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r=20140327 styl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noscript></noscript>我上不管天,下不管地,中间也不管空气,只管用地雷埋了你!】
【大大加油!】
【这个闺蜜也太弱了吧】
-完-
第20章
◎夫君,求你了◎
翌日天气晴好,薄云遮日,眼下虽入了冬,大有冬季的严寒之感,但无风无雪,是个外出的好天气。
云轩阁中,一早便忙碌起来,冬日里沈疏嫣惯爱睡懒觉的,但今日却起来了大早。
与陵王相约的时辰虽是午时,但梳妆打扮,挑选衣裙可是费时费力之事,故而今日沈疏嫣早早起身梳妆准备。
先前两次见面,一次是她刻意低调扮丑,一次是她出城落荒而逃,均不是她日常的美貌水平。今次是她主动相邀,又有事相求,定要明艳动人,给未来夫婿留下个好印象。
“小姐,今日是穿这身湖蓝色的云锦纹长裙,还是穿这身月白色的珍珠罗裙?”兰竹拿着两套精致华美的衣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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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嫣扫了眼兰竹手中的浅色衣裙,陵王先前曾言,往后见他,必要穿色彩明艳亮丽的衣裙,她虽不知陵王为何有此偏好,但陵王既然开口说过,也非什么难事,她依言照做便是。
“都不好,颜色太过素净。”沈疏嫣摇头道。
“小姐许是久未出门,上京近来时兴素雅清新之风,近来东市琳琅斋最为畅销的当属这两个款式。”兰竹解释道,想起先前小姐为了与人争买这两身衣裙可是费了一番功夫,这才过了几日便说不好了。
“去拿那身藕粉色的百合曳地花裙来。”沈疏嫣吩咐道,陵王既喜欢明艳亮丽的衣裙颜色,那身藕粉色花裙明亮入眼,华而不妖,恰到好处。
兰竹虽心中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总之自家小姐天人之姿,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沈疏嫣本就白肌如雪,加上近来气色渐好,白皙中透着粉嫩,一袭粉色衣裙上身,少女娉婷袅娜,如冬日的一朵娇花绽放,几分娇艳,几分清纯,当真美得不可方物。
兰竹看得出神,一下将什么上京的素雅清新之风抛到脑后。旁人为了美貌,自要追逐京中所谓的时兴风尚,但自家小姐环姿艳逸,穿什么都是好看,即便是粗衣麻布都可以美得摄人心魄,又何须盲目追求那些所谓的风尚。
午时将近,沈府马车缓缓而行,最终在天川楼门前停下。沈疏嫣下了马车,回想起上次在此处时“偶遇”范时逾所发生之事,尚有几分心有余悸,只提着食盒,快步入了天川楼中。
天川楼的雅阁向来难定,今日与陵王相约乃临时起意,沈疏嫣原以为会预定不到,没想昨日派人问时,居然还有间三楼的天字号雅阁未有人定,沈疏嫣立马重金定下,眼下便直奔三楼而去。
到了三楼,侍卫将门缓缓打开,沈疏嫣步入其中,有淡淡茶香传来,陵王早已到达,等候在此。
两人原本约的是午时见面,沈疏嫣特提早出门,没想陵王还是早到一步。沈疏嫣扫了眼凭窗而坐,岿然不动的陵王殿下,听见开门之声,竟是连头都不转一下吗?
毕竟有求于人,沈疏嫣缓步靠近,而后灿然一笑柔声道:“殿下万安,让殿下久等。”
谢云祁低低应了一声,而后转头看向她,目光一如往日那般凌厉如刀。
陵王每次看她,总是这般眼神,沈疏嫣已然有些习惯了,心中倒不似先前那般害怕了,今日有求于人,沈疏嫣先主动斟茶示好,后将带来的食盒呈上,软软糯糯地说了声:“这是府上厨子做的点心,殿下试试。”
沈疏嫣将食盒放在桌上,在陵王对面缓缓坐下,陵王话少,几乎可以说是一言不发,两人虽有婚约在身,但毕竟先前只见过寥寥几面,交谈不多。沈疏嫣原本是个话多的,但现下见人如此冷淡,不免有几分怵他,原本健谈话多的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求人办事,自当要有求人的态度,沈疏嫣饮了啖茶,略微舒缓了一下心情,正想着该如何开头,好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至程宁的婚事之上,便听见谢云祁先开头道:“今日你寻本王前来,所谓何事?”说话声音一如往常般冷淡而又毫无波澜。
沈疏嫣抬头觑了眼谢云祁,心道既然陵王诚心诚意地先开口发问了,她便也大胆直言道:“小女有一闺中密友,是左相府上的嫡小姐,名唤程宁。”
“那日她与我一同赴的庆功宴,却在宫宴之上,被一位名叫杨焕的将军纠缠上,后那名将军又上门相府提亲,两人眼看就要定下亲事。”沈疏嫣言语间透着几分焦急不安。
“那又如何?”谢云祁抬眼,看向沈疏嫣,“难不成你钟情于杨将军?”
“当然不是,”沈疏嫣连连摆手,“那杨焕生得虎目黑面,哪及殿下容貌之万分,我怎会瞧得上他?”
先前沈疏嫣所言,均是一早编排好的客套话,只有这句是真情实感,情真意切的。容貌一事她自是极为看重的,幸好陵王只是性子古怪,样貌还是生得极为俊朗的。
“想说什么,大可直言。”谢云祁没留意到自己说话的语调因为方才那句“哪及殿下容貌之万分”而变得温柔了几分。
沈疏嫣听他说话声调轻柔了不少,心中也不似先前那般惧怕了,便放胆继续道:“程宁并不钟情于他,两人之间只是误会,程宁如今尚在病中,不便外出,只亲手写了封信笺,不知殿下能否代为转交?”
沈疏嫣也知此举有些唐突,故而话说到后半段时,声音明显小了许多。见谢云祁未应声,沈疏嫣又继续道:“程宁身子柔弱,若是往后嫁去北疆,还不知能活到几时呢……”
谢云祁眉头一紧,没想到她费尽心思邀自己前来,只是为了替旁人送一封信笺,他看起来当真想如此清闲之人?
杨焕作为他的下属,有时虽言语放浪,行为不检,但在行军打仗一事上,倒算是一名良将。他虽为其上属,但婚约之事乃杨焕的私事,他也不便干预。
谢云祁犹疑着,正欲开口拒绝,沈疏嫣却一把拽住他的袖口,目光灼灼,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而后娇滴滴地说了句:“夫君,求你了……”
谢云祁被这一声猝不及防的“夫君”叫得头皮一阵发麻,拒绝的话刚到嘴边,不知为何竟又地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谢云祁转而应了句:“本王姑且帮你转交,但听不听从全凭杨焕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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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陵王的答复,沈疏嫣满心雀跃,原本她对此事并没有把握,只是为了程宁才放手一试的,没成想这位看似冰冷无情的陵王殿下却这么好说话。
沈疏嫣拿出一封程宁亲手所书的信笺,放在桌上,继续说道:“殿下只需帮忙转交这封信笺,再稍加提点几句便可,其余之事便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谢云祁瞥了眼放在桌上的信笺,外封上工工整整地写着“杨焕亲启”几字,与昨日他所见字条的字体如出一辙。
邀自己前来的字条不过寥寥两行,为了好友婚事竟费心写了整整一封信笺,当真感人至深。
沈疏嫣一时欣喜过头,心中对陵王也不似方才那般惧怕了,一时间话也多了起来,便与陵王闲谈道:“殿下觉得小女今日这身衣裙如何?”
“先前殿下说过,喜欢色彩鲜艳明亮的衣裙样式,小女今日特挑选了这身藕粉色百合花裙,布料选用的是蜀地特产的蜀锦,乃是用染色的熟丝线织成,色泽明亮透眼①,殿下以为如何?好看吗?”
谢云祁扫了眼沈疏嫣所穿的粉色衣裙,思绪还停留在方才那封信上,神色一如往常般淡漠,只淡淡道了句:“一般。”
沈疏嫣没想到自己花了两个时辰精挑细选的衣裙却只换来陵王一句“一般”。她心中不服,但毕竟今日有求于人,也不好发作,只耐着性子问道:“那么敢问殿下,觉得何种颜色才是上佳呢?”
陵王饮了口茶,而后淡淡道:“本王以为,粉色的上衣应当搭配绿色的裙摆,再配一双紫色的绣鞋,方才好看。”
沈疏嫣心中万马奔腾而过:“???”
红衣配绿裙,当她是草丛间的一朵花吗?
还有绿裙配紫鞋?这是什么审美?
“红配紫,不如死”,“红配绿,脑有病”②,这两句话曾在上京的贵女圈中广泛流传,此语正是出自她口。想当年她可是以此言笑话了姜姝许久,生生笑得她两月不敢出门。
如今这是报应吗?自己这位未来夫君眼光竟如此异常奇特,可是有什么眼疾?到现在为止,除了他能看上自己这一点以外,其余他分辨事物美丑的眼光,皆是一团乱麻。
若非他方才答应自己帮忙向杨焕转达退婚一事,眼下她定生气得扭头就走。
好好的一场聊天,便被谢云祁的一番“色彩搭配论”给聊死了。沈疏嫣勉强勾了勾嘴角,而后硬着头皮道:“殿下事务繁忙,小女就不多加打搅了,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沈疏嫣说完便转身出了雅阁,刚出了天川楼的门口,正欲往沈府马车而去,便见到马车旁站了一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范时逾。
沈疏嫣脚步一顿,陵王殿下尚坐在楼上的雅阁中,只要往窗外眺望,定能看到楼下的场景。范时逾先前与自己有婚约确是不假,但如今两人早已毫无瓜葛,她可不想陵王因此有什么误会。
沈疏嫣在距离范时逾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步子,立在原地,正犹豫要不要返回三楼雅阁中去,便见范时逾往沈府马车边让了一步,而后躬身行礼道:“疏嫣妹妹。”
沈疏嫣瞥了他一眼,而后道:“世子合该叫我一声‘陵王妃’才是”。
范时逾嘴角尴尬地抽了一抽,未再应声,多少被“陵王妃”三字震慑到了,只往沈府马车旁退让了一步。
沈疏嫣见他还算识趣,便也不想久留,躬身上了马车,而后扬长离去。
范时逾看着沈疏嫣的背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今日他前来此处,并非偶遇,而是得了沈疏瑶身边丫鬟的传信才赶来。
他自是知道沈疏瑶派人传话的目的,也知道疏嫣妹妹今非昔比,已然是尊贵的陵王妃了,并非他可觊觎之人。眼下真见了沈疏嫣,今日她一身粉色衣裙,妆发精致,光鲜亮眼,比原先还要娇媚许多。
虽说方才“陵王妃”三字,多少有些震慑到他,但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眼下看着逐渐远去的沈府马车,范时逾又翻身上马,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天川楼三楼,陵王凭窗而坐,手中的茶盏未来得及抛出,只转手捏了个粉碎。
作者有话说:
①蜀锦描写参考自百度
②根据网络用语胡乱改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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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1章
◎和应国公府杠上了◎
沈府的马车延着安雀街一路回府。
沈疏嫣今日心情甚好,程宁之事看来已有转机,范时逾那厮根本不敢靠近自己,陵王妃的身份果真好用。
沈府的车架一路缓行,沈疏嫣嘴里哼着小调,从未想过陵王殿下竟如此好说话,好像除了穿衣搭配的品味差了些,其他都甚好,心情不禁又愉悦了几分。
马车快到侯府之时,沈疏嫣忽然听见远处小巷中传来几声惨叫,她不禁抬手撩起帘角往外张望,却什么都没见着。
“全叔,可有听到什么声音?”沈疏嫣问道架马的车夫。
“许是外边的野狗乱吠吧,小姐不知,近来侯府外的疯狗可多了。”全叔认真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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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嫣:“……?”
侯府之外,竟还有野狗吗?
马车转过街角,便在侯府侧门缓缓停下,沈疏嫣还坐在马车中四处张望,野狗没有看见,只眼尖地看见沈疏瑶的贴身丫鬟碧萝在后门鬼鬼祟祟地张望着。
回想起方才在安雀街上她和范时逾的再次“偶遇”,与上次如出一辙的巧合,加之眼下碧萝的鬼祟行为,此次定然又是她那庶妹所为。
上次她已不与沈疏瑶计较,没成想她竟还敢再次用同样的手段算计自己,上次是因为慌乱事多才放她一马,没成想沈疏瑶这死丫头非但不知悔改,反倒故技重施。
沈疏嫣心中不悦,第一次便罢了,两次若再不敲打,往后沈疏瑶那死丫头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沈疏嫣停下脚步,转了个身子便直奔隔壁凝香院而去。
方才碧萝来报称见着沈疏嫣从侧门回了府,沈疏瑶还有几分不信,她确没想到沈疏嫣回来得这般早,范时逾当真连与沈疏嫣多说几句话的能力都没有了?
眼下见着沈疏嫣气势汹汹而来,沈疏瑶不禁有几分慌乱,但面上还是装得十分淡定,只躬身屈膝唤了声“姐姐”。
沈疏嫣并不理会这声问候,只冷淡地说了句:“身为长姐,我自有教导妹妹的责任在身。”
沈疏瑶装傻:“还请姐姐教导。”
沈疏嫣也不想和她多绕弯子,想来她也不可能会承认自己所做之事,沈疏嫣端起陵王妃的架子,厉声道:“你我本是一家,阿瑶妹妹若是安分守己,往后我和爹爹必然会尽力帮你寻门好人家嫁了,若妹妹有什么非分之想,越礼之处……”
沈疏嫣没再把话说完,其实话中的意思浅显易懂,沈疏瑶不过是装傻充楞而已。若她想懂,自能领会其中之意,又何须她多言,若不想懂,自己再多说,也是徒劳。
沈疏嫣不想再看她故意装傻充愣,说罢便转身回了自己院中,本欲在软塌上小憩一会儿的,才刚躺下,却见兰竹一脸幸灾乐祸地跑了进来。
“小姐,听闻方才那范世子在侯府不远处的小巷中,被人打了。”
沈疏嫣闻言从软塌上坐起:“侯府不远处?”
侯府在南,应国公府在北,两家府邸完全不顺路,她方才才在安雀街上见的人,范时逾又怎会突然在侯府附近被人打呢?
“可知是何人动的手?”
兰竹摇头:“听闻是个喝醉了酒鬼,在长街上和范世子起了冲突,一言不合就直接动起手来了。”
“眼下那酒鬼竟没抓到,听说是跑了,刑部正在四处搜人呢。”兰竹继续道。
“听闻那范世子的手和腿都被打断了,范家已是去宫里请了太医过府,据说是无力回天,下半辈子只能当个残疾了。”兰竹说得激动,“要奴婢所说,这便是老天有眼,恶人有恶报。”
范时逾那厮人品不端,被人打一点儿也不稀奇,只是她午间才见过他人,这还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怎得就被打了?且这青天白日的,又是京城重地,长街之上哪来的什么醉鬼?
沈疏嫣总觉得此事有几分蹊跷,但正如兰竹所说,这是“恶人有恶报”,范时逾那般无赖作风,明里暗里不知得罪了不少人,管他是巧合还是寻仇,总之仇人被打残了,怎么看都是好事一桩。
沈疏嫣懒得再想,反正对她而言,都是好事一桩,只转身倒头躺在了软塌上,得了这么个好消息,也好美美地睡个午觉了。
*
这边沈疏嫣睡得正香,隔壁凝香院便没有这般太平了。
沈疏瑶才刚被沈疏嫣教训过一顿,心情还未缓和过来,便又听碧萝前来回报了这么一通消息。
范时逾被打残了?
今日的消息也是她派人去国公府传话的,可沈疏嫣每每都能毫发无损地回府,反观那范世子,上次是落水,这次是打残……
眼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娘亲一早嘱咐过她,别再去招惹沈疏嫣,但她日日看着沈疏嫣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心里便来气,都是沈家的女儿,凭什么自己就低她一等,沈疏嫣已然是陵王妃的身份了,父亲为她相看夫婿之时,却总是挑些家世平平之人,沈疏瑶心中不服,便又故技重施,在得知沈疏嫣出府之后,又派人去了范府通报。
眼下沈疏瑶越想越后怕,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多做什么,只吩咐碧萝继续留意国公府的消息。
*
城外军营,谢云祁已入了营帐中。
刚坐下便听见疾风入内来报:“启禀王爷,事情已经办妥,那位范世子往后怕是瘸了。”
谢云祁目光落于书桌上的布防图,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属下派去的那人已是逃了,眼下刑部正在四处搜人,应国公亲自去报的官,誓要捉拿真凶,”疾风顿了顿,继续道,“敢问殿下,要不要属下前去与刑部侍郎只会一声?”
谢云祁抬眼,眼底寒光一闪而过:“不必,只要他敢,便让应国公府追查到底。”
疾风:“……属下遵命。”
这意思便是和应国公府杠上了,疾风心中默默替那位范世子点了支白蜡。
王爷在京中向来行事低调,不欲惹事。其实这打人一事,本可以做得不留痕迹,处理起来也许多简单的方法,但王爷今日这般故露马脚,便是想让应国公府查出些端倪来,好让他知晓对手是谁。要不要再继续追查下去,便也由他了,总之陵王府是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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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王做事少有这般高调,这次为了王妃,可是破例了。
“近几日,你便去永安侯府保护王妃安全吧,不得擅自离开,”谢云祁淡淡说着,接着又指了指放在书桌上的信封,“还有,将这封信交给杨焕。”
疾风:“……?”
如今王爷行事愈发古怪了,他不仅干了明卫暗卫的活儿,眼下连送信的差事都要干了?
“属下遵命。”
疾风将信笺交到杨焕手中,正准备出发前去永安侯府,开始他短暂的暗卫生涯,却看见杨焕先他一步急冲冲地跨上了马匹。
杨焕走得着急,见疾风过来,便主动解释道:“若是王爷问起,便说我有事要去程府一趟,有些私事要处理,去去就回,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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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别叫,是本王◎
天色渐暗,睡了个午觉,沈疏嫣感觉精神大好,今日该做得事做了,该出的气也出了,全身上下都透着舒坦,闲来无事便兴致勃勃地在院中赏起景来。
灵金色的夕阳从天边洒落下来,透着朦胧的光晕,沈疏嫣想着今日和陵王见面时的场景,看着夕阳微微出神,忽见一黑影从天而降,闪现院中。
是眼花了吗?
“属下疾风,有事来报。”
沈疏嫣傻眼,属下?她有这等身手属下吗?
黑衣佩剑,一看就是刺客,沈疏嫣正欲高声呼救,眼前黑衣人却继续说道:“王妃万安,王爷特命属下前来,说杨将军看完信笺,称定要当面与程姑娘言说。”
王王妃?沈疏嫣听了这个称呼,止住呼声,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你是陵王府的人?”
“正是。”
沈疏嫣了然,心中也不似刚才那般惧怕了,这陵王府的人果然都似他们主子一般寡言少语的性子,上来不能直接将话说清楚吗,非要这般突然闪现来吓人。
“你既是王府侍卫,来报我有何用,不能阻拦一下吗?”沈疏嫣有些焦急,只一边抱怨,一边想着应对之策,“赶紧将人截下来,千万别让人去了相府。”
“王爷有令,命属下在此处保护王妃安全,不得擅自离开,还请王妃见谅。”
“本王妃安全的很,你赶紧去程府保护程宁才是。”沈疏嫣焦急道。
疾风伫立不动,对此置若罔闻。
沈疏嫣扶额,这陵王府的侍卫为人果然也如他的主子一般,固执、话少、交流困难,空有一身过人的武艺,脑子还不如她的贴身丫鬟兰竹。
焦急间,沈疏嫣忽然灵光一闪,那日她出城去静心庵时走得是北城门,后来分别之时,殿下说有军务在身,又一路北行出城,杨焕若是从城外军营而来,走得必然也是同一条路。
程府与沈府相距不远,若走此路,杨焕必然会先经过沈府门前。
“兰竹,”沈疏嫣唤了一声,大有种凛然之气在身,“你赶紧去大门外的长街之上堵着,想个办法去把杨焕拦下,总之别让他去程府。”
“是!”
沈疏嫣话刚出口,疾风便立时明白了过来,暗道王妃居然还有这等排兵布阵的能力,并非虚有其表,道和王爷有几分相配。
“还不快去帮忙,”沈疏嫣瞥了眼疾风,“就在侯府大门口,不算擅离职守。”
“属下遵命。”疾风说完就嗖地一下,消失在渐黑的夜色中。
沈疏嫣在院中来回踱步,焦灼等待,杨焕这等粗鲁莽夫当真可怕,竟这般无礼冒失,大晚上地也敢直闯相府,当真可怕!
那封信笺出自她手,就算她不能帮程宁解除婚约,也不能弄巧成拙害了她呀。
沈疏嫣越想越着急,在院中等得不耐烦了,便匆忙去了后院,想从侯府侧门偷偷出去看一眼境况如何。
沈疏嫣走得着急,原本她院中沈疏瑶安插的眼线,也没来得及探到消息,只匆忙去了隔壁院禀报。
沈疏嫣前脚刚出了府门,后脚沈疏瑶便得了消息,但那小丫鬟又说不清是何事,只说大小姐着急忙慌地出了府,口中似乎念叨着什么“解除婚约”。
与沈疏嫣解除过婚约之人只有范时逾一人而已,眼下范时逾腿都断了,还是在距离侯府不远的小巷中被人打的,难不成她是深夜去找范时逾告状去了?
沈疏瑶想着下午沈疏嫣对自己的那几句“教导之言”,还有先前两次她故意想范时逾透露的行踪,一阵心虚,眼下见着沈疏嫣着急忙慌地出了府,也不知究竟要做何?
沈疏瑶心中慌乱害怕,眼下碧萝也不在院中,娘亲又被禁了足,往常都是她俩给自己出得主意,沈疏瑶想着先跟上去看看情况,再做定夺,便鬼鬼祟祟地一路跟了上去。
沈疏嫣在侧门等得不耐烦了,正准备差人去催,便见到方才那道黑影又奇异般闪现在面前。
“属下疾风,有事来报。”
这速度真如疾风一般,沈疏嫣压下心中惊异道:“快说。”
“启禀王妃,杨将军已被兰竹姑娘拦下,正往侯府侧门而来,还请王妃放心。”
沈疏嫣点头,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应对,疾风却一个闪身轻声道:“有人。”
沈疏嫣躲在暗处,照着疾风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影逐渐向此处靠近,鬼鬼祟祟而来,竟是沈疏瑶那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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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够乱了,还来个添乱的!
沈疏嫣这死丫头,先前在暗中害她几次,旧账还未算清,竟还敢出来作怪害人!
“你说杨焕已往此处来了?”
“正是。”依譁
眼下赶着处理其他事情,沈疏嫣没空收拾她,只着急从侧门出去,想着回来定好好教训她一番,
沈疏瑶见沈疏嫣出了侧门,便循着她的身影,悄悄跟上前去。
沈疏嫣出了侧门,外边是一条寂静狭长的小巷,沈疏嫣先躲在小巷尽头的拐角处,听见马蹄声逐渐靠近,看着不远处疾驰而来的骏马,马上之人身形魁梧,正是杨焕无疑。
杨焕翻身下马,刚好见着侯府侧门有一女子缓缓而出,夜色昏暗,杨焕看不清女子面容,只觉得身形与先前宫宴所见的沈家女有几分相似,便大步上前讨要说法。
沈疏瑶跟着出门,正四下找寻着沈疏嫣的身影,还没寻到她离去的方向,便先见到一身形魁梧之人直奔自己而来。
“在下杨焕,敢问沈姑娘寻我前来,所为何事?”
沈疏瑶懵了,此人是谁,怎知她是“沈姑娘”?
沈疏瑶想走,杨焕却一把堵住她的去路,沈疏瑶心中慌乱害怕,却又因做贼心虚而不敢高声呼叫。
两人僵持不下,杨焕又上前一步,才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并非那日宫宴所见的沈姑娘,但瞧着小娘子身段姣好,面容清秀可人。良辰好景,两人相遇在此便是缘分,杨焕见状,便又上前一步。
沈疏瑶满脑子莫名其妙,这儿是侯府侧门,哪来的登徒子,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高声呼救,那人却又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疏瑶懵了,手腕处被人大力制住,她挣脱不开。她想高声呼救,可方才她是跟踪沈疏嫣出的侧门,眼下若是呼救,该如何解释清楚?
焦灼之间,杨焕竟又上前了一步。
沈疏嫣站在巷角,透着朦胧夜色看见这一幕,也有些傻眼了,杨焕此人还真是见到个女子就能上去抓人手腕的?
沈疏瑶虽可恨,但毕竟是沈家之人,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遭这种人的咸猪手,沈疏嫣正在犹豫该如何上前帮她解围,忽然听见周围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小巷那头包围过来。
沈疏嫣疑惑,她方才明明听说的是,只有杨焕一人前来,怎得才这么一会儿,却来了如此多人?那个名叫疾风的侍卫到底靠不靠不得住?
沈疏嫣躲在暗处,正在纠结要不要出去一探究竟,此处是侯府侧门,倒不至于会有什么危险,她正欲抬脚,倏然手臂却是被人重重一拉。
……?
还真有危险!
沈疏嫣重心不稳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脑勺随即撞在一处温暖结实的胸膛上。
她下意识地便要惊叫出声,然那人速度极快地用手掌捂住她的嘴。
鼻尖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松香味,有热气呼出在她耳畔。
“别叫。”
“是本王。”
作者有话说:
本文将于周五入V,零点准时万字更新,跪求各位宝宝们订阅支持!
对于有选择困难症的作者只好放两个预收了
预收文一《替嫁后成了王爷心尖宠》
裴茵生得冰肌玉骨,楚楚动人,却只是安阳侯府不得宠的嫡长女,又因早年丧母,自小在熟识医理的外祖母家长大。一道赐婚圣旨,裴茵被召回上京,只为替嫁给弑杀成性的凌王殿下。
凌王贺云年战功赫赫,是大渝有名的战神,却因北地一战,身中奇毒,传闻需靠饮血度日,且毒发之时见人就杀,无人敢近其身。
大婚当夜,凌王毒发,裴茵为其施针克制毒性,凌王:“毒发之事不得对外泄露半个字,安分守己,本王或可饶你一命。”
裴茵大胆自荐:“若小女能替王爷解毒,可否求得一封和离书?”
凌王:“一言为定。”
翌日,凌王洞房花烛夜砍伤王妃的消息不胫而走,王府上下人人自危。
后来,略通医术的裴茵悉心照顾凌王起居,为其解毒,只为早日将其治好,能求封和离书全身而退。再后来,凌王不仅解了奇毒,居然连性子都转好了!
某夜,裴茵在房中为凌王把脉:“王爷体内余毒已清,还望王爷依诺行事,放我离开。”
凌王眸色渐深,反手拉过她的皓腕,将人紧搂在怀:“本王只曾许诺,与你白头到老。”
裴茵QAQ:“堂堂王爷,言而无信。”
凌王:……
打脸居然比中毒还疼。
预收文二《将军难撩》
一道赐婚圣旨,户部尚书之女沈鸢被迫嫁给手握重兵却出生寒微的镇北大将军卫迟。成婚前日,北疆大乱,卫迟率兵远赴边疆,一走便是两年。
两年后,卫迟大胜而归,正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户部尚书却因军饷贪腐一案被牵连入狱。
时移世易,两年前那场未完的婚事,无人再提,世家贵女各个翘首以盼,就等着大将军重新定亲娶妻。
沈鸢从高门贵女一夕跌入深渊,父亲入狱,沈府被抄,若非顶着镇北将军未婚妻的名头,恐怕自身都难保,若想洗刷沈家冤屈,她能求的唯有一人。
于是,沈鸢心一横,打着将军未婚妻的名号,强行住进了将军府,开始对这位夫君百般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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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3章 、入v三合一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沈疏嫣背后抵着冰冷的侯府外墙,唇上覆着温热且略带薄茧的宽大手掌,她一双美目圆瞪,心跳加速,胸口因惊异过度而剧烈起伏着。
谢云祁一手握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抵在她绵软温润的唇上,夜色昏暗,不远处的火把透过些许光亮至小巷拐角处,灯火朦胧,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沈疏嫣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脑海中不由闪现出那日两人在城门口时所发生的的事情,脸上不禁泛起红晕,一时心跳又快了几分。
谢云祁眼睑下垂,覆在她唇上的手掌不时感到有热气呼出,掌心处渐渐变得温软湿润,谢云祁低头,目光落在她娇怯朦胧的脸上,又低低说了一声:“别叫。”那声音不似警告,只叫人安心。
沈疏嫣抬头,眼睛迎上谢云祁的目光,他的眼神不复先前所见那般锐利冰冷,倒是多了几分柔情在里面,沈疏嫣看着那双深邃璀璨的双眸,眸底倒映着她的脸庞,心底的慌乱和惧怕逐渐消散,竟还有几分沉醉在其中。
沈疏嫣只定定看着谢云祁的双眼,而后愣愣点了几下头。
就在两人暧昧拉扯的短暂时光,小巷那头,原本安静无人的地方,瞬间被人围堵得水泄不通,来人身着官服,手持火把,人数众多。
为首之人来势汹汹道:“刑部查案,今日在这附近小巷中,有人遇袭重伤,刑部正在搜捕嫌犯,来人,将这两个可疑之人给我抓了!”
“是!”
天色已黑,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小跑而至,将正在拉扯的一对男女围堵个正着,待靠近时,火光照亮之下,才发觉是纠缠在一起的一对男女。
为首之人期望落空,只啐了口唾沫,高声骂道:“本官还以为是那伤人的嫌犯,竟是对偷情的狗男女,晦气!”
沈疏瑶懵了,从方才她被人强拉住手腕开始,到眼下被一众人等围观“偷情”,她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自己明明是跟在沈疏嫣身后出的府门,可现下沈疏嫣去哪了?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又是谁?
杨焕倒是不以为然,私会也好,偷情也罢,那边程府的事情转眼已被他抛诸脑后,左右都是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他倒是十分愿意将眼前这个小娘子带回北疆去。
杨焕在上京待了半个多月,对上京女子婚嫁的风俗也多少有些了解,正如那日宫宴一般,只要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和女子拉扯不清,那么倒霉的多半那小娘子,他只需将错就错,便可坐享其成。
思及此处,杨焕便闭了嘴,什么也不多说,只当默认了围观之人所说之事。
沈疏瑶倒是想解释,但她人微言轻,又受了不小惊吓,她不过一个闺阁女子,哪里遇过这般情景,眼下众目睽睽,她手腕处仍被那男子抓着挣脱不开,如此情景,她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两人原本已是有些暧昧不明的姿势,又是在这般幽暗少人的小巷中,眼下被刑部的人这么一围,再加上几句言语挑拨,众目睽睽之下,倒真像是那么回事了。
月黑风高,“偷情的狗男女”几字在原本肃然沉静的气氛中显得尤为突兀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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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那头的拐角处,谢云祁将手掌从沈疏嫣的唇上缓缓移开,身子却未移动半分,只转为将手肘抵在了墙上的一角,两人依旧保持着方才的暧昧姿势,静静听着小巷那头的动静。
沈疏嫣的肩头抵在墙上,右手手腕仍被谢云祁紧紧握住,左手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放,只低低垂着。
谢云祁正留意听着小巷那头正在发生的事情,沈疏嫣大脑却是浆糊一样的乱成一团,这都哪儿跟哪儿呢?事情似乎完全脱离了她的预期,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想起午后兰竹所报之事。今日范时逾在这附近被人打伤,刑部之人出现在此处抓拿案犯倒也正常,但这位陵王殿下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她便不得而知了。
沈疏瑶先前多次借范时逾之手,想要加害与她,方才定是因为做贼心虚,偷偷在后头跟踪她,最终反而自己害了自己,这么说来沈疏瑶倒也不算无辜,只是自食其果罢了。
此番这么一闹,沈疏瑶的清白怕是毁了,与她纠缠的男子是杨焕,程宁的婚事自可迎刃而解。
沈疏嫣这般想着,也不知道自己分析的对不对,但有谢云祁站在身边,不知为何,心中竟也没有多少惧怕之感,人就在眼前,反正天大的事,都往这位殿下身上推便是。
这么好一块挡箭牌,不用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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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沈府书房中,沈良辅正在翻看公文。
侧门的动静闹得着实有些大了,沈良辅闻声便派人前去查看,得了回报后,只一脸惊异,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阿瑶在侧门与男子私会?!”沈良辅气急,随手将手中所看书册重重一放,大步向侧门走去。
沈良辅气势汹汹地到了侯府侧门,原本昏暗的小巷被火把照得透亮,侧门处围了不少刑部官兵。
刑部之人见侯爷来到,纷纷侧立,让出一条道来,沈良辅逐渐走近,为首之人见到永安侯,躬身一拜:“侯爷万安,刑部正在捉拿逃犯,不巧冲撞了侯府,还望侯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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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午后,应国公世子在此地附近被人打伤,闹事之人仍在外逃窜,此案犯凶残狡猾,下官恐其逃窜至侯府,伤及无辜,故听到动静特赶来此处,没想却是误会一场,请侯爷见谅。”
下午的案子,沈良辅自已听说,应国公府先前和侯府有过节,世子被人打残,又是在距离侯府不远的地方,他永安侯府自是嫌疑最大,刑部在此处查案并无不妥。
可闹出如此动静,还撞上侯府二小姐与人偷情,沈良辅自是不悦,甚至有几分动怒。
沈良辅瞥了眼面色羞红、发髻凌乱的沈疏瑶,和站在她身旁的那个五大三粗的陌生男子,心疾险些又要犯了,沈疏瑶这个死丫头,侯府才刚消停几日,她便又来惹事!沈良辅虽气,但事关侯府声誉,此事不宜闹大。
“刑部之人尽责,此处已查,要查案便去别处,此处没有你们要找的嫌犯。”沈良辅到底是朝中三品大员,对付区区一个刑部小官简直易如反掌。
“侯爷所言极是,今日小的们什么都没看见,侯府附近并无可疑之人,”为首之人态度谦卑恳切,恭敬对着沈良辅一拜,而后转身对手下说道:“撤!”
刑部之人来得快,撤得也快,又是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刑部一行人举着火把很快消失在侯府侧门,沈良辅恶狠狠地瞥了眼两个“当事人”,只怒道:“侯府的脸面都给你丢光了!”便拂袖而去。
此事毕竟是家事,沈疏瑶府上下人压着移步内院,杨焕因是外男而被驱赶出府,小巷重回漆黑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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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沈疏嫣的注意力全在那边的闹剧之上,眼下闹剧暂时结束,耳畔重回清净,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谢云祁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过近了。
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满天灿星闪烁。纷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长街尽头,四下重回安静,火把的亮光消散,只余侯府侧门廊下两盏昏黄的灯笼随风摆动,微弱的光亮若隐若现,两人之间依然保持着方才那般近在咫尺的距离,空气中透着几分暧昧不明的气息。
“殿下……”沈疏嫣轻轻唤了一声。
谢云祁闻言低头,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沈疏嫣面颊不禁烧红了几分,还好有夜色遮掩看不清楚,她赶紧低头,将视线落在自己仍被握住的右手手腕处,接着软软弱弱地说了声“疼”。
谢云祁闻言却未立即松开手,只稍减了些力度,而后竟还无师自通地用拇指指腹按压在她的手腕处轻轻摩挲了几下,然后才退后一步,缓缓将手松开。
他方才虽已刻意削减了手上力道,但沈疏嫣毕竟是女子,此等力道对她来说还是太重了些。
“殿下怎会出现在此处?”沈疏嫣一边低头转动着右手手腕,一边脱口问道。
“恰巧路过而已。”谢云祁不擅扯谎,往常并无人敢问他这般问题,即便问了,他也可不作回答。但眼下被沈疏嫣猝不及防地这么一问,他便随意胡诌了一句。
沈疏嫣静静听着,而后只“哦”了一声,竟也信了。
月光皎洁,倾泻在地上,四下阒寂,气氛一度又陷入了尴尬。
夜风寒凉,沈疏嫣搓了搓冰凉的双手,谢云祁又退一步,而后缓缓转身,看样子像是要走?
沈疏嫣莫名其妙,陵王此人每次见面总是这般寡言少语,令她有些不知所措,今日两人明明午时才见过面,方才他又出手相助,两人到底没有原先那般生疏了,可陵王还是如往常那般寡言少语,甚至连要走都不说一言。
今日承了他两次恩惠,沈疏嫣虽觉得陵王太过寡淡无趣了些,但仍是带着感情之情细声道:“殿下留步。”
谢云祁闻言回头。
“多谢殿下今日出手相助。”
谢云祁“嗯”了一声,又抬脚要走。
“慢着,”沈疏嫣又道,“殿下能否再帮我一个忙?”
谢云祁顿下脚步。
沈疏嫣看了眼侯府高耸的外墙,眼下不论侧门还是正门,定是守卫森严,她若此时回府,必会被人发现:“我想偷偷进去,不知殿下有没有办法?”
话音刚落,沈疏嫣便觉腰间被人轻轻一揽,而后双脚离地,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身体悬空,重心忽然不稳,沈疏嫣出于本能地伸手环住了谢云祁的脖颈,而后又因恐高畏怯而将头埋在他肩头,以遮挡忽然天旋地转变幻的周围场景。
只一瞬的功夫,沈疏嫣又觉四周风速变低,脚尖缓缓着地,身子被徐徐放低,谢云祁的动作轻柔连贯,沈疏嫣抬头睁眼,已是稳稳站在地面,周围一草一木皆是云轩阁外的熟悉景象。
沈疏嫣愣着,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松开,她却仍保持着脚尖踮起、双臂缠绕着谢云祁脖颈的姿势。
谢云祁也不出声,只仍由她这般抱着。
“小姐,快,快去前厅,侯爷正在审问二小姐呢!”兰竹一路小跑而来,刚进院中却看到这么一番景象,兰竹惊呆在原地,不敢再向前一步。
妈呀,幸好侯爷没看见,不然短短半个时辰之内,侯府两位小姐都在府中私会外男,侯爷怕是要疯。
听到兰竹的声音,沈疏嫣才恍然回过神来,赶忙松开双臂,一连后退了几步。
兰竹才看清与自家小姐搂搂抱抱之人是那位陵王殿下,两人已有婚约在身,此举也算合情合理,但兰竹并没有因此而镇定下来,反而在看见陵王一张冷肃异常的脸和凌厉目光之时,吓得扭头就走,赶紧转身小跑退出了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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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殿下再次相助,小女不胜感激,眼下前厅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小女需要先行离开,请殿下自便……”沈疏嫣松手,一时有些慌乱紧张,话说出口才发觉有几分不对,此处是她所居的庭院,“请殿下自便”说出口来未免引人遐想,不和礼数。
谢云祁不知为何只觉这处院落颇为眼熟,好似先前来过一般,他远远看了眼门上匾额所书的“云轩阁”三字,神情竟有一瞬的恍惚,谢云祁将目光移开,只淡淡道了声:“本王有事,先行一步。”便转而消失在了夜色中。
沈疏嫣傻眼,想着幸好陵王未曲解她的意思,只呆立在冬夜的冷风中吹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冷静了下来,渐渐理清思绪。
今日这场闹剧到了现在,沈疏嫣总算看明白了,她虽然只求陵王帮她送一封信,但他远不止做了送信这么简单的事情。哪些是巧合,哪些是有人刻意为之,沈疏嫣一时也分不清楚,事已至此,也不能白费了殿下的一番苦心,此事也该有个了结,沈疏嫣想着,而后快步去了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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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灯火俱寂,唯沈府内外灯火通明。
沈良辅气得不轻,此事毕竟是家丑,不得外扬,不论真相如何,都得入府解决。此事毕竟是家事,沈疏瑶被丫鬟带至前厅,由侯爷亲自询问,杨焕因是外男则被驱赶出府。
杨焕不以为然,如今才知方才那位是永安侯府的二小姐,似乎还是陵王妃的亲妹妹。总之自己不吃亏,程府和沈府两头都有着落,哪家愿意将女儿嫁他,他届时便带哪位回北疆,若是都愿意,那便更好。
杨焕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被这事一耽搁,时辰已晚,他也懒得再去程府追问信笺一事,只翻身上马,策马回了城外军营。
侯府中,梅姨娘原本已经准备睡下,听到下人前来禀报,说阿瑶与外男私会,被堵在了侯府侧门,侯爷怒极,现下已将人移至正厅审问。
梅姨娘闻言,惊得差点从床榻上滚下地,怪不得近几日眼皮总是突突直跳,她预感不好,赶忙穿戴整齐,前去厅中查看。
梅姨娘未进前厅之时,便听见沈疏瑶在里面哭诉道:“女儿与那男子素未相识,更谈不上爱慕,女儿绝不嫁他!”
沈良辅震怒,这“私相授受”一事除了名声难听之外,本也不甚难办,只要一个愿娶、一个愿嫁便是。沈良辅气便气在,沈疏瑶是个一问三不知的,既不知对方是何人,也对今日之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一味顶嘴说绝不出嫁。
沈良辅怒极:“你既不嫁,为何又要与那男子在侧门外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我,我……”沈疏瑶自是不敢继续说下去,她是因做贼心虚而跟踪沈疏嫣而出的侧门,只哭得梨花带雨,眼泪抽抽搭搭止不住地往下流。
“简直不知羞耻,我沈家的脸面都被你给败光了!”沈良辅正在气头上,随手抓了个放在案几上的茶盏,作势就要砸过去。
梅姨娘来的正是时候,赶紧小跑过去将沈良辅手中的茶盏拿下,她虽未弄清事情缘由,但已知晓了大概,拿下茶盏之后,只二话不说地跪在了沈疏瑶的旁边。
梅姨娘揣度侯爷心思的本事可是在沈疏嫣之上,此事不论缘由真假,先服软认错总是没错的,阿瑶这般蛮横可不得激怒了侯爷。侯爷向来嘴硬心软,她沈疏嫣能因哭哭啼啼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她的阿瑶一样也行。
梅姨娘不明白的是,阿瑶究竟和那男人是什么关系,事发突然,她未来得及问清缘由,一下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先装得楚楚可怜,说都是自己教女无方的错,然后又自请和沈疏瑶一起去祠堂罚跪七日,想着待将事情经过缘由都弄清楚了,再做下一步打算不迟。
沈良辅看着两个女人在自己面前均是哭得梨花带雨,一时也有几分心软,此事虽败坏了阿瑶和沈府的名声,但好在事情发现及时,没有将事情闹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人既已认了错,那么罚跪便罚跪罢。
沈良辅正欲挥手让两人前去祠堂罚跪,沈疏嫣便一脸关切地快步跨入前厅中,看见沈疏瑶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样子,只一脸惊讶地大声道:“阿瑶妹妹,我知你与杨将军情投意合,但孤男寡女的,你们怎么就在侯府侧门私会啊?!”
沈良辅疑惑:“你竟知道?”
沈疏嫣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那男子姓杨名焕,是北陵军的副将。杨将军原本钟情于程宁,都已亲自上门提了亲,只是程府尚未点头答应。但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位杨将军又与阿瑶妹妹看对了眼?”
“眼下程府的婚事悬而未决,阿瑶妹妹若是与杨将军有情,大可走明面上过,两人何故又要私会啊!”
沈疏嫣这短短几句,可是将事情始末解释明白了,方才沈疏瑶解释不清的事情,现下全都明了。合着这还是沈疏瑶插足了旁人的婚事,所以才支支吾吾不敢直言!沈良辅才刚消退下去的怒火,瞬时又烧了起来。
“你,你个不知羞耻的!”沈良辅怒道,转手便将案几上的茶盏砸了过去,砰地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没有!”沈疏瑶辩驳道。
“你还敢嘴硬!那你倒是和我说说,这月黑风高的,你一人从侧门偷偷出去是作甚!”
“我……”
沈良辅怒极,反手又摔了个茶盏,梅姨娘心疼沈疏瑶,拿身子去挡,茶盏先砸在她身上,后摔碎在地,碎渣溅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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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外的侯府下人均闻声色变,侯爷向来脾气温和,鲜少发这样大的脾气,今日这般,当真是动怒了。
梅姨娘赶紧重重拉了拉沈疏瑶的小臂,冲她摇头,眼神示意她别再说了,侯爷的脾气秉性,吃软不吃硬,她这般顶撞,哪里能有好果子吃。
最可气的还是沈疏嫣那丫头,三言两语便把侯爷刚刚平息的怒火给点燃了,还有她方才所说的一番话,阿瑶那傻丫头看不出来,梅姨娘心里可是门儿清,阿瑶莫不是被她给算计了。
这骂也骂了,茶盏也摔完了,沈疏瑶不敢再有多言,只是一味地低头啜泣装惨。眼下天色已晚,沈良辅看着眼前二人只觉头疼,不欲再想此事,只说了句“明日再议”之后,便挥了挥手臂命人将她们母女二人带去祠堂罚跪思过,再拂袖离去。
沈疏嫣也没再火上浇油,毕竟她想达到的目的已然达到,沈疏瑶虽暗中害了她两次,但眼下名声已毁,也算受了惩罚。时辰已晚,再不去睡养颜觉,明日起来气色都不好了,沈疏瑶哪里值得她费这般心思,凭白耽误了自己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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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渐寒,外头刚敲过三更的梆子,祠堂内,梅姨娘和沈疏瑶跪在了一处。
“我对你叮嘱了多少次,叫你别再去招惹沈疏嫣那丫头,你偏不听!今日之事,明显就是你被她摆了一道,你竟还懵懂不知!”
沈疏瑶双手攥紧衣角,默不作声,心中并不愿承认此事。
梅姨娘看着她一脸倔强的样子,心中也来了怒气,生出这么个蠢笨女儿,无事生非,偏还嘴硬,别说侯爷,便是她都想在此时摔几个茶盏解气了。
早先她也曾费尽心思想要搅乱沈疏嫣和应国公府的婚事,此举是想让阿瑶借机上位取代她世子夫人的位置,却不想阴差阳错被那远房表妹给占了先机,此计失败之后便只能罢了。
后来,庆功宴一事发生之后,她又想借沈疏嫣的傲气将其逼离侯府,眼看事情已成了,谁知半路又杀出个陵王来,沈疏嫣竟还能去而复返。
如今沈疏嫣已是陵王妃的身份,陵王此人,便是连侯爷都忌惮三分,更何况是她一个内宅妇人,她若再想出手加害沈疏嫣,那便是自寻死路。
故而她已嘱咐过阿瑶多次,叫她千万别再去招惹算计沈疏嫣那丫头了。左右沈疏嫣即将出嫁成婚,成婚之后她便会离开侯府,只要她不在府上,府中中馈迟早还是要交到自己手上的。
且成婚之后,沈疏嫣便是尊贵的陵王妃了,她的身份地位一下抬高了几个档次,永安侯府也跟着荣耀,而阿瑶作为陵王妃的妹妹,即便是庶出,在外也会被人高看几眼的,往后不论议亲或是交友,皆会容易许多。
事到如今,沈疏嫣此人,只可拉拢讨好,不可再多算计。
梅姨娘已然叮嘱过多次,然阿瑶这丫头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眼下出了岔子,连她都跟着倒霉。
“你跟为娘说清楚,你既和那个男人没有关系,那今晚你去侧门究竟是做什么?”梅姨娘虽气,但事情总要解决,一味得埋怨生气也不是办法,故而只好压下心头怒火,缓了缓语气问道。
沈疏瑶虽然嘴硬,但心里也是怕的,被母亲这般软硬兼施地骂了一通之后,便将今日之事的始末都说了出来。
梅姨娘听了几度想从中打断,破口骂她愚蠢,只勉强压下心头怒火,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才缓和下来。
自己千叮万嘱的事情她全然没放在心上,阿瑶这个死丫头贼心不死,竟敢再度出手,想要加害沈疏嫣。且害就害了,偏还蠢得被她识破,再反将一军,自食恶果,简直丢人!
梅姨娘吐了一口浊气,事已至此,总之侯爷已责罚了,此时两人罚跪在这祠堂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好在沈疏嫣没有穷追不舍,紧咬不放,若是她再想追究起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今晚那男人不论是谁,总之并非良配,眼下只待时日过去,阿瑶再寻户好人家嫁了便是,此事还是能有转机的。
沈疏嫣回到院中,也并未睡下,只派人将今晚之事传到相府,相爷尚在考虑程宁的婚事,若此时出了这种丑事,定然不会同意的。
今晚这般一闹,沈疏瑶的名声也算毁了,这滋味她也曾感受过,对女子而言,名声何其重要,且沈疏嫣毕竟是沈家之人,败了她的名声,对自己也没有好处。她虽害了自己两次,但眼下也算有了教训,其余事情,便也不想再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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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朗气清。
沈疏嫣听到兰竹来报,说程府已派人回绝了程宁的婚事。沈疏嫣心中大石落地,原以为这事已有了了断,只消沈疏瑶罚跪几日吃吃苦头便也罢了,却不想她刚起身更衣,前厅却又来了人禀报。
“小姐,侯爷请您移步前厅,说是有要事相商。”
沈疏嫣心中困惑,昨日之事不是已有了了断,她都不欲再深究下去,难不成沈疏瑶那傻子会蠢到自己招了?
沈疏嫣带着疑虑,只简单吃了几口白粥,便直往前厅去了。
前厅外,往常服侍的丫鬟侍从全被赶到了院外,不仅如此,厅外还站着几名侯府侍卫。此等阵仗少有,昨日都未如此,看来事情不小,沈疏嫣想着,快步入了厅中。
前厅内,沈良辅昨日刚砸了茶盏,还未来得及补全,眼下沈疏嫣入内,又看见几个碎裂在地上的花瓶,前厅中能砸的瓷器都已碎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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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良辅立于上首,梅姨娘和沈疏瑶则跪地垂首,两人均是哭得声泪俱下,明显比昨日惨痛许多。
沈疏嫣饶过地上的碎渣,缓缓而入,眼看距离她俩不远处,还跪着一女子,一身青衣墨发,身形纤瘦,只跪在地上将头埋低,背影瞧着有几分眼熟,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
沈疏嫣走近,那青衣女子才缓缓抬头,脸上早已哭得满面泪痕,沈疏嫣定睛一看,竟是久未见面的远房表妹林依依。
今早天刚亮时,消失许久的林依依便出现在了侯府正门,嚷着要见大小姐和侯爷。这位可是先前侯府的“红人”,将大小姐害到退婚,府上认识她的人不少,先前怎么也找不到的人,现在竟回来“自投罗网”,侯府下人赶紧将她带进了府中。
林依依见了侯爷之后,只“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自称对不起沈家已经逝世的姨母,而后将先前所做之事和盘托出。
当初她与范时逾是在沈府的一次家宴上初遇的,彼时范时逾因中了迷香而心神紊乱,梅姨娘想借机将沈疏瑶推上位,将生米煮成熟饭。以此取代沈疏嫣的世子正妻一位。
两位都是沈家姑娘,若是发生了这种事情,以沈疏嫣骄纵的性子,自是不会再嫁范家,那么沈疏瑶便可顺理成章地坐上世子正妻之位。
梅姨娘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但阴差阳错地,那日范时逾中了迷香之后,林依依恰巧在沈府后院中与之遇上,之后两人便半推半就地发生了不可描述之事。
沈良辅闻言先是惊诧,而后是震怒,随即便命人将跪在祠堂的梅姨娘和沈疏瑶拖到前厅讯问。现下三人均跪于前厅中,便是沈疏嫣眼前见到的这番场景。
梅姨娘一开始咬死不认,但林依依明显有备而来,不仅言辞流畅,将各处细节说得无一错漏,还带来了那日迷香未倒完的残渣,还有后院的丫鬟做人证。
没想这林依依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竟还有此心机手段,沈疏嫣心中微诧,看来都不是省油的灯。林依依与范时逾第一次时若说只是意外,那么后来几次便是有意了。此等心机手段与梅姨娘真是旗鼓相当,这几人真是一个箩筐里的烂柿子,挑来挑去都是烂的。
时过境迁,沈疏嫣原本都已淡忘此事,然此时又被人提起,心中仍是震怒。当初那桩害得她颜面尽失的事情,竟里里外外全是出自“自家人”之手?!
要说昨晚之事,沈疏嫣在心中尚还对沈疏瑶母女存有一丝怜悯之心,眼下便是恨得咬牙切齿了。
“爹爹,可不止这些……”沈疏嫣说着,也作势找了块没有碎渣的空地跪了下去,“半个多月前,就是范时逾坠江那日,我便在安雀街上与之相遇,还险些被他一同拖入江中。”
“我当时就奇怪世上怎有如此巧合之事,事后派人查问才知,是阿瑶妹妹故意泄露我了的行踪,就是想让范时逾来找我麻烦,再将事情闹大,好让我脸面丢尽,让侯府颜面尽失!”
沈疏嫣说得言辞恳切,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沈良辅本就在气头上,如今新仇旧事一并清算,可是把沈疏瑶母女往死里捶了。
梅姨娘闭眼,方才林依依指证她时,她尚还有胆量抵死不认,再与之辩驳。眼下证据也有,证人也有,再加之沈疏嫣这么一闹,她心中知晓大势已去。十几年来她的苦心经营、伏小做低均是付之一炬,她再无可能在侯府继续待下去了。
沈疏瑶被她揭了短,竟想着鱼死网破,一时竟连跪都不跪了,直站起身来,指着沈疏嫣的鼻子骂道:“昨日是你故意引我去侧门,便是为了毁我名声,蓄意报复!”
沈疏嫣正想继续说出昨日之事,没想沈疏瑶竟还有脸先提及此事。沈疏瑶泼辣无礼,她便装弱扮苦,只极力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继续道:“昨日阿瑶妹妹为何要跟在我身后,又为何做贼心虚,还用我多说吗?妹妹一次害我还不够,昨日竟故技重施,还想利用范时逾在害我一次。”
“妹妹可知昨日我出府是去见谁?那范时逾拦我去路,若被陵王殿下知晓,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此事说到这里,连陵王都搬出来了,沈良辅本就震怒,眼下更是到了收尾的阶段,只怒气十足道:“来人,将梅姨娘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再扭送到城外的庄子上,无令不得外出,由她自生自灭!”
“二小姐先关进祠堂继续罚跪,待昨日那男子上门提亲之后便将她嫁去北疆,往后不必再回上京了。”考虑到沈疏瑶可能要嫁人了,沈良辅心中也不把她当自家人了,只想着早早将人嫁了,别再家中碍眼,便也免了板子。
梅姨娘显然已然放弃挣扎,只歪斜着身子跪坐在地上,任由府中下人将她拖了出去。
沈疏瑶还想辩驳,却被丫鬟一把先塞住了嘴,再钳住了双臂,她只呜呜叫了声,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沈疏嫣,而后便被越拉越远。
至于林依依,自那日沈疏嫣退婚以来,便再未露过面,沈家人早已将她遗忘了,今日她何故会忽然出现在此,沈良辅也无力再去深究,就当是她良心大发,想认错忏悔吧。
眼下应国公府都已将她打发了,便也没有沈家什么事了,她毕竟是林氏娘家的远房亲戚,念及旧情,沈良辅只转手给了她些银两盘缠,再命人将她送回林家在江南旧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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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毕,沈良辅一挥手臂,未再多言,只长叹了一口气,看神情仿佛苍老了许多,而后缓缓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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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的糟心事从昨晚闹到今晨,沈家上下皆是精疲力尽。
那边陵王府,听雪堂中,谢云祁也寝不安眠。昨夜,他回府之后,便径直入了听雪堂,早早熄灯睡下。
谢云祁躺上床榻,眼睑一阖上,许久未做的怪梦便又侵入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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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4章
◎云祁,谢云祁……◎
与前几次的梦境不同,今夜的梦境中的“自己”不再身处北疆,而是回了上京。
梦中他身骑战马,从城门策马而入,一身银甲,腰悬佩剑,战甲上有暗红干涸的血迹和灰蒙的尘土,显然是因征战和长途跋涉赶路留下的。
梦中的上京街道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喧闹,长街上商铺大门紧闭,小贩走卒皆不见身影,只余下不时在街上巡逻走动的禁卫军。
谢云祁神情冷肃,纵马疾驰,禁卫军不敢拦他。他延长街一路北行,并未直入宫城,却是先拐进了城南的一座府邸。
府邸已然破败不堪,府门大开,远远可见府内未燃尽的火种和错乱的断垣残壁,高悬的匾额斜半吊在大门上,上面苍劲有力地写着“沈府”二字。
谢云祁翻身下马,信步而入,沈府内四处杂乱,一片萧索,全然没有了往日风光。
谢云祁穿过前厅,径直入了后院,与前院相比,此处稍好些,没有打砸火烧过的痕迹,只是依然不见半个人影,只余一座寂寥荒芜的空荡庭院。院中杂草丛生,房门紧闭,门上匾额蒙着厚厚的一层灰,上面写着“云轩阁”三字。
谢云祁径直走入,推开房门,与先前所见不同,房门之内均是彩色一片。
褐色的楠木雕花床榻、烟青色的云纹纱幔、描金画彩的红木妆柩……
屋内四处蒙尘,是久未人居的场景,梦中谢云祁缓步而入,四下逡巡,最终将视线落在妆柩上的一朵簪花之上。谢云祁走近,执起妆台上熟悉的青玉簪花。
那簪花明亮入眼,与现实所见完全相同,谢云祁身处梦中,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画面忽然一转,谢云祁眼前出现了昨日沈疏嫣那张娇怯朦胧的脸,梦中她头戴簪花,好似陷入了什么困境中却无法脱身,她眼角含泪,一脸悲戚地望着自己,而后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
“云祁,谢云祁……”
谢云祁想上前捧起她的脸,伸手却只能触及一片虚无,他想问她究竟发生了何事,沈府为何会败落,她又为何会一脸哀泣,然张嘴却无法发声。
那声音搅得他头痛欲裂,不得安宁。
“云祁,谢云祁……”
……
“云祁,谢云祁……”听雪堂的床榻边,晏修连唤了几声,只见谢云祁眼睑紧闭,面上神色痛苦,头部左右轻晃着,看样子像是梦魇了。
“云祁,谢云祁。”晏修又提高声调唤了他几声,仍不见他睁眼醒来,正准备对着他脸来上一巴掌时,谢云祁却骤然惊醒,直坐起身,反手就是一掌,将晏修打出了几米开外。
“啊——”
晏修的惨叫声伴随着木质房门的断裂倒塌声一道响起,那声音透亮响彻,惊动了大半个陵王府。
原本在外院打扫的下人闻声皆是惊了一瞬,抬头停下了手中的活,但短暂的惊讶过后,下人们又很快镇定下来,听这惨叫,想来是王爷已起身了,转而又低头继续干手中未完成的差事。
徐管家在心中为晏大夫默哀了一瞬,暗道幸好不是自己前去叫醒王爷,否则他这把老骨头,现在怕是已经散架了。
晏修的确是受徐管家之托才入的听雪堂。
陵王本是每日卯时起身,辰时出府,风雨无阻,从不间断。可今日不知为何,已过巳时,却还未见其起身。听雪堂中并无贴身伺候的丫鬟,平日洗漱更衣之事皆是王爷亲自所为。
此时未见王爷起身,疾风又不在府上,旁人也不敢进屋询问,徐管家正焦灼着,犹豫要不要进屋查看一番,却见晏修大夫来了,便赶紧将事情始末告知,托他代为进屋查看。
晏修自是一口应下此事,而后便有了他被打出几丈远的这么一幕。
谢云祁从梦中骤然惊醒,脑海中仍旧来回错落闪现着侯府大门和云轩阁外的场景片段,脑子里乱得厉害。
他全然未在意被他打飞的晏修,而是不急不缓地从枕下拿出沈疏嫣先前所赠的那朵青云簪花,果真与梦中如出一辙。
谢云祁手握簪花,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先前所做的种种决定。
“云祁,谢云祁……”几米之外,晏修有气无力地又唤了两声,与方才的中气十足不同,这两声明显虚弱了许多,“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啊啊……”
徐管家闻声赶紧跑进听雪堂中,将晏修扶起:“多谢晏大夫相助,老夫感激不尽,有劳晏大夫了。”
“你当然得多谢我了,”好在伤得不重,只是些皮外伤,未摔断骨头,晏修手肘撑地,在徐管家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你们陵王府也太可怕了吧,这哪是当差干活,是玩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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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徐管家随声应和着,心道晏大夫可是道出了他多年在府的不易啊,“晏大夫辛苦,可要老夫去给您请位大夫回来瞧瞧?”
“你这可是骂人?信不过我的医术吗?”晏修为了展示自己过人的医术,当即捡起了刚才一并被打飞掉落的医箱,翻出了一瓶黑色药膏,撸起袖子就往手臂上擦。
谢云祁什么性子他还是知道的,两人相交多年,若非他医术过人,自己一条性命早搭进去了,正如方才他自己所说,在陵王身边当差做事,那可是玩命!
“我本就是大夫,擅各种疑难杂症,刀剑接骨外伤,你还要去外头给我请什么三脚猫大夫回来?”
徐管家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两下,看见晏大夫四肢百骸这么灵活敏捷,特别是那张嘴,还是原来那般不饶人的样子,他便放心了。能与殿下相交多年的挚友,果然都不是凡人,徐管家只俯身拜了一拜,便退出了院中,转身找人修门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晏修已自己将自己的外伤医治得差不多了,谢云祁也已起身穿戴整齐,只见他执起桌上长剑,看样子是要出去。
“谢云祁,”晏修叫住他,“你就这般无视我的存在,连药费都不赔偿点吗?”
谢云祁停下脚步,他并非拘礼之人,往常晏修也常直呼他的姓名,但是都没有今日这般刺耳难听。
“本王要进宫一趟,药费你自去找徐管家要。”说完便又抬脚离开。
“那我熬的丹葶草,你还喝不喝啊?”晏修在后头喊他,他也没理,只径直往外走去。
谢云祁惯来如此,想来应是有要事需入宫禀报。晏修拍了拍落在他白色锦衣之上的灰,心疼了一瞬他花重金买回的衣料,而后便转头去王府后厨煎药去了。
*
谢云祁策马离府,并未直奔宫门,而是鬼使神差地去了永安侯府,脑海中却还不时浮现出昨夜的梦境。上京的天气愈发冷了,瑟瑟北风扑在在面上也未能令他清醒,反倒令他坚定了自己所做之事。
侯府门前,他翻身下马,并未上前叩门,只如昨晚那般,缓步入了侯府侧门的小巷之中,而后轻轻一跃,站立在了云轩阁中。
昨日他自己也感到奇怪,为何他初到侯府,竟能不费力气地直接寻到云轩阁的所在之处,仿佛此地他先前曾来过一般。
昨夜梦境中云轩阁的种种,与此刻眼前的一切慢慢重合。谢云祁藏身在暗处,远远看了眼正在房中安静看书的沈疏嫣,方才还慌乱失措的一颗心,此时竟感到难得的安定。
不远处,沈疏嫣脸上尚挂着浅浅的笑意,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与昨日他梦中所见的一脸悲戚全然不同。谢云祁此刻只觉,希望眼前女子永远都可以保持着这份安逸与欣然。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或许眼疾一事并非中毒,梦境一事也并非虚无,不论事实如何,将沈姑娘娶回王府、留在身边,都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不论往后沈家会遭什么劫难,沈疏嫣会遇何困境,总之,他会尽他所能,护她周全。
谢云祁在云轩阁短暂地停留之后,便转身跃出侯府,而后翻身上马,随即甩动缰绳,又加快了策马的速度,一路直奔宫门而去。
先前的赐婚圣旨是皇上亲自所赐,对于这桩婚事,宫中不服之人颇多。可那是圣旨,无人可抗,但宫中的下作手段多得是,圣旨虽不可抗,但若想将这桩婚事往后拖上一拖,可有的是法子。
皇后已然不想再耍这些小把戏了,萧家本就看不上这等争权夺利之事,陵王正妃之位已定,其余侧妃或是妾氏之位,萧家人自是看不上的,故而皇后也就弃了陵王这条捷径,想着另寻他法。
淑妃却仍不死心。眼下她虽得圣宠,但毕竟只是妃位,在那帮顽固保守的老臣眼中,大皇子乃皇后嫡出,又是长子,自是更具身份优势。若没有十足的保障,二皇子恐是争不过大皇子的。
除此之外,便是她娘家的那位侄女姜姝。姝儿自小便钟情于陵王殿下,听闻她因陵王赐婚一事受的打击不小,现下仍旧病着,日日相思卧床不起,口口声声说着只要能长伴陵王左右,即便是侧妃或妾氏,也心甘情愿。
故而淑妃便使了些小手段,想着改变不了婚事,能拖上一拖,也是好的。
谢云祁入了宫门,便直奔星象殿中,他腰悬长剑,眉峰下压,面色是惯有的清俊冷肃,一副来势汹汹之态。
“老臣参加殿下。”钦天监监正已年过六旬,见着陵王这番杀气腾腾之势,吓得不轻。
“本王今日前来,是想亲自问一问监正大人,本王的大婚之期择的如何了?”
先前陵王对婚期一事也有所耳闻,当时钦天监给的答复是,年尾冬月腊月天寒且太过仓促,不宜成婚。正月“抬红头”,不利子嗣,开春后二三四月阴气重,五月天热,六月雨水过丰,七月……
总之,按照钦天监的说法,便是没有一个良辰吉日配得上陵王殿下大婚的。
又说陵王殿下身份贵胄,娶妃定要择个举世无双的好日子才配得上陵王大婚。这边婚期未定,礼部那边的许多礼仪流程也不得进行,这赐婚一事转眼便耽搁了一个多月。
“殿下身份贵重,老臣自当谨慎,为殿下挑选一个良辰吉日才是,”监正俯身重重一拜,手臂还有些许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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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不知什么良辰吉日,只想告诫监正一声,若是钦天监再推算不出一个良辰吉日出来,那本王便亲手为监正择一个下葬出殡的吉日来。”陵王说话时语调平顺,周身却散发着一阵杀气。
“老臣遵命。”监正闻言险些没有站稳,俯身又是一拜,见着陵王大步离开之后,呼吸才稍顺畅了些。
监正这位子还真不好坐,两头都是得罪不起的贵人,权衡利弊之下,显然是这位陵王殿下要骇人得多。毕竟得罪淑妃娘娘只是丢了官职,得罪陵王殿下则是迟早要丢脑袋。
经这么一吓,拖延了整月都算不出的吉日,在三日后便很快推算出来了。
二月初八,上上大吉。
作者有话说:
“云祁,谢云祁……”
心疼晏大夫三秒钟。
感谢在2022-01-10 17:21:52~2022-01-14 23:5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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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撒花撒花花】
【大大,你写的好好看!!】
【他们前世姻缘未了啊这是】
-完-
第25章
◎灯会(一)◎
婚期一定,其他的礼数章程便都有条不紊地走了起来。
聘礼流水一般的送进安远侯府来,负责搬抬聘礼之人便是前后跑了三趟,量体裁衣、金冠首饰等皆有专人上侯府量身定制。
除此之外,宫中还特派了教习嬷嬷前来府中教导礼仪之事。因着先前钦天监一事在宫中传开,教习嬷嬷对眼前这位陵王妃可有些畏惧。毕竟陵王殿下先前亲自到访星象殿一事已然传开了,这位王妃可有些来头,办不好差事,那是要掉脑袋的。
早先宫中就曾有流言称,这位陵王妃手段高明,蓄意勾引陵王殿下,教习嬷嬷原本半信半疑,待到侯府之后,真见了沈疏嫣冰肌玉肤、環姿艳逸的样子时,对流言倒真有几分确信了。
*
程府那头,自是已经一口回绝了程宁的婚事。相爷本就对杨焕印象不佳,程宁到底是相府嫡女身份,京中尚有大把门第相当之人,将程宁留在上京结交京中权贵,总比远嫁北疆要来得有用的多。
程宁不知此事其中的曲折离奇,但也能猜到沈疏嫣定是费了一番气力的。故而她解了禁足之后,亲自登了三次沈府大门,以示感谢,但阿嫣都忙于婚事,不得空与她长谈,两人只约了年前再抽空一道去天川楼饮茶。
杨焕被程府拒了婚事,也全然不觉什么,转头便又登了永安侯府的大门,口口声声说要求娶沈家二小姐。
然沈良辅竟是连侯府大门都没让他踏进。
阿瑶虽做了错事,但毕竟还是沈家的亲生女儿,自小在身边养大的,真要把她嫁到北疆那等苦寒之地,沈良辅还是于心不忍的。且事情始末均已解释清楚,两人素不相识,也并无感情,杨焕此人,在沈良辅看来人品不佳,绝非良婿之选。
沈疏瑶尚被关在祠堂罚跪,沈良辅一面回绝了杨焕的提亲,一面着人留意打听着合适的夫婿人选,最终相中了原州刺史府陈家的二公子。原州离上京不远,可谓是个富庶之地,原州刺史陈大人为官清廉,只是那位二公子乃庶出。
沈良辅和陈大人是旧交,原先也为沈疏瑶留意过他家嫡出的大公子,但那时沈疏瑶心气比天高,看不上远离上京的原州陈家,后来那位大公子便另娶贤妻。没想到,如今她还是嫁的原州陈家,只是换成了府上庶出的二公子。
自己作没的婚事,怪谁也是无用。
沈疏瑶得知这桩婚事的时候,自是不愿,在祠堂里跪着哭也哭过,闹也闹过,总之她能想出的法子都用上了。可如今梅姨娘已不在府上,沈良辅也无闲心管她,她又是戴罪之身,何人会再护她?
祠堂的动静闹得着实有些大了,听守卫说祠堂的门都快被她拍烂了,沈疏嫣心疼祠堂的那扇大门,那可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做成的,沈疏瑶那死丫头真要是日日绝食,滴水不进,哪有劲儿拍烂那两扇大门。
于是,为了那两扇金丝楠木大门,沈疏嫣只好抽空去了一趟祠堂,将远嫁原州的利害关系都和沈疏瑶分析了一遍。沈疏嫣言之凿凿,称原州陈家,北疆杨家,还有城外静心庵,三个地方任其选择。
此言一出,果然将沈疏瑶吓住了,父亲没有一口应下杨焕的婚事,已是对她网开一面,若她再这么闹下去,把原州陈家的婚事耽搁了,她恐怕就真要去北疆了。
还有城外偏僻简陋的静心庵,沈疏嫣有父亲庇护,去哪都回得来,她当然敢孤注一掷。可若是换成她去,恐怕下半辈子真要长居庵中,削发为尼了。
故而沈疏嫣跑了这一趟之后,祠堂那边便静下来了。沈疏瑶罚跪了半个多月,也因婚期将近而被提前放了出来。
沈良辅和陈家商议的婚期在年前,早些把沈疏瑶嫁出去,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沈家本就子嗣不丰,年后两个女儿都要出嫁,嫡子沈昀年尚未回京。经过前几日那么一闹,沈良辅心中凉了大截,鬓上都多了几道白发,好在阿嫣的婚事已提上日程,沈府上下均沉浸在一片喜意之中。
女儿即将出嫁,身为父亲的只能默默感慨。看着阿嫣日日喜上眉梢的样子,沈良辅默默转身进了书房,亲自提笔修书一封,派人送去了凉州,亲自追问沈昀年回京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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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年则回信称,尚有些公务需要交接,年前恐怕不能回京,但在妹妹阿嫣出嫁之前,定会回府。
沈良辅看着手中书信,又看着阿嫣备嫁时喜悦的样子,一颗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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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悄然而过,陵王府的婚事正有条不紊地筹备着。
临近年关,上京的天气愈发冷了,沈疏嫣本就畏寒怕冷,又要忙着筹备自己的婚事,侯府中馈无人操持,事事都是她亲力亲为,故而也就鲜少出门,只日日在怀里捧个暖炉,尽量待在碳火足、暖意足的房中。
年节转眼过去,眼下最热闹的当属正月十五的上元灯会了。
依大周习俗,上元灯会之夜,可彻夜燃灯,歌舞不停,安雀街上耍杂技、吞钢剑、口吐莲花等各种稀奇活动多不胜数。除此之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大周民风开放,上元灯会那日,适龄的未婚男女更随意走动,借机相看,若是有中意的便可互相赠礼留下府邸名讳,以求日后相见。
灯会的主街便设在安雀街上,安雀街乃上京城最为热闹繁华的街道,又比邻宛江,花灯烛火映着波光粼粼的水光,别有一番风情。
届时安雀街不仅左右两旁街道均会挂满花灯,便是连天街之上都有各色花灯高悬,街道中央最繁华的地段更有巨大灯轮,用黄金白银装饰,灯轮之上悬挂花灯数千盏,如同霞光万道的花树一般,真可谓是上京城景致最好的一日。
上元灯夜,安雀街上人头涌动,当真应了那句,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①
这等佳节美景,天川楼无疑是上京最佳的赏灯之地。月上黄昏时分,先在天川楼中一边品茶一边赏景,待茶足饭饱后,天色渐暗时,再移步安雀街上玩耍,当真是一大乐事。
为了凑这个热闹,沈疏嫣可是费了一番周折才定到了天川楼的雅阁。她原已提早了一个月,派兰竹打着“陵王妃”的名头上天川楼定的座次,可没想还是晚了一步,小厮说三楼的天字号雅阁早被定完了,但看在陵王妃的面子上,特留了她之前常去的二楼那间川字一号房给她。小厮又陪着说了好些好话,沈疏嫣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上元节当日,天气愈发严寒,沈疏嫣虽然畏寒,但今日可是一年一度的上元灯会,她宁可冻着,也非要穿前几日准备好的绝美衣裙。上身一件水蓝色蝶纹短袄,下着青色曳地百褶长裙,外头再披上一件雪白狐裘,衬得她一张脸蛋分外灵动白皙。
日落时分,沈疏嫣便捧着她那鎏金暖手炉踏上马车,不畏严寒地一路去往天川楼而去。
未到安雀街上时,街上的车马便已阻塞了街道,索性离得不远,沈疏嫣便下了马车,自行踱步过去。
二楼川字一号雅阁内,程宁已是一早到了,此时正看着窗外缤纷景致感叹了好一会儿,就差当场吟诗一首以表感慨了。
沈疏嫣知她向来是这般感物伤怀的性子,落花、流水、秋叶、冬雪,无一不能感慨吟诗,今日这般难得美景,她自也有所感悟,倒也不负她上届诗会魁首的盛名。
和程宁不同,沈疏嫣只对天川楼的点心和即将开始上元灯会感兴趣。早两年尚未及笄时,因父亲管教严苛,不让她独自前去,如今年纪已到,再不去凑一凑这样的热闹,岂非太可惜了。
“待一会儿天色黑了,这些灯便更亮了,”沈疏嫣看着窗外美景激动道,“还有你刚好也可借上元灯会借机相看一番,若有中意的男子也好早日成婚。”
“你别瞎说,”程宁开不得这等玩笑,满脸羞红,“你再瞎说,我可铁定不去了。”
“好好好,我不说。”沈疏嫣忙拿起一块茶几上的梅花酥,自己将自己的嘴塞住。
程宁看了眼窗外景致,安雀街上四处挂着彩灯,于天川楼俯瞰出去,灯火与水光交织一色,再配上安雀街上笑意晏晏的妙龄女子和衣着得体的青年男子,构成了一道难得的风景线。
程宁想起沈疏嫣即将成婚,又转头问道:“阿嫣,你既快要成婚,怎得今日还能得空和我一同出来赏灯,陵王殿下难道没有邀你一同赏灯吗?”
这不说还好,一说沈疏嫣就被刚吃到口中的梅花酥噎了一下,连喝了两杯茶才缓过劲儿来:“陵王那么呆愣寡言的性子,又怎会来邀我赏灯,且我每次见他,他说话都不超过三句,和他赏灯,倒不如我自己去好了。”
……
“噗——”坐在隔壁川字二号房中的晏修,险些将茶喷了出来。
反观坐在他对面的谢云祁,倒是神色淡然如常。
晏修憋着坏笑,就知道今日谢云祁无端邀自己前来天川楼赏景,还非要选定这间川字二号房,定然没有什么好事,分明是另有所图。
先前陵王亲赴星象殿一事可是早就传到了晏修耳朵里,没想他费尽心思娶回家的王妃,竟是这般评价他的。
晏修又看了眼坐在对面淡淡品茶的谢云祁,心中不由觉得那位沈姑娘对陵王的评价十分中肯准确,明明未婚妻子就坐在隔壁,还偏要拉着自己来这偷听什么墙角,这般作为,不是呆愣寡言,又是什么?
晏修用食指沾了点茶盏内的茶水,不急不缓地在案几上写下“呆愣”二字,再眼神示意谢云祁,以表示自己对此二字的赞同。
谢云祁不以为然,只侧手将手中茶盏内的余茶尽数倒出,很快便将“呆愣”二字转手浇了个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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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的,程府有家规,日落之前定要回府,今日因是上元,又有你这位陵王妃做担保,父亲才勉强同意我能戌时回府的。”程宁有些歉疚道。
“就知道你会这般扫兴,大好的姻缘都没得看了,”沈疏嫣努了努嘴,继续道,“幸好我一早叫了兰竹来陪我,一会儿你买了彩灯便先回去,我和兰竹慢慢再逛便是。”
天色渐暗,一轮圆月高悬枝头,沈疏嫣与程宁二人茶足饭饱之后,望着安雀街上窜动的人头,心中也不由雀跃起来。沈疏嫣在吃下桌上最后一块梅花酥之后,又补了补唇上的口脂,确认妆容衣着均得体大方之后才拉着程宁缓缓下了楼。
听着隔壁一前一后两人离开的脚步声,晏修才敢放声说话:“我说殿下这听人墙角的毛病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一次不成,还来两次。”
谢云祁也不应声,只将茶盏执起,抬头又饮了一杯。
“殿下还有闲情在此饮茶?”晏修不解,“你费了这般心思,不就是为了听人一席话嘛,现在人家都说你呆愣了,还不快去。”
谢云祁仍未应声,只看了眼窗外,又收回视线,低头沏了壶新茶。
见谢云祁这般作态,晏修一时又有些拿不准了。晏修知道,谢云祁自十岁患了眼疾之后,最不喜欢的便是年节、上元这几日。旁人眼中五彩斑斓的花灯、彩绸,落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灰暗。此事埋藏在他心底,是禁忌,亦是底线。
方才那位沈姑娘所言虽然中肯,却不知会不会惹恼了陵王。
晏修正愁着,却见方才端坐在对面的谢云祁已缓缓起身,晏修再朝窗外一看,那位沈姑娘并未走远,只是与她同行的程姑娘因天色已晚,只买了两盏花灯,便匆匆乘车离去了。
只见谢云祁罕见地理了理衣摆,而后缓缓步出房门。
晏修:“……”
果然是我多虑了。
方才自己还担心着谢云祁是不是太过直楞了些,可是费了好些口舌,又是劝慰又是传授“锦囊妙计”,眼下他便已无师自通了。
适才的按兵不动只是时机未到,眼下算准了时辰,好一个不期而遇啊!
作者有话说:
①李商隐的《正月十五夜闻京有灯恨不得观》
上元灯会部分描写参考自《唐朝定居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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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6章
◎灯会(二)◎
刚送走了程宁,沈疏嫣正想朝街心的巨大灯轮走去,才刚踏出几步,便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陵王?
沈疏嫣正疑惑着,不远处的玄色身影就已缓缓靠近,待看清来人,沈疏嫣不由呆愣了一瞬,陵王此人怎么看也不像有兴致会在上元节出来赏灯闲逛之人。
沈疏嫣虽有些怵他,但两人在此处撞了个正着,她也不能装没看见,出于礼节,沈疏嫣还是上前微微福身一拜,有些不情不愿地道了声:“殿下万安。”
谢云祁低低应了一声,沈疏嫣又十分自然地问道:“殿下今日是出来巡街维护上京治安的吗?”
上元灯夜,热闹非凡,为防有意外发生,朝廷每年都会加派人手巡街维护,有穿公服配官刀例行巡街的,也有穿私服暗中探访的。沈疏嫣看了眼身着常服的谢云祁,觉得他应是暗中探访的那类。
见对方不应声,沈疏嫣又道:“难不成殿下是有什么案犯要抓,有公务在身?”总之在她看来,谢云祁绝不是出来游街赏灯的。
谢云祁原本只想装作二人“偶遇”的样子,却没料到这“偶遇”还需要理由。眼下被沈疏嫣这么猝不及防地一问,便也刚好将错就错,低声应了句“是”。
既是遇上了,这安雀街这般宽阔,倒也不能将人赶走,但有陵王站在身侧,沈疏嫣总觉浑身不自在,手脚都放不开。今日原本就穿得不多,手脚已是冻得有些冰凉发僵,眼下身旁又无端多了块万年寒冰,沈疏嫣只觉手中的鎏金碳炉都快被冻灭了。
陵王既是有公务在身,那么便不会久留,沈疏嫣这般想着,只径直在热闹喧嚣的安雀街上走着,然陵王却也一路随行,丝毫不见要离开的意思。
原本随行的兰竹和侯府侍卫也因陵王殿下的出现一下退后数米,只远远跟在后头,不敢靠近打扰。
两人便就这么一前一后地保持着稳定距离,在安雀街上静静走着。
陵王向来话少,沈疏嫣早已知晓,好在今日是上元,四周多是喧哗走动的行人和各色各样的花灯,不免也能缓解一些两人无言的尴尬。
沈疏嫣才刚庆幸了没一会儿,街道上不时有情意正浓的男女牵手迎面走来,两人或十指相扣,或女子依偎在男子怀中,彼此互赠礼物,互诉衷肠,好不甜蜜。
沈疏嫣原本看花灯的心思,一下被这些路过的男女给搅乱了。她虽和陵王已有婚约在身,但自己连话都不敢多与他说上几句,陵王又那般呆愣,只远远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沈疏嫣心中腹诽,如今真是民风日下,这些个小娘子真是愈发放肆了,真是不识礼数!
“沈姑娘可喜欢花灯?”
谢云祁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了沈疏嫣的思绪,她闻声回头,便见到谢云祁驻足在一个卖花灯的小摊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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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页
沈疏嫣本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子,且今日她本就心情极好,只是忽然见到陵王有些陌生发怵才不敢多言的,眼下见他主动搭话,话匣子便一下打开了,“喜欢,当然喜欢。”
沈疏嫣脸上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掩藏不住的笑意,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荡开,显得愈发娇俏动人。
沈疏嫣看着形状各异,色彩缤纷的各式花灯,反复挑选了半晌,而后指着两盏鱼形花灯看向谢云祁问道:“殿,公子觉得是这盏明红色的花灯好看些,还是那盏橙黄色的花灯好看些?”
谢云祁眼底灰黑一片,对旁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在他这里却答不上来。往常谢云祁自是从未遇过如此场景,旁人向来不敢问他这种问题,即便是问了,他也可不答或是冷言驳斥,均是无人敢继续追问下去。
然此时,他看着眼前一脸欢欣雀跃的女子,谢云祁一时竟不忍冷脸相待,令她失望。
见谢云祁不应声,沈疏嫣为免尴尬,转而又拿起了摆放在小桌上的瓷娃娃,笑道:“不若公子送个瓷娃娃给我也好。”
“——抓贼!抓贼啊!”
安雀街的另一头,一妙龄女子尖声呼叫,跟着便见不远处一身形消瘦、贼眉鼠眼的男子沿街道那头快步跑来。
安雀街上行人众多,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男子左推右撞,瞬间造成了不小恐慌。那贼人身形虽瘦,却极其灵活,他一手攥紧钱袋,一手四处推搡,所过之处均是一片狼藉。
巡访的京兆府官员很快包围过来,那男子见到官兵,忽然调转方向,直冲此处跑来,一路推推撞撞,眼看就要撞到沈疏嫣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个憨态可掬的瓷娃娃从眼前快速飞过,接着只听见“嘭”的一声彻响,瓷娃娃碎裂一地,方才偷钱袋的男子也应声倒地。
谢云祁一手掷出瓷娃娃,一手将吓懵的沈疏嫣拉过,跟着长臂一揽,转身将她紧紧护在怀里。与此同时,眼前立时变得清明一片,红灯绿柳、花灯灿烂,还有眼前少女明眸善睐、脸带羞红,一切均是他多年未见过的上元佳节。
沈疏嫣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拉一护,大脑也如满地碎渣般,乱作一团。
不知是被刚才跑过的贼人吓的,还是被谢云祁这么猝然一抱慌的。
然就在她视线触及碎了一地的瓷娃娃时,脑中又有熟悉的画面一闪而过——
那日在宛江畔碎了一地的青色瓷片,和眼前的一地碎片,竟如此相似。
周身一阵暖意传来,沈疏嫣脸上不禁泛起微微红晕,心跳加快,思绪渐明,她半倚在谢云祁怀中,微微抬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细声问道:“……那日宛江之畔,殿下是否也曾出手相助?”
谢云祁并未应声。
不远处方才被打伤的贼人摔倒在地,此时已然被巡视的京兆府守卫抓了个正着,那贼人被反钳着双臂,在不远处发出惨烈的叫声。
沈疏嫣被那声音叫得肩头一缩,谢云祁揽在她肩上的手臂力度又暗暗加大了些,不着痕迹地将她往自己身侧又拉近了几分,而后低声道了句“别怕”。
沈疏嫣闻言只觉心底一阵安宁,跟着便低下头乖顺地半倚在他怀里,小手也任由他握着,暗暗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
贼人被擒,京兆府的值守官兵将人押下,京兆尹巡视间竟意外看见了陵王殿下怀中揽着一女子在逛灯会,难道是自己的双眼被满街的花灯晃瞎了?
这上元灯会有窃贼出没并不奇怪,但见到陵王殿下与女子同游,实属罕见啊!
京兆尹定睛细看,再三确认眼前之人确是陵王之后,正欲上前叩拜,然陵王见后,方才还柔情似水的眼神瞬间转为了锐利如锋。京兆尹顿步,罢了,还是好好捉贼吧,转身只当没有看见,默默将贼人压回了府衙。
上元灯会短暂的插曲很快结束,人们继续赏灯游街,安雀街上又恢复了热闹平和的灯会盛世。
喧哗散去,闹剧收场,沈疏嫣不知此刻自己是该松手,还是该任由陵王这般护着。今日天寒,她为了衣着靓丽、容色照人本就穿的不多,此时只觉周身一阵温暖,陵王殿下可比她随身带着的那个鎏金碳手炉暖和多了。
沈疏嫣甚至有些不愿松手,脑中不由想起方才她在心底腹诽的那句“民风日下,这些个小娘子愈发放肆,不识礼数”之言。
幸好无人听见!
“公子好武艺!”一旁贩卖花灯的小贩出言夸赞道。
沈疏嫣闻声赶忙从陵王怀里退了出来,然怀抱虽已松开,陵王握着她的右手却未松开。掌心处依旧有阵阵暖意传来,手上力度一紧,沈疏嫣低头,脸蛋不禁又烧红了几分。
谢云祁扫了眼她微红的脸蛋,而后抬头,指着她右手边那盏花灯,淡淡道:“橙黄色的那盏花灯,更好看些。”
“……?”
“那便要这盏橙黄色的花灯吧。”沈疏嫣勉强勾唇一笑,顺着陵王话茬说道。
陵王随即松开她的手,转而掏出钱袋。
小贩接过银钱,见客人出手大方,喜出望外,嘴甜夸赞道:“公子能娶到如此貌美如花的妻子,当真好福气啊!”
沈疏嫣抬眼瞥了一瞬,见陵王面色一如往常般清冷肃然,她正欲开口解释,谢云祁却先她一步,淡淡对小贩说了声“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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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页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眼,不知为何,沈疏嫣听了只觉一股暖意萦绕心头,她手里提着鱼形的橙黄花灯,看着花灯闪烁温暖的火光,嘴角竟不受控制地默默上扬。
淡定,淡定!
女子合该矜持,矜持!
沈疏嫣紧抿双唇,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
看着手中橙黄发亮的彩灯,沈疏嫣才赫然想起,陵王先前曾说过,往后见他必要穿色彩鲜艳亮丽的衣裳。今日她并未预料到会在灯会与陵王相遇,故而只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外头还披了件陵王最不喜欢的白色狐裘披风。
方才她尚沉浸在上元灯会的喜悦之中,全然将此事抛诸脑后,眼下想起,便侧头对陵王解释道:“多谢殿下赠我花灯,今日小女不知会在此处偶遇殿下,故而披了件白色披风。”
“殿下可否帮我拿一会花灯?”沈疏嫣说着将花灯交到谢云祁手上,转而去解肩上的白狐裘披风。
谢云祁倒没料到他先前所言,她竟记得如此清楚,只淡淡道了句“无妨”。
沈疏嫣闻言并未停手,仍执意解着白狐裘系带,上次见面时被他一番“色彩搭配论”而聊死的天,沈疏嫣至今仍记忆犹新。今日上元灯会,她可不想让那奇怪的“色彩搭配论”再次将两人刚有所缓和的气氛变得尴尬。
谢云祁也不多劝,只将花灯往地上一放,转而解下了自己肩上的玄色大氅罩在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罩了个严严实实。
“这样便无须挂心什么衣着颜色了。”
肩上的玄色大氅尚有陵王身上未退的余温,沈疏嫣一张小脸直红到了耳后根,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总之此刻当真是从头到脚一点儿也不冷了。
沈疏嫣羞怯低头,眼下也不好再多生硬地拒绝,只默默低头自己将披风的系带系好,而后看了眼逐渐走远的陵王背影,默默快步跟上。
夜色深浓,星斗灿烂,天边一轮圆月高悬,穿过了喧嚣热闹的安雀大街,四下愈发安静起来,只不时传来几声青鸟鸣叫的声音。
沈疏嫣尚沉浸在花灯和大氅的喜悦之中没有回过神来,恍然才发觉两人竟是走在了返回侯府的路上。
没有方才的尴尬和寂寥,四下阒寂,两人便这般一前一后地走着,谢云祁刻意放慢了脚步,原本一炷香便可走到的路程,两人竟是一路无言地走了半个多时辰。
天川楼到侯府的距离本就不远,待两人走到侯府门前时,谢云祁停下脚步,沈疏嫣尚未从上元灯会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未留意到前边之人已停下脚步,竟是愣愣直行,撞了在谢云祁的后肩之上。
沈疏嫣吃痛扶额,才恍然发觉侯府已到,还要极力掩饰心底的慌乱和失礼,赶忙退了一步,福身一拜道:“多谢殿下所赠的花灯。”
谢云祁低低应了一声,眼底有笑意荡开,而后转身便欲离开。
“殿下稍等。”沈疏嫣虽撞了头,但脑子尚还清醒。
谢云祁闻声顿步回头。
“殿下的大氅忘记拿了,”沈疏嫣边说边上手解下肩头的玄色大氅,倏然一阵寒凉的北风吹过,沈疏嫣忍不住缩了缩肩头,捂嘴打了个喷嚏。
“夜晚寒凉,沈姑娘大可将大氅披着,不必归还。”
沈疏嫣原本正解着披风上的系带,一个紧张慌乱,竟不小心地打了个死结。
……这下真不用还了。
沈疏嫣面上不禁又烧红了几分,大氅自是归还不了了,出于礼尚往来的礼仪之交,沈疏嫣转而抬手,覆上了鬓发间的那支青玉簪花。
“这簪子与原先赠予殿下的那支本是一对,殿下既是喜欢,那么小女便将这支簪花也赠予殿下。”沈疏嫣边说边一脸诚挚地晃了晃脑袋,抬手便欲取下戴在她鬓发间的那朵青玉簪花。
谢云祁看着她摇头晃脑的娇憨模样,轻笑道:“不必。”
沈疏嫣闻言并未停手,仍执意将簪花取下。
谢云祁又淡淡道了声:“好好戴着,你的便是本王的。”
沈疏嫣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地细品出了话中含义,脸上不禁烧得更红了。
这位陵王殿下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她都不知如何接了。
沈疏嫣只低着头,羞怯怯地道了句“殿下再会”,便快步小跑入了府门。
谢云祁站在门外,看着玄色披风下,她娇羞怯怯的样子,还有发鬓间那朵明亮入眼的青云簪花,嘴角竟是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瞬。
作者有话说:
上元灯会部分描写参考自《唐朝定居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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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了爱了,我等着吃粮】
【救命啊,好甜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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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r=20140327 styl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noscript></noscript>在这历史性的时刻,在这伟大的时刻,作者大人你有看到我地雷般诚挚的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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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7章
◎图册◎
上元一过,转眼便是立春。
礼部忙完了宫中的除夕宫宴,接下来的重中之重,便是二月初的陵王大婚。
先前钦天监久久推算不出吉日,礼部的流程便也一并耽搁下来,可谁能料到,陵王殿下竟会亲赴星象殿追问婚期,钦天监那头倒好,胡乱推算出个大吉之日,便可甩手完事,婚期时日如此之近,可是忙坏了礼部那帮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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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王殿下本就是亲王品级,又手握重权,还对婚事如此上心,礼部官员怎敢怠慢婚事。幸而永安侯府那位准王妃极为配合,向来难以沟通的陵王府这回也极好说话,礼部余下的流程推进起来虽仓促却也还算顺利。
眼看正月即将过完,宫中派人送来了成亲当日所穿的喜服和礼冠首饰,沈疏嫣看了更加爱不释手。
喜服嫣红如火,上边用金线绣着样式繁复的龙凤祥纹,袖口和云肩之上细细缝缀着数颗宝石,粗看之下便已十分夺目,然细看后,才发现点缀之物并非单一的红宝石或金珠,而是色彩各异的七色宝石,在阳光下摆动时能折射出七彩光芒,如天边雨后飞虹般绚烂罕见。
礼冠上除了常见的龙凤呈祥暗纹,也同样镶嵌着七色宝石,与喜服相互映衬,美得不可方物,除却赏赐的各色首饰金器之外,另还有一对皇后娘娘亲赐的金凤步摇。
上京不乏名门贵女出嫁,亦有郡主远嫁和亲,皆未得如此排场赏赐。沈疏嫣只知皇后娘娘亲赐的步摇珍贵荣耀,却不知赏赐之时,皇后的脸色有多难看。
眼看婚期将近,近几日往来侯府送礼走动的人也越来越多,陵王殿下这尊大神谁不想倚靠,然陵王府向来不喜与人结交,想要攀附的勋贵高官们自是难以下手,可如今永安侯府的嫡女将要将入王府,那么结交侯府便是变相结交了陵王府。
报着这般想法,永安侯府的门槛近来险些被送礼之人踏破。然沈良辅素来为官清廉,只嘱咐府中下人,拜帖收下,礼物一律退回。
*
时光倏然而过,二月初一,侯府嫡子沈昀年终是从凉州赶回上京。
凉州远离上京,近北疆,又是荒茫之地,沈昀年离京三年,此番归来,肤色黑了几层,人也精瘦了不少,三年的外出历练带来的不仅是容貌上的改变,如今的沈昀年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沉稳和精干。
沈疏嫣犹记三年前,哥哥离京时还是个白净斯文的书生模样,当时她尚年幼,母亲又刚逝世不久,她可哭得昏天黑地,不舍送别。此番哥哥回京,她已是待嫁的大姑娘了,看着哥哥为了自己昼夜不歇地赶路奔波,沈疏嫣只默默转身,红了眼眶。
转眼距婚期还剩两日,府上又来了一人,是林氏娘家之人,远在苏州的珍姨母。珍姨母乃沈疏嫣已故生母的嫡亲姐姐,林家原在苏州为官,后才调入京中,林家一双姐妹,妹妹嫁给了沈良辅,姐姐则嫁到苏州,久未回京,此番来京也是受了沈良辅之邀。
沈府如今人丁渐少,阿嫣生母已故,沈良辅一个大男人,在嫁女一事上自是有许多不周到的地方,故而沈良辅特派人去请了远在苏州的珍姨母前来,便是为了阿嫣能在出嫁那日如同其他女子一般,有长辈帮其蓖发,帮其更衣,再风风光光地嫁入王府。
珍姨母只在三年前长姐病逝时来过侯府一次,阿嫣是长姐的心头肉,如今即将出嫁,她身为姨母,自当尽力帮衬。
永安侯府自是什么都不缺的,珍姨母知道自己此行的任务所在,又因时间紧迫,来府当晚,便在晚饭后迫不及待地入了沈疏嫣所居的云轩阁中,她先是会心一笑,而后便神秘兮兮地拿出一本小册子来,开门见山道:“这些可是姨母多年珍藏,你好好看看,多加学习。”
沈疏嫣疑惑地看了眼姨母,然后懵懵懂懂地翻开书册,原本透白的小脸倏然从脸颊红到了耳后根,低声嘟囔道:“姨母,这些教习嬷嬷都教过了。”
“这宫里的图册和民间的图册怎么一样,”这东西可是她费了一番心思才找回来的,姨母推搡道:“留着看,多学些总是没错的。”
沈疏嫣:“……”
“成婚之后,你须谨记,当以子嗣为重,”珍姨母语重心长道,“陵王殿下那等身份之人,往后纳妾之事定不会少,便是你父亲同你母亲感情那般要好,后来也不是……”
珍姨母顿了顿,继续道:“人心易变,陵王那般身居高位之人更是,你只需记着,早日诞下嫡子,坐稳正妃之位便是。”
珍姨母见沈疏嫣低着头,一张小脸直红到了耳垂,便也不再多言了,未嫁的姑娘家总是这样的,她不便多说,总之千言万语都在图册里。
珍姨母拍了拍沈疏嫣的手背,只留下句“记得看”,又露出个标准的姨母笑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沈疏嫣对着珍姨母尴尬点头,见其走远后,只默默将册子收入了袖中。
*
这边永安侯府忙得不亦乐乎,那边陵王府也没闲着。
王爷老大不小才终于娶上了王妃,徐管家心里那个激动、喜悦、如释重负啊!
王府终于有了女主人,往后他这把老骨头也可歇上一歇了,徐管家对王府向来忠心耿耿,心中只想着,待王妃嫁入府中之后,不求她操劳府中事务,只求她能帮做一些简单分内之事,例如前几日叫王爷起身那类型的。
想到这儿,徐管家张罗婚事的干劲立马又足了几分。
“大门口的灯笼再挂高些。”
“回廊上的红绸再多铺几层。”
……
府中事务徐管家向来打点的周到妥帖,谢云祁自是无需挂心,杨焕提前回了北疆,加之成婚后有近十日的休沐之期,故而近来谢云祁尤为忙碌。
临近亥时,谢云祁仍在军中翻看北疆传来的邸报,却见晏修提着个大红礼盒,直入了营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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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页
晏修将手中之物随手一丢,自行在帐中找块远离谢云祁的空地,确认他伸手一掌打不到自己后,才缓缓开口道:“徐管家差我前来,叫你早些回府,准备婚事。”
谢云祁并未应声,只抬头觑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看着手中邸报。
晏修见他面色平静,神色清明,不像会突然出手打人的样子,又继续道:“成婚之事,虽说礼部和徐管家均为你打点妥当,但此事除了排场礼数之外,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上元那日,我看你费劲心思地与沈家姑娘偶遇,还以为你开窍了,没想你还是木头一块,今日还在军中忙碌,也难怪徐管家操心。”
晏修今日确又是受了徐管家之托才来的城外军营。
午后,他本带着贺礼前去陵王府中,但只见到徐管家前后忙碌,却未见谢云祁身影,交谈后才得知,陵王近来忙于军务,已是三日未归。
徐管家近来一面忙着操持府中事务,一面又挂心着王爷久未回府,偏还不敢派人去军中催促询问,今日恰逢晏大夫来访,徐管家如遇天恩,对着晏修又是深深一拜,道:“晏大夫安好,老夫有一事相求。”
晏修赶紧退后一步,上回徐管家托他入听雪堂,他被打飞的那一掌至今还记忆犹新,眼下又说有事相求,晏修随手撂下贺礼就想跑路。
“晏大夫乃治病救人的神医,府上那株千年山参,王爷先前曾言赠给晏大夫作回礼。”
晏修闻言顿步回头:“再加上月皇上赏赐的西域药材。”
徐管家咬牙:“成交。”
两人谈妥之后,才有了晏修此时苦口婆心劝诫的一幕。
谢云祁虽未有回应,但晏修向来话多,只一味地叭叭说着,谢云祁这边专注地看着北疆邸报,全然没听进半个字。半晌之后,晏修还没说累,谢云祁却看完了手中邸报,只将邸报一阖,赫然站起身来。
晏修正说得起劲,见到谢云祁突然神情冷肃地站起身来,因着前几日被打的那一掌尚伤势未愈,此时竟条件反射地退后了几步,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谢云祁抬脚往营帐大门走去,只淡淡道了句“营中有批刚从北疆运来的珍稀药草,也归你了”,之后便撩起门帘,大步离开。
晏修追至帐外,看着谢云祁策马离去的背影,想着这厮终是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开窍了,暗道自己劝慰人的能力和医术一样高明啊。
*
夜风微寒,月色浮动,谢云祁从城外军营策马回城。上京的夜市向来十分热闹,上元灯会刚过没多久,长街上尚有四处高悬的花灯。
先前一直忙着军中事务,谢云祁未及多想,眼下松泛下来,看着眼前灰暗一片的花灯烛火,谢云祁莫名想起那日与沈疏嫣同游时的绚烂灯火。
思及此处,也不知为何,他竟转而翻身下马,牵起缰绳,放慢速度,在喧闹的长街上缓步而行,周身散发着从未有过的烟火之气。
“——公子买个瓷娃娃吧。”
小贩的叫卖声打断了谢云祁的思绪,他停步驻足,低头看见小摊上摆放着一个个憨态可掬、款式各异的瓷塑,倏然想起那日沈疏嫣问他是否在宛江之畔出手相助。
当时他未应声,并非不想回答,而是一心专注于那偷钱袋的小贼,恐其伤了他身侧之人。
“公子买只大雁瓷塑吧,近来卖得可好了,”小贩热情介绍道,“公子有所不知,京中陵王殿下婚期将近,如今京中嫁娶之物可是卖得火热,用来纳彩的大雁都卖脱销了,没有活物,用这瓷塑代替也是一样的。”
礼部送去的聘礼虽价值连城,但大雁这种民间嫁娶之物,定然没有。谢云祁看了眼摆放在摊上的那只瓷塑大雁,茶盏大小,做功却十分精巧。
“不若公子送个瓷娃娃给我也好”那日沈疏嫣所言如犹在耳,谢云祁在小摊上留下碎银之后,便转身将那只大雁瓷塑拿走了。
*
夜色深浓,永安侯府上下已是装点一新,四处皆洋溢着喜气。
云轩阁中,沈疏嫣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未有睡意,软枕下压着的那本小册子,异常滚烫。
先前宫中的那位教习嬷嬷虽事无巨细地教导过她,但她看得出,嬷嬷教导时有些过分小心翼翼了,在谈及床笫之事时,只草草说了几句,好似害怕自己会动怒斥责她一般。
方才珍姨母说,民间的图册和宫里的不同,还有那个意味深长的姨母笑,沈疏嫣隔着软枕,枕着那本小册子,如枕着一团热火般,辗转反侧,心中愈发好奇。
夜深人静,她偷看几眼,也不会有人知晓,这般想着,沈疏嫣便将一双小手慢慢探到软枕之下,鬼使神差地摸出了那本辟火图册。
沈疏嫣趴在床上,将锦被盖过头顶,手肘抵在榻上,借着月光,悄悄翻了一页。
一眼,只瞧了一眼,便小脸透红,直红到了脖颈。
沈疏嫣赶忙将册子阖上,深吸了两口气缓和了会剧烈跳动的心脏。这图册不看还好,一看便仿佛有股奇异的吸引力一般,引-诱人想要伸手再翻。
看一眼也是看,看一本也是看,总之无人会知晓此事,沈疏嫣这般宽慰着自己,轻咬了咬唇,便又上手翻了几页,越看眼睛越挪移不开,不知不觉间竟一连翻看到了最后。
四下阒寂,只余锦被中不时传出的翻书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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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页
倏然,沈疏嫣听到窗边一声轻微的响动,沈疏嫣掀开锦被循声看去,只见原本紧闭的窗牖半开着,寒凉的夜风吹进房中,窗外似有一道黑影闪过。
沈疏嫣打了个哆嗦,以为是风大将窗牖吹开,她下床走至窗边,还未伸手合上窗牖,便见到窗下的书桌上赫然摆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瓷娃娃,与先前上元灯会所见有几分相似。
沈疏嫣好奇拿起桌上的瓷娃娃,仔细一看,是只大雁的样式,那大雁不过茶盏大小,外形做得栩栩如生,底部空心,沈疏嫣好奇拿在手里左右翻看,竟发现底部空心之处竟塞着一张字条。
沈疏嫣将字条缓缓展开,上面遒劲有力地写着几字“是本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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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半个小时,要不你考虑再更一章?】
【这一天偷鸡摸狗∪?ω?∪】
-完-
第28章
◎夫君可……◎
沈疏嫣呆愣了半晌,粗略领会了一下“是本王”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与深层含义。深层含义好像没有,字面意思中“本王”二字她自是十分熟悉,能得此称呼的,在她认识的人中,唯有一人。
这大雁瓷塑是方才才出现在桌上的,沈疏嫣回想起上元灯会那日与陵王同游时所砸碎的那个瓷娃娃,加之大雁瓷塑中留着的字条,联想起前因后果,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陵王殿下方才是来过云轩阁了?
……?
完蛋!
那么刚才她在床榻上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落入了陵王的眼中?
要死了要死了,沈疏嫣一头栽倒在床榻之上,连蹬了几下被子,都没有平复下来。
方才自己将头和那册子都埋在锦被中,即便是有人来了,在窗外那么远的地方,也不能一眼看见吧,沈疏嫣试图开解自己。
不对,若是没有看见,陵王为何会无故发出声响,再匆匆离去,甚至连窗都忘记关了?
陵王的身手沈疏嫣先前是见识过的,若他想做到来去无踪简直易如反掌,这般失态反常,难道是因为窥见了她枕下藏着的那本小册子?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微亮的晨光透过窗牖洒进来,那只大雁孤立在窗边,沐浴着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显得尤为憨态可掬。
他看见了,他没看见。
他看见了,他没看见。
沈疏嫣便是在这样的反复纠结之下,辗转入眠的……
沈疏嫣这一觉睡得半梦半醒,尤为亘长,待睡醒时已是隔日。
二月初八,上上大吉,天色尚是浓黑一片,兰竹便早早来到房中催促她起身更衣梳妆。
沈疏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脑中还想着那夜突然离奇出现的大雁瓷塑,和枕下那本滚烫发热的册子。
“兰竹,你记错了吧,大婚应是明日才对。”
“这种天大的喜事,奴婢怎会弄错,小姐定是睡糊涂了!”
侯府门外刚燃了爆竹,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外加几声铜锣的彻响,意味着吉时已到。
沈疏嫣被这一通响声彻底弄醒了:“我昨日竟睡了这般久,你怎的不叫醒我?!”
“珍姨母说喜娘出嫁前百感交集、思虑过重是常有之事,小姐许是惊喜过度,才会如此的。”兰竹顿了顿,又道,“府上各事均已打点妥帖,侯爷说,让小姐多睡些,休息好就行。”
沈疏嫣:“……”
百感交集、思虑过重确有,但好像不是因为婚事,而是因为枕下那本仍旧滚烫的册子。
因着前日沈疏嫣睡眠深长,眼下倒是异常的清醒和精神。
描妆、更衣、蓖发等事,均由兰竹和珍姨母一道,还有府中几个手巧的丫鬟,或蹲或立,围着沈疏嫣忙碌许久。
依大周礼仪,女子出嫁当日,当是由母亲亲手为其蓖发的,沈疏嫣生母已故,这事便交由珍姨母来做了。
珍姨母手持梳篦,看沈疏嫣唇红齿白,长发如瀑的坐在自己跟前,她的眉眼与已故的妹妹林氏有几分相像,珍姨母一时多少有些百感交集,她轻轻地用木梳一下下地梳过沈疏嫣乌黑光亮的长发,含笑道:“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①
沈疏嫣展颜粲然一笑,眉似盈盈弯月,目似灼灼繁星,眉心一点花钿装饰,唇瓣丰盈嫣红。
最为亮眼的当属那身大红喜服,初看之时已觉十分惊艳,今日穿上身后更觉极为华美,样式繁复华贵,裙身通红似火,上面用金线绣着牡丹鸳鸯等花纹样式,耀眼夺目。
之后便是一顶颇有分量的凤冠带在头顶,凤冠上的七色宝石和喜服袖口、云肩处的七彩宝石相互映衬,显出几分别样的俏丽来。
打扮完后,珍姨母扶着沈疏嫣起身,缓缓步出前厅,本是一番温情喜悦的画面,却被珍姨母悄声问得那句“册子看了吗”扑了个全灭,沈疏嫣努了努红唇,没有应声。
沈疏嫣被搀着到前厅拜别高堂,沈良辅瞧着女儿长大成人,心中百感交集,在喝下拜别茶时,悄悄侧头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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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阵爆竹彻响声,加之一阵敲锣打鼓的热闹喧哗,外头喜婆快步来报:“陵王,陵王殿下来迎亲了!”
喜婆拿着大红的盖头,往沈疏嫣头上一盖,大哥沈昀年已在外院等候,今日一身暗红锦衣,长身玉立,一路扶着妹妹阿嫣缓步出府。
安远侯府外,陵王身骑白马,亲自过府迎亲。
陵王身着大红喜服,头戴礼帽,且脸上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欣喜之色。永安侯府外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陵王声名在外,却鲜少露面,加之才从北疆凯旋没多久,上京许多民众对他十分好奇,今日终于有幸得见。
红衣白马,英姿勃发,真真是个丰神俊逸的男子,围观之人中,特别是女子,都移不开视线。
迎亲队伍也十分壮观,京中名望颇高的晏家嫡子晏修,不久前刚受封赏的北陵军将领、参将,一众队伍浩浩荡荡而来。估摸着这大概是大周最强军事阵容了,单在气势上就有压倒周围一切的强大气场。
吉时已到,侯府大门外鞭炮声噼里啪响个不停,气氛也逐渐热闹起来。按理说,新郎上门迎亲,该分派赏钱利是,再做几首催妆诗,还有一系列热闹玩闹的流程。
然陵王一身喜服从翻身下马,到大步入府,侯府竟是无人敢拦。瞧着这大周最强军事队伍的迎亲阵容,谁人敢拦?
倒是跟在陵王身侧的疾风,手中捧着个大红喜盘,里面摆放着好些银花生、金瓜子做利是,惯来冷脸杀敌的疾风何尝想到自己跟着王爷还有这么一天。
气氛一时松泛活络起来,人群中有人起哄要陵王作诗一首,才能进府。陵王早有准备,催妆诗张开就来,接连作了三首,而后便径直入了侯府接人。
沈昀年扶着妹妹阿嫣缓步出府,谢云祁远远看了眼一身红衣的沈疏嫣,四下灰暗一片,唯她嫣红如火,明亮入心。
谢云祁缓缓牵过她的手,眼前复而清明一片,侯府四处红艳一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侧的新娘,才是最特别的那一抹颜色。
吉时已到,沈疏嫣坐上花轿,陵王翻身上马,道了声:“起轿。”迎亲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往陵王府前去。
一路上鞭炮轰隆,锣鼓喧天,上京城好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
陵王府一改往日的肃穆清冷之气,大门口挂了排大红灯笼,门前铺满了鲜红的地毯,就连大门两边平日威严的石狮子都在脖颈上挂上了带花的大红绸带,显出几分憨态可掬来。
徐管家领着众人在大门口相迎,激动得老冷纵横,盼了许久的王妃终于嫁进王府了,今后只需帮扶王妃操持王府事务,他这把老骨头再也不用成天担惊受怕了。
府内人数本就不多,婆母亲眷几乎没有,是以礼仪规矩也少了许多,鞭炮声过,两人手握意欲心连心的大红绸带,就到了拜堂的时辰。
主持婚事的礼官也是礼部特派的,显得庄严而隆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沈疏嫣紧张地拜了三拜,一颗心噗通跳个不停,随时都会从心口处跳出来一般,心中还不时回想起前晚自己躲在被窝里偷看小册子时的场景,幸好头上盖着红盖头,众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否则非出丑不可。
“礼成,送入洞房。”
沈疏嫣思绪回拢,紧张地抓紧了红绸。
谢云祁牵着红绸领她进了听雪堂中,看到沈疏嫣拽紧红绸的手,谢云祁察觉出她有些紧张,索性将红绸拿开,直接牵起她的手。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一前一后地迈入了新房,谢云祁手持玉如意缓缓挑起大红盖头。
红盖头掀开,露出沈疏嫣那张灼若芙蕖的面孔,白肌胜雪,面色微红,鼻梁秀挺,红唇娇艳欲滴,一双杏眼尤为勾人,今日描画的眼尾微挑,比往日多了几分妩媚娇俏,此刻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谢云祁不禁失神了片刻,倏然回忆起梦中场景,不知梦中的她是否也穿过这身红装,自己又有否见过。
“你且先好好休息,饿了就先用些吃食,本王去去就回。”
沈疏嫣乖顺点头。
“替王妃先取下凤冠。”谢云祁行至屋外还不忘交代兰竹入屋伺候。
王府丫鬟很快端来了果腹的糕点,兰竹一面帮她取下沉甸甸的凤冠,一面又帮着捏了捏肩颈。沈疏嫣则吃了几块糕点垫了垫肚子,而后在兰竹的帮扶下换下了那身大红喜服,转而套上了一身嫣红寝衣。
寝衣乃上好丝绸所制,柔软丝滑,又是宫中量身定制的,腰臀的每一分尺寸都裁剪的恰到好处,将沈疏嫣原本就玲珑有致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
王府前厅中,早已是宾朋满座,今日前来的多是军中将领,武人出身,饮酒自是不在话下。
大家看得出王爷今日心情好,便放肆地说了好些打趣的荤话,又接连灌了他好几坛酒,谢云祁也十分配合,特别是敬酒时,一杯杯地饮下不带丝毫犹豫,宾客皆赞好酒量。
酒也饮了,闹也闹了,总得给新婚夫妇洞房花烛的时间,众人起哄将谢云祁推至听雪堂中,满意离去。
晏修作为谢云祁的多年好友,今日不仅早为他准备好了解酒药,待一众人将谢云祁送至听雪堂外时,晏修便拿出一粒来。
“给你的解酒药丸,别喝昏了白白耽误了这良辰好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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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页
“本王没醉。”谢云祁站直身子。
“呦,堂堂陵王殿下现如今也学会装醉了。”晏修知道谢云祁酒量颇好,解酒药不过是他随手准备的。
眼看他清醒的很,晏修将解酒药收好,转而又从袖间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包药粉,而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这个要吗?”
“何物?”
“就是新婚之夜助兴的那种,”晏修挑眉,“别怕面子上挂不住,要的话尽管开口,我这儿多得是。”
虽然谢云祁看着体格强健,但多年来一直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甚至有美人送至他身侧都能无动于衷,从大夫的角度来看,晏修觉得这不大正常。
谢云祁冷眼斜他:“你留着自己吃便可,本王好得很。”说完便大步入了房中。
屋内,已换好寝衣的沈疏嫣端坐在榻边,等了半晌,无聊并未觉得,只是这寝衣衣料纤薄,这般单穿着实有些冷。
房门被推开,谢云祁一身绯红喜服,身上带着淡淡酒气,缓步走近。沈疏嫣蹭一下坐直了,只羞怯地将目光垂于铺满了红枣花生的地面上,娇娇唤了声:“夫君……”
谢云祁低低“嗯”了一声,而后牵起她的手,走至桌前。
沈疏嫣原本觉得有些寒凉,被这般温暖的手掌包裹住掌心,还是十分乐意的。
谢云祁拿起摆放在桌上的玉壶,缓缓斟了两杯合卺酒。沈疏嫣接过谢云祁递来的那杯酒,目光与之相交了一瞬,不知为何,脑中先是闪现出辟火图册的种种,而后又快速转成了前夜窗台旁摆放的那只大雁瓷塑。
思绪一下走远,所以前夜陵王到底是不是去过云轩阁?她又要不要开口询问?
一时慌乱心虚,沈疏嫣下颌抬高,将合卺酒一饮而尽,酒水辛辣入喉,竟是呛了一口。
沈疏嫣连咳了几声,谢云祁将手中酒杯放下,贴心上前帮她拍背顺气。
酒水虽辛辣入喉,但沈疏嫣的酒量还未差至如此,三两下地气便顺畅了。
但她身上仅一件薄薄的寝衣,触感又极为顺滑,谢云祁帮她抚了几下背,沈疏嫣的呼吸是顺了,谢云祁的呼吸却愈发急促起来。
“夫君可觉饿了,要不要吃些糕点?”新婚之夜,喝合卺酒被呛,沈疏嫣自认丢不起这个脸,得赶紧做些贴心贤惠之事挽回一下颜面。
“本王不饿。”
“那夫君可要喝杯茶解解酒。”
“不必。”
“夫君可要……”
原本覆在她后背的手倏然移至腰间,沈疏嫣蓦地双脚腾空,身子被打横抱起。
沈疏嫣:!
作者有话说:
①参考自百度百科,出阁感谢在2022-01-17 17:42:12~2022-01-18 23:5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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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9章
◎洞房◎
沈疏嫣肩头瑟缩了下,很快将双手环上他的脖颈,乖顺地倚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淡淡酒气和熟悉的松木香,看着眼前男子俊朗的侧脸,一颗心砰砰直跳,沈疏嫣不过只出神了片刻,转眼已被轻放在了榻上。
床头那对鸳鸯龙凤红烛火光轻跳了下,但,并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沈疏嫣望着头顶的鸳鸯戏水纹纱幔,想着接下来是……?
更衣!
对,更衣!
她早已换上了寝衣,但夫君仍是身着喜服,差点忘了。
沈疏嫣赶忙坐起身来,撑着身子半跪在床榻上,看着站在床榻边一身喜服,长身玉立的谢云祁,一双小手哆哆嗦嗦地探了过去,覆在了他腰间的那条暗红绣金的云纹腰封上。
然,摸索了半天也没解开。
颈侧低垂的发髻倒是一松,原本装饰在发髻间的那根玉簪被人摘落,三千青丝如瀑倾泻肩头。
两人本就是近在咫尺的距离,沈疏嫣不禁膝头一滑,小脸撞在了谢云祁的胸膛上,耳边传来他喷张有力的心跳声。
谢云祁极为配合地将身体微微前倾,好让沈疏嫣的脸能紧贴在他胸膛上,而后转手覆上她那双不安分的小手,引导她在自己腰间摸索,松开腰封环扣。
腰封松开,谢云祁又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半晌,喜服件件剥落,露出一身大红里衣。
沈疏嫣感到有灼灼目光从头上落下,她下颌轻抬,扬起脖颈,正对上那双狭长的凤眸,映着烛光,那眼神深邃又略带朦胧。
谢云祁垂眼,对上那双波光潋滟,半媚半俏的杏眼,今日的沈疏嫣尤美,艳丽的新娘妆容将她眉眼间的清纯遮掩,媚态尽显。绯红的双颊,微微上挑的眼尾,还有那一点娇艳欲滴的唇,谢云祁喉头滚动,他不愿在等,倾身便吻了上去。
轻柔细密的吻落下,沈疏嫣大脑无端闪现出不久前两人在城门口时初次亲吻的场景,与那次截然不同,今日的谢云祁尤为温柔,自己竟是有几分甘之如饴。
那吻轻柔而绵长,沈疏嫣被吻得晕晕乎乎,膝盖处微有些发软,她下意识地将下颌抬高了些,双臂不由自主地缠上了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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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页
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
红烛摇曳,轻纱幔帐。
方才只穿着一身单薄寝衣的沈疏嫣,此时当真一点儿也不觉冷了,额角的碎发被汗氤湿,身上的力气也被一点点抽走。
沈疏嫣没想到陵王平日看着那般清冷肃静,却……
在折腾了大半本辟火图册的动作之后,沈疏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求饶道:“夫君,受不住了”,才逐渐消停了下来。
……
屋外值守的丫鬟原本忙碌了一天,到夜里有些昏昏欲睡,王府向来没有丫鬟守夜的差事,王爷平日瞧着清心寡欲,还不知今晚有无差事呢。
丫鬟们开着小差,忽而听见屋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嘤咛呜咽之声,那声音原本已是刻意压低,忽而又似忍受不住般抬高音量几声,总之,听得值守丫鬟们一阵面红心跳,困意一扫而光,一下就精神了起来。
丑时一刻,屋里叫了回水。
兰竹领着丫鬟进去,只低头疾行,根本不敢抬眼。然兰竹的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了那身略微眼熟的绯红寝衣,正是晚间她亲手帮小姐换上的那身,此刻只静悄悄地滑落在地上,瞧着还有些许破损。
这是有多……激烈啊?
兰竹心头一拧,心疼地往身后榻上瞧了一眼。
隔着纱幔,隐约可见自家小姐缩在锦被中,露出半边白皙削瘦的肩头,肩上似还有斑驳红痕。陵王抬手将锦被往上一扯,把人裹好,再伸手一捞,打横抱起,大步去了净室。
从净室出来,沈疏嫣又比方才虚弱了几分,此时真真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原本下水时,她身上的疲倦酸疼感稍减退了些,却不想在净室中竟也能……这回差不多快凑齐一整本避火图册了,人也快散架了。
一室幽暗,夜色深浓。
沈疏嫣依偎在陵王怀里,已是沉沉睡去,羽扇般的眼睫处尚挂着两颗晶莹的水珠,谢云祁半倚在她身侧,眼前清明一片,烛火虽暗,四下却是彩色一片。
谢云祁低头,看着怀中之人沉睡时宁静且红晕未褪的脸庞,伸手帮她拭去眼睫上的水珠。
“夫君,不要……”沈疏嫣眼睑紧闭,低声梦呓了一句,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
这是有多畏惧,那夜看她躲在被窝里翻看图册的时候,倒是瞧着十分入迷,还以为她……谢云祁嘴角轻勾,又掖了掖被角,才轻揽着她入睡。
翌日,沈疏嫣睡醒时,已是日上竿头。她慵懒地翻了个身子,看见身侧空着的床榻和凌乱的床单被褥,还有软枕下那条颇为眼熟的暗红绣金云纹腰封,昨夜的画面倏然浮上眼前。
沈疏嫣心头重重一跳,明明房中无人,却是羞得又重新躲回了锦被里,直到兰竹在外敲门询问,她才露了半张脸出来,弱弱道了声“进来”。
兰竹也是看王爷出了房门才敢敲门问声的,进去之后,屋内旎漪的气味还未消散,兰竹莫名又脸红了一阵。
“王爷说让王妃好生休息,别急着起身,还吩咐奴婢给王妃带了些糕点,说不必走动奔劳,”兰竹顿了顿,脸又红了几分,“说您累着了需要好好休息。”
“……”
累是真的累,但身为陵王妃,哪有新婚第一日便睡到日上三竿的道理。
沈疏嫣看了眼床外透进的斜阳:“糕点就不必了,帮我更衣吧。”
更衣之后,沈疏嫣便一路到了外间用膳,负责早膳的丫鬟见王妃来了,丫鬟们赶忙将原本要端入房中的点心重新摆上了桌。原以为今日王妃会在房中用膳,毕竟昨晚那一通折腾听着委实有些心惊肉跳,王妃不亏是京中名门淑女的典范,这等毅力,着实令人钦佩。
芙蓉糕、梅花酥、翠玉粥、还有几碟清脆爽口的小菜。沈疏嫣夹了块梅花酥放入口中,竟和天川楼的点心味道一模一样,梅花酥尚是温热,显然是今早刚做的,难不成把厨子都请来了?往常定个雅阁都难的天川楼,倒是给足了陵王府面子。
因这点心颇和胃口,还有昨晚那一通折腾委实耗费体力,沈疏嫣早膳比往常多用了些,一碗翠玉粥转眼也见了底。
陵王府中一无婆母要请安,二无亲眷妯娌要闲话应付,与陵王一道入宫请安谢恩的日子也在三日之后,故而早膳过后,沈疏嫣也就清闲下来了。
听闻王爷在书房看书,沈疏嫣虽有些羞怯,但想了想,两人新婚燕尔,便主动端了碟芙蓉糕,径直去了书房。
行至书房外,隔着窗牖,隐约可见房内长身玉立的男子侧影,沈疏嫣不知为何,倏然就脸红了一下,脑中不时浮现出这道身影昨日的种种,端着糕点的手微顿,竟羞得有些不敢进去。
沈疏嫣正犹豫着,房门却已从里打开。
“夫君,”沈疏嫣抬头,一张粉脸羞红,只将手中的那叠芙蓉糕往上托了托挡住半张脸道,“夫君可是饿了,我特拿了糕点前来。”
谢云祁原本已用过早膳,且他素来不喜甜食,今日府中的糕点是特依着沈疏嫣的口味准备的,然看着眼前人如此殷勤娇憨的模样,本欲开口拒绝的言辞,到嘴边却成了“饿了”二字。
沈疏嫣步入房中,将点心放下,顺手便拿起一块芙蓉糕送到了谢云祁的嘴边。
谢云祁表情微顿,书房重地,他本是从不让人踏入,更遑论在房中用食了。可王妃这般殷勤,他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谢云祁看了眼近在眼前的芙蓉糕,和王妃投来的灼灼目光,居然还真的张嘴咬了口,之后还极为配合地道了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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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页
沈疏嫣展颜,转头看见谢云祁练到一半的字,墨迹未干,纸张铺在书桌之上。
他的字字体流畅,笔锋遒劲有力,沈疏嫣看着看着,脑中便赫然浮现出那日云轩阁中,那只大雁瓷塑中的字条,其中“是本王”三字,与桌上字体如出一辙。
“夫,夫君,”沈疏嫣纠结多日,到底是没忍住,看着今日陵王心情极好,便张口问道,“那日云轩阁中的大雁瓷塑可是夫君送的?”
谢云祁倒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事,毕竟深夜到访女子闺阁有失礼数,不过两人现已成婚,他也利落应答道:“是本王。”
沈疏嫣见他回答得这般干脆,又继续追问道:“那先前我问夫君,那日宛江畔的碎盏……”
“也是本王。”
其实那字条的本意就是解释此事的,告诉她那日宛江畔的茶盏是他所掷出,但沈疏嫣似乎没明白过来,脑中思绪直飘到其他地方去了。
“那夫君前去云轩阁送瓷塑的那晚,可看见什么?”
谢云祁:“……”
四下静了一瞬,此时的沉默便是默认,沈疏嫣一张小脸蹭地红到了耳后根,此事本已过去,无人再会提起,她是为何要自己挖个坑给自己跳啊啊啊!
书房的氛围本是庄重而略显严肃的,倏然被这一问一沉默,生生带出几分暧昧旎漪之感。
沈疏嫣做贼心虚地看了眼站在她面前的谢云祁,求饶似的弱弱道了声“夫君……”
那声音犹如猫爪子挠心,谢云祁看她的眼神瞬时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两人目光交缠在一起,看着眼前那双眼湿漉漉,羞怯怯地望着自己,还有那夜她躲在被窝中窥看的种种,谢云祁长臂一揽,将她勾入怀中,转身放在背后书桌上,欺身就吻了下去,桌上宣纸、笔墨散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是谁说书房重地,不得擅入的?
◎最新评论:
【哦哟】
【卧槽卧槽好刺激大大摩多摩多】
【哎呀哎呀】
【撒花!】
【这家伙没玩了一玩就玩一本书啊】
【哇哦,爱了爱了】
-完-
第30章
◎你喜欢的,本王便喜欢◎
沈疏嫣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抱一亲,下意识地就想挣扎,但她和谢云祁之间毕竟实力悬殊,她那胡乱扑腾的几下简直与刻意撩拨无异。且她重心不稳,为了借力,本能地勾上谢云祁的脖颈,这般暧昧的姿势,谢云祁倾身就吻了下去。
那吻比之昨日更加细密绵长,沈疏嫣感到自己正被慢慢吞噬,吻得有些久了,只觉脑袋晕晕乎乎,甚至有些透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地将下颌抬高,喘息了几下,鼻尖不由自主地发出几声细碎的嘤咛。
昨晚夜色深浓,烛火昏暗,两人彼此间看得并不十分清楚,然现在正值晌午,外头天色透亮,窗牖处还有些许暖意洒进来,谢云祁看着怀中之人面色酡红,双眼迷离的样子,当真是有些失控的。
他托起她的后颈,将她平放在书桌上,沈疏嫣的脑袋正枕在书桌上那本谢云祁常看的《兵策论》之上,整个人被他带动得渐入佳境,醉眼迷离之际,倏然听见一声砚台落地之声,“嘭”地一声彻响,才将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沈疏嫣恍然意识到这儿是书房,且还是个青天大白日,怎么就……?
沈疏嫣忙将缠绕在谢云祁脖颈间的双臂收回,转而抵在他胸膛处轻推了几下:“夫君,书房……”
这时外头也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徐管家焦灼的声音在外响起:“殿下,北疆有邸报传来。”
谢云祁停下,转而托着她的后腰将人带起,他原本只是想好好和王妃一起习字看书,但她无意间的言语动作,在他眼里简直与撩拨无异。
人人都道陵王性子清冷肃然,往日他的自律自省,只因他不喜放纵,洁身自好,但面对已然成婚的王妃,便是连他自己也没料到,先前堆砌起的自律高墙竟崩塌的如此之快。
“放在门外即可。”片刻后,谢云祁回话道。
“老奴退下。”徐管家不轻不重地道了一句,接着门口有书简轻放的声音和他渐远的脚步声。
其实这邸报原也可以晚些送入书房,但今早徐管家瞧着王妃一脸欢欣雀跃地端了碟点心前去书房,而后久久未出。
书房重地,王爷向来不许旁人入内,平日也是由徐管家亲自负责整理打扫的,其中机要颇多,徐管家正担心着王妃此举会不会惹恼了王爷,接着便听到东西砸落的声音。
先是轻微的几声,徐管家心疼了王妃一瞬,接着又是重重一声彻响,徐管家心里那个急啊,想着王爷好不容易娶了位王妃回来,可不能这般对人家,将人打跑了啊!情急之下,徐管家便擅作主张,上前叩门去了。
半晌,书房房门打开,只见王妃挽着王爷的手臂,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身侧,鬓发微乱,神情娇羞。徐管家疑惑,瞧着王爷和王妃十分恩爱亲昵的样子,似乎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待王爷走后,徐管家又奉命入内打扫,看着散落一地的宣纸笔墨,还有王爷最常翻看的那本兵书竟也掉落在地,徐管家更加疑惑,所以方才书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
翌日,因着昨日北疆传回的邸报,谢云祁一早便去了城外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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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页
沈疏嫣昨晚则睡得极好,原本她以为夫君会因书房一事而意犹未尽,晚上再折腾大半本避火图册,然当她哀声求饶说疼,问能不能过几日时,夫君竟是极为体贴的道了句“好”,而后还真就放过她了。
夜里两人相拥而眠,眼下仍是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沈疏嫣最是畏寒,往常在侯府都是捧着汤婆子入睡取暖,如今有了陵王这么个大热暖炉,能手脚全身一道包裹取暖,这一夜竟是睡得极好。
早膳过后,沈疏嫣在府中闲步逛着,陵王府占地虽大,却略显空旷,尤其是前院中种植的那些树木,或是些高耸大树,或是些低矮的灌木,总之全都是单一的绿色,不见一朵颜色鲜艳的花枝,将原本就没什么生气的陵王府装点得更加呆愣死板。
眼下正值春季,万物复苏,正是鸟语花香的好时候,从前在侯府云轩阁,沈疏嫣可是栽种了好些花卉,不仅赏心悦目,花开之时还有彩蝶纷飞,阵阵暗香。
沈疏嫣正想着,便见到王府的徐管家上前来问安:“老奴,参见王妃。”
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徐管家乃陵王亲信之人,先前他可是亲自登过侯府的门,给沈疏嫣送过庆功宴请柬的。上回相见时,沈疏嫣尚对这位徐管家有几分畏惧,今日再见,她却已是陵王妃了,而眼前这位徐管家瞧着也十分和蔼可亲。
“徐管家免礼。”沈疏嫣和煦一笑道。
昨日之事,徐管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做错了,王爷和王妃那叫情调,并非他想得那般,只怪王爷平时太冷峻严肃,徐管家生怕他会伤了王妃,幸好后来王爷和王妃都没再追究。
“老夫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办得不妥,还望王妃见谅。”徐管家意指昨日之事,一脸歉疚道。
“无妨,徐管家可千万别这么说。”沈疏嫣则以为他说的是先前侯府送柬一事。
徐管家一张老脸笑开了花,觉得王妃性子极好,又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近来几日,王爷可是都起晚了,府上多了个照顾王爷之人,徐管家满心欣慰。
徐管家和蔼一笑,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道:“这是府中各库房的钥匙,府上的账目、田产、地契均在库房之中,老夫这就带王妃前去查看。”
“不急,”沈疏嫣镇定道,“徐管家操持府中事务多年,往后还要得辛苦您了。”
“有一事想问问徐管家,”沈疏嫣顿了顿,继续道,“府中庭院的花木是何人负责打理的?”
徐管家倒没想到王妃会问这个,通常正妻入府,第一要务便是想执掌中馈的,可这位王妃却说不急,反倒问起庭院中的花木来。
“正是老夫。”徐管家答道。
“为何这般单调?”
徐管家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他自王爷幼时便在身边服侍,对王爷眼疾一事自是知晓,故而他在打理庭院时,刻意避开了那些颜色鲜艳的花卉,时逢过节,府上也从不张灯结彩,即便是过年,府中都未挂过灯笼或是红纸之物。先前王爷大婚,府中才是第一次张灯结彩。
沈疏嫣察觉到徐管家的异样,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岔开话题道:“不若我同您去库房查看一下账簿?”
“好嘞。”徐管家求之不得,赶忙将人领到库房,翻出厚厚一摞账簿。
沈疏嫣在侯府时就曾执掌中馈,对清看账目一事自是不在话下,只是看着眼前堆得小山一样高的账簿,多少还是有些吃惊的。
……陵王府的产业竟,如此之多吗?
这不看还好,一看更是令人瞠目结舌,东市的琳琅斋、西市的采蝶轩竟都是陵王府的产业,枉她从前因买不到采蝶轩的一支步摇而两日没吃下饭,还因错过了琳琅斋最新的蜀锦而伤心了三日。
怪不得那些个掌柜的一个个那么嚣张,说了加钱留货都不愿意,合着背后竟是靠着陵王府这座大山,难怪!
“徐管家,往后是否可以吩咐这几家铺子给本王妃留货?”沈疏嫣指着好几家账簿上的店铺名称道。
“何止是留货,老夫明日便叫他们将最新样式送到府上来,任由王妃您挑选。”
沈疏嫣压下心头雀跃的小心思,继续往后翻看账目,越看越是震惊,东市、西市、京郊、北疆……
竟连天川楼都是?!
“这……?”沈疏嫣指着账簿上“天川楼”三字问道。
“正是,近来王府中的点心正是出自天川楼厨子之手,其中芙蓉糕和梅花酥两道最为可口。”
沈疏嫣:“……”
震惊程度不是一点点。
“陵王府是缺银子吗?为何涉及产业如此之多?”沈疏嫣疑惑,为何陵王殿下突然令她觉得像个富商。
“王妃有所不知,这开铺子,赚钱是一回事,收集情报又是一回事,”徐管家见王妃不是外人,便继续解释道,“就拿天川楼来说,能入其中之人非富即贵,其中雅阁更是另有一番讲究,有些雅阁可旁听,有些可窥视,常常可以探听到一些重要消息。”
沈疏嫣:“……”
原来如此,但又觉得哪里似乎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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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谢云祁从城外军营回府,便看见沈疏嫣斜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然见他回来却是神采奕奕,还极为殷勤地上前为他取下外衫。
他已然听徐管家说过王妃翻看账册一事,也是他授意的此事,府中大小一切事物,均不必瞒着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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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页
谢云祁原以为她会追问天川楼一事,没想竟是只字未提,只拉着他的手说道:“夫君觉不觉得府中前院的植物色彩太过单调了吗,竟是绿油油的一片,毫无生机。”
“今日我问过徐管家,见他闪烁其词,便没有追问,”沈疏嫣拉着他的手,左右晃了晃,“夫君,你觉得呢?”
谢云祁言语微顿,他自是知晓徐管家的一片良苦用心,王府多年来一直如此,从未有人敢提及此事,然现下他眼疾已愈,他虽不喜太过花哨的装饰,但既然她喜欢,便也由她。
“确实如此。”
“那明日我便差人在前院种些海棠花,听雪堂中便种我最喜欢的山茶花,”沈疏嫣今日见徐管家那般反应,还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想谢云祁竟一口答应,一时高兴便拉着他,往他身上有凑近了几分,“夫君喜欢什么花呢?我明日便吩咐人去种?”
沈疏嫣一下凑上来,一双柔软的小手拽着他来回晃,经不住这般撩拨,谢云祁原本到嘴边的“本王最不喜花卉”,又生生咽会肚里,转而道了句“你喜欢的,本王便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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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31章
◎入宫请安◎
沈疏嫣一时欣喜,又软软糯糯道了声“夫君真好”,之后也格外殷勤地一面为他端来宵夜,一面又帮他放热水沐浴。
不过在前院中种些花卉,竟能令她开心至此,谢云祁倒没想到,然见她笑意晏晏的样子,心头似也被感染了一般,往来奔波军营的疲惫一扫而空。
“还疼吗?”谢云祁低声问道,声音中带了几分沙哑。
“嗯?”沈疏嫣不解地看向他,而后从他地城沙哑的嗓音中听出几分不对劲来,她羞怯低头,小手也不敢乱晃了,只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处弱弱道:“不,不疼了……”
入夜,听雪堂中又不时传出那娇细的嘤咛之声,此事一回生二回熟,两人今日格外契合,来回折腾了两轮。
事后,沈疏嫣软软乎乎地缩在谢云祁怀里,看着他俊朗无双的侧颜,心头一阵甜意蔓延开来。
原先她总觉得陵王殿下整个人冷冰冰的,她看着他总有几分发怵,下意识便想退缩,洞房之夜也因紧张和痛意四处放不开手脚。
然今日却有所不同,她觉得躺在她身侧的这位夫君不仅样貌生得极好,性子也极为通情达理。
今日她在向徐管家提及种花一事时,已明显看出他的为难,她虽不知缘由,但知府中能令徐管家为难的事情少之又少。她对种花一事本也没想强求,晚间只是试探问了夫君一句,他便一口答应,还说“你喜欢的,本王便喜欢”。
思及此处,沈疏嫣将头埋在谢云祁的颈窝处兀自傻笑了一阵,环着他腰上的手也不由收紧了几分。
“还没累?”谢云祁察觉到她今日兴致颇高。
“啊?唔唔唔!”
*
依大周规制,亲王大婚后的第三日,当携王妃入宫请安。
对于他的这桩婚事,宫中之人先前是何反应,谢云祁看得清楚,但入宫请安既是族制,便也不好推托,左不过是入宫走一趟,又有他在旁护着,倒也无妨。
辰时三刻,两人乘马车一路往宫门而去。
沈疏嫣身着端庄繁复的亲王妃礼服坐在谢云祁对面,没敢和他靠近挨着坐。想起昨日她不过傻笑了一阵,谢云祁便能如此反应,今日可是要进宫谢恩的,若是她不小心又令他会错意,一会儿将她费工夫打理的鬓发妆容弄花了,可是不好。
两人并道走着,原本应是陵王去御书房觐见皇上,王妃去凤仪宫拜见皇后,但思及先前赐婚时宫内有意拖延一事,陵王唯恐沈疏嫣此番会受到委屈,竟是一路同行,将她亲送到了凤仪宫前,才转头去了御书房觐见皇上。
临行前还不忘嘱咐道:“若是受了委屈,便立马差人来报,本王不怕麻烦。”
“殿下不必挂心,我应付得来。”沈疏嫣轻声道。
寻常的宴会场面,沈疏嫣沈疏嫣自能应对自如,但宫中的就另说了。其实她也知道,以她如今陵王妃的身份,先前在上京城中已然威风了好一阵子,能令她受委屈的便也只剩下宫里的这几位了,若是她们真要为难自己,她又能如何?
女子之间的把戏,左不过是些言语上的诋毁争斗,最多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她大可当没听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是了,又何故要因此劳烦自己的夫君呢?
但他对自己这般上心,连这些细枝末节都提前想到了,沈疏嫣倏然便觉得心底一阵暖意升腾起来。
负责引路的內侍从未见过陵王殿下如此,原先他亲赴星象殿一事在宫中传开时,他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沈疏嫣立在凤仪宫外理了理鬓发,又拉了拉衣角,觉得一切均已妥帖之后方才跟着引路的嬷嬷步入宫门内。
凤仪宫中,皇后娘娘身着明黄凤袍,端坐在上首。除却皇后娘娘,左右两旁还坐了五、六位嫔妃,各个均是打扮得端庄宜人。
“臣妾参加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沈疏嫣朝座上之人行礼道。
“起来吧,赐座。”皇后端坐正中柔声道,一颦一笑皆显得端庄娴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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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皇后娘娘。”
沈疏嫣落座在右边最后一排的圈椅之上,落座之后,皇后娘娘便开口道:“陵王当真好眼光,王妃生得玉貌仙姿,便是本宫见了也十分喜欢呢。”
皇后娘娘既已开口,其他几位嫔妃虽对这位陵王妃不大喜欢,但仍旧应声附和。
“正是。”
“妾身也是如此觉得。”
沈疏嫣正欲起身谢恩,说些自谦之言,便听见一道尖细的女声从第一排传来:“不过样貌平平,有何稀罕。”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几位嫔妃倏然就闭了嘴,或彼此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或拿起帕子低头掩着嘴角,有的还在心中默默为淑妃叫好。
凤仪宫中蓦地安静下来,只余皇后身旁那鼎鎏金香炉飘出袅袅淡烟。
“这样貌一事,自是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喜好,淑妃不喜,本宫却是喜欢的紧。”殿中沉寂片刻,还是皇后娘娘开口缓和了气氛。
沈疏嫣低头不语,淑妃娘娘正得圣宠,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皇后娘娘尚忌惮她几分,更何况是自己。
皇后开口之后,便有其他心思活络的嫔妃帮着岔开话题,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真像是好姐妹一般聊起天来。
“我便觉得与陵王妃颇合眼缘,往后得空定要常来宫中走动。”
凤仪宫中气氛一下松泛下来,然沈疏嫣却未觉放松,反倒有一瞬间的晃神,心头不由生出个念头,皇上嫔妃如此之多,陵王身为皇室众人,往后也当娶这么多人回府吗?
答案不言而喻,其实她心中也一早有数,只因近来新婚燕尔,险些令她将此事淡忘,此刻身处凤仪宫中,令她骤然又想起此事。
皇后端坐上首,自是看见了沈疏嫣面上的神色变化,刚开始时,陵王妃对淑妃的挑拨全然不理,她还以为这位陵王妃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她心中本也不喜这位王妃,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淑妃还是那般跋扈蠢钝,仗着皇上宠爱便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知道姜家巴着陵王妃的位子,但事已至此,与其想着将人从陵王妃的位子上拉下来,倒不如直接将这位陵王妃拉拢过来更易。皇上那边,皇后已是毫无办法,只能想着另寻他法了,眼下看来,拉拢眼前这位陵王妃便是个好法子。
“来人,去取本宫的那对翡翠玉镯来。”
“哟,先前赐金凤步摇的时候,怎得不见娘娘这般出手大方。”淑妃又开口道。
立在皇后身后的嬷嬷也是愣了一下,没想皇后会忽然有此赏赐,,不过都是宫中的老人了,嬷嬷面上的讶异神色很快遮掩过去,很快便取了个锦盒出来,递到陵王妃手上。
沈疏嫣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只垂首恭敬接过,又上前叩谢恩典。
皇后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只当她是授了自己的好意。入宫谢恩本就是走个过场的事,如今礼数已到,便也可散了。
*
御书房中,仍旧充斥着浓浓的药味,谢云祁迈入殿中,拱手行礼道:“臣弟参见陛下。”
“免礼,”顺庆帝将堆积在桌上未看的奏折撇到一边,咳嗽了几声道:“云祁啊,难得你无事也肯入宫来见朕,成婚之后,到底不一样了。”
谢云祁颔首,应了声“是”。
顺庆帝倒没想到今日的陵王这般好说话,一时兴致也高了些,话逐渐了起来。
两人刚聊没几句,便有內侍端了碗汤药来,谢云祁与皇上距离不远,闻着那股药味,都觉有几分难耐。
其实他今日入宫,也有面圣的意思,相比上次,御书房中的各色瓷瓶多了,未批的奏折也多了,然顺庆帝却比先前又消瘦了几分,但一碗汤药下肚,气色便明显见好,连方才不时传出的咳嗽声都没有了。
“陛下合该少喝些汤药。”谢云祁劝道。
“这些都是养血益气的良汤,并非苦药,朕近来喝着,觉得身子大好,不枉淑妃一片心意,四处派人替朕寻觅良医啊。”
谢云祁将视线落于桌上的白瓷空碗上,没有应声,內侍很快入内,将空碗取走,再恭敬退下。
“怎么,就许你有王妃关照,朕便不行吗?”顺庆帝调侃道,“淑妃跟了朕那么多年,最得朕心,你若还有中意之人,大可入宫请旨,真瞧着姜家那位嫡女……”
“不必,臣弟有王妃一位足矣。”未等顺庆帝说完,陵王便开口打断。
“怎么就急了?”方才还觉得陵王变得平易近人了些,一提及王妃,便立时恢复了他原先那般冷若冰霜的那样子。
“既是如此,朕知道了。”顺庆帝原本只想试探一番陵王的意思,没想他竟抵触至此,便也没再提起,转而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
沈疏嫣从凤仪宫出来,便由內侍引路,一路往宫门而去,途径御花园时,却眼见一道熟悉身影,沈疏嫣未看清那人样貌,来人便先开口道:“疏嫣妹妹,真是好巧。”
听着声音,沈疏嫣便知是何人了,可不是她那死对头姜姝,没想今日居然能在宫中遇到她,方才在凤仪宫中才被淑妃奚落了几句,虽不痛不痒,但同为姜家人,眼下姜姝这蠢货既自己送上门来,不奚落回她几句,可是不爽。
“姜姐姐合该叫我一声,陵王妃才是。”
“你!”姜姝今日进宫,是得了姑母淑妃娘娘的传召,想借机让她在宫中与陵王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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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原本费尽心思,在皇上耳边连吹了几日的枕边风,便是想将姜姝嫁入陵王府中,任侧妃。在淑妃眼中,正妃、侧妃的她姜家不在意,能攥紧男人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她能力压皇后独得圣宠,姝儿自然也能。
可谁知皇上这边点头答应了,陵王那边却毫不松口,淑妃得了御书房值守內侍递来的消息,便也只好消停下来,转而吩咐姜姝回府。姜姝为此憋了一肚子怒火和委屈,便堵在了御花园中。
“听闻姜姐姐卧床休养了半个多月,如今大病初愈,本王妃劝你还是少出来外头吹风为好。”
言语间沈疏嫣特加重了“本王妃”三字,这三个字在方才的凤仪宫中虽没什么用,但用来对付姜姝已是绰绰有余。
说完这句,沈疏嫣便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姜姝气恼,当真想上前撕了沈疏嫣这张嘴,见她说完就走,便快步跟上前去,大有不依不饶的架势。
沈疏嫣懒得跟她多费口舌,只大步在前走着,然姜姝却快步在后头跟着,还不时拉拽她的手臂。
沈疏嫣又加快了步子,头都未回一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倒地声,接着便响起姜姝那烦人的声音:“陵王妃竟如此无礼待人。”
沈疏嫣顿步回头,斜了眼摔倒在地的姜姝,冷眼道:“你给我起来,这招可是姐姐我玩儿剩的。”
姜姝对此置若罔闻,又提高声调说了遍“陵王妃竟如此无礼待人。”举止之间竟有些无理耍赖的架势。
真不知这姜姝吃了什么傻药,这般一闹对她有何好处?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竟和民间的泼皮无赖无异。
毕竟在宫中,沈疏嫣虽不怕她,但也不想给自己和陵王找麻烦,正欲上前将她扶起之时,手臂上却是力道一紧,有人将她拉至身侧,护在怀里。
“无需理会,我们回家。”
鼻尖传来一阵熟悉的松木香气,沈疏嫣抬头看着谢云祁俊朗的侧颜,呆愣了一瞬,而后便不由自主地往那怀抱里蹭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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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归宁◎
他说回家,而非回府。
留意到这般细微的变化,沈疏嫣心里无比满足,冲着谢云祁甜甜一笑:“夫君真好”。
反观不远处跌坐在地的姜姝,一身精致的百合曳地花裙被泥打湿了半边,原本费劲心思绾的发髻也松散开来。姑母淑妃本欲安排自己和陵王殿下今日见面的,没想竟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为何陵王殿下对她视若无睹,为何沈疏嫣那贱人能挽着陵王的手臂叫“夫君”,这些原本都是该属于她的!
不远处,有宫女应声而来,见到姜姝如此狼狈的模样,在心底偷笑了几声,而后才缓缓将她扶起。
看着沈疏嫣依偎在陵王怀中,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姜姝双拳紧握,衣服鞋袜脏了也毫不在意,直到指甲嵌入手心渗出丝丝血迹都未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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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陵王府的马车缓缓而行。
马车内,沈疏嫣靠在陵王肩上,两人仍保持着方才那般亲昵的姿势。
“夫君,不是说好了在宫门等候,你怎么会来的?”
“路过。”
“……”
延平门在西,御花园在东,从御书房出来,绕了大半个皇宫,确实挺顺路的。
犹记上回,陵王忽然出现在侯府外时,说得也是“路过”二字。沈疏嫣偷笑了一下,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可在凤仪宫中受了委屈?”王妃平日虽粘人,但甚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刻意与自己靠近,谢云祁以为她是今日受了委屈,才这般如此的。
“未曾。”
谢云祁:“……”
其实方才在御书房与皇帝交谈过后,已临近午时,谢云祁便自请离开,原是准备去宫门处等候,然他在凤仪宫中的耳目称,王妃去了御花园,也知晓了王妃请安之时淑妃的言语刁难,以及皇后的有意拉拢,故而他出了御书房便也绕道过去。
远远瞧见沈疏嫣的身影,只见她在前边大步走着,后头一女子快步跟着,两人之间不时还有拉扯推拽的动作,忽见沈疏嫣身后女子突然故意摔倒在地,而后大声道:“王妃竟如此无礼待人。”
他自是知晓沈疏嫣那略带骄纵的性子,却没想到她竟会上前将人扶起,还在自己问她是否受了委屈之时,毫不犹豫地答道“未曾”。看来成婚之后,王妃也确实改变了些,还生怕给他惹了麻烦,谢云祁心头略微有些触动,虽然他并不怕这些麻烦。
谢云祁正想着,只听坐在身旁的沈疏嫣得意道“姜姝向来不是我的对手,又何来委屈一说。”
谢云祁:“……”
也是,依他方才所见,王妃并未吃亏。
接着沈疏嫣又了理衣摆:“不过把本王妃身上的王妃宫装拽皱了,宫装难得,回头我只好要叫琳琅斋的掌柜再裁几身新衣才能抚平我心头的伤痛。”
谢云祁:“……好。”
*
依大周习俗,新娘外嫁第五日,当回府探亲,此为归宁。
沈疏嫣早早便盼着这日,虽说陵王府与永安侯府距离并不算远,但已然出嫁的女儿,总不好随便往家里跑,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她在王府受了什么委屈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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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王虽值休沐之期,但近几日还是时常往城外军营跑,沈疏嫣知他军务繁忙,且以陵王殿下的身份地位和先前她爹对殿下的畏惧程度来说,他们两人不见面也并非什么坏事。
故在归宁前日,沈疏嫣特在睡前与谢云祁交谈了一番,以彰显自己的贤良淑德:“殿下近来军务繁忙,明日归宁,可由妾身一人前往,殿下当以军务为重。”
“无妨,明日本就是休沐。”
听陵王这般言说,沈疏嫣也就乖巧地闭了嘴,毕竟能有大名鼎鼎的陵王殿下陪着归宁,她面上可是增光不少。
*
几场和煦的春风一吹,上京的天气近来也暖和了不少。
翌日一早,又是个惠风和畅的好天气,沈疏嫣便带着几车归宁贺礼和她的夫君一道回了永安侯府。
如今侯府上下人丁稀少,因着先前梅姨娘和沈疏瑶两母女那么一闹,沈良辅的心也凉了大半截。如今府上中馈由管家和嫡子沈昀年一并操持着,这人少事儿也少,沈良辅习惯了清净,故而今日沈疏嫣回门也未大肆操办。
然沈良辅却没料到,陵王殿下会亲自陪阿嫣回府归宁。
见着陵王的第一眼,沈良辅确是有些讶异的,但毕竟是为官多年的老臣,这点城府还是有的,沈良辅眼中的讶异之色很快转为平静,而后又被欣喜而掩盖。
看来陵王对阿嫣确是有几分上心的,身为人父,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得良婿,被夫君呵护在心。
谢云祁今日也极为配合,一贯话少的他竟主动和沈良辅在前院的凉亭中下起棋来,凉亭中不时传出“好棋”、“妙哉”等赞叹之言,两人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
沈疏嫣抽了抽嘴角,先前父亲是如何言说陵王此人的?
性子古怪、心狠手辣、惹了他便是整个侯府都招架不住的……先前父亲对陵王的一番评价还言犹在耳,原先一口一个“杀神”地叫着,今日不出半个时辰就改口叫“贤婿”了?
枉她昨日还担心父亲不愿见到陵王殿下,看来是她多虑了,沈疏嫣这般想着,便径直回了云轩阁中。
今日除了家中几人,她还一早派人去相府传了话,将程宁也一并请了过来,眼下人正在云轩阁中等着她。
“阿嫣,你可和先前有所不同了。”程宁见到梳着妇人髻,额头整洁光亮的沈疏嫣,感慨道,“气色也比先前好了许多,想来陵王殿下当是待你不薄。”
沈疏嫣兀自红了脸,脸上挂着浅浅笑意,略带娇羞地点了点头:“是挺好的。”
“知道你过得好,我便放心了。”程宁的声音一贯那么轻柔如水。
“其实成婚一事,并无想象中那般令人畏惧,殿下看着冷肃严峻、性子古怪,实则极好相处。”沈疏嫣不过才成婚几日,便开始现身说法,“要我说,你也该早日成婚才是。”
程宁脸皮薄,性子内向,一听她说“成婚”二字,便倏地红了脸。
“我哥便是个极好的人选!”沈疏嫣的声音明亮响起。
今日邀程宁到侯府,除了想说些体己话之外,沈疏嫣便是想着将程宁介绍给她哥沈昀年。如今侯府人少,府上中馈无人操持,她爹可是盼着沈昀年能早些成婚,为沈家开枝散叶的。
但就她哥那性子,自小由父亲手把手教导,便是性子也像了她父亲五分,是个只知修堤造桥,对男女之情毫不上心的直楞性子。母亲早逝,便也只能有她这个妹妹帮他哥一把了,且以她对程宁的了解,她对自己那木头哥哥沈昀年,可是有几分好感的。
程宁闻言蓦地瞪大了眼睛,从圆凳上站了起来:“我要回府去了……”
“别啊,用了午饭再走不迟,只是用饭而已,我保证一个字不多说,”沈疏嫣赶忙去拉她,“过几日不是要办松风诗会了吗,我定陪你一同前去。”
“真的?”程宁闻言,又坐回了圆凳上,“新妇过门,不是不得擅自外出的吗?”
“去诗会怎叫擅自外出,况且我夫君极好说话,可没什么事是不能的。”沈疏嫣说着面上不禁露出甜甜的笑,见程宁重新坐下,又来了句:“真不考虑下我哥?”
“再说我便同你绝交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
这边云轩阁中两人相谈甚欢,那边无端被人议论的沈昀年也回了府。
正值午时,侯府在厅中简单摆了两围宴席,男女分席而坐,沈良辅笑称:“知道殿下喜欢清静,不喜铺张,故而特低调行事。”其实只是压根没料到陵王会亲自前来,一席人便在厅中简单地吃了顿便饭。
席上气氛倒还算轻松,陵王话虽不多脸色却很好,一顿饭下来倒也还好,颇有几分寻常百姓家的闲话家常的感觉。
令沈疏嫣没想到的是,她哥沈昀年和陵王竟是旧交,言谈间她才得知,两人竟是一早相识,她哥沈昀年在凉州为官时,竟还出手相助,帮过彼时正戍守北疆的陵王。
沈疏嫣“……?”
难怪大婚当日,旁人的哥哥都是站在大门口阻挡新郎入府娶亲的,只有她哥沈昀年一边搀着她的手,一边催促她走快点,还不忘夸口称赞陵王几句。
看出沈疏嫣的难以置信,沈昀年大义凛然道:“都是大周子民,又是同朝为官,合该如此。”
沈疏嫣闻言只得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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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沈疏嫣便悄悄安排程宁和她哥能单独见上一面。依程宁的性子,但凡同她提起婚事,她便是缄口不言的样子,若是她不愿,只怕在刚才自己提起沈昀年时,她就会立马避开,当然自己也不会强求,而程宁方才还愿留在府上用午膳,沈疏嫣便知她对自己哥哥是有几分上心的。
犹记幼时,程宁来侯府玩耍时,也曾哭着鼻子跟在沈昀年后头,同她一样,唤沈昀年一句“哥哥”,故而今日,沈疏嫣才敢壮着胆子给两人牵拉红线。
*
侯府后花园,荷花池畔。
正值春日,池里未有荷花盛开,只是不远处金黄的迎春花开得极好,程宁立在池畔细细观赏,忽而听见有脚步声靠近,程宁隐约猜到身后是何人走来,心跳一时快了几分。
“程姑娘,好雅兴。”身后沈昀年寒暄道。
程宁转身,对着沈昀年微微福身行礼:“沈哥哥,安好。”
半晌无言,程宁本是话不多的性子,加之有些紧张,手里紧攥着帕子,手心有些微微出汗,原本等着沈昀年先行开口,然见他久未出声,程宁只好鼓足勇气先行开口道:“不知沈哥哥近来都在读写什么书呢?”
沈昀年正抬头仔细打量着荷花池的四周,听见程宁说话,才回过神来,认真道:“《木经》、《造桥笔谈》均在研习中。”
程宁语塞,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将视线落于不远处荷花池中的片片莲叶之上,又道:“往年侯府中的荷花开得极好,阿嫣素来爱花,今年不在府上,由沈哥哥养护这些荷花,可是辛苦了。”
“不辛苦,”沈昀年终于将落在荷花池畔的视线收回,转而看向程宁道,“今年我已计划好,将池中荷花移除,改建水轮在池边,再设计手柄摇之,或设法引入宛江之活水,水轮可源源不断转动……”
沈昀年说得头头是道,程宁只听得有些头晕目眩,但还是报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过几日,上京的松风诗会,沈哥哥可会前往?”
沈昀年看向程宁,一脸诚挚道:“府中尚忙着改建荷花池,我就不去了。”
“……”
几年不见,沈哥哥和从前大为不同,从前他可是最喜欢吟诗作赋的,程宁在心中暗自伤怀了会,冲他又是微微一福身,道:“沈哥哥的想法果真不错,程宁有事先行一步。”
沈昀年:“程姑娘慢走。”
“阿宁……”
程宁以为沈昀年改变主意所以叫她,连忙顿步回头,只见沈昀年对着荷花池边走过的一名名唤阿宁的侍从说道:“劳烦将我的软尺那来,明日便可动工将池塘重新修葺一番。”
程宁:“……”
我还是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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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市直男】
【我真是,他要是没媳妇我也可以理解】
-完-
第33章
◎明日再绣不迟◎
看着程宁在荷花池畔没待够半柱香的时辰,便神色恹恹地匆忙离去,沈疏嫣便知他们二人大约是没戏了。
以她对两人的了解,怎么也能勉强聊上一炷香的时辰罢,她哥能将时辰生生折损到一半,倒是她低估了她哥的实力。
沈疏嫣行至荷花池畔,见他哥正着手丈量荷花池的周围尺寸,便大致猜到方才他和程宁说了什么。同样是改造花园,两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沈疏嫣觉得沈昀年这人她也没法劝,能将对他心有好感的程宁都能被气走,她也实在无能为力了。之前听闻珍姨母明日便要动身离京,沈疏嫣便转身去了姨母所住的院子。
过了今日,珍姨母便要南下回苏州了,沈疏嫣此去也刚好算给她送行,姨母久居南方,不习惯上京的气候,此番久留侯府,还特选了她归宁后的第二日离京,便是真的心疼她,想多看她几眼的。
“姨母,”沈疏嫣冲着珍姨母和煦一笑,“听闻姨母明日便要离京,阿嫣特来给您送行,陵王府特备了几箱礼物,姨母明日启程时好一并带回苏州。”
“阿嫣有心了。”珍姨母看了眼梳着妇人髻的沈疏嫣,心中愈发觉得百感交集,真真是与她母亲年轻时有七、八分相似。
珍姨母握着沈疏嫣的手,眼角微湿:“随礼什么的倒是无碍,姨母看得出,那位陵王殿下是真心待你的,姨母看你过得好,便也放心了,若是你母亲泉下有知也……”
珍姨母说着,喉头有些哽咽:“也会替你开心的。”
一听姨母提起已故的母亲,沈疏嫣也有几分伤感,眼底微微泛起了泪痕:“姨母放心吧。”
“旁的事情,姨母就不多说了,陵王府自是不会缺衣少食,只是,姨母合该提醒你一句,这男人啊,就没有不喜新厌旧的。”
听到珍姨母谈及此事,沈疏嫣没有接话。
“早年你母亲同你父亲刚成婚之时,两人感情也是十分要好,成日形影不离的,可后来没过几年,你父亲因公务南下,之后便带了个姨娘回府,还是怀了身孕的,可是让你母亲不接受都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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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梅姨娘什么德性,你也知道,险些将你害惨了,”珍姨母说到此处有些忿忿不平,“幸好你是个有福的,没让她得逞,否则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沈疏嫣并未应声,只微微点了点头。
“以陵王殿下的身份地位,想来以后你也逃不过了,”珍姨母说到此处顿了顿,略有些遗憾地继续说道,“若是真是到了那一天,你也只能自求多福了。姨母还是那句话,早些怀上子嗣,保住正妻的位子,旁的都是虚的。”
沈疏嫣越听越觉得浑身无力,脑中不由想起那日在凤仪宫中端坐的那几位皇帝嫔妃,听到最后,也没听进去珍姨母所言,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未在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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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永安侯府回陵王府的路上,沈疏嫣明显没有去时那么欢欣雀跃了,谢云祁以为她是因为思念家人和已故的母亲才如此的。
在马车上谢云祁将人往怀里揽紧了些,贴心道:“五日休沐期满之后,本王需离京几日,有些公务需本王亲自前去处理,你若想家,便可随时返回侯府,无需顾及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离京?”沈疏嫣脑子莫名闪过珍姨母方才所说的话,当初父亲也是因公务南下,后来就……
“夫君要去多久?”沈疏嫣蓦地坐直了身子,看向谢云祁。
“大约半月便可回京,”谢云祁见她如此紧张,又道,“我会将疾风留在府上,若是外出他会在暗中护卫你,另外王府守卫森严,本王去去就回,你无需挂心。”
本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两人毕竟新婚燕尔,加之今日珍姨母的一番言论,沈疏嫣心中多少有些忐忑,只低头不语,转而神色恹恹地靠在谢云祁肩头。
“本王此去离京不远的容城,此行路途虽不远,但春季多雨,沿途泥泞难行,你若不嫌沿途奔波劳累,本王也可带你一同前往。”谢云祁认真道,两人成婚不过几日,他便因公外出,确有些说不过去。
“……什么?”沈疏嫣一下又坐直了身子,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陵王此行乃公务,涉及朝政,然他却与自己解释得如此详尽,还说可带自己一同前往,听到此处,沈疏嫣心头微微有些触动。
然春季多雨,沿途泥泞难行也确是事实,半月有余,于陵王来说算不得太久,但与她而言……
沈疏嫣正思索着,天边忽然传来轰隆隆几道闷雷响声,沈疏嫣才起的兴致一下焉了,只环紧了贴在谢云祁臂上的双手,将头又靠回他肩上。
“妾身还需着手改造府中花园,还有几日后上京的松风诗会,妾身已一早应下前往,不好爽约,夫君为国事奔波辛苦,早些回来便是。”沈疏嫣娇声道。
“……”
方才还依依不舍的离别之情就这样破碎了。
新婚燕尔,沈疏嫣虽觉辛苦不想和陵王同行离京,但心中到底是有些不舍的。
入夜,思及夫君即将离京一事,沈疏嫣便有些睡不安稳,躺在榻上的一双小手便不安分起来,一会探手过去偷偷挠谢云祁的手心,一会使劲往他怀里蹭,还大胆到拿手指在他胸口处来回画圈,直到被人按住不得动弹后,才不得不安分下来。
沈疏嫣狡黠一笑,好似偷鸡的狐狸终于得手一般,四目相对时非但没有丝毫畏惧,还娇娇唤了声“夫君”,而后主动吻了上去。
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夜里,听雪堂中又传出那断断续续地旎漪嘤咛之声,值夜的丫鬟们赶忙为厨房里正烧着的热水,又添了几把柴,王爷同王妃不过成婚五日,几乎每晚都……着实好体力!
*
晌午的日头高升,膳房的丫鬟们便知,精心准备的早膳到底是白费了。
负责准备早膳的丫鬟和昨日值夜烧水的丫鬟几人相视一眼,值夜丫鬟满脸羞怯,赶忙低头干活,准备早膳的丫鬟则一脸疑惑,不解道:“怎么了?”
被这么一问,值夜丫鬟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惦着脸道:“王爷王妃新婚燕尔,昨晚……”小丫鬟年纪轻未经人事,说到此处臊得慌,到底没好意思说下去。
倒是府上负责采买的婆子外出归来,口无遮拦道:“你瞧着王爷从前每日早起练剑,近来你可见过王爷早起练武?”
丫鬟摇头。
“春天到了,王府花园里刚植下的花儿都开了,谁还没个春心萌动。”采买的婆子放下手中菜篮,感慨道,“王妃生得那般细皮嫩肉,娇滴滴地似能掐出水来,一双眼睛勾人心魄,便是我这么个老妇看了都春心浮动,何况王爷那么个大男人。”
“王爷平日在后院练剑时,假山、粗木均可手刃,王妃那般娇娇软软的美人儿,可有的受了。”
丫鬟们听得心惊肉跳,想起王爷平日练剑时杀气腾腾的样子,还有后院中被剑砍去一半断垣残壁,心道果然陵王府的正妃可不是这么好当的,也不敢再胡乱妄议,赶忙专注于手里的活儿,低头不语。
听雪堂中,沈疏嫣在榻上翻了个身子,才悠悠转醒。
简单用了些点心后,想起陵王不日便要离京一事,沈疏嫣转了转眼珠子,将修缮花园一事交给了徐管家负责,自己转而在房中绣起了荷包。
兰竹寻来墨色锦缎,彩色丝线,沈疏嫣的绣工平平,幼时母亲虽亲自教导过她刺绣,但沈疏嫣惯来觉得此事繁琐,又极费神费力,故而不太喜欢,便是连成婚时的陪嫁之物,都是交给旁人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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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女红乃上京女子必学之事,故而沈疏嫣还是硬着头皮学了些刺绣技巧,应付起来也算马马虎虎,所绣之物尚能拿得出手。
今日王妃主动提及绣荷包一事,兰竹也未料到,原以为王妃不过一时兴起,待绣到一半便会交给旁人继续完成,却没料到自家主子竟真的仔仔细细地绣了大半日,粗粗可见是鸳鸯戏水的样式。
“王妃可要奴婢帮忙?”兰竹主动问道。
“别,这荷包我要自己亲手来绣,”沈疏嫣转了转脖颈,“你帮我按按,活络下肩颈,这绣荷包一事,着实累人。”
兰竹轻笑,小姐幼时便是绣朵花儿都嚷着叫累,这鸳鸯戏水更是难绣,王妃当真有心了。
日暮时分,谢云祁回府,沈疏嫣仍专注于手中的绣活,便是晚膳都只草草用了几口。
入夜之后,沈疏嫣仍旧忙碌,只为在谢云祁离京之前,将荷包绣好,好让他可随身携带。
谢云祁倒是少见她如此认真,且此物还是送给自己的,便也未打断她。此番心意虽好,但谢云祁仍旧觉得专注绣工的王妃虽娇憨可爱,但到底不如昨夜热情如火的王妃来得勾人心魄。
“夜深了,王妃还不安置吗?”
“可是烛火晃眼,扰了殿下?”沈疏嫣转头,看向榻上神色晦暗不明的谢云祁,“打扰殿下安眠,妾身这就移到外间。”
说罢,沈疏嫣拿起桌上丝线,便欲离开。然还未走到门边,便被一双大手捞了回来,耳边响起谢云祁低沉沙哑的嗓音:“明日再绣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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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34章
◎荷包◎
入夜,下了场春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打落在廊角树梢,也未能盖过听雪堂中不时传出的嘤咛呜咽之声。
窗外雨声飒飒,春风带着水气吹起床头的绯红纱幔,似乎为这场朦胧春雨增添了几分旎漪之气。
春衫轻薄,沈疏嫣身上的轻薄纱衣被褪至肩头,露出雪白的肩颈,而后纱衣渐渐被薄汗浸湿,贴在身上,勾勒出身上玲珑有致的线条,腰-臀尽显。
沈疏嫣坐在谢云祁身上,脑中还思虑着桌上那未完成的荷包,以她的绣工,还不知能不能在夫君离京前将荷包赶制出来。
见她出神,谢云祁忽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沈疏嫣跟着颤栗了下,忙将头埋在他肩上,眼底也泛起了水气,呜咽求饶。
窗外雨势渐大,窸窸窣窣地打在窗台上,雨点在窗台上跳跃,雨声交织着房内断断续续的低吟声,当真春意盎然。
完事之后,沈疏嫣无力地趴在谢云祁怀中,原本身上的那件纱衣仍半搭着,只是整个人从头到脚汗涔涔的,轻薄的月白纱衣上有些地方被扯破,此时又黏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
“本王带你去净室。”谢云祁撩开她额头被汗洇湿的碎发沙哑道。
“不要,好累。”沈疏嫣撒娇道。
“乖,这般睡下去可要着凉的。”
“抱抱。”沈疏嫣娇声道,双臂环着谢云祁的脖子不愿松放,根本连走到净室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云祁拿了件外衫披在她身上,将她抱在怀中朝净室走去,看着怀中眼睑半闭,柔弱无骨的少女,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沈疏嫣实在累得不行,待全身笼罩在浴桶的水气氤氲中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隐约感觉有人帮她绞干头发,有人帮她穿上寝衣,而后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中,直到天明。
*
昨夜的一场春雨将庭院洗净,今日天气略有些阴沉,不见强烈的日光,让人愈发困倦,大有些春困的感觉,让人白日里也不愿起身。
沈疏嫣醒时,又是临近午时,她直坐起身:“兰竹,你怎不叫醒我?”
兰竹闻声赶紧端着热水、手巾进房,手中还托着碗热乎的姜汤。
“殿下临出门时,特意嘱咐奴婢,别打扰您休息,还吩咐厨房煮了姜汤,说是怕王妃昨夜受了寒气,”兰竹说着,面上浮起些许红晕,“殿下还说,您……又累着了。”
兰竹言语间无意加重了“又”字,沈疏嫣手捧姜汤正喝着,差点就呛了一口,赶紧将头低下埋在碗口,没再应声。
一碗姜汤很快下肚,暖呼呼的确实舒服不少,沈疏嫣将碗递给兰竹,转头吩咐道:“赶紧拿我刺绣的物件来,晚了恐怕就完不成了。”
兰竹接过瓷碗,依言取来物件,她自小服侍在小姐身边,深知小姐的性子,最不喜做繁琐费神之事,例如煲汤、做饭、刺绣之类,即便有时心血来潮,通常也很快会半途而废。
“小姐可要奴婢帮忙?”兰竹试探问道,私下无人时,兰竹还是习惯叫小姐。
犹记先前小姐初学刺绣之时,总觉得此事麻烦伤神,常常在人前装作是自己认真刺绣,人后便将绣活丢给自己来做。兰竹的绣活在上京也算拿得出手的,故而今日也想着帮小姐分忧。
“奴婢嘴严,王爷绝不会知晓的。”
沈疏嫣抬头,飞了个刀子眼过去:“此物重在心意,怎可假他人之手。”
方才兰竹说到王妃“又累了”之时,王妃没有丝毫责怪,此刻谈及要帮王妃做绣活,却遭了斥责。看着王妃这般劳累,不时扶着细腰,连抬手都有几分费劲,兰竹着实有几分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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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竹看着自己小姐成婚不过几日后就翻天覆地的变化,没忍住道:“小姐待殿下真好,便是侯爷和世子都从未收过小姐亲手绣的物件呢。”
沈疏嫣停下手中针线,仔细回忆了一会……
好像还真是。
“殿下待小姐好,得个荷包也不为过。奴婢还记得上回宫宴过后,小姐哭着嚷着要出城削发,可不是殿下及时赶到,将小姐从城门口给截回来的。”兰竹顿了顿,又道,“光是这份心意,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说到城门口那事,恍如隔世,沈疏嫣微微晃了晃神,一个不小心被针扎破了指尖,还浑然未觉。
对对,陵王可是处心积虑娶的自己,情真意切,便是分别半月又有何可惧。
沈疏嫣对兰竹的一番言论颇为认可,重重点了下头,以示肯定。
荷包终是在陵王离京的前一日绣好了,沈疏嫣拿在手里左右翻看,觉得自己的刺绣功夫还算不错,夫君向来喜欢穿深色衣袍,与她亲手所绣的墨色荷包正好相配。
待黄昏陵王回府后,沈疏嫣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夫君看我绣的荷包,好看吗?”
谢云祁将视线落于那个墨色之上,看着那对戏水的鸳鸯,觉着有几分矫情,但还是勉强道了句:“……好看。”
“夫君离京之后,定要记得日日将此荷包挂在腰间,一刻也不得取下,好不好?”沈疏嫣拉着谢云祁的手,说话时羽睫扑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丝毫不见连日刺绣的疲累。
谢云祁出门讲究利落简单,除却那把长剑外,鲜少带其他物件。然看着王妃几日辛劳,还有这般真诚期待的目光,谢云祁到底不忍心,转口应了句“好”。
沈疏嫣展颜,随即帮他挂上荷包。
荷包上鸳鸯戏水的样式一看便知是女子所赠,且她还颇费心机地给荷包浸入了她惯用的山茶花香味,除此之外,荷包反面,沈疏嫣还偷偷给一对鸳鸯分别绣上了“祁”和“嫣”字,寓意着他们夫妻二人心心相印、情投意合。
夫君外出,她虽不能陪在身侧,但希望这个荷包助她,将那些野花野草都抵挡在外。
这些都是沈疏嫣的小心思,因怕被扣上“善妒”的名头,她不敢多言,只将这些小心思全都埋藏于这个小小荷包之内。
*
翌日一早,谢云祁便动身前往容城。
此行虽路途不远,却极为重要,若非如此,谢云祁也不会亲自前去。
先前他在御书房中见着的各色瓷瓶,初次见时,他并未看出端倪,只因那时他眼疾未愈,只能靠瓷瓶的形状来记忆区分。
那日进宫谢恩时,再入御书房,他便一眼看出了那瓷瓶的不同之处,其外观颜色会随温度变化而产生细微的颜色变化。常人若是不细看,断不会发现其中端倪,只不过谢云祁因眼疾初愈,故而对颜色特别敏感。
先前他也曾派人查过这看似普通的瓷瓶,皆是差无所获。以谢云祁多年经验来看,查无所获,便是最大的疑点。
宫中只称这些瓷瓶内装的是益气养血之药,旁的再问不出什么别的来,此事看来得从宫外入手来查。
那日进宫后,他顺手拿了一个瓷瓶出宫,后交给晏修去查,并提醒他着重去查何处的陶土有此遇热会微变颜色的特性。
数日后,晏修查出的结果称,此瓷瓶出自容城。
容城离上京不远,却是上京周边村镇中最为难行、人烟稀少的一地,若是想炼制些成分特殊的丹药,确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故而谢云祁得了消息之后,便立马同晏修一道前去探查情况。
原本晏修念及他新婚不久,提出由自己和疾风一同去查,然谢云祁觉得此事看似事小,却有可能是皇上所服丹药来源的突破口。
还有先前偶尔出现的古怪梦境,如果真如他梦中所见,沈家往后会有劫难,上京城某日会戒严兵变,那么他能做的,便是将这些事情都扼杀在未发生时。
“殿下久等。”晏修策马赶到城门时,远远便见谢云祁一身靛蓝色锦袍,身形笔直地坐于马背上等候。
谢云祁见晏修已到,并未急着赶路,只坐于马背上静静等候。晏修策马靠近,眼尖发现他腰间似悬着一墨色荷包,疑惑道:“殿下怎得也佩戴起荷包来了?”
谢云祁觑了他一眼,并未应声,对他的询问并不反感,好似还等着他继续追问一般。
晏修意味不明地看了谢云祁一眼,往常谢云祁最不喜这些女子之物,总觉繁琐,说是缺乏阳刚之气,还曾嘲笑过晏修佩戴香囊之物:“哟,是谁曾言此物拖沓繁琐,缺乏阳刚之气的?”
“你佩得,本王怎就佩不得了?”谢云祁冷言道。
晏修对谢云祁今日这话略有些吃惊,低头瞥了眼那墨色荷包,瞧着是鸳鸯戏水的图样,一看便知是女子所赠之物。
晏修往常可是收过不少女子所赠的类似之物,粗看这荷包的针脚绣纹,不过普普通通,便直言道:“此物绣工寻常,殿下若是喜欢,我那里多得是比这做工精巧的,殿下大可去挑。”
谢云祁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晏修见状不对,结合近来京中传言,便猜这荷包,大约是出自陵王妃之手。
“王妃送的?”
谢云祁并未接话,但脸上神色瞧着却比先前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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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觉得那位陵王妃样貌虽好,但瞧着有些娇气,不似会花功夫做此物之人。晏修正想伸手去摘挂在谢云祁腰间的墨色荷包,取下细看,然出手却没有谢云祁反应来得快,只被他一鞭子抽在手背上。
“疼啊!”晏修收回手,嚎叫到。
“你那些个香囊、荷包之物,本王不稀罕,”谢云祁说完,随即扬起马鞭,扬长而去,“驾!”
吃了一鼻子灰的晏修:“……”
作者有话说:
晏修:除了灰,我好像还吃了点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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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侍妾◎
几日前王府花园里栽下的花,已然含苞待放。眼下陵王离京,闲了下来,沈疏嫣便继续着手改造花园一事。
前院已然种了海棠花,听雪堂外种了山茶花,沈疏嫣一面在府中散着步,一面思索着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改造计划。
行至后院时,沈疏嫣所见一池塘,周围杂草丛生,池水浑浊,似荒废许久的样子。
沈疏嫣脑海中一下就想起从前侯府中的那个荷花池,不知在她哥的毒手下,那荷花池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思及此处,沈疏嫣便忍不住想将眼前的这个池塘重新修葺一番。
“徐管家,明日差人将这池塘重新翻修一遍可好?”沈疏嫣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做起来一贯迅速果决。
“殿下先前交代过,府中的园林、陈设均可由王妃随意改造。”徐管家道。
沈疏嫣和煦一笑,继续道:“荷花池的范围可向外扩大些,再栽些荷花下去,夏日里最是好看。池边的杂草拔了,铺上些石子,再一路延伸至南面的凉亭中。”
“后院那些殿下练武时被砍断的树木、假山也该重新修葺了。不若在东边重新开辟一练武场,放上练武之人常用的兵器、物件,往后也不必可怜了后院的那些树木,凭白被人砍了。”
徐管家听了连连点头,王妃这话说得隐晦,什么叫“凭白被人砍了”,可不全都是殿下砍的。开辟练武场,徐管家早有此想法,可就是敢想不敢说啊,王妃当真是陵王府的救星,不仅让府上下人日子越过越轻松,竟连府上的花草树木也能一并拯救!
“还有北边的那片荒地,可种些梅花,眼下正值春季,栽些树苗下去,待到冬季,那儿便是一片梅林了,这样陵王府便四季都是生机盎然的。”
“还有王府的后厨也该扩建了,那般狭小简陋,便是先前永安侯府的都比这个大。”
“还有做早午晚膳的厨房和做甜食点心的厨房得分开,天川楼的厨子也不必天天请来,吃多了也腻,或者叫他们主厨多钻研些新的糖水点心出来,冬日里多谢暖胃的热食才好。”
“好好……”徐管家喜上眉梢,王妃的想法当真不错,“老夫去拿纸笔记下来,立马就着手去办。”
徐管家的办事效率向来高,不过几日功夫,陵王府东西南北各个角落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凉亭周围缠绕的藤蔓,荷花池畔新铺的石子小径,无处不清新雅致。
府中变化最大的当属后厨,从前殿下哪里讲究过吃食,经常忙碌起来几日都不回府,更别说吃饭了。如今的后厨日日忙碌,真真是比往日多了许多烟火气息,让人有种踏实过日子的感觉。
这日,沈疏嫣正在新开辟的梅林查看进度时,兰竹忽从前院跑来,手里拿着张帖子,急冲冲道:“王妃,宫里送了请柬过来,说是淑妃娘娘邀您午后入宫一叙。”
一听淑妃娘娘几字,沈疏嫣便觉不妙,那日在凤仪宫中,她对自己的敌意显而易见,还有后来御花园中姜姝那重重一摔。淑妃出自姜府,而她占了姜姝渴望多年的陵王妃之位,淑妃和姜家定是对她恨之入骨,又怎会好心邀她品茶。
“可有说是何事?”
“说是今年的春茶到了,淑妃娘娘特邀您入宫品茶的。”兰竹说着,呈上手中请柬。
沈疏嫣将请柬展开,看着请柬上端正书写的“品茶”二字,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字意味深长,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
“这请柬是何人送来的?”沈疏嫣又问。
“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宫女。”
这宫里人办事,素来都是九曲十八弯,通常宴会都是提早几日下帖请人,哪有上午送柬,要人下午便去,如此仓促失礼的。品茶只是个借口,她虽不知淑妃邀她入宫真正所为何事,但猜也能猜到,定不是什么好事。
沈疏嫣杏眼眯起,思忖片刻,而后将手中请柬啪地盖上,道了句“不去”。
“说我病了便是,”沈疏嫣边说边往听雪堂走,“若是她不信,大可叫那送信的宫女进府来看。”沈疏嫣说着还假咳了两声。
陵王府大门外,送信的宫女倒没想到这位陵王妃居然有胆量不赴淑妃娘娘的邀约,要知道在宫中,便是皇后都要给自家娘娘几分薄面的,小宫女吃了闭门羹,只留下句“走着瞧”,便气呼呼地回宫复命去了。
*
永宜宫内,珠帘金织点缀,紫藤萝幽香充斥四周,淑妃斜靠在软榻上半寐着,然得了宫女回报后,直坐起身来,气得连摔了两个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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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淑妃咬牙道。
“好大的架子,居然胆敢不赴本宫的邀约,给她点颜色,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娘娘息怒。”方才去陵王府送信的宫女跪在地上俯首帖耳。
“罢了,本宫倒是小看了丫头,既然她不愿来,那么将人直接送过去也是一样的,”淑妃说着重新靠回软榻之上,“便说本宫知道陵王妃身子不好,特赐侍妾两名,往后长留府上,替王妃分忧。”
“奴婢遵命。”
*
傍晚时分,沈疏嫣刚从梅林散步出来,便见兰竹又是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成日毛毛躁躁地做什么?”沈疏嫣手中拿着半截树枝,轻敲了下兰竹的脑袋。
“禀王妃,淑妃宫里又来人了。”
沈疏嫣不以为然,低头摆弄手中树枝道:“这天都快黑了,难不成淑妃娘娘还能叫我入宫小住不成?”
“不,不是,”兰竹喘了几口气,继续道,“淑妃娘娘赐了两名侍妾给陵王府,说,说是为王妃分忧。”
“什么?”沈疏嫣一双美目圆瞪,这哪是分忧,分明是添堵。
“千真万确,眼下人已经在王府前厅中侯着了。”
“说本王妃病了,先叫那两人在外头候着。”沈疏嫣没好气道。
沈疏嫣心中不免焦虑,淑妃这招也忒阴狠了罢!想来今日的品茶宴便是淑妃想当着众人之面,强行给陵王府塞人,再借机给自己难堪,幸好她当时没去。
然眼下侍妾都送到府上了,宫中的赏赐,陵王府自是不能不接,淑妃特挑选了殿下不在府上的时候,便是想逼迫她接受,这般处心积虑,当真防不胜防!
没想她费了几日功夫绣出个荷包来,想着帮殿下抵挡一番在外的莺莺燕燕,却不料自己先在府中翻了船,这溺水不是,上岸也不是,当真要憋死她了。
自己和殿下感情甚笃,她有何可惧,左不过在府上多养几个闲人罢了,沈疏嫣这般想着宽慰自己。然脑海中又不禁想起那日珍姨母离京前对自己的句句所言“这男人啊,就没有不喜新厌旧的”。
脑子嗡嗡作响。
冷静,冷静,沈疏嫣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
“兰竹,先替我梳妆更衣,再去前厅看看。”
半个时辰后,沈疏嫣梳妆完毕,摆着陵王妃的谱,款款来到前厅之中。
她端坐正中,打量了眼淑妃送来的那两名侍妾。一个眉眼清秀,细腰盈盈一握,如弱柳扶风。一个妩媚动人,略显丰腴,眉眼间尽是风韵。
还真是处心积虑,各有千秋啊。
沈疏嫣原本想着“不过多养几个闲人”的心,一下就冷了下来,这般姿色,便是她看了都有几分心动,特别是身形略显丰腴的那个,那般波涛汹涌,她都自愧不如。
“奴婢海容,参见王妃。”
“奴婢海棠,参见王妃。”
不行,这两人留不得!沈疏嫣当即改变了主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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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男主回来自己解决……不要雌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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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想你◎
“你二人可是永宜宫的宫女?”沈疏嫣问道。
两人相视一眼,其中名叫海棠的那个回答道:“回王妃的话,正是。”
沈疏嫣心中冷叱,试问宫中哪个娘娘会将这等姿色的宫女留在自己寝宫?然她面上不显,继续问道:“在淑妃娘娘身边服侍多久了?”
“半年有余。”
“可犯过宫规?”
“未曾。”
了解了大致情况之后,沈疏嫣便也懒得再和这两人废话,只抬手扶额,跟着咳嗽了几声,假装不适道,“本王妃近来身子不适,晚些时候再命管家安排住处。”
两人相视一眼,来之前永宜宫的嬷嬷特叮嘱过她们,说这位陵王妃不好对付,叫她们小心行事,原以为往后在王府的日子会不大好过,没想这位陵王妃三言两语便说安排住处。
二人喜上眉梢:“多谢王妃。”
沈疏嫣缓步出了前厅,脑子却在飞快转动着,淑妃娘娘是皇帝宠妃,她自是无法与之抗衡,眼下陵王不在京中,思来想去她或许只能求助皇后娘娘了。
眼下天色已晚,宫门快下钥了,且淑妃那边定然正盯着陵王府,沈疏嫣思虑半晌,有些不情愿道:“兰竹,一会你先安排那两人住下。”
“王妃三思。”兰竹劝道。
沈疏嫣没接话,只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径直回到听雪堂中,翻出了不久前入宫时皇后赏赐的那对玉镯,又拿出陵王府令牌,交到兰竹手上,郑重道:“明日一早,你便带着两样东西去凤仪宫求见皇后娘娘,将今日之事告知。”
兰竹接过东西,重重点了点头。
“告诉皇后,若是凤仪宫内缺打杂的宫女,大可派人来陵王府挑选。”
兰竹立时明白过来了王妃话里的意思,欣喜道:“奴婢遵命。”
“先将那两个安置好了,别到时又让本王妃落个善妒的名声。”沈疏嫣犹记先前与应国公府退婚时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彼时她不在意范世子那草包,如今她的夫君那么好,她可不想因此而惹夫君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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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兰竹拿着东西,转身离去。
沈疏嫣对朝中立储一事虽略有耳闻,但事关朝政,她不敢凭空猜测。
此事单从女子的角度来看,便也能清楚看出,皇后与淑妃在后宫各占一营,互相不对付。从那日在凤仪宫中皇后对自己的种种表现来看,此事求她出手相助,或有五成把握。
若是不行,那便只能等到王爷回京之后再做处置了,沈疏嫣想起方才那侍妾波澜壮阔的身形,一下没了底气。
一夜辗转难眠,待天微微亮时,沈疏嫣才昏昏入眠。她睡得极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房中走动的声音,沈疏嫣徐徐睁眼,便看见兰竹立在床侧。
“王妃,凤仪宫的管事嬷嬷已经在来王府的路上了。”
“什么?”沈疏嫣一下醒了。
“皇后娘娘说,凤仪宫正缺两名打扫的宫女,多谢王妃为她分忧。”兰竹欣喜道。
“快扶我起来,帮我更衣。”
待更衣之后,沈疏嫣行至外院,忽见一黑影闪现面前,将她去路挡住:“属下疾风,参见王妃。”
沈疏嫣看了眼面前一身黑衣的疾风,冲他摆了摆手道:“免礼。”
疾风仍伫立原地,未有丝毫让步。
“我正忙着,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这侍卫性子倔的很,沈疏嫣见他不动,便准备绕道而行。
“王爷有信传给王妃。”疾风说着,高举双手呈上一张字条。
……王爷?
沈疏嫣顿步回头,拿过字条,缓缓展开,上边字迹遒劲有力,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府中闲杂人等任凭王妃处置,万事有本王善后,勿慌。
“这是王爷给我的?”沈疏嫣拿着字条,认真看了两遍。
“正是。”
“闲杂人等……这么说王爷是已经知道府上发生的事情了?”沈疏嫣又问。
“正是。”
这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点,沈疏嫣有点不敢相信,又仔细看了两遍字条上所写内容。
“陵王府有负责传信的情报网,属下将昨日之事飞鸽传书告知王爷后,方才收到回信。”
“做得好。”沈疏嫣夸赞道,先前她还觉得这个名唤疾风的侍卫脑子有些呆愣,办事不知转弯,今日只觉他聪明利落得很。
沈疏嫣拿着手中字条,抿嘴一笑,而后乐滋滋地去了前厅。
前厅中,凤仪宫的管事嬷嬷将那海容、海棠二人以“皇后娘娘恩典,凤仪宫缺人”为由接入宫中,那二人自是不愿,一会推脱说自己手脚笨拙,一会又说宫规森严,唯恐触犯。
“昨日本王妃问话时,你二人不是说曾在永宜宫服侍过淑妃娘娘半年有余吗?今日又说自己手脚笨拙,是想丢永宜宫的面子,打淑妃娘娘的脸吗?”沈疏嫣怒道。
“奴婢不敢。”
海容、海棠二人心中虽多有不愿,但也别无他法,眼前这位陵王妃昨日问话时便已挖好了坑,等着她们往里跳。且来人是凤仪宫的管事嬷嬷,入宫是凤仪宫的指令,谁人又敢违抗。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谢陵王妃恩典。”
临走之前,管事嬷嬷特来向沈疏嫣问安:“陵王妃安好,娘娘说了,往后若再遇上什么麻烦事,尽管派人来凤仪宫禀报。”
“多谢皇后娘娘好意,妾身感激不尽。”沈疏嫣面上挂着笑意,而后再将人妥妥帖帖地送走。
解决了一桩麻烦事,今夜本该睡得香甜,然当沈疏嫣躺上床榻,瞧了眼身边空无一人的被单时,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空落落的。
她从软枕下翻出先前陵王所赠的那只大雁瓷塑,从大雁“肚子”里抽出两张字条来。一张是先前所得,写着“是本王”三字,另一张便是今早疾风送来的那张,反复翻看了几遍,心头仍觉有些失落,索性披上件外衫,坐起身来,也找了张字条在书桌前执笔而书——
劳夫君挂心,妾身喜不自胜,想你。依譁
*
翌日傍晚,这张字条到了谢云祁手中。晏修看着方才还眉头紧锁的陵王殿下,得了张京中传来的字条后便露出个从未见过的诡秘笑容。
那笑容若是落在旁人脸上,晏修定觉得此人深陷情爱之中,但出现在眼前这位大周战神脸上,便让人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该如何形容呢,便是阎王爷忽地对你展颜一笑,那不是想拖你下地府,便是要将你大卸八块的那种感觉。
“怎么?殿下这是得了什么好消息了?”晏修到底没忍住,张口问道。
谢云祁收敛笑容,随即恢复了往日清冷肃然的神情,而后将字条塞入袖中,淡淡道:“无事。”
晏修没再追问,转口说道:“昨日我四下辗转,终于打听到在容城往北十里的云台山上,有座道观。”
谢云祁抬眼看他,示意他继续。
“然今早我上了云台山,找到那道观时,却发现观内已经人去楼空。丹炉的火尚温热,似仓皇而逃一般,着实有几分古怪。”
“我取了些丹炉内未烧完的药渣来看,与你先前给我查看的那些如出一辙。这丹药中有几味药材源自西域,乃西域进贡大周之物,民间少有,若是要查,该从宫内入手。”
谢云祁心中了然,沉吟片刻之后,便淡定道:“明日启辰回京。”
“好嘞,”晏修伸了个懒腰,近几日可把他忙坏了,眼下终于查到了线索,可以回京好好休息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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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页
从容城返京原本需两日路程,但近来都是雨水天气,道路难行,此番回京,恐需三日。
思及此处,晏修叹了口气:“后日便是上京一年一度的松风诗会了,如此看来当是赶不上了。”
“本王从前竟不知,你喜欢吟诗?”
“那当然不是为了吟诗,可是为了相看啊,”晏修觑了眼谢云祁,抱怨道,“你是成婚了,府上有个王妃日日惦念着,我可是孤身一人,夜难入眠啊。”
诗会,相看。
谢云祁似想起什么一般,执剑起身道:“即刻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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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37章 (修)
◎诗会(一)◎
三月初一,松风诗会。
松风诗会是上京高门贵女便会自发组织的一场文学交流会,取自诗句“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①”,比喻怀才不遇之情,参加诗会的贵女们也希望借此诗会,使自己的文采被世人看到,故而取名松风诗会,在每年春日举办。
早先松风诗会只有女子参加,但随着诗会规模不断扩大,不知从何时开始,诗会上男子的身影也逐渐多了起来。男子赴会本意并不在吟诗作赋,而是打着相看贵女的心思,却美其名曰惜才赏诗而来。
诗会讲求的便是一个“雅”字,地点定在南郊的绮园,园中景色甚好,又逢春季,百花盛开。
眼下已是开春时节,上京的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先前上京城下了两日的雨,今日风雨骤停,日头高悬,倒是个在户外吟诗作赋、赏景赏花的好天气。
沈疏嫣和程宁两人早已约好,两府马车前后而至,待到时,绮园外的马车已排起了长龙,马车在园外停下后两人便一起结伴入内。
先前王府上发生的短暂插曲很快烟消云散,沈疏嫣今日心情不错,一身湖蓝色百褶裙清新脱俗,头上绾的是最简单的发髻,一根玉兰发簪斜插入鬓。
诗会嘛,多是些喜爱风雅之人,若是大红大绿得夺目打扮,难免叫人觉得俗气,如此一身色彩淡雅的花裙,将她的肤色衬得愈发水嫩白皙。
程宁今日穿一身淡粉色百合曳地花裙,款式颜色均和她的气质相衬。两人装扮清丽雅致,站在一处不失为园中一道美景。
当然程宁今日的心思并不在此,而全在诗会上,想着若是能蝉联两届诗会桂冠,那便好了。
绮园的设计颇为讲究,园中亭台楼阁、古树湖石皆有一番说道,其中最妙的还属贯穿全园的那股清流,是引宛江之活水入园,流水潺潺,终年不断,活水所过之处均是花木茂盛,生机盎然。
除却美景,其余糕点茶水,也是一应俱全,看得出筹办这场诗会颇费了一番心思。
沈疏嫣对那日宫宴的心里阴影还未散去,眼下看见点心,可是一口也不敢多吃。
两人一入绮园,便吸引了园中不少贵女的眼光,一位是上届诗会的头筹,一位是上京炙手可热的陵王妃,上京城多是见风使舵之人,原本和姜姝聊得火热的贵女们,立时转了风向,热情迎上前去。
姜姝在府中养了大半月的病,身子刚痊愈不久,自己几次三番的卧病在床,皆是因为此人。今日两人狭路相逢,也在她的预料之中,程宁是上届诗会的魁首,沈疏嫣与她关系甚好,自是会来。
姜姝斜了她一眼,春日景好,两人既是遇着了,那么今日就不止是散心那么简单了。
沈疏嫣对作诗一事并无多大兴趣,架不住一众贵女的热情相邀,心道你们当真是来此处作诗的吗?放着上届魁首不理,竟追着她一个不喜诗词的王妃作甚!
好在程宁帮着解围,沈疏嫣好不容易才推拒掉这群麻烦,诗会即将开始,沈疏嫣想着不想凑这热闹,正欲默默走开,避开人群,便听园中一道尖细的嗓音响起——
“淑妃娘娘驾到!”
沈疏嫣:“……?”
忽然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名字,头皮都有些发麻。
只见一雍容华贵的身影缓步行至绮园的风亭正中,诗会本是民间自发组织,今日也无人事先置喙此事,园中女眷倏然见到淑妃娘娘,心中虽有些许惊异,毕竟多是出自名门,很快便也平静下,对着淑妃俯身请安。
“各位免礼,”淑妃微微抬手,眉眼间风韵十足,周身带着一股傲气,而后款款落座于风亭中央,“本宫今日前来不过是想凑凑热闹,大家不必拘礼,随意即可。”
“谢淑妃娘娘。”
淑妃在风亭中央坐下,诗会即将开始,其余诗会的参赛之人,便移步不远处的另一风亭中,做起了准备。
沈疏嫣也想趁人多眼杂时离开,然淑妃身侧宫女的声音却不重不轻地在她耳边响起:“给王妃请安,淑妃娘娘邀您留下一叙。”
沈疏嫣随宫女走至风亭中央,躬身行礼道道:“淑妃娘娘万安。”
淑妃端坐正中,面上神色淡淡道:“陵王妃,好久不见。”
沈疏嫣抬眼,对上一双略带挑衅的眸子。
淑妃拍了拍她身侧的位置,幽幽道:“本宫与陵王妃有缘,来,坐到本宫身边来,我们合该好好聊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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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页
沈疏嫣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声是,而后缓步走了过去,端坐于淑妃身侧。
“陵王妃可有什么话想对本宫说的?”淑妃挑眉看向沈疏嫣。
“娘娘,这糕点不错。”沈疏嫣拿了块桌上的碧玉翡翠糕递上前去。
旁边风亭中,诗会即将开始,不时传来赞叹、鼓掌之声,然不远处的喧哗热闹,都抵不过眼前的寂静尴尬。
沈疏嫣托着碧玉翡翠糕的手仍举着,然淑妃却没有要接的意思,正当两人焦灼之时,忽有人上前叩拜。
“民女萧玥,拜见淑妃娘娘,娘娘万安。”
淑妃瞥了眼半跪在地上之人,脸上神情淡漠,微顿片刻之后,又仿若无人般,将视线移开,继续看向沈疏嫣。
“呵,”淑妃轻笑,缓缓接过那块碧玉翡翠糕,脸上明艳的妆容显出几分妖艳,“别怕,本宫为难你一个小辈做什么。”
“陵王殿下疼你,皇后娘娘护你,本宫便是不喜欢你,又能如何?”淑妃在说到“皇后”之时,眼神扫过仍跪在地上的萧玥。
沈疏嫣手上动作一顿,倒没想到这位淑妃娘娘说话竟如此直接了当。
“喝下这杯淡酒,本宫便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淑妃看向沈疏嫣,眼里的神色意味不明。
说完之后,又看了眼萧玥,不情不愿地道了声“免礼”。
“谢淑妃娘娘。”萧玥抬头,目光与沈疏嫣交汇了一刻,后又很快移开,微微低着头,神色恭敬。
沈疏嫣心中犹疑,这位淑妃娘娘大老远地出宫来到此处,便是为了同自己说上这么几句话,再喝杯淡酒?
她是如何也不相信的。
可这众目睽睽之下,若说淑妃真在这酒里下毒,未免也太蠢了些罢。淑妃是圣眷正浓的宠妃,她若是真想给自己难堪,有得是法子,用这等低劣的招数对付自己,未免有失身份。
思及此处,沈疏嫣对着淑妃娘娘温婉一笑,柔声道:“多谢娘娘赏赐,疏嫣给您赔不是了。”
之后便微微仰头,将杯中酒尽数饮下。
淑妃对她的识趣似乎颇为满意,只冲她勾唇一笑,转而自己也抬手饮了一杯。
“皇后娘娘对陵王妃当真关爱,即便是在宫外,还不忘派个跟班来护着你啊,”淑妃直爽道,而后指了下沈疏嫣身侧之位,继续道,“萧姑娘,不若过来同饮一杯?”
“民女遵命。”
萧玥坐在沈疏嫣身旁,两人相视一眼,均是对淑妃今日的言行有几分困惑不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行事。
这诗会上的酒水本是为女子而备,味道寡淡,并不辛辣,沈疏嫣饮完酒后,仍端坐原地。心中总觉那酒有几分异样,静待时光悄然过去。
然而直到不远处诗会开始,她从头到脚,从脑子到皮肤都未感到任何异样。
……?
难不成真是她多心?沈疏嫣这般想着。
*
不远处,诗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第一轮已过,第二轮的题目是以“春”为主题,作七言诗一首,程宁第一个吟诗,几乎未及多想,可是张口就来。
沈疏嫣循声往那头张望了眼,淑妃也不欲为难她,便开口道:“两位若是喜欢,便过去看看吧。”
“多谢娘娘恩典。”沈疏嫣和萧玥起身对着淑妃均是恭敬一拜,而后便朝人群而去。
两人走后不久,沈疏嫣停步对萧玥道:“多谢萧姑娘方才出手相助。”
“不必谢我,”萧玥脸上是她惯有的清冷之色。
“还有数月前宫宴之上,萧姑娘也曾为我解围,多谢。”沈疏嫣语气诚恳。
萧玥面上仍是淡淡:“我今日之事已然完成,告辞。”说罢便转身离开。
沈疏嫣看着萧玥离开的背影,未再多言,之后只在风亭外隔着人群,远远听了几句诗词,虽未觉任何异样,还是感到心中不安,思来想去,还是低声对兰竹道:“一会我寻个由头,我们便先行回府,别在此处久留了。你去知会程宁一声,就说府中有事,我们先行一步。”
“是。”兰竹点头道。
沈疏嫣到底不傻,淑妃今日无端出现在此处,又点名要和自己说话饮酒,眼下她虽未觉异常,但难保一会儿不会出什么纰漏。
就算那酒里没有剧毒,若是有些催-情的迷药之类,对她来说,也足矣致命了。
先返回府上,就算届时真出了什么事,在府中也可方便应对,起码可以免除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扫地的麻烦。
兰竹快步离开,沈疏嫣则在距离诗会不远处的凉亭外徘徊,选在人不多不少的地方吹风赏景。然没一会儿,便见兰竹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面上神色略有些慌张。
“怎么了?”沈疏嫣扫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
兰竹拉着她走到一棵杨柳树下,左右张望了几眼,而后从袖中摸出一张字条,递到自家主子手上。
“风亭人多,奴婢刚靠近没多久,还未见到程姑娘的贴身婢女,就感觉到有人往奴婢手上塞了什么东西,奴婢低头,便发现了手中是张字条。”兰竹边说,边将字条递到沈疏嫣手中,颤颤巍巍道,“奴婢打开字条,才知这是给王妃的。”
沈疏嫣将兰竹捏得皱皱巴巴的一团字条缓缓展开,字条上一行字迹清晰可见——
疏嫣妹妹安好。
长街一别,日日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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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园北木屋,不见不散。
“疏嫣妹妹”还真是久未听到,沈疏嫣一看这几次就有种不祥的预感,长街,相思。
沈疏嫣快速往下看去,最后的落款名字既陌生又有几分熟悉——
姜煜。
沈疏嫣头皮一紧,算是知道“长街”二字是何意了,此字条若是姜煜所写,那长街一别,便指的是那日姜煜在长街上拦下侯府马车时,对自己直言倾慕的那件事了。
“无聊。”沈疏嫣冷叱一声,将手中字条重新揉成一团,捏在手里。
那日他俩不过说了几句废话,根本无事发生,自己全程戴着帷帽,与他保持着正常距离。且这事都已过去多久了,眼下她已是陵王妃了,这人莫名其妙地忽然提起此事是想作甚?
沈疏嫣懒得搭理此人,回想起字条上露骨的字眼:相思,不见不散,便觉一阵反胃。
但她若是对此置之不理,姜煜此人会不会有其他无脑的疯狂举动,便不得而知了。
姜姝、姜煜、还有适才莫名出现的淑妃,姜家这几人当真烦人得很。沈疏嫣思忖片刻,而后前行几步,将手中字条扔进了面前不远处的湖泊里。
“你去知会疾风一声,叫他去绮园北面的木屋看看,看看里面是否真有姜煜此人,木屋中究竟有何古怪。”
“是,奴婢遵命。”
今日出门沈疏嫣依陵王所言,将身手敏捷的疾风带在身旁,然疾风是男子,只能在暗中护卫,不方便言语交谈,故而有事还需兰竹去到人少僻静之处才好进一步交代。
兰竹刚走没多久,沈疏嫣便见不远处有一白衣身影,瞧着略有些眼熟,定睛一看,居然正是姜煜此人。
姜煜不在绮园北木屋,怎会身处此处?
此事并不难想,方才那张字条果真有问题,沈疏嫣垂眸,思索片刻,快步朝姜煜走去,低声叫了他一声。
姜煜闻声转头,见到沈疏嫣时面上略显惊讶,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拱手唤了她一声“疏嫣妹妹”。
沈疏嫣看到他的表情,更加坚定心中所想,上前一步道:“我可不是你妹妹,姜公子有空在此闲逛,倒不如去管管你姜家的那个疯妹妹。”
沈疏嫣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姜煜呆立原地,满脸的莫名其妙。
沈疏嫣刚走没几步,想着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府为好,然刚朝绮园南面大门走了没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似往她身后朝北方向而去。
沈疏嫣顿步回头,便见北面一角处似有滚滚黑烟冒出,不断升腾。
接着便见有丫鬟仆从提着木桶,不断从她身侧跑过,伴着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走水了!走水了!”
作者有话说:
①刘长卿《听弹琴》
过年几天更新时间不太稳定,但还是会努力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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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完-
第38章
◎诗会(二)◎
北面?走水?
沈疏嫣下意识便想到方才字条上所书的“北面木屋”四字。
身边不断有人提着木桶跑过,方才她叫兰竹给疾风传话,派他前去木屋中查看,怎么才没过多久,木屋便起火了?
沈疏嫣愣怔片刻,今日之事越想越是古怪,不论那张字条出自谁手,也不论今日到底有没有人想害她,这场大火来的蹊跷,兰竹、疾风、甚至是讨人厌的姜姝,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这般想着,沈疏嫣停下离园的脚步,转头向绮园北面燃火的木屋快步跑去。
*
临近午时,薄云遮日。晏修随谢云祁一道快马加鞭,连赶了两日路程,累得不行,终于踏入上京城门。
“我说你这……”晏修看了眼不远处马匹上那道秀挺的玄色身影,抱怨道,“我都不着急回京,你急什么?连赶了两日路程,还是雨天,后头又没有追兵,我说你到底在急个什么?”
“别告诉我,你是想赶路回来参加松风诗会的。”晏修看谢云祁策马的方向,似是往绮园方向而去,心中虽不敢相信,但还是将疑问问出了口。
“那又如何?”谢云祁回头道。
晏修倒没想到,谢云祁会这般大方承认。
“成了婚的人果真不一样啊,”晏修揶揄道,既是回来了,去一趟诗会也无不可,然当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连穿了几日都未换过的白袍,上面还带着连日赶路的水气和尘土,便转口说道,“我要回府沐浴更衣之后再去。”
“前面带路。”谢云祁说话口吻不容拒绝。
晏修轻嗤一声,而后乖乖在驾马前带路,两人一路纵马疾行,待快到绮园时,远远便见着有滚滚黑烟冒出,谢云祁行军多年,一眼便知,这是大火剧烈燃烧之下的浓烟。
数月前,梦境中沈府被大火焚烧过后的种种场景骤然闪现在脑海中,谢云祁心跳快了几拍,心头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之感袭来,他下意识地勒紧手中缰绳。
“绮园走水了?”晏修疑惑,转头问道谢云祁,然目光看向他的瞬间,却见惯来冷静自持的谢云祁,脸上略显慌乱,甚至连额角都有些许冷汗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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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你?”晏修问道。
话音未落,谢云祁已快速甩动了几下手中缰绳:“驾!”
*
北面木屋外,已是聚集了不少围观之人,但其中看热闹的人多,救火的人少。今日毕竟是诗会,来人多是身份尊贵的勋贵世家,只是无人想以身犯险。
这场大火来的蹊跷,上京城连下了三日春雨,直到今早才刚放晴,许多地方还未干透,若说这火是因意外烧起来的,那谁是也不能相信的。
但绮园属于姜府别院,平日少人居住,只因今日诗会姜家将园子借出,绮园才稍热闹了些,园中也无主事之人,故而这场火虽来的蹊跷,但也无人想惹事追问起火原因,且此地偏僻少人,屋内也无呼救之声传出,只须将火扑灭,别再蔓延烧至别处,想来便无事了。
只是绮园突然起火,却不见姜家之人前来查看,今日姜府的嫡子姜煜,嫡女姜姝可都是在场的,眼下均不见人影,只有一个园子管事之人,带着几名婢女侍从前后奔走救火。
好好的一场诗会,却被这场大火搅黄了,围观众人正远远看着热闹,更多还是觉得扫兴,正七嘴八舌议论着,忽见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木屋之外,那人身形颀长挺拔,只随手夺来一木桶,将桶中凉水尽数浇在身上,作势便要冲入火场。
倒有好心的侍从提醒,道屋内未有呼救声传出,应是无人在内,公子无须以身犯险。
可明明是好心提醒,却被人狠狠剜了一眼,那目光凌厉如锋,侍从被那眼神吓得退后几步,不敢再上前劝说。
有眼尖之人认出这位是陵王殿下,然看陵王面色冷肃神情和周身散发的戾气,看似要冲进火场救人,却又有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围观之人看熊熊大火倒未觉惧怕,然此刻看着横眉寒目,周身一股煞气的陵王殿下,倒是有几分发怵,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夫君?”倏然陵王身后一道清甜的女子声音传来。
谢云祁闻声回头,目光在触及沈疏嫣的一瞬,眼中寒光渐散,微愣了一瞬,而后渐渐柔软了下来。
心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顾不上周围众目睽睽的围观之人,谢云祁三并五步,大步走过去,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孤身多年,便是上阵杀敌都未有这般惧怕过。
头一次感到无力的慌乱惧怕,同样也是头一次感到的心安如故。
皆是因为眼前之人。
“夫君……那么多人看着呢,”沈疏嫣不知谢云祁今日反常之举是为何,只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抬手轻推了推他,然不仅丝毫未推到眼前之人,反倒被抱得更紧了。
“夫君,怎么了?”沈疏嫣察觉出谢云祁今日有些反常,开口问道。
双手触及谢云祁的外衫时,才发现他浑身湿透,方才那一桶水他毫不犹豫地从头浇下,定是想冲入火场中救人的。但人人都道屋内无人,谢云祁却万分坚定,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未带丝毫犹豫,这般冲动行事当真不像陵王平时的作风。
晏修紧随谢云祁而至,见他方才还一脸大义凛然作势要冲入火场的样子,转头却又快色改了主意,与自家王妃抱在一处,也不嫌羞,难怪一路上紧赶慢赶。
“小姐,我家小姐不见了……”正当众人以为无事发生,都在围观陵王殿下与王妃的夫妻情深之时,只听见程府丫鬟在外哭哭啼啼道。
“里面居然有人?”晏修转头看了眼和王妃你侬我侬的谢云祁,两人似乎完全没留意到这个丫鬟所言,只沉浸在彼此的久别重逢中,看那样子也不好过去打扰。
四周围观之人虽多,却无人在意一个丫鬟之言,也无人真敢冲入火海,还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你家小姐,可是程府大姑娘程宁?”
“其他地方找过了吗?”
“小丫头别乱说话。”
晏修本是医者,一直以救人为己任,与其在这互相推诿,道不如入木屋中一看。
晏修快步行至屋外,拿起地上盛满水的木桶,高举过头顶,将桶中凉水尽数浇在身上,未带丝毫犹豫便大步冲入火场。
木屋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远比屋外所见惨烈得多,晏修用被水打湿的袖口遮面,低头向里走去,果然见到一粉色女子身影,倒在地上。
晏修顾不得多想,上前将人一把抱起,以他多年行医经验来看,此女不似吸入了过多浓烟而导致的昏迷,反而像是中了迷香。
此时,木屋内被浓烟笼罩,闻不出迷烟的味道,晏修无暇多想,只抱着人快步往木屋之外跑去。
浓烟渐散,新鲜的空气吸入鼻中,怀中女子微微睁眼,接连咳嗽了几声,而后微微睁开眼睛,虚弱道:“里,屋里还有人……”。说完之后,女子又虚弱地闭眼。
“什么?居然还有人?”
晏修将人抱出木屋,平放在地上,方才惊慌失措的丫鬟见到自家小姐,赶忙哭着上前查看。
然顾不得多想,晏修将人放下之后,赶忙又冲进了火海之中。
不多时,晏修果然又在屋内寻到一人其救出火海。
不同于上个女子,有丫鬟上前帮忙,此女被救出后,却无人关心。她身上的伤明显比上一个救出之人重许多,面上、臂上均由多处烧伤,即使此刻被人救出,却仍是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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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嫣心中疑虑,若她料想的没错,那么这人应是……
沈疏嫣上前查看,此人面上虽有多处烧伤,但她还是一眼将人认了出来,此人竟然真的是她料想中的姜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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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诗会(三)◎
一炷香之前,程宁见姜姝带着几名姜府侍从鬼鬼祟祟地往绮园北方向而去,心中便充满疑虑。加之先前淑妃娘娘忽然到来,还指名叫阿嫣留下与她闲聊一会儿,程宁越想越不放心。
阿嫣先前为了她的婚事前后奔走,如今阿嫣有难,她怎么能做到袖手旁观。
思及此处,程宁便在第三轮的诗题中故意失手,主动落败,而后便离开风亭,想去给阿嫣传话报信。
围观之人皆为程宁的落败感到失望和惋惜,只有程宁自己知道什么才是更重要的。
程宁离场后,与丫鬟小寒分开寻找阿嫣身影,想给她通风报信,但却久未寻到人影,程宁情急之下,便悄悄跟在姜姝身后,一直跟到了北面木屋之外。
*
姜姝今日原想先借姑母淑妃之手,先将沈疏嫣迷晕,再将人拖至这木屋之中放火烧死,一了百了。
她自小便心悦陵王殿下,凭白被沈疏嫣抢了陵王妃的位子,怎会不怨。且她后来都愿意自降身份,嫁给陵王殿下做个侧妃,但殿下却自始至终都不看自己一眼。
姜姝早已一肚子怨气,还被沈疏嫣几次三番羞辱,更加妒火中烧,只想着迟早要找机会将自己所受的苦楚,一次都讨回来。
姜姝一直在等待机会,然那日父亲却找到她,对她直言,要将她嫁到西北,做幽王正妃。
那幽王已是年近四十,听闻先前已是死了两任正妃,府上姬-妾无数,是个荒淫无度之人。且西北远离上京,气候恶劣,又是苦寒之地,姜姝嫁去定然凶多吉少,然明知如此,父亲却还执意要她远嫁。
姜姝自是不愿,然她在府中哭过、闹过,均是无用,最后还被禁足于府上,父亲这次明显是铁了心的要她远嫁。
极度的绝望和无助之后,便是极度的冷静和偏执。
姜姝禁足在府的几日,细细想了一番近来所发生之事,再结合她先前在书房外偷听父亲几次与人的谈话内容。她知道,这场婚事,不过是姜家为了幽王手中那点可怜的兵权,而她只是一枚棋子,父亲和姑母是想用她换取二皇子储君之位的筹码,和姜府往后的荣耀地位。
先前姑母多次给她创造机会与陵王殿下见面,并不是真的想帮她,而是为了二皇子的储君之位。如今陵王殿下已然娶妃,姜家知道这条路已走不通,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她远嫁西北。
此事虽是多种原因所致,但在姜姝眼中,今日她的这般处境皆是拜沈疏嫣所赐!
若不是她抢夺了自己陵王妃的位子,她怎会不得殿下亲眼,又怎会被父亲和姜家遗弃!
她咽不下这口恶气,既是已到绝路,那便放手一搏吧!
姜姝为了这个计划,先假意答应婚事,再苦心筹谋多日,求了姑母淑妃前来诗会,还刻意模仿了哥哥姜煜的字迹,只为将沈疏嫣困在这木屋之中,一把大火烧死,一了百了。
她不要做什么狗屁幽王妃,也不要做什么陵王侧妃,她要的自始至终都是陵王正妃的位子。
陵王殿下娶妻了又如何,只要沈疏嫣死了,陵王正妃之位便可以空出来,到时她便可补上,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姜姝便是带着这般想法前来今日松风诗会的。
她本在沈疏嫣喝的酒中下了迷药,可未见效果,显然姑母淑妃不愿帮她,暗中将酒调换了。
好在她还有一计,之后便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字条,找机会塞给了沈疏嫣的贴身婢女,之后便在木屋之外埋伏好,就准备将沈疏嫣那贱人活活烧死。
然而她准备了这么久,却被王府侍卫破坏了,姜姝心中愤恨,却寻不到沈疏嫣的人影,却恰巧看见了躲在木屋之外的程宁,她正在怒头上,早已丧失了理智,便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将程宁一把拖入木屋之中。
木屋中有她刚点燃的迷香,闻后便会让人四肢无力,姜姝托着程宁进入屋中,两人挣扎之下打翻了烛台,屋中本就泼了油,一点即燃,两人又都吸入了迷烟,很快便四肢无力,昏昏沉沉,根本无力逃脱。
“你和那贱人都一样,都得死!”姜姝的表情近乎疯魔。
“你疯了吗?姜姝!”程宁见四面起火,强撑着精神,想往外跑。
“你以为你走得掉,本小姐便是死,也要拉上一个陪葬的!”见程宁想跑,然姜姝死拖住她,不让她出去。
“沈疏嫣那贱人命大,由你陪本小姐上路也不寂寞。”姜姝眼底赤红,见到熊熊大火已然彻底丧失了理智,“本小姐才不要嫁什么幽王,便是死,也不要嫁!”
周围是熊熊大火,还有房梁被烧断砸下,程宁听得疑惑,却抵不住那迷香的药力,最终昏迷过去。
*
再次醒来时,已是身处室外。
程宁伤得不重,晏修本是大夫,一番查看问诊之后说是并无大碍,身上也未烧伤,只需休养几日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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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页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感激不尽。”
程宁说话时,满眼的诚挚感动。她自小在府上不得宠,除了阿嫣,还是头一次遇上对自己这般好心好意之人。
“本公子一生救人无数,不过举手之劳。”晏修笑道。
晏修虽对此事不甚在意,但程宁却是谨记在心的,她俯身对晏修深深一拜:“不论如何,救命之恩,小女定当涌泉相报。”
说完之后,程宁也未久留,只行至沈疏嫣身旁,对她讲述了方才自己的所见所闻,再三叮嘱她小心姜家之人,而后两人话别了几句,程宁才在婢女的搀扶下,先行回了府。
程宁刚走,之前与姜府侍卫交手的疾风也在此时回了绮园。
方才他追敌至园外,那几人身手虽不如他,轻功却十分了得,疾风在与他们交手了几十招之后,才顺利将人擒下。
方才打斗之时,他虽见到绮园内起了浓烟,但想着王妃方才说要离园回府,便也没有多想。直到他回府后得知王妃未归,才即刻敢回绮园,此时见王妃无恙,疾风才放心下来,但见到王爷的一瞬,他还是惊得不行。
两日前,王爷还从容城飞鸽传书回府,此时便出现在了上京绮园之中,这等速度,真不愧是陵王殿下。
疾风将先前发生之事悉数告知陵王,结合程宁方才所言,已是将今日之事的始末了解清楚了,此时便是姜姝自己一手策划,最终又自食其果的事情。
与程宁相比,姜姝的情况就惨烈许多了,眼下虽出了火场,却仍是昏迷不醒,但从外观来看,面上、臂上已是有多处烧伤的痕迹,容貌算是毁了,还不知有无其他内伤。
沈疏嫣看着眼前被大火烧伤的姜姝,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心中惊魂未定,还带着几分后怕,幸好有谢云祁站在她身旁,让她有着一股莫名的安定。
晏修身为大夫,本想替她先简单查看一番,然人群之外,忽有男子声音传来:“妹妹……”
而后一道白色身影上前,将倒在地上的姜姝扶起,接着几名婢女上前,也不让大夫多看,只七手八脚地,将人扶了下去。
既是姜府来人了,旁人便也不好插手,只见姜煜脸上神情悲伤,却未多看姜姝一眼,只躬身对着晏修深深一拜道:“多谢晏公子舍命相救,我姜家感激不尽。”
“姜公子客气。”晏修道。
姜煜说完之后,并未久留,也未再多说什么客套话,只转身离开,临走前,却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疏嫣一眼,然目光在与陵王撞上的一瞬,又赶忙将视线移开,而后大步离开。
沈疏嫣看了眼满身伤痕的姜姝,又看了眼刚离开不久的姜煜,心中疑窦丛生。
“何如?“陵王声音在耳畔响起。
沈疏嫣并不知陵王早已知晓先前姜家提亲一事,只将心中疑虑尽数道出:“方才我已将姜姝去往木屋一事悉数告知姜煜,若按时辰来算,姜煜时间充裕,早该赶到木屋中救人,怎会来的如此之迟,愣是等到晏修将人救出之后,才带着几名婢女迟迟来到。”
若是晏修方才未入火场中救人,又或是晚到了一步,那么姜姝的性命便凶多吉少了。
“还有淑妃娘娘,她身份尊贵,出宫自是有人护驾,以她方才古怪的行为来看,若说她对字条之事一无所知,沈疏嫣是不大相信的。然到此刻,都未见其身影,也未见淑妃身边宫女前来询问。”沈疏嫣继续道。
若是知道,但姜家人不想出手相救,只放任姜姝的生死……
此事细思之下,只令人感到一股悲凉。
沈疏嫣踉跄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幸而谢云祁在旁紧搂着她。
“看来,整个姜府上下,都只将这位嫡女当作二皇子夺嫡的棋子。”谢云祁冷静道。
沈疏嫣对这话听得一知半解,但“夺嫡”、“棋子”几字,她还是明白其中之意的。
她虽与姜姝是打小的死对头,且她刚才的的确确是想加害自己,但想到她在姜府的处境,还有此刻容貌尽毁的样子,还是没感到一丝欢愉,只觉一阵哀婉悲凉。
谢云祁见她这般心神不定的样子,并未多言,只将她往自己怀里又揽紧了些。
“夫君,你方才说的姜府上下,是何意……”
“本王就在眼前,王妃还有闲心关心姜府之人?”沈疏嫣话未说完,谢云祁不悦将其打断,而后索性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往绮园之外走去。
沈疏嫣自觉地将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尽管四周浓烟未散,充斥着一股焦糊气味,但她怎么觉得,自己好似闻到一股酸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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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0章
◎柿子◎
天色渐暗,傍晚时分,上京城又下了一场春雨,陵王府上下笼罩在一层濛濛雨雾之中。听雪堂外种着的山茶花被几场春雨滋润,花苞上挂着雨水,一副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的样子。
今日王妃是被王爷一路抱着回府的,这事在绮园时便传开了,王府下人对这种事,如今可是一回生,二回熟,见到王妃娇娇怯怯地窝在王爷怀里,府中下人只识趣地敛眉低头,做着自己手中之事,年纪稍小的,有些羞得面红,年纪稍长的,还有人胆大偷瞧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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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页
王爷待王妃好,如今已是王府内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听雪堂内,沈疏嫣已然沐浴更衣,今日之事虽有惊无险,但这么折腾了一日,心情也如今日上京城的天气一般,一会儿放晴,一会儿落雨。这会身心终于都放松下来之后,沈疏嫣便觉有些困倦,此时斜斜倚在榻上,有些昏昏欲睡。
兰竹立在榻边,守着王妃,今日王妃从园外折返,一直挂心着自己的安危,好在今日之事最终只是有惊无险。
王妃眼睑微闭,羽睫纤长,如瀑长发散落肩头,睡着之后有种柔和的美。王妃平日虽嘴上不饶人,但心底却是极好的,兰竹觉得,自己能遇上王妃这般的主子,当真好福气。
沈疏嫣在床榻上小憩了一会儿,睡醒之时,天色已经黑透,兰竹仍寸步不离地守在房中,却未在房中见到谢云祁的身影,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殿下呢?”
“殿下回府后便入了书房,至今未出。”
沈疏嫣眉头轻蹙了下,殿下离京办事,如今回到京城,有军务需处理实属正常,只是方才在绮园时,明明还对自己十分紧张的样子,怎么回到府上,却连人影也不见一个。
兰竹见主子未应声,又问道:“王妃可是饿了?奴婢这就命人传膳过来。”
“不必,给我准备碟点心即可。”沈疏嫣想着,陵王此时应是在书房中忙得抽不开身,算着时辰也该饿了,便准备送碟点心过去,先给他果果腹,便道,“替我更衣。”
沈疏嫣端着芙蓉糕走到书房外时,只见屋内烛火透亮,隐约可见陵王被烛光拉长的身影,斜映在窗牖之上。
书房外,徐管家端正而立,似在替陵王守着书房,见到沈疏嫣端着点心前来,只恭敬行礼道“王妃万安”,却未移动半步。
“王爷可在里面?”沈疏嫣柔声问道,然面上神情却明显在说:你怎么还不让开?
“王爷正在处理军务,吩咐老夫在此守着。”徐管家有些为难道。
沈疏嫣美目微瞪,她当然知道王爷是在处理军务,但那又如何,书房她又不是没有进过,且她不仅进过,上次她和王爷二人在书房内,还差点……所以她怎么就入不得了?
徐管家看出王妃脸上明显不悦,很快猜到她心中所想,其实不光是王妃,便是连他也疑惑啊!
一开始,徐管家还以为殿下真有要紧军务要处理,在便在书房外仔细守着,可随着天色渐暗,殿下开门问过一次王妃的情况,徐管家自是如实回话,说是王妃已经睡下。之后殿下便面色铁黑地将房门关上,似负气一般,再未踏出半步。
明明王爷和王妃回府时,那般恩爱地抱在一起,怎么转眼王爷入了书房,又吩咐他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进入。
徐管家跟随王爷多年,最是清楚他的脾气秉性,王爷今日这般举动着实反常,徐管家站在书房外,仔细琢磨了许久,不由回想起殿下年幼时在宫中与其他皇子争抢糕饼时的场景。
犹记殿下十岁那年,那时太皇太后赏赐了他一盒精致的糕饼,殿下十分喜欢,但却被别的皇子抢走了。彼时的陵王殿下只是宫中不得宠的皇子,自是无法将那盒糕饼抢回来,却又真是十分喜欢,不过十来岁的孩童,当时殿下也是这般生着闷气,将自己关在房里。
反观殿下今日之举,与从前相比,似乎有些类似?
思及此处,徐管家心中不免有个连他自己都有些不信的大胆猜测,王爷莫不是在和王妃闹情绪?
这样的事,若是发生在寻常夫妻之间,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陵王殿下多年来独身一人,勤谨修身,旁人早已习惯了他肃杀冷漠的样子,忽然出现这样的情绪,难免让徐管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半信半疑间,徐管家低声问道:“老夫有一事想询问王妃,不知……?”
“徐管家直言便是。”
徐管家闻言,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问道:“敢问王妃,今日是否同王爷……闹别扭了?”
沈疏嫣眉心微蹙,摇了摇头。
“那王妃可是做了什么事惹王爷不快了?”
沈疏嫣又摇了摇头,倏然想起方才在绮园中时,在她谈及姜府之人时,陵王那明显不悦的神情,以及他说得那几句话,摇到一半的头蓦地顿了一下。
莫非殿下知晓先前姜煜上沈府提亲一事?
“那便是了!”徐管家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忽然茅塞顿开,终是想明白了王爷今日种种古怪之举的缘由。恐怕王爷派自己守在书房之外,除了“把守”的意思之外,便是想让自己“开导”一番王妃,当真煞费苦心!
徐管家会心一笑道:“王妃进去和王爷多说几句话便好了,王爷看着性子冷淡,不善言辞,但待王妃终究是不同的。”
沈疏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徐管家只大概猜到他们两夫妻或是闹了些小矛盾,但具体事宜徐管家不知,也不便多问,他思忖片刻,而后接过沈疏嫣手中的那点芙蓉糕,继续道:“殿下不喜吃甜腻之物,王妃不若拿些王爷最爱吃的水果进去。”
最爱吃的水果?沈疏嫣嫁入王府将近一月,从未听说过陵王有什么特别喜爱之物,每日瞧着他那张冷淡如水的脸,她的夫君似乎除了练剑和处理军务之外,并无其他常做之事,对吃食也无讲究,更别说什么喜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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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页
见王妃面露疑色,徐管家贴心解释道:“王妃有所不知,陵王殿下最喜欢吃的水果,便是柿子。”
“……柿子。”
沈疏嫣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两下。
柿子乃秋季所有,眼下正是春季,王府中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徐管家似看出沈疏嫣心中疑惑,解释道:“陵王殿下对吃食向来不甚讲究,唯独对柿子特别偏爱,故而王府的冰窖里便常年有新鲜柿子存放。”
沈疏嫣:“……”
我竟无言以对。
“除此之外,每逢秋季柿子丰收的季节,王府还会采买好些回来,制成柿饼存放起来,若是王爷何时想吃了,也可方便食用。”徐管家不愧是王府多年管家,陵王心腹,将柿子的来龙去脉可是解释得十分详尽。
沈疏嫣:“……”
真的无言以对。
听着徐管家在前巴巴地说着,沈疏嫣不禁想起庆功宴之上摆放的柿饼,看来那日庆功宴,当真是按陵王喜好来安排的,她当时便奇怪,宫宴上为何会有柿饼出现,原来竟是为了迎合陵王口味,礼部之人当真费心了!
正当沈疏嫣惊得外焦里嫩之时,徐管家已命人将水果取来,放在托盘中橙红鲜亮,确实……十分新鲜。
“王妃快别愣着了,将这盘柿子送进书房,再和殿下说几句好话,便什么事都没了,”徐管家如同一个操心的老妈子,“两夫妻哪有不拌嘴闹矛盾的,王妃快去吧。”
说完便将手中柿子递到了沈疏嫣手上,沈疏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勉强将果盘托住,心想只是碰一下,当是不会过敏的。架不住徐管家热切期待的神情,还有陵王殿下古怪的行为,沈疏嫣鼓足勇气,托那盘柿子,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中,谢云祁正在翻看兵书,听见开门声后未有反应,也未抬头,只将视线继续留在兵书之上。
“夫君,”沈疏嫣缓步走近,见他看得入神,怕打扰到他,只轻轻唤了一声。
谢云祁置若罔闻,继续看书。
“夫君,”沈疏嫣走近,将手中柿子放在桌上,“夫君可觉饿了,我拿了些柿子过来,夫君可要用些?”
见他不应声,沈疏嫣又娇娇唤了一声:“夫君……”
这声“夫君”与前几声相比大有不同,尾音拖长,声音娇甜,谢云祁听得头皮一紧,视线仍未离开手上那本兵书,只寒声说道:“不饿。”
沈疏嫣并未退却,反倒上前一步,还将那盘柿子往谢云祁面前又推近了些,若非顾及那是柿子,此时她定已帮他剥开一个,喂入他口中了。
“徐管家如今的差事办得可是愈发好了。”谢云祁又冷冷说了一句,仍未抬头。
沈疏嫣从前见谢云祁时,对他总有几分畏惧,他是大周杀敌无数的战神,也是上京人人惧怕的陵王,平日里瞧着清冷肃杀。但自她嫁入王府之后,沈疏嫣渐渐发觉,眼前这位陵王殿下似乎并不可怕,不仅对处处迁就包容,对自己说话时也多是耐心细致,还有新婚夫妻之间的床笫之事……殿下对她也多是温柔宠溺的。
还有此刻,端坐在书桌前的陵王殿下,居然还真会对自己耍起小情绪来,沈疏嫣还以为,只有她这种小女子才会有此情绪,却没想堂堂大周战神也会如此。
看着陵王手中那本一页未翻的兵书,加之方才徐管家的一番详尽解释,沈疏嫣忽觉心中一股甜意蔓延开来,想着想着,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有何可笑?!”谢云祁眉头紧锁,终是放下了手中兵书,只将兵书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啪”地一声彻响。
沈疏嫣赶忙捂嘴,无辜道:“我没笑。”
一双大眼左右转了转,显得委屈又纯然。
谢云祁看着她那张娇憨纯然的小脸,羽睫冲着他扑闪了几下,那股不悦的情绪瞬间被盖下,心底转而升腾起一股疼爱之意。
他不欲再为难王妃,但一时也不知自己该如何让步,沈疏嫣又捂着嘴,两人一时无言。
四下安静了一瞬,沈疏嫣察觉出几分不对,立时将捂着嘴的双手上移,转而捂住了自己整张脸,而后将头埋低,娇声委屈道:“你凶我。”
谢云祁:“……”
“夫君,你居然凶我。”沈疏嫣说着只将头埋得更低,削瘦的薄肩也跟着抽了几下。
谢云祁眉心突突跳了两下。
这般言说,也算凶吗?
两人隔着一张书桌相对而立,沈疏嫣低着头,看不见谢云祁脸上神情,又见他久未走到自己身边,心中一时有些慌乱。
是不是她做作过头,真惹他不悦了?
思及此处,沈疏嫣微微挪了下捂在眼前的手指,透过指缝看了眼谢云祁面上神情,依旧是往常那般淡淡如水的样子。
沈疏嫣心头砰砰直跳,莫不是自己想错了?
顾不得那么多,沈疏嫣当即放下捂脸双手,踩着碎步饶过书桌,小跑至谢云祁面前,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将脑袋紧贴在他胸前,缠住他的腰身。
方才的装哭也在此时憋出了几滴真的泪水,此时沈疏嫣只想紧紧抱住眼前之人。
“夫君,夫君,夫君……”沈疏嫣趴在谢云祁胸前低声呢喃。
谢云祁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瞬,而后在沈疏嫣抬头看自己的一瞬时,又立马绷直。
沈疏嫣一双杏眼湿漉漉的,抬眼与谢云祁的视线交缠了一瞬,而后又将头继续埋回到他的胸前,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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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祁哪里舍得看她这个样子,只将下颌抵在她发间,也伸手环抱住她,柔声说道:“好了,别哭了。”
沈疏嫣吸了吸鼻子,将泪水往谢云祁身上蹭了蹭,缠住他腰身的手却紧了几分。
谢云祁不知如何宽慰她,只将心比心,学着沈疏嫣方才的样子,顺手拿起书桌上摆放的柿子,递上前去:“可是饿了?要不本王帮你剥个柿子可好?”
沈疏嫣贴在他胸前的小脸一僵,才平复不久的情绪,倏然就崩溃了,眼泪如决堤一般往外涌:“夫君是不是再也不爱我了,呜呜呜呜。”
谢云祁:“???”
作者有话说:
沈疏嫣:我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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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1章
◎这叫柿子,傻瓜◎
“夫君若是厌恶我了,想找法子对付我,能不能换一个其他的,逼人吃柿子这招实在太过狠毒,我当真受不住!”沈疏嫣在此刻忽然觉得,陵王殿下的战神称号当之无愧,想来若是有敌国细作落到他手中严刑逼供的话,定然死得十分凄惨。
谢云祁不解,张口问道:“何来厌恶一说?”
沈疏嫣抬眼,对上谢云祁的双眸,似乎比往日的平淡中多了些柔情,环绕在她腰上的双臂也未松开半分。
沈疏嫣:“……”
好像是她多虑了。
“我自小便对柿子过敏,别说一个,便是吃下一口都会头晕目眩,得在榻上躺上十天半个月才能痊愈,若是把桌上这一盘全吃下去,别说病重,恐怕得病死,还是被活活丑死的。”
便是要死,沈疏嫣无法接受这种死法!
沈疏嫣将关于“柿子”的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了,却见谢云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沉吟半晌都无动于衷。
沈疏嫣:“……”
我好像没有多虑,陵王可能真的想毒死我!
“你说,你自小对柿子过敏?”谢云祁出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正是。”沈疏嫣重重点头,脑中还在不断脑补自己吃下过量柿子之后,顶着一张红肿的猪头脸,被毒死后身披红色大氅,最终跌倒在冰天雪地里的画面场景。
“你幼时可曾去过冷宫?”谢云祁忽然问道。
“……冷宫?”沈疏嫣不知话题怎么能从柿子一下跳到冷宫去,莫名愣了一瞬,不过很快便回忆起了幼时她随母亲第一次入宫时窘况,抬头茫然道,“夫君怎知我曾去过冷宫?”
话说出口,谢云祁倏然轻笑了一声,而后整个人眉眼之间都带着笑意,原本覆在她腰间的手也暗暗加重了力度。
沈疏嫣看着谢云祁俊朗的侧颜,略微有些失神,陵王平日极少展颜,面上多是淡漠如水的清冷表情,今日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怀,比往常肃然冷清的样子好看多了,让人有种如沐春风,想要靠近的感觉。
“可能同本王说说,你幼时入宫时的场景?”谢云祁问道,怕她多想,问完之后又主动补充道,“本王绝无害你之意,只是……出于关心。”
谢云祁说到“关心”二字时,音调明显小了许多,这两个字从他口中直言而出,与他而言难度比上阵杀敌还要困难些。
那是沈疏嫣幼时随母亲第一次入宫赴宴,虽说已过去多年,但至今仍记忆深刻。不为别的,只因那次入宫,正是她第一次吃柿子过敏之时。
犹记那年的中秋宫宴,正值丰年,皇上大喜,在宫中设宴邀文武百官及家眷前往,母亲便带着她一道入宫赴宴。
金秋八月,正是柿子成熟的季节,沈疏嫣初次入宫,在宫宴上跟在母亲身后,处处表现得守礼谨慎,但毕竟只是个年幼孩童,又是初次入宫,即便外表装得再懂事,心底也还是对宫中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好奇。
沈疏嫣早就留意到了摆放在桌案之上的那几个橙黄饱满的柿子,她从未见过这种果子,瞧着颜色鲜艳,圆碌饱满的样子,想来定然十分可口!
宫宴上的吃食虽好看,但多是摆设,无人真敢放开去吃,况且还是柿子这种极易粘手之物,母亲对面前吃食只稍稍用了几口,沈疏嫣虽对眼前的柿子十分好奇,却也不敢贪嘴,后来趁母亲不注意时,偷拿了两个藏在自己袖中,只想着一会儿找个无人的地方偷尝上几口。
宫宴后半场时,各官员家眷间互相走动问候,沈疏嫣便趁此机会悄悄溜到了花园中,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赶紧尝尝这果子的味道。
沈疏嫣顺着花园的林荫小道胡乱走着,七弯八拐之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僻静的冷宫之外。她抬头瞧了眼冷宫的白墙青瓦,还有外头凌乱的杂草野花,看样子觉得这地方应是无人,便大胆进去,找了个僻静之处坐了下来。
初尝之时,确实美味,那果子又软又甜,十分可口,可半个果子下肚,沈疏嫣便觉得有些不对,小臂上渐渐有些红肿,身上也有些痛痒难耐,还有脸上也带着一阵烧疼之感。
沈疏嫣慌了,下意识地便想回去找母亲,直到此时她才发觉自己似乎迷了路,根本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冷宫地大无人,杂草丛生,四处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沈疏嫣在冷宫内绕了几圈都没出去,越走越害怕,却倏然看见一个少年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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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身着黑衣,眉眼清秀,不知是何人,也不说话,只静静坐在一棵歪脖树下,周身散发着不可靠近的气息。
沈疏嫣大胆上前问道:“这位小哥哥,敢问安庆殿要怎么走?”
那少年斜她一眼,并未应声。
“小哥哥?”沈疏嫣又唤了一声,没想那任非但不应声,还侧头转过身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别人问话你也不答,”沈疏嫣不满道,“真是失礼。”
眼前少年仍旧对她置之不理,沈疏嫣转了转眼珠子,立时换了个法子,她拿出袖中藏着的另一个柿子,递到少年手中,娇声娇气地说道:“小哥哥,我把这个送给你,你告诉我去安庆殿的路要怎么走,可好?”
少年仍不应声,沈疏嫣只觉从未见过如此冷漠又不识趣的人,但她在宫内走得着实有些累了,加之吃下果子后,四肢愈发酸痛无力,便索性在少年郎身侧坐下,而后将手里的柿子硬塞到他手中,心想着:让他不搭理自己,也叫他尝尝这果子的厉害!
“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长得可真好看?”
“你饿吗?”
沈疏嫣一贯话多,盯着身侧的少年郎连问了几个问题,都未得到回答,只觉这人不是聋的便是哑的,但仍旧自说自话地讲了许久,直到她看见坐在身侧的少年终于有了动作,他剥开手中的柿子,放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别吃!”沈疏嫣赶忙制止道,方才她把果子给他,存有戏弄的心思,想着这人这般无礼,也让他吃下这果子全身痛痒才好,可眼下真见人吃下果子,她又心生悔意,怕他难受。
“这果子吃下之后,会全身红肿痛痒的。”沈疏嫣一本正经道,可眼前少年对她的劝告置若罔闻,不仅不停下手上动作,还将整个果子一口吞进肚里。
“你……”沈疏嫣拦不住他,有些着急。
“这叫柿子,傻瓜。”少年忽然开口道。
“啊?原来你不是哑的啊。”
“这里是冷宫,从大门出去,先向北走再往东,穿过御花园,便是安庆殿了。”少年又道。
沈疏嫣愣愣点了点头,见少年起身往里走,在身后连叫了他几声都不搭理,便也不再多想,只转身离开,冲着他方才所说的方向离开。
那日宫宴之后,便是因为她胡乱走动,回府后便遭了父亲一顿责骂,还在祠堂罚跪了三日,若不是因为误食了柿子让她浑身痛痒了多日,恐怕罚得还要重。
母亲告诉她,那地方叫冷宫,里面有冤魂和野鬼,会抓小孩子,那地方是宫中禁忌,无人敢去。沈疏嫣不解,明明她在里面看见了一个模样俊朗的少年郎,怎么就成孤魂野鬼了,但怕母亲责骂,也没敢多言。
也是从那次宫宴之后,沈疏嫣才知道自己对柿子过敏,只要吃下一口,便会全身酸痛红肿,之后她便对柿子一物心存芥蒂,只要看到,便是一口也不敢多吃的。
因为受了责罚,又病了好些天,所以沈疏嫣对入宫之事印象尤为深刻,一直记到今日都没忘却。
沈疏嫣将幼时的窘事悉数告知,却见谢云祁面上表情一阵风云变幻,忽而轻笑,忽而摇头,忽而又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她,当真比春日的天气还要古怪。
当年她吃了柿子,回府后遭了责罚,是人尽皆知之事,可入了冷宫一事,却鲜有人知,她也从未对人提及,可夫君为何会无故问起,她幼时可曾去过冷宫一事?
……莫非?
“正是,”沈疏嫣还未将心中疑虑问出,谢云祁却先她一步做了回答,“正是本王。”
沈疏嫣愕然,这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谢云祁只淡淡回了这么一句,然他幼时在冷宫所受苦楚,却是用言语难以述说的。
谢云祁的生母出生不高,却生得极美,早年深得圣宠,诞下皇子后也曾风光一时,然在得到皇帝过分宠爱的同时,他的生母自也成了后宫所有嫔妃眼中的一根刺。
深宫之中就没有经久不衰的荣宠,且还是这样一位貌美又育有皇子的嫔妃。先帝有了新欢之后很快便将母妃抛诸脑后,日渐失宠之后,母妃便被人诬陷与男子私会,先帝震怒,将她贬至冷宫,谢云祁也随之入了冷宫,一待便是三年。
可随着先帝身体的日益衰弱,他的日益长大,后宫之人开始对他们母子虎视眈眈,十岁那年,母妃在冷宫中被人逼迫,服毒吐血而亡,临死前只对他说“出冷宫,寻皇后庇护,好好活下去。”
年幼的他看见母妃浑身是血,吓得晕厥倒地之后,再次醒来后,不仅患上了眼疾,性子也愈发阴鹫孤僻,冷宫无人问津,他只呆坐在一棵歪脖树下,一连几日,未说话也未进食。母妃死了,他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也曾想过一了百了,随母妃一道离开……直到那日,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递给自己一个柿子。
她聒噪又自傲,却意外地给他死水一般的生活重新点亮了希望,小姑娘自己吃柿子会过敏,便傻傻以为是柿子有毒,明明自己迷了路,却不急着招路离开,反倒同他说了不少废话,还有闲心担心他。
谢云祁身处冷宫多年,见惯了宫中捧高踩低、曲意逢迎的下作手段,小姑娘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已是他多年未感受过的温暖。
小姑娘走后没多久,谢云祁便以母妃之死为由,寻了机会面见父皇,一个十岁的皇子,后宫中多得是想要抚养他的嫔妃,最终他依母妃生前所言,寻了皇后娘娘庇护,养在皇后膝下,至此之后,,他日日勤谨修身,习武练剑,从不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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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时,谢云祁远赴北疆,上阵杀敌,保北疆太平,后来先帝病危,他又助皇后之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登上帝位。
因其患有眼疾,只看见黑白灰三色还有嗜血的红,故而在战场上异常兴奋,斩敌无数,最终击退北戎敌军,护北境太平,成了大周当之不让的战神。
多年过去,冷宫中的岁月他不愿去想,但后来每每遇到不顺心时,他便习惯吃一个柿子,久而久之,他身旁亲近之人便都以为他最喜欢吃柿子,除却秋季,便是其他时节,也都有晒干的柿饼存放着。
谢云祁没想到,多年过去,他竟还有幸再遇当年在冷宫时赠给自己柿子的那个小姑娘,更没想到,那个小姑娘今时今日还成了他的王妃。
当年小姑娘的音容样貌他早已记不清了,但她聒噪傲娇的性子,倒真是一点儿也没改变。
当年她的无心之举意外为他照亮了后来的路,那个柿子,犹如一盏明灯,在照明的同时,还温暖了他的心。
谢云祁看了眼自己怀中之人,展颜一笑。
原来自那时起,小姑娘便已在他心里心里悄悄播下了一粒种子,如今那颗种子已然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蔓延生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再也移除不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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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2章
◎收拾你◎
“所以夫君为何在先前庆功宴之时没有认出我来呢?”关于柿子的“谜团”已然说开,沈疏嫣忽想起先前在庆功宴上,自己误食柿饼一事。
“……”
谢云祁对女子样貌从不费工夫细看,他原想说“本王以为你本就生得那个样子”,想想此话说出口,依小王妃的脾气,恐怕得立时炸毛,话到嘴边,顿了顿,又咽回去,只低头拿起先前摆放在书桌上的柿子,将皮剥开,咬了一口,转移话题道:“王妃有心了。”
谢云祁往常极少说这种夸赞之言,听到夫君说自己有心,沈疏嫣明媚一笑,转头也不计较先前庆功宴一事了,只又拿起个柿子,递到谢云祁手中:“夫君喜欢,便多吃些。”
看谢云祁心情甚好,沈疏嫣便将先前自己准备离京时,姜煜在长街上当街拦车、还有后来上门提亲之事,都悉数告知。
当然,过程中她下车与姜煜交谈时,始终头戴帷帽,保持固定距离,两人之间一言一行皆合乎礼仪,这些沈疏嫣都重点突出描述了。而其他,诸如姜煜要将家传玉佩赠给她,还有后来他提亲被拒后的伤心失意,沈疏嫣都轻描淡写地带过。
总之就是,姜煜曾对她有意,但她对姜煜无心,一点儿都无。
“姜煜此人并不简单,往后你当对他多加小心。”从松风诗会上,姜煜的种种表现来看,此人心机颇为深沉,便是连自己嫡亲的妹妹都能下手,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纨绔简单。
“我自然知道,姜府之人,就没一个是我能看上的,”沈疏嫣说着,往谢云祁身上靠了靠,“远远不及夫君分毫。”
谢云祁显然有被取悦道,王妃既已主动示好,他又哪有不接的道理,两人分别半月有余,眼下佳人便在眼前,谢云祁看着她灵灿清莹的双眸,和粉雕玉琢的小脸,喉头微动,忽地长臂一揽便将在自己面前蹦蹦跶跶的少女擒住,一把抱入怀中。
两人四目相对。
沈疏嫣羽睫轻颤了下,未再动弹。
谢云祁低头,俯身慢慢靠近,两人额头相抵,鼻息缠绕。
干柴烈火,一点即燃。
沈疏嫣倏然抬手,抵在谢云祁的唇上:“夫君刚吃了柿子,不能亲我。”
谢云祁面色铁黑,强忍住心底的躁动,未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只留下一句“回房再收拾你”后,便负气离开,自行移步去了净室洗漱。
深夜,雨势渐收,天边隐约可见一轮弯月,和煦春风徐徐从听雪堂的窗间吹过。
屋内,沈疏嫣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收拾”。
起先,她还主动相迎,指尖大胆地在谢云祁脖颈间反复游移,后来,双臂忽地被人按过头顶,男人高大健硕的身形将她完全罩住时,她再想求饶,便是为时已晚。
颈边酥酥麻麻的一阵痒,随后这感觉又逐渐蔓延至全身,再钻入心底,沈疏嫣在他怀中呜呜咽咽,又情不自禁地与之紧密相贴。
“往后还敢同夫君说‘不能’吗?”谢云祁的声音低沉沙哑。
“不……再也不敢了……唔唔。”沈疏嫣泪眼婆娑,声音断断续续。
初时,谢云祁还稍有克制,可怀中之人一双美眸波光潋滟地望着自己,平日所见的纯然娇俏渐散,媚态尽显,这般模样,怎能不叫人失控?
丑时三刻,听雪堂外又淅淅沥沥地下了场春雨。
听雪堂中那呜呜咽咽地破碎嘤咛声,才逐渐被掩盖下来。
翌日一早,风和日丽,云收雨霁。
不出所料地,陵王殿下和王妃两人,又起迟了。
王府下人早已见怪不怪,逐渐习惯了王爷的作息时辰。徐管家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儿,昨日他的一番解释果然没有白费,只要王爷和王妃二人感情能好,他们费点心思又如何呢?更何况,与王妃相比,他们做些分内之事,又怎能算得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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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页
听雪堂中,沈疏嫣翻了个身子,见身侧之人未醒,不忍打扰,只往他怀里缩了缩,脸上抑制不住地甜甜一笑。与前几次相比,昨日虽激烈许多,但今早醒来后身上的酸疼感似乎比先前好得多。
沈疏嫣眼角余光瞥见放在软枕那头的荷包,正是夫君离京前,她亲手所绣的那一个,她将小手从锦被内探出,想要越过谢云祁的胸膛,伸手去拿放在谢云祁枕边的墨色荷包。
然她的小手犹如一只飞鸟,而夫君的胸膛犹如一座高山,鸟儿飞越高山的途中,不出所料地“迷失”在了山林之间。好在她挣扎了一番之后,顺利从山林间“飞过”,取到了那个墨色荷包。
荷包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沈疏嫣好奇夫君会在里面装些什么,正要打开,小手又被按住。
“不许看。”谢云祁的声音沉静不容抗拒。
“……?”沈疏嫣瞪眼,莫不是她的夫君离京期间,真有女子盯上他人,赠他物件,所以才不让看。
沈疏嫣不理,一把将荷包上的锦绳抽开,再反倒下来。
一枚明亮透眼的青玉簪花,掉落手中。
所以,她的夫君是将她所赠的定亲信物一直随身携带着?
“夫君……”沈疏嫣惦着脸强贴上去,“夫君方才为何不让我看?”
“夫君可是害羞了?”
“夫君真好。”
沈疏嫣不停在耳边聒噪,谢云祁倒没嫌她烦人,只任由她在身旁撒娇耍赖了好一阵子,才起身下榻穿鞋更衣。
先前他在容城所查得的线索直至宫内,那一夜之间忽而人去楼空的道观,还有道观丹炉内未烧完的药渣,处处透着古怪,故而他今日势必要进宫一趟。
沈疏嫣忙上前帮手,看着自家夫君英俊挺拔的身姿,不自觉地娇怯一笑,最后还不忘将那个墨色荷包重新挂在他的腰间,狡黠道:“夫君,别忘了荷包。”
*
午时一刻,谢云祁在宫门外翻身下马。
晏修早已等候在此,见他姗姗来迟,忍不住责怪道:“陵王殿下好大的架子,草民可是在此等候多时。”
“太医院有何线索?”谢云祁对晏修的不满不以为意。
“那两位药材稀有贵重,本是出入均有记录,然我今日入宫查看,那记录的册子却已被烧毁,理由是,昨日宫中內侍煎药之时,不慎将药罐打翻,太医院起了场不大不小的火,将记录的册子烧毁了几本。”
“册子在屋内,煎药在外庭,这么离谱的谎话亏他们编得出来。”晏修没好气道。
“那便是无从查起了。”谢云祁淡淡道。
晏修两手一摊。
“欲盖弥彰罢了。”谢云祁心中对此事早有猜想,对方既如此惧怕,反倒露出马脚。
谢云祁说完,便大步往宫门内走去。
*
御书房中,顺庆帝指了指堆在桌上的两摞折子,捏着眉心道:“近来雨水不断,江南一带河道水势上涨,部分农田被淹,民不聊生,这些都是上奏和朕哭穷的。”
谢云祁低头翻看,未作回应,江南一带民风富庶,即便近来连日大雨不断,确有水患的风险,但远不到需要上奏哭穷的地步。
朝廷惯来注重江南一带的民生、水患、农耕之事,往年若逢连月大旱或是大雨,常会从上京派出官员,前去江南一带查看情况,再根据受灾情况拨放银两。
往年,谢云祁均驻守在北境,即便回京,也不过是整兵或述职,通常只待上个把月时间,便又返回。今年,北疆太平,加之谢云祁娶了王妃,故而才会久留上京。
谢云祁放下手中奏折,抬眼与顺庆帝对视一瞬,看顺庆帝的意思,大有派他前去江南一带走访查看之意。
“臣弟愿意走这一趟,为陛下分忧。”
“朕也不是这个意思,你才娶妃,新婚燕尔的,朕哪能这般不近人情,江南一事不急,可先放一放。”顺庆帝语气平易近人,说完后又将话锋一转道,“先前你离京多日,说是在京郊发现了北戎细作的身影,如今查得怎么样了?”
“已然诛杀。”谢云祁淡淡道,他知自己但凡离开京城,比会引人关注,故而便找了个其他缘由为自己遮掩。
“做得好。”顺庆帝夸赞道。
“朕听闻,昨日宫外宛园中,突发大火,你恰巧也在宛园之中?”聊完了正事,顺庆帝又与谢云祁聊起了其他。
“正是。”
“你与王妃感情甚好,朕也替你开心啊,”顺庆帝笑道,“昨日淑妃出宫,正是去了宛园,幸好火势控制及时,没人受伤。”
“有人受伤”几字,令谢云祁面上神情稍顿,姜家那位被大火烧伤的嫡女……如他料想的一般,看来姜家人确不想深究此事了。
御书房外,淑妃端着安神汤药款款而来,知道近来皇上正为江南之事烦忧,想着替皇上分忧。
然得知御书房中陵王正在和皇上议事,只顿了顿步子,没敢进去,转手将汤药递给守在御书房外的內侍,便转身离去。
內侍端着汤药入内,将方才淑妃娘娘在门外的情况描述得一清二楚,內侍自是受过不少淑妃娘娘恩惠,只将娘娘对皇上的关怀体贴描述得十分详尽。
顺庆帝对此自是十分受用,面露喜色,抬头将汤饮下。
然立在一旁的谢云祁去神色淡漠,昨日才闹开的松风诗会,姜家嫡女被大火烧伤,淑妃身为姜家人,明明昨日也在宛园之中,却对此事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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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页
依这位宠妃的性子,往常若是姜家人受了委屈,她定会帮着出头到底,然今日放着大好的机会不用,反倒“乖巧懂事”地折回了,此举太过反常。
若是没有其他更好的捷径可走,淑妃断然不会放弃这位姜家嫡女,看来,姜家或已有了其他法子应对。
谢云祁垂眸,看向顺庆帝手中的白色瓷碗。
*
姜府。
姜姝在昨日大火之后,终于转醒。
身上伤势并不算重,只是左脸上有一块被大火灼烧的疤痕。疤痕不大不小,却足矣毁了她的一生。除此之外,左臂上也有一块疤痕,但有衣袖遮挡,日常并不可见。
姜姝自小便十分爱美,脸上和身上的这两块疤,无异于烙在心头一般,永远都磨灭不掉了。
因着这两块疤,远嫁西北的婚事姜家已然推拒掉了,这原本应是值得庆幸的事情,然姜姝听闻之后,却并没有开心起来。
幽王贪恋女色,她如今这般模样,幽王自是不喜,对姜家来说,她已没有了利用价值,只能沦为弃子。
她万没有想到,在家人眼中,她只是一枚联姻的棋子。昨日大火之时,程宁还曾拉着她往外走,与她素不相识的晏修却救了她一命。反观姜家,她的父亲、兄长、姨母,均对她不闻不问。
姜姝只觉心底一阵寒凉。
与脸上和身上的疤痕相比,心头的那块疤,才是最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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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3章
◎夫君去哪,我便去哪◎
今年春日,上京城的雨水好似比往年多了许多,一连下了半月都未见停,断断续续地下着,春日里,整个上京城几乎日日都笼罩在一阵阴雨绵绵之中。
除却上京之外,今年江南的雨水也格外丰沛,江南本就气候湿润,雨势自比上京要大得多,连日的大雨使得江南一带河道水势渐涨。天气渐热,清明过后,正是汛期,上京城的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未见有要停的意思。
江南一带更甚。
每隔几日便有江南一带的奏折递上京城,朝廷上下近来皆为此事烦扰,顺庆帝的身子也因此气病了几次。
五月初一,上京下了场暴雨。
当夜,听雪堂中,谢云祁将睡之前,疾风递上了苏州城连夜飞鸽传书而来的急报——
苏州城内的虞山河道,溃堤了。
谢云祁看着手中寥寥数字,又看了眼窗外渐大的雨势,心头一股少有慌乱之感袭来。
连日大雨已让朝廷上下为之烦心,而溃堤,无异于另江南一带的暴雨更加雪上加霜。
修堤筑坝,乃工部分内之事,溃堤一事事关重大,必将牵连到身为工部尚书的沈良辅。
因着先前顺庆帝的传召,他在江南一带提早布下暗卫眼线,故而可以先一步得知此事,苏州知府此时定然已上书朝廷,请派增援,算着时辰,明日一早,奏折便可送达宫内,想来明日早朝苏州溃堤一事必将成为热议。
“疾风,你连夜带些暗卫人马,先行赶赴苏州,一来查看苏州城受灾情况,二来查清溃堤原因,”谢云祁顿了顿,郑重道,“查清楚,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属下遵命。”疾风拱手,转身消失在了雨夜中。
不知为何,谢云祁立即联想到了他从前所做的怪梦,梦中沈良辅以及沈昀年均被抓捕下狱,沈府被抄。谢云祁仔细回忆着曾经的梦境,若只是苏州城一城溃堤,那么沈良辅顶多落得个丢官的下场,断不会落得沈府全府被抄的境地。
除非……在苏州城溃堤之后,其他江南几个重要城镇,也相继在连日的暴雨之下接连溃堤。
那么,身为工部尚书,自是首当其冲。
思及此处,谢云祁的眉心突突跳了两下,转手将手中字条捏碎成了纸片。
沈疏嫣正靠在床头,准备安置,然看见夫君站在窗前,神色凝重,许是朝政之事惹他忧心,沈疏嫣起身下榻,贴心地拿了件外衫过去,披在他肩头,柔声道:“外头风大,夫君莫要着凉了,有什么要事,明日再处理不迟。”
谢云祁回头,倏然紧握住她搭在自己肩头的小手,问道:你哥沈昀年,如今可是入了工部任职?
“哥哥回京不久,他自小便跟在父亲身边,喜欢看一些修堤筑坝的书籍,一心想入工部任职,上回我回侯府时,好似听说月尾时才能入职工部,任员外郎一职。”沈疏嫣虽不知谢云祁为何忽然问及此事,但还是将自己知道的悉数告知。
下月入职,这么说……眼下沈昀年还得空。
如此想着,谢云祁当机立断道:“本王立即书信一封,你随意找个理由连夜将信送到沈府,亲手交到沈昀年手中,他看到信件之后便会明白本王的意思。”
沈淑嫣虽不知夫君所谓何事,但看他神色凝重紧张的样子,立即点了点头,而后命兰竹准备马车,又寻了个回府散心的由头,连夜便回了永安侯府。
*
侯府之中,沈昀年在看了书信之后,面色极为凝重,他将手中信笺一阖,而后道:“我即刻便随疾风启程,立即赶赴苏州。”
“……苏州?”沈疏嫣疑惑,但她知道此事事关朝政,又看夫君和哥哥皆神色凝重,自知不便多问,只默默帮着他收拾了东西。
屋外的雨仍在下着,窗台上不断有雨滴砸落下来,打湿廊角,今夜这雨,恐怕不会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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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色灰沉,仍旧是阴雨连绵的天气。
早朝之上,皇上收到苏州快马传来的消息,万分震怒,气的当即把折子摔到了地上,原本眼看转好的身子,突然也颓败下来,气得连咳了几声,都停不下来。
修筑河堤乃工部分内之事,江南一带,雨水惯来丰沛,特别是入夏之后,且江南几城,民生富庶,是大周的经济、农业重城,故而朝廷对江南一带的修堤筑坝之事格外用心,每年汛期之前,工部都会派人亲赴江南一带,检验各大河道的堤坝。
犹记五年前,朝廷还曾拨款,重金重修了江南一带的堤坝,仅仅五年,工部定期派人维护验收的河堤便是如此不堪一击吗?
思及此处,顺庆帝怒极,将手中奏折往地大殿上重重一摔。
两仪殿中,四下静声一片,倏然被这一声彻响点燃,朝臣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臣以为,工部侍郎沈良辅检查堤坝失责,当负首要之责,当立即革职查办,即刻下狱。”
“臣以为,今年雨势过大,溃堤之事,工部固然有不可推卸之责任,但并非首要责任,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工部不可群龙无首,查办一事,可待水患之后再议。”
“臣附议。”
一时间朝臣众说纷纭。
正当朝臣四议之时,谢云祁忽上前一步,沉声说道:“臣以为,溃堤之事虽大,但溃堤原因还需先派人彻查清楚,再做论断。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派人赴苏州查看赈灾,再调拨粮食、银两,先稳住苏州城的局势,安抚城中受灾民众。”
此言一出,朝臣们左右相视一眼,无人敢再提出其他异议,只有几人提出复议。
陵王殿下宠妻的传言,自那日在宛园诗会之后,已然在上京城传开了,眼下陵王与沈家的关系,可是十分亲近,此时他站出来替沈良辅说话,难免不让人觉得他有徇私的嫌疑。
然众人心中虽有各有其想,却无人敢出列直言,毕竟陵王所言在理,且若是因此得罪了这位大周战神,往后怕是没好日子过的。眼下陛下都还未有论断,又何须给自己找麻烦。
顺庆帝气急,又咳嗽了几声,而后扶额道:“此事容朕郑重思虑,先行退朝,明日再议。”
朝臣悉数退下,谢云祁立在原地,久未退去。
顺庆帝抬眼,两人相视一眼,顺庆帝对陵王无奈招手,身旁內侍忙上前道:“请陵王殿下移步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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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中,顺庆帝斜靠在金丝楠木圈椅中,神情疲惫道:“云祁啊,溃堤一事,你怎么看?”
“正如臣弟方才在殿中所言,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派人赶赴苏州,安抚苏州百姓。溃堤之后,必是水患,水患过后,还有疫病的风险,若是处理不当,后果不堪设想。如今的苏州城中,百姓流离失所,加之雨势不停,臣以为,除了苏州城,江南其他几城,也有溃堤之风险。”
一言惊醒梦中人,顺庆帝闻言立马坐直了身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至于工部尚书沈良辅或是工部其他官员,其中是否有失职之处,臣弟以为,此事该放在水患之后再议。”
顺庆帝咳嗽几声,跟着喝了口茶,压下心头巨跳,而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云祁啊,朕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也愈发不好了,储君未立,朝中可用之人也不多,你我兄弟二人自小感情深厚,皇兄信你。”
顺庆帝已然对谢云祁用“你我”二字相称,又提及幼时情谊,可谓用心良苦。
“以你如今沈府的微妙关系,此事朕若派你前去江南查看,朝中定有人不服,你觉得派何人前往,较为合适?”
谢云祁思忖片刻,并未应声。
少倾,顺庆帝继续道:“姜府嫡子姜煜,如今在都水监任职,朕若派他前去,云祁以为如何?”
谢云祁心头重重跳了一下,先前不以为意的梦境此刻又浮现脑中,若真有前世之说,那么上一世他不在京中,当是由姜煜此人亲赴江南彻查此事的,后来沈府被抄,梦中沈疏嫣不知身在何处,所以上一世的沈淑嫣,难道是……
“不可。”谢云祁脱口答道。
“臣弟以为京兆尹刘全,可暂任都水监丞一职,此行除了查明溃堤缘由之外,还需调动大批赈灾银两和粮食。姜煜太过年轻,刘全为官经验丰富,且为人正直,更适合任都水监丞一职。”
有理有据,顺庆帝赞许点头,刘全的确是最佳人选。
思忖片刻之后,顺庆帝缓声道:“那么便依你所言,朕即刻下旨,封刘全为都水监丞,明日启程,出发江南。”
言毕,顺庆帝又道:“此事事关重大,朕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样吧,此事明面上由刘全亲赴苏州查案,你暗中再亲带一路人马前往苏州,定要将水患一事办得妥妥帖帖。”
“江南一带乃大周经济、农业重地,绝不可有半分差池!”
谢云祁就等着顺庆帝这句话,皇帝话音刚落,谢云祁便拱手郑重道:“臣弟遵旨。”
*
暗访江南的旨意一下,谢云祁不日便准备动身。
谢云祁身份特殊,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此番南下,若真想暗中进行,不被人察觉,实属难事。
回府后,沈疏嫣贴心上前,又是宽衣,又是捏背。苏州溃堤一事,事发突然,沈疏嫣对此并不知晓,只觉能让她的夫君,堂堂大周战神烦心之事,定然十分棘手,而她能做的只有在他回府时,让他轻松顺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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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若是累了,便早些休息吧。”沈疏嫣柔声道。
谢云祁只将她轻揽入怀,他不知苏州溃堤一事最终会对沈良辅和沈家有多大影响,他能做的唯有在公正律法之下,尽力保全沈家。
“不累,让本王抱抱就好。”谢云祁鲜有这种令他感到无力的情绪。
沈疏嫣乖顺地倚在他怀里,细软的发丝蹭了蹭他的下颌。
“本王两日之后,要南下苏州一趟。”谢云祁说得稀松平常。
沈疏嫣靠在他的肩头,心中生出些许不舍,问道:“夫君要去多久?”
“视情况而定,最少也需两月。”
“……”
苏州,两月。
近来两人日日朝夕相处,沈疏嫣早已习惯了有夫君陪在身边的感觉,倏然听见夫君要因公南下,沈疏嫣心中隐隐有些怅然若失。脑中也莫名想起先前姨母离京回苏州前对自己所言,因公南下,当年她父亲也是如此,后来就……
“此番南下也不全是公务,也有些私事要办,”此番行程需暗中进行,谢云祁见她神色恹恹,忽地话锋一转,问道,“你若不嫌沿途奔波劳累,可随本王一同南下。”
“真的吗?”沈疏嫣蓦地抬头看向谢云祁,眼里亮晶晶的全是期待,“不嫌,我去!”
“此番南下远比上次去容城路途要奔劳得多,往返时间也长了许多,你确定要去?”
“当然确定,”沈疏嫣肯定道,“往后夫君去哪,我便去哪!”
作者有话说:
下章切地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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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4章
◎南下◎
犹记上回他去容城的时候,也曾提出可带沈疏嫣一同前去,当时她脸上虽有喜色一闪而过,但更多的还是担忧沿途奔波劳累,只找了重修后院的理由,留在上京。
而今次她却一口应下此事,即便他连问了两遍也未改口,还有那句“夫君去哪,我便去哪”,谢云祁闻言,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瞬。
此番南下,两人是打着下江南游山玩水的名头离京的,故而出行倒也不必过分拘谨,也不像上回去容城那般奔波辛劳,该带的车马物件可随意安排,行程也不必太赶,一切都安排得像是真的出行游玩那般才好。
沈疏嫣显然对此事十分拿手,一共安排了两辆马车出行。
一辆豪华宽敞些,车身和车轮都是用上好的楠木打造,车厢内软枕、靠垫、烹茶器具都一应俱全,便是连解闷用的棋盘都有。
另一辆马车则简练轻便些,用来装放各种物件,听闻南方雨水蚊虫多,她为此做足了准备,驱蚊的膏药、防雨的纸伞、斗篷,皆是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银票。
陵王府产业颇丰,便是在江南一带也有开设有商铺、钱庄,沈疏嫣将印信收好,此番南下刚好也可顺道去查看一番。
此番南下,从那日夫君收了封飞鸽传书开始,到那日她亲赴沈府去给哥哥沈昀年送信,处处都透着古怪,加之外头近来也时常有人议论,说江南一带连日大雨,或有水患之风险。
故而此番南下,沈疏嫣在心里留了个心眼,并未携带太多物品,怕拖累了夫君,只轻装上阵,不过她相信她的夫君,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她早有听闻,江南一带的丝绸、刺绣之物甚好,她自是做好了两手准备,带足了银两,若是遇上喜欢的,到时只需一并采买回来便可。
谢云祁不知这是王妃苦思冥想之下所做的精心安排,眼见出行所带之物不多不少,既可掩人耳目,同时也方便赶路行程,倒是甚合他意。
*
马车自陵王府大门外缓缓驶离,一路往南城门而出,埋伏在王府外的各路探子,便已开始伺机而动了。
陵王殿下离京不是往北走,去北疆之地,而是一路南下,说是要带着王妃散心游玩?
虽说先前宛园起火之后,陵王宠妻的流言早已在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若说带着王妃出行游玩,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但眼下是非常时期,陵王此等古怪行径,便是找再多的理由遮掩,也是有人不相信的,故而此行暗中定有多双眼睛盯着自己。
谢云祁自然知道,却不畏惧。
此番带着沈疏嫣一同南下,除了掩人耳目之外,更多的还是出于他的不放心。谢云祁隐隐觉得苏州城溃堤一事或许只是个开端,后头或有其他凶险之事滚滚而来。
谢云祁坐在车内,抬眼看了眼天边逐渐压低的暗云,便如同近来雨水不断的天气一般,风雨欲来。
先前他不以为意的古怪梦境,皇上日益衰败的身子,姜府上下的虎视眈眈,还有如今正处于旋涡之中的沈家……
谢云祁看了眼坐在身旁,正好奇地四处张望的明媚少女,只有将人真真切切地护在身边,才能令他放心。
*
南城门外,晏修在与陵王他们汇合时,觉得自己特别想上元灯会时,安雀街上的那盏巨大的灯轮,看来接下来的时日,他都得不分昼夜地在他们夫妇身旁发光发亮。
“给王爷和王妃请安。”晏修尴尬道。
“晏公子有礼。”
“晏修医术了得,此番随行,若是途中遇上什么风寒闹热,也可有人随时照看。”谢云祁对沈疏嫣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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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页
晏修:“……正是。”
第一次听谢云祁当面夸赞自己医术了得,但是他怎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驾!”晏修独身一人,沿途或是独自驾马行在前头,或是和车夫一道坐在车厢之外驾马赶路,晏修苦笑,他哪里像是什么随行的大夫,根本就是陵王府的仆从。
马蹄阵阵,空中飘着濛濛细雨,一路断断续续地未有停过。
雨势渐大,行路困难,眼见前方不远处的官道旁有个茶肆,晏修提议一行人先稍作停留,待雨势小些再继续赶路。
雨天赶路的人少,茶肆内安静少人,店家难得见有客人进来,十分客气热情,几人坐下后不过要了壶茶,稍事休息,只坐着静待风雨过去。
官道少人,忽而听见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而后一辆马车缓缓而至,跟着停在路边,车架外挂着的木牌被雨水打湿,随风轻晃,木牌上的字迹依稀可见,是端正古朴的“程府”二字。
“阿嫣?”一道熟悉的女声从马车内传出,程宁踩着矮凳从马车上下来,复又定睛细看,“阿嫣,真的是你?!”
“程宁,你怎会来此处?”沈疏嫣闻声回头,两人在此处见面,面上皆是惊喜之色。
“那日宛园大火,虽说有惊无险,但回府后,我一直噩梦连连,有些后怕,故而特得了父亲准许,出城去了趟玉山寺,在寺中祈福诵经多日,还求了平安符回来。”程宁柔声说道,转头恰与晏修正对上,刚才她顾着和阿嫣说话,并未细看,此时才发觉与阿嫣同行之人,居然是晏修和陵王。
“小女见过晏公子,见过陵王殿下。”程宁微微福身道。
“如此大雨,程姑娘还出城上香,诵经祈福,当真诚心。”晏修客套道。
“晏公子见笑了。”程宁低头,面上微微染上一抹红晕。
“相逢便是缘分,程姑娘坐下一道喝杯茶吧。”晏修说着随手拿起桌上倒扣着茶杯,反转过来,而后亲手为她斟了杯茶。
“多谢晏公子,不知你们这是要去……?”程宁双手托茶杯,羞怯怯地看了眼晏修,热气氤氲在她脸上,显得格外柔和沉静。
“不过外出游玩一番。”
“……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晏修本就话多,遇上什么人都能闲聊上几句,且他今日一路尽看着谢云祁夫妇二人情意浓浓的样子,一人无话苦闷了许久,眼下终于遇上一个能与他相谈之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废话也比往常多了许多。
可程宁一向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平日与沈疏嫣相处时,常常便是沈疏嫣说了半天,她才答应个几句,更遑论与陌生之人闲谈了,怎么眼下与晏修居然能从诗词聊到戏曲,从牡丹花聊到百合花,从明月楼的菜肴聊到星安居的点心?
然今日这般……
实属反常!
沈疏嫣并未插话,只静静听他二人聊着,一双眼睛贼溜溜地来回打量着两人,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已全然忽视了他们夫妇二人的存在,便是连茶都已连喝了两壶。
曾几何时,程宁在看向她哥沈昀年时,脸上也曾流露出这般少女怀春的娇羞神情,可惜她哥那块陈年老木,唉……沈疏嫣心底默默为她哥叹了口气。
沈疏嫣心中虽气程宁居然冷落了自己,和晏修相谈甚欢,不过晏修是她的救命恩人,有这层关系在,她对晏修刮目相看,也并不奇怪。沈疏嫣难得看程宁这般大胆主动,便也不想打断他们二人,只坐在一旁默默喝茶。
眼看天色渐暗,雨势稍小了些,沉默半晌的谢云祁忽然发话道:“再不赶路,恐怕天黑之前到不了寒叶镇了。”
这才终于打断了程宁与晏修二人的对话。
“是啊。”晏修后知后觉道,转而站起身来,走到茶肆边左右张望起外头的雨势来。
程宁面上表情微微一顿,没有应声。
“我与夫人先行一步,晏修你与程姑娘留下慢聊,今晚我们在寒叶镇汇合即可。”谢云祁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而后转身离开茶肆,上了马车。
沈疏嫣:“……?”
连她夫君这般呆愣之人都看出来这两人有问题了?
唉……沈疏嫣只能又心底默默为她哥叹了口气。虽,随后碎步小跑,紧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谢云祁:我们夫妇二人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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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5章
◎寻常夫妻◎
寒叶镇是距离上京最近城镇,虽地方不大,却因紧邻京城,而十分热闹。
马车赶到寒叶镇时,天色仍未黑透,下了一日的雨终于停了。因阴雨连绵而寂寥了多日的寒叶镇上,终于因为天气的转好而比往日稍热闹了些。
华灯初上,街道的青石板路上,雨水未干,却不乏往来走动的行人和出来摆小摊的商贩走卒。
谢云祁找了处客栈落脚后,便带着沈疏嫣出门了。
先前夫君虽再三和自己强调,此番行程沿途必是奔波劳累,但不知是因为今日大雨,马车所行的路途并不算远,还是因为头一次出远门,她兴致太高,总之,沈疏嫣觉得一点儿也不累,反倒出了京城,觉得十分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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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页
两人并肩走在寒叶镇的街道之上,小镇不比上京,处处皆有酒楼饭庄,眼下又已入夜,谢云祁便带着沈疏嫣在街边找了家面摊坐下,两人各要了一碗馄饨和一碗阳春面,当作晚膳。
初时,沈疏嫣面上微露难色,这摊子瞧着简陋破败,所做出来的吃食可口吗?桌上的碗筷勺子就这样随意摆放着,当真干净能用吗?
带着这些疑虑,沈疏嫣看了眼摆在面前热气腾腾的馄饨,迟迟下不去手。
谢云祁先行夹了一筷子阳春面,放入口中,嚼了几口,吞入腹中,而后淡淡道:“本王幼时在冷宫时,常常饿得几日吃不上饭,想求个果腹的馒头都难。后来去了北疆,行军之时,别说吃饭,有时便是连水都喝不上,有一次,一行百余人,险些因找不到水源而渴死在半途之中。”
沈疏嫣:“……”
“你若觉得这馄饨难以下咽,本王包裹里还带了柿饼。”
沈疏嫣:“……?!”
“我哪里有说不吃!”沈疏嫣拿起勺子,先用衣袖回来擦了擦,而后略有些不情愿地舀起碗里的馄饨,连吹了几下,才缓缓放入口中。
馄饨入口,竟意外的味道不错,沈疏嫣抬头,一脸欣喜地看向谢云祁。
“如何?”
“还不错,没想看着不怎么样,吃起来还可以,”沈疏嫣狡黠一笑,而后低头又尝了一个,“夫君,你也尝尝,不比府上厨子做得差。”沈疏嫣说着,从碗里舀起一个馄饨,递到谢云祁嘴边。
谢云祁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倾了倾,显然对这等大庭广众之下的亲昵行为,不大习惯。
“夫君,啊……”沈疏嫣将手中勺子往他面前又伸了伸,“这儿是寒叶镇,不是上京,没人认识你的。”
谢云祁顿了顿,没再往后躲闪,转而张口将嘴边馄饨吃下口中。
“是不是很好吃?”沈疏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谢云祁低低“嗯”了声。
“夫君,你的阳春面怎么样?”沈疏嫣转而将视线落在谢云祁眼前的那碗面上。
“你尝尝便知。”谢云祁淡淡道。
“夫君喂我。”沈疏嫣甜甜道。
谢云祁置若罔闻。
“这儿不是上京,我们只是民间的一对寻常夫妻,寻常夫妻平日里都是这般相处的,”沈疏嫣娇声道,“夫君,啊……”
谢云祁心头被“寻常夫妻几字”微微触动了下,但对沈疏嫣所言的“日常相处”,还是半信半疑。
架不住她的磋磨,谢云祁心中虽有些不愿,但还是勉强夹了一筷子,而后缓缓递到她嘴边。
“确实挺好吃的。”沈疏嫣粲然一笑。
“方才不知是谁久久不愿下手。”
“夫君能不这么揶揄人吗,哼!”
*
另一边,官道的茶肆内,晏修和程宁二人依然相谈甚欢。
眼看天色渐暗,晏修虽不以为意,他随谢云祁在北疆多年,常在夜间行路,自是无恙,但这位程府大小姐,想来是鲜少出门的,且京郊之地,孤男寡女,恐有不妥。
思及此处,晏修颇为体贴地说道:“天色已晚,程姑娘该赶紧回城才是,若是因晏某而耽误了行程,恐怕不妥。”
程宁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天色已晚,程府家规森严,即便是因下雨而耽误了赶路,晚回府也是要遭到家规责罚的。
晏修起身,行至茶肆外张望了几眼,雨势已停,此时正是赶路的好时机。
程宁跟着站起身来,心头如廊角滴下的雨珠一般,落在地上溅起极为细小的水花,而后低头从袖中拿出个平安符来,悄悄捏在手中,心头突突直跳。
这是昨日她在玉山寺中所求,本是想求来给自己保平安的,但眼下再遇那日的救命恩人,她心中感激,又知二人即将分别,她也无以为报,唯有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希望恩人往后能一直平平安安。
程宁鼓足勇气,跟着行至茶肆之外,低头细声道:“多谢那日晏公子救命之恩,这个是小女从玉山寺中求得的平安符,若公子不嫌弃……”
“自然不嫌弃,”晏修接过平安符,红底黑字,上头端正写着“平安”二字,小巧又精致,“多谢程姑娘一番心意。”
晏修的女人缘一直极好,往日送他香囊、荷包、平安符之物的女子不在少数,然平日他只习惯将这类物件摆放收拾好,并不喜随身佩戴在身上,今日他接过平安符后,看着眼前女子灼灼的期待目光,心头微恸,只转手将那平安符挂在腰间的玉佩之上。
程宁见此不由展颜,嘴角上扬,眉眼弯弯如月,露出甜甜一笑:“晏公子,一路顺风。”
“程姑娘告辞。”
两人就此别过,一南一北,各自行路。
*
入夜,晏修快马加鞭,独自赶路到了寒叶镇上,再根据谢云祁沿途所留的标记暗号,找到他落脚的客栈。
客栈之外,晏修刚到,还未下马,便看见有陵王府暗卫从客栈二楼跃出的身影,晏修忙将马匹交给店家带下去喂草,而后要了间客房,上了客栈二楼。
客栈内,谢云祁见沈疏嫣沉沉睡去后,静静在旁看了眼她沉静的睡颜,微弱的烛火映在她脸上显得格外柔和,听到两短一长的叩门声,便知是晏修来了。
谢云祁开门,回头看了眼沈疏嫣纤瘦的背影,回身将房门关上,淡淡道了声“到你房中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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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页
隔壁客房中,晏修倒了杯茶,仰头喝下后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谢云祁颔首:“方才收到暗卫从苏州传来的消息,虞山河道溃堤一事确有蹊跷。”
“怎么说?”晏修转手又倒了一杯茶,拿在手中。
谢云祁从袖中将密信拿出,放在桌上淡淡道:“自己看。”
晏修将信展开,细看片刻之后,眉头紧锁。
依密信所书,疾风一行人查到,那位接连往京中上了三道折子的苏州知府陈茂,平行不端,确有问题。陈茂此人贪恋女色,喜欢流连于花街柳巷,苏州城中有一名为花响楼之地,乃是苏州最出名的花楼,而这位苏州知府陈茂便是这花响楼的常客,其中的花魁也与他的关系密切,常常出手阔绰。
除此之外,这陈茂,近来花重金纳了一房小妾,那小妾本是不愿,只因家中落难,知府大人一掷千金,为她哥哥还了赌债,这才点头无奈答应。
一面不断上书哭穷,一面又豪掷重金纳妾,这个苏州知府,确有问题。
晏修抬眼与谢云祁对视一瞬,谢云祁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密信后半段所书,沈昀年与疾风分头行动,带着其他几名暗卫悄然到了虞山河道溃堤之处查看,可堤坝附近竟有众多苏州府衙的侍卫日夜严加看守,不让人靠近。
名义上说是溃堤后堤坝有风险,为防意外在此发生,不让人轻易靠近,然当沈昀年几人亮明身份之后,却仍被拦在外,不仅如此,苏州府还因此在堤坝旁加派两倍了守卫。守卫不去救治城外的流民,却有闲心把守在此?
“这明显是做贼心虚啊,”晏修愤愤道。
“刘全两日前已带人赶到苏州了,上京的人都已赶到,陈茂区区一个四品知府,居然还敢如此嚣张,若是背后无人撑腰,你说可能吗?”
“自然。”
晏修将杯中茶水仰头饮尽:“那便先去会一会这位知府大人吧。”
“陈茂由刘全对付足矣,此行我们便是要揪出这幕后之人,”谢云祁说完话,沉吟片刻后,忽而冷声道:“去泰州。”
晏修一时没反应过了,微愣了片刻,而后才明白过来谢云祁的意思,拍手道了句“妙啊!”
近日雨水不断,又将进入汛期,谢云祁必是怀疑江南一带,除了苏州城,其他几地的堤坝也有溃堤之风险。从苏州知府如此嚣张的行径来看,江南其他几城,必然也是官官相护,苏州城内的堤坝被人严加盯守着,眼下转道先去其他几地先行查看,防范于未然才是上上之策。
“传信给沈昀年,叫他带几名暗卫先行赶到泰州,我们随后便到。”
“还是陵王殿下有办法啊。”晏修笑道。
谢云祁看了窗外一夜未停的雨:“看来,我们得加快赶路行程了。”
“晏家在江南一带经营的药铺如何?”谢云祁转而问道。
“各种药草皆是充足,放心。”
江南水患,百姓流离失所,自是需要不少医者和药材,晏家百世行医,又是朝廷命官,自有不可推卸之责任,这也是晏修此番主动同谢云祁一道南下的原因之一。
“待此事办完,我也刚好可将家里那刁蛮顽劣的妹妹接回京城咯。”晏修说道此处,眼带戏谑地看向谢云祁,“殿下不介意吧。”
只见谢云祁面上露出一丝不耐,瞥了他一眼不悦道:“介意。”
*
翌日一早,天上倒是难得的没有下雨,为南下行程增添了不少便利,用过早膳之后,一行人便继续南下行程。
“接下来几日,我们会加快行程,日夜赶路,夜晚或有要睡在马车上的情况。”
沈疏嫣闻言微愣,幸好此行她早有准备,知道不是真的出来游山玩水,出行之物也一应俱全,反正有护着,倒也没什么惧怕的,沈疏嫣思索片刻,想了想还有没有遗漏之物,之后似下定决心般,冲着谢云祁地用力点了点头。
谢云祁见她这被迫听话懂事的小模样逗笑,转头拿了包干粮递给她,便吩咐车夫赶路。
沈疏嫣打开包袱,打开里面竟是热腾腾的豆沙饼,托在手中暖乎乎的。
“这是本王今早特去昨晚那个馄饨摊上买的,路上若是饿了,便可随时拿出来吃。”
沈疏嫣捧着手中余温未褪的豆沙饼,拿了一个放入口中,又抬头看着眼谢云祁宽阔英挺的背影,忽而眉眼弯弯,甜甜一笑,心中好似比口中软软糯糯的豆沙饼还要甜。
夫君一贯都是这样嘴硬心软,怎么舍得真叫她吃柿子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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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6章
◎苏州◎
离开寒叶镇后,马车一路南下,好在近几日,天公作美,虽偶有下雨,但多是濛濛细雨,飘落一阵便很快停了。
谢云祁原本计划的行程是将天气预估到最差情况,眼下天公作美,马车一路南下行得不急不缓,沿途时间充裕,路过些繁华的小镇,一行人还可停下歇息,也可采买些短缺的物件吃食,倒也算不得劳累。
马车行了十日,终是到了泰州地界,沿途不时可见有流民拖家带口地沿路乞讨,其中多是一些年迈之人,或是妇孺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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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页
沈疏嫣自小在京城长大,锦衣玉食,从未见过如此惨况,难免心有不忍,想着自己身上带了不少银子银票,便开口问道:“夫君,我想将带来的银票分发给他们,可好?”
“你觉得他们拿了银票,能上哪去买吃食?”
沈疏嫣语塞,夫君言之有理,眼见这些流民都快走不动路了,还不知能撑到几时,拿着银票并不能能填饱肚子。
“本王已命车夫将车上带着的柿饼、干粮分派下去了,此事你虽有心,却不宜出面。”谢云祁淡淡道。沿途一直有探子暗中紧跟着他们,眼下到了对方的地盘,他虽不怕,却也不想王妃被人盯上。
沈疏嫣点头,近来接连奔波了多日,一直未休息好,沈疏嫣总感觉头脑晕乎乎的,但她也怕耽误了行程,一直强忍着没说。眼下见了这些流民,心中不是滋味,与流民相比,她赶路的那些不适,又算得了什么呢?
离京前,夫君早已将沿途的辛劳都和她说明了,是她自己点头信誓旦旦地说要来的,思及此处,沈疏嫣抿了抿唇,只恹恹倚在谢云祁肩头。
“入了泰州城便好。”谢云祁看出她的不适和一路隐忍,抚了抚她的额角,出言宽慰道。
午后,马车终是缓缓入了泰州城,一行人找了间客栈歇息落脚,沈疏嫣只觉脚下步子都有些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头也晕晕乎乎的,比吃醉酒还要令人难受,午膳也没吃下,便倒头在客房里歇下了。
入了泰州地界,谢云祁一下便发觉,跟在他们身后的探子多了起来。入夜时分,他将暗卫留在客栈外守着,自己和晏修二人,趁着夜色甩开探子,去了城中的沙江堤坝。
沙江堤坝旁,沈昀年已先他们一步赶到。
“参见殿下。”沈昀年拱手,面上却是愤愤之色。
“查看得如何了?”
“简直丧尽天良,居然拿百姓的性命当作儿戏!”沈昀年怒道。
谢云祁未应声,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江南一带的堤坝,多是由石囤、木桩和黏土混筑而成的,其中石囤最多,木桩和黏土次之,这样建造而成的堤坝才牢固,以防河水冲刷,堤坝溃堤。可这沙江堤坝所用的材料,明显偷工减料,若是连日大雨,河水高涨,若不溃堤才怪是怪事。”
“依你之言,溃堤一事是因石材偷减所致?”谢云祁问道。
“正是。”
朝廷下拨的驻堤银两自是够采买足够的石囤,眼下堤坝建材被人暗中调换,以次充好,朝廷下拨的银两不知去向,官银层层下发,此事若是追究起来,恐牵连甚广,首当其冲的便是负责铸造堤坝的工部。
“可有补救之法?”谢云祁问道。
“若非汛期,可将堤坝重新加固,可眼下正是雨季,加固一事难上加难,”沈昀年双拳紧握,“只能尽量调些沙袋之物抵在堤坝两旁,减少河水对堤坝的冲击,待雨季过去,再从长计议。”
“堤坝是工部负责督造的,依你看来……”谢云祁话中有话。
沈昀年面上神情由愤怒转为茫然,低头思忖片刻后,只低声道:“此事昀年不便插手,望殿下查明,家父为官清廉,我不信他会……”
即便如此,父亲身为工部尚书,也有失察之责,不可推卸,可若是和贪腐官银筑堤官银比起来,孰重孰轻,显而易见。
沈昀年叹了口气,顿了顿而后道:“望殿下能还我沈家清白!若真是……便也只能依律来办。”
谢云祁为再多言,只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堤坝一事便交由你来办,本王信你。”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殿下,”沈昀年张口叫住他,“阿嫣可好?”
“她很好,放心。”
谢云祁回到客栈时,沈疏嫣仍旧睡得昏昏沉沉,眼底微微泛青。他的小王妃,平日在府上时如何的养尊处优,他自是见识过的,敷面养发皆有一套讲究,对于吃食也格外讲究,然今次随他一同赶路下来,居然真能耐得住性子,除了第一日在寒叶镇时抱怨过几句,接下来一路便都生生忍着,实属不易。
谢云祁抬手抚了抚她额角的碎发,又往上掖了掖被角,才躺下入睡。
*
翌日一早,他们一行人便转道去了苏州。
辅一入了苏州地界,沈疏嫣便在谢云祁的同意下,派人去姨母家传了口信,说是她已随夫君一道,来了苏州游玩。沈疏嫣的外祖一家原在苏州为官,后来才调入京城,说起来这儿也算她半个故土,然她却是头一次来,而姨母则嫁到苏州,一直居住在此。
城门之外,流离失所的难民随处可见,比先前在泰州城外所见要多得多,苏州城门口守卫森严,将大多流民抵挡在外,出入皆要仔细盘查询问。
谢云祁原本已不想再如此低调暗访,左右尾随他们的探子都快跟踪地贴上他们的马车了,亮不亮明身份,区别也不大。
故而,到了城门口,守卫盘问之时,谢云祁便直接拿出腰牌,亮明了身份。
对于战神陵王,守卫自是听过没见过,从军之人多仰慕这位大周战神,眼下真见着活人了,一时竟不知是恐惧多些,还是崇拜多些。
苏州知府陈茂,原本正在府上和新纳的小妾在府里喝着小酒,正在兴头上,却听外头有人急急忙忙来报,说是陵王殿下亲赴了苏州城。
陈茂惊得差点把手中的酒杯都打翻了,上头的人不是传话说,叫他将刘全应付好便是,其余事情一概不需理会,怎得陵王殿下都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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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页
陈茂一时吓得酒都醒了,忙换上官服出城去迎。
陵王殿下的名声整个大周谁人不知,上头也没说清,陵王此行究竟是何目的,真对上人了,即便背后有人撑腰,陈茂也是十分心虚畏惧。
直到他将陵王所乘的马车迎入府邸之外,看见车内有一小娘子款款而下,才茫然想起先前探子回报说,陵王此行说是带王妃外出游玩散心的。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总之招待好这尊大神便是。陈茂一路招待得殷勤周到,将陵王殿下一行人马安置在府上,谢云祁虽面色冷肃,但到底还是承了他的好意,陈茂暗自松了口气。
夜晚,陈茂在府中设宴款待。
凉风徐徐,歌舞正欢。宴席之上,美酒佳肴一应俱全。晏修看了眼桌上摆放着得十余种美味,心道嗤笑,外头如今这情况,这位知府大人居然还能淡然坐于此处,同他们二人喝酒谈天,真不知是说他太傻,还是心太大。
陈茂未看出晏修神色不佳,只几杯酒下肚后,心情逐渐放松下来,人也松泛了许多,眼神不时四处飘忽。
尽管陈茂常年流连于风月场上,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然看到坐在陵王身侧的王妃时时,到底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这位王妃当真好姿色啊。
“多谢殿下赏脸,光临寒舍,下官敬殿下和王妃一杯,敬晏公子一杯。”陈茂说罢,仰头连喝了三杯。
陈茂眼尖发现,陵王对他的这位王妃极为体贴,一路下来,不仅时时护在身边,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即便是宴席之上也不时低头交谈,显得情意浓浓。且陵王一路冷脸,只在和身侧的王妃交谈之时,才不时露出些许柔情之色。
陈茂对家中的那位正妻早就厌烦了,见陵王和王妃感情甚笃,乃性情中人,便不由想起自己刚纳的那名小妾,他可是对人喜欢的紧。
“下官见王爷和王妃感情如此之好,下官当真羡慕的很啊。”酒劲上头,陈茂一时胆大起来,话也多了。
“听闻陈大人近来纳了一房小妾?”晏修在一旁试探道。
“正是,”陈茂对此事毫不避讳,见晏修有兴趣,便接着话茬道,“下官新纳的妾氏弹得一手好琴,若几位不嫌弃,下官便将人唤来,弹奏上一曲,喝酒助兴。”
“好啊。”晏修一口应下。
“晏公子若有兴趣,明日还可移步城中的花响楼,那地方可妙。”陈茂笑道。
就怕来人什么都不喜欢,无坚不摧,但凡是有些喜好的,他便能有法子将人招待得心满意足。
转眼,府中下人已去传了那妾氏前来,远远看见一身形纤瘦的年轻女子婷婷袅袅而来,怀中抱着一把琵琶,但是瞧着身段便知,确是个美人无疑。
沈疏嫣对这位苏州知府可没个好印象,从入府起,便时不时地偷看自己几眼,此等宴席之上,不仅不见府中正室出来迎客招待,反倒不时提起什么小妾,眼下还明目张胆地说要带自己的夫君去花楼,这会儿已失礼是连小妾都叫上来了,成何体统。
沈疏嫣低头吃着面前点心,强撑着精神坐在椅子上,便是瞧都懒得对这什么抚琴的妾氏瞧上一眼。
“妾身见过几位大人。”
沈疏嫣:“……”
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沈疏嫣抬眼看去,只见眼前女子怀抱琵琶,敛眉低头,竟是她许久未见的远房表妹,林依依。
作者有话说:
堤坝建造描写参考自《中国古代灌溉工程的营造法式》
◎最新评论:
【几天什么时候更?】
【好看!!大大摩多摩多我蹲着看!】
-完-
第47章
◎不好了,走水了!◎
琵琶声起,声音婉转悠扬,林依依面上神色羞怯妩媚,看不出一丝错漏。
沈疏嫣虽心中诧异,然面上不显,只装作沉醉于琴声,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来回逡巡。
林依依先前虽做了许多错事,但沈家却并未为难过她,只是府中上下皆不喜此人。沈疏嫣犹记林依依离京前,沈府给了她不少盘缠,还帮她找了南下的客船,派人将她送回苏州。
没想这林依依死性不改,还是喜欢勾搭有家室之人,以她的样貌和手段,从前国公府世子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想当个知府宠妾确实不难,府中有这样一位妾氏,那位知府夫人可是倒了大霉。
沈疏嫣瞟了眼身侧之人,谢云祁和晏修先前并未见过林依依,谢云祁面上神色仍是一贯的疏离冷漠,晏修瞧着听得十分入神。沈疏嫣心中冷叱,心道离京前还看他和程宁聊得热络,转头见着貌美女子怎么也和那色坯知府一个德行。
既是无人知晓,沈疏嫣自然也不想提起那段退婚的丑事,此番她只是随夫君一道路过此处,再遇不过偶然,只要她这位表妹别再作妖,好好作她的知府宠妾,大家当作互不相识、无事发生最好。
思及此处,沈疏嫣将目光从林依依面上移开,只低头拿了颗桌上的葡萄,放入口中。
曲毕,林依依怀抱琵琶,缓缓起身,冲着众人微微一福身。
晏修拍手叫好:“琴声绕梁,妙哉妙哉!”依譁
陈茂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也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晏公子当真好雅兴。”说罢扬手冲林依依一挥,示意她退下。
林依依抱着琵琶,转身离开之际,眼神恰与沈疏嫣撞在了一处,而后很快收回,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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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页
林依依的样貌本就生得不差,一双眼睛最为传神,沈疏嫣看着她临前看自己的那眼神,知道她定是一早已认出自己来,除此之外,那眼神中似乎还多了几分欲言又止的意思。
这是何意?沈疏嫣不解,低头又取了个葡萄捏在手中,暗中留了个心眼,她这位表妹的心思和伎俩,从前自己可是领略过的,今次夫君可是有要事在身,她可不想拖了夫君的后腿,在这位表妹身上连栽两次跟头。
酒席散场后,谢云祁和晏修在陈茂的热情相邀下,又移步府中花园赏景。
沈疏嫣则终于见到了那位知府夫人,这位知府夫人自称身子不好,所以方才才未在酒宴上露脸,而后一路亲自领着她前去府中为陵王几人特意安排的客房。
沈疏嫣自是知晓这位知府夫人的难处,并未多言,只一路缓步走着。知府夫人在府中本就地位不显,面对这么一位身份悬殊的王妃,自是谨小慎微,生怕得罪王妃,又遭大人怪罪。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府宅占地颇大,四处景致却是不错,处处透着江南庭院的诗情画意。穿过回廊之时,只见一窈窕身影迎面走来,回廊狭长,迎面而来的林依依无处可避,只在距离她们几步时堪堪停下,而后屈膝行礼道:“见过夫人,见过王妃。”
知府夫人斜了她一眼,眉头轻皱,方才她去宴上演奏一事,她既已知晓,只是王妃在场不好对这狐媚子发难,只心底暗骂了几句,未作停留,继续往前走着。
林依依则垂首恭顺地立在一旁,言行举止挑不出一丝差错来。
沈疏嫣默默看着知府夫人脸上的表情变化,只当不知,缓步走过,然在她经过林依依身旁时,原本端正站立着的林依依忽地脚底一滑,重心不稳地往沈疏嫣身上倒去。
沈疏嫣懵了一瞬,林依依这是作甚?
妾氏和正妻不对付,倒是往人知府夫人身上栽啊,栽在我身上,算个什么事儿啊?
然人都已经倒过来了,沈疏嫣也不好躲,只得抬手扶了她一把,跟在她们身后的丫鬟倒是眼疾手快地赶忙上前,将林依依拉开,知府夫人赔着笑脸,连忙道歉:“王妃见谅,府中丫头不懂事。”
沈疏嫣抿唇一笑,淡淡道了声“无妨”,林依依“滑到”的瞬间,她的手心处无故被人一握,而后不动声色地将刚才林依依塞到她手中的纸条,偷偷藏进了袖中。
*
另一边,谢云祁和晏修随着这位知府大人在花园里赏游,陈茂几次出言,邀二位明晚移步花响楼喝酒。
晏修看了谢云祁一眼,见他神色淡淡,没有推拒之意,便开口将此事应下。
陈茂亲自领着二位贵人前去府中客房,一路殷勤周到,直至安排妥帖之后才转身离去。
晏修房中。
“泰州传回的消息,沈昀年已从城外调来了大量的沙袋、石块等物,刘全已派人前去协助,想来已无大碍。”
晏修说着,将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里面银针、药粉、解毒药丸应有尽有。晏修倒了一颗在手心,而后就水服下,再把手中瓷瓶递给谢云祁:“这是解毒的药丸,有备无患。”
谢云祁接过,也服下一颗,这位苏州知府陈茂,看似是个沉迷酒色之徒,实则心机颇为深沉。
先前刘全也到过知府府上,刘全那时便查出,陈茂府上藏有一账册,上头或记录有筑堤官银账目往来,许是关键证据。然刘全与陈茂周旋多日,皆未查到那账册所在,后听闻陵王来访,才转而将此事告知求助,刘全则先行一步,去安抚城外受灾的百姓。
此事是他们到了苏州城外时,刘全派人传来的消息,也算是陵王此行的关键目的所在,若非如此,他也懒得费力气住在此处,与陈茂周旋。
“没想陈茂还有这份头脑,原先倒是我们小看了他。”晏修笑道。
“陈茂身后虽有人撑腰,但他到底只是一枚棋子,若出了意外,棋子的性命,你觉如何?”谢云祁看向晏修,“将事情往‘棋子’身上一推,再弄个畏罪自尽的假象,一切便可风平浪静。所以这本账册是他用来自保的最后一招,若非万不得已,他断不会将此物拿出。”
“若是我们派人假扮刺杀之人,你觉如何……?”晏修眼角轻抬,看向谢云祁,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谋而合。”谢云祁颔首。
*
谢云祁回到房中时,沈疏嫣正靠在床头昏昏欲睡,见他进来,忙坐直身子,唤了声“夫君”,刚想掀开被褥下床,谢云祁已先她一步走至榻边,双手按在她肩头,示意她不必起身。
“还没睡?”谢云祁知道赶路辛苦,先前每到一处客栈,即便床榻和被褥睡起来不大舒服,沈疏嫣都是倒头就睡。今日到了苏州知府府上,一应物件自是比先前所住之处都好得多,然沈疏嫣却强撑着精神没睡。
“可是有事?”谢云祁问道。
沈疏嫣点头,而后拿出方才林依依暗中递给自己的纸条,交到谢云祁手中:“这是我回房前,方才在晚宴上弹琴的侍妾,悄悄塞给我的。”
谢云祁接过字条,展开,纸上字条清晰可见——
东南角书房,琥珀色花瓶下,机关暗格。
谢云祁抬眼,面上露出欣喜之色:“你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沈疏嫣懵懵懂懂,她虽隐隐知道此行夫君有要事在身,却也不知详情,眼下夫君得了字条,只说自己帮了他大忙,也不追问缘由,这般大意,与他平日来谨慎行事的作风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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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页
“夫君就不奇怪这字条来历吗?”沈疏嫣忍不住问道。
“那林氏先前被知府欺压,迫于无奈才入了知府府中为妾,她早对知府恨之入骨,”谢云祁将字条收好,淡淡道,“且林氏是你的远房表妹,先前你们沈家护她一程,此番她还恩与你,合情合理。”
谢云祁说得轻描淡写,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解释得十分详尽,还说出了沈疏嫣不知之事。他来苏州,自是做了万全准备,那位知府府上新纳的小妾,他早已提前派人查过。
……?
欺压,迫于无奈?
“夫君早就知道她是我的远房表妹?”沈疏嫣疑惑道。
谢云祁颔首。
“那么,夫君是不是也早知我先前与应国公府退婚一事的前因后果?”
谢云祁又颔首。
沈疏嫣懵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日沈府在讯问梅姨娘时,林依依的“恰巧出现”,当时她便觉蹊跷,林依依原本已离开京城,怎会突然去而复返,还将先前之事交代得一清二楚,这件事难不成也是夫君暗中所为?
沈疏嫣看向谢云祁,从他沉静如水的面上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沈疏嫣:“……”
陵王殿下对她确实蓄谋已久,此事又多添了一桩铁证。
枉她刚才还担心着自己先前退婚一事会败露,原来她的夫君不仅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曾出手“相助”过她。
思及此处,沈疏嫣不由为自己方才在晚宴上的那点小心思感到面红羞愧。
两人相视而坐,谢云祁原想等人睡了,再派暗卫在知府府上重新部署,将账册拿到手上,字条上所书之处,应是账册所在,就算不是,也定是旁的紧要之物,派人先拿到手中,才可放心。
然他“早点休息”之言还未说出口,便听见远处院外传来此起彼伏地呼救声“不好了,走水了,书房走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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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8章
◎若那人真的是你,本王会换◎
竟有人先他们一步动手,谢云祁起身郑重道:“此处有暗卫守护,最为安全,你待在房中,别踏出半步,我去去就回。”
谢云祁说完后,俯身从角靴中抽出一把匕首交到沈疏嫣手上:“留着防身。”之后便迅速退出房中,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谢云祁赶到东南角书房时,火势已然烧得极大,还有朝四周蔓延燃烧之势。知府夫人远远站在书房外,早已心慌意乱,府中上下均寻不见大人的身影,她原以为今晚大人又宿在林姨娘房中,特带了人前去寻,却未寻见人影。眼下书房着了火,大人从前常在书房内神神秘秘的,该不会……
知府夫人正焦灼着,忽见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书房之外,一脚踹开房门,知府夫人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已迅速闪身进去。
这不是府上贵客,那位身份尊贵的陵王殿下吗,难不成他是要进去救大人性命的?火势这样大,陵王殿下若是有什么闪失,知府府可是赔不起啊!带着这般矛盾焦躁的心情,却什么也做不了,知府夫人只能在书房外干着急跳脚。
谢云祁冲进书房时,房内火势烧得极大,远比屋外看来的严重,书房内多是易燃的书册纸张,一点即燃,四周皆是滚滚弄烟,遮挡视线,不易前行。谢云祁环视四周,并未看见琥珀色花瓶的银子,倒是在书桌前看见知府陈茂的身影,他身穿晚宴饮酒时的那身褐色常服,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谢云祁心头一震,迅速冲了过去,将人身子扶正,却见他双眼紧闭,左胸处插着一把匕首,血迹温热未干,再探鼻息,已是没了气息。
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陈茂已被人灭口。
时间紧迫,陈茂已被灭口,当务之急是迅速将账册找到,想来灭口之人许是已知晓账册之事,才会在杀人灭口之后,又转手放了把火,寻不到账册,将整个书房烧了,账册跟在毁于一旦,便就再也没有了证据。
谢云祁转身去找字条上所书的“琥珀色花瓶”,书房本不算太大,但碍于浓烟滚滚,视线不佳,即便有字条提示,也难一眼找到那琥珀色花瓶的摆放之处。
焦灼之间,谢云祁原本别在腰间的荷包掉落在地,头顶的木制房梁被火烧断,“嘭”地一声砸落在地,谢云祁闪身躲过,却来不及去捡掉在地上的荷包,眼见荷包一角已被火烧着,隐约可见内侧绣着的一个“嫣”字,谢云祁不忍,又回身去捡。
忽然,又是“嘭”地一声,另一处的房梁也砸落下来,谢云祁俯身下来,堪堪躲过,赶忙捡起掉在地上的那个墨色荷包,抬眼时,正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琥珀色花瓶。
那花瓶低放在房中不起眼处,若非他方才执意非去捡荷包,在这种大火浓烟包裹的书房中,很难一眼找到花瓶所在位置。
谢云祁上前,扭转瓶身,“咯吱”一声,陈茂所坐书桌后的书架一隔打开,谢云祁疾步上前,从暗格内取出一锦盒,盒中所装的正是他要找的那本账册。
所寻之物已然到手,谢云祁飞快闪身,朝大门跑去,然书房燃烧多时,眼下已支撑不住了,继两根房梁砸落之后,房中木制圆柱也有倒塌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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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页
谢云祁眼疾手快,趁圆柱到地之前,先一步疾速冲出火海。
下一刻,身后圆柱倾泻砸下,伴随着“咣噔”一声巨响,将书房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晏修赶到时,谢云祁已拿到账册,从火海中冲出。
谢云祁身上虽有几处被碳火抹黑,然他整个人神采奕奕,全然不见狼狈之色。
晏修从他脸上神情大致猜到一二,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可是找到了?”
谢云祁低低“嗯”了一声。
“我说你还真是神了,这么短的时间,也能被你找到。”晏修诧异。
“陈茂已被人灭口在书房内,眼下账册是唯一证据,”谢云祁边说,边往外走,“你派人将府邸围住,带人灭火。”
“是,”晏修看了眼立在火场之外已然站不稳的知府夫人,又看了眼大步离去的谢云祁,“诶……事都让我做了,那你呢?”
“本王还有要事在身。”谢云祁说完,快步离去。
*
客房内,沈疏嫣早已把寝衣换下,将外衫穿戴整齐,睡意全无地静坐在房中等候。听着外头人来人往的慌乱脚步声和哭喊声,透着窗牖,还隐约可见东南方向的隐隐火光。她心中虽慌乱紧张,却也不敢踏出半步,手中紧握着谢云祁留给她的那把匕首,谨记夫君离开前所言的“你待在房中,别踏出半步”。
忽地,门外有脚步声靠近,沈疏嫣心头一紧,不是说外头有暗卫把守,十分安全,怎么还有人能进来房中?
夫君所言她自是相信,然此刻顾不得多想,沈疏嫣四下扫了一眼,赶忙躲进了墙边摆放着的衣柜之中,再反手将柜门阖上。
下一刻,房门被人缓缓推开,透着门缝,沈疏嫣隐约可见一女子身影,窈窕纤细。
“表姐,表姐。”来人低声呼喊。
沈疏嫣躲在衣柜中,吃不准她的来意,虽说林依依方才在回廊处偷塞了纸条给自己,帮了夫君的大忙,但从她先前所作所为来看,沈疏嫣还是不敢相信她的为人,眼下外头正乱,她断不能以身犯险,害夫君分心。
沈疏嫣正想着,却又见一人大步而入,黑布遮面,一计刀手眼疾手快地劈在林依依肩上。
沈疏嫣躲在柜内,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几拍,紧握刀鞘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林依依应声倒下,来人将她接住,扛在肩上,而后快步离开房中。
眼见人影离去,沈疏嫣仍不敢出声,脑子却飞快转动着,林依依与她的身影样貌确有几分相似,若只看背影,便有七八分相似,从前在沈府,林依依初来之时,也常有下人将两人认错。
这黑衣人莫不是想来抓她,但是阴差阳错地抓错了人?
*
客房外,庭院中。
谢云祁赶到时,正和黑衣人对了个正着,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扛在黑衣人肩上的女子,腰身纤细,双腿垂下,已被打晕,正一动不动地被黑衣人扛在肩上。
谢云祁眉头轻蹙了下。
黑衣人捕捉到陵王面上一闪而过的担忧之色,嘴角轻勾,知道自己此番来抓陵王妃做人质,算是赌对了。
“交出账册,换陵王妃一命。”黑衣人冷声说道。
“好。”谢云祁回答地干脆利落,转而将手探入衣襟内,看手势似要将账册取出,转手忽掷出几枚暗器,打在黑衣人膝盖、手腕处。
黑衣人应声倒下,肩上女子也随之摔落。
谢云祁对那女子置之不理,快速上前将黑衣人制住,一掌打落他藏在口里的毒药,寒声道:“本王正愁抓不到活口,多谢送上门来。”
“你,你居然不顾王妃死活?”黑衣人难以置信道,陵王宠妻的传言,到底不可信,此等冷血的战神,怎会被儿女情长所牵绊,他终究是赌错了。
“本王若是连自己的王妃都认不出,该如何做人夫君?”谢云祁难得对一个细作解释那么多话,倒也让黑衣人败得心服口服。
话毕,方才前去追击敌人的王府暗卫意识到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此刻匆忙赶回,见到殿下身影,赶忙上前帮手,制住倒在地上的黑衣人。
“属下来迟,殿下恕罪。”
“将人带下去,仔细盘问,”谢云祁冷声道,“完事之后,自去领罚。”
“属下遵命。”暗卫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女子,奇怪王爷怎会至王妃于不顾,待将人翻过身来,才发现女子并非王妃,而是知府府上的那位妾氏。
*
谢云祁推门进去时,沈疏嫣仍躲在衣橱中没敢出来。
谢云祁四下看了几眼,未见王妃身影,心头一下拧了起来。
“阿嫣,阿嫣你在哪?”谢云祁出声喊到。
沈疏嫣躲在衣橱后,听见外头熟悉的声音唤她“阿嫣”,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倏然松了下来,她想出声回应一声“夫君”,却不知是惊异过度还是旁的什么,只觉鼻头莫名发酸,眼底酸涩,愣是没能叫出声来。
她用手肘用力撞了下柜门,柜门一侧向外打开,发出“梆梆”响声,谢云祁听见声响,大步向墙角衣柜走去。
透着昏黄微弱的烛火,谢云祁看见缩在衣柜内沈疏嫣瘦弱纤细的身影,手握短刃,眼角发红,显得无助又可怜。
“夫君,”沈疏嫣抬眼看他,一双杏眼中蓄满泪,小脸发白,那模样格外惹人怜惜,可身子却仍旧缩在柜里,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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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祁心头那股失而复得地慌乱感又涌了上来,方才自己身在火海时都未有的慌乱惧怕,此刻却又莫名涌现。
谢云祁未作丝毫犹豫,俯身下去,长臂一捞,将人紧紧抱在怀中。
沈疏嫣手中匕首“铛”地一声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却也无暇顾及,此刻她只想回身紧抱住自己的夫君。
“夫君,处理完事情了吗?”两人默默相拥了一阵,还是沈疏嫣先出声问道。
“嗯。”
其实方才院外的对话,沈疏嫣在屋内都听得一清二楚,眼下事情终于解决了,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两人静静相拥,半晌之后,沈疏嫣到底没有忍住,开口试探问道:“方才在院中,那黑衣人说用账册换‘王妃’时,夫君是怎么想的?”
话说出口,沈疏嫣又觉有些逾越,自己的夫君是大周战神,若他耽于儿女私情,而弃要事于不顾,又岂是好事。沈疏嫣抬手捂嘴,未等谢云祁回话,便又说道:“我只是胡乱一问,夫君别放在心上。”
话毕,谢云祁却淡淡开口道:“本王若是连自己的王妃都认不得,岂非枉为人夫?”
沈疏嫣点头,其实刚才她躲在衣柜中时,也有一瞬的担忧,既担忧夫君会弃她于不顾,又担忧夫君真会拿紧要之物交换“自己”,毕竟但看林依依的身形和她十分相似,若只看背影,却有些难以分辨二人。
谢云祁看她脸上表情,似猜到她心中所想,又道:“你浑身上下,哪处是本王没见过的,别说半个背影,就算只是一条胳膊或半条腿,本王也能一眼辨出。”
沈疏嫣倏然脸红,将脸埋在他肩头:“……”
怎么好端端的正经话题,聊偏了?
“若那人真的是你,本王会换。”四下静默半晌之后,谢云祁倏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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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爱她护她的细节和铁证◎
沈疏嫣抬头,对上谢云祁那双狭长的凤眸,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熟悉自是因为他眼中透露着惯有的清冷疏离,陌生则是因为双眸中除了这些,似乎又比往常多了些柔情和宠溺。
虽说她方才所言只是个假设,做不得真,但听了夫君的回话,试问哪个女子心里会有不喜,什么“政事为先,军务为重”的违心话,沈疏嫣自是不想再说,以免破坏了此刻情谊浓浓的氛围。
沈疏嫣仍沉溺其中,低头时,眼角无意瞥见谢云祁挂在腰间的那个墨色荷包,荷包一角破了个洞,看样子是被火所烧,内衬中她先前所绣的“嫣”字和“祁”字,隐约可见。
昨日见时,这荷包仍是完好无损,眼下被火烧了,莫不是……沈疏嫣伸手过去,将荷包取下,问道:“夫君,这荷包可是方才在火场时被烧的?”
谢云祁并未应声,表示默认。
沈疏嫣心头一凛,荷包是近身之物,眼下却被火烧穿了,可想而知方才谢云祁在火场中的危险境地,沈疏嫣心口揪了一下,愈发心疼起她的夫君来。
“没想你还有这等小心思,”谢云祁倒是不甚在意方才火场中的险境,毕竟他久征沙场,早已见惯危险,战场远比火场要凶险得多,只是看到沈疏嫣心疼自己的小表情,难免心中动容,便想打趣她一番,“本王先前竟不知,这荷包内还有玄机。”
沈疏嫣娇羞低头,但很快又抬起头来,毕竟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这样的荷包,等回京了,我能给夫君做出几十上百个来,夫君何故要犯险留它,夫君真傻,往后若是遇上危险,别再这样了。”
谢云祁干笑一声,敢这样直说他傻的,沈疏嫣还是头一个,但这声“傻”他怎么听着反倒令他几分欢喜:“以本王的武艺,算不得以身犯险,且这荷包今日还算帮了本王一把。”
沈疏嫣无法想象火场内的情景是怎样的,谢云祁自也不想与她详述,免得惹她担心,但看夫君的神情,倒也不像扯谎,沈疏嫣便也不再多言,只是莫名往他身上又靠近了些。
“天色已晚,今日且在此处歇着,院外的暗卫本王已增加了一倍,你安心即可,本王就在院外,处理完事情就进来,别怕。”谢云祁说话语调仍是淡淡,却总给人一股莫名的心安感。
沈疏嫣愣愣点头,而后被谢云祁抱至塌边,轻放在床榻上,再帮她掖好锦被,才转身离开。
刚经历过这等惊天动地的大场面,即便沈疏嫣一直待在房中,但光是听外头传来的声音,也足以令她难安,眼下事情虽已解决,又有夫君安抚,但真要熟睡,恐怕是睡不着的。
沈疏嫣在榻上翻了个身,睡意全无,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沈疏嫣思考事情,自小便有一个习惯,对于自己不甚在意之事,思索起来若是遇上一点儿想不通的地方,便会下意识地饶开问题,随意找个其他理由敷衍盖过,自己麻痹自己。
相反,对于自己喜欢、在意之事,定要刨根问底,将事情原委弄得清楚明白。
成婚之前,对于这场婚事,她一直是以自我逃避的方式来处理问题的,只一味地告诫自己,陵王殿下对自己有心,至于怎么个有心法,她也不想深究,且这桩婚事是圣旨赐婚,不可违抗,只要自己坐上陵王正妃之位,脸面排场都有了,其他旁的细枝末节,并不重要。
但眼下,重新回忆这桩婚事,细细想来,沈疏嫣开始将她对在意之事刨根问底的本事,发挥地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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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页
她的夫君,平日里惯来话少严肃,从不会对她说什么甜言蜜语,但自成婚以来,夫君的一举一动,皆透露出对自己的容忍和关爱。
多年一成不变的王府布景,她说改就改;淑妃刻意给府上塞人,夫君即便不在京中,仍挂念着给她飞鸽传信,为她撑腰;松风诗会上,唯恐她遇险受了委屈,愣是彻夜赶路,提前回到京中;还有此番南下,她知道,夫君既是为了政事,也是为了沈家。
她的青玉簪花,他一直随身携带;她花心思绣的荷包,他视若珍宝;还有成婚前,夫君夜访沈府特意送给她的那个大雁瓷塑……
成婚以来的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忽然就在眼前回放起来,一桩桩、一件件,处处都是夫君爱她护她的细节和铁证。
思及此处,别说睡觉了,沈疏嫣便是连躺也躺不住了,院外不时传来夫君与旁人交代事情时的说话声,让她即使身处全然陌生的环境中,也仍觉得心安。她知道,夫君身负重任,有不少要事要处理,但因着担忧她的安危,愣是没有离开院中。
沈疏嫣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想开门与夫君说几句话,但又怕打扰他,只行至窗边,透着窗牖缝隙,往外偷偷打量着他,单看着夫君的背影,沈疏嫣的嘴角便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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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知府陈茂已死,眼下陈茂生前记录的账册无疑成了此案的关键证据。
谢云祁翻看账册,上头记载着自五年前,朝廷第一次拨款加固苏州堤坝时的官银流向。
整整三千两白银,自户部拨款下来,便只剩两千两了,彼时姜臣已任户部尚书一职,这一千两官银去了何处,不言而喻。
余下的两千两白银,再经由当时监工的工部侍郎、苏州刺史等人之手,层层下拨,最终真正用在筑堤之上的,只余下不到九百两之多。筑堤所用的囤石价格颇高,便只能多用些黏土、木桩之物代替,这样修筑出来的堤坝,又能扛上多少风雨?若非前几年江南风调雨顺,这苏州城的虞山河道,恐怕早就崩了。
谢云祁继续往后翻看,此本账册之上,除了记载有苏州虞山河道的筑堤官银流向,还记有泰州、扬州等地的筑堤官银流向。与苏州类似,也是层层下拨之后,所剩无几,其堤坝质量便也不言而喻了。
五年前,陈茂还未任知府一职,尚只是个知县,便是因为他精于计算,在江南筑堤一事上负责联络各处,外加能暗中将官银处理妥当,故而在筑堤一事后,才被提任为知府一职,这也是他手中留有全部官银流向的原因,也是他会遭人灭口的原因。
谢云祁将账册收好,有了此物,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多了。
户部尚书姜臣,果然是他。
先是利用职务之便克扣筑堤官银,再是勾结工部侍郎、江南多地官员,一并贪赃枉法。五年前,淑妃已是圣眷正浓,这样一位官员,外加宫中宠妃,还有一位极有可能继位的皇子,不得不说,面对这样的姜家,无人敢抗拒。
若是顺了姜家之意,坐上这条大船,往后二皇子登基,自是能再分一杯羹,此等诱惑,何人敢拒。若是逆了姜家之意,不愿与之同流合污的,便将人拉下马,换上自己人便可,正如上一任苏州知府,无端病故,而后陈茂上任一般。
如此一软一硬,两套手段,这官银自是可以任由他姜家来办了。
往后若出了事,何处溃堤,便是何处官员的责任,再闹大些,也有工部尚书担着,只要没有官银的流向的具体证据,又有那么一位宠妃在皇上身边吹着枕风,何人又能说是他姜家之责呢?
事前帮他跑腿办事的地方官,事后帮他背黑锅的人选,无一不算计得精细周到。
这一招,确实算得极妙。
漏就漏在,姜家没算到前来查案之人会是陵王殿下。明明陵王殿下不喜久居上京,多留于北疆,此番决定南下,他姜家便已没有多少胜算了。
谢云祁闭眼,回想起先前的古怪梦境,若说人真有前世,那么上一世的他,当是一直居于北疆,而未回京,更别说南下查案了。而上一世的沈家,最终应是落得个抄家灭门的结果,而沈疏嫣呢……
谢云祁睁眼,没敢继续往下想,只愿往后别再有怪事入他梦中。
大周储君之位的争夺,一直是朝中热议的话题,随着皇上身子日益衰弱,此议题近来讨论得愈发激烈。
先前姜家和萧家均想借联姻一事拉拢自己,他都清楚,自始至终,他心里都从未对储君人选有过偏私,只要君王处事公正,他身为臣子,自当尽力扶持。
然眼下溃堤一事已水落石出,储君之位的人选,在他心中,便重新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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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先行一步◎
拿到了关键证据,翌日一早,谢云祁一行人便欲启程离开。
因此行谢云祁只是暗访,明面上的事,如苏州城的流民安抚一事,皆交由刘全留下处理,江南其余几地的堤坝,沈昀年也带人继续在查。
有了账册在手,哪里的堤坝牢固,哪里的堤坝有问题,便一目了然,也不用费心处处去查,只是沈昀年谨慎,不敢有一丝错漏之处,仍旧坚持亲赴各地查看,此举既是为了沈家,也是为了黎民百姓,毕竟筑堤官银贪腐一事,父亲沈良辅虽未同流合污,但确有失察之责,太过信任工部侍郎,而未事事躬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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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页
得此机会,他能替父亲弥补多少,便尽力弥补多少罢。
说到账册,还有一人功不可没,便是知府府上那位小妾,沈疏嫣的远房表妹,林依依。
她被纳入知府府邸,本就是不愿,当初她借住在上京沈府时,曾因一念之差而勾-引了世子范时逾,初时她确是贪恋国公府的权势地位,范时逾本就生得俊朗,也的确带她不薄,时间长了,她确也对他生出过几分真心,想着哪怕做妾,也愿长长久久地留在他身边。
然而,最初的那股新鲜劲儿过去了,范时逾对她愈发冷淡刻薄,最终在他娘亲的训斥下,以及旁人的冷脸中,对自己也从冷淡逐渐变得残暴,甚至不惜将自己驱逐出府。
林依依父母早亡,只剩下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在苏州,眼下又被人四处驱逐。孤苦无依时,是陵王的手下找到她,收留她,后来,是沈府的人不计前嫌,给了她银子盘缠,还派人护送她回到苏州。
经此一番折腾,孰是孰非她看得清楚。林依依本想拿着银子,在苏州安稳渡过余生,奈何最后的盘缠都被家中好赌的哥哥输了个精光,知府陈茂看中她的美色,表面上出手相助与她,实则这赌局便有一半是陈茂的主意,只为引她哥哥入局,再借此将她纳入府中。
林依依看得透彻,奈何身不由己,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即便不愿,又能如何?最终只得随波逐流,入了知府府邸。
心冷了,林依依再也信不过男人了,只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在府上讨一个安生。她本就生得貌美,也知道如何讨男人的欢心,应付陈茂只是易事。
陈茂不是好人,更不是一个好官,林依依在他身边留着心眼,暗中知晓了不少事情,却没想竟还有再遇表姐和陵王殿下的一日,她知道,离开知府府的机会来了。故而那日献曲之后,她便假装跌倒,在回廊之上给表姐递了字条。
从前她做了许多错事,眼下她能做的唯有此事,以此来弥补自己先前犯下的错误。
这算帮他们,更算是帮了自己。
昨日林依依入客房之中,也是提前感知到了危险,想去提醒表姐,没想阴差阳错之下,反倒是自己落入了敌人之手,倒也有惊无险,最终多卖了个人情给表姐。
眼下事情终是得了解决,昨夜她虽被人打晕,却未受伤,只是摔落在地时,身上有几处擦伤,已是无碍。陈茂已死,她便是自由身,今后只想平静安稳地好好生活下去,旁的事情,都不愿再想了。
“表姐,先前的事情,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临别前,林依依躬身一拜,对沈疏嫣诚恳道。
“本王妃可不吃你这套。”沈疏嫣撇过头去,嘴硬道。
从前她对这位表妹自是厌恶之极,但眼下真说恨她,倒也不至于,若非林依依此人,自己现在应已嫁入国公府内,还不知过得怎么样,更遑论嫁给陵王了。
此刻被她这道歉的软话一说,心里对她仅剩的那点厌恶,也早已烟消云散了,不过嘴硬心软,死要面子罢了。
林依依抿唇轻笑,又对着陵王和晏修俯身一拜,道:“多谢殿下和晏公子出手相助,小女感激不尽。”
陵王对此置若罔闻。
晏修看到美人就心软的毛病又犯了,只笑道:“我从未出手相助过林姑娘,当不起这声谢。听闻姑娘想找个栖身之所,若姑娘不嫌弃,往后可到我晏家在苏州的药铺里某个事做,旁的不敢说,安稳度日总是可以的。”
“真的吗?”林依依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晏某自然言而有信。”
“小女多谢晏公子。”
*
苏州事毕,筑堤官银一事也已查清,谢云祁原本想就此和晏修分道扬镳,带着王妃先行返回京城复命,但苏州城中流民尚未安抚完毕,此事虽有刘全负责,但晏家在江南一带的药铺,确能帮上不少忙,眼下既是要将林依依带往晏家在苏州的药铺,谢云祁便想着与之同行,交代些赈灾之事,回京之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故而几人便一道启程,去往药铺。
知府府邸距离晏家药铺不算太远,沈疏嫣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便到了。
沈疏嫣将帷帽戴好,踩着矮凳缓缓下车,见夫君和晏修正与药铺掌柜交代事情,便没跟上前去,只远远地立在一旁,静声等候着。
半晌之后,事情交代完毕,林依依与众人拜别,转身同掌柜入了药铺之内。
如此一来,此行也算了了,眼看已准备返回上京,可临行前,晏修忽道:“二位稍待片刻,胞妹马上就到。”
“胞妹?”沈疏嫣不解看向谢云祁。
只见谢云祁眉头轻蹙了下,而后很快舒展开来,只转身道:“不必等他们,我们先行一步。”
沈疏嫣隐约觉得晏修的这位妹妹有些不同寻常,但夫君既然说走,她便听从,正欲跨上马车之际,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女声:“云祁哥哥,等等我呀。”
谢云祁闻声,没有丝毫迟疑地踏入车内,沈疏嫣却再无力气抬脚,这声“云祁哥哥”当真叫得她心头一凛。
云祁哥哥,这般黏糊亲热的称呼,便是连她这位正妻都从未对夫君这般开口叫过,这晏修什么妹妹,居然如此无礼。
而从她女子特有的敏锐感觉来说,晏修这个妹妹,对自己夫君的态度,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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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页
沈疏嫣脚下步子稍顿,正犹豫着要不要与这位“妹妹”会上一会,探一探她的话锋,然马车内谢云祁却没给她停留的机会,只伸手拉了她一把,沈疏嫣顺势入了车内,随后谢云祁沉声道了句“启程”,车夫便扬起马鞭,扬长而去。
“云祁哥哥,是晏盈啊,你怎么不理晏盈?”
马车逐渐远去,隔着车板,沈疏嫣隐约听见身后女子不依不饶地叫喊声。
“夫君不和我解释一下,这姑娘是何人吗?”马车缓缓而行,沈疏嫣坐在车内,面色略有不悦地看向谢云祁。
“正如晏修所言,是他的胞妹,名唤晏盈。”谢云祁淡淡道。
沈疏嫣回了他一个“这还用你说”的眼神,见谢云祁没想再作近一步解释,只眼带怒气地死死盯着他。
先前晏修确提过一嘴,说此行返程时,会接回他在苏州的胞妹回京,但谢云祁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转头便忘了,才会有今日王妃见到晏盈的一幕发生。
看着王妃此刻气鼓鼓的样子,便继续解释道:“晏修这个妹妹,幼时长在上京,十几岁时因为生了场大病,晏家将其送到苏州养病,之后便一直留在苏州休养身子,此番同晏修回京,想来是已痊愈。”
“那她为何叫你‘云祁哥哥’?”沈疏嫣没好气问道,她对这位晏家嫡女的身世毫无兴趣,夫君说了半天,愣是没说到她想听的重点。
“本王晏修相识于幼时,他这个妹妹那时便常跟着晏修偷偷出府,所以有过几面之缘。”谢云祁淡淡道。
沈疏嫣问什么,他便答什么,至于晏盈幼时常跟在他和晏修身后聒噪烦人,口口声声说,长大了要嫁给云祁哥哥的事情,为防沈疏嫣多想,谢云祁自是略过不提。
“……”
这么说来,算是青梅竹马了。
沈疏嫣转了转眼珠子,嘴角不自觉往下。
“那她会与我们一道同行,返回上京吗?”沈疏嫣又问。
“你可想与她同行?”
“不想!”沈疏嫣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那便分开行路。”
听了此话,沈疏嫣的向下的嘴角,才勉强绷直了些。
这边陵王夫妻二人虽不愿与晏修兄妹同行,但那边,晏盈却死缠烂打着自己哥哥,誓死要和陵王殿下同行回京。
架不住晏盈的磋磨,晏修从药铺出来时,虽晚了一步,但苏州回京城的路就这么一条,谢云祁他们坐得是马车,又是这般阴雨连绵的天气,赶路不易,只要他们速度快些,很快便能赶上。
城郊官道旁,茶肆中,四人终是狭路相逢。
“云祁哥哥。”沈疏嫣和谢云祁正坐在茶肆中喝茶休息,远远便听见女子的呼喊声。
“……”
坐在茶肆内的二人,均未回头,也未应声。
只听一阵脚步从不远处而小跑而来,晏盈毫无顾忌地在方桌旁的空位处坐下:“云祁哥哥,是晏盈啊,晏盈长大了,你可是没认出来?”
谢云祁侧头,扫了她一眼,复而移开,看向站在一旁的晏修,眼里全是不耐。
晏修回以他一个无奈的眼神,示意他好自为之,而后干笑两声,也在桌边寻了个空位坐下,拿起桌上茶壶,主动斟起茶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晏盈坐下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只见谢云祁忽地站起身来,拉着沈疏嫣的手道:“本王与王妃先行一步,晏修你且留下协助刘全安抚苏州城中的受灾百姓,待灾情过去之后,再返回上京。”
说完之后,便拉着沈疏嫣大步上了马车。
晏修闷哼一声,心道谢云祁你好狠的心,自己可不是被这位好妹妹连累了,嘴上只能道:“晏修愿为殿下分忧。”
晏盈:“!!!”
她这才刚来,云祁哥哥就拉着其他女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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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胖的是你,我才不胖◎
因防着晏修兄妹二人会再度追上来,谢云祁舍弃了最近的一条官道,嘱咐车夫改道,转而绕行至燕城,走了条稍远些的路返回上京。
一来雨季路途难行,近来天气虽有放晴之际,但偶尔还会落些小雨,途径燕城的官道相对宽阔好走些。二来燕城因独特的地理位置,往来商贸繁华,虽远不及上京繁盛,却有许多上京没有的小玩意儿,依沈疏嫣的性子,定会喜欢,谢云祁便想着顺道带她前去看上一看。
从前谢云祁最不喜这类繁琐之物,也不喜去热闹人多之地,如今眼疾已愈,知道沈疏嫣喜欢,他倒是愿意陪她四处走走,多看些这世间的斑斓与色彩。
马车从茶肆行出,苏州到燕城的路途并不算远,半日可到,然因着方才在茶肆时,晏盈的意外搅局,这短短半日路程,沈疏嫣始终面色沉沉,一路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沈疏嫣先是嘟着一张小嘴,眼带怒气的盯着谢云祁,看他半晌没有反应,只逐渐转为独自低头发闷。
谢云祁全然没有察觉到沈疏嫣熏了满车的醋意,还以为她是因赶路累的,自以为贴心道:“待到了燕城,我们歇上一夜,再四处转转,可好?”
谢云祁这般言语,倒是让沈疏嫣连生气都不好再生了,但梗在心里的一口气,顺不上来,又压不下去,着实憋闷得很,又不知如何接他的话,最后只负气似的“哼”了一声,而后干脆将两眼阖上,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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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祁见其闭目,便不再打扰,转而将视线落在窗外。沈疏嫣虽闭着眼,心里却全然没有平静下来,见谢云祁不出声,忽又将眼睁开,看向他没好气道:“夫君不解释一下,方才你和那位晏姑娘的关系吗?”
“自是没有关系,又何来解释一说。”谢云祁淡淡道。
其实沈疏嫣心中也知,当是如此,那晏盈是晏修的胞妹,相比自己认识夫君要早些,顶多不过是晏盈对自己的夫君有几分好感,夫君不以为意。单在夫君眼中,他们二人就是“没有关系”的。
凭沈疏嫣的小脑袋,揣摩这些事情,还是十分在行的,这道理虽简单易懂,但她偏就想听夫君亲口说出,便是只有这么淡淡一句,也足矣。
得了这句解释,沈疏嫣心情瞬间愉悦了不少,原本上车时,因心中憋闷,她故意坐到了距离谢云祁最远的一侧,眼下气顺了,沈疏嫣便不由自主地往靠近他的那侧移了移,顺着竿子往上爬,势必要将这事问清楚。
“我方才听晏姑娘叫你‘云祁哥哥’?”沈疏嫣赌气道,“她为何这般叫你,她凭什么能这般叫你?”
“嘴长在别人身上,本王也是无法,”谢云祁略顿了顿,终于从这话中觉出几分醋劲来,转头看向沈疏嫣,眼底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神色:“你若喜欢,也可这般称呼。”
沈疏嫣不语,她才不愿学那晏盈说话呢。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谁人都可言说,”谢云祁继续说道,语气仍是淡淡,“但‘夫君’二字,唯能从你口中说出。”
这话简直说到沈疏嫣心坎里去了,她抿唇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高兴,但身子还是下意识地又往靠近谢云祁的那侧挪了挪。
“那夫君往后也别再叫我王妃了,叫我阿嫣可好?”沈疏嫣扬起脖颈,面上全是藏不住的喜色。
她记得,那日在知府府邸,自己藏身在衣柜中时,夫君前来焦急寻她,当时就是这么叫她的,阿嫣。
“好,阿嫣。”谢云祁迟疑片刻,还是答应下来。
“夫君真好。”这会儿,沈疏嫣已经整个人坐到谢云祁身边了,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手臂,脑袋枕在他的肩头,细软的头发蹭在谢云祁颈窝处。
“那,还想去燕城吗?”谢云祁见她神色恢复了,不似疲倦困顿的样子,便开口问了句。
“夫君刚才可不是这么问的,”沈疏嫣坐直身子,纠正道,“方才夫君说的是,‘待到了燕城,我们歇上一夜,再四处转转’。”
“我们!”为防谢云祁听不明白,沈疏嫣特又加重了字眼,重复一遍。
谢云祁一贯自称“本王”,少用“你、我”相称,刚才生着闷气,沈疏嫣没提,眼下揪着这点小细节,她怎么也不能放过。
谢云祁:“……”
论胡搅蛮缠,他甘拜下风。
“自是要去的,”沈疏嫣看谢云祁哑口无言的样子,心中还有些小得意,只冲他狡黠一笑,复又侧头,靠回谢云祁肩上,“我们一起去。”
*
马车行至燕城时,天色已黑,因近来逐渐转好的天气,加之苏州城的灾民得到有效安置,燕城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茂热闹。
找到客栈落脚之后,两人便如先前在寒叶镇时一般,出了客栈去找东西吃。
相比寒叶镇,燕城可是热闹的多,夜色深浓,主街上四处花灯高悬,白灯如昼,并不比上京差上多少。
沈疏嫣逛得欢喜,离京这么些时日,也没有先前那么讲究了,一路上小摊上卖的糕点、果子、糖葫芦,倒是吃了不少,便连晚膳也能省了。
除此之外,街道两旁也有许多精巧物件摆放售卖,形状各异的彩色风车、憨态可掬的陶土泥人,应有尽有。
犹记上回,她与夫君二人这么闲逛,还是在上京的上元灯会时,眼下身处燕城,虽不比上京繁华,但沈疏嫣觉得,只要有夫君陪在她身侧,不论上京还是燕城,又或是先前略显简陋的寒叶镇,她心中都是一样的欢愉。
重要的不是街道、景致,而是身侧之人。
沈疏嫣在泥人小摊前停下,看着摊上摆放着的小泥人,圆圆墩墩、憨态可掬的样子,听到小贩说这泥人可以依客人要求当场现做,便开口道:“小哥,给我做两个泥人。”说罢,还极为大方地在摊上放下一粒碎银。
“好嘞,”小贩将银子收好,这般出手阔绰的客人,他自当热情招呼,“姑娘想做什么样式的泥人?”
“就,我和我夫君这样的。”沈疏嫣将头挨到谢云祁旁边,粲然一笑。
“好嘞,二位稍等。”
这塑泥人,可是个手艺活儿,又因要照着客人的模样来做,更比往常要多费些时辰。
那小贩招呼二人在长凳上坐下,不时抬头看一眼两人,再低头捏几下泥人,瞧着十分专注认真的样子。
沈疏嫣期待泥人最终做出的样子,心中满是期待,谢云祁向来不喜这种费时繁琐之事,今次倒也意外地极为配合,愣是陪着沈疏嫣端坐半晌,任由小贩照他们二人的模样,捏了许久。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沈疏嫣都觉腰背坐得有些酸泛,抬手捶了下肩,谢云祁倒还出言提醒她:“别乱动,就快好了。”
“不妨事的。”沈疏嫣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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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民间小把戏,倒也值得这位大周战神这般较真?
难得看见谢云祁在除军务以外的事情上,这般严谨认真,沈疏嫣便也在他的提醒下,重新在长凳上端坐好。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小贩终于完工,将尚未干透的泥人交到二人手中。
沈疏嫣托着那圆墩墩、黑乎乎的泥人,先是被那样子丑得沉下了脸,多看了两眼之后,又被它矮胖的样子气笑了。
她知道泥人并不能做得一模一样,只求个神形相似罢了,但小摊上摆放着的几个成品,明明看着都十分可爱,为何捏成他们二人的样子,竟这般……
说丑也大不准确,五官还算精细,眉眼口鼻皆与本人有几分相似,就是明明是两个身形高挑纤瘦之人,捏成的样子确是又矮又胖的……
不大像正值妙龄的少男少女,活像两个暮年的老头老太。
别说沈疏嫣,就连一贯不苟言笑的谢云祁看了,都没忍住嘴角的笑意。
沈疏嫣倒也没有怪罪那小贩的意思,毕竟只是玩乐,且泥人本就是这般圆墩墩的样子,也怪不得小贩。只是泥人未干,托在手上黏糊糊的,样子又不好看,沈疏嫣便不想将这对“丑人”带回上京了。
反正银子已经给了,沈疏嫣正欲将泥人放下,转身离去,却见谢云祁转手将泥人接过:“我倒觉得这对泥人别有一番可爱之处,或许你我二人到了七老八十之时,便是这般模样。”
“……?”
沈疏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或许是句情话?
只是待到七老八十之时,她才不许自己变得那么胖,要胖也是夫君一人的事。
“胖的是你,我才不胖!”沈疏嫣撇嘴,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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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今天不更吗】
-完-
第52章
◎信你◎
余下几日,赶路回京的速度着实加快不少,途中少有停歇,除却夜晚在路过的城镇歇息下榻,其余时间皆在奔波。
谢云祁也正好借着赶路之机,将思路理清。
从苏州溃堤的那一刻起,沈良辅的尚书之位已是不保,但好在南下一趟拿到了账册,这一关键证据,性命算是保住了。
但户部尚书姜臣,已至姜家上下,恐怕是难逃一劫了。姜家一倒,二皇子的靠山也跟着倒了,还不知宫中那位淑妃娘娘,是会孤注一掷,还是干脆舍了姜家,另寻他法,就不得而知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谢云祁倒也无所畏惧,不论姜家之后会做何反应,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他可以尽心尽力辅佐任何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身世的皇子,唯不能辅佐一个将百姓生死弃之于不顾的皇子上位。
沈疏嫣回京这一路下来,也未有抱怨。
一来她知此番南下,夫君尽心办事,甚至不惜只身闯入火场,既是为了办差,也是为了沈家,哥哥至今未归,也是如此。她身为女子,能为沈家做的事情太少,唯有少添麻烦才是。
二来则是她的私心,想着快些赶路,免得再在途中的某个茶肆酒馆遇上那讨厌的晏盈才是。沈疏嫣这般考虑着,便不觉难挨了。
……
转眼回到了上京。犹记离京时,尚时阴雨连绵的春季,如今回京,已是盛夏,马车途径安雀街时,街道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还有鲜花盛放,处处透着夏日的繁茂与热情。
谢云祁因拿到重要证据,将沈疏嫣送至陵王府大门外后,便马不停蹄地赶着入宫。
沈疏嫣在王府众人的簇拥下,缓步入内。
兰竹自小服侍在她身边,从未与主子分别如此之久,见到王妃的一瞬,竟莫名激动地热泪盈眶。
徐管家倒是对王爷离府之事是,习以为常,原先王爷在北疆,一去至少半年,若遇上战事,几年不踏足上京也是有的,这回的时日,倒算是短的。
徐管家勤勤恳恳操持王府数月,将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条,眼下王爷和王妃回府,府上终于又热闹起来,他心里自然跟着高兴,早早候在大门外。
“恭迎王妃回府,先前王妃在后院栽下的荷花,开得正艳,王妃此番回来,正好赏花。”大门外,徐管家躬身道。
“近来几月,辛苦徐管家了。”沈疏嫣脸上笑容温和,语气诚恳。
“不辛苦,都是老夫的分内之事。”徐管家谦逊道。
如徐管家这般沉浮多年的王府老人,看人最是通透。王妃随王爷离京时,他还曾担心过,王妃自小娇生惯养,恐吃不了南下奔波的苦,而如今见王妃回府,脸上气色极佳,面上笑容也比从前多了些沉稳,少了骄纵之气,他便放心了。
沈疏嫣一面回了听雪堂中沐浴更衣,一面嘱咐兰竹去永安侯府传个话,告诉父亲一声,她已回京。可谁知,等她沐浴更衣完毕之后,仍见着兰竹呆立在门外,满面愁容的样子。
“怎么了?”沈疏嫣疑惑道。
“侯,侯府。”兰竹眼神闪烁,支支吾吾。
“侯府怎么了?”沈疏嫣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侯府被封了,任何人等不得入内,”兰竹急躁道,“侯爷被停了职,禁足于府上。”
沈疏嫣一双美目圆瞪,半晌没有说话。
她虽知溃堤一事,事关工部,但夫君和哥哥先前都未和她谈及此事,她便下意识地认为沈府当是无事。此刻听到兰竹亲口所言,沈疏嫣整个人便如同被雷击一般,全然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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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页
别急,夫君已然入了宫,会没事的……沈疏嫣只能不断宽慰自己,原本因赶路而积累的疲惫之感瞬间全无,只焦急地房中来回踱步,静待夫君回府。
*
那边谢云祁入了宫门后,便直奔皇上寝殿而去。
他在苏州之时,便已收到飞鸽传信,称皇上近来身子不好,有时病得有些昏昏沉沉,有时又十分清醒。若是姜臣贪污筑堤官银一事败露,宫内淑妃难保不会孤注一掷,谢云祁想起从前御书房中的那些瓷瓶丹药,有几分担忧,这也是他赶着回京的原因之一。
寝殿中,顺庆帝难得清醒着,此刻正倚在床榻上,静静喝着汤药。
“云祁,你来了,”顺庆帝扬手,寝殿内侍从尽数退出,“苏州溃堤之事,查得如何了?”
“臣弟先前派人飞鸽传回的密信,皇上没有收到?”谢云祁脸上神色讶异,心中却是淡然。果然如他所料,他派人传回宫中的密信被人截了。
“有这等事?”顺庆帝气急,一下坐直了身子,连着咳嗽了几声,“混账,混账!”
“皇上息怒,”谢云祁上前,将账册拿出,交到顺庆帝手中,“这是臣弟在苏州知府陈茂府邸中找到的账册,上面清楚记录了近几年来,京中下拨筑堤官银后,江南各地收到银子的具体情况。”
顺庆帝翻开账册,才刚有所缓和的面色,一下又气得涨红起来:“混账!这些个混账东西!咳咳咳……”
“臣弟先前传回宫内的密信,究竟被何人所截,皇上当心中有数,”谢云祁顿了顿,又道,“不过空口无凭,臣弟自会安排人查清此事,给皇上一个交代。”
谢云祁语气淡淡,心中早已有了十足把握。早在往宫中传回密信之前,他便已得知了顺庆帝旧病缠身,昏迷不醒的消息。他早料到,密信多半到不了皇上手中,所以信中并无多少关键消息,对账册也只字未提。
之所以还要派人送信,便是多给对方一个露出马脚的机会,毕竟淑妃得宠多年,深得皇上信任,要让皇上看清真相,还得多费一番心力。
此时,看着顺庆帝翻看账册时的反应,谢云祁便知,这“密信”没有送错。
“云祁啊,”顺庆帝平复情绪之后,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我二人自小兄弟情深,朕自是信你。”
“朕近来时常在夜里梦见母后,还不时会想起幼时之事,”顺庆帝说得极慢,言语中尽是感慨,“撇开溃堤一事不提,单看品德才学,朕还是先前那个问题,储君之位,你看好哪位皇子?”
皇帝此刻连“你我”二字都说出口了,还刻意提起“幼时”、“先皇后”等字眼,处处打着感情牌。其实顺庆帝的心中猜到了谢云祁的答案,但立储一事,事关重大,他定然得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谢云祁抬眼,与之对视一瞬,仍是沉默。
但这沉默,便已是最好的答案。
沉吟片刻之后,谢云祁还是开口,坚定道:“大皇子。”
顺庆帝脱力似的,重新靠回到床头,四下安静了一瞬,半晌后,顺庆帝看向谢云祁,眼神坚定沉着:“朕,信你。”
这句“信你”,难免有些意味深长。
确凿证据面前,应信的不该是证据,怎么成了“信你”二字?
谢云祁心中十分清楚,即便有证据在前,以顺庆帝多疑的性子,不免怀疑谢云祁是为了偏袒沈家,而捏造出来的。想来在他回京之前,淑妃应当已在皇上耳边吹了不少枕风,以一番诛心言论将自己此番南下的行为抹黑,以求为姜家开脱。
但皇帝的这句“信你”中,包含的深意远不止这些。顺庆帝知道,以谢云祁的实力,若他真想偏袒谁,亦或是有心扶持哪位皇子上位,别说本就呼声极高的大皇子,便是患有腿疾的三皇子,亦或是年幼的四皇子,都是易事一桩,根本无须多此一举。
所以这句“信你”,除了顺庆帝真的相信账册和他所进言的储君人选之外,也是真的信他对大周的忠臣之心。
谢云祁自是听懂了这短短“信你”二字的其中深意,但他也不愿多说,只淡淡道了声“臣弟告退”,之后便退出寝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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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祁回府时,已是深夜。原以为沈疏嫣会因连日赶路而早早歇下,却没想刚入府门,便见着她在前院等候的身影。
沈疏嫣原是想直接了当地询问,但眼下见了人,心中忽然便多了许多顾及,一时竟不敢开口,到底是政事,她不得干涉,也当真怕夫君为难。
再三思量之下,沈疏嫣还是将已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会肚里,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谢云祁,最后只软软糯糯地说了句:“夫君辛苦了。”
“本王方才已将证物呈给皇上,沈家不日便可解封,放心。”谢云祁一眼便猜到沈疏嫣的心思,此事即便她不问,他也会直接告诉她。
沈疏嫣闻言,心中又惊又喜。喜自是因为谢云祁方才所言“沈家不日便可解封”,惊则是因为谢云祁竟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且还事无巨细地和她解释清楚。
沈疏嫣后知后觉地发现,夫君默默为她做了许多。此番南下,夫君一路带着她这个“麻烦”,除了查案之外,便是怕她担心,唯恐她独自在上京受了委屈。
“夫君……”沈疏嫣一时无言,只愣愣说了这么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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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祁没有接话,只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别胡思乱想,而后大步朝听雪堂走去。
沈疏嫣碎步跟上,习惯性地环上谢云祁的手臂,从王府大门到听雪堂,尚有一段距离,两人虽一路静默无言,但沈疏嫣看着王府中各处盛放的鲜花,心中美滋滋的。
都是她播下的种子,离京前还是含苞待放的样子,如今都已盛放,怎能不令她开心。
都说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她这便算是种花得花吧。正如她和夫君的感情一般,从一颗小小的种子开始,每日灌溉浇水,悉心呵护,逐渐破土萌芽,最终开出鲜花,开在心头,再难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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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那块木头没有福气◎
三日后,永安侯府解封的圣旨下来,与解封圣旨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道沈良辅被革去工部尚书之职的圣旨。
沈良辅抹了一把辛酸泪,接过圣旨,在沈府大门外,跪谢皇恩。
如此已算是最好的结果了,爵位尚在,只是革去了尚书之职,皇上到底还是给沈家留了几分颜面。
与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相比,他如今这般又算得了什么?最令他庆幸的还是,嫡子沈昀年已然成材,往后只要他勤勤恳恳,必然能在工部有一番作为。
处置沈府的旨意已下,但皇上对于姜府的处置却迟迟未有定论,顺庆帝甚至未在朝堂之上,提及谢云祁从知府府邸中搜出的那本账册。听闻近来二皇子读书格外勤勉,淑妃也收敛锋芒,在后宫谨言慎行,想来皇上还在斟酌对姜家的处置。
谢云祁回京后,顺庆帝的病一下恢复地极好,眼下也无须再卧床,人也精神了许多。
没想自己居然比太医还有管用,谢云祁轻笑,出了宫门后,他低头看了眼方才从御书房顺手带出的白色瓷瓶,皇帝素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没想对淑妃还真有几分真情在,看来此事还需再为姜家再添上一把柴才是。
“疾风,”谢云祁紧握瓷瓶,“想办法将这个瓷瓶转交给皇后,再将先前太医院有西域贡药失窃之事也透露给她。”
皇后是个聪明人,处置姜家的这把柴由皇后来添,最为合适不过。
“是。”疾风得令退下。
*
两道圣旨传到永安侯府后,沈疏嫣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安定下来了。她抽空回了趟侯府,见父亲气色尚佳,便又放心不少。
“父亲年纪大了,识人不清啊。”沈良辅长叹了口气,感慨道。
这话意味深长,除了道自己误信了工部侍郎这一层意思之外,还有为先前梅姨娘的错信,发出些感慨。
除此之外,还有他从前对陵王的偏见。先前那道赐婚圣旨来的蹊跷,沈良辅怎么也没觉得陵王是因为真心喜欢阿嫣才成的婚,只不过当时他看阿嫣十分欢喜,沈家也没有抗旨的实力,这才不得不答应下来。
可如今,苏州溃堤一事,陵王殿下在其中出了多少心思,多少气力,沈良辅自是一清二楚。陵王能为了阿嫣,这般护着沈家,实属不易。
沈疏嫣倒没听出话中深意,只出言宽慰了父亲几句。
“父亲老了,只要你和昀年往后能过得好,为父便放心了啊。”
沈良辅没再多说,毕竟阿嫣的幸福全洋溢在脸上,陵王能为阿嫣做到这一步,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有何好不放心呢?
*
沈府的事有了决断,沈疏嫣觉得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翌日便派人去程府给程宁送了请柬,邀她过府一叙。
午后,程宁来府,沈疏嫣带着程宁逛重新修葺过的王府花园,一会儿展示她命人栽种的海棠花,一会儿介绍起花园中她设计的林荫小道,最得意的还是后院的那个荷花池。
正值夏日,两人在后院慢步之后,便在荷花池边的凉亭中坐下谈心,烹一壶茶,再配上好久没吃的天川楼的点心,傍晚不时有凉风吹过,带着荷花的阵阵清香。
沈疏嫣看了眼池中开得正艳的荷花,又看了眼正在低头饮茶的程宁,莫名就想起沈府后院中,被他哥擅自做主拆了重建的那个荷花池,心口堵得慌,便随手拿了个果子放入口中。
此番南下,外人眼中皆以为她是随陵王外出游玩的,回京没有给程宁稍礼物,难免有些说不过去。沈疏嫣也不好向她解释太多,只说在苏州遇上个讨厌之人,为了躲开人,沿途都在奔波赶路,这才没空采买手信回京的。
好在程宁也不是计较这种小事之人,此事也就含糊过去了。
“我不在京中之时,可有什么趣事发生?”沈疏嫣问道。
“趣事倒说不上,只是近来京中常有关于姜家的流言传出,”说到此处,毕竟是近来比较敏感的话题,程宁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有姜姝,听说她在府上,不大好。”
程宁抬手斟了杯茶,继续道:“自诗会那场大火之后,她便毁了半边脸,姜家原本为她定下与幽王的婚事,后来也只能作罢,姜姝也一下变了许多,再未见她出过府门,听闻只日日待在房中,人都有些疯癫了。”
沈疏嫣语塞,程宁口中“关于姜家的流言”,她大致猜到是什么了,只是姜姝……她自小的死对头,原本那样跳脱的性子,如今变成这样,沈疏嫣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觉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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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宁也不愿多想此事,松风诗会上的那场大火,几人都是身临其境的,若非当时她被人救出火海,此时恐怕也如姜姝一样的下场,又或者,还不如姜姝……
见沈疏嫣脸色不好,程宁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忽而转了话题道:“阿嫣,不如你和我说说南下之时的趣事见闻吧,我可从未出过京城呢。”
话题一转,气氛松泛许多,几杯淡茶饮下之后,两人越聊越热络。沈疏嫣自是拎得清,苏州知府府上发生的一切,她只字未提,倒是和程宁说起寒叶镇的路边摊,燕城的泥人,还有苏州的晏家药铺……
程宁听得津津有味。
“你不知道,原来晏家还有位嫡女养在苏州,见到殿下时,便一口一个‘哥哥’喊得没完,明明我们都不喜她,可她偏要跟着,当真烦人。”
沈疏嫣说道晏家药铺时,脑海中就条件反射般地闪现出晏盈的模样,脸上尽是不悦:“真没见过这般没脸没皮之人。”
程宁听着阿嫣言语间浓浓的醋味,捂嘴轻笑,犹记上回她们二人在天川楼相坐饮茶之时,沈疏嫣还嫌陵王殿下“呆愣、无趣”来着,转眼两人成婚之后,沈疏嫣说话时字里行间对陵王的爱慕,还有占有欲,均显露无疑。
“有何好笑的?没看到我这正生着气吗?”沈疏嫣嘟嘴抱怨道。
程宁抿唇,收敛起笑意,温声道:“你继续说,我仔细听着,后来呢?”
她知道阿嫣从不是较真的性子,如今说到自己夫君,竟连笑都不让人笑了。
“后来,夫君便带着我另走了一条官道,避开他们……也亏得她是晏修的妹妹,不然我和夫君才不会给她留什么面子。”沈疏嫣巴巴说着,忽地转头紧盯程宁的眼睛,“你今日的问题怎么那么多,莫不是想从我这里套出晏修的行踪来?”
程宁被她这话说得一愣,拿着糕点的手一顿,连着摇了几下头,以示清白。
“真不是?”沈疏嫣差点忘了离京之前,他们几人在京郊茶肆中偶遇时,程宁和晏修二人相谈甚欢的场景,眼下见了程宁,才又回想起此事,“别和我藏着掖着,否则咱们小姐妹便一拍两散!”
“真没有。”程宁认真解释道。
沈疏嫣半信半疑地移开视线,低头欲执起茶杯之时,偶然瞥见程宁挂在腰间的一枚平安符,看着有几分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红底黑字,上面端正写着“平安”二字,与日常所见的平安符无甚区别。
程宁感受到沈疏瑶投来的灼灼目光,下意识地拿裙摆遮盖住平安符,程宁自小便是这般性子,心中越是有事越不敢说不来,总是藏着掖着。
此刻这遮挡的姿势,正好将她的心虚显露无疑。
沈疏嫣眼疾手快地握上那平安符,恍然道:“难不成晏修身上挂的那个是你送的?”
程宁低头垂首,并未应声,只是双颊抑制不住地飞快染上一抹红晕。
沈疏嫣:“……!”
“你完了完了,今后那个叫晏盈的小丫头便是你的姑子了,她那性子,可太难相处了!”
程宁一脸茫然:“……?”
她不过送了晏修一枚平安符,怎么到了阿嫣口中,连姑嫂都说出来了?
“你再胡说,我便回去了。”程宁羞恼道。
“别啊,”沈疏嫣忙伸手去拉她,“你老实说是不是你送的?”
程宁紧抿着唇,低头不语,这模样,答案全写在脸上,谁还看不出来。
“晏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能以平安符聊表心意。”
“晏修留在苏州城安置受灾的难民,应当过几日便回京了,”猜透了程宁的心思,沈疏嫣也没再打趣她。
“但具体行程,还需问过我夫君才知,”沈疏嫣看向程宁,眼底带着笑意,戏谑道,“可要我帮你问问?”
“总之我说不过你,”程宁轻瞪了沈疏嫣一眼,“天就要黑了,我先告辞回府了。”
程宁仍低着头,说完话后便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凉亭。
沈疏嫣倒也没拦她,程宁这样子怎么看都是落荒而逃,沈疏嫣只脸带笑意,转手拿了块桌上的梅花酥放入口中。
看来如她性子这么好的小姑子,程宁是没法遇上了,往后程宁只能和那晏盈做姑嫂了。沈疏嫣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沈昀年那块木头没有福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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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不是中央空调吗
为什么程宁没有看清〒▽〒】
-完-
第54章
◎眼疾?◎
沈府事毕,沈疏嫣的身心也都跟着清闲下来。自从知晓了天川楼是陵王府的产业之后,沈疏嫣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不用预约,随时坐上三楼精致最好的那间雅阁。
这日,沈疏嫣约程宁在天川楼品茶,夏日的天川楼,又是一番别样景致。
三楼雅阁内,二人凭窗而坐,一面品茶赏景,一面闲聊着。沈疏嫣刚尝了天川楼厨子做的最新点心,还没来得及夸赞几句,便听见楼下有女子争吵声传来,听着像是隔壁售卖布匹的琳琅斋传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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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似乎是为了争抢最新到店的蜀锦而吵起来的,二人本就准备一会儿去隔壁的琳琅斋开口,此时听着吵闹声,着实影响品茶赏景的心情。琳琅斋也属陵王府产业,故而沈疏嫣便提议,下楼过去看上一看。
两人下了楼,远远立在外头听了会儿,很快将事情始末听了清楚,确是有两位姑娘为了争抢最新样式的布匹而争吵了起来。
穿粉衣的那位姑娘一早下了定,付了一半银子,等着买最新款的蜀锦,待店中到了货,她便来取货,顺道将剩下一半的银子付了。可谁知,她刚准备付银子,却不知从哪忽然冒出个白衣女子,硬要和她争抢这匹蜀锦,还说可付三倍银子给店家。
店家做生意,自是要讲诚信的,粉衣女子先预定的料子,到货料子自然是她的,别说三倍银子,便是十倍,店家也不能转卖给别人啊。可谁知这白衣女子不依不饶地,硬要争抢这匹蜀锦,粉衣女子也不愿退让,故而两人便在店中起了争执。
此事明显是白衣女子不占理,可她偏又气焰嚣张,二人争执之间,不知是谁失手将蜀锦扯破了一角,这下粉衣女子也恼了,两人越吵越凶,引来不少围观之人。
这蜀锦确是难得之物,当初自己也为买不到此物而伤心过,但不论如何,此事定是那白衣女子的不对。
沈疏嫣和程宁二人远远围观了一会儿,想来今日这料子是买不成了,也不愿多看这种热闹,二人正准备转身离开,沈疏嫣却见白衣女子回身,瞧着有几分眼熟。
沈疏嫣仔细一看,竟是晏家那小丫头,晏盈。
原来是她,难怪方才觉得声音都有些耳熟,沈疏嫣脚下步子一顿,伸手拉住程宁,低声打趣道:“瞧瞧白衣姑娘那胡搅蛮缠的劲儿,她可就是你那未来小姑子。”
程宁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沈疏嫣话里的意思,脸上一阵羞红,抬手轻打了下沈疏嫣的小臂:“你净瞎说!”
沈疏嫣捂嘴轻笑,没再打趣程宁,但两人一言一语打闹间,却引来了晏盈注意。
琳琅斋虽是王府产业,掌柜的料理多年,自有一套经营办法,倒也不用她操心,眼看围观之人越来越多,沈疏嫣和程宁转身正欲退出人群,却见晏盈目光投向此处,待看清二人之后,便开口叫唤道:“沈姐姐。”
沈疏嫣身子一僵:“……”
这是在叫我吗?
不过犹豫片刻的功夫,晏盈已走至她跟前,接着又唤了她一声“沈姐姐”。
“琳琅斋是陵王府的产业,沈姐姐能否帮我和店家说一说,这匹蜀锦我要了。”晏盈说得理直气壮。
沈疏嫣:“……?”
我们俩有这么熟吗?
沈疏嫣不喜晏盈,自也懒得搭理她,本想转身就走,忽又觉出几分不对,这小丫头竟知琳琅斋是王府产业?!
感觉心口被人闷声打了一拳,没想晏盈这丫头知道的王府事情还真不少,要知道她也是嫁入王府之后才慢慢知晓此事的。
原本只想看个热闹的沈疏嫣,这会儿竟有些不想走了,思虑片刻之后,便抬脚同她一道步入琳琅斋内。
掌柜的先前送锦缎去陵王府时,曾见过王妃,自是识得女主人的,眼下见王妃入了铺子,似是和那位白衣女子相识,难怪白衣女子先前气焰如此嚣张,没想竟是与王妃相识的,那便将事情交由王妃处置,掌柜的一个眼神,铺内小厮将围观之人驱散。
沈疏嫣心口憋闷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已然清楚,本是十分简单明了之事,孰是孰非,一目了然,只有晏盈一人还在胡搅蛮缠。
晏盈既硬拉着自己进来,那她便好好主持一番公道罢。
“你倒是同我说说,为何非要与人争这蜀锦?”沈疏嫣问道,据她观察,晏盈虽性子跋扈,但对穿衣打扮之事并不十分上心,做何非要与人争抢这匹蜀锦,她一时还真是没想明白。
“这匹蜀锦乃上好的白丝所制,云祁哥哥最喜白色,我当然要买下。”晏盈言回答地极快,丝毫未觉不妥。
沈疏嫣一哂,倒是理直气壮,连“云祁哥哥”都说出口了,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还有这小丫头居然还知道自己不知之事?她从来不知,夫君竟还有喜欢的颜色,这一说法!
沈疏嫣气恼,忽地想起成婚前谢云祁曾对自己所言的“往后见本王必要穿色彩鲜艳的衣裳”,一时觉出几分古怪来。
可眼见晏盈振振有词的样子,不像是在胡诌,她强压下心口剧跳,心中愈发疑惑起来,本想出言驳斥,却又强忍了下来。
沈疏嫣深吸了口气,想着今日必要将此事弄个清楚,她勉强在脸上挤出个笑容,对晏盈道:“晏姑娘稍等,此事交由我来处理便可。”
说完之后,沈疏嫣又清了清嗓子转身对那粉衣女子道:“姑娘见谅,小妹顽劣,我府上尚有两匹蜀锦,一匹粉色,一匹淡绿色,回头我派人送至姑娘府上,分文不收,这匹白色的蜀锦,就让给这位妹妹,可好?”
粉衣女子虽不知沈疏嫣的身份,但看掌柜的对她毕恭毕敬的态度,还有她的衣着打扮、言行举止,处处均透着大家闺秀的样子,想来身份不低,也不敢多有得罪。
左右她不过是想买匹蜀锦做衣料,眼前之人说白送两匹蜀锦给她,目的既已达到,她便也不想再继续搅弄下去,故而便点了点头,转手将府邸名称写下,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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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人走远了,沈疏嫣继续和晏盈的话题,柔声问道:“晏姑娘方才说,陵王殿下最喜白色?”
“正是。”晏盈点头。
“晏姑娘何出此言?”沈疏嫣试探道。
“那自是因为……”晏盈话说到一半,倏然又闭了嘴,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位陵王妃似乎在套她的话,看来她并不知晓云祁哥哥患有眼疾一事。
云祁哥哥的眼疾,本就是保密之事,鲜有人知,若非她幼时无意间偷听到哥哥和云祁哥哥的对话,也不知晓此事。后来哥哥再三叮嘱她要保密,否则恐为云祁哥哥和晏家招来祸端,她便缄口不言,从未对旁人提起过。
她知道哥哥一直在帮云祁哥哥找寻医治眼疾的药方,她在苏州时,也刻意留心过,此番回京还带了不少珍贵药材回来,还没来得及交给云祁哥哥呢。
看来云祁哥哥对他的王妃也算不得上心,竟连眼疾一事都未告知。
晏盈脸上转而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其实我也不知,方才不过胡乱言说而已。”晏盈转口道,说罢又寻了个天色已晚的理由,先行离开了。
晏盈一走,方才吵闹的琳琅斋瞬时变得安静起来,还带着几分诡异的气氛,程宁不知她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却也隐约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阿嫣,你怎么了?”程宁问道。
“无事,只是忽然觉得有些疲倦,”沈疏嫣勉强勾唇一笑道,“天色已晚,你也赶紧回府去吧,不让你爹可要怪罪的。”
“……那我先回去了,”程宁看了眼渐暗的天色,又看了眼阿嫣略有些发白的脸色,有些不放心地对王府随行丫鬟道,“照顾好你家小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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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更新了吗】
【蚌。埠。住。了。就是说感觉女主好难啊程宁也是被一个中央空调迷了眼】
-完-
第55章
◎最喜欢什么颜色?◎
天色渐暗,晏盈匆忙赶回府中,迫不及待地想找晏修求证心中猜测。
晏盈一头栽进房中,将自己从苏州带回来的珍贵药材全翻了出来,而后背着个大包袱去了晏修房中。
“哥,我带了好些医治眼疾的草药回来,你抽空带我去一趟陵王府,我要亲自将这些草药交给云祁哥哥。”晏盈边说边将包袱打开,摊平放在桌上。
“我说到底谁才是你亲哥,从苏州回京的路上就问个没完,回府之后你对兄长一句关心没有,全在追问谢云祁的事情,还为他搜罗了这么多罕见药材。”晏修揶揄道。
晏修本还想继续埋汰晏盈几句,然转头看见铺了满桌的珍稀药草之后,眼睛都看直了,也没那心思继续数落晏盈了,只揽手将铺在桌上的草药收起包好,“谢云祁用不上这些了,送给你哥我留着治病救人倒还可以。”
晏盈赶忙上前制止:“这些可不是给你的!”
“谢云祁用不上,他的眼疾早好了,现在需要这些的只有我一人而已。”晏修脱口道。
“好了?”晏盈疑惑,手上动作不由顿住,趁她发愣的这么一瞬,晏修已将原本铺在桌上的草药全部揽到自己面前,仔细包裹起来。
“好了?是你治好的吗?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先前没听哥哥你提过。”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趁其不备,晏修赶忙手上给包袱打了个死结,而后转头看向晏盈,一脸神秘道,“不药而愈。”
“不,不药而愈?”晏盈不解,“哥你说清楚点。”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药而愈。”草药已经到手,晏修不想久留,离开前还不忘再次提醒晏盈道,“我再警告你一次,谢云祁是已有家室之人,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往后别再胡思乱想,胡作非为。”
说罢,晏修便揣着一大包草药,准备去往府中库房。
留下晏盈一人立在原地发愣:“……好了?”
晏盈震惊之余还未回过神来,转头瞥见挂在晏修腰间的那枚平安符,先前便从苏州挂了一路回京,晏盈本不以为意,直到今日在琳琅斋见到与沈疏嫣站在一处的女子腰上也挂了枚一模一样的,当时她便觉眼熟,此时见了晏修的这个,才发觉竟是一对。
“哥,你等等!”晏盈张口叫住晏修,“你这枚平安符,我今日怎么见到与王妃一道的那女子也有,好似叫什么宁……程宁!”
晏修本已踏出门外,听到程宁名号,又背着包袱返回房中:“你今日见过程宁?还有陵王妃?”
晏盈点头。
“都被禁足了还敢乱跑,阿兄再和你说最后一次,别对陵王殿下抱有幻想,也别在陵王妃面前胡言乱语,特别是关于眼疾的事情。”晏修苦口婆心道,先前他虽多次对晏盈提及此事,但都不如这次来的郑重其事。
晏盈被他眼底的寒光吓得一哆嗦,下意识退后了两步,而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出了房门,晏修刚将晏盈带回的珍贵药草收好,转头就被晏家二老叫去了前厅问话。
前厅中,晏家二老正在翻看手中几张庚帖,二人脸色皆不大好,见晏修来了,晏大人只对他招了招手,无奈道:“你也过来一道帮着看看,拿个主意。”
见到庚帖,晏修很快明白过来二老的用意,这是要给晏盈找门婚事,将人早些嫁出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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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并未多言,此举也是无奈,只走过去随手翻看起来。
晏盈年纪还小,婚事原本倒也不急,但自她从苏州回京后,晏盈这丫头不知中了什么蛊,日日挂心着陵王殿下,人前人后,张口闭口都是“云祁哥哥”,爱慕之心溢于言表,就差将心思白纸黑字写在脸上挂着了。
这可愁坏了晏家二老,陵王一个已然娶妻之人,自家女儿日日想着人家算是怎么个事?她不要脸,他们晏家可还要脸!
可这丫头愣是油盐不进,怎么劝都不听,晏大人一怒之下将禁足在房中几日,没想她还是死心不改,今日竟还趁着守卫不备偷偷溜了出去。
晏大人无法,转头又怪罪起晏修来,说他没照看好自己妹妹,净让她生出些歹念来。
晏修语塞,先前在苏州,他想着带晏盈看看人家两夫妻情深意笃的样子,好让晏盈死心,没想这小丫头贼心不死,反倒还激起她的斗志来了,如今便是他也有几分头疼。
这死丫头,真是越来越倔了!
谢云祁的性子他最是清楚,先前他常驻北疆,脑中只有军务、战事、百姓,根本没有丝毫要娶亲的意思。当然,还有外人不得而知的眼疾,晏修知道,谢云祁真是打算在北疆孤独终老的意思。
若非他愿意,无人能往他府上塞人。如今陵王的这桩婚事可是他亲去皇上面前求来的,直到皇上给陵王的赐婚圣旨颁布下来,还有谢云祁亲口所言的“眼疾已愈”一事,晏修才在震惊之余,逐渐接受了陵王成婚之事。
晏盈如此任性,若是真因此事惹毛了谢云祁,便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说不定还会给晏家招来祸端。
劝劝不听,关关不住,如此说来,真也只有给她找户人家,早些将人嫁出去,这一个法子了。
思及此处,晏修翻看庚帖的速度又加快了些,勇毅候府嫡子、忠勤伯爵府次子……
前厅外,晏盈本想来寻晏修讨回她的草药,然行至厅外时,徒然听见了里面父亲和哥哥的对话,于是她便躲在墙角,静声偷听了半晌。
待明白过来之后,晏盈终是没能忍住,只赤红着双眼,满脸不忿,走进前厅中,大声道:“谁要嫁人,除了云祁哥哥,我谁也不嫁!不嫁!”
“姑娘家家,休得胡言!”晏夫人捂着心口道。
“你!你看看你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我晏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晏大人怒极,抬手摔了个茶盏在地,砰地一声响彻前厅,“给我去祠堂罚跪思过,没我准许,不得出来!”
*
陵王府中,沈疏嫣自从琳琅斋回来后,便一直心事重重,总觉得今日晏盈的话里隐藏了什么。
晏盈此人,虽不讨人喜欢,但心思简单直白,对人对事都是直接将情绪写在脸上的,今日这般遮遮掩掩,欲言又止的样子,着实不像她平日所为。
“王妃安好。”徐管家见到王妃回府,主动行礼问安。
“徐管家免礼,我正好有些事情想问问您。”徐管家是王爷心腹,又是王府老人,沈疏嫣本就想找他探听一二,此时遇着人,倒是正好。
“王妃请问。”
“徐管家对晏家嫡女晏盈,可熟悉?”沈疏嫣问道。
“晏姑娘是晏公子胞妹,老夫自是识得,早年见过几次,但算不得熟悉。”徐管家对晏盈印象不深,似认真回想了一会,才缓缓答道。
“那她幼时同王爷关系如何?”
“老夫只记得,她从前跟着晏公子来过王府几次,王爷不喜吵闹,有一次晏姑娘偷来府上,惹了王爷震怒,之后,老夫便再没来见她过府上了。”徐管家仔细回忆着,他对晏盈的印象虽不深,但那次王爷发怒,他印象极深,所以一直记到了现在。
听徐管家如此说来,二人便是连青梅竹马也算不上了,顶多算是晏盈的单相思罢了。
沈疏嫣听完,心情稍缓了些,想了想,又继续问道:“徐管家可知……夫君最喜欢什么颜色?”
方才还对答如流的徐管家立时语塞,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若是从前,王爷因患有眼疾,只能见到黑白灰三色,还有嗜血的红。那时候,王爷最喜欢的当是白色。
可如今,王爷眼疾已愈,便是连王府花园都种上五颜六色的花儿了,这时候再问他王爷最喜欢的颜色,他恐怕答不上来。
徐管家沉吟片刻,很快调整好脸色:“这种问题王妃当亲自去问王爷才是,老夫怎会知道。”
言毕,徐管家心虚地侧过头去,道了声:“老夫还要出府办些事情,先行一步。”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沈疏嫣立在原地,定定站了一会儿,脸色却是一点点黯淡下去。她问及晏盈时,徐管家虽印象不深,尚且仔细回忆,认真作答。但当她问及夫君最喜欢的颜色时,徐管家便登时转了话题,推说自己有事再匆忙离开。
徐管家方才脸上慌张的神色虽只有一瞬,但还是被沈疏嫣看在眼里。那神情,和傍晚时晏盈谈及此事的神情,竟如出一辙。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若是晏盈一人失态,倒也说得过去。徐管家向来办事沉稳有度,怎会在如此小事之上露出张惶之色。
*
入夜,谢云祁回到府中。
沈疏嫣意外穿了身粉色的短襦上衣,搭配翠绿色百褶裙,再配上一双紫色绣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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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身衣裳穿得沈疏嫣极为不适,但她记得清楚,成婚之前,她在天川楼与夫君见过一面,当时夫君对她一身打扮甚是不满,当时就是这般言说的。
因那番“色彩搭配论”太过惊人,故而沈疏嫣至今记忆犹新,幸好后来夫君没再要求她这般穿衣打扮。
可今日,在天川楼见过晏盈后,不知为何,她总觉着有几分古怪,故而回府便自行换上了这么一身打扮,想等着看一看夫君会做何反应。
谢云祁辅一踏入房中,便看着端坐在圆桌旁边五颜六色的沈疏嫣,他眉头轻蹙,问道:“你今日这是……?”
“夫君,好看吗?”沈疏嫣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个圈。
“倒有几分想后宫中,淑妃豢养的那只鹦鹉。”谢云祁笑道。
“从前夫君不是说这般打扮最是好看吗?”沈疏嫣驳斥道。
“……”
谢云祁无言以为。
“那我问夫君,你最喜欢什么颜色?”沈疏嫣又问道。
谢云祁并未多想,只脱口道:“白色。”
竟还真是?!
沈疏嫣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很快便镇定下来。她心中笃定,夫君定有什么秘密隐瞒着她,但这秘密究竟是何,她一时还真是猜不出来。
她只知道,若他想说,早就同她说了。
今日她百般试探,他都无动于衷……
能令晏盈这种直肠子登时闭了嘴,又能令徐管家这般向来沉稳行事之人心生慌乱,还有夫君的缄口不言……
沈疏嫣心中忽地生出几分胆怯,有种被人分隔在外的感觉,想问又不敢开口去问。
究竟有何缘由,偏要瞒着她一人?
沈疏嫣将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绪收拢好,如此说来,还是从心直口快,藏不住事的晏盈那里下手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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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你自是本王的良药◎
晏盈在晏家祠堂里罚跪了一宿,虽浑身酸痛,但脑子却异常清醒,心中也愈发坚定了信念,别说是罚跪祠堂了,便是真到了有人三书六礼上门提亲之时,她也能有法子把婚事搅黄。
总之,除了云祁哥哥,她谁也不嫁!
晏夫人挂心着她身上旧疾,恐再复发,不忍心罚她在祠堂跪得太久,趁着晏大人离府之际,便派人偷偷将晏盈从祠堂放了出来,转而将她禁足在先前她所住的揽月阁内。
跪了一整晚,苦头也算吃够了,晏夫人心疼女儿,想着她得了教训便可,只愿她回到揽月阁中,再静思己过也是一样,房中起码有床榻有桌椅,别真的把人给跪坏了。
晏盈知道母亲最是心疼她,一会装着头晕,一会装着心悸,柔柔弱弱地在榻上躺下,哭着嚷着说要留在房中休息。
晏夫人怕她旧疾复发,便也依她,见她躺在床榻上没过多久便呼吸平顺地睡着了,以为她只是累了,怕打扰她休息,便转身出去,没再房中久留。
晏夫人前脚刚走,晏盈立时便睁开眼睛。
家中上下如今都想着把她给嫁出去,她若不快些嫁给云祁哥哥,可怎么行。
想到这,晏盈猛地坐起身来,禁足算得了什么,她先前有法子偷跑出府一次,便能用同样的法子跑出去第二次,晏盈很快偷溜出府,转而奔向陵王府。
她得快些见到云祁哥哥才是。
就算见不到云祁哥哥,见到陵王妃也是一样,晏盈想着,脸上再次露出一个诡谲笑容。
昨晚她跪了一夜,人也愈发清醒了,她似乎自己已然知晓云祁哥哥眼疾“不药而愈”的秘密了。
晏家乃医药世家,晏盈虽对医术无甚兴趣,但生在这样的家族,自小耳濡目染,对医术草药自是也有一番了解。
她记得,先前有本古籍记载,早年西域有一秘术,是以人血入药解毒,一人之血只能解一人之毒,不同的毒当选用不同的药引。
云祁哥哥的眼疾本就生得古怪,多年来早已寻遍名医,均是无果,若想医好,自是不能用寻常的法子。先前她翻阅古籍,看到过一种治疗之法,上面写着,只要找到合适药引,再以人血入药,便可解毒治病了。
所以那位陵王妃,很可能就是云祁哥哥的药引。
所以她才能够嫁给云祁哥哥,云祁哥哥因心生愧疚才会对她爱护有佳,且一直将她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晏盈觉得自己算是彻底将思路理清了。
家里既一心想着把她给嫁出去,她何不孤注一掷,为自己博一个嫁入陵王府的机会?
晏盈一路小跑,没多久便到了陵王府外,她大步上前叩门,自报了家门姓名。
沈疏嫣在府中听到来者名字,心头一跳,来得可巧,正好她也想和这位晏家嫡女聊上一聊,想到这,沈疏嫣当即点头命人将她请入府中。
徐管家引着晏盈入内,晏盈四处张望,这还是她回京后,第一次到陵王府中做客,上一次来还是她离京之前的事情。
她倒不急着将事情和盘托出,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在王府前院中四处走动观赏起来。
“陵王府和从前真是大不相同了,”晏盈在院中缓步而行,“我记得王府从前是不种花的,云祁哥哥最不喜这些花哨艳丽之物。”
“还有彩绸和灯笼,也是云祁哥哥不喜欢的……”
沈疏嫣倒也不急不恼,两人并排在前院走着,听着晏盈口中振振有词,全然一副主人家的样子,便试探道:“不知从前晏姑娘所见的王府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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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清一色的绿树和灌木,没有一朵鲜花。”晏盈脱口答道。
“噢……”沈疏嫣装作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那敢问晏姑娘,这是为何呢?”
晏盈顿步,转身,看向沈疏嫣,今日她来府目的明确,不想再和她兜圈子,索性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你或许不知,云祁哥哥自幼患有眼疾,只能看见黑白灰三色,还有嗜血的红。”
沈疏嫣听到“眼疾”二字,蓦地抬头,眼底全是惊异之色。
晏盈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她果然不知晓此事。
“所以云祁哥哥当然最不喜欢色彩鲜艳之物,例如鲜花、彩灯、烟火之物。”
沈疏嫣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晏盈所言确实极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鲜花、彩灯、烟火……沈疏嫣觉得自己好像全踩中了。
此事徐管家也知晓,所以王府花园中多年未有鲜花栽种。晏修也知,所以他才会时常跟随在他身边,并且不遗余力地为他找寻药材。还有谢云祁,所以先前他才会在见她时说出那番“惊为天人”的色彩搭配论。
这么一来,原本觉得古怪的地方,便都说得通了。
沈疏嫣原以为自己已做足了准备,然当她听到这个解释的时候,心中的惊异还是蔓延过了所有其他情绪。
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沈疏嫣定了定神,倏然回忆起先前与谢云祁相处的种种瞬间,宫宴盛放的烟火、上元灯会的花灯、园中盛开的各色鲜花、还有昨晚夫君嘲笑她像只鹦鹉……
谢云祁他,明明是可以见色的。
晏盈见沈疏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便知这话她是听进去了,她勾唇一笑,脸上全是得意之色。
沈疏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抬眼看向晏盈,淡淡道了句:“晏姑娘今日前来,不光是为了说这些吧,还想说些什么,大可直言。”
晏盈显然是有备而来,眼角上扬,接着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册,是她特意在晏家的藏书楼里翻出来的,上面详细记载了西域秘术的前后始末,以及治病方法。
晏盈将书册递给沈疏嫣,下颌抬高,一脸轻慢道:“王妃自己看吧,看完之后,便能清楚知道云祁哥哥娶你的作用了。”
沈疏嫣接过书册,一页页仔细翻看。若说方才听闻晏盈所言的“眼疾”一事,已令她足够震惊,那么此刻看着手中书册记载的“解毒之法”,则惊得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对,这不对……
如果真如晏盈所言,谢云祁娶她是为了医治眼疾,那么先前淑妃强行往府中塞人时,他给她的飞鸽传信是为何?松风诗会时,他千里迢迢赶来寻她是为何?还有不久前二人一同南下,他对沈家的出手相助是为何?
她不是傻子,她能感受得到夫君对她的情意。
她有自己的分辨能力,何至于被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什么取人血做药引,当她是三岁孩童来骗吗?简直可笑!
以谢云祁的身份地位来说,别说取血了,便是想要哪个人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何故要来骗她?
不说她身上从未有过伤口,退一万步来讲,即便真有此事,她也心甘情愿。
沈疏嫣“啪”地一声,将书册重重阖上,脸上神色已从刚才的慌乱无措转为平静如水,她将书册塞回到晏盈手中,冷冷瞥了她一眼,而后寒声道:“我信你个鬼。”
“你!沈疏嫣!你不识好歹!”晏盈怒道。
“兰竹,送客。”沈疏嫣见晏盈的目的已然达到,此时此刻,她不想再见到此人。说罢,沈疏嫣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晏盈不肯善罢甘休,气急之下想扑上去将人推到,幸而一旁的兰竹眼疾手快,将人拦下,接着府中侍卫纷纷上前,将人制住。
晏盈动弹不得,但一张嘴还不饶人,只高声道:“云祁哥哥根本不喜欢你,你只不过是药引而已!药引!”
沈疏嫣闻言顿步回头,一双眼睛看向晏盈,眼底没有丝毫慌乱和惧怕,反倒多了几分喜色,接着还冲她和煦一笑,柔声说道:“多谢晏姑娘告知此事,本王妃感激不尽。”
“你!”晏盈人都快气炸了。
“将人送回晏府,亲自交到晏修手中,晏家人自知如何处置她,告诉晏修,晏家若处置不当,便由陵王府来处置。”说罢,沈疏嫣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晏盈还想再骂,可她被王府侍卫死死按住,又被捂住嘴,无法言说,只发出不甘的呜呜声。
从晏盈刚踏进王府的那一刻起,徐管家便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来,早已派人将王府四周把守好,又派人去城外军营给王爷传了话。
眼见晏姑娘被扭送回府,王妃脸上神色也无甚异常,徐管家才放心下来,这些都是自家事情,只待殿下回府诡异和王妃解释一番便可,算着时辰,王爷也该回府了。
晏盈一走,方才吵闹的王府立时静了下来,沈疏嫣看着眼周围色彩缤纷的花朵,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原来当初谢云祁求娶自己的原因竟是这个,根本不是她以为的爱慕已久……
倒也没有晏盈所设想的那般歇斯底里,只是心头不免有一点,只是一点点的怅然若失。
沈疏嫣不想被人看见她的失落,只装作坦然地回了听雪堂中,屈膝坐在床榻之上,将头枕在双膝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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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这么些小事,夫君完全可是告知与她的,何必不说,何必隐瞒呢?还要她从旁人口中才得知此事,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此时此刻,她失落的其实不是这场婚事的开始,而是夫君对她的隐瞒。
沈疏嫣试着将情绪消化,却感到眼底一片湿热,视线越来越模糊。
恍然间,房门被人推开,透着水雾,沈疏嫣模糊看见谢云祁高大的身影快步朝自己走来,不知为何,方才还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倏然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砸落在膝头。
夫君这般着急赶回来,明显在意她的感受,她应当欣慰才是,见了夫君,沈疏嫣心中明明是欢喜的,但不知为何,她倏然又有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情绪复杂到难以言说,最后就只剩下泣不成声了。
谢云祁原本在城外军营,得了府中侍卫传话,知道晏盈去了陵王府找阿嫣叙话。他便立时策马从城外赶了回来,待到府门之外,徐管家已等候在外,将事情的始末大致和他说了清楚。
眼下,看见沈疏嫣如此委屈地缩成一团,他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只觉自己的心也如她小小的身子一般,拧成一团了。
他知道,沈疏嫣不是能憋闷住自己的性子,心头但凡有气,都要找机会撒出来。如今日这般,不言不语,独自一人躲在房中的样子,反倒让人担心。
沈疏嫣抬头,也不说话,就这么红着眼睛委屈巴巴看着他,像只迷失在困境的小鹿。
谢云祁抬手,用指腹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他向来不善言辞,此次确是他的错,但他却不知如何言说,只将身子靠近过去,将人揽进怀里,手掌一下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别哭了,是我不好。”
听到这句,沈疏嫣哭得更凶了,原本只是低声啜泣转为大声呜咽。
谢云祁见她哭出声了,心头终是松泛了些,能哭出来便好,双手只将她环抱地更紧,双唇抵在她耳边低声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该早些和你说的。”
“呜呜呜,夫君好坏……”沈疏嫣憋闷半晌,终于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上手捶在他胸前,一下重一下轻,似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谢云祁只任由她打着,那点力气对他来说和挠痒无异,唯独有些担心她会伤着她自己。
沈疏嫣兀自捶了半晌,气出了,人也有些哭累了,只乖顺倚在他肩头。
谢云祁身上带着未干的雨水,显然是着急赶路留下的,沈疏嫣这时才发觉外头不知何时竟下了雨。
“夫君赶紧去换身干净衣裳吧,别着凉了。”
“不生气了吗?”谢云祁柔声道。
“气自然是气的,只是等你换好衣裳再气也不迟,”沈疏嫣被人当场揭了短,有些下不了台面,“别一会病了,还要我照顾。”
谢云祁轻笑,不再拆她的台,只道了声好,便起身去拿干净的衣裳,他不敢走远,只在房中宽衣解带,沈疏嫣抬头看了一眼,见他目光投向自己,赶紧侧头移开,将头埋在膝间。
谢云祁换好衣裳,又坐回床榻边,开始和沈疏嫣慢慢解释他的眼疾。从十岁生母在冷宫病逝说起,到后来他走出冷宫,养在先皇后膝下,再到他十四岁从军,上阵杀敌,十六岁封王,都事无巨细地和她讲述清楚。
“说来眼疾一事,倒算是我因祸得福了,”谢云祁淡淡道,“因患有眼疾,故而我在战场上异常兴奋,才能斩敌无数。”
谢云祁说得轻描淡写,但沈疏嫣知道,上阵杀敌,刀剑无眼,谁人不是拼个你死我活,单从她在夫君身上看见的那几道伤痕来说,便知沙场之上,有多凶险。
“那……那书册上所记载的医治之法,是真的吗?”沈疏嫣终是开口问道。
谢云祁摇头表示不知:“这种邪术本就不值一信,即便是真的,如此伤天害理之法,我也不会尝试。”
“那夫君的眼疾,究竟是怎么好的?”
“我若说,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便能见色,你……信吗?”谢云祁看向沈疏嫣,眼里满是真诚。
沈疏嫣轻摇了摇头,并未明白他所言何意,待愣怔片刻之后,又重重点了点头,表示相信。
“别说你不信,便是我都难以置信。”谢云祁轻笑,又将之后发生的种种怪事一一道出,一直说到二人圆房之后,他眼疾痊愈为止。
沈疏嫣听得一愣一愣,又一愣。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邪性之事?
半晌之后,沈疏嫣才缓缓开口道:“夫君这算‘见色起意’吗?”
谢云祁轻笑:“算是吧。”
沈疏嫣撇过头去,娇声道:“原来夫君只当我是一剂治病之药。”
谢云祁揉了揉她的脑袋,将人轻揽在怀里:“你自是本王的良药,心中的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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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57章
◎饿吗?◎
屋外雨势渐大,房中隐约可听见外头传来的沙沙雨声。
两人便这般腻腻歪歪地抱了半晌,静静听那雨声,好似真能如此听上一整夜似的。
“夫君说,自那成婚那日……之后,你的眼疾便自己好了?”二人静默半晌,沈疏嫣先开口问道。
谢云祁颔首。
“那么这眼疾,好了之后,当是不会再复发的吧?”沈疏嫣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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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吧。”
这个他当真不知。
屋外的雨继续下着,伴着清凉微风吹进房中,床头的纱幔被风吹起,带着几分旎漪。
两人相视而坐,只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不一样的情愫。
沈疏嫣小脸倏地一下红到了耳后根,而后赶忙将视线收回移开,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谢云祁却并不想给她躲闪的机会,只将大手托在她的后颈上,沈疏嫣被迫转头,不得不对与之对视,两人额头相抵,鼻尖轻触,炙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屋内纱幔轻拂,烛火摇曳。
一触即燃之际,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王爷、王妃可要用晚膳了?”隔着木门,兰竹立在门外壮着胆子问道。
沈疏嫣被这阵敲门声打断,下意识便想撇头躲开,然谢云祁却没有放开她意思,因力量悬殊,无法挣脱桎梏,两人间仍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饿吗?”谢云祁说话时的灼热气息,喷洒在沈疏嫣脸上。
沈疏嫣点头。
“把晚膳拿进来。”谢云祁这才将人松开,身子往后退了少许,对门外说道。
门外,兰竹得了吩咐,终是长舒了口气。
不远处,徐管家对她挤眉弄眼,心底比她还紧张上几分,此时听到王爷语调平静,才放心下来。
“老夫就说,适当的时候,帮着调剂一下王爷和王妃的情绪才是。”徐管家对正要去厨房吩咐上菜的兰竹说道。
这王爷和王妃二人已在房中待了许久,半晌也没个动静,不知二人到底谈得怎么样了?
依王爷的口才,到底能不能将事情解释清楚……徐管家有些担心,这才同兰竹商量着,派她前去叩门,想着若实在不行,自己也可帮着解释一二。
兰竹:“……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徐管家你真不是来坑我的吧?”
“怎么可能,老夫在王府服侍了这么多年,最是熟知王爷心思,只求尽心竭力为主子办事。”徐管家认真道。
兰竹:“……”
你熟悉的大概只是平日的王爷,而非恋爱中的王爷吧,兰竹腹诽,却没将心中所想说出口来,只意味不明地看了徐管家一眼:“一会儿,还请徐管家亲去里屋送菜”。说罢便转身去了厨房吩咐晚膳。
不一会儿,徐管家带人将晚膳呈上,王妃面上带着笑,显然是饿了。反观王爷略显不悦的神情,与不久前,他自作主张前去书房叩门时的神情如出一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有做错事了?
徐管家心中一凛,将饭菜布好,赶忙退出了房中。
*
晚膳满满当当摆了一整桌,翡翠虾仁、杏仁豆腐、松仁马蹄粥,还有两碟开胃的爽口小菜。
沈疏嫣自午后晏盈来府后,一直提心吊胆、思绪杂乱,也没心思在意自己是不是饿了。眼下误会解开,人也跟着松泛下来了,看着眼前可口的饭菜,才发觉自己确有些饿了。
沈疏嫣晚间因怕积食,向来吃得不多,通常只需半碗粥就够了,今日不知是因为饿的,还是心情太过愉悦放松,一整晚粥下肚之后,竟还多添了半碗,故而这用膳时间也比往常要长些。
谢云祁坐在一旁,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也不催促,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多吃些,别一会又饿了。”
“……?”沈疏嫣只当他是体恤自己,心里还暗自感动了番。
“夫君也多用些。”沈疏嫣说着夹了块虾仁放进谢云祁碗里。
“好。”谢云祁脸上笑意更甚。
晚膳过后,沈疏嫣嚷嚷着太饱,要去花园散步:“夫君为何总给我添菜,害得我好饱,得去外头走走,不然积了食不消化,明日要胖的。”
谢云祁看了眼外头不仅没停,还越下越大的雨势,递给沈疏嫣一个“你确定要散步?”的眼神,没有说话。
“那就,就在回廊那走走,那儿淋不着雨。”
“……好。”
今日雨大,王府外值守的丫鬟仆从比往常少了些,多立于廊下躲雨,见到王爷和王妃雨天漫步,想着王爷何时这么有风雅有情致过?不过也无人敢多言,见到二人走过,均是福身恭敬行礼。
夏日的雨下起来,通常又大又急,大雨伴着大风,斜吹进回廊内,地被打湿,谢云祁走在前头,脚步稍快,沈疏嫣跟在后边,稍不留神,脚底滑了一下,幸而谢云祁眼疾手快,拦住腰肢,将人接住。
沈疏嫣站稳身子,却觉扶在腰间的手臂全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反倒越收越紧,沈疏嫣眼神躲闪,一张小脸也逐渐变得绯红,不知是羞的还是吓的。
谢云祁不想再等,索性将人打横抱起,眼中似有火苗在窜,看着怀中之人羞怯不说话的样子,故意揶揄道:“还散步吗?”
沈疏嫣将头埋得更低,嘟哝道:“若不是夫君走得太快,我跟不上,一个不小心……才滑倒的。”
“消食的法子多得是,不知你非要散步干嘛。”谢云祁淡淡道了这么一句,只抱着怀中之人,大步朝听雪堂走去。
院外值守的丫鬟仆从方才才见王爷和王妃二人携手雨中漫步来着,怎么没一会儿的功夫,成了……这般?
情趣,这都是情趣。
丫鬟仆从们见状,只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躲过,装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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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堂的房门,是被撞开的,外头值守的丫鬟颇有眼力劲儿,见王妃被王爷抱入房中,赶忙上前把房门关上,接着再去准备热水。
房中,沈疏嫣被吻得意乱情迷,当她衣衫半褪,泪眼婆娑地缩在谢云祁怀中抽抽搭搭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什么叫“消食的法子多得是”。
晚膳一个劲地给她投食是作甚,原来此人早有预谋!
见怀中之人心中藏有小情绪,谢云祁不由加大了些力度。
沈疏嫣忍不住呜咽了几声,赶紧娇声求饶,谢云祁才勉强放过她。
直到外头响起三更的梆子,屋外下了大半夜的雨也停了,屋内才消停下来。
沈疏嫣这会儿全身已软得一丝力气都用不上了,什么晚膳,什么积食,也早已抛诸脑后,转身看见谢云祁似笑非笑的神情,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弱弱打了一拳过去。
谢云祁将她的小手捂在心口,笑意更甚。
她当然打不过他,沈疏嫣故意背过身去不看他,却觉腰间一紧,后背紧贴着一片灼热,接着谢云祁在她耳边低语:“阿嫣还饿吗?”
沈疏嫣捂住耳朵,故意不听。
哼!这人好坏!
*
晏府,晏家祠堂中,晏盈自傍晚被陵王府的人扭送回来后,已是跪了大半个晚上。
祠堂大门敞开,一来为了让人看好晏盈,以防她再偷溜出府,亦或是有旁人将她偷放出府。二来,便是为了让府中众人都看看,让她长个记性。
晏盈跪在祠堂正中,回府之后,她哭也哭过,闹也闹了,可父亲都置若罔闻,毫不心软。
母亲试着劝了几句,不仅无用,还被父亲高声呵斥:“你闭嘴!若非你把她偷放回房,她能有机会去陵王府闹事?”
“经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晏大人气得不行,“来人,去把祠堂里外大门通通打开,不得让小姐离开祠堂半步!”
“还有,阿盈的亲事,三日之内就要定下来。”
“这……”晏夫人有些为难。
“再让这死丫头这般搅和下去,我们晏家,迟早要完!”晏大人怒道。
“是。”晏夫人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哥哥,哥哥……”晏盈试图向晏修求救,听到要把自己嫁出去,晏盈着实有些慌了。
晏修扭过头去,不看她。
夜里,趁着府上人都已入睡,晏修才偷着来到祠堂,给晏盈带了些糕点果腹。
“哥,你能不能帮我劝劝爹爹,我不想嫁人,真的不想,我再不去陵王府了,我就待在府上,别赶我走,别……”晏盈手里拿着糕点,也忘了吃,只啜泣着,这会她是真有些害怕了。
晏修长叹口气道:“我早叫你别去招惹陵王和陵王妃,你偏不听,事到如今,阿兄也是无法,唉……”
晏盈在祠堂静跪了几个时辰,外头风雨大作,祠堂内的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晏盈越想越怕,自她懂事以来,没见父亲如此动怒过,这次是不是真要把她嫁出去,她才刚回到京城,刚在晏府住了没几日,她不想离开,她不想嫁人。
她知道,这回父亲是动了真格的,若是她就此出嫁,往后恐怕连回府的机会都寥寥无几了。
“哥,求你了。”晏盈可怜巴巴道。
“那你同我说说,你可还想嫁给谢云祁?”
晏盈愣了一瞬,没想晏修会问这个,她先是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而后看见晏修逐渐黑沉的脸色,又赶紧摇了摇头。
“跪!继续跪着!”晏修没好气道,“跪到你自己想清楚为止!”
*
翌日,云开雨霁,天气晴好。
晏修趁早,亲自去了一趟陵王府请请罪。后院中,谢云祁刚练完剑,听到侍从传话说晏公子来了,他便知他所为何事。
前厅中,晏修刚好和谢云祁一道用了顿早膳。
谢云祁向来话少,原本都是晏修一人说个没完,今日晏修自知理亏,不知如何开口,便知一味低头吃着馒头,一顿早膳下来,厅中异常安静,只有勺子和碗的瓷器碰撞声偶尔发出。
直到早膳结束,谢云祁起身要走,晏修才开口叫住他:“小妹不懂事,给府上添麻烦了。”
晏修在椅子上也坐不住了,兀自起身,对着谢云祁深深一拜:“这一拜,就算我这个作兄长的,替她赔罪。”
晏修说完,又准备俯身再拜,却被谢云祁拉住:“罢了,也算不得麻烦,只要往后别再让她在本王和王妃眼前晃荡,其他任凭你晏家自行处置。”
“多谢,过几日我将她打发回苏州去就是。”晏修知道谢云祁睚眦必报的性子,能得谢云祁一句“罢了”,实属不易。
晏修堵在胸口的气还没松泛下来,谢云祁又道:“不过此事还需问过王妃的意见,毕竟晏盈冒犯得可是王妃。”
晏修有些犯难,他确与谢云祁交情颇深,但依王妃的性子……晏修觉得晏盈恐怕凶多吉少。
“不知方不方便,让我跟王妃当面道个歉?”晏修问道。
“王妃尚未起身。”谢云祁淡淡道。
“……?”
晏修稍感迷惑,这个时辰,王妃尚未起身,不应该啊,难不成是为了躲他?
谢云祁回他一个“小人之心”的眼神。
“那我在这等着,”晏修诚恳说道,正准备找张椅子坐下慢慢来等,倏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偷瞄了谢云祁一眼,忽地就轻笑了声,又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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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就回府命人准备些绫罗绸缎、钗環首饰,送到府中给王妃赔罪。”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58章
◎飞虹◎
午后,沈疏嫣起身用过午膳,就看见几个侍从抬着三大箱东西入了王府,整齐摆放在前厅中,瞧着侍从的衣着打扮,不是陵王府的人。
沈疏嫣还没明白过来,徐管家已命人将箱子打开,满满当当三大箱子,一箱是夺目耀眼的珠宝首饰,一箱是上好的绫罗绸缎,还有一箱则是些奇形怪状的药草。
能派人送珍稀药草来的,想来只有晏府了,沈疏嫣并未多言,晏府这个时候派人送礼的原因……想也不想都知道,只能是为了府上那个不省心的嫡女晏盈了。
沈疏嫣摸了摸整齐摆放好的丝绸料子,晏家道歉的诚意还算不错。
其实,沈疏嫣原也没想为难晏盈,她虽性子跋扈又口无遮拦,但自己也借她之口,了解到了夫君的过往,勉强算是功过相抵吧。
对晏盈的厌恶之情,自是有的,但却没到怨恨的地步,更不至于会为难于她,她是晏修胞妹,以晏修和夫君的交情,这个面子,沈疏嫣怎么也是会给的。
“晏家可有什么话传来?”沈疏嫣问道徐管家,而后随手拿起箱中的一支珠钗,左右翻看,款式花样均是上乘。
不得不说晏修挑选这些女子喜欢之物,颇有一番心得,不论布料还是珠钗,都甚合她意。
“晏公子说,他代晏姑娘替您赔不是了,若是王妃无异议的话,晏家打算将人打发回苏州去,”徐管家站直身子,学着晏修的样子,继续道,“若是王妃有异,但凭王妃处置,晏家绝无二话。”
“将东西收到库房去吧,”沈疏嫣放下手中珠钗,晏盈惹的祸,反倒要整个晏家上下替她赔罪,她若是为难晏修,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就说,本王妃并无异议。”
“是。”徐管家得话退下,脸上挂着和蔼的笑。
他原以为这个和事佬不好当,依王妃的性子,此事恐怕难以善罢甘休。
陵王府和晏府,两府关系本是不错,徐管家自是希望以和为贵,也怪晏姑娘太没规矩,做出这种事情来,若是王妃说一个“不”字,他定是站在王妃这边,绝不会帮晏公子说好话的,可没成想,王妃竟会不带丝毫犹豫地就说出“无异议”三字。
徐管家一辈子待在王府,为府上尽心竭力,对情爱之事自是不懂,但早年,他也是看过几本风靡上京的话本子的。
话本上写,好的情爱关系,会让两人双方都越变越好。
从前王爷性子沉闷,寡言少语,心中除了军务和国事,似乎什么也装不进去。如今,王爷有了牵挂,有了羁绊,也多了许多烟火之气,甚至偶尔能见到王爷脸上带着笑意。
从前王妃做事全凭心情,如今为了自己在意之人,愿意让步,愿意改变,愿意宽容,这些不都是好的转变吗?
徐管家低头一笑,他想,或许王爷和王妃,如今就是如话本上所写的这般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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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管家退下后,沈疏嫣便命人备车,赶着回了趟沈府。她对晏盈自是有厌恶之心,但如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才懒得费力气和她置气。
人人都只知道陵王殿下是威风凛凛的大周战神,而不知其中心酸。从前她不知夫君曾患眼疾一事,如今夫君的眼疾虽已痊愈,不过她既已知晓,便总想着自己能为夫君做些什么?
沈疏嫣记得,幼时她曾在沈府看过一本趣闻杂谈,上头对雨后飞虹有着详尽的介绍。当时她觉得甚是奇妙,对那本书册反复看了两遍,所以印象极深,如今回府,她便想着将那本书册再翻出来看看。
思及此处,沈疏嫣嘴角轻勾,又命车夫加快些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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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沈昀年在沈疏嫣的强烈要求下,特带着工具,去了趟陵王府。
他这个妹妹,昨日忽然回府,而后便一头栽进府中书库,在里头翻箱倒柜半晌。沈昀年原还奇怪,沈疏嫣怎得突然性情大变,对书库中众多修堤筑桥的书籍感兴趣起来,待临走前,才知她是另有目的。
罢了,妹妹许久没有求他办过事情了,这么桩小事,他不帮忙,也说不过去啊。
故而,沈昀年今日特向工部告了假,带着一箱子工具,稍后还有他在几月前特意命人订做的大型水轮,都会有人一并送到陵王府来。
沈昀年待在陵王府后花园的那个荷花池旁,忙碌了大半天,临近黄昏,终是顺利完工了。
沈疏嫣幼时曾在沈府看过一本趣闻杂谈,上头记载着,大雨过后,若是立即有强烈阳光照射,或许可见天边飞虹。
当时她觉得甚是奇妙,还特意问过哥哥,书上所写是不是真的?只记得哥哥频频点头,而后笑着同她说,其实天边飞虹不必非要等到雨后才能看见,人为同样可以造出。若是用水轮循环转动洒水,在天气晴好,阳光普照之时,便可以看见。
幼时的沈疏嫣,只是觉得飞虹绚烂美丽,哪里想听沈昀年说什么水轮循环转动。但如今回想起来,若真有此事,往后只要在府中装上水轮,便时常可见飞虹了?
所以她昨日匆忙回府,便是为了此时,好在天时地利人和,便是连沈昀年原先特为侯府花园订制的水轮都刚好制作完成,这才有了一日之内,便可完工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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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这下满意了吧?”完工之后,沈昀年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问道沈疏嫣。
“满意,相当满意,哥哥真好。”沈疏嫣看着眼前的水轮,好半晌都移不开目光,全然忘了当初沈昀年拔除池中荷花,计划在沈府建造水轮时,自己从脸上到心上的不屑和鄙夷。
今日,她竟然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且还如此沾沾自喜。
“哥哥快教我这该怎么用?”沈疏嫣雀跃道。
沈昀年为她一一演示,沈疏嫣看得认真,眼里全是欣喜的光芒。
“看不出来,你在这方面竟还有些天赋。”沈昀年揶揄道。
“那是自然,若非我是女子,沈家的大任或许落不到你头上呢。”沈疏嫣那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
“你若想学,现在也不迟。”沈昀年认真道。
沈疏嫣斜他一眼:“……”
当我没说。
两人正聊着,兰竹忽小跑而至,说陵王殿下已到了大门外。
“照我的吩咐办。”沈疏嫣冲她会心一笑,站在水轮边静待,今日天气晴好,此时虽是黄昏,但光照充足,定能成事。
谢云祁未回府前,便听说王妃在府中后花园忙碌了大半日,他心中好奇,加快脚下步子。
不一会儿,便行至荷花池畔。
沈疏嫣站在水轮边,一手握着摇杆,一手冲着谢云祁挥舞:“夫君,夫君快看!”
说罢,她便使上全身力气,大力转动着水轮上的摇杆,水轮转动,带起池中的池水,荷花池上空,逐渐被一层薄薄的水雾笼罩着,透着阳光照射,隐约可见一道七彩飞虹,悬浮于半空中。
沈疏嫣加大摇杆力度,水轮又比原先转动得更快些,荷花池上的水雾更浓,七彩飞虹清晰可见。
谢云祁立于池畔,看着眼前场景,心中情绪翻涌。
这确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见七彩飞虹,确实很美,很别致。
谢云祁将目光从飞虹上移开,转头去看水轮旁不停摇动摇杆的沈疏嫣,金色的夕阳洒在她莹白如雪的脸上,摇杆的力度显然不是她力所能及的,她的额头覆上一层薄汗,样子略显狼狈,但整个人却显得神采奕奕,是他见过最美的样子。
“我看见了,是飞虹。”谢云祁并未察觉,因心绪澎湃,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微颤抖,“可以了,阿嫣别摇了。”
沈疏嫣对着他粲然一笑,眼里亮晶晶的全是笑意,手臂虽然很酸很累,但却没有丝毫想要停下的意思。
“可以了,阿嫣别摇了。”谢云祁大步走过去,将她手臂按住,声音却格外温柔,“别累着了。”
“原本这水轮若能引宛江之活水入园,便可源源不断地转动,也可省去手摇的麻烦,但时间匆忙,来不及另挖渠道,引水入园了,我便想着做个摇杆,手摇也是一样的。”沈疏嫣解释道。
谢云祁第一次听她说这些事,他知道,她向来对这些建造之术没有兴趣,此番为了他,可谓绞尽脑汁。
“夫君喜欢吗?”沈疏嫣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平日连个空水桶提着都嫌累的人,眼下竟丝毫不觉疲惫。
“喜欢,当然喜欢。”谢云祁帮她拭去额角的汗,目光灼灼。
“夫君喜欢就好,你不知我为了这个水轮,昨日可是偷翻了一整夜的书,就是想给夫君一个惊喜。”
“自是惊喜,”谢云祁看向她,眼底全是爱意,“这水轮是惊喜,你更是惊喜。”
他患眼疾多年,本以为会这样终其一生,没想上天待他不薄,非但让他的眼疾痊愈,还让他遇到她。
从此,他被治愈的便不止是眼疾了,还有心。
谢云祁不知如何言说,倏然将人紧搂紧怀,如获至宝。
沈疏嫣小脸通红,忙将脸埋在他肩头,府上丫鬟、哥哥沈昀年都还在不远处看着呢,这大庭广众的……
羞死了,羞死了。
作者有话说:
彩虹形成的原理,参考自百度,以剧情需要为主,请勿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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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59章
◎亲事◎
“夫君,旁边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半晌之后,沈疏嫣察觉谢云祁全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才出言小声提醒道。
谢云祁闻言,并没有松手的意思。院中值守的丫鬟,见此情景,自是低头不敢多言,直到不远处站立许久的沈昀年,故意发出几声轻咳,谢云祁才不舍地松开双臂。
“多谢兄长,”谢云祁退后一步,看向沈昀年,“天色已晚,兄长不如留在府中,一道用晚膳?”
沈昀年对这声“兄长”听着有些不惯,总觉带着几分寒气,他也不想打算小两口卿卿我我啊,若非他在旁边站得腿都有些麻了,断不会出声打断他们,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还是先行回府吧。”
沈昀年拱手告辞,心中总觉得,虽然今日自己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的吃,但看了方才那一幕,就感觉好像已经很饱了。
*
沈疏嫣对自己给后院荷花池的改造,感到十分骄傲,巴不得给所有人都展示一番。翌日,她又派人去相府邀程宁前来,想给她展示一番自己的成果。
“你看,这水轮如何?”程宁一到王府,沈疏嫣就拉着她兴冲冲地往后院荷花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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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页
“……?”
“水轮”二字从沈疏嫣口中说出,着实有些怪异。
这和当初她在沈府时,沈昀年所言之物,竟然十分相似?
程宁一脸疑惑地看了眼面前的水轮,又看了眼满脸兴奋沈疏嫣,当初她是如何同自己抱怨她哥趁她出嫁,在府上胡作非为的,怎么如今?
“不瞒你说,这水轮便是从我哥那儿‘抢’来的,”沈疏嫣冲着程宁狡黠一笑,“这水轮制作工艺复杂繁琐,得花费数月时间才能制作完成。”
程宁眉头轻蹙,这还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只对钗環首饰、衣裳裙摆感兴趣的阿嫣吗?她怎么觉得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那日在沈府后花园和自己谈话的沈昀年?
沈疏嫣似看透她心中所想,反正水轮已介绍完了,沈疏嫣便转移话题道:“罢了罢了,知道你不喜这些东西,我们去凉亭坐会儿。”说罢便拉着程宁往旁边凉亭走去。
程宁眼尖,看见她鬓发间插着一支紫玉镂金簪,款式别致、做工精细,便开口问道:“阿嫣,你头上的这支簪子真好看,不知是在哪买的?”
“有眼光,”沈疏嫣意味深长地看了程宁一眼,继续道,“不是买的,是人送的,你若喜欢,库房里还有好些,一会去挑几支带回去。”
沈疏嫣说罢,转了脚下步子,不朝凉亭走去,转而拉着程宁去了库房。
陵王殿下身居高位,想往陵王府送礼之人不在少数,阿嫣能得如此金簪,实属正常。程宁闻言,并未多问,只跟在阿嫣身后,同她一道去了库房。
“珠钗首饰有,锦缎衣料也有,你喜欢哪样便挑哪样吧。”库房中,沈疏嫣将箱盖打开,大方说道。
程宁犹豫,她虽知陵王府势大,但上京城中,难往陵王府送礼的事情,她也是知晓的,凭白拿了这些东西,恐怕不妥。
“我还是不要了吧,阿嫣你留着自己用便好。”
“你同我客气什么?”沈疏嫣看程宁脸上担忧的神情,很快明白过来她的顾虑,解释道,“这些可不是受贿之物,放心,你尽管挑选便是。”
“那是……?”
“你先挑,挑完我便告诉你。”沈疏嫣挑眉。
程宁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虽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她知道,阿嫣可不会害她,最要紧的是,这些珠钗玉镯当真精美,她看了之后,半晌都挪移不开眼睛。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程宁只挑选了一支珠钗,一副耳铛,便算完事了。
“就要这两样吧,”程宁甜甜道,“这会儿可以同我说说这些东西的来历了吧。”
沈疏嫣故意卖着关子,慢条斯理地上手帮程宁把珠钗佩上,耳铛戴好,而后清了清嗓子道:“这几箱子都是昨日晏府派人送来的。”
晏府?程宁听到这两个字,倏然就红了脸,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阿嫣为何一早不肯直说了,已经佩戴上的珠钗和耳铛,这会儿是戴着也不是,拿下也不是。
程宁站在原地,生着闷气:“我真觉得你越来越不像从前那个,我认识的阿嫣了。”
知道程宁脸皮薄,沈疏嫣没再打趣她,只将前几日发生之事详尽告知,当然关于夫君从前患有眼疾一事,自是略过不提,只将晏盈的恶行悉数道出,说到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所以你说,晏家这东西我该不该拿?”
程宁点头。
“这些东西现下可都是我的,你尽管拿去,可都算是我送你的,关晏修何事?”
程宁又点头。
沈疏嫣说完了近来发生的几桩大事,又恰巧提到晏府,便轮到程宁愁眉不展了,这也是她今日前来想找阿嫣闲聊的原因之一。
“阿嫣,不瞒你说,近来我也有桩烦心事。”程宁手里搅着丝帕,低声道。
见程宁细眉紧蹙,沈疏嫣便知她颇为烦忧,程宁向来是什么事情都憋闷在心的性子,今次主动开口同她说了,她自当好好听着。
小姐妹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收不住了,库房杂乱,两人便又原路返回,去了凉亭。
夏末时分,还是凉亭中最为凉爽舒适,亭中有一早备好的糕点、果子,两人在藤椅上坐下,相视而坐。
“我爹,我爹他准备给我议亲了。”程宁先开口道。
沈疏嫣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相爷给你议的何人?”
“明安伯爵府的嫡次子。”程宁低声道。
伯爵府的嫡次子……沈疏嫣努力回忆着此人,思虑半晌,愣是没想起这是何人?
明安伯爵府她自是知道的,早年府上曾出过一任帝师,风光一时,只是如今,府上好似再未出过什么能人,府上嫡子好似在户部任着闲职,只是这嫡次子是何人,她当真不知。
程宁看着沈疏嫣一副低头思虑的样子,知道她同自己初闻此事一样,不知是何人,便开口解释道:“那伯爵府上的嫡次子,自小体弱,常年卧病在床,鲜少外出走动露面,也未有官职在身,你不知他,也是正常。”
“卧病在床?莫不是叫你嫁过去冲喜的?你爹怎会要你嫁这么个人?”沈疏嫣一时嘴快,将心中所想直接道出。
相爷从小就待程宁不好,她自是清楚,只是相爷一直把程宁当作联姻的工具,给她说亲应当是往高门去说,怎会寻个无权无势的病秧子呢?
程宁低头,并不怪阿嫣心直口快,初时她也疑惑过此事,在一次偷听了父亲与人谈话之后,才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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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页
这明安伯爵府,原本只是中规中矩的勋贵世家,然为了府中嫡次子娶妻,此次出手尤为大方。寻常世家子弟娶妻,通常乃四十八台聘礼,可明安伯爵府却生生出到一百二十八抬,生生高出了两倍之多。父亲便是看中了这丰厚的嫁妆,才想把程宁嫁到伯爵府去的。
堂堂相府,嫁女竟是图对方的嫁妆?听着未免让人唏嘘,这是究竟是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作何物?
“……”沈疏嫣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将手覆在程宁手背上,轻拍了拍。
程宁年岁和自己相当,她既已成婚,程家着急程宁的婚事,也并不奇怪。她知道,程宁对自己的婚事,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如今忧愁,不外是程府给她相看的人选不和她意吧。
沈疏嫣扫了眼程宁挂在腰间的那枚平安符,自是清楚她心系何人,但晏家不表态,程宁女子之身,又是这般腼腆害羞的性子,真是急死人了。
程宁原就伤心,方才沈疏嫣直言不讳之时,她上不感到伤心,此刻静默下来,这般贴心安慰她的样子,反倒令她伤怀,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滑下:“我……你说我可怎么办是好?”
“别急,容我想想。”沈疏嫣一时不知怎么安慰程宁,只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低声啜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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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曲径通幽的林荫小道上,晏修和谢云祁站立已久。
今日,谢云祁不知抽哪门子的风,竟邀主动晏修至王府过府一叙,两人特意从城外军营提早赶来,据说是陵王府的后院荷花池中,新做了个水轮,能引水、能转动,总之说得神乎其神。
晏修对水轮本是没什么兴趣,但对谢云祁的态度却十分好奇。水轮不过寻常之物,他一个千军万马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何时对水轮起了兴趣?
带着疑虑,晏修便随谢云祁一道入了王府。
而后,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偷听,素来不是君子所为。王妃的声音,他自是熟悉,另外一位是程府嫡女,他也识得,谢云祁听着两人交谈之声,怎么觉得眼前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谢云祁犹记,当初在天川楼时,晏修是如何言说自己的,谢云祁转身往反方向走了几步,却见晏修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犹如石像一般,挪不开脚步。
谢云祁看了眼晏修逐渐黑沉的脸色,晏修向来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此时这般神情,实属罕见。
谢云祁转眼扫了一眼挂在晏修腰间的平安符,火红的颜色颇为扎眼,与他一身青衣极为不配。
谢云祁不是多言的性子,只递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给他,再抬手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两下,想着人是他带来的,他便奉陪到底吧。
“看什么水轮,水轮有何好看,走了!”晏修没好气道,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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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60章
◎看病◎
“什么声音?”程宁听到那便小树林发出的响声,抬头看过去。
沈疏嫣顺着她的目光张望了几眼,什么都没看见,“许是有麻雀飞过,扑到树枝了吧。”
两人为了方便叙话,早已将府上丫鬟仆从都支开了,便是为了确保四下阒寂无人,谈话内容不会被旁人听见。
哭了会儿,程宁的情绪终于逐渐冷静平复下来。
其实,聪慧如她,她自小便清楚自己在程府的地位,对自己的婚事也早有预料。她也早就做好了任父亲摆布,出嫁从夫,平平淡淡过完一生的打算。
明安伯爵府的嫡次子,其实也算不得差,听闻性子温雅和善,不过身子差了些而已。她嫁过去,想来不会吃什么亏的,左不过辛苦些,需多费些气力照料那位未来夫君,伯爵府就在上京,出嫁之后,她可回府,也可经常同阿嫣见面,这样便足够了,她还有何可嫌弃。
从前她奢望的不过就是一桩普普通通的婚事罢了,眼下这桩婚事,其实远比她预料的要好,总比远嫁北疆,亦或是做人继室,要来得好吧。
可她就是觉得心中一阵酸涩,从前她心中空无一人,对婚事毫无期待,自是嫁给何人都好说,但如今……
程宁低头,看了眼挂着腰间的那枚平安符。
到底是她贪心了。
程宁虽未直言,但心中情绪都已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沈疏嫣知道她心中所想,特别是她看向腰间平安符的那一眼,全然将她的心事,显露无疑。
“别急,你容我想想法子。”沈疏嫣宽慰她道。
“要不,我找我哥出面,叫他上程府提亲?不论你爹答不答应,起码可以先拖上一断时日。”沈疏嫣灵机一动道。
程宁先是一怔,而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麻烦事,怎么能再劳烦旁人,何苦又将沈哥哥牵扯进来,”程宁脸上泪痕未干,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其实,我知道逃不过的,能这么默默地心动一程,与我而言,足矣。”
“你别说这些丧气话啊,”沈疏嫣出言打断她,程宁既已把话说开,她便也直言不讳了,“要不,你干脆向晏修坦白了,你不敢说,我去帮你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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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页
“别,千万别!”程宁急地站了起来,心中才刚平复的情绪,被她这么一说,又掩面低声啜泣起来。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沈疏嫣忙抬手将嘴捂住,这法子若是换成她,或许可放胆一试,可依程宁的性子,此举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受些。
“要不,你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为由,胁迫晏修娶你,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一搏了。”虽然这是个馊主意,但沈疏嫣还是说了出来。
程宁闻言,忽而“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了,跟着断断续续道:“阿嫣,我知道你这是为我好,但我只要……只要能远远看上他一眼便好,若他知晓了此事,往后……往后我恐怕再也不敢见他了。”
沈疏嫣上前轻揽着她,帮她拍背顺气:“对不起啊。”
程宁的性子和自己截然不同,她不能以自己的想法来帮她做决断。
“其实我知道,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不可挽回的了,能将心事同你说这么一趟,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谢谢你,阿嫣。”
“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愿意听我说话,就足够了,往后我还在上京,我们还是可以时常见面的,”程宁说着,抬手拭去脸颊上的泪,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时辰不早了,我得先回府去了。”
沈疏嫣点头,心里满是酸涩。
“谢谢你送我的珠钗和耳铛,我会好好收着的。”程宁说罢转身离去。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长,略显落寞和凄凉,沈疏嫣呆坐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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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回到府上,只觉胸口莫名憋闷。
“去煲壶凉茶过来。”晏修踏进里屋,不耐地吩咐下人道。
“是。”
晏修刚吩咐完事情,转身便被父亲叫去了前厅,说是有事相商。
晏修不耐,怎么又是“有事相商”?这成天一个个的,怎么都那么多事儿?
晏修眉头紧锁,只好抬脚去了前厅。
“修儿,你明日抽空去一趟明安伯爵府,”晏大人端坐在上首,旁边案几上放着几株百年山参,“给伯爵府的二公子好好瞧瞧,顺道将这山参带去。”
“明安伯爵府?”晏修听到这名只觉胸口更加憋闷,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方才在陵王府听到的话“我爹他准备给我议亲了,明安伯爵府的嫡次子”,震地他脑子嗡嗡作响。
“正是。”
“给府上二公子瞧病?”晏修又问。
“正是。”晏大人不知今日晏修怎得如此多疑问,难道他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晏修只觉愈发烦躁,但他在父亲面前向来恭敬,且医者行医原是分内之事,晏修勉强耐着性子道:“为何寻我看病?上京多得是大夫。”
“你这孩子,”晏大人不知晏修今日如何来得火气,只继续解释道,“他家二公子自小身子不好,如今准备成婚,爵爷自然着急抱孙子,这才着急着四处寻医,想把身子调理好。”
晏修一听“抱孙子”三字,倏然就来了火,大手一挥,似赌气一般,硬生生回道:“不!去!”
“你,你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晏修自小性子豁达开朗,平日最是好说话的一个人,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不得空。”晏修随口胡诌了个理由。
“若明日不得空,后日也行。”
“后日也不得空,”晏修出言打断道,“我这个月整月都不得空。”
“你!”晏大人站起身来,“你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今日爵爷亲自过府拜访,两府相交多年,你这什么态度!”
“要去你去,”晏修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态度,转身就往外走,“总之我没空,不去!”
行至门口时,刚巧遇上煲好凉茶送来的府中下人,下人见前厅中气氛不对,一时不敢上前,只恭敬立在一旁。
“凉茶吗?”晏修问道,“送我房里去。”
下人恭顺点头。
“凉茶!我看你是得多喝些凉茶了!”晏大人在厅中气急跳脚,如今这是怎么了,晏家两个孩子,各个不让人省心。
“去给我也煲一壶凉茶来!”
晏修在房中烦闷了一夜,三壶凉茶下肚也不见好转,脑中反反复复地就想起那什么明安伯爵府,越想越烦,越烦又忍不住要想,愣是搅得他一整夜都没睡好。
卯时三刻,天刚擦亮,晏修倏然从床上坐起身来,在房中一阵翻箱倒柜,将自己行医看病的家当翻找出来,而后直奔大门。
晏大人昨夜也被气得一晚上没睡好,今晨起得早,两人恰好在大门外不期而遇。
“做什么去?”晏大人没好气道。
“看病不是,”晏修阴阳怪气道,“明安伯爵府,给他们家的二公子,看病!”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府门。
晏大人虽对他的态度仍是不满,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生怕自己说多后,晏修又反悔了。待晏修出了府门,晏大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给人看病,有这么早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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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马车外,驾车的车夫有几分为难,大公子上车前只说了一句“去明安伯爵府”,天色刚亮,便是连长街上都没几个人影,这个时辰就去人家府上拜访,是不是早了些?
车夫壮着胆子提醒道:“敢问大公子,这个时辰就去伯爵府拜访,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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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还真是。
晏修睁眼,忽然开口道:“去相府。”
相府?车夫疑惑,公子今日究竟是怎么了?相府和伯爵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全然不顺路啊。
车夫大胆直言道:“相府这时辰去,恐怕也还是早些。”
“又没叫你进去,从相府门前的月阳街走,兜上一圈,别停就是。”晏修淡淡道,说话语气倒是比方才好了许多。
“是。”
车夫驾车一路向东而去,虽不知大公子今日是怎么了,但他是车夫,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
天色渐亮,晏府马车从月阳街上缓缓而过,晏修撩开车帘,朝外看去,朱漆大门的匾额之上,端正写着“程府”二字。
“慢些。”晏修出声对车夫道。
车夫嘴上应“是”,心道,就这速度,已经和路上的行人差不多了,还能怎么慢?
“程府”二字,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晏修撇了撇嘴角,“再兜一圈”。
车夫:“???是!”
……
待到巳时一刻,不知晏府马车在月阳街上兜了多少圈后,车夫才在晏修的吩咐下,缓缓朝明安伯爵府驶去。
伯爵府大门外,晏府和程府的马车,不期而遇。
晏修正准备下车之际,见到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上头明晃晃地写着“程府”二字,心中一凛,忽然有些不敢迈开步子。
他何时这般胆小怕事过?
晏修想了想,还是认怂地收回了脚,只觉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转而撩起车帘一角,偷偷向外看了一眼,不知在期待什么。
不一会儿,挂有“程府”木牌的马车门缓缓打开。
晏修屏息凝神,心中有几分期待,但更多的确是惧怕,原本撩起帘角的手倏然放下,只觉心口跳得更快。
他居然怕了?
他何时这般怂过!
晏修还在进行思想挣扎,倏然车门被人扣响,车外一道女声传来——
晏修心口一紧。
“启禀晏公子,今日府上右相程大人到访,烦请晏公子稍待片刻。”说话的是伯爵府的丫鬟。
“程大人?”晏修推开车门,果然看见右相那略微肥胖的身影,一时竟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只长舒了口气出来。
晏修苦笑一声,无奈道:“回府吧,我明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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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撒花】
-完-
第61章 (微修)
◎亲自求来的◎
马车缓缓驶回晏府,大清早的折腾了这么几回,别说车夫,便是马也累了。
晏修无精打采地回了房中,晏大人见人回府,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愈发疑惑。
晏修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性子爽朗之人,又聪敏好学,仗义直言,鲜少让人操心,近来这是怎么了?
想起晏修昨晚那副吃错药的样子,晏大人没再上去触霉头,转而找了今早驾车的车夫前来问话。
……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晏大人心中已是了然。
原本当他听到车夫说,“到了明安伯爵府外,公子还没进去便回来了”之时,晏大人气地怒发冲冠。
但当车夫说到“在程府门外的月阳街转了十几圈”时,晏大人的满腔怒火又逐渐被层层疑虑所取代。
“月阳街程府?”晏大人抬眼,“右相的府邸?”
“回大人的话,是的。”车夫恭敬答道,不知近来晏府上下是怎么了,他只是个车夫,为何近来频频被人问话。
“就在门口转悠,没进去?”
车夫点头。
晏府与程府素无往来,且依晏修直来直去的性子,但凡有事也是先想解决之法,就算是与人结了仇怨,依晏修的性子,也是会想法子让对方不痛快,怎么折磨起自己来了?还在人府邸外头瞎转悠,是怎么个回事?
晏大人心中更加迷惑,程府府上,一对嫡出的儿女尚年幼,何人能与晏修结怨?好似还有位原配所出的嫡女,那嫡女好似就是许了明安伯爵府二公子的那一位,晏大人皱眉,回想起昨晚晏修的种种古怪表现……
晏大人一拍大腿,原来如此!
晏家发愁了几年的婚事,终于有望了!
晏大人赶忙摆手让马夫退下,转而去祠堂给列祖列宗上了炷香。
晏修年纪不算小了,平日瞧着也挺招女子喜欢,京中与他年龄相仿的世家子弟大多都已成婚。先前因去了北疆而拖延了婚事,回京之后,家里也同他提过几次,但每次他都推三阻四的,如今终于开了窍。
真是感谢列祖列宗保佑啊!
在祠堂烧完高香之后,晏大人赶忙去同夫人商量,一会叫她去打听人的容貌品行,一会又叫她去问人的生辰八字,两人在房里瞎激动了许久,全然忘记那程姑娘已和伯爵府有了婚约。
待到傍晚,两人终是商议好了,晏夫人去了后厨找着了正在煎药的晏修。
这孩子就是这样,每每心中有事,便是这般,什么话也不说,只一头扎进草药堆里,和一堆药草处在一起。
知道晏修的性子,晏夫人便开门见山道:“修儿,你若对程姑娘有意,我和你爹定然会想办法帮你上门提亲,娘打听过了,程府和伯爵府还未正式议亲,我们大可抢在他们前,此举算不得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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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置若罔闻,继续埋头煎药。
“就是不知人姑娘愿不愿意,娘就是想来问你一句,若你俩情投意合,自是好说,若是人心有所属,那我们也不可强人所难……”
晏修原本坐在炉子旁煎药,闻言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将手中蒲扇往旁边一丢,仍是一言不发,跟着负气似地就往外走。
晏夫人心中着急,看这样子,难不成儿子是单相思?晏夫人一时情急,只跟在晏修身后疾步走着。
晏修眼看躲不过去,便只好大步回了房间,跟着“啪”地一声,将房门关上。
晏夫人被拒在门外,没敢再上前。
晏修一直在房中待到深夜,便是连晚膳都没出来用,明日是晏盈南下苏州的日子,原本说好一家人吃顿团圆饭的,没想弄成这般。晏家二老忧心,却也不知如何劝慰,更不敢轻举妄动,如此看来,还真是晏修单相思了……
入夜,晏盈收拾好行李,特意去了晏修房中与他道别。
晏修破例开了门,没什么情绪地同她说了句“路上小心”,就准备关门,晏盈气急,伸手抵在门上,强行进了屋内。
“晏修,我从来不知你是个这么怂的人!”晏盈晚膳时听说了晏修的事情,这会又气又急,便是连“哥哥”也不叫了,上来就直呼其名。
见晏修不应声,晏盈又继续道:“我知晓云祁哥哥不喜欢我,尚敢大胆去追寻他,你一个大男人,胆量竟还不如我?!”
“那女子分明就对你有意,我看见过她腰间别着的平安符,也看见过你那枚,分明就是一对。你究竟有何好怕?难道你要看着心仪的女子嫁给旁人才开心吗?”
说到此处,晏修终是抬头,看了晏盈一眼,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晏修,你个胆小鬼!”
“我若是程宁,定然也不想嫁你!”
言至此处,晏修终是有了反应:“赶紧回你的苏州去,别再让我见到你!”晏修没好气道。
“回就回,你以为我乐意见你啊,胆小鬼!”晏盈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晏盈一走,房中重回寂静,晏修脱力坐在凳上,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她方才所说的话。
晏盈先前虽做过许多错事,说过许多胡话,但不得不说,她方才所言,句句在理。
是啊,他究竟在……怕什么?
远赴北疆他不怕,冲入火场救人他也不怕,怎么这回遇上个姑娘,偏偏他就怕了?
晏修看了眼系在腰间的那枚平安符,当初他冲入火场救人,的确是报着“人命关天”的心思去的,他是医者,救人本就是他分内之事。
至于旁的心思,他又是什么时候起得呢?
是她眼含泪光和他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时;还是她笑意晏晏送他平安符时;还是那日大雨,两人在简陋的京郊茶肆畅谈时;亦或是,当他远远听见她说,家里要给她议亲之时?
晏修苦笑,这些重要吗?
如今重要难道不是,她就要嫁人了,而议亲之人,并不是他吗?
晏修颇为烦闷地捶了下桌子,坐以待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定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与旁人。
*
两日之后,皇上颁了道赐婚圣旨,将程府嫡女程宁赐婚给晏家嫡子晏修,一时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
圣旨一出,给所有人都来了个猝不及防。
晏府、明安伯爵府、便是连收到圣旨的相府都惊得不行。
接旨时,程宁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
右相倒是颇为得意,毕竟这门亲事远比明安伯爵府的那桩要好得多。
程宁的继母皮笑肉不笑,从前倒没看出这丫头有这能耐,还真是小瞧她了。
明安伯爵府气得不行,原本两家婚事已是谈得差不多了,就差明面上的流程,可这圣旨一颁,是怎么回事?偏偏又无人敢抗旨,只得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
晏府上下倒是一片欢腾喜悦,晏大人和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晏修这小子终于出息了,晏家总算了了桩心愿。
晏家二老对程宁这位儿媳妇可谓十分喜欢,性子温柔恬静、知书达理,巴不得早些叫晏修将人娶到府上。
但礼不可废,三书六礼自不能少,一切还是得按规矩来,总之得让人风风光光地嫁到府中来。
沈疏嫣在陵王府中听闻此事之后也极为诧异,不过心中真是替程宁感到高兴,为弄清缘由,愣是在王府干等着谢云祁回府,就是想将事情的始末问个清楚。
谢云祁辅一进门,便已猜到沈疏嫣想问什么,于是直接道:“这门婚事,是晏修亲入宫向圣上求来的。”
沈疏嫣:“……?”
亲自去求的?
“先前北陵军大胜,皇上大喜,晏修作为随行医官,皇上曾许诺给他一个恩典,晏修一直留着没用。他本想留着等西域或其他小国有珍稀药草进贡的时候再求取恩典,没想却在此时派上用场。”谢云祁解释道。
“那程宁原本和明安伯爵府的婚事呢?”信息量有点大,沈疏嫣有点反应不过来。
“此为圣上赐婚,其他婚约,自是不作数的。”
“对对,”沈疏嫣喜出望外,“三书六礼可是一个都还没过呢,什么婚约不婚约的。”
沈疏嫣赶忙点头。
晏府和程府的婚事已尘埃落定,婚期定在明年开春后的三月,晏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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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页
*
沈疏嫣和程宁抽空见了个面,看程宁满面春光的样子,便知她心中欢喜。
“可是便宜了晏修那厮,娶了这么好的夫人,”沈疏嫣打趣道,“没想晏修这人,平日里瞧着不着调,关键时刻,还算拎得清楚。”
程宁羞怯点头,低低“嗯”了一声:“其实,他后来私下邀我见了一面。”
沈疏嫣瞪眼,以一种“还有这事?”的眼神看着程宁。
“你们居然都私下见过面了?和晏修这种人待久了,你都被他带坏了。”
“哪有,别这么说他,”程宁低头,双颊绯红,“他就是,拿了个镯子给我,叫我好好收着。”
“你这都帮他说上话了,还说没被他带坏?”沈疏嫣揶揄道。
“你再这样,我不同你说了。”程宁向来脸皮薄,这会儿一张小脸已是红到了耳后根。
沈疏嫣没再打趣她:“镯子呢?快给我看看,我看看他诚意如何。”
程宁撩起袖口,露出皓腕上戴着的那个翡翠手镯,质地通透,颜色上乘,一看就不是俗物。
沈疏嫣看得目不转睛:“晏府的好东西可真多啊,这镯子可比上回送到王府的那一整箱都贵吧。”
“他说,说是……晏家的祖传之物。”程宁羞道。
“算他有诚意。”
*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到了立秋,天气渐凉,朝中发生了件大事。
顺庆帝下旨,抄了户部尚书姜臣的府邸,得宠多年的淑妃娘娘被褫夺封号,贬至冷宫。
除此之外,还有朝臣争议许久的太子之位,自是落到了大皇子身上。
随着禁卫包围姜府,立储的圣旨颁下,一切可谓是尘埃落定。
姜府被抄,除了明面上的宅子、地契、银两之外,禁卫更是发现一处暗室,室内藏有大量现银,还有大量弓-弩、箭矢等物。
私藏兵器乃重罪,且姜府内的兵器数量众多,若说没有不臣之心,恐怕无人会信。
顺庆帝收到禁军统领的回复,勃然大怒,盛怒之下急火攻心,差点晕倒在两仪殿上。
寝殿内,整个太医院来回折腾了两日,才见皇帝睁眼,气色稍微缓和了些。
“去,去宣陵王进宫来。”没想顺庆帝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见陵王,而非太子。
陵王奉旨入宫,寝殿内,顺庆帝屏退众人,与陵王单独叙话。
“云祁啊,此番多亏你了。”顺庆帝身子尚未痊愈,却坚持支身坐起。
“为大周效力,本是臣分内之事。”谢云祁淡淡道。
“好个姜臣!银子兵器他府上全有!朕看他不是真想扶持二皇子做太子,倒是他自己野心勃勃!”
“皇上息怒。”
顺庆帝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沉吟片刻后,又语重心长道:“有空多进宫走走,也多教导教导太子。”
谢云祁颔首,接着道:“还有一事,需报给皇兄知晓。”
顺庆帝抬眼与之对视一瞬,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姜家上下四十六口均已收押至牢狱中,”谢云祁顿了顿,继续道,“唯姜府嫡子姜煜,不知所踪。”
顺庆帝神情一恍,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臣弟已派人封锁城门,全城搜捕,不过依臣推测,姜煜应是早有预谋,眼下或已出城。臣弟已往北疆传了密信,派人留意西北一带的动静。”
“西北?”顺庆帝稍感迷惑,但很快明白过来。
西北乃幽王封地,幽王此人空有野心却荒淫无度、愚昧蠢钝,虽有些兵权在手,但根本不足为惧。只是姜煜和幽王素无交集,姜煜为了逃命,定然无所不用其极,但幽王为何甘愿为他冒这个险呢?
“姜家原打算将嫡女嫁给幽王,后因大火毁了容貌,这才不得不作罢。”谢云祁猜到顺庆帝心中所想,补充道。
顺庆帝了然,如此一来,便都能说得通了,原来姜家早有拉拢幽王的打算,亏他还一直信任姜臣,信任淑妃。
“如今两家联姻不成,姜煜若想取得幽王信任,必然还有别的办法……”谢云祁欲言又止,毕竟这些目前还只是他的猜测,尚无直接证据。
“但说无妨。”
“北戎觊觎北地已久,北疆一带,有北陵军防守,他们自不敢来犯,但西北幽王封地遥州一带,也与北戎接壤。北戎军若想进入大周,从北疆束州而过,可长驱直入中原腹地,自是最近最快的一路,但若是他们反其道而行,从遥州绕行……”谢云祁说罢看向顺庆帝,其中深意已不言而喻。
“皇兄了解你的性子,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必是察觉有异,说下去。”
“据臣弟安插在北戎的探子回报,北戎军近来确有异动,但北疆沿线却均无异常,这边姜煜出逃,臣弟才会有此大胆推测。”
“防患于未然,才是最好的办法,”顺庆帝轻咳了声,稍顿一会,抬眼看向谢云祁,接着道,“总之,朕信你。”
作者有话说:
其实,晏修先前只是有点点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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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62章
◎征战◎
五日后,北疆有密信传回。
城郊军营中,谢云祁收到北疆传回的密信,轻旋机关,从匣子内取出一块白色绢帛,而后放入碱水中浸泡,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原本光洁透白的绢帛上渐渐有字迹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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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页
信上称北戎已集结五千精兵,正往北戎的西南方向而去,直奔北戎边境之地松城。
密信读完,又有暗卫来报,称在遥州之外,发现了姜煜的踪迹,但姜煜狡诈,身边又有高手护卫,虽发现其行踪,但还是被他给逃了,如今人已入城。
谢云祁转手将信放在烛火上烧烬,而后将目光落在桌案的边境图上,北戎的西南方向,即大周的西北方向,而北戎边境松城,正与大周的遥州相接壤。
幽王的封地,遥州。
谢云祁眼睑轻闭,他所料不错,竟还真是幽王那草包。
如顺庆帝所言,幽王此人空有野心却愚昧蠢钝,他尚有兵权在手,遥州的泉城紧邻北戎松城,两城之间有天然屏障相隔,泉城易守难攻,用来抵御北戎军入侵,已是足矣。
而姜煜此人,却城府颇深,又心狠手辣,从先前诗会纵火一事,便能看出,姜煜为达目的,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利用算计在内,更遑论旁人。
如今姜家被抄,本是贪污银两的罪名,但府中搜出的弓-弩、兵器等物,皆足矣证明姜府的野心。姜臣私藏此物时,也行是出于自保,但姜煜野心勃勃,绝不甘于自保这么简单,倒是比他爹还来得狠辣。
姜煜出逃幽州,看似是被逼到绝路后的孤注一掷,实则,是早有预谋。
从出逃路线,到他身边护卫的人手安排,一切都是筹谋已久,姜煜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皇上自愿立二皇子为储君,自是最好,若皇上不愿,他姜家也有法子逼迫皇上下旨。
然姜家并未料到,顺庆帝没有饮下淑妃日日送去的汤药,苏州溃堤一事非但没给朝廷制造出混乱,反倒牵连出贪腐一案,引火烧身,将姜家自己推入了火坑。
当谢云祁回到上京时,圣上虽未下旨查抄姜府,但姜家已有所防备,彼时谢云祁已派暗卫将姜府层层包围,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没想姜煜竟还有法子躲过暗卫耳目,偷逃出府。此人确有几分手段,不可小觑,姜煜或还留有后手。
姜煜已入了遥州地界,北戎已有五千精兵先行,眼下到达遥州境内,幽王与姜煜二人通敌叛国已成事实。
好在谢云祁先前已有所察觉,他虽不在北地,但已提早传令回去,命其他副将率三千精兵前往泉城接应。
他与北戎军多次交手,北戎的实力他一清二楚,若是正面交锋,他定然不怕,但此番北戎与幽王里应外合,还有诡计多端的姜煜从中作梗。
此番恐怕没有从前那么简单。
谢云祁起身,大步走至营外,翻身上马,扬鞭回城。
通敌叛国之事,决不能容忍,那是多少北疆将士拼死保卫的国土,岂容姜煜、亦或是幽王那等利欲熏心的小人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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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路上,策马之时,谢云祁眼前再次闪现许久之前出现过的古怪梦境。梦中的上京街道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喧闹,长街上商铺大门紧闭,小贩走卒皆不见身影,只余下不时在街上巡逻走动的禁卫军……
若此番真顺了姜家的意,恐怕上京城,不日便是他梦中的场景,谢云祁心中一凛,没再往下想,转念梳理了一番思绪,如今朝中储君已立,民心安定,皇上身子尚且康健,否则内忧外患,恐怕对大周更是不利。
思及此处,谢云祁扬起马鞭,又加快了策马速度,先是径直入了宫门,将如今情况悉数告知皇上,后又去了趟晏府,将详情告知晏修,疾风已在他的安排下,带着他的手信,先行赶赴北疆。
驻扎在京郊的士兵将领,已整装待发,两日之内便可启程。
此事要的便是一个“快”字。
幽王等人,尚以为京中无人察觉此事,此时杀他个措手不及,可事半功倍。
部署完外头的事情,还有家事也需交待清楚。夜色深浓,天边一轮弯月高悬,谢云祁调转方向,策马回了陵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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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刚敲过三更的梆子,沈疏嫣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仍未入睡。依她平日的习惯,这个时辰定然早已熟睡,否则翌日恐怕要顶着两个黑眼圈,可不好看了。
近来夫君忙于公务,常常早出晚归,姜府被抄之后,夫君便时常忙碌,但也不好多问,夫君也嘱咐过自己不必等他,早些入睡。
但最近,沈疏嫣心中总是隐隐感到不安,近来这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总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入秋之后,上京天气渐凉,沈疏嫣翻了个身,掖了掖被角,听见谢云祁推门而入的声音。
“夫君。”沈疏嫣倏然坐起,掀开被角就要下床。桌上留了盏烛灯,透着烛光,谢云祁的身影显得更加英挺高大。
夜里寒凉,谢云祁怕她下地着凉,先一步走至榻边:“还没睡?”
“嗯,想等夫君回来。”沈疏嫣坐在床头,双臂环抱着谢云祁的腰身,小脸贴在他胸前蹭了蹭,如瀑长发散在肩头。
谢云祁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不高不低:“北戎军异动频频,北地不太平,两日后,我将领兵启程北上。”
沈疏嫣愣了一瞬,环着谢云祁腰身的手臂未松,只抬眼看向他,两日对视一瞬,她虽预感到近日有大事发生,却没料到是此等大事。
“幽王与姜煜通敌叛国,与北戎串联一气,两军交战,再所难免。”
“幽王?就是姜姝原本要嫁的那个幽王?”沈疏嫣闻言自是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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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姜煜和幽王?如此说来,姜家在为姜姝定下亲事之时,就早有预谋?”
谢云祁颔首。
其实姜家布局早在定亲之前,甚至连沈家和沈疏嫣也是姜家图谋中的一环。姜煜此人的城府,确实深不可测,从前是他小看了此人。
谢云祁自然没提及此事,只是出言问道:“你对姜煜此人了解多少?”
沈疏嫣没料到谢云祁会问这个,她自知征战一事自己无力帮忙,眼下夫君既开口问她,她必然知无不言。
沈疏嫣与姜煜算不得熟识,见面次数也不多,她努力回忆着过往种种,只缓缓开口道:“幼时与他见过几面,算不得熟悉,只是每每与他见面时,我总觉他心思深沉,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简单。”
沈疏嫣想了想,又继续道:“先前,我预备出城之时,也是他突然将马车拦下的,与我无关。”虽然此时与征战无关,但沈疏嫣觉得还是有必要再次同夫君交代清楚。
谢云祁轻笑,近来他一直忙于军务,心绪也一直紧绷着,然此刻不过听阿嫣随意说了几句话,看她紧张解释的样子,这般娇憨的模样,谢云祁只觉心中阴霾尽散,心绪也一下从紧张变幻的边境局势中抽离出来。
谢云祁抬手抚了抚她额角的碎发:“知道了。”
沈疏嫣乖顺地倚在他怀里,知道分别在即,更显出几分依依不舍来。转眼瞥见谢云祁系在腰间的那个荷包,都烂成那样了,亏他还一直随身带着。
“夫君,明日我再给你做个新的吧,”沈疏嫣伸手将荷包取下,“我不在你身边,有个荷包陪着你也好。”
“好。”谢云祁眼底尽是柔和之色。
“夫君,我忽然想起一事,或许对你有用,”说起荷包,沈疏嫣转念想起先前姜煜随身携带的那枚玉佩,“我记得,姜家有一对祖传玉佩,白色、菱形,款式颇为别致,姜煜和姜姝兄妹各有一块。玉佩是姜家的紧要之物,我想,或许会不会有些其他用处。”
“玉佩?”谢云祁眼前一亮,“如此说来,还有一块玉佩在姜姝身上?”
“应是如此,”沈疏嫣点头,心中有些自责“帮不上夫君的忙,我知道的就只知道这些了。”
“怎会无用,行军打仗除了排兵布阵,其他细节情报同样不可错漏。”谢云祁认真道。
沈疏嫣展颜,扬起脖颈抬眼看他,谢云祁下颌处蓄了些胡渣,是近来忙碌所致,沈疏嫣忽然感到一阵心疼,抬手覆上他的下颌,反复摩挲了几下:“夫君辛苦了。”
他是陛下亲封的陵王,亦是北陵军将领,自有保家卫国的重担在身,他手底下,还有万千沙场将士的性命,何人不是以命护国,他根本谈不上“辛苦”二字。
谢云祁心中如是想,若是从前,他必会将此直言不讳,然此刻看着沈疏嫣关切的目光,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不辛苦,让夫人担心了。”
她不过是担心自己,他赴沙场征战的次数不少,然这还是第一次,临走前有人倚在他怀中心疼他,有人抱着他依依不舍。
谢云祁心中情绪涌动,从前他为大周而战,为百姓而战,如今,他心中多了牵绊,此战是卫国,亦是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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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时光一晃而过,因早有防备,时间虽匆忙却井然有序,军晌、粮草齐全,北疆及西北遥州的布防以及上京的军队调度皆在计划中,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相较于谢云祁的有条不絮,沈疏嫣在府中则显得略为忙乱。两日之内,若是想重新缝制个新的荷包出来,定是来不及的,沈疏嫣看了眼手中那个残破的荷包,心中懊悔从前自己为何不勤学苦练女红,如此看来,只能将眼前这个荷包重新缝补装饰一下了。
沈疏嫣回想去后院荷花池旁的水轮,灵机一动,用七色彩线,在破损处绣了道七彩飞虹,不大不小,将荷包上的破洞缝补的恰到好处。荷包本为黑色,七彩飞虹绣在面上颇为显眼,不过毫无违和感,还挺好看的。
临行前日,谢云祁安排好军中大小事务,特意早早回了王府。
“夫君,来不及缝制新的荷包了,原先这个你别嫌弃,”
沈疏嫣说着,将刚刚缝制好的荷包取出,交到谢云祁手中,“里面放了我的一朵青玉簪花,夫君说过,此物会带来好运,夫君离京后定要贴身日日带着。”
“还有一朵,在我头上。”沈疏嫣说着,晃了晃脑袋。
“怎会嫌弃。”谢云祁接过平荷包,眼见眼沈疏嫣指尖细密的红痕,她的女红他心中有数,此番定是绣工太差又硬赶时间,而不小心被针扎的,心中生出几分心疼。
再看荷包上边所绣的七彩飞虹,样式简单,但心意却远胜其他任何繁复花样:“我很喜欢。”
“夫君用过晚膳了吗?饿吗?要不要我吩咐厨房送些宵夜过来?”沈疏嫣问道。
“别忙了,”谢云祁拉过沈疏嫣的手,将她往身上一带,“陪我坐会就好。”
沈疏嫣顺势坐到他的腿上,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心中原有千言万语想说,临到此时,夫君就在眼前,可所有想说的话倏然在这一瞬,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谢云祁将下颌抵在沈疏嫣细软的头发上,初秋的夜风吹进屋来,带着些许凉意和草木香气,沈疏嫣倚在谢云祁怀里,沉吟半晌,最终只说了句:“夫君答应我,此次定要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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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祁点头默认,薄唇在沈疏嫣的眉心落下一吻:“府中守卫我已安排妥当,你若出府,也会有人暗中护卫,照顾好自己。”
战场虽在北地,但京中恐有姜家同党,万事小心为上。
沈疏嫣点头。
见沈疏嫣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谢云祁又道:“此战若我大胜而归,回京后,定然完成你的心愿。”
沈疏嫣:“……?”
什么心愿?
“你偷偷求子的心愿。”谢云祁覆在她耳边,低声道。
沈疏嫣:“……”
都要外出征战了还没个正经!
*
翌日,卯时未到,夜色尚浓。谢云祁已起身欲前往城外军营。沈疏嫣一夜没睡,眼下却异常精神,她起身帮谢云祁穿上战甲,再送他至府门外。
“夫君答应我的事,要记得。”
谢云祁点头,淡淡道了声“珍重”,而后翻身上马,策马扬鞭,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沈疏嫣眼底含泪,一夜没睡,又加上今早强忍着情绪,沈疏嫣此刻整个人有些恍恍惚惚,此时只愣愣站在原地,看着熟悉而又远去的背影,眼泪突然就像决堤一般地往外涌。
“夫君,我好舍不得你。”沈疏嫣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
马蹄声远,四下归寂,耳边只余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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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加油!】
-完-
第63章
◎平安符◎
时光缓缓而过,转眼已是深秋,上京的天气愈发寒凉起来,谢云祁离京后的半个多月,沈疏嫣都睡得不太好,有时辗转反侧,有时噩梦缠身。
夜里休息得不好,白日里,人也没什么精神,有时坐在后院的秋千上发呆,有时给花卉树木浇点水,整个人如秋叶般憔悴了不少。
陵王府上下,也都感觉到了王爷离京后王妃的情绪变化,原本王妃性子开朗活跃,府中总是笑语欢声的,如今王妃的性子一下沉静下来,王爷又不在府邸,陵王府确实有些过分冷清了。
徐管家为了让王妃开心些,特将王府名下诸多产业的账目转交给王妃过目,天川楼新做的点心,采蝶轩新制的步摇,还有琳琅斋新到料子,统统都是最先送到王府给王妃过目的。
沈疏嫣有条不絮地处理着府上的大小事务,人逐渐忙碌起来,心情也就逐渐平缓下来了。总算见到丝绸、步摇等物,脸上还能勉强露出些笑容来。
程宁近来也时常到府上做客,两人倒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了。
陵王出征,晏修作为随行医官,出征自是不在话下,两人的婚期原本定在三月,如今看来,是赶不及了。无妨,只要他能平安归来,婚期什么的,都是小事,程宁如是想。
“阿嫣,这处的针脚应当往上,你绣错了。”后院中,程宁正在教沈疏嫣刺绣。
程宁的女红在上京可是数一数二的,由她亲自教导,绣出来的成品定是上品。
沈疏嫣原本最不喜欢学此事,耗时、繁琐又费工夫,但别人家夫君能有之物,她怎能让自家夫君吃亏,故而下定决心要勤学苦练一番。
“前几日,琳琅斋到了一批新料子,颜色艳丽,质地上乘,我命人给你留着,给你裁身嫁衣可好?”沈疏嫣改了针脚,转头又与程宁聊起了婚事。
“好。”程宁娇羞点头。
“夫君离京前,曾与我说过一事。”沈疏嫣绣着手中之物,忽想起什么道。
“夫君说,他念在晏修成婚在即,曾言此番北行,不必由他同行,毕竟他只是医官,少了他换成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沈疏嫣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对程宁说道,“但,你猜晏修是怎么回答的?”
程宁抬眼,看向沈疏嫣:“如何回答?”
“晏修说,亏得上回他有圣上的赏赐在身,才能求得一道赐婚圣旨,今次他必要再立大功,留着成婚之时,再给你讨些赏赐。”
“……”程宁低头,脸颊上的红晕比手中红色锦缎还鲜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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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遥州境内。
五日前,杨焕已带领一支精锐悄悄潜入了遥州幽王府内。原以为幽王府内或是守卫森严,没想府内非但防守松懈,幽王那厮竟搂着歌姬在饮酒作乐。
“他娘的,都什么时候了,遥州都乱成什么样了,幽王这老家伙还有心思喝酒!”杨焕啐了一口,怒骂道,“抓活口!”
幽王府守卫松懈,确是意外惊喜,幽王很快被制住,杨焕又命手下在府中四处搜寻,姜煜的画像在场之人均已过目过了,杨焕下令:“仔细搜,特别留意画像上的人,若是发现,全力追捕,留活口!”
“是!”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精锐已将幽王府搜了个底朝天,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幽王府内几乎搜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好似有人预料到府中会被查抄,所以先一步撤离的感觉。
“禀杨副将,没搜到。”
“禀杨副将,没搜到。”
各路精锐搜遍府中各处,皆无所获。
“没搜到?”杨焕正疑惑,来时他已命人将幽王府外团团围住,定是无人能够往外逃脱,别说一个大活人了,便是连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若是没搜到人,那只能是此人先他一步出逃。
杨焕正想着,四周高墙之上,忽然闪现数道黑影,能躲过北陵军精锐的眼睛,这些人的身手绝非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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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杨焕反应过来,手持弓-弩的数道黑影已齐齐放箭,利箭破空而出,发出刺耳的“嗖嗖”声。
“不好,中埋伏了。”杨焕忽高声喊道。
“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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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煜竟以幽王为饵,诱敌深入?还被乱箭射死了?”城外北陵军驻扎地,营帐内,晏修诧异道。
“本王早说姜煜此人不简单,幽王致死都不知,自己竟被姜煜利用了,”坐在一旁的谢云祁淡淡道,“他自以为自己是执子下棋之人,却不知自己才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
“啧”晏修摇头。
“杨焕伤得如何?”谢云祁问道。
“瞧过了,皮外伤而已,杨焕皮糙肉厚的不碍事,休养几日便好。”晏修说得毫不走心。
“此番确是他大意了,杨焕此人,有勇无谋,行事鲁莽,这次权当给他个教训。”
晏修点头,表示同意。
谢云祁掀了掀眼皮,见晏修脸上似乎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神情,冷声道:“杨焕受了箭伤,你身为医官,有何可笑?”
疾风从外头刚赶回来,刚入帐内准备禀报,听到陵王殿下和晏修二人的对话,几步走到陵王身边,低声道:“殿下难道忘了,杨焕将军从前求娶过程姑娘一事?”
谢云祁:“……”
小人之心。
疾风禀报完事情后,退出帐中。谢云祁见晏修说完话后,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在帐中找了处空位坐了下来,一脸悠闲的样子,也没有赶他,只是转而翻看起疾风送来的各处情报。
“京中送来的信笺看过了吗?”坐在一旁的晏修出言问道。
谢云祁颔首。
晏修说着,从腰间神秘兮兮地掏出一枚平安符来,颜色绯红,针脚细腻,一看就是费了番心思的。晏修手执平安符,在谢云祁面前摇晃了几下,脸上全是得意的神情:“好看吗?”
谢云祁冷冷扫了一眼,接着寒声道:“本王竟不知,家书之内竟还可以夹带似物?看来传信士兵那里,需得下去领罚了。”
晏修:“……”
小人之心!
“不是从信笺那里夹带过来的,是夹杂在京中送来的止血药草里的。”晏修解释道。
谢云祁面上神色平淡,而后也从腰间拿出一枚平安符来,与晏修那枚款式相似,只是图样相去甚远,外头是用七色彩线刺绣装饰的,针脚虽不及晏修的那枚精细,但胜在图案别致。
谢云祁看向晏修,全然一副“谁还没有?”的表情。
“你还说我,你这难道不是夹在信笺里带过来的?”晏修不满道。
“本王手下的暗卫遍布大周,区区一枚平安符,要送还不容易?”
晏修觑他一眼:“……”
你赢了!
谢云祁说完,转而又拿出一块玉佩来,玉佩由上好的羊脂白玉所致,菱形的形状十分别致。
晏修上前一步,一眼便知此物不俗:“王妃从上京给你捎块玉佩来是何意?”
晏修将玉佩反转过来,背面赫然刻着一个“姜”字,晏修抬眼,疑惑道:“这是……姜家之物?”
“确是姜家祖传之物,”谢云祁颔首:“潜藏在北戎的暗探来报,姜家早就在北戎私养了一队暗卫,身手了得,忠心耿耿,且擅用弓-弩。”
“你的意思是说,在幽王府偷袭杨焕的那队人马,就是姜家私养的那些弓-弩手?”
“正是,”谢云祁点头,“因暗卫身份特殊,潜藏在暗处,所以他们通常是以玉佩为信物交接见面的。”
晏修看向手中玉佩:“不会就是这块菱形玉佩吧?”
“正是。”
“那怎会在你手中?难不成是姜煜送你的?”
“此物是离开上京前,本王派人寻来的。姜臣早有预谋,将姜家一对祖传玉佩一分为二,一块在姜煜手中,一块在姜姝手中,就是等着调动这支暗卫。”
“先前姜臣一心想让姜姝嫁到遥州来,除了有拉拢幽王之意以外,便是想着可让姜姝带着玉佩,必要时,可调动这支暗卫,姜家早就野心勃勃,就算皇上真立二皇子为储君,也难保日后姜家不会生出其他异心来。”
“所以,如今你有何打算?”晏修知道,谢云祁不会凭白说这么些废话,必是已有决断。
“以玉佩为引,派人潜入北戎松城,而后里应外合,借机拿下松城。”
北戎松城紧邻遥州泉城,多年来因为地形,两城易守难攻,无人胆敢进犯,如今北戎既对大周虎视眈眈,还取信于姜煜那个通敌叛国之人,他索性将计就计,杀北戎个措手不及,借机夺下松城。
“妙啊!”晏修赞道,“何时行动?”
“今夜。”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两个幼稚鬼,互相攀比起媳妇送的平安符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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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64章
◎回家了◎
夜色深浓,一队大约十人左右的人马,从泉城缓缓而出。
因地势原因,大周泉城比邻北戎松城,两城之间有山脉阻隔,是道天然屏障,不似北疆地势开阔难守,两城之间往来道路狭长,皆是易守难攻,是以两国互不敢轻易进犯。
此番北戎军弃北疆转遥州而入,也是因为有幽王指令,才让人偷放了北戎敌军入城。
眼下,先前入了遥州境内的北戎精锐,已被北陵军全部制服。幽王已死,两城消息闭塞,正好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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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页
十人的队伍,排成一列,为首的是北陵军另一副将王漠,余下几人,皆是军中身手敏捷之人。
近来局势紧张,松城作为北戎的边境之城,盘查自是比原先更严。
为首的王漠一身青色布衣,打马上前,只高举白色菱形玉佩:“我等任务已成,特回来复命。”
城门守卫见到玉佩,立时清楚来者何人,北戎皇子早已交代过此事。
城头抬手示意,城门大开,守卫放行。
王漠为首,一行十人打马缓缓而入,待最后一人入了城门,城门即将关上之时,王漠忽地拔出短匕,寒光闪现,一刀划破守卫咽喉,手起刀落,动作极快。
其余几人纷纷动手,城下几名守卫皆在一瞬被削喉夺命。城头上,其余守卫听见动静,正准备下来查探,然未及发现,已被人一刀封喉。
短短一刻,松城守卫已被全数剿灭,且未发出一丝响动。
“传令回去!”
王漠话音刚落,一道白光升腾而上,划破夜空,这是北陵军特有的信号弹。
不远处,大周泉城,谢云祁身着战甲,腰悬长剑,坐于马上。
他身后,是千千万万静待已久的北陵军将士,保家卫国是他们的责任,更是他们的使命!
白光升腾,在夜空中炸裂,散成团团烟雾。
谢云祁拔剑,直至前方,随后策马而出。早已在边境集结好的北陵军兵马紧随其后,一致向前,马蹄声踏破长夜,奔涌向前。
*
松城内,正在等待暗卫回城的姜煜,看见划破夜空的白色信号弹,心头紧跳,他知道,那是北陵军独有的传信标志。
“不好!”姜煜立时拿上佩剑,欲逃离住所,不料却被先来一步的北戎皇子桑揭,带人前来,堵住去路。
“枉本王信你一趟!”桑揭手持弯刀,带人将姜煜团团围住。
“我既孤注一掷,投奔你北戎,便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又怎会叛变!”
“那你倒是同本王解释一番,为何松城守卫会在一刻内被人全数剿灭,敌军来袭,松城岗哨又为何没有示警信号发出?”桑揭质问,面上满是阴寒之色。
“这……”姜煜语塞。
“不重要了,这些都不重要了,叛国之人怎有信用可言,我北戎最恨叛徒!”桑揭眼神阴翳。
“上!”北戎兵蜂拥而上,姜煜拔剑反抗,隐藏在暗处的姜家暗卫手持□□悉数而出。两方缠斗在一起,姜家暗卫占领高地,显然在争斗中占据上风。
可毕竟他们身处北戎,姜家暗卫虽拼死护送姜煜逃脱,却抵挡不住接踵而至的北戎兵。
两相缠斗之时,谢云祁率兵赶到。
松城的守卫已被北陵军尽数剿灭,桑揭知道城门已破,却没料到北陵军会来得如此之快,一时北戎兵腹背受敌。
在自家国土之上,还能遇此险境,只怪自己当初轻信小人谗言,桑揭懊恼。正是焦灼之时,稍不留神,一支羽箭飞来,桑揭胸口中箭,就地倒下。
姜煜知道自己已无退路,此刻唯有保命要紧,他熟悉此处地形,知道北面有一处暗道,想趁乱逃脱。
谢云祁坐于马背之上,目光扫视着夜幕下混战的人群,神情冷肃地看着桑揭中箭而亡,还有准备伺机逃脱的姜煜。
姜煜在暗卫掩护之下,一路往北退去,就在距离暗道几步之遥的地方,被谢云祁生生拦下。
身旁暗卫被谢云祁几剑斩下,姜煜拔剑,做最后顽抗,终是无力抵挡。
“谢云祁,又是你坏我好事!”
“通敌叛国,你还有脸自称好事。”谢云祁一剑斩在姜煜膝盖上,姜煜吃痛,单膝跪下。
“苏州溃堤,也是你!”姜煜咬牙道。
“比起苏州流离失所的百姓,和北地浴血杀敌的将士,你算个什么东西。”谢云祁再挥剑,斩在姜煜另一处的膝盖上。
姜煜哀嚎一声,身子歪曲,双膝跪地,只能以剑抵地。
“还有阿嫣,也是被你夺去的!”姜煜清楚自己死到临头,反而无所畏惧。
“阿嫣也是你叫的?”谢云祁抑制住想一剑刺穿他心口的冲动,,“把人带下去,严加拷问!”
“是!”
……
天微微亮时,素来以“易守难攻”而闻名的松城,破了。
几十里外的北戎都城,北戎王被宫殿外的吵闹声惊起:“怎么回事?!”
“回王上的话,大周北陵军,破了松城。”仆从慌慌张张道。
“放你的狗屁!”北戎王起身,随手拿起身侧弯刀。
“父……父王,”宫殿外,北戎三皇子快步跑入殿中,“噗通”一声跪下,“北陵军已占领松城,大哥被乱箭射死,眼下正集结兵马,往桐城而去。”
北戎王身子踉跄了一下,怒道:“没用的狗东西!”
他与大周陵王多次交手,知道他的厉害,但万万没有料到,北陵军竟会从最难攻的松城下手,且在一夜之间,就将城池攻下。
北戎如今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不宜开战,他早劝过桑揭按兵不动,没想他还是被那姓姜的大周叛徒挑唆,最后赔上性命,赔上松城。
*
冬日,上京下了第一场雪,陵王一夜之间攻占松城的消息,传遍了上京的大街小巷。北陵军士气大涨,又接连拿下两座城池,京城上下一片热闹欢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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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页
向来高傲的北戎王抵挡不住,派人前来求和,两国达成协议,北戎以从前攻占的四座大周城池为交换,换取北陵军近来攻下的三座城池,往后北戎每年向大周朝贡战马千匹、黄金万两,北戎王皆咬牙应下。
北陵军大获全胜的消息虽已传遍整个大周,但战毕之后,边境布防仍不可松懈,还有些战后重建、安抚难民等其他繁杂琐事皆要处理。
好在此次战乱,陵王早有防备,又擅用计谋,打得对方出其不意,战果是历来最好,士兵将领的伤亡却是历来最低。此战对遥州的百姓以及遥州城损伤并不太大,故而陵王只留在遥州处理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安排妥当后,便启程班师回朝。
*
腊月初二,陵王率军回到上京。
上京已是天寒地冻的天气,却阻挡不住上京民众迎接大周将士凯旋而归的热情。街道两旁人山人海,从北城门开始,就围堵的水泄不通。主街两旁视野较高的茶楼酒肆,早在半个月前就已被订满,价钱更是翻了数倍,皆是想一睹北陵军将领风姿之人。
“来了来了,我看见战旗了!”
“我听见马蹄声了!”
马蹄声近,先入眼的是两面巨大的玄色龙纹战旗,一面绣着“大周”二字,一面绣着“北陵”二字,战旗迎风飘扬,大气磅礴。
陵王身披银色战甲,腰佩重剑,背脊挺秀,身骑战马而来,面上是一贯的冷峻肃杀之色。除了重剑,有眼尖的民众还看见陵王腰间似挂着个玄色荷包?荷包上似乎还绣着道七彩飞虹?那荷包虽与这一身战甲极不相衬,但还是难掩陵王龙章凤姿的俊朗气质。
陵王身后,跟着王漠等副将,晏修紧随其后,皆是身披铠甲,英姿勃发,队伍中皆是在这场战事中为大周立下军功之人。
队伍浩浩荡荡而来,上京民众围观于街道两旁,欢呼声不绝于耳,上京许久未见如此热闹欢腾的场景了。
天川楼三楼,沈疏嫣和程宁坐立难安,均是等候已久。
沈疏嫣今日原想叫掌柜的闭门谢客,自己一人将天川楼全包了,但抵挡不住上京民众想一睹北陵军将领风采的热情,想到夫君如此受人喜欢,却只属于她一人,心中那种美滋滋的感觉倒也不错。
故而沈疏嫣只拉着程宁,要了三楼的这间雅阁,静待北陵军凯旋。
“程宁,你看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程宁,你看我头上的发髻歪了吗?”
“程宁,你看我脸上的胭脂花了吗?”
从早上刚来到现在,沈疏嫣就一直问个没完。
“好看着呢,没花,放心。”程宁嘴上不停安慰着沈疏嫣,实则心里比她还要紧张。
阿嫣尚且不断往窗外张望着,程宁已是紧张地连窗外都不敢多看一眼,只一个劲儿地灌自己喝茶。
凯旋队伍路过安雀街的天川楼时,谢云祁似有所感般,抬眼看向三楼,果然见到一抹俏丽身影,鹅黄短袄,云鬓乌发,发间佩一支简单清丽的青玉发簪,瞳眸澈亮,眉眼含笑。
一如那日,他在天川楼初见她时的样子。
谢云祁骑于战马之上,微微抬头,对着沈疏嫣轻扬嘴角。
沈疏嫣自是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随即拿出块她一早绣好的帕子,展开,拿在手里对着窗外晃了几下,帕上是她亲手所绣的飞虹样式,便是远远瞧着,也能看清。
帕子上的飞虹图样与谢云祁腰间的荷包,正好遥相呼应。
北陵军将领中有眼尖之人,发现了王爷与王妃二人之间的遥遥对望,虽看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早知王爷和王妃感情极好,但亲眼瞧着,还是羡煞了不少军中之人。
程宁本是极害羞内敛的性子,此刻虽已身处天川楼,也听见外头锣鼓喧天的热闹声,但就是没有往窗外看上一眼的胆量。
“程宁,别愣着啊,快来!”沈疏嫣催促道,“再不过来,晏修都走远了!”
程宁忸怩着走至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看见了她几个月来期待已久的身影。
晏修身骑战马,紧跟王爷身后,一路四处张望,眼神搜寻着心中所想的那抹身影,果不其然,在天川楼见到了他念想已久的那道身影,两人隔着万千民众,隔着喧嚣吵闹,晏修和程宁,正好来了个四目相对。
程宁惊得身子一颤,赶紧收回目光,晏修向来脸皮厚,径直解下腰间挂着的一串平安符,冲着程宁晃了晃,这些都是他身处北疆时,程宁亲手做了送给他的。
程宁一下脸红到了脖子根,赶紧退后到桌边,再没敢往窗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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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外,顺庆帝亲自出宫门相迎。
陵王等一众将领下马参拜,此次回京,陵王不仅换回了三座大周曾经失守的城池,还带回了北戎王的降书。
今日只是依礼进宫面圣,犒赏将士的庆功宴则设在三日后。天色尚未黑透,进宫面圣禀明情况之后,谢云祁便快速行至宫门,翻身上马,而后扬长而去,倒是比上阵追敌时的速度还要快些。
陵王府内,府门大开,沈疏嫣早已等候多时,一会整衣,一会补妆,想让夫君见到自己最美的样子,焦急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心中竟莫名生出几分紧张来。
不多时,听见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沈疏嫣下意识地小跑至大门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翻身下马,银衣战甲,英姿勃发,腰间还别着离京时她送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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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嫣从前几日开始,就在脑海中不停幻想着与夫君久别重逢时的场景,一定如话本上写的那样,她裙摆翻飞小跑着扑进夫君怀里,夫君抱着她转圈圈,两人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羡煞旁人。
然此刻真见到人了,沈疏嫣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有些挪不动脚步了,眼眶逐渐湿润,模糊了视线,只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谢云祁,直到谢云祁走至她面前,沈疏嫣不仅没回过神来,反倒还哭得更凶了。
“哭什么,回家了。”谢云祁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疏嫣被这么一问,哭得更凶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砸,想停又停不下来,原本特意化的精致妆容,被泪水弄花,身上的精心挑选的衣裙也被眼泪打湿一片。
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形象,被这么一哭,瞬间瓦解,样子别提多狼狈了。
“别看了,丑。”沈疏嫣捂脸,抽抽搭搭道。
谢云祁被她的样子逗笑。
“你还笑。”沈疏嫣垫脚,抬手去捂谢云祁的眼睛,不让他看。
“不丑,王妃何时丑过?”谢云祁刚好将她一双小手捏在掌心,触及她冰凉的双手,谢云祁知道,她定是吹着冷风在外头等候已久,索性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府内走去。
“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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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结局(上)◎
转眼到了年末,上京的天气愈发寒冷刺骨,但陵王府却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与北戎一战,可保大周北境二十余年太平,远离战乱,顺庆帝又下旨减免北地三年赋税,百姓安居乐业。
腊月初五,宫中办了场庆功宴,犒赏有功将领,沈疏嫣作为家眷随谢云祁一同赴宴。
陵王府的马车行至延平门时,宫门外的马车已然停了整整两列,红墙青瓦,窈窕佳人,皆令人眼花缭乱。
沈疏嫣下车时,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场景,略微晃了晃神。
谢云祁将沈疏嫣抱下马车:“怎么了?”
沈疏嫣尴尬一笑,犹记上回入宫赴庆功宴时……沈疏嫣转头看了眼身侧之人,娇声道:“三年前,夫君设计逼迫我前来赴宴,这笔账我差点忘了同你算。”
“好,”谢云祁轻笑,转头在她耳边低语,“晚上回府后,我同王妃慢慢算。”
沈疏嫣瞪他一眼,这人怎么没个正经。
宫中的把戏惯来就是那么几样,除了论功行赏,便是借机让人相看一番。
今年的庆功宴,不知又会撮合出几对新人来?
今日的宫宴仍旧设在琉园,园中的一花一木都似曾相识。宁安殿中,仍是熟悉的装饰和摆设,只是今日的点心换成了桂花糕和蝴蝶酥,并未看见沈疏嫣的“天敌”柿饼。
周围的一切都没变,变的只是身侧之人。今次沈疏嫣换了座席,不是上回来时缩在角落默默无闻的位次,而是与陵王一道,端坐在最前排的位次之上。
还有心情也是全然不同的,上次来此心中紧张、忐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如今有夫君在身侧,今日她可是无所畏惧的。
沈疏嫣扫了眼面前端正摆放着的几样糕点,不以为然,今日就算有柿饼她都敢吃上几口。
谢云祁似看穿她的心思,覆在她耳边低声道:“本王确有带柿饼前来,你要不要尝尝?”
沈疏嫣身子后倾,赶忙摇头。
这人简直丧心病狂!
宫宴照例是论功行赏,歌舞助兴,晚宴过后,又是花园散步外加燃放烟花的戏码,沈疏嫣拉着谢云祁的手,二人在御花园缓缓而行。
沈疏嫣今日心情极好,方才高兴喝了些果酒,此时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模样相比往常更显娇憨,脚下步子也有些虚浮,整个人倚在谢云祁怀里,显得尤为乖顺。谢云祁揽着她的腰肢,两人避开人群,一路往凉亭而去,想散散酒气,静待一会的烟火盛宴。
“夫君,三年前宫宴,你第一次见我时,是何感想?”沈疏嫣看向谢云祁,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是不是美得惊为天人?”
“一身绿衣,就……挺别致的。”谢云祁当年只觉得她绿得像根草,稍加思虑过后,到底没敢将实话没说出口。
沈疏嫣喝了酒,脑子比往常钝些,也没听出话里深意,还挺高兴,只乖顺倚在谢云祁怀里,眼神迷蒙地看着他,继续柔声问道:“夫君,三年前的那场宫宴,真是你第一次看见彩色烟火吗?”
“嗯。”
“夫君若是喜欢,我吩咐人去置办些,往后我们每年都在府中放烟火可好?”沈疏嫣说着,又往谢云祁怀里蹭了蹭。
“不必,不过寻常之物,看与不看又有何差别,”谢云祁稍顿了顿,回看住她,“烟火易得,难得是人。”
沈疏嫣愣了愣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夫君这是在夸我吗?”
谢云祁又低低“嗯”了一声。
沈疏嫣展颜,看向谢云祁,傻笑几声:“夫君真有眼光。”
此处僻静,只有盈盈月光洒落下来,似乎为夜色增添了几分暧昧之色。
二人不知不觉已行至琉光湖畔的凉亭中,正是上回宫宴时,她险些落水的那个凉亭,沈疏嫣对此处印象极深。
实在是因为心理阴影太大,沈疏嫣有些不敢上前。
“谢谢夫君上回救了我,否则我可能就溺死在湖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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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皇宫,就算本王不救你,也会有其他守卫救你,何来溺死一说?”
“就算不溺死,那也丑死了,我可不想被人笑话。”沈疏嫣至今仍旧心有余悸。
“所以你就一个劲地往我身上蹭?想借此遮挡住自己的容貌?”谢云祁当时并不知她真实意图,如今总算解惑了。
沈疏嫣:“……”
怎么还记着呢?!
“你若要报恩,也不是不行。”夜色静谧,谢云祁忽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都以身相许了,还不算报恩吗?”沈疏嫣不满道。
“不够诚恳。”
“那如何才算诚恳?”
“今夜看你表现。”
沈疏嫣:“……?”
没个正经!
凉亭僻静少人,烟火盛宴尚未开始,两人凭栏而坐,沈疏嫣借着酒意,乖顺倚在谢云祁怀里,眼神迷蒙地看着他。
谢云祁感受到她看向自己的灼灼目光,转头回看住她,两人四目相对,咫尺之间似有暗流涌动,谢云祁紧了紧揽在她腰间的双臂,将人往身上一带,沈疏嫣没躲,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电光火石间,天边忽有亮光划破夜空,接着有烟火绽放,发出“砰砰”响声。
沈疏嫣吓得肩头一缩,谢云祁抚了抚她的后背,没再继续。
“嘘,有人来了。”谢云祁轻声道。
“啊?”沈疏嫣脑子还懵着,不过听说有人来了也不敢出声,只默默地倚在谢云祁怀中。
凉亭紧邻琉光湖,地势略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隐约可见远处花园有一男一女的身影走过,接着便听见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听不真切,似是情侣间的互诉衷肠。
沈疏嫣对着谢云祁狡黠一笑,忽然觉得今日这索然无味的宫宴忽有了些趣味,还有些刺激,不过他们这般偷听人家说话,是不是有些不好,沈疏嫣冲谢云祁眨眨眼睛,接着对着他做了个“夫君好坏”的口型。
“听闻沈公子府上有不少书册孤本,不知可否借给小女看上一看?”
“自是可以,明日沈某便命人送到萧姑娘府上。”
“小女不可亲自过府挑选吗?”
“当然可以,明日在下叫府里下人引萧姑娘去书阁挑选便是。”
“沈公子不在府中?”
“工部事忙,明日我并不在府。”
“那后日呢?”
“后日也不在。”
姓沈、工部、呆子一个,沈疏嫣想也不用想,便知是何人了,她哥这呆板直楞的性子与从前相比非但没有丝毫转变,反而越来越呆了。若非场合有些不对,她都想当即跳出去替她哥答应下此事了。
不知今次又是哪家姑娘看上她哥那呆子了?
姓萧的姑娘,若非……?
“那沈公子哪日在府,我便哪日过去取书!”萧玥有些急了。
“这……”沈昀年看了眼身侧女子,勉强点了点头,“好吧。”
“今晚的月色真美的。”萧玥道。
“嗯。”
“今晚的烟火也挺美的。”
“嗯。”
“你除了会‘嗯’还能说点别的吗?”萧玥气急。
“萧姑娘若是喜欢,以后可来沈府看,我给你放。”沈昀年与萧玥并非初次相识,先前他外出采买书册时,便在书斋与萧玥见过几面,她与其他女子不同,喜欢看些建造、机阔类的书籍,旁人觉得枯燥无味之术,萧玥不仅不觉乏味,反倒还十分喜欢,两人可谓一见如故。
“真的?”萧玥弯唇,聊了一晚上,沈昀年终于有一句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真的,”沈昀年郑重点头,“我会做,这烟火啊,乃用硫粉、火石等物混合……”
“那你下次给我做一个烟火。”萧玥眼底满是期待。
“一言为定。”
二人脚步声渐远,天边不断有烟火绽放,火光倒映在波光粼粼的琉光湖上,斑斓绚烂,沈疏嫣缩在谢云祁怀里笑了笑:“和我哥一比,夫君怎么显得那么机灵呢?”
“……”
这算是夸奖吗?
谢云祁略有些不耐地看了沈疏嫣一眼。
“看来我哥这呆子,下半生不必孤独终老了。”
原本花前月下的良辰好景被人无端打断,到底是谁不解风情?谢云祁不想再听沈疏嫣继续说下去,只将人往怀里一托,两人又重回方才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的亲昵姿势。
“夫君……”沈疏嫣这下酒意有些散了,脑子清醒了不少,忽然想起她先前准备之物,娇声说道,“夫君是大周的英雄,今日圣上给了你赏赐,我也有东西想送给你。”
“何物?”谢云祁确有几分好奇。
沈疏嫣说着,先是在谢云祁唇上轻啄了下,而后松开了环在谢云祁脖颈上的双臂,转而在衣兜里翻找了一会儿,而后才神秘兮兮地将东西拿了出来。
“夫君你看,仙女棒!”沈疏嫣兴奋道。
“……”谢云祁当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雍容繁复的宫装内,私藏起这种东西的。
“这可不是普通的仙女棒,这是我特从我哥那里学来,亲手做的!”
沈疏嫣后退一步,燃起火折子将手中的仙女棒点燃,仙女发出闪闪亮光,沈疏嫣挥着仙女棒,又递了一支到谢云祁手中,脸上全是笑意:“夫君,你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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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页
谢云祁透着亮光,看见沈疏嫣笑意晏晏的面庞,不自觉地被她脸上的笑容感染:“喜欢。”
“夫君,转啊。”
谢云祁僵硬地挥了挥手臂。
“夫君,许个愿吧!”
“就愿,明天是个好天气吧。”
“嗯,”沈疏嫣点头,粲然一笑,“我永远都是夫君雨过天晴后的那道飞虹。”
作者有话说:
再次强推我的预收文《替嫁后王爷对我真香了》,先婚后爱小甜饼,求个收藏!
裴茵生得冰肌玉骨,楚楚动人,却只是安阳侯府不得宠的嫡长女,又因早年丧母,自小在百世行医的外祖家长大。
一道赐婚圣旨,裴茵被召回上京,只为替嫁给弑杀成性的凌王殿下。
凌王贺云年战功赫赫,是大渝有名的战神,却因北地一战,身中奇毒,传闻需靠饮血度日,且毒发之时见人就杀,无人敢近身。
人人都说,那小姑娘嫁给凌王,恐怕会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大婚当夜,凌王毒发,却不想这娇娇怯怯的小姑娘竟能抑制他体内的剧毒。
凌王手握利刃,一双赤红双眸盯紧她:“毒发之事不得对外泄露半个字,否则……”
话音未落,裴茵赶忙摆手:“若小女能替王爷解毒,可否求得一封和离书?”
“一言为定。”
裴茵每日勤勤恳恳照顾凌王起居,只为早日将其治好,能求封和离书全身而退。
眼见凌王身体日日康健,裴茵却觉得,男人看她的眼神越发不太对劲。
后来,凌王体内余毒尽褪,某日把脉之后,裴茵寻了个机会,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身子已经痊愈,答应我的事情……”
凌王眸色渐浓,反手扣住她皓腕,将人箍在怀中,声音低哑:“茵茵这就想走?”
裴茵QAQ:“堂堂王爷,言而无信。”
凌王:……打脸居然比中毒还疼。
【小剧场】
王府众人皆知,凌王有三事不喜:
不喜问医、不喜喝药、更不喜女子近身。
可后来,府中下人发现王爷不仅每日都主动找王妃询问病情,还日日变着法的找王妃开药喝。
王府众人:???
某日雪天风寒,王妃不过轻咳了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惯来清心冷傲的凌王,不动声色地将王妃双手揣进自己衣裳:“还冷吗?”
王府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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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66章
◎结局(下)◎
年节一过,几场和煦的春风一吹,上京的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柳枝抽了新芽,桃花初绽,上京城迎来了一场热闹非凡的婚事,晏府和程府的婚事。
从前晏公子的名讳在上京可是响当当的,上京乃至北疆,暗中倾慕他的女子皆不在少数,可这位表面风流的晏公子,看似对何人都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实则却又刻意与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也不是没有家世显赫的贵女壮着胆子吐露芳心的,奈何都被晏修一一推拒,晏公子自己不愿娶妻,旁人也只好作罢,没想如今却忽然为一个默默无闻的程府嫡女收了心。
初闻这桩婚事是晏修亲自去圣上那里求来之时,京中尚有人以为他是一时脑热。没想晏修此次随军去了趟北疆,立功返京之后,竟用功勋再次替他那未过门的夫人求了赏赐,可是羡煞了多少旁人。
先前仍抱有一丝期盼之心的上京贵女闻言之后,只好彻底死了心。
罢了罢了,世间好儿郎多得是,再另寻良配便是。
晏修因不喜宫中的繁文缛节,从前并无官职在身。晏家乃医药世家,晏修师从祖父,学成之后,虽一身本领,但多数时日都身处北疆,同陵王一道做个名不见经传的随行医官而已。
如今成婚在即,北疆也安定下来,再这么吊着也不是回事,故而晏修终于听了父亲的话,在太医院领了职,从此收心,立志在京中做出一番建树来。
晏家二老对程宁这位儿媳妇可是喜欢的紧,成家立业,晏家二老愁了多年的苦恼,程宁一人就轻轻松松全解决了,怎能叫人不喜?
*
大婚当日,晏府往来宾客络绎不绝,京中权贵可谓给足了面子,纷纷到场祝贺,谢云祁和沈疏嫣分别作为对方好友,自是亲自到场祝贺。
两人不仅算是双方好友,或许还算媒人?
“晏家上下都很喜欢程宁这个少夫人,往后她在晏府,不会吃亏。”宴席上,谢云祁帮沈疏嫣夹了一筷子菜道。
“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闺蜜,当然讨人喜欢,”沈疏嫣得意道。
“我哥到了没?”沈疏嫣边说边四处张望了几眼。
“方才好似见他在门外等人。”
沈疏嫣一脸“我知道他在等谁”的表情,笑道:“前几日我回府时,父亲同我说,准备派人去萧府提亲了。”
谢云祁低低“嗯”了一声,而后抬手给沈疏嫣斟了杯酒。
“夫君,我想喝水。”沈疏嫣将酒杯往外推了推,低头娇声道。
“今日开心,浅酌几杯,无妨。”沈疏嫣那点小酒量,谢云祁清楚,故而平日不允她在外独自饮酒,今日他与她在一处,又是这般喜庆的日子,便许她多饮几杯。
“不是,”沈疏嫣说话声忽然轻了几分,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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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祁闻言,先是看了眼沈疏嫣娇羞的神情,接着又看向她平坦的小腹,少有地愣了几瞬,而后才恍然明白过来她所言之意,平日里肃杀冷静的大周战神,头次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你是说,有喜了?”
沈疏嫣点头:“前几日就发觉信期晚了些,方才在府门外,晏夫人亲自替我把的脉,错不了的。”
晏家是医药世家,府上说是人人精通于医术也不为过,晏夫人年轻时可是京中有名的女大夫。
谢云祁闻言,激动地双手都有几分颤抖,就是攻下松城之时,都未有这般激动之情。
晏府的喜宴仍在继续,府上一片热闹欢腾,却不知今日最欢喜的并非一对新人,而是一贯肃静冷清的陵王殿下。
谢云祁生于皇家,成长于战场,一颗心早已磨炼得坚若磐石,但不知何时起,他的开始心重新变得柔软,心中有了羁绊,有了牵挂,他清冷的面上也逐渐有了笑容。
她像一束阳光,照进了他阴雨连绵的人生里。从此往后,他的人生雨过天晴,她是一束光,也是一道雨后飞虹,为他单调的人生,平添无数色彩。
从幼时她送给他的一个柿子开始,到后来宛江畔的惊鸿一瞥,再到后来的宫宴,城门口的惊天一吻……
一切似乎毫无逻辑关联,一切又似乎都是冥冥中的注定。
他的小王妃,不仅治好了他的眼疾,一点一滴地温暖了他的心,甚至改变了他的一生。
喜宴散场,已是入夜时分,沈疏嫣挽着谢云祁的手走在回府的路上。
月色静谧,星斗灿烂,长街上空荡少人,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长,时光似乎都在此刻慢了下来。
“夫君,你说……若是那日你没在长街之上,将我出城的马车拦下,我们如今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沈疏嫣偏头,倚在谢云祁肩上。
这条长街似曾相识,正是当初沈疏嫣计划逃离京城时,沈府马车所行的那条长街,再往北走,不远处便是北城门,故而让沈疏嫣一下回想起先前离京时的窘况。
“本王从不做无用的假设。”
“哼,”沈疏嫣嗔了他一眼,“夫君,不瞒你说,先前有段时日,我总梦见你。”
沈疏嫣看向谢云祁,脸上带着甜甜笑意,“所以我总觉得我们是不是上辈子就认识,而你是来找我报恩的。”
“有孕之人,切忌胡思乱想。”
“哼,没点情趣!”
“累吗?我背你。”
“有孕之人不能背的,得抱着!”
“好,那抱着。”谢云祁转身,脸上全是宠溺。
“夫君,抱抱!”沈疏嫣垫脚,对着谢云祁张开双臂。
谢云祁轻笑,长臂一揽,将人抱在怀里。
“夫君,前边是不是就是北城门了,我想过去看看。”沈疏嫣双臂环着谢云祁的脖颈,娇声道。
故地重游,心情却是截然不同的。
“好,”谢云祁掂了掂怀中之人,向前走去,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城门,倏然开口道:“或许我们上辈子真认识吧……”
语气带着几分认命的意味。
“啊?”沈疏嫣抬头,看向谢云祁略明亮的双眸。
“要是还有下辈子,我还来截你,你记得在长街上等我。”
“一言为定。”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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