是你,谁知道我在醉着的时候得被人弄成啥样。我知道你是这条道上为数不多的好人,我也不瞒你。” 他说完,咂咂嘴,像是在回味之前的酒,又像是在犹豫。 “老黑早就没了,老黑他们一家人也早就被打发到西北角去了。” 大熊和穆启其实早就料到,老黑和老章被蒋明除掉以绝后患。 大熊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他把脸往张李全面前又凑了几分:“没了?怎么没了?” 大熊注意到,张李全的眼球向上转了一圈,像是猫头鹰的眼睛。 “说来话长……” “谁知道,哪天就会轮到我呢。”张李全话锋一转,端起大熊倒满的酒杯,把辛辣的酒倒进口中。 他明显逃避的态度,让大熊警惕起来。 张李全接着说:“也不知道现在的安生日子还能过多久?” 大熊眯眼:“兄弟,混得好好的怎么说丧气话呢?有蒋明一天,还怕没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张李全在不知不觉中,半瓶酒已经下肚,脸色微红。他拍拍大熊的肩膀:“现在难说啦,苏志强抓着蒋明的小辫子,正想整治蒋光。现在苏志强还不敢下手,说不定哪天,鱼死网破,我们都得跟着姓蒋的两兄弟玩完。” 大熊听得一知半解,张李全便开始扯东扯西,他只能耐着性子听。 而坐在他们旁边桌的穆启,把两人全部的对话都收入耳中。 “苏志强”这个名字,出现在张李全的口中,让他意外。 苏如烟当初找他谈假结婚的筹码之一,便是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带来的权势。 当初被他一口回绝的苏如烟,兜兜转转,又出现在他的世界。 穆启端起面前的酒杯,啜了两口。 他起身走出吵闹的小饭店,一席黑衣融入进夜色。 在黑暗中,传来电话拨通的响声,稍后响起一道甜美的女声。 “喂?” 天空中的月被飘来的云遮住,穆启的手机在夜色中发出冷光,他说: “苏如烟,我们结婚吧。” -- 五十五 lΙаoγūχs.©o㎡ 苏志强只有苏如这一个女儿,自幼当作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苏志强中年丧妻,被调任时把苏如烟留在苏如烟母亲的老家,也就是穆启和穆至生活的小镇。 苏如烟跟着外婆生活,性格内敛。高中期间经常被欺负,被穆启撞见的那种情景,几乎每周都会发生。 苏如烟不敢告诉外婆,也不敢告诉远在他乡的父亲,默默忍受各种嬉笑。 直到认识穆启。 穆启出手教训的那几个人,事后再也没敢招惹她。他们把苏如烟当成穆启的女朋友,这个消息在学校中传得风风火火,苏如烟卑鄙地没有否认。 穆启的女朋友,这个名号,能帮助她平静度过剩下的高中生涯。 苏如烟撞见穆启和穆至的事,纯属偶然。 她早就听说,穆启的父母在外地做生意,他和家里的妹妹两个人一起生活。aΙzんайsんù.ⓒǒм(aizhanshu.com) 她执着于找穆启道谢,被穆启拒绝了一次,也不死心。 当时她躲在穆启家斜上角的楼梯,她看着穆至和穆启走进家门。她坐在原地,在脑海中一遍遍过着想说的话,最终才鼓起勇气走下几阶楼梯。她在门口踟蹰,手抬在半空中,却敲不下去。 正当她将指节贴近铁门时,从里面传出“咣”得一声,像是身体撞在门上发出的沉重声音。苏如烟吓得退后几步,她想离开,可脚步却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 她凑近大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像一个偷偷摸摸来踩点的小偷。 她听见门里传出细碎的呻吟,声音就像丝线穿过她的耳朵,烫热她的脸。 她听到穆启的声音,他低沉的嗓音传递出下流的话,断断续续地敲打她的耳膜。 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之后,苏如烟感觉门就像一块刚从打铁炉拿出的热铁,散发着滚烫的热气,她“蹦”地一下向后弹开,左脚踩到右脚的脚跟,把自己绊倒在地。 门内的声音,在隔着一定距离后,消弱不少。可苏如烟刚才听到的靡靡之音,却迟迟在她的耳中重复,像是海边的浪潮,迟迟不肯退去。 苏如烟双手撑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她手下冰凉的触感,还有屁股上灼热的感觉,提醒着她,这一切不是她的幻想。 她的眼睛盯在门上,透过门,她恍惚看到穆启和穆至纠缠在一起的裸露肉体。 苏如烟晃晃脑袋,她深呼吸几次,撑住地站起身。 她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过了半晌,屋里的动静落下,苏如烟才晃过神,拎起地上的水果篮离开。 苏如烟喜欢穆启,这种喜欢超越男女关系,是来自于人性的欣赏。苏如烟喜欢他坦坦荡荡的态度,还有不可一世的模样。 当她鼓起勇气,向穆启提出形婚的提议,她没料到他会拒绝,毕竟她能为他提供优越的条件。 当日的穆和今日的穆启并无两样,他从不按常理出牌。 时隔两年,苏如烟接到穆启的电话,她的心悬在空中。 接起电话,她听到他的声音,他说“我们结婚吧”。 苏如烟愣住:“怎么?” 穆启不回答她的问题,他只问她:“你要不要结婚?” 苏如烟不知如何回答,于她,她当然愿意,可她按耐不住好奇,穆启为什么改变主意。 思忖过后,苏如烟答应下来。 她说:“好。” 穆启冷静地好像在讨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他挂断电话,揣进兜里,向黑夜中走去。 他想离开这里,回到桐城,他要回到他们家,把她搂在怀里,他要告诉她。 他要结婚了。 -- 五十六 穆至做了一个梦。 一只雪白的兔子,卧在一层厚厚的积雪上,红色的双眼在一片白茫茫中,就像在满地的纯净中撒下两颗红色的玻璃珠。 兔子不知是死是活,它的两只眼睛撑大,瞳孔中折射出异样的光芒。它卧在雪地里,也许是被冻僵,也许是在躲避打猎的人。 它的一双眼睛,充满惊恐,像是无数片破碎的玻璃渣拼接起来一般。 穆至的额头上蒙上一层细密的汗,她被那双近乎恐惧的眼睛盯住,双腿打颤,她的手揪住大腿内侧的一块肉,使劲掐下去。 疼痛把她从梦中唤醒。 大腿内侧出现一小块红,穆至抬手抚去额头上的汗。脱下身上穆启的套衫,衣服背后一片湿润,穆至抬起手臂在背后摸了一把,摸到一手黏腻。 她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件穆启的衣服,光着脚往外走。 噩梦带来的黏腻,像是一层液体包把她包裹在其中。 她偏头揉着长发,手指穿插在发间,让潮湿的发根呼吸。 从黑色的缝隙间,穆至看到穆启的背影。他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 穆至眯起眼睛,确认这不是另一部梦境。 腿间的红已经消去,穆至知道这不是梦境。 她登登两步跑,绕过沙发,岔开双腿跨坐在穆启的身上,搂住他的脖子。 “哥,你回来啦!” 穆至把下巴搁置在穆启的肩膀上,闻着令她安心的味道,她在其中沉醉。 短暂的吸取穆启的气息后,穆至撒开手,满眼期盼地看着穆启。 其实她并未期盼任何事,她只是习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穆启。 “你吃过饭了么?”穆至笑着问,虽然现在下午已经过半,可她依然要问这样一句。 “木木。”穆启把她绕在自己脖颈上的双手拿下来,握在手心里,用一只手桎梏。 这种感觉像是,一只山羊被绑住双腿,而禁锢她自由的那根绳子被绑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 穆至记起梦里的那只兔子,血红的双眼现在变成穆启的手指。 “木木。”穆启叫着她的名字。 穆至的心产生微微的痛,像是一根木刺扎进手指,微弱的痛感原本只应该持续一瞬间。 “嗯?” 穆至注意到穆启连外套都没有脱,他的黑色风衣上有清晨露水的味道。 他在这坐了多久呢? “我曾经说过。”穆启握住她的手腕,“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生活……” 穆启的打算从未变过。 讽刺的是,穆元和成佳芳在世时,他并未有过关于他们的牵挂。如今他们变成一把土,他的牵挂却像千斤重的鼎,压在他的心上。 “我改变主意了。”穆启说。 穆至静静听着,她的双手还被握在穆启的手心里,山羊挣脱不过大树。 “在这里生活,也很好。”穆启的眼睛始终盯在穆至的手腕上,“不过我们需要别人的帮助。” 人在面临糟糕的事情时,有天生的预感,女人更是如此。 穆至感觉到自己的声带在颤抖:“需要谁的帮助?” 穆启握住她手腕的力气加大,几乎弄疼自己。 “我要结婚了,木木。” 穆启想了几十遍的话,却发现无论如何巧妙安排,这句话听起来依旧像一把锋利剪刀,能轻易扎进穆至的皮肉。 “我要结婚了,对象是苏如烟。我需要她的帮助,才能保护你。” 穆启的话不难理解,但一层话语有两层意思,穆至只能理解第一层。 穆启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来掩饰他们的感情。如果同性的爱尚需各种形式的掩饰,那他们这种被法律人伦所唾弃的感情,恐怕需要更多。 穆至理解,却也不理解。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她分不清楚,到底是穆启结婚的这个事实更让她难过,还是穆启结婚的对象时苏如烟这件事更让她难过。 穆至并没有爆发,她想从穆启的手里抽走自己的手,却发现他们的手就像天生长在一起一般,无法分离。 “放开我。”穆至微弱的声音,像一只寒冬中苟存的蚊子。 “放开我。” “放开我。” “放开我!” …… 穆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一次比一次声音大。 可这些声音对穆启来说,就像那根缠绕在树干上的绳子,并未撼动他的枝叶。 “我恨你,穆启。”穆至的呼吸声加重,挣脱不掉穆启的手,这件事让她崩溃。 她撕扯着,她向后仰,用脚去踢穆启的腰;她靠近穆启的脸,在他的左边脸颊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牙印;她的眼泪多得打湿了穆启的脸。 可她挣不开穆启的手。 -- 五十七 穆至挣脱得累了,她停下来。 此刻的她就像一个疯婆子,披头散发,满脸泪痕。 穆启也好不到哪去,他的脸上红通通一片,有穆至留下的牙印,脚印,巴掌印。 穆至筋疲力尽,就像刚经历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她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尽,可是抬手一摸,脸上依旧湿漉漉。 穆至的手腕上一圈红,穆启的大手像是一条坚硬的麻绳,她越挣扎,麻绳绑得越紧,在挣扎中陷进她的肉里。 天从一片亮转黑。穆至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是几个小时,还是几天,抑或是几年? 穆至感觉到自己的苍老,如果不是时间走得太快,她的心又怎么会衰老得如此迅速。 穆至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问:“几点了?” 穆启把穆至抱在怀里,他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只钟,在黑暗中指针发着幽蓝的光。 “八点多。”穆启回答。 两个人的对话,一如既往,好像从曾经度过的普通夜晚中截取出一段稀松平常的话。 暴风雨过后,一片宁静。 满地落叶枝桠,显示曾经来过的风雨痕迹。可若你不去看,不去问,雨过天晴,和雨来之前的晴朗又有什么区别呢? 穆至产生错觉,也许穆启从未回来过,这又是她的一个噩梦。 梦中的穆启,告知她他要结婚的消息,新娘是他们都认识的苏如烟。 梦中的穆启,用大手桎梏住她的两只手,她无处可逃。 梦中的穆启,还说了什么? 对了,他还说,他们会像以前一般,亲密无间。结婚并不会改变他们的关系,婚姻对她来说是一层保护伞。 穆至记不起,穆启说的究竟是“她“还是”他”。 如果这是一场梦,梦里的她分不清又如何。 穆至坐在穆启的怀里,像一只破碎的娃娃。穆启的手臂怀着她,却感觉她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流逝。 穆启把手臂箍得更紧,彷佛这样才能留存住穆至的温度。 “木木,木木,木木……” 穆启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时光不是被拨快,反而倒退回去。 在穆至还是个婴儿,而穆启还尚存少年之前的温柔时。 在穆元和成佳芳的吵闹声中,他会保住啼哭的穆至,关上卧室的门,一边轻柔晃着她,一边重复喊着她的名字。 穆至从不知穆启还有过如此温柔的一面,因为在她记事前,穆启就已经变了模样。 他不像一个哥哥,而她也不是一个妹妹。 穆至浑身无力,她的手就像从一床破旧棉被中掏出的一块棉絮般,耷拉在穆启的身后。 她抬起双手,费力地搭在穆启腰后。 “哥……” 穆启的声音被穆至打断,在一室黑暗中,宁静得可怕。 穆至要做最后一次尝试。 “如果我想走,你会放我走么?” 如果她走,她离开穆启,只过着属于穆至的生活,那样她也能存活下来吧。融入进茫茫众生,从此不再胆怯懦弱,也许会孤独终生,也许会遇见另一个能替代他的人,度过此生。 只是,她不能再见他。 如果…… 穆启的沉默,比黑暗还要漫长。 如果她要走,他会放她走么? 这个问题像陨石撞地球般,击中穆启的心。 在千万种可能中,他独把离开这一条去掉。离开才是直接的答案,再容易不过了,可他却一次都没有把这点纳入考虑中。 穆至不能离开。 “不会。”穆启回答。 他的答案简单明了。穆至像从空中钢丝翻下来,坠落在地,却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 “答应我,你永远不会碰苏如烟。” 穆至的疲累从声音中传出,她揪住穆启的衣服,提出她的底线。 “好。”穆启紧紧搂住穆至,在黑暗中合上双眼。 -- 五十八 穆启去见苏志强的那一天,穿了一套深蓝色的西装。去之前,苏如烟特意嘱咐穆启许多细节,以免苏志强发现问题。 穆启一一记下,他从不打无把握的仗。苏志强纵横官场这些年,穆启不能掉以轻心。 苏志强本人比照片上显得和蔼可亲,也许是由于苏如烟环绕在他身边撒娇,他与平常在电视中的严肃模样不同,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露出和煦的笑容。 苏如烟把穆启介绍给苏志强,穆启站起来弯腰对他伸出手,苏志强勉强握住,穆启感觉到苏志强手部的力量,一点也不像一位年过半百的人。穆启面色不改,微笑着反握回去。 从进门开始,苏志强都未正眼瞧过穆启,握完手之后亦是对他不理不睬。 穆启不急不慌,淡定地听着苏如烟和苏志强父女之间的对话。 穆启印象中的苏如烟虽然好看,实则没有灵魂。初次见面时她的软弱和唯唯诺诺,给穆启留下糟糕的初印象。在大学期间,她来找他见面的那次,穆启注意到她已经变了,大着胆子直视他的模样和当初大为不同。从那时开始,苏如烟这个人的形象才算长了几分,从一粒沙子的大小长成一株草的高度。 而在苏志强面前的苏如烟又换成另一副模样,轻声细语,小鸟依人。 苏如烟的父母伉俪情深,可惜苏如烟母亲早逝,苏志强怀念亡妻,不肯再娶。直到苏如烟母亲去世后十年,才在别人的介绍下娶了现在的妻子。 早年不在苏如烟身边陪伴,加上再婚后的内心歉疚,苏志强对苏如烟几乎百依百顺。 苏如烟介绍穆启为她男朋友时,苏志强对着穆启点头笑了笑,没再有其他的动作。直到苏如烟提出要和穆启结婚的消息,苏志强的脸色才发生变化,由红转黑。 苏志强浓重的眉毛几乎拧成两条麻绳,眉头相接,他说:“你还小,现在考虑结婚太早。” 苏如烟甩开原本拉着他的手,骄纵的模样倒像是个八岁没有吃到糖的小孩:“我不小了,早就到国家的法定结婚年龄。你还以为我是十几岁的小毛孩么?” 苏志强摇头:“不行。” 苏如烟展现出另一面,一脸的气定神闲,不急不忙地和苏志强争论:“我就是要嫁他。” 两人你来我往,以语言为利器,各不相让。慢慢的,苏志强在交战中落于下风,他的表情有所松动,鼻翼扇动,两边的沟壑在短短的时间内又加深一层。 苏志强的端重和气势在苏如烟面前一扫而光,面对女儿,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反而证明他是个好父亲。 苏志强最终退步,他同意以后再商量这件事。可苏如烟却不依不饶, 一定要他当场答应穆启和她的婚事。 苏志强拿苏如烟没办法,转头把火力发向穆启。 他问穆启的年纪,家世,还有工作,穆启一一回答。苏志强的脸色更是阴沉,穆启的条件距离他对女婿的要求相差甚远。 穆启早有准备,他拿出提前备好的股权转让书,没有递给苏志强,而是递给了苏如烟。 穆启之前投资的同学的公司,短短几年,已经上市,利益不知翻转多少倍。穆启作为元老股东,手下的股票估值已经超过了几个亿。 他把其中的一部分股份转让给苏如烟,白纸黑字上清清楚楚写着苏如烟的权利,最下面签了“穆启”的名字。 连苏如烟也不知道穆启的行动,她接过穆启手中的转让书时,脸上的震惊完全出于真实,反倒让苏志强对穆启另眼相看。 穆启了解过,苏志强本人是从小地方出来受过苦日子才走到今天的位,对于女婿的要求,苏志强既看中家世,同时也看中能力。家世是穆启无法改变的,可展现能力却能为他赢得苏志强的青睐。 他今天的举动,无非是为了告诉苏志强,他既有能力给予苏如烟优越的生活,也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和她分享。 一位父亲希望女婿能做的,他都能做到。 果然,他这步棋没有走错。 穆启在苏如烟的震惊中获得苏志强的第一步认可。 苏志强弯曲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两下,转头对穆启说:“让服务生过来点菜吧。” -- 五十九 苏如烟和苏志强的“战争”,最终以苏如烟的胜利告终,苏如烟和穆启在叁个月后举办了小型婚礼。 新婚的第一个晚上,在布置成大红色的新房内,穆启和苏如烟相对而坐,却没有一丝亲密。婚礼一整天的笑容,导致两人的脸颊僵住。 苏如烟坐不住了,向后倒在铺满红色的床上,她长长得舒了一口气,感慨道:“结婚真累啊。” 穆启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正对苏如烟,手揉搓着什么东西。 他点头,算是同意苏如烟的观点。 钟的指针显示已过12点,两人疲惫不堪。苏如烟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陷入梦乡,传出小小的鼾声。 穆启把手里握着的喜糖放在苏如烟的床头,喜糖的纸在他的揉搓下充满褶皱,静静地躺在那,象征着这一天的结束。 穆启起身去了另外一个房间,他脱下身上的西装,把充满喜庆味道的西装扔在地上,换上一套黑色的长衣长裤,拉开房门径直走出他和苏如烟的新家。 * 穆至不清楚哪天是穆启和苏如烟的婚期,穆启的忙碌持续了许久,她从最开始的心痛到逐渐麻木,借助药物来入睡。 她可以不看新闻,躲开一切有可能看到听到苏如烟和穆启结婚的消息渠道,避免自寻烦恼。 以往穆启忙碌起来,时隔几周见不到人属实正常。 但这次,穆启却反常起来。无论白天如何忙碌,他每个周总要抽些时间陪着穆至,哪怕他回家时,穆至已经睡着,而他离开时,穆至还未清醒。 穆启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从车上到家的这段距离,他的衣服上落了一层寒气。冬天的来到猝不及,四季的变化在这个夜晚,让穆启有清晰的感触。 穆启打开房门,客厅里一盏台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触及范围刚好至他脚下。光的温度,让他从脚到头暖和起来,一整天的疲累在此时才席卷而来。 他穿过客厅,经过穆至留给他的这盏灯时,他伸出手轻轻把灯关上。 卧室中,穆至安详地睡着。没有穆启在时,她依旧习惯睡在床的一边,给他空出位置,等待着他回家。 穆启脱下衣服,钻进穆至的被子里。他的身体带着夜色的冷,接触到穆至时,她微微颤抖两下,随后像是小狗一般在他胸膛嗅了嗅,闻到令人安心的味道后,她伸出胳膊,搭在穆启的胸膛,继续沉沉睡去。 穆至一抬胳膊,睡衣的下摆正好被她带起,露出一半的饱满乳房。穆至身上散发出的馨香,传到穆启的鼻间,勾着他的心尖久久不能平静。 穆启在黑暗中叹了口气,一个翻身,他钻进被中,撩起穆至的睡衣,让整个乳房露出,莹白的乳房在黑暗中散发着香味,放大穆启的欲望。 曾经小巧的乳房现在一手无法掌握,穆启把乳肉抓在手里,肆意地变换形状。乳尖从指缝中露出,穆启低下头衔住,像是一只小狼匍匐在母亲的胸脯前,努力地吮吸生命源泉。 在睡梦中,穆至感觉自己的乳房传来阵阵刺痛,她用手拨弄在她胸前作怪的东西,却怎么都赶不走他,反而令对方意兴更甚,咂弄得她愈发疼。 穆启咋弄得尽兴,索性掀开被子,两只手托住穆至的大腿,迫使穆至腰部悬空,他顺势往她的腰下垫了只枕头,调整好姿势插入花芯。 穆启的力道,撞击得梦中的穆至直哼哼。 她感觉到有一根棍子在她的体内冲来撞去,她想逼出他去,可反而把他夹的越紧,她急得满头大汗,可在药物的作用下却无法逃离朦胧的梦境。 穆至急的乱抓乱挠,在恍惚中抓到一只手,她紧紧握住,好像一撒开自己就会坠入深渊,她只能死死地抓住,不让自己堕入深渊。 -- 六十 穆启的手整夜放在穆至的胸上,第二天穆至醒来时,穆启感觉到胸前的痛。 穆至把穆启的手从胸上挪开,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左胸上留着他的手掌印,穆至叹了口气,穿好睡衣下床走进洗手间。 这种情况近来她已经习惯,见怪不怪。穆至吐出口中的水,抬头时猛然想起抽屉里的安眠药快吃完了。 她把头发绑成低马尾,走进厨房,把冰箱里仅剩的两个鸡蛋拿出来,和着昨晚的剩饭做了一盘炒饭。炒饭做好,她才叫穆启起床。 其实穆启早就醒了,在穆至把他的手拿开时他瞬时就从睡梦中醒来。他不愿起床,想在清晨享受穆至的照顾。 果然如他所想,穆至洗漱完就去了厨房,穆启听见铲子和锅碰撞发出的丁零当啷的声音,心里一片宁静。 穆至和穆启相对而坐,安静地吃早饭。等两人都吃完早饭,时间还早。 穆至今天上午没课,她约着柳慕江和孙琦一起去图书馆。收拾完碗筷,穆至把东西归置好,换上一身简单舒服的衣服,打算出门。 穆启还是昨晚来时拿什黑衣黑裤,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穆至收拾好的模样,他开口问:“你今天上午不是没课么?” 穆至把昨天在楼下给柳慕江买的面包放进包里,说:“嗯,我约了同学图书馆复习。” 穆启没再问穆至是哪些朋友,在这方面,他向来不计较。 穆至想了想,又把面包从书包里拿出来,她担心书包里的书压扁面包。 柳慕江喜欢吃一种手工面包,可惜学校附近没有,每次都要跑很远才能买到。正巧穆至家楼下有一家面包店卖这种面包,她便每次买好给柳慕江带过去。 穆至重新找好袋子把面包装好,拎在手上,一抬头,穆启就站在那。 穆启从口袋拿出车钥匙,披上外套,站在门口看着穆至:“我送你去学校。” 穆至“嗯”了一声,换只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拉住穆启的手。 * 柳慕江又做了噩梦,这个噩梦像幽灵一般缠着她,在半夜把她唤醒,把她晾在黑暗中忍受煎熬。 好不容易熬过夜晚,一大早,柳慕江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地溜出宿舍,在学校里漫无目的的转悠。屈非的面孔身影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觉得身下似火烧的感觉,这是瘾症又要犯的征兆。 柳慕江在小湖边停住,胳膊撑在一颗柳树粗壮的树干上。湖面泛起涟漪,送来一阵接一阵的寒风。在寒冷的帮助下,她压抑住身下燃起一波又一波的痒意。 溜达了许久,柳慕江觉得肚子空荡荡的。她记起学校附近一家早餐店的虾仁馄饨很好吃,正好没事,她溜达着走出校门,往早餐店走去。 穆启的车开到学校附近,穆至便让他停车,打算自己走过一段距离。 穆启开口劝她:“天冷容易感冒。” 穆至却坚持:“走两步就当锻炼身体。” 穆启感到穆至对他的疏远,对此他不满却也不想为这一点小事而吵架。他冷着脸,说了一句“好”。 穆至也不知该说什么,支支吾吾两句打开门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她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好撞进穆启望向她的的眼里。 穆启站在车前,黑衣黑裤在萧瑟的清晨寒风中显得形单影只。穆至的心瞬间软下来,觉着自己这些小脾气耍的实在无味。 穆至转身走回穆启身边,靠近穆启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开车慢点。” 穆启却不想结束这个简单的吻,他一只手放在穆至的脖颈后,拉过她加深这个浅尝辄止的吻。 清晨的小路上,穆至和穆启在车前拥吻,像一对普通依依不舍的情侣。 而在小路尽头的拐角处的柳慕江,正好撞见一切。 她靠在墙上,眉毛皱起又展开。 柳慕江记着穆启,他是穆至的哥哥。开学第一天,柳慕江就见过他。当时他陪着穆至,柳慕江还记着在宿管的登记表上,清晰得记录着穆至和穆启的关系——“兄妹”。 柳慕江转过身,晃晃脑袋自顾走开。 -- 六十一 lΙаoγūχs.©o㎡ 孙琦对穆至产生情愫时,柳慕江是第一个感觉到的。 柳慕江和孙琦性格投缘,又是门户相当,两家的老人没少想撮合他们俩。可惜孙琦和柳慕江怎么都不来电,只能做朋友。 孙琦性格开朗,在哪里都吃得开,柳慕江正相反,她我行我素惯了,从不知忍让。两个人倒是互补,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孙琦时不时朝穆至投去的眼神,柳慕江全部收入眼底,她拉响心中的警铃。 那天早晨,撞见穆至和穆启在车前接吻的场景,在柳慕江的脑中挥之不去。柳慕江假装一切如常,叁个人的相处和平时没有两样。 临近期末,图书馆人满为患,柳慕江和穆至低头认真地复习笔记,而孙琦被导师叫去帮忙。柳慕江时不时抬头看看穆至,孙琦一时半会回不来,正好她可以趁着孙琦被导师叫去帮忙的功夫,和穆至开诚布公地谈谈。 柳慕江一开始只打算给穆至提个醒,让她稍微疏远孙琦,没想把那天早上撞见两人的事捅开。 两个人围着校园中的小湖转了一圈又一圈,谁都没有开口。 柳慕江因为家庭原因,从小与身边的同龄人格格不入,鲜少有朋友。从小学直到大学,能被她放在心上的朋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其中就包括孙琦,还有穆至。aΙzんайsんù.ⓒǒм(aizhanshu.com) 几个月相处下来,穆至对她的的照顾打动了她,但先入为主,柳慕江还是把孙琦放在第一位。柳慕江在心底打着腹稿,她担心突如其来的“警告”会惊动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友谊。 柳慕江在心里一遍遍纠结,和穆至牵着手围着小湖边漫无目的地打转。 走了不知多少圈,穆至停下脚步,柳慕江也顺势跟着她停下脚步。 穆至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上面挂着一只破旧的彩色小熊,递给柳慕江。 柳慕江看到钥匙的一瞬,张了张嘴,眼中露出错愕。 这串钥匙,正巧是她撞见穆至和穆启那天丢失的。当时她走了没几步便小跑起来,一定是跑得急了,钥匙从口袋里掉落出来。 柳慕江没想到,这么巧,穆至捡到她的钥匙。 柳慕江接过钥匙,抬头看穆至,猛然发现,穆至那双睫毛浓密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像此时她们正对着的湖中水,晶莹透亮。 穆至当初捡到这串钥匙时,就像有人朝着她的脑后木棍狠狠敲了一下,她脑袋“嗡”得一下,她不敢想象柳慕江撞见她和穆启接吻。这几日她受着心底的煎熬,假装无事发生。 日子在平静中度过,穆至感觉到柳慕江有意的疏远,她在心底暗暗难过。今天柳慕江提出要去湖边散步时,穆至的心提到嗓子眼,同时有人往她的嗓子里塞了一整块火炭,炙热地烤灼着她的心脏。 柳慕江接过钥匙,说道:“嗯,我看到你们俩了。” “木木。”柳慕江抿了抿嘴唇,她斟酌着该如何说出下面的话。 “我不会因为你和谁接吻,和谁在一起而对你妄加评论,那是你的自由,无论你是怎么决定的,我无权干涉,我只希望,你不要受伤。” 柳慕江现在的行为和她最初的目的,相差甚远。在穆至用柔软又倔强的眼神望向她时,她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一个有着无法开口分享痛处的人,她是多么想有个人倾诉,哪怕这只能替她减轻一点点的痛苦。可她不敢。 孙琦是第一个让她放下心防的人,在这之后,也就只有穆至了。 柳慕江搂住穆至的肩膀,张开自己的手臂把穆至搂在怀中,她按照记忆中父亲对待母亲的温柔的模样,轻抚穆至的后背。 “木木,没关系,没关系……” 穆至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她紧咬下唇。最近的疲累,在这一刹那如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她在柳慕江面前崩溃倒塌。 偶尔有路过的同学,对搂在一起的穆至和柳慕江投来异样的目光,被柳慕江一一地瞪回去。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直到穆至的情绪平静下来。 穆至向柳慕江坦白了自己有悖人伦的爱恋,而柳慕江把自己最难以启齿的瘾症告诉了穆至。两个人在湖边荒芜的草地上,分享了彼此至今生命中隐藏的疤痕。 在柳慕江的日记中,如是记录了这一天。 “我看见你的疤痕,这并不会令我离去,只会令我与你更亲近。” -- 六十二 ⅼΙаoγūχs.©o㎡ 穆启和苏如烟的婚姻,就像一个空荡的礼物盒子,外表看上去华丽,实则内里空无一物。 婚礼前叁天,苏如烟把自己的女朋友介绍给了穆启。 苏如烟的女朋友叫牛倩,是个高大的女人,她站起来和穆启打招呼时,穆启注意到她只比自己矮几厘米。 平心而论,牛倩长得不算难看,倒也配得上苏如烟。她的眼睛炯炯有神,看向穆启时的打量毫不遮掩。穆启被她直愣愣地看着,玩味不明地勾起嘴角。 比起牛倩,苏如烟这些年长进的几分自信,在牛倩面前不值一提,她彻底变成小女人的模样。 牛倩的一举一动,穆启尽收眼底,心里对牛倩这个人有了基本的了解。牛倩现在自己经营一家安保公司,言谈举止间透露出对一切胸有成竹的自信。 从两人的话中,穆启大致知道他们如何相识又是如何相恋的。 穆启敷衍地听着,偶尔附和着点点头,听到牛倩说到关于过夜安排时,才抬起头看了对方一次。 牛倩买下穆启和苏如烟的“新房”旁的房子,打算在打通后在书房装一道暗门,方便牛倩进出。穆启对这点没有任何疑义,她们俩原本就是一对,他才是外来者。aΙzんайsんù.cǒм(aizhanshu.com) 牛倩做事的效率令他刮目相看,穆启和苏如烟的“新房”刚买不久,牛倩就能搞定隔壁邻居。穆启记得,隔壁是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妇,能让他们让出新房,牛倩一定花费不少。从这点来说,她对苏如烟算得上上心。 穆启有几分安心,虽然他和苏如烟结婚,是各取所需,但有人真心待苏如烟,穆启难免生出几分欣慰。 细枝末节处理好,他才能把收拾蒋光蒋明两兄弟的事提上桌面。 穆启和苏如烟结婚的第二天,苏志强就离开了桐城。 苏如烟和穆启相安无事,一起生活了两个月。穆启白日不在家,有时回客房住一夜,把主卧留给牛倩和苏如烟;有时干脆直接回家,在租来的小屋里凑合一宿。 结婚叁个月后,苏志强给苏如烟打电话让她和穆启去他那住几天。 穆启和苏如烟的婚房虽然买在桐城,但两人按照苏志强的意愿,在苏志强住的城市又另购一套房,就在苏志强家隔壁的小区。苏如烟自然不愿意和父亲的新家庭接触过多,可为了穆启的计划,苏如烟只能接受父亲的邀约。 穆启当然乐得去,因为现在正是难得的时机。 这两个月里,穆启没闲着。他想收拾蒋明,必须先扳倒蒋光。而想扳倒蒋光,可不是那么容易。 穆启让大熊收集蒋明曾经作恶的证据,两个月下来,事情才按照原计划进行了一半。 曾受蒋明迫害的人,一半惧于蒋明曾经的势力,不肯配合;另一部分不愿意再提起过去的事,叁缄其口。依靠大熊和老钱的人脉,加上丰富的报酬,穆启在离开桐城的前几天,终于拿到一部分人签过名的,对蒋明的控诉书。 穆启和苏如烟离开桐城的前一个晚上,穆启回到家,正好碰上穆至也在。 几天没见,欲念像火苗落入干柴,一点就着,两人连衣服都未脱。 穆至被穆启剥光下半身压在门后,一遍又一遍地承受他的撞击。撞击间偶尔溢出的呻吟,被穆启塞在她嘴里的领带吸收。寂静的屋子里只有肉体相撞发出的声响,穆启隐忍的闷哼声,像是拉扯不断的糖丝,裹满穆至的全身。 第二天一早,穆启去接苏如烟一起启程。牛倩在和苏如烟在车前依依不舍地拉着手道别,牛倩像嘱咐小孩子一般,叮嘱苏如烟吃饭睡觉等等细节。 穆启站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他抬手随意拨弄衣领,露出脖子上的一连串的红印,不耐烦得说道:“该走了。” 他脖子上的印记引来牛倩和苏如烟的侧目。 穆启昨晚放开手脚折腾穆至,惹得她和小猫似的在他身上又咬又挠,在他身上留下各种印记,脖子上的还只是一小部分。 穆启在苏如烟和牛倩的注视中重新整理好领口,拉开车门直接坐进去。 -- 六十三 苏志强最近身体状况欠佳,正好请假休息几天,便趁着空闲让女儿女婿来小住几天。 苏志强再婚的对象是位大学老师,知书达理,气质温婉。苏如烟和穆启进门后,她和他们寒暄几句,就离开客厅去厨房准备晚餐。 苏志强和这任妻子有一个上小学的儿子,放学进门后就粘在苏志强的身边,用童稚的声音分享自己这一天的生活。奶声奶气的语调逗得苏志强频频发笑。 穆启看着苏如烟的脸色一点点暗淡下来。 吃完晚饭,穆启和苏志强在客厅聊天。苏志强对穆启的欣赏从言谈举止中流露出来,他邀请穆启和苏如烟留在家里住一晚,但被苏如烟以不方便的理由拒绝了。 苏志强也不勉强他们,只说让他们白天多来陪陪他。。 穆启点头应承。离开桐城之前,他已经把苏志强最近的动向摸清楚了,他知道苏志强正因为蒋光的事头疼呢。 苏志强和蒋光蒋明的纠葛要说起源头,可远了去。 苏志强和蒋光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后来蒋光调任到桐城,苏志强是临市的市委书记,两人在同一位老领导的介绍下相识。当时老领导即将退休,内定的位置原本是苏志强。当时的蒋光虽然在桐城干得有声有色,但是对苏志强构不成威胁。 没想到,万事无定律。 蒋明仗着蒋光的权势拿到临市的一个金矿。没想到,拿到金矿第二年的新年伊始,金矿就塌了,一下子丢了九条人命。 金矿坍塌,原本被压在矿下九个人还有救,但蒋明为了逃避责任,硬是瞒着这件事,直到矿场一位矿工看不下去,偷偷向外界通风报信,这件事才算闹开。可惜救援队到达时,已经错过最佳的救援时间,九条人命白白丢了。 当年,这件事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一度发酵,闹得沸沸扬扬。 金矿是挂在蒋家大族里的一个年轻人名下,蒋明把自己摘得清清楚楚。 原本这件事和苏志强并无太大关系,可不知是从哪传出,说蒋家之所以能得到采矿权,就是因为苏志强给蒋家人开了后门。 死去的九位矿工,其中一位的家属悲痛欲绝,不肯接受赔偿,要为死去的家人讨回公道,坚持四处上访,在媒体的多次报道下,事情越闹越大。 虽然事情最后被蒋光摆平,但苏志强的仕途终究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原本唾手可得的位置,他愣是又多熬了几年。 可罪魁祸首的蒋明和蒋光兄弟俩,倒是过得风生水起。 蒋光在矿难这件事上做得大义灭亲,把远亲表弟推出去顶罪,蒋明未受到矿难事件的丝毫影响。 按说,蒋光也不是故意闹出矿难陷害苏志强,毕竟这件事对他并无好处。可苏志强因为矿难,因为蒋家这两兄弟白白浪费了几年,这笔帐实在不能不算。 打那起,苏志强和蒋光就算结下梁子。 苏志强给蒋光暗里使绊子,蒋光受了几次,便主动找上苏志强。可言谈话语中,尽是庇护蒋明的意思,不知不觉中把所有的过错推到那位蒋家远亲身上。 苏志强听着蒋光的话,面上不显,心里却鄙视蒋光这种放不下身段的做作模样。两人都是精明之人,谈话结束,表面上和和气气,但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个梁子一时半会解不开了。 时至今日,两人的梁子也未解开。 这些年的较量中,最终是苏志强略胜一筹,位居省长之位。蒋明位居他之下,在南方一个省做副手。 苏志强年纪大了,原本打算干满一届就退休颐养天年。于是从任职省长之时就开始扶植自己的人准备接手。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最近内部有传闻说蒋明将被调任至A省,很有希望接任苏志强的位置。 这一传言,无论真假,都像在苏志强的嘴里塞了只苍蝇。 他想起,自己平白无故因为蒋家兄弟而受的苦,便恨得牙痒痒。这么多年过去,这两兄弟依旧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苏志强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蒋明接手他的位置。 积压多年的宿怨,在这件事上彻底爆发。 苏志强这几年暗地里一直关注蒋光,可他又不敢做出大动作,生怕打草惊蛇。蒋光精明得很,这些年手段干净利落,苏志强迟迟找不到证据。 好在他的政绩良好,连任没有经历太大波澜。 虽然苏志强仍有几年时间,但扳倒蒋光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且刻不容缓。 苏志强扳倒蒋光的意图,正好与穆启除掉蒋明的想法不谋而合。 斟酌再叁,穆启最终决定先不亮出自己的底牌,他把收集来蒋明的罪证交由老钱保管。 他现在首要之急便是做好一个百般体贴的“老公”,做一个孝顺的女婿。 -- 六十四 苏志强这次休息是因为他最近犯了偏头疼,一日竟疼到晕倒在办公室内。吃药也不见效,苏志强只好请了几天假在家修养。 苏志强这次的病源于蒋光,近日他从领导那探到口风,接任他位置的人目前暂定为蒋光。 苏志强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吃不好,睡不好,偏头疼愈加严重。 任期还剩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其中会发生什么变化,谁说得清。 蒋光这几年干得有声有色,被提拔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苏志强这些年没少给蒋光出难题,都被蒋光迎刃而解。一旦蒋光接任他的位置,苏志强每日都得生活在恐惧中。 官场上,在位者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离开的人就像被搁置在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离开权力中心,就离开了保障。 苏志强了解自己不是君子,也十分清楚蒋光绝不是什么好人。 苏志强想扳倒蒋光的想法日益强烈,但却碍于两点无法推行。一是蒋光做事小心,没留下什么把柄,就算有,也只是芝麻谷子的小事,不值一提,更不能作为致命一击。二是,苏志强年纪大了,最近越发得力不从心。他当初看好的人叫林保国,现在看来他这一选择是个错误。 苏志强当初之所以看上林保国,正是因为他踏实肯干的性格,这点如今却变成苏志强厌恶的一点。 在官场上,踏实肯干没错,可过于踏实能干就是错了。随着干得年久越长,林保国经验积累不少,人却反倒不如之前机灵,显出一股笨拙之气。原本苏志强打算,趁着剩下的这几年好好打磨林保国,可现在对上蒋光,苏志强对林保国缺乏信心。 苏志强的任期还有叁年,要重新培养一位接班人谈何容易,可要是按照原计划让林保国上,他可不是蒋光的对手。苏志强担心自己的规划到头来就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最终还是蒋光胜利。 所以,万全之策便是在他的任期内扳倒蒋光,保住林保国。 苏志强这些盘算,在心里琢磨了千百次,无人分担。 妻子是个温柔贤淑的教师,对这些勾心斗角毫不关心。对于苏如烟这个女儿,苏志强更不舍得让她担忧这些事。唯一的儿子又太小,稚嫩的童言童语偶尔能给他带来一些安慰,可无法帮他分忧解难。 倒是穆启这个女婿…… 苏志强这几日观察穆启,觉得自家女儿的选择倒算不错。 穆启言谈举止都透出一股不符合年纪的洒脱与机灵,模样让苏志强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可惜穆启太过年轻,而且没有从政的意愿,不然他倒是个好苗子。 穆启察觉到苏志强这几日对他的格外关注,他不动声色,继续扮演乖女婿的角色。 离开的前叁天,苏如烟和继母出去买晚上吃火锅的东西,穆启和苏志强坐在客厅里聊天,穆启不经意地提起,最近有个烦心事。 苏志强问起他的烦心事,穆启顺水推舟提起张李全这个人。其中的故事,他做了不少改动,只说张李全是大熊的兄弟,跟着蒋明干,现在想离开蒋明跟着穆启干。 苏志强一听“蒋明”两个字,身体立马坐直,眼神突变。 穆启只当没注意,自顾说着烦恼。 “朋友的朋友,我理应照顾。可是难就难在,这个张李全不敢自己开口,要我去和蒋明开这个口,这就不合规矩了。” 穆启眉头微皱,好像真陷入两难之中。 苏志强的手搁在腿上,食指和中指轻轻敲打着,他装作不解:“这有什么难的,你去和蒋明说一声就行了。” 其实,苏志强哪会不知道蒋明这个人的毛病。 蒋明早些年招揽不少人,这些人跟了他许多年,就算换了地方,他们也还是紧紧跟随蒋明。其中有图钱自愿留下的,还有一些人是被逼着留下的。蒋明有个规矩,进了他的门,只能他赶人出去,没有别人能离开他的道理。 苏志强装傻,穆启就陪着他装傻。 穆启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苏志强斟了一杯茶,随即叹了口气:“难就难在这,这个蒋明,轻易不肯放人。而且我这个朋友的兄弟,跟了蒋明这些年头,经了不少事,手里总归攥着点东西,这个蒋明怎么肯轻易放他离开。” 苏志强听完穆启的话,沉默不语,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说:“你这个朋友,带来给我看看,说不定,我能帮上他。” 穆启暗喜,面上却显出犹豫,他说:“爸,这太麻烦您了。” 苏志强的方脸上露出一贯和蔼的笑容,他起身抬手在穆启的肩膀上拍两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我女婿,帮你是份内。” 穆启站起来,对着苏志强扬起嘴角,如一个谦虚的学生:“谢谢爸。” -- 六十五 苏志强舍不得穆启和苏如烟离开,硬是留两人多住了小半个月,反倒是苏如烟因为想念牛倩,沉不住气,和苏志强提出非走不可,苏志强才勉强答应让两人走。 穆启去这一趟,收获不小。苏志强对他青睐有加,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打算以张李全为突破口,挖出蒋明,扳倒蒋光。 时间过得快,转眼就要过年。 学校放假后,穆至不想回家,正好柳慕江也不想回家,两人便都申请留校算是给彼此作伴。 临近年关,孙琦是最忙碌的。他父亲打算让他接手自己的生意,从大一开始便带着他出席应酬场合。为了进一步锻炼他,老爷子今年更是直接把拜年送礼等事宜全部交给孙琦处理,自己享得清净。 孙琦每日忙忙碌碌,也不忘每隔叁五日来学校组织叁人小聚,学校门口的店家都关门回家过年去了,孙琦便自己买了食材,拎着东西进柳慕江的宿舍偷偷煮火锅吃。 而孙琦对穆至升起的丝丝情愫,在某日偶然看到穆至脖子上的咬痕,就已经被他打消。 叁个人一如既往。 腊月二十七日,即将踏入一年之中最喜庆的节日之时,穆至却孤身一人。 柳慕将在前一天接到她爸爸的电话,要求她立马回家,柳慕江虽然不愿意把穆至自己留在学校,但也不想在快过年的时候和柳廷方吵架。和穆至确认好她会在穆启回家后立马离校,柳慕江才安心地拎着包离开了学校。 柳慕江走后,整个宿舍楼就只剩穆至和宿管老师。穆至在床上闷躺一整天,到了晚上因受不了肚子的饥饿爬起床拿出柳慕江给她留的面包,干啃几口。 胃里填满东西,心里还是空荡荡的。 穆至盯着空白的墙壁,吃完一整个面包后,决定第二天一早回家。 穆启按照苏志强的嘱咐,在年前逐一拜访亲朋好友。按照穆启的计划,他二十九日才能回家,和穆至过年。 家里没有穆启,穆至不愿意回去,面对空荡荡的屋子。 可现在柳慕江也走了,还是只有她一个人面对空荡的宿舍。 穆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装在一个小行李箱中,里面有她给穆启买的新年衣服,还有一套她给自己选的新年衣服。穆至在挑选时,私心把两套衣服搭配成情侣款式,在这些小细节上获得情感牵绊,都会给她带来喜悦。 回家的路上,穆至顺路去了超市,在家居区选了一堆装饰品,红色的小灯笼,彩带,还有几个红包。逛完家居,穆至又去蔬菜区和肉食区挑选好年夜饭的食材。 穆元和成佳芳还在时,每年新年的饺子馅都是白菜猪肉,这是穆至喜欢的口味,穆启从不挑剔,只是安静地品尝。可穆至知道,他不喜欢白菜馅的饺子,每次都只夹几个饺子就放下筷子。 穆元和成佳芳走后,就由穆至负责起年夜饭,她再也没有包过白菜馅的饺子。 穆至挑好穆启喜欢的食材,心满意足地走向结账台,付完帐,拎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 手里拎着沉重的东西,穆至却觉着,现在才像过年。 穆至打车回到家,把所有的东西归置好,又开始了大扫除。一天的时间多少有些紧张,她不禁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家。 穆至把房间的床单扯下来换上新的,家里的地板擦了两遍,桌子和椅子也都擦个遍,甚至连厨房的调味品罐子都擦得闪闪发亮,宛若新的。 做完这一切,穆至才感觉到累。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下午四点钟,距离她回家已经过了整整5个小时。她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变化,心里想着,穆启到底何时才会回来。 穆至刚要放下手机,穆启的电话就打过来。穆至感觉到自己这一天的劳累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当我正想着你的时候,我的电话恰巧响起,这一定是因为你也在想我。 穆至满心欢喜地接起电话:“哥。” 她想把这一天的准备都分享给穆启,让他知道,她在等着他回家。 她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在超市买了哪些东西,把家里的那些家具擦拭得一尘不染,想把今天的每一个细节都分享给穆启。 她的话像一块块石头扔进深不见底的海水中,电话那头的穆启静静地听着,从始至终没有做出响应。 穆至倏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穆启说:“木木,对不起,我没法回来和你过年了。” 穆至剩下的一箩筐的话,像滔滔不绝地洪水,被一道坚硬的河堤挡住,汹涌河水只能她的喉间和心口来回奔涌。 -- 六十六 苏志强带着家庭突然到访桐城,是穆启没想到的。 二十九日的早上,穆启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打算和苏如烟交代一下,动身回家和穆至过年。 刚进门说了两句话,苏如烟就接到苏志强的电话,她的脸色突变。 没想到,苏志强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来到桐城。 还好苏志强忘记穆启和苏如烟具体在几层,到了小区门口才给苏如烟打电话,让她下楼迎接。 苏如烟接到电话,急急忙忙地把正在厨房忙乎包饺子的牛倩推进书房,让她从暗门里出去。苏如烟和穆启急匆匆地穿上大衣就跑下楼,迎接苏如烟还有一起来的继母和弟弟。 苏志强的来到,彻底打乱穆启的新年计划。陪着苏志强吃完午饭,安排好房间,穆启才空出时间给穆至打电话。 电话那头,穆至的情绪高涨,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为两人的新年做的各种准备,穆启听着听着,手不自觉握紧电话。 他告诉穆至他无法回家和她一起过年,可他没有说出理由。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沉默,穆启嗓子干涩,他甚至想象不出穆至现在的反应。 过了半晌,穆至才开口,她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她说:“好。” 穆启的喉头发紧,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尝试以承诺弥补穆至。 “木木,没几天我就回去。” 穆至“嗯”了一声。 穆启在挂断电话前,记起自己还没和穆至说“新年快乐”,他抢在最后一秒说出“木木,祝你新年快乐”,可“木木”两个字刚说出口,穆至那头就已挂断电话,“新年快乐”这四个字飘在空中,等着主人的认领。 * 穆至坐在沙发上,浑身无力。她分不清楚,这空虚到底是一天的忙碌造成的,还是因为穆启刚刚这通电话耗尽了她的力气。 穆启没有说,他无法回来的理由,可穆至知道,这一定是因为苏如烟。 在这几个月里的时间里,穆至尝试说服自己相信穆启的话,可穆启和另外一个人结婚生活在一起的事实,就像是雾障笼罩在她的头顶,使她的生活日渐颓废。 穆至已经很久无法自主入睡,她的安眠药总是等不到日子就吃完。 有柳慕江和孙琦的陪伴的时候,她能忘记穆启,可当她孤身一人时,她的脑子中总会浮现出,穆启搂着苏如烟甜言蜜语,柔情似水的模样。 他会不会像对待她一样,对待苏如烟? 穆至自己给出的答案是否定,可是她怎么能肯定她的否定是真实? 穆至在沙发上坐着发呆,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对面楼里的家家户户,逐渐亮起灯,穆至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在这很久很久。 她走进房间,床旁边的抽屉里,躺着一瓶药。穆至拿出来,里面还剩两颗。两颗足够她熬过新年,穆至给自己倒了杯水,吞下一颗,躺在床上,等着睡意降临。 穆至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过长的休息时间,让她起身时,昏昏沉沉。 穆至冲了个澡,走到厨房把准备好的食材拿出来,按照以前的步骤,为自己准备年夜饭。 忙乎到晚上,穆至捯饬出一桌子的菜。与往年不同,她没有把菜摆放在餐桌上,而是直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穆至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打开电视观看春节联欢晚会。 电视中播放着小品,观众被演员滑稽的表演逗得开怀大笑。穆至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嘴里却尝到苦涩的咸味。她抬手拂掉脸上的泪,继续跟着电视中的观众分享欢乐的一刻。 看完春节联欢晚会,穆启把桌上剩下的菜装进保鲜盒,收拾好屋内的一切,进入卧室。 床头柜上的药瓶里,还剩一颗安眠药,这是穆至送给自己的新年礼物。 穆至把药倒在手心里,直接放入口中,咽下去,药丸接触到她的上颚,穆至的嘴中都是苦涩。 她躺在床上,在短暂的清醒之后,她又即将陷入睡梦中。 穆至不禁觉得自己厉害,原来没有穆启的新年,她也能过得很好。 -- 六十七 穆启是初五晚上回来的。 苏志强的车前脚刚开走,穆启就跳上自己的车,一路开回家。 穆启回来时,穆至正望着天花板数羊,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她哆嗦一下,随即转身闭上眼睛装睡。 穆启打开卧室的门,关门时轻微的声音让穆至一颤。 穆至紧闭双眼,继续假装沉睡。 没一会儿,穆至感觉到穆启冰冷的手沿着她的睡衣下摆往上走。穆启的手指带着黑夜的寒气,经过她的小腹,停留在她的双乳。 穆启湿冷的手心刚触碰到敏感的乳尖,两只尖尖挺起来,在穆启的揉搓下越来越硬。 穆至侧着身体,穆启也侧着身体紧紧贴着她。如此亲密的距离,穆至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后腰顶着一根硬邦邦的东西。 穆启手下的力度加大,穆至的乳房在他的手心里,像面团一样被揉成各种各样的形状。穆启不满足于手下的动作,他一只手从睡衣中拿出,掰过穆至的下巴,衔住她的双唇,在齿间慢慢地磨。 就着这个姿势,穆启像品尝一道上好的菜一般,仔细品尝着穆至的唇。他偶尔温柔地舔舐,忽而又像是吃不够似的,把穆至的舌头含在嘴里要命地嘬。 穆启的手从穆至的睡裤中探入,直奔中心。撩开内裤,插进一根手指。 中指在湿滑的穴道里畅通无阻,穆启轻轻咬住穆至的耳尖:“湿了。” 呼出的热气,灌入穆至的耳中,她下意识地收缩穴肉。手指被穆至一夹,穆启倏尔又加入一根手指。两根手指在湿润的甬道中作怪,穆至的小穴分泌出更多的水,沿着穆启的手指流到他的手心。 穆至咬着牙,微微颤抖,潮红的面色早就出卖了她。 穆启低声笑,笑声在穆至的耳边,敲打着她的耳膜。 穆启坏心地把手指往里送了送,摸到最里面的一块凸起的软肉,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穆至迎来一阵触电般的战栗,原本紧紧关在齿间的呻吟,再也绷不住,溢出口中。 穆启得意地笑,他把舌尖伸入穆至的耳中,自上而下地滑动,他张开口咬住穆至小巧的耳垂:“怎么不装了?” 穆启撤出自己的手,抚摸穆至的脸庞。他手上沾满湿漉漉的液体,都是穆至刚刚流出的,他的食指故意沿着穆至的唇型描摹,把液体涂满他的嘴唇。 穆启的得意让穆至感到无比的挫败,穆至唾弃自己的身体,也憎恨如此了解她的穆启。 她转过身,拉下穆启的脖子,像小狗一样,咬住穆启左脸上一块肉。 穆启知道她是在生气,疼也忍着。 等到穆至咬够了,松开口时,穆启的脸上印着一排牙印。 穆启不恼,对着穆至伸过右脸:“咬够了么?没咬够还有这边。” 穆至烦死他这副无赖样,骂了一句“有病”,一把推开他的脸,想下床。 穆启怎么可能放过她,她是泄气了,可他还没泻火呢。 穆启拉住穆至的手腕,一把把人拉回床上,脸朝下按在枕头上,穆至发出的尖叫声全部被枕头吸收。穆启揪住穆至的裤腿,原本就松松垮垮的睡裤,穆启稍稍用力,就把它从穆至腿上剥离,露出两条莹白修长的腿。 两条白腿之间,隐隐约约透出粉红,穆启看得眼睛发红。 他拉开裤链,放出忍耐多时的家伙,一只手探到穆至的小腹下,把人拉起。 穆至跪在床单上,膝盖下不知硌着什么东西。她想向后挪动,却被穆启一把按下。 她叫道;“疼。” 穆启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冷酷无情:“忍着。” 穆至就像一只初生的羊犊,无力地跪在床上。穆启一只手握住家伙,另一只手按在穆至的腰上,直接将自己送入穆至的体内。 久违的情事来势汹汹,穆启忘记技巧,凭着欲望和冲动,任由自己在穆至的身上驰骋。 爽得不只是穆启,在想念穆启的夜晚中,穆至总忍不住想起,他们在床上曾经发生的性爱。两人最开始捅破窗户纸时,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天雷勾地火,无数次的亲密,让他们早已习惯彼此的身体。 穆至流出的水愈发多,紧嫩的穴肉箍住穆启的家伙,他几近缴枪投降。 穆启放慢速度,忍住射精的冲动。他抬起穆至的一条腿,调转角度,穆至终于摆脱膝下的疼痛,她面朝天花板,体内依旧插着穆启的东西。 穆启抬起穆至的两条腿,环在自己的腰上,大开大合地操弄。 穆至不知在他的身下,小死过几次,穆启才结束这次性爱。性器变小,却依旧插在穆至的体内。 穆启今日好像很高兴,他俯下身亲穆至,从嘴唇到耳垂,全部亲了个遍,温柔的模样与往日不同。 他的唇贴在穆至的耳后,柔声细语几乎不再像他,他说:“木木,再等等,再等等,我一定……” 一定什么?穆至猜不出来,她不知道,穆启要她等什么。 可穆至十分确认的是,她已经不想等了。 -- 六十八 穆至离开得突然,穆启措手不及。冬去春来,穆启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要变好时,穆至却不见了。 穆启回想,穆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离开,明明新年的时候,她表现得还像之前一样平常。 穆启并不知道,没有安眠药的那几个新年夜晚,穆至咬着被角,哭了一遍又一遍,才在他回来的那个晚上决定离开。 穆至走得干净,没有带走许多东西,房间里还留着她大部分的衣服还有日常用品。如果不是已经几天联系不上她,穆启甚至察觉不到不对劲。 穆启去学校找穆至,学校的老师告诉穆启,穆至一开学就办了休学手续,离开了学校。 穆启黑着脸发问:“怎么能让穆至休学,谁同意了?” 老师被穆启一身的肃穆吓得手软,从文件夹拿出穆至签过字的手续,上面白纸黑字地签着‘穆至’两个字。 穆启抬手把文件拂掉,纸张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落在地板上。 穆启的眸子深沉,看向教务老师的模样像是要杀人:“休学不需要监护人的同意么?” 教务老师吞吞吐吐地说道:“穆至已经满十八了,不需要监护人。再说她只有一个哥哥,据说现在结婚了,也不再愿意管她,所以……” 这话就像一记重锤打在穆启脑袋上,他愣在原地,回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再管穆至。 同办公室的另一位老师,在穆启打翻文件时,就呼叫了保安。四个保安呼啦啦地赶来,挤进狭小的办公室。原本怯懦的女老师,现在有了底气。 她指着穆启,问道:“你到底是谁啊,跑到这来闹,把大学当什么地方!” 穆启抬头瞪一眼女老师,往前迈一步,女老师吓得退后一步,周围的保安也都往前凑近一步,随时准备着。 穆启那双眼就像湖水般深不见底,吓得女老师收回自己的手。 穆启嗤笑一声,像是在嘲讽对方,又像是在嘲讽自己,他捡起地上签了穆至名字的那张纸,在手里揉成团,抬手扔进女老师背后的垃圾桶里,张口说:“我就是那个不愿意管她的哥哥。” 穆启从办公室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没有人敢阻挠他。他走出办公楼,掏出口袋里的烟,刚把烟放进嘴里,就看到对面走来的人,隐约熟悉。 她叫什么来着?穆启一时记不起来。 他把烟折断,捏在手心里,对着前方喊道:“喂,你!” 前面走路的男生回过头,指着自己的鼻尖问穆启:“我?” 穆启把烟往地上一扔,迈开步子走上前,拉住仍然往前走的柳慕江,直接问道:“穆至去哪了?” 柳慕江甩掉穆启的手,她上下打量穆启一番,用淡漠的眼神看着穆启,轻启朱唇:“这位先生,我认识你么?” 穆启的眼睛眯起,渗出冷光。 柳慕江没被他吓到,继续说:“在学校里随便抓着女生问问题,这是很没礼貌的行为,请你注意。” 穆启不想和柳慕江绕弯子,他又问了一遍:“穆至在哪?” 柳慕江歪头:“我怎么知道?” 穆启没了耐心,他往前逼近,居高临下地看着柳慕江:“别考验我的耐心,不然……” 柳慕江把手里的书举起,挡在两人中间。她眼神坚定,看向穆启:“穆大哥,我可不会被你吓住。” 柳慕江的厌恶毫不遮掩,她的眼神充满讽刺:“做哥哥的,都不知道自己妹妹去哪了,我又怎么会知道。” 穆启十分厌恶,柳慕江牙尖嘴利的模样,可在学校里,又奈何不了她。穆启知道,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助他了。就算她真的知道穆至在哪,也定不会告诉他。 穆启冷笑一声,他看柳慕江一眼,绕开她往前走。 走了几步,穆启突然记起她的名字,他回头叫她:“柳慕江。” 柳慕江也正看着穆启的背影,穆启猛然一回头,两人对视。 穆启嘴角挂着诡异的笑,他对柳慕江摆手:“咱们来日方长。” 柳慕江没回答,转过身朝着和穆启相反的方向走。她握紧手里的书,刚才的自信荡然无存。 穆至走时,从穆启给她的钱中取出一部分,存入柳慕江的卡里。可现在看来,这样也是不保险的。 柳慕江拿出电话,拨过去:“孙琦,你能找一张你妈不常用的银行卡么?” 孙琦答应:“这有什么难的。” 柳慕江接着说:“找人送给木木,千万别你自己去。” 孙琦应声。 柳慕江挂断电话,心里才安生了些。 木木,你可千万别被穆启找到。 -- 六十九 lΙаoγūχs.©o㎡ 穆至在距离桐城几百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住下。 过去的几个月中,她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离了穆启,那些糟心事也眼不见心不烦,她总算能睡个好觉。 穆至大学没毕业,能找的工作有限。她不敢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生怕穆启查到。碰巧本地一家小型包装公司招翻译,穆至便大着胆子试了试。老板娘对穆至十分满意,当场决定录用穆至。穆至编了个理由,说是为了躲哥哥的债主,不敢用身份证登记。老板娘没有多追究,只是帮穆至办了个简单的手续,便让她入职了。 穆至每个月挣的钱,支付完房租和饭费,剩下的钱连买件像样的衣服都不够。生活看上去拮据,穆至却觉得充实。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下了班在家里窝着看剧,读书,偶尔也加入楼下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中,来上一段。 跟之前富足的生活比起来,穆至觉着现在更好。 穆至没想好,自己要在这个小地方呆多久,可总归不会是一辈子。小地方好是好,可人过于热心。 穆至才来没几个月,同事们就开始给她张罗着找对象,其中大家起哄最多的对象,是同单位的小刘。 小刘是单位新来的电工,今年刚过二十五岁。单位的电路经常出现问题,小刘跑穆至他们的办公室跑得也勤。一来二去,他便看上了穆至。aΙzんайsんù.ⓒǒм(aizhanshu.com) 穆至早给自己编造好一个凄惨的身世,父母双亡,哥哥赌博欠债,为了躲避债主,自己只能逃出来,找这么个小地方躲起来。 穆至原以为,这样的身世能吓走小刘,便让身边的同事把自己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小刘。没想到,小刘听了同事的转述,反而心疼穆至,每日有事没事都要找个理由来办公室溜达一趟。今天送个水果,明天送杯奶茶,花样百出,弄得穆至头疼不已。 这日,正巧小刘来时,穆至正和同事抱怨,家中的电路老化,动不动停电,昨晚她正追剧的时候,整个屋子突然断电。维修电话打了好几次,到现在也没人上门解决。 同事一听这话,高兴地眉飞色舞,拍拍穆至的肩膀:“这不正好么。放着现成的人不用,找维修工干什么。” 穆至顺着同事的视线,转头一瞧,小刘正站在她身后,手里拎着两杯奶茶。 一杯是给穆至的,另一杯被笑嘻嘻的女同事接过去。 女同事对着小刘使眼色,声音尖细:“小刘,你帮穆至去看一下吧。反正你下班就没事了,还能帮帮穆至。” 女同事用自己的肩膀撞了小刘的肩膀一下,笑得花枝乱颤。 穆至连忙摆手:“不用了,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 小刘的脸微红,他咳嗽一声,随即说道:“不麻烦。” 女同事一看这架势,开始火上浇油。她拍打穆至的肩膀,娇媚地说:“穆至,这就是你不懂我们小刘的心啦。帮你忙,小刘怎么会嫌麻烦,说不定啊,他心里和吃蜜一样甜呢。” 她冲着小刘扬起下巴:“是吧,小刘?” 小刘抿着嘴点头。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接受反倒显着穆至多么不近人情。她不情愿对小刘地说:“好,那下班咱们一起走吧。” 小刘这下咧开了嘴。 * 穆至原本应该5点下班,可碰巧今天有一个新人在翻译排版时少打了一个字母,客户印刷后发现问题,找上了门。 穆至忙着处理这件事,不能及时下班。小刘一早下班便在办公室等她,穆至一时半会忙乎不完,让小刘改天再维修。可小刘不听,非要帮她,说什么一个女孩子,住漆黑的房间会害怕。 小刘在旁边等,盯得穆至浑身不自在。反正房子里没有值钱的东西,穆至索性把自家的钥匙给了小刘,让他先去维修,自己忙完再来。 小刘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钥匙,心里美滋滋。 穆至租的房子在一个老小区,电路老化经常停电。小刘赶到穆至家时,天已经半黑。小刘掏出穆至给他的钥匙,插进锁眼里,“咔哒”一声打开了门。 小刘的心情,既激动又紧张,他吞了吞口水,擦掉脸上的汗珠,抬脚踏入穆至的房子。 刚走进玄关,小刘听到“咯哒”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近,小刘不禁疑惑,没听穆至说过家里还有别人。 “谁?”小刘握住工具包,往里走了几步,眼中突然闯进一个黑色身影。 在小刘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黑色身影抬起脚揣在了小刘的心口,小刘应声倒地。 穆启的半张脸在逆光中看不清楚,但他浑身散发出的寒气,无法遮盖。 小刘双手撑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被一只脚踩在胸口。 穆启居高临下地问:“你是谁?” 小刘感觉到胸口的脚愈发用力,他心里明白过来,赶忙解释:“我和穆至没关系,我只是来维修电路的电工。我的工具包还在那儿呢,不信你看。” 穆启看着地上散开的工具,迟疑地抬起脚。他的两只眼像豹子的双眸,充满杀气。 穆启看着地上躺在的人,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滚!” 小刘从地上爬起来,连地上的工具包都没要,狼狈地跑出大门口。 -- 七十 ⅼΙаoγūχs.©o㎡ 穆至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她连晚饭都没吃,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楼下。抬头看去,她的屋子依旧是漆黑,在一片灯光中显得格格不入。 穆至皱起眉头,她以为小刘没等到她便自己走了。穆至按了按空荡荡的肚子,打算回家在烛光里煮泡面对付一顿。 迈着疲惫的步伐走到家门口,穆至才记起,自己的钥匙还在小刘那。穆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动两下,手机漆黑一片,毫无反应。 穆至叹口气,屋漏偏逢连夜雨。 穆至背靠门蹲下,想休息一会再去找小刘。隔着门,她听到“咚咚”的脚步声,这声音忽近忽远,穆至把耳朵贴在门上,心里正觉奇怪,小刘不会还没走吧? 脚步声忽然消失,门被从里面拉开,穆至没有防备直接摔倒在地。 她趴在地上,一双黑色的皮鞋映入眼帘。黑色皮鞋被精心擦拭得发亮,在月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金钱的魅力。 小刘是个电工,从不穿皮鞋,更别说如此昂贵的皮鞋。 穆至心中的警铃大响,她顺着皮鞋向上看,黑色的裤管包裹着一双笔直的腿,再往上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那双手,曾经在少女情窦初开时,带给她无限的欢愉,也曾带给她无数伤害。 穆至撑起全身的力气,奋力爬起来,向门外跑去。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抓住她的头发,一把把人捞在怀中,扛在肩上。aΙzんайsんù.cǒм(aizhanshu.com) 穆至惨叫一声,头皮被撕扯的痛,还有被倒置的眩晕感让她破口大骂:“穆启,你这个王八蛋,放开我!” 穆启毫不客气地在穆至的屁股上甩了一巴掌:“闭嘴。” * 穆至想过,如果自己有一天被穆启找到,下场必定很惨,说不定会直接弄死在床上。 可她没想到,过了将将几个月的时间,穆启的变态程度更甚。 穆至最开始被抓住,还气势汹汹,嘴里骂个不停,等到手脚被绳子缚住的时候,她的气势一下子减弱了不少。 穆启手里拿着把剪刀,把穆至身上的衣服剪成几瓣。 屋内漆黑一片,月光透过薄薄一层窗纱投进屋中。冰凉的剪刀触碰到穆至,她不住哆嗦两下。 她张张嘴,小心翼翼地提醒穆启:“穆启,剪刀碰到我了。” 穆启冷哼一声:“现在知道害怕了?” 直到穆至被脱得光溜溜,穆启才点点头,他的脸色在黑暗中看不出喜怒。 穆启把穆至抱起来,搁在一张木椅上,他俯下身用剪刀割开穆至脚上的绳索,穆至的脚自由了。还没等穆至感到高兴呢,穆启又把割断的两根绳子,分别绑在穆至的脚腕上,缠在椅子的两条腿上。 穆至被迫张开大腿,腿心正对穆启的脸。 穆至羞耻地想合拢双腿,可是一动脚腕就被绳子磨得生疼。 穆至怯懦地求饶:“穆启,你把我放开,我不想和你做。我真的不想再和你有牵扯了,你和你的苏如烟好好过日子去吧。你放开我,咱们出去找个有灯的地方,坐下好好把这一切谈开。” 穆启听了她的话,心底的火烧得更旺。他嗤笑一声,鼻子间扑出的热气喷在穆至敏感的腿心,穆至不安地挪动屁股。 穆启的眼睛在黑夜里,发着狼一样的光。 他站起身,一只手撑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握住穆至的左乳,放在手心掂量两下。 他说:“正好我也不喜欢黑。家里有蜡烛么?” 穆启突然变得好说话,穆至反而警惕起来。她抿抿嘴唇:“有,你先解开我,我给你找。” 穆启的脸靠近穆至,几乎贴在她的面前。穆至屏住呼吸,不敢惊动他。下一秒,穆启学着她曾经的动作,一口咬在穆至的脸颊上。他凶狠的模样像只藏獒,仿佛要活生生咬下穆至脸颊上的一块肉。 穆至嗷嗷叫疼,穆启才撒开嘴,站直身子直接离开。 穆至放东西有规律,蜡烛一类不常用的东西一般会放在厨房最下面的抽屉里。穆启摸着黑,去到厨房,打开最下面一层的抽屉,果然,里面躺着两根蜡烛。 一根全新的,一根被用过一半的。 穆启把新的蜡烛拿出来,握在手心里,走回卧室。 穆启回来时,穆至正费力挪动椅子。椅子和身体绑在一起,穆至只能每次挪动一小步。 穆至看着手拿蜡烛回来的穆启,一双眼睛充满警惕。 她决定先发制人,抢在穆启再发疯之前,把自己的心思说清楚。 她看着穆启,认真地说:“穆启,我说了不想和你再有什么牵扯。你别强迫我!” 她急着和他撇清的模样,直接烧灭穆启最后的理智。 穆启冷笑:“当初爬床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今天摇身一变就成了贞洁圣女?” 穆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套子,用嘴撕开包装,套在蜡烛上。 穆至看着他一系列的操作,不禁瞪大双眼。 穆至看着,穆启拿着蜡烛走近,穆至开始口不择言,把能想起来的脏话都用在穆启身上。 “穆启,你这个变态!” “穆启,我擦你大爷,我擦你十八辈祖宗!” …… 这些话在穆启听来,就像小孩的玩笑。他蹲下身,专注地把手里的蜡烛插进穆至腿心最柔软的地方。 几个月无人造访的地方,猛然塞进这个大的一个东西。穆至吃痛,咬住嘴唇:“呃……” 蜡烛刚塞进一个头,穆至就已经浑身是汗。穆启看着被撑大的蚌肉,有意识般吮吸着蜡烛的柱身,骂了一句,手上的力气加大,直接将一半的蜡烛插了进去。 -- 七十一 硕大的蜡烛刚插进一半,穆至已经小死过几次,她面色潮红,浑身裹满汗珠,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哪怕这样,穆启还不肯放过她。 穆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噌”得一声点燃。蜡烛的芯子接触到火苗后迅速的燃起,在黑暗中发着微弱的光。 蜡烛横着燃烧,蜡油流得愈发快,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 燃烧的蜡烛,散出热气,穆至感到大腿内侧逐渐变得温热,她焦急地喊道:“穆启,你疯了。” 穆启半蹲在穆至面前,他听着蜡油滴落的声音,眼前是备受折磨的穆至,心里既痛快,又如刀割一般生疼。 他怎么也没想到,穆至敢一声不吭地跑掉。被他找到后,还口口声声要同他撇清关系。不想再和他做?她想和谁做?和刚才那个窝囊废? 穆启一想起小刘,心里的怒气彻底压不住。 他对着火苗吹口气,火苗偏向一边,越加摇曳起来。 火苗距离穆至的大腿近了几分,穆至的大腿忽然一热,她尖叫一声:“穆启!” 穆至被肉体和精神的折磨地发抖,她颤着声求饶:“穆启,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地哭音,穆启的嘴动了动,站起来。 他站在穆至面前,穆至仰着头看他,眼里泪花闪动,哽咽着说:“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我喜欢上你,是我贱,是我不要脸。可是我就不能后悔么?” 穆启眯起眼睛,眼中射出寒光:“你后悔了?” 穆至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我后悔了。” 她曾以为,穆启是她世界的支柱,没有他,她的世界会倾然倒塌。自她记事起,她对穆启就格外依恋。穆元和成佳芳离家做生意,只剩两人相依为命,穆启从不说自己几点回家,可她每晚都会为穆启留一盏灯,因为她知道,穆启一定会回来,他不放心留她孤零零一个人在家。 这一盏灯,留了许多年。而在过去不久的新年夜,它彻底被熄灭。 一个人无法入睡的夜晚,穆至辗转反侧多次,无论睁眼闭眼,她都能看到穆启和苏如烟的脸。她明明没有睡着,可梦魇却一直围绕着她。 穆启告诉她,他无法回来和她一起过年的那通电话,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压垮她的最后的一丝犹豫。 穆至终于想明白,在穆启和苏如烟的婚姻中,她才是第叁者。叁人的游戏,苏如烟和穆启才是主角,而她穆至,于情于理,只是个自作多情的跳梁小丑。 她如何能确定,穆启所说的“做戏”是真是假,又该如何确定,穆启和苏如烟不会假戏真做。 穆至在一次次的自我辩驳中,变得敏感脆弱,直至崩溃。 穆至的眼泪从眼角流出,顺着她的脸颊流入发梢。 “我后悔了,要是再来一次,我绝对不逾越伦理,自食恶果。这么多年,我喜欢你,愿意哄着你,愿意像个傻子一样照顾你。现在我想通了,不管你和苏如烟到底是真是假,我都不在乎了。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俩再也没有牵扯。” 穆启低下头,气急地扯住穆至垂在椅子后的长发,他的脸因为气愤而显得扭曲,他说:“你想得美!” 穆至吃痛,身下的蜡烛继续燃烧,长度已比之前短了一小截。 穆启恶狠狠地盯住穆至的眼,一字一句地说:“穆至,你听好了,咱们俩这辈子都得纠缠在一起,想逃开我,做梦!” 穆至扭头,头皮因为撕扯而发疼,她躲开穆启可怕的眼神,声音软下来:“那你就弄死我好了,反正蜡烛烧到头,我也废了。我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现在已经饿得胃疼,再任由你折腾一会儿,不用等到蜡烛烧死我,我就饿死了。” 穆至软下来,穆启也退让一分。 他撒开手,冷着脸问穆至:“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说完这句,穆启突然记起,自己压根不会做饭。这么多年,一直是穆至照顾他。 想到这,穆启心又软了一分。 他咳嗽一声,问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穆至吸吸鼻子:“我想吃海鲜粥。” 穆启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可刚才穆至的话,戳到他的痛处,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换成一句“等着”。 穆启蹲下身,吹灭蜡烛。 腿间的热度终于消失,穆至松口气,她提出进一步的要求:“穆启,把蜡烛拿出来,好不好?” 穆启想了想,没回答,只是握住蜡烛发烫的头部,缓缓把蜡烛往外抽出。 穆至感觉体内的东西,慢慢抽离,她咬住嘴唇忍住呻吟。 突然,被抽出一半的蜡烛被一下子推回穆至体内,根部撞击在柔软的内壁,酸疼的感觉让穆至闷哼一声。 穆启站起身,捏住穆至的双颊,对上她迷蒙的眼神,他的眼角带着得意。 “蜡烛先插着,省得你乱动。我一会就回来,你乖一点。” -- 七十二 穆至听到穆启关门的声音,瞬间精神起来。 穆至和穆启生活这么久,早就摸透他的脾气秉性,知道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继续硬刚下去,受伤的一定是自己,所以她选择示弱,赌穆启会心软。 还好她赌对了。 最近的一家海鲜粥,开车来回怎么也得半个小时,时间不算充裕。 穆至踮起脚尖,强忍着脚腕的疼,拖着椅子,一步一步往床边挪。 几乎每走两步,穆至就要停下歇一歇。脚腕上的疼,她尚且还忍受得住,可身体里插着的蜡烛,却随着她的行动而震荡,带给她一阵阵的酥麻。 穆至咬牙,不让一丝呻吟溢出,像只乌龟缓缓地移到床边。她稳住身体,做好心理准备,呼出一口气,“咚”得一下跪在地板上。 穆至来不及顾膝盖上的疼痛,也无暇顾及压在她小腿上的椅子。她把头凑近枕头,张开嘴咬住枕头边,用力向外扯。 枕头扯开,下面藏着一把刀。 穆至往前凑了凑,咬住刀把,像一只衔着骨头的狗,把刀紧紧咬在嘴里,直到离开床,穆至才张开嘴,刀子落在地上。 穆至背转过身,用绑在一起的双手摸索躺在地上的刀。 “摸到了!” 穆至把刀握在手心里,吃力地上下拉动,割开手腕上的绳子。 两只手自由之后,穆至立马伸手下去,拔出在体内作怪的蜡烛,她泄愤地把蜡烛砸到墙角,随后拿起刀利落地割开绑在脚上的绳索,脱离身后的椅子。 穆至扶着床边站起,低头查看自己的膝盖。膝盖因为刚才那一下被撞得通红,钻心的疼。穆至抬手揉两下,倒吸一口凉气。 穆至从衣柜里找出一身黑色的衣裤换上,又从衣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包。这个包,从穆至离开穆启时就带在身边,几个月过去,依旧保持着原样。 穆至拉开包,检查一遍。身份证,银行卡,父母的遗照,休学证明,还有一沓现金,所有的东西都在。 穆至拉好包链,背上包,捡起摔在客厅地板的手机,又匆匆去厨房拿了个面包,拉开门就往下跑。 穆至租的房子在叁楼,从叁楼到门口,往常她都需要花费叁十多秒,而今天却只用了一半的时间。而这短短的十几秒,却如此的惊心动魄,穆至生怕撞上回来的穆启。如果被穆启撞到她逃跑,那她的下场一定生不如死。 穆至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她把门打开一条小缝,环顾四周,确认没有穆启的身影,她才冲出来往小门跑,月色下,她一瘸一拐的身影隐匿在黑色中。 穆至消失没一会儿,穆启的车就开了回来,依旧停在刚开始停的位置。 穆启拎起副驾驶上的粥,还有他买的一些点心,拉开车门迈着大步往楼上走。 其实,穆启开车走出小区大门时,心里便有些后悔。 小地方,大半夜没有外卖,他在手机上搜索到最近的海鲜粥,路程也得有一会儿。这一会,万一穆至又跑怎么办。 哪怕她的手脚都被他绑上,穆启也不安心。他想调转车头回去,随便买点什么应付她一下。 踩下刹车,穆启的眼前突然闪现出,穆至刚才哭着控诉他的模样。 她说这么多年,她愿意像个傻子一样照顾他,是她犯贱。穆启想起,穆至曾为自己一句喜欢,而在厨房忙乎大半个下午的情景,他叹了口气。 犯贱就犯贱吧! 穆启踩下油门,继续往前开。 买海鲜粥的这个过程,穆启一共花费了二十七分钟。而穆至逃跑,用掉二十五分钟。短短两分钟的差距,穆启错过了穆至。 穆启拉开卧室的门,看着屋子里的一片狼藉。 散落满地的衣服,床头的刀,还有被扔在墙角的蜡烛。 穆启把海鲜粥放在地板上,踩着穆至的衣服,走到墙角,捡起躺在地上的蜡烛。 套子上的水渍已经干了,却依旧丝滑。 穆启摘掉套子,把蜡烛重新点燃。他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坐在床头打量着混乱的屋子。 海鲜粥静静地放在地板上,穆启走上前拿起,掀开盖子,氤氲的热气冒出来。 穆启拿起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粥,像在啖穆至的肉。 -- 七十三 穆至跑出小区不远,拦到一辆出租车,打车直奔县城里一家小旅馆。 穆至的膝盖火辣辣得疼,同时肚子也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咕噜声。 至少有一件事,穆至没有欺骗穆启,她这一整天确实都没有吃饭。 穆至想象着,穆启看到她逃跑之后的模样,打了个冷颤,大夏天的她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本地的小旅馆对于身份证查的不严,穆至给前台多塞了两百块钱,前台把钱塞进口袋,递给她一张房卡。 穆至在楼下的小饭馆叫了一碗馄饨,呼噜呼噜地吃下去。胃里有了底,穆至身上才暖和起来。 穆至躺在洗到泛黄的白床单上,眼睛盯着布满污垢的天花板,心里琢磨着,接下来该往哪走。 穆至不知道,穆启到底是怎么查到自己在这。明明她足够小心,穆至烦躁地翻个身,右腿的小腿不小心碰到左腿膝盖,穆至疼得“嗷呜”一声。 她一激灵坐起来,低着头检查自己的膝盖。 膝盖刚开始还只是红,经过穆至这一路的折腾,现在又肿起来。穆至小心翼翼地屈起膝盖凑近嘴边,对着红肿的地方吹风。 微凉的风,减缓了膝盖火辣辣的疼,穆至又伸手下去摸了摸自己的两只脚腕。 穆启不知从哪弄来的麻绳,穆至拖着椅子走时,绳子直接把脚腕磨破皮,陷进肉里。穆至的手触摸到破皮的地方,一阵钻心的疼。穆至立马收回手,她像泄了气的皮球,向后瘫软在床上。 几个小时过去,哪怕现在她躺在这,她依旧觉得不真实。 穆至把头下的枕头扯出来,拉过自己的包枕在头下。 下体异样的感觉,直到现在都未消去。穆至想起那支被放入自己体内的蜡烛,恨不得把它碾成泥。 手机充满电,自动开机的声音打断穆至出神。 穆至刚想拨打柳慕江的电话,却突然想到什么,按住关机键,刚亮起来的屏幕又重新变黑。 她从床上爬起来,忍着浑身的疼痛走下楼,借用前台的电话按下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响了几秒钟,无人响应。穆至着急地吞咽口水,心里默念:“江江,快接电话啊,快接电话啊。” 终于,穆至的祈祷奏效,电话被接起。 “喂。” 熟悉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穆至松口气,随后焦急地说道:“江江,是我。” “木木?” “对,江江,穆启出现了。”穆至言简意赅,用几个字概括今晚的情况。 那头的柳慕江立刻心领神会:“木木,把你的地址告诉我,我立马去接你。” 穆至看一眼桌上摆着的名片,把名字念出来:“财源来酒店。” 柳慕江记下,对着电话嘱咐:“木木,在我去接你之前,别出门。” 穆至“嗯”一声,说道:“江江,我等你。” 穆至放下电话,心里有了盼头。她既希望天赶快亮,可又害怕天亮的太快,穆启会在柳慕江之前找到她。 穆至拖着疲累的身体爬上楼,打开房间门,爬上床,沉沉得睡了过去。 * 穆至这头睡得正沉,梦里她看到穆启拿着那只粗壮的蜡烛冲她走来,睡梦中的穆至蹙起眉头。 “穆启……” 穆启一个人坐在停电的屋子里,屋外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地板上像撒了一层霜。 好不容易找到穆至,可转眼就让她跑了。 穆启坐在穆至的床上,慢慢品尝着海鲜粥。正是因为这碗粥,穆至才跑得了。 穆启缓缓喝着粥,回忆刚刚穆至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的模样,他的嘴角弯起,他以前真是小看她了。 一碗粥见底,穆启把空碗扔到地板上。踏着脚步,巡视整个屋子。 小刘来之前,穆启刚进门不久,他还来不及好好看看这间穆至生活了半年之久的屋子。 要说穆启是怎么找到的穆至,还得感谢小刘。 小刘对穆至有好感,可穆至却一直不冷不淡地对他,两人连独处的机会都很少。 为了多接近拇指,小刘便借着修理东西的理由,往穆至的办公室跑得勤。 偶尔有几次,小刘趁着穆至不注意偷拍她工作的照片,之后更是大胆把穆至的照片发在网站上,谎称她是自己的女朋友。每次看到下面各种嫉妒的留言,小刘都要暗喜半天。 无巧不成书,网吧里的一位小弟看到小刘发的照片,立马告诉了大熊,大熊又转发给穆启。 没两天,穆启就查到小刘的信息,顺藤摸瓜,就这么找到了穆至。 可还是让她跑了! 穆启拉开柜子,里面空空如也。 跑得倒是快,穆启合上柜子。 这次是他心软,下次他可不会再犯傻了。穆启琢磨着穆至下一步动作,把手指扳地咯嘣响。 正在这时,大熊那边打来电话。 穆启走之前特意嘱咐过,不是急事,不要打扰他。 大熊向来有分寸,穆启清楚,他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大熊看着地上,已经被狗啃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他语气沉重:“穆子,张李全死了。” -- 七十四 柳慕江挂上电话,匆忙赶往穆至的地方。临走前,柳慕江犹豫了一下,到底该不该给孙琦打个电话。 经过斟酌,柳慕江还是决定不冒险。穆至至今未把他们兄妹之间的事向孙琦坦白,孙琦自然不会想到,穆至口中,令她心碎的男朋友是她的哥哥。 柳慕江拿出车钥匙,关上大门。 夜色朦胧,离开桐城之后,路上便不再有路灯。车灯照耀着前方的泥泞,车子颠簸得柳慕江发晕。 挨过一段坎坷的小路,车子开上国道,路好走许多,同时,也热闹许多。 接近凌晨的时分,不少货车加足马力,把本地的货物运向全国四面八方。 柳慕江把车里的音乐调到最大,穿梭在货车之间。 穆至还在等着她。 柳慕江踩下油门,打开车窗,让外面的风灌进车厢,赶走几个小时赶路的疲劳。 在忙碌的车流中,柳慕江并未注意到,有一辆黑色的越野和她的车迎面擦肩而过。 车里的穆启,面色如铁。 柳慕江赶到“财源来”酒店时,天刚破晓。橘黄色的晨曦,洒在酒店斑驳的墙上,像是一张年迈的脸。 柳慕江向前台描述了穆至的长相,前台睡眼惺忪地抬眼看了柳慕江一下,随即有气无力地说:“204。” 柳慕江道声谢,沿着脏兮兮的楼梯上了楼。 柳慕江到来时,穆至在半梦半醒之中。 离开穆启的这半年,穆至总算摆脱了梦魇。可昨晚,那些噩梦又像涨潮时的河水,向她席卷而来,把她卷入痛苦的浪潮。 梦里,穆启的脸因为气愤而拧成一团。他的眼睛和往常不同,泛着恐怖的绿光,好像要把她活剥生吃下肚。 穆至被他的目光盯着,浑身如同钉在板上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她的心脏咚咚如同打鼓一般,蹦到喉咙又被阻挡住,重新落回原位。 穆至注视着,穆启举起手里的东西。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观察好一会,才看出来那是根如同小孩胳臂般粗细的蜡烛。 穆启对着她一笑,一边嘴角上扬,一边嘴角下垂。 穆至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就能停住时间。 她看着穆启蹲下身,把蜡烛伸到她腿间,穆至的汗滴和泪水一齐落下。 她嘶哑着嗓子叫:“穆启。” “穆至,穆至,穆至……”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从噩梦中捞回。穆至睁开眼,双手双脚麻木,一双眼瞪着,未从刚才的噩梦中彻底醒来。 门外的声音又响起:“穆至。” 穆至眼珠转动,她猛地吸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拉开门。 “江江!” 穆至扑进柳慕江的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腰。 柳慕江轻拍穆至的后背,低语道:“没事了,穆至,我带你回去。” 柳慕江说的回去,不是回到穆至在本地的家,而是回到桐城。 从桐城奔往这的路上,柳慕江做好决定,她要带穆至回桐城。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桐城这么大,穆启活动的范围集中在一块,她只要把穆至藏得好一点,任凭穆启怎么猜,他都没法想象到穆至居然会藏在本地,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柳慕江之所以做这个决定,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照看穆至。如果下次再发生任何状况,她和孙琦能及时赶到。 柳慕江询问穆至的意见,穆至考虑半晌,答应下来。 穆至无法使用身份证,去哪都不方便,倒不如留在桐城,由柳慕江出头打点好一切。 穆至点头,柳慕江安了心。她们二人在楼下的小饭店一人吃了一盘盖饭,便急急地赶回桐城,走过穆启今早刚走过的路线。 * 张李全的死,大熊是第一个发现的。 因为穆启和苏志强的原因,大熊和张李全的联系日益密切起来。 可近几天,大熊拨打张李全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大熊不放心,上门探访张李全。张李全的家门锁着,大熊毫不费劲地撬开。 推开门,大熊立马察觉到不对劲。 屋里的血气冲天,大熊暗叫一声“不好”,往血气最浓的房间冲去。 卧室里,张李全躺在地板上,浑身赤裸。哪怕是大熊这种看惯伤口的人,当下也忍不住偏过头。 张李全的脸,简直不能再称为一张脸。一只眼球从眼眶中掉落出来,挂在眼尾。溃烂的眼球,快熔成一包脓水。 大熊蹲下身,凑近观察,他捂住嘴,抑制即将涌上喉头的食物。 张李全的脸,布满划痕伤口,只有靠近右耳的脸皮还算完整,上面留着一个牙印。狗腥臭的口水混着发酵了几天的血水,散发出浓郁的恶臭。 大熊不忍直视,他站起身掏出电话,打给了穆启,穆启这才放下穆至的事。 穆启连夜赶回桐城。 他和大熊一同站在张李全的卧室里,冷眼瞧着地上的尸体,还有只看一眼就该令人生呕的脸,他眯起双眼,从齿间挤出两个字: “蒋明。” -- 七十五 七十五 张李全跟着蒋明这些年,多多少少掌握了关于蒋明的黑料。他手里的这些东西,对穆启来说,作用不大,但对苏志强来说,可不一样了。 有张李全手里的东西,他要收拾蒋明,就容易得多。而蒋明和蒋光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蒋明完了,蒋光也无法独善其身。 蒋光在政事上是一贯冷酷无情,可偏偏对蒋明这个弟弟倒是例外。 蒋明简直是上天送给苏志强的契机,更巧的是,在他急需一个能作为左膀右臂帮助他的人时,穆启出现了。 一切自该水到渠成,谁能想到蒋明的动作如此狠绝。 鉴于蒋明的怪脾气,张李全自然是不敢光明正大地提离开。他选择渐渐淡出蒋明的视线,反正他一直也不是受宠的那个。 张李全浑水摸鱼的方法,在他看来奏效的很,可他不知道的是,蒋明早就盯上了他。 蒋明性情古怪,阴晴不定,张李全犯了他的死穴,下场必定悲惨。 蒋明挑了一个心情好的晚上,带着人破开张李全的门,将他五花大绑在卧室地板上。 蒋明让人在张李全的脸上划了几道伤口,又把新鲜的兔子血涂在张李全脸上皮开肉绽的地方。 蒋明松开手里牵着的饿了几天的野狗。 野狗早在张李全的脸被划破时,就已迫不及待,它的舌头耷拉在嘴外,往下流着粘稠的口水。 蒋明一撒手,野狗便如雨天的一道闪电,冲上前,一只爪子按在蒋明的脖子上,尖锐的爪尖直接刺破蒋明脖子上的肌肤,留下几道鲜红的抓痕。 野狗的舌头舔舐着蒋明的伤口,可鲜血渗出地太慢,野狗没了耐心,按住蒋明脖子的爪子更用力,它张开嘴,用自己的尖牙撕开原本狭窄的伤口。 张李全被灌了哑药,只能张着嘴巴,嘴巴里空洞的黑色和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张李全因为痛苦而双脚蹬地,双手的指甲断裂,在地板上留下瘆人的痕迹。 他被活活折磨致死。 一个人断了气,可蒋明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掏出手绢,擦擦自己牵着野狗的那只手,把手绢随手扔在地上。 张李全的死,算是蒋明给穆启和苏志强的一个讯号。他在告诉他们,无论对方是谁,都没关系。 蒋明不是个怕事的。 穆启收到了蒋明的讯息,以张李全一条生命为传递中介的警告。 穆启和大熊处理了张李全的尸体,两个人默默做着事,谁都没说话。 收拾好张李全的尸体,穆启让大熊留在老钱那休息,他回到了苏如烟的家。 穆启进门时,苏如烟和牛倩正在客厅里画画,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人面前一个画架。 看到穆启走进来,苏如烟放下手里的调色盘,笑着问他:“你怎么回来啦?” 穆启的身上还有一股腐烂的尸臭,而苏如烟走过来时,穆启闻到一阵花香。 张李全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死得悲惨;而与此同时,苏如烟却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在窗明几净的房子里,在爱人的陪伴下,俯瞰绚烂夜景。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公平的,穆启早就知道。 穆启往后退两步,说道:“我身上脏,先去洗个澡。” 苏如烟点头:“你的浴室,我们一直没动,毛巾都是保洁阿姨今天刚换过的。” 穆启“嗯”一声,径直走向客房,都没和注视他良久的牛倩打声招呼。 穆启洗完澡,把一身衣服扔进垃圾桶,站在浴室镜前。 八个小时前,在他赶回桐城的路上,他通知了苏志强张李全的死讯。 五个小时前,他和大熊把张李全的尸体交给了老钱。 叁个小时前,苏志强在电话里严肃地通知他,扳倒蒋家兄弟的计划必须小心,不能再轻易行动,切勿再打草惊蛇。电话的最后,苏志强还提到,今天是苏如烟继母的生日,让他们晚上一起给继母打个祝福电话。 挂了电话,穆启在车里坐了两个小时,抽完一整包烟,他才上楼。 穆启的双眼布满血丝,从找到穆至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日一夜,他未曾合眼,可依旧清醒。 穆启倒宁愿自己糊涂些,这样才能熬过等待,或者心中才能怀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如果穆元和成佳芳没有去世,如果他们没有离开桐城,如果穆至没有刻意勾引他,如果他对穆至表现得再疏远些,如果穆至没有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 穆启拿起手边的毛巾,擦掉镜子上的雾气。镜中,再次浮现他的脸,整天的奔波,让他的面孔显得憔悴。 穆启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冷笑一声,哪有什么如果! -- 七十六 ⅼΙаoγūχs.©o㎡ 穆至回到桐城,转眼已经过去整整两个年头,步入第叁个年头。 前两年,穆至被安置在一处小屋里,足不出户。网络发达,现如今任何东西都能从网上订,她的生活没什么不方便。 穆至离开时取出不少钱,几经辗转还剩许多。但每日居家的生活实在无聊,穆至便在网上找兼职,挣得钱足够养活自己。 穆至回到桐城两年,在她以为生活要如此波澜不惊继续下去的时候,穆至遇见了穆启。 说是遇见,这个词却不够准确。 是穆启找到了她。 穆至回到桐城的第叁个年头,在柳慕江的鼓励下走出了家门,她在外面找了一家公司,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每天朝九晚五上下班,成为茫茫人海中的一粟。 那日,穆至,柳慕江还有孙琦叁个人相约去蹦迪。 柳慕江大概是又和陆雱吵架了,心情欠佳,一进入大门就钻进人群中,伴随着吵闹的音乐摇晃身体。 几杯酒下肚,穆至的脸微红。柳慕江早已混在人群中,看不到身影。 倒是孙琦还一如既往的清醒,他晃晃手里的苏打水,和穆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aΙzんайsんù.ⓒǒм(aizhanshu.com) 穆至的眼睛一直在人群中寻找柳慕江,好不容易锁定了她,她便不再撒开眼,紧紧盯着人。 正巧,这时陆雱打过电话,孙琦一边应付着,一边对穆至挤眉弄眼。挂了电话,孙琦才明说,刚才那一番动作表情是为了什么。 穆至领会,扶住桌子站起来,走进杂乱的男男女女之中,把柳慕江拉了出来。 回去得路上,穆至才知道,柳慕江今日心情欠佳原来不是为着陆雱,而她幼时暗恋的,曾令她魂牵梦绕许多年的屈非,时隔多年又重新出现了。 年少的恋爱,认准了便无法自拔。 穆至想起,当初自己对穆启的种种,不禁在心底叹口气。 她已经许久不再想起穆启了,至少在她清醒时是这样的。 孙琦和穆至安慰了柳慕江几句,看着她上了楼,孙琦调转车头,送穆至回家。 穆至住的地方偏僻,是个老小区,建造时街上还未有这么多的车。楼与楼之间的道路刚刚够两辆小型车行驶,若是大一点的车,轱辘就要碰上路边了。 穆至让孙琦把车停在外面,打算自己走回去。 可孙琦不肯,他不放心穆至一个人走夜路,哪怕穆至每天上下班都是如此。 小区里的路灯也有些年头,发着微弱的黄光。穆至喝了酒,兴致大发,她抓到孙琦偷看她时,便一个劲地调侃他。把人调侃的脸红后,她又迈着大步子往前蹦哒着走了。 穆至就是这时看到穆启的。 穆启靠在单元门旁,一身不变的黑衣融进黑夜,不仔细分辨甚至都看不到他的脸。 穆至看到穆启的第一眼,整个人便像被冻上一般。孙琦从后面赶过来,喊她的名字,这声音像一道雷劈开了她。 穆至回神,挤出一个笑容,催促着让孙琦赶紧回家。 孙琦原本不愿意,但看她坚持,人也到了楼下,便没再说什么,道了声再见就转身离开了。 穆至站在原地,目送孙琦离开。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穆启也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直到孙琦转过右边的墙角,背影彻底消失不见,穆至才放下手。她的手心浸满汗水,她攥紧拳头,撒开脚往前往跑去。 可没跑两步,她就被穆启一把抓住,扛在肩上往回走。 穆至破口大骂,可没一会,就再也骂不出声了。 穆启的动作行云流水,他拉开单元门,把穆至抵在墙上,一只手扼住她的脖子,双眼凌厉。 穆至双手拍打着穆启的胳膊,可穆启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用一只把穆至按在墙上,胳膊青筋暴起。 穆至逐渐呼吸不过来,先是双颊通红,而后双眼通红。 在她觉得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穆启松开了手。 穆至瘫软在地上,此刻的她就像一只狼狈的狗,跪在地上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因为缺氧,她的眼睛还模糊着,在模糊中,穆至看到穆启的鞋,还是上次他抓到她时,穿过的那一双。 穆启的声音从头顶飘落,淡淡的,他说:“还敢跑么?” -- 七十七 ⅼΙаoγūχs.©o㎡ 其实,早在半年前,穆启就发现穆至回到了桐城。 穆启从未放下寻找穆至。 穆启最开始知道穆至回到桐城,还有些吃惊,惊讶于她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可转念一想,穆启又觉得这的确像是穆至做得出的事。 她平常不显露,可内心却十分坚定。她喜欢他时,就努力争取;哪怕她平时对他百依百顺,可如若哪件事惹到她,她也会想方设法地报复回来。 穆至怕什么呢?穆启想,她什么都不怕。 其实她比他勇敢。 穆启忍耐着,不去打扰穆至。 穆至住的地方,穆启曾在大门口徘徊了无数次。他只能静静地,隔着很远的距离,感受着穆至的生活。 穆启不敢接近,不敢看她。 因为只要看一眼,他怕,他会立马冲上去把人抱在怀里。随便她打他,骂他,他都不松手。 可穆启不敢。aΙzんайsんù.ⓒǒм(aizhanshu.com) 蒋明和蒋光的事还未解决,穆启不敢让自己放松。他和苏如烟的婚姻,他辗转难眠的夜晚,他精心计划的每一步,都是为了给穆元和成佳芳报仇。 一条路已经走了九十九步,还差最后一步,穆启不敢松懈,他怕功亏一篑。 两年间,穆启精心扮演着贴心好丈夫,知心女婿的角色。 在事情稍稍有所进展的时刻,穆启感觉到套在他脖子上的锁链就会松快一分。 实在想念穆至的时候,穆启就回到租的房子。穆至逃跑时留下了许多东西。她离开之后,这些东西吸附着的她的味道也逐渐散尽。 可总算还有一丝她的气味,能让他睡个好觉,支撑他继续熬下去。 还好,他就快熬到头了。 苏志强和穆启蛰伏两年之久,手上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搭着国家反黑的顺风车把蒋明绳之以法。 蒋明落网,穆启联系好各大媒体号,在网上大肆渲染蒋明这些年的事情,最后才撕破蒋光和蒋明的关系。网民的愤怒直接到达顶峰,蒋光被停职调查。 这一下,蒋光被打得措手不及。 蒋明被逮捕的这天,穆启的心头像是挪走一块压着已久的石头。 那块石头悬空在他的心里,许久许久,他靠着心血支撑着这块石头,不让它落地,压垮自己。 终于,终于。 蒋明被逮捕的当晚,穆启做了个梦,他梦见小时候的穆至。怯生生的穆至拉着他的衣角,嘟着小嘴叫“哥哥”。 梦醒了,穆启却不愿意睁眼,他想把她小时候的模样刻得再深一点。 蒋明被捕的第二天,穆启来到了穆至的楼下。 他知道穆至的上下班时间,特意选在她快到家的时候等在楼下,可她久久没有出现。 从黄昏等到黑夜,穆启才等到人,可却不是她孤身一人。 他远远地看着,穆至和孙琦嬉笑调情,她甩开的手臂欢快地在空中晃荡,穆启气红了眼。 穆至让孙琦走了,可在穆启看来,这就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他没有时时刻刻看住穆至,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穆至和孙琦是不是早就发生了什么。 穆启被嫉妒冲昏了脑。他早前想好的怀柔政策全被抛在脑后,他把性子里的暴虐一面完全展示给穆至。 在昏暗的楼道间,穆启差点掐死她。 而把人带上楼后,穆启又换了另一种方法。 穆启走时,从老钱那顺了一副手铐,打算以备不时之需。现在,这副手铐正铐在穆至的手腕上,穆启跨坐在穆至身上,拂开她脸上的头发。 他问:“你和那个男人怎么回事?” 穆至偏过头,拒绝回答。 穆启气急发笑,他一连说了几声“好”,像个疯子。 他突然解开穆至胸前的扣子,穆至感觉到胸脯前一阵凉风。 她“哼”了一声。 这一声更是刺激到穆启,几年不见,她的脾气越发大了。 穆启没了耐心,直接一把扯开衬衫,扣子被崩到墙上,又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把内衣推上去,双手抓住穆至的两只乳,大力揉捏。 穆至吃痛,咬紧嘴唇不肯出声求饶,面上升起的红晕和以往情动时一模一样。 穆启松开手,扒下穆至的裤子,把内裤推到一边,直接插入两指。 久未经情事的穆至受不住了,她的手被铐住,脚还能动。她抬脚踢在穆启的肩膀上,骂道:“强奸犯。” 穆启被踹了一脚,可纹丝未动。他的手指又往里推进了几分,眼中冒着凶光。 他说:“说,你和那个男人没关系。” 穆至一动,手腕就疼,脖子也疼,身下也疼,她疼得哭出来,边哭边喊:“穆启,你这个神经病。为什么非要逼我?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穆启想听的话,穆至迟迟未说出口,证实了他的想法。 穆启气得脸青,脱下裤子,拔出手指,把自己送进去。 穆至这下哭得更厉害。 穆至哭,穆启也不好受。她没动情,甬道干涩,夹得穆启寸步难行。 穆启按住穆至挣扎的两只腿,又说:“快说,你和那个男人没关系。” 穆至气不过,哭得喘不上气,可依旧不顺他的意。 她断断续续地说:“怎么没关系?我和他才是一对。” 穆至的话,就像点燃爆竹的引线,彻底激怒穆启。 他完全不记得,来之前要和穆至和好言谈的打算,他把穆至的大腿扯开,拔出自己,从床边的裤子口袋里拿出避孕套带上,重新插了进去。 -- 七十八 穆启折腾了穆至整整一天一夜,屋里布满情事过后腥甜的气味。 穆启离开了,他临走前说要去买什么,穆至没听清楚,她的耳朵嗡嗡地叫。 手机放在床头柜,穆至把手往前伸,手铐动一下就响,穆至的手腕被勒出两条血痕,直到手铐紧紧卡住她的手腕,穆至才够到了手机。 她吃力地按住手机屏幕,往自己这边拖了拖。费力地打开手机,找到通讯录的第一个手机号,按了下去。 孙琦接到穆至的电话,可电话那边却一直没有声音。孙琦对着话筒“喂”了几声,对面依旧没有声音,过了一会,他才听到隐隐约约的呼吸声。 孙琦的心“咯噔”一下,他焦急地对着电话喊:“木木,你在哪?” 穆至一整天没喝水,嗓子干渴的几乎要冒烟,她想依靠吞咽口水来滋润喉头,可嘴巴干涸,一咽喉咙反而更疼。 她听到孙琦的声音,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孙琦不敢挂断电话,他急匆匆抄起车钥匙,连拖鞋都忘了换。 孙琦不知道穆至到底在哪,所以他只能先直奔她家碰碰运气。所幸,他在这找到了穆至。 孙琦知道穆至家门的密码,六位数字其中两位是她的生日,另外四位穆至说是随机选的,可孙琦却觉得不像。 他按下密码,冲进门,喊穆至的名字。 “木木!木木!” 客厅没人,孙琦冲进卧室,发现了穆至。 穆至躺在床上,一丝不挂,赤裸宛若新生儿。 她的两只手腕上被铐起来,身上布满了青紫的指印,大腿内侧还有一片黄白色的东西。 孙琦早就不是纯情少男,他一看到这幅场景立马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孙琦的双眼眦裂,眼圈发红,他捡起地上的被子,盖住穆至的身体。 他缓慢地抬起脚步走向床头,跪在床边,他伸出手摸了摸穆至的脸。 她的脸发烫发红,像一只被蒸熟的螃蟹。她的双眼半睁,嘴唇紧闭着,因为缺水而干裂。 孙琦这才反应过来,跑进厨房倒了满满的一杯水,拿了个勺子回到穆至身边。 他用勺子舀水,探到穆至嘴边,轻声哄着:“木木,张开嘴。” 清凉的水滋润了穆至的嘴唇,舌头,喉咙,还有像被放在火盆上炙烤着的五脏六腑。 孙琦一勺一勺地喂,直到喂完一杯水,穆至才有力气说话。 孙琦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像是见到受伤幼鸟的鸟妈妈,他说:“木木,没事了,我在这呢。” 刚刚喝下去的那杯水,滋润了穆至的整个身体,她的眼泪从眼角溢出,顺着脸庞流入发间。 她的声音沙哑,孙琦把耳朵凑近才听清楚她说什么。 穆至说:“江江……” 孙琦立马明白,她是要见柳慕江。孙琦握住穆至的手,感受她滚烫的手心,他回答道:“江江一会就来了,你先睡一会。” 穆至听到这句话,才安了心,她合上眼睛。 柳慕江接到孙琦的电话,没一会儿就赶了过来。在她赶来之前,孙琦尽自己所能照顾好穆至。他在穆至的手腕下放了一条毛巾,减少手铐和手腕的摩擦。 柳慕江一进入屋子,立刻感觉到不对。屋子里的气味浓烈,柳慕江心中已经猜到七八分。 穆至看到柳慕江后,才彻底放松下来,她哽咽着说‘穆启回来了’的样子,让人心疼不已。柳慕江的眼眶酸了,一旁的孙琦心也酸了。 穆至的情况特殊,手上还拷着一副手铐,柳慕江只能请朋友家的家庭医生来帮忙。医生给穆至处理完伤口,打上消炎的点滴,就离开了。 在药物的助力下,穆至半梦半醒。她听到柳慕江和孙琦在客厅争吵的声音。 穆至听着柳慕江和孙琦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孙琦指责柳慕江瞒着他,穆至和穆启的事,柳慕江说这是穆至的意愿,可孙琦不接受这一说法,他指责柳慕江作为朋友的失责。 穆至听着柳慕江被孙琦逼迫地无言以对,她张开嘴,说了声“别吵了”,可她的声音虚弱得就像蚊子哼叫,压根传不进柳慕江和孙琦的耳中。 穆至听到孙琦坚定的声音。 他说:“木木搬来和我住。” 药劲上来,穆至再也撑不住,彻底闭上眼睛,沉沉睡过去。 柳慕江和孙琦在争吵的这会儿,正是穆启回来的时候。 穆启开车回来,看到楼下停着的两辆豪车,“啧”了一声。 这两辆车他都熟,一辆是昨天送穆至回来的那个小白脸的,另一辆是陆雱的。 穆启看着陆雱送一位中年女人出门,穆启并不意外他出现在这。 陆雱现在和柳慕江搅和到一起,他出现在这,那柳慕江人一定是在在楼上。 穆启斜眼瞅了一眼副驾座上的点心和海鲜粥,勾起嘴角冷笑一下。 还真是不凑巧,穆至两次都没喝到他买的海鲜粥。 穆启下了车,走进楼道,靠在一进门的墙壁上,等待陆雱回来。 他掏出烟盒,点了几根烟,拿在手里,任它慢慢地着,几个小红点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和天上的星星似的。 烟着完,陆雱回来了。两人一起靠在墙上,穆启抽出一根烟递到陆雱面前,问他:“抽么?” 陆雱没有拒绝。 穆启觉着有意思,当年的小鬼长得和他一样高了,更巧的是,他居然还和柳慕江搞到一起。 这世界,兜兜转转,真是个圈。 穆启给陆雱点上烟,又给自己点上一根,两个红点在黑暗中一闪一灭。 穆启开口:“有什么想问的么?” 陆雱没说话,他安静地抽着烟,抽完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他问:“为什么?” 穆启觉得好笑,他就笑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陆雱提醒他:“她是你妹妹。” 穆启不屑一顾,他“嗯”了一声,接着说:“出大门不远就有警察局,你现在就可以去报警,我强奸自己的亲妹妹。” 陆雱没有回答。 穆启把抽完的烟头扔到陆雱的脚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铐钥匙,递过去。 “如果不打算去报警,那就上去吧。” 陆雱接过钥匙,穆启没再说什么,他抬头向上望了一眼,拉开门走了出去。 -- 七十九 孙琦说到做到,在穆至恢复力气之后,立马提出要把她接回自己的家。 穆至拒绝了两次,第叁次她再次想开口拒绝的时候,孙琦便沉默不语。 穆至不敢再开口。 穆至坐在床边,听到孙琦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心微动。 孙琦走到床边,半蹲在地上,他握住穆至的手,穆至瑟缩一下,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孙琦握紧穆至的手,语气比平常更温柔,他说:“木木,我想好好保护你。” 孙琦和穆启不同,他有良好的家教,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是笑容和煦,他的声音就像寒冬中的一股温泉,温暖了穆至的心。 穆至的脸色泛红,她张开嘴:“我……” 她想说,她考虑一下,可孙琦却以为她又要拒绝他,耍赖般把头轻轻靠在穆至的膝盖上,他的额头触碰到穆至的膝盖,只呆了一会便挪开。 他抬起头,沮丧地看着穆至。 “木木,你别再拒绝我了。我都和柳慕江那个家伙撂下狠话了,你要是拒绝我,我就只能去跳河了。你别以为会游泳就不会淹死人!天越来越冷,万一把我冻成残疾……” 他可怜兮兮的话配上活灵活现的表情,穆至没忍住,弯起嘴角。 孙琦看到这一幕,趁热打铁。 “木木,你笑了,说明你不舍得我跳河,说明你答应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 穆至笑着反驳他:“哪有你这么强词夺理的人?这逻辑压根说不通。” 孙琦拉住穆至的手往胸口一搭:“反正你就是答应了,木木,不准反悔。” 穆至,柳慕江和孙琦叁人之中,数孙琦的性格最好。他的脑子转的快,嘴又甜,读大学时就是数一数二的红人。这些年下来,叁个人插科打诨时,穆至和柳慕江便极少是他的对手。连柳慕江和孙琦吵起来,都占不了上风。 这样一个人,对自己服软,想尽法子逗笑,穆至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穆至点头。 孙琦立马开心地捏住穆至的手晃了晃,像个小孩子一样。 穆至环视被孙琦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间,心中最后一丝防线彻底松动。 这些年,她和穆启的纠葛,也该是个头了。 凭什么她穆至就不能和别人在一起呢? * 孙琦前脚带穆至离开,后脚眼线就把消息报告给穆启。 这天下午,穆启坐在老钱家门口抽完了两包烟。他刚想转头叫屋里的大熊再给他拿包烟,一抬头,发现老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前方。 天气越来越冷,老钱的丝绸褂子换成一件黑缎面夹袄,端着水烟壶走过来的样子,活像个地主老财。 老钱走到穆启身边,扫视一圈地上的烟头,努努嘴说道:“没烟了?” 穆启没理他。 老钱坐下来,把烟壶往穆启跟前一递。 “没烟,抽这个不?” 穆启没接烟壶,问:“大熊人哪去了?” 老钱把烟壶拿回来,掏出口袋里的手绢,擦了擦烟壶嘴。 “大熊他老婆找,他屁颠屁颠地回家啦。” 穆启接过水烟壶,吸了一口,气味和普通的香烟相比淡了不少。 穆启眉头微蹙,又抽了几口。 老钱拍拍穆启的肩膀:“想开点,不是你的就别勉强啦,勉强成了将来也得跑。” 穆启偏头撇他一眼,眼中混杂几种情绪。不耐烦,冷淡,还有一丝轻蔑。 老钱“哼”了一声:“狗眼看人低,好像这辈子就你谈过恋爱似的。” 穆启吸一口烟,吐出一口雾:“你谈过?” 老钱回答:“当然。” “说说。” 西边的太阳由黄变橙,地上变了颜色。 老钱想起当年也是这么一个傍晚,她对自己说:“钱岭霜,你再不答应我,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年少气盛,他最厌恶这种威胁人的把戏。他甩开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摔下一句“随你”便离开了。 没想到,她当真那么任性。 老钱想起她那张月亮圆脸,生气时故作凶狠却像小鹿一般的圆眼,感慨道:“她当年为了追我,翻过我们家的墙,跳过我们班的窗,还在我的枕头下放了一个‘万事灵验’的香囊。她死缠烂打追了我那么久,怎么就不肯再耍一次赖。明明她再说一次,我就会答应下来。” 穆启明白了这个故事,问道:“姑娘人呢?” 光由橙变金,大地又变了颜色。 “死啦。”老钱说,“我最后一次拒绝她的那个晚上,她离家出走,半夜被人奸杀了。” 穆启放下手里的水烟壶,扭头看老钱。 老钱自顾自地往下说:“她曾在日记里诅咒我,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人爱,除非我攒齐一千两黄金去他们家提亲,她才愿意勉为其难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千两黄金,是她当时气头上能想到的最大限度。 在那页日记最下面,她还补充了一句。 “如果他实在攒不齐一千两,那就算了。只要他来提亲,我一定要让阿爸立马答应。” 可惜,他最终也没上门提亲。 哪怕他就快攒齐那一千两黄金,可那人早不在了。 他这辈子再也无法按照家乡的习俗,穿上新婚的红袍,终此一生,黑衣白衫。 老钱难得正经,他劝穆启:“穆启,要是你妹妹不愿意,不如就算了吧。我是该抓住的时候没抓住,你是该放手的时候不放手。有时候,这事也没想得那么难。” 水烟壶冷下来,穆启的身子也冷下来,大地变成灰色,太阳总算落下山了。 -- 八十 穆至搬进孙琦的家半月有余,从最开始的拘束变得自在。 孙琦和柳慕江合伙开了家教育公司,眼下正是忙的时候,孙琦却为了照顾穆至接连请了两个周的假。 穆至过意不去,催促他赶紧去公司,省得柳慕江一人忙不过来,孙琦这才老大不愿意地去工作。 穆至的日子过得清净,她辞了工作,又做起之前在网上的翻译兼职。 孙琦更是连家务都不让她沾手,好像她是个瓷做的娃娃,一碰就碎。 日子闲下来,穆至比以前胖了几斤,逐渐圆润。 这两年多,她一个人也不好好吃饭。个子长了几分,可体重却不增倒减,愁得孙琦换着法给她补身子。 这天孙琦邀请柳慕江和陆雱来吃火锅。穆至和孙琦把东西准备好,过了一会柳慕江和陆雱才来。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还带了一瓶红酒。 孙琦一见陆雱,话中便夹枪带棒,他接过陆雱手里的红酒,看了一眼上面的年份,笑着说:“陆总今天终于有时间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他这是打趣陆雱叁番四次拒绝他的邀请。 陆雱理亏,不言语。倒是柳慕江看陆雱被挤兑,抬脚踢了孙琦一下。 “赶紧支火锅吧,我都要饿死了。” 孙琦瞥她一眼,对她护短的行为不屑一顾。他叨叨念念:“柳慕江,不是我说你,你每次都这么不地道,快到饭点才来。都是我和穆至忙活……” 孙琦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柳慕江听都不听,钻进厨房看穆至去了。 火锅弄好,柳慕江发现桌上没有她爱吃的宽粉,嘟着嘴抱怨。 穆至不好意思,她明明记着买了,她说:“对不起啊,江江。” 孙琦一看柳慕江这幅样子就来气,他啧啧嘴:“将就一次。” 孙琦的话刚落下,对面的陆雱就站起来,要去买宽粉。柳慕江得意地对孙琦眨眨眼,挽住陆雱的胳膊,两人一起下了楼。 柳慕江和陆雱下了楼,只有孙琦和穆至对着一大桌子菜。 两人隔着锅子聊天,热气升腾。 两人聊的大多是大学时期的事情,聊着聊着,孙琦突然记起来白天看到的一条新闻。 他说:“木木,你知道桐城之前的市委书记么,蒋光,他今天被判刑了。” 穆至来桐城不过几年,对“蒋明”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她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孙琦面前的碗里,问道:“不太记着了,不过是为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早在蒋光还在桐城任职的时候,他那个弟弟就没少打着他的名头干坏事。现在坏事总算败露了,姓蒋的这两兄弟都没好下场。”孙琦说道。 穆至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看孙琦说得起劲,她接上话茬:“那这个蒋光的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孙琦夹起牛肉放入口中,嚼了两下咽下去,继续说:“死刑,马上就要执行了。他身上可是背着不知多少条桐城的人命,只有死路一条。” 穆至“唔”一声,不解道:“怎么过了这些年,突然要查他?” 孙琦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掉穆至嘴边的油。 “官场上的事,都说不准。当初让他们快活了,现在是老天开眼,国家要整治他们这类人。” 孙琦想起什么,拿过一旁的手机,在微博找到最新的消息,递给穆至。 “不过这其中应该也有这个苏志强的作用,他和蒋光一直都不对付,他在这件事上可没少使力。” 穆至既不知道蒋光是谁,也不知道苏志强是谁,她接过手机,上下滑动,翻了两下最新的消息。 忽然,一张一闪而过图片吸引住穆至。 穆至滑倒刚才的页面,点开大图。 她的手一软,孙琦的手机“咣当”一声掉在掉在桌上。 孙琦抬头看穆至,见她面色如纸般苍白。 他握住穆至的手,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穆至的牙齿止不住打颤,她摇摇头,说不出话。 孙琦焦急地把人抱起,放在沙发上,盖上毯子,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一杯茶下肚,穆至浑身依旧冰凉,可总算有力气说话:“没事,只是突然肚子疼。” 孙琦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不发烧之后才放心。他又拿了一条毯子放在穆至的脚下垫着,再叁确认穆至没事之后才放心下来,坐在穆至的身后,胳膊环住穆至的肩膀。 穆至任由孙琦搂着,她的眼前都是刚才的那张照片。 苏如烟。 大着肚子的苏如烟。 -- 八十一 柳慕江和陆雱买完东西回来,面色沉重。孙琦只顾着穆至,而穆至只想着刚才那张照片,谁都没有开口。 四人各怀心事,表面变现如常。 柳慕江没有把刚才在楼下遇见穆启的不愉快告诉穆至。她今晚才发现,陆雱和穆启居然很早之前就认识,而陆雱却一直没告诉她。 穆至也没有把苏如烟怀孕的消息告诉柳慕江,她不知如何开口。 早在穆启决定要和苏如烟结婚时,穆至心里已经埋下怀疑的种子。 她伪装了几年,假装相安无事,可现在苏如烟鼓起的肚子,恰恰证明,她一直以来的怀疑是正确的。 穆至下定决心不再和穆启有任何瓜葛,她现在又该如何提起苏如烟怀孕这件事。她没有任何立场。 穆至强撑着和柳慕江还有陆雱说话,还好两人的兴致不高,吃完火锅玩了一会就离开了。 柳慕江和陆雱离开之后,孙琦便让穆至去床上躺着休息,一个人收拾厨房的残局。 穆至从搬进来到现在,都住在客房。 孙琦为了让她住的舒适,按照穆至一贯的喜好把客房的东西从里到外换了个遍。 孙琦喜欢阳光,家里的窗帘常年敞着。可穆至害怕阳光,这几年躲避穆启的经历让她恐惧外面的一切。在搬进第一天,孙琦发现穆至躲着阳光走,当天就把家里的窗帘换成厚重的款式,只在天气好时拉开阳台的窗帘让阳光照进客厅。 屋里没有开灯,窗帘合着,穆至躺在床上。 眼泪无声地往下流,穆至紧闭嘴巴,房间静谧得可怕。 苏如烟怀孕了,孩子只能是穆启的。 逃开穆启的时候,穆至曾想过这辈子再也不见他,可穆启每一次都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出现,打破穆至的宁静,赤裸地告诉穆至,他们这辈子都要纠缠在一起。 偶尔有几次,穆至从穆启的眼中看到悲伤,她怀疑是自己看错。如果他也和她一样伤心,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尽管穆至不愿意承认,但她的心底埋藏着一丝丝的希望。 穆启是有苦衷的,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曾经怎么承诺的? 他不会碰苏如烟一下,他会像以前一样陪在她身边。 现在看来,他哪样都没做到。 心底仅存的一点希望破灭,穆至抬手擦干流下的两行眼泪。她坐起身,靠在床头,怎么都甩不掉苏如烟大着肚子的样子。 苏如烟看上去很幸福,她浑身散发着幸福的光辉,穆启一定很爱她。 穆至忍不住想,他们的孩子将来会长成什么模样。她几近自虐般在脑中描绘一幅幅场景,穆启,苏如烟还有一个可爱的宝宝。 穆至把脑袋埋在双膝间,像只被淋湿翅膀的鸟。 又过了一会,穆至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没有抬头,她知道那是孙琦。 孙琦在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向下凹陷一块。他用手在穆至的头上轻抚:“木木,你还好么?” 穆至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回答,继续掩饰,可她疲惫极了。 她曾以为,自己逃得开穆启,能展开一段新生活,她以为自己爱得上别人。 可是…… 穆至抬起头,握住孙琦刚刚抚摸她头顶的手。眼睛湿漉漉的。 她说;“对不起,孙琦。” “我想搬出去。” 她曾想,如果对方是孙琦的话,也许她能接受。尽管这样的行为自私自利,可是她还是想要尝试。 但几个月过去,她还是无法接受孙琦的亲近。他每次靠近,穆至都会屏住呼吸,身体紧绷。 况且今日苏如烟怀孕的事实,让穆至彻底明白。她无法逃开穆启这两个字,就像宿命一般。 就算她假装她从不曾想念穆启,可是他就像一根钉入她生命的楔子,曾结结实实地存在过。就算要把他拔出,这块空地也无法由别人填满。 穆启欺骗了她,可她不能再欺骗孙琦。 穆至拉住孙琦的双手,低头把脸埋进他的手掌。 “对不起,孙琦,我做不到。” 孙琦沉默了半晌,随后释怀般地叹口气:“没关系,木木。” 穆至歉疚的泪水打湿孙琦整个手掌,滚烫的泪水从两个人的心上流过,留下凹凸不平的洼坑。 -- 八十二 穆至提出搬家,孙琦接受了。两人整夜促膝长谈,时光仿佛倒流回几年前。 孙琦说好要彻底放下穆至,两人约定好从此仍是朋友。 穆至打算搬家,孙琦让她不要操之过急。 等了几个月,新年转眼过去。碰巧孙琦楼下的人家要卖房,两人一合计,打算买下楼下的房子,从此做邻居。 孙琦考虑到穆至的经济条件,主动提出先帮她垫付,穆至一口拒绝。 她已经回到桐城,就不打算再逃,自然没有必要再躲躲藏藏。她走时带走穆启给她的家用的银行卡,卡里有不少钱,交首付够了。 穆至抽一个下午,自己去了银行。她把卡插进去,输入密码,过了一会,机器屏幕上显示出一连串数字。 穆至怔住。 这……是怎么回事? 穆至离开桐城前,穆启每月都定时往这张卡上打钱作为家用,一般都是几万块。穆至节省,压根用不了多少,几年下来攒了不少。 可远远没有这么多。 在她离开桐城的这些年,穆启还在给她打钱。 穆至盯着屏幕上的数字,蹙起眉头,陷入沉思。 直到后面的人催促,穆至才晃过神,退出卡。 大厅里人潮汹涌,今天虽然是工作日,可人并不见少,大多是来柜台办业务的大爷大妈。 穆至站了一会,终于等到空位。她坐下,手里捏着银行卡,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旁边的老太太看穆至这样,好心询问:“姑娘,你没事吧?” 穆至摇摇头,挤出一个微笑:“没事。” 老太太上面穿着黑底绣翠绿色花的棉袄,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的长裤,脚上穿一双带珍珠装饰的皮鞋。穆至低下头,正好能看到她鞋上的两颗珍珠。 从外表上看,穆至推测老太太已年过花甲。她一头短发黑白相间,整整齐齐地向后梳,被一根黑色丝绒发箍箍住。 穆至打量老太太,心里生出一丝亲近。 若是成佳芳还活着,活到这个年纪,也该是这幅模样。 她曾说过,哪怕老了,也要在老太太里艳压群芳。 一想到成佳芳,穆至的眼眶便开始泛红,被眼尖的老太太看见。 老太太把手搭在穆至的手上,她上了年纪的手背像泡了水的树皮一样,带着柔顺的纹理,带着年老的气息,覆在穆至的手上。 老太太安慰穆至:“姑娘,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现在觉着过不去的坎啊,过几年再看,就没什么大不了啦。活到我这把年纪,还后悔没多经历点事呢。” 老太太看穆至独自在银行沮丧的模样,以为她因为缺钱而烦恼。 她继续好心地开导穆至:“钱这个东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若是急事,现在活络的门路也多,姑娘你和家里人再想想办法。” 穆至点头,不说话。 她的确是为钱烦恼,可这其中缘由却和老太太所说差了十万八千里。 大厅里的喇叭广播:“请A*89到7号窗口,请A*89到7号窗口……” 老太太把手里的号码举起来放到面前看,确认自己的号码。她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穆至一眼,目光温暖慈祥。 穆至捏着手里的银行卡,倏然站起来。她把银行卡放进口袋,拉开门走出去。 * 穆至在银行呆了近一个下午,回家的时候碰上一个意外之外的人。 陆雱。 与其说是碰巧,倒不如说陆雱是特意在这等待穆至。 柳慕江消失地无影无踪,陆雱问遍周围的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 陆雱问孙琦,对方对他叁缄其口。他没有办法,只能求助于穆至。 穆至见到陆雱,招呼也不打,偏过头假装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陆雱拦住穆至,焦急地问:“穆至,你知道江江在哪么?” 穆至看他一眼,摇头。 穆至原本对陆雱颇有好感,这些年来,总算有个人能让柳慕江放下心防。可没想到,他却是个糊涂虫。 穆至的态度差,陆雱早就料到。他早在孙琦那吃过闭门羹,只能指望穆至。 眼看穆至往前走,陆雱急了,他跑上去,再次拦住穆至。 “我做错了,现在我想弥补这个错误。穆至,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告诉我江江在哪,这样我才能弥补我的错误。” 伴随着陆雱的话,空气中升起一道白烟。没等穆至拒绝,陆雱又加了一句:“作为交换,我把穆启的秘密告诉你,你最好奇的那个秘密。” 穆至迟疑,她没甩开陆雱的手,陆雱知道他赌对了。 穆至听完陆雱的解释,心里松动。柳慕江离开时的落魄她至今未忘,穆至决定相信陆雱一次。 她把柳慕江现在的地址告诉陆雱:“我告诉你。江江在她外婆家,地址是江县的望江村。” 陆雱喜出望外,匆忙道了声谢拿起大衣就想往外跑。 被穆至叫住。 “穆启的秘密?” 陆雱靠近穆至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喃道:“穆启的老婆是同性恋,他们连结婚证都没领。” 说完,陆雱便跑了出去,留穆至一个人坐在原地消化他刚才的话。 世界轰然倾塌。 -- 八十三 新年过后,大地回春。 蒋明作恶多端,身上背了数条人命,还有无数件强奸案。在舆论支持下,蒋明和蒋光两兄弟的案子加速办理。蒋明即将被执行死刑,蒋光也要入狱服刑。 蒋明被执行死刑的那天,正是成佳芳的生日。穆启一个人回了老家,祭拜穆元和成佳芳。 成佳芳喜欢花,尤其是红玫瑰。穆启一根根挑,从一堆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中挑出佼佼者,交给老板娘扎成一束。 穆启买了穆元爱吃的卤味,左手拎了两瓶酒,右手捧着一束花,走过这条他再熟悉不过的路。 进入墓园的时候,有两位大爷和他打招呼。穆启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他直奔穆元和成佳芳的墓地。 土堆上杂草未生,稍显萧瑟。 穆启把带来的卤味和花放在墓碑前,半蹲下身打开酒瓶,把酒倒在地下。 酒一接触地面,便被吸入,倒像真被人喝了似的。 穆启把空酒瓶放在一边,找块空地坐下,举头望天。 天空湛蓝,鱼鳞似的云压得一层一层,包裹着金黄的太阳。穆启看了一会,觉着没意思,他抬起手,把覆在名字上的灰尘拂掉。 穆元两个字边,又添了一个小字“宗”。 在穆元和成佳芳死后半年,穆启翻找穆至的出生证明时发现了穆元之前的改名资料。 原来,和成佳芳结婚前,穆元叫做“穆宗元”。 为了和成佳芳结婚,穆元不顾父母反对,脱离家族,去掉家族的辈分排字,改名单字“元”。 穆启自作主张,又把这个字添了回去。 每次来,穆启看着这个字都想发笑,这倒成整座墓园里最不正经的墓碑了。 穆启心里有些许话想说,可说不出口。他以前从不相信灵魂,但从父母走后,他反倒相信了。 以前来,穆启都是坐上一会便离开。可这次,穆启觉得话语堵在胸口,不吐不快。 他在墓碑前半蹲,抚摸上面的字,低声唤“爸,妈。” 这两字一出口,穆启便觉得,这几年的时光幻化成黑云,掩盖住他头上的光。 “蒋明死了,不是我杀的。”穆启眼中含泪,墓碑上的字逐渐模糊。 “我知道你一定想说,‘小兔崽子,谁要你替我报仇?’”穆启眼前浮现出穆元一副皱眉摇头的模样,他笑着继续说:“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我是你的儿子,怎么可能不记仇呢?” 穆启的鼻子发酸,他的眼泪在眼眶里,迟迟不肯往下掉。 “爸,妈。我和木木……她……不想再见我了。”穆启自嘲,“我知道,你们一定在夸她做得好,数落活该我落得这个下场。我都知道。” 穆启记起成佳芳看着穆至和他玩闹时,一脸宠溺的笑,穆启的眼泪夺眶而出,两滴泪珠又大又圆,像天上的雨滴,像清晨草叶上的露珠,滴在地上,被泥土吸收。 几年来的坚持,化成两行泪,滴在穆元和成佳芳的碑前。 如果有魂灵,但愿有魂灵。 穆启跪在地上,对着墓碑俯下身磕了一个头。 “爸,妈,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自私地把穆至带到这个世界上,谢谢你们多年的照顾,谢谢你们把更多的爱给了穆至。 穆启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望了墓碑最后一眼,转身离开。他把所有的秘密都放在心里,已经许多年,他早已习惯。 穆至是为了穆启而来到这个世上。 穆元和成佳芳生下穆启之后,并无再生孩子的打算。可天公不作美,穆启生下来半年后,被确诊为患有β地中海贫血,需要依靠输血维持正常生活。 如果想彻底治好穆启,需要骨髓移植。可配型合适的捐献者太难找,于是穆元和成佳芳棋出险招,决定再生一个孩子来救治穆启。 穆元和成佳芳耗尽家产,带着穆启去了欧洲,在当地医院进行试管,胚胎筛选,最终生出穆至。 从一开始,穆至的出生就是为了穆启。 穆启八岁那年,躲猫猫时躲进成佳芳明令禁止不许触碰的箱子,翻出了曾经的资料。他不懂,但他认识他和穆至的名字。 八岁的穆启拿着那堆资料去了学校附近的小卖铺,问卖冰棒的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爷爷带上眼镜,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简单明了地解释给穆启听。 “就是说,你爸妈为了救你,给你生了小妹妹。你这个小妹妹为了救你啊,身上要挨这么长的针管……” 爷爷把双手拉开,在空中比划一根像手臂那么长的针管。穆启吓得立马哭出来。 爷爷见穆启哭了,连忙从冰箱里拿出一根冰棒递给他,哄他:“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再哭啦。喏,这个冰棒给你,你拿回去和妹妹一起吃。记得点,以后可得对你妹妹好。” 穆启似懂非懂地点头,拿着冰棒往回走。 那根冰棒最后全部进了穆至的肚,穆启一口也没吃。 从那开始,卖冰棒的爷爷那句“对你妹妹好”深深刻在他的心里。 穆启不知道该怎么让穆至开心,他就假装淘气,因为他发现,只要爸妈对他生气,就会对妹妹更好一点。 小小的穆启,只记住了“对妹妹好”这几个字。等到他彻底明白那些资料的意义,他已经成为了现在这幅浪荡不羁的样子。 他记得修好家里坏掉的灯,记得给她送早餐,记得用课余时间赚钱给她花,记得扛下父母双亡的仇,可他不记得……怎么才能说出自己心底的话。 -- 八十四(完结) 穆启从墓地回家,这一段路他多年没再走过。 家中的摆设应该还如当初他和穆至离开一般,只是落满回忆的灰尘。 穆启站在久违的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 门一推开,穆启愣在原地。 穆至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拿着一只啃了一半的红苹果。 穆至看到穆启也怔住,两人默默对视几秒后,穆启才确认这不是梦,这是真正的穆至。 穆启想往前走一步,被穆至喝住。 “别动!” 穆启收回脚步,听话地站在原地。 穆至转身匆匆跑回屋内,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黑色手枪。这把手枪,是她离开桐城市从大熊那讨要来的。 穆至拿起手枪,她的手抖了两下,好像一只手承受不住手枪的重量,穆至又加了一只手,双手握住枪。 穆至走回客厅,穆启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房门大敞。 穆至抬手,隔着两米的距离,把漆黑的手枪口正对穆启的脑袋,发出指令:“把门关上。” 穆启抬脚,用脚后跟在门后轻轻一勾,门就自动关上,发出“咣”得一声,吓得穆至的手一哆嗦。 穆至稳住手,把枪口移动,对着穆启的心脏。她说:“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老实回答,不然……” 穆至的眼神在黑色枪身上滑过,“不然”之后的话不言而明。 穆至说完话,双眼紧紧盯住穆启,等待穆启的回答,她以为穆启会生气,毕竟被人用枪指着威胁,可出乎意料,穆启竞然笑了起来。 他淡然的语气,仿佛眼前这把随时会要了他命的手枪并不存在。 他说:“好,你问。” 穆至双手握枪,一只手支撑住另一只,问出一直以来,像树藤一样缠绕她,逼迫她几近窒息的问题。 “穆启,你和苏如烟,到底是不是假结婚?” 穆启望着穆至的眼珠一动不动,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听到这个回答,穆至的身体几乎瘫软,她深吸一口气,问出第二个问题:“苏如烟的孩子是谁的?” 这个问题,倒好像让穆启犯难。穆至见他嘴唇紧闭,嘴角向后扯,思索后他才说:“苏如烟去国外找的精子银行,人工受孕。” 穆至心里悬着的那把剑,从高空落下,落在她的脚尖处。 其实,穆启省略掉不少细节。比如,当初,苏如烟和牛倩的确想让他捐出精子,让他作为孩子的“父亲”,但被他一口回绝。 很早之前,穆启就失去做父亲的资格。早在那年夏天,他没有拒绝穆至的试探,任由事情发展,从那时起,他就把生养子女的资格,还有其他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条件交换出去,而作为回报,他得到了穆至。 穆至问完这两个问题,已经用尽大半力气。她握住手枪的手开始发抖,她摇摇头,继续问道:“你和苏如烟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穆至想不明白,穆启和苏如烟结婚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他不爱苏如烟,可却为了苏如烟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难道真就为所谓的遮掩? 如果不是爱,到底什么能让穆启这样一个人放弃自我? 穆启的眼神深邃,他的眼中好像装进整个湖泊。 他抿起嘴,下颌骨突出。 穆至知道,他在忍耐。 穆至再次捏紧手里的枪,枪口正对穆启的心脏。 “说!” 穆启摇头。他的眼中星光点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他却不开口。 穆至持枪向前走几步,她把枪抵在穆启的胸口,双目眦裂,她的眼睛里充满火焰一般的红。 “你说不说?” 穆启伸手向上握住枪,把枪口像左移动,“你比错位置了,这里才是心脏。” 说完,他把手放下。 穆至一只手握住枪,另一只手空出给枪上膛。 “咔嚓”,枪发出清脆的响声。 穆启的脸上倏然浮出笑容,像是曾经,每一次穆至在校园里遇见他时,他想掩饰却掩饰不住的笑。 穆至的眼生疼,她的手在板机上颤抖。 穆启和穆至隔着一臂的距离,相互对视。 穆启再次抬手握住枪,他说:“对不起,木木。” 这一声“对不起”蕴含着穆启这几年来的歉疚和坚持,他说出口时喉头一紧。 “我不能告诉你理由。我知道你会恨我,恨我为什么让你毫无理由地接受这些痛苦,对不起,可我不能说。” 穆至的眼前模糊,她透过泪水看穆启,总觉得他也在哭。 坚硬的枪抵在穆启的胸前,他却比之前每一次穆至见他都要平静。 “木木,今天……哪怕你开枪,我也不愿意。” 穆至握住枪,死死抵在穆启的胸前。 可穆启依旧坚定,他闭上眼睛。 穆至咬住自己的嘴唇,半晌后,她扣在板机上的手缓缓松开,枪应声落地。 穆启睁开眼睛,他把面前瘫软在地的穆至一把拥入怀中,用自己支撑起她。 穆至缓慢抬起手,搭在穆启的颈后。 在这个房间里,他们像曾经一样拥抱。 穆启阴晴不定,对穆至时好时坏。心情好时,他会对着她笑,把她背在肩头;可若他心情不好时,他会粗鲁地把她压在身下,不许她反抗。这个过程,她伤痕累累,他也遍体鳞伤。 穆至从大熊那拿走这把枪时,大熊曾劝她,让她放下过去。 “穆子不是铁石心肠,你不知道他一个人,这些年扛了多少东西。为了达成目的,他连自己都不顾。有一次子弹差点穿过心脏,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命就没了,可他都挺过来了。他没服过软,但老钱让他别去打扰你,他就再也不去了。可我心里知道,他苦。穆至,穆启要是有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再看看他,再给他一次机会。” 穆至伸手,从穆启的衬衫领下摸下去,摸到他后背的一道疤痕,和大熊描述得无二,穆至的眼泪沿着穆启的脖颈儿流入他的衣衫里。 “你以后还会再骗我么?”穆至问。 “不知道。”穆启回答。 穆至默然,她没有松开手。她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枪里没有子弹?” 穆启“嗯”了一声。 在穆至端着枪出来时,他的确紧张了一下。但当他握住枪口的时候,他就确定了,枪的重量不对,枪里没有子弹。 穆至低声骂了一句,穆启闷声笑,胸膛震荡。 这世上有真有假,有人精明算计,有人傻到奋不顾身。 穆至是后者,穆启也是。 -- 八十五-作者独白 ⅼΙаoγūχs.©o㎡ 曾经,一片迷雾笼罩了大地,给久经鲜血浸染的大地带来和平。可与此同时,这片迷雾吞噬着这片大地上村民的记忆。一对年老相爱的夫妇,他们想要在记忆彻底消失前,找到自己的儿子,他们历经苦难,只希望找到相伴一生的恩爱回忆。 可迷雾散去,记忆回归,真相一定是美好的么? 这是《被掩埋的巨人》的故事,当初在读时,我就想,如果是我,我要如何选择? 残忍的真相和带来幸福的迷雾,你选哪个? 穆启又选了哪个?aΙzんайsんù.ⓒǒм(aizhanshu.com) 谢谢大家陪我观赏暮色,不管给你带来任何感受,都是我的幸运。 从最开始写文到现在,已经两年啦,完结四本,不算勤奋,但贵在坚持。 如果你们喜欢我的故事,记得再来。 谢谢每一位可爱的你。 山高水远,我们有缘再见。 -- 番外(一) ⅼΙаoγūχs.©o㎡ 穆启和穆至和好后仍定居桐城,两人过起平淡日子。穆启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可惜不能事事如意,他还要时不时照顾一个小拖油瓶。 孙琦结婚后就出国了,这几年很少回来。柳慕江和陆雱也已经结婚并育有一子,名叫陆江言。 穆至对陆江言很是喜欢,在他还没生下来时便认做干儿子,等到陆江言一岁后,穆至每月都要把他接回家住几天。对此穆启很不满,柳慕江和陆雱生的小孩,凭什么要他照顾。 陆江言长得像陆雱小时候,和葡萄一样圆滚滚的眼睛,奶团子一样软乎乎,何况他干干净净,不哭不闹,被父母教育得极好。可惜,即使这样,穆启也还是不愿收留他。 穆启对陆江言谈不上讨厌,可也谈不上喜欢。 事出有因。 每次陆江言来,都要睡他和穆至中间。穆启为此抗争几次,但都以失败告终。 这日,陆雱和柳慕江庆祝结婚纪念日,顺道把陆江言送了过来。 穆至正在厨房炖陆江言爱吃的红烧排骨,穆启去给二人开的门。他一看到陆江言,眉头便皱起来,刚要关门却没成。 陆雱快他一步,把手里的小家伙往门里一推,拉着柳慕江的手转身就走,留下陆江言和穆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穆启叹口气,关上门。他低头看着,蹲在地上换鞋的陆江言。他穿着一件熊猫的外套,蹲在地上像个糯米团子。穆启抬脚,在糯米团子的屁股上轻轻碰了一下,甚是软弹! 穆启满意地点头。aΙzんайsんù.ⓒǒм(aizhanshu.com) “喂!” 陆江言小朋友蹲在地上,正和鞋子斗争呢,冷不防屁股上被踢了一脚。不疼,但对刚刚生出独立精神的小家伙来说,这是对他的挑衅,问题便严重起来。 陆江言扶着墙站起来,左脚的鞋才脱了一半,他瞪起两只圆眼,努力仰头质问穆启:“干爸,你为什么踢我?” 陆江言已经叁岁,说话十分利索,为了表示自己的气愤,他还把两只小手攥成拳头,举在腰间。 陆江言站起来也才到穆启的腿弯,他裹着一身黑白相间的绒毛,在穆启眼里,就和老钱养的那只牧羊幼犬没什么区别。 穆启看着他仰起的小脑袋,歪着嘴角笑:“我愿意。” 家中小霸王陆江言小朋友,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他当下就捏紧拳头在穆启的小腿上,重重锤了一下。 没成想,穆启的腿硬的像块石头,打他一下,小家伙自己的手倒疼起来,他吃痛叫唤一声:“嗷!” 穆启更加得意,愈加放肆。 他一把揪住陆江言的后领,像拎小猫一样把小家伙拎起来,举到眼前:“认输了没?” 陆江言可是陆雱和柳慕江的种,哪会那么容易认输。被拎在空中,还不忘记对着穆启拳打脚踢,奈何胳膊腿儿太短,一招一式都落了空。 穆启正得意呢,陆江言却突然不折腾了。穆启奇怪,拎着陆江言的手往上提了两下。 “怎么不闹了?” 小家伙忽然抬起头,对着穆启背后叫了声“干妈”,声音委屈惹人疼。 穆启顿觉不好,转头对上穆至愤怒的脸。 客厅的电视开着,穆启沉浸在逗陆江言的乐趣中,压根没听到穆至走过来的脚步声,他讪讪地放下手里的小家伙。 “我……” “闭嘴!”穆至手里还握着锃亮的菜刀,举到穆启面前,“今晚你睡客房!” 穆至蹲下身一只手给陆江言脱了鞋,拉着一脸沮丧的小家伙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嘟囔:“多大的人了,越活越回去,欺负两岁小孩,也不嫌害臊!” 穆启望着一大一小的背影,眯起了眼,“啧”了一声。 丧权辱国,这下好,他连主卧都进不去了。 而刚才还一副楚楚可怜的陆江言,走着走着突然转过头对穆启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 这下穆启更气了! -- 番外(二) 穆至说到做到,到了9点钟就带着陆江言回了主卧。 穆启眼睛盯在电视上,心却跟着穆至走。他听着门关上,随后传来“咔哒”一声。 半夜12点,穆至还没睡着。 穆至体寒,睡觉时喜欢依偎在穆启的怀里取暖。屋里的暖气足,可少了他的温度,穆至依旧觉得手脚冰凉。 一旁的陆江言睡得正香,嘴巴嘟着,两腮小幅度地一鼓一鼓,撑起脸颊像个粉白的娃娃。穆至伸出食指,在他的左脸颊微微碰了一下,发出感慨:“真可爱。” 安静之中,传出金属碰撞的丁零声,随后传来“咔哒”一声。 穆至迅速收回手,紧紧闭上眼。 穆启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低头看床上睡得正香的一大一小。 穆至穿了一件他的灰色T当作睡衣,侧身躺着,被子被她卷成球踢到脚下,露出一双莹白修长的腿。 穆启俯下身,右手握住穆至的腰,左手从她幼白的脖颈下穿过,毫不费力地把人抱起。 房门敞了条缝,走廊夜灯发出橘黄色的光,从门缝里爬进来,铺成一条路。 穆启抱着穆至,蹲身捞起桌上放着的宝宝监控,踩着光走出房间。 穆至被他抱在怀里,头靠在他的坚硬的胸膛,眼依旧闭着,嘴角却翘起一个小弧度。 走出房间,穆启的步子便大了起来,没几步就到了客房。 穆启进了屋,勾脚踢上了门。 穆至耳朵贴在穆启的胸膛前,听到他的心跳“咚咚咚”。伴着这声音,穆至仿佛看到广阔战场,千军万马前的隆隆作响的战鼓,鼓声宣告即将来临的激战。 穆启轻轻把人放在床上,穆至依旧假装睡着,眼皮上却感到笼上一阵阴影,温热的气息落在脸上。 穆启撑在穆至上方,观察她止不住颤抖的睫毛,“哧”地一下笑出来。 “还没装够么?” 穆至睁开眼睛,正好对上穆启那双眼,笑意盈盈,春波荡漾。 他说话间的气息热烈,洒在穆至脸上,烫红了她的脸。 穆至被戳穿,恼羞成怒:“你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地抱我过来干什么?” 穆启盯着穆至看,倏然低下头在她嘴唇上亲一口,蜻蜓点水。 “睡不着。” 穆启坦荡荡:“没你我睡不着。” 穆至心中窃喜,面上还要假装冷漠,“哦,谁让你欺负叁岁小孩的?活该!” 多年的博弈中,穆启和穆至两人的地位逐渐调换,穆启不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穆启,穆至也不再是任他揉捏搓扁的穆至。 穆至抬手在穆启胳膊上推了两把,佯装生气:“起开,我要回屋睡觉。” 推了两下,穆启纹丝不动。 穆至重复一遍:“起开!” 这下穆启动了。他低下头在穆至右耳边亲了一口,抬头时还伸出舌尖在她的耳垂上舔了一下。 穆启又换了个边,俯首在她左耳处,“还要走么?” 热流顺着耳蜗一路向下,熨贴了穆至的心,酥软了她的身子。 穆至嘤咛一声,双臂换上穆启的脖颈,学着他的动作,往他耳边吹气。 “走。” 穆启是个妖精,修炼年头越长,法力越发深厚。 年少时勾引穆至,他便惯用打赤膊这一招,这些年过去,他已经修炼成精,只需吐出气息,便能把人迷得叁荤五素,软了身子,软了腿,哪里还走得动。 穆至抬腿绕在穆启的腰上,揽过他的脖颈咬上去。 原本的温情瞬间被这一口咬噬点燃,火花四溅。 穆启抬眼,“啧”了一声,重新覆上去。 天摇地晃,情欲摇曳。 情事中投入的男女,像要把彼此吃下去。 穆启咬住穆至的乳尖,似要从中吮吸出并不存在的奶水。在乳尖红肿起来,他又向上逮住穆至的唇瓣,一个劲儿地咬。 穆至身下的穴肉报复却报复似的咬回去,紧缠着柱身。 汗液裹住两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穆至五指攥住穆启的头发,纤细的手指穿过他浓黑的短发。她抬起头覆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多年后,穆启仍无法忘记她说的那一句。那一刻的感受,曾逾越语言的边界。 山崩地裂,不足为奇。世间万物,融为一体。从此不分昼夜,暮色永驻。从此只剩下一个她,还有他。还好,这世间,本就只是一个她,一个他。 暮启暮至,你只为我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