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鬟》 第1页 [古装迷情] 《大丫鬟》作者:木子晓风【完结+番外】 身为相府的大丫鬟,信宁可算是非常出色的, 温柔体贴,做事得体,大方稳重, 但是—— 这不表示,她还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着少爷吧? 二少爷这越来越霸道的行径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印浩天:“信宁,快到碗里来!” 信宁:“……” 咳咳,这是一个性格霸道的少爷一心一意,使尽各种方法,最终娶到窝边娇艳花一朵的故事。 木子的其它产物,欢迎戳之! 内容标签: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信宁 ┃ 配角:印浩天 ┃ 其它: ☆、花瓣馅饼 “宁儿,你信不信我?”二少爷浩天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瞪圆了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眼里一贯的嬉笑不见了,此刻只专注地看着她,眼眸里隐隐有着期待在跳跃。 又来了,二少爷又来了,信宁觉得头疼,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年的第几次了。他觉得自己是在诚心诚意地表明自己的心,却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思。 园子里的小丫鬟应该都在做事吧,没有在屋子附近吧,二少爷刚刚的声音不算大,但也不能说小,只求没人听到才是。 她这边想得出神,浩天见她居然无视他的话,忍不住要跳脚,声音又大了许多,“信宁!”她吓了一跳,才想起二少爷还在等着她回答。 “奴婢自是相信二少爷的,”信宁轻轻巧巧地一转手腕,想挣脱浩天的桎梏,怎奈这次他抓得特别紧。 她说的也没错,在这府里,下人本来就要听主子的话,唯命是从是她从小就知道的。显然,二少爷没有想到这一层。 见他面露喜色,耳根处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她心道不好,二少爷肯定会错了意,赶紧低头屈身行礼道:“二少爷是奴婢的主子,不管二少爷做什么,奴婢都信您。” “只是因为这个吗?”他立马变了脸,“说过多少次了,在我面前你可以不把我当主子,我们跟朋友一样,不好吗?” 怎么可能?她心中否定。 “而且,宁儿,你知道我说的是……” “二少爷,”她急急忙忙打断他,脸上的焦急一览无余,“奴婢只是下人,从来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更不敢逾矩,二少爷若是没有什么事,奴婢该下去了。” 她说没什么事,要下去了?浩天的脸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黑,咬牙切齿地说:“谁说我没事?不是要听我的话吗?我现在想吃新鲜的花瓣馅饼,记住,就要园里那株刚开的玫瑰花,还得你自己亲手采,亲手做,晚上我要吃。” 他说完一甩袖子,夺门而出,房门被他用力一关,发出“哐”的一声巨响,让还在屈身的她不由的浑身一抖,明知道二少爷是在刁难她,但是她没有生气,只是心里又苦又涩:二少爷,何必呢? 何必呢,她只是一个丫鬟,虽然是房里的大丫鬟,但到底只是一个下人罢了,跟天之骄子的二少爷是云泥之别,两个人明明是不可能的。 她自小被老太太选中照顾少爷,因着她的性子沉稳老实,容貌也是出挑的,又对二少爷尽心尽力,便慢慢背提升为一等丫鬟。她是奴婢,有些话不用老太太,太太吩咐,她就知道该怎么做。 二少爷生的一副好相貌,桃花眼一笑,流光溢彩,两道剑眉一挑,神采飞扬,唇红齿白,比女子犹胜几分。再加上他性子明朗大方,又从小在老太太跟前长大,在家里可是全相府的一个宝。这样肆意洒脱,文武双全的二少爷不知道引得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芳心暗许。 他已年满十六,老太太已经开始为他的婚事操心,想把京城里最好的姑娘娶来给她的心肝宝贝,而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下人呢? 二少爷已经不止一次说过喜欢她了,要说她一点儿都没有心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她认命地拿着小花篮,带着丫鬟迷月,慢慢走向花园。她叹了一口气,但是怎么能够动心,怎么敢动心。 丫鬟迷月跟在她身后,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声叹息,偏过头来偷偷看她,小心地问:“宁姐姐,二少爷骂你了是不是,他发了好大的脾气,你没事吧?” 她微一蹙眉:她们都听到了吗,看到了吗? “没有,二少爷想吃花瓣馅饼,我给忘了,他才说了我几句,也没什么大事。你们也别跟其他人说,免得让大家以为我们没照顾好二少爷,给二少爷丢脸。”她轻描淡写,又嘱咐了小丫鬟几句。迷月一听,为了她松了一口气,同时立刻表明自己不会乱讲。 略点点头,她暗暗祈祷二少爷以后别再这么闹了,再来几次,她可就承受不住了。人多嘴杂的府里,她可真不想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到太太,老太太耳中。 正值五月夏天,园中的花草都是生机勃勃,各种花儿恣意绽放,姹紫嫣红,引来蝴蝶也徜徉其中,翩翩起舞。微风吹过,花戏蝶,轻盈舞动,蝶恋花。 看到这么美的景,信宁也是眼前一亮,郁闷的情绪也散了大半。那株朱红色的玫瑰鲜艳欲滴,才靠近就能闻到它独有的淡淡花香。它长在园中间,立于假山之前,周围是一条人造的小溪,顺着为它造的一个小花坛往前流去。 -- 第2页 走近之后,她望着这一人多高的植株,只觉得花儿真是好看,馅饼确实好吃,但是它为什么长得这么高呢,太难摘了,有没有?况且,面前还隔了一条三尺宽的小溪,她真是有些犯难。 “信宁,你在干吗?”一个尖尖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她一听就知道是神来了。转过身来果然看见一女手执团扇,身穿鹅黄对襟长褂,下着白色百褶裙,正以扇半掩口,奇怪地问她,这女子就是老太太身边的素宛了。素宛长得不差,一双新月弯弯眉,杏眼琼鼻,唇红齿白,嘴边有一颗小痣,只是那嘴唇太薄了些,她又常常抿着嘴,看起来就有些凶,有些刻薄。 “我见你在这里看了半天的花儿了,不会是打算折一朵簪头上吧,这可是咱这花园里的宝,太太跟老太太都可稀罕呢。” 听着这明为关心,实为讽刺的话,她不动声色地答道:“素宛,你说笑了,我只是想摘几朵做些馅饼而已,况且你也知道我不爱妆扮,本就相貌平平,戴了岂不是东施效颦,惹人发笑?” “呦,做馅饼,信宁,你倒还挺会讨二少爷欢心的,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不以为然,拿着团扇慢慢扇着。她明显是想扮得像大小姐那样,但是她太过刻意,分明显得矫揉造作了。 “是二少爷让宁姐姐过来摘的, 二少爷喜欢宁姐姐做的花瓣馅饼,那是因为宁姐姐的手艺好。”迷月看不过去,反驳了一句。这个素宛姐姐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处处针对宁姐姐,难道是以为宁姐姐长得比她好看吗? “迷月。”信宁低声呵斥,迷月被她一瞪,只好悻悻闭了嘴,宁姐姐生气的时候还是很吓人的。 “啪”素宛手中的团扇被她一不小心用力扯断了,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把团扇了,还是新的呢。她心疼不已,对信宁更没好脸色。 “哼,仗着二少爷喜欢就了不起吗?说到底,你也只是一个下人罢了。” 她不服气,好不服气,为什么好事都让信宁占了。一块进府,老太太待信宁比自己好,把她给了二少爷,二少爷又对她很看重,凭什么,凭什么,二少爷的眼睛里看不到自己,难道她长得不美吗?可家里的管事,小厮有多少想往她跟前凑,想要跟她说句话,被她骂了几句也还是继续腆着脸过来。 她的刺绣是府里最好的,连老太太都喜欢戴她做的抹额,她的性子活泼大方,有她在,老太太也会被她逗笑,府里的丫鬟,管事哪个不对她高看一眼,就连有些不得宠的姨娘也还会暗地里巴结她。 她不相信,不相信,二少爷看不到如此出色的她! 信宁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看她一会儿得意地笑,一会儿又恨恨地咬牙扭曲了脸,想来情绪起伏不小。 “我确实只是一个下人,所以只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事罢了。”委实不愿意再跟素宛纠缠不休,她不想与人交恶,尤其是素宛这样心胸不怎么宽广的人。 二少爷还在等着她的馅饼,她的时间有限,哪里耽搁得起。 迷月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竹竿过来,她接过来讲竹竿搭在花枝上,把花枝网自己这边压弯,竹竿太滑,花枝太高,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将花枝抓住,她额头已有了一层薄汗。 再试一次好了,她喘着气跟迷月换了个位子。她比迷月高一点,让迷月来压弯花枝,她来伺机抓住。 近了,近了,更近了,还差一点点,一点点就可以抓住了。 啊! 迷月竹竿一滑,眼看那花枝又要高高扬起,两个人的努力又要白费……突然一朵艳红的花朵盛开在她的面前,一大枝的玫瑰都在向她点头,微笑。 顺着花儿望去,一个身穿冰蓝色直襟长袍,头戴镂空银白色发冠的男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大少爷?”她愣了一下,忙行了一礼,“奴婢给大少爷请安。”后面的迷月跟素宛也很意外,全都低头行礼。 “都起来吧。”大少爷浩云依旧温和地说,“你摘这花是要做什么?就你们两个,怎么也没喊人来帮忙?” “回大少爷的话,奴婢要采一些做馅饼。” “这是要做给二弟,他可真是有口福,不知道帮忙采的人有没有份?”他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戏谑。 “大少爷折煞奴婢了,”她忙答道,“大少爷房里的丫鬟都做得比奴婢要好,大少爷……” “可她们没一个会做这花瓣馅饼的。”她越不想,他就偏要。 “那奴婢就先帮大少爷做一份,大少爷要是觉得可以入口,奴婢会将方法告之少爷房里的人,如此可好?”她咬牙,只得先答应下来。 “那好,我且等着。”他将花枝交到她手里,施施然离去,离开前,没忘了对眼睛一直黏在他身上的素宛笑了一笑。 待大少爷走远了,素宛阴阳怪气地留下一句,“还真以为自己是谁,”就故作姿态地走了。 ☆、你偷看我 没理会素宛的嘲讽,信宁用小剪刀将开得好的花一朵朵剪下放在小花篮里,除了最后放花枝的时候,不小心扎上了根刺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新鲜的花瓣儿带着一股香,她用清水洗净,泡盐水半个时辰,这水用的是刚从附近天蒙山上取来的山泉水,清冽甘甜。她把面粉揉成团,加了糖跟一小勺猪油,软硬差不多了,她就盖了一层湿布让面团醒发。等到玫瑰花泡好了,她捞出来沥干,切碎了,又加了些贡核桃,皮薄得只有一层。 -- 第3页 馅料做好了,她把面团揪成一个个小团,一个个圆圆白白的,跟那小白兔似的。手上的那根刺来不及挑,不小心碰到就痛的人一颤,事实上,她也试了几次,扎的太深,实在挑不出来。 拿了擀面杖从中间往两边擀开,由下向上卷起,收口朝上转一圈再压扁,再擀卷一次松弛半个时辰后擀开包入馅料,稍压扁后放入油锅,慢慢地炙烤,小心地翻转。不一会儿就有了新鲜出炉的花瓣馅饼的那种浓郁的香味。等到做好端到浩天面前时,即使原本并没有想吃的他也禁不住诱惑了。 小巧的圆饼,表面整洁光滑,颜色纯正,不温不火,刚好达到成熟的状态,咬一口酥软爽口,花香扑鼻,沁人心脾。 “少爷,怎么样?”她瞧他吃得满意,禁不住问他。 “嗯,还不错。”他敷衍地回答,才不要说好吃的让他根本停不下来,这样,她就以为他不生气了,哼。 “那就好。”她点头微笑,虽然看见了少爷又拿了一块,她也不说破,对自己的手艺,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把这馅饼装一盒,待会儿,我要去看老祖宗,让她也尝尝。”他拍拍手,信宁马上就递过去手绢。她的手有一处红得特别明显,他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却力气大了点,碰到了那伤处。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他心疼的问,“今天见你的时候还没有呢,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没什么,被树枝刮了一下而已。” “宁姐姐是给二少爷摘花的时候被上面的刺扎到了,都扎进肉里去了,好深。”一旁的迷月小丫头抢着说。 “迷月,你又多嘴。”她冲小丫头摇摇头。 “她没错,你错了,”他言简意赅,“那饼有什么要紧,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让你去采花的。” “没事的,二少爷,我皮糙肉厚,这一点点小伤,根本没事。” “你不会受了伤还做了这馅饼吧,”他生气地看着她,见她不说话就知道是真的了,他又是懊恼又是心疼,早知道才不让她去做什么馅饼,现在他只想把那玫瑰花砍了,让它长刺,让它扎人! “迷月,拿针来。”不就是一根刺,他要把它挑出来。 “二少爷,你要做什么?”见他拿了针就拽了她的手,凑近灯仔细在她手掌的红肿处仔细寻找。 “别吵,我帮你挑刺。”他不耐烦她的挣扎,攥的更紧。 小迷月被他支出去拿药了,她被他大手握住的地方觉得好热,一定是离灯太近了,不然她的脸为什么这么热,她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灯下的他,神情专注,那长长的睫毛不时地微微闪动,像极了今日园里飞舞的蝴蝶那七彩的蝶翼。 柔和的灯光给他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整个人更显得眉目如画,温润俊朗。那生动的侧脸,垂下来的一缕乌发让他比平日多了一些不羁…… “好痛!”被戳到肉里,她忍不住呼痛。 “你,你再忍一下,我觉得我要找到它了。”他有些紧张和沮丧,连这点小小的事都帮不了她。 “少爷,这刺不用管它的话,它会结疤自己出来的。”她实在受不住了,钻心酷刑也不过如此吧,但是她可不能直说,天知道,容不得别人说他不好的二少爷知道她心里这么想会做出些什么。 “好吧,”他妥协了,但是又不甘心地狡辩,“一定是你刚刚偷看我,扰乱了我,我才会误戳到你。你说,是不是偷看我了?” 她的心砰砰直跳,还有种被人看破的心虚,“没有!”坚决不承认。 “真的没有?”他强烈怀疑。 “当然,二少爷,你要不要给老祖宗送饼,这放时间长了不好。”转移话题。 “哦,我差点忘了,”他跳起来,“那我跟刘安去就好,你受了伤,就待在房里休息吧。” 转移话题成功,她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还没开心一会儿,要出门的人又回过头来不死心地问:“你真没偷看我?” “……少爷。” “好了,我知道了,”他怏怏不乐地转身,自言自语,“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偷看了呢?” 听到了的某宁,顿时快要石化了。 二少爷前脚刚走,她就想起来还没有把大少爷的那份送过去。几个小丫鬟都在忙,还有一个身子不爽利的被她安排下去早早休息去了。 眼下没人,她只好自己提了暗红色的食盒,提着灯去大少爷那里。好在春晖园并不远,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几个丫鬟通报了大少爷,得到他的应允后,便将信宁迎进屋。 她本想把饼送到就离开,谁知道被大少爷看到了手上的红肿,对她倍加关心,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强忍着心中的惶恐。 最后大少爷给了她一瓶伤药,她不想收,但是大少爷只用了“你莫不是嫌我这屋里的东西不好,还是觉得我会害你”这一句话就让她无法再拒绝,只好收了,提了食盒,原路返回。 回到博文园,她的不安没减,反倒越来越盛。已经到了戌时,二少爷还没回来,她有些着急,虽说再园子里肯定不会出什么事,但她还是打算出去迎一迎。 刚走到园子口,便见到二少爷怒气冲冲德走了过来,一进园子就不满地狠狠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吓人地很呐。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地想:我又哪里惹到了他? -- 第4页 走在后面小声地问了刘安,这刘安还是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的,所以给她小声的提了几句,大意是二少爷拿了馅饼去献宝,没一会儿见了大少爷也拿了一模一样的馅饼送去给老祖宗,二少爷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谁做的,当时便有些不高兴了。 原来是这个,她有些头疼,低眉顺眼地进了房,思索着该怎么跟他解释。他一回身,信宁立马赶在他开口之前说:“二少爷,我错了。” 他明显刚刚想说什么,被她这么一抢先,又憋了回去,只重重哼了一声,不高兴地问她:“你怎么错了?” “我错在不该擅自给大少爷送馅饼,虽然说他在花园里帮了奴婢的忙,又开口索要,奴婢就算是知道馅饼并不贵重也应该先问一下二少爷的意思。只有二少爷答应了,我才能去送。毕竟我是二少爷的丫鬟,不是大少爷的。” 这话说的印浩天的脸色缓和了一下,但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其实自己也没那么小气,没说不能给大哥。只是他刚说了是信宁特意给他做的,他拿来孝敬老祖宗,老祖宗喜笑颜开的,大哥突然拿了相同的馅饼,这不是当众打脸了吗?相府二少爷,脸皮还是很薄,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偏那老太太旁边的素宛还在那里说什么,信宁好能干,一个丫鬟可以做两个使,不仅伺候着二少爷,大少爷也照顾着。 他虽然觉得大哥有那馅饼奇怪,但他最见不得别人说信宁的不好,他又不傻,当下说了句:“信宁是好丫鬟,做事认真有分寸,还从不多嘴多舌。”那素宛的脸立刻变白了,旁边的丫鬟,嬷嬷都在打趣,夸赞两位少爷都记着老祖宗,一时间屋里嘻嘻哈哈,气氛欢乐,这事也就过去了。 他私下里问大哥,大哥只是说信宁刚刚送过来给他的,说让他尝尝。他看着那馅饼在大哥的手上,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好像自己珍藏的宝贝贝别人觊觎了,而且!这宝贝还偏偏不听话,背着他偷偷地给他大哥送东西。 他就这样一直盯着信宁,她实在受不了他“你给我戴了绿帽子”那种控诉的眼神,只好再解释了一遍。 “好了,我知道了。”他打断她的话,“可是以后你不能这么单独见其他男人,也不能对他们好,除了我之外。” “……” “有问题?” “……没有。”霸道的少爷。 夜已深,信宁站在他的身后,将他的发冠取下,一头青丝便倾泻下来。她拿起琥珀色的牛角梳帮他梳理头发,他的头发很黑很亮,硬硬的倒是跟他的性子有几分相像。 她的动作轻柔舒缓,他渐渐放松下来,心里还在想着刚刚信宁的解释,他当然相信她。只是为什么大哥却说得好像是信宁主动要送他,他是勉为其难接受一样? “不喜欢才好,都是我的。”他小声嘟囔。 “什么?”信宁没有听清。 “没什么。”他望着镜子里为他梳理青丝的她,狡黠地答。 ☆、夺美计划 次日阳光明媚,凉风习习,一行三人出现在热闹的集市中,不时地看看杂耍,听听评书,玩玩抖空竹。他们衣着光鲜,相貌堂堂,出手阔绰,再加上周身还带着几个小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只是细看之下,有一人明显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喂,我说,浩天,你今天出来是来玩的吗?往常你不都是兴致最高的那一个,今天怎么一反常态,跟谁欠了你银子一样。”一身白衣广袖,头戴白玉冠的陆家三少,陆靖明说话了。 他笑起来坏坏的,痞痞的,两道不浓不淡的剑眉还刻意挑了起来,手中的折扇一张一合,不轻不重地敲了印浩天一下。 印浩天没理会他这会儿的装模作样,不耐烦地拨开他,当先走进了杏花居。 见印浩天没睬他,他一摸下巴,问了问旁边自家小厮:“难道少爷我最近不那么丰神俊朗了?” “不不不,我们家少爷一直是京城的美男子。” 听他这么说,陆靖明一打扇子,满意地点点头,将目光放在吴谦身上,“你说是不是?” 吴谦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八尺的身高外加一身黑衣丝毫让人忽视不了,他给了陆靖明一个白眼,催促他跟上前面的印浩天。 三人一看就是杏花居的常客,一走进去,小儿立马就殷勤地招呼上了:“三位少爷来了,今天还是楼上雅间,醉酿一壶,外加招牌菜四碟吗?” 印浩天一声不吭,眉头皱的紧紧的,小二本来是在前面引着他们上楼,这一看他剑眉倒竖,隐有怒气,竟一个趔趄差点跌下楼。幸亏陆靖明的小厮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他忙感恩戴德,吴谦感觉印浩天的心情好像更不好了,陆靖明当然也看出来,忙拿了个银锭子把小儿打发走了。吴谦看了陆靖明一眼,他察觉到了,问他:“怎么了?” “你拿的是我的银子。” “哦,不好意思,拿错了,下次给你。”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哎,浩天等等我。”陆靖明装作没听到吴谦的提醒。 坐在临窗的位子,陆靖明沉不住气了,“兄弟,你到底是怎么了,看你刚刚那副凶神恶煞,把小二吓得跟见了阎王一样,实在是有损我们三个人的形象啊。” -- 第5页 “有什么事,你跟我们说一说,”黑衣劲装的吴谦接口道,“我们几个一起肯定你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印浩天抬头看了看面前两个看着很关心,其实眼睛里闪烁着八卦之光的兄弟,虽然怀疑他们的用心,但是他也想不出办法了。 对于信宁,他是真的喜欢,但是无论他说了多少次,她好像始终不相信,就在今天出门时,他又稍稍表露了一下心意,谁知道这宁儿就又顾左右而言其他。他又不敢太逼她,怕万一从她嘴里听到自己最不想要的答案。 苦恼啊苦恼,烦闷啊烦闷。 既然想不出,就让他们两个也来帮忙,打定主意说出来的印浩天,头一次不好意思起来,坐立不安,扭扭捏捏,几次欲张口,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酒酿倒是被他一杯接一杯,喝了小半壶。 可是急坏了这等待的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这个一向心直口快的人吞吞吐吐,好想扒开他的脑袋看一看。 “我知道了,”陆靖明突然用折扇一敲桌子,把印浩天吓了一跳。 “你知道什么?”吴谦问他,很是好奇。 “楼下就有地方,浩天你不用憋着,赶紧去吧。” “什么?” “如厕啊……”如厕两个字,陆靖明特意重重点了出来,吴谦再一看印浩天那副抓耳挠腮,脸色涨红的样子,不正像憋急了没处方便的样子吗,顿时吃吃地笑了起来。 陆靖明说了之后也忍不住拍着桌子大笑,已经有不少人向这边看过来,忍无可忍的印浩天一个酒杯扔过去,,陆靖明躲闪不及,被打中了头,哎呦哎呦地叫。 他还想再打,吴谦伸手挡了一下,“好了,好了,靖明也是急了,谁让你一直不说,让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印浩天听了想想也是这么个意思,吴谦都这么说了,他也豁出去了,“你们说,怎么样可以得到一个女子的心,让她喜欢我?” 他话音刚落,就见这二人皆吃惊地看着他,嘴巴都张得可以塞进去拳头了。他奇怪地摸了摸脸:没什么啊。 陆靖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立马又哎哟哟夸张地叫了起来:“稀奇,稀奇,真是稀奇,我们一向不与女子打交道的浩天居然也有了心仪的女子,真是让人意外。快说说,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天仙美人就这么一下子勾走了堂堂相府二少爷的魂儿,我跟吴谦实在是好奇地紧呐。” 听他一口一个天仙,美人,印浩天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跟自己得到赞美一样,喜滋滋地说:“她在我心里可是比什么仙女都好看的。” 看他那个喜上眉梢不自知的样子,陆靖明受不了的作呕吐状:“恶……” “陆靖明,你找死是不是?” “岂敢,岂敢,”陆靖明忙示弱,“我正在想如何帮你夺得美人心,不过这人到底是谁啊,我们见过吗?” “这个……”四只耳朵瞬间拉长,“保密!” “噫嘻……” 印浩天得意洋洋催促他们两个帮他想方法,陆靖明一肚子坏水,一连想了诸如英雄救美,亭台偶遇,甚至连霸王硬上弓都提了出来,不知道又被丢了几个酒杯。 三个臭皮匠,抵得一个诸葛亮,几个人这样那样议论了一番还真让他们想出了几个可行的办法,只听得印浩天连连点头,好像已经看到信宁羞涩地答应了。 在家里的信宁可不知道此时自己已经成为了这夺美计划的最终目标,趁着外面阳光好,她叫了园里的小丫鬟把二少爷的书籍全部拿出来晾晒。 二少爷平时不怎么爱读书,但是谁让他是家中的嫡次子呢?老爷,老祖宗还有他的其他皇亲国戚,来往间都会赠送一些珍贵的书籍帧贴,名录字画。 这会儿她正把那压箱底的书都拿了出来,放了有些时日,书已经潮潮的,还有一股浓浓的樟脑味。她把书平铺在干净的石桌上,地上,半个园子都铺满了,看起来还颇有些壮观。 她捶了捶腰,不期然看到了大少爷,也不知道他在园子口站了多久。风一阵阵掀起他青色的衣衫,他站得像一棵挺秀的竹子,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了几分孤寂冷清。 信宁一怔,不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不然大少爷眼中一闪而逝的嫉恨又作何解释。他看到了信宁,微微一笑,信宁施了一礼,“请大少爷安,大少爷是来找二少爷的吗?他今日出去了,不在。” “那真不巧,我是来向二弟借几本书的。”他嘴上说着不巧,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进了浩天的屋子,信宁只好跟了上去,唤了丫鬟上茶。 他只是随意一扫,便可看出这屋子里无论是摆设的十六开古檀屏风,还是那有些历史的贵妃榻,亦或是案几上的七彩琉璃盏都比他屋中的不知贵了几倍。 信宁见他打量也不催他,只端了一杯刚刚冲泡好的雨前龙井双手奉上。微敛了眸,他低下头,深深嗅了嗅,好像完全沉醉在茶香里。 “好茶,清香扑鼻,甘而不涩。”印浩云合上茶盖,赞叹道。 她欲再倒一杯,他却阻止了她,“好的东西不能一次吃太多,否则就会起了沉溺之心,生出也许不该有的心思。” 这……话里有话?她还没想好怎么答,他又转而说起了二少爷的屋子,“好久没来,二弟房里变化倒不小。” “上次大少爷来这里恐怕是好久的事了,二少爷大了,自然屋里的摆设该添的就添上了。想来跟大少爷那里也差不多的。”她斟酌着回答着大少爷的话,具体原因她也说不清,大少爷给她的感觉,总是不太明朗,他对二少爷也并不像他所表现的那么好。 -- 第6页 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但是小心一点说话总没坏处吧。 印浩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他是正对着门做的,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捉住信宁的手,仔细看着,问了一句:“药上了吗,手还疼不疼?” 她吃惊之下,睁大了眼睛看他,一时还没来得及抽出自己的手…… “大哥,你在做什么?”二少爷的声音突然伴随着门槛破裂的卡卡声传来。 “二弟,你回来了?”大少爷热情洋溢地站起来,把二少爷迎进来,丝毫没把那他二弟的黑脸放在心上。 “我来向你借阅那本《训诫》,可否让大哥看几天?” 印浩天想了想,对这本书没有什么印象,还是信宁去找了出来,他才想起来,这好像是他王妃姐姐送给他的。 他本就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况且是自己的大哥开口,肯定是一口就应承了。只不过,他还对刚刚大哥拉着信宁的手有点不舒服,尤其是他一进屋看到的还是两个人默默对望,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这让他很是郁闷。 直到送他出去,印浩天还在耿耿于怀,他主动地说了昨日见信宁手肿便送了伤药给她,今日恰巧是看伤好了没有。 他胸闷缓了缓,但是他一向不喜欢憋着话,尤其是事关他的宁儿,即使面前站的人是他的大哥,他也要直说了。 “大哥,信宁是我房里的丫鬟,你可不能打她的主意。” “怎么了,一个丫鬟,二弟这么重视。”见大哥不以为然,他有些急了。 “宁儿一直跟我在一起的,你房里丫鬟那么多,不能跟我抢。” 见他急了,印浩云笑着拍打他的肩膀,“好了,大哥是跟你开玩笑的,看你急的,大哥怎么会跟你抢你房里的人。” “真的,那大哥,我屋里所有的书你都可以看,随时都可以。”他高兴起来,印浩云也答应了。 等到他兴冲冲地进了屋,大少爷印浩云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坏事胭脂 陆靖明说女子都爱听好听的话,他半信半疑,进了屋子就看着信宁说:“宁儿,你今天真美,身上这件普普通通的衣服被你这么一穿就显得非常特别。你头上的那支银钗戴上去都要把明王爷家的小郡主比下去了,耳朵上的珍珠小耳环比表妹玉烟戴了还耀眼,还有……”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赞美之词,把所能想到的赞誉女子之美的词语都用在信宁身上。信宁却一开始没有在意,后来却越听越不安,越听越惊慌,冷汗都快要流下来了。 天,小郡主?表小姐?少爷怎么把自己跟她们扯到一块去了,这他刚刚的话要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她们听到了,岂能善罢甘休?二少爷肯定是觉得她的日子太闲太平淡了,要不然干嘛给自己找这种麻烦? 见他又说上了自己的耳环,而且有继续把她全身的饰物衣服都说一遍的趋势,她吓得急忙摘下发钗和耳环,放在桌子上,哭笑不得地阻止他,“二爷,我的好二爷,这些我不戴了成吗?你快别说了,这让别人听到了,奴婢就不要活了。” “怎么了,戴的好好的,干嘛摘下来?别人听到又怎么了,宁儿,你本来就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这大家都是知道的。”他不解。 “反正二少爷你以后别这么说了,奴婢胆子小,可禁不止吓。”她再三嘱咐,请求,印浩天挠了挠头,答应了。可是他心里还是不明白,陆靖明说的不对? 他走到门口,见迷月正在打缨络,试着赞了句:“这络子做的很精巧。”迷月一听,二少爷夸她,好高兴哦,笑得嘴都裂开好几次。 这使他更纳闷了,陆靖明说的也没错啊,难道只是宁儿不喜欢听,是,一定是了,我的宁儿才不像一般女子,喜欢听花言巧语。 “其次,你可以买东西送给她,送些胭脂水粉,发钗玉环,或者其他的小玩意都可以,这都是女子喜欢的,可以用来讨她们的欢心。” 陆靖明说过的话在脑海里闪现,印浩天摸了摸衣袖,胸有成竹地走到信宁面前,从袖笼里拿出了一个白瓷半透明的小盒子,那上面还绘着花鸟,做工非常精致,这是他特意在云香斋里买的上好的胭脂。 信宁已经将刚刚取下来的饰物收了起来,印浩天将手中的胭脂盒递给她,“今日在外面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了,你试试看。” 那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银子的,况且这种花鸟胭脂盒,她见过,是京城最大的胭脂铺云香斋特有的,她可不敢收,推辞说:“这太贵重了,二少爷还是送给园里的几位小姐吧,奴婢用不到这个。” “她们才从来不缺,你也是女子,为什么用不到?”他才不信这个说法,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强硬地塞给她,不仅让她收下,还让她现在就用,试一试喜不喜欢。 二少爷脾气上来,可是霸道得连老太太也无可奈何,更何况是在一个小小的丫鬟面前?信宁可是最知道二少爷的,只得将那胭脂接了,又在他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打开来,这桃粉色颜色是很正,香味淡淡的,闻起来很舒服,还有一点儿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她挑了一点抹在两腮,白皙的脸庞便如雪山落红梅,薄霜映朝霞,真真是羞花闭月,一颦一笑宛若水中仙。 -- 第7页 印浩天平时并没有看过信宁点染胭脂的样子,如今这样一瞧,便一点儿也移不开目光,那样的袅袅婷婷,真是让他怎么也看不够。自己的礼物送的好,陆靖明出的点子对极了。 可是这高兴也仅仅只停留了一会儿,麻烦,问题就出来了。 信宁觉得脸颊发热,她用水摸了一下,烫得吓人,赶紧照了一下铜镜,发现脸潮红潮红的,非常不正常,尤其是那涂了胭脂的两处,跟煮熟的螃蟹一样,红的离谱。不仅如此,那脸部还有些发痒,起先只是一小块,慢慢地,整个脸都痒得厉害。 她忍不住用手去抓,却越抓越痒,脸上很快起了一小片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印浩天这时候也发现不对了,他也不美了,赶紧问她:“宁儿怎么了,你的脸好红,你没事吧?” “不知道,好痒,脸上好痒。”信宁不敢用力抓,改为用双手不住地拍脸。 “痒?好好的,怎么会痒呢?不会是……这胭脂有问题吧?”印二少爷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这一会儿功夫只想到不会是这胭脂有毒吧? 信宁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心里隐隐想到了什么,“二少爷,你买胭脂的时候,她们有说着胭脂里加了什么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印浩天想了起来。那掌柜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他说这是云香斋的新品,不仅质地细腻,还加了木芙蓉花,擦了这胭脂,会有花香,余味绵绵。 木芙蓉花?信宁要哭了,居然是这个冤家。要说这花里面她最不喜欢的就数这木芙蓉花了,不是说这花不够美,不够香,只是她一碰到这个花,脸上和身上就会发痒发红,还会起小红点。 之前有一次,大夫看过后,嘱咐她以后别碰这木芙蓉就行了。平日里,她可是离园子里那几株木芙蓉远远的,谁知道今日这么巧,这胭脂里就加了木芙蓉。本来女子都喜欢的花香,她却唯恐避之不及,现在倒好,活受罪。 “你等着我去叫大夫。”见信宁不停地拍脸,那脸不知是胭脂的缘故还是被拍打的次数多了,居然有一点肿了。他可见不得信宁受这种罪,立刻喊了刘安来要让他去请大夫来。 “少爷,不用,奴婢就是碰不得木芙蓉,只要不用这胭脂就没事了。” “可是,你的脸很红,你看起来很难受,一点儿也不好。”印浩天可是把她的难受看在眼里呢。 “奴婢的身体自己知道,之前黄大夫跟奴婢说过,要说万一不小心又碰到了这木芙蓉就用那忍冬煮沸煎汤洗脸,坚持几天就可以好了。”她忍着这脸上的麻痒,还要阻止二少爷去请大夫。一点点小伤小病就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去请大夫,别人不知道会怎样说她恃宠而骄呢。 “忍冬?刘安快去药铺抓来,越多越好。” “哦,哦。”刘安忙应了,脚下不停,但是二少爷还是觉得慢。 “还磨蹭什么,快跑着去。”都用吼的了。 “小的马上,马上。”刘安一个激灵,转身就跑,被门槛狠狠绊了一下跌倒在地,又赶快爬了起来,捂着屁股嘶嘶吸着气跑出了园子。 信宁被刘安逗笑了,印浩天见她还有心情笑,那懊恼的情绪便也去了,只盯着她肿起来的脸,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一个好东西,肯定可以帮得到她。 “宁儿,你等我,我去拿点东西。”他急不可耐地走了出去,信宁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脸上已经不像刚刚纳闷痒了,迷月是个有眼力见的,这时候打了盆水过来。她用水湿了脸,把那胭脂洗掉,小红点也就看得更清楚了。 她叹了口气,迷月立马安慰她:“宁姐姐,你别担心,这小红点肯定可以下去的。” 看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样子,她突然起了玩笑之心,“那要是一直不好呢?” 呃,这个迷月可没想到,但她可不想让宁姐姐灰心,想了想说:“宁姐姐,就算真的不好,你这个样子也是非常美的。” 扑哧,信宁笑了,这小丫头还挺会说话。 “宁儿,看我带来了什么?”印浩天手中托着一块透明还在滴水冒白气的东西跑了进来。 呀,是冰呢,二少爷把冰窖里的寒冰取了一块出来。这冰在这个季节可是个稀罕物,它本身不好保存,也就是这达官贵人,皇家之内修了冰窖的才有。平时用来冰冻果蔬,盛夏时节放一些在盆中置于屋内,消暑纳凉,可是惬意的很。 这二少爷怎么把它拿出来了?现在这天还不是特别热啊。 “快,别愣着,找些布帛,将铜盆拿来给我。”印浩天急道,那冰可放不了很长时间,现在正一滴滴化成水呢。、 迷月与信宁一个拿盆一个拿布,只见他将冰整块放入盆中,用力一拍,盆中便盛满了碎冰。他用布报了冰,还特意用手试了试,觉得比较平整了,才要把它贴到信宁的脸上。 信宁吃了一惊,没想到,二少爷拿冰竟是为了她的脸,这怎么使得,她后退着,躲避着,不想用。 印浩天直接把她拽了按坐在朱红色的椅子上,“坐下,你怕什么,你的脸不是肿起来了吗?又那么红,这个是凉的,对你的脸有用。” “可是,二少爷,这冰窖里的冰不多……” “有什么关系,一块冰而已,快别说话,闭上眼睛。”他直接打断她的话,将包了碎冰的布包贴在她的额头,被这凉意一激,信宁闭上了眼睛。 -- 第8页 感觉到二少爷拿着布包冰着她的整个脸,从额头到眼睛,从脸颊到下巴,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可以说有点粗鲁,但是也许真的是这个碎冰起了作用,她只觉得冰冰凉凉,十分舒服,不热,不痒了。 正这么想着,脸上的布包突然不动了,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移动,那左边脸颊实在冰的受不了了,她睁开眼睛,就见二少爷正直愣愣地看着她,那眼里有毫不掩饰的赞赏与迷恋。 她慌得站了起来,也一时间忘了规矩,从二少爷手中夺走了布包,急切地说:“多谢二少爷,奴婢自己来就可以了。” 手中一空,印浩天回神,见信宁背对着他擦拭脸上的水渍,他轻咳了一声,“我去看看刘安回来了没有,买个忍冬买那么久。” 她只来得及“嗯”了一声,便见少爷出了门,手中的冰完全化成了水,她看了看胭脂,摸了摸已经有些消肿的脸,心里有些疑惑,二少爷今天好生奇怪啊…… ☆、画中娇娥 信宁不知道的是,二少爷奇怪的还在后面呢。 刘安果然是极听少爷话的,那忍冬抓了十副回来,信宁极度怀疑刘安是不是把药铺的存货都买回来了。 二少爷倒是丝毫不以为意,还夸刘安做的好,又吩咐迷月去把忍冬煮沸煎汤,等到煮好了,他又看着信宁用那汤水洗了脸。可是他左看右看也没觉得信宁脸上的红点消退,还是想让大夫来看一下。 信宁简直要无语了,二少爷也太心急了些,药物入体哪里会有那么快就起效的。她再三保证,明天症状一定会减轻,不然,就一定听二少爷的话,乖乖地去看大夫,印浩天这才罢休。 看到那盒胭脂,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都怪这胭脂坏事,不仅害的他丢脸,还让他的宁儿受罪,恼得他作势就想扔在地上,被信宁劝下,赏了迷月丫头。 这一半天下来,他过得很是郁闷,赞美不成,送胭脂坏事,那接下来的事还要不要做?他深深地纠结了一下,都到了这份上了,干脆还是按照计划来吧。 信宁虽然脸上有小红点,不是特别舒服,但是她的身体可完全没有问题。日落西山,晚霞满天,她跟园里的丫鬟们一起把白天晒的书往屋里搬,按照原来的位置摆放好。 二少爷一直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一会儿凝神思索,眉头紧皱,一会儿笔走游龙,有如神助,有时又停笔不动,伫立良久。那地上揉搓成团的宣纸昭示着下笔之人的用功与斟酌,信宁还没有看到过二少爷这个样子,花这么半天的功夫来写写画画,她忍不住猜想,二少爷到底在写什么呢?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二少爷终于停笔了,他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看着这画,始终觉得还是缺了些什么。灵机一动,他又刷刷几笔写了一首诗,放置于画的旁边。 “少爷,书籍已经全部都装好了,你还有什么吩咐吗?”信宁垂手而立询问道。 “哦,那个,你把我的书案收拾归整一下,我去老太太那里,晚饭不用摆了。”他说完,极快地看了一眼信宁,又收回视线。刘安已经在门外等着,他背手而行,刚走到门口,又再次重复道:“一定要好好收拾我的书案。” 见信宁应下了,他满意地朝荣华园走去。书案上有什么,他自己当然心知肚明,只是当面揭开谜底,心思暴露,二少爷也会觉得难为情。要知道,他平时可是脸皮最薄的。 咳咳……虽然在信宁面前是直接过那么几次,但是咱还是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少年嘛。 二少爷这么重视,信宁马上就到书案前,逐一分类规整,迷月已经做好自己的事了。她见信宁正在认真地拿着毛笔洗刷,就踮起脚,悄悄地走到信宁身后,出其不意地大叫一声:“宁姐姐!” 被她这么一吓,信宁一抖,手上刚拿起的毛笔,那上面还有着浓浓的墨汁,就这么啪嗒一声,掉在了书案上,恰恰落在了少爷刚刚画好的那副画上。 “啊,坏了!”信宁急忙将笔拿起来,可是哪里还来得及,那浓黑的墨汁已经沾到了画上。她拿起画来看,这画里应该是一个女子,一袭白裙,纤腰素裹,桃花树下,她一手那团扇,一手攀花枝,十指纤纤如葱白,身姿袅娜,花瓣随风,簌簌而落,白衣红花,这逼人的美就那么突然闯入人的心中,图中依稀可见这女子的动人之处。 之所以说是依稀可见,那是因为那墨汁沾染之处恰是这女子的面容,五官皆已乌黑一片,实在是辨不出原来的模样。本来是一幅美人亭亭玉立在花树下的上好佳作,偏偏被这墨汁污了美人面目,白白坏了一幅好画。 “这可怎么办,我把二少爷的画弄坏了,二少爷知道了肯定要发脾气的。”迷月刚刚是傻了眼,现在再看清这幅画,彻底慌了神。她本来只是想跟宁姐姐开个玩笑的嘛,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弄坏了二少爷的画,闯了大祸呢? “迷月,别急,我们想想办法。”信宁比她冷静的多,安抚着这个小丫头。 “有什么办法啊,宁姐姐,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二少爷的画,我也赔不起啊。”她的安抚显然没起到作用,迷月害怕极了。 “我们好好地跟二少爷认错,应该没事的。”她这么说着,又想起来,二少爷可是用了一个时辰,花费了很多心思才画好的,不禁头疼起来。 -- 第9页 “二少爷会怪我吧,我笨手笨脚的,二少爷会不会赶我出去。宁姐姐,你帮帮我,我不要被赶出去,我不要。”迷月哭着一手抹眼泪,一手抱着信宁的胳膊。信宁被她哭得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一时也想不到好的办法。 两个人正在沮丧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在喊:“二少爷在吗?” 听声音好像是老爷身边的王瑞,信宁忙整了整衣衫,迷月显然也知道轻重,擦了眼泪,低头站在信宁身后。她走到门口,王瑞已经走了过来。 他是府里王总管的儿子,平时给老爷跑跑腿,一双眼睛小如绿豆,肤色偏黑,性格却是最敦厚老实的,在府里人缘很好,大家都挺喜欢跟他打交道。 看见信宁,他还没说话就先笑了,信宁也略略施了一礼,他摸摸头问信宁:“信宁,二少爷在房里吗?” “没有,二少爷去了老太太那里,王瑞大哥有什么事吗?” “哦,哦,是这样的,”见信宁看他,他又像以前一样不自觉就结巴了,“老……老爷,要看二少爷的功课,让……让我来拿他练的字帖,诗词之类,好让老爷看看,是不是有进步。”他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瞅了一眼信宁,生怕信宁笑话他。 信宁倒是没有看不起他,反而对他很有好感,“这样啊,那王瑞大哥,你先坐下,我去收拾拿过来给你。” 她将王瑞引到屋内桌旁,迷月已经端了茶过来,但王瑞没有坐,他瞧着这迷月的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那小嘴还撇啊撇的,看样子委屈又可怜。 他也是好心就这么关心问了一下,迷月到底还是年龄小,心里又害怕,再加上王瑞是一个很亲切的人,她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弄坏了二少爷的画这事给说了出来,边说边哭,边哭边说。 信宁就是想让她闭嘴都来不及了,只能暗暗叹气,她拿了二少爷最近写的一些诗词歌赋,还有午时跟那画一起完成的,一直放在美人图旁边的那首诗也加了进去,整理成札,递给王瑞。 迷月哭完了,才发觉自己好像又犯了一个错,现在又多了一个人知道自己做的事,那岂不是更难处理了?她讪讪地望向信宁,希望从她脸上还可以看到一点儿希望。 信宁摇了摇头,又觉得迷月真是迷糊了,王瑞可是老爷身边的人,跟他说这个有什么用,万一他不小心说漏了嘴,老爷知道了,那可比二少爷罚的严重多了。 “要不然告诉二少爷吧,说不定他不会生气呢。”王瑞也觉得有些棘手,但他还是努力地为她们想办法。 见信宁跟迷月都看着他,他也不傻,见迷月懊恼的样子,知道她们的担心,挠挠头,拍胸脯保证说:“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件事的,你们放心,我王瑞说话算话。” “不过是一幅画罢了,有什么难的?”大少爷印浩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园子,听他这句话,那刚刚的事,他肯定已经全听见了。几个人都出了一身的汗,迷月更是从目瞪口呆到欲哭无泪了,这……这么多人知道,我还有活路吗? 信宁倒是听出来一些别的东西,试探地问:“大少爷,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不小心,你是不是有办法?” 印浩天随意地一伸手,信宁立刻懂了,把那污掉的画递到大少爷手里。他拿到画仔细看了看,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信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把画一收,对信宁说:“这画虽然不能看了,但我大概能知道二弟想画什么,也许可以画出一幅一模一样的,也算是帮你们弥补一个过错。之后,我会把画好的画让王瑞送到老爷那里,二少爷要是问起,你们就说是老爷考察他的功课,被收走了。” 这……可行吗? 信宁心中还有疑虑,迷月却觉得好极了,大少爷也很会作画,又肯帮忙,简直太好了,大少也真是个好人呐,自己可以不用被赶出去了。 “谢谢大少爷,谢谢大少爷。”迷月跪下磕头,印浩天虚扶一把,让她起来,眼睛却还在看信宁,信宁只好也行了礼,领受了大少爷的好意。 大少爷跟王瑞一起离开了博文园,信宁跟迷月各自做事,没有经过二少爷这一关,心里怎么着还是没有底气。 哎,希望大少爷真的能画出一模一样的就好了,也不知道,那画里的人究竟是谁呢? ☆、闷死算了 这些去了荣华园吃饭的印浩天是不可能知道的,他还在想着信宁看到诗词的反应,心里像猫抓一样,面前的美味佳肴,他完全没有心思去吃。 “天儿,怎么不吃,是厨房做的你不喜欢吗?”老太太心疼孙子,唯恐这饭菜不合他胃口,还特意吩咐厨房多备了几样菜。 “不是的,老祖宗。孙儿是看老祖宗吃的开心,所以就跟自己吃了一样,一点儿也不觉得饿。”他这话说的老太太笑成了一朵花,浑身都舒坦。 “你这皮猴,就会逗祖母开心,这一张嘴啊,可甜死了。” “二少爷这是孝敬老太太呢,这几天都天晚了还巴巴地来陪老太太吃饭,可见二少爷心里时时刻刻都是想着老太太的。”素宛给老太太添了碗汤,看老太太高兴,跟着说了几句。 “对啊,对啊,老太太的几个孙子,孙女中就属二少爷最孝顺呢。”几个丫鬟,嬷嬷也是附和,可把老太太说的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 第10页 “这孩子小时候就招人疼,现在长大了,还记着他祖母的好,可算我没白疼他。” “老祖宗,孙儿怎么会不知道老祖宗疼我呢,孙儿可是要一辈子孝敬老祖宗呢。”印浩天说着就靠在老祖宗怀里了,他哄起祖母来,那可是一套一套的,谁让他最得老祖宗宠爱呢? “好了,就算是这样也吃些,素宛,去把厨房给我做的鲜羊乳酪给少爷包上,让他带回去吃。” “是,老太太。”素宛去取了点心包好,递给二少爷,他随手接了,她站在他面前小声地说:“二少爷,上次是奴婢不好,不知信宁有没有生奴婢的气,我想去给她赔礼道歉。” 见她真的有心悔改,印浩天也没那么强硬,他本来也不是那爱跟别人计较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下人,便说道:“没什么,以后说话注意些就行了。” “多谢二少爷宽宏大量,奴婢下次一定不会了。”她一直是屈身赔礼的姿势,得到二少爷的谅解之后,她便感恩直起来身子,起得快了一点,身体便有些不稳。 印浩天何等眼力,一见她有要倒的迹象,立刻出手扶了一把,她的身子顺势软软地靠在他身上,心里有些小窃喜。 瞧见二少爷皱了皱眉,她用手帕捂住额头,慢慢站直了,“谢谢二少爷,奴婢今日有些不舒服,要不是二少爷,奴婢怕是要摔倒了。” 他们两个的动静虽然小,但是老太太又不是头昏眼花,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她的小乖孙扶了一下她的大丫鬟素宛。 “天儿,怎么了?” “老祖宗,没事,只是这丫鬟好像身体不对劲,我正说要放她下去休息,免得生病不能伺候老祖宗,还过了病气。”他平时对自己园子里的丫鬟小厮就是这样,一顺口也就说出来了让丫鬟休息的话。 “奴婢没关系,不用休息的。”素宛虽然心里高兴二少爷对自己的体贴,但是面上仍是诚惶诚恐。 “算了,素宛,身体不舒服你就去休息吧,二少爷都发话了,也别硬撑着。”老太太笑眯眯地说,素宛也就顺从地下去了,没人看见老太太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精光。 印浩天也回去了,路上他是疾步而行,刘安得小跑着才能追上他。这到了园子门口了,他却站住了,两条腿跟定住了一样,怎么也不能向前挪一步。 “少爷,这到了园子口了,你怎么不进去?”刘安对主子这奇奇怪怪的举动搞糊涂了,这都在外面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几次了,不说进去也不说不进去,还对着那桂花树画圈圈。少爷啊,你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闭嘴,谁说少爷我不进去了,我这不是,嗯,在老祖宗那里吃多了,撑得慌,所以多走走吗?”印浩天才不承认自己有些不敢进去,古人所说的近乡情更怯,他可算是有所体会了。 刚刚走那么快,巴不得长了一对翅膀飞到宁儿面前,想知道她是不是看了那画,那诗,是否懂得了他的意思,现在到了跟前了,他却踌躇不前,几番徘徊。 见了宁儿该怎么说呢?该怎么问她呢?是委婉还是直接?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忐忑呢? 这晚上黑咕隆咚的,蚊虫开始肆虐了,被叮咬的实在受不了,刘安苦着脸道:“少爷……” “知道了,知道了,走,我们回房。”印浩天握了握拳进去了,刘安喜笑颜开吹熄了灯笼,跟在少爷的后面进来。 信宁早就在屋里等着了,见二少爷进来,便让迷月去打了水来。迷月心里发虚,水打过来,头都不敢抬,更不要提,敢看二少爷了。信宁让她递来手巾,她心里害怕,手都抖了起来,那手巾就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印浩天随意一瞟,她吓得立刻跪下了,“二少爷,奴婢错了,奴婢下次一定不会再犯。” 不就是掉了手巾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印浩天心里有事,也没注意到迷月的不对劲,挥挥手就让她下去了。信宁在迷月下去之前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别慌。再让她呆在这房里一会儿,信宁怕她会忍不住什么都说了,那她们白天做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伺候了二少爷洗了脸,她正要为他宽衣,二少爷突然说话了:“宁儿,你,那个,就是,嗯……” 信宁抬头看他,他不自然地吞吞吐吐,“今天你收拾了我的书案吧?” 一听到书案两个字,信宁心里咯噔一下,但手下动作不停,为二少爷解了香囊和玉佩,边收拾边说:“是啊,依照少爷的交代,我已经把书案上的东西都整理好了。” “真的?”他眼里光彩大盛,信宁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那,”他兴奋地问,“上面的画跟诗句你都看到了?有没有上面要对我说的?” 他满怀期待,信宁稳了稳心神,开口道:“少爷,今日你走后,老爷身边的王瑞过来了,他说老爷要看你最近的功课,少爷奴婢便把你最近几天的写的诗词整理了一下让王瑞带走了,包括——”她看了看印浩天接着说,“包括你今日刚刚完成的那幅画和那首诗。” “什么?!”印浩天大吃一惊,“你说你把画跟诗让王瑞带走,送去给我爹了?” “是的,二少爷,”信宁立在一旁答道。 印浩天可急坏了,这要是让爹看到,岂不会说他不思进取,不务正业,沉迷于男女之事? -- 第11页 爹本来就对他不爱读书这事颇有微词,这平常偷个懒被他发现了也要好一通说教,幸亏老祖宗护他护得紧,所以他在府里的日子才能那么逍遥自在,当然,如果没有爹的管束就更好了。 可这下,不是把小辫子直接送到爹手上了,明显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信宁只当是二少爷怕自己的功课得不得老爷的认同,这会儿脸一阵白一阵红的在着急,便安慰他:“二少爷,你最近不说练习的不错,老爷说不定会夸你呢?” 她这么一说,印浩天相当疑惑,那画跟诗如果到了爹的手里,信宁也许会被叫过去训话的,她这会儿怎么这么镇定,一点儿都不担心。平时她有多么重视这些规矩,多么遵守这尊卑之礼,印浩天可是知道的,况且,他还领教过,现在她还有心思劝他,实在是太奇怪了。 难道……难道她根本没有看那幅画? “宁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看那幅画?”他狐疑地问。 “少爷,奴婢当时急着收拾了给王瑞,所以真的没有看清画的内容,就连那诗奴婢也没来得及去看,一并给了王瑞。”这,信宁还真的没有说错,那画被墨汁污了,出来这样的事,她哪还有心思去看什么诗? “所以,”印浩天的表情相当纠结,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他一字一句地说,那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以你根本没有看那幅画,也不知道那首诗写了什么?” “少爷,是……我没看到。”在印浩天要杀人的目光中,信宁的声音不自觉就小了,莫名的不敢与他对视。 印浩天想骂人! 印浩天想掀桌! 印浩天想吐血! 本来他还忐忑了半天,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又是担心,又是高兴,结果现在才知道信宁压根不知道这画跟诗的内容。怎么能不让他郁结,怎么能不让他生气,他真想把王瑞拖过来狠狠打一顿啊。 “少爷,你没事吧?”信宁见他家少爷那副咬牙切齿,想吃人的样子,有些担心。 “我没事,你下去吧。”还是让她现在不要在他眼前晃了,不让真的要憋屈死了。 “那我在外间,少爷有事可以叫我。”信宁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才出去。 她一走,印浩天直接躺在床上,用薄被一蒙头:啊啊啊,把自己闷死算了。这些讨人欢心的办法怎么在自己这里就没有一个成功的啊! ☆、府中来客 “哈哈哈,哈哈哈,”陆靖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从那石凳上跌了下来,印浩天黑着脸,抢了他手中的折扇作势欲扔,陆靖明立马伸手拦着他,张口就要说话。吴谦与印浩天都以为他会说些求饶的话,没料到他一开口就是,“哈哈哈,哈哈哈……” 吴谦同情地看看印浩天:难为情啊,被毫不留情的取笑了,又瞅了瞅陆靖明:下场堪忧啊。 果不其然,印浩天不仅扔了他的扇子,还把他双手一折到身后,踢了他的膝窝,陆靖明一下子就趴倒在地上。死死地压在他的身上,印浩天气恼地打他,“还笑,还笑,有这么好笑吗?” “别打了,别打了。”陆靖明觉得丢脸,忙求饶说道。 印浩天不解气地继续揍人,陆靖明哀叫连连,河边已经有那么多赏景的人看过来了,他赶紧又说了句:“我,我还有办法的,保证能让那女子对你刮目相看,倾心相许。” “我还能信你吗?看你出的三个馊主意,全部起了反效果。”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又打了一下陆靖明,翻身起来了,吴谦把陆靖明扶了起来。 一失了桎梏,便立马原形毕露,笑嘻嘻地说:“浩天啊这可真不能怪我,谁让你弄巧成拙了呢,我们可事先都不知道,你的心上人不能碰什么木芙蓉,哪能怪我呢。” 无视印浩天要杀人的眼神,他不怕死地又说道:“你说你也是,那么多不同的胭脂,你偏偏选了那加了木芙蓉的,那姑娘不是要恨死你了。” 眼看印浩天的脸色越来越黑,手上也渐渐有想打人的冲动,吴谦不动声色地把茶壶杯子藏了起来,同时无语地瞟了一眼陆靖明。 陆靖明见好就收,教给印浩天的三个办法一个都没奏效,也让他有点丢面子,这不是打脸吗,严重有失他诸葛陆的名声啊,虽然是自封的,但他可一直都是聪明过人,足智多谋的。这些方法不行,他可还有大招呢。 他这么一说,印浩天跟吴谦皆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他不满:“哎哎,我这个方法绝对会成功的,浩天一定会赢得美人心,到时候可要带过来让我们看看是何方神圣。” “可到底是什么办法?”吴谦见他神神秘秘,又说的这么肯定,也有点好奇了。 “这个嘛,嘿嘿,”陆靖明奸笑着提示了一句,“端午节不是要来了吗?” ************************ 端午节到了,一大早信宁就跟一众丫鬟婆子们忙了起来。在门上挂号昨日准备好的艾叶跟菖蒲,把午叶符贴好,在房里也贴上了怒目圆睁的钟馗像,趋避小鬼跟邪气。 房里已经摆好了蜜桃,黄杏和樱桃,那五毒饼也摆了几盘。厨房里的厨娘们都在热火朝天的包粽子,根据迷月的观察,那是什么口味的粽子都不缺。香糯红豆的,甜润蜜枣的,独特咸蛋的,浓郁栗子鲜肉的……真是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她说着还口中念念有词:“粽子香,香厨房。艾叶香,香满堂。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这儿端阳,那儿端阳,处处都端阳。” -- 第12页 看迷月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样子,她轻拍下迷月的头,佯装生气地说:“雄黄酒都准备好了吗 ?瞧瞧你这个嘴馋的样子,只惦记着吃,还不去做事。”迷月嘿嘿一笑躲开了信宁的袭击,跑去拿雄黄粉去了。 午时,相府里迎来了出嫁回来探亲的姑奶奶,相爷的妹妹印淑瑜,带着自家的长女跟幺儿回来娘家了。门房一看到姑奶奶的马车就赶紧去通知相爷跟大太太,这对夫妻便齐齐前去相迎。 穿着一身苏绣月华锦衫,头戴牡丹呈祥红宝石娇花吐蕊簪的印淑瑜在下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刚站定跟哥哥嫂嫂说几句话,身后的长女崔玉烟就甜甜地叫人,她身材娇小玲珑,一笑嘴边还有两个梨涡,只那鼻子有点大,有点减分了,她抱着大太太的胳膊,连连说想死了舅舅,舅母了。 大太太听着这话,笑得直夸印淑瑜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表少爷才五岁,正是调皮的时候,头上扎了个朝天辫,身上穿了件红色的小马甲,按照娘亲刚刚交代的,跟着姐姐叫了舅舅,舅母,就呆不住了,只想往园里跑去玩。 他长得粉雕玉琢,小脸圆鼓鼓的像那刚出炉还热乎乎的小包子,皮肤一戳就会流出水似的,跟那腊月里的雪娃娃一样。这会儿被舅舅抱在怀里还不高兴,小嘴翘的老高,都可以挂个油壶了。还是他娘亲了解他,让奶娘从相爷手里接过他,跟他说一会儿进园子可以玩,他才高兴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荣华园,老太太早在那里等着了,印淑瑜见了老祖宗就行了一个大礼,老太太忙弯腰要扶她起来,旁边的丫鬟婆子早就把印淑瑜扶了,哪里真敢让老太太去扶。母女两个牵着手挨坐在一起说着家长里短的话,印淑瑜就把后面的崔玉烟叫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崔玉烟也不是第一次来相府了,哪里还用得到她娘亲说,直接乖巧地叫了外祖母,坐在老太太身边给她捶腿捏肩了。老太太喜得眉开眼笑,被外孙女捏过的地方特别舒服。素宛把一早就准备好的香囊放在托盘里端了过来,老太太拿了一个桃粉色绣着荷花的香包给她戴上了。这香包里有丁香、雄黄、艾叶末、冰片、霍香、苍术,可以芳香除湿,端午节佩戴香包可以驱邪避凶。 五岁的崔玉君扑到老太太怀里,他说话晚,此时正奶声奶气地叫着外祖母,眼睛滴溜溜转着,却是一直盯着桌子上摆放的五毒饼。素宛一看赶紧将那饼端过来,讨好地给表少爷拿了一块玫瑰饼,崔玉君不要,嫌弃地嘟着嘴,自己挑了映着蜈蚣图案的饼。 小孩子才不怕这多足虫呢,反倒是很好奇,他抓在手里,看了正面看反面,张开红红的小嘴就想咬一口,却下意识地看了他娘亲一眼,这一个动作可把一圈人都逗笑了。 哈哈哈的哄笑声把屋外的鸟雀都惊飞了,这崔玉君虽然小,但也是知道好坏了的,见这么多人笑他,他也恼了,板着小脸说道:“不许你们笑。”一边说还一边指了一圈的人,真真是个小大人的样子,这下子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他又恼又羞,钻进老太太的怀里不出来了,嘴里还狠狠地说道:“坏人,坏人……” 满室的欢声笑语,热闹极了,老太太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搂着崔玉君,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小身子,哄着他。 “老祖宗这里好生热闹啊,我来的真是时候。”屋外传来的声音朗朗纯净,如金玉击石,流水奔流,屋里的人一听就都知道谁来了,这样的声音只属于二少爷,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印浩天。 丫鬟们忙让了路,印浩天额上海带着汗就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一件靛青色的长衫,领口袖口都绣着流云纹的银边,腰间一条月白的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用了银色镶玉冠束了起来,脚蹬棕褐色小朝靴,瞳仁一动就更显得眉清目秀,美如冠玉。 崔玉烟眼睛一亮,急急地上前一步,叫了一声:“浩天表哥!”声音一落又觉得不好意思,手里攥着小手绢,绞啊绞的。 印浩天可没觉出什么来,还跟以前一样,拍了拍表妹玉烟的肩膀,高兴地说:“玉烟表妹,许久不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而且越来越美了,我还真的挺想你们。” “真的吗?”崔玉烟眼睛更亮了,又羞怯怯地低着头,很是不好意思。 “当然是真的,大哥,你说是不是?”一起进来的印浩云温和地笑着,附和说:“对,玉烟表妹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更是清丽脱俗,这定是随了姑母的美丽,现在怕是提亲的人都要把姑母的门槛踏破了吧。” “大表哥,你也来打趣我,你怎么变得跟二表哥一样坏了,我不要理你们了。”崔玉烟一跺脚,纵使她脸皮厚,也到底是女子,哪里受得了这样当众的说笑,躲到印淑瑜后面去了。 “哎,表妹,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夸你美还不行,”印浩天忙撇清自己,见小不点崔玉君赖在老太太的怀里,他一伸手把他抱了出来,“来来来让二表哥好好看看,以前的小泪包是不是也长大了。” 说到小泪包这三个字,一屋子人又笑了。以前崔玉君身子弱,小男孩又爱跑爱跳的,总是不留神就摔了,那摔倒了他疼啊,哇哇大哭那是常有的事,眼里总是含着泪,于是印浩天便叫他小泪包,大家一听还真贴切,便也叫开了,总是这样逗他。 他那时小,不知道这什么意思,还以为跟自己的名字一样,谁一叫他,他就脆生生地应了,可惹了不少的趣事。 -- 第13页 现在这样叫他,他可不干了,不让印浩天抱,还挣扎着要下来,下来之后就追着他满屋子打,印浩天也配合,装作被他欺负,一大家子就看他们两个都要乐死了。 ☆、端午射柳 在他们玩闹的时候,相爷的两个姨娘都到了,各自领着自己的孩子。当先走进来的青姨娘穿了一身青缎子的衣裙,带着一对儿女过来黑老太太请安。 那两个孩子穿着一模一样的莲青色衣服,都是一样的眉眼和身量,仔细看左边的那个脸部轮廓更大方一些,右边那个更娇小,确实一对双生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俱都是13岁了。 随后进来的是云姨娘,旁边跟着她十岁的女儿,那也是个娇俏可人的小女孩,老实地跟在她娘身后,一双澄净的眼睛偶尔好奇地看一下堂中各人,又很快地低下头。 人都到齐了,老祖宗挨个给他们涂雄黄,这在端午是驱邪和蛇虫鼠蚁的作用。看着老祖宗给几个弟妹和表弟妹都涂了,印浩天也凑了过去,不依道:“老祖宗,可别忘了孙儿啊,我也要涂那沾了老祖宗福气的雄黄,让所有的脏污统统见了我绕着走。” 老太太听他这么一说,乐得直骂:“你这个小皮猴子,都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要缠着祖母给你涂雄黄,现在跟弟弟妹妹们抢,也不怕大家笑话。” 印浩天可不管,腻在老太太身边撒娇:“我不管,老祖宗,可是不疼孙儿了吗?孙儿可要伤心了。” 相爷印仕礼一身藏青长衫,一张国字脸,印浩天的桃花眼明显是承袭了他的,下巴上蓄着山羊胡,他正坐在朱漆大椅上喝茶,见印浩天这个样子,不由地说道:“别胡闹,小心你祖母的身子。” 印浩天在府里谁都不怕,只单单怯他爹,见他爹明显不满了,他立马收起嬉笑之色,作势要站起来,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在对着老太太时就委屈得跟那没到糖的小孩子一样。 唬得老太太一把又拉住他,半搂在怀里心疼地说:“祖母的乖孙呦,祖母怎么可能不疼你,来来来,祖母给你涂雄黄。”又冲印仕礼训道:“这大过节的,他又没有错,你凶他做什么?看把我的乖孙吓的。” 印仕礼是知道老太太对印浩天的宠爱的,对着自己的老娘他也只能笑着说是,无奈地点头说自己不好,大太太也在旁边赔不是,老太太才罢了。 印浩天听见老祖宗训他爹,心中贼笑,嘎嘎,那嘴角不知不觉就弯起来了。 看见他这一系列反应的信宁是知道她家少爷在想什么的,估计是故意摆出那一副委屈样给老太太看呢,知道相爷是孝顺的,肯定会老太太说什么都应承下来不反驳。看吧,这会儿偷笑的眼睛里跟有了一汪水似的,波光流转,当真是风流少年的模样。 她看得久了,心里也会微漾,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到了宁静的波心,泛起了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不,信宁,醒一醒,你在想什么,他是二少爷,是相府的宝贝,是你的主子,你在想什么呢? 察觉到自己异样的信宁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身体的痛清晰得令她心悸,她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 不小心看到立在最后面的大少爷,他正沉默地看着二少爷在老祖宗身边说笑,想必刚刚二少爷那些小动作,他也看到了,此时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那笑,信宁看的很清楚,是带着淡淡的嘲讽的。 他就那样站着,好像面前的热闹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冷眼观戏的看客罢了。明明他上前一步就可以融入到这欢乐中的,信宁不解。 或许是她的目光停留的时间太长,敏锐如印浩云理所当然地察觉到了,目光如电射向信宁,但对上信宁不解的目光,他便恢复如常,只略挑了挑眉,看了一下她又收回了目光。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厨房里已经做好了菜,酒席已经备好了,这一大家子便都上了桌。吃饭时,大家还行了酒令,虽然各有输赢,罚酒,但最终赢家还是老太太。 饭毕没过一会儿,下人便领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原来是明王府的管事特意给相府两位公子送名帖的,请他们去参加明王府举行的端午宴。 印浩云,印浩天两兄弟换了衣衫,各带了自己的小厮准备赴宴。那崔玉烟叶想去看一看,又苦于没有名帖。那王府管事也是个精明的,便说了王府也宴请了各府里的小姐,只是没料到崔家小姐在此,不然名帖一定会一并带来,所以小姐是可以跟着相府少爷一起去,不需要名帖。 崔玉烟听了顿觉脸上有光,特别骄傲,扯着印浩天说啊要二表哥带着她。印浩天是知道这个表妹的,从小就特别缠人,小时候,她来府里玩,最喜欢跟着他,不让她跟着,她就会撒娇耍赖装可怜,一定要跟着你,甩都甩不掉的。 没办法,他只好跟印浩云一起把崔玉烟也带上了,不过,他可没忘记另外一个重要的人,信宁,一声令下,让信宁也收拾着跟上了。 明王爷是当今皇上的皇叔,年约五十,为人谦和有礼,明王妃长得慈眉善目,她保养得宜,平时看起来不过是四十出头。这对夫妻在京城里颇有贤名,概因二人皆颇有善心,经常设棚施粥,捐献银钱,又乐于助人,施恩不图报,连皇上也对他们有所赞誉。 印府的几个人一进入明王府就被引着到了花园里,这花园可比那相府的大多了,不单单有花圃,还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弯曲坏绕,景色秀丽,精致无双。 -- 第14页 那花园里已经有许多文人雅士,或两两围坐而谈,或三人对花品鉴,还有的已经开始打量那远处柳树上的红布条,猜测这是何用意。 陆靖明跟吴谦早就到了,他俩今天是一黑一白,再加上吴谦生的高大,在这里一站,简直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他都难。一看到印浩天他们,两个人立马就围了上去。 “浩云大哥,你们来了啊。”陆靖明在对上印浩云的时候还是很正经的。印浩云也就冲他们笑笑,随便说了几句话,便去找相熟的人了。 “哟,这崔小姐也来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跟在你表哥后面。”陆靖明瞧见了崔玉烟便打趣,崔玉烟哼了一声说:“我也是王爷请来的,跟表哥他们顺道的。” “哦——”陆靖明拉长了声音,意味不明地看了她许久,只把佯装镇定的崔玉烟看得心虚,恼羞成怒,脸上一抹红晕漾开,她求助地看着印浩天:“表哥,你看他!” 咳咳,作为被求助的对象,印浩天替表妹说活了:“陆靖明,你别老是欺负她,明知道每次跟她斗嘴,她都没赢过,你就不能让让她吗?” “让让让。”印浩天的劝话成功地让陆靖明闷笑不止,也让吴谦不住地以手掩嘴,不用怀疑,那绝对是在偷笑。 崔玉烟脸都憋红了,眼泪汪汪的,心内呜咽:呜呜呜,二表哥也变坏了。 几个人正说笑着,喧闹的花园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来是明王爷携着明王妃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身红色曳地长裙的小郡主。这小郡主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明王爷子嗣单薄,早年生子多夭折,人到中年才得一女,名曰娴雅,那着实是掌上明珠。 明王爷夫妇对她是倍加疼爱,哪怕是她要那天上的星星月亮,王爷也会想法设法去给她摘下来,也因此养成了她骄纵蛮横,霸道无理的性格。她又自小与别的女子不同,不喜女红爱武术,王爷给她请了师傅,她也学了几招,平时最爱舞鞭子,手上的一只蛟龙鞭子也是王爷花重金买来的。 又因为她平时总爱穿一身红衣,骑马在街上游玩戏耍,实在是有时候看谁不顺眼便抽他一鞭,京城百姓俱都是敢怒不敢言,人送一外号“红衣郡主”。 信宁也听说过这小郡主,只是没有见到过,这现在人就在眼前,忍不住就偷看了几眼,发现这小郡主穿红衣还真是很美,像那五月的石榴花,热情洋溢,美不胜收,只是现在不说话,嘴巴紧紧地抿着,看起来颇有乃父之风啊。 王爷来了,大家一下子都齐声行礼,那明王爷有着一双犀利的丹凤眼,站着不说话的时候自有一股威仪,与生俱来,贵胄天成。 “大家都是世家公子,有才之士,今日请大家来只是端午来聚一聚,就如同在家一样,千万不要拘束。”明王爷说起话来很是和气,一众人都渐渐放松起来。 有些大胆的便问王爷:“王爷,这柳树上全是红布条,是否是用来射柳之意?” 这人这么一问,大家便都看向那柳树了,只见那是一棵一人抱的大柳树,应该有些年头了,柳枝柔顺地垂下来,随风摆动。那树枝上绑了大概一尺长的红色布条,远远望去就像柳树开了花,生机盎然,新奇别致。只不过,如若真是射柳,倒也不是那么容易。 “哈哈哈,确实是,这端午射柳是自古就有,今日这么多人聚集在此,正好可以玩一玩,比试一番。”明王爷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瞅着那柳树全都跃跃欲试。都知道皇上对明王爷多有信赖,平时也会举荐人才,也虽说是一般的宴会,只要在明王爷面前显露才华,还怕日后没有机会为皇上效力吗? ☆、精彩比试 见大家都同意了,明王爷便说了规则,这第一局是两个人一组,每人只要射中那柳枝上的红绸便可过。虽然说只是个游戏,但是也准备了物品,以作射柳赢得前三的公侯子弟的奖励。 第一件是一支通体雪白的羊脂白玉簪,半透明如凝结的牛乳,质地细腻,是上佳之品。 印浩天一下子就看中了,陆靖明以扇遮面跟他说着这玉簪的好,见他听了更是目不转睛,势在必得,陆靖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原因,“浩天,你肯定是想赢了这玉簪送给你那个心仪的女子吧,那你可要好好表现,要小心了,在场这么多人,我刚刚看了还有几个校尉,这玉簪不一定能到你手里的。” “我要定了,我要把她赢回来送给她。”印浩天一握拳,陆靖明大拍着手,笑得跟狐狸一样,“好,好兄弟,我等着你赢了把美人带到我们面前来。” “第二件便是一套钧窑茶具,。”明王爷掀开红绸,露出里面的茶具,那是真正的钧窑,众人伸长了脖子去看。那一壶九杯,是罕见的红绿彩,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因为钧窑的烧制不易,一件好的钧窑品得要相当复杂的工序才能完成,平常家里如有一件便会当作传家宝,传承下去。 前面两件已经让在场的人大开眼界,赞不绝口,大家纷纷猜测这第三件到底又是什么,会不会是更让人大吃一惊,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 明王爷却在此时卖了个关子,只是让丫鬟端了托盘出来,那上面也盖了红绸,根本看不出来,他也没有说明是什么,只是宣布说比试可以开始了。 家丁们取来了弓箭,放在两边,印浩天拿了一支,箭尖锐利,是支好箭,因为射程较短,所以末端未加尾羽。 -- 第15页 这王爷跟王妃就是裁判长,那请来的大家闺秀们便全都坐在一起,都是十五六的年龄,当然对着比试只是事很感兴趣,此时纷纷地抬头张望。 兴安朝民风比较开放,男女大防上并没有那么严苛,这种宴会上,小姐跟公子都是可以攀谈说话的,吟诗作画,游园赏鉴也是男女相识的一种方式。是以明王妃把这些小姐们都聚在一起坐在离古柳树不远的小亭子里,这里视野开阔,可以将少年二郎们的一言一行都看的清清楚楚。 第一局开始了,因为那布条都不短,虽然时而有风,布条飘摇不定,但还是大部分人都过了,只有几个文文弱弱,一看就是平时只知读书,没有怎么操练过的,一上场就败了。幸而王爷开口说这只是游戏娱乐,是过端午玩一下,主要是参与其中,感受乐趣,他们才没有感到羞愤。 印浩天,陆靖明跟吴谦都轻轻松松地射中了,印浩天还特意一箭射中了三条红布条,引得旁人叫好连连,女眷那边也热烈地讨论起来,纷纷探讨猜测到底哪一个的射箭之术更好,有人说了一箭射中三个目标的印浩天,崔玉烟骄傲地炫耀:“那是我二表哥。” 她这么一说,便引来几个女子的询问,将站在她旁边的信宁挤到了一边。信宁默默地站在一方角落里,看着印浩天。刚刚她可是看到二少爷射箭之前冲她自信一笑,胸有成竹的样子,信宁知道二少爷一定会过。 果不其然,他不仅射中了,还出彩地射中了三个目标,引来众人的赞赏,真是厉害啊。 “好好好,”明王爷一拍手捋着胡须说,“看来大家都是英杰才俊,这一局对你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接下来第二局,可能更加考验大家的箭术。来人,系葫芦。” 他话音一落,早有准备好的护卫将那小小的葫芦系在了树枝上 。一时间,这古柳树又变了个样子,刚刚是“开红花”,现在已经是结“青果”了。 “这一局难道是让我们射葫芦?”陆靖明小声地嘀咕,印浩天对着那葫芦看了又看也很是疑惑。 “哎,你刚刚那手是故意的吧,我看到你刚刚冲那群大小姐暗送秋波,说是不是你喜欢的女子在里面?让我猜一猜,是李家那个琴艺出众的大小姐?方大将军家剑术不错的孙小姐?总不会是你家那个尾巴崔玉烟吧?” “不是,不是,都不是,你别乱猜。”印浩天将他的八卦脸推向一边,眼神正好撞上了一双丹凤眼,那是对这边情况很感兴趣的小郡主,于娴雅。 他可对小郡主敬谢不敏,随即就当没看见一样,继续看那葫芦。陆靖明看了看小郡主,又看了看印浩天,眼神在两个人之间不停地来回扫,折扇一拍,“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吴谦与他同时脱口而出。 “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 巧的是,他们又一同问对方。 印浩天直接问道:“你们知道什么?” “我?浩天,说实话,你心仪的人是不是就是小郡主,刚刚你们可是在含情脉脉地对视啊。”陆靖明眼睛发亮:这次还不让我逮到。 “不是,我才不喜欢她,骄纵蛮横,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印浩天矢口否认,另外警告陆靖明不要胡言乱语。 “不是就不是,凶什么?”陆靖明悻悻的,转而又问吴谦,“你又知道什么?” 虽然早就习惯两个人的斗嘴,吴谦还是忍不住摇头,指着那葫芦小声地说:“可能不止是射葫芦这么简单,我见这葫芦的摇摆,不是全随柳枝而定,而且,一般葫芦只能将柳枝压弯一点,你再看这些葫芦,好像明显重了许多。我还听见一些微小的闷响,恐怕这葫芦里还有文章,也许里面藏着鸟雀之类的禽类。” “真的假的?”陆靖明半信半疑。 “你等着,马上就知道了。”吴谦胸有成竹,对自己的推断相当有信心。 没过一会儿,明王爷就宣布了第二局的规则,这树上的葫芦里各置有家雀一只,射箭之人,不仅要射中葫芦,更要将葫芦射开而鸟雀不死,飞向空中才算过关。 这一宣布完,底下就议论开了。射中葫芦易,要想将葫芦射中而又不伤到家雀就难了。 陆靖明对吴谦竖了大拇指,“吴谦,服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就能猜出来?” 刚刚还神采飞扬的吴谦听到他的问话,神情有点低落,只随意来了句:“平时多练习就好。” 陆靖明还要再问,印浩天扯了他一下,第二局开始了。 这次是一个个来,这头一个便是那个昭武校尉薛业,站在树前八十步远,搭弦,拉弓,射箭,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箭入葫芦开,里面真的飞出来一只家雀,喳喳叫着飞走了,活蹦乱跳,一点儿也没伤到。 “好!”周围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他一抱拳将位置让给了下一位,吴谦也忍不住赞了一声,陆靖明有些好奇,“有那么好吗?” “当然,”吴谦毫不犹豫,“你看他的架势就知道是练了很久的,你没看到那葫芦都碎了吗就?可见他的臂力不错,这没有五年之上是练不出来的。” 吴谦很少这么夸人,而且他自己本来就很擅长的射箭,看到比自己好的,也不嫉妒,只有欣赏。 “比你如何?”陆靖明不怀好意。 “在我之上。”吴谦肯定地说。 -- 第16页 呃,这么厉害? 有了人开头,众人便也都开始拿箭准备,不过,可惜的是,拥有薛业这么精准的射技的没有几个人。后来的射箭不算没射中葫芦,就是虽然射中了,但是同时连里面的家雀也射死了,引来那亭台中的小姐们一阵唏嘘。 信宁也觉得有些难,但是见自家少爷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她便知这一局,她又不用担心了。 “我二表哥的箭术好,一定能把那小家雀放飞。”崔玉烟十分肯定,她的声音不小,理所当然的这话所有的小姐都听到了,纷纷把目光朝向了即将射箭的印浩天,连那小郡主也不例外。 她坐在木椅上,长裙盖住了她的双腿,信宁却看到她在底下两脚不停地在甩来水去,看来这位郡主还真是不把这些大家闺秀的规矩放在眼里。 “嘿嘿,该你了。”陆靖明知道自己的本事,不想丢脸已经放弃了,反正他脸皮厚,居然跟别人说,他信佛,蝼蚁且偷生,鸟雀何辜,自己不想动手,让鸟儿受到惊吓。 什么?怕射死它们? 不不,这怎么可能,开玩笑,百里穿杨说的就是他陆靖明。 吴谦跟印浩天听到他扯谎,都习以为常,很痛快地后退两步,以示此人他们不熟。 这陆靖明刚说完该你了,印浩天已经拿了弓,正对着古柳树,挑了支箭,两眼直盯着一个葫芦。那葫芦正一起一跳,他心中有所考量,弓弦拉满,箭在弦上,女眷那边也是目不转睛盯着他看,有的抓紧了手中的帕子,像是要射箭的人是自己一样。 三…… 二…… 一!!! 只听“嗖”的一声,箭像长了翅膀一样,直接从顶端将葫芦射开,那鸟雀喳喳叫着就飞了出去,一刻也没停留,瞬间无影无踪。 “过了。”明王妃笑着赞许,崔玉烟也听到了明王妃的话,连忙道:“王妃,我二表哥很聪明,从小学什么都快,他不仅箭射的好,马也骑得快,更是会功夫呢。” “哦,一直听闻相府里的公子都是文武双全,俊杰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明王妃说着话的时候,印浩云也同样地完成了第二局。 他的射箭之术也不错,相貌与印浩天比更是不相上下,与印浩天的耀眼热情,少年意气相比,他站在那里浑身透着一股疏离与淡漠,虽然总是笑着,但好像这只是一种习惯罢了。 作为相府的大公子,他的表现还不是相当不错的,看他通身气派和处世态度,也是个极为出色的人。 第二局花费的时间稍微长一点,最终胜出的有五人,相府里的两位公子,吴谦,校尉薛业和另外一位世家子弟。五人,三件宝物,也就是说,还要增设一局。 这一局,到底谁会赢得那件红绸下的神秘物品呢? ☆、变故发生 这比试越来越激烈了,依然是射葫芦,这次是三箭齐发,以三箭射中的葫芦最多,家雀伤亡最少来算这胜负。 这次是吴谦当先,他连发三箭,居然射中了四个葫芦,箭箭必中,只可惜,死了一只家雀。成绩虽然不错,他看起来却是很不满意,陆靖明知道他一向对自己要求高,吴谦一退下,他就在一旁安慰他。 那世家子弟就没那么幸运,三箭只有两只射中了葫芦,家雀还都死了,他说了句技拙,献丑也下去了。 不能输,要赢,那支簪子一定要拿到手,印浩天心中暗暗想。薛业已经拿起了弓箭,那副姿态不急不躁,沉稳有度,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三箭齐发,只听“啪啪啪”几声葫芦裂开的声音同时响起,居然六只鸟雀从那葫芦中飞向天空。 六只! 真的是六只! 护卫在一旁一报数,大家都惊呆了。真是神箭术了,这已经不是百发百中了,恐怕是他已得后羿的射箭之术精髓要诀。 “浩天,他的箭术如此之好,怕是你的玉簪要保不住了。”陆靖明小声地说。 “他自去赢他的第一,他的箭术不止在吴谦之上,我也是甘拜下风,我的目标是那支玉簪。”印浩天不以为意。 可是陆靖明急了,“哎,说好的,这在端午射柳上让你大展所长,让你的心上人能够看到你的英姿, 被你折服,你只得个第三,她会不会觉得你没本事?” 说的也对啊,印浩天发了愁,他对自己的射箭很有信心,但是现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也拿不到第一,那这第二……他看了眼印浩云:不知大哥的箭术精进了多少? 印浩云的实力印浩天很快就知道了,他执弓瞄准,有风吹来,拂动了他的发丝,他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他先射了一支,那箭以雷电之势,快,准,狠地带着劲风射中葫芦,那葫芦变立刻四分五裂。 一只家雀飞了出来,惊叫着不见了。 印浩天有些惊讶,他跟大哥许久没在一起切磋,没想到大哥的箭术已经比以前强了太多。他聚精会神地等着看大哥的第二支箭。 印浩云随之又拿起了第二支箭,瞄准,放箭,两个葫芦被射中,鸟雀安然无恙。 “好,不错。”明王爷赞道,印浩云眼中有了别样的光彩。这第三支箭,他要让众人大吃一惊 。 他拉紧弓弦,凝神屏气,那些小姐们也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都想看一看这一箭又会射中几个葫芦,是不是比刚刚那个校尉薛业的箭术更加精彩。 -- 第17页 箭在弦上,满弓拉好,不得不发,射! 变故即发生在这一瞬间,一个小丫鬟突然冒冒失失地跑到了古柳旁,恰巧一只刚刚惊飞的鸟雀偏偏撞到了她的脸上。那一瞬间,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顾着捂着脸赶那只家雀。但周围的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支离弦的箭以惊人的速度射向了她。 眼看她就要命丧箭下,许多大家闺秀都忍不住惊呼了起来,更有那胆小的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少爷 !”信宁大叫,她看到了什么? 她的二少爷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跳跃,将那丫鬟推开,但他自己已经来不及躲开了。她的心全都提到嗓子眼了,根本再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小跑着到了印浩天的身边,紧张地看着他的伤。 所幸,那箭之上擦过他的肩膀,并没有射中要害,但是肩膀留着血,箭是肯定不能射了。 明王爷显然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急忙叫了府里的大夫,来为印浩天诊治包扎。 吴谦,陆靖明也上来看他,印浩天被众人簇拥包围着到了正厅里,大夫看过后说是没伤到筋骨,没有大碍,只是近日不要沾水,不要习武,用那最好的金疮药包扎了伤口,信宁才把心落到了肚里。 “二弟,幸好你没事,不然大哥一定不能原谅自己。”印浩云一脸自责,刚刚那一下子也吓到了他,不过,当他看到那箭对准了印浩天时,心里又有莫名的快意,当时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如果,印浩天就这样死了,会怎么样? “大哥,没事,不就是受了点小伤嘛,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算什么,你看我现在生龙活虎,可以马上再跟你比一场。”印浩天边说,边站起来活动那受伤的手臂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处,他嘶了一声,脸上立刻痛的皱了起来,但是看见印浩云面有愧色,他忍着痛笑着说:“大哥,我真没事。” “少爷,快别动了,老老实实的伤才能好的快。”信宁有些不满二少爷此刻的逞强,但她知道二少爷是在宽大少爷的心,她也没觉得他是做错了,只是很心疼,很难受,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委屈。 天知道刚刚她是有多害怕,那箭如果真的射到少爷的要害,如果二少爷今天真的有什么意外,那她,她,她……绝对不能原谅大少爷。 她的语气不像以前那么恭敬,那么小心,印浩天反而高兴起来,很听话地坐回了原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这不由得让印浩云又多看了一眼信宁,信宁被这两个人一个热烈,一个探询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低头敛眉地站在了印浩天身后。 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变故,印浩天已经不能参加最后一局了。这次的射柳的结果虽然有些遗憾,但物品都已经陈列好,总要评出个一二三等。 这第一呢,便是这校尉薛业了。明王爷命人将盖着红绸的托盘呈到他面前,早有人对这里面的东西多有猜测。此时大家纷纷都把目光集中到这托盘上。 薛业一掀红绸,一把古朴的宝剑静静地躺在那里,剑柄处刻了“青”字,它周身没有繁复的花纹表面是灰黄色,没有沙眼,组织细密,剑身三尺长,半尺宽,青铜质地,冰冷坚硬。他拿起来这柄古剑,只听“刺啦”一声,他抽出了剑,虽然年代久远,但这锋刃锐利,光洁如新,毫无锈蚀,果然是把好剑。 “这,莫非是三百年钱,昌邑国魏将军的那把青乌剑?”有人惊讶出声,明王爷点了点头,“这确实是青乌剑,魏将军是昌邑国的常胜将军。这把青乌剑,他更是从不离身,是他上阵杀敌的得利兵器。今日将此剑赠与校尉薛业,望你能像魏将军一样为我朝尽心尽力,护我兴安朝大好江山。” “薛业谢王爷馈赠,我定当以陛下马首是瞻,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薛业领受了青乌剑,或许是这剑的出处激励了他,他整个人比刚刚多了一分神采。 这第二名就是吴谦了,他虽然收下了那钧窑茶具,却并不感到骄傲,实际上,他觉得自己这第二名实在是名不副实。毕竟印浩云那最后一箭出了意外,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他的箭术绝不比自己差。还有印浩天,他压根没有参加。 那支印浩天势在必得的羊脂白玉簪最终也没办法赢回来,而是到了印浩云手里。说实话,他还是有点郁闷的。本想一展拳脚,把羊脂白玉簪赢回来送给宁儿,这下倒好,不仅玉簪没到手,自己也挂了彩,受了伤,可真是得不偿失。 不过—— 印浩天偷笑,由此换来宁儿对自己更胜平日的担忧与关心,他还是挺乐在其中的,觉得这点小伤也是值了。而且宁儿刚刚说话的口气哪里像平常把尊卑贵贱分的那么清的她,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啊,他喜滋滋的想。 回府的时候,坐在马车上,印浩天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腿疼,可着劲的折腾信宁,让她捏肩又捶腿,他自己则闭着眼睛享受着。 “宁儿,你觉得今日那支羊脂白玉簪怎么样?”印浩天突然想起来,想问问信宁喜不喜欢。 “那支簪子,很美啊,羊脂白玉,是很名贵的,我记得四小姐生辰的时候,相爷送了一块给她戴在脖间,她喜欢的不得了,平时都一直戴着。”信宁捶了左腿,又给他捶右腿。 “那你喜欢吗?”他还真想知道。 -- 第18页 “女子有几个不喜欢这么首饰的呢,奴婢当然也不例外。” “那我……” “少爷,但是那太名贵了,如果是奴婢戴着,只怕是平日里做个事都要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它摔了,或者出去也怕给贼人惦记上了,反倒让人受累,不如什么都不戴,自在又舒服,奴婢也能更好地服侍少爷。”信宁可是知道印浩天的脾气,她要是说很喜欢,那少爷一定又要说送给她。他总是这样,想对她好,但是却也总是从来不考虑她是否能承受。 “是这样吗?你觉得这样好,不喜欢那簪子?”印浩天怀疑地问。 “当然了,少爷。”信宁肯定地说。 “好,我知道了,我还想着没有把那簪子给你赢回来,觉得有些遗憾,既然你不喜欢,那刚好,以后碰到更好的,我再送你。”印浩天那一点点郁闷也没有了,宁儿不喜欢,那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反正总有宁儿喜欢的东西,他自会寻来给她。 “我其实……” “宁儿,这边肩膀,快点,酸痛酸痛的,今天射箭太多了。”印浩天催促道。 信宁只好将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再说吧,反正少爷送给她,她不要就行了。 ☆、变相择婿 参加王府端午宴的人都走了,他们兴奋或遗憾,嫉妒或羡慕地谈论着这场射柳。这前三名是大家议论最多的,尤其是那得了青乌剑的薛业,还有相府的两位公子。 而这王府里此时明王爷夫妇也正在对今天所见到的公侯子弟,朝中才俊互相讨论。 “这校尉薛业不错,箭术了得,说他百步穿杨不为过。”明王妃十分中意。 明王爷摇了摇头,告诉她说:“他人是不错,只是家世不好,他是太仆寺卿的庶子,在家里是个不得宠的。不仅如此,他的母亲还是那罗人,是个舞姬。” “那罗人?”明王妃眉头一跳。 明王爷知道她心中思量,便继续说了下去:“对,是那罗人。这那罗人放在之前倒也没什么,只是近些年,我朝与那罗国不合,边际地时有摩擦,那罗国时有挑衅,所以京城里的那罗人便屡受欺负。这薛业也算是半个那罗人,他前途未明,我们的女儿嫁给他,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明王妃对当下的時局也只是一知半解,现在听到王爷这么一说,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两国的前路未明,她是不会拿自己女儿的一生幸福开玩笑的。 “那相府的那位大公子呢?还有那个吴……吴谦呢?”她注意的都是十分出色的人,那个大公子看起来气度不凡,举止得体,而那个吴谦性格谦和老实,娴雅的性子急躁,这样的人会尽力包容她,不让她受什么委屈。 “我倒是看中了一个人,”明王爷捋着胡须沉思道。 “谁?” “相府的二公子。” “他?就是那个受了伤,没能参加第三局的比试的那个?”明王妃想起来了,“他长得倒是相貌堂堂,玉树临风。” “不止是这个,你看他第一局跟第二局射箭成绩不错,而且他还有一颗仁义之心。那个不懂事的小丫鬟这么冒失,当时那么危险,他一个堂堂相府的二公子,千金之躯,却甘冒风险在箭下把4人救了,这不是仁义良善又是什么。选人啊,有时候,不仅仅要看家世,相貌,这品性也是很重要的。毕竟可是关系到我们娴雅的一辈子幸福。” 经明王爷这么一说,明王妃也觉得有道理,不由笑道:“还是王爷想到周到,是臣妾考虑不周了。” “爹,娘,你们不用操心这么多。”娴雅从帘后走了出来,看样子,她已经把爹娘刚刚那番话都听到了。这会儿,她早已经把那身曳地长裙脱掉了,那么长的裙子,束手束脚,很不方便,她早都不想忍了。现在已经换上了她最爱的石榴红束身劲装,手里还拿着那红色的鞭子。 明王爷一看她,她乖乖地把鞭子塞给了身后的丫鬟。自从上次她骑马抽坏了一间布庄,爹爹已经禁了她一个月的足,鞭子更是不让她碰,为了讨好爹爹,她今日才很乖巧,还那样一副正式的装扮,一直老实地呆到宴会结束,不然她早就想拿着鞭子跟那帮人比试一下了。 “娴雅,爹说过要给你择婿,你偏说要自己选,今天爹爹按照你的意思,给你把京城里未有婚约的公侯子弟都请来了。告诉爹娘,这里面可有你中意的?”明王爷望着爱女,想听听她心中所想。 “爹娘,单凭这一面只能看到一个人的冰山一角,如果我不把我未来的夫君了解彻底了,怎么知道他到底配不配得上爹娘养了十六年的掌上明珠,堂堂明王府的娴雅郡主,我怎么能够放心嫁给他。”于娴雅头高高昂起,骄傲地说道。 她这么说,明王妃有些担心了,娴雅毕竟是个女儿家,怎样如她所说的,去完全看透一个男子,她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向来做事不遵循常理,想到什么就要去做。 “娴雅,你看中哪个,爹娘去给你打听就好,你可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明王妃半是忧虑半是警告。 “哎呀,娘,”于娴雅走到明王妃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女儿有分寸的,再说这人吧,有时候在人前,人后是两个样的,女儿一定是要亲眼看看的。” 夫妇俩对望一眼,算是同意了,只要女儿不要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就由她去吧,毕竟是关系到她的下半辈子,她自己的上心也情有可原。 -- 第19页 “那,爹娘,我出去了啊。”她使了一个眼色给丫鬟,就急急地往门口走。 “你禁足满了吗?”明王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脚步不停,答应着:“我知道了,爹爹,我会小心的。” 最后几步简直是跑出去的,跨过了门槛,她躲在一边拍胸口,丫鬟红莲好奇地问道:“小姐,今天这么多风度翩翩,才貌俱佳的公子,你一个都没看上?” “什么才貌俱佳,酒囊饭袋,不学无术的居多吧,也就只有最后那几个称得上是好而已。”于娴雅颇有些不屑。不过,有一个人,她倒是入了眼,改天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他比试切磋一下功夫。 “红莲,走了。” “小姐,去哪里?” “街市。” “啊,小姐,又去?” “少说废话,快点跟上。” “……好吧。”小姐下令,丫鬟红莲只得又跟着去了街上,心里期盼,小姐你可别再抽坏了人。 于娴雅精神抖擞:哼,红衣郡主又回来了。 *************************** 印浩天回到了福利,即使他再怎么遮掩,他受伤的事也还是传遍了全府。老太太心疼地直抹眼泪,冲下人发了一通脾气,跟去的人都受了罚,原因就是没照顾好二少爷。 大太太找来了太医,又重新给印浩天瞧了,直到太医再三保证二少爷所受的只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到筋骨,而且经过很好的处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老太太跟大太太才放了心。 又问了印浩天受伤的原因,印浩天有意为他大哥隐瞒,毕竟本来也就是小事一桩,被全家人这么一个重视,好像他真出了什么大事一样,再加上,连小厮丫鬟都受了罚。 谁知,印浩云直接跪下承认了,说是自己不小心射到了二弟,请求母亲跟祖母责罚。 老太太对大孙子的疼爱远远不如老二,但同样是印府的孙子,她也就训了几句,罚他去佛堂抄录《静心咒》五十遍,便也罢了。大太太跟着劝,但老太太决定了,而且印浩云也甘愿受罚,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印浩云笔直地跪着道了句:“孙儿这就便去了。” 但是老太太的注意力全在印浩天身上,压根就没听到他的话。信宁看着他丝毫没受影响的磕头,依旧是那么恭敬,站起来,退出去,一言一行,让人挑不出任何不妥,只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再看看二少爷被一群人围住,他还在呼痛,老太太疼惜地正命人将什么人参,鹿茸,灵芝都往二少爷房里送,突然就有些明白,大少爷的落寞因何而来。 这里是他的家,可他在这里却一直像个多余的外人。 回到博文园时,那名贵药材,稀有补品都已经摆满了屋子,信宁吩咐丫鬟将东西分类规整,放好,迷月已经把熬好的药送来了, 印浩天一看那黑乎乎的药汁就嫌弃地撇嘴,在吃药这件事上,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十分不乐意。幼年时,他因为怕苦,总是想法设法将熬好的药倒掉,一开始,倒在显眼的地方,大家很容易就知道了,后来,他学聪明了,先把人支出去,他把药倒在那花瓶里,没过几天,搞得整个房里都是一股怪味道。 别看他小,鬼点子不少,还知道仗着自己少爷的身份,让房里的丫鬟跟小厮帮他喝药,不喝他就威胁人家,要打屁股,所以他一生病,所有的丫鬟小厮都跟着是受罪,几乎每个人都在他的胁迫下喝过药,作为他的贴身丫鬟,信宁是喝的最多的一个,就为吃药这一个事,她没少为难。 现在长大了,可是这不爱喝药的习惯还是没改。 “二少爷,喝药了。”信宁把药碗端过来,印浩天彼时正逗着一只鸟笼中的八哥,将手中的粟米扔给它吃。 “放那里吧,我一会儿就喝。”才不要喝那苦兮兮的药。 “药已经凉了,少爷,早喝身体不是好的快点嘛。”信宁知道他有开始抵触了。 印浩天放下手中的粟米,指了指肩膀说:“不是我不想喝,我受伤了,要喝的话,只能你来喂我。”他坐在木椅上,说的一本正经,这本是事实,信宁也没有推辞,便用那汤匙一勺一勺地去喂他,心里却在纳闷,二少爷伤了左臂,这右臂可是好好的。而且这药一口气喝下去不是少受些苦楚吗?这样一勺一勺的,岂不是更苦。 她猜的没错,印浩天实际上已经苦的受不了开水吃蜜饯了,喝一口药,吃一口蜜饯,就这样还是苦的皱了眉,但是,能让宁儿这样喂他吃药,他心里高兴着呢。 ☆、施以小惩 一碗药喝完了,他才觉得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平时一碗量的药汁挺多的啊,不禁有些怏怏不乐。他又把一个蜜饯丢进嘴里,突然想到了在佛堂里的大哥,刚刚回来的路上碰到大哥的贴身小厮,提了个食盒垂头丧气地往春晖园走。 他跟宁儿问了才知道,大哥因为不小心误伤了自己的二弟,自罚不吃饭,去佛堂抄录《静心咒》去了。他是真的没有怪大哥,老祖宗的惩戒他也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现在他真心觉得有些对不住大哥。 “宁儿,不让,我去看看大哥吧。”印浩天真有此心。 信宁却觉得不妥,“二少爷,大少爷为什么受罚,我们都很清楚,是因为他误伤了你,你现在伤还未好,这大半夜跑过去,不好好休息,让老太太,大太太知道了,岂不是更担心你,迁怒大少爷,这样你原本的心意便成了坏事了,你说对吧” -- 第20页 印浩天觉得是这个道理,他不能让大哥又受指责。 “那大哥没有吃晚饭,我差人送吃的给他,刘安呢?” “少爷,今日大家都受罚了,怕是精神都不好呢。而且,大少爷决定自罚,连自家园子里送的吃食都不动,你现在派刘安去,可能结果是一样的。”信宁给他分析道。 “祖母就是太小心了些,这事情还真有些难办。”印浩天把手中的苹果抛上抛下,最后看一眼信宁,一拍桌子说:“宁儿,你去。” “我?” “是,你肯定能跟大哥说明白我的意思,你让他不用内疚,也别太难为自己。”印浩天对自己的选的人很有信心。 “好,奴婢记下了。” 信宁装了几碟糕点,蜜饯,提了食盒就要去佛堂,印浩天左看看又瞧瞧,信宁还以为少爷有话要吩咐,谁知道他最后来了句:“快点回来,我可还等着你呢。” 她摇头一笑,“奴婢知道了,少爷先休息,奴婢去去就来。” 印浩天看外面黑,又让她提了灯笼,看着她出了园子,才放心地回去了。 佛堂里供奉着一尊南海观音,金身塑造,慈眉善目,一手拿羊脂玉净瓶,一手执柳枝,眼含悲悯,俯瞰众生。 印浩云孤身坐在书案前,看着那尊观音,不屑地笑,他从来不信神佛,不信鬼怪,他信的只有自己。一直以来,他就知道,无论是在相府亦或是在这世上,他能依靠的,能相信的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已。 执笔写下一页经文,他吹了吹未干的墨迹,便放置在一边,继续抄录。 “大少爷。”信宁提着食盒出现在门口,印浩云闻声抬头,便见信宁身穿藕荷色长裙,淡笑如莲,月色如水,她披着月华款款而来,带来的一种奇怪陌生的悸动。 “大少爷?”信宁又开口唤他,他醒了神,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笑意,“信宁,你不在浩天那里伺候着,这么晚了,怎么过来这佛堂里?” “是这样的,大少爷,二少爷听说你没有进食,特的吩咐我带了些糕点给你,这个时候,也没有饭菜了,只有这玫瑰糕跟桂花水晶饼,还有些蜜饯,希望大少爷不要嫌弃,多少吃一点,身体重要。”信宁边说边将是食盒里的糕点都拿了出来。 她记得大少爷喜欢喝普洱茶,这一点跟老爷一样,她细心地拿了一包,给大少爷用来泡茶。 “是二弟让你来的,他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印浩云已经放下了笔,走到了信宁的旁边,见她重新泡了茶,他如是问道。 “二少爷敷了药,已经好多了,他还让我转告你,这是个意外,大家都没想到的,他一点儿也不怪你,希望大少爷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信宁如实地转达了印浩天的想法。 印浩云端起杯子,吹去茶水表面上的浮叶,他轻啜一口。普洱味苦,但这次的茶好像苦中还夹杂着其他味道,是什么,他分辨不出,只是无端觉得味道不错。 “那这茶也是二弟让你带来给我的吗?”印浩云看着信宁慢悠悠地问道。 “茶?”信宁犹豫了一下,“对,这茶也是二少爷让奴婢带来的。” “那二弟还真是有心了。”印浩云笑容不改地说。 这时候他离信宁很近,以前只知道信宁是二弟的大丫鬟,这几次接触下来,他才发现,她是个细心体贴的人,比起园子里一些只知道谄媚讨好主子,找机会往上爬的奴才不知道好了多少。 “二少爷真的很为大少爷着想的,他本来不想说出他受伤的原因,大少爷,你们是亲兄弟,一直兄友弟恭,看在二少爷的面子上,你也吃一点。”信宁劝着他,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尤其是当她说到“兄友弟恭”的时候,她就觉得大少爷好像不以为然。 “二弟真是想着我。”他看着信宁那样为二弟说好话的样子,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刚刚开始抄写的《静心咒》,他脸上浮起一丝忧愁,“我也想吃点东西,早点睡下,只是这经文还没抄一半,信宁,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信宁没想到大少爷抛给她一个难题,她可不敢说什么,二少爷在她走之前还催促她快点回去,她实在不敢多呆,二少爷要是看不到她,可是会发火的。 “信宁,你能帮我一下吗?”印浩云双眼带着期待。 “大少爷 我要早些回去,二少爷他……”信宁真是为难,她都不敢看印浩云了。 “算了,”他还没听完就放弃了,神色黯然,不复刚刚的眉眼带笑,“我一个人也可以,反正你糕点,茶叶都带来了,也算是完成了任务。经文太多,抄写不完,吃不了,睡不下,都不关你的事,你,快回去吧。” 信宁觉得自己应该不该来的,现在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真是进退两难。 印浩云也不说话,只是重新坐在了那案前,铺纸执笔,轻轻叹了一口气,就是这一声叹息,那么轻,像一根羽毛偏偏重重地落到了她的心上。 “好吧,”她妥协了,“大少爷让奴婢帮你做什么?” “你真的要帮我?”印浩云其实知道他赌赢了,故意这么一问。 “是的,大少爷,奴婢帮你,这样你就可以快些抄写完,这样二少爷也不必担心了。”信宁回道。希望大少爷快点写完,她好赶快走,二少爷那个魔王,她惹不起啊。 -- 第21页 “你帮我磨墨,把写好的经文晾干就好。”印浩云痛快地分给她一些事,信宁是做惯这些的,自然可以做的干净利落。墨磨好了,她又用了团扇去轻轻地扇那墨迹,这样可以让纸张快点干透。 她也不知磨了多少次墨,晾了多少张经文,她只知道夜越来越深,外面的更声响了几遍,最后是大少爷一直不停抄写的侧影…… “信宁,信宁,醒醒了。”耳边有人叫她,她眼睛又胀又重,根本不想睁开眼睛。 “信宁,信宁。”还在叫,是谁啊,怎么这么讨厌。 “谁啊,叫我干什么?”她抬起头,终于睁开了眼睛,一张带笑的脸在她面前放大。 “啊!” 嘭!! 两个人的头撞到了一块,听这声音就知道撞狠了。真疼啊,信宁捂着额头,不停地用手揉着,听见对方闷笑不止,她不满地瞪过去,这一下,她可看清是谁了。 “大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大少爷怎么一早到博文园来了? “这里是佛堂啊,我昨晚就在这里了?”印浩云忍着笑道。 昨晚?佛堂? 她打量四周,这是佛堂没错,那么大的一尊观音立在那里呢。没错,她想起来了,昨天她给大少爷送糕点,然后帮他磨墨,晾经文…… 这么说来,她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 糟了! 糟了! 二少爷! 怎么能睡着了呢?她懊恼地直拍脑门,跺着脚,走来走去。怎么办,怎么办,二少爷肯定要发火了。印浩云见她这副心急如风的样子,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要出大事了,二少爷要发火了,她没办法跟印浩云说清,实际上她也没时间去说,还是先回到博文园要紧。 她只来得跟印浩云说句奴婢先告退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跑,发髻松散了,她也无暇顾及,她急啊,她慌啊,昨晚走的时候,二少爷还特意交待过要早早回去,她却在那里睡了一夜,二少爷指不定得多生气呢。 十分火急地到了博文园,园里却十分平静,她忐忑不安地进了里屋,床上也没有二少爷的影子,再一看,那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不是印浩天又是谁。 幸好二少爷还没有发现,她梳洗了一下,又整理了衣着和发髻,待她在进去时,印浩天已经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见信宁端着水进来,打着哈欠问道:“宁儿,今天怎么这么早啊。”说完了,忽然觉得不对,自己怎么是趴在书案上的,他昨天……是在等宁儿! ☆、一夜未归 “宁儿,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等的睡着了。”他眼睛也不揉了,哈欠也不打了,语气很不好。 “回少爷,奴婢昨日回来,见天色已晚,便没有来打扰少爷。”信宁心虚地说道,既然少爷没有发现,那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 “是这样吗?”他狐疑地问,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我等的入了梦,没有发现?” “二少爷,奴婢伺候你洗漱吧,听说待会儿陆少爷跟吴少爷要过来。”信宁不动声色地催促他。 他不满地瞪了信宁一眼,看信宁那副恭敬安然的样子,他就没再想其他的,算了,反正人都已经回来了,其他的可以不计较。 信宁见他信了,暗暗舒了口气,伺候印浩天洗了脸,漱了口,又换了一身皂青色新衣,玉冠束发,英气勃发,神采奕奕。 厨房里已经端了膳食过来,香菇滑鸡片,鲜笋木耳,莲蓬豆腐,奶汁角,一品红豆膳粥。印浩天正惬意地享受着他的早餐,印浩云不请自来了。 “大哥,你来的正好,吃了早膳没有,我们一起吃吧。”印浩天站起来让位子,信宁已经又拿了一副碗筷过来。 印浩云摆摆手对印浩天说:“不吃了,我是来送东西的,昨晚二弟你差信宁给我送搞点,大哥很感动,她又因为帮我,忙了一个晚上,最好还累得睡着了。今天一早起来,她急匆匆地回来,但是忘了这个。” 他把那朱色食盒递给信宁,信宁正要去接,就见印浩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硬着头皮接过来,已经能够感觉到二少爷投身再她身上炙热的目光了,那是强烈的怒意,快要在她身上灼出两个洞来。 “大哥,你是说,昨天宁儿在佛堂里呆了一个晚上?”印浩天紧握着双手。 “对,多亏了有信宁的帮忙,我才能那么快抄完《静心咒》。”印浩云当着印浩天的面,毫不吝啬对信宁的夸奖。 “你和她,孤男寡女呆了一个晚上?宁儿今天早上才回来?”他身体紧绷,额上青筋微凸,那刚刚换好药的手臂,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这不是二弟你的意思吗?不算你让信宁跟我说你心里过意不去,让她来帮我?”印浩云故作惊讶,“难道是我会错了意?二弟,其实你还在怪我?大哥真的不是有意为之,如果你还不能原谅大哥,我……” 他不说了,只是面露沮丧,印浩天脑子一热,忙说:“我当然没有怪大哥……” “真的,那太好了,二弟,”印浩云握住他的手,“我就知道二弟是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你的贴身丫鬟来帮我。” 印浩天被他的大哥搞糊涂了,他确实不怪大哥了,但是……为什么,他觉得好笑哪里不对,怪怪的,说不清。 -- 第22页 “那大哥改日再来看二弟你。”印浩云放开了印浩天,又对信宁微一颔首,方才离去。 信宁全程都是心惊肉跳的,低着头,不敢看这两位少爷,当她听到大少爷,三言两语将二少爷就迷惑了,她又十分想笑,忍不住抬起头,却恰好与看过来的大少爷对视一眼,那一眼饱含笑意,她心一慌,没敢再看。 印浩天坐下来糊里糊涂吃完了早饭,信宁已经注意到他的伤口裂了,又重新给他包扎好,他看着信宁的头顶,突然明白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宁儿骗他! 她明明说她昨晚就回来的,可是大哥刚刚可是说了,他们在佛堂里呆了一整晚,宁儿也没有反驳,那就是真的了。 “宁儿!”印浩天面色不虞,信宁一看就知道二少爷已经转过弯来了,知道自己刚刚撒谎了。 “二少爷,我错了。”面对濒临爆发的二少爷,先服软才是要务,“奴婢不该隐瞒自己昨天没有回来的事实,可是奴婢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还事出有因?哼,你倒是说说看。”印浩天语气缓和,但还是很生气,他的宁儿怎么能骗他呢。 “二少爷,你让奴婢去劝大少爷,是要你们两兄弟不因这次的事心有芥蒂,大少爷因你而被罚抄经文,奴婢帮他早点抄完,他也可以早点休息,那么二少爷就不用担心了,奴婢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你真是这样想的,是为了我才去帮大哥的?”印浩天按捺住狂乱的心跳,紧张的问。 “是的,二少爷,”她只当印浩天还在生气,不安地说:“只是奴婢也没想到,自己会睡着了。” “没事!”他兴高采烈一把抱住了信宁,信宁,信宁还没反应过来,他立马又松开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比那天上的星星还要灿烂。 “宁儿,我太高兴了。” “少爷……” “少爷!陆少爷跟吴少爷来了。”刘安在门口通报。 印浩天脸上挂满了笑意,一听到是他们俩个来了,他更加欢喜,出门去迎他们了。 三个人在相府里逛了一会儿,陆靖明跟印浩天说了过几天要举行的龙舟赛,还和去年一样,已经有人开始设局下注,呼声最高的还是那条飞天龙船,陆靖明也跟着凑了热闹,押了几注。 印浩天一听这么热闹,心里痒痒的,根本就在府里呆不住,想去看这热闹的赛龙舟,怎耐因为他的伤,老太太已经下令,这几天都不准他再出门。 他又跑去老太太那里撒娇献好,一改往日的懒散,按时给老太太请了几日的安,老太太实在绷不住了,见他的伤也确实好的差不多,才松了口,吩咐信宁好好看着他,伺候好他,不能让他再有任何闪失。 到了正式端午龙舟赛那天,未央湖旁边密密麻麻,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从后面看,全是乌压压的脑袋,真是连转身的位置都没有。 幸好陆靖明很有先见之明,提早预定了临湖天香楼里的二楼雅间,还是靠窗的位子,视野非常开阔,可以看到正在为龙舟赛做准备的水员,操练,划桨,擂鼓,听音。 湖的另一边坐着裁判,正在喝着茶,津津有味地评论猜测着哪条龙舟会夺得第一。 抽签按次序三条龙船为一组,进行比赛,三场比赛的得胜者出来之后,剩下的六条龙船再进行一次比赛,赢得第一者,可以与之前获胜的三条龙船进行最后一次争霸赛。 陆靖明把龙舟赛的规则都打听清楚了,这时正对着下面那几条颜色不一的龙舟评头论足。 印浩天的肩膀已经好了,站在窗边与陆靖明正在争论不休,陆靖明家的小厮跟信宁劝也劝不了,本来非常清静的雅间这时却比那外面马上就要举行的龙舟赛还要热闹,甚至可以说聒噪。 只有吴谦坐着喝茶,一动不动,丝毫未受影响。 “吴少爷,你去劝劝陆公子跟我们家少爷。”信宁开始搬救兵。 吴谦依旧无动于衷,喝他自己的茶,跟没听到一样。信宁连喊了两次,最后直接用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 似是从耳中取下了什么东西,他问信宁:“啊,信宁,怎么了?” 信宁疑惑地指了指他的手,他把手一摊开,两团布缕就在他手心里端端正正地躺着。 信宁:“……” 忽听外面敲锣打鼓,人声鼎沸,陆靖明跟印浩天也停止了争论,几个人一起向外望去,原来龙舟赛要开始了! 抽签完毕,三组分好,第一组已经蓄势待发,一声令下,鼓点如雷声响起,划手动作一致,划浆快速前进,百姓的叫好声不绝于耳. 赛事激烈,每条龙舟都不甘屈居人后,强壮的划手,肌肉肱起,大汗淋漓,惹得楼上的看客也忍不住为他们叫好,每个人都身体紧绷着,密切注意着未央湖中的龙舟,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精彩的部分。 “咣”地一声锣响,第一组的三条龙船已经分出胜负,一条红色的龙船直接划过了彩色丝带线,第一个到了终点。 “好!”陆靖明拍手大喊,指着那条红色的龙舟说:“浩天,吴谦,看到没有,这就是上一年拔得头筹的飞天龙舟,看看,一出场就把其他船比下去了。” 印浩天也注意到了那条红色龙舟,开船速度明显快,那么长的船身在手中竟一点也不笨重,反倒矫健敏捷,迅猛威武,竟像是真龙水中游,非同一般。 -- 第23页 这第一组的刚比完,第二组的比试又拉开了帷幕,众人在楼上正看得兴起,冷不防听到外面传来争吵,斥责或打闹的声音,紧接着,印浩天所在的临窗雅间就突然被用力踢开。 几个人都被惊得看过去,尤其是印浩天,他最讨厌做事被打断,这一怒视恰好与这滋事者来了个四目相对。 说来也巧,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也来看龙舟赛,凑热闹的娴雅郡主。此时她仍是穿着一贯的红衣劲装,手上拿着鞭子,头颅高高昂起,神情甚是不耐。 ☆、丫鬟挡鞭 旁边的掌柜也不敢上前,愁眉苦脸地在说好话,旁边的店小二虽然极力捂着半边脸,也遮掩不了那肿胀明显的鞭痕,这不用说,又是这郡主抽的。 “郡,郡主,你看,我真的没有骗你,这上面的雅间都提前被预定了,现在都已经有人了,我,我实在也是没有办法啊。” 腆着个大肚子,天香楼掌柜不停地擦额头上的冷汗,这里面的少爷,千金他是一个也得罪不起的,他就是一个小小的掌柜,一个不小心,惹到了谁,怎么死的他都不知道。 “啰嗦什么?”娴雅郡主不高兴地道,“我看这间不错,你让他们走,我就在这里看龙舟赛了。” 她说完就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径自坐在牡丹富贵花开松木镂空雕花大椅上,用鞭子的柄手一下一下敲打着同色桌子。 陆靖明跟吴谦面面相觑,印浩天一向对于娴雅不喜,这时听到她这么说,直接对掌柜道:“掌柜的,做生意总有个先来后到,你说对不对?” “是是是,印二少爷,是这么个理,可是你看到了,我,我也很是为难。”掌柜满脸笑意,却也实在是为难得很。 “既然是这个道理,那我们就没有半路出去的可能,现在请你,带着不相干的人离开这里,别妨碍我们看比赛。” “啪!”一个茶杯被摔得粉碎,于娴雅粉面带怒,对着印浩天就抽了过去。印浩天眼疾手快,在鞭子到达之前就下意识向左一躲,于娴雅一击不中,手一转又用力打了过去,印浩天不停地躲避,她鞭子所到之处只听的噼里啪啦,碟碎桌垮,一片狼藉。 就听到掌柜的在那里心疼地喊:“我的古董花瓶,景窑的啊!”“哎呦,我刚刚买来的云图阁屏风!”“琉璃盏,琉璃盏啊!” 打斗中的两人可充耳不闻,只有陆靖明笑嘻嘻地说:“掌柜的,别喊,谁打坏的,你让谁赔不得了,相信明王爷知道了,也不会让你白白生受了这损失。” 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掌柜哀怨地看了陆靖明一眼,继续看着这一地的碎片肉痛着。 印浩天听到陆靖明提到明王爷,知道了他的意思,动作便慢了下来,谁知于娴雅不依不饶,一鞭子抽过去,印浩天衣服恰巧被裂成两半的屏风刮到了,一时没来的及躲开。 “少爷,小心。”早在一边一直为印浩天担心的信宁见状,上前一扑,抱住了印浩天。 吴谦双手一伸,将屏风拉到了一边,那鞭子堪堪从信宁脸上扫过,最后鞭子末稍还是抽在了信宁的背上。 “宁儿,宁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事?痛不痛?打到哪里了?你说话啊,快去叫大夫!” 印浩天衣服跟人都还在屏风上,就担心地直问信宁,把信宁上上下下打量了,虽然看不到伤,到谁能保证背上是不是已经淤血了?会不会还有内伤?他可是看到那鞭子抽到信宁身上了,她一个女子,怎么能受得住,这么狠厉的一鞭子! 他的心疼与忧虑溢于言表,满心满眼只能看得到信宁。 “大夫呢,刘安,有没有去请大夫?”他急躁地吼,刘安连连答应着:“少爷,我在,我马上就去。”说着就要下楼。 吴谦已经把屏风扔到一边,信宁见印浩天又要发火,忙叫住刘安,又拉了他的衣服劝道:“少爷,我没事,鞭子没有打到我的身上。” “怎么可能,宁儿,你别骗我,我亲眼看到的。”印浩天不相信,宁儿总是喜欢什么事都不说,自己忍着。 信宁背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又急,打人的是郡主,少爷如果因为自己跟郡主结了梁子,对少爷的名声会有损,况且以郡主的性子,她日后又会不会为难二少爷。 她这番想法显然现在不能说出来,否则以二少爷的性子,才不会顾及其他,定要又有一番口舌之争。 “二少爷,”她脸上挂着笑,“我真的没事,外面过来不是要看龙舟的吗?别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坏了大家的兴致,奴婢也想看看这龙舟。” 她故作轻松,又表现出特别想继续看比赛的意愿,印浩天本来就是想带她出来玩,也不想她败兴而归,便“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这边信宁终于安抚好了小魔王,就听到于娴雅一声冷哼,接着说道:“不过一个小人,也这么大惊小怪。” “你!宁儿是我的丫鬟,就算你是郡主也不能无缘无故地打人。”如果不是因为她郡主的身份,印浩天怕是早就动手了。 “你说什么?”于娴雅几时听到别人这样顶撞她,柳眉一竖就又挥舞着鞭子甩了过来。 只可惜这鞭子中途便被人截住了,一袭竹青色衣衫,腰束蓝色镶玉石带,长身玉立不动如松,于娴雅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拿竹笛缠住了于娴雅甩出的鞭子。 -- 第24页 “大哥,”印浩天走到他面前,高兴地说,“你怎么来了?” 原来此人正是印浩云。 “我不来,你是不是又要闯祸了?”印浩云看着印浩天,摇摇头。 印浩天矢口否认:“我才没有,是她先动的手。” “好了,别说了。”印浩云制止印浩天继续说下去,松开了手中竹笛的鞭子,他先给于娴雅施了一礼。 “娴雅郡主,在下印浩云,这是舍弟印浩天,出来赏玩,冲撞了郡主的地方,切勿放在心上。” “对对对,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不能光置气,把那么精彩的龙舟赛都错过了。既然都喜欢这屋子,掌柜的,速速给我们整理一番,我们都在这儿看比赛了。”陆靖明适时插话。 那掌柜是何等的眼色,一看气氛缓和,便答应着立马清理,一会儿功夫这房间便恢复了原来的布局格式。 于娴雅能感觉到对方的身手不错,收回了红色鞭子,她高昂着头说:“我认得你们,前几天的射柳,你得了第三,而他可是连后面一局都没有参加。” “郡主记性好,也当然知道舍弟当时也是为了救一个下人才受得伤,他一向对府里的奴才都颇为维护,而这个丫鬟更是护主心切,所以才冒犯了郡主,并非有心。”印浩云不疾不徐,语若琳琅,笑似春风。 “要我不计较可以,他那次不是没能参加比赛吗,那今天一定要跟我比试一下。”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个如此温文尔雅的公子,于娴雅的怒火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大半。 不过,她可是郡主,没道理就这么算了,她可还一直惦记着要跟这印浩天比一场呢,她要求提出口,双眼就一直盯着印浩天,她倒想看看印浩天会怎么说。 “这怕是……”印浩云有些犹豫。 “大哥,我才不要跟她比。”印浩天果然拒绝,他可没心思伺候这位难缠的郡主,他还得跟信宁一起看龙舟呢。 “你!我看你是怕了吧?”于娴雅轻蔑地撇嘴。 “谁怕了?” “就是你,你怕了,你不敢比。” “你胡说八道,比就比,谁怕谁。”印浩天不甘示弱,他还从来没有怕过! “好了,好了,就算比,也不是现在吧,龙舟赛都快要错过了。”印浩云对自己这个弟弟有些头疼,及时地岔开话题。 他们争论的时候,第二组跟第三组龙舟已经分出了胜负。 “这紫色的龙舟造型还挺特别。”陆靖明指着那夺得第三组桂冠的龙舟说。那船体颜色出挑,做工精致,龙头栩栩如生,眼睛大而有神,龙须雕刻强劲有力,威严十足。 可以说,在这九条龙舟中,它是最惹人注目的,就在几个人还对着那条龙舟研究的功夫,三组中剩余的六条龙船也进行了争取最后一个名额的比赛,一条青色的龙舟脱颖而出。 店小二已经拿了托盘上来,上面标注了可以参加最后比赛的四条龙舟名字。于娴雅不解地问:“这是做什么?” “这是一种玩乐,可以押注猜测哪条船会赢,猜准了,会有银子。”店小二缩着脖子,不敢靠近,她见小二这个样子,很不高兴。 还是印浩云详细给她解释了,她明白过来,痛快地放了银子,赌紫色的龙舟赢。 “宁儿,我告诉你,有时候看人看物不能只注重花架子,内在才是最主要的。”印浩天貌似在教信宁,于娴雅一拍桌子,指着印浩天问:“印浩天,你说谁呢?” “我说……”信宁扯了扯印浩天,摇摇头,印浩天随手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托盘里,“我说,我赌红色龙舟一定赢。” 小二一看银子就眉开眼笑,陆靖明跟吴谦也下了注,全是压在了红色的船这边。于娴雅一看,自己这边形单影只,心里不舒服,面上却仍旧自信满满,“这条紫色的龙舟刚刚划那么快,一定会是第一,你们就等着瞧好了。” “郡主,上次你肯定没来,”陆靖明给她雪上加霜,“这条飞天呢,上一年就是龙舟赛的赢家了。” “咳咳咳。”于娴雅一块糕点卡在嗓子眼里,咳个不停,丫鬟忙递上茶水,她也不喝,只盯着湖上那两艘船。 “大哥,你还没下注,快选。”印浩天提醒说,于娴雅一听,视线就落到了印浩云的身上,看着他拿出银子,在托盘的龙舟名字上犹豫不定。 哼,她才不会承认,她想有人站在她这边呢。 他似是知道她的想法,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笑了下,将银子放在了紫色船上面,她顿时喜上眉梢。 “印大哥,你选错了吧,待会儿输了,可不能赖账的。”陆靖明折扇一打,挪揄道。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们别高兴地太早。”于娴雅不服气地反驳,有人跟她是一样的选择,那还不尽力维护。 湖上,四条龙舟上的人已经摩拳擦掌,这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场比赛了,能不能拔得头筹,只在此一举。锣声在众人的期盼中重重敲响,豹子般的速度让龙船活了,四龙争霸,激烈角逐,众人助威呐喊,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雅间几个人也激动地在大喊大叫,印浩天卖力地喊:“红船,快快快!” “使劲,使劲!” “别被追上!” “快划,快划!” 于娴雅也不甘示弱,大吼大叫,郡主风范全无。 -- 第25页 “紫色!紫色!” “你别落下,你快啊!” “赢,要得第一!” “咣”锣声再次响起,红色龙舟不负众望,夺得了第一。 “哇,好啊,我们赢了。”印浩天跟陆靖明高兴地击掌,信宁也笑了起来。 只有于娴雅怒气冲冲地踢倒了凳子,手拿着鞭子使劲拧啊拧的,最后撅着个嘴气呼呼地走了,道门口时想了起来,冲印浩天说道:“印浩天,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场比试。” “随时奉陪。”印浩天硬声硬气地答道,就这一句话,两个人之间已渐有火药味。 于娴雅狠狠瞪了他一眼,带着自家丫鬟走远了。 ☆、初次心动 于娴雅一走,大家便没了拘束,刚刚只顾着看龙舟了,也没有吃点东西,重新叫了酒菜,四个人落了座,印浩天喊了小二再添一副碗筷。其他三人只当还有其他人要来,却见他吩咐旁边的信宁过来,与他们同坐一席。 这怎么可以,信宁连连推辞,这主仆岂能同桌而食,府里的规矩她身为一等丫鬟,是一直牢记于心,不敢逾越。印浩天坚持让她坐,信宁摇头不肯,他直接把她按坐在空位上,陆靖明跟吴谦都有些诧异,只有印浩云眉头微皱,什么话也没说。 信宁想站起身来,奈何印浩天铁了心要让她坐下,她力气小,无论如何挣扎始终还是在座位上,不曾挪动半分。她又不想动静太大,当着印浩天几位好友跟大少爷的面,不能让少爷失了面子。 最后还是陆靖明看不过去,便说信宁为印浩天挡了鞭子,护主之心,实在可嘉,今日与主子们同席共同畅饮一番,权当过节娱乐了。 印浩天还是黑着脸,信宁为难地看着他,见陆靖明这样说了,也不好再反对,只得出声谢了,陪同他们一起吃饭,如坐针毡。 好在几个人开始谈天说地,注意力不放在她身上,她便好受了些。 说到射箭与武功,印浩天突然想起了上次的白玉簪,他贼兮兮地问印浩云:“大哥,前几日你赢来的簪子可送了人?” “没有,尚在,怎么问起了这个?” “上次其实我看中了这养殖白玉簪,可惜最后被大哥赢了去。”印浩天拿过酒壶给印浩云斟了一杯酒,有些可惜地道。 “可是要大哥送你?” “不用,如果我真的要,也该是从大哥手里赢回来才好。”印浩天说着,神情期待,跃跃欲试。 “那你可得彻底好了才能跟我比,因为,或许大哥遇到心仪的女子便送出去了。” “心仪女子?”印浩天好奇地问,“大哥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亦不知,或许有,或许没有。”印浩云饮了杯秋自露,轻扫了一眼正对着面前满满一大碗美味珍馐发愁的信宁,那菜都是印浩天刚刚不停地夹给她的。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印浩天不满地追问,陆靖明一听这个来了精神,故意咳嗽了两声说:“你大哥没有,你不是有吗?你这段时日不是一直在用尽方法来讨一个人的……唔,你塞给我这个干吗?” 陆靖明从嘴里拔出了被印浩天塞进去的鸡腿,扔到了一边。 “食不言寝不语,叫你少说话,多吃饭。”印浩天说完见他欲反驳,又把另外一只鸡腿也给他强塞进了嘴里。 陆靖明“呜呜”抗议着,吴谦把整盘鸡都端到了他的面前,好心地问:“还要?这些够不够?” 陆大少爷瞬间泪流满面:交友不慎啊! 一顿饭就这么有说有笑地吃完了,晚上回到了府里,印浩天还没忘记信宁的伤,问她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信宁再三保证,他也不信,叫了了迷月,帮她检查一下。 那鞭子抽到的地方确实已经肿了起来,不仅如此,还又青又红,迷月一看吓了一跳,差点叫了出来,在信宁努力的暗示下,她只好对印浩天说没事。信宁穿好衣服爬起来,劝着印浩天让他放心去休息,印浩天确定了她没事,让她自去休息,不用守夜,让迷月伺候他洗漱了睡下了。 过了月余,老太太想去京城附近的云溪山上的广安寺上香拜佛,大太太要在府里主事,不能跟着,青姨娘的四姐儿受了风寒,一直喝着药,她想去求求菩萨,便请求大太太能让她跟着去祈福,大太太应下了,让她跟着多多照顾着老太太。 印浩天知道这个时候的云溪山风景秀丽独好,他心里有了自己的小九九,便也要一同去。怕娘亲不答应,他还拉上了大哥印浩云,反正大哥一般提什么要求,娘都会答应的。 印浩云对拜佛兴趣不大,奈何印浩天死缠烂打,一定要拖着他去,他无法,只得同意了,老太太身子骨虽然硬朗,但为保万无一失,大太太还是加派了护院,丫鬟,小厮,随身伺候,一行人浩浩荡荡从相府出发了。 这一路上花香鸟语,树木葱郁,阳光如金粉,细碎地撒下来,斑驳了一地的光影。这山上景色绝佳,时而见小溪潺潺,时而听瀑布声声,偶尔还有松鼠在林间枝桠来回跳跃。 一个时辰后,广安寺便到了,身披黄色袈裟的住持在寺门口亲自迎了老太太,相府的其他人一并在寺庙里安排妥当。 老太太让三个孙子,青姨娘都跟着,到了大殿里准备去焚香拜佛。 这广安寺虽居深山,却因这住持佛法高深,慈悲为怀而声名远播,香火鼎盛。而这云溪山景色秀丽,夏日可赏百花,冬日可踏雪寻梅,引得京城里的皇亲贵族,王侯将相,隔三差五总要来此,一为上香礼佛,二来游玩赏景。 -- 第26页 印浩天跟着老太太跪拜上香之后,见住持与老太太两个人探讨起了佛法,甚觉无趣,坐也坐不住了。老太太是知道孙子爱热闹的,再说这次出来也没打算拘着他们,便嘱咐小厮跟着,别让他们出什么事。那住持也想的周到,叫了一个小和尚,带着他们在这广安寺附近走走,充当一个向导。 青姨娘生的三少爷,印浩意常年呆在府里没有出去过,这一下子跟着到了这里,特别兴奋,看见那天上飞的鸟儿,地上跳的兔子都欢呼雀跃。他们一路走来,看到了许多平日里见不到的动物,那稀有的凤尾竹居然在这里也有扎根。 最稀奇的是,这有个小山谷,里面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颜色鲜艳,形态各异,走近即可闻到花香,更能看到那五彩斑斓的蝴蝶展翅盘旋其中,嬉戏舞动,这里美得就像一个世外桃源。 “宁儿,你看那丛花,长得美不美?”印浩天指着一朵绯色的野花问,那上面正有两只蝴蝶,缠绵飞舞。 “少爷,这真的不错。”那粉嫩的花瓣上还有宛若泪痕的细碎斑点,甚是别致。 “你等着,我去给你摘下来。”他说着就撩起了衣服,那花其实是生在了一丛荆棘旁的,长长尖尖的刺像极了黄蜂尾后针,尖利得很。 信宁看了一眼就不愿让印浩天过去。印浩天是不在乎,仗着身量长,围着那荆棘,一手抓下去,“刺啦”一声,袖子被荆棘的长刺划破了。 “少爷,你没事吧?”信宁扶住了他,看着那华贵锦服上一道难看的长口子。 “我没事,不就是一件衣服吗?你等着,我一定要把那朵花给你摘过来。” 他丝毫不在意,只专注地盯着那花,一个轻跃,用了轻功,极快地从花丛中跃过,再落到信宁面前,手里已经盛开着那一朵六瓣野花。 他对着她笑,是那样的自信与张扬,看着信宁的眼里,却又有些傻里傻气。刹那间如花落心间,舟入波心,她的内心里微不可察地被触动了。 那花无疑是要给她戴入鬓间的,他举手预簪花,她一时之间竟忘了周围的其他人,忘了她一直所最看重的规矩,就在他炙热眼神的注视下,羞怯低头,飞霞染腮。 “咻”一道劲风突然袭来,“小心!”印浩天抱住信宁,侧转身子躲过,那鞭子直击印浩天手上的野花,印浩天手一松,那花便被鞭子卷跑了。 “身手也就如此嘛。”不屑的口气,熟悉的声音,印浩天立定一看,果然又是于娴雅,这个红衣郡主,怎么就像个瘟神一样,到哪里都能碰到她。 “你干什么,差点伤到了人。”印浩天没好气地说。 “你不是躲过去了吗?这花可是我早早就看到了,要摘也只有我才行,你擅自动了我的花,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发起火来了。”于娴雅把从印浩天手上夺来的花一扔,不高兴地瞪他。 “笑话,这云溪山的花花草草什么时候都成你一个人的了。”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印浩云又站了出来做和事佬,“郡主,我们并不知道这花你中意,反正浩天也只是摘了一朵,并没有过多破坏,这丛花还跟之前一样灿烂娇艳。你也别生气,生气了容易变老就不美了。” “变老?”于娴雅下意识摸了摸脸,又迅速放下了手不挑衅地看着印浩天道,“哼,既然你大哥都这样说了,本郡主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印浩天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不欲与她多做纠缠,恰好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十三岁的印浩意一直惦记着要去小溪里抓鱼,印浩天便带着他朝那小溪走去。信宁跟刘安上前跟着,于娴雅抬眼看那小溪,阳关照射,如天上银河,波光粼粼。 她也很想过去,但是犹豫不决,拉不下面子。印浩云走在最后面,看着她像一个闹别扭的小姑娘,明明很想去,还在装不在意。 “郡主,那边风景不错,想必你还没去看过,不然我们一起,人多也热闹一些。” 她显然对这个提议很动心,想了想,便点点头,还再强调说:“是你邀请我的,我勉为其难地也跟你们一起去看看好了。” “是,是我主动邀请郡主去玩的,走吧。”印浩云配合着她说,她得到肯定答案,心里欢喜,脚步也轻快了。 ☆、寺外抓鱼 到了近处发现这小溪清澈见底,水里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还有那虾子跟螺丝,都看的清清楚楚。 “二哥,二哥,我想要那鱼。”印浩意兴奋地指着溪里的鱼,带领他们的小和尚马上转过头来劝阻,言说不能杀生。 印浩天嘴里答应着,却使了眼色给刘安,刘安会意,立马拉着小和尚说要回寺庙里取些东西,自己不记得刚刚的路,希望小师傅帮忙。那小和尚再三嘱咐他们不得伤害这里的小动物,又要他们保证不走远,以防有其他大型野兽出没吓到了他们。 得到了印浩天肯定的答复后,他方才离去。他一走远,印浩天便指使下人下到小溪里去抓鱼。印浩云跟于娴雅来的时候,印浩天已经因为嫌弃小厮们的笨手笨脚,自己挽起裤脚,用竹子做了简易鱼叉,在小溪里捉鱼了。 “谁第一个抓到鱼,本少爷重重有赏。”印浩天见大家迟迟没有抓到一条发了话。下人们听了,顿时干劲十足,卖力得很。 “少爷,少爷,我抓到了,我抓到了。”一个小厮大叫着,印浩天看过去,他一举起鱼叉,马上惹来一阵大笑,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鱼,而是一只草鞋。他傻了眼,印浩天也是笑岔了气,顿一顿喊道:“继续抓。” -- 第27页 “二弟,你在做什么?”印浩云见信宁连柴都捡来了,那架势好像要在这里吃饭,遂疑惑的问道。 “大哥,你怎么这么慢?你怎么也跟来了?”印浩天话说到一半,看见了站在印浩云身边的于娴雅,语气陡变。 “是你大哥请我过来的。”于娴雅故意将请字咬得特别重,摆明在说,我是个给你大哥面子才来的,跟你没关系。 “大哥,是你请的她?”印浩天郁闷极了。 “没错,二弟,人多也热闹一些,你是打算抓鱼……” “抓鱼烤来吃,大哥,”说到这个,他又兴致高昂,“你坐下等着,我抓到鱼交给宁儿,她烤的鱼特别美味,味道非常棒,比宫里的御厨做的还要让人垂涎欲滴。” “连鱼都没抓到,又开始说大话,宫里御膳房的东西你吃过几次,吃到过多少,就敢这样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于娴雅听着就觉得他是在夸大其词,忍不住出言嘲讽。 “我说的是实话,当然不怕。”印浩天说着给了信宁一个信任的眼神,信宁点点头。于娴雅将这两人的默契互动尽收眼底,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怎么会有那么一点刺眼呢? “少爷,我抓到了,这次是活的。”想着刚刚少爷的重赏,这个护院激动了,从手中一拿出来就看清楚了。 活的!两只小眼睛!一条红信子!妈呀,蛇! 印浩天眼疾手快,在那花蛇张口咬人之前就用竹竿一缠,顺手甩上了岸。那蛇身滑腻,半途从竹竿滑下,冲着于娴雅飞去。 “郡主小心。”印浩云一手揽住她的腰肢,带离原来的位置,甩袖一摆,劲风所致,那蛇立马断了几节。于娴雅侧躺在印浩云的怀里,抬头便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深情关切的双眸,那眼睛里满满的担心,让她突然不自在起来。 “小姐,你怎么样?”丫鬟红莲赶紧上前,于娴雅忙站起来,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印浩天见于娴雅没事,自顾自地继续抓鱼,但她刚刚被吓到了没有说话,这会儿回过神来,气恼地想拿鞭子抽他。 “哎,印浩天,你刚刚干嘛把蛇扔到我这里,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可不像你那么小心眼,再说你现在不是没事,大不了我待会儿烤好了鱼,分你一条怎么样?”印浩天混不在意,于娴雅正要再说,见印浩天还在一边看着,一肚子火就发不出来。 “哈哈,还不让我抓到你。”印浩天终于用鱼叉捉到了鱼,家仆们都为自家少爷喝彩。 一起总共抓到了十条鱼,彻底清理干净之后,信宁先是稍微腌制了一下,又从袖笼里掏出了一个白色小瓶,倒了粉末,涂抹在鱼腹和鱼身。 架火慢慢翻烤,香气也就出来了,烤得时间越长,这香气也就越浓郁。已经到了正午吃饭的时间,大家也都饿了,闻着这香味,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 好不容易烤好了几条,印浩天先将其中一条给了印浩云,印浩云只闻了闻便要给于娴雅,被印浩天几句话制止了,印浩云只好又拿了回来。 他尝了一口,鱼肉入口鲜美,没有一点儿腥味,香味浓郁,口舌生香,滋味着实不错。这信宁到底是怎么做的这鱼,怎么会这么让人回味无穷? “大哥,怎么样?”印浩天期待地盯着他问。 “信宁的手艺确实不错,我真的还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鱼。” “是不是,我就说宁儿的手艺比御厨还好。”印浩天美滋滋地说,他又递给于娴雅一条,于娴雅刚刚闻到那个味道就饿了,实在是香味扑鼻,又听印浩云这么说,她就更加好奇,口水都咽了几回。是以印浩天递给她,她也没像之前那样,痛快地接了。 剩下的几条,印浩天直接分给了下人们,毕竟刚刚都出了力。 印浩意吃的不亦乐乎,他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一个人就吃了两条鱼,而小厮丫鬟们吃的更是心满意足,这样的珍馐美味,真是没有吃过,这吃了一次,简直要三月不知肉滋味。 “信宁,你这鱼到底怎么做的,与府中厨房里的做法似乎不尽相同。”印浩云看大家都在吃,只有信宁已经吃过,便闲聊道。 “哦,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做法都差不多,只不过我用了一些香料,研磨成粉,又加了桂皮,八角,跟草果,就会比较香。”信宁递给印浩天最后一条鱼,笑眯眯地解释道。 “香料,什么香料?”于娴雅也有些好奇。 “是玉沉香啊。”信宁见问话的是于娴雅,便斟酌得答道。 “玉沉香,那不是非常名贵稀有的吗?是那罗国的珍贵香料,就算是我们王府也不多的。”于娴雅知道这个玉沉香,那可是千金难求。 它气味乃高雅而清净,可以焚香安神,只有在皇宫里才可以经常见到,而且它还可以加在胭脂香粉里,使脸面润泽舒适,在京城贵族淑女闺秀中相当抢手,这把它用在吃的上面,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信宁,你怎么想到把这么名贵的香料用在烤鱼上的?换平常人可舍不得,也没你的想法。”印浩云赞赏地看着他,信宁不好意思地谦虚道:“其实是少爷。” 原来印浩天总是跟吴谦,陆靖明在外游玩,吃遍了京城的大小酒楼,腻味了,便突发奇想,在野外打来野味,自己动手做来吃。信宁跟了他们几次,因为是几个人当中唯一的女子兼丫鬟,这煮东西便成了她的事。 -- 第28页 她自是会做,但是几个大少爷口味刁得很,她尝试了新做法,试了几种调料总不满意。后来印浩天从老太太那里得了一些玉沉香,她闻到了,发现它香味独特,便向少爷讨了一些,又问了大夫,知道这玉沉香也是一味药,吃了对身体大有裨益。 她试了一试,没想到,印浩天他们都喜欢上了。后来,每次出门,她总用小白瓶装了这特制的香料,以防用到。 “如此说来,二弟,怕是老祖宗那里的玉沉香都快没了吧。” “大哥,娘亲那里还有的。”被提到名的印浩天忙说道。 “这玉沉香虽然名贵,以前两国通商倒也可以买到。只是这那罗国近来屡有异动,商队往来多遇不测,所以无人敢去那罗国,这玉沉香便无可得,价格更是翻上几番了。说起来,在那罗国的王室贵族中,用玉沉香来做出美味佳肴是时常有的事。这一点,信宁倒与他们不谋而合了。”印浩云把这玉沉香价高的原因说与他们听,印浩天倒还不知,用玉沉香做饭菜,是那罗国的特色。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的,可没大少爷说的这么好。”信宁被当众夸了几次,早都红了脸。 “少爷,少爷,那小和尚回来了。”刘安半途找了借口回来,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看到那小和尚来了,忙提醒印浩天。 “把火灭了,骨头收拾了。”印浩天指挥着,几个下人干净利索地清理好,那和尚刚刚好走了过来。 他一直在闻,刚刚一路上就闻到了香味,越靠近这里,香味越盛,他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香。 印浩天拿了扇子转到他面前,用力扇风,又说到了中午该回去了。 那小和尚狐疑地闻了又闻,看了看小溪,也没发现什么不对,便又带着印浩天他们回到了庙里。 桌上素食已经摆好,于娴雅是跟着明王妃一起来的,自是去找她娘亲了。 ☆、再度失败 已经吃过其味无穷的鱼,几个人对着桌子上的素斋便没有胃口,老太太还以为他们吃不惯这里的膳食,特地吩咐丫鬟把车上带来的糕点,蜜饯拿了出来。 小印浩意是藏不住话的,嘴快地就想把刚刚吃到鱼的事说出来。印浩天拍了一下他的头,用其他话搪塞了过去。在佛门净地敢去杀生,吃荤,让老太太知道了,不骂他们才怪。 青姨娘见自己的儿子被打了一下,嘴里没说什么,下了席后,对儿子的头是揉了又揉,真真心疼。 午睡醒来之后,印浩天被他大哥拖着去拜见了明王妃。明王妃正与老太太在闲话家常,见了印府的两位公子,也很高兴,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她问了问他们的日常作息和功课。 印浩云对答如流,又斯文有礼,明王妃不仅对他多看了几眼,并且越看越顺眼。 于娴雅就坐在王妃身边,这会儿有外人在,她还是非常循规蹈矩,举止大方得体。 印浩天在一边看她那个样子,就一阵阵发笑,平时不是挺强悍刁蛮吗?怎么这会儿倒还装起淑女来了。 于娴雅不知道印浩天是这个想法,不然两个人又得斗起来。 这说说笑笑的,晚膳时间就到了,明王妃留了老太太一起吃饭,一定要请她。 老太太推辞不过,便跟两个孙子一起在王妃这里用膳了。饭吃到一半,刘安突然出现在门口,他不能进去,就站在那里喊了一声少爷。 印浩天放下碗筷,走到门口,刘安对他耳语了几句,他顿时喜笑颜开,跟明王妃请了辞,又向老太太表明自己有事,得了同意他立马跟刘安离开了。 夜幕降临,云翳遮蔽,月色稀疏,印浩天拉了信宁马不停蹄地去往目的地。信宁一直在问,印浩天用布遮了她的眼睛,只说到了便会给她解开。 他将她带到了一处山谷,夜色浓郁,那白天可以清清楚楚看到的景物,此时都已被黑暗笼罩,只从鼻端可以闻出,这里必是花团锦簇的。 “到了,宁儿。”印浩天将信宁身子转正,面向一方,信宁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嗅觉还是非常灵敏的,这里花香如此浓郁,她不禁问道:“少爷,你带我到了哪里?” “马上你就知道了,宁儿。”印浩天语气难掩兴奋,以信宁对他的了解,他现在一定是满脸笑意,眼里神采飞扬,她好奇地想:是什么事让少爷如此高兴? 她静静地站着,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就听到印浩天说:“宁儿,准备好了,我现在就把布缕拿开,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言毕,她眼上的障碍物便掉落了,她慢慢地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得张大了嘴。 美,太美了,如梦似幻,真假难辨。 这是一片更大的花海,各种瑰丽的花朵,影影绰绰,朦朦胧胧,花香四溢,香飘十里,令人心旷神怡。更让人惊奇的是,在这些花枝上都挂着青纱袋,像一盏盏迷离昏黄的灯,给这些花儿添了一份神秘与美丽。 她走近了看,这些青纱袋里装的居然是萤火虫。 萤火虫!信宁眼前一亮,她提起一个青纱袋,小小的萤火虫轻轻展翅,那亮光一闪一闪,若天上繁星,点点星光,汇成星海。 不止是这些青纱袋中,不知何时,她的身边也飞过来无数只萤火虫,围着她起舞,她素手一扬,那星点便落到了她手上,她提裙一转,那光亮便也舞动起来,而后散落于花朵之上,似银河落入凡间,坠入花海,天上人间,此时竟再也分不清了。 -- 第29页 “宁儿,你喜欢吗?”印浩天见她喜不自胜,流露出小女儿的憨态,自己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喜欢,少爷,这里太美了,你是什么时候找到这里的,萤火虫你又是怎么办到的?”信宁笑盈盈地说道。 “有心什么都可以办到。”印浩天肯定地说,见信宁还在与萤火虫戏耍,看着她温柔如水的双眸,心里只觉得温暖。 “宁儿,这些都是我为你准备的,送给你。”他眼神灼灼,热情死货,信宁一下子懵了。 “送给我?少,少爷,为……为什么?” “我喜欢你,宁儿,我愿意把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送给你,我会保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伤害你,一直一直要跟你在一起。”印浩天显然是有备而来,这些话也不知准备了多久,不过,这些实实在在也是他的心里话。 “宁儿,你,你喜不喜欢我?”豁出去了,印二少爷豁出去了! 今天一定要听到宁儿的答案,他做了这么多,等了这么久,宁儿一定会被他感动,一定可以完全感受自己对她的好,一定会喜欢他的,一定! 他兀自沉浸在自己喜悦的情绪里,没有发现信宁的震惊以及后退,她的兴奋已经褪去,忧虑的表情那么明显,夜色迷蒙,照不出她的脸色,但她自己知道,现在一定是毫无血色的。 “宁儿,你快说话啊,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他犹自期待,夜色的漆黑却掩盖不了他眼中的光亮,比那飞舞的萤火虫还要灿烂夺目。 她却不敢再看,不能正视他,“少爷,天……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你先回答我,宁儿,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我的?”印浩天见她躲躲闪闪,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忍不住再次重复问道。 “不,少爷,奴婢没有这个福气,当不得少爷如此对待,承受不起少爷的喜欢。”信宁头一偏,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叫当不起,在我面前,你不是什么奴婢,你是宁儿,只是我的宁儿,我说你可以承受,你就可以承受。”印浩天很心急如焚,为什么宁儿总是这么在意身份,如果两个人互相喜欢,这些又有什么要紧? “少爷,你别这么说……”信宁很是无力,在少爷的眼里,所有的事情都是非常简单的,有时候,她觉得,少爷真是太过天真了。 “那你要我怎么说,宁儿,不要去管什么下人主子,身份地位,我只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印浩天这个人,而不是印府的二少爷?”他问得那么迫切,甚至把印府二少爷的身份都抛在一边,信宁在这一刻确实被他的情深所触动。 但是,不能,她不能让自己以后陷入到可以预见到的尴尬的,没有尊严的境地。她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一时兴起的玩笑,一个小丑。又或者,她更不能让少爷因为自己而名誉受损。 “不,不喜欢。”她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什么,宁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印浩天不敢置信,心情激动起来,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 右手被他紧紧抓住,隐隐作痛,这疼痛让她难过,让她心伤,也逼得她不得不再次重复道:“少爷,我说,我不喜欢你,奴婢不喜欢你。” “为什么,为什么?宁儿,你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不好,你为什么要一直拒绝我?”他不能相信,他的倾心对待,还是不能得到宁儿的回应。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声音里有着怒气与怀疑,“宁儿,你是不是喜欢别人,是不是心里早有了其他人,他是谁,是谁?!” “没有其他人,不是你想的这样,”信宁倏尔抬头,又羞又恼,生怕他又误会了什么,“二少爷,奴婢心里没有任何人,请你不要乱猜,奴婢只想呆在相府,好好地伺候少爷,听候老太太的差遣。” “宁儿,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从来没有?”他的眼里居然流露出了悲伤与祈求,从来都是神采飞扬,乐天达观的他,此时在害怕,怕听到一个令他失望的答案。 “没有,少爷……”虽然心里同样不好受,她还是坚定地答道。 “好,好,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意义!” 他疯了似的拽下花枝上的青纱袋,大力撕开一个,扔在了地上,那里面的萤火虫就飞了出来。 信宁看着他拼命地撕开一个又一个青纱袋,满头大汗,怒气冲冲,看着那一闪一闪的萤火虫渐渐飞远,刚刚的温馨与美好,片刻就被打破,眼里突然就蓄满了泪水。 “少爷,少爷,你不要这样……”她要去阻止,手刚碰到印浩天的衣角,就被他闪身躲过。 “别碰我!宁儿,既然不喜欢我,你就不要管我!”他避她如蛇蝎,冲她嘶吼。 信宁不妨被吼得浑身一抖,倒退一步,他眼神更加黯淡,转身就走。 “少爷,你要去哪里?”他这样负气而走,时间又这么晚了,信宁很是担心。 “站住,别跟着我,宁儿,”他边说边退,一步一步,缓缓地摇头,“别跟着我。” 他迅速转身往远处跑去,信宁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跑越远,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不行,不行,他这么冲动地在山里跑,会不会遇到危险,小和尚说过,这山里有时会有野兽出没,他一个人真的遇到了怎么办? -- 第30页 她越想越害怕,再也顾不得印浩天让她不许跟着的命令,顺着刚刚他跑的方向追去,边追边喊:“少爷,你在哪儿,快回来啊!” 但印浩天已经听不见了,他心中怒火冲天,只顾着往前跑,荆棘划破了衣服,丛丛灌木也无法阻挡他的脚步,林中鸟儿被惊起无数,怪叫连连。 等他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就听见一声尖叫:“啊!!” ☆、深山有鬼 “啊啊啊!!!有鬼啊!”尖叫不断,响彻云霄。 “我打死你!打死你!你个恶鬼!”闭着眼睛的于娴雅慌乱地举起双手,握紧拳头,照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不明物体砸去。 毫无防备被密集如雨点般的拳头砸中,鼻子也被突如其来的一拳击中,顿时鼻血飞流直下。 印浩天再也不能忍,抓住了她的双手,大吼道:“你干什么?” 于娴雅还在那里惊恐,手被钳制住,但是感受到了热度,鬼怎么手还是热的呢?她暗自奇怪,再一听这个炸毛的声音,心里更是疑惑,抬头一看,印浩天正怒视着她。 他的头发刚刚被她又捶又打,又抓又挠,早已经散乱,鼻血流下来,眼角还有一道抓伤的血痕,衣服都是破的,整个人都狼狈极了。 “印浩天,是你?”她吃了一惊,随即被他现在这副“与众不同”的样子逗得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他恼怒不已,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下子碰到了她,更是觉得郁闷无比。 “哎哎哎,痛痛痛,印浩天,你干嘛,你抓疼我了,快放开我!”于娴雅大声呼痛,红莲也上来要帮她。 印浩天意识到自己刚刚用力过大,立马松了手。双手得到自由,于娴雅轻轻转着手腕,丫鬟红莲不停地给她揉搓,她觉得好一点了,才冲印浩天说道:“印浩天,你干嘛,吃错药了?下这么狠的手!” 印浩天皱着眉头,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知道于娴雅不过是雷声大罢了。 “回去睡一晚就没事了,我现在心情不好,没功夫陪你斗嘴,别来惹我。”印浩天不耐烦地说,他转身背对着她,只想静一静,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喂,什么叫你心情不好,别来惹你,我好好地出来玩,你突然冒出来吓到了我,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居然先摆起谱来了。”于娴雅不高兴,十分不高兴,怎么这印浩天说的好像她一直纠缠他一样。 印浩天不想理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他腹诽道。 于娴雅见他板着脸不说话,显是真的心情烦乱。哼,心情烦乱难道跟我有关系?不会是…… “印浩天,虽然你是被我打了一拳没错,但败在本郡主的手上也不算辱没了你,技不如人你就想开点 ,回去再练个几年就好了。” 她得意洋洋,还没怎么交手,就败了,这印浩天平时不可一世,这下吃了亏,挨了打,栽在我的手上,确实心里应该会不舒服,哈哈哈,她真想仰天大笑。 她用这种宽宏大量,体恤同情的口气,料定印浩天是因为刚刚被她打脸而不高兴,岂料印浩天听了差点吐血,转过身来,咬牙切齿地说:“谁告诉你,我是因为这个了?你又那只眼睛看到我技不如人,输在了你的手上?” “两只眼睛,不,加上红莲,四只眼睛都看到了。”她理直气壮地一指印浩天的鼻子,刚刚流过血,印浩天已经用了手帕擦去了血渍,但鼻子被打得还是有点痛。 印浩天下意识地一摸鼻子,又立刻放下手,不自然地说道:“我刚刚是一时不察,才被你偷袭,你不是一直想跟我比一场吗?有本事,现在比?” “比就比,谁怕你啊,你说,比什么?”于娴雅不服气,她还非要赢了印浩天不可。 丫鬟红莲急忙把于娴雅拉到一边,小声地说:“小姐,现在都这么晚了,我们出来好一会儿,要是被夫人发现了,会责怪我们的。我们还是先回去,改天再跟印少爷比,好吗?” 改天比?于娴雅尚在思考,印浩天已经双手抱胸,斜斜地瞥了她一眼,那轻蔑的眼神仿佛在说:“就知道你不敢。” “就今天比了,”她一锤定音,不理会红莲的焦急,挑衅地看向印浩天,“你说吧,比什么?” “刚刚我听到山林里有雉鸡的声音,我们去抓,谁先抓到,就算谁赢。” “好,就这么说定了。” “可以,你是女子,为了公平起见,你可以带着你的丫鬟,让她帮你。”印浩天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本少爷还是十分公正的。 “不要小看我,女子怎么了,一样可以跟男子一争高下。”她是非常讨厌被人看低,于是命令红莲在原地等着,不许跟着她,任凭红莲怎么说,就是不听,要自己去。 两个人一起去寻找雉鸡,他们动静很大,惊吓了不少飞鸟与松鼠,却没有发现雉鸡的踪迹。 印浩天点了火把,火光照亮了眼前的路,扑棱棱,有一只尾巴很长的彩色鸟惊叫着飞向了前面。 “快追,快追,好像是雉鸡。”于娴雅兴奋地拉住了印浩天的衣袖,印浩天用力扯出来,小跑着去追那彩色鸟,于娴雅再后面一跺脚,也迅速跟了上去。 那雉鸡显然受惊不小,一路怪叫着越飞越远,于娴雅跟印浩天两个都是求胜心切,不甘示弱,一前一后,半点不放松。 -- 第31页 “那里也有一只!”于娴雅眼前一亮,她发现了一只更大更漂亮的雉鸡,不等印浩天看清,她抢先一步去追。 印浩天本来想叫住她,不过见她一副势在必得,急切凶悍的样子,便随她去了,他自己还是继续追逐刚刚那只受惊的雉鸡,他听到声音了,就在这附近没错。 于娴雅被即将到手的胜利所冲昏了头脑,追着那雉鸡越跑越远,渐渐入了深林。可她还是将那只矫健的雉鸡跟丢了,她懊恼不已,难道真的要输了,她不甘心呐。 此时,林子里十分安静,只偶尔能听到蛐蛐的叫声,万籁俱寂,手中又无火把,一片漆黑。刚刚沉浸在激动的情绪里,一心追赶雉鸡,没有察觉,现在一停下来,周围都变得可怕起来。 那远处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的事什么?前面那闪着绿油油光亮的东西又是什么东西?那一丛一丛突然自己烧起来的蓝色火焰又是怎么回事? 于娴雅想不通,也不敢想,平时听过的那些灵异鬼怪故事,此时全都在她脑子里重现,吃人的妖兽,可怖的精怪,取人性命的长舌鬼……、 啊啊啊! 不能再想了,她的身体完全紧绷着,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小心翼翼地喊道:“印浩天,印浩天,你在哪里?” 她不敢大声呼喊,生怕惊醒了什么吓人的妖怪,怕找来那狰狞凶残的骷髅鬼。一直喊了半天,于娴雅嗓子都快哑了,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哭腔,“印浩天,印浩天,你到底是在哪里啊,我一个人好害怕。” “嘿!”肩膀被突然重重一拍,于娴雅吓得魂飞魄散,“啊,救命啊,不要吃我。” 她立马蹲了下来,手捂住耳朵,头埋进胸前,瑟瑟发抖,声音发颤,“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印浩天没料到她会吓成这样,哭笑不得,只好大声解释说:“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现在见到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谁让你突然出现的,你是要吓死我吗?”于娴雅真是被吓坏了,眼泪一直流不停。 印浩天见多了她蛮横的样子,现在她这么一哭,看起来也真是有够可怜。他当下就手足无措,不擅长哄人的他,只能干巴巴地道:“我不是来了吗?你别哭了,不是没事吗?” 于娴雅不理她,依然抖动着双肩在啜泣。 印浩天抓抓头,突然灵机一动,献宝似的把手上的东西提到于娴雅面前,“别哭了,看我抓到了什么?” 一只尾羽鲜艳,全身有着淡淡金色光芒的雉鸡正在印浩天的手上死命扑腾,伺机逃跑。 他不拿出来还好,现在这个时候这么一显摆,于娴雅顿时胸口发闷,欲哭无泪:他还在向我示威!他怎么这么讨厌! “是雉鸡,我刚刚抓到的,那,看你被吓得这么惨,这只雉鸡就归你了,这次算你赢了,好了吧。”他很大方地把雉鸡送给她,算作赔礼也好,让她这次赢也好,总之,你快别哭了,这让知道“红衣郡主”威名的人,看到,该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我不要,走开。”于娴雅用力一拍,印浩天本来准备递给她,手上就放松了,被她这么一推,那一直拼命挣扎的雉鸡得了空子,立马扇着翅膀飞了出去。 “哎呀,雉鸡飞了,快追!这次谁追上就是谁赢,你确定不跑?后面有鬼的哦……”印浩天可不想让自己辛辛苦苦抓到的雉鸡飞走了,又不能留于娴雅一个人在此,只拿话激她。 什么鬼!! 于娴雅嚯地站起来,连看一眼身后的勇气都没有,拔腿就跑。那雉鸡往旁边浓密的林子里飞进去,于娴雅跑进去已经晚了,四面都看不到雉鸡的影子,听不到它的声音。 ☆、落入陷阱 印浩天紧随其后而来,没有看到雉鸡,但是他却敏锐地感觉到,这里有些不同,说不出来是哪里,但是他全身汗毛都要竖了起来,挡在于娴雅的身前,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这样谨慎地呆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出现,于娴雅不以为然,觉得印浩天小题大做了。她自己看了一下,觉得什么都没有,就催促印浩天一起回去。 印浩天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他再次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才打算着回寺庙。 于娴雅转身走在前面,皱着眉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你想多了吧?” “反正还是小心为好。”他仍旧不放心,低头想着什么。 “小心什么,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想不到胆子比我还小,”她倒着走,面对印浩天的,“对不对……” 话还没说完,就只听见一声野兽的低吼,紧接着就见一只似狗似狼的凶狠动物,猛的扑向了于娴雅。 “小心身后!”印浩天一把拉住于娴雅,将她拽到身后,堪堪躲过了那只兽的利爪。 他随手捡了一根粗壮的木棍,对准了面前的危险动物,一人一兽,僵持对峙,谁也不敢轻易上前。 过了一会儿,这像狼的东西,俯低前身,前爪不停地在地上刨动,一双发着幽光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印浩天。 突然,它发起攻击,一跃而起,直接冲着印浩天而去,印浩天拿着木棍猛然后退,灰狼扑空,趴在地上。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印浩天趁机挥舞着木棍,照着灰狼的头狠狠打下去,那灰狼反应也灵敏,一看情况不对,马上翻身爬起来。 -- 第32页 但印浩天明显速度更快一筹,棍子用力掼在了灰狼的腿上。 “嗷!”灰狼发出一声痛苦哀嚎,瘸着腿跑出去几步远,舔了舔腿,仍旧盯着印浩天。 印浩天丝毫不敢放松,双手紧紧抓住木棍,他手心里都是汗,背上也全湿了,可现在他哪里顾及得到? 那灰狼显然没被吓跑,它试探性地往前,印浩天正打算跟它来一场殊死搏斗。 谁知,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那灰狼一听到这个声音,立马放弃了面前的两个人,瘸着一条腿,钻进林子里不见了。 呼,印浩天松了一口气,他手里的棍子一直没有放下,浑身的力气这时就像被一下子抽走了。只是稍作休息,他就带着于娴雅要往寺庙里赶,再呆下去,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 于娴雅也被刚刚的情形吓怕了,要是再来一只什么猛兽,她怕是会死在这里也不一定。 她走的急,又紧张地只注意四周,印浩天在月光下,艰难地寻找来时的路,几番尝试下,却无奈地发现:迷路了! “我记得这里我们来过的,怎么走了半天,又回到这里来了?”于娴雅惊讶地发现了这个事实,再三确认就是刚刚那个地方,她无力地蹲下来,走了这么久,实在是太累了,一点儿都走不动了。 “这里有古怪,你快点起来,我们得赶快出去才行。”印浩天也累得厉害,但是直觉告诉他,这里呆的越久越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于娴雅不情不愿地站起来,随手扯了一根草,不高兴地打了印浩天一下。这一下不痛不痒,她撇着嘴,脚下也不闲着,走一步踢两下,“噔”的一声闷响,于娴雅好奇地停了下来,好像踢到什么东西了。 她蹲下来,用手拨开杂草,印浩天回头一看,见她没有跟上来,又不耐烦地走到她身边,待看到那东西的一角时,他突然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别碰!”他用手一拉于娴雅,自己身形不稳,后退了一步。 “啊,痛痛痛!”他一脚踩在捕兽夹上了。 “你怎么样,怎么样?”于娴雅注意到了他脚下,连忙蹲下,想看一下他的伤势。就在这时,他们所在的地面有些震动,好像在慢慢塌陷,不对,不好! 不是好像,就是在塌陷! “啊!!!”两声惨叫,穿透云层,连天上的月亮也抖了一抖。 …… 半刻钟后,地窖里的两个人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蓬头垢面,一身尘灰,哪里还能看出这是本朝明王爷的掌上明珠,怎么还能知道这是当朝宰相印府二少爷? 他们已经喊了半天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回应他们的只有夜莺的啼叫与风吹树林,沙沙的声音。 “别叫了,省点儿力气。”印浩天脸色发白地说道。他的脚在掉下来的时候被捕兽夹夹伤了,幸好这洞不算特别深,下面也没有什么尖锐的利器,才没有再弄伤哪里。 锯齿状的锋利刀片□□了他的脚踝,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很是骇人。他忍着剧痛,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才把捕兽夹掰开,那上面都是他的血,他看都不想看,立刻扔到一边。 他虽然极力忍着,但是仍然时不时地溢出几声□□,于娴雅看他这么受折磨的样子,心里很是内疚。刚刚要不是为了提醒自己,他也不会踩到捕兽夹,那现在受着这皮肉之苦的就是自己了。 她身为郡主,平时根本不会伺候人,但是印浩天是为了她才受伤的,她做不到无动于衷。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尽管他的伤势有点吓人,她一开始有些无从下手,但是,她之前学鞭子也偶尔会受一点伤的,知道这时候应该先止血。 洞里是不可能有干净的布的,她环顾了四周,没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狠心撕下了自己身上最喜欢的红色衣衫。 给印浩天包扎的时候,她下手重了些,印浩天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抱怨:“你是救人还是谋杀啊,轻一点,行不行?” 本来于娴雅还在为自己弄疼了他而自责,一听到他这么说,她也来了气,立马回嘴道:“本郡主伺候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挑三拣四的,活该受伤。” “我活该?”印浩天一听立刻炸毛了,“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因为谁才掉到这个洞里来的,又怎么这么倒霉受的伤,你自己不清楚吗?你还真说对了,我就不该多管闲事,就不该提醒你,让你被捕兽夹夹到,让你一个人掉进洞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脚痛的要命,又听到她这么说,要是能走,他还真想马上就离开,丢她一个人在这里。 “你骂我?你居然说我是狗?”于娴雅不敢相信,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地看着印浩天。 印浩天懒得理她,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和上面,手上突然一阵疼痛,他低头一看,顿时大怒,一把推开于娴雅,吼道:“你咬我?疯了吗?” 于娴雅用手擦了一下嘴,不高兴地道:“你不说我是狗吗?我就让你看看,狗应该是什么样的。” “你!简直无理取闹。”印浩天烦躁不已,不停地甩手,于娴雅用了力去咬,他手上虽然没有出血,但也有了一排清晰的牙印。他嫌恶地用力擦了手,瞪了于娴雅一样。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了信宁,他跟于娴雅两个人在这大山里那么小心还掉进了陷阱里,那宁儿她一个人,现在这么晚了,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 第33页 她是不是还站在那里?她应该知道回去的吧? 夜里山风这么大,更深露重,会不会打湿她的衣衫,她会不会受寒? 哼,她都不在乎,不喜欢我这个少爷了,我现在还担心她干嘛。印浩天摇摇头,寂静的山林里,偶尔响起一声野兽低吼。 他不禁又开始担心,万一她遇到了狼…… 他脑子里天人交战,于娴雅见他突然不说话了,也识趣地没有去招惹他,只是静静地大量着四周。 这个坑看样子是以前就挖好的,坑壁有青苔,坑里无新土。她与印浩天掉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它,它上面被厚厚的树叶遮蔽起来,想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难道是有人要抓他们吗?是想要勒索钱财还是什么?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人来?到底又会是些上面人呢?于娴雅不禁想。 “这应该是山里的猎户挖的,用来捕一些体型大的猎物。”印浩天似是知道她的想法,开口解释道。 “你怎么知道?”于娴雅望向他。 “很简单,你看,我是踩到捕兽夹才掉到这洞里来的,也就是说,这捕兽夹本来就在这挖好的陷阱洞旁边。一旦有猎物被夹住,它肯定会挣扎,那么就会像我们一样掉入这么洞里,跑也跑不掉。而且,猎户挖好陷阱,一般都会过几天才来看一次,我们掉下来半个时辰了,还没有人来也说明了这一点。”印浩天跟陆靖明,吴谦到处玩,所以对山里也了解一些。 于娴雅吃惊地看着他,想不到他一个富家公子,对这山林里的事如此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于娴雅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对印浩天说话的语气比之前柔和了。 “先把这个扔上去,”印浩天解下腰间的玉佩,“这是我的东西,我们没有回去,府里的人应该会出来找,把东西扔出去,他们也许可以看到,更快找到。只可惜,现在我身上没有火折子了,点不了火,要不然,山林里有火光,更容易被找到。” 于娴雅点点头,印浩天的不急不躁也感染了她,她把那玉佩扔出去,听他的话,安静地等着府里的人来找。 洞里一时安静下来,印浩天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在害怕,抓抓头说:“你也别担心,别害怕,王府里有侍卫,我跟老祖宗出来的时候,也带了护院,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找来的。” 这算是安慰吗?于娴雅有些吃惊,她跟印浩天每次见面不是争吵就是彼此不说话,她还真没有听过印浩天这么温柔地说话,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是她看着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也许是气氛一时正好,印浩天还开起了玩笑:“只要别再碰见什么野猪,狼群。” 话音刚落,一声狼啸划破长空,印浩天惊得差点跳起来:不是这么惨吧? ☆、有一怪人 他跟于娴雅是两个人,按说对上一只灰狼,胜算会大些,可是问题是现在他受了伤,于娴雅现在被吓坏了,根本不能指望她可以对灰狼下手。万一这只灰狼跳下来,于娴雅肯定是抱头痛哭的那个,所以现在还得他打起精神来,对抗那头灰狼。 这洞里实在是没有什么武器,要说刚刚他还能在林子里用木棍打退灰狼,那此时他只能硬着头皮做好赤手空拳打狼的准备。 于娴雅紧张地看着那头灰狼,见它眼冒怒火低吼着,前爪刨地,不时露出森森白牙,在月光下更是让人寒意顿生。 对峙了一会儿,那灰狼似是忍不住了,前身下趴就要发动攻击。印浩天紧绷着身体,将于娴雅护在身后,紧握双手,准备殊死一搏。 正在这时,林中又突兀地响起一声短促的哨声,那灰狼一听到这个哨声,登时仰天长啸一声,以作回应。 这个哨声很是熟悉,印浩天仔细一想,想到了,刚刚在林子里,也是这个哨声把灰狼唤走了,让他们躲过一劫。那现在呢,是不是同样会驱走灰狼?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狼,突然发现上面多了一个人,就在灰狼结束长啸的时候,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形如鬼魅。 “啊!”于娴雅吓了一跳,这个……莫不是鬼吧?她缩在印浩天的身后,不敢再看。 这个人身量很高,穿着粗布麻衣,像是许久不曾洗过,即使隔了一点距离,还是能闻到一股酸腐的臭味。 头发乱入蓬草,脸膛黝黑,眼如鹰隼,锐利如刀,更骇人的是,他左脸上的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如一条巨大的蜈蚣匍匐在他脸上,让人望而生畏。 “你是什么人?”被他那样犀利的目光所注视,印浩天也有点胆怯,但他深知此时决不能露出来,便仍旧气势不减。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突地抽出一把匕首,晃到了印浩天的眼,月光下,那锋利的匕首有着冷幽幽的光,寒意森然。 “是你们伤了我的狼?”他声音低沉,看似问他们,但语气是肯定的,显然知道是他们动的手。 “你的狼,这头狼袭击我们,我们不可能坐以待毙,被它咬伤,咬死。”印浩天剧觉得这男人诡异得很,与他说话都小心了些。 “你们可知道伤了我的狼,下场会怎样?”他像是没有听到印浩天的话,其实就是听到了,但是也改变不了什么。他的伙伴被人打了,他怎么可能放过。 -- 第34页 “是我们打了它又怎样,一直畜生,居然敢来咬我,要是让我抓到它,一定要下人把它抽筋剥皮,肉一片片削下来喂狗,才能解气……啊!”于娴雅话说到一半突然右肩被什么击中了,痛的她说不出话来。 “你再敢对它不敬,下一次打到你身上的就是我手中的匕首了。”那人面无表情,灰狼在他身边兴奋地吼叫着,似乎下一刻就能冲过去撕咬了她。 于娴雅对他手中的匕首很是忌惮,捂着肩膀恨恨地瞪着他,没有敢再开口。 印浩天头皮发麻,现在他们的处境十分危险,对方是敌,但如果只是为了灰狼受伤一事,倒也不是很难办。 “这位壮士,你与我们素未谋面,并无仇怨,灰狼确实是我们所伤,但我们当时也是逼不得已。我们府里都是有上好的治伤药,可以拿给你的灰狼,算我们赔给你的,你说这样可好?” “听起来好像是不错,”这男人思索一番,说出了这样的话,他见印浩天面色一松,又继续说道,“可是,我还是想为灰狼报仇,所以,不用再耍花样了。你你们两个,一个也跑不掉。” 他言辞狠戾,目光决绝,话刚说完,竟真的开始往下扔东西,泥土,石块,树枝,打的居然是要活埋他们的主意。 于娴雅再顾不得刚刚他的威胁,大声指责说:“你这个疯子,知道我们是谁吗?我可是娴雅郡主,他是相府里的二公子,你今天得罪我们,不怕,不怕……噗!”于娴雅不断地躲着他扔下来的泥土,石块,但是嘴巴张着说话,泥土不小心就进了嘴里。 她只顾着吐出口中的沙子,没留意到那人已经停了手中的动作,似是愣住了一般,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说什么?”于娴雅见他停手,以为是被自己的身份吓住,立马大声说道,“我说我是明王府里的娴雅郡主,你敢这样对我,我父王是不会饶了你的。” “你是郡主,那他是谁?”那男人依旧冷着一张脸,并没有露出一丝怯意。 “他是相府的二少爷,印浩天,我们可都是来了人过来的,你识相的,马上就放了我们,或许可以饶你不死。”如果他还知道怕他们的身份,那她跟印浩天就算是可以脱离险境了。 那人听到于娴雅是郡主没有丝毫反应,倒是印浩天的相府二少爷身份让他眼里一亮,但也只是一瞬,稍纵即逝,快得像是他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但印浩天是一直盯着他的,毫无疑问,他捕捉到了这瞬间反应。那人这样,他反而更担心了,要是他惧怕两个人这样的身份,想要一不做二不休…… 那人看懂了他的警惕,反而一笑,那脸上的疤痕也动了起来,纠结在一起,很是吓人。 他本来是蹲着的,此时忽的站了起来,摸了摸灰狼的头,看了一眼印浩天,最后转身离去,竟是放弃为灰狼报仇了。 他走了一会儿,印浩天怕他耍诈,便没有放松戒备,还是一直紧盯着上面。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听到外面传来的叫喊:“少爷,少爷,你在哪里?”“郡主,郡主,在哪里,听到回应!” 他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于娴雅当然也听到有人在叫她,应该是王府的人。 她两眼放光,激动地大叫:“我在这里,快来人,我在这里!”印浩天也大声回应,更把坑里的石头,木棍往外扔,好让他们能看到。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引起了家丁护院们的注意,“在这里,他们在这里!”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涌向了这个陷阱坑,当看清里面的两人正是失踪多时的印浩天与于娴雅时,大家都高兴起来。 两个人都被救了上来,于娴雅看到他们也兴奋,抓住印浩天的手,高兴地说:“印浩天,我们可以回去了,他们找到我们了,我们得救了。” 她抓的那么紧,眼圈都红了,看样子,马上就能哭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印浩天不好像以前一样把她甩开,但是被她这样抓住,他也相当不自在。 但是当看到闻讯而来的信宁时,他的不自在全都没有了。 他不仅没有推开于娴雅,反而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以作安抚。眼睛瞟也不瞟站在一边的信宁,当作没有看见她。 信宁是跟着大少爷和护院一起出来找少爷的,印浩天不让她跟着,她等了一会儿,觉得晚上太不安全,少爷又是带着气走的,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循着少爷的方向去找,发现少爷跑得飞快,早没了他的影子,看样子是去往了深林。 她一直找一直叫,没有人应,夜越来越深,她不敢再耽搁,只能先停止寻找,赶快跑去寺庙想告诉老太太,派人去找。 路上碰到了同样想去叫人的红莲,她才知道少爷是跟娴雅郡主一起不见的,她更加着急,少爷跟郡主一向不对盘,这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可别又闹翻了。深林野兽多,少爷,你可千万别出事。 到了寺庙,大少爷印浩云见她慌里慌张的,便问了句,得知印浩天跟于娴雅都不见了,他立马带了人去寻,又嘱咐信宁先不要告诉老太太,毕竟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么突然告诉她,怕她受不住。 信宁应下了,她跟着大少爷一直找二少爷,找了大半夜,她一个弱女子,深更半夜,在这大山里不停地找人,不停地呼喊。夜里露水重,地也湿滑,她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次,但是每次她都马上爬起来,嗓子喊哑了,她也不在意,跟少爷的安危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 第35页 当知道发现了二少爷的踪迹,她又是高兴,又是害怕。高兴总算找到了一点线索,也许马上就能见到二少爷,害怕这只有一枚二少爷的随身玉佩,那他人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忐忑不安,心绪不宁,所有的担心与焦虑都在真真切切见到二少爷的那一刻而消失殆尽。 尽管二少爷一身狼狈,尽管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人,尽管他……亲切地拍着她的肩,安慰着她。 ☆、终于得救 “少……”她刚想开口,印浩云已经先她一步叫道:“二弟,你受伤了?” 信宁这才注意到二少爷脚上被粗略包扎过的脚,不禁快步走到他面前,紧张地问道:“少爷,你怎么样?怎么会受的伤?痛不痛?” 印浩天没有回答她,冷着一张脸,靠在刘安身上,半天才没好气地说了句:“没事。” 印浩云一看他这个架势就知道他肯定又跟信宁闹脾气了。现在毕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让一个护院背着受了伤的印浩天,于娴雅虽然灰头土脸,神色难掩疲惫,但所幸她并没有受伤,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寺里。 一路上,信宁都没能近印浩天的身,于娴雅一直跟着呢,是不是还跟印浩天说几句话,看一看他的脚。信宁在一旁干着急,她虽然不知道印浩天跟于娴雅在一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于娴雅已然对印浩天毫无敌意了。 不仅如此,从她关心的话语跟脸上的笑意中,信宁似乎感受到了,于娴雅对印浩天的与众不同:她是不是喜欢上了二少爷? 疑问刚起,目的地已到。 远远就看到寺庙门口灯火通明,到了才知道原来是老太太跟王妃都在门口等着呢。 于娴雅一看到明王妃,一路上都很平静的她,此时就再也忍不住了。扑到自己娘亲的怀里,嚎啕大哭。明王妃差点没认出这是自己的女儿,实在是狼狈得很,她哄着女儿,自己也禁不住要红了眼圈。 这边老太太呢,一看到印浩天是被背回来的,险些晕过去。印浩天一看到老祖宗,立马大声叫道:“老祖宗,孙儿没事,一点儿事都没有。” 他声音这么洪亮,老太太一直提着的心就放下了大半,她稳住心神,赶紧让下人们把少爷抬到里屋。 明王妃早在女儿哭了一通后,生怕失态让两家人先各自回房了。 印浩天被背回房间,放在床上,老太太看到他肿的跟馒头一样的脚踝,心疼地不停说落他。说了几句又舍不得,改为骂下人,从丫鬟到小厮,甚至连印浩云她也没放过,指责他为什么没照顾好自己的弟弟,印浩天出事的时候,他去干什么了,让下人瞒着她印浩天失踪是事,又有什么目的。 印浩天听她越说越离谱,大哥的脸也越来越黑,一下子又惨叫出声,唬得老太太立马又把注意力全放在了他身上,再顾不得去迁怒埋怨任何人,只催促丫鬟去请郎中。 趁老太太没注意,印浩天冲大哥扮了个鬼脸,印浩云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嘴角无力地扯起一丝笑,他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对待,不是吗?怎么还会再伤心难过呢?如果说年少无知时还有所期待,还觉得委屈,那现在他早已不在意。 王妃此次除了,身边是带着郎中的,此时被王妃派来给印浩天看诊。他给印浩天重新清理了伤口,上了药,包扎好。 那伤处露出立马的粉肉,皮都翻着,即使印浩天这样练过功夫的人,在郎中上药的时候也忍不住喊疼,额头上冷汗涔涔。 信宁再一旁攥着帕子,印浩天喊一声疼,她的心就像被人了起来,他每皱一下眉头,她就揪心揪肺地疼。伤药上完,包扎好,信宁的里衣也如印浩天的一样,已经湿透。 于娴雅在房里收拾一番后,已经将她与印浩天再林中的遭遇告诉了她娘亲。明王妃一开始为两个人的任性妄为而生气,狠狠敲了爱女的头。于娴雅撒娇躲过,抱着明王妃继续说。 当听到印浩天是因为她女儿而受的伤时,她觉得印府二少爷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好儿郎,于娴雅拉着她要去看印浩天,她便没有回绝,而是一起去了厢房,看二少爷。 从郎中的口中得知他并无大碍,王妃也就放了心,又让丫鬟拿了许多灵芝,燕窝,鹿茸,人参等贵重物品。对方救了她女儿,她心中有数,感激地说了一些话,老太太已经诚惶诚恐了。但王妃夸她孙子,她脸上有光,为孙子骄傲着呢,就是有些心疼孙子的脚,刚刚叫得那么惨,指不定多痛呢。 明王妃略坐了坐便带着于娴雅回去了,老太太心疼孙子,怕信宁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又把自己的贴身丫鬟,素宛留下来,嘱咐她好生照料。素宛抑制住心中的喜悦,规规矩矩地应下了。 多了个人照顾印浩天,信宁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只是她知道以往少爷什么事总爱让她做,不喜欢别的丫鬟碰他的东西,所以她以往二少爷这次应该会拒绝。 但是——她想错了。印浩天只是皱了皱眉,便没有再说话,显然是同意了。她不知为何,胸口突然发闷,喘不过气来一般。少爷都同意了,她身为丫鬟能说什么,只能闭口不言,压下心头异样。 老太太到底是年纪大了,这熬了大半宿,精神已经不佳,吩咐人照顾好印浩天,她也在丫鬟的搀扶下准备回厢房。临走时看到站在一旁的印浩云,她厌恶地皱眉道:“你二弟有菩萨保佑,谁都伤害不了他,你记着这一点。” -- 第36页 她话语里的笃定与嫌恶那么明显,信宁都听出来了,抬起头吃惊地看着老太太,张口欲为印浩天辩驳。印浩云却像感受不到老太太话里的深意一般,依旧站立如松,谦卑有度地说:“孙儿记住了,老祖宗快些休息吧。” 老太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开了。印浩云又跟印浩天说了几句话便也出去,不打扰他养伤。 只剩下素宛跟信宁,素宛抢先去打了水来,湿了汗巾要帮印浩天擦脸,印浩天下意识一躲,那汗巾掉在了地上,素宛急忙捡了起来。 印浩天见信宁把洗澡水打好之后,一直站在那里,心里一簇一簇的火往上拱,黑着脸说:“你还站在那里干嘛,不知道我要擦脸吗?” 信宁听了,只好从素宛手里就“接过”汗巾,素宛咬着唇,不甘心地瞪了她一眼,抓紧了汗巾不想给她,最好不得不松了手。 重新洗了汗巾,信宁给印浩天一点一点地擦净脸上的灰尘与污垢。印浩天本来是板着脸的,见信宁一直沉默不语,他心中越来越烦躁。他受伤回来到现在,信宁只在林子里问了他一句,到现在竟然再没有说什么。 她没有看到他的脚受伤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她都不来问一句?为什么她一点儿也不紧张?一点儿也不担心?明明知道自己最不爱他人近身,她又为何迟迟不愿上前来侍候,果真是因为不喜欢他这个少爷,不在意他的感受,所以连这日常的洗漱,她也不愿意伺候了吗? 那么是不是他的生死安危,在她看来,更是跟她没有关系? 信宁不知道印浩天的想法,只是听到他急促的喘息,看到他一起一伏的胸口,她便知道二少爷又生气了。她更加低着头不敢看他,不敢惹怒他,他现在受了伤,实在是只能静养,不宜动怒。 脸还没有擦完,印浩天半天等不来信宁的一句话,实在忍不住了,把她拿着汗巾的手一推,恶声恶气地道:“不要擦了,擦不擦,干净或者肮脏,根本就没有人放在心上。” 他这样说,又紧紧盯着她,毫无疑问是说给她听的了。 信宁一听,抬起头来看她 ,她心里难过想开口解释:“少爷……” “算了,我要洗澡,你们都出去。”印浩天打断她,虽然他是故意指责信宁,但当信宁眼中有委屈,他反而更加烦躁,心中半点快意也无,所幸让她先出去,看不到她的话,他才能静下来想一想。 印浩天发话,信宁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得端了盆,默默出去了。素宛暗喜,待信宁走了之后,她马上走到印浩天面前,含羞带怯地问道:“少爷,奴婢伺候你洗澡吧。” 这位少爷心里正烦着呢,见素宛一副故作娇羞的样子,不耐烦地说:“不是让你们都出去了吗?你怎么还在这?刘安,刘安呢?” 刘安在门外候着呢,听到印浩天喊他,忙不迭地答应着推门进来。 素宛是身边的大丫鬟,平时在府里,哪个小厮,丫鬟不巴结着她,就连一些主事见了她也从来不会给冷脸。 她会哄老太太开心,是老太太身边的红人,有时候俨然半个主子。现在被二少爷这么一嫌弃,就好像被一桶冷水兜头泼下。什么半个主子,在真正的主子面前,她就是一个伺候人的丫鬟罢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素宛觉得委屈,印浩天刚被刘安扶起来,见素宛还杵在那里,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打心眼里厌恶。信宁伤心他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哄她,其他女人在他面前梨花带雨,他可丝毫不怜香惜玉,只觉得烦。 “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到,还不出去!”他这么一吼,素宛吓了一跳,但她还想开口再说几句:“二少爷,老太太让我留下来照顾你……” “滚!”印浩天随手拿了茶杯掷在地上,青瓷迸裂,声音刺耳,素宛脸都白了。连连后退,连礼都忘了行。 “是是是,奴婢马上出去,马上!”说着,几步退到了门外,迅速关上了门。 站在门口,惊魂未定,见信宁闻声而来,似要询问,她狠狠瞪了她一眼,进了隔壁的房间。 信宁一头雾水,但听见里面的声音,她就知道,二少爷,刚刚应该是发脾气了。 ☆、惊闻身世 她悄悄推门进去,收拾了一地的茶杯碎片,以防二少爷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打扫干净,她又默默地出去了,二少爷既然现在不想看见她,她还是尽量少出现在他面前为妙。印浩天洗完澡,收拾妥当,刘安扶着他躺到了床上,歇下了。 信宁跟素宛就睡在隔壁的厢房里,两个人错开时间守夜,到下半夜的时候,本该是素宛去守,但她不知道是真的睡过了头,还是故意不起来,只一直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睡得香甜。信宁找印浩天找了一晚上,走了那么多的山路,早累的浑身酸疼,想躺下休息。 但她挂心着印浩天,本来是和衣而眠,现在直接起来,走出去,见那厢房里没有动静,她打着哈欠也安了心。抬头看看天空那轮皎月,她准备再待一会儿回房。 “刷”有声音传来,像是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的,信宁听到,困意全无,小心翼翼地走到前面,探出头来看看。睁大眼睛,在看清那人的身影后,警惕戒备都放下,只余留疑惑:大少爷这么晚了,在那里做什么? 印浩云一身月白长衣,月光皎洁,洒落在他身上,他背对着信宁,看着面前那一池白莲入了神。阵阵微风不停地掀起他的衣角,他长久伫立的身影像极了悬崖边上的古松,冷寂而倔强,坚韧而清幽。 -- 第37页 是什么让他在这漫漫长夜里无心睡眠,独自徘徊在这一方荷塘边,又是什么让他看起来总是这么孤独而寂寞,仿佛时时刻刻游离在这世俗之外?信宁不知道,她思索半响,蓦地一件事情袭上心头,这件事众人皆知,但却鲜少有人提及,难道大少爷是因为这个吗? 印浩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他想了很多,夜里凉风习习,不仅吹走了暑气,也吹得他头脑更加清醒。 今天晚上他挨骂了,老太太因为印浩天受伤而迁怒于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居然还怀疑是他下的手不让二弟好过,当着下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训斥他,半点颜面也不留。或许在她这个祖母眼里,他与下人本没有什么区别? 他冷笑一声,眼里的嘲讽毕现,府中诸人皆是踩高捧低,相府的那些亲戚也全是人精,看老太太的态度就能知道什么叫亲疏,即使同样的嫡亲孙子,同样的相府少爷,在大家眼里也是大有不同。 不,孙子的父亲都是老太太的儿子,但是母亲却不一样。一个在她看来是低人一等的商户女,一个是京城里颇有名气的大家闺秀,孰轻孰重,孰优孰劣,还不是一目了然? 他的母亲一定是被她分到低等人那一列的,他心中一凛,手上不自觉用力,竹笛承受不住如此的劲道,“啪”地一声断裂,木刺戳入他手心,瞬时疼痛由掌入心,但他仅仅只是微一蹙眉。倒是一直在一旁盯着他的信宁被这突兀的断裂声吓了一跳,慌乱间踩到一小截枯枝,发出一声清脆的噼啪声。 夜里这么静,这一点点的声音也会被放大,印浩天闻声转身,便看到了一身白衣粉裙的信宁,对上一双有歉意和关心的眸子,清亮温暖,他突然就笑了。 信宁还在为自己不小心打扰了大少爷而懊恼,又见他看过来,被人发现偷看,总归不好,她尴尬地行了一礼,因为是正对着,她眼尖地发现印浩云手中的竹笛断了,那白色的衣袖沾染的红色十分明显。 “大少爷,你的手……”她上前几步,吃惊地问道。 印浩云这才松了手,断成两节的竹笛掉在地上,他摊开手掌,那里果不其然有鲜血流出。 “流血了。”信宁急忙拿出帕子,覆在印浩云的手上,熟练地缠绕了一圈便系紧了。 她低头认真地包扎,一头如瀑青丝垂下,几缕发丝不听话地斜下来在她的脸颊,霜华如银,她整个人都被光晕所包裹,有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芒。似琴音瑟瑟拨动心弦,他被久违的温暖击中,怔怔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大少爷,你的手还是快点回房去上药吧,这几天最好都不要沾水,不要练剑或者写字,这样好的快些。”她絮絮嘱咐了一些要注意的事,印浩云没有说话,信宁觉得奇怪,抬起头来见印浩云一直盯着她。 温柔如水尚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目光,那是信宁从没在印浩云身上见过的一种情绪。被这样专注地望着,她也不自在起来,把头扭向一边,不敢再看。 印浩云这时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掩饰性轻咳了下说:“谢谢你,信宁,这伤是小事,我会注意的。” “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大少爷不必挂在心上。”本来是她的分内事,又何须这样客气。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印浩云抬了抬被包扎好的手,“还有刚刚你想替我说话的心。” 这,大少爷也看出来了?信宁诧异,但他一提,两个人便无可避免地又想到了老太太的话,对大少爷来说,这些话实在是……有些过分呢,她暗忖。 见印浩天神色莫名,她虽不知他心中所想,但无端承受了老太太的怒火,又遭猜忌,放在谁身上,怕是都不能忍受吧。 那大少爷呢?被自己的亲祖母这样说,他的心里又该是多么的难过。 “大少爷,其实,老太太今天可能是太着急,太生气了,所以才会那样说,那些话多半的口不对心的。大少爷你……别放在心上,毕竟你们是祖孙,是一家人,吵了闹了,在所难免,你看开一点。相信等老太太冷静一下,就也会觉得自己今说错了。”她这样真心实意地劝,印浩天半天扯了一丝笑,对着信宁摇了摇头。 她说的他都懂,但是他的委屈,难过与心伤,她又知道几分,也许真的是一无所知,才这么轻易地说出这番话吧,虽然言辞中流露的是对他的关心与担忧。 他突然想跟她说说话,说说一直埋在心底的那些困顿与疑惑,说说这些年他的不甘与忿恨。也许的夜风太过舒爽,也许是月光下的她太过娇美,像一朵在夜间绽放的昙花,幽幽花香醉了他的心神,他贪恋着她的温暖,就这样说了出来。 信宁很震惊,震惊于大少爷的身世。她之前只知道大少爷的不是大夫人亲生的,其他的并不清楚。现在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她对印浩天又多了一份同情。 原来印浩天的生母名唤白玉莲,是滁州首富白鑫的掌上明珠。十九年前,她与现在的相国,以前的秀才印季礼,彼此倾心,嫁入印家。彼时,印家只是一个小门小户,家中一贫如洗,是白玉莲嫁过来带了大量的金银珠宝,才让印家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 此后,有用钱财为印季礼的仕途打点好一切,他做了官,因为处事圆滑,政绩不错,便节节高升。印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白玉莲怀有身孕,印老夫人却在儿子当了大官后开始嫌弃儿媳的商户女身份,连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待见。 -- 第38页 白玉莲也是有些脾气的,婆母不待见,她便不去请安,只安心养胎待产。她身子本来就不好,到真正临盆的时候,生产很不顺利,凶险万分,好不容易生下了儿子,她自己却出血不止,最后就这样去了。独留下印浩云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嗷嗷待哺。 而白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女儿去世之后,他伤心过度之下,再也没有进过印家门,连流着印家血的印浩天,他也不愿意见,因为他觉得是他克死了自己的女儿。 白玉莲去世后一年,老太太便为儿子寻了一门好亲事,便是当时京城名门淑女户部侍郎之嫡女。官宦人家的女儿,知书达理,门当户对,户部侍郎又有权有势,这亲事对儿子的前途大有裨益,老太太喜得眉开眼笑。进了门的儿媳受礼听话,再加上一年后又给她添了个大胖小子,她便更加高兴,把印浩云完完全全地抛之脑后了。 整个府里唯一对他好的,对他上心的怕就是他的奶娘了。那奶娘是她娘家里的奴仆,怀他的时候,便一直待在印府,一直跟在他娘身边,对她很是忠心。 白玉莲去了之后,她作为奶娘留了下来,因为主子对她的好,她又觉得大少爷刚生下来就没了娘,特别可怜,招人疼,所以她完全是把少爷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养,全心全意地照顾少爷,印浩云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可以说她功不可没。 这些事也是奶娘告诉他的,所以,他早就知道大夫人的客气疏离从何而来,老太太的嫌恶冷脸又是因为什么。小的时候遇到委屈,奶娘总会抱着他,他哭,她也哭。忍忍啊,少爷,等你长大了,就好了。他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这些年,忍让是他做的最好的事,也是最习惯的事。 但是现在,他不想再忍下去了。 ☆、夜半相会 信宁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切地说,她想不出到底哪些话才能真的安慰到大少爷。他告诉自己这些,是因为信任吗?还是只是一时的情绪发泄? 她想了很多,印浩云说完就陷入沉默,气氛一时低迷。信宁从没有听过大少爷说这么多话,平日里,他谦逊有礼,偶尔还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是像此刻脆弱如斯的大少爷,她是从未见到过的。 “大少爷……”她呐呐开口,想说些什么。 “信宁,你看这一池白莲,婀娜多姿,亭亭玉立,任谁见了怕都是要忍不住驻足欣赏吧。听奶娘说,我娘亲名为玉莲,人也似这夏日莲花一样清新脱俗,是当时滁州里有名的美女。我没有见过她,也从来不知她是何种模样,但是,我想,能如白莲一样的女子,怕是会像眼前所见的莲花一样,美不胜收吧?” 他脸上有笑意,目光更是温柔急了,信宁听了心里颇不是滋味。看着他平时里总是略显冷峻的侧脸,此时是那样的满足,像个孩子一样,她说不出一句话。好像任何一个字都会打破他此时的静谧与安详,她只能陪他一起去看着这朵朵莲花,迎风摇摆,月下起舞弄清影。 …… 印浩天渴了,口中干燥,喉头起火,他想喝水,迷迷糊糊地他像之前一样喊:“宁儿,宁儿,我要喝水。”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开,有人倒了水,走到床边,扶起他,讲杯子递到他的嘴边。他就着她的手喝了水,一杯水喝光,干渴缓解,身边的人还一直倚靠在他身上,隐隐的还飘来一股淡淡的脂粉味。这香味好像有什么不对…… “怎么是你?宁儿呢?”印浩天睁开眼睛一看,素宛正半靠在他身上,身若扶柳,娇弱无骨,脸上还腾起了两朵红云。 “二少爷,奴婢在隔壁听到你喊人,便起身过来服侍你。”素宛娇娇地解释,她的腰半弯着,仍旧是靠在印浩天的身上。、 印浩天将她往外一推,神情上带了一些不耐,因为在面前的不是自己想见到的人,他的语气也不客气了起来:“你站好说话,你跟宁儿睡在一起,你都听到了,她还没反应。她人呢?还在睡着吗?” 宁儿觉浅,十分警醒,平常他一叫,宁儿都会马上过来的,今天怎么有点反常? 被二少爷这么毫不怜惜地一推,素宛觉得不甘,她身上只着了件里衣,外面套了绢丝红衣,薄薄的一层,穿了等于没穿。烛光下的素宛也是美的,红衣鲜艳如火,衬得她白皙娇艳,她本身又生的珠圆玉润,身材凹凸有致。 她以为自己这样的妆扮,这样的半露不露,可以吸引到二少爷的目光,可以得到二少爷的青睐,以后做了姨娘,贵妾,成为府里真正的主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自认为相貌,身材都不输信宁,不输相府里的任何一个丫鬟,因此她才有这个想法,今天晚上留下来照顾二少爷,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男人都是禁不住诱惑的,尤其是正当少年的男子,血气方刚,一点就着。她算盘打得好,只要二少爷见过她这一副身子,一定会把持不住,到时候,事情还不是一步一步向她所希望的那样发展? 可是她没料到的是,即使她已经半靠在二少爷身上了,他居然还能泰然自若地将她推开。 不,他甚至是不耐烦地让她站好,非常不喜欢她的触碰。她精心的打扮,他也视若无睹,开口问的就只是一个人——信宁。 -- 第39页 信宁?哼,二少爷这么看重信宁吗?那如果,她把刚刚看到的都告诉他,他还会那么信任她吗? 她可是亲眼目睹,信宁跟一个男人在卿卿我我。 “不,二少爷,信宁并没有在房里,奴婢刚刚看到她,看到她……”她欲言又止,印浩天皱着眉直接问道:“看到什么?” “奴婢不敢说。”她装作害怕的样子,引得印浩天直纳闷,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快说,到底看到什么?” “那少爷听了,可不要生气。”信宁,这可是你自找的,她低着头,眯了眼,将自己的怨恨都隐藏在心中,“奴婢看到信宁在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你胡说!”印浩天厉喝一声。 素宛吓得软了脚,跪在了地上,但仍旧说道:“奴婢,奴婢真的看到了,奴婢一开始也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没有,我怕是坏人,想出来帮信宁,但是又听到信宁跟她有说有笑,很高兴的样子,便猜测着,这肯定是信宁认识的人。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这人莫不是信宁的相好……” “你住嘴!谁准你这么污蔑宁儿的,你再说一句她的坏话,信不信,就算你是老祖宗身边的一等丫鬟,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发卖出去,让你再也回不来。”印浩天恶狠狠地道。 “少爷,少爷,奴婢错了,请你不要卖了素宛,不要啊。”素宛抱住印浩天的腿,请求道。她才不要被卖出府,在相府里,过着这么体面的生活,她不想再过吃不饱,穿不暖,日日看人白眼的日子。 印浩天挣脱开她,看她低头哭泣的样子,心中更加烦。什么相好,什么情郎,什么夜半相约,什么言笑晏晏,他统统不相信。宁儿怎么可能会这么做,一定是这个丫鬟在编排宁儿的坏话。 “听着,今晚的事,我不管是真是假,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给我当聋子哑巴,咽回肚里。如果他日,我从其他任何人口中听到了宁儿一字半句的不是,你便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明白吗?”他平日里虽然总是笑口常开,对下人又不怎么约束,但是此时怒目一睁,眼露凶光,竟也是威严十足,慑到了素宛。 素宛紧紧掩口点头,十一自己绝不会提起,内心里悔恨交加,后悔自己就这么说了出来,无凭无据,少爷怎么可能相信,嫉恨二少爷居然如此偏袒信宁,她亲眼所见,他也是一个字都不信。 威吓了素宛,打发她下去,印浩天坐了一会儿,根本就睡不着,躺不了,他掀了被子就直接下床想去找信宁,一下地就痛得惊呼出声,心猛地一抽,脚趾都蜷缩了起来——他忘了自己的脚受伤了。 这一声不轻不重的惨呼恰好被刚刚目送走印浩云的信宁听到,急急地推门而入,便见印浩天坐在床上,呲牙咧嘴,手不停地轻抚伤脚,减轻伤痛。 她快速上前,半跪在床边,关切地问:“二少爷,你怎么了?是脚很疼吗,还是不小心碰到了?让奴婢开口,伤口有没有裂开,有没有流血。”她捧着他的脚仔细观察,印浩天原本的焦躁不安便被他的这些动作安抚消散了大半。 但他依旧绷着脸,冷冷地说:“死不了。” 信宁手一顿,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快,她继续查看了一遍,见没有任何异样,便把他的脚放好,想侍候他上床休息。 印浩天此时却发现端倪,刚刚离得远没发现,此时近了才感觉到她身上有丝丝凉意和淡淡的莲花香气。如果刚刚她一直呆在房里,这花香从何而来?如果她仅仅只是出去了一下,这凉意为何在这夏日还如此浓重? 那凉气像是侵入到了他的心里,他紧紧攥住双手,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发火,看着信宁重新为他整理了床铺,一如既往,始终如一的关心他。他慢慢松了双手,抬起头来,看着信宁,声音无波无澜,“宁儿,你刚刚去了哪里?我叫你,你怎么没来?” 信宁低着头,心中闪过好几个想法,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回答道:“奴婢刚刚没有在隔壁厢房,所以没有听到二少爷叫我。” “那你去了哪里?”印浩天紧接着问,信宁抬头看了印浩天一眼又垂下眼帘,随意说道:“奴婢去了前面的白莲池……” “就你自己吗?”他紧追不舍,刚刚的放松都不见,只余留紧张。 信宁心一提,二少爷这么问,是看到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刚刚在莲花池,她可是跟大少爷一起的。 她知道在这深夜,孤男寡女单独呆在一起,确实不妥,如果二少爷知道,不知会怎样想,但如果现在瞒了,以后更加说不清了。 “奴婢不是一个人,奴婢起夜时听见动静,看到了大少爷,当时他的手流血了。奴婢帮他包扎了一下,所以来照顾二少爷就晚了一些。”她还是说了出来,只不过有意隐瞒了大少爷讲的那些事,那有关于尊严的事,想必大少爷是不愿意任何人知道的。 “你说你是跟大哥在一起?他受伤了?”听到是印浩云,他戒心大消,大哥答应过他的,他也相信他。素宛所说的拉拉扯扯,估计是宁儿在给大哥包扎吧。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宁儿说大哥受伤了,怎么会受伤呢?刚刚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他问了信宁,信宁便吧当时看到的情景告诉了他,听到只是小伤,他便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嘱咐信宁明天拿些上好的伤药让刘安送过去。 -- 第40页 这折腾了大半夜,两个人都累了,侍候了印浩天休息,信宁回到厢房里,从袖笼里拿出那一枚羊脂白玉簪,看了一会儿,放在了枕下,歇息去了。 ☆、若即若离 回到府中已有月余,印浩天的伤势在逐渐恢复,他身体一向健朗,伤口愈合也快,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只不过,还不能徒步走太久太远而已。 而在他养伤的这段日子里,于娴雅来得特别勤,隔三岔五就来看印浩天,用丫鬟们私底下的话来说,相府的门槛都要被她踩破了,当然,她们也只是敢背地里议论,不会不要命地说出来。 每次来都会带些东西,有时候是些名贵药材,有时又会是上好的补品,她还是会跟印浩天斗嘴,但是仍然会隔几天来一次,整个府里的人都对她熟悉了。 这一日,她又过来,还没博文园就听到了一阵阵大笑,其中还夹杂着印浩天气恼地喊叫。她没等小丫鬟的通报就好奇地走了进去,就见到印浩天身边站着两个人,一个言笑晏晏,一个闷笑摇头,俱都是生得一副好模样。他们正在说着话,言语中还能听到“捕兽”“闹鬼”“狼群”的字眼,看样子又在说广安寺那件事了。 当日他们一起困在深山之事被王妃勒令不准任何人提及,印府也被老太太下了命令,务必守口如瓶,为的是不让于娴雅清誉有损。但是回去之后,明王爷知道了整件事,赠了许多东西给印浩天,再加上有人看到红衣郡主不时出入印府,印二少爷又在山中受了伤,当时印府跟明王府同时在广安寺上香的。 被有心人看在眼中,不知怎么就传成了“娴雅郡主深山遇狼群,印二少爷带仆救美人”,所以这才有了此后的王府送物,郡主探视。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印浩天当然知道事实如何,但是他得了老太太的吩咐,不会贸贸然去与人澄清,万一让人知道他和于娴雅呆在同一个陷阱坑里,岂不是传的更离谱? 陆靖明跟吴谦知道他最怕闷,又闲不住,所以早来府中看过他了。今日见他好的差不多,无可避免地又说了说这坊间传闻,挪揄他的英雄救美。印浩天对这两个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是没有隐瞒,把当时的所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也算解了他们二人对“他明明对于娴雅不理不睬,为何这次会主动带着家丁去救她”的疑问。 正说着,于娴雅就进来了,笑声戛然而止,她很是疑惑,陆靖明跟吴谦忙对她行了礼,“参见郡主。” “免礼了。”于娴雅开口道。 印浩天在一边抱着双臂,没有说话,于娴雅也不生气,熟络地跟他打招呼:“印浩天,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 “是我的好友,你要干嘛?”印浩天盯着她,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你紧张什么,我就是想,既然是你的朋友,以后也就是我的朋友了,你不介绍我认识一下吗?”她轻松地答,面上流露出三分娇羞怯怯七分理所当然。 “什么叫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印浩天莫名其妙,陆靖明朝吴谦挤了挤眼睛,暗示他,这俩人有问题。 “就是……”于娴雅欲言又止,抿着唇偷笑。 印浩天直直看着她,被她这样的举动弄得心里发毛。 陆靖明是见过于娴雅的,从来只知道她趾高气扬,蛮横骄纵,几时见过这样小女儿模样的她。 当下冲印浩天竖了竖大拇指,见印浩天还是一头雾水,怕他们会斗起嘴来,便主动对于娴雅说:“娴雅郡主,我叫陆靖明,家父是国子监祭酒,这位是……毅勇侯的侄子吴谦。我们跟浩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郡主要是不介意我们身份低微,以后大家可以一起赏玩。” “原来是这样,什么身份低微,你们不要总是想着我是郡主,这样多拘束啊,大家就叫我娴雅好了,以后都是朋友。”于娴雅听到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便眉开眼笑,半点架子也没有,哪里还是端午节时那个一言不合就赏别人鞭子,对他们更是不放在眼里的郡主。 这对他们态度改变的原因……陆靖明看了看印浩天——恐怕在他身上。 “你们一直呆在屋里多闷啊,我带你们去花园里坐坐,那里花香鸟语,竹色青翠,凉风阵阵,很舒服。”她开口建议道,反客为主,完全没想起自己是在做客,更是忽视了,陆靖明跟吴谦比她更熟悉印府的事实。 三个人面面相觑,听着这于娴雅的话怎么就感觉这么奇怪,她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还是说,她肆无忌惮惯了,觉得在哪里都跟在王府一样可以随意发话? 印浩天刚想打断她,她眼尖看见信宁,立马就吩咐道:“那个丫鬟,叫什么宁的来着?” 信宁刚刚见了老太太身边的素宛得了些吩咐,听到于娴雅叫她,她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我想不起来了,你马上去花园里摆上新鲜的瓜果蜜饯,再沏一壶茶,对了,茶叶就用我上次带来的雨前龙井,不要其他的,好了,就这些,快去办吧。”于娴雅一口气说完,觉得这样安排可以了,便笑眯眯地看向印浩天,似乎想说:怎么样,我的建议不错吧。 “可是,郡主,我马上就要去老太太那里,怕是不能去花园,这样吧,我让迷月……”信宁正想把迷月叫进来,于娴雅便黑了脸。 “叫你去就去,哪里这么多的借口,想偷懒不成,我是娴雅郡主,难道还不能使唤你一个小丫鬟了,想讨打吗?”在印浩天跟他的两个好友面前吩咐被搪塞,她觉得失了面子,把气都撒到了信宁身上。 -- 第41页 “不是,郡主,我真的……”她下意识地去看印浩天,却见一向护着她的二少爷,此时没事人一样,漠不关心地在跟陆靖明耳语,仿佛没有听到于娴雅对她的责难。 “是郡主,奴婢这就下去准备,马上就好。”信宁改变主意,施礼退下,去了花园。 印浩天见她真的走了,才把视线移向她,虽然只是看到她转身的一片衣角而已。 “印浩天,你房里的丫鬟该好好管管了,罚她们去顶花瓶,去跪两个时辰,保证下次不敢再还嘴。”于娴雅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他怎样让下人听话。 说了几个法子,她拍拍手,“好了,我们走吧,陆……” “陆靖明,吴谦。”陆靖明急忙接上,于娴雅笑着说:“对对对,陆靖明,吴谦,我又差点忘了。” “你记性那么差,是怎么长大的,如果,我这么喂喂喂地叫你,你觉得高兴吗?”印浩天见她尾巴都要翘起来的样子,忍不住打击她。 “哎,你怎么这么说,我又不是故意的。”于娴雅不服气。 印浩天可不管她这么多,第一个走出房门,到了门外突然又说道:“还有,娴雅郡主,这是我们印府,你来是客人,该怎么招待客人是我们自己会安排的,下人,我们也可以自己来处置,不劳郡主费心去教我该怎么做。” 他说完便没再理于娴雅,陆靖明一听,他这语气不对啊,怎么听怎么都像在生气。 落后一步对于娴雅说:“郡主见谅,别在意,他就是这个臭脾气,其实他什么意思都没有。” “陆靖明!” “来了。”陆靖明答应一声,对于娴雅笑笑,马上就跟了上去。 见印浩天头也不回,于娴雅那个气呀,这怎么回事,我招你惹你了,你就这么说我?我教训丫鬟,安排去处,都是为了你好啊。 “他怎么这么说,他的丫鬟不听话,我只不过帮他训了几句而已,他就反过来说我,难道那个丫鬟比我还重要吗?”于娴雅气不过,站在后面瞪着印浩天的背影。 “小姐,你别生气,可能是印少爷不喜欢别人替他拿主意,毕竟他是相府的嫡子,在府里应该也是说一不二的。至于那个丫鬟,要不要那边去打听一下。”红莲是从小伺候于娴雅,听郡主这么说,猜测主子对那丫鬟心怀不满,便如此建议道。 “也好,你去打听一下,最好悄悄的,先别让印浩天知道,免得没查到什么,到时候再惹他发一通脾气。”丫鬟知道她的心思,省了她不少事,见印浩天他们走远了,她又交代了红莲几句,向花园走了过去。 那边,印浩天他们三人已经到了,坐在凉亭里,陆靖明觑着印浩天的脸色,纳闷地问:“好听,你今天好生奇怪啊。” 印浩天正在喝茶,闻言便问:“哪里奇怪,我好的很。” “你是没事,但你对别人的态度可不对劲。你看,你对娴雅郡主凶,太凶。”陆靖明拿着扇子一边说,一边又戳了一下吴谦。 吴谦开口道:“还有,你对信宁冷冷淡淡,可不像平时的你。” “浩天,不是我说你,虽说前几天我跟你说,对心仪的女子不能一味的好,有时候也要适当晾凉她,这样才能让她想起你平日的好,但是你应该也差不多了,而且一直这么凶下去,她会被吓跑的。”陆靖明俨然一个正经夫子在传授经验,说着说着还捋起了并不存在的胡子,惹来吴谦一阵侧目。 印浩天不说话了,他想起来前些日子,他苦恼于信宁的态度又问了陆靖明可有其他方法,陆靖明一听就大概猜到他这个兄弟可能被拒绝了,哪家姑娘能拒绝印浩天呢,以他的相貌品性,家世前程,京城的女子没几个能不对他动心的。 他纳罕之余又取笑了他一阵,但也教了他一个新的方法——若即若离,冷落伊人。 “如果她情绪低落然后主动找你,说明她喜欢你,相反,如果她依旧跟平时一样,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那也许就说明——”当时陆靖明非常同情地拍了拍他,“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真的是这样吗?他这几天按陆靖明的说的,故意不理宁儿,暗地里偷偷观察她,真的没有见她有难过或者不高兴。到底是她隐藏得深,还是真的……不受影响? 他思绪纷扰,吴谦又加了句:“而且,你也不能因为冷落个别人,就连带着把身边人也迁怒上了。信宁不是一直伺候你都不错的吗?” 听他提起信宁,印浩天深深叹了一口气,张口欲说什么,就听刘安来报:“少爷,薛校尉来了。” ☆、怪人是谁 “薛大哥来了,快请快请。”印浩天高兴地说道,薛业已经被下人请了过来,陆靖明跟吴谦一看,正是上次端午在明王府射柳夺得第一的昭武校尉,薛业。 这是薛业第二次来到印府,上一次大概是半个月前,他被印相爷请来当面道谢,那时,印浩天还不能走,知道来的人是薛业,硬是让人抬了他去认识。谈论一番之后,更是被他的谦虚气度所折服,又因为他救了自己,却不居功自傲,功夫高超,所以印浩天非常想与他结交。 “印兄弟,你的伤可大好了?”薛业一见面就问起了印浩天的伤势。印府的人都不错,印相爷跟府里的大少爷,二少爷都是人中龙凤,难得的是都与他脾气相投,他也乐意与他们来往。 -- 第42页 “都痊愈了,多谢薛大哥挂心。”印浩天笑着应道,又把身边的三人互做了介绍。 陆靖明跟吴谦都与薛业在明王府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年纪轻轻便官至六品,任昭武校尉之职,武功好,箭术高,平易近人不傲慢,确实是值得结交的人。但在两人眼中,更重要的是,薛业上次也在广安寺,帮忙寻找印浩天,最后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 说来也巧,上次薛业沐休,去往广安寺为死去的娘亲祈福。当日并未离开,夜里被喧闹惊醒才知,王府的郡主跟相府的二少爷都于山中失踪。 那印府中的二位少爷,他曾在端午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出于热心,他加入了找人的行列,印浩云对他印象颇深,轻易就认出来了他。 寒暄一番,便再没多说,只一心找人。薛业很快找到了一些线索,深林之中有挣扎争斗的痕迹,枝叶残败,土层松散。 他循迹一路找去,能看到有人或体型比较大的兽类奔跑走动的迹象,直到走到一个岔路口,他停了下来。 三条路三个方向,他跟印浩云商量分三路去寻找。他选了一条树木杂草更多的一条,因为有过追踪人的经验,所以他觉得深林里更有可能困住了他们。 山林太大,树多又高,灌木丛深,他施展轻功,攀援高树而探视。树林里静悄悄的,他凝神去听,以防印浩天他们大声疾呼而听不清。 突然,在他的正前方草丛急剧摆动,他快速奔跑过去,月光下只看见一个似人似兽的背影。 “谁?站住!”薛业厉声呼喝,那人身形一顿,立马就灵活地在林中穿梭逃跑。 薛业心下生疑,见他不停反跑更加肯定这人有鬼,当下加快了步伐。没想到此人武功不低,薛业与他几番追逐,都堪堪被他逃脱,这下又眼看就要抓到他了,那人突然回头,月色下,他脸上狰狞的伤疤愈加可怖。 薛业猛一愣神,只见斜刺里突然又冲出了一匹狼,对着薛业就扑咬了过来。他慌忙躲避,那人趁机逃走,一人一狼很快消失在这夜色密林里。跟丢了可疑目标,薛业很是懊恼,脚下却有异物硌脚,他捡起一看,触手温润,莹白通透,乃是一枚上好的玉佩。 恰好此时,印浩云从另一路赶来了,一见着玉佩便认出是印浩天随身佩戴之物。 家仆们得了大少爷的令,集中在此,大声呼喊印浩天的名字,之后的事便是顺利救出了被困的二人。二薛业并没有上前露脸而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当时天实在太晚,印浩天又受了伤,所以也没人注意到,就连印浩云也是第二天才有机会把这件事告诉老太太他们。印浩天也是之后才知道原来薛业也帮了他们很大的忙。 薛业今天除了探望一下印浩天的伤势,还想告诉他们一些事。印浩天被救回来的第二天,薛业自己又去了跟丢那怪人的地方,他四处寻找,终于发现了一处茅屋。 茅屋简陋,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个土炕和干草,一把粗糙的断腿木椅,那干草中还有一些掉落的灰色毛,像极了狗狼身上的皮毛。他猜测着这屋子怕不是昨日那逃走的坏人所住? 他在土炕上到处搜检一番,在炕下面有一处土质松散的地方,用手把土扒开,里面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包裹,随手一摸,里面不像金银,反倒像是……武器? 一打开,薛业便知道自己所猜没错,这是一支箭,造型特别,通身刻满花朵,枝枝蔓蔓相连,这花看着很眼熟。而在箭尾,赫然是一支翘首直立身子,口吐红信子的蛇! 这是那罗国的标志! 他心下愕然,屋外此时传来异动,他立马开门去看,只看到一个一晃而过的身影还有……一小包紫色花朵,香气浓郁。紫云英,这花是紫云英,刚刚那箭身上雕刻的不就是这个? 不好,他暗叫一声,再进房间时,那屋里的箭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想,武功不弱,藏匿森林,有那罗国的箭矢和紫云英,奇奇怪怪,躲躲闪闪,这个人莫不是那罗国的……探子? 也有可能是普通的那罗人被逼容身山林,毕竟这些年,那罗人被本朝人视若仇敌或奴隶,他们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里。身为半个那罗人的薛业其实常常帮助一些那罗人,也想要努力改变兴安朝内那罗人的生活条件,还有社会地位,只是……实在是势单力薄,人微言轻。 薛业讲他的想法这么一说,几个人都重视了起来。印浩天便把当日的情形又说了一遍,从他的叙述中来看,这怪人像是无意间碰上印浩天,于娴雅二人的,并不是刻意来杀害他们。 “那也说不定,这些可能是他安排好的,既然那个丑八怪是那罗国的探子,肯定是他一直跟着我们,像把我们一网打尽。”于娴雅对那个差点将她活埋的怪人恨不得狠狠给他一顿鞭子,说起他来自是没有好话。 “那照你这么说,他应该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怎么最后又停手了呢?”印浩天把这个问题抛给她,看她怎么说。 “这,这……”于娴雅“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见大家都看着她,她脱口道,“定是他听了我娴雅郡主的名号,怕了,不敢动手了。” “咳咳……”陆靖明被茶水呛到,不停咳嗽,于娴雅不满地盯着他,他忙点头,“对,可能,也许那匪人真的是胆怯了。” -- 第43页 印浩天则是直接给了她一个白眼,转而又与薛业讨论了一下。薛业对这一点也心存疑惑,他之后又去了那间屋子,仔细地搜寻过。那人仙人知道自己行踪暴露,没有再去过这茅屋。 而薛业又有了新的发现,他找到了一些瓶子,里面装了各种各样的花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粉末状的东西,正好也拿过来给他们看一下。 “这都是些什么?” “小姐,好像是野姜花粉,海棠花粉和茉莉花粉,这些,奴婢就不知道了。”红莲平时喜欢弄一些香粉,胭脂,所以对这些花粉十分敏感,一闻就闻出来了。 “还有,”薛业拿起一瓶白色的小瓶,里面装了小半瓶紫色的粉末,“这是紫云英的花粉。相信你们也知道,这紫云英是生长在那罗国的,最是难得到,这人若真是居于深山,这花他是如何取得的?” 薛业虽是男人,心思却十分细腻,这点点滴滴的可疑之处,他半点没有放过。 “可惜这人跑了,不然可以抓住他好好拷问,那罗人都不是好东西。”一直默不作声的吴谦突然站起来,言语间是对那罗国的强烈不满。他话音刚落,薛业脸瞬间变白,陆靖明一拍吴谦的肩膀,将他按下,“这个,不说了,喝茶,喝茶。浩天,这茶是今年最新的雨前龙井吗?” 印浩天一听就接口道:“这当然是了,你们来,我还能拿次等来糊弄你们,再说了,我园子里有什么,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你家耗子?”陆靖明不干了。 “不是吗?”印浩天斜了他一眼。 “我的怕你暴殄天物,身为你的朋友,怎么能看你犯下这样的错误,你说是吧,郡主?” 于娴雅还真是少见印浩天与他们两个这样互相揭对方老底,因此觉得特别有意思,听见陆靖明这样问她,便符合着说:“对啊,有什么好的就要拿出来分享啊。” 印浩天没料到陆靖明拉于娴雅进来,一时还没说话,就见印浩云走了过来,他心思一转对于娴雅说:“好东西,我是没有,但是我大哥可是有的,他不是赢了那羊脂白玉簪?你何不让他拿出来一赏,看你有没有这个面子,我可是没有要到过。” “是吗?”于娴雅面有喜色,印浩云对她还是不错的,不过就是一支簪子,她当然有信心可以要到,“那你看好了。” ☆、低调行动 印浩云是从荣花园方向过来的,印浩天因为腿伤被免了请安,他却是没有这个特权的。问过了老祖宗好,又听了几句训诫,他从荣花园出来,正好碰到了信宁。 她脸色晦暗不明,无精打采,看样子心情不是很好。看这低着头,疑惑不解的神情真是撞了人……?! “咚。” ……撞了人也不知道。 “大少爷?”信宁一捂额头,看到自己撞到的肉墙是印浩云,吓了一跳。 “嗯,是我。”印浩云闷闷地说,别说这一下子胸口被信宁撞的还真有点疼。 “对不起,大少爷,我没看见,你没事吧?”信宁歉意地说。 “我当然没事,怕有事的是你吧,走路低头不看人,你这幸亏撞的是我,万一撞到其他人,撞坏什么贵重东西,岂不是还要赔。”印浩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着她。 “大少爷,你快别取笑我了,我一定会注意的。” “哦,那你这次撞了我就算了,作为交换,不妨你告诉我,你在烦恼什么?”印浩云换了个话题,看着信宁因为他这个问题而睁大眼睛,紧咬下唇不自在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好笑,他也就真的这么笑出了声,倒惹得信宁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没有在烦恼什么,只是老太太传我去荣花园,我在猜会有什么急事。”她扯了个谎,因为二少爷不理她而起的纷乱思绪怎可告诉大少爷。 “这样啊——”印浩云拉长了声音,看了信宁一下,信宁心虚地别开眼,没有与他对视,同时立刻加重了声音,“就是这样,大少爷,我现在就要过去了。” “好,那你过去吧。”印浩云点了下头,信宁松了一口气,刚要离开,又听印浩云说:“信宁,我那个弟弟脾气是大了些,也嘛,也跋扈了些,但你贴身伺候他这么久,也该知道他并不是那种对下人十分苛刻的人,所以有些事,你要是感到委屈,也要看开点,实在不行,你也可以找我说一说。放心,我只会出两只耳朵,嘴巴是不会带的。” 听到这些,信宁心里一暖,回头看着印浩云,只见他一身白色长衣,腰带皂绦,玉冠束发,眼里带笑,端的是俊逸秀雅,如一方美玉。 美玉?玉簪! 信宁想起来了,她房里还放着上次在广安寺捡到的大少爷的养殖白玉簪,那是他在明王府端午宴上赢来的,对大少爷很重要。 “大少爷,你的玉簪还在奴婢这里,上次我捡到了,一直没找到机会物归原主,现在奴婢没带在身上,等一下奴婢再拿给你。还有……”她对着印浩云郑重地行了一礼,“谢谢大少爷。” “是我应该谢谢你。” “嗯?”信宁不解。 他却没有再多加解释,只是看信宁的眼神更加幽深。 是我应该谢谢你,不仅是捡到了我的玉簪,还有那晚听我说话,陪我一起去回忆我的娘亲,白玉莲。 -- 第44页 这会儿印浩云已经知道薛业过来了,到这凉亭一看,除了薛业,还有其他几个人在,好生热闹。只是这薛业跟吴谦脸色都不太对,印大少爷觉得气氛很诡异。 “大哥,你来了,快坐,坐。”印浩天连忙招呼起来,印浩云与其他几个都打了招呼,方坐下说话。 “薛校尉今日休沐特意来看我二弟的吗?前几次我们都没能好好畅饮,今日备宴,你一定要多喝几杯。”印浩云有意与薛业相交,因此说话也是十分真诚。 “多谢大少爷的美意,我在此先谢过了。此次来,除了来看二少爷,还因我那日在深山中又有了一些发现。”薛业也十分喜欢这印府的这位大少爷,又见他对眼前的这些瓶瓶罐罐表现出了疑惑,便又把他的发现与推测说了一遍。果然这大少爷听过之后,神情一变,严肃起来,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这人逃了,事情就麻烦一点,但是我们可以从那匹狼入手。他不可能带着狼出入闹区,也不可能居于民宅,只能继续藏匿于深山,可以秘密搜寻灰狼。”印浩云思考一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且,那个人如果真是探子的话,肯定会有异动,他脸上有疤,人又凶悍,我还可以画出他的画像,让京城衙役秘密寻人。”印浩天也提出了一个办法,几个人听了,纷纷点头,觉得可行。 “好,那这件事我们可以分头行事,且记要低调保密,如果发现了什么,不能擅自行动,以免打草惊蛇。”薛业心中已有头绪,再三叮嘱在场的几个人。于娴雅本来也想帮忙,被印浩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开玩笑,于娴雅的嘴巴,他是严重怀疑的,万一有什么被她泄露出去,他们所做的到时候岂不是功亏一篑。 “对了,那个印大哥……”于娴雅一开口,除了薛业,所有人都被她这一句“高亢”的印大哥所惊到,全都盯着她。 “你们看我干什么,他年纪比我大,又几次帮我,我叫他印大哥有什么不对吗?”最重要的是,他是印浩天的大哥,那以后按辈分,我当然也要叫他大哥,于娴雅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 年,纪,比,她,大! 印浩云嘴角抽了抽,不过比她大了几岁,居然还用上了“年纪”这个词。咳咳,要成老人家了吗? “咳,没什么不对,郡主你要说什么?”印浩云干咳一声,被她这理直气壮地反问呛得没话说。 “上次你赢的那只羊脂白玉簪是我爹特意让工匠用了上好的玉石雕刻打磨而成,做好我都没看过,就到了你这里。我能问你要来看看吗?”于娴雅一边说一边伸出手,顺带还斜了印浩天一眼,显然是胸有成竹。 印浩天无视她的小得意,起身对印浩云耳语了一番,印浩云略挑了挑眉,印浩天十分肯定得点点头,已经在印浩云和于娴雅只见转来转去,笑得暧昧。 “你笑什么?”她以眼神询问。 “你管不着。”他淡定地抿一口茶。 “郡主,我,那玉簪十分不巧,今天我没有带在身上,不如改日……” “没带在身上,没关系,我让红莲跟着你的丫鬟去取好了。”于娴雅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当下就要叫红莲。 “郡主,那簪子不在房内。”印浩云忙解释。 “不在房内,那在哪里?只是一支簪子,印大哥不会是不想让我看吧。你放心,我只是看看,不会占为己有。”她还大大咧咧地拍了下印浩云,让他安心。 印浩云他 ……放心不了。实在无法,他只好说道:“那支簪子,确实不在我这里,我将它送人了。” “送人了,大哥送谁了,难道真的送了女子?大哥有心上人了?”印浩天惊讶地问道。 “只是一个友人,你不要胡思乱想。”印浩云觉得头疼。 “那还真是可惜了。”他挤眉弄眼,旁人只道他是在可惜印浩云没有心上人,只有印浩云知道,这小子是在说他跟于娴雅呢。 刚刚在耳边小声告诉自己,这娴雅郡主对自己有意思,所以特意来问自己要白玉簪。他才不相信这小子的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娴雅郡主是对印府二公子上心了,又怎么还会对他有那种心思,依他对这个弟弟的了解,肯定是想捉弄一下郡主。 “这送了人,确实不能拿出来给郡主你——看了。”于娴雅一听也只得作罢,只是怏怏不乐,再看印浩天一脸取笑的样子,她重重哼了一声,竟然一跺脚,带着红莲走了。 只留下几个人或无奈或打趣,而薛业原本不欲在此用饭,只是这印府两兄弟极力挽留,他不便推辞。席间,他与其他人皆是言谈甚欢,只是对着吴谦,他始终冷冷淡淡,没几句话。 送走了薛业之后,陆靖明才告诉了他们薛业的身世。他爹是太仆寺卿,娘却是一个那罗国舞姬,被他看上收为小妾。 以前那罗国与兴安朝边境相安时,那罗人在朝内居住做生意都不算什么,只是后来出了光烈将军调戏那罗王妃并掳走四岁的小皇子,挑起了两国的战争,这京城内的那罗人便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据说,薛业的娘年纪轻轻就去了,他是庶子,在家里爹不喜欢,嫡母更是待他比下人还不如,可以想象他是遭受了多少困苦,又是下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当上这昭武校尉。 他是半个那罗人,乍一听吴谦那样侮辱那罗人,他的心里定然是不好受。而现在那罗国对本朝也多有侵犯,薛业应该更是煎熬了。 -- 第45页 他说完这些,印浩天顿时对薛业又多了份同情,对他的隐忍也更加敬佩,反观吴谦仍旧不言不语,陆靖明叹了口气,知道吴谦是又想起了自己,心中郁闷。他在旁边说的再多,也终是不能完全打开吴谦的心结。 ☆、如你所愿 那从茅屋搜集而来的花粉,印浩天也留下了一份,他家中有大夫,医术精湛,想让他辨识研究,期望能发现什么。 在去了荣花园之后,原本被印浩云好言相劝而心情变好的信宁立马又傻了眼,原因无他,老太太是找她刺探军情来了。 原来老太太当了十几年的祖母,日子顺风顺水,看着自家的子孙都是这么出色,再看这孙子,哎呦,皮薄馅多十八个折,额,错了。是风流俊秀宜娶亲,便琢磨着给孙子定个亲,尽早当上曾祖母,到时候几代同堂,儿孙绕膝,比现在还热闹。 嘿,别提有多美了。 这大孙子,她是一直不待见,当然这想的时候自然就把他排除在外了。二孙子可是她的宝贝疙瘩,京城的名门贵女还真不少,但在她看来,能配上她孙子的可没几个。 不过嘛,眼前刚好就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人,看她对印浩天上心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准能成。 信宁回到博文园时,印浩天已经吃过饭回来,正在午休。她吃了迷月给她留的饭后,看到了印浩天放在桌上的一些小巧的白瓶。她挨个闻了闻,发现的花粉,还有的,味道古古怪怪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气味。 没看出什么,她坐在门边凳子上,拿了绳线来打络子。那络子的碧绿色的,她打了如意结,中间又用了蓝色的丝线,看起来就截然不同。二少爷的络子有些时日了,也该换了。 她去屋子拿那玉佩,走到床前看到那玉佩就放在二少爷的蜀锦软枕旁,她伸手去拿,印浩天睡梦中突然翻了个身,手也无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口中低喃:“宁儿,别走,别走……” 她有些慌乱,想要将手抽回,又怕惊醒了他,只能慢慢地等他静下来,不说话了,她才试探着轻轻地,,一点点地…… “宁儿……宁儿……” ……没有抽回来。 他抓得更紧,她不敢再次挣扎,只能蹲下身来,看着印浩天。睡梦中,他的眉皱的紧紧的,眉间沟壑像刀剑劈峰。 这时候如果飞来一只蚊虫,他应该也能把它夹死吧,他现在这样皱着眉头,以后会不会像西门买馄钝的张大爷,成了个小老头。等到那时候,我也该变成一个老太太,脸也是皱巴巴的,像树皮一样,他还是像现在一样瞪着我,我应该就不会怕他了。不仅不会怕他,应该还会笑他,小老头,他一定也不甘示弱,他向来如此,总要还回来,说我是老太太。小老头,老太太,小老头,老太太…… 我在想什么? 她头一歪,磕在了床沿边,眉骨有些疼,她不敢发出声音,轻轻揉了揉,她又暗自骂骂自己:活该,谁让你乱想什么不该想的事情。一起变老,那是你可以奢望的吗? 老太太她心中已有孙媳妇的满意人选,刚刚叫自己去,那么仔细地询问了娴雅郡主与二少爷相处时的情况,又叫自己探探少爷的口风,看他是否也喜欢郡主,如若二人皆有意,她自是可以帮她的宝贝孙子达成愿望。 让她去问二少爷的心仪之人?莫说二少爷如今在生她的气,就是平常,她也不好开口去问啊。 “宁儿,我喜欢的人是你。”那夜二少爷的惊心之语还时时响在耳侧,那殷切,渴望的眼神更是常常扰乱她的心神。 现在去问他,少爷,你喜欢娴雅郡主吗?看着床上的二少爷,信宁头痛欲裂,听着他低声唤宁儿,她只觉得鼻头一酸,险些要落下泪来。 印浩天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日头已将斜。他坐起来,信宁听到动静,马上起身过来伺候他穿好衣衫,整理下头发。也许的刚醒来就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印浩天神情还有点呆呆的,又咧起嘴笑了,看起来像只心情不错,尾巴摇起来的小狗。 他忘了自己在“冷落”信宁,随口就问她:“刚起来,有点饿,我要吃的。” “桂花酥和杏仁饼好吗?厨房里新做的,味道很好。”信宁高兴地说,这可是从广安寺回来,二少爷第一次跟她这样好好的说话。 “唔,你拿来吧,记得杏仁饼要多拿些。”印浩天说完想起来了,自己明明是在不理她啊,怎么搞的又说上话了。他在那里郁闷不已,但见信宁对着他笑,他竟然也绷不起脸来了。 “知道了,少爷,你等着。”她答得干脆,语调里的轻快自己都没有发现。 被使唤了,信宁端着盘子可没有任何一丁点儿的抱怨或不满,虽然这些本来就该她做的,但现在她做的特别心甘情愿。 “少爷,你快吃些。”她走的飞快,几乎是印浩天打量一个新的如意结的功夫,这点心和人就到了跟前。 被她这样殷切的看着,印浩天实在的在拉不起脸来,只得伸手拿了一块酥软的杏仁饼,尝了一口。松松软软,香甜可口,舌尖还能尝出杏仁特有的点点苦味,却是另一种美妙滋味。 “这杏仁饼不错。”他半晌没说话,只专心吃杏仁饼,眼见信宁脸上的欢喜渐渐挂不住才给出这么一句话。 果不其然,她的眼睛又重新弯了起来。 -- 第46页 “这络子是你新打的?” “是呢,少爷。奴婢见你玉佩上的络子有些旧了,便打了这如意结,少爷看着可喜欢?”见印浩天一直在跟她说话,她自是开心,便也跟着话多了起来。 “不怎么样。”他目露嫌弃,信宁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但是看在是你新做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带着了。”他做出一副不喜欢的样子,其实心里却不是这么想,只是嘴硬罢了。 听了这话,信宁也不言语,只是顺从地解了他的玉佩,换上了这新做的如意结。碧绿的络子配上那白色的玉佩,衬得他玉树临风,英姿勃发。 他微微上翘的唇角泄露了他此刻真实的心情,信宁边换边想,到底要不要趁他现在心情好,问一问他与娴雅郡主的事,虽然有点张不开口,但这是老太太的意思,怎么着也要问清楚,听听少爷怎么说,也不知道少爷会不会生气…… 她在那里思绪万千,低头不语,自是看不到印浩天此时的深情凝视,如果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眼里的温柔如水,足以让人溺毙其中。 “二少爷……” “宁儿……”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同时停住。 “你想说什么,你先说。”印浩天问她。 “我……”她其实是有些犹豫的,想到二少爷平时最讨厌别人说话吞吞吐吐,她又果断地问出口,“二少爷,那个娴雅郡主呢?” “她已经离开相府了,你问她做什么?”他有些奇怪。 “奴婢,奴婢就是觉得娴雅郡主听好的,少爷有没有觉得?”她话音一落,印浩天惊讶地盯着她,“她刚刚还骂了你,你还觉得她好?你倒是说说看,她好在哪里?” 好在哪里?她是郡主,只这一个身份就足以抵过万千女子,她这样想,斟酌着对印浩天说:“郡主家世好,是明王爷的掌上明珠,武功好,可以防身,长得好,明眸皓齿,如花似玉,她这么多优点,少爷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这些?”印浩天嗤笑一声,“她就是一个刁蛮任性被宠坏的小女孩罢了,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好。再说了,纵使,她真的是美貌非凡,又与我何干?” “当然是有关系的,”她立刻接道,“二少爷,以前娴雅郡主常常与你斗嘴,后来她又多次专门找你比试,广安寺你们一起掉入洞中,你还为她打退歹人受了伤。而这之后,她更是隔三差五到府中来看你,每次来,不是燕窝人参就是宝剑武器。少爷,娴雅郡主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多人里,她为什么只单单对你不同,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她一股脑地把这近来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越说头脑越清晰,越说心里越难过,她甚至觉得心中薄凉如水,又气恼如火,急急的需要一个出口,让她发泄出来。而这些,印浩天统统没有看出来,她只是感觉到信宁一直在把他跟于娴雅扯在一起,尽管他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什么。 “宁儿,你究竟要说什么?”他站直了,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是的,他想知道,她到底在表达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我,二少爷,奴婢就是想问你……”她对上他疑惑的双眼,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楚,“娴雅郡主是心仪于你,那你,喜欢她吗?” 她是郡主,你是相府公子,在大家眼中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喜欢你,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印浩天听了心的话,双手猛地紧紧抓住他的双肩,眼里的强烈怒意让信宁由衷地感到了惧意。她以为二少爷会暴怒,会打她,但她只看到二少爷松开了手,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没心没肺的稻草人。 “我以为你知道的,我以为我在广安寺的时候,跟你说的很清楚。我喜欢的人是谁,你不知道吗?是于娴雅那个蛮丫头吗?是吗?!”他大吼出声,信宁被吓得退到了床边,眼里含着泪,“二少爷……” “你不喜欢我,你就那么不喜欢我,非要把我往别人怀里推,一定要我离你远远的,是不是?”他一步步逼近她,逼问她。 她一下点头,一下摇头,嘴里只说着:“二少爷,奴婢不配,配得上你的应该是娴雅郡主那样的人,或者李家大小姐,侯府的三千金……” “够了,别说了,你究竟还要把我推给多少女人?”他眼中满是伤心和痛苦,信宁被他这样的眼神所击中,心中也是又闷又痛,一时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宁儿,如若这真是你心中所想——”他看着眼前的心爱女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便如你所愿。” 言毕,他狠狠扯下身上的如意结,“这东西不要也罢。”碧绿的如意结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瞬间无影无踪。 ☆、郡主吃醋 “我便如你所愿。”二少爷当日的话犹自响在耳边,如果说当时信宁还不懂他的意思,那这几个月下来,二少爷的种种变化,她看在眼里才算是明白了,何谓“如你所愿”。 他当真与别的女子亲近起来,与那李家小姐,侯府千金皆有来往,信宁眼见他每日一大早装扮得宜,气宇轩昂的出去,满面春风,志得意满地回来。 初初只是这样,后来那长衣锦袍还带了女人的脂粉气,香味那样浓烈,还夹杂着骚臭酒气,绝不应该是他与大家闺秀相处会有的情况。 -- 第47页 她有了不好的猜想,但对着印浩天冷若冰霜的脸,她实在没有勇气问出口,只是私底下找了刘安来问。刘安支支吾吾,信宁便知道了几分,待再吓他一吓,刘安便一下子都说了出来。 原来这二少爷真的去了烟花之地,与青楼女子厮混。 这可如何使得!被老爷知道,怕是要动家法的。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少爷犯下这样的错误,鼓起勇气想劝劝他。岂料才说了几句,印浩天便冷笑着堵了她的嘴,“我已年近十七,正该是娶妻的时候,青楼女子又如何,她们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还不会推开我。自古男子哪个没有几个红颜知己,难道我亲近她们,你不高兴了?哦,是了,你怎么可能不高兴,你巴不得我这样。爹那里,你尽管去说好了,我不在意。” 一席话说得信宁满脸通红,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险些把嘴唇都咬破。但她到底是不能去告诉相爷的,只能叮嘱刘安多多规劝二少爷一番。只是这效果嘛,信宁看了看二少爷换下衣服上的鲜红口脂,终是不自觉要把衣服都揪碎。 对比着二少爷的情况,近来还有一个人让信宁更加感到头疼,已经到了见到她都要躲着走的地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一直找她麻烦的于娴雅。 也不知道这个娴雅郡主怎么了,上次她回去之后,再来的时候,居然对她和颜悦色起来。二少爷对郡主的态度越来越差,好像是故意为之,她觉得也许是她之前的话起了反作用,因此对郡主她也有一些小小的内疚,尤其是看到她被二少爷冷落之后的受伤表情,她便更坐立不安了。 但——这不代表她们关系好到可以勾肩搭背,互相倾吐心中密语的地步了吧?不能代表她也要站在她这边,对二少爷身边的莺莺燕燕同仇敌忾吧?更加不能代表她要帮她出谋划策去讨好二少爷,让二少爷喜欢上她吧?这,这,这,娴雅郡主怎么还就赖上她了呢? 说曹操曹操到,这娴雅郡主怎么还就阴魂不散了呢,我还是躲一躲为妙。 “信宁,信宁。” 完了,还是迟了一步,被发现了,信宁认命地转身,给于娴雅行了一礼,“参见娴雅郡主。” “免了,免了。”于娴雅将她扶了起来,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几日不见,信宁你变得更加好看了。” “郡主取笑了。”信宁不敢让她扶,忙侧身躲过,勉强笑笑。 “我可没有说笑,你生得一副好相貌,将来定能许个不错的人家。”于娴雅肯定地说。 旁边的红莲忙扯了扯她,“小姐,位出阁的姑娘,不能老说相公。” “那有什么,那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有个中意的相公,只许人想,还不让人说了。”她不以为然,红莲劝不了她,只能干着急。 别说,于娴雅这个话说得不错,只不过确实没有女子敢就这么说出来。这样三人在场,听她说女儿家的心事,倒真有些像闺中密友的私语一般了。 “郡主这话理是不错,只是不宜这这里说,让不知郡主性情的人听到,乱嚼了舌根出去,反倒会坏了郡主的名声。”信宁委婉地说道。 “他们敢,谁乱说,我就打的他们满地找牙。”她习惯性的又想甩鞭子,发现手中只有一块手帕,才想起她是听了红莲跟信宁的建议,学习女子温柔,而弃鞭子拿丝帕。 这会儿看着手中的丝帕,她倒是想起正事来了。“对了,信宁,印浩天呢?我到府里都有一会儿了,怎么还没见他人?” “我家……不,二少爷他去了荣花园给老太太请安,怕是还不知道郡主来。”信宁睁着眼睛说瞎话,怕是二少爷知道她来了,才故意一直不过来的。 谁知于娴雅听了眼前一亮,拉住信宁说:“我也许久不曾去给老太太请安了,甚是想念,信宁快跟我一起去。” 信宁登时无语,郡主,你真的是想念老太太吗?你那一脸“哎呦,印浩天,可让我逮住了”的兴奋表情是怎么回事。 不管信宁愿不愿意,都得陪着于娴雅一起去荣花园,还没到园子门口就看到印浩天从里面出来了,于娴雅刚想高兴地跟他打招呼,却注意到后面的一个丫鬟。只见她模样出挑,一袭桃红色衣裙,嘴边一颗小痣,凭添了一份风情。 没错,这个丫鬟正是素宛。她双手托着一个东西正呈给印浩天,印浩天不仅接了,还对她笑了笑,狭长的桃花眼风流无限,她一下子看呆了。 两个人彼此注视,在外人看来,这二人便是在眉目传情,秋波暗送。 信宁还没有什么,这于娴雅可是气得火冒三丈,红莲拉都不敢拉,她一下子跑到印浩天面前,“啪”地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了素宛的脸上。她的学过武的,那力道可比一般女子打多了,素宛的脸立刻浮现了清晰的五道指痕。 她这突然一击惊到了在场的几个人,以至于印浩天等他那一句“下贱的东西,你在做什么?勾引主子的事你也干的出来?”说完,才反应过来。 “你在干什么?”印浩天压低声音,因为怕吵到老太太,他把于娴雅拽到了荣华园旁边的竹风园里。 “你问我干什么?我还要问你在做什么?一个丫鬟而已,她送了你什么东西,你这么高兴,青天白日,你们还在那里看,看什么看?” 于娴雅不管这么多,这些天印浩天躲她,她也有所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挺好的,印浩天没道理不喜欢自己。打听了他身边的人也没有说他有意中人的,那问题难道是出现在那些丫鬟身上?一个个上赶着勾引他,又不知道在背后说了她什么坏话,印浩天才不理她的吗? -- 第48页 “这些应该都不关你的事吧,娴雅郡主?我印浩天要做什么,该做什么,难道还要问过你吗?”印浩天对她的胡乱指责不以为然。 “我,我身为你的朋友,是不想让你误入歧途,沉迷美色!”于娴雅指着他义愤填膺。 “哦,那身为朋友,我是不是也应该规劝你一句,别没事就往男子家里跑,你不怕别人的流言蜚语,我害怕别人的妄加揣测呢。”印浩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于娴雅要抓狂了,看见他手上的东西,正是素宛刚刚交给他的,她一把抢过来。印浩天手中一空,再看于娴雅,她正冲他得意地笑呢。 印浩天一点儿也不着急,还恍然大悟地道:“原来你喜欢这个啊,郡主的癖好还真是特别,既然如此,我便把这东西送给你好了。” 他一这么说,于娴雅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手上的东西拿着便有点像那烫手山芋。再看印浩天双手抱臂倚墙,懒洋洋地斜睨着她,嘴角还挂着一丝轻笑,仿佛笃定她不敢打开一样,她便更是拿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 最后她一咬牙,镇定地打开了这个包袱,却突然“呀”了一声,把包袱扔了出去,印浩天及时地把包袱接住了。 “印浩天你不要脸,你居然收下那个下人的肚兜!”于娴雅捂着脸,恼怒地骂道。 岂料,印浩天听了这个话,脸上居然通红一片,立马跳脚:“你胡说什么?这是汗巾,汗巾!老祖宗给我做的,不是你说的什么肚兜。我印浩天怎么可能会收这种东西。”这最后一句说的尤其大声,于娴雅正要再说,恰好听见红莲的声音,眼里是想念她们两个拉着素宛过来了。 “汗巾,你这汗巾为何与女子的……如此相像?”于娴雅问完也觉得不好意思,眼睛瞅也不瞅印浩天,半羞半怯的样子看的红莲惊讶极了。 “你管得着吗?这是我祖母给我的心意。”印浩天脸上红云未消,说着话也有些不自然,拿了那汗巾就要走。 待见到素宛肿起来的半边脸,又想起了刚刚于娴雅的嚣张,便恶声恶气地警告于娴雅:“娴雅郡主,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们府里的下人,自有我们去处罚,你这样在我们府里耀武扬威,不觉得有失你的身份吗?” 说完,他便让素宛跟在他身后离开了。留于娴雅在原地,又气个半死。 待她去跟相府的老太太请了安出来,只看到印浩天坐上马车,绝尘而去的身影。 切,印浩天,想甩掉我,怎么可能,看我怎么找到你。 ☆、松鼠桂鱼 于娴雅到底是没把印浩天追到,她只得又回了王府,一路上满脸怒容,手里的帕子都被她绞来绞去,最后直接从马车上扔了出去。 红莲见着她这样,少不了上前去顺她的气,于娴雅没理她,到了府里,便去了房间取了鞭子,冲着后院里的花花草草发起了脾气。 等到红莲气喘吁吁地到了后院,那大片大片的牡丹,芍药,丹桂已经都只剩了残枝败叶,地上五颜六色的花瓣躺了一地,实在是惨不忍睹。 “小姐,你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红莲忍不住劝道。 “哼,”于娴雅又狠狠抽了一下葡萄藤,脸色难看地说,“我都送了这么多的好东西,还听你们的建议,试着改了自己性子,变得温柔,连鞭子都没敢用,改拿了帕子,印浩天怎么还是对我不冷不热,总躲着我呢?” “呃,小姐……”她能说她家小姐其实跟“温柔”真的不沾边么 “红莲,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今天,我还看见他对他家的一个丫鬟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了……” “啪!”她用力抽碎了一根细枝。 “为何对我就是一个冰死人的脸,难道我做的还不够?” “啪,啪!”于娴雅又抽裂开一个木桩。 红莲看得胆战心惊,又怕郡主伤到自己,急忙说:“小姐,或许是咱们的搞错了,要不然就是咱们不知道男子一般都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咱们要是知道印二少爷喜欢什么样的不就好办了吗?” “啪,啪,啪!”又一个花盆被彻底击碎,于娴雅还想再打,听到红莲的话停了下来。对啊,如果知道印浩天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就好办了吗,自己与其在这里气恼,不如去问问这一般男子都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至于怎么知道嘛……她心中一动,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想通了这点,于娴雅眼睛一亮,也不郁闷了,将鞭子一收,看着红莲道:“好丫头,你倒是想了个好法子,走,把王府里的侍卫都给我叫来。” 把侍卫叫来干嘛,当然是问他们问题了! 红莲看着所有府中今日当值的侍卫都被郡主一个个轮流逼问,简直目瞪口呆,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给小姐出这个主意了。王爷知道不会打死她吧,不会的……吧? 于娴雅这会儿是没空注意红莲的表情,她正忙着搜集有用的信息,可是这侍卫的回答简直的五花八门,她听了是头更大了。 “郡主,俺,俺喜欢看起来身体壮实,好生养的。”侍卫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其实他想说的是,咳咳,屁股大,能生儿子来着,但是对着郡主没敢说出来。 身体强健,嗯,于娴雅让红莲记了下来。 “郡主,我喜欢知书达理,温柔体贴,不会无理取闹的女子。”侍卫乙略显羞涩地说,顺便偷偷地看了一眼红莲。 -- 第49页 大家都猜测郡主今日如此反常的原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郡主怕是要在他们中间选一位郎君,或者是有适龄的心腹要婚配了。刚好,他看中的就是郡主身边的红莲,他注意她很久了好吗。 明白事理,进退得宜,红莲又记了一笔,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她疑惑地扫了一眼,侍卫乙激动地……呃,立马低下了头。 “我喜欢孝顺,能会照顾人的女子,我双亲年迈,希望她能常侍奉父母左右。” “我喜欢泼辣点的女子,柔柔弱弱的不要。” “朴实善良的女子是最好,郡主,俺就要这样的了。” “我喜欢……” “我喜欢……” “我喜欢……” 于娴雅听了大半天,答案真的是……各不相同啊,这印浩天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怒摔! “你呢?!”因为没有找到自己满意的答案,所以问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于娴雅已经是很不耐烦了。 “啊?我,我,我娘说,我要娶的媳妇一定要会持家掌勺,有一手的好厨艺,这样才不失为一个合格的好媳妇。”最后一个侍卫被郡主一吓,结结巴巴地说完,结果见郡主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娘哎,郡主看我的眼神好像看着红烧肉,我,我,我不想娶郡主! 好在于娴雅是绝没这个打算的,她只是听到了“厨艺”二字,想到了上次的广安寺烤鱼,印浩天喜欢吃鱼啊,自己怎么没想到过给他做到菜,来展示下自己“贤惠”的另一面呢 “红莲,拿些银钱赏给他。”这个回答很有用嘛,等到她学会几道菜,到印浩天面前露一手,他还不对自己另眼相看,哈哈,我简直太聪明了嘛。 于娴雅让所有都下去了,心情大好地往厨房走去。咦,等等,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这印浩天喜欢吃什么啊??? “什么,你问少爷喜欢吃什么?”信宁重复一遍问道。刚刚红莲去了相府,给老太太说了她们郡主喜欢信宁,想让她过府一聚。老太太准了,她路上问红莲,红莲只说到了她就知道了,结果,来到王府,郡主第一句居然是问印浩天喜欢吃什么菜。 “对啊,信宁,我想好了,之前的那些方法都没用,我决定亲自下厨做菜,等到他吃到了我做的菜,还不会对我赞不绝口?你说对吧?” “呃,”信宁犹豫着开口,“可是,郡主,你会做吗?”虽说大家闺秀都是会有一两道拿手家传菜,但是……看着于娴雅这拿着鞭子的双手,实在是不像会下厨的样子。 “不会,”于娴雅丝毫没有一点难为情,“这不是有厨娘跟你吗?你教我就行了。” 她说的简单,信宁见她如此也只有应了,她把印浩天喜欢吃的几道菜都说了,最后鉴于于娴雅“厨艺不精”,她建议她做一道松鼠桂鱼。 于娴雅说来就来,厨娘见是郡主要学,战战兢兢地怕教不好她,把桂鱼杀了,扒了鱼腮跟内脏,刮了鱼鳞,直接给她示范讲解了一遍。厨娘把鱼做好了之后,于娴雅见这鱼金黄灿烂,吃了一口酥软香嫩,最主要样子也漂亮,她很是中意,就学它了。 依旧是处理了一条桂鱼,于娴雅接过刀,对着案上的那条桂鱼就一刀砍了下去,谁知,那鱼太滑,她一刀没砍到,倒是因为用力太大,刀子差点拔不出来。 她第二次砍,听从了厨娘的建议,手放在鱼身上,用力没有太大,一刀下去,鱼头没有切掉,连续四五刀,才把整个鱼头切了下来。 手上黏滑,她几次都拿不稳刀,把鱼肉往下片的时候,这鱼突然动了一下,把她吓了一大跳,刀子也扔了,还以为这鱼又活了呢! 厨娘跟信宁再三保证这鱼活不了,她也不敢再拿刀动它,她从来只吃过鱼,几时杀过、切过鱼了,那鱼的眼睛好像一直在看着她,很吓人的好吗。 于娴雅不想,好吧,其实是不敢再碰这鱼,只得厨娘收拾好了,只让于娴雅来做。如果说,她之前切鱼的时候还勉强算得上顺利的话,那她做鱼简直就是一场惨不忍睹。 信宁实在是没有见到有谁做鱼跟打仗一样,锅里的油热了,本该把鱼放进去炸一炸,结果于娴雅离得老远,那鱼与其说的放里面去的,不如说是扔进去的。热油四溅,旁边几人都匆忙退后,于娴雅见锅中油一直在滋滋作响,时不时还有噼啪一声伴随着油蹦出来,她吓得半死。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举着一个盖子充当盾牌,紧紧挡在自己的面前,不仅如此,还哇哇大叫,油一直在响,她也一直在叫,锅里的鱼都要焦了。信宁眼疾手快地把鱼用了竹筷跟碟子夹了出来,火都灭了,于娴雅还在闭着眼睛大叫:“啊啊啊!!!” 厨娘…… 信宁…… 红莲…… 叫了半晌,她好像才发现异样,见鱼被信宁“勇敢”地夹了出来,顿时对信宁很佩服,连连夸奖她。 信宁,嗯,信宁很无语,这个样子,郡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啊,她不可能一直要呆在王府吧。 于娴雅除了杀鱼,其他方面的越挫越勇,一天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条桂鱼,信宁也不知道尝了几次不是咸就是酸,外加烧焦或夹生的怪味鱼,到最后天都黑了,还见于娴雅在鼓捣,她打了个哈欠,于娴雅见时间真的晚了,才让人送她回府了。 -- 第50页 几天没见于娴雅,信宁以为她肯定歇了这个心思,没曾想,印浩天难得一天在家,于娴雅不知道是怎么又知道了,接近午时的时候,她又来了,而且看上去春风满面,心情明显不错。 当然,后面依旧跟着丫鬟红莲,只不过红莲的脸色就不是那么明朗了,怎么看怎么不对,愁眉苦脸的。 能不愁眉苦脸吗,这几天尽被小姐逼着试她做的乱七八糟,各种口味的鱼了,昨天还跟吃了巴豆一样,拉了一天的肚子。 小姐,你要做什么?!不要,可千万不要…… “印浩天,几天没见了,知道我在干嘛吗?等着瞧吧,今天我要让你大吃一惊!” ……千万不要秀你的厨艺了。 红莲捂着双眼,不敢再看:小姐,咱的怪味鱼能别再拿出来了,好吗? ☆、火烧屋房 印浩天感到莫名其妙,他今天没打算出去是因为他爹天黑之后要考考他,他得提前做好准备啊,免得到时候挨骂。于娴雅突然蹦出来说要让他“大吃一惊”,她能有什么让他能惊讶的事。 自从上次于娴雅动手打了素宛,而她话里话外都是带着酸味的,印浩天总算是后知后觉地知道了她的心思,这也多亏了陆靖明的提醒,还有上次跟信宁的争吵,也让他知道了,到底是有多少人都看出来了,只有自己还不明白。 他对于娴雅无意,本来是因为与信宁赌气而躲着她,现在则是因为她的喜欢而不愿与她再过多接触。 可是于娴雅好像不明白,自己都这么躲着她了,她身为一个郡主,难道不早该放弃了吗?怎么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追过来呢? 他疑惑不解,不知道于娴雅又要做什么,见她去了厨房,便皱了眉头,自言自语:“不知道她要干吗?” 信宁就站在印浩天的身边,闻言头低了一低,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他问信宁。 “啊,什么?” “算了,你整日呆在府中,又能知道什么。”印浩天放弃问信宁。 可是他猜错了,信宁这次还真的知道,只不过——向于娴雅郡主透露少爷的喜好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免得他又大发雷霆。 印浩天会不会大发雷霆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厨房里的刘管事现在是很想发火啊,这好好的厨房简直要变成水塘了,里面都可以养鱼了! 相府里每日的鱼都是买好的,这郡主把鱼已经浪费了五条,现在已经快要到摆膳的时间了,这鱼还是少爷点名要吃的,待会儿做不出来,可该怎么办哟。 于娴雅很无辜,她在家的时候都是厨娘把鱼弄好的,谁知道到了相府,这桂鱼还是活的!叫厨子把鱼赶快收拾了,她怕印浩天等急了,催的紧。 那鱼新鲜得很,她拿着去炸的时候,鱼又像上次一样跳了一下,她还残留着上次的阴影,下意识一丢手,鱼就入锅了。一入锅,锅里突然“腾”地一下着火了,可把她唬住了,大叫着:“红莲,红莲!” 红莲也没有见过这阵仗,将水桶里的水舀了浇在了锅里,那厨子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锅里的火不仅没灭,还突然窜得更高,红莲的头发都烧掉了几缕。 红莲一紧张,连连后退,脚一下子踩翻了装鱼的木盆,水都流了出来,满屋子都是水了。这鱼在锅里自然的烧焦了,于娴雅又让厨子多处理了几条桂鱼,因为惹了笑话,虽然没有人敢笑堂堂郡主,但是她自己觉得很丢脸,便把一众人都赶了出去,只自己在里面。 有了那么多次的失败经验,于娴雅这次已经成功地把鱼炸好了,金黄焦脆,颜色很是好看,锅里下了豌豆跟松子,加了豉油跟糖,熬了一会儿,把鱼放在了锅里。 正在关键的时刻,她发现灶下居然没!火!了! 简直不能再糟糕,于娴雅她,没烧过火啊。 但是此时屋里只有她一个人,连叫红莲帮忙都没用办法,她认命地蹲下来,将地上的柴火放进去,她只捡大的放,可是灶膛里火星寥寥无几,她看过厨娘生火,隐约记得好像是要吹的。 那就吹吧,用力吹了几下,烟雾冲出直接熏了眼睛,她眼泪都流出来了,气的她把火把一扔,揉眼睛去了。 灶膛里的火自己慢慢又着了,于娴雅眼睛揉了几下,看见有火了,马上又去照看锅里,鱼又重新热了起来,只是时间太久,这鱼肉已老,而且颜色变深,松散无形,根本称不上是“松鼠桂鱼”了。 但她现在哪里管得了这个,只赶紧地把鱼盛在了碟子里,闻了闻味道还可以,就想赶快端去给印浩天。 那碟子实在是烫,她手指都被烫红了,用湿布垫着,她终于可以成功地端出去。刚准备开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焦味,再低头一看,灶膛那里起火了! “走水了,走水了!”于娴雅大叫着,听到她的呼叫,守在门口的红莲立马推开了门,见火势很大,四周都已经烧着了,马上护着于娴雅跑了出来。 刘管事一直也没走,一看这个情况,大惊失色,马上叫人过来灭火。附近的家丁都跑过来,个个拿着桶,去花园里的水塘里提水往屋里泼,这么多人,齐心协力,不一会儿就把火灭了。 只是到底惊动了府里人,印浩天的博文园因为距离厨房最近,所以他第一个赶到,随后印浩云也闻声出来了。于娴雅也吓了一跳,自己只是想做个鱼,没料到差点把房子给烧了。 -- 第51页 她现在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被火燎了一块,红色的衣裙上都是一片一片的黑灰印子,脸上也沾染了黑色的灰,因为出了汗,那灰混着汗水流成一道一道的,很是不雅。 而她还尽管这样了,还是尽力护着鱼,不让别人碰到她。印浩云看到此,突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怕是没有想到她会为了印浩天做这些吧。 “娴雅郡主,你又在做什么,这次是想把相府烧了吗?”印浩天一来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不禁皱眉问道。 “印浩天,这,我也不是故意的,待会儿,我会跟相国好好赔礼道歉的,还不行吗?”于娴雅回答说,她是这么说,也真的打算这么做,不过,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厨房并没有大碍,好在之前做好的菜都无恙,吃饭虽然晚了一点,但好歹还是开席了。印浩天被于娴雅硬拉着要在博文园里吃她做的菜,连带着印浩云她也拉上了。 她将做好的松鼠桂鱼端上桌,印浩天这才知道,原来她就是为了给自己做这道菜才险些把屋子给烧了。 “你不是喜欢吃这个菜吗?快尝尝,我做的好不好。”于娴雅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就指望着他赶快吃。 “谁告诉你我喜欢这个的?”印浩天有些疑惑。 “哎呀,我的手都红了,你快尝尝啊!”啰里啰嗦的,鱼都要凉了,凉了会腥的,腥的你还能尝出来好不好吃吗? 她的手是真的红了,印浩天看得真真切切,又眼见她期盼地看着他,他握住象牙筷,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那就试一试吧,毕竟是她那么辛苦做的,看她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怕是从来没有下过厨的吧。 他动了筷子,于娴雅不错眼珠地看着他,看着他皱着眉头,对着整条鱼,不知道从那里下筷,看着他终于夹了一块,“赞赏”地看了几眼,看着他吃进了嘴里,脸上的表情先是疑惑,而后便是想吃又不想吃,想吐不能吐的怪异。 等等!怪异?这鱼难道又做坏了? “印浩天,”于娴雅试探地问,“这鱼味道怎么样?” 印浩天没说话,因为他直接吐出来了。他印浩天就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鱼,又酸又咸,焦了不说,实在是腥得不行。也不知道这郡主是怎么做出来的,宁儿就算是闭着眼睛也做的比这好吃。 “不好吃吗?很难吃吗?”于娴雅急忙问道。 印浩云见他二弟都吐了,看着这盘鱼跟看着□□一样,心里也犯嘀咕,但是于娴雅见印浩天不回答,便又去问印浩云。 可怜的印浩云还没吃呢,怎么可能知道是什么味道,只好也夹了一块,在于娴雅焦急与希望的眼中吃了下去。 呃,果然是……很难吃啊。 “还不算太差,郡主第一次下厨,能做出有模有样的松鼠桂鱼已经是不错的了。”印浩云一本正经地说道。 其实他想说的是,郡主还真是勇气可嘉,为了印浩天真是肯下功夫,连做吃的都想了出来,如此放低身段,倒真的让他有点刮目相看。 听得印浩云这么说,于娴雅才没有那么忐忑,但是印浩天表现得再也不愿尝一口的样子惹到了她,她还非得尝尝这鱼到底是什么味。 红莲一见于娴雅一脸忿忿,便知道不好,她还没来得及阻止,于娴雅已经吃了鱼,这一大口下去,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鱼吗?这是泔水吧?这不是我做的,一定不是! 一口吐掉嘴里的鱼,她赶紧喝了红莲递过来的茶水,一口水下去,那腥味才冲散了。再抬起头来看印浩云几个,她便有些难为情。 “我,我真的是第一次下厨,我下次一定会做的更好的,我保证。”她跟印浩天肯定地说。 祖宗哎,您可别再来了,咱们这相府的厨灶可禁不起您几次折腾。旁边的刘管事一听郡主还要再来,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 印浩天想的当然更多,所以他果断拒绝了:“不要,你还是别来了,鱼做的难吃不说,再把我们家烧了,可不得了。” “哎哎,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于娴雅不满地说,别总拿这个说事嘛。 “我说郡主,我自问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就别缠着我了,愿意跟你玩的有一大堆人,你去找他们不好吗?我今日还有事要做,你随意,但是别来打扰我。”印浩天决意不让于娴雅再这样下去,所以话说得有些不留情面。 “谁说我一直纠缠你了,你别臭美了,当然有很多人巴不得挤到我面前来,逗我开心。”于娴雅有些不高兴。 印浩天一扬眉毛,笑得没心没肺,“那好,你快去找那些能逗你的人吧。”说完,一转身走了。 于娴雅再一次成功地被印浩天气到,因为今日闹得有点大了,她只得先去赔不是,老太太自是不会计较她的过失。只是做菜会烧了房子,还是给老太太留下了一个毛毛躁躁的印象。 而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京城里都知道了明王府的娴雅郡主爱慕相府的少爷,做菜不成,反倒把厨灶烧了的事。 大家议论纷纷,明王爷听到之后,问了于娴雅,于娴雅支支吾吾的,她爹哪里还不明白,什么都没说,先禁足一个月再说吧。 禁足对于于娴雅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眼看这一月期满,她的心思又活络起来,这天,一个侍卫说有事禀报,于娴雅听过之后,直叹自己太聪明:印浩天,这次看我还不逮到你! -- 第52页 ☆、奇怪印迹 “郡主,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万一让少爷知道了,怕是要罚我的。”信宁扯了扯身上的粗布男装,不安地说道。 “是啊,是啊,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个地方真的不是我们能来的,王爷要是知道了,会打断奴婢的腿的。”红莲急忙附和说。 她现在觉得浑身都在冒汗,周围的人都在看她们,是不是她们的衣服穿的不对,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她就知道不行,几个女子装男子,一点都不像啊。 “怕什么,一切有我呢。你们两个都把腰杆挺直了,别这么拘谨,记住,我们现在可是少爷跟小厮。”于娴雅不停地给她们两个打气,自己在前面拿着一把折扇,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广袖长袍,端的是风流倜傥。 这含春苑她早就听说过,也从这门口过了好几次,看着那楼上的莺莺燕燕倚楼卖笑,她是有点不屑的。 可今日特殊,前几日她听到家中仆人说看到印浩天三人一起去了这含春苑,而且还不止一次。乍听之下她惊讶极了:没看出来啊,印浩天居然也学会寻花问柳了。 这之后就是咬牙切齿了,这青楼女子的手段是何等厉害,她没见过,倒也听说过。世上男子怕都是喜欢的吧 ,何况,她听说,这含春苑里面有一位名头很响的头牌,叫什么雪衣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印浩天可千万别被她迷住了才好。 “好了,到了,你们……干什么呢,这是?”于娴雅纳闷地看着红莲愁眉苦脸的样子,信宁则是为难地跟在后面,眼睛四处看着,生怕有熟人认出来了她。 “收起来你们这副小家子气的样子,粗狂一点,像个男子,别扭扭捏捏被人看穿了。走,都跟着我。”于娴雅用受不了的眼神看着她俩,看着含春苑三个字的牌匾,一马当先,折扇一打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哟,这位公子里面请,您是第一次来吧,看样子可面生得很。”含春苑的老鸨丽娘热情地迎了上来,一看于娴雅这身气质不俗的装扮就更笑得合不拢嘴了。 “别说这么多,那个印……” “这位妈妈,好眼色,我家少爷确实是第一次来,请问怎么称呼?”信宁急忙打断于娴雅的话,并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哎呦,这位小哥长得好生俊俏啊,”丽娘见到信宁眼前一亮,只见“他”眉眼清丽,唇红齿白,是相当清秀啊。 “我啊,承蒙京城里这么多爷给脸,都喊我丽娘,你们就喊我丽娘好了。来来来,几位先坐,姑娘们,快来招呼”丽娘一边笑着应话,一边高喊着叫了几个女子下来。 “来了。”随着异口同声回答而来的是四五位穿着艳丽的女子,她们涂着厚厚的脂粉,一扭一扭摆动着水蛇腰走了过来,三个人都看呆了。 ‘一看就是个雏,’丽娘高兴地想,‘这下子快活了,以后还不得常来。’ 而于娴雅因为穿着华丽,早被三个姑娘围了个水泄不通,她想推开这些个人,却被她们有意无意地用胸脯蹭过肩膀,屁股也被摸了。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三个女子见“他”果然青涩地很,顿时起了逗弄之心,把“他”抱得更紧。 信宁跟红莲也好不到哪里去,各自都被一个女子抱住,被各种摸脸,贴身吓得心惊肉跳,更加腾不出手来去帮于娴雅了。 眼见这样不行,信宁推拒着身旁的女子,大叫了一声:“丽娘!” 那丽娘也是好久没遇到这么青涩的公子哥了,见姑娘们玩得差不多了,也怕真的吓到了这以后的财神爷,便手一挥,拿着团扇给于娴雅扇风。 “这位公子啊,我们含春苑的姑娘就是热情,可吓到你了,其实她们可温柔大方了,”她说着还凑到了于娴雅的耳边,吹了口气,“尤其是在这床上。” 于娴雅听了简直要“虎躯一震”,身体挺得直直的,僵硬的不能行。信宁担心地走上前去,挡在了她的面前,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丽娘看到了于娴雅的反应笑得不行,而于娴雅胸脯剧烈起伏,马上就要爆发的样子。 “郡主,你还好吗?我们要不然还是回去吧。”信宁怕她真的在这里发火,到时候她们身份暴露,可就难看了。 信宁一提,于娴雅才又想起来她们今天的目的,现在她是一身男子的装束,这丽娘这样对她们是难免的。如果知道她们是女子,怕早就轰出去了。 略略整理了下刚刚被弄乱的衣衫,于娴雅又恢复了她富贵公子的气度。信宁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不走了。但是她自己又不能撒手什么都不管,毕竟她要是真的找到了二少爷,在这里两个人争执起来了,可就大大不妙了。 “丽娘,你就为我们公子备一间上好的房间,泡一壶上好的碧螺春。”信宁拿出了银子,丽娘一见喜笑颜开,麻利地接了,还顺便又摸了一下信宁的手:啧啧,这小手真嫩,想当年,老娘的手也是这么白,这么嫩……哎,好像扯远了。 信宁被她这么突然一摸惊得倒退了一步,那丽娘还追上来问:“不要姑娘吗?这来咱们含春苑的哪里又不叫姑娘作陪的道理,说出去还以为我丽娘怠慢客人呢。” 信宁跟于娴雅、红莲三人在心中大喊:不要!但是为了不让自己太另类,引起别人的注意,信宁指了一个没那么“热情”的姑娘,三个人在那姑娘的带领下去了二楼的桃花阁。 -- 第53页 得知这女子会弹琴,信宁先让她去取琴,还让她去再叫几个小菜,得了赏的姑娘难掩笑意,信宁又趁机问了她,知不知道印二少爷在哪里。 因为银钱在手,这姑娘也痛快地说了,原来印浩天今天真的在这里,还带了陆靖明跟吴谦,一来就让丽娘找来了雪衣。 “那个雪衣究竟是怎样的,这么多人提到她?”于娴雅不太高兴地问道。 看信宁跟于娴雅很感兴趣的样子,这姑娘就多说了一些。原来这雪衣是自荐到这含春苑来卖艺的,她的娘亲据说是那罗人,估计也是个美人吧,雪衣的长相就是典型的那罗人,眼睛非常大,腰肢柔软,胸前一对浑圆更是让人眼馋。 于娴雅是越听心里越不舒服,当听到那羞人的胸时,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哼!那个大了不起吗?印浩天是那种人吗?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呢?”信宁没想的太多,接着问道。 “你们是不知道啊,这个雪衣有专门的亭子跟住处,那亭子叫落英亭,一般她会在那里与这些个公子少爷吟诗作画,那她的住处就是牡丹阁了,虽说她是卖艺不卖身,但是这些个谁知道呢,”她说道这里,声音也小了,神神秘秘地把头凑过来,“据说她房间里老是传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还有说她用了什么媚香来迷惑男人。” “她竟然敢这样?”于娴雅震惊地拍桌子,惊到了这个姑娘。 “这位公子,为了留住男人,让男人掏钱啊,反正这个雪衣奇奇怪怪的。”许是嫉妒这个雪衣,她说的话到后来都酸溜溜的。 信宁皱了皱眉头,让这姑娘下去准备酒菜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们三个,于娴雅这时才松了口气,不解地问信宁:“信宁,你刚刚为何不让我直接问那个丽娘,而是订了间房来问这么个女子?” “这老板娘为了生意一般不会这么痛快地告诉我们,而且问这些姑娘我们不是知道得更多吗?”信宁解释说。 于娴雅也觉得有道理,趁这个女子走了,她便要去找印浩天。她带着信宁,把红莲留在房间里来应付那个女子。红莲满脸不情愿地目送她们两个离开,就见那女子端了酒上来,冲她抛了个媚眼说:“小相公。” 天呐,小姐,你们一定要快点回来救我啊,我不想享这艳福啊。 已经走远的于娴雅是听不到红莲的呐喊了,她现在正四处走来走去,找那个落英亭跟牡丹阁呢。 二楼找遍了没有,她们又去了三楼,一路上不知道看了几场活春宫,直把两个人羞得想捂住眼睛。这三楼的环境明显比二楼好,清雅幽静,人也没有那么多,两个人总算是放松了一点。 又找了大半圈才在这环形的三楼中间看到了三个字:牡丹阁。就是它了,她们两个走近去,听了听声音,发现没有动静,于娴雅捅破了窗户纸,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那就是在落英亭了,信宁转身要再去找,于娴雅拉住了她。 “怎么了,郡主?”她不解。 “信宁,我是在想,不是说,这个雪衣会对那些男人用媚香吗?” “啊?哦。” “不是说印浩天老是来找的就是这个雪衣吗?你说他知道媚香这个事吗?” “嗯,应该不……”信宁犹豫地说。 “糟了,会不会印浩天也被她下药了,所以才会迷恋他的?”于娴雅着急地问。 她这么一说,信宁也不确定了,她家少爷以前的从来不来这青楼的,现在却是每每不见人,虽说有可能是跟她赌气,但是万一真的是有被下了那种药呢? 太可怕了! “那郡主你的意思是怎么做?”信宁先问她。 于娴雅把这牡丹阁的门一推,将信宁拉了进来,立马关上了门才说:“搜,我们找出来,告诉印浩天,得让他知道这个女的对他做了什么。” 信宁同意了,她们两个在屋子里找了起来。这个牡丹阁当真是华丽,房间里雕梁画栋,随便一件摆设都价值不菲,看来愿意为她花钱的人不在少数。 当然,现在不是欣赏这些的时候,信宁在屋子的各个地方都找了一遍,花瓶里,书桌上,藏书里,胭脂盒里,床铺上,纱帐周围,但是都没有发现那个所谓的媚香。 “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并没有什么媚香?”信宁一直找不到,开始怀疑她们猜错了。 “不会的,肯定是这个女子藏得特别严,”于娴雅肯定地说,“但是她到底放在哪里了?” 信宁有些着急了,她们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红莲不知道定不顶得住,看于娴雅还不死心,她又重新搜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 “还是没找到,到底放在哪里了,会不会在床上?”于娴雅不甘心,她翻完了床上的锦被,又去动那玉瓷枕,“没道理啊,这瓷枕怎么这么重?!” 玉瓷枕任于娴雅如何摆弄就是拿不起来,信宁看到也来帮忙,她没有蛮动,手四处摸索着,找到了一处凸起,果断一按,那瓷枕突然自己移动,木床下便出现了一处凹槽。 “这是媚香吗?”于娴雅拿出来其中一个半透明的瓶子,里面能看到装着一些粉末,“我来打开。” “郡主小心!”信宁见于娴雅要闻,忙叫道。 于娴雅手一抖,瓶子落地,瓶口摔裂,一股异香飘散在空中。于娴雅忙掩住口鼻,信宁闻到之后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脸上烫得很,尤其是脖子那里,更是像是火在烧一样。 -- 第54页 “信宁,你怎么了?” “我有些难受……”信宁不舒服,人也有些迷糊。 “你的脖子!”于娴雅吃惊地指着她,她看见信宁的脖子上出现一个紫色的印迹,看上去像是一只鹰头。 不过,还没等她告诉信宁,她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这就是你的住处?” 什么?!是印浩天的声音,印浩天来这里了,怎么办!!! ☆、信宁被罚 “这就是你的住处?”印浩天只随意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房子肯定是雪衣所住了,牡丹阁,牡丹,百花之首也,她住在这里,在这含春苑中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是的,印少爷,这居所简陋,肯定是不能跟相府比的,倒让你见笑了。”雪衣眼波流转,嘴角轻扬,含羞带怯,似那初春枝头新绽的桃花。 印浩天移开了眼,于他来说,这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千金一笑,他实在的消受不来。他开始想,这陆靖明是不是故意的,硬是撺掇他来跟着雪衣姑娘去她房里拿那本珍贵的琴谱,现在还没进房间,他已经开始想退了。 “不,雪衣姑娘说笑,这里也不错,不过,我觉得今日已经不早了,琴谱还是不看了,改日吧。”他想好了说辞,雪衣却是不依了。 “印少爷,这都到门口了,哪里有空手而归的道理,我这就将门打开,把琴谱取来。” “还是别了……” “啊!你们是谁?”突然看到两个出现在她房里的陌生人,雪衣顿时花容失色。 印浩天闻声而入,就也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摸不着头脑,这两个男子互相扶着在雪衣的房间,是个什么情况,难不成也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过来找她的? “叫什么叫,我们只不过是听说这含春苑的雪衣姑娘不错,过来见识一下的。”于娴雅侧对着印浩天,粗着嗓子说。 “我就是雪衣,二位公子如果要见,应该跟丽娘说,这样冒冒失失进入我的房间……”雪衣突然不说话了,脸色突变,因为她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虽然很淡了,但是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是什么。 只见她急急忙忙跑到床边,背对着印浩天他们按动玉瓷枕,看到那凹槽里东西还在,松了一口气。再转过身时,脸上已经重新又挂上了明媚的笑。 雪衣款款走过来,刚准备开口,就看到了于娴雅身边的信宁,凑了过去,貌似关切地问:“这位小哥是怎么了?”待看到信宁的脖子时,她瞳孔一缩,抓住信宁的手又笑着说:“莫不是累了,那在雪衣这里歇息一下吧。” 信宁此时已经大好,只是身子还有些发虚,待听到雪衣要留下她,她忙挣脱她的手,低着头说:“我没事,谢谢姑娘的关心,我跟公子还有些急事,先告辞了。” 什么都没找到,于娴雅也有些心虚,正准备从印浩天身边过去,那雪衣又跟了上来,扯了她的袖子说:“哎,这位公子,我跟你很是投缘,有空你可一定要来啊。” 信宁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因为刚刚说话的时候,这位雪衣姑娘居然掐了她一下,难道也是跟那些姑娘一样要占她便宜?不可能吧,她长得这么美,要掐也应该是掐她自己啊。 呃,青楼太可怕了,还是赶快回去吧。 “喂,你别碰她!”于娴雅见雪衣一直拉着信宁不放,本来就对她不喜,这下更是厌烦,忍不住呵斥了她,却忘记了印浩天还在这里,声音一下子出卖了她。 印浩天猛然一听,觉得分外耳熟,再看这两人始终不敢正眼看他 ,身形也不似一般男子,反而十分纤瘦,倒像是…… “于娴雅!”印浩天怀疑地喊道。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于娴雅与信宁心中同时哀叫一声,还伺机想要出去,被印浩天一下子抓住了。 被这样认出来,于娴雅对上印浩天,所幸承认了:“是我,怎么了?” “你,真的是你?”印浩天瞪着她,“你一个女子好好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你一次两次地到这里来做什么?只许你来,还不许我来看看吗?”于娴雅不服气地说。 “我是男子。” “那又怎样?” “你不会是跟着我来的吧?” “我就是跟着你来的,怎么了?” “你,于娴雅,你到底知不知羞,懂不懂得自尊自爱,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印浩天!” “你!我……”印浩天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才好,这是青楼,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她难道不知道吗? “少爷,郡主,你们不要吵了。”信宁焦急地在一旁劝说。 信宁?! 印浩天吃了一惊,信宁怎么也来了,刚刚因为她背对着自己,没有发现,还以为是于娴雅身边的小丫鬟,红莲。怎么,原来是信宁吗? “宁儿!” 一听这口气,信宁头就开始疼了,只能老实地应了一声:“少爷。” “你又是怎么回事?胡闹什么,居然还穿成这副样子,还不回家!”印浩天见信宁着了一身男装,气不打一处来。 “少爷,你总是到这里来,这里毕竟是青楼,我……”信宁欲言又止。 印浩天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猜测:难道是太担心我了,‘这里毕竟是青楼’,青楼最多的是女子,是担心我喜欢上别人吗?他脸色渐渐缓和,还没等他开始去问信宁,于娴雅的一句话又打破了他心中的希望。 -- 第55页 “是我让信宁陪我来的,不管她的事,你不许凶她。”于娴雅护着信宁的身前,颇有义气的说道。 印浩天听了,脸色又黑了下来,信宁当然看到了,她真是哭笑不得,不知道对于娴雅这种帮了倒忙的行为到底该怎么办。 “信宁是我的丫鬟,这里是青楼,你自己不顾自己郡主的身份,到了这地方,还把信宁还拉着,这么多双眼睛看到了,你就不怕明王爷知道了吗?”印浩天怒不可遏,即使这样,他还是压低了声音。 于娴雅对于明王爷还是有些害怕啊,尤其是今天确实进了这污浊的地方,爹他怕是会狠狠地罚她吧。 再看看二楼已经有些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还有些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于娴雅脸皮有些挂不住,嘟囔了一句:“不用你管我。” 印浩天才不想管她,他现在只想把信宁抓住,好好教训一番,这样出格的行为根本不像平时的她,怎么就这么大胆地敢到这里来了呢? 对上印浩天要吃了人的目光,信宁后退了一下。还敢后退!印浩天一气之下,真就抓了信宁的手,连招呼都没跟在落英亭里的陆靖明跟吴谦打,直接坐上了马车。路上印浩天想问问她的脖子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正在气头上,实在是拉不下脸来再去问她。 于娴雅看他那样气势汹汹,怕他真的会生她的气,又担心信宁会受到惩罚,所以,她立马也紧随其后,丢了一锭银子,抢了一匹马往相府的方向追去。 只可怜红莲还在里面苦苦地等着她回去,解救她出这弹琴的女子手上。妈呀,她看我的样子好像看一块肥肉,小姐,快来啊。 一路狂奔,到的时候,印浩天刚从后门把信宁推进去,那样子看起来是相当生气。于娴雅下了马就跑到印浩天面前,印浩天一看她还追过来了,直接就要把门关上,这档口,他是一点儿也不想理她了。 “印浩天,你站住,你真的生气了吗?信宁她是被我威胁着去的,你可别罚她。”于娴雅急忙说道。 印浩天皱着眉头,看到于娴雅追得脸通红一片,只是说了一句:“她是相府的丫鬟,该怎么处理我自有分寸。她是我的丫鬟,却总是帮着外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是不能轻饶了她的。” “哎,哎,你都知道?要重责她?可是她给我出主意扮淑女,跟我说你爱吃的菜,教给我做松鼠桂鱼,还有今天陪我去找你,都是我逼她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于娴雅只想着让印浩天知道这些信宁都不是“主谋”,可是印浩天听到这些他完全不知道的事,已经惊讶地说不出来话了:原来宁儿一直在出卖自己帮于娴雅。 于娴雅说着说着见印浩天不说话了,再见他比刚刚更难看的脸,突然捂住了嘴:“这些你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印浩天面无表情地道,“还得多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 “我……哎,印浩天,你别关门啊,你快开门,快开门!” 印浩天无视于娴雅的要求,将门关的死死的,并命令家丁不许开门,否则便是重罚,两个家丁连连点头,不仅没开门,还又把门加固了。 “少爷。”信宁心虚地叫了一声印浩天一声,印浩天努力平息了下自己的怒气问她:“于娴雅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她做的那些事都是你教给她的?” 信宁很想说不是的,但是这些事她确实有参与,对着印浩天便说不出口。看她闷声不语,印浩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感觉到心中被烈火灼烧,忍不住对着旁边的木亭狠狠一拳下去。 “少爷!你……”信宁惊呼。 印浩天紧紧握着拳,难受地问:“你就这么……” 这么什么?他的话戛然而止,信宁茫然地看着他,他一指佛堂,对着刘安说:“信宁今天犯了错,让她去打扫佛堂,然后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给她吃饭。” “少爷,这……”刘安很为难,他家二少爷什么时候真的罚过信宁,现在是不是也就是说说而已。 “少爷,别罚宁姐姐,她很关心少爷的。”迷月不知何时也听到消息跑了过来,一见印浩天要罚信宁,就急得求情。 “你们都别说话,刘安快去,我的话不管用了是吗?你也想被关罚?”印浩天踢了他一脚,刘安见少爷动真格的了,也不敢再迟疑,看了看信宁。 信宁什么也没说,只担心地看了看印浩天便去往柴房,刘安跟迷月一直跟在后面,待到了佛堂里,他安慰信宁说:“信宁,少爷只是一时生气,不会罚你太久的。” 信宁冲他笑了笑说:“我不担心自己,反倒是少爷,刚刚那么生气,你出去后,看一下他的手有没有受伤,看看需不需要大夫来看一下,一定要看啊。” “我记下了,信宁,那我先走了。”刘安答应着,见迷月还不想走,怕被少爷看见,硬拉着她走了。迷月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她知道刘安跟着少爷,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便一直问他。 刘安大致给她说了一下,她又随口问了信宁身上的香,刘安对这个可就不清楚了,只也猜测着,可能是被哪个姑娘沾染上了。迷月见他不知,也便再没有多问。 信宁见他们都走了,便按照印浩天的吩咐,开始打扫佛堂。 她手脚麻利,做事又快又好,佛堂很快便干净整洁了。她拿了蒲团开始向着菩萨跪下,心无一物,默念经语。 -- 第56页 香烛滴泪,摇曳不停,不知不觉已至深夜,信宁的肚子开始饿了,那一直不断的“咕咕”声让她在没人的佛堂里也感到羞赧。 继续念经吧,她这样想着。 但是—— 哪里来的香气? “宁姐姐,宁姐姐。”有人在小声地叫她。 “是我,迷月,”迷月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高兴地说,“你看我带来了什么?” “宫保兔肉,佛手金卷,莲蓬豆腐,红豆粥。”信宁一下子报出来几个菜。 迷月捂了嘴,“宁姐姐,你好厉害,都猜对了。” 信宁笑了笑 ,迷月却又话锋一转:“不过,还有一样你没猜出来,是你最爱吃的哦。” 最爱吃的? “马蹄糕?” “对了,就是马蹄糕。”迷月从食盒的最下一层拿出来了一碟晶莹剔透的马蹄糕,信宁一闻到这个味道,肚子立马又叫了起来。 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迷月有些心疼地说:“宁姐姐,快吃啊,你一定饿坏了。” “可是,迷月,少爷罚我不能吃饭,他现在还没有让我吃,我是不能吃的。”信宁推开了眼前的食物。 “可是现在没有人,宁姐姐,没关系的,你吃一点吧,你都饿了这么久了。”迷月急道。 “不行,迷月,我也不能连累你,你快走吧,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信宁坚持道。 “宁姐姐,我不怕,你快吃吧。” 信宁还是摇头,迷月是真急了,把那豆腐送到信宁的面前说:“宁姐姐,我还没告诉你,少爷今天的手好像是受伤了,他不让我们碰,你也知道,他平时都是你贴身伺候的嘛,现在没有你在身边,我们都劝不了少爷的。” “什么,没有叫大夫吗?”信宁忙问。 佛堂的窗户突然响了一下,迷月特别认真的回答:“没有,所以,宁姐姐,你可千万要好好的,否则明天没有力气,照顾不了少爷,该怎么办?” “那好,我就吃一点。”信宁一咬牙,接过迷月递来的莲蓬豆腐,开始吃起来,迷月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偷偷往窗边看了一眼:总算是完成任务了。 ☆、浩天放水 信宁饿了,所以她几下就把菜吃了个大半,那马蹄糕也吃了好几块,最后她看这天实在是太晚,便赶迷月回去了。 吃饱了饭,再去佛前跪着,好像也就不那么难受了。只是她刚刚念了一会儿经文,佛堂里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听到有人进来,信宁睁开了眼睛,心中莫名地有点小欢喜。一步一步像是鼓点敲打在她的心上,她转身一看,蓝衣的印浩云正笑望着她:是大少爷啊。她有些失落,但是自己为什么会失落呢,只是因为来的人是大少爷?那原本自己期待的人是谁?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而信宁在这一刻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心了。 怎么看起来你很失望的样子,是我来错了吗?”印浩云一来就挪揄信宁。 信宁赶紧收起脸上出卖自己的神色,想站起来跟印浩云说话,“只是没想到大少爷这么晚了会来这里……嘶!” 没想到跪了太久,腿直不起来,眼看马上就要摔到在地上,印浩云迅速上前,及时扶住了她。 窗棂乍响,印浩云闻声抬头,便见那窗外似乎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瞬间了然,将信宁放开,嘴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大少爷为何这么晚了还没睡?”信宁打破这莫名其妙的安静,他现在过来,三更半夜,可不要被人看到误会才好。 “我?这不是听闻最得二弟喜欢的丫鬟,今日却惹得二少爷大发雷霆,被罚来佛堂跪拜,我十分纳闷,才来看看嘛。”印浩云不紧不慢地说道。 待看到信宁面露尴尬,他转了个话题,“这二弟不愧为老祖宗的宝贝孙子,这惩罚手段可真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信宁想到了之前大少爷也是被罚在这里抄录经文,不禁莞尔。 印浩云这才重重吐了一口气说:“好了,你笑了,这下不生二弟的气了?” “奴婢本来就没有生二少爷的气,”信宁解释说,“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少爷要罚我,也是应该的。” “瞧你这话说的,信宁,你是真的一心一意去帮郡主的吗?我不是听说,有好几次都是郡主派人过来把你叫过去的吗?”印浩云不相信。 “当时奴婢确实犹豫过……” “那不就是了,你本不愿帮她,只不过她是郡主,你是丫鬟才不得不从,怎么就没跟二弟说清楚?” “奴婢确实也有错,”信宁摇头说,“不能把责任全部推给郡主。” “你,哎,真真是傻,”印浩云明显不赞同,但是他不知又想到什么,感慨地说,“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傻人有傻福。” 这话说完,他好像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忙将食盒放在桌上。 “我猜想你可能没有吃东西,所以让小五给你准备了些吃的,你看看,荤菜素菜都有,最重要的是,”他顿了一笑,神秘兮兮地拿出来一碟排列整齐的透明糕点,“还带了你最爱吃的” “马蹄糕?” “对,”印浩云见她认出来了,便大大方方地递给她,“我好像是记得你爱吃这个点心,你饿了许久,这会儿一定想吃东西,快吃吧。” -- 第57页 “谢谢大少爷。”信宁心中一暖。 之前是迷月,现在是大少爷,原来一直都没发现,是有这么多人在关心自己。 虽然已经吃过了,但是这是大少爷特地拿过来的,信宁又怎么会拂了他的好意,拿起几块吃了就实在吃不下去了,咀嚼的动作也慢下来。见印浩云一直盯着她,她一摸脸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哦,倒没有什么,”印浩云若有所思,“只不过你怎么吃这么少,饿了一天了,快多吃点。” 信宁看着印浩云又把那瓷碟向自己推了过来,胃中饱胀的感觉让她实在是不能再进食,只得小声说了刚刚自己已经吃过的事实。 印浩云眼见她不经意摸了摸肚子,便只她所言非虚,便笑了笑,将瓷碟收好,整齐地放在食盒里说:“倒是我多虑了,没想到迷月这个丫头想得还挺周到,早早给你送了饭。” “迷月她……” “只不过,我怎么记得她胆子好像挺小的,怎么这会二弟放了这么大一通火,她居然敢背着主子来做事,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啊,信宁,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印浩云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 信宁本就心中有所怀疑,如今见大少爷话中有话,隐隐透露出是二少爷主动放水的缘故,她脸一红,头微微转向一边,“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印浩云看着信宁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染上了三月桃花红,眼眸低垂,露出小巧圆润的耳朵,还有什么不懂,心中微微一酸,只叹印浩天好大的福气。 “好了,我走了,”收起心中复杂心绪,印浩云站了起来,“你也别那么老实,没人看着,可以睡一下。” 信宁抿嘴一笑:大少爷这是在教她偷懒吗? 一直送印浩云出了门口,信宁将放在一旁照亮的灯笼递给印浩云,“大少爷,天黑,你小心点。” 印浩云点了点头,接了灯笼,便往回走。信宁见他走远了,关了门,跪在佛堂,继续受罚。 只是印浩云走了不远,就听到身后一声低低的“大哥”。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见印浩天站在他身后,正一脸抑郁地看着他。 微挑了眉,印浩云故作惊讶,“二弟?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 “那大哥怎么还没休息?”印浩天语气不快地反问道。 印浩云知道就怀疑躲在窗户旁边的人是他,如今一听这口气,当下就明白了,怕是刚刚在里面,他跟信宁坐下说话他都听到也看到了。 思及此,印浩云懒懒地说道:“这不是听说咱们二少爷今天发火了,还狠狠惩戒了自己院子里的大丫鬟。我就来看看,就见信宁跪在佛堂,问她,她直说自己不怪你,不仅不怪,言语中还诸多袒护。按说这下人对主子是不能心存埋怨,她这么做也只能说是一个好奴婢,但是我就是对一点感觉奇怪——” “什么?”印浩天果然好奇,刚刚他在外面,风太大,实在是听得不清楚。 “我一提到二少爷,她总是脸红,你说这是为什么?”印浩云望着他,好像自己真是不明白。 “真的吗,大哥?你说她因为我脸红?”印浩天上前一步,急切地问。 待听到肯定回答,顿时喜不自胜,一个女子只有在听到自己意中人名字才会有娇羞的表情吧,那宁儿也是如此? 他不禁这样想着,马上就想去佛堂里看看信宁,当面再问一问她。 “大哥,那你赶快去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他居然就这么下了“逐客令”,迫不及待地要去佛堂,印浩云摇了摇头,心中一动,似无意地问道:“二弟,信宁今年年龄几何?” “具体我也不清楚,应该与素宛差不多,大概也是十八岁吧,”印浩天答完,又觉不对,“大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只不过觉得咱们相府应该快有喜事了,你看这府里的一众丫鬟不知不觉间都已如那百花园中的芳华,娇艳绽放,老祖宗也许又会把一批年龄适当的丫鬟配了管事,小厮,成就几桩美事。像是翠谣,素宛,信宁这几个大丫头……” “要是我不同意呢?”印浩天打断了印浩云的话,刚刚的高兴劲早没了,被印浩云这么一提醒,他才想到,信宁有可能会嫁给别人,这怎么可以!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咦,二弟,这是好事儿啊,咱们虽是主子,但是这随了他们的愿,让他们更衷心,这是两全其美之法。”见印浩天的紧紧皱着眉头,烦躁地踢着路边一盆罗汉松,印浩云更加迷惑,猜测道:“莫不是二弟你还担心这婚事会亏了她们,倒也不会,大部分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又是老太太做主,是不会受委屈的。再说了,这一生一世一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不是每个女子最想要的吗?” “大哥,你别说了,”印浩天终于把那盆罗汉松的枝叶给折断完了,停下手,他说,“反正我是不会把信宁让给任何一个人的。” 这句话说得如此肯定,掷地有声,倒真的让印浩云愣了一下,他看向印浩天,印浩天一双桃花眼也正坦荡荡地坚定回望,印浩云知道,他是真的喜欢信宁了。 “二弟,那你跟娴雅郡主呢?”印浩云一开口先问了于娴雅,倒真让印浩天没想到,不过,他挠挠头说:“于娴雅?我又没喜欢过她,我都躲着她了,她还能找到我。” -- 第58页 “如果让爹跟老太太知道,信宁她的处境……”印浩云欲言又止。 “我不会让她有事的,我会保护她,没人能欺负她。”他坚信,他能做到。 ☆、斩断暧昧 信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博文园她最爱的那张舒舒服服的红木床上,白色床幔上的淡黄色流苏正被微风拂过,轻轻巧巧地扬起又落下,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还在充满了檀香味的佛堂里跪拜……打瞌睡。 但是,这身下的感觉真的太过熟悉与舒服,她疑惑地再次睁眼,便“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这哪里是在佛堂,明明是真的在博文园了。 随手把软枕抱在怀里,信宁开始回想自己昨天到底是什么回来的。昨天,大少爷走后,她就一直在观音面前跪拜诵经,困意来袭,她实在是压制不住,便倒头靠在那桌腿旁,打了一个盹,本来以为会很快醒来,谁知,睡得太沉,一觉到现在才醒,昨天她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完全一无所知啊。 “宁姐姐,你醒了,”迷月欢快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手里端着面盆和手巾,见信宁已经醒过来,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凑到信宁面前笑着说,“宁姐姐,你今天睡得好熟啊,我都看了几次了,饭菜小厨房里还给你热着,一会儿你洗漱之后就可以吃了。” “真是辛苦你了,迷月,”信宁揉揉她的头,便湿了手巾来擦脸,“迷月,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 “宁姐姐,你忘了?”迷月抬高了声音,瞪着一双圆眼看她,“是二少爷啊,昨天晚上我在值夜,迷迷糊糊地见二少爷抱着你进了房间,我怕自己看错了,就偷偷在门口仔细瞧了一瞧,发现少爷在……”迷月话还没说完,脸先红了起来,赶紧看了看四周有没有人,又把门关了起来。 信宁被她这一番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迷月见信宁侧着头认真听的样子,又嘿嘿笑了一下,“宁姐姐,我看见二少爷轻手轻脚地给你盖上了被子,你不知道他就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你,看了好久,我哈欠打了好几个,再一看少爷,他,他,他居然用手摸了摸你的脸。” 什么?二少爷摸了她的脸! 信宁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迷月还在继续说:“宁姐姐,咱们伺候少爷,从来都是见过他大笑或者生气的样子,昨天他那么安静,真的很少见呐,哎,宁姐姐,我觉得当时二少爷有点像大少爷。” “迷月,”信宁加重了声音,迷月停了下来,眼神灼灼地看着她,信宁不得不重新吸了口气才能压制住心中微甜带辣的感觉,对迷月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我饿了。” “啊,哦,宁姐姐,我早就准备好了,这早饭也是二少爷吩咐我特意留的,他还特意叮嘱我,不准打扰你,要一直等到你睡醒为止,”迷月边说边去往小厨房,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来,把住门口,故意眨眨眼说,“宁姐姐,你说,二少爷是不是喜欢你啊?” “迷月——”信宁拉长的声音有着一丝威胁和无可奈何。 可是,迷月正处于对八卦的高度热情中,不禁没有害怕,还笑嘻嘻地捂住嘴,作了一个把自己嘴巴封住的鬼脸。 这个迷月,都十五岁了,怎么还像一个长不大的小丫头,信宁摇了摇头,却又想起刚刚她说的话。 昨晚是二少爷从佛堂把自己抱回博文园,是二少爷给自己盖的被子,他趁无人时注视自己,又让人特意准备了饭菜,不允许谁来打扰自己休息,她,信宁,什么时候居然会让二少爷如此对待了?他昨天不是还非常生气吗?又怎么会…… 信宁看了看自己的手,鬼迷心窍般地把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想象着,二少爷是当时是这样吗?他当时在想什么,坐在床边这么久,他是否想说些什么…… “信宁!信宁!”两声熟悉的急切呼唤将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信宁吓得心跳个不停,捂住心口,信宁连连答应着:“郡主,我在这里。” “信宁,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印浩天那个坏蛋有没有罚你?”于娴雅直奔到信宁身边,拉着她转了一个圈,想看看她有没有伤。 “惹你费心了,郡主,我没事的。”信宁见郡主这么关心自己,不由得有些心虚。 “你没事就太好了,”于娴雅见信宁并无任何不妥之处,高兴起来,“昨天见印浩天那个气冲冲的样子,我还真怕他会罚你,说到底,你也是因为帮我才惹恼了他,若是他因为这样就迁怒你,我才要生气了呢。” “郡主,你多虑了,但是信宁还是要谢谢郡主的关心。”信宁认真说道,她是真的没想到娴雅郡主竟然是真的担心她。 “谢什么,我觉得咱们两个挺投缘的,要不然以后就做对好姐妹吧。”于娴雅拉着信宁的手,红莲在一旁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这怎么能行,娴雅郡主身份尊贵,信宁只是一个丫鬟罢了,担不得郡主这姐妹的称呼。”信宁连连摆手,心中实属不愿。 恰巧迷月端了早饭过来,红莲马上岔开话题,提醒于娴雅说,信宁怕是现在在饿肚子。 于娴雅听了,便让信宁赶紧吃饭,她在这博文园待了一会儿,发现印浩天没在这里,心中有些着急,借口说随处逛逛,便带了红莲出来,一路上东张西望,果然在花园中发现了印浩天。 -- 第59页 印浩天今日穿了一身玄黑劲装,窄袖窄裤,红色衣襟处绣了金色的兽纹,一头如墨青丝高高束起,冰蓝色的云绸发带正被风吹起又落下。背上背着松木箭筒,几根带有白色羽毛的长箭插在里面。 他正拿着一张做工精良的弓在拉弦试练,与平日不同,他现在当真是挺拔如松,凛冽冷厉,人似墨玉。 于娴雅心中更加欢喜,见到这样的他,竟有些羞涩,迟迟没有上前。 还是印浩天先发现了她,向她投去一瞥,意外的,这次他没有任何的不耐或厌恶,因为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今日便要与她说清,之后最好再不相见。 “印浩天,你背着箭筒是要去干嘛?”于娴雅见印浩天已经发现自己了,走过来大大方方地问。 “我要跟大哥去郊外……” “去郊外,打猎吗?太好了,我也好久没去了,我也去,红莲,你快去王府把我的马牵过来。”于娴雅兴致勃勃,打猎,她最喜欢了。 红莲刚要应下,印浩天已经一口回绝:“娴雅郡主,我们并没有打算再多加一个人,而且,你以后不要再来相府了。” “什么?”于娴雅没听懂。 “我是说,请郡主以后不要再来了,相府不欢迎你。”面无表情地说完,印浩天转身要走。 于娴雅怎么可能会让他走,拽住了他的衣袖,她不敢置信,“印浩天,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我是为什么来相府,你不知道吗?昨天我说的那些话,你忘了吗?还是说,你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郡主,你为什么总是没有半点女子的矜持,怎么就像个男人一样??”印浩天被于娴雅一连两次的表白又弄红了脸,忍不住急道。 “我为了你也学过啊,可你根本还是没有因为这个对我另眼相看,我在府里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为了你,我还特意去一次又一次去学做那松鼠桂鱼,你到底还要我怎样啊?”于娴雅又气又恼又羞,隔着衣袖掐起了印浩天的手臂。 “我没让你做啊,哎,你要掐死我啊!”印浩天被掐得龇牙咧嘴,忙离于娴雅远点。 “我那不都是因为喜欢你吗?”于娴雅有些不服气,是因为喜欢你才做了这么多的事,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在乎。 “郡主,”印浩天难得对于娴雅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你还是把心思放到别人身上去吧,我不可能喜欢你的。” 虽然我和你有过同样的心情,虽然你真的比一般女子大胆勇敢,而且我也明白爱而不得的痛苦,但是我的心里早已经有了一个人,我喜欢她,并且只喜欢她。 “为什么?印浩天你告诉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让我喜欢别人?”于娴雅愤怒地质问他,印浩天摇摇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郡主你很好,男女感情的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好一个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于娴雅气的咬牙切齿,“你不喜欢我,难道是喜欢别人了?” 被猜中了,印浩天顿了一下,还来不及解释,便听于娴雅道:“居然是真的,你真的有喜欢的人?是谁,到底是谁?” “我喜欢谁,好像不关你的事,最重要的事,郡主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印浩天再一次重申,希望于娴雅不要再纠缠于他。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能让印二少爷动心的到底是谁?是不是那含春苑的雪姨衣?还是你那我未见过的表妹?” “你不要乱猜,不是,都不是!”印浩天不耐烦地说道,连玉烟表妹都扯出来了,再不阻止她,不知道还要说出什么。 “难道是——”电光火石间,于娴雅想到一个可能,“信宁?” 信宁,是不是信宁?于娴雅问出了口,再见印浩天果然没有立刻否认,眼神躲躲闪闪,这不就是心虚吗?这么说,他喜欢的人果然是信宁了? “信宁,是信宁!对,我早该想到,你对信宁的好根本就超出了一个少爷对丫鬟的关心,是我一直信你的说辞,也是我一直粗心大意,才没有发现,我就是一个笨蛋!”震惊,愤怒,难过之后,于娴雅只剩下了伤心,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着她娇嫩的脸庞流下,印浩天十分诧异,他还从没见过于娴雅哭呢。 心里有些歉疚,有心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向来不会哄人的他确实不知该怎么劝慰她。 突然,她猛地抹了一下眼泪,拿起石桌上褐色的弓,拉弓搭箭,退后几步,锋利的箭尖正对印浩天,眼里是滔天的恨意。 “郡主!”红莲惊呼,担心看着于娴雅。 印浩天一动不动,眼都不眨一下,于娴雅心中怒火大盛,“印浩天,你真的不怕,我会杀了你。” “说到底,也该怪我一开始没有察觉你的心意,没能及时对你说清楚,你要是觉得这样解气,就松手射箭吧。”印浩天说着闭上了眼睛,仿佛有危险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少爷!郡主!”不知何时,信宁赶了过来,一来就见到于娴雅拿着箭对着印浩天,吓得她马上喊了出来。 急匆匆跑到印浩天面前挡着,她紧张地问:“郡主,少爷你们怎么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信宁,你让开,这不是你该管的。”印浩天拉住信宁,护她在身后,信宁怕两个人再起冲突,从印浩天背后出来,又走到两个人中间。 -- 第60页 哼!于娴雅眼看印浩天怕自己伤了信宁而为她挡在身前,心里的嫉妒别提有多强烈了,手中的箭矢竟对着信宁毫不留情地射去。 “信宁小心!”印浩天眼疾手快,半抱着信宁躲过这支箭,待到站稳了,又仔细察看,见信宁无恙,他冲于娴雅大喊道:“于娴雅,你有什么冲着我来,这不关信宁的事。” “哼,”于娴雅无视印浩天,冷冷地看着信宁,“信宁,你真是好手段,一边假意帮我,一边却又占着印浩天的心,看我这样犯傻,很好玩吗?亏我还想把你当好姐妹,我真是瞎了眼。” “郡主,你在说什么?”信宁疑惑地问,刚刚在博文园里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转眼的功夫,郡主就把她当仇人了? “到现在你还在装,也是,像你们这种奴婢,最大的心愿不就是爬上少爷的床,然后做个姨娘,最好能当成夫人吗?没有些手段怎么行,怕是这装可怜就是其中一个吧。”于娴雅正在气头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信宁听清她的话,脸瞬间白了,好像心中一个极隐秘的事被人当中戳穿了,她险些站不稳,但还是极力忍着。她能忍,印浩天可忍不了,他捧在手心里的信宁,几时被别人这样侮辱过? “于娴雅,不要以为你是郡主,别人便都要让着你,不喜欢你的是我印浩天,就算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信宁是无辜的,我喜欢她,也并不是她能控制的,我告诉你,信宁从来没使过什么手段。她从来也不用使什么心计,因为我喜欢的从来就是她这个人,而且,姨娘什么的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会娶信宁,我会让她成为我印浩天的正房夫人。” 什么?! 这话一出,信宁愣住了,于娴雅也愣住了。 “啊,啊,印浩天你混蛋!”于娴雅大哭着,捂着耳朵狂奔而出。 “小姐,小姐。”红莲在后面追了出去。 花园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震惊的不知所措,一个期盼的心神忐忑。 ☆、确认心意 于娴雅没命地往前跑,脸上的眼泪肆意地流,她擦也不擦,只是加快速度想马上离开这里。 一路跑到相府门口,她一眼瞧见门口的两匹枣红色的大马,立刻踹开一个碍事的相府下人,抢了一匹,利落地翻身上马,狠狠用马鞭打了马臀,红马吃痛,长嘶一声,前蹄抬起,险些将她从马背上掀下来。 “该死的畜生,连你也欺负我。”她恨声道。手紧紧抓住马上的缰绳,红马原地转了几圈,最后载着她向郊外跑去。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里啊?”好不容易追上于娴雅,又见她骑了马狂奔而去,红莲欲哭无泪,又实在忧心:小姐现在正愤怒伤心,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怎么了?”印浩云恰好出现,见给他备马的小五一直揉着腿,红莲一脸焦灼,开口问道。 “大少爷,郡主抢了您的马……”小五苦着脸回道。 “印大少爷,我家小姐跟二少爷起了争执,她一个人骑着马跑了出去,我怕出什么事,能不能麻烦你追上她,照看一下,红莲骑术不佳,劳烦大少爷。”红莲话音刚落,印浩云早已经点头,随着一声低沉地“驾”,他已然策马飞奔,去追于娴雅了。 于娴雅骑着马,一路跑着就出了城,她□□的马也是品种优良,御赐下来的汗血马,跑起来四蹄生风,别提多畅快。 她心中憋闷,手中鞭子不停,红马越跑越快,越跑越远,路边的树木不停地往后退去,她只觉得这样才好受些,能够让她暂时忘了刚刚那些让人难过压抑的事。 “驾,驾。”身后有人策马而来,声音有些熟悉,她回头一看,却是印浩云,心中难掩失望,她更是夹紧了马腹,扬起了手中的鞭子,让马跑得快点,再快点。 “郡主,停下,你这样骑马很危险。”印浩云见于娴雅不管不顾,纵马跑向崎岖的山道,大声劝阻她。 但于娴雅怎么会听,她只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偏偏要跟印浩云作对一样,硬是要把马往那危险的地方赶。 “郡主,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印浩云追到她身后,她只赌气地瞪他一眼,一点儿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突然间大红马扬起了前蹄,脖子一歪,于娴雅来不及抓住缰绳马鞍,眼看马上就要被甩下马背,“啊——” 却瞬间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于娴雅还来不及反应,两个人又从陡峭的斜坡上滚落了下来,慌乱中,于娴雅只感到自己被紧紧抱住,头也被强硬地按在一处温热的地方。身上被坡上的树枝,山石硌到,两个人翻滚而带起的飞尘更是让她感觉到非常不舒服。 “嗯……”一丝压抑忍耐的□□在耳边响起,于娴雅慌忙爬起来,这才看到自己是完全趴在印浩云身上的,俏脸无可避免地红了。但是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印浩云垫在自己身下,山石尖利,他是不是受伤了。 “印大哥,你受伤了没,我先扶你起来。”于娴雅上前扶着印浩云慢慢站起来,印浩云看于娴雅很是担心,便冲她笑笑,“我没事,倒是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都被你护着,哪里会受伤,”于娴雅有些内疚,“我们从上面一路跌下来,刚刚我明明听到你痛得都喊出声了,怎么可能没事。” -- 第61页 于娴雅不相信,她围着印浩云转了一下,还让他把手臂抬起来,奇怪的是真的没有发现他有受伤的地方。 “都说了没事,”印浩云举着手臂有些无奈,“现在相信了吧?” “这样最好,”于娴雅松了口气,见印浩云还在对着她笑,她略有些不自然,“你怎么跟过来的?” “不放心你,”印浩云整了整衣衫,衣服已被石砾,荆棘划破,他发现再整也是徒劳,索性停了手,“听说你是跟二弟吵了一架才跑出来的,怒气冲冲的,又没人跟着,万一有个什么事,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听到他提起印浩天,于娴雅又难过起来,印浩云一字一句都是对她的关心,更是从城内一直追到这里,印浩云都会担心她,印浩天为什么,为什么对她就没有一点点的在意? “别再提他,我讨厌他,我再也不要听到这个名字。”于娴雅气恨难消,态度坚决。 印浩云慢慢地走近她,轻轻地举起手,伸向她的脸,于娴雅下意识侧脸,印浩云眼里有了笑意,却是从她的发间摘下一片枯黄的落叶,笑问:“好,那我不提他,这样你心情好些了吗?还会很难过吗?” 鼻子一酸,于娴雅眼眶便要湿了,怎么会不伤心,怎么会不难过,刚刚一直在忍着的她,此刻突然爆发了,情绪低落,泪如泉涌。 印浩云有些不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傻丫头,想哭就哭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人,我不会笑你,别再忍着了。” 暖心的话语终于让于娴雅溃不成军,她猛地抱住了印浩云放声大哭,泪水打湿了他胸口的衣衫,他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轻抚她的后背,口中低声细语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于娴雅哭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还被印浩云抱在怀里,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无比,推开印浩云,她转过身,不好意思了。 “现在不那么难受了吧,”印浩云觉得有必要跟她说一下,“郡主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出色的男子,到时候你再想起来现在这一场,会觉得也没什么的。” “真的吗,印大哥?你这样觉得?”于娴雅迟疑地问。 “当然,”印浩云斩钉截铁,“我保证,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回去了,你的丫鬟可是担心的不得了呢。” “红莲?我把她忘了,嗯,印大哥,谢谢你。” “没什么,毕竟我们一定还是朋友,对吗?” “当然是,我一直拿印大哥当很好的朋友,不会因为其他人改变。”于娴雅忙点头说,山坡上的两匹红马仰头嘶叫,似在呼唤主人,印浩云抬头看了看,他们掉落下来的地方虽然又斜又滑,但是爬上去也不是难事。 他自己先在前面探路,将那绊脚的荆棘扯断,踩在坚固的泥土山石上,抓住茁壮的藤蔓,将于娴雅一点点拉了上去。待到终于上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气喘吁吁,翻身上马之后,再看看那原来的山坡,二人相视而笑,策马而行。 与此同时,相府的花园中在于娴雅走后,则上演了另外一幕。 “少爷,园子里还有许多事还没做,奴婢就先下去了。”实在受不了眼前这尴尬,暧昧,甜蜜又令人脸红心跳的氛围,信宁首先开口,她有预感,自己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她要走,印浩天怎么可能放人,整个人像棵树一样,堵在了信宁的面前,“宁儿,别再拒绝,刚刚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我已经跟于娴雅说清楚了,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其他任何人,我只在意你一个人而已。” “少爷,别说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奴婢,奴婢没有这个福分。”虽说信宁已经被印浩天这样堵着表白心意不是一次,两次了,饶是如此,她还是禁不住会飞霞染腮。 “宁儿,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我?”印浩天紧盯着信宁,不愿放过她现在一丝一毫的表情。 “奴婢,奴婢从来不敢……”信宁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对着印浩天,她已经不能马上就拒绝他了,到底是动心了吧,对着这么出色的少爷,对着一直对她掏心掏肺,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她的少爷,她还是没有办法,无可避免地陷了下去。 “不敢,但并不是不喜欢,也就是说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印浩天眼前一亮,双手抓住了信宁的手,好像心中的迷雾森林一下子照进了阳光,阴霾尽散:原来他的宁儿是喜欢他的呀,那他原先的那些纠结与心伤完全没有必要了。 “少爷,你快放开,你误会了……”信宁想要挣开,面色更红了。 “我没有误会,宁儿,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会保护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我要娶你。”印浩天忍不住将信宁拥在怀中,紧紧的抱着。他信誓旦旦,信宁确不能真的就信这话,不是她不相信印浩天,而是……这怎么可能。 他用的是“娶”,而不是“纳”,但一个丫鬟,怎么可能会被允许娶进这种高门大户,公爵之家,即便——她是喜欢少爷的啊。 “少爷,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信宁突然大力推开他,“奴婢只是一个丫鬟,少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少爷不可能娶我,最多只能收我做个通房丫头,以后也许会是个姨娘,然后少爷就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姐,与她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也许成为姨娘在别人看来已经是丫鬟最好的出路了,但是这不是信宁想要的,信宁宁愿嫁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粗茶淡饭,也不愿做少爷的姨娘。” -- 第62页 因为,信宁是真的喜欢少爷的啊,所以不想,不愿成为少爷以后许多女人中的一个,看着少爷与其他女子浓情蜜意,自己一个人黯然伤神,这不是她想要的。 “宁儿,”印浩天心疼地又把信宁按在怀中,“你哭了。” 信宁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是内心压抑太久的缘故吧,少爷痛苦,她呢,每天何尝不是在受着煎熬。 “宁儿,你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我是要娶你,绝不是要纳你,我印浩天今生只会喜欢一个人,就是你,信宁。我现在就去跟老祖宗说,我要你做我的夫人。”印浩天的话就像是最甜的蜜,又像是最酸的果,信宁的整颗心都被浸泡得又甜又酸,待听到最后一句,她突然惊醒了一样,离了印浩天的怀抱,连连摇头说:“不可,少爷,老祖宗不会答应的,如果被相爷知道了,你也会被处罚的。” “不,宁儿,我不怕,我不想让你再受委屈,你等着我。”他竟一点儿也不听劝,真的就这么朝荣花园大步走去,信宁大吃一惊,急得一直在劝。但是这一次,印浩天是真的铁了心了,见信宁在一旁跟着,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他居然还能有心情地笑出来,提醒信宁擦一擦。 信宁都快吓死了,好吗?二少爷,你冷静,冷静啊! ☆、大闹一场 大丫鬟 二少爷冷静不了了,他已经打定主意,所以才脚底生风,一路不停地到了荣华园,信宁一看真的阻止不了他,只得同他一起进了屋子,准备随机应变,反正不能让少爷出事。印浩天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在门口停了一下,拉着她的手说:“宁儿,待会儿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许做,老祖宗如果要罚,就让我一个人承担,但是,我要娶你,这个不会改变。” 我要娶你,这个不会改变。这句话掷地有声,更像是有人拿了小锤子一下敲在了她的心上,让她心神激荡,忘了思考,只是看着印浩天,眼里,心里一时全是他。 “二少爷来了,老太太,二少爷来看你了。”素宛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个人乍然被惊,信宁迅速把手抽回,眼睛也不敢看任何人,低着头,盯着地上。 印浩天眉眼舒展,嘴角扬起,人如朗月,光风霁月,他只觉得今天阳光明媚,晴空如碧,空气中弥漫着不一样的味道。 大步流星地走进去,到了老祖宗的面前,他现在自己的娘亲也在,也好,这样,也不用他再说第二遍了。 “给老祖宗,娘请安。” “天儿过来了啊,你穿这一身是要去做什么,来让我瞧瞧。”老祖宗一看印浩天就高兴,招招手让他过来,拉了他的手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这阵子瘦了不少,是不是下人没伺候好?” “哪能呀,老祖宗,我身体强壮着呢,有您这么一直看着我,她们哪里敢偷懒,倒是老祖宗,我看您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要不要我去请一个戏班子,点几出老祖宗爱看的戏,让您高兴一下,我们大家到时候也就跟着沾些光了。”印浩天半蹲着,那讨老祖宗欢心的话是张口就来。 老太太喜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一直拉着印浩天的手不放,“好,咱们天儿有心,心里记挂着我这个祖母,不枉祖母疼你。” “娘,这小子指不定心里在想什么,”大夫人可是非常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天儿,你说是不是?” “娘,你别总拆儿子的台啊,”印浩天有些不满,“我这不是也紧张老祖宗吗?” “天儿真是我的好孙子,你要什么,祖母都给,”老太太护短得紧对印浩天笑眯眯地说,“说吧,这次又是看上什么了?” 印浩天闻听此言,一下子就跪了下来,他这一跪,可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信宁也被惊到,她想去拉印浩天起来,但印浩天用一个坚决的眼神制止了她。 “都还站着干什么,还不扶二少爷起来。”老祖宗被唬得吃了一惊,旁边有眼色的丫鬟都过去了,但印浩天依旧跪在那里,身子挺得笔直,“孙子这次,想要一个人,要一个孙子喜欢的人。” “要谁你跟祖母说就行了,怎么还就跪下了呢,这不是要心疼死我吗?”老太太是真的心疼了,就连大夫人都开口让印浩天起来再说,但印浩天耍起了赖皮,“我要老祖宗答应我才起来。” “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老太太忙不迭地应下他,他这才站了起来,嬉皮笑脸地凑近老太太,老太太有心想说说他,还是没有苛责他,只拿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印浩天更是趁机对老太太撒娇,拉长了声音喊:“祖母,还是您疼我。” 只看的大夫人也忍不住摇头,对儿子这一条她也是无可奈何,但是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刚刚他说有了喜欢的人:这会是哪个大家闺秀? “你说的那个女子是谁?是哪家的大小姐?”大夫人慢慢转动手里的楠木问印浩天。 “不是哪家的名门闺秀,娘,但是她在我心里是任何女子都比不上的,就在咱们府里。”印浩天回答道。 老太太听印浩天这么一说,倒真想起个人来,之前她就瞧着印浩天对她不一样,现在都上门来要了,可不就是看上了吗? 她往旁边看了看,心中就觉得八九不离十了,见儿媳还在那里不甚明白的样子,她倒乐了:我可早就知道我孙子在想着谁了。 -- 第63页 “祖母知道你要谁。”老太太神秘兮兮。印浩天惊讶,“祖母知道?” “那当然,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动作祖母不知道,祖母只是不说而已。虽然她贴身伺候祖母也快十年了,祖母也挺舍不得,但是天儿要,祖母肯定会把她给你。这丫头是个伶俐的,模样也出挑,以后你纳她为姨娘也不错。”老太太几句话说完,印浩天有些狐疑:老祖宗真的知道?但这话里提到的人怎么不太像是宁儿。 “祖母,您说的是——”印浩天试探着问。 “还在逗祖母呢?”老太太脸笑成了一朵花,招手让素宛离自己更近些,“不就是素宛吗?” 素宛这会儿已经听懂老太太的意思了,一听要给二少爷当字姨娘,她又惊又喜,惊的是,以前二少爷讨厌她,现在居然来跟老太太要自己,喜的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很快就要达成,从此在这相府里也是主子了,怎么能不让她高兴? 站在老太太跟前,她娇羞地低着头,老太太那一句“不就是素宛吗?”刚说了,她便偷偷抬头瞅了一下二少爷。 岂料,她看到的不是一张期待中的笑脸,而是带着鄙夷与厌恶的冷面,那眼中的凉意瞬间让她感受到了寒冬腊月的酷寒,冰冷,将人几欲冰封。 “怎么可能是她,老祖宗你弄错了。”素宛一听,脸色顿时变了,而印浩天一脸的怨念十分强烈,让老太太觉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半信半疑道:“不是素宛?” “当然不是,”印浩天一口否认,将信宁拉近一点,推到老太太的面前,“我喜欢的人是宁儿。” 他如此一说,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信宁的身上,羡慕的,嫉妒的,审视的,怀疑的,这些意味不明的目光仿佛要将信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看个遍才罢休。绕是见过一些大场面的信宁,此时也感到头皮发麻,但她仍努力维持平静,沉下气来,对着老太太行了一礼。 老太太点了点头,对于这样沉稳持重的信宁,她一直都是相当满意的,本来以前就看中她敦厚老实才被指去给天儿当丫鬟,近些年来看她的变现,便知当时没有选错,行事落落大方,待人接物有条不紊,博文园里有她在,其他小丫鬟也不敢偷懒,这以后要是当了姨娘也是个省心懂事的。 “既是信宁,你刚刚直说了便是,今儿正好你娘也在,我们两个给你做了这个主,你以后纳了信宁便是,这个结果,你可还满意?”老太太和蔼地说道,算是答应了印浩天的请求。 “谢谢祖母,但是——”印浩天没忽略刚刚祖母轻描淡写说的是“纳”,所以他强调说,“但是,我不是要纳宁儿为妾,我要娶宁儿,我要宁儿做我的正妻。” “什么?!”大夫人的楠木手珠险些掉落在地。 “什么?!”老太太直接在木椅上坐直了身子。 “什么?!”素宛惊叫出口,捂住了嘴巴。 “天儿,你是在跟为娘开玩笑吧?”大夫人不敢相信,先开口问他。 “娘,我没有在说笑,我说的都是认真的,我要娶宁儿,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印浩天认真期盼的神态可是惹恼了大夫人,她根本不容印浩天再说下去,“我不同意!天儿,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老太太早已经让素宛屏退了其他人,此时,她也开口了,不过却说的也是印浩天不想听到的话,“天儿,这次祖母可不能纵容你了,娶妻是大事,像我们这种名门望族,就要娶门当户对的贵族之女,而不是身份低下的奴才,你可知道?” “我不在乎,我要娶谁由我自己定,我为何要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谁规定显赫之家的公子就一定要娶千金小姐,在我眼里宁儿善良温柔,好过太多那些所谓的淑女,我的正妻是宁儿,只能是宁儿。”印浩天振振有词,反驳地老太太几乎要哑口无言。 “天儿,不得对老祖宗无理,你胡闹也要有个度,这件事你休要再提,我们只当你是一时玩闹,把它忘了。”大夫人又转起丫鬟捡起来的手珠,感觉到其中有一颗丢了半粒,不禁皱了皱眉。 “不可能,娘,我都说了自己不是胡闹,也不是一时兴起,我喜欢宁儿已经好久,我是一定要娶她的,就算你们不答应,我也要娶她。”印浩天异常坚决,他这个态度把老太太惊到了,也把大夫人给惹怒了。 信宁站在那里,心中实在是酸甜苦辣咸混合在一块,滋味难辨。看到二少爷一个人在跟大夫人,老太太对抗,言语之间全是对自己的维护,体贴,不感动?怎么可能。但她也看到了,这二少爷的两位挚亲之人对这件事的反对程度是多么强烈,在她们看来,让二少爷娶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信宁,你说,二少爷这样是不是你撺掇的?”老太太见说不通印浩天,转而去问信宁。印浩天这样顶撞长辈们,莫不是真的是这个丫头在搞鬼,异想天开地想做相府二少爷的正妻? “回老太太……”信宁正犹犹豫豫地要说,印浩天一口打断她,“祖母,您不用再问了,我跟宁儿心意相通,是一定要在一起的。” “好一个心意相通,”大夫人冷笑着,将手珠拍在一旁的桌子上,“来人,将这个勾引主子的奴才给我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立刻就有人上来架着信宁,印浩天一手打退一个,出手毫不留情,两个上了年纪的妈妈挨了这一掌,疼得在那儿“哎呦,哎呦”地叫。 -- 第64页 “娘,你要打宁儿,就先打儿子吧,这是我的主意,要罚也是罚我,五十大板我替她受着,要是你还要再动什么刑,我都一力承担。”印浩天握住信宁的手,对上大夫人凌厉的目光,毫不退缩。 “这是要做什么,我还没死呢,就在我面前动什么大刑了吗?”老太太不轻不重的话一出口,大夫人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对着老太太行了礼,“是儿媳不好,惊扰到娘了。” “嗯,”老太太应了一声,示意大夫人坐下后,她又对着印浩天道,“先将信宁压到柴房,听候发落。” “祖母……” “先这样吧,天儿,你先下去。”老太太是给足了印浩天面子,她也是心疼他,舍不得他去真的挨那五十板子。 “既然娘跟祖母都执意要这样,那我也说到做到,”印浩天又跪在地上,重重给两个人磕了一个头,“我跟宁儿一起去柴房。” 说好的我一力承担,怎么会因为祖母偏袒而改变,留你一人在。 ☆、卖出京城 大丫鬟三十七章 大夫人跟老太太到底还是没能阻止印浩天,他果真跟信宁一起进了柴房,老太太气得撒手不愿再管他,大夫人更是下令不许任何人给他们送饭,看样子是想用这个来让印浩天屈服了。 印浩天丝毫不以为意,实际上,当就他跟信宁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还是窃喜的,面上也不免就带上了笑意,尽管这地方不是什么高雅的场所,没有什么优美的风景,还要忍受着饥饿。 “二少爷,你怎么还在笑啊?”信宁有些纳闷,她心里很着急惶恐,好吗,少爷这下惹怒了大夫人,后面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前路一片黑暗,二少爷居然还很开心。 “为什么不能笑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没人来打扰我们,不是很好吗,我们还可以坐下好好说说话。”印浩天说着还真就找出了一把长长的木凳,只不过上面布满了灰尘,看上去脏得很。印浩天使劲一吹,尘埃飞扬,屋中有些呛人,信宁轻掩了口鼻,拿出了手帕给印浩天擦了擦脸上刚刚沾染的灰尘。 印浩天笑意更浓,自己先坐了上去,试了试这木凳还是非常坚固的,才叫信宁也坐下歇一歇。信宁摆手不愿跟印浩天这样“平起平坐”,印浩天强拉她坐下来,口中说道:“宁儿,你还在顾忌什么,莫说这里没人,就是有人在又怎样,我以后是要娶你做正妻的,你不会再是奴婢,怎么就不可以跟我坐在一起。” 眼见再坚持下去,少爷就要生气了,信宁只得坐下,不过她也不敢这样随随便便坐下去,只是正襟危坐,沾了半边,那样子与其说是在休息,不如说是在受罪。印浩天还没有发现,他心情不错,在他看来,祖母,娘亲生气都只不过是一时的,自己这么坚持,她们还能怎样。 真的敢惩罚宁儿,他绝对是不允许的,挨饿,挨板子,怕什么,反正宁儿他是娶定了。 可是信宁可不这样想,他们被关进来已经几个时辰了,到了吃饭的时候真的没有人来给少爷送饭,她知道老太太是真的生气了,要不然她是不会饿着二少爷的。 二少爷已经饿了,肚子刚刚还在咕咕作响,虽然被他插科打诨过去,但是自己怎么会听错,终究是不忍心少爷跟着自己受苦,所以在印浩天又一次偷看自己的时候,信宁开了口:“少爷,要不然,你还是向老太太,大夫人赔个不是吧,她们现在虽然生你的气,但是你只要去跟她们说,你知道错了,她们肯定就会原谅你的……” “然后呢?”印浩天脸色不佳地问。 “什么?”信宁有些茫然。 “她们原谅了我,然后你呢?”印浩天胸口起伏渐快。 “奴婢,奴婢自当由老太太,大夫人安排。”信宁低着头说。 “宁儿,你这样说,置我于何地?我也知道她们会不计较,大不了当我还是小孩子脾性,但是你,她们可能会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你的身上,也许会打你,也许会让你成为粗使丫鬟,无论哪一个,都不是我想看的。我们一起征得她们的同意,我迎娶你过门,这样不好吗,宁儿?”印浩天这话说完,眼里闪烁的期盼让信宁真的没有办法拒绝。 “奴婢只是怕少爷受不了……”她声音渐微,印浩天却听得清清楚楚,激动地说:“我受得了,只要宁儿你愿意,什么苦我都能受得了。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宁儿,别再自称奴婢,也别再叫我少爷,叫我的名字吧,叫我浩天吧。” “少爷……” “嗯?” “浩……浩天?”她试探地叫,浩天两个字在她的舌上口中几度盘旋,终于还是叫出了口。 “宁儿,宁儿,以后就这么叫我。”印浩天心花怒放,刚刚听到宁儿用清越婉转的嗓音叫出自己的名字,柔柔的,轻轻的,像一片羽毛飘落在自己的心上,痒痒的,暖暖的。 “……好。”信宁羞涩地答,她到现在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从在花园里被印浩天逼问心意到他去荣华园在众人面前说要娶自己,甚至说到现在两个人被关在柴房,在这里一起挨饿,像一下子升到了云端,她踩在软绵绵的云团上,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唯恐马上就跌下来。所以珍惜着这光明正大跟少爷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忐忑,但也快乐。 -- 第65页 …… “驾,驾,驾。”驾车人熟练地呵斥着套车的马,鞭子拍打在马身的声音不时地响起来,马车行驶,车轴转动,车内颠簸,信宁就是这样被吵醒的,头昏沉沉的,全身没有一点儿力气,眼皮沉重得像黏在了一块,,她动了动手,手上有疼痛袭来,这疼痛让她清醒,她费力地睁开眼睛,顿时大吃一惊。 眼前的她双手,双脚都被手指粗的麻绳绑了个结实,那手腕,脚踝处已经磨出了交错的红痕,印在白色的皮肤上,触目惊心。口中被紧紧塞了破布,她口不能言,外面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她知道自己现在一辆马车上,四周被青色的布幔严严实实地遮住,她根本看不到外面,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到底是什么人绑了她,是要做什么。 少爷呢,少爷现在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满肚子的疑问,满心的惊慌与忐忑,在奔跑的马车上,她越来越怕,越来越不安,她想直起身子,试着看看能不能掀起布幔,但是行动太艰难,她先慢慢坐起来,这个动作已经让她大汗淋漓,好不容易一点一点挪到了窗口—— “哗”马车前面的布帘被拉开,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走了进来,他脸庞较大,肤色黑黝黝的,一看就是经常在外面做事的。信宁一见他就害怕地向后退,后脑勺一下子碰到了侧壁,疼得她眼泪快要出来了。 “哎,你没事吧?”这汉子关心地问,说着就要上前去扶她,见信宁急急地还要往后退,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他尴尬地停了手,挠了挠自己的头说:“我叫周全,你不用怕,我那个婆娘是替大夫人做事的。” 周全?大夫人? 信宁想起来的,这不就是大夫人身边周大娘的当家人吗?自己之前还见过他几次,是一个憨厚的老实人。周大娘,大夫人,周全,这一连串连起来,信宁好像差不多明白了,这周全一定是按照大夫人的意思做事的,那现在究竟是要把自己绑出来做什么? “绑着难受吧,”周全见信宁手脚都红了,脸上也没有血色,忍不住开口道:“忍忍吧,等出了京城就好了。” 毕竟这是大夫人的安排,他也不能去给她松绑,婆娘说是这小姑娘勾引少爷,所以大夫人才要把她卖出去,他见这姑娘的确貌美,又细皮嫩肉,这卖到外地也不知道去过那些个苦日子她受不受得住,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再见信宁睁大了眼睛,焦急万分的样子,他想了想又说:“小姑娘,你放心,到了外地,一定会给你找户好人家嫁了,不会让你吃太多苦的。” 他以为说这话好歹是安慰了信宁,他哪里知道,信宁乍一听要出京已经是又急又悲,现在又得知自己会被送到外地随随便便配了人,心中更是凄苦难耐,浑身一软,再没有力气支撑,只呆呆地靠在那壁上,听着马车越行越远的声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周全觉得自己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这时见信宁这样,知道她可能心里不舒服,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她耸动着肩膀,心里是无边无际的悲凉。她知这幸福会走,却不料会消失的这么快,才一天啊,只才一天,老天就要把它收回吗?那个一直以诚挚之心待她的二少爷,那个意气风发,英姿勃发的二少爷,那个一心一意要跟她在一起的二少爷,就这样,真的就这样再也不能相见了吗? 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吗?就这样嫁给一个不知名字,不识面貌,完全陌生的男子,从此以后相思如酒,却只能梦里相见? 只能无奈接受了吗?她悲哀地想,只是那心里努力压抑还是控制不住的思念与伤心是怎么回事?那拼尽全力却始终忽视不了,频频出现在脑海中的人影又是为了什么? 早知道,昨天是不是就应该应他的要求,叫一次,再叫一次,他的名字。 “浩天……”她在心中低唤,心痛难忍,泪水如泉涌,那积攒在心中不舍,那浓烈如酒的思念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她真的想现在跳下车回去,只为再见他一面。 ☆、家法处置 她正黯然伤神,猛然间马车剧烈晃动,她的额头不可避免地又撞上了车的侧壁,身体也随之摇晃,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磕磕碰碰。紧接着就听到外面周全大声“吁吁”喝住马的声音,马车停了下来,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有车外两人求饶呼痛的声音传来,而后一声模糊地,怒意满满地“滚”,让她心中立刻升起了希望,这声音,这声音…… “宁儿!”布帘被粗鲁地掀开,印浩天满脸焦急地进来,发现里面躺着的人真的是信宁,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怒不可遏。眼前的的确是他的宁儿,但是,是哪个该死的,竟然敢这么对待她,双手双脚被紧紧地绑住不说,就连那嘴里也塞上了东西,让她口不能言,这是不想让她求救啊。 混账,他刚刚应该再狠狠教训那两个家仆的,怎么就轻易放了他们。 再不犹豫,他赶紧上前给信宁解开绳子,将口中的布拿出,信宁深呼吸了几下,才觉得好受了些。印浩天注视着信宁的双眼,狠狠地抱住她,抱着这失而复得的珍宝,那力道大得好像要把信宁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与她合二为一,再不分开。信宁试探着把环住印浩天,给他回应,印浩天浑身一震,低头看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宁儿第一次主动回应他。 -- 第66页 信宁有些难为情,把手松开垂在身侧,岂料那一大片刺目的红刺激了印浩天。手上突然一片温热,信宁低头,见印浩天正拿着自己的手,在轻抚那红肿的伤痕,他的动作是那么地小心翼翼,轻缓温柔,好像他正在抚摸的是珍贵的瓷器,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疼不疼?”印浩天心疼地问,绑了这么久,这红痕都快破皮了。 “不疼的,少爷。”信宁有些哽咽。 “对不起,宁儿,我来晚了,我应该早料到的,应该早一点儿醒来追上你,才不会让你受这么多苦。”印浩天有些自责,信宁摇摇头。这怎么能怪少爷呢,大夫人恐怕昨天就已经想好改怎么处理这件事了,二少爷又不能未卜先知,他已经为了自己做的够多了,现在自己要被卖,又怎么能够怪他呢? 尤其是在刚刚,她以为自己就这样要被迫离京,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当他从天而降,夺了马车,斥退家仆,将绳子解开,破布拿掉时,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而当他紧紧拥她入怀,感受到他火热的胸膛,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他,有多舍不得他。 “你不怪我,我却是要怪自己的。”印浩天与她所想不同,他本以为自己羽翼丰满,可以将宁儿纳在自己的保护圈中,可是还是有他没想周到的地方。昨天,娘跟老祖宗居然趁着他跟宁儿睡着的时候下了迷药,自己昏睡不醒,宁儿也被她们趁机卖出京城。若不是刘安深知自己的心意,用水泼醒自己,要不是他快马加鞭及时追上,那么他就要失去宁儿了。 多么可怕的结果,他居然有失去宁儿的危险。 如果她们以为这样就能够彻底断了自己的要娶宁儿的想法,那么就大错特错了。 谁也不能分开他们两个,他这便要回府去与老祖宗对质。 信宁知他心中所想,经历了这一些个变故,她也逐渐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少爷是在为他们两个人争取不一样的未来,她怎么能再退缩,怎么能独留少爷一个人面对风雨,而自己只是一味地躲在少爷身后? 想通了这些,她拒绝了印浩天让她先去客栈休息,保护她的种种安排,而是第一次克服羞涩,主动握住印浩天的手说:“二少爷,我不离开,奴婢要跟你一起回府,一起去见大夫人。” “宁儿,不是‘二少爷’,是‘浩天’,没有‘奴婢’,只有你,”印浩天强调,“还有你听我说……” “不,浩……浩天,你先听我说完,”她顿了顿,略有些不自然,“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喜欢你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记得了。大概是你送错胭脂,却拿应该给主子用的冰来给我擦脸时的毫不吝啬,也许是 你端午龙舟见我受伤时,对郡主声嘶力竭地怒骂,在众人面前对我的维护,更有可能是你平时对我的好,一点一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在我心中生根发芽。浩天,我是真的喜欢你了,但是我又不敢,不敢喜欢你。你那么出色,应该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相府里的一个不起眼的丫鬟。” 印浩天轻轻将她拉入怀中,信宁顺从地靠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火热的体温,听着他“噗通,噗通”有力的心跳,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那些深埋在心底里,以为他永远不会知道的话,现在都可以慢慢讲给他听。 “浩天,你一定不知道,实际上,我很怕。我怕你发现我的心思,怕别人发现一个丫鬟异想天开地喜欢上了身份尊贵的少爷,所以我装作不明白你的心意,我故意说出各家的小姐,把你推开,推得远远的。但是——我不开心,真的不开心。” “现在,你还怕吗?”印浩天心潮澎湃,现在的他听了信宁的这些话就像是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举世无双,那从未有过的喜悦啊,犹如江河之水,滚滚而来,要将他淹没。他的宁儿,居然是这么喜欢自己的。 “不怕了,因为有你,所以,我不会再退缩,也不会再惧怕,”信宁坚定地回答他,然后抬起头,与印浩天拉开了些距离,恳求道,“所以,浩天,让我跟你一起回府,一起去面对,可好?” 她这是要与自己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印浩天温柔地注视着信宁,看着她那秋水含情的双眸此时露出的期盼与紧张,他重重点了点头:“好,宁儿,我们一起。” 一起去对抗前面未知的风暴,一起去争取长辈们的同意,一起去面对一切一切的困难。无论前路多坎坷,我们在一起总可以努力去营造一处温暖安心。 …… “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门口家仆看到印浩天驾着马车由远及近地驶到相府大门,忙向里面去通报,大夫人一听,气的不停摇头叹气:这个浩天,看来真是被自己宠坏了,居然不顾自己的身份,一大早就去追那被卖的丫鬟,还把她吩咐办事的人给打了,现在更是又把那丫头给带回来了。 “来人,吩咐少爷速来我这里。” “是,大夫人。”丫鬟谣萃立刻应下去办。 印浩天一回府就带信宁先去了博文园,他可是没有忘记信宁是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还有这手脚的伤也得先处理了。迷月早已等待良久,此时一见印浩天真的带回了信宁,她扑上来就把信宁给抱住了,嘴里呜咽不清地说着:“宁姐姐,呜呜……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呜呜……” 信宁被迷月这么一撞,坐了这许久的马车,本就有些身子软,再加上没有吃东西,力气自然也小,差点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幸好印浩天拉了她一下,她才站稳承受住迷月的重量。 -- 第67页 “好了,有话可以慢慢再说,现在,迷月,你先去弄些吃的来,还有,信宁手上有伤,你别碰她,再去找些药膏来涂一下,当然,最好,还是把郎中喊来看一下。”印浩天吩咐迷月去按他说的做,迷月这才想起来,信宁没有吃东西,慌慌忙忙去了小厨房,热了几样菜过来。 信宁跟印浩天两个人饿了这许久,都有些饥肠辘辘,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先填饱肚子为主要。印浩天拉着信宁坐下来,信宁一开始还不想这样跟印浩天坐在一块,但也是想到了今天两个人刚刚说到的那些话,便也再没顾忌那么多,坐了下来。 只是刚吃了没一会儿,谣萃就来请二少爷,说是大夫人要二少爷去明轩堂。见印浩天站起来准备过去,信宁立马也放下手中的碗筷要跟着一起去,印浩天将她按坐在原位,对她说:“宁儿,你先吃,我去去就来。” “不,浩天……” “听话,我没忘记我们刚刚说的话,但是,你得先把自己照顾好,把手脚上的伤都处理好了,别让我担心,好吗?”印浩天轻声问她。 ……她怎么能说不好? “嗯,你答应我,可就要做到。迷月,一定要照顾好你宁姐姐,知道吗?”印浩天嘱咐道。 迷月连连答应,印浩天跟着谣萃,走到门口,见信宁一直看着他,便笑着给了信宁一个安抚的眼神,那一笑醉人的桃花眼让信宁也忍不住心底微颤。 印浩天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信宁已经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了,不知道大夫人会不会惩罚少爷,两个人是不是又吵了起来,为什么没有一点儿动静,到底明轩堂里此时是什么样的情况? “宁姐姐,你就不用担心了,大夫人怎么会罚二少爷呢,她那么疼他,况且还有老太太呢。你还是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等着,让迷月给你上药不好吗?”迷月宽慰信宁说。 “迷月,我总担心,我想去看看。” “别啊,宁姐姐,知道你想知道,我已经让小苑去打听了。” 信宁听了,总算是肯坐下来了,但是刚刚安心不到一刻钟,就听到门外小苑冲屋里喊:“不好了,不好了,二少爷受了家法,被相爷打了!” ☆、两情相悦 “什么?!”信宁惊得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抓住小苑的手急切地问,“你说少爷怎么了?” “少爷,少爷他在明轩堂里正被老爷家法处置,我去的时候便在门外听到老爷叫人按住少爷,他要自己动手打少爷。”小苑看信宁一脸焦急,忙把自己听到的都告诉了她。 信宁一听,这还得了,连相爷都被惊动了,想起那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信宁就忍不住担心:相爷平时忙着朝堂上的事,几乎是不怎么管府中之事,现在居然要亲手处置少爷,可见真的是震怒了。 这怎么可以,不能让少爷一个人去承受! 信宁松开小苑的手就要去那明轩堂,迷月伸手拦住她,说是得了二少爷的吩咐,无论听到了什么,不能让她出去。 说到底,少爷到还是不想让她去跟着受苦,想把这一切都抗下来。她心里明白,感动如一股股细小的流水缓缓从心上流过。 她不怪少爷阻拦她,相反,此刻因为他的爱护,她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勇气。她对迷月说:“迷月,我是一定要去的,现在不是我躲在这里,当胆小鬼的时候,我也想勇敢一次,跟少爷一起承担。”她的脸上是无所畏惧的坚决,竟跟平时不一样,散发着自信的光芒。迷月不知不觉点了点头,手松开了她,信宁摸了摸她的头,便出了门,脚下生风地去了明轩堂。 再说这明轩堂里,管家已经将手腕粗的梨花木圆棍呈给相爷,印浩天被两个身体强健的护院按在长凳上,用力挣扎还是只能被迫趴在那里。 “浩天,你还是那么固执,不听爹娘的话吗?”相爷拿起圆棍,走到印浩天的身边问道。 “爹,你不用再说了,要打要罚,我都认了,但是我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为了宁儿,我可以做任何事。”印浩天努力抬起头来看着他爹,坚持道。 “好,好,真是反了你了,逆子,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印季礼气得拿起圆棍就要打,他如今身居要位,政途一帆风顺,皇帝对他都多有尊重,不会这样驳他的面子,那里就料到,回到家里,反被自己的儿子给下了面子。 昨天他就已经知道这府里发生的事了,只不过他认为儿子只是一时兴起,夫人能够处理好这件事。谁知道今天这个逆子就把那丫头追了回来,不仅如此,还不知悔改,铁了心要娶来做正房嫡妻。 笑话,相国府里嫡次公子的正房夫人,什么时候可以随便身份的人都可以当了?这二儿子也是被老祖宗跟夫人宠坏了,平时不好好读书,总是跟着几个朋友到处闲逛,现在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做派,弄出这等风月之事,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一棍下去,印浩天就疼的龇牙咧嘴了,这梨花木又沉又重,材质坚硬,打在身上比一般的木材痛多了。大夫人在旁边心疼地要去拦,印季礼用手将她隔开,只说了一句“你跟老祖宗平日那么宠他,我没有管,我以为你会有分寸的,夫人。” 大夫人听了不好再拦,她也是觉得儿子应该受些教训,才知道事情的轻重。印季礼说服了大夫人,手下就更不留情了,一棍又一棍地打下去,房间里一时只听见木棍击打肉体的声音:啪,啪,啪。大夫人看着印浩天痛的额头上全是汗,眼睛紧紧闭起又睁开,手握成拳,青筋暴起,捂着帕子就掉了眼泪。 -- 第68页 印季礼正在气头上,使出了七八分的力气,他打了一会儿,只见印浩天的衣裤渐渐显出刺眼的红色。可是,印浩天愣是一声不吭地受着,换做平时,他早该大声地叫嚷呼痛了。这次,他却是咬紧牙关,不允许自己露出软弱的神色。 印季礼毕竟久不动手,这没多久,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他看自己儿子虽然没发出声音,但是那一脸的倔强反倒是更明显了,这小子,居然还学会用沉默来跟他对抗了。他一气还要再打,大夫人这下不依了,拉住了他的衣袖,声音因为哭过带着一点点黯哑:“老爷,快别打了,天儿肯定知道错了。” “他会知道错?知道错就不会跟我对着来。”印季礼才不相信,他有眼睛,看得见自己儿子的那副执迷不悟的样子。 “知道,知道。”大夫人转向印浩天,示意他回答说是,而印浩天显然不准备就这么屈服,他虽然痛的已经快要直不起身子,但还是抬起头来对印季礼说:“爹,我说过了,我要娶宁儿。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改变。” “天儿!”大夫人心急如焚,半蹲在印浩天面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怎么就不听娘的话呢?” “逆子,逆子,你既然想死,我今天就成全你!”印季礼勃然大怒,拿着那梨花木就要冲印浩天再打,不料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人,快得所有人都还没看清,就听到一声惨叫:“啊!” 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二少爷身上趴着一个人,刚刚那声惨叫正是她发出的,再一瞧,才看分明,原来刚刚相爷的狠狠一击是打在了她的身上。 “宁儿,”印浩天惊呼,他第一个认出了刚刚的声音,也猜到身上的人正是信宁,“你怎么样了,快起来,让我看看。” 信宁被那一棍打的很了,现在痛的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印浩天听不到她的回应,只当她是伤的特别厉害,已经痛的昏过去了。迫不及待地要转过身去看她,却触及屁股上的伤,疼得他心一抽一抽的,“嘶嘶”吸着凉气。信宁这时已经缓过来了,听到印浩天的声音,她忍着背上的疼说:“浩天,我在,我没事,真的没事。” “还说没事,刚刚那一棍是不是打在你身上了,是不是?”印浩天身在转不过来,只能听见信宁在他身后说话,他转过头,见信宁果真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见他看过来,她硬生生地将痛忍住,冲他展开一个笑脸。 都痛成这样了,还笑!印浩天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心疼,他一手撑在椅子上,一手努力伸向信宁,信宁见他那么吃力,便伸着脖子将头靠过去,印浩天摸了摸信宁的脸,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爹,你怎么能对宁儿下手,她是个娇弱的女子,你这一棍下去,不是要了她的命吗?你要打就打我。”印浩天看他爹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信宁忍着疼从印浩天背后起来,双膝着地给印季礼跪下了。“相爷,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恳请相爷饶了少爷,奴婢愿意自己承担。”她以头触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印浩天急得要下来阻止她,她按住印浩天,接着又说道:“但是奴婢是真的喜欢少爷,我们是两情相悦,希望相爷能够成全我们。” 信宁这话说完,在场的几个人反应各不相同。印季礼诧异于这个丫鬟这么大胆,这么非同一般的事,她一个丫鬟说起来居然不卑不亢,以前只知道她是浩天身边的丫鬟,并没有也不会去注意她,现在他眼神犀利地审视她,她也不躲不闪,冷静自持,是过于自信还是真的无畏? 大夫人则是发现这个丫鬟是越来越大胆,越来越不知廉耻。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喜欢,两情相悦,还要相爷成全,简直痴人说梦。刚刚还因为她奋不顾身替天儿挡了家法而生的微末好感又荡然无存,此时只冷冷看着,看老爷如何发落。 印浩天呢?哎呀,第一次被当众表白,还是宁儿亲口说出,好害羞,怎么办?可是虽然好害羞,但是心里特别喜欢,就像喝了香醇的美酒要醉了,怎么办? 嘿,二少爷,你这春心荡漾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吧。没看到,相爷已经脸黑如锅底,手中的梨花木又蠢蠢欲动了吗? 大夫人是最了解印季礼的,见他又想动手,暗叫一声糟糕,但身边的周全家的已经回来,轻手轻脚地来到她身边,耳语了几句,她一颗心才放下。 印季礼一看印浩天那个扭扭捏捏的样子,简直像个没出阁的大小姐一样,便知这刚刚打上去的鞭子还是没让他长记性。正待再给他几下,就听外面,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素宛大声在喊:“不好了,不好了,相爷,老太太听说二少爷被打了,急得昏过去了。” 印季礼一听这还了得,把手中木棍扔给管家,就要去荣华园看他娘,大夫人知道事情真相,没那么着急,嘱咐周全家的赶紧去请大夫:这天儿都被打出血来了,可千万没什么大事才好啊。 这边荣华园里已经去请大夫了,巧的是,印季礼刚到荣华园,就听到家仆来报,门外曹远志求见。 “远志?快去请来荣华园!”印季礼急忙说道,想了想又说,“算了,还是我去请。” 家仆心中称奇,相爷几时亲自去迎过上门客,这次为何如此慎重,这来的人到底是何等身份? 其实,这家仆真是想多了,这来的人也只是一介布衣而已,只是他是印季礼之前的好友,又学的一身的好医术,专爱四处行医,志不在仕途。这老太太刚昏倒,救星就到了,印季礼怎能不欢喜,进而去迎接。 -- 第69页 曹远志一身褐色长衣,身长瘦削,一双眼睛倒是不小,只是常常喜欢眯着,捋着下巴半尺长的胡须,看着十分平易近人。他随身挎着一个小药箱,此时正被印季礼拽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听他说:“怎么许久不见,世承兄还是如此急躁。” 你老娘病了,你不急,印季礼心里不满,对曹远志还是一如既往的慢悠悠感到头疼,只能催他快点,再快点。 这老祖宗本来就是装病,曹远志一把脉就觉得奇怪,只说老太太人年龄大了,未免容易情绪激动,偶有脾胃不和,开了些消食健脾的草药,又说了些注意事项。 老太太在曹远志诊断之后,“悠悠转醒”,一醒来就没给印季礼好脸色,印季礼也猜到是什么了,忙给她赔不是,说了半天的好话,老太太才掀起眼皮给了他一个不咸不淡的反应,张口先问的就是印浩天的伤势,印季礼才想起来,印浩天还被他晾着,眼看老太太又要激动地“昏”过去,印季礼只好请这位好友再去给他儿子看一看。 去明轩堂的路上,曹远志略微打听了下,便知道印季礼心中的想法,当听到印浩天说愿意为了那个丫头做任何事时,他脑中一闪,便有了个主意,看了看印季礼,慢慢开口道:“这件事,我倒有个主意,不知,你想不想听?” “什么主意?” “你得答应我,把你相府里你最宝贝的那根参给我。” “你……” “再加三个百年灵芝。” “……成交。” 曹远志得意一笑,凑过去小声地跟满脸不情愿地印季礼讨论了起来 ☆、为你改变 曹远志被印季礼毫不客气地又拉到明轩堂去看刚刚被他打的印浩天,曹远志听他说动了家法,也只以为是吓唬吓唬儿子而已,不会真的下狠手,乃至真的进了明轩堂,见到趴在床上的印浩天,看了看他皮开肉绽的屁股,他才相信印季礼是真的“动了家法”,看看这打的,血都染红了半条裤子,凝固之后还真的是……很难脱下来啊。 屋里只有几个男的在,大夫人跟信宁都在厅外等着,曹远志一看脱是不可能的了,他拿了剪刀,直接给印浩天把衣衫剪了下来。下人打了温水过来,他拿汗巾给他擦洗干净,印浩天这时没刚刚那咬牙忍受的倔强了,嚎叫得那个大声,让站在外面的几个人听得心都揪成一团,恨不得替他去疼。 曹远志给印浩天上好药之后,给了印季礼一个“你真狠”的眼神,印季礼回应他:要你管。印浩天感觉屁股现在冰冰凉凉,比较舒服,刚刚那种火辣辣的痛感也消退不少。他觉得这个大夫的医术还不错,这时被盖上了薄被,他冲外面喊:“宁儿。” “浩天,我在呢。”信宁听见他叫,赶紧从外面进来,走到床边,担心地看着他。印浩天拉了她的手,对曹远志说:“大夫,她也受伤了,你帮我也看看,她伤的严不严重。” “叫什么大夫,这是我的同窗好友,你要叫伯父的。”印季礼双手背在身后,不高兴地道。 “爹你什么有当大夫的好友了,我怎么不知道。”印浩天见他爹脸色似有缓和,便想多说几句。 “你不知道的太多了,爹的事你什么时候上心过。” 没问出什么,印浩天也不在意,反正他本来也不关心这些,他想知道的是信宁背上的伤怎么样了。 曹远志略微看了下,发现信宁也跟印浩天一样是被重物捶打,只是并不严重。他跟印浩天说了,印浩天点头示意知道,但是要求这位“伯父”给信宁开上好的药,要减轻痛苦并能快速痊愈。 印季礼面无表情地听完,发现这个儿子真的是对丫鬟上了心,他既然说愿意为了这个丫头做任何事,那个法子也许真的可以一试。 曹远志知道印季礼有话说,便让信宁出来,说要开个药方,说一说这注意之事。信宁点点头,把曹远志说的每句话都记在了心里,有不懂的地方也问了下,这可都是为了浩天好呢。曹远志见这个丫鬟,认真细心,说话温柔,不急不躁,着实挺招人喜欢。如果自己的这个好友真的肯成全这一对,倒也是一段佳话。 不过,他始终是个外人,府里的事他只能听,却也做不得半分主。 …… 印浩天在明轩堂呆了半天,大家都知道他进去的时候一脸凝重,又被老爷一阵怒打,连他的丫鬟信宁也被打了,心情肯定槽糕透顶。 但是事实是——信宁坐在床边,看着印浩天从明轩堂回来到现在一直没能合拢的嘴,真怀疑刚刚他是不是又被老爷打了,只不过这次好像是头部…… “宁儿?” “嗯,浩天,怎么了?” “嘿嘿……” “……” 印浩天又看着她傻笑不说话了,信宁无语地注视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宁儿。” “浩天,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你怎么知道?”印浩天有些惊讶。 信宁默了一下:你已经这样欲语还休地看了我快半个时辰了,好吗? “宁儿,你知道爹刚刚在明轩堂跟我说了什么吗?”印浩天神秘兮兮,但是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坏事。 但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事会让他这么高兴,信宁低头想了想,接着试探地问:“相爷同意我们了?” -- 第70页 “宁儿你真聪明,”印浩天兴高采烈地说,“我们可以在一起了,你不用再担心任何事,爹已经同意我们了。” “真的?”信宁半信半疑,相爷刚刚的态度她看得分明,本来还是坚决不同意的,怎么这一会儿就允许了呢?她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相爷没说什么其他的,没提出什么要求?” “真的,宁儿,爹亲口说的,他可以让我娶你,并且还特意说明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印浩天强调说,“至于你说的要求,就是我要辛苦一下,答应他进国子监,来年科举,我要榜上有名。” “参加科举?榜上有名?”信宁自言自语,“浩天你一直不爱听先生讲经释义,功课也常常是临阵磨枪……” “宁儿,”印浩天的脸黑了,双手撑起身子,不满地瞪她,“你不信我?” “信,信,我信,”信宁连连改口,不提他之前的不靠谱行为,“浩天你快趴着别动啊,小心伤口。” “信就对了,”印浩天依言重新趴在了床上,信宁的青丝有几根滑落在他枕边,他伸手轻轻将它落在手心接着说道,“我之前是不耐烦季夫子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什么之乎者也,听得我头都大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爹答应我,只要我进了国子监,习得四书五经,而后拔得头筹,便会允我娶你之事。” 他说到这里,又看看信宁,“只是读书而已,那又有什么难,我说过,只要我们能在一起,便是有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宁儿,你知道吗,为了你,我愿意改变。” “是,浩天,我知道了。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信宁只觉得一股酸涩从喉头一直窜到鼻间,声音都变得不一样了,“所以,浩天,我会陪着你,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真的?”印浩天眉开眼笑。 “当然。”信宁肯定回答。 “那你现在能不能躺在床上,陪我睡一会儿?” 印浩天期待地看着她,虽然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从刚刚看到信宁的青丝落在他的软枕上,他就一直有个冲动,想让信宁也躺在床上,两个人一起说说话。 “浩天?!这怎么可以!”信宁听清楚了,从脖子到脸红了个遍,细白的皮肤上像是薄薄擦了胭脂,恰如秋夜白霜落红叶,说不出的动人。 “就一会儿,我保证,至少你等我睡着了,再去你的房间好不好?”印浩天跟她好声好气地商量。 ……信宁很想说不好。 但印浩天难得地安静下来,这样跟她说话,深如幽潭的双眸里此刻印出的是她的脸,她欲脱口而出的不好就这样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最后轻飘飘吐出的却是另一个字:“好。” 她说好,印浩天便立刻神采飞扬,略显吃力地往里面挪了挪,他拍了拍身边移出的位置,“宁儿,上来。” 印浩天直直地看着她,信宁抿着唇,慢慢脱了鞋子,她背上有伤,便也学印浩天那样,趴在了床上。红着脸做完这一切,她实在是羞涩,脸转向床外,不与印浩天对着。印浩天没想到信宁只留给了他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心里憋闷,但是那如鸦羽一般秀美的长发就在他的脸庞,偶有发丝从他鼻尖略过,他闻到了一种熟悉的茉莉花香。 信宁这几天神经太紧绷,此时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一半,心中大为放松,是以,印浩天还没睡,她自己反而先阖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进了梦乡。而印浩天则是撑着胳膊,看着信宁的睡颜甜美如莲,又时不时将她的头发拿在手上把玩。堂堂印府的二少爷一下午就对着丫鬟信宁痴痴地笑,如果被陆靖明看到了一定会乐不可支。 印浩天说到做到,他既然答应了他爹要进国子监,自然是要发愤图强,虽然现在他卧“病”在床,但是更应该手不释卷刻苦钻研。这期间,信宁自然都是要陪着他的。有时候印浩天看书看累了,她就读给他听,也会让印浩天去背书中内容,而她自己则是做监考的那个。 如此过了几日,印浩天的进步就看见了,他虽然不能过目不忘,但是记忆力不错,一篇文只要三遍差不多就可以背下来了。他人本来就聪明,只是从前贪玩不爱学,现在收了玩心,专心读书,每日如此,不说老太太诧异,大夫人欣慰,就是印季礼也对印浩天的功课非常满意。 对此,印浩天的反应是:“这有什么,早说我一定可以的,宁儿,对吧?” “对。”信宁将洗干净的紫玉葡萄端给印浩天,接下他手中的史册,“浩天,累了吧,先休息一下。” “哈哈哈,浩天,我说最近你也不出来了,原来竟是转了性,躲在家里刻苦读书去了。”陆靖明这个不速之客,提着衣角进了博文园,腰带上面挂着的两块玉佩随着他的步子偶然相撞,发出当当的清脆悦耳声。 “你这么晚才来,消息是不是太不灵通了?”印浩天将一颗葡糖扔了过去,看着陆靖明,他现在可以坐在软榻上了,比之前只能躺着好了许多。 “唔,我是听到一个消息,正要跟你确认一下。”陆靖明准确地接了那颗葡萄,没嫌弃地扔进了嘴里,看了一眼印浩天。 信宁知道他们是有话要说,便让其他小丫鬟下去了,待她自己也要离开时,印浩天叫住了她:“宁儿,你就待在这里。” 陆靖明不明所以地看着印浩天,印浩天瞥了他一眼,“没事,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事要瞒着宁儿。” -- 第71页 “你……你跟信宁?”陆靖明诧异地张大了嘴。 “是真的。”印浩天解了他的惑。 “……” “你听到的是真的,我喜欢宁儿,宁儿也喜欢我,这都是真的。”印浩天说着竟挑了一颗最大的葡萄擦去了水,送到信宁的嘴边,而信宁虽然害羞,但还是低下头吃了他手上的那颗葡萄。 陆靖明……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学习规矩 “你被打真的是因为信宁?”陆靖明犹自不能全信。 “这还有假?”印浩天直接一颗葡萄砸了过去,陆靖明一躲,那葡萄打偏,在他白色的衣襟上留下了个紫色的印子便被弹开,不知掉落在哪里了。 印浩天看见自己的杰作笑的欠揍,“只不过,具体一点,是我要娶信宁为妻,我爹他不同意,才将我打了。” “你是说,你要娶信宁为妻?”陆靖明掸衣服的手顿住,哪里还挂管什么葡萄,他掏了掏耳朵,再次问道,“你是说,要让她成为少夫人,你的正妻?” “你还要问几次?”印浩天已经不耐烦了,陆靖明适时地闭嘴,走到桌边淡定地吃起了葡萄。一会儿,信宁出去给印浩天熬药,陆靖明往外瞅了瞅,才又开口:“那你娘跟你祖母能答应吗?” “她们不答应也得答应,”印浩天答得随意,“再说,我已经应允了我爹要进国子监,参加明年的科举,爹昨天说了,只要我能在榜上前三,便准了我跟信宁的婚事。” “相爷会如此开明,大夫人也就这样答应了,要是我娘的话,她是宁愿打死我,也不要我做出这等事的。”陆靖明自言自语,末了,他又不相信地问:“你要进国子监,你可是最讨厌被管教,厌恶读书的。” “那是以前,”印浩天吃了葡萄,在盆里净了手,“现在,为了宁儿,为了我们的以后,我决定了,要去国子监会一会咱们兴安国的出类拔萃的才子们。” “你……”陆靖明发现几天不见,印浩天跟变了个人似的,“当真是为了你的丫鬟,信宁,能做到如此?这个情字居然如此厉害,把咱们一向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印二少爷,也变得这么上进了?真是可怕啊,可怕。” “别贫了,”印浩天见不得陆靖明贱贱的样子,“你跟吴谦要不要一起?” “你印少爷居然要去国子监,我们怎么能放任你去祸害咱们兴安国一方净土”,陆靖明一副义愤填膺,舍身取义的样子,抬头挺胸看着印浩天,“自然,我们也要进去,保护好咱们的才子。” “哈哈哈,好,那我们就一起去。” “一起去。” 两个人对视而笑,印浩天一激动,忘记屁股上的伤,跳起来拍打陆靖明的肩膀,疼的他不自觉地捂着,倒又叫陆靖明狠狠嘲笑了一番。 笑闹之后,印浩天心中倒是记住了陆靖明的话,他一心只顾着跟自己爹的打赌,老祖宗跟他娘是什么态度,他还真的是不甚明了。 正担忧着,大夫人身边的周大娘来了,笑吟吟地进了门,给印浩天行了礼,便说明了来意,原来她是来请信宁过去明轩堂,见一见大夫人从府外特意请来的一位嬷嬷。据说是在宫里呆了几十年,最近被宫里的主子开恩,出宫养老了。大夫人请她来,正是要教几位庶女一些宫廷礼仪,站姿走势,还有一些女工等等。 “既是给几位妹妹请的,怎的又把宁儿叫上了?”印浩天没弄明白。 “哎哟,我的二少爷,这不是说明咱们夫人看重信宁姑娘吗?你想啊,这是给几位小姐请的嬷嬷,咱们夫人让信宁姑娘跟着一起学,学习好了,将来与人交往不就更容易些,给咱们相府也是长脸。”周大娘脸大如盘,说起话来,那脸油光满面,看得印浩天想离她远点。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陆靖明听了点点头,“你娘看起来不讨厌信宁。” “那是自然,宁儿这么讨人喜欢,府里有谁会不喜欢她。”印浩天不以为然,虽然他认为信宁不需要再去学什么规矩,但是现在这个时间再去惹娘生气,那以后自己不在的时候,信宁怎么办,娘不会对她怎么样吧,总归和和气气的还是好些。 他把信宁叫到跟前,将周大娘的话告诉了她,并询问她的意见,表明如果她不想去也不要紧,但是大夫人开口,信宁怎么可能说不去,于是便随了周大娘一起去了明轩堂。 明轩堂里果然坐着一位嬷嬷,看年纪大概四十左右,脸上倒是干干净净,没有什么难看的斑斑点点。她端坐于座,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抬头挺胸,目视前方,一看就是非常注重仪态之人。头上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没有其他多余的首饰,只有一根银簪别在发间,穿着一件靛蓝色的交领长衣,神色平和,不苟言笑,看起来有些难以相处。 两位小姐已经到了,站在大夫人的一侧,信宁一进明轩堂,便给夫人行了礼,她心里还是非常紧张的,谁知道,大夫人却是笑着让谣萃把她扶了起来,还对她嘘寒问暖,直说她最近照顾印浩天太辛苦,赏了一些布匹跟补品,并把她的月钱由二两提到每月三两。 信宁连连推辞,大夫人一口就定了,没给她机会拒绝。信宁只得磕头谢恩,领了这赏赐,她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大夫人对她的态度变化太快,前后大不同,现在这好的让她有些吃不消。 -- 第72页 大夫人又跟信宁介绍这位姓宫的嬷嬷,言语间对她多有称赞,那嬷嬷对于大夫人的夸奖只是笑笑,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倒让信宁对她又多看了一眼。 学习的地点是在明轩堂隔壁的宜兰园,宫嬷嬷带着两位小姐跟信宁跟大夫人告退去了宜兰园。她开口就给了三人一个下马威,“相信你们都知道了,我姓宫,夫人请我来是教你们的宫廷礼仪,还有一些女工,女戒,意在将三位教导得更加知书达理。各位学的好当然皆大欢喜,当时如果不认真学,或者耍些小姐脾气,那就不要怪嬷嬷我手下不留情了。” 她手上拿了一把竹尺,说这话的时候,她一下一下用尺子敲打着手心,信宁自是没有说什么,倒是府里一直很得老太太喜欢的四小姐嘴撅得老高,有些不高兴了。她是双生子中的一个,平时就能说会道,小大人一个,常把老太太逗得大笑不止,是以府里的人对她也是不敢惹的。 这突然来了一个老嬷嬷要她们学什么规矩不说,还吓唬要打她们,她怎么服气,当下脾气就上来了,呛声说:“你这个嬷嬷好大胆,哪有做下人的还敢打主子的道理。” “啪!”她话音刚落,手上就挨了一下,那竹尺打人疼得厉害,她的手立刻就红了起来。 信宁跟五小姐俱是一惊,想不到这宫嬷嬷这么厉害,居然说打就打。 “这第一下就是要告诉你,说话要懂得分寸,不能对长辈大呼小叫。”宫嬷嬷拿着尺子,面无表情地道。 “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相府里的四小姐,是老祖宗最喜欢的小孙女,我要告诉老祖宗,让你掌你的嘴。”四小姐印雪捂着红了的手掌,气的大声道。 “啪!”又是一下,宫嬷嬷继续说道:“出口不逊,仗势欺人,是大忌,下次不准再犯。” “你……” “啪!” “屡教不改,是为恶习。”宫嬷嬷收起尺子,看着已经要哭出来的四小姐,罚她去站着读一篇女戒。 四小姐不干,她僵着身体不愿意动,信宁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便替四小姐求情道:“嬷嬷,你念在四小姐是初犯,饶她一次,她下次定不会再犯。” 宫嬷嬷看了看信宁,没有说话。 “你求她干嘛,信宁,我已经去让人请娘了,她很快就会来罚这个大胆的嬷嬷的。”四小姐恶狠狠地道。 信宁摇了摇头,这嬷嬷既然敢打四小姐,证明她在相府里没什么顾忌的,她又是从宫里出来的,大夫人怎么可能会娶得罪嬷嬷。 正说着,四小姐身边的丫鬟过来,四小姐殷切地看着她,那丫鬟摇了摇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印雪的脸色一下子白了。看了一眼宫嬷嬷,她眼里全是不服气,不甘心。手里拿着丫鬟递过来的女戒,怎么也不肯开口读下去。 见这嬷嬷半点都没有要松口的意思,信宁走到四小姐的面前,同样给她小声地说了什么,四小姐先是害怕,而后又是高兴,让宫嬷嬷都忍不住想知道这丫头到底跟这四小姐说了什么。 信宁说完了,这四小姐拿着那本女戒,不情不愿开口读了下去。待她读完了,宫嬷嬷看到,这信宁悄悄对她点了点头。 她看到装作没看到,既然三个人都没有异议了,她便开始教给她们礼仪。从站姿,坐姿,到走路,微笑,行礼,一连串学下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快到已经到了未时,印浩天已经等急了。 去了这么久不知道到底吃过了没有,宁儿可别被饿到了,学规矩难不难,这宫里的嬷嬷会不会也像夫子一样唠唠叨叨,动不动打人板子,印浩天越想越担心,尽管屁股还很痛,他还是决定要去看一看。 要去看一看,这几个时辰很是想宁儿呢。 ☆、打翻醋坛 “我倒不知你何时如此黏着信宁了,”陆靖明对坐在步辇上的印浩天鄙视道,“怪不得以前你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她,连郡主的怒气也不怕,原来症结就在这里。” “我也不记得你怎么变得这么唠叨了,”印浩天侧坐着,用鼻孔对着他,“都快赶上夫子了。” 陆靖明一听印浩天这么说马上又反驳过去,两个人一路上就开始了唇枪舌战,听得几个下人闷笑不止,又不敢过多表露出来,憋得肚子都疼了。 幸而这明轩堂很快就到了,两个人才以平手停止“交战”。早有人去通报二少爷跟陆少爷来了,大夫人一听便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印浩天坐着步辇就来了,心里担心他的伤,忙让人扶着他坐上了木椅,还特意垫了一个软软的鹿皮绒坐垫。 陆靖明跟大夫人见了礼,大夫人许久不见陆靖明,便问了问他的近况,陆靖明一一说了之后,又捡这几日京城发生的一些趣事说给她听,大夫人边听边点头,陆靖明本身风趣幽默,一些小事经他说出来,也变得生动,妙趣横生,倒把大夫人逗得笑了几次。 印浩天则是从一进明轩堂就四处观望,这好一阵了,任他拉长了脖子也没看到信宁在哪。他的这一举动被大夫人尽收眼底,但是她就当没看见,还是同陆靖明谈笑风生。印浩天可是忍不住问了:“娘,宁儿呢?” “怎么一进来就找信宁,眼里是不是已经没有我这个娘了?”大夫人慢条斯理地说道。印浩天觑着他娘的脸色不像是真生气,他便放了心,嘻嘻笑着说:“怎么会呢,娘,儿子怕娘还生我的气,这不就赶快过来陪陪你,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娘啊。”他说着便要起来,作势要端茶给大夫人,他那个样子,大夫人哪里能让他再这么折腾自己。 -- 第73页 “快坐下,你要是想让我高兴就好好养伤,别再又整出什么事让娘伤心。”大夫人一个眼神,几个丫鬟便上去拦住了要起身的印浩天,又轻手轻脚地扶着他坐了下去。 “不会了娘,你不是也一直希望我能收收心,听爹的话吗?我现在不就是在按爹说的做吗?”印浩天陪着笑脸,大夫人听他说这个,倒是脸色缓和不少,只不过还是少不得又说他一顿:“你爹本来没打算让你参加科举,想让你蒙荫做官,你倒好,非得自己跟你爹说,一定会进国子监,凭借自己的能力去在科举中崭露头角,榜上有名。你可知道,这参加科举的俱都是咱们兴安朝有能之士,才子何其多,你就这么有信心可以金榜题名?” “娘,我当然是要凭自己的努力才是最好,”印浩天不以为然,“娘,蒙荫是依靠爹的官职,而科举靠的就是我自己,我要让别人知道我印浩天,而不是相国的二儿子。况且,你对自己的儿子还没有信心吗?” “既然你这么确定,娘当然支持你,”大夫人这才笑了,“你是娘的儿子,娘当然相信你。” “那……” “在宜兰园,”大夫人扫了他一眼,果然见印浩天眼睛一亮,心里微微不喜,但面上不露分毫,只是淡淡开口,“说到底还是想见信宁,我只不过是让她跟嬷嬷多学一些东西,难道这一会儿功夫还能吃了她?” “儿子知道娘不会的,”印浩天笑着说,“听周大娘说,这嬷嬷是娘特意请来教两位妹妹的,你让宁儿一起跟着学,我就知道娘你一定也是接受宁儿为你的儿媳妇了。” “要做相府的少夫人,她还不够格,”大夫人轻轻吐出这一句话,又让印浩天心一紧,正要去反驳,大夫人话锋一转,却是叹了口气,“不过,既然你认定了她,老爷也同意了,我自然是要费些心思在她身上,这以后她除了伺候你以外,便跟着你四妹,五妹一起学习琴棋书画。想做少夫人,大家闺秀,名门淑女该会的,她一定也要懂才行,不能丢了相府的脸面。” “娘,你真这样想?”印浩天欣喜地问。 “自然是的。”大夫人轻啜着杯中的碧螺春。 “太好了,娘,儿子要谢谢你,谢谢娘如此通情达理,你对儿子真的太好了。”印浩天一高兴起来又要起身,直看得大夫人头疼,忙应下了他的谢,因着是因为信宁的缘故他才如此殷勤,她心里有种“儿子大了不由娘”的感慨,摆摆手让他下去,爱干嘛干嘛去了。 印浩天还能干嘛,自然是去宜兰园看信宁了。刘安让下人抬着印浩天去了宜兰园,知道几个人正在学习,他也不想惊动他们,只停在一边远远地看着。信宁此时正在按照嬷嬷刚刚教的走路,她学得快,本身也不是跳脱的人,走起路来沉稳宁静,举手投足间气质非凡,完全是将两位小姐比下去了。 他的宁儿从来都是如此出色耀眼,叫他如何能不喜欢。他的眼睛不错一瞬地盯着信宁,陆靖明见他一时半刻是没空搭理自己了,便给他打了招呼离开了。走之前,他看了一眼明轩堂,想到刚刚大夫人的神情总觉得哪里不妥,但想了想,印浩天估计现在也听不进什么,便暂压下不提。 …… 过了几日,大夫人果然如她所讲,让信宁跟着先生学起了琴棋书画,还让信宁除了照顾印浩天,其他一切事务都可以暂且不理。这让印浩天又很是高兴了一场,再看看房内大夫人赏给信宁的云锦绸缎,上好的燕窝,人参以及一对成色上佳的翡翠镯,他更加确定,大夫人是真的对信宁好。 这认知让他在养伤的日子里过得更加舒心,唯一不好的就是,信宁去练琴的时间有些长了。瞧瞧今日,已经又到了午时,可是信宁还没有回来,这不是让他担心吗?反正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印浩天便让迷月留了几样信宁爱吃的菜,自己带着刘安去看信宁,再怎么着,也得把饭吃了不是。 他踱着步子,颇为悠闲地往宜兰园走去,还没进的园内,便听到了里面传来了琴音,琴声委婉悠扬,如草原上风吹云动,天高草低牛羊现。这曲子不就是信宁最近在练的那首,印浩天微笑,知道在弹琴的便是信宁无疑了。他正要进去,便听到一声轻轻地呵斥将琴音打断:“错了,信宁,这曲子里有几个音你又弹错了。你看,这里应该用小指轻挑,这里应该……” 印浩天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着青色衣衫的琴师正俯身在信宁身后,双手搭在信宁的手边,手把手教她如何弹琴。 他碰了宁儿的手! 他离宁儿这么近! 宁儿还对他笑!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在做什么?!”印浩天一声低吼,惊得那琴师浑身一抖,手一摆,打翻了旁边的一杯清茶。 信宁立刻坐了起来,她还是有些担心印浩天,走到印浩天身边便拉住了他的衣袖,“浩天,你怎么过来了,迷月伺候你吃过饭了吗?” 见信宁第一时间是过来关心他,印浩天气消了些,任信宁拽着说:“我不是看你还没回去才过来找你的嘛,我等你一起吃。” 信宁这才想时辰来,歉意地对印浩天笑笑,那琴师已经自己将茶盏捡了起来,对印浩天做了个揖,印浩天勉强还了礼,仍旧对他没好脸色。信宁察觉了,但不知印浩天的怒气从何而来,只是收拾了东西要跟印浩天回去,印浩天狠狠瞪了那琴师一眼,揽住了信宁的肩膀往回走。 -- 第74页 搭在肩上的手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那炙热的温度,信宁不自在地几次想躲开都被印浩天强硬地揽住,不准她动。两个人就这么回到了博文园,迷月端了饭菜过来,信宁一看饭菜有些少,便让迷月再加一些,毕竟印浩天还没吃。 迷月一时嘴快说出了印浩天吃过的事实,信宁看看印浩天,印浩天一副“我就是吃过了,就是骗你,想让你回来吃饭,怎么样”的表情让信宁忍俊不禁,扑哧一下子笑了。 印浩天见她这个时候笑了,心里不高兴,便又把刚刚的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老师是在教我弹琴啊。”信宁理所当然的回答让印浩天心里好受了些,不过他嘴上说道:“弹琴要离得那么近吗?手都挨着,你还对着他笑。” 打死信宁,她也没料到印浩天是因为这个生气,啼笑皆非地又解释了一遍,印浩天还是不舒服。他拉过信宁的手,任性地说:“我不管,宁儿,你以后只准对我一个笑得这么开心,只准喜欢我,不准看别的男人看太久,不准都不准。” 他说了一连串的不准,霸道地可以,但是信宁听了心里一片柔软,她的少爷这是在为了她吃醋呢。她握着印浩天的手,紧紧地,“好,浩天,我答应你,只喜欢你。” ☆、离开相府 印浩天要教信宁弹琴?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他自己也并不擅于弹奏,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其他可以教信宁的,这不,现在他就正霸着信宁要教她作画。只不过,他这夫子当得是不怎么称职啊,这几天过去了,他教给信宁的还是第一天学的东西,他倒是爱上了当夫子的感觉,尤其是喜欢站在后面抓着信宁的手执笔写写画画。那可是光明正大,理直气壮跟信宁靠近的机会。 “浩天,”信宁无奈地提醒他,“你又走神了。” “啊,什么?”印浩天没听清。 “你看。”信宁将手上宣纸拿给他看,那上面一团墨迹,正是刚刚印浩天按着她的手分神而致。 “这啊,一定是宁儿太好看了,才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只顾着看你而忘记作画了。”印浩天直直地看着信宁,成功地又把信宁看得羞红了脸,连她的耳朵也红了,粉嫩粉嫩的。他心中不知为何痒痒的,很想摸一摸她圆润的耳朵,手刚举起来,信宁便躲开了,仍旧低着头小声地说道:“浩天,你还是赶紧教我作画吧,大夫人过几日还要看我们的功课呢。” 印浩天悻悻地放下手,有些不以为然,“宁儿,你真的想学,你知道,即使你没按时完成,娘也不会责怪你的。” “浩天,我是真的想好好学会这些,”信宁看着印浩天,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夫人说的不错,假如我们以后真的……真的成亲了,我在外的言行举止,一举一动便代表着相府,代表着你,我不想丢你的脸。” “宁儿,你现在就非常好了,你知道,我根本不在意这些,我只要你开心就好。”印浩天皱着眉头,他可不想信宁因为这些而烦恼。 “我很开心啊,”信宁笑着说,“现在可以这样待在你的身边,可以每天与你一起进步,偶尔想想我们的以后,我就觉得像做梦一样,觉得自己遇到你,真的是我的福气。” “不,应该说是我的福气,”听信宁说开心,印浩天也非常高兴,“宁儿,你就是我的福星。既然你想学,我会好好教你的。” 信宁含笑点了点头,重新取了张宣纸,铺在案上,轻声道:“夫子,请开始吧。” 印浩天一乐,倒也真的端正态度来教信宁了。 …… 一晃又到月底,印浩天离家的日子已到,这天,信宁早早起来给印浩天收拾东西:常穿的衣衫,鹿皮靴,笔墨纸砚,爱吃的蜜饯,肉脯,甚至连他用惯的茶具都带了一套,满满当当装了两大箱。 把印浩天看的张大了嘴,哭笑不得地对信宁说:“宁儿,我这是去国子监里读书,不是要去什么艰苦的地方不回来了。” “我知道,但是你还没有怎么在外面呆过,这次我不在你身边,你去国子监又只能带刘安一个,我放心不下,只能给你带多一点东西了。”信宁边说,手上还不停,又打开箱子仔细检查还有无缺少什么。 印浩天摇了摇头,把她拉了起来,“别忙了,咱们先说说话。宁儿,我这次去,爹跟我说了,不允许我经常回来,怕我分心。我当时头脑发热就答应他了,现在却很是舍不得你。” “浩天,你去了便安心读书吧,我在府里会好好的,也会用功学习,之后你回来的时候,还可以考考我。”信宁安慰他说。 “哦,那你可要努力了,回来我当真是会检查你的画作,到时应该不会出现昨天那样的‘杰作’了吧。”印浩天出口打趣她。 信宁脸一红,想起了昨日那一副画像,画的是印浩天没错,不过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没人认得出来罢了。 “不会的,还有”,信宁顿了顿小声地说,“我也舍不得你,我会想你的。” “我就知道,”印浩天拉着信宁的手,眉眼俊秀,全是笑意,“宁儿你定也是舍不得我。” 两个人正你侬我侬,依依不舍,大夫人便过来了,一来就见到这个画面,她脸色不免有些不妙。信宁眼尖,发现了大夫人,忙抽出手来,给大夫人福了一福,大夫人笑容可掬,免了她的礼。印浩天心情颇好地跟大夫人道好,见他娘也是带了许多东西来,他立马笑不出来了。 -- 第75页 “娘,你看,宁儿已经给我收拾了这么多,再加上你带来的,我果真都带过去哪里还像是去读书的,岂不是让别人笑话我?” 大夫人见那两箱里,去国子监所需之物应有尽有,连揩牙的青盐都专门装在了白色的瓷瓶里,收拾地齐整干净,看来这丫头还真是想的周到。不过,儿子到底不是一个人的了,她心头萦绕着淡淡的惆怅。 还是信宁看出大夫人不太高兴,便劝着印浩天说:“浩天,这都是大夫人精心给你准备的,你带着,去国子监肯定能用到。去了那里,不能常常回来,要是想大夫人了,你看着这些不就跟看见大夫人一样了吗?” 这话说的,大夫人……心里很是舒服,印浩天也不是傻的,自是也懂了信宁的意思,再说了他也知道大夫人那是关心他,当下笑嘻嘻地自己动手把大夫人的东西装进箱子去,又跟大夫人说了好些话,大夫人哪里还会生他的气。只是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襟,又仔细瞧了瞧他,相爷已经派人来催了。 几个人到了门口,就见一辆马车停着,下人将箱子抬上马车,印浩天站在门前,与家人一一告别,待看到信宁时,他的视线久久不能移开,那眼中浓烈的眷恋简直让一众的小丫鬟脸红心跳,巴不得自己才是信宁。大夫人轻轻咳了一声,印浩天回过神来,对着大夫人,巴巴地看着她,明显是有话没说。 大夫人岂不知自己儿子的心思,点了点头说:“好了,娘知道你想说什么,信宁你放心,你在跟没在,她都是一样的。” 印浩天一听,面上一喜,大声说道:“谢谢娘。我就知道娘最好了。” 听着这恭维,大夫人摇摇头,又觉得这儿子真好像永远长不大一样。 不管再怎么不舍,再怎么留恋,印浩天还是上了马车,最后深深望了信宁一样,带着满腔的豪情与必胜的决心去了国子监。信宁忍着没有掉泪,但还是在最后一刻偷偷红了眼眶,待大夫人回头,两个人刚好对视了,彼此都看到了眼中的泪,顿时都有些尴尬,还是大夫人发话说,“回去吧”,所有人才回到府中,各自做事。 印浩天走了一个月,期间打发刘安来看了信宁三次,且每次他都是按照印浩天的吩咐细细嘱咐信宁,并把自己在国子监的功课带回来一些给信宁,目的是让她——睹物思人。事实上,信宁怎么可能会不思念他,只不过她每天忙于学习,不表现出来罢了。 这琴棋书画她以前只零星接触过,所以现在一下子全部学,便有些吃力,但是她人聪明,又有耐心,教她的老师都挺喜欢这个学生的。信宁每每听到夸奖都很高兴,因为这让她觉得她离印浩天的距离更近了。 只不过,那宫嬷嬷对她的态度是越发不好了,总是会挑她的刺,尽管她已经尽全力去做到最好,嬷嬷还是会训斥她,惩罚她,那态度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针对她,连一起学习的两位小姐都明显感觉到了。 四小姐印雪因着上次信宁帮过她,所以一直为信宁抱不平,但是信宁倒是没有在意,她忍着,为了印浩天,也为了她自己。 这宫嬷嬷毕竟是在宫里待过的,教给她们的东西都是非常有用的,她现在出宫在外,孤身一人,信宁听说,皇宫其实是非常凶险的,这嬷嬷估计也是在宫里受了苦的。她这么想着,平时对宫嬷嬷也是很关心,所以有次宫嬷嬷生病连着两天没来,她有些担心,便去禀了大夫人,可是大夫人不在,那周大娘便说没事可让她去。因为之前大夫人曾说过信宁要是有事可以出去,回来再禀告,信宁便去了。 信宁是知道宫嬷嬷的住处的,只不过她没来过而已,那是一间青砖瓦房,白墙红瓦瓦,整洁干净,她敲门没人,进去里屋才发现宫嬷嬷躺在床上,一摸额头,烫的厉害,她去请了大夫,宫嬷嬷已经醒了,又喝了她熬的药,整个人便有了些精神,见是信宁,不免有些惊讶。信宁让她躺着,自己去了厨房给宫嬷嬷下了一碗面,宫嬷嬷本来挣扎着自己去,但浑身烧的没有力气,软绵绵的,无法,只得麻烦了信宁。 那面做的好,面劲道,汤鲜美,吃过皇家美味的宫嬷嬷忍不住想夸信宁,但她一向冷脸惯了,此时也只是面部比较柔和而已。信宁也不在意,趁她吃面的时候,打量了一下里面的摆设,屋里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只有一些简单的桌椅,柜子,看得出来宫嬷嬷并不是一个奢侈的人。 她稍稍打量了一圈,便被一幅画吸引住了,画里是一个美人,穿着白色的曳地长裙,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双手朝月,清灵的好像是刚下凡的仙子。而宫嬷嬷在这幅画下面点了一盏长明灯,应该是对她很重要的人。 “这是凰月公主,是我以前的主子。”宫嬷嬷见她一直盯着画,便出口说道。 “凰月公主?不就是嫁去那罗国的那一位?”信宁脱口而出。 “是的,就是十九年前嫁去那罗国的凰月公主。”宫嬷嬷半靠在床边,点头说,“自从公主远嫁,我在宫中便觉得再不想呆了,后来我求了皇上,出了宫,买了一间屋房在此居住。” 她说着下了床,信宁要去将她扶起来,她看了信宁一眼,还是让她帮忙了。走到那副画前,她拔下头上的银簪,拨了拨灯芯,烛火摇曳,她抬头深情地看着画中人,眼里有思念也有疼惜。 “今日是公主的生辰,当年公主是皇宫里最出色的,她的琴音可以说是天下第一,而舞艺更是超群,当年在皇上的宴席上,她舞的一曲凤舞九天,舞姿曼妙,当时就被那罗国的王看中了,要与我朝联姻。而皇上答应了,公主虽然不舍,但是皇命难违,嫁了过去。她本来生了小皇子,但是,我可怜的公主,小皇子四岁那年却说是被大将军吴崮因为嫉妒给掳走了。这个吴崮,当时跟公主并没有多少交集,为何会掳走公主的孩子,害的公主疯了,小皇子也下落不明,自己也被杀,我一直想不明白我的公主怎么会受到这样的折磨,她明明是那么善良美好的一个女子。” -- 第76页 宫嬷嬷今日话特别多,可能是生病了,人就会有些脆弱,也可能是一直一个人,没人让她说说自己的心里话,而今天又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恰好信宁来了,她便情不自禁地说起了往事。 信宁还是第一次完整地听到凰月公主的事,也不禁感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多才多艺的公主会落到这么一个下场。她扶着宫嬷嬷,宫嬷嬷从长明灯旁拿起来一本画册,纸页泛黄,边缘已有毛刺,“这是公主留给我的为数不多东西,当时她将凰舞九天的动作画了下来,我出宫后边带了出来,留个念想。” 那画册上的人抬腿,下腰,旋转,跳跃,甩袖,每个动作都那么优美动人,腰肢纤纤,玉指葱葱,衣袂飘飘,灵动轻盈,当真是一代佳人,倾国倾城。 站了一会儿,宫嬷嬷累了,信宁扶她躺在床上,她跟信宁又说了会话,天色渐晚,信宁要走,宫嬷嬷也没有留她,只是莫名说了句“留心点夫人”,便睡去了。 信宁不解其意,但见宫嬷嬷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也没有再问,将门关好回去了。 ☆、听来之事 信宁回来后便去了大夫人那里,大夫人当时正在吩咐谣萃给相爷煮一些参汤,见信宁过来,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对她微笑,脸色冷冷的。信宁低着身子行礼,将自己出府去看宫嬷嬷的事告诉了大夫人,大夫人端着手里的茶盏,吹了吹浮在上面碧绿的茶叶,轻啜着喝了有一炷香的功夫,直到信宁两腿发软,身子有些摇摇晃晃,她才像刚想起来一样让她起来。 “宫嬷嬷病了,按理说我们是应该派人去看看她,信宁你这点做的很好,”大夫人用手帕擦了擦嘴,继续说,“只是你没禀告一声就跑了出去,一去就到了现在才回来,这让外人知道了,会以为我们相府没有规矩,对下人不加管束。” “我……”信宁抬头想解释,见大夫人不满地瞥了她一眼,那话便堵在了喉咙里。 “还有,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浩天回来还不得跟我闹,他好不容易静下来去国子监学习,你不会是打算拿这个去打扰他吧。” “怎么会?我断然不……” “你要记得,虽然老爷答应了你们,但你要记住你现在的身份,知道吗?”她抬起眼扫了一下信宁,信宁心里一惊:大夫人这是在提醒自己最近逾矩了吗?可是并没有啊。 “奴婢记下了。”信宁适时改口,大夫人这才点了点头,让她下去了。 信宁心事重重,大夫人今天话里有话,对她的态度也冷淡得很,联想到今天宫嬷嬷对她的提醒,她真是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起来就顶着一双核桃眼来到宜兰园,四小姐看到了,却没向之前一样往她身边凑,只是会偷偷地看下她,被她发现又慌忙转过去。 她有心想问一问,但是又觉得不合适,便只专心学习了。宫嬷嬷因着昨日信宁对她的照顾,所以再次来教习她们的时候,罕见地没有再绷着脸,而且得知信宁要去学舞,她还表示想去看一看。 这颇有点让信宁受宠若惊,一路领着宫嬷嬷去了练舞的地方,她去换了衣服,水绿色的百蝶穿花云缎裙一穿,明艳动人,登时让人眼前一亮。她已经学会了基本的动作,现在已经开始学习舞曲,并且身段柔软,舞动起来赏心悦目。 而这看在宫嬷嬷的眼中又有了别样的风采,她跳舞时非常自信,一颦一笑居然跟过去的主人,凰月公主有些相似,看来自己是太思念公主了,所以才会将眼前的丫头看成她。一曲舞毕,信宁笑着看向宫嬷嬷,却见她又拉下脸来,站起来不吭一声就走了,变脸的速度之快跟那小娃娃一样。 不过,信宁是不会跟她计较的,尤其是在大夫人跟她说了要带她去国公夫人的生辰宴,让她多做准备,她更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了。只是抓紧时间练习弹琴,因为大夫人让她在宴会上给国公夫人弹一曲。这是个重要的席宴,而且大夫人让她这这个席宴上露面,应该也是一点点让她开始接触京城里的名门闺秀,那之前她还在纠结大夫人的态度,是杞人忧天了。 宫嬷嬷自然也知道了这个事,她看到信宁废寝忘食地练习,两个手都肿了手指长了小水泡,被琴弦划破,结出茧子,什么也没说,却在某一天给了信宁一个东西,信宁打开一看,正是凰月公主的那本画册。她诧异,这可是宫嬷嬷非常宝贝的东西,宫嬷嬷见她推辞,便说只是见她喜欢跳舞,借给她一看,希望她能跳出来。 信宁很高兴,但是她高兴地有点早了,因为她自从收了宫嬷嬷的画册后,宫嬷嬷便每日来督促信宁去练,宫嬷嬷当年呆在凰月公主的身边,耳濡目染对跳舞也了解不少,而且对于这凤舞九天,她更是深深记在了脑海里,严格按照记忆来纠正信宁,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的错误。 这样的结果是——信宁每天都累得全身骨头跟散架了一样,简直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来,因为起来就要听到宫嬷嬷说“这里错了”,“腿要抬高,你是没有吃饭吗?”,“说了多少次,旋转要快!”…… ……少爷,我好怕你回来就看不到我了。 这样苦练了二十多天,结果甚是喜人,信宁已经可以完整地跳出凤舞九天了,用宫嬷嬷的话说就是“有三分公主当年的风采”。从宫嬷嬷口中听到夸奖那是多不容易的事,信宁心里也很是高兴,她的琴也没有落下,如今那首《出水莲》她也可以娴熟地弹奏出来,事事顺利,她比谁都开心。 -- 第77页 国公夫人的生辰宴终于到了,这一天大夫人带着府里的两位小姐跟信宁,坐着两辆马车,带着礼物就去了国公府。说起这位国公夫人,与大夫人可是有着亲戚关系,她们两位的娘亲的姐妹,大夫人要喊她一声表姐。是以,这国公夫人一听说大夫人来了,可是直接就要去门口接人,大夫人也是心里高兴,见了面两个人就俱是兴高采烈,手牵着一直走到内堂,便没有松开过。 信宁瞧着这位国公夫人,虽说已经四十出头,但保养得宜,面色红润,与大夫人站在一起,一时还真看不出谁大谁小。 “这是府里的小姐吧?”国公夫人终于把眼睛转向跟在一旁的两位相府小姐,“长得都够水灵的,萍儿,你可有福气了,有这两个长相标致,乖巧可人的女儿。” “姐姐还用羡慕我吗?你的大丫头那么招人疼,更是出了名的孝顺父母,你这才是有福气呢,”大夫人嗔了国公夫人一眼,又把两个小姐推到她面前,“这就是我府里的四丫头跟五丫头,没出来过,这不是恰好你生辰,带来给你庆生来了。愣着干嘛,还不快叫人。” 两个人忙按照宫嬷嬷教的行了一个礼,国公夫人连忙将两个人都拉了起来,一人给了一只翡翠蝴蝶簪,那簪子在阳光下碧绿剔透,两个人都非常喜欢,但是她们记得宫嬷嬷的叮嘱,还是稳稳重重地谢了国公夫人,惹得国公夫人赞赏地点头。 当看到一旁的信宁时,她眼中有疑惑,再望向大夫人,见大夫人微微点头,她了然地弯了弯嘴角。只听大夫人说:“表姐,这是我府里的丫鬟,名叫信宁,琴还弹得不错,今日我将她带来给你弹奏一曲,让你高兴一下。” “哦,”国公夫人答应着,随意扫了一眼信宁,在周围人的眼里,她是没拿正眼瞧信宁,“那我就且听听吧。”态度对比刚刚她对两位小姐的热情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信宁不糊涂,她敏锐地感觉到国公夫人不喜欢她,不过她不明白,她是第一次来国公府,况且从进府到现在她并没有失礼之处,国公夫人这样的态度恐怕……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吧。 这对表姐妹在正堂见了面,叙了会话,便一起去了宴席。已经陆陆续续有许多京城的朝中大臣女眷以及国公夫人的亲友来到国公府,坐在了席位,园中搭了戏台,请了萃禧班来唱戏,这会儿戏台上的花旦正在甩着水袖,台下的人看的津津有味,也有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 过了一会儿,府中人来报,明王妃驾到,所有人都行礼迎接明王妃,明王妃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宫装,上面用金线绣了大朵的牡丹,高贵又大方。她免了众人的礼,只说今日是来参加宴席,不能喧宾夺主,国公夫人将明王妃请到主席位,众人才重新坐下。 信宁跟着府里的两位小姐,她看到了一个熟人,多日不见的于娴雅。那于娴雅今日依旧穿着一身红衣,碧霞云纹长裙,头带珊瑚额饰,衬得肤色如玉,只是比起之前身子瘦削了些。于娴雅明显也看到了她,却是狠狠瞪了一眼,而后再没往她这边看。 信宁心里叹了口气,娴雅郡主的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这样的结果不是她想看到的,不过,当真要将浩天给她,她也是做不到的。身边的一些丫鬟小姐都在对着国公府议论纷纷,有的还对这今日来的大家公子,闺秀们格外注意。 “快看,那一个穿百合裙的,是大学士的女儿。”“那裙子好美,人也好看。” “又进来一个,是一位小公子。”“胖乎乎的,真招人喜欢。看国公夫人都被他逗笑了。” “这位公子好生气宇轩昂,这是谁?”“你不知道吗?这是国公府的大公子,没成亲前想做大少奶奶的人可多了去了。” “他成亲了啊?”一位绿衣女子坐在凳子上,眼中难掩失望。 “是啊,”答她话的是一个圆脸的姑娘,看样子两个人应该很是熟稔,“听说娶的是一个卖花女,两个人为要成亲还闹得满城风雨,后来大夫人心疼儿子同意了,二人才在一起了。” “这么曲折,轰轰烈烈,好感人。”绿衣女子双手托着腮,一副感慨向往的样子。信宁听着这故事,想着,这不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样吗?她又仔细看了一眼那位大少爷,浓眉大眼,却又是斯斯文文,儒雅翩翩。跟印浩天是一点儿不像,但是却都是性情中人。 她刚想的入神,谣萃一碰她,“信宁,想什么呢?” “我,”她羞涩一笑,“没什么。” 谣萃也没再追问,只是那眼神里可是写着:我已经看出来了。 信宁刚要开口解释,便被绿衣女子的呼痛打断,只见她被圆脸姑娘打了一下额头,这会儿不满地瞪着“逞凶者”嚷嚷道:“你干嘛呀?” “说你笨,你可知道,还感人,你可知道,这大公子现在已经有了两房小妾,因为那卖花女只生了一个女儿,国公夫人不满意。还有,我听说这大公子官做的也不大,然后好多人就拿他取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来取笑他。”圆脸姑娘神秘兮兮地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我以为他是个好人。”绿衣女子傻乎乎的说。 “可能人会变吧。”圆脸姑娘也皱起了眉头,想不通的样子。 “嗯……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当然我偷听我爹跟我哥哥……呃,没什么。” -- 第78页 “好啊,你说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喜欢的元嘉哥哥就要来了。” “死丫头,不准你说!” 这两个小丫头打闹在一起,信宁心中却不再平静,这样的一个开头美好的故事,最后却是一个这样的结尾吗? ☆、机智献舞 来到的贵客都已经坐到席位上了,宴席正式开始,国公大人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今日是我夫人的生辰,多谢各位来祝贺,来的都是敝人的亲朋好友,还有王妃也来了,更加是让国公府蓬荜生辉,我先干为敬,希望大家在国公府可以放松尽兴。” 他跟国公夫人一下子喝完了杯中的酒,众人也都一饮而尽,并纷纷对国公夫人道出祝词,国公夫人一一微笑以对,连连道谢。大夫人来到国公夫人面前将自己带来的一座白玉观音亲手递给她说:“表姐,我知道你最信奉观音,这白玉观音可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 国公夫人忙接下,仔细端详,这观音是用上好的白玉精雕细琢而成,通体圆滑莹润,观音的一颦一笑,衣物配饰都清清楚楚,甚至连那安详的神态都栩栩如生,可见不是俗物。她将白玉观音给了身边的丫鬟,嘱咐她放好后对大夫人说:“还是你记得我,这观音像我真是越看越喜欢。” “还有呢,”大夫人拉着国公夫人的手,“这我带来的信宁要为你弹琴,何不趁现在就让她弹来?” 她说着就把信宁叫了过来,信宁抱着准备好的琴走了过来,“奴婢信宁,祝国公夫人天母长生,北堂萱茂。” “你叫信宁?”国公夫人瞧了她一眼,“你家夫人说你琴弹得不错,要为我弹一曲,你这个丫头也是有心了。如此你便弹奏一曲吧,我也想看看相府里的丫鬟如今被我这妹妹□□的是不是个个都出挑,如果真的是,你还要好好教教表姐我。” 大夫人只说国公夫人又取笑她,吩咐信宁将琴取了而后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别给相府丢脸。” 信宁自是点头应是,早有下人搬来桌椅,信宁将琴轻轻放在桌上,感受到周围的人眼睛都在看着自己,她镇定地手放弦上,右手拂音,左手轻挑,一曲《出水莲》缓缓从琴上流出,席上不知不觉静了下来,琴音古朴淡雅,随着她十指在琴上不断地拨弄,众人仿佛看到夏日蓝天白云之下,一朵朵河中水莲含苞待放,花瓣饱胀慢慢一层层地正要盛开。一片,两片,三片……眼看就要看到一朵纯洁无暇的水莲亭亭玉立,高洁淡雅,却不料,突然一声“嗡”,琴音停止,画面消失,众人错愕地看向信宁。 却见信宁更加意外地看着琴,她手上拿着的一根正是一根琴弦,原来琴弦断了。这……在国公夫人的生辰宴上,为她弹琴却断了琴弦,算怎么回事? “意外,是个意外,”国公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她倒是一点儿没有惊讶,只是站起来对宾客说,“大家继续吃,这就是个丫鬟想为我弹曲子,就是学艺不精,倒把琴弦弄断了。来人,开始表演歌舞吧。” 她一吩咐下去,立马下人就去办了,戏台上早有准备好的舞者,此时便鱼贯而出,表演起了《王母祝寿》,,一时丝竹繁盛,鼓乐齐鸣,众人的目光便立刻被这精彩的舞蹈所吸引。信宁抱着琴站起来,向两位夫人请罪,国公夫人淡淡地说:“以后还是注意点,今日是在我面前,我是不可能与萍儿计较,可万一之后不是我呢,想一想别没得再丢了你们相府的脸。” 信宁答应着,她看了看大夫人的脸色不是很好,也是,国公夫人虽说不计较,但是自己挡着这么多人的面没弹出曲子不说,还弄断了琴弦,可不是丢了相府的脸吗?可是这琴弦在府里的时候明明她都检查过的,没有问题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断了呢? 还有……大夫人第一次带自己出来,还如此郑重地妆扮,让自己先接触贵女的圈子,难道就要这样被自己搞砸了吗?少爷在国子监努力,难道自己就不能在争取一下吗? 她看着戏台上穿着五彩绣萝的长裙,正舞动着身体的舞姬,突然想起来这些天自己所练的舞,凤舞九天自己早就烂熟于心,这次绝对不会出错了。她见这舞蹈表演得差不多了,便偷偷跑到后台,见那里有套红色的流彩暗花云罗裙便换上了,又告之乐工们自己要表演的曲目。 来不及想他们眼里的震惊与失神,信宁深深吸了一口气:没问题的,刚刚自己弹琴也是这么多人,不用怕,自己一定可以不丢相府的脸。乐声起,她毅然走出,长裙上有金色的花朵缀在腰间,她昂首挺胸,神态傲然像是天上人间最高贵的凤,只要她站在那里,百年都要退避。 首先注意到她的是于娴雅,她当时正感觉到无聊,所以没在意旁边娘亲的说话,而是不时地抬起头来张望,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便看到了一个她从未见到过的信宁,她惊讶出声:“信宁?她在做什么!” 她话音一落,周围不少人都听到,尤其是大夫人跟国公夫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是都吃了一惊。 此时,信宁已经开始了,她脚尖踮起,双手抬起似凤凰的双翅,她站在戏台中间时而轻步曼舞,时而迅飞敏捷。乐声悠悠,她舞姿闲婉,乐声高亢,她旋风疾转。她就像是一只身披五彩羽毛的凤凰,有着最璀璨的光芒和最神秘的色彩,头上的发钗不知何时松开掉落,她一头青丝如鸦羽,脸色微红,香肌染霞。 -- 第79页 乐声止,她已展翅高飞的舞姿停住,头低下,而后缓缓地抬起,阳关照在她的脸上,光亮似在她身后,仿若一只凤凰正要腾空而去。舞毕,众人久久不能回神,都盯着台上那个如仙子般的女子,她正有些惶惶,被眼前这些人的反应弄得不知所措,但她立马向着国公夫人的方向行了个礼大声说:“相府夫人特意训练奴婢献上一支舞给国公夫人,愿夫人星辉宝婺萱庭集庆 。” “原来是相国准备的节目,果然非同一般。” “是啊,这舞莫不是凰月公主最爱跳的凤舞九天?” “应该是,错不了,想当年,凰月公主一舞倾城,那是谁也比不了,想不到今日这女子舞起来,倒也是有几分出彩。” “……” “……” 众人议论纷纷,言语之中都是夸赞相国及大夫人的,大夫人心中对信宁的自作主张十分不喜,但听此时众人对相府的赞不绝口,她面上也是十分欢喜。 只是吩咐了谣萃快带信宁下去房间里换衣服,国公夫人也遣了一个丫鬟带她们去良园换。 信宁拿着衣服跟着谣萃去了良园,谣萃肚子疼和那个丫鬟去上茅房了。信宁一个人换好衣服出来,良园人很少,她出来坐在了石凳子上面,远远地看到一个人,穿着月牙白的衣服。 她站了起来,信宁可以明显感受到她的手臂真是一点肉都没有,那手也是又细又干,比那竹条粗不了多少。 “谢谢。”她对信宁微微一笑,眉眼温和,嘴角处还有两处梨涡,只是那脸色太过苍白,像是久病缠身之人。 “你真的没事吧,我见你脸色不是很好,要不要让府上的人去请大夫?”信宁皱眉问道,这女子非常亲切,让她忍不住关心一下。 “老毛病了,你是国公府的客人吧。”她表示不碍事,仍旧笑着问信宁。 “是,我是从相府来的,你是这府里的……”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你没事吧,怎么不等等我?”一个看样子十五岁左右的女孩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给她加了一件薄薄的披风。 大少奶奶?她是这府里的大少奶奶,那岂不就是之前的那位卖花女? “你总是这么急,小心夫人看到了又说你。” “夫人这会子可管不了我,宴席上热闹,今天府里的人都在那里了,也好,他们不来烦你,大少奶奶的病还能好得快点。”那个丫鬟不以为然,这个大少奶奶似乎也对她有点无可奈何,只嘱咐她小点声。 “大少奶奶,你还不让我说了,之前大少爷多疼你啊,可是现在肯定是夫人,大少爷都不爱来你这里了,你自从生了大小姐之后又爱生病,大小姐也可怜,只有你疼她而已。”这丫鬟胆子挺大,抱怨起主子来一直没完,信宁全部听到了。 “好了,没看到还有人,这就是刚刚帮我的客人。”大少奶奶及时打住了她,那丫鬟见信宁,很是干脆地道了谢说:“谢谢你啊,帮了我们家少奶奶,你真是一个好人。” “我也只是恰好看到,你们是要去席宴吗?” “是的,我们已经迟了,大少奶奶,我们快走吧,大小姐早被奶娘抱去了。”那丫鬟催促道。 正好谣萃也回来了,几个人便一起去到宴席上。那宴席上果然有一个两岁多点是小女娃,穿着绿色的云锦薄衫,圆嘟嘟的特别可爱。只见那个大少爷抱着小女娃给国公夫人磕头,国公夫人抿着嘴给了她一个小巧的金葫芦,而大少奶奶拜寿的时候,国公夫人更是没个好脸,周围人的眼神更是鄙夷,同情,不屑皆有之。 信宁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连大少爷也对这种情况熟视无睹,大少奶奶站起来不稳的时候他更是来连扶都不想扶。之前是喜欢呢,誓言呢,多忘了吗? 她突然想问一下这位大少奶奶,曾经的卖花女,你后悔吗? “遇到他,我是真的不后悔的,但是现在变成这样,我之前是想到过,但是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娶了我,他居然连官也做不了,不,也不是说做不了,只是他想当官为名,却总是因为我是卖花女而名声受累,我没有更多的人去帮他,他读的书我看不懂,我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也不懂。原来,真是不是有感情就什么都可以的。” 这位大少奶奶还是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而且对方还是才见过一面的人。不过,看到对方眉宇间的轻愁,她还是能有所了解的。她觉得对方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答案,但是自己哪里能给她什么建议,只是把自己的经历说给她听了,这决定也只有她能做。 她的大少爷会无视她,冷落她,因为官职迁怒她,而我的浩天应该不会……吧。 ☆、一场骗局 虽然信宁在国公夫人的生辰宴上为相府争了脸,但是她的大放异彩却是令大夫人十分不喜,回去的路上便没给信宁好脸色,直到回了府,便罚信宁跪在园子里,并要抄写《女戒》十遍。信宁只能听从,顶着各种各样的目光,她不声不响地一跪就到了初月挂树梢的时刻。 大夫人生气的缘由她也是知道的,她虽然并没有从丫鬟要做少夫人的那种优越感,但是好歹是印浩天身边的大丫鬟,印浩天又从来拿她当做宝贝,这样当众跪在园子里,真像是狠狠被打了脸,即使一向平和如她这次也感觉到了委屈与难过,偏偏此时印浩天还不在身边。 -- 第80页 “信宁,信宁。”有人轻声喊她。 信宁抬头,看到王顺在身边,眼里一片关切之情,“你还好吧,可以起来了,夫人让我来告诉你,现在你赶快去吃点东西吧。” “是王大哥,是夫人叫你来的,谢谢你。”信宁有些困顿,想起来,膝盖却发软,王顺急忙扶了她一把,碰到了信宁的手又像被烫到了一样,“腾”地一下缩了回去,幸好是夜里,不然信宁便可以看到现在他脸上是通红一片,像那煮熟的虾子。 “快别说什么谢谢了,今天的事我也听说了,你真勇敢,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跳舞,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要罚你,你一定受委屈了。”几句温暖的话说得信宁鼻子一酸,她冲他一笑,解释道:“哪里有什么委屈,怪我没经过夫人的同意,王大哥你快回去吧,我这就赶快回博文园抄写《女戒》了。” “我送送你吧,你还是先吃点东西。”王顺急急说道。 信宁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便把手里的灯笼强塞给了信宁,也没再说什么,就在后面看着信宁。信宁说服不了他,也就提着灯笼回去了,再回头去看的时候,见王顺还一直在她身后,一直到她进了博文园,他才转身走了。 几天之后,信宁带着抄写好的《女戒》去了明轩堂,大夫人在那里,让谣萃收了上来,她粗粗看了下,便说道:“你的字倒是进步不少,也渐渐有了风骨,看来下了不少功夫。” “这都是因为夫人给了奴婢这个机会,让奴婢读书习字,学琴识画,懂得规矩,明辨是非,奴婢才能不那么混沌,比以前进步一点点。”信宁低着头说道。 大夫人点点头,将手中的《女戒》放到一边,谣萃示意其他丫鬟都下去,屋里一时只剩下了三个人。信宁不知所以,只知道今日夫人明显有点不同寻常,她惴惴不安,只低眉顺眼站在一旁。 “信宁,你到府里多久了?” “奴婢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还真是快啊,当初你来的时候,我还记得你跟素宛几个一样,还瘦瘦小小的,话也不敢说,这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你说说看,我对你怎么样?”大夫人回忆着往事问信宁。 “夫人对奴婢自然是恩重如山,奴婢在相府里吃得饱,穿得暖,老太太,夫人和相爷都是好人,少爷对奴婢也很好,奴婢感激不尽。”信宁被大夫人这么一说,也勾起了一丝感慨,十三年真的这么久了呢。 “你能这么想是最好,既然我们相府对你有着如此重的恩情,浩天又对你很照顾,你是不是该想着要报答?”大夫人看着信宁,用的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夫人……想让信宁做什么?”信宁迟疑地问道。 “也没什么,对你来说,很简单,离开浩天。”大夫人淡淡地说。 什么?离开浩天? 晴天霹雳! 信宁呆立着,愣愣的一时反应不过来:刚刚大夫人在说什么,离开浩天?为什么,为什么要让自己离开他?怎么可能离得开他? “不可能!”信宁反应剧烈,断然拒绝。 大夫人脸色瞬间变黑,语气不快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信宁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却把腰杆挺直,看着大夫人道:“夫人,我跟少爷是真心相爱的,我是不可能离开少爷的。您放心,我真的会好好学习你要我学的一切,而且像昨天那样的事,我像您保证,再不会犯,请您不要让我离开少爷。” “没有用,说什么真心相爱,那是天儿还小,根本不懂得感情的事,而且,我不能让你毁了天儿的整个人生。他是相府的嫡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你只是一个丫鬟,如果真的让你当了他的妻子,他的仕途难免会受到影响,你怎么会懂,名声对一个人会有多么重要。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如果你真的喜欢天儿,为他考虑,更应该放弃他,不要缠着他,这样才是对他好。”大夫人疾言厉色,信宁着急地说:“可是相爷答应我们的,如果少爷参加科举,取得好的名次就同意我们的。” “哦,这个,”大夫人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说,“天儿不听话,我们只好用其他方法让他上进,等他知道了,进了官场,也就会明白,我们是为了他好。” 什么?大夫人的意思是……相爷是骗少爷的?只为了让他能去国子监读书?那么就算是他真的考上了,他们两个之间也还是少爷跟丫鬟的关系,所谓的成亲,原来是个骗局,所有的一切只是空想吗? 信宁震惊地看着大夫人,她不敢相信,相爷跟大夫人编织了一个谎言让他们入套,而他们两个还真傻傻地相信,更是一起做着会永远在一起的美梦,可气!可笑!可叹! “那您还让我跟着宫嬷嬷学习礼法规矩,请了夫子教我琴棋书画,这些……”信宁喃喃地问。 “自然是为了能让天儿相信我们是真的同意你们,为了让他安心去国子监。”大夫人将一切说出来,这让信宁更加灰心:这些居然也是假的。 “夫人,难道你真的不怕少爷知道真相?”信宁突然抬头看着大夫人,她眼里的悲愤与质问让大夫人愣了一下,但她随即冷哼一声,警告信宁说:“天儿现在在国子监,我是不会让任何事情影响到他的。而你最好不要告诉他,他如果回来,你也要继续像以前一样伺候他,不能露出马脚。要是你想告诉他今天的事,那么——”大夫人顿了一下,狠厉开口,“你以及所有博文园的人都不可能会好好地待在相府,甚至不能再留在这世上。” -- 第81页 信宁瞪大了眼睛,坐倒在在地上,这样冷厉的大夫人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她居然拿园子里所有人的性命来威胁她,她真的还是之前那个端庄温和的大夫人吗? “不用这样看着我,要知道,我是一个母亲,为了我儿子的前程,我愿意不惜一切,为他扫平障碍,所以,你最好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大夫人站了起来,慢慢地,一步步走到信宁的面前,锦袍的云纹边扫到了信宁的手,谣萃跟在她身后,她走到门口停住,背对着信宁,没有回头。 “你想一想吧,其实我也是为了你好,难道你想让天儿以后埋怨你,发生在国公府里的事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担心过?” 信宁不说话,听着大夫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的心空成一个巨大的洞,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只余皮肉。 她失了魂魄般走到宜兰园,宫嬷嬷早已在等着她们,她强打起精神来学习,却总是频频出错,手心被打了不下数十下,整个宜兰园只听到一声又一声,“啪,啪,啪”,听着让人肉疼。印雪担心地看着她,宫嬷嬷教了一会儿,便让她们休息一下。 信宁呆坐在石凳上,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信宁,你今天是怎么了?”印雪看着信宁又红又肿的手心,同情地问。 “没什么,可能是今天有点不舒服吧。”信宁随口搪塞了她,因为心里难受,她还没有发觉这几次都躲着她的印雪又主动来跟她说话了。 “信宁,你别怪我啊。”印雪有些难为情。 信宁分神看她,摇摇头问:“又不关你的事,我坏你什么?” “就是最近我都没理你,其实是姨娘不让我跟你走太近,她说,她说”,印雪看看四周,宫嬷嬷跟五妹都离得比较远,她压低声音,凑近信宁说,“她说你肯定不会跟我们在一起学习很久的,还说我如果跟你一起玩,奶奶跟母亲就不会喜欢我了。” “青姨娘这样说?” 印雪肯定地点了点头,信宁有些吃惊,但是她想到了大夫人的话,不得不承认青姨娘说得对,在大夫人的心里,自己从来就是一个丫鬟,如今更只不过是一个想攀高枝的,让她儿子上了心的丫鬟罢了。那些对她的好,那些说过的话只不过是骗她的,骗少爷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有他们两个是当局者迷,把这谎言当了真。 头痛欲裂,心中难平,信宁实在学不下去,也待不下去了,她跟宫嬷嬷告了假,便自己一个人回了博文园,途中遇到了王顺,她也没有过多言语,只点头而过。 只不过,她没想到,午时过后,宫嬷嬷来找她了。彼时信宁正对着印浩天的一幅画像发呆,印浩天走时布置了任务给她,要她好好练习作画,务必要画出一幅他满意的画像。 是以,他走后,这画印浩天的画像便成了信宁每日必做的事,起初那画像上的人看不出轮廓,而后一点点的有了形,然后有了神,那眉,那眼,那唇,那组合起来的五官如此俊朗,就像印浩天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看着,看着,眼里一点一点蓄满了泪水。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她来不及擦掉眼中的泪,便听到宫嬷嬷略显清冷的声音,“信宁,嬷嬷能进来吗?” “嬷嬷快进来。”信宁急急转过身,用帕子擦了脸,宫嬷嬷进来,她抬起头,脸上扬起笑容,只是那微红的眼眶泄露了她的情绪。 “哎,”宫嬷嬷叹了一口气,将信宁拉到身边,摸了摸她的脸,“嬷嬷都听到了,傻丫头,跟嬷嬷还用得着这么见外吗?想哭就哭,怎么还就强颜欢笑上了。” “嬷嬷,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你跟大夫人的谈话,也知道你跟二少爷的事,嬷嬷别的不能为你做什么,就是还能听你说说心里话,嬷嬷怕你想不开。”此时的宫嬷嬷就像一个慈祥的老奶奶,让信宁心里一暖,她没有亲人,而宫嬷嬷就像是她的亲人一样,虽然她们才相处不久。 “嬷嬷,我是真的喜欢少爷,我也是一心一意学习着琴棋书画,想要配得上他,有朝一日我可以骄傲地与他并肩而立。可是,大夫人说不可能,嬷嬷,我就真的这么差吗,我跟少爷真的不能在一起吗?”信宁流着眼泪,倚在宫嬷嬷的身边,黯然地问道。 “丫头啊,嬷嬷年纪大了,这种事见得也多,可以说,世上无两全之事,如果你真的要嫁给相府少爷,他也一定要娶你,你们面对的困难大着呢,大夫人说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你们现在好的时候,总是看到的,想到的,都是好的,但是到了再大一些,你有了孩子,他也有了更多的历练,如果到时他因为你们当时的事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埋怨你的时候,你该怎么做,如果你的孩子也受到影响呢?丫头,你可得好好想一想。” 可是嬷嬷啊,我的心很痛,真的很痛,要我这样放弃浩天,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 宫嬷嬷一下一下摸着信宁的头,像对待自己的孙女一样,给她讲一些宽心的话,最后见信宁不说话了,她哼唱着曲子,哄着信宁,信宁就这么哭了一会儿,在这久违的温暖中睡着了。 ☆、浩天偷回 信宁一觉醒来桌上放着一瓶上好的创伤药,她拿起药来,先是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立刻跑出屋去,迷月恰好过来叫信宁吃饭,信宁一只脚被门槛绊住,差点跌倒,迷月赶快过来扶住了信宁,信宁抓住迷月,着急地问她:“迷月,少爷呢,是不是少爷回来了?” -- 第82页 “宁姐姐,你别着急,少爷没有回来啊。”迷月见她急慌慌的,忙回答她。 没有回来,那这伤药……信宁看着手里的药,迷月也看到了,笑着解释说:“这是王顺大哥送过来的,说是看到你手肿了,别说,他还真有心,这药可贵着呢。” 原来是王顺啊,信宁很失望,她脚步沉重地重新走回房间,迷月跟着她,要她去一起吃饭。信宁哪里吃得下,只说自己没有食欲,让迷月自己去吃。迷月一直劝她,最后看劝不动了,只得自己去了。 月上树梢,清辉倾洒,信宁躺在床上根本难以入睡,她想印浩天,想的心都疼了,她现在无比怀念之前跟印浩天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能看到他,每天都可以跟他说话,原来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 “宁儿。” 谁?信宁直起耳朵来听,除了几声夜莺的啼叫与打更人的更响,没有任何声音。错觉吧,刚刚还以为听到了浩天的声音,信宁摇摇头,翻了个身,想要入睡。 “宁儿。” ?! “宁儿,是我。”没有听错,是浩天的声音,他回来了! 信宁一下子从床上起来,鞋子还没完全穿上,她就赶紧跑过去,双手打开房门,就看到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不是做梦,不是幻觉,是真的,活生生的人,带着他一贯的笑容此时激动地望着她。 “浩天,浩天。”信宁叫着他的名字,走近他,深深看着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抱他!抱他! 还没等她伸出手来,印浩天早已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一把拉住她,按在自己的怀里,紧紧的,紧紧的抱住她,力气那么大,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融进自己的骨血里,信宁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但是她不想放手,她喜欢他这样抱着她,她喜欢这样真实地感觉到他。 “宁儿,我回来了。”印浩天慢慢地说,信宁哽咽着,将头靠在印浩天的肩上,低低地答:“嗯。” “就一个‘嗯’吗?”印浩天放开信宁,不满地说道,“我离开这么久,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就只有一个字来打发我?” 听着这熟悉的抱怨,夹着一点儿酸意,信宁忍不住心中一热,笑了起来,她有多久没听到浩天的声音了,有多久没看到他这样别扭的生气脸了。现在重又听到,她觉得分外亲切。 “怎么会,浩天,”信宁看着他笑,烛光下他的脸有着淡淡的光,显得异常温暖,她不由抚摸着他的脸,小声地说,“你回来我很高兴,我……想你。” “我也是,宁儿,我想你,每天都想,我好几次想偷着跑回来,但是国子监真是太不好出来了。” “那你今天……”信宁焦急地问,刚刚太激动没注意,浩天这么晚才回来,难道是偷着出来的? “今天,我忍了太久了,我在里面认识的几位好友,他们帮我,我才能出来的。居然还没被发现,真是太不容易了,也都怪爹,跟我约定说不能回家,要不然,我早回来看你了。”印浩天对不能看信宁是颇为不满,连带着对他爹也埋怨上了。 “不会被发现吧?会被罚吗?”信宁有些担心。 “没关系的,”印浩天胸有成竹,他拉着信宁的手,神秘兮兮地说,“宁儿,许久不见,我们不提这些,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会不会太晚,你才刚回来,要不要先歇一歇。” “别问这么多,我不累,跟我去了你就知道了。”印浩天打断她,国子监他不好出来,对相府他可是最熟悉不过,躲过巡逻的家丁,他带着信宁一跃出墙,墙外停着一辆马车,信宁定睛一看,那马车上的车夫不正是刘安。 刘安冲她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印浩天带着信宁坐到马车上,刘安便驾着马车朝城外方向去了。出示了腰牌,成功出了城,信宁感觉马车又行驶了一会儿停下来了。 “到了,下来吧。”印浩天下了马车,将轿帘拉开一角,挡住车外的风景,对信宁说,“宁儿,你先闭上眼。” 见他这么神秘,信宁心里也是十分好奇,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印浩天将她猛一打横,抱在怀里,她惊呼一声,抱紧了印浩天的脖子。她听见印浩天低笑一声,脸便红了大半,印浩天抱着她走得小心翼翼,她安心地放松自己,心里想着如果这么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宁儿,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印浩天将信宁放下来,语气里掩不住骄傲与急迫。 信宁更加期待了,她慢慢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湖,湖边停着一艘小船,她走近一看,那船中间赫然放着一盏五彩缤纷的华丽八角宫灯。信宁瞬间被吸引了,情不自禁走上前去细看这宫灯,发现是两层的,花梨木做骨架,八面绢丝屏上绘制了金色云朵,角上饰有红色的流苏,显得格外艳丽端庄。 这宫灯还可以转动,八边棱角上都镶嵌了各色的宝石,转动时,便会发出灿烂夺目的光彩,映得整个船舱都是五光十色,煞是好看。信宁喜欢得不得了,将这宫灯摸了又摸,简直爱不释手。印浩天见她这么喜欢也是高兴,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上几分。 “喜欢吗?”他站在信宁的身后,问她。 “喜欢,很喜欢。浩天,这是送我的吗?”她转身看着印浩天,欢喜地问道。 -- 第83页 “当然了,这可是今年宫灯大赛上的第一名,被我们一个国子监的学生买来炫耀,可是我用箭术赢了他,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印浩天说起来脸色不乏得意,信宁听了朝印浩天竖起了大拇指,“浩天,你真厉害,还有,我非常非常喜欢这个宫灯,你对我真好。” “那是,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我只会对你一个人好。”印浩天理所当然地说道,仿佛对信宁好,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信宁喜欢印浩天这种宠溺,她抱着印浩天,红着脸说:“浩天,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爱你。” “什么,宁儿你说什么?”印浩天如遭雷击,半天没反应过来,信宁说了什么。 信宁脸更红了,头埋进印浩天的胸膛,死活不愿再说一遍,印浩天沮丧地叹了口气,信宁好不容易说了一次喜欢他,偏他还没听清。就在他以为信宁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信宁闷闷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说,浩天,我爱你。”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宁儿真的说的是爱他,宁儿说爱他,印浩天痴痴傻傻地笑,心花怒放,手脚简直都不知该怎么放,只知道傻笑着抱紧信宁。 信宁感受到了印浩天的喜悦,心里也是欢愉,她抬起头来,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印浩天俊美无寿的脸,挺直的鼻,桃花般多情的眼,还有那入鬓的剑眉,这样的一个风姿卓越的人喜欢着自己,会为自己的一句话而高兴的不知所措,信宁觉得上天真是待她不薄了。 但是——她还能与他在一起多久?浩天的志向到底是什么? 念头一起,心里便发苦,她询问了印浩天在国子监的事。印浩天倒是什么都瞒她,所有的事都跟她说。所有,信宁知道他的功课,骑射等等已是学生里的佼佼者,知道他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接触到了以前从未涉足过的事,也听说了最近的朝堂形势。 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 他说,大丈夫应当有所担当。 他说,百姓困苦,官吏贪污,皆该治理。 他说,明年科举,他定能在三甲之内。 他说…… 他说…… 信宁听他说起国子监之事,对官场吏治的抨击,对疆域威胁的担忧,滔滔不绝,言辞犀利,而说到对未来的打算,他是意气风发的,神采飞扬的。这样的少爷难道自己真的忍心,让他以后有志不能申,郁郁寡欢吗?像那位国公少爷一样,遭人非议,被人孤立吗? 这不是她想要的,不是她想看到的啊。 她盯着印浩天,突然站起来吻上了她,双唇相碰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是一震。她本是鼓足勇气,这一下子勇气用尽,刚准备离开,印浩天立马反客为主,抱着她不让她离开,她的唇如此软,如此香,清香却又浓烈,他亲着双唇舍不得放开。但是不够,还是不够,他用舌头轻易地探寻到那丁香小舌,吮吸,碾压,舔舐,他无师自通,信宁被他吻得喘不上来气,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全身无力,要不是印浩天给她支撑,她便会软倒在地。 不知道吻了多久,印浩天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信宁,手指摸着她被吻得红肿润泽的嘴唇,他只觉得喉咙干渴,但是这渴喝多少水都不管用,只有她能解。信宁安静地趴在印浩天的怀里,印浩天抱着她,两个人对视一眼,印浩天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轻轻地说:“宁儿,我爱你,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好。”信宁眸色一暗,但是仍温声细语地答道,她望着那天上的明月,只想这夜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让她与浩天再多待一会儿。 ☆、爱慕郡主 自从在国公夫人的生辰宴上见到那样绚烂夺目的信宁,于娴雅的心情就没有好过,心里有根刺,扎得她难受。 以至于印浩云不管怎么在她身边陪她,逗她开心,她还是黑着一张脸。 身为于娴雅的贴身丫鬟,红莲对小姐的这种情况很是忧心,而因着印浩云对于娴雅的关心,红莲觉得他比印浩天好了太多,郡主这样对他,不知道这个相府大公子时间长了会作何感想。 这天,印浩云送于娴雅回府,她依然闷闷不乐,跟印浩云打了招呼便要进去,印浩云却叫住了她:“郡主。” “印大哥,何事?”于娴雅有些漫不经心。 印浩云习惯了这些天她这样的态度,没觉得有什么,他站在于娴雅的面前,笑着说:“就是想跟郡主说一声,可能之后的日子,我应该没有时间来配郡主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印大哥你要去哪里?”于娴雅总算回了神,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嗯,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浩天已经去了国子监有些时间,我身为大哥也不可能这么一直只是玩乐,希望郡主见谅,以后能开心一点。”印浩云声音低沉清润,像是金玉相击,使人愉悦。 “是这样,那以后我去找你就行了。”听他说离开,于娴雅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不舒服,只觉得自己不想看不见他。 印浩云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她露出笑容,相反,他突然敛了笑容,静静地看着于娴雅,然后在于娴雅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再次开口:“郡主,还想再去找我?为什么?”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于娴雅突然发觉,自己想去找他的理由,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只知道每天都有他陪着,她已经习惯,不想突然看不见他罢了。 -- 第84页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去找你不行吗?”于娴雅回答不上来,蛮横说道。 “那我再问郡主一个问题好了,”印浩云没反驳她的话,只是又抛出了另一个让于娴雅不太开心的问题,“娴雅郡主,你还喜欢我二弟吗?” “谁喜欢他了,印浩天那个家伙,我早把他忘到九万八千里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郡主这些日子的不开心又是为了什么?” “我……” “郡主想去找我,是不是只是因为习惯了我的陪伴,你把我当作什么?消遣吗?” “怎么可能是消遣?” “那是什么?”印浩云靠近她,紧接着问道。 于娴雅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印浩云身上散发的热度让她没来由地心慌,迥异于女子的馨香,他清冽的男子气息使她暂时头脑空白,失去了思考。 “是……是哥哥,是朋友,没错,就是这样。”于娴雅一急便随便说了出来。 “这样啊,”印浩云拉长了声音,于娴雅居然从里面听出来他好像不高兴。 她有些摸不准印浩云的意思,便直接又开口:“就是这样,难道我们不是朋友?” “可是我并不想做郡主的朋友,我想做可以照顾郡主一生一世的人,我在郡主身边这么久,难道郡主都没有感觉到吗?我是一个人,如果郡主把我当成一个替代品,那对我们彼此都是不公平的。”印浩云直视着于娴雅,于娴雅直接愣住了。 印浩云等了半天见于娴雅也没有什么表示,他摇了摇头,第一次将于娴雅抱住,在于娴雅刚要挣扎的时候又适时放开,恢复了他一贯的清雅温和,“我会给郡主一点儿时间,等你想一想。” 于娴雅还处在一副震惊之中没有缓过神来,见印浩云利落地骑上马,束起来的青丝有两缕被风吹起,迎着夕阳,淡淡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说不出飘洒俊逸。 他对于娴雅露出一个她所熟悉的笑容,于娴雅不由自主也扬起了嘴角,直到印浩云完全看不到身影,她才回过神来,刚刚自己是被印浩云表明心迹了? “红莲。” “是,郡主。” “刚刚印大哥的意思是?” “郡主,印大少爷说他喜欢郡主呢。其实,奴婢早就看出来了,他对郡主很好,又一直哄郡主开心,买一些小玩意给郡主玩,郡主有时候发脾气他也不生气,这不是喜欢是什么。”红莲边说边掩嘴偷笑,这印大少爷终于说出来了,那样个出彩的公子配郡主也是不错的。 “你说你早就看出来了?怎么我一直没有发现呢?”于娴雅有些郁闷。 “郡主你当时不是一心只想着二少爷嘛。”红莲嘴快说道。 于娴雅瞪了红莲一眼,红莲自觉说错,住了嘴。两个人进了府,于娴雅被印浩云的突然说出的话影响了心情,印浩云问她的话,她现在再想一遍,心里也是没有答案。 她之前对印浩云印象不错是因为他是印浩天的大哥,跟印浩天彻底翻脸之后,她本不想见任何与印浩天有关的人。但是印浩云不同,他不仅耐心开解她,还会陪着她去游玩,他幽默,见识也广,跟他在一起如沐春风,非常舒服。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印浩云的陪伴,喜欢跟他说话,所以今天他说以后不来找她,她才会有些发慌。 但是,她一直把他当作朋友啊,并没有把他当作别人,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想不通,红莲猜测说:“会不会是印大少爷吃醋了?毕竟这么久了,小姐好像还是没有忘记二少爷。” “我就是不服气,我难道还比不上信宁吗?她到底是哪里比我好?”她这话一说完,想起了那个不一样的信宁,当时的的确确是惊艳四座。 “郡主当然是最好的了,所以印大少爷才会喜欢郡主,至于那个讨厌的二少爷,他肯定是眼睛有问题,郡主你就别在意了。” 我现在哪里是在意他啊,明明是被印浩云搅乱了心思,于娴雅烦恼地想。 还没等她理清自己的思绪,就见王妃身边的丫鬟来请她,说是王妃要找她有事。娘会有什么事情,还特意让丫鬟来寻我,于娴雅心里想着,便去了王妃的主屋。 “娘,你找我?”于娴雅进门就叫,惹得王妃蹙眉点着她的额头说:“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咋咋呼呼,说了这么多次怎么都不听啊,以后要是嫁人了,可不能如此。” “娘说什么嫁人啊,我不是还小,还想一直呆在你身边,才不要这么快就离家呢。”于娴雅抱住明王妃的胳膊,眼睛眯着,笑的跟只猫一样。 “就知道撒娇,哪里有大姑娘不出嫁的道理,娘倒是想留你几年,但是就怕这到时候你会埋怨娘。”明王妃故意说道。 于娴雅可不管这些,继续腻在王妃身上,王妃拿她没法,让丫鬟拿了糕点来,娘俩边吃边聊。 “娘听说,最近你跟相府的大少爷走的挺近的。”明王妃递给她一块莲蓉豆沙饼,于娴雅接了,点点头说:“你说印大哥,我就是跟他一起喝茶聊天,没做什么的。” “娘也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爹跟娘只有你一个掌上明珠,你的婚事现在便是咱们王府最大的事,我的娴雅这么出色,要嫁的也定不是等闲之辈,但是最主要的还是要你中意。”明王妃的一番话让于娴雅心里特别暖,爹跟娘总是想着什么都要让她高兴,现在就连婚姻大事,也要征询她的意见。 -- 第85页 她殷勤地把上好的云雾茶双手端给明王妃,一本正经地说:“女儿谢谢爹,谢谢娘。” “你呀,还没告诉娘,你对那个印浩云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印大哥对我是很好,但是我对他应该是朋友的那种感觉。”于娴雅犹豫地说。 “应该?”明王妃皱了皱眉头,她是最了解自己的女儿的,说话从来不爱吞吞吐吐,似今日这般不确定,她还是很少见的。 见女儿没有再多说的意思,明王妃也没再问,只觉得有些可惜。“这个相府大公子,娘也见过,人品相貌皆是上等,只是……” “只是什么?”于娴雅有些好奇。 “只是他虽是相府嫡长子,却一直不受重视,究其原因,乃是因为他的生母。” “他的生母?他的生母难道不是相府的大夫人?”于娴雅隐隐觉得自己马上要听到一个属于印浩云的秘密。 “并不是,他的生母乃是一个商家女。”明王妃见于娴雅有兴趣,便将这桩相府秘闻讲与她听了。 这还是于娴雅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不得不说,她听完,心里对印浩云是相当同情的。她一直以为印浩云跟印浩天一样,同是相府嫡子,地位相同,待遇相同。 却没料到,这中间还有这样的事,商家女,这世家大族,勋贵之家,哪个会看得起商门小户?这印浩云在相府过的日子,究竟真如他表现的那样吗? ☆、父子谈话 “原来是这样。”于娴雅长长出了一口气,她想起印浩云总是温文尔雅,面上带笑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心疼的潮意。 “是,有些可惜了这个孩子,本来在他这个年龄,应该已经在朝堂之上了,只是应该在家里是不受待见的,便拖到了现在。你爹跟我说了,如果你中意这个大公子,他便会为他举荐,想来以他的才华,差事应该都会办的不错。” 明王妃将他们的打算对于娴雅和盘托出,于娴雅一听,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那便就这样做,娘,你快让爹去举荐他吧。” “可是,你不是你不喜欢他?”明王妃目喽疑惑。 “看在他对女儿这么好的份上也帮一下他嘛,”于娴雅神情有些不自然,声音低了下去,“女儿还没有想好,很烦呢。” “什么?”明王妃听得不是很清楚。 “没什么,反正娘很爹说,就按你们说的做,印大哥这么可怜,相爷又这么不公平,我们就推他一把有何不可。”于娴雅避过她娘探询的目光,又开始撒娇。 “这个,我会跟你爹商量一下,好了,我们先去吃饭,看你在外面又是疯玩了一天,让你爹知道,肯定又要说你了。” “好,先吃饭,我去叫爹爹。”于娴雅答应着跑去叫明王爷了,没看到王妃在后面皱眉:这丫头,只有有事情要求她爹的时候才会这么积极,这样还说她跟印浩云是朋友? 她又问了红莲一些两个人相处的情况,红莲当然对印浩云赞不绝口,还把今天印浩云向于娴雅表达爱慕之情的事也告诉了王妃,王妃这就明白了,今天女儿的不自然是为何,怕是女儿是当局者迷,自己只怕也对他上了心而不自知。 吃了饭之后,王妃便把今日的事也告诉了明王爷,明王爷决定还是先跟印浩云见一面,谈一谈。 几日之后,明王爷让家丁去把印浩云请了过来,两个人在房间里一聊就是一上午,直把在外面的于娴雅等的坐立不宁,特别想进去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她在门口探头探脑预备偷听,刚趴在雕花窗户上,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印浩云走了出来,看见于娴雅也是一愣,明王爷随之走了出来,见是自己女儿,他也没呵责她,只说让于娴雅去送送印浩云。 印浩云连连说不敢,于娴雅听他拒绝,本来心里的一点儿别扭顿时被不满所代替,又不是不认识,为什么要这么客气? 她直接拉着印浩云就走,印浩云只来得及跟明王爷点头,并露出歉意的笑容,便被于娴雅一路拽着到了王府门口。 “我爹都跟你说了什么?”沉默半晌,于娴雅忍不住开口。 “王爷只是随便跟我聊了聊,郡主应该不会感兴趣。”印浩云不动声色地说道。 于娴雅眉头皱起来,疑惑地问:“他没跟你说要向皇上举荐你?” “这?你怎么会知道?”印浩云有些奇怪,但他随即释然,“王爷跟你说的,他还真是疼你,什么都会和你说。” “我爹当然疼我了,我跟爹说了,你帮我很多,所以我也要对你有所回报。”于娴雅自豪于明王爷,但她突然想起印浩云的身世,害怕自己的话戳到印浩云的痛处,懊恼地跺了跺脚。 印浩云不知道于娴雅在想什么,他只是点点头,看着她说:“可能要白费郡主的一片苦心了,我已经婉拒了王爷。” “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我爹在皇上面前举荐的话你就可以出仕了。”于娴雅着急地说。 “我当然知道能入了王爷的慧眼是幸运的事,但是我为郡主所做之事是我甘愿,并乐意的,并不是要什么回报。” “但是你在家中,相国不是不待见你吗?就因为你母亲是……”于娴雅刚要说出口,就见印浩云目光如冰有如实质冷得她硬生生地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 第86页 身世,母亲是印浩云最在意的事,所以一经于娴雅提及,他温和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以往的笑意,面具破裂,他看着于娴雅,黑沉沉的眼中满是山雨欲来前的乌云。 于娴雅从未见过印浩云这个样子,所以在听到印浩云临走时面无表情说的那句“我的事,不劳郡主费心”时,她还没从那一眼的震慑当中回过神来,等她听到清晰的马蹄声越来越远,才惊醒一般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刚刚的那个是印大哥吧,怎么那么陌生,好像换了一个人?” …… 虽然印浩云谢绝了明王爷的好意,明王爷却在上次谈话之后更加欣赏印浩云,本着为皇上举荐人才的想法,当然这其中也夹杂了‘这小子极有可能是我的女婿’的心思,明王爷还是将印浩云推荐给了皇上。 恰好刑部尚书告老还乡,刑部士郎升任,印浩云便被明王爷推荐进去做刑部令史。已经是皇上同意了的,所以当印浩云被通知之后,便不能拒绝,因为皇命不可违。印季礼不算是最后一个知道,因为明王爷在举荐之前跟他提过,他当时以为王爷是要为自己的小儿子而举荐,还想说不用,但是不能驳了王爷的面子,所以他还是对王爷表示了谢意。 只不过,他没想到,任令下来却是大儿子的,他有些诧异,浩云何时得到明王爷的赏识的,为什么他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他忘了,自己一心忙于朝堂之事,回到家里,对印浩云也无过多关心,父子俩有多久没在一起说过话,恐怕他都想不起来了。 大夫人听说之后,倒没有过多表示,让账房支了百两银子给印浩云,另外还特意做了两套新衣,毕竟印浩云出去做事了,代表的还是相府的脸面。老太太还是跟以前一样,在她看来,就算印浩云坐上再大的官也比不上现在还在国子监里的印浩天。 印浩云要去刑部的前一天晚上,印季礼将他叫去了书房,看着已经长大,即将出仕的儿子,他的内心颇多感慨,犹记得当时他那么小,软软的一团扁着嘴在襁褓里哭,一转眼,已经长成一个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尤其是那眉眼越发与他娘亲相像。 他想跟儿子说说话,可是真是太久没有打开心扉说些体己的话了,一时他也无从说起,更别说,印浩云此时正襟危坐,虽然恭恭敬敬,但那浑身不知怎么就透着一股疏离,仿佛面前的不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印季礼酝酿许久,还是只开口给他说了一些朝堂之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言多必失,多做少说,又传授了他一些经验,给他分析了一下刑部的一些官员,那些人擅长什么,谁可以学,谁应该无视。印浩云虚心听着,这些确实是他现在要注意的,印季礼既然愿意讲给他听,他就好好听着。 不知不觉,夜已过半,印季礼觉得差不多了,便嘱咐印浩云早些休息,临了看着印浩云行了礼转身要走,他到底说了句:“浩云,你长大了,爹以前确实疏忽了你,你不会怪爹吧?” “儿子怎敢怪爹,儿子如今所学,也是因为有爹的教诲。”印浩云毕恭毕敬地说道。 “你能这样想,爹很欣慰。”印季礼虽然这样说,但是这样礼节周到的印浩云让他升起一丝无力感。 “那,儿子告退。” “嗯,去吧。” 印浩云的笑意在出门之后立刻被冷漠所代替,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窗户上的一抹剪影,他手握成拳,大步走开。 在刑部呆了一个月,印浩云便完全熟悉了里面的一切,他性格谦恭有礼,虽然是明王爷举荐,家世又那么显赫,但是他本身却不骄不躁,没有一般世家子弟的骄奢浮躁之气,因此同僚们都乐意与他交往。他带了礼去明王府,答谢明王爷,意料之中见到了于娴雅。 因着上次他的反常之举,于娴雅困惑赌气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不去找他,本想着他应该自己会像之前一样来哄自己,哪知道半点消息都没有给自己。她更加生气了,明王妃见女儿闷闷不乐,问了原因,于娴雅死撑着不想告诉她,明王妃便话里话外点拨了一下这个还迷迷糊糊的女儿,于娴雅把她娘的话想了半晌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娘说我根本是喜欢上了印大哥,所以才如此心神不宁?怎么可能? “你是不是很想他,见不到他就有些着急,一见到他就想笑,觉得看什么都顺眼多了?” 可是我也会想娘,会想爹啊,看见漂亮的鞭子我也会觉得特别特别顺眼。 “他生气,你会觉得跟自己生气一样,怎么也开心不了,心里像压了石头?” 我当然会生气了,毕竟,我没做什么,他凭什么生我的气。 “他难过,你也会不舒服,不允许别人说他的坏话,很容易对他产生同情。” 同情,我为什么要同情他,他的身世是很可怜,可是我的关心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于娴雅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她一直在纠结纠结,惹得红莲说话都分外小心,生怕不小心又被骂了。不过,在得知今日印浩云来到明王府之后,于娴雅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这次见了印浩云她可没客气,拿了她的鞭子就去找他了。 那时,印浩云恰好把东西给明王爷送去,明王爷正在忙,见状让人带着他先在府中等一会儿。于娴雅轻易就找到了他,红鞭子用力一甩,响声突兀,印浩云腾起闪身,见是郡主,本要退让,于娴雅却步步紧逼,印浩云无法,只得与她过了十几招,半柱香的功夫,印浩云觉得王爷差不多快忙完了,才制住于娴雅,让她动弹不得,不能再挥动鞭子。 -- 第87页 “郡主,可以了吧,都陪你练了半柱香了。” “骗子。” “郡主何出此言,我哪里骗你了?” “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之前说过,给郡主时间,那么现在郡主是想好了吗?” “……” “你还是只当我是大哥,是朋友?” “你干嘛一直要逼我做选择,像之前那样不好吗?” “如果郡主只想像之前那样,那我以后怕是不能来王府了。” “为什么?” “因为……我无法把你当妹妹。” 因为我无法把你当妹妹,于娴雅情不自禁想着这句话,印浩云不知何时已经放开了她,她转了转手腕,那里有一点红。印浩云看到了,伸手过去,把她的手放在手心,轻柔地帮她揉搓,力度刚好,很是舒服。有点像他这个人,像是雨滴,一点点地不知不觉湿润了万物,他渗入到了她的生活当中,润物无声。她,好像也没办法纯粹地把他当成朋友而已了。 “那,如果我说,你不是大哥,你是不是还会来找我?”于娴雅下意识问出口。 印浩云手一顿,抬头将于娴雅一把搂入怀中,“当然,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你是伤心,高兴,我都想和你一起。” ☆、嫁给他人 年末已至,京城里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应除夕要用的东西,大街小巷全部都有卖,鞭炮时不时会响起,街上人手里都买了一大包的年货,各家各户杀鸡宰鹅,好不热闹。相府里更不用说,从入了正月,信宁就没闲过,亲手给印浩天做了两身新衣,又把博文园里处处都打扫了一遍,还要贴上那最新的窗纸和福字,博文园里焕然一新。 印浩天见了也心里欢喜,但是他在府里也呆不住,拉着信宁出了门,跟陆靖明,吴谦他们汇合,信步游庭地逛了起来,路上遇见国子监的同窗,他们便一起走。要说这国子监的贡生一个个还真不是平凡之辈,相貌英武或文雅,举止洒脱或有礼,皆是谈吐不凡的逸群之才。 而在他们其中的印浩天,气质尤为出众,他本来就相貌堂堂,面如冠玉,再加上这半年在国子监的熏陶学习,眼界更是开阔,说到某个问题,他总是能看到最深处,里面诸人很是信服。信宁看到这样的印浩天,心中非常自豪,比自己被夸了还要高兴,她的浩天本来就是这么优秀,她一直是知道的。 在府里热热闹闹地过了除夕,印浩天不多久便要重回国子监,因着二月份就要进行会试,还要回去做准备。信宁这是第二次送走印浩天去国子监,整理东西比上次还要细心,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次印浩天走了,再回来便会物是人非,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心上,挥散不去,偏她还不能跟印浩天说,只能给印浩天多带些东西,希望他在国子监里能舒舒服服的。 印浩天只当她这是心疼他,虽然觉得太多,但还是拿了。 送走了印浩天,信宁就一直呆在博文园,不过,大夫人把她叫了去。她惴惴不安,上一次是告诉她,她与印浩天无望,这次,这次又是什么? 进了园子,大夫人靠在软榻上,屋里点了银丝碳,暖烘烘的,温暖如春,跟外面的寒冷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信宁穿的多了,此时便有些热,暖意熏烤地她难受。大夫人先是不咸不淡地点出了她近日的变现,没有在印浩天面前露出异样,她还是满意的。 信宁没有答话,印浩天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又是在过年这样一个节日,她也想印浩天每天能开开心心的,不会让他知道这件事。况且,他马上就要进行会试,如果告诉他,他势必要去找相爷理论,更有可能会大闹一场,到那时,他肯定不会有心情去参加会试。那么他的那些抱负凭什么去实现,他为民做事,匡扶正义的心难道只因为她就此沉寂? 她不要,不要少爷以后后悔,不要他日后消沉黯然,度日如年。 大夫人见她没说话,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接着又告诉了她一个消息:要将她嫁给府里管家的儿子,王顺。 晴天霹雳! 信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恳求大夫人不要这么对她,她心中有印浩天,她已经对嫁给他不抱希望了,就希望这样以后一个人。 怎么可能?她越是推辞拒绝,大夫人越是认定她心中必是还存着做少夫人的心,不过是等着自己儿子考取了功名再将现在的事哭诉给他听罢了。这怎么可以,怎么也要让浩天回来也不能娶这个丫鬟,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丫鬟成亲了,变心了,浩天还能去抢夺□□不成。 不行,我不能嫁给别人。信宁意志坚定,断然拒绝,大夫人也不怕她不答应,先让人把她关了,不仅如此,还把迷月也跟她关在了一起。每天不送水,也不送饭,却让丫鬟每天都在门口摆上饭菜,让她们两个可望不可即。 迷月说愿意陪信宁挨饿,第一天,两个人还可以挨着,第二天,迷月已经干渴地嘴巴起皮,时不时拿舌头舔嘴,腹中如擂鼓,第三天,缺水严重的迷月已经昏了过去。 信宁隔着门慌张地让他们叫大夫,但是他们说了,只有信宁答应了,他们才会给迷月请大夫,放他们出来。 怎么办,信宁心中纠结万分,但是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迷月还是被自己给连累的。 -- 第88页 她终于艰难地点头,他们将两个人放出来,请了大夫过来,给迷月看了后,捋着胡子说,要是晚来一步,这丫头便性命不保。迷月没事了,信宁大大松了口气,紧接着自己也晕了过去,醒来后便见到大夫人在床前,信宁清楚地听到她叹了一口气。 见信宁醒来,她站了起来,嘱咐信宁好好休息,还有就是,不要忘了,她自己答应的事,如果她心中还打着别的主意,她便不客气了。毕竟,相府里要是有两个丫鬟突然暴毙是很正常的事。信宁听了,一阵胆寒,人命轻贱至此,她却无可奈何。她当然可以去以死抗争,但是迷月是无辜的,如果浩天欢天喜地回来后,看到的她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会不会崩溃,发狂,她不愿他如此啊。 就这样吧,不能相守相伴,便让我现在尽情地想你,而后相忘,埋在心底,从此后,你还是少爷,我……只是一个丫鬟。 是夜,京城里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绵延不绝,像是谁的泪,在无人的夜里,伤心地流。 …… 时间过得很快,二月份很快到了,而会试也进行了两场,下了考场的学子的表情也是精彩纷呈,看样子这次的考试难倒了不少人。 “浩天,浩天,你来,刚考完这场,我们去放松一下。”陆靖明招呼着印浩天,印浩天本打算再去温习下功课,被陆靖明强拉到城里,还非要说自己是体贴印浩天。 印浩天懒得听他胡扯,但是既然都出来了,也便暂时把会试抛到脑后,像陆靖明说的,好好放松,劳逸结合。两个人进了一家文房四宝店,在里面随意看着,没注意到,后面信宁跟王顺刚刚走过去。 自从大夫人说了要将信宁嫁给王顺之后,这王顺便隔三差五跑到博文园,跟信宁说说话,帮信宁做点事,还总是偷瞄信宁,每次来都带着一些小玩意,有时候是一些胭脂水粉,有时候是珠钗首饰,还有一次知道信宁喜欢马蹄糕,特意买了城里最有名的的一家店里的马蹄糕给她送过来,这不今天居然还带来了一匹烟云阁的绸缎。 信宁几次都说了不要,但是他每次答应着,下次继续带过来,信宁也没有办法,便将东西都搁置在一边,不看,不动。今日出来,乃是大夫人特意让他们一起出来,说是婚期将近,让她去挑些东西,可以备着了。 王顺很是高兴,一路上,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这也不怪他,要成亲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人生的两大喜事,金榜题名他是不想了,没料到,他马上就要娶媳妇了,而且,娶的还是他一直喜欢的那个,能不喜出望外吗? 他喜欢信宁很久了,奈何信宁是二少爷身边的大丫鬟,不是他能想的,所以他也只能默默喜欢罢了。本来二少爷那次大闹,大家都以为信宁这次估计是要嫁给少爷了,没想到,大夫人居然会要把信宁嫁给自己,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不知道信宁也会答应,虽然她看起来不是很开心,但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会对信宁很好很好,把自己的银子全部给她。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烟云阁,王顺要带着信宁去看看,信宁刚要拒绝,就见里面的老板娘热情地跟王顺打招呼,把两个人拉进了店里。介绍她们店里的上好的绸缎,还问王顺这是不是新娘子,看王顺一脸喜悦的表情,这老板娘觉得自己猜对了,顿时对着信宁一顿夸,把信宁说的是那天上有,地上无的仙女,信宁有些尴尬,万顺却高兴得很,手里摸着那大红的布匹,就想给信宁买下来。 信宁已经觉得待不下去了,脚都推到门口了,就听见一声莺莺婉声:“老板娘,你挺忙的,生意好啊。” 这老板娘一听,是老主顾的声音,顿时将王顺先晾在一边,上前迎了上去:“哎哟,是雪衣姑娘啊,你这可许久不来了,你看,我都想你了。我们这里新进了一些衣服,件件都好看,我都给你留着呢。” 雪衣姑娘?信宁听着有些耳熟,再一看人,身披狐裘,白色的茸毛衬得她脸白如玉,绾着朝云近香髻,耳戴明月珰,剪水双眸,波光盈盈,好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人。 这不就是含春苑的那个头牌吗? “信宁姑娘也在,别来无恙啊?”雪衣朝她颔首,露出一个迷人的笑。 呃,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她认出来了,不应该啊…… “怎么,信宁姑娘认不出我来了?”她显得有些失望,娥眉轻皱,“我可是还记得当时你身体不舒服,我还扶了你一把,还有你身边的那位朋友,脾气可是火爆得很呢。”她意有所指,信宁无法,只得承认。 “原来是雪衣姑娘,我一时没想起来。”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信宁姑娘忘了呢,”雪衣笑得眉眼弯弯,老板娘早就拿出来三件衣服,雪衣看了看,又摸了摸,好像很难取舍的样子,便眨了眨眼说,“信宁姑娘,你说那件好看?” “雪衣姑娘天生丽质,穿哪件都好看。” “信宁姑娘真会说话,”雪衣抚了抚发髻,“不如信宁姑娘陪我进去,我穿上,你再帮我选。” “这,我还有事……” “这点小事信宁姑娘还不愿帮我吗?你怎么不念我们的旧情呢?” 王顺在一边看着,他以为信宁是怕他等急了,便马上说:“信宁,你不用管我,我先去买点儿东西,等下就回来。” -- 第89页 信宁无语地看着王顺走了,没办法只得陪雪衣进去,看她试衣,只不过,她刚进去一会儿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接着就头晕晕的昏过去了。 王顺去了一家首饰铺子,他前几天看中了一支双蝶花细簪,那是用金盘丝制成两只相向飞舞的蝴蝶,两翅满镶黄色的琥珀,当时他就想买下来给信宁,只不过银子没带够。今日他可是带足了银两,那掌柜也是认得他,便将那簪子拿了出来,王顺非常满意,老板要给他包起来。 恰好,印浩天跟陆靖明从文房四宝店里走了出来,路过这里,王顺看见印浩天有些紧张,有心想躲起来,但是印浩天随意一瞅便看见了他,见他呆在这首饰铺子,手里还拿着一支价格不菲的发簪,便有些好奇,“王顺,你是来买东西的?” “是……是少爷。”王顺结结巴巴地说,他不敢看印浩天,眼神一个劲地乱飘。 “浩天,你干嘛这么严肃,吓到他了,”陆靖明故意说印浩天,他见王顺反应好玩,便逗他一逗,“你这是在给心上人买发簪吧?” 掌柜已经将盒子拿了出来,闻言便插话道:“这位客官是要成亲了,几日前就来看这簪子了,说是要买给他未来娘子的。” “真的,王顺你要成亲了?”印浩天惊讶道。 “是,少爷,就快了。”王顺不抬头,只小心地答道。 “真没想到,我没在府里的日子,居然还发生了不少事,连你这个跟姑娘说句话都会不自在的人都要成亲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算了,既然是好事一桩,我便给你道声喜,还有,我这里还有一些银两,你拿着,算是给你们的贺礼。”印浩天把银子递给他,王顺接了过来,印浩天跟陆靖明便回去了。 王顺等他走了,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背影跟手中的银子,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信宁大病 王顺回来的时候,信宁才悠悠转醒,她摇了摇头,只觉得还有一点儿晕,雪衣扶着她,担忧地问:“信宁姑娘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刚刚不知怎么就昏了,真是吓死我了。” 刚刚到底她是怎么了,信宁有些想不起来,看来可能真的是最近这些日子,自己太过忧虑了,以致于有些神思恍惚。“多谢雪衣姑娘,我没事,可能是没休息好。” “那你快回去吧,正好你府上的人也在等你,我就不耽误你了。”雪衣说着送信宁到了门口,直到信宁走远了,她拿着新买的衣裙,将手里的纸包扔在地上,一只狗跑过来闻了闻,没一会儿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信宁与王顺出去买东西后,王顺来的更勤快,信宁要自己绣嫁衣,迷月在一旁瞧着,心里也为她难过。没过多久,大夫人将信宁带着去广安寺了,说是要为印浩天祈福。而王顺则是去修整新房,他在京城里有一间院子,还是之前他爹就为他买好的,青砖大瓦房,还铺了一溜儿石子路,院里种了两棵枣树,已经快要发出新芽。他又添置了一些桌椅柜子,女儿家梳妆用的东西,想着信宁应该会喜欢。 印浩天会试考完之后就直奔相府想找信宁,但是入府之后才得知,信宁跟着大夫人去了广安寺,还没有回来。他很是郁闷,想骑马去广安寺,又被印季礼叫去询问他的会试,看他胸有成竹,相爷又嘱咐他不可骄躁,让他最近不要到处乱跑,还是要加强复习,因为还有一个殿试在等着他。 他爹都这么说了,印浩天也就暂时歇了去找信宁的心思,陆靖明又一直拉着他,商讨问题,印浩天一时又忙了起来。 信宁在印浩天回了国子监之后跟着大夫人回来了,大夫人将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了三日后,信宁悚然一惊,没料到这么快,她与印浩天还只是除夕的时候待在一起,却不知那竟是她仅仅身为信宁,而不是王氏见印浩天的最后一面。 信宁病了,就在要成亲的前一夜,晚上突然烧了起来,全身滚烫,脸色潮红,昏迷不醒,嘴里还一直说着胡话,那样子就像是魔怔了。 府里的大夫来看了,说是偶感风寒,肝气郁结,开了方子,迷月煎了药喂她,她全都吐了出来。迷月急得不行,拿凉帕子给她擦身,她身上一直出汗,额头上的汗珠把软枕都洇湿了一大片,刘海一缕一缕全都贴在脸颊,很是狼狈。 “浩天,浩天……”她口中一直不停喃喃。 迷月一开始没听清,待俯下身子,耳朵贴着她的口,听到她的话后,忍不住哭了,“宁姐姐,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大夫人一开始以为信宁在使苦肉计,也没有理她,后来下人来报,她的情况十分凶险,她半信半疑,进了博文园,还没到里面,便听到有个小丫鬟一直在哭。她心中暗道不好,脚步也比之前急,待看到床上的信宁,只不过一天的功夫怎么憔悴至此,不得不相信,信宁是真病了。 迷月见大夫人来了,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夫人,大夫人,你救救宁姐姐吧,她一直不好,又喝不进去药,该怎么办啊?” “喝不进去药,怎么会这样?”大夫人眉头一拧,显是不解。 “回夫人,这个丫鬟好像下意识在抗拒吃药,灌了几次了,没有一次喝下去的。”大夫回了大夫人的话。 “浩天!”伴随着一声突兀尖锐的厉喝,信宁突然坐了起来,眼睛大睁着,看向一个方向,那声音凄楚,无奈夹杂着悲愤。众人吓了一跳,再看信宁时,她已经全身软绵绵地又摔倒回床上。 -- 第90页 “宁姐姐,宁姐姐。”迷月半跪在床前,急切地唤她。大夫人一点头,那大夫也赶紧过去替她把了脉,见大夫人盯着他,他头上冒汗,摇了摇头。 大夫人心里一凉:如果信宁就这么死了,那浩天回来该怎么跟他解释,他会相信信宁是病死的吗?不行,不能就这么让她死,她死了事小,但是如果影响到了天儿,那便不能死。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这个信宁是真的喜欢着自己的儿子,那她的心应该同自己一样,想把一切最好的给他,杜绝一切可能伤害到他的是事。那么,或许可以试一试…… 大夫人走到了信宁面前,见她的面上浮起不正常的潮红,让丫鬟把她扶了起来,她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说道:“信宁,我不管你现在听不听得见,我都要跟你说。你要活着,必须活着,你不是想见浩天吗,你只有醒过来才能看到他。你也知道,他很喜欢你吧,就没有想过,如果你现在死了,他回来会怎样,你忍心看他为你伤心欲绝吗?” 信宁一开始是没有反应的,待大夫人越说越多,她便越来越不安稳,呼吸急促,虽然闭着眼,但眼珠子一直在眼皮下左右转动,嘴唇也不停地在抖动。终于,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只不过,一瞬间又闭上了,但是这已经让迷月很兴奋了。 有小丫鬟把药端了过来,她试着给信宁去喂药,这次居然喝了下去,没有吐出来。太好了,这下子,宁姐姐有救了。 大夫人瞧着信宁把药喝了,也松了口气,那大夫又重新把了脉,说情况好转,夜里估计就可以醒了。大夫人点点头,吩咐迷月照顾好信宁,便出了博文园的门,谣萃觑着她的脸色,问了句婚事是不是要推迟。大夫人淡淡说了句:“不用,明日一切照旧。” 大夫的话果然没错,信宁到下半夜已经醒了,只不过是全身无力,有些疼痛,迷月将她昏睡间发生的事一一讲给她听,当说到大夫人派人通知她明天还是要按时嫁入王家时,迷月小心翼翼看了信宁一眼,后者苦涩一笑,“知道了,我会如大夫人意的。” 第二天,迎亲礼队吹吹打打就到了相府,不过是停在了后门,这场婚事办得低调,尽管如此,王顺怕委屈了信宁,请了八抬大轿来,媒婆礼给的也丰厚。迷月帮信宁穿上了大红色的嫁衣,描了细细的弯月眉,额头上贴了梅花钿,唇涂红色口脂,耳戴珊瑚珠。宫嬷嬷也过来了,给信宁绞了脸,绾了新娘发髻,带了那凤冠,下面百花裥裙,大红绣鞋,一抹浓艳满身喜庆。 因为是信宁出嫁的日子,宫嬷嬷难得穿了一身明紫色的衣衫,倒也有几分华贵之意。信宁挺高兴宫嬷嬷能来,又得宫嬷嬷亲自来给她梳妆,她更是感激。只是宫嬷嬷看着信宁强颜欢笑的面容,怜惜地拉着她的手,嘱咐道:“到了那边,你要照顾好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可以来找嬷嬷,嬷嬷帮你收拾他。” 信宁听着这暖心的话语,投入宫嬷嬷的怀抱,抱了抱她,“嬷嬷,你放心,他应该不会欺负我的,我也会经常去看嬷嬷的。” “嗯,嬷嬷等着你。”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面的锣鼓声已经由远及近,听得很是清楚了。那喜娘已经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给信宁道喜,宫嬷嬷给信宁盖上了红盖头,她先由人带着去给大夫人磕头,大夫人给了她一对鸳鸯配,上乘的白玉雕刻而成,信宁确并不在意这些赏赐,谢了礼就从后门出去了。 坐上了八抬大轿,耳听着锣鼓喧天,鞭炮响动,她内心无一丝喜色。 “什么,你说什么,谁成亲?”印浩天从石凳上直接跳起来,抓住刘安的手臂,急吼吼地问道。 “少爷,快点,是王顺,王顺要成亲,他要娶得是信宁。”刘安忍着钻心的疼,立刻说道。 “信宁!不可能,信宁是要嫁给我的,怎么会嫁给其他人?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印浩天惊诧万分,但是不相信。 “少爷,我是从大少爷身边的家丁说的,他是说漏了嘴,我再问他便吞吞吐吐了,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是没有的事,他怎么会说出口的,他说今日信宁便要嫁给王顺了。少爷,你再不去就迟了。”刘安就快要指天发誓了,印浩天想起来,之前看到王顺买发簪说要成亲了,难道是真的,信宁,信宁真要嫁给别人了? 绝对不行! 印浩天毛发倒竖,奔着国子监的马厩里,牵了马,跨上去就狠狠朝马屁股打了一拳,白马吃痛,仰天长啸,顿时撒开蹄子就跑。一路上,只闻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树木草丛不停后退,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宁儿等我,宁儿等我。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相府,府里却是安安静静的,根本没有办喜事的样子。他直冲到博文园,大叫着信宁,屋里空空的,没有信宁,铜镜旁边却放着一枚发簪和打开的胭脂盒。他拿起发簪一看,正是上一次王顺手中的那支,难不成这是真的,他已经来晚了?信宁,信宁现在究竟在哪里? “少爷!”迷月在门口惊讶叫道。 “迷月,告诉我,宁儿呢,她是不是今日嫁人,她现在到底在哪里?”他目龇俱裂,这样的急切哪里还有贵公子的样子。 “少爷,你快去把宁姐姐带回来吧,她要嫁给王顺大哥了,我只知道好像他的院子是在辉茗街,少爷你快去吧。”迷月带着哭腔恳求道。印浩天现在没空管她,辉茗街,辉茗街,他赶紧又出了府,府里的家丁得了命令试图拦住他,他飞起一脚,踹到一片,浑身怒气勃发,一时没人敢再上前。他再不看他们一眼,骑着马就冲向辉茗街。 -- 第91页 ☆、破坏成亲 此时,辉茗街的一间院子里,到处贴满了大红的喜字,王顺穿着大红的喜袍,喜气洋洋的,踢了轿子,信宁下得轿来,手里握着喜婆递过来的红绸,被王顺牵引着跨过了火盆,一路来到了厅堂。今天这里应该来了不少人,人声鼎沸,热热闹闹,信宁的耳边全是叫好声跟打趣王顺的声音。 王顺只顾着乐,他娘就拿出来些糕点,花生供众人吃。吉时已到,一对新人该拜堂了,傧相见喜婆已经引着新娘子站好,而王顺父母也已经端坐于案,便开始诵唱:“一拜天地。”二人对着天地缓缓下跪,叩首。接着又听他道:“二拜高堂。” 王顺的父母见两个人跪下,高兴得合不拢嘴,终于儿子要成家立业了。信宁被喜婆扶了起来,转了一个方向,正对着王顺,王顺有种做梦的感觉,看见信宁就不住地傻乐。周围人一看就笑了,有人推了王顺一把,他才醒过神来,傧相已经又大声唱道:“夫妻对拜。” 夫妻呀,这一拜下去就真的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信宁忍了许久的泪在听到这一句后,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了她的喜服上。王顺眼尖地看到了这一幕,心里的欢喜被错愕与对信宁的疼惜取代,胸腔里闷闷的:她是不愿意的啊。就在两个人即将头低下,完成这一拜堂礼的一刻—— “宁儿,你不准拜!”印浩天骑着马直接就冲了过来,一路掀翻了几桌菜肴,碟碗碎裂在地,油水污渍,菜叶米饭哪里都是,院子里狼藉一片。 浩天,是浩天的声音!信宁把头上盖头拽了下来,见印浩天不顾满地的狼藉跳下马,直接一纵飞奔到她面前,她有种从在地狱再回人间的感觉,像是在濒死的边缘被硬生生拉了回来。印浩天将她狠狠地抱住,紧紧地拥着她,感受到这滚烫的温度,结实的胸膛,信宁眼中含泪,双手也用力地抱住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院子里的人都被吓坏了,实在是印浩天气势太强,杀气腾腾地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信宁……”王顺的声音响在身后,印浩天猛地抬起头,眼神有如实质,冰冷慑人,王顺瞬间觉得自己像被几把匕首同时给刺中了。 信宁被王顺的声音惊动,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跟王顺拜堂,怎么就一时没忍住,抱住了浩天。她慌忙推开印浩天,想从他怀里出来,印浩天怎么可能放开她,将她的头按在怀里不放,只冷冷地问王顺:“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少……少爷,奴才喜欢……喜欢信宁很久了,信宁答应嫁给我,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王顺被印浩天这么盯着,虽然害怕,但他一直喜欢信宁,眼看就要娶到信宁了,他不想放弃。 印浩天大怒,“怎么可能?信宁喜欢的是我,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嫁给你,你竟敢骗我!信不信我将你逐出相府。” 信宁终于从印浩天的怀里挣脱开来,印浩天看着她,信宁低着头说:“浩天,不,少爷。他没说错,我确实答应了他,我要嫁给他。” “什么?!”印浩天一双眼睛赫然睁大,紧紧盯着信宁,“宁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奴婢知道,奴婢说了,要嫁给王顺。”信宁忍着心里的痛,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谁允许你嫁给他的,我不同意,我们明明说好的,等我回来,我们要成亲的。”印浩天根本不相信信宁的话,更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嫁给王顺,拥有她的人是自己,只能是他印浩天。 “奴婢变心了,奴婢喜欢上了王顺,奴婢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少爷,你回去吧。”信宁只能他的心,但是却不能再回应他了,只能违心地说出这些话,希望他死心。只是心里一直像是有把刀,一刀一刀在剜她的心,她却不能哭,不能露出异样。 印浩天如遭雷劈,整个人呆若木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明明除夕的时候,我们还在一起开开心心,有说有笑,我们还计划着以后要出去游玩,我不相信你变心了!” “这喜堂,这满场的宾客,还有我身上的凤冠霞帔难道还说明不了什么吗?”信宁强忍着心疼,努力冷静地说道。 大门正中间的大红喜字,院子里的披红挂彩,宾客们不明所以的眼神,还有……还有王顺身上的那刺眼的新郎服! 王顺,该死! 印浩天一个大跨步,奔到王顺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衣服竟将他提了起来。他眼中怒火大盛,王顺惊惧之下,立刻挣扎,却是被他制住,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脖子被掐住,越来越紧,呼吸不顺,王顺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信宁又惊又怕,赶紧也去掰印浩天的手,印浩天恶狠狠地瞪着她,她情急之下,大声喊着:“浩天,快放开他,你快放开他,你会杀了他的。” 那王顺的双亲都给印浩天跪下了,他爹也真是急坏了,脱口而出:“少爷,是大夫人把信宁许给我儿的,是大夫人做的主,可真怨不得顺儿。” 大夫人,娘? 印浩天听到这句下意识松开了双手,王顺整个人已经顺势瘫倒在地,喉咙一得到自由,便开始剧烈咳嗽,面色通红,看着印浩天的眼神也带着畏惧。他爹娘早已经围在他的身边,一大把年纪,老泪纵横,要不是及早说了出来,这喜堂是不是当场就变灵堂了,想想就让人后怕。 印浩天此时也回过神来了,见王顺爹娘这个样子,他心里也是不舒服,如果真的是娘安排的,那却也是怪不得他们的。不过,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 第92页 信宁原本还在担心王顺,站在王顺的旁边,印浩天一看她这个样子,拉着她就走,那马儿还在院子中间,他将她带到马上,夹紧马腹勒紧缰绳就向外冲去。 马不停蹄地回到了相府,印浩天拉着信宁脚底生风一直走到了博文园才停,信宁气喘吁吁,她头上的凤冠跟着颤,印浩天越看越不顺眼,一挥手就将那凤冠摘了扔了出去,信宁看着那门外地上的凤冠,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印浩天只当她是还恋恋不舍,心里越发不高兴,硬是将她的头掰回来看着自己。 信宁的唇上还涂着大红的口脂,饱满如花瓣,鲜艳欲滴,印浩天拿起自己的袖子用力地给她抹掉,直到完全擦掉了,露出原本的粉嫩,他才罢休。而他这如此霸道的行径,信宁居然如此的怀念,只不过,虽然他破坏了她跟王顺的成亲,但是大夫人说的话,她可没有忘掉。 “是娘逼你的,是不是,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上别人的。”印浩天有些心疼,她娘究竟做了什么让让信宁答应了这门亲事,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信宁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少爷,虽然是夫人,老爷做主的,但是也是我点头认同的,所以,这婚事是真的。” “宁儿,我知道你不是这样想的。” “不,少爷,我是真的累了,跟你在一起太累了,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累,她说跟自己在一起太累?印浩天觉得大受打击,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对信宁的好已经让她承受不了,压力很大了吗?可是让自己就这样放手,是绝对不可能的。之前两个人在一起时候的美好,那些欢乐与开心都是真的,他好不容易让信宁接受了他,他也看得真切,信宁也是真心喜欢他的,怎么可能现在就因为一个王顺,一个可笑的婚约而后退,放手? “宁儿,你先休息,现在我回来了,我是不会再让你欺负你的。至于要跟我分开的话,你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放开你的,而且,我知道……”他扶着信宁在床边坐下,那眼神太过温柔,是极少会出现在印浩天脸上的表情,信宁几乎要溺毙在这如水的眼波之中,“你根本也不想离开我。” 掩饰的这么好,居然就这么被看穿了吗?不能,不能就这样承认,她硬起心肠,刚要反驳,眼睛被印浩天用手捂住,眼前顿时一片黑暗,耳边只听得到印浩天的低语:“宁儿,你累了,先睡会儿,什么也不要想,都交给我。” 一遍又一遍,轻轻的,带着蛊惑,信宁闭着眼睛,真的就这么睡着了。也是,自从知道了要嫁给王顺,她就从来没睡过一个好觉,心里凄惶,一颗心无处安放,如今,心上人就在身边守着她,她情不自禁便放松了,这一觉睡得深沉,以至于印浩天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知道。 印浩天见信宁睡熟之后便直接去找了大夫人,开门见山直接就问了信宁的事,大夫人怎么可能轻易承认,她的人已经告诉她,信宁是如何否认的。 知道信宁还是有所顾忌,她也不怕,便也顺着信宁的说法,说是信宁来求她,她才给信宁找了王顺这个夫婿。印浩天自是不信,不管大夫人怎么说,他始终一定大夫人做了什么,才让信宁做出这么反常的举动。 他撂下狠话,此生只会娶信宁一人,而且如果不能,他便也不会再进去仕途,直把大夫人气得捂着胸口说不出话。然而对付不了儿子,她还能拿捏住信宁的,迷月还在府中,时不时让她受点苦,信宁便不能安稳,更不能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 信宁只能对印浩天冷淡,不管印浩天如何对她示好,她都视而不见,反而不是变现得诚惶诚恐就是坚决拒绝,时间一长,印浩天也是异常苦闷,即使会试他进了前三甲,也丝毫高兴不起来。 相国见不得他如此,又因他成绩如此好,便让他会国子监为三月殿试做准备,他不愿去,相国气得大骂他一顿,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给他分析了兴安朝如今的情况。 那罗国已经入侵了西边的边境滨州,兵力强大,边防将士拼死力战还是失守,如今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作为兴安朝的一员怎么能够置身事外。 印浩天犹豫了,他去找了陆靖明跟吴谦,把薛业也叫了一起,这才把情况给弄明白了,原来事情真如他爹所说,兴安朝真的有敌国入侵,危机重重,急需人才,保家卫国。可是事情还远远没有停止,他才弄清楚情况,紧接着,京城里又发生了满朝震惊的大事。 ☆、发生大事 刑部尚书被杀害了! 宁国侯七窍流血了! 刘将军遇刺升天了! 一时间,京城大震,三位位高权重的朝廷官员三天之内接连死亡,这绝不是偶然的。皇帝大怒,严令刑部查明案情,找出真凶,印浩云此时因为这些时日的突出变现升为刑部主事,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刑部的人都忙了起来,新上任的刑部尚书赶紧着手调查这个棘手的案子。 没有线索,作案之人出手快很准,还擅长隐藏痕迹,案子没有进展。所有的官员内心都是惶恐的,生怕哪天一不小心自己也遭了不测。也有那么细心的官员一分析,好嘛,这翘辫子的官员都是在对那罗国出兵侵犯我朝问题上的主战派,这是怎么回事? 印浩天也在想这个事,他从印季礼那里知道了,最近皇上对那罗国很是不满,滨州失守,他派兵守好紧邻的寿水城,朝中众臣有主张出兵的,也有看那罗国来势汹汹,兵力强盛想主和的。当时朝堂之上争执不下,其中,刑部尚书,宁国侯与刘将军是最大的主战派,言辞激烈,认为应当即刻发兵,抢回滨州,打到那罗国,彰显国力。 -- 第93页 不料,刚刚还在朝上生龙活虎,据理力争的几人居然就这么遭遇了不测,实在让人忍不住扼腕叹息,进而猜想,究竟这事谁干的。已经有人怀疑到主和派头上了,也有人疑虑会不会是三人的仇家上门寻仇,下此毒手?印浩云敏感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这里面果真如大家想的那么简单,为什么三位大人死的这么蹊跷,又凑巧是在那罗国侵犯之后,朝野动荡之时? 他每天都在细细查找,盘问可疑之人,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印浩天给他带来了一个人,此人满面胡须,倍显沧桑,但是腰背挺直,眼神犀利,手有老茧,一看便不是普通人,而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别的,而是他脸上的一道长长的疤痕,痕迹颇深,可见当时受伤应该挺重。 不过,他现在也没空管他的伤疤,他把印浩天带到一边,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印浩天一五一十跟他说了。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在广安寺印浩天掉进陷进时遇到的那个怪人。薛业跟印浩天一直都在让人找他,一直都没有他的踪迹。说来也巧,这几次他却被发现在含春苑露面,薛业让他们先不要声张,等他再出来的时候便守株待兔,将他擒获。 抓到他后,便对他开始询问,他一开始极不配合,他有武功,发起狠来,撂倒十几个人都不在话下。但是他们拿出了刑讯逼供的手段,他也许的熬不住了,便提出要见吴谦,要见到吴谦之后才说。大家都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见吴谦,吴谦自己也是非常纳闷。 过来后,这人二话不说,扑通一下就给吴谦跪下了,倒把众人吓了一跳,不知他唱的是哪出戏。这人足足磕了三个头才又直起身子,冲着吴谦喊了声“少将军”。这一个称呼让吴谦当场就变了脸色,他立即追问他是谁,这人看着吴谦,将自己的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这人是吴谦爹,吴沥将军的亲兵名叫郭勇,肩负着将军的重托,藏匿深山十几年,一直暗中保护着吴谦。此次出来是因为知道了那罗国进犯,朝臣死亡,而自己怀疑有细作在京城暗中操作。他将自己的发现一一告知了众人,原来那罗国有细作组织,这个组织里人人身上都纹有纹身,平时不显,只有闻到他们特制的香料才会突显出来,以供相认。 他因为接触过这种香料,一直试图配制,但是因为不懂,有些香料又太贵,所以一直没有配好。但是他有了新的发现,有一次他跟随吴谦去了含春苑,在一个房间里闻到了那种特殊的香气,他看到了那个暗格,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下去偷走了。 现在,那配制好的香就在他的身上,他相信,如果这香如果可以大量地配制出来,只消在京城里给每个人闻一闻,逐家逐户排查,一定可以找出那罗国的细作。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不过这个人可信吗?印浩云半信半疑,印浩天表示应该可以相信,毕竟他可以说出来许多吴沥大将军的事,而当时在山里小屋发现的那枚带有那罗国标志的箭矢,据他说,是射中吴沥将军的箭,他留下来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报仇,还有要把真相告诉吴谦,让他为大将军昭雪。 印浩云听了之后,决定先把含春苑严密监视起来,未免打草惊蛇,只是秘密控制,另一方面,他找人去配制香料,陆靖明他们几个眼看这件事可以解决也是非常兴奋。印浩天则是在回到府里后,心情又是一沉,他可以在外面为大哥出谋划策,可在家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信宁。 信宁最近的变现让他越来越没有自信,也让他越来越怀疑,她说不喜欢自己了,说自己累了,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嫁给王顺在她看来才是一个最好的归宿。可是自己真的甘心就这样放弃吗?他心里清楚,他不甘心。 信宁此时正在博文园里,印浩天这些天回来的都比较晚,她也听说了兴安朝发生的大事,知道印浩天心怀家国,想必现在也是心急如焚,想要出力。 她明白他,理解他,又因为他没有娶自己,没有影响到他而感到庆幸,既然这样的话,更加不能让他的仕途因为自己而变得不顺,信宁坚定了这个想法。 印浩天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心一意地帮印浩云,却反而给自己帮了倒忙,现在要想再去说服信宁,只怕是更难。 信宁心里想着事,手里在收拾东西,不知不觉入了神,印浩天进去的时候便看到信宁看着窗外,手里不停在摩娑一支发簪。 那簪子他看的清楚,记得分明,正是那日上街碰到王顺,他手中拿着的那支。 可恶,那时他还被蒙在鼓里,还留了银子当贺礼,现在想来简直可笑。 他上前一把夺过簪子,信宁只觉眼前人影一闪,手上一松,抬头一看,印浩天眼底蓄起的冰冷怒意吓了她一跳。 “这是王顺送你的?你刚刚是在做什么,睹物思人吗?”印浩天咬牙切齿。 信宁脸色一白,印浩天只当她是被说中了心思,手上不自觉用力,那簪子戳进手心,扎进肉里,他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恨不得将那簪子捏碎,让信宁再没有其他念想才罢休。可气的是,即使信宁现在这样对他,可是他还是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打不得,骂不得,只恨恨地看着她,甚至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少爷,你的手!”信宁惊叫一声,印浩天这才发现掌心被刺破,此时鲜血涌出,血流不止,地上已经是刺目的一小片红。但是他毫不在意,只扯起嘴角,冷哼一声,“你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叫了吗?” -- 第94页 信宁哪里顾得上印浩天此时说的什么话,她只一心想赶快给印浩天把手包扎起来,那样刺目的伤口,让她的心都跟着颤,十指连心,整个手都伤了,岂不是要痛死了。 “迷月,迷月。”信宁大声地喊,半天也没听见迷月应声,这个丫头这几天也不知道搞什么鬼,总是不见人影。她赶快去拿来伤药要给印浩天敷上,印浩天本不愿包扎,但是信宁这次难得强硬一次,坚持给印浩天清洗了伤口,用了府里上好的金疮药,再用白色的布包裹好。 印浩天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任由信宁有条不紊,认认真真地给他包扎伤口。她怕弄疼印浩天,所以所有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专注的眼神让印浩天希望时间就此停住,因为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两个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而这一刻,印浩天可以肯定,信宁的眼里只有自己无疑。 他禁不住握住了信宁的手,信宁手一缩,退了回来,半跪着行了礼,“少爷,你的手还是让府上的大夫再瞧一瞧吧。” “瞧什么瞧,反正又死不了,如果我真的死了,岂不是没有人再拦着你去想别人,这不是更好?”印浩天气呼呼地道。 信宁摇了摇头,惶恐道:“奴婢从来没有这个想法,少爷千万不要这么说。” 又是奴婢,又是少爷,印浩天觉得自己要疯了,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起来,瞪着信宁,“宁儿,你真是要伤透我的心吗?” 信宁没有说话,印浩天猛地一锤桌子,刚包扎好的手又开始流血,白色的布上渗出了鲜红色的印迹,不待信宁反应,他怒气冲冲地直接出了博文园。信宁追到门口,只看到他骑马远去的一个背影,心里又急又痛,偏偏又没有其他办法。 她黯然神伤,却意外地见到迷月挎着个篮子从外面回来,低着头,皱着眉头,一副困扰的样子。直到险些撞到信宁,她才回过神来,信宁问她,她慌慌张张地解释,家里的老爹生病了,她心里着急才去偷偷看他,没有打招呼。 信宁关心地问了几句,得知她爹的病并不严重才放了心,又嘱咐迷月下次不可如此,被大夫人发现了要被罚。迷月连连答应了,信宁见她记住了,便没再多说什么,她心里有事,没注意到,迷月在后面看她的眼神,犹豫且不安。 ☆、酒后失态 印浩天出了府直接去找了陆靖明,他心里烦闷,便叫上吴谦,三个人一起去喝酒。吴谦自从听了郭勇的话便一直处于一种心情复杂的状态,原本以为自己的爹做了错事,从他很小的时候出去就再没回来过,亲娘也不久染病,郁郁寡欢去世了。 所以他心中一直对他爹是怨恨的,如今听闻当年的那桩事其实另有隐情,他爹其实是被冤枉了,他焉能安然度日?只恨不得现在就上阵杀敌,取得战绩,到皇上面前为爹伸冤。 可是当今圣上如今还没有对那罗国侵犯占领滨州的事表明态度,是战是和还是一个大大的疑问,他心中憋屈,是以最近也过得不好。三个人坐在酒楼雅间,印浩天跟吴谦两个一直不停地喝酒,陆靖明看他们那架势是拿酒当水喝呢,便劝着他们悠着点。 可是两个心情郁闷的人都不听他的话,反倒是联合着给他灌了一壶酒。偏生还不好好让他喝,非得强灌给他,把他刚换的墨绿色的袍服给弄湿了一大片,凉飕飕的,可不好受。 两个人正闹着,隔壁房间进了人,说话声音有点大,刚巧让他们都听见了。这说的也不是别的,却是印浩天最关心的问题。 “哎,你们说,我为蕙娘做了这么多,为何她还是不喜欢我,到底你们女子心里面在想些什么,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其中一个男子苦恼地说道。 “老弟,我早就让你办了她,这女子嘛,失了身哪个还不对你死心塌地,你还不信,非要搞那么多道道,一会儿送这个,一会儿还吟诗的,你要是听我的,不早就成了好事了吗?小娘子,你说是不是?”另外一个粗声粗气地,话语里摆明对之前男子的不赞同。 “是啊,我是女子,最懂这女子的心了。你也向她表明心意了,天长日久的,感情肯定是有了,她现在还不答应,无非是害羞呗,只要你要了她的身子,她可能事过会生气,但是那时你已经是她的男人了,她对你又有情,肯定就会嫁你了。”一个女子娇声娇气地说着,能听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轻浮的笑意,想来可能是青楼女子。 “这,这法子可行吗?”那男子还在犹豫。 陆靖明在这房间里已经皱起眉头,他不由地看向印浩天,只见后者端着一杯酒,放在嘴边,要喝不喝的样子,眼睛则是往后侧看隔壁房间,很显然,刚刚那些话他也听到了。想到他对信宁的在乎,以及最近发生在两个人身上的事,陆靖明不仅有些担心,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印浩天突然将手中的杯子举起来,对二人说道:“来,喝。” 吴谦已经半醉不醉了,听到喝字,下意识就举起酒杯喝了下去,印浩天也是一口饮尽,只有陆靖明慢吞吞喝了杯子里的酒,还在担心印浩天会不会也打算这么做,说真的,他可不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你们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印浩云一身深色朝服,皂色官靴风尘仆仆走了进来,陆靖明一见他来了,看他神采奕奕,顿时来了精神,“印大哥,看你面露喜色,可是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 第95页 “被你猜对了,”印浩云嘴角上扬,眼里笑意满满,“那个香已经被配出来了,我想马上就可以给三位大臣府里的丫鬟下人一一使用,如果是那罗国的探子就可以抓了。” “这样,那太好了,”印浩天酒醒了大半,“其他府上也可以去查,还有皇宫,说不定一些商户,百姓中是不是都要查探?” “还有军中,”吴谦插话道,“也应该要查。” 印浩云点了点头,“你们说的都没错,只不过这香难配制,短时间内只配到这么一点儿,所以还是先以破了案子为先,如果真如郭勇所说,那么我们就能奏明圣上,毕竟宫中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 他们三个人也觉得暂时只能如此,那香印浩云拿出来了,几个人闻了一闻,确实是上等的香,闻起来香气幽幽,沁人心脾。不过,这香好像有些熟悉,印浩天又闻了闻,但是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闻过了。 “怎么了,浩天?”印浩云注意到了印浩天的异样。 “我觉得这香味好生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了。”印浩天若有所思,印浩云听他这么说,将那香拿了一点装进瓶子递给他,让他好好想想。 印浩天接着了,天色渐晚,几个人又聚了一会儿便分道扬镳,印浩云跟印浩天一起回了相府。印浩天喝了酒,人还是有点昏呼呼了,他也不让印浩云扶,坚持自己回园子,印浩云见博文园也到了,便回了春晖园。 自从印浩天气冲冲地带走信宁,王顺心里一直惦记着她,无奈他爹生恐印浩天看他不顺眼,所以这些天一直是将他派出府外做事,他一直也没能见上信宁,给她说句话,问问她好不好。这天,王顺负责采买的盆栽花卉到了,他便亲自端了花送去博文园,私心想去看一看信宁。 信宁见了他也很是尴尬,两个人的身份关系都让他们彼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王顺将花放好,为了避嫌,他还跟信宁保持了一段距离,眼睛不时偷瞄着她。信宁看出来他有话想说,他那种眼神里的关心又让她觉得愧疚,桌上有刚沏好的龙井,她见王顺做完了事,便特意给他倒了一杯,端了过去。 王顺赶紧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接了过去,喝了一口热热的茶水,人都暖了几分,他端着茶盏,看了信宁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你……好吗?少爷他有没有打你?” “我很好,”信宁点头道,“王大哥不用担心我,倒是我连累了你,那天王总管怕是吓坏了。” “没事,我爹跟娘他们就是担心我,不是你的错,这都是我自愿的。”王顺忙摆手,示意不关信宁的事。 信宁沉默了一瞬,对王顺歉意地笑笑,王顺见信宁对他笑了,心里挺高兴,他知道自己跟信宁的事应该是成不了了,但是还是想让信宁知道自己的心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话还没说,脸先红了,“信宁,我,我喜欢你。你不用怕,我不会缠着你,就是觉得想让你知道,前些天我跟做梦一样,想到居然要跟你成亲了,高兴得做什么都有劲。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什么,梦就醒了。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你好不好,现在看到了,你还跟以前一样,少爷并没有苛待你,我就放心了。” 他终于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只觉得轻松又不好意思得紧,信宁这是除了印浩天之外,第二个人跟她说这些话,她有些惊讶,但是她也没做太多表示,只能真诚地对他说了句:“谢谢你,王大哥。” “没什么。”王顺呐呐地说,他待了有一会儿,再不舍得也要离开了,他将杯子递给信宁,信宁见他神色失落,歉疚更深,被子接的时候落了空,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信宁连忙去捡,没想到王顺也同时蹲了下去,两个人的手刚好碰在一块,恰巧这时,印浩天从外面进来,在他看来,信宁跟王顺两两相望,深情对视,而且手还碰在一起,他一下子就火了,怒喝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王顺跟信宁两个人吓了一跳,同时起来又撞到了头,王顺紧张地问道:“信宁你有没有事?” 信宁连连摇头,只捂着发红的额头看向印浩天,印浩天见两人一时把自己当空气更是怒不可遏,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转眼信宁腰上就多了条手臂,迅速将她带到一边,眼睛像狼一样狠狠瞪着王顺。 王顺吓得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信宁见印浩天火冒三丈的样子,心里大叫不好,她怕他像上次一样,急急忙忙解释道:“少爷,你误会了,我没接好茶杯,王顺是帮我捡碎片来着。” “捡碎片用得着一直看着对方吗?天都这么晚了,他怎么还在这里?”印浩天语气冰冷,信宁不解释还好,这一下子跟火上浇油似的。 “他是来送花的,你看园里今天新到的茶花就是他送来的。”信宁怕他不信,指着园子里的花给他看。 “难道没有别人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是他送来?”印浩天直直地盯着王顺,王顺被戳破,心虚地低下头去。信宁也想到了其中地关节,一时被噎住。 “没话说了吧,原来你还是对宁儿贼心不死,你——”他上前几步,抓着王顺的衣领,步步紧逼,信宁心急如焚,一把抱住了印浩天,声音急促,“少爷,你别这样,他什么也没做啊。” 被抱住的印浩天一愣神,这还是这么多天,信宁第一次亲近他,手上一松,王顺趁机挣脱,信宁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走。王顺还在犹豫,信宁急得喊出了口:“你快走啊。” -- 第96页 她这一喊,同时惊醒了两个人,王顺一看印浩天的神色,赶紧跑了。印浩天掰开信宁的手,直接冲去了屋里,信宁担心也跟着跑进去,就见印浩天一把从墙上扯下剑来,脸色阴沉得要吃人。 “少爷,你拿剑做什么?”信宁惊骇。 “我要去砍了他!”印浩天吼着就要夺门而出,信宁死死拉着他不让他出去,苦苦哀求道:“少爷,他是无辜的,你杀了人是要偿命的。” “宁儿!到现在你还在为他说话,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酒气上头,印浩天头疼欲裂,信宁的行为让他的心如坠冰窟,寒气逼人。 他猛地一拽,只听“刺啦”一声,衣服便被撕裂,信宁也摔倒在地上,他袖中的瓶子掉落在地上,屋内顿时香味弥漫,但是印浩天没功夫去管这香了。 印浩天下意识就要去扶她,却见她对他刚刚的问题迟迟不言不语。是默认了吗?呵呵……滔天的怒意顷刻淹没了他。他这么喜欢她,这么在意她,为什么,为什么她都视而不见,为什么要将他的一腔爱意弃之敝履。他是相府的二少爷,自小过的是千人夸赞,众人高捧,顺风顺水的生活。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得的,而眼前的这个女子,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会得不到,这不可能。她心里想着,不行,绝对不行! 他死死地盯着她,她被这目光逼视,心慌意乱,正忐忑间,他突然将她拉起抱住。他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瞬间惊到了她,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热热的,烫烫的,而从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更是吓傻了她。她开始死命地挣扎起来,“二少爷……” 但她的话语立刻被他的吻所吞没,她彻底呆了,他的吻粗暴而急切,舌头更是将她的丁香小舌拖入口中吮吸碾压。“唔唔唔”她说不出话,双手使劲地推开他,但他着了迷,上了瘾,一吻再吻,而手也不再安于现状,情急之下解不开衣衫,便大力撕开了。 触手的柔滑酥软激荡着他的心神,而当他的手如愿以偿地停在她胸前的高耸——口中,他尝到了咸涩的味道。他困惑地睁开眼,只见她已经泪流满面,脖子上红紫了一块,印子模模糊糊,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衣服。 而他是手停留在那一片白嫩的上,那里还有一只褐色的月牙胎记。 他做了什么?他刚刚在做什么? 他有一瞬间的愣怔,她只是默默流泪,那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流到了他的心里,狠狠地灼痛了他。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想为她擦掉眼泪,她已经迅速后退,一双含泪的眸子充满戒备。 到底是吓到了她吧,他苦涩地想,垂了眼,他低声道:“宁儿,对不起,我……” 他说不下去了,对自己喜欢的女子竟差点做出此等禽兽事,让他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对不起。”他快速地说了一声,低下头,走出了房门。 她抱着双臂,无力地蹲下身体,眼泪又再一次流了下来。 ☆、王顺死亡 王顺从博文园跑出来,怕印浩天在后面追就一直往前跑,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厨房旁边的月桂树旁,吃了一嘴的泥。他爬起来,将泥吐了出来,身上都是新鲜的草茎汁,绿色混着土黄色,一块一块的,别提多难看了。他进了厨房,想着洗一把脸,把泥洗一洗。 厨房这会儿没人,只是那灶上还炖着东西,他看着眼熟,再看那炖盅不正是相爷平时喝汤用的那套竹叶盅吗?看来是大夫人给相爷炖的补品,王顺想着舀了一瓢水,他漱了漱口,又特意把脸洗干净了,就是身上没办法弄,只能回家再换衣服了。 他刚要出去,猛然听到外面有人进来,他不想自己这一身狼狈被人看到,就赶紧找个地方躲了起来。来的是个女子,从那娇小的身影可以看出,王顺瞧着有些熟悉。只见她偷偷摸摸地进来,先是左右看看有没有人,确定没人了,她走到灶上的炖盅那里,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纸包。 掀开炖盅的盖子,她打开纸包,王顺看到那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她将粉末倒进炖盅里,看得出来她非常紧张,一边倒一边四处观望,手抖得不行,那粉末洒在外面大半,她急得拿了帕子去擦。炖盅太烫,她嗖地一下缩回了手,怕有人来,她急急忙忙将盖子盖上,提起衣裙蹑手蹑脚地跑了出去。 王顺十分奇怪,就在刚刚他已经看清了,这个丫鬟居然是博文园的迷月,他记得信宁跟这个迷月关系非常好,现在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呆在博文园里伺候二少爷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刚刚她往炖盅里到底倒了什么进去? 他还没想明白,大夫人房里的丫鬟谣萃就过来了,看补品已经炖好了,就用托盘将炖盅端着走了。在她们都走了之后,王顺走了出来,他是想赶快回去,做了一天的事也累了,而且身上这么脏也得要换一件。他走到半道,心里始终觉得不安,最后在原地踟蹰半晌,还是原路返回了。 到了明轩堂外,他还没进去,意外地就在窗外隐蔽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再一细看,没错就是刚刚在厨房里出现的迷月。她正悄悄躲在窗户外,眼睛紧紧盯着里面,神情慌张不安。王顺不错眼珠地盯着她,她有所察觉,一扭头看到了王顺,顿时魂飞天外,闪身就跑。 -- 第97页 王顺一看她跑觉得肯定有鬼便立马追了上去,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跑,迷月毕竟是女子,身板又小,不一会儿就被王顺追了上来,手腕被他紧紧攥住,迷月惶惶不安,急促喘息着,忐忑地看着他。 “王大哥,你干嘛追我?”迷月强装镇定。 王顺也累,今天晚上他已经是第二次这么卖命地跑了,这时候他也气喘如牛一样,反问她:“那你为什么跑,这么晚了为什么在明轩堂,还鬼鬼祟祟的?” “我,我,我那是少爷让我来的,来找老爷,我就是想听听老爷睡了没有。”迷月结结巴巴地回答。 王顺显然不相信,他就是从博文园出来的,印浩天那时候正生气呢,绝对不会有时间和心情让迷月过来这里。这么说来,她是在说谎,她想掩饰什么。王顺的脑袋瓜子想不通,所以他直接戳穿了她:“迷月,你说错了吧,我刚刚从博文园出来,二少爷正忙着呢。” 迷月一怔,没料到这个,她心里飞速想着该怎么办,王顺已经又抛出了个问题:“还有,我刚刚在厨房……” “厨房!”迷月惊叫,刚刚他在厨房,那他是不是看到我了,她失态地反抓住了他的手,急切地问,“你看到什么?” 王顺见她反应过大,几乎已经确认那炖盅里有问题了,脸色一变,他问道:“你放了什么,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他看到了!他真的都看到了!迷月此刻心里后悔极了,怎么就没看清再下手呢。现在怎么办,他知道了,马上所有人都会知道,大夫人肯定不会放过我,我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迷月心乱如麻,王顺还在不停地追问:“到底是什么,你不说我现在马上就去告诉相爷。难道你下毒,你想害相爷,是不是,是不是这样?” 迷月一把推开他想要走,王顺怎么可能让她离开,一把拽住要拉她去明轩堂,迷月死命地往后退,她不能被抓,她更不能死,所以她一定不要被王顺带到相爷面前。突然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炸起,只有他看到,如果他死了…… 她眸中锐利的目光一闪而过,王顺只觉得她有些异样,两个人正在僵持不下,一把锋利的匕首闪着寒光,精准地扎进了王顺的胸口。那血一下子溅在了迷月的脸上,温热的血液带着腥味,迷月犹如恶魔附体,手里攥着匕首,直到王顺痛苦地□□出声,她才惊醒般松手后退,颤颤巍巍伸出手摸了一下脸,那黏黏的,刺目的红让她呆若木鸡。 王顺摸着胸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嘴角溢出了鲜血,他紧紧抓住迷月的手轰然倒下。迷月的手上紫红一片,她看着倒在地上的王顺,嘴巴大张着几乎要晕了过去。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迷月的面前,用脚踢了踢王顺,见他已不动,便没再管他。 抱起双臂,一双美目冰冷地看着迷月,“没想到你平时那么胆小怯弱,居然也敢动刀子杀人,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迷月犹不敢相信。 “有什么大惊小怪,药下了吗?”黑衣人不耐烦地问。 迷月被呵斥也不敢再说话,只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 “那信宁呢?” “宁姐姐,我还没找到时间去试。”迷月精神恍惚地回答。 “那你尽快,还有你做的时候最好只有你们两个人在,不要被别人看到,听到了吗?”黑衣人下了命令,迷月只能低着头答是,等她在抬头的时候,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她看了看地上的王顺,胆战心惊地离开了这里,跑回了博文园。 印浩天失魂落魄地从博文园出来,心里非常懊悔,他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才会对信宁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来,信宁这次怕是再不会原谅他了吧。他烦闷地想,脚步不停,他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走到了明轩堂附近,仰望苍穹,繁星闪烁,他不禁想起了一起跟信宁在一起快乐的日子。 脚下一不留神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印浩天踉跄着站稳了,有心想骂几句,不知道下人是怎么做事的,把什么东西放在这里了…… 呃,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大半夜地躺地上干嘛。印浩天脚踢了踢,“哎,是谁啊,快起来,为什么躺在这里?” 没有动静,没有回应,印浩天有些奇怪了,他蹲下去将地上的人翻了个身,王顺瞪着眼睛,嘴角流血的脸一下子出现在印浩天面前。印浩天被吓了一跳,立马认出了王顺,他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尸体还是热的,他刚从博文园走了没多久,怎么会死在这里? 他正想叫人,已经有几个人向这边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不是别人,正是王总管。原来这王总管见王顺一直没有回去心里不知为何一直惴惴不安,他做完了事就让人提着灯过来找儿子了。他走得急,找了一路始终不见儿子,他心里慌,刚到这里看见二少爷半蹲在地上,地上仔细看还躺着个人。 他矮着身子向印浩天行了礼,这视线再一接触地上的人,浑身一僵,怕看错了,擦了擦眼再看,这地上躺着的不就是自己的儿子? “顺儿,你怎么顺儿?”王总管扑倒在王顺的身边,一张老手颤抖着怎么也不敢伸出手去摸王顺的头。王顺的眼睛一直瞪着,王总管见他胸前插着一把匕首,那个血窟窿的血还在一直往外流,王总管抱着儿子老泪横流,悲痛欲绝。 -- 第98页 相府里的下人围了一圈,印浩云跟几个姨娘已经闻讯赶来了,看到这一幕都震惊切疑惑,印浩天也绝的王总管可怜。刚想说几句,就见王总管摸了眼了,跪在印浩云的面前,痛苦地道:“大少爷,你要为我家顺儿做主啊。” “你先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顺怎么会遭遇不测了?”印浩云欲将他拉起来,他却不动,跪的直直地,手一指印浩天,恨声道:“是他,是他印浩天杀了我的儿子,大少爷你快将他抓起来!” 什么?!园内之人听了他的指责无不感到惊讶,他们通通看着印浩天,印浩天被这无端的诬陷打的面色一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冷冷地看着王总管,“我没有杀王顺,你可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一定是你,刚刚只有你跟我儿子在这里,我到的时候,顺儿已经死了,一定是你杀了他。”王总管此刻只想着儿子惨死想要报仇的心超越了一切,哪里还管的面前站着的是这府里的主子。 “你冷静点,二弟他跟王顺又没有仇,怎么会杀王顺,先听他怎么说?”印浩天安抚完王总管后,又关心地问印浩天,“二弟,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从博文园里出来,不知不觉走到这里,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以为是哪个下人,所以就想叫醒,结果发现是王顺,而且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死了。后来,我正要叫人的时候,王总管他们就来了。”事关清白,印浩天还是配合地说完了当时的所见。 信宁已经得到消息从博文园里赶来了,她本来想叫上迷月,但是迷月说自己头疼去不了,所以她只好让迷月休息自己赶了过来。刚来就听到王总管说印浩天是凶手,她自是不信,到了前面见地上的王顺脸色惨白,双眼大睁,浑身是血,已经死了。 她只觉得身上发冷,凉气一个劲地从脚底侵入体内,寒意森然。一个大活人,刚刚还在她面前说着喜欢他,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到底是怎样残忍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人命难道如草芥蝼蚁,可以任他杀害? 印浩天刚说完,王总管就又跳了出来,他根本不信,印浩天在王顺要成亲的那天明明是想掐死自己的儿子的,他亲眼看到的,不会有假。这次出事居然是跟他在一起,难道是巧合吗?骗鬼呢。 “你敢说你没有过想害我儿的念头,就为了她——”王总管看见信宁,眼里射出恶毒的光,“为了这个丫头,你差点要了我儿子的命。我已经说服顺儿不要妄想了,为什么你还不放过他?”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觉得王总管说的有道理,再加上刚刚出事的时候只有二少爷在场,所以王顺到底是谁杀的,还真不好说,至少现在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大少爷,您现在是刑部官员,可不能包庇杀人犯,要为我儿子惩治凶犯。”王总管跪着猛然磕起头来,任凭印浩云怎么说也不起来,那头磕在石板上,砰砰有声,一下一下敲击着在场人的心,没一会儿那地上便有了血迹,王总管的额头肿了,磕破了。但他跟不知道疼一样,还是一直磕,一直磕。 印浩云为难地看着印浩天,印浩天挺胸抬头只说了一句话:“我没有杀他。”他说这话的时候,信宁一直在看着他,四目相对,信宁看得懂,听的清,他在解释给她:他没有杀人。 “二弟,我只能先带你去刑部调查了。如果你是清白的,大哥一定会还你公道,找出真凶伏法,让王顺九泉之下可以瞑目。”印浩云斩钉截铁地说道。 印浩云都这么说了,王总管也无话可说,他还给印浩云又磕了一个头,才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派人将王顺的尸体运出去,现场不准其他人出入,印浩云开始了对这周围环境的探查。忙了有半个时辰,刚要会春晖园歇口气,路过明轩堂就猛然听见一声凄厉地惨叫:“老爷,老爷,你怎么了啊?” 他心中大骇,飞奔过去,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明轩堂出事了! ☆、敌国探子 此刻,明轩堂内,印季礼全身僵直地躺在床上,白色的中衣上面赫然是一大片红色的血迹,大夫人正紧张地抓住他的手,嘴里不停地叫着:“老爷,老爷,你是怎么了,可别吓我!”印浩云听了消息便立刻到了明轩堂,这会儿一看印季礼这个样子,也是骇了一跳,但他很快镇静下来,吩咐下人赶快去请曹神医。 府里这么大动静,曹神医早就醒了,下人一来请,他便带着医箱过来,路上下人已经将大概情况说与他听了,他心里着急,脚下更快,不多会儿便到了明轩堂。印浩云一抱拳,曹神医只是点了点头,顾不上寒暄,坐到床头立马去看了看印季礼的情况。 见他全身发红,摸之滚烫,神志不清,嘴巴紧闭,依着他的经验,这是中毒了。再不能犹豫,他立刻打开药箱,取出一排银针,让印浩云翻过印季礼的身子,脱下衣服,在他背后,扎下银针,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印季礼额头汗珠滚落,全身如水洗一样,突然他张口,噗地一声吐出一口紫黑的血来。 曹神医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待大夫人让下人给印季礼收拾一番,他又从药箱里取出一粒药来,在水里化开让印季礼喝了。印季礼脸色已经好多了,只是依然陷入昏迷,没有醒来。大夫人跟印浩云不解,曹神医解释说:“相爷这是中毒了,我已经帮他把毒逼了出来,又吃了玉散丸,能保他性命无碍,但是他什么时候能醒来,或者是醒来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病症,这些暂时我都无法回答你们。” -- 第99页 “中毒?老爷怎么会中毒?”大夫人惊讶道,印浩云同样也感到意外。中毒?这是怎么一回事,相府里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确实是中毒无疑,而且还是剧毒,可以让人一吃丧命的□□,幸好你们发现的及时,救治得当,否则,现在我们看到的只能是世承兄的尸体了。”曹远志对自己的推断很是肯定,大夫人想到印季礼便是喝了一碗补品便突然吐血倒地,她差人赶紧去将剩下的补品拿来,曹远志一闻一探,确实是□□。 “这是我让丫鬟去熬的,我不可能下药害老爷。”大夫人见印浩云看她,解释说,“谣萃,谣萃,你过来。” 谣萃是她身边的丫鬟,这时听见大夫人叫她,慌得立刻就跪下了,“大夫人,不是奴婢,奴婢没有,您要为奴婢做主。” “你慌什么,我问你,是不是你给老爷炖的补品?” “是奴婢。” “厨房里还有其他人吗?” “当时只有奴婢在,没有别人了。” “那还不是你,贱婢,说你为什么要下毒害老爷?” 大夫人咬牙切齿,三言两语就定了谣萃的罪,谣萃拼命摇头说自己是无辜的,大夫人却已经让人将谣萃押下去听候发落。印浩云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要对谣萃严加看管,毕竟关系到印季礼的性命安危,大夫人没有异议。 曹远志也觉得印浩云说得有道理,他手按了按额头,印浩云见他忙了一夜也甚是疲倦,便提出让他快些休息。曹远志也确实是累了,见这边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他,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印浩云的提议,跟着下人去休息了。 大夫人还是非常担心印季礼,她不愿意去睡,就坐在床边,握着印季礼的手,担心地看着他。印浩云见她执意如此,也没有再劝,只是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他回到房中也难以入睡,仔细分析一下,觉得府里发生的两件事都不寻常,几乎同一时间发生,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据他所知,他爹对这次那罗国的挑衅攻占滨州十分气愤,强烈请求皇帝出兵攻打那罗国。 刑部尚书,宁国侯跟刘将军出了事之后,他也曾问过印季礼,担不担心自身的安危,印季礼却是答道:“大丈夫何惧生死?”那一刻,他心中不能说没有一点点的触动,原来他爹还有这样的觉悟,还有这样他不曾看到的一面。 现在,他真的被下毒,差点就一命呜呼,是不是跟前几个案子又关系,凶手是不是真如郭勇所说,是那罗国安插在兴安国的探子。看来,不仅要把那香给其他三个府上送去,自家府里也用得上了,必须得好好请查一查了。 大夫人是第二天才知道印浩天被怀疑杀害王顺,尽管她坚决不信,一再阻挠,但是印浩天还是被带进了刑部。印浩云已经秘密在宁国侯府上用香试过了,果不其然,有几个仆人在闻到这个味道之后脸色大变,神色慌张,意图逃跑。 将他们抓到后,在他们脖子上发现有蛇形的紫色印记。几人见无路可逃,竟然齐齐咬破口中□□,毒发身亡。没能抓到活口,印浩云很是懊恼,于是在接下来抓获刑部尚书与刘将军府里的探子时,他更加谨慎,一发现便立刻口中塞杂物,用绳索绑住,让他们无法动弹。 陆靖明跟吴谦听说印浩天被关起来后特意去了牢里看他,到底是相府的嫡公子,即使在牢里也是有优待的,吃的也要比一般的囚犯好太多。陆靖明他们问了印浩天那天的情况,他详细说给他们听,因为印浩云最近已经抓到了那罗国的探子,所以他们猜测这是否也是同一伙人所为,包括给相爷下毒。 印浩天也觉得有可能,他听吴谦说他们也去看了那探子身上的紫色印记,闻香即有,香味消散则印记不见。印浩天初听没觉得,但是越想越觉得这情况有些熟悉,再加上郭勇之前说,他是跟着吴谦去了含春苑,见两个女扮男装的两个姑娘在一个房间里打坏了一瓶香,他闻着熟悉,才开始怀疑含春苑这间屋子主人的。 他突然想到,那天不就是于娴雅撺掇着信宁一起去含春苑找他的那次,信宁脸色不好,脖子上,脖子上好像就是有一个紫色的印记,那形状好像是什么鸟,并不是蛇。但回到家那印记就消失了,确定无疑。还有前几天,他拿了印浩云给的一点香,回到家对信宁差点做下污秽之事,当时因为心里后悔难过没有细想,现在回头再一想,那香当时碎在地上,信宁的脖子上模模糊糊的好像也有一团紫色东西。 会不会是巧合,自己想太多了?印浩天忍不住否定自己,信宁怎么会是敌国探子呢?她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 “浩天,我跟你说,那探子隐藏得可真够深的,有的居然已经在府里呆了十几年。” 她那么善良,又那么胆小谨慎,府里的人几乎都喜欢她…… “还有一个女的,看着弱不禁风,听他们府里人说,平常看见只蚂蚁也要吓一跳,想不到杀起人来倒是干脆利落。” 她几乎从来不出府,一直就在相府里做事…… “而且他们彼此之间也不认识,有事也是在府里固定的地方放纸条,看后就毁灭,非常谨慎。” 陆靖明跟吴谦在那里一句接一句,印浩天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心内对信宁的维护被他们两个一个个地戳破否定。可恨,他现在被关在牢里,竟不能去到府里直接问信宁,虽然他是绝对相信她,相信她一定不会是害他爹的人。 -- 第100页 他现在本就心里很乱,吴谦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他着急上火,“明天,印大哥决定对你们府上来一次大清洗,这次你的罪名就很快能洗刷,可以出来了。” “什么?!你说大哥明天就要清理出我们府上的探子,还是用那香做引?” “当然,可惜,那含春苑的雪衣没有抓住,被她逃了,她在青楼那种三教九流之地,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肯定窃取了我朝很多情报。必须得抓住她,这个人不能留。”吴谦遗憾地说。 印浩天此时却无暇去关注什么雪衣,只想着明天信宁的脖子印记一出来是不是就要被抓走了,这可怎么是好,信宁她一定会非常无助的。不行,我要出去,我现在就要出去! “靖明,吴谦,我想出去。”他一脸凝重地说。 陆靖明与吴谦面面相觑,同时点了点头,“浩天,你再等一等,过了明天,过了明天就能出去了,真正的凶手就能抓到了。” “不行,我要马上出去,不然就来不及了!”印浩天心急如焚,双眉紧锁,陆靖明还没看过印浩天这么急过,被他带得也紧张起来,“到底怎么了,你说出来,我们帮你。” “我……”印浩天张口要说,突然又闭上了嘴:不行,不能说,这关系到信宁的身份和安全,现在连我也无法确认,还是暂时先别告诉他们了。 “总之,我现在就得出去,你们帮不帮我?” 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最后都郑重点了点头,印浩天兴奋地一抱他们,“你们真是我的好兄弟,放心,我只出去一下,问清楚了就回来。” 嫌弃地推开印浩天,陆靖明就要说说待会儿怎么让印浩天蒙混出去,三个人正商量着,门口牢头提过来一个篮子,说是刚刚有个女子说是相府里给少爷来送吃的。 印浩天以为是信宁,听那牢头描述又不太像,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嚼了两下,觉得不对劲。陆靖明跟吴谦还没发现,他们两个刚刚说好怎样带印浩天出去,印浩天突然又来了句:“你们两个把我大哥叫来,我有急事。” “你不是要出去?” “不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印浩天脸色难看道。 ☆、浩天认罪 “什么?!你说你要认罪?”牢房内印浩云一脸错愕,陆靖明与吴谦也是膛目结舌,被印浩天的行为搞糊涂了。明明刚刚他还斩钉截铁地告诉两个人,自己是无辜的,到王顺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怎么这一会儿功夫,他又要认什么罪呢? “是的,大哥,是我杀了王顺。我恨他抢走了信宁,恨他差一点儿就跟信宁拜堂成亲,我印浩天喜欢的人怎么允许别人觊觎。那天我见到他又跑去找信宁,心里气愤,便追他出去将他杀了。”印浩天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印浩云听了直摇头,这番话听着天衣无缝,找不到破绽,但是他是不信的。他了解这个弟弟,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当时被当场抓住的时候,他就会直接承认,而不是一口否认,到现在才又来说当日之事是自己所为。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认罪意味着什么?”印浩云皱着眉头,印浩天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是人的确是我杀的,我愿意承担罪责。大哥,你别再犹豫了,惩奸除恶,昭雪案情不就是你应该要做的吗?” “浩天,你胡乱认的什么罪,刚刚你还跟我们说,你到的时候,王顺人已经是死的了,这怎么一下子你又变了个说法?”吴谦很是着急。 陆靖明同样也是为印浩天担心,只不过他想的更多些,他们刚刚明明说的好好的,浩天还要出去,然后牢头送来了一篮子点心,浩天吃了一个包子……难不成跟那点心有关? “浩天,”陆靖明严肃地看着他,“你突然要认罪,是不是跟刚刚送来的包子有关?” 印浩天脸色微微一变却又立刻恢复正常,极力否认说:“没有,怎么会跟那些有关系。”即使他掩饰地很及时,刚刚是神色也没能瞒过陆靖明跟印浩云的眼睛。两个人对视一眼,看样子确实跟刚刚那来历不明的东西脱不了干系了。 “刚刚送来的东西呢?”印浩云问。 “在这里。”吴谦一指桌子上的篮子,印浩天眼疾手快把篮子抢了过来,见里面还有两块糕点,一手抓了就往嘴里填,大口大口地还来不及咬就直接吞下去。陆靖明跟吴谦两个被他一边一个双手格挡住,用力咽下最后一块,因为没有水,他噎得伸长了脖子,像菜市场的鸭子。 “浩天,你,你这也太拼了吧。”陆靖明哭笑不得,将桌子上的水递给他,印浩天喝了几口,总算把气给顺过来了。 “你们不用看什么,也不用再问了,这件事就是我做的,凶手就是我,我都已经认罪了,大哥你就跟尚书说吧。”印浩天铁了心想让官府给他定罪,任他们几个怎么说都他还是坚持己见。 印浩云见这样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便答应印浩天会去禀告尚书大人,也让印浩天再好好想想。陆靖明跟吴谦此刻对印浩天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不满,也迫切希望他能正常起来。三个人走后,印浩天一个人站在牢里,望着牢门的方向,心里充满了担忧:我已经认罪了,那么宁儿应该就会平安无事吧。 出了牢门,印浩云先是仔细询问了牢头那来送糕点包子的究竟是什么人。那牢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印浩云一脸凝重,忙回忆说,那人蒙着面纱,个头不高,是个姑娘。她自称是曾受过印浩天恩惠的平民女子,因为听说印浩天现在身陷囹圄,便起了想来看看恩公的心思。 -- 第101页 带来了自己做的糕点还有包子,她只说自己生了病,便不进去了,恳请牢头将她的心意带给印浩天。那牢头看她情真意切的,再加上,银子也给了不少,便卖她个面子给送进去了。难不成,还送出事来了? 牢头觑着印浩云的脸色,连声说自己犯了糊涂,以后一定把门守好了,再把胡乱给人带东西。 “不,下次这个姑娘要再过来,你还收下,不过,东西就先别给我二弟了,而且,最重要的事,立马派人盯着这个女的。”印浩云话音一落,牢头便立马点头答应了,嘴里说着一定给大人办到。 陆靖明跟吴谦两个也觉得这个方法好,忍不住向印浩云投去赞赏的目光,印浩云只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陆靖明两个人待的够久了,此刻也得回去了,印浩云与他们告了别,又回到衙门处理了些公务。 天黑之后,他才回到家。前脚刚进家门,大夫人便过来了。他给大夫人行了礼,大夫人一摆手便问他印浩天的事,询问印浩天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可以回家。印浩云只答说,现在印浩天的嫌疑还无法洗清,暂时是没有办法回来的。 大夫人一听气就上来了,将手里的茶杯重重一放,里面的茶水溅了出来。 “还用的着审吗?天儿怎么可能会是杀人凶手?我还没有问你,那天你为何要将天儿带去刑部?” “所有人都看到他跟死去的王顺在一起,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他没有办法证明人不是他杀的,而且当时王管事跪下一直磕头,难道要看他血溅当场,一日之内王府里出了两条人命?娘,我也只是秉公办理。”印浩云面无表情地答道。 “好一个秉公办理,天儿不是说了吗,他到的时候,王顺已经死了。还要什么证据,他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证据。至于那王管事,丧子之痛,一时想不开也是有可能的,之后再给他写补偿不就成了。”大夫人不以为然,印浩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我累了,这些事还是改日再说吧。”印浩云不想再看大夫人一眼,站在门口,示意大夫人可以走了。 “不能再等到改日了,我一想到天儿在里面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跟苦楚,我就心疼到不行。明天,明天你就把天儿放出来,本来就是无罪的,怎么可以一直呆在那晦气的牢里。”大夫人有些着急。 印浩云没有说话,大夫人一看他不应承下来,有些恼火,“怎么你不愿意,浩云,你不要以为现在老爷中毒卧倒在床,天儿被诬陷身陷囹圄,这个府里你就可以当家做主耀武扬威了。这上有老祖宗,你还有我这个嫡母,怎么着也轮不到你。” “嫡母?”印浩云冷笑一声,“多亏你提醒我,我还没有忘记我的亲生嫡母到底是谁。”他说到亲生嫡母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大夫人觉得有些异样,心里纳闷:那时候这个小子才没多大,按说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才对。 “嫡母,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我的好弟弟,您的好儿子,天儿,已经招供了。他主动承认是他杀了王顺,起因就是嫉妒。吃惊吧,我当时也是吓了一跳呢,想着怎么会呢。但是我那弟弟将他杀人的过程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我听得是心惊肉跳的。你说,我能怎么办,他又是我弟弟,我只好先给他压下来了。现在我心里还在后怕呢,当时陆靖明跟吴谦也在,我也不知道我这样是对还是不对,万一被尚书发现了,削了我的官职,我可真是得不偿失。” 印浩云慢条斯理地说出这些话,大夫人刚开始不相信,后来见他说陆靖明跟吴谦也知道,便半信半疑,恨不得现在就去牢里问一问印浩天,这到底是真是假。可惜老爷现在还是昏迷不醒,她爹又早已辞官,她想去找人施救,也暂时没有办法。 她还在犹疑不定,印浩云已经作势关门,她只好退了出来,刚刚还在跟印浩云疾言厉色,这会儿听到印浩天自己认罪,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又因为自己不是他的亲娘心里发虚,不知该拿怎样的态度对待印浩云。 站在门外,她突然想到还有一个人可以治他,她虽不是他的亲娘,老祖宗可是印浩云的亲祖母。 印浩云让丫鬟伺候着吃了饭,沐浴后,便挥退所有人,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对的,发呆,他今日心情很是不好,本来就因为刑部的公务忙的焦头烂额,回到家里也半点不安生。尤其是刚刚,那个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他嫡母的人,呵呵,她真以为自己还是之前的那个垂髫小儿吗?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日日夜夜从来没有忘过。即使没有亲眼见过她的样子,但是在他心里,她就如夏日里的清荷,出淤泥而不染,是一个高洁美丽的女子。她应当是有着这天底下最明亮的一双眼睛,最娇嫩的脸庞,最像花朵的嘴唇……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想象,他脸色一沉,门外响起了素宛的声音:“大少爷,你睡了吗?老太太让你速去荣华园,有要事相商。”他本来不想去,听到这个‘要事’眉头一挑:会有什么要事,他倒要去看看。 “云儿来了啊,快坐。”荣华园里,老太太见到印浩云,一改往日的严肃面孔,笑得慈眉善目,招呼印浩云吃点心,乍看之下,真的像是一个祖母疼爱孙子的样子。只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印浩云心里倒是不怕这个妖怪。 -- 第102页 “祖母叫孙儿来是有什么事吗?”印浩云先开口,老太太依旧笑得慈祥,“哪里是有什么事,只不过你这些日子辛苦了,你爹还没醒,天儿又出了这样的事,这个府里多亏了你。祖母就是想看看你,顺便问问你缺不缺什么东西,要是短缺什么就跟祖母开口,别不好意思,咱们是一家人啊。” “祖母真是疼孙儿,孙儿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今日乏得很,很想快点回去歇息,不知道祖母应允吗?”印浩云说着还故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看样子真是困极了。 老太太的笑容差点僵在脸上,但是她也是个人精,便立马接口道:“当然好了,要不然你就在祖母这里睡吧。只不过祖母这里还有一件小事,想了好几天,愁得我都睡不好觉。” “哦,是什么事,说来孙儿可否与您解忧?”既然她要演戏,印浩云就陪她演下去。 “是这样,你看你弟弟在牢里也呆了这许多天,一定也吃了不少苦,祖母一直惦记着他,就想着是不是他也该放出来了。我知道,有你这么个能干的哥哥在,他身上就是有再大的冤屈也能洗清。”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印浩云,似乎觉得印浩云一定不会逆她的意。 “祖母,你这可是为难孙儿了。你可知道,浩天的这个案子是刑部尚书主审,王管家死了王顺这么一个唯一的儿子,心里悲痛,早把这件事闹了个人尽皆知。莫说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就是尚书大人本人,没有证据,现在也是不能轻易放人的。”印浩云一脸为难的样子,老太太没想到印浩云会当面就拒绝她。 她一生顺风顺水惯了,印季礼一直很孝顺,大夫人也从来不敢给她脸色看,府里的其他小姐少爷也对她唯命是从,所以养成了她自大的性格,容不得别人给她说不。这会儿一听印浩云的说辞,她立即一声呵斥:“放肆,有你这么跟祖母说话的吗?那是你弟弟,你本来就该去救,怎么还没让你出力,你就退缩,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让天儿出来?” “老祖宗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印浩云无辜地皱了皱眉,“您这不是冤枉我吗?那小子可是自己都承认了,我听了着实吃了一惊,我是不信的,但是就不知道尚书大人怎么说了。” “什么,你已经跟尚书大人说了?”老太太吓了一跳,印浩云一耸肩说:“今天还没来得及,不过,明天大人就有空了,我……” “你不许告诉大人,听到没有?”老太太厉声喝道。 印浩云没吱声,老太太着急地走到他面前,又说了一遍,印浩云这才看着她,四目相对,老太太不由地被他那一双跟白玉莲一模一样的眼睛看得后退了一步,心里惊疑地想着:这孩子怎么跟他母亲越来越像了。 “老祖宗您说的这些话,我听到了,但是我不能按照您说的做,要不然就是包庇罪犯,我相信就是爹现在醒了,他也会让我这样做的。” “你!”老太太急怒攻心,一下子昏了过去,素宛扶住老太太,忙唤人去叫大夫,印浩云只看了一眼就走出荣华园回他自己的住处了。 ☆、露出马脚 回到春晖园,印浩云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他嘴角挂着冷笑。今日大夫人跟老太太两个一个□□脸,一个唱白脸,都是为了印浩天,看来印浩天果然很重要啊。可是,再重要又能怎么样,现在他的生死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如果他将今天印浩天的话全部告诉了刑部尚书,那么他很有可能就真的这样被定罪,毕竟当时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两个人又有着恩怨。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五指弯曲,慢慢握成拳,松开再握,反复如此,直到有下人来报,信宁来了。 她?印浩云眉毛一挑,又是一个担心印浩天的人,今晚正是不得安宁啊。 “让她进来吧。” 信宁进到房里,看到印浩云一个人站在窗户旁边,月光透过窗户洒落下来,他身披清辉光华,长身玉立,风采高雅。他无疑是出色的,但是他的身上总是会流露出一丝丝清冷与孤寂,让人忍不住会心生同情,这或许与他的身世有关。 “你来了。”印浩云转身朝信宁笑笑,这一笑让人如沐春风,周身的寂寥立马散去,仿佛变了一个人。 “是,大少爷,这么晚了来打扰你,是信宁的不是。”信宁恢复如常,朝印浩云微微行了一礼。 “嗨,什么打扰不打扰,今天你已经是我回到家来第三个见到的人了,要说打扰,我岂不是要更该怪前面两个人。”印浩云面对信宁要轻松得多,说话也比较随意。 “大少爷是说大夫人跟老太太,奴婢刚刚也听说了,曹大夫也被请了过去,老太太已经醒了。” “唔,醒了啊,那还真是可惜。”印浩云随口一说,倒让信宁不知该如何接话。印浩云见她不说话了,只站在那里,眉宇间有一些焦虑,便主动问道:“你来我这里,是不是也想问问浩天的情况?” “嗯,大少爷,你相信二少爷会杀人吗?” 印浩云没想到信宁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笑了一下他说:“我自是相信他。”他眼见信宁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松了一口气,便接着说道,“但是只有我的相信还是不够的。”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大少爷相信他就好了,我也是相信二少爷的。虽然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杀人凶手一定不是他,现场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大少爷你说对不对?”信宁望着印浩云,印浩云想打击一下她,便说:“可是二弟他自己都招了?” -- 第103页 “什么,你说二少爷自己招认了,这是为什么?”信宁很是惊讶,她还记得当时那么多人围住了他,他只是看着她说了一句“人不是我杀的”。言犹在耳,她确信印浩天不会骗她,他更不可能真的去杀王顺,那现在他为什么要招认? “这个,我也不清楚,问他,他只是一个劲地要我去告诉刑部尚书,看样子是铁了心要为王顺抵命了。就算是我有心要帮他,但是如果他坚持人是他杀的,说不定他真的会被问斩。”印浩云斜着眼睛看信宁,瞧她作何反应。 “大少爷,”信宁重又给印浩云行了一个大礼,印浩云也不拦着她,只见她行完礼后,抬起头看着印浩云说,“我知道现在你一定也很为难,但是能不能先别告诉上面的大人,让我见一见二少爷,我想问问原因,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是一定有的,据当时在场的陆靖明说,浩天是收了外面人送来的一篮点心之后,突然要认罪的。问题肯定出在送点心的人身上,但是浩天不说,我们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让牢头盯紧了,要是那个女子再来,就一定要抓住她。当然,我给你说这些都是关系到案情的,你一定先不要说出去,明白了吗?”印浩云叮嘱道。 信宁忙点点头,见印浩云是真的再为印浩天的事而费心,心里的忧虑不由减少一半。“有大少爷在,我想二少爷的冤情一定能洗清,也能让无端横死的王顺得以明目。毕竟二少爷以前就一直在我们面前自豪地夸奖大少爷,说大少爷非常有才华,为人谨慎稳重,不像他,总是冒冒失失的。” “哦,他这么说?”印浩云有些玩味地看着信宁,信宁没觉出什么,只点点头答道:“是啊。” 印浩云没再说话,信宁见天色实在是太晚了,便告辞出去,让印浩云快些休息。待信宁离开后,印浩云躺在床上,窗户没关,他一个人久久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信宁离开春晖园之后,独自走到了厨房外当时王顺死的地方。她想找找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可以帮助二少爷。这地方之前就已经被官差搜查过了,她只是抱着一丝希望来试试。提着灯笼,她在这一块地方仔仔细细找了足足一个时辰,三月的天,夜里依旧很冷,她有时往手里哈一口气,暖一下快要冻僵的双手。鼻子已经冻得通红,她身上穿得并不厚,这会儿已经冷得瑟瑟发抖了。 还是没有,什么东西都没找到,她不禁有些失望,心里想着印浩天,她站在一株高大的盆栽前,拿起它的一截树枝,一下一下戳盆里的土。凶手到底是谁呢?就在相府里杀了人,而且少爷赶到的时候,王顺的身体还没有僵硬,那就是说,王顺死了并不久。这个凶手跑得可真快啊,这个人的应该是有武功的吧,才能这么快离开相府…… 等等,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如果这个人并没有武功,也没有离开府里呢? 信宁心里一惊,正在这时,手里的树枝突然戳到了什么东西,她试了试,居然从土里拨出来一个手链。她拿了起来,将土擦掉,这手链便显出它原来的样子,是一串白色的玉珠,色泽浑浊,珠子也是半透明的,一看便是不知多少银钱。 最主要的是,这串珠子信宁觉得非常眼熟,但她一时没想起来,将珠子装进袖笼,她提着灯笼便回去了。博文园里,迷月还没睡,远远瞧见信宁回来,她忙上前去迎,“宁姐姐,你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担心二少爷,所以去了春晖园,见了大少爷……” “你去见了大少爷,大少爷怎么说?二少爷现在怎么样?”迷月没等信宁说完便急忙问道,信宁心里有些奇怪,但只当是迷月也的担心二少爷,所以回答说:“大少爷说了,他今天去看了,二少爷在里面有他打点没事,就是现在还没找到凶手,无法回府。” “大少爷今天去过了,二少爷没说什么吗?”迷月问的急切,信宁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丫头最近怪怪的。 自是说了,主动认罪,但这些她不能跟迷月说,而且迷月这话问的奇怪啊,好像二少爷应该要说什么一样。 “二少爷只说最近辛苦大少爷了,旁的也没了。”她一边说一边偷觑着迷月的神色,奇怪地看见迷月居然面带薄怒,实在是不对,太不对。 “对了,迷月,你爹最近好点了吗?” 她话题转的突然,迷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我爹,我爹没事……哦,不,我爹,他,他好多了。不过还有一点儿不适,过几天就好了。” “是吗,那我明天随你去看看,可好?”信宁关切地问。 “不,不用了,宁姐姐,”迷月拒绝道,“我爹他喜欢安静,这样对他的病也好。”说话间,迷月又赶忙去给信宁倒了杯水,递给她的时候,手腕露了出来,连带着显露的还有一条白色的珠串。 “这珠串挺漂亮的,怎么前几天没见你带了?”信宁眼睛一亮,手也顺势将那珠串摸了一圈,这珠串跟袖笼里的那条简直一模一样,她想起来了,这珠串是迷月的,之前她一直带着,但是前几天两个人一起睡的时候,她便没见她带过了。 “你说这珠串,前几天我忘在家里了,这不是又取回来了嘛,所以就带上了。”迷月见信宁盯着她的珠串看,忙手垂下来,藏起了珠串。信宁见状也不再看了,只是心里更加疑惑了。 -- 第104页 两个人收拾完毕都睡下了,信宁摸着袖笼里的那条珠串,一个珠子一个珠子地摸,果不其然,让她摸到了一个扁的珠子。她记得之前迷月拿给她看这串珠子的时候,上面有一个珠子不圆,有一个小小的凹槽,迷月当时还为这个小缺憾可惜了好久,她记得很清楚。 而刚刚那串,她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已经把每颗珠子也摸过了,没有,没有那个小凹槽。也就是说,她手上这一条才是迷月的。为什么迷月要说谎,明明她是在厨房那里找到的,她为什么说是在家里?她以前很喜欢自己跟她一块回家,今天为什么拒绝,而且回答她的问题时,明显犹豫。这到底又是为什么? 有一个想法在她心里慢慢清晰,她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似是被自己吓到,她努力想压下自己心中异样的想法,但是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她是凶手,她是杀死王顺的凶手,她是冤枉印浩天的人!” 她死死抓住手中的珠串,让自己平静下来,心里打定主意,明天还是把这些事先告诉大少爷。 ☆、真相大白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了,多少人在夜里辗转反侧,睡不安稳,以致于早上起来的时候,相府里不少园子里的丫鬟都惊奇地发现自家主子眼底泛青,哈欠不停。 一大早,便有衙役给印浩云送来了香,印浩云将全府的丫鬟婆子,小厮管事全都集合在一块。他也没说做什么,只让大家把脖子上的衣服往下拉,然后开始给他们一个个地闻这香。大家都照做了,虽然一头雾水,但是看大少爷如此严肃,想来是很重要的事,便全部配合着。 只有迷月见到这香,面露异样,她不是第一次接触这个香,上次她试探信宁用的也是这个,所以现在闻到这个香味,她第一个念头便是,信宁要暴露了。她下意识去看信宁,信宁上穿对襟绿色衫袄,下穿挑线撒花裙子,正在注视着拿着香的家仆。察觉到了迷月的目光,她看过来,迷月犹豫了半晌,还是凑过去说:“宁姐姐,你不怕吗?” “怕,怕什么?”信宁莫名其妙,迷月不知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对上信宁探究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 信宁此刻对迷月已经有所怀疑,闻言更加不解,但是那香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她低下头凑过去就要去闻—— “宁姐姐……”只听迷月又在叫她,她一歪头,只见迷月担心地看着她,与以往一样,她心中一暖。迷月却不说了,她便去闻那香,香味独特,悠远绵长,真是很特别。她闻了之后,并没有任何反应,迷月之前还一直紧张地看着她,这会儿见她脖子上一点儿异样都没有,满眼地不可置信。 “宁姐姐,你闻了有什么感觉?”迷月着急地问。 “没什么感觉啊,就觉得这香很好闻而已,而且好像还有点儿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一样……” “没有感觉身上很热,脸上很红,脖子有些发痒吗?”迷月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信宁摸了摸脖子,迷月的目光也随着她的手再次停留在她的脖子上,她看得没错,那里,确实什么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印浩云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所以当迷月问信宁,有没有感觉身上热,脸发红,脖子痒的时候,他目光如鹰锐利地射向迷月,惹得迷月浑身一冷,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所以当迷月闻这香的时候,印浩云一直盯着她,但见她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心中不由得奇怪,但是他知道,这个迷月一定知道什么。 最后府里的人都试完了,却没发现一个奸细,但是也不能说没有收获。让府里的人散了之后,信宁就来找印浩云了,印浩云私下让人看着迷月,连信宁也不知道。信宁把昨天的事都跟印浩云说了,印浩云更加肯定这个迷月有问题,说不定她就是杀害王顺的真凶,而且还跟那罗国的人有关系。 信宁只想到迷月可能是杀王顺的凶手,但是怎么还就跟那罗国车上关系了,她不明白,印浩云这才跟她讲了今天将全府人叫在一起闻香的目的。两个人正说着话,之前跟着迷月的人回来了,在印浩云耳边说了几句,印浩云点头让他下去了。 印浩云让人跟着迷月的这个做法是对的,因为这一下子可是人赃并获,他带着信宁一起去了刑部大牢,在那里见到了被抓住的迷月,只见她低着头,谁也不看,蹲在牢房的一个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 原来迷月在众人散了之后,担心待会儿就会有人告诉二少爷,信宁完全无事。不想自己死,她又像上次一样,故技重施,特意在纸条上面写了,如果印浩天不去认罪,她立马将这事告诉刑部尚书。 只不过,她这次可失了策,让一直守株待兔的牢头一下子给抓了个正着,不由分说将她先关进了大牢,等着印浩云。迷月见到信宁,顿时像见了救星一样,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安全暴露,只狡辩说自己只是想来看看二少爷。 但是从她带来的点心里搜出了字条,又加上牢头的辨认,还有信宁交给印浩云的珠串,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迷月的的确确是凶手。事实摆在眼前,眼见再也无法隐瞒,迷月崩溃大哭。哭声凄厉,让人听了不忍,毕竟是在一起这么久,信宁心中也是难过,她刚向迷月靠近,迷月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里。 她已知自己是罪无可恕,只是不想死,待她哭了半晌,便开始断断续续地将当日的事讲了出来。印浩天已经得知,府里今日测试,信宁是完完全全没有问题的,虽然还心存疑虑,但是这样未尝不好,所以他也是在听迷月的讲述。 -- 第105页 “那么,你为什么威胁二弟说,如果他不认罪,信宁便有危险?”印浩云听完她的讲述,提出问题。 “因为……”迷月看了看信宁,见信宁也是略有不解,她不想让信宁再受这件事连累,便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改了,“因为,我是距离宁姐姐最近的人,如果要害她,还是很容易的。” “对,我当时就想到,既然对方能害了王顺,未尝不会再对宁儿下手,所以我才着急认罪的。”印浩天见迷月隐瞒了,心里不得不说松了口气,所以忙顺着她的话接着说。 “可是,你如果当时对我们说了实情,我们自然可以保护好信宁,浩天,你怎么这么笨。”陆靖明在一旁听了,不禁咂舌。 “我不是关心则乱嘛。”印浩天瞪了他一眼,显然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迷月既已认罪,尚书大人便让她画押,判处她秋后处斩。印浩天被放了出来,而其他府里的奸细也已经揪出,从他们口中倒是也问出来了一些东西,皇上很是重视,因为这关系到对那罗国的交战。相府里的印季礼已经醒了,只是现在身体还太虚,只能继续卧床休养。 印浩天他们还赶得及参加殿试,当日皇上知道印浩天乃是相国的儿子,又兼之前蒙受不白之冤刚刚出来,难免对他多注意了些。天子出的题不是别的,恰是针对当今我朝与那罗国的形势,究竟该战该和。大部分殿试学子主战,其中尤以印浩天言辞最为犀利,而且他不仅主战,最主要他从多方面举例论证为何战,如何战,提出的一些方法策略令场上诸人耳目一新,振聋发聩。 最后印浩天当之无愧,成为了皇上钦点的状元,而陆靖明则是探花,也是出类拔萃了。吴谦参加的是武试,得了武榜眼,可算是光宗耀祖了。而朝堂上的诸位大臣,得知这是之前吴将军的儿子时,虽然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也是赞一声,虎父无犬子。当年的那一场无妄之灾,许多人都不相信,认为吴将军的冤枉的。 信宁在迷月被判刑之后去看了她几次,里面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迷月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并且请求信宁帮她照顾自己的家人。信宁听了,心里十分诧异,没料到,迷月真的跟那罗国的探子有关系,更加不知道的是,自己也曾如奸细一样,脖子上有异样。 她问迷月有没有告诉印浩云,迷月摇头,说自己现在只相信信宁,她也坦承,自己之前就是用这个威胁印浩天让他主动认罪的。怪不得他承认的这么坚决,又不肯说出口到底是为什么,他那么怕迷月说出来,难道也是觉得自己是卧底? 信宁心里没底,她答应了迷月会多看看照顾她的家人,自己回去之后便问了印浩天。印浩天见她是真的不知情,便将之前的事讲给她听,包括第一次在含春苑看见她脖子上的印记,和上一次他头晕之下都她做出那种举动的时候又一次看到那紫红色的印子,而两次均是在有香的情况之下,他细细思考,深恐她的确是那罗国的探子,但是他那时看到纸条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将她说出来,而是保护她,决不能让她被发现。 至于后来,为什么印浩云拿来的香她对此什么反应都没有,印浩天就不知了。信宁同样不知,不过,现在她算是洗脱嫌疑了,但是想到迷月的话,那个黑衣人明显对她关注颇多,也不知是为什么,她心里惴惴不安,却也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办法。 倒是她跟印浩天两个人,经过这一场劫难,终于冰释前嫌,再度在一起了。她也承认了之前的那些负气之语,有大夫人的施压,她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却只能忍痛无情地说出那些话。可喜的是,现在印浩天是炙手可热的天子门生,大夫人再想干涉两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而大夫人知道她的儿子这么为信宁,旁边丫鬟管事劝慰之下,倒也渐渐歇了拆散二人的心思,虽然依旧不喜信宁,但是也不会故意给她难堪了。 ☆、奔赴战场 皇帝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对那罗国出兵。他大胆启用了一拼新人,其中就有印浩天,吴谦和薛业。陆靖明本来也要跟着去的,奈何陆家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他娘听说他有这个意思,一早就开始对他各种阻挠,最后甚至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都使出来了,陆靖明没办法,只能歇了心思。 而吴谦私底下见过皇上,向他陈述了自己父亲的冤屈,并将郭勇也带到了皇帝的面前。皇帝之前听先皇说过这件事,那时也是碍于那罗国比较强大,所以尽管当时有许多疑点,还是判了吴将军的罪。而这件事吴谦提出来了,皇帝为了振奋人心,特意为吴大将军昭雪,吴谦心怀感激,更是下定主意要在战场上击退那罗国军,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郭勇也说出了另外一个消息,当时吴将军带着凰月公主的小皇子出逃,一路上被追杀,后来为了保护小皇子,吴将军不幸牺牲,而他也是九死一生,那小皇子待他醒来时已经不见了。他伤好之后去打听过,倒是有人看到小皇子,只是被卖到大户人家做奴仆,后来又辗转到了京城。 京城太大,他一个人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因此寻找皇子一事也变得很是艰难。皇帝听了之后便派人全城搜查,因那小皇子在胸前有月牙形胎记,所以便找年龄大概在十七八到二十五之间,胸口有胎记的青年男子中排查。时间太长,谁也不知道,这位皇子到底还在不在京城,如果他已经去往别处,更是难以寻找,当然也许会有另外一种可能,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 第106页 毕竟一个小皇子被当作奴仆,碰到不好的主家,非打即骂不说,丢了性命更是常有的事。是以找了七八天也没有一点儿音讯,几个人也没有太失望。更何况,印浩天已经出发在即,这件事皇上本来就交给了京兆尹来办,所以他也只是有时去问问而已。 随着查找那罗国奸细的行动已经结束,他便没有跟任何人提及信宁之前脖子有印记的事,信宁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所以也是闭口不言。她现在就是担心印浩天,他没有上过战场,武艺虽然不错,但是听说那罗人比较凶悍,刀剑无眼,到时会不会受伤。 她不想自己的担心使印浩天烦恼,所以也没有说,只是给他默默准备着他能用的东西。此次去往西北跟去国子监不同,准备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衣物都是黯淡的颜色,耐脏耐穿,吃食也带了很多肉脯,而药物更是被她塞了满满一箱。 而印浩云给他准备的则是一套做工精良的锁子甲还有一把锋利的长矛,这在战场皆是保命的武器,看得出印浩云对他也是非常爱护。终于到了那一日,印浩天一大早起来,给老太太,印季礼,大夫人请安告别,老太太跟大夫人一直把他送到门口,满脸都是担忧之色,眼泪更是已经湿了几条帕子。 印浩天见此,心里也是不舍,忍下心中酸涩的感觉,他在门口跪下来给长辈们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老太太忙拉着他起来,眼看时间已到,印浩天将目光转到信宁的脸上,两个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印浩天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心里的千言万语此时只化作四个字:等我回来。 信宁含泪点了点头,印浩天最后看她一眼,一狠心,转身上了马,信宁刚要去掏帕子,手里突然摸到一个东西,连忙跑上前去,边跑边叫道:“浩天,等等我,浩天,等一下。”她喊得急切又大声,连府门口站着那么多人也不管了,只追着印浩天而去,在这个时候,她甚至有一种冲动,干脆跟着他一起去战场好了。 印浩天耳聪目明,听到了信宁的声音,见她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他马上停了下来,信宁疾步走到印浩天的面前,从袖笼里拿出一道黄色的符,上面还用红色的朱砂画了符印。 “这是我去广安寺求来的平安符,可以保佑你在战场上平平安安,无伤无痛。”她说话的时候犹有些气喘,这些天那么忙,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去的广安寺。那小小的一道符此时拿在手里居然觉得有千斤重,而且热热的,暖暖的,一直暖到了心里。 四目相对,印浩天一伸手将信宁抱在怀里,紧紧的,“好,我会一直带着它,平平安安的回来见你。” 信宁回抱他,用同样的力度,任何言语此时都仿佛是多余,只有这样紧紧相拥,才能表达彼此的心意。 “我等你回来。”松开印浩天,信宁只有这一句话,然而这一句话足矣。 再不能多耽搁,印浩天这次上了马,看了看府里的众人,最后又深深望了信宁一眼,转身策马随大军西行而去,信宁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再也看不到。 印浩天虽然走了,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只不过自己的儿子在战场,大夫人的精气神好像也给他一并带走了一样,整日里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唯一让她觉得高兴的就是印季礼的身体已经大好,至少可以起来走路,也可以说话了。曹远志说,他体内的毒已经解了,只要安心静养,假以时日,身体便可以恢复如昔。 府里的人自然都是高兴的,印季礼也趁自己精神好的时候将他昏迷的时候发生的事都听了一遍,在心中过了一遍。当听到印浩云为印浩天的事跑前跑后,煞费苦心时,他心中一动。夜里,便差人叫了印浩云,父子俩不知谈了些什么,只知道大少爷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但是这之后,印季礼便一直教导印浩云朝堂上的事,他本就聪明,又得了印季礼指点,处理事情有条不紊,接连处理了好几个大案,连皇上也对他赞不绝口,印浩云在京城一时风头无量。 反观印浩天在军队里的日子便没有那么好过,信宁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从印浩天给她写的信里,她知道了,印浩天他们每天操练,很是辛苦,而那罗人擅长偷袭,总是搞突然袭击,害他们这些新兵总是会被一棍子打蒙,然后自乱阵脚。 好在有经验丰富的将军老兵在,他们很快便镇定下来,在掌握了那罗人作战的习性之后,他们也有针对性地开展了报复行为,先是让他们得逞,麻痹他们,然后守株待兔外加猛将突袭,上一次直接将那罗人打退了五百里,更是活捉了不是那罗将领。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顿时鼓舞人心,皇上龙心大悦,京城气氛也活跃起来。大夫人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信宁也很是高兴,给印浩天的回信里也让他多注意,战场刀剑无眼,切须万分小心。她还告诉了印浩天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印浩云要娶亲了,而新娘子正是红衣郡主于娴雅。京城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有为印浩云可惜的,也有羡慕他的,印浩云自己倒是没什么,还如往常一样,既没有如百姓猜测的为即将要娶一个性格泼辣的娘子而满脸愁苦,也没有如官员所想,娶了明王爷的掌上明珠而骄傲自满,这让别人看到了啧啧称奇,对他不免又高看了一眼。 -- 第107页 信宁想着印浩天受到信之后该是怎样的高兴,又会给她写些什么,心里高兴,挎着篮子便出去了。她是去看迷月家人的,自从迷月去判刑之后,她应承了迷月会照顾她的家人,所以隔三差五,她便会来看看。迷月的家在一个巷子深处,这个巷子比较破败,平时也很少有人来。但是今天不知为何,静的出奇,隐隐的,信宁觉得有问题。 她向前走了几步,心中还是没谱,果断后退,改日再来。只不过,当她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脖子上突然一痛,紧接着天旋地转,她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马车上了。有了上次被塞进马车险些卖掉的经历,这次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也是,会不会是大夫人还是不同意,所以故技重施要将她远远送出。只不过,对比上次被紧紧绑住,全身动弹不得来讲,这次待遇明显不一样,至少自己还是好好地坐在车里,全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处伤痕。 正纳闷间,马车上藏青色的帘子被掀开了,进来了一个熟人,只是换了一身妆扮,身上是蓝色的衣裙,窄衣件袖,头发也是结成小辫,在额头垂了一块玉质的月牙额饰,看上去英气勃勃,更有几分异域风情。 “雪衣姑娘?你为何会在此?”信宁惊讶出声,略一想,她又想到另一种可能,直接问道,“是你打昏了我?” ☆、那罗公主 她盯着雪衣,想看她到底怎么说,岂料她话刚说完,雪衣突然单膝低头跪在她面前,唬得她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只听雪衣说:“公主,属下是暗萝组织的烈心,负责寻找公主,昨日冒犯公主,实属无奈,望公主见谅。” “你,你先起来,”信宁一头雾水,有点不明白她的话,“你说什么公主,什么组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雪衣姑娘,你把我掳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雪衣,不,现在应该称她为烈心了,应声起来,开始跟信宁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烈心是那罗国的人,那罗国有个组织,里面的人专门负责搜集各国的情报,资料,他们被派往各国,以仆人,市井商贩等等身份生活在各国,将打探到的情况都反馈给那罗国。而烈心就是其中一个,她化名雪衣,身处青楼烟花之地,为的也是接触到上层的达官贵人,从他们口中探出更多的朝中□□。 而烈心此番来到兴安朝,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不是组织下达给她的,而是她爹,确切地说,是皇帝陛下下达给她爹,而她爹又郑重其事地将这个重任交给了她。那就是寻找公主,是的,寻找凰月公主生的公主,而不是皇子。那公主胸口上有一个胎记,信宁听到这里,下意识摸了摸胸口。 烈心看到她的动作,眼神柔和了一些,“公主,记得上次在布庄偶遇,你昏过去,也是我做的手脚,当时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胸口的胎记。” 信宁脸色不好,任谁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被扒了衣服,醒来后知道,都会有点难堪的吧。 “可是,你会不会认错了,胸口有胎记的人应该有不少,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是我呢?”信宁心有疑惑,无父无母了这么多年,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她,你是公主,你的爹是皇帝,但是却是敌国的皇帝,怎么听都有一种滑稽荒诞的感觉。 “公主,你说的不错,胸口有胎记的很多,但是对我们暗萝组织特有的寻香会有反应,而且脖子上显现的不是普通的蛇形,而是鹰头的你是唯一一个。”烈心肯定地说。 信宁已经从迷月跟印浩天口中得知自己自己会对那香有反应了,脖子上也是会有一些印记,但是她自己没有看到过,还真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形状,但是她知道,她现在已经对那什么寻香没有反应了。 “可是我现在已经对那香没有反应了。”她本以为烈心听了会大吃一惊,不料,她却露出一个“本该如此”的笑容。 “这就更加说明,你就是我们的公主了。”烈心笃定如斯,信宁接着便又听到了一段宫廷秘闻。原来这烈心的爹本来是暗萝组织的统领,他手下有一副统领,乃是贵妃娘娘的侄弟,一直嚣张跋扈,对烈心的爹各种看不惯,一直想取而代之。 十几年前皇上唯一的一位皇子在将要参加祭祀大典的时候突然失踪,皇上大怒,下令宫中到处寻找。与此同时,烈心的爹也被皇帝秘密召见,他怕这次是事是宫中之人所为,所以让烈心爹烈耿秘密暗中进行寻找,同时调查真凶。烈耿寻找之下,发现那副统领行为怪异,暗中跟踪,发现小皇子确实是他藏了起来,不仅如此,他还给小皇子做了暗萝组织的印记,只是这印记不是蛇,而是蛇的死对头,雄鹰。所幸,用的药水分量轻,也就是说,这印记只能显现几次,之后变回彻底消失,再不受寻香的影响。 烈耿想到几天后是祭祀,怕是有人想要小皇子当场闻香露出脖子上的雄鹰头印记,而被视为不祥灾星。这样的计谋不是副统领那个脑子能想出来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烈耿想将小皇子带走,但是被副统领发现,两个人打了起来,最后烈耿负伤还是将小皇子带了出来。 但是他遭到了追杀,后来遇到了兴安朝的吴将军,那吴将军直言是凰月公主召他来,保护皇子,他当时已经身负重伤,无法保护小皇子,吴将军又是一位可以正直仁义的将领,再加上他又拿出了凰月公主的出宫令牌,烈耿便将皇子托付给了他。 -- 第108页 烈耿躲了起来,后来发现暗萝组织宣布废除了他的统领之职,而他与皇上也无法联络,听闻宫中那位凰月公主因皇子丢失而发疯,吴将军被冠以偷窃那罗国皇子的贼子,被兴安朝的皇帝革除了爵位,判了死刑。他知道宫里一定出了事,吴将军那里也是,但是他实在伤得太重,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年,才重新站了起来。 他自己进不来宫,便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他将自己的女儿培养得十分优秀,最后通过熟人之手把女儿送进了暗萝组织。这之后烈心便万分小心利用职务之便去靠近过皇帝的居所,见过几次皇帝,但是皇帝的精神明显不是特别好,有时候还特别糊涂,她将这个情况告诉烈耿。烈耿一听,有些疑惑,当初皇帝是身体可是健壮,怎么可能只十几年便如古稀老人。 烈心偷偷将皇帝的吃食带出宫,从里面查出了一种慢性□□,可以模糊人的意识,两个人都断定,只有皇上能吃到解药或是不再吃这种□□,便可以恢复清醒。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烈心不间断地努力之下,皇帝终于有一天清醒了,烈心便长话短说,皇帝脑子一时还有些迟滞,便交代了她两件事,一是要找公主,就是丢失的皇子,二是秘密联络可信的大臣,适时救出皇上。 此后,烈心便被派往兴安朝,而烈耿留在那罗国,则是想方设法弄清楚到底朝中对皇帝而不是对太后,对贵妃忠心的到底是哪些人。 “所以公主,你脖子的印记现在没有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是在含春苑,你跟那个郡主打翻我的寻香瓶,她闻了没反应,反倒是你,脖子上露出了鹰形印记,所以我后来才会去检查你有没有胎记,还让迷月再次试你。而且,皇上也说了,他让我寻的是公主,不是皇子,这件事不会有假。至于为什么当初的皇子会变为公主,恐怕只有见了皇上才知道了。”烈心将一切事都告诉了信宁,信宁半信半疑,烈心却不能让她再退后了。 “公主,你不要犹豫了,我知道你在相府生活了那么久,乍听这些可能一时接受不了,可你要知道,你是我们那罗的公主,那宫里等着见你的是你的父王,你的母妃。他们还在等着你,而且如果我们将陛下救了出来,重新执掌朝政大权,那么那罗国跟兴安朝的这场仗就不必再打了。” “不用打仗?是真的吗?”信宁急切地问,烈心突然想起来那信宁心心念念的印浩天正是被派去了战场,“正是,公主,。不用打仗,那么印公子便不用冒险上战场。你想,现在朝中是太后跟贵妃在把持朝政,想要侵占兴安朝的也是她们。陛下在位的时候,两国可是一直交好,所以有互市,有联姻,你的出生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烈心看信宁最关心的果然是印浩天,所幸将他也搬了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浩天就没有危险了,而且看烈心说的这么笃定,难道自己真的会是那罗国的公主,那皇上还被困宫中,他有可能是自己的爹呢。信宁想了又想,反正她现在被烈心带在身边,自己估计就是想跑也没办法,不如就先按她说的做,也许自己真的能找到爹娘呢。 就这样,烈心一路上带着信宁回到了那罗国,而相府里正为丢了一个信宁而忙乱,印浩云派出许多人出去找,到处都找不到。他也怀疑大夫人和老太太,但是查了她们身边的人都是没有问题。他去博文园,里面倒是有个小丫鬟知道信宁去了哪里,她支支吾吾告诉了印浩云。 印浩云带人出了迷月的家,她的家人是知道信宁的,但是那日并没有见到信宁。印浩云直觉或许能从迷月那里知道些什么,便又去了大牢,迷月听说信宁失踪,心神大乱,非常内疚,印浩云趁机问出了有那罗国奸细对信宁特别在意的事。忍不住想,这信宁难道是被那罗国的人给劫走了。 但是大家都很一致地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印浩天,实在是怕他不知轻重要回来,也怕他听了心神不宁在战场上分神受伤。只是还在派人去找罢了,大夫人是不怎么在意的,这府里现在也就印浩云对信宁的事最上心。 可怜的印浩天,一直被蒙在鼓里,连媳妇被别人掳走了还不知道呢。 ☆、求助信件 一路奔波,几天之后,信宁随烈心到了那罗国。路上当然也遇到过阻碍,但是烈心手巧,将她略作打扮,脸上又摸了些黄色的粉末,看起来便是一个气色不佳的中年妇人,而在最后一道关卡,烈心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三分路证,又添了些钱财,便有惊无险地出了兴安朝。 到了那罗国之后,烈心将信宁安排在自己的住处休息了两日,便将烈耿带了过来。烈耿见过小时候的信宁,所以此番细一打量,见那眉眼皆与宫内的凰月公主十分相似,而那轮廓又与皇帝简直如出一辙,本来听了烈心的话已经有七分相信,这下就是完全确定了,眼前这位确实是那失踪的公主无疑了。 烈耿确认之后便给信宁行了大礼,信宁忙扶起他,心里一开始着实有些紧张。而烈耿也看出来了,他毕竟之前照顾过这位公主,当即和颜悦色地询问起了信宁这些年的情况,信宁一一说了,他听着也有些疼惜,好好的一个金枝玉叶,却一直被当成下人对待,想想便知吃了不少苦。 他又提起了信宁小时候的事,信宁听得很认真,太久的事,她已经记不得了。只不过自从进了这那罗国,她居然有了熟悉的感觉,还有眼前烈心的父亲以及他腰上佩戴的一枚蛇形玉佩。那烈耿见她一直看着玉佩,便取下问信宁可否有影响,信宁只是觉得熟悉,脑海里隐约觉得有个小孩子把玩过这个玉佩。 -- 第109页 她将自己的感受说了引来烈耿一阵激动地大笑,原来这玉佩烈耿已经佩戴了十多年,有次他进宫,恰好碰到当时的小皇子,“他”那时一点儿也不怕人,抓着烈耿腰上的玉佩不放,最后还是皇帝板着脸,“他”有点怕,才撇撇嘴假哭着跑开了。 真真是故人重逢,烈耿激动之下,直接将玉佩送给了信宁,信宁推辞不下,只得收下了。晚上几人围桌而坐,迥然与兴安朝的精致与清淡,盛上桌的丰盛美食尽显那罗国的粗犷与豪放,烤肉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外焦里嫩的口感更是欲罢不能。 吃过饭后,烈耿将国内的情形仔细说给了信宁。自从十几年前信宁失踪之后,皇帝身体便不好,之后太后与贵妃处理政事,后来两个人政见不合,屡屡有争执,近几年更是争权,贵妃后面是身为太傅的国丈,哥哥是怀化大将军,而侄子年纪轻轻已经是归德将军,在朝中颇有势力。 即使如此,太后也是不甘示弱,依旧不愿放权,后宫有几位公主,一位皇子,之前太后跟贵妃都自动忽略皇子。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后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有限,想要朝臣推举皇子为太子,却被贵妃压制。这位贵妃野心勃勃,这次对兴安朝的挑衅也是她的意思,打头阵的就是她的侄子。 “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皇上的旨意,我已经联络到了很多可靠的臣子,一直中立的尚书令和辅国大将军也是支持皇上的,我们可以发动宫变,将皇上解救出来,把贵妃跟太后控制住,还有她们的党羽一并抓住,这事一定要周密的计划,还有一定要快,迟则生变。”烈耿将自己的计划这么一说,信宁点头表示认同,,不过她还想到一个问题。 “烈耿统领,你说这次领兵去攻占兴安朝城池的是贵妃的侄子,如果我们将贵妃控制了,大军在外,是不是会成为叛军,或者转而来袭击王城?” “公主所言也不无道理,”烈耿对信宁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倒是有些意外,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他又说了另外一个消息,“不知公主有没有听说,那兴安朝来的将领也是厉害的,居然已经将那归德将军赶出了他之前侵占的兴安朝领土,现在两军就在兴安朝的边境上对峙。都是些年轻的将领,倒是很出人意料。” “真的,我就知道,他们一定可以。”信宁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第一反应就是高兴,待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不由看了一下烈耿。那烈耿早从烈心口中得知信宁跟这次上战场的将领是熟识,如此看来所言不虚。 “看来公主是真的认识那将领,如此甚好。” “我,我的确认识他们,我在兴安朝相国府中做丫鬟,那其中一个恰好是我伺候的少爷。至于烈耿统领说的‘甚好’是什么意思?”信宁好奇地问。 “公主现在知道,皇上一直奉行的是与邻国和睦相处的策略,这次闹事的也是贵妃,如果我们得到了皇上的首肯,便可以秘密派人给兴安朝的将领送信,请他们帮助我们辖制住归德将军及其麾下士兵,这样我们两边一起行动,不也就无后顾之忧了吗?” 烈耿说完,烈心与信宁眼前一亮,皆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只是如何才能让他们信服呢? 对于这个,烈耿还是很有信心的,有了皇上的印鉴和亲笔信,再加上信宁也可以修书一封,对他们说明情由,附上可以证明自己的东西,可信度至少有一半以上。这个计划的确可行,不过所有的一切都得是拿到皇帝的手谕,这就是说必须要进皇宫一趟。 烈心还没有暴露,自然可以继续留在宫里,去观察皇上现在的情况,而信宁也没有闲着,她被烈耿带着去拜访了几位大臣,又趁机学了些那罗语言,以备不时之需。却说烈心这边,无人对她起疑,她几次靠近皇上都如愿了,只不过她没想到在皇帝那里她还看到了太后。 有一次,太后亲自给皇帝梳头,一边梳一边说话,烈心仔细听了听,太后说的都是皇上小时候的一些事,最后见皇上迷迷糊糊,无动于衷深深叹了一口气离开。烈心松了一口气,她将吃食给皇帝换掉,又把烈耿找人配制的药给皇帝吃了几次,皇帝神智渐渐清明,只是时间还不长,身体也还是软弱无力。 但他还记得烈心,烈心将把公主找到的消息和他们的计划都告诉他,皇帝对他们的计划表示赞同。在王帐之下有一个机关,打开机关里面匣子里放着的就是印鉴。皇帝精神不济,但知道时间有限,强撑着写了两封信,盖了印鉴,又将印鉴给了烈心,让他们见印鉴如见皇帝。 烈心自是应下,皇帝又告诉她,在后宫有一条密道,可以让他们之后发动宫变的时候秘密里应外合。烈心将皇帝说的路线都记在了心里,出了皇帝的寝宫,她便去了那地道,果真极为隐秘,是在一个假山之下,出来的地方却是陵墓。 等到烈耿见到皇帝的印鉴,当场激动地就跪下了,待看到里面的字也是热泪盈眶。两封信,一封是给大臣们的,旨在言简意赅地说明自己的情况,让大家配合烈耿发动宫变。另一封,则是给兴安朝将领的,算是半求助,希望他们能帮忙。 信宁随之也写了一封长信给印浩天,心里详细说了自己的事,也希望印浩天能够说服将领能够配合他们,这样对兴安朝也是有好处的,毕竟打仗是大家都不愿见到的。怕印浩天不相信,她还将随身带的一个荷包一同放了进去。 -- 第110页 烈耿派了一对人马去求助送信,这些人也知道情况有多急,日夜兼程,出城还是走了山路才得以出去。好不容易到了兴安朝两军对峙之地,又差点被当成来进犯的士兵给射死。最后十个人只剩下三人,这三人都会汉语,直呼是来求助,是那罗王的信件。 三人被带到将军面前,身为前锋的印浩天也在,他们将信件小心取出,军师精通几国语言,信件拿给他之后,他眉头紧皱,见众人都望着他,他便意思都给在场的人说了。还有一封是给印浩天的,印浩天之前还奇怪,那罗国的人怎么会还给他写信。待拿到手里,看到那熟悉的字迹,不由瞪大了眼,读过之后更是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吴谦见他呆愣的样子,便从他手中接过信件看完也是一愣,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那罗国丢失的难道不是皇子吗?怎么变成了公主,而且这公主还不是别人,竟是印浩天身边的丫鬟信宁了,怎么能不让人感到吃惊呢?但那信上那罗王的印鉴如此清晰,断没有造假的可能,而且印浩天手上还拿着一个荷包,看他那个样子,一定是信宁的无疑了。 这封信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们将那罗军队打退之后,如此的巧合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诈,会不会是那罗国的计策。 吴谦看了看印浩天,不知他会怎么说。倒是将军跟军师见他们两个反常的样子,便问了问情况,吴谦自是说了这信上内容,并且也说了这信宁,现在是那罗公主与印浩天的关系。 几人听后也觉得这事确实有些棘手,那将军是个心细之人,问了那送信之人那罗国的情况,那人便照实说了,又强调说,事情紧急,往他们尽快给出时间,好让他们回去报信。 将军安排人让他们先下去休息了,印浩天一直以为信宁还在家里等着她,可是按照信里的说法,她早已被那雪衣掳走,可是家里人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信宁会不会其实是被人胁迫的?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心急如焚,偏偏一时半刻没有办法,只是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看看京中相府,信宁是不是真如信中所说,早就不在府里。 ☆、皇帝清醒 回信几日之内便到了印浩天的手上,因为他在信中虽没讲何事,但却明确表示了信宁是否消失的严重性,所以相国也没再隐瞒于他,将信宁失踪那日的事告诉了他。原来信宁真的早已经不在府中,确认了这件事,印浩天心中焦躁不安,他担心信宁的安危,便要与那三个那罗国的人同去,探究事情真相。 吴谦几人劝他不要冲动,大奖军也是有所迟疑,但印浩天表示他这样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来,可以去打探清楚,如果真如信中所说,那两国真的可以不战,救了那罗国的国王对兴安朝也是利大于弊,二来,信上有那罗国王的印鉴,应该不会有假,再有便是,他真的很担心信宁,只不过他没有说而已。 一番话说下来,印浩天说服了帐内几人,大将军另派了两名武功高强的手下与印浩天同去,护他安全。事不宜迟,印浩天决定即刻启程,吴谦最是知道他的心思,见他心意已决,道一声保重,印浩天点头,转身扬鞭,六人策马西行。 为求尽快见到信宁,一路上他们马不停蹄,餐风露宿,以致于信宁见到双眼通红,脸色疲惫,胡子拉渣的印浩天时,差点没认出来。倒是印浩天精神一振,见到信宁便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抱着她,那力道简直了。分开之后,两个人又互相打量对方,确定二人都没有受伤之后才放下心来。 知道印浩天有很多疑问,信宁便把她的一连串经历都给他仔细讲了一遍,听到危险处,印浩天恨不能回到当时替信宁扫平一切不利,得知了那罗国现如今的境况,他又无比庆幸自己来到这里,可以在她身边保护她。烈耿见到印浩天,看他剑眉英挺,双目清澈,再通过一番交谈和些许试探,便知道此人可信,于他们此次的行动会大有帮助。 时间紧迫,烈耿又把他们的计划跟印浩天说了一遍,印浩天听了之后,在几个地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尤其是信宁进宫方面,他要求陪着信宁一起去,毕竟自己有功夫可以保护她。烈耿他们商量之后,对这个没有异议,时间定好,印浩天便让将军派来的两名手下回去报信,命令他们务必两日之内到达,军令如山,他们不敢延误,得了令之后快马加鞭去往目的地。 一切准备就绪,到了行动的这一天,印浩天跟信宁都换上了烈心带来的暗萝组织的衣服,黑色劲装,红色腰带,鹿皮云靴,这么一弄,确实多了几分沉稳冷冽的气质。烈心带了一队人马从密道中进去,到了出口,二十人分为了两队,一队去救皇上,一队去捉住贵妃。 信宁毋庸置疑是要先去解救皇上的,烈心带着他们去了皇帝的寝宫,本来这个时候是皇上用早膳的时间,但是今日寝宫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宫女在打扫。烈心觉得奇怪,便示意众人不要动,她自己出面问了宫女才得知,皇上刚刚被送到了太后的怡和宫,缘由是太后想与皇上一起共用早膳。 烈心与信宁商量了一下,一队人便快速地去了怡和宫,烈心求见太后,太后应允,她便将信宁与印浩天都带了进去。怡和宫不是特别大,但是里面的桌椅摆设都是十分精致大气的,因此显得肃穆。 -- 第111页 皇上坐在软榻上,双目依然无神,而太后鲜见地端着青花瓷碗,正拿着银勺一口一口喂皇上吃饭。见烈心几人进来也没有停下,依然慈爱地看着皇上,仿佛在朝堂上一贯雷厉风行的太后并不存在一样。 “烈心,听说你要见哀家有事禀告,是何事情?”对于烈心,太后当然知道,她是属于暗萝组织的人,是为皇帝办事的。只不过,自从皇帝身体不好,不能处理政事之后,这组织里的人便像是蛰伏一样,低调行事。这样也好,虽然自己没办法起用这股力量,那证明自己那个侄女也是对这组织只能垂涎暗恨的份儿。 但是她今天一大早便来请求见自己,还说有要紧的事,这不仅让她好奇,难道是暗萝组织不甘寂寞,要改旗易帜。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高兴,但是现在…… “禀太后,烈心确实有一件秘事,只是……”她停顿片刻,目光扫了一下左右伺候的人,太后是什么人,当下明了,让底下的人退下,只留了一个心腹嬷嬷在,放下手中的瓷碗,她给皇上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地说:“现在你可以说了。” “是,太后。暗萝组织在十几年前接到皇上的命令,务必要找到失踪的小皇子。烈心负责去往兴安朝,在京城潜伏隐藏身份,而今幸不辱命,终于查到了小皇子的所在。”烈心微微低头,心中不可谓不慌张,但是此时面上仍是镇定如常。 “你说什么?!”太后嚯地一下站起来,大惊失色,“你找到了小皇子?他如今还在人世?是皇帝让你们去找的?” 太后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看来对这件事是毫不知情,见烈心目露迟疑,她逼近她一步,厉色道:“这是关系到皇家血脉的事,还不快说。” “是,小皇子现在安好,烈心今日来就是要将这事禀告皇上的。”烈心并没有提起面前的信宁就是那个“小皇子”,面前的太后是敌是友犹不可知,当然不能告诉她真相。 他居然还活着,过了十几年,连兴安朝的那个常胜将军都死了,宫里的那个也疯了,这个孩子却还能平安无事地长大,还真是福大命大,不愧是有雷氏一族的皇家血统。虽然自己并不喜欢这孩子的娘亲,但是毕竟他是嫡子,如果把他带回来,证明他的身份,那么倒可以推他到一个高位,云贵妃即使再想做什么,也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太后已经想好了一切,烈心几人只看到她脸色阴晴不定,猜不透她心中想法,一时也不敢贸贸然开口。倒是太后考虑之后,马上收起了脸上的戒备惊惶之色,转而脸上带笑,还上前略扶了扶烈心,“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烈心你们可是立了大功了,等到把皇子带回来,哀家定会好好赏你们。” “这是属下的本分,不敢领功。”烈心顺势站好,不敢让太后真的去扶她,信宁与印浩天一直站在烈心身后,印浩天还好,毕竟是见过皇帝的,此时倒也不慌不乱。信宁毕竟之前没有进过几次皇宫,尤其是在她面前的还都是她的亲人,一个是亲爹,一个是祖母,她真的很想很想抬起头去看看,但是她自己是知道的,今日所做之事出不了半点差错,所以她也强压住了这个念头,只面无表情,木头人一样站着。 “你能这么想,哀家很是欣慰,相信皇上也是如此,当然思念亲人的心也是跟哀家一样的。小皇子现在何处,速速召他入宫,哀家与皇上都想看看他。”太后热切地看着她,好似真的很想见到这失而复得的皇孙一样。烈心犹豫了一下,“太后,暗萝组织一向只向皇上回复……” “可是皇上现在不是正病着吗?如今是特殊时期,相信烈心你也知道,云贵妃在朝中频频有动作,哀家也受她威胁,皇上又是如此,哀家每日心急如焚。幸好今日你带来了这个好消息,而今之计,必须让皇子回来,才能让云贵妃的阴谋不能得逞,烈心,你说是与不是?” “太后所言极是,”烈心信服地点点头,她一只手避在身后,指了指皇帝的位置,印浩天知道她的意思,身子微微动了动。烈心见他了解,便示意太后向一旁多走几步,太后见她肯说,心中一喜,走到她跟前,附耳过去。 与此同时,印浩天与信宁疾步走到皇帝面前,从袖笼中取出一粒丸药,皇帝一张嘴,一伸脖子,那药便下肚了。太后的心腹嬷嬷注意到了他们两人的可疑举动,顿时大喝一声:“大胆,你们在做什么?” 太后还没听清烈心的话,一扭头见那嬷嬷被人一掌劈在颈后,身子软绵绵地摔倒在地上了。放肆两个字在嘴里刚要吐出来,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匕首,只见烈心稳稳地拿着匕首,沉静道:“太后,得罪了。” “你们是想造反吗?”不愧是太后,仅仅只是惊了一下,便又恢复了淡定,只是盯着烈心,想从她脸上找出答案。 “不,太后,恰好相反,我们只是想保护皇上,为皇上效力。” “那你们这是为何?知不知道挟持皇室之人可是大罪,就不怕我治你们一个大不敬的罪,让你们人头落地?”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太后脸上有些愠色。 “母后也打算让儿臣人头落地吗?”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太后先是一愣,接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直昏昏欲睡,双目无神的儿子睁着一双凤眼,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 第112页 ☆、落珠公主 “皇……皇儿?”太后犹不敢相信,轻唤皇帝的声音都带着微微的颤音,好像就怕一用力,儿子就像五月的杨柳枝一样,一吹就倒了。 “是,母后。”皇帝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丝笑容,太后激动地就要上前,连脖子上的匕首也忘了,幸亏烈心手快,要不然这太后的脖子上该被划破了。见皇上点头应允,烈心没再阻止太后,太后紧紧抓住皇上的手,嘴唇不住哆嗦,“皇儿,你醒了,你的病好了吗,母后不是在做梦吧?” 手被攥得有些许疼,但是皇上没有皱一丝儿眉头,反倒拍了拍太后的手安抚她道:“母后,你没有做梦,我的确是醒了。儿臣见到母后,甚是欣喜。”太后忙不迭地点头,用伸出手摸了摸皇帝的鬓发,感受到皇帝呼吸间的热气,终于确定皇帝真的是醒了。 “皇儿,你醒了就好,母后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太后仍旧激动,皇帝又跟她说了几句话,便唤了烈心上前,直接问她宫里的形势如何。太后心里一咯噔,暗觉不妥,听皇帝这意思,好像一直在暗中命令暗萝组织做事,那朝堂上的事情他都知道吗?有关于自己与云贵妃之间的种种,他又是作何想的? 烈心将他们的计划都告诉了皇上,估计此时云贵妃已经被拿下,而她的那些党羽心腹也被擒住,至于在战场上的贵妃子侄,有兴安朝的帮助,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反应过来,援救云贵妃。像是为了应证她的说法,只一会儿的功夫,宫外便有五彩的烟花伴着尖锐的呼啸在空中炸开。烈心双眸闪亮,此事成了,这烟花弹正是他们的信号,成功则放。 皇帝也看到了,一直紧抿的嘴角终于翘起,他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太后,恭敬问道:“母后,儿臣病着的这些日子,朝中有些人不轨,现在儿臣将这些人拿了,母后应该是站在儿臣这边的吧。” 太后脸上努力地维持着笑容,细看之下,那笑竟像哭似的,“皇帝这说的什么话,哀家自是也要帮皇帝,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胆大包天。” “如此甚好,母后不必亲自动手,就在一边看着就好。”皇帝说完便不再看太后,太后在一边兀自不安,但想着这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就算他有再大的手笔,也并不能将自己如何不是,如此想着又略安了心。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另外一对人马就将云贵妃押了过来,一见皇帝醒来,她先是惊愕,而后便是哭诉,岂料皇帝对她所说的惨状视而不见,恍若未闻。云贵妃不明就里,停止了哭泣,心里不安,总觉得皇上醒来不是什么好事,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正如她所料,朝中的股肱大臣都被请来这怡和宫,其中就有她的哥哥,殿阁大学士,显然,有些大臣是被临时请来,并不知道是皇上召见他们,还有一些见到皇帝并无意外,只是欣喜。所有人不管如何想,此时都只下跪叩拜,直称苍天有眼,皇帝真命天子,所以而今病痛全除,得以醒来,主持朝政。 皇帝并没有让他们起来,反而让烈心细数了云贵妃的种种错处,这其中就有一条勾结朝中大臣,意图谋害皇子,而这大臣不是别人,正是云贵妃的哥哥。云贵妃大呼冤枉,但是当她看见一个人时,便差点哑口无言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信宁身上用药物做出印记的暗萝组织副统领,此时,烈耿已经带人冲进了皇宫,侍卫虽有抵抗,但是宫里几处紧要的地方已经被制住,烈耿又大喊皇帝已醒,此次进来正是要保护皇上,他手上又有皇帝的印鉴,见皇帝印鉴如见本人,侍卫犹豫之下,放弃了抵抗,是以到最后顺利进宫了。 而这副统领是烈耿在几天之前就抓获的,当年的事情虽然他不想说,但是云贵妃允诺他的事并没有兑现,他心中有所埋怨,再加上烈耿给他用了毒,到最后他忍受不住,只得说了。原来当年凰月公主嫁来便是皇后,在此之前,后宫皆以云贵妃为首,如此被压一头,她怎能甘心。 于是她挑拨太后跟凰月的关系,还栽赃陷害凰月,但是皇帝是真的喜欢凰月,再加上她是兴安朝的公主,所以一时半刻云贵妃竟是不能将她如何,反而让皇帝对她日益厌恶。但是太后却是真的不喜凰月了,云贵妃是自己的娘家侄女,又一向与她贴心,因此她一向是站在云贵妃这边,对那凰月冷冷淡淡,最后竟然因为凰月一直未有孕而要让云贵妃做皇后。 皇帝当然不肯,所幸凰月有喜了,还生了个小皇子,生的玉雪可爱,这是那罗国的第一个皇子,太后也没能再说什么。云贵妃咽不下这口气,一直想将小皇子暗害,在小皇子四岁那年,她命一直对她很是钦慕的暗萝组织副统领在小皇子身上做手脚,让小皇子在祭天仪式上,脖子上露出飞鹰的标志。 众所周知,飞鹰是蛇的克星,而蛇在那罗国是神圣的,连皇帝的座椅上雕刻的都是蛇而非龙,由此可以想象,这蛇的地位究竟是怎样的尊贵了。身为那罗国的大皇子,身上却又飞鹰的标记,还是在祭天仪式上,会被视为大大的不详,轻者贬为平民,重者则有可能要用来祭天,以平息有可能这不详之人带来的灾祸。 云贵妃的计策不可谓不毒,实际上,副统领也已经将那药物侵入到了小皇子的脖子上,只等到祭天仪式一到,便可以将凰月母子彻底铲除。但是很可惜,副统领用的时间有些长,长到小皇子的丢失引起了皇帝的极度重视,已经命令人在皇宫内外搜索。而领命的烈耿发现了副统领的异常,跟踪之下,找到了小皇子。 -- 第113页 他抱着小皇子本想复命,奈何被副统领发现,两个人打斗起来,他侥幸逃脱,但是却中了毒,身上也受了伤,又被云贵妃派来的人追出了城外。遇到了兴安朝的那个吴将军,当时的情况,他是没办法安全地带着小皇子了,便交给了吴将军。他以身作饵,引去了一批人,差点丧命,最后被樵夫所救,休养了一年才好。 在场的人听了副统领跟烈耿的话都惊诧万分,原来当年的事还有这样的隐情在里面。皇上只问了云贵妃一句话:“如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哈哈哈,是我又怎么样,我就是恨她,恨那个贱人,我恨不得她去死。”云贵妃冷笑连连,直接承认了,她手一指皇帝,柳眉倒竖,咬牙切齿,“其实我最恨的就是你,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她进宫之前你是怎么对我的,花前月下的话都是空话吗?我的心全在皇上身上,为什么你就可以转眼爱上别的女人?这不公平,所以我也要你不得好死,知道你为什么这十几年来一直昏睡不醒吗?哈哈哈,没错,是我,是我给你下的毒,你也活不久了,你要我死,我就要你陪葬!”云贵妃状若癫狂,所有人听到她的话都倒吸一口气,这可是大逆不道,诛九族的罪啊。 皇帝面对云贵妃的指责与谩骂始终无动于衷,仿佛她骂的是别人一样,待到云贵妃说累了,停下来了,他直接手一挥道:“将云贵妃与大学士压到天牢。”自有侍卫将一干人等都投入监牢,前线又传来消息,云贵妃侄子被擒,兴安朝大军夺回了之前的城池,皇帝不仅不恼,反而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这也是所谓的里应外合,皇帝修书一封给皇帝和带兵的将军,商谈和议之事。处理完这一系列的事,皇帝又留下了几位忠心的大臣,大臣们自是将皇帝昏迷期间的事都说了一遍,皇帝听了心中有所思量。不知不觉到了午时,皇帝该用午膳,但是他还有一件大事没有解决,无心用膳。烈耿知他心意,便将一直在他身边的信宁推到他面前,“皇上,这就是公主。” 公主,我的小公主。将信宁拉到身边仔细打量,这眉眼,这气质,活脱脱就是第二个凰月,那耳朵简直跟自己如出一辙,说这不是自己的孩子,怕是都没人相信。 “我记得,”皇帝有些艰难地道,“我的皇儿脖子上有一个月牙胎记。” 信宁一听,猛地抬起头,鼻子酸酸的,有的,就在脖子,她有一个胎记。皇帝眼也不眨地盯着信宁,信宁将衣服一拉,脖子上胎记便撞进皇帝的眼里,是,是皇儿,是我的公主。 “皇儿,叫父皇。”皇帝眼睛里有了湿意,殷切地望着信宁。 “我……”信宁回望着皇帝,想叫又不敢叫,就像做梦一样,她不敢相信自己有爹有娘,自己不再是那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叫啊,叫我父皇,孩子。”扶着软榻,皇帝竟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好像马上就要倒下去,但是他一直在努力坚持着。 “父……父皇。”终于叫出口,那心中的激动与复杂滋味怎么也压制不住,她忍不住扑进皇帝的怀抱,泪珠不停地滚落,湿了她的脸,皇帝的胸膛,却温热了两个人的心。 父女相认,一家三口,独少一人,信宁很想去见见自己的母亲。但是皇帝精神不济,太医来诊治,说皇帝是中了庄周梦蝶,中了这毒,会分不清今夕何夕,长久陷入昏迷,但是对身体并无过多的损害。可那云贵妃明明说是给皇帝下了毒的,太医也不敢掉以轻心。 皇帝只休息了一会儿,便带着信宁去了冷宫,这里关着的正是凰月,据说当年信宁丢了以后,皇帝昏睡不醒,她又找不到自己的孩子,双重打击之下就疯了,这些年想必过得很是凄凉。冷宫很是破败,凰月单薄瘦弱,形容枯槁,抱着一个破布枕头叫皇儿,看上去就像一个稻草人。 皇帝跟信宁简直不忍直视,愤怒,伤心,自责的情绪激荡在心中,信宁还没说话泪就先流出来,慢慢走到凰月公主面前,开口叫了一声:“母后。”就是这一声让凰月抬起头,信宁轻轻抓住她的手,开始跟她说话,从她小时候一点点讲到现在,而随着她的讲述,凰月公主的表情越来越生动,不再是一个木偶人,而是像重新活了过来一样。 太医趁机把脉,发现凰月公主并没有疯病,只是积年累月地挨饿受冻,身体虚弱。将她从冷宫中抬出来,又经过多日的调理,她的身体终于有了起色,最重要的是,她精神上完全好了,不仅与皇上回忆从前,还激动地与信宁相认了。等她再好些,便告诉了皇上跟信宁当年的一些事。皇上昏迷后,她六神无主,恰好当时吴将军在那罗国都内,她便飞鸽传书给他,希望他能帮忙找皇子,应该说公主。 这之后她知道吴将军救下了自己的孩子,但是遭到追杀,下落不明。她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那罗国内无人可以信任,她知道云贵妃跟太后一定不会放过她,当时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装疯。那云贵妃存了折磨她的心,见她疯了反而不杀她了,只让你每日缺食短衣,苛待于她。 听到信宁说了吴将军后来被污蔑为谋刺那罗国皇子,落得葬身他乡,名声全毁的下场,顿时内疚不已,皇帝见不得爱妻如此费神,承诺必要报答他的家人。皇帝雷厉风行,没多久就将朝堂上属于云贵妃的势力一网打尽,而云贵妃则自己在牢内咬舌自尽,临死之前还写下一封遗书。这也是个痴情刚烈的女子,里面表露的全是对皇上的爱恨情仇,当然至于□□,她没有下,她到底还是没狠下心来毒害自己爱的人。 -- 第114页 而太后在得知云贵妃的死讯以及她娘家一族被流放之后,已经知道这是皇帝手下留情,自己自觉地搬出了怡和宫,而是带了几个心腹,住进了静心宫。这静心宫其实就是一座冷宫,太后在里面吃斋念佛,说是要为自己这些年来的错误赎罪,皇帝知道后,叹息一声,由她去了。 肃清了朝堂,皇帝紧接着又宣布了一件大事。 皇子找到了,确切地说,是公主找到了。众臣哗然,不知这公主是何意思。皇帝言简意赅,说了下当年的事。凰月公主诞下的麟儿不是皇子,而是公主,皇帝怕太后因为这个又重提废后之事,所以对外宣布,皇后生了一个皇子。果然,太后知道自己有了一个皇孙,没有再找凰月的麻烦。 也就是说,当年的皇子其实是公主,而公主一直流落在外,现在不仅毫发无损,还被平安地带回来了。朝堂上,盛装打扮的信宁头戴公主蛇纹头饰,蛇的眼睛是用最上乘的红宝石镶嵌而成,脖子上是一串拇指粗的东珠,颗颗莹白云泽,大小相同,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皇帝真是恨不得一下子把这无上的宠爱都给了信宁。 当堂便有近身侍官宣布了旨意,封信宁为落珠公主,赐公主府邸,仆人五百,工匠,花匠,医女,织女各一百人,绫罗绸缎,金钗玉钏,古董玩物更是不计其数,另良田百顷,庄子十座,商铺百十间,更重要的是,公主还有自己的封地,享有食邑万户,赏赐之丰厚简直闪瞎了一众大臣的眼。 当一众大臣跪下见过落珠公主时,信宁心里是自豪骄傲和兴奋的,在她眼中看到的并不是这些赏赐,而是皇帝,她的父皇,爱护她的心。 她现在有了家人给予的名字,落珠,落珠,以后她就是落珠了,她就是那罗国的公主,是有父皇跟母后疼爱的女孩。她站在龙椅之下,看到后堂中装扮成侍卫的印浩天,心中全是暖意,对了,她还有了自己的爱人,他会一直与她站在一起,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番外 三年之后,落珠公主携驸马——当然就是咱们相府的二公子印浩天,带着怀里刚满两岁的孩子,一起去兴安朝,嗯,探亲。三年前,皇帝得知自己的女儿和印浩天是两情相悦,便有意让两人成亲。彼时兴安朝与那罗国已经恢复邦交,边境开通贸易,繁华热闹更甚往昔。两国百姓对此都是喜闻乐见,而印浩天跟落珠公主的结合更是起到纽带的作用,将两国的关系维系地更加稳固。 兴安朝皇帝也是乐见其成,皇帝赐婚,又得知信宁如今的身份居然的那罗国尊贵的公主,印季礼与大夫人以及老夫人经过一开始的惊讶,别扭,到最后喜气洋洋地接受。印浩天直接在那罗国跟落珠公主拜了天地,那场仪式的盛大可谓空前绝后,以至于年年还被人热切羡慕地提及。 成亲之后,两个人的日子如蜜里调油一样,没过多久,落珠就有喜了。把印浩天紧张得不行,翻遍了书籍,知晓了孕妇的一应注意事项,一个男子照顾起落珠来竟比那些医女还要顺手上心。肚子里的小的太爱折腾,落珠每天都要吐,印浩天心疼地只恨不得替她去受罪,落珠每每见他如此,便觉得怎样都值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落珠肚子痛了一天一夜才顺利地诞下麟儿,听到孩子哇哇大哭的那一瞬间,印浩天三魂七魄才归了位,握着落珠的手,一个男子差点落下了泪,那是在经受过极度的恐慌与害怕之后,心落回到肚子里的踏实与感恩。 因为担心落珠的身体,所以虽然印浩天的娘亲来信催促他回国探亲,但是还是一直等到孩子两岁之后,两个人才准备妥当后动身。一路上经过许多城镇,见那里的人生活都比之前好,两个人也是很欣慰。走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了兴安朝的国都,时别三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两个人都感触良多。 随行而来的人大部分都进了驿馆,前来迎接他们的人不是别人,却是陆靖明,原来这家伙已经是礼部的官员了。他先是一本正经地代表皇上表达了欢迎之意,又说皇上知道驸马一定很是思念家人,便让他们可以住在相府。安排好一应事项之后,见人少了,陆靖明一个拳头砸在印浩天的肩上,印浩天灵敏躲开,反倒一闪身到他后面,钳制住他的两个手臂。 陆靖明一个痛呼,印浩天忙放开他,他低声抱怨,这么多人看着,怎么还像以前一样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印浩天大笑着要给他赔不是,陆靖明连说不敢,印浩天现在可是驸马爷了,得罪不起。印浩天装模作样地问,那怎么不见他下跪行礼,又惹来陆靖明的白眼。落珠就坐在饺子里,掀开轿帘看着他们,一时间就像回到以前,一行人到处游玩的光景。 去相府的路上,陆靖明也说起了吴谦,皇帝在两国交好之后,给吴将军翻了案,还了他清白,并恢复了他的爵位,还追封他为永安侯。吴谦因为屡立战功,被封为将军,驻扎在西北。而薛业也是谋略过人,同吴谦一起常驻那里,现在他府里的人再也不敢小看他。 两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到了相府,陆靖明知道印浩天三年未归,他们一家人肯定是有话要说,便先告辞了。印浩天略送了送,落珠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了。据陆靖明说,相府夫人思念印浩天已经抑郁成疾,但是在看到印浩天本人,尤其是落珠怀里的小不点之后,顿时喜上眉梢,抱过去一顿亲,更是拿出事先就准备好的金锁给他戴上。 -- 第115页 小家伙初时还有些怕人,被落珠哄了几句,便奶声奶气地叫着祖母,祖父,直把人逗得心里暖洋洋的,大夫人抱着他不撒手,小家伙也不闹,睁着一双大眼睛到处瞅。正玩得起劲,突然发现自己升高了,低头一瞅,原来自己是被人举高高了。 印浩天惊喜地叫了声大哥,落珠这才注意到来人,可不正是做了刑部侍郎的印浩云,而他旁边梳着凌云髻,两边插着金凤珠钗的不是娴雅郡主又是谁?只见娴雅郡主怀中抱着一个穿红色绣鲤鱼衣衫的小女孩,粉雕玉琢,尤为可爱。于娴雅让小女孩叫婶娘,落珠明白了这是印浩云的大女儿,忙伸手抱了,又让人拿出了一对金手镯,还有一些那罗国特有的小玩意。小孩子见了果然喜欢,嘴里婶娘,婶娘一直叫个不停,嘴巴特别甜。 不一会儿,老太太也来了,她也是等不及了,见到印浩天直骂他不孝,印浩天笑着赔罪。老太太骂着骂着又哭起来了,惹得大夫人也红了眼圈,印浩天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印季礼说了些话,老太太才平静下来。看见印浩天的小男娃也是喜不自胜,一家人就围着两个人小孩子看,不时说着话,特别温馨。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小孩子都睡了,一家人还在说话,尤其是大夫人恨不得知道印浩天这三年来的所有事。 即使是知道印浩天在那罗国是驸马,即使印季礼告诉她,印浩天做出的成就人人称赞,她还是放心不下,或许当娘的都是如此吧。一直在兴安朝待了足足三个月,一行人才动身返回那罗国,那天场面免不了有些伤感,连不懂事的小家伙因为知道要离开祖母,祖父了还咧嘴大哭,更别提心情郁郁的大人。 直到印浩云的小丫头一脸懵懂地说,弟弟不是明年还会来么,才算是安慰了众人。几番恋恋不舍,终是踏上了归途,印浩天在车中不住摆手,最后实在忍不住,一狠心进了车。落珠又岂不知他的心思,抱着怀里打瞌睡的小家伙,握着印浩天的手,轻轻地说:“明年我们再来。”印浩天将落珠拉入怀中,看着身边的这一大一小,心中荡起一股幸福。 “好。”两个人相视一笑,两只手默契地握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