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劳改农场》 劳改报到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劳改报到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劳改报到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劳改报到 坐牢的日子其实也没那么难过,特别当这牢还是名副其实的天牢时。 一大早,天字一号房的囚犯陆六被一阵铃铛声吵醒,他掀开云被坐起来,见桃木栅栏动了动。不多时,平日里给他派送食物的仙童就蹦蹦跳跳从云堆里钻了出来。 “小六子大喜啦!” 陆六揉揉眼皮子,懒得去理会他麻兮兮的叫法。天牢里蹲久了,人越来越懒了。起初还打听一下自己是谁,犯了什么天条,现如今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小仙童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有些挫败感,他随手抓了团云朵,拍拍打打变出张凳子来,挪到陆六前面坐下说:“怎么啦,你不是想出去吗?” 陆六耳朵一抽动,双眼放出光来:“啊!陆四、陆五他们都出去了?” 陆六的名字其实是个编号,天字一号房一共有三十位囚犯,为了避免仙友、道友们劫狱,来之前大家都换了一模一样的皮囊。再为了好记,典狱长给他们安了伍、陆、戚三个姓,接着抽签排名,陆六给排在了中间,要等前面十六位仁兄刑满释放,才能轮到他。 “嗯!这下到你啦。”仙童哗啦一下抽出一个卷轴来,展开说,“喏,你出去之后,照着这地图,找到东篱岛,就可以去劳改了。” “我去……干吗?” “去劳改啊,哎呀,就是劳动改造了。十年期满,表现好就回天庭喽。” 陆六来不及多问,扯住他的袖子说:“先别跑,牢饭拿来。” 仙童果然忘了这茬,磨蹭了一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桃子说:“这桃,你拿着路上吃。记得桃核别乱扔。还有,这朵云借给你用一下吧。” 陆六刚接过桃子,金光一闪,小仙童就遁地跑了。 陆六俯身捞起仙童留下的云凳,眼一花,人也出天牢了。 尽管还是那堆飘忽的云,还是那一排又一排的桃木栅栏,陆六却顿时觉得周围芬芳明亮起来了。 虽说脑瓜子被洗得一干二净了,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陆六还是懂的。为了避免长途跋涉渴死饿死,他把桃子小心翼翼收到宽大的袖子里。再用仙童教过的法子,将舌尖抵在上颚处生津止渴。 仙童给的地图竟然十分好懂,那一石一木与路旁实物一般无二。陆六一看便明白了,最妙的是,每到一处,若有些名头,地图上的亭台楼阁就跟着“叮咛”一声作响。弄明白其中玄机后,陆六把云凳揉了揉,扔到脚下,一念口诀,人就飘了起来。 眼看着快到了,陆六默念了一句“云为车兮风为马,一路东行至东篱”,就掏出桃子啃了起来。 谁知一个粉扑扑的大仙桃没啃完,那团云已经疾驰到目的地了。 东篱岛虽叫岛,四周却没海水,有的,是一大片黄灿灿的花海。 陆六在云头上看得惊奇,弯腰再想看个明白,手一松,还带着点桃的仙桃就掉了下去。 陆六正待弯腰去抓,“嗡嗡嗡”的声音忽然涌了过来,两道绚烂夺目的金光在脚底下一晃,眼前随即出现了四个金色的小身影。 陆六眨眨眼,见四只蜜蜂悬在半空,身后的翅膀一扇一扇的,四张小脸上的八只眼睛正牢牢盯着自己。其中两只蜜蜂正合力抱着刚才掉下去的桃核,嘴上却一刻不停地吆喝起来。 “喂你怎么乱扔东西?” “你不知道这一带从来只种菊花么?” “你想在这种桃树?” “你问过岛主没有?” 四蜂你一言我一语质问他,陆六在天牢里混沌过日子久了,压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口张得能挤进一个水蜜桃。 “咳咳咳,娃娃们不干活,在这聚众闹事呢?”后头一人略带沧桑的声音响起,四只蜜蜂马上分两组闪开,一位手执锄头的老者踩在花朵儿的头上走了过来。 整片菊花丛长得有几尺高,老者就这么如履平地地走着,脚下的花也丝毫不受影响,仿佛那两只穿着草鞋的大脚和旁边的锄头柄都是虚的。 “禾爷爷,他在这扔桃核。”为首一只稍大点的蜜蜂声气地控诉道。 “我不是故意的。”陆六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 “好了好了,都去干活吧。桃核给我。”老者一摊手,两只抱核的蜜蜂就把桃核运了过去,轻轻搁在他手心上,四只小东西一起嗡嗡嗡飞走了。 “你是陆六?随我来吧。” 陆六一边暗想着自己竟有那么好认,嘴里头已一边答应着:“嗯,我是陆六,我是来被劳改的。” “我知道。小老儿叫锄禾,在这看门,你叫我禾伯吧。”禾伯走出一步,才想起来回头交代,“你跟在我后头就行。” 陆六这才下了云团,不等他念口诀,那团云瞬间化为一只白鹤,扑腾扑腾飞回去了。 陆六小心地跟在禾伯后头走了几步,见如平地一般,才放下心来。 两人走到半路时,有个提篮的小仙女轻盈地掠过,很快又折了回来说:“咦?陆五还在呀?我刚才去摘枇杷的时候没见着你?他们说你走了?” 禾伯代为解释说:“这不是陆五,是陆六。” 小仙女也是个新来的,并不知道天字一号房那神奇的手段,就眨着两只大眼睛说:“不会吧!孪生兄弟呀!怎么……都……犯事啦?” 禾伯懒得多做解释,含含糊糊嗯了一声就朝里走,陆六紧跟在他后头,暗想着,原来陆五也来这劳改过,难怪禾伯一眼认出他。他上一回见到陆四和陆五还是两百多年前,三人两两对望,就跟照镜子似的。 终于走完菊花丛,下了平地,陆六有一种说不出的真实感。脚下居然是实打实的土地。 禾伯解释说:“我们这跟天庭其它地方不大一样,也不讲究啥规矩,你来了,干活就行。” 往前走了一段,堆积了许多巨石,陆六抬头见一块高耸的石头上刻着“东篱醉了”四个大字,底下并无落款,不觉大为好奇,驻足看了看。 禾伯慢条斯理地解释说:“我们这东篱岛是陶公成仙后造的,现任岛主是第二任,他送陶公走时,特意手执铁笔,当场挥毫而就,写了这四个字赠别陶公。” 禾伯口中的陶公,陆六是知道的,在天牢里躺到发霉时,小仙童给他找过许多书,其中就有陶渊明的诗集。 从几块巨石间穿过,一大片青翠欲滴的竹林映入眼帘。往前走几步,才发现一条石径隐在竹林之间。 仙童给的地图,已经派不上用场了。陆六一边走,一边把它卷好收入衣袖中。 谁知刚刚收好,禾伯就哗啦一声也抽出一个卷轴来,指着上头说:“岛主出门了,明早才回来。你先回房,收拾整理一下。喏,这是你的住所。旁边这几户也是来劳改的。以后你记得,凡是穿深蓝袍子的,都是劳改犯。” 禾伯把地图塞给他,手一伸就从竹枝上取下一个鸟笼来,哼着曲子遛鸟去了。陆六才明白过来,禾伯那锄头不犁地,是用来做拐杖使的。 从石径拾级而上,两旁的花木渐渐繁多起来,山间还有流水潺潺的声音。再转个弯,落英缤纷,半空中飘着的、石阶铺满的都是各色花瓣。不知走了多少级台阶,回头一看,居然已翻过一座山了。 往前再走几步,视野豁然开阔了起来。陆六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奇宽无比的水坝上。一边是碧湖烟水,亭台小桥,另一边则是一望无际的田地,阡陌交通、**犬相闻,与书上描绘的人间田园十分相像。 感觉额头有些异样,陆六伸手了一把,居然出了汗,他在天牢里日日清凉,几乎不知道四季是什么光景。眼看碧池中荷叶田田,陆六心想,这里必是盛夏无疑了。 好在走完了堤坝就是林荫路,微风一吹,倒也十分惬意。 “喔,再高点儿,再高一点儿!”前面传来欢快的笑声,陆六循着声音望去,见松树底下有两个小孩,正扯着线放风筝。 陆六见俩小孩也才五六岁的年纪,一个穿着黄衫,另一个居然是黑衣黑裤。陆六心想,大热天放风筝已经够稀奇了,还穿得这么严实,怎么受得了。 正想着,就听一个小孩喊:“糟了糟了,挂住了,挂住了。” 另一个声音软软地说:“小黑,你不是说学会爬树了吗?” “这个太高了我不行。” 黄衫的小孩就喊:“小松!快帮我们把风筝取下来!” 陆六走近,见一只鲤鱼风筝挂住树梢上。旁边的树杈上坐着个稍大点的孩子,正捧了一只松果玩,口里伶俐地说:“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呀?昨天小黑还想咬我呢。” “你帮我们取风筝,我以后都不欺负你了。” “你还欺负不了我,别欺负我弟弟就好。”树杈上的孩子把松果塞进衣服里,作势就要去取风筝。 眼见树杈一颤一颤的,陆六看得心惊胆战,忙开口说:“当心点!” 他话音一落,轰地一声,三个小孩居然都消失了!只剩下那风筝还在树上挂着。一颗松果扑通一声掉了下来。 陆六唬了一跳,几步走上去查看。还没挨近,树后头便箭也似地窜出两只小猫,一黑一黄,没命地往后头树林里跑。抬头再看时,一只小松鼠躲在老高的树枝上,探出脑袋来,闪闪发光的小眼睛正偷偷窥视着自己。 陆六哑然失笑,对它说:“打搅了。”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开了。 劳改报到在线阅读 劳改报到 肉文屋 / 劳改报到 劳改报到 吾爱吾庐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吾爱吾庐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吾爱吾庐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吾爱吾庐 穿过林子一眼就能见着劳改犯们的住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绕着几座宅子,淙淙西去犹如环佩声声。 溪水看着才到膝盖高,可陆六怕弄脏了水,特意舍近取远,从小溪的木桥上走。 十几个宅子大大小小围得像个四合院,外面围了长长的竹篱笆,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跟四合院不同的是,这些宅子中间各有通道,方便出入。陆六走了一早上,又热又乏,也没心思多看。院落里有间宅子比别个稍微大了一些,台阶下种了棵梧桐,梧桐下还有一口井,陆六照着地图看了又看,断定是自己的屋子无疑了。他走到门口,心想着不知有没有上锁,手刚轻轻一推,两扇木门就好像安了眼似的,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陆六两脚一踏进去,门又好好地从身后关上了。 陆六扫了一眼屋里头的木桌椅、茶几、床榻、书柜等物,满心快活起来,这是一个在天牢里关了几百年、成天云里雾里混沌度日的失忆人特有的快活。 他把地图随手放下,开始在房间里转悠了起来。 屋子在里头看着更大,角落里有个不小的隔间,陆六拉开门往里瞧了瞧,笑意就在脸上荡漾开来。 地上挖了个好大的澡盆子,有两尺来高,四壁都是松木的,有一面造了几层台阶,可供上下;另有两面各伸出几截碧绿光洁的竹筒,想来是放水用的。 这正合陆六的心意,他蹲在一旁研究了一会,把一旁的引子□竹筒里,往外一抽,再取下引子,水就哗啦啦从竹筒里流了出来。原来一头全是热腾腾的温泉水,另一头则是清凉的山泉水。 陆六就一股脑除了衣衫,从阶上走下去,将汗涔涔的身体用泉水胡乱冲洗了一通,再把木板上的出水口堵住,半躺了下来。 那木板一泡热水,隐隐散出松木香气来,嗅起来叫人十分舒坦。陆六闭目靠在木壁上泡了好一阵子,才爬起来了澡豆和丝瓜络,把全身上下搓洗了一遍。 等收拾干净了出了澡盆子,水也流干了,好像早算好了能用多少似的。 陆六用大巾子擦干了身子,光着脚走出来,只觉四体通泰,每个毛孔都舒服地呼着气。 他刚才脱下的那套衣衫素衣如雪,衣袖宽大,穿在身上倒有几分道骨仙风,可陆六无论如何不想再穿回去了。 屋中各个角落安置了好几口草编的大箱子,陆六掀开盖子,果然不出所料地寻出几套衣服来,灰白两色的是里衣,外面的袍子褂子全是深蓝色的。他随手拣了一套穿上。又拿了块布将湿漉漉的头发随手扎起来,开始研究屋里头的东西。 大箱子里除了衣物,还有鞋袜等物,陆六把鞋子一双一双拿出来看,见有两双布鞋,两双草鞋,还有一对木屐。挨着床的一口箱子里收了两床簇新的被子,还有枕头、蒲扇、暖炉等物。陆六盖腻了云被,忍不住抱了那床厚被子不住摩挲,感受着里面的棉絮。 另一床被子很薄,似乎是蚕丝的。陆六把床上卷好的草席铺开,将蚕丝被和荞麦枕头放了上去。 他在床板上坐下来,正待看看对面的书柜里有些什么书,脚往后一挪,就碰到个硬邦邦的物事。陆六俯下身子一看,稍稍吃了一惊。床板下,居然放了七八个冬瓜,每一个都有大半个手臂长。有一粒冬瓜下面压了一张纸,陆六抽出来一看,见上面写着:冬瓜可久贮,小小心意,望笑纳。署名是陆五。 那上头的笔迹跟自己如出一辙,看起来怪怪的。陆六没想到这里还有送冬瓜表心意的新鲜事,不觉有些好笑。 经这冬瓜一提示,陆六才想来还没吃东西。仙童给的桃子竟然十分顶饥。 这一上午过的糊里糊涂,从天牢里出来就千里迢迢赶来劳改,心里还有许多疑惑,也不知该去问谁。当然,他此刻最关心的是,东篱岛的牢饭在哪领,有没有人管送。 他把纸条对折,起身正想收到书柜里,就瞅见茶几上原来还有一张纸条,被茶盘压住了,露出一个角来。 他走近了抽出来一看,才知是两张纸。一张写了,“洗手盆旁边的门是通往灶间的,我在那留了饼子,你生火热了就能吃”;另一张写了,“这半袋茶叶是我煎的,你尝尝,水在炉灶上烧,别用井水,取泉水”。不必看,署名都是陆五。 洗手盆旁边还真有一道门,跟木头墙壁一般颜色,细看了才能找着。门板挺厚实的,陆六用了点力气才能推开,然而再从里头打开、关上却很省力。 原来灶间另有一个门,是通到外头的,门朝着篱笆桩,若要到院落里,得绕个小弯子。 灶间里有一大一小两个灶台,中间是一烟囱。一张大桌子和一口米缸占去了一个角,另一角落的地上堆了许多柴火,码得整整齐齐的。桌子上油盐酱醋一应俱全,陆六又翻出几页纸来,居然是详细描绘如何生火、如何烧水、如何做面做饭的。那纸看着有些发黄了,最不可思议的是,这次署名的,竟然是……伍零。 怎么?原来……原来伍零前辈也来劳改过了?也在这屋住过?还是个开房鼻祖。 这个,竟然是代代相承的…… 想到“代代相承”这四字,陆六嘴角抽了抽,天字一号房囚犯之间的代代相承么?可他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词了。看样子,是每十年来一位喽? 灶间的墙上安了许多和澡堂子一样的竹筒,最的那段竹筒下摆了个大水缸,水缸上有个舀水用的葫芦瓢。 小灶台上有个大铁锅,看样子是烧水用的。大灶台上放了鼎,陆六揭开锅盖,见里头摆着个大瓷碗,上面堆了六七张煎饼。 陆六照着纸上写的方法,用火石子生了火,再往铁鼎里加了几瓢水,盖好锅盖。又小心地扔了几段木材到灶膛里,把火烧得旺旺的。过了一阵子,水好像开了,锅盖边上不住冒着烟。 香味四溢开来,陆六闭上眼狠狠吸了两口,感觉自己已经爱上这种人间烟火的感觉了。 陆五留的是南瓜饼,烙得外焦里嫩,咬起来又香又脆,口感比之前的牢饭好多了。陆六烧上一锅水,便坐下来,一气儿把六张饼子都吃掉了。刷碗的时候,陆六一边嚼着杨柳枝,一边还不住地回味,心想着今晚吃些什么好。 陆六把烧开的水拎回房间里,见茶几上有块叠得四四方方的布,就把水壶放了上去。 房间里有长短两把藤椅,可茶几不高,陆六干脆从茶几下抽出蒲团来,直接坐在了蒲团上。 茶盘上摆了个大肚子陶制茶壶和两个一指高的杯子,看着十分朴实。陆六把茶盘边的藤纸袋打开,见里头的茶叶紧实细长,色泽稍暗,看着有些不讨喜,闻起来也没什么味道。陆六小心地倒了一小撮茶叶进茶壶里,冲了些水,洗掉第一道后,才续上半壶水,稍微泡了泡,倒出一杯来。这时茶香才透了出来,那香味极特别,似桂香又似兰香。喝了一口,只觉甘中带甜。陆六见汤色金黄透亮,十分好看,便揭开壶盖看,见原先卷做一团的茶叶都张了开来,而茶汤越泡越浓。喝到一半,味道已经有些苦涩了,想来是浸泡过了头。 陆六心想,这样的好茶,合该用陆羽茶经上教授的方法细泡慢品,用这大壶未免有些糟蹋了。 他索又进灶间出一个瓷碗来,把壶里的茶汤一股脑倒了满满一碗出来。直接捧了碗喝。 日头从窗棂上照了进来,看样子正午已经过了。陆六在天牢过得没日没夜的,这会儿也不觉得困。现下灌了一大碗茶,神更是抖擞了起来。 他把几页纸并两张地图集在一块,叠好了想收进书柜里。走近看时,才发现书柜里也有一张纸。这也是陆五留的,写着:书架上的书可时常研习,对你在此种地劳改大有裨益。 陆六这才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原来,他们来这劳改,竟是来种地的!有趣有趣! 他以前从没想过天庭的果品时蔬是这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出来的。只当是仙家有什么法器,要什么来什么,不费吹灰之力。怎么以前仙童从未提及天上有东篱岛这么个所在? 书柜有好几层,都贴着详细的标签,分了谷物、杂粮、蔬菜、水果、林木、昆虫、禽类、畜类等等十几类。陆六随手抽了一本,见上头图文并茂,十分好懂。 可毕竟没有真正动过手,陆六坐下来翻看了大半,仍然有些云里雾里。他把碗里的茶喝掉,套上草鞋,又揣好地图,打算出去四处走走。 来的时候没细看,现在出门再琢磨一遍,才发现这些宅子盖得十分有趣。单看的时候,每一家都各具特色,但建在一块就些格格不入了。有些人家是青瓦、灰砖、木门窗;有些也是青瓦木门,可四面墙有两面是砖石砌的,另两面则是木头搭的,陆六住的便是这类;还有的屋子,下头结实讲究,屋顶却是茅草搭的。再看各家门口的花木也种的十分随心所欲。陆六的左邻在门口种了几株桂树,而右邻则种了两棵文旦树,对面那家的门口是一棵李树。陆六见右边这家的窗棂上贴了栩栩如生的窗花,屋檐下有一串风铃,文旦树枝上还绑了几条丝帕,心里暗想,该不会住的女儿家吧?他和右邻离得比较近,想着若对方是个仙女,多少有些不方便。 其他人家,有种松树的也有种竹子的,种的多,交错在一块,撑起一大片树荫。树荫底下有一条石桌。陆六走过去,见石桌极长,刚好可以容纳十几个人。 他正左看右看的,就听后头传来脚步声,一回头,就有人开口问:“陆五?你怎的又回来了?” 陆六见对方是个瘦的小哥,身上被日头晒得黝黑发亮,手里正抱着个大西瓜。陆六忙解释说:“我不是陆五,我叫陆六,今早刚到的。” “哦!是是是,我想起来了,好像陆五告诉过我。哎,你们还真长得一模一样!今早到的啊?还没吃饭吧?饿不饿?你看,我们都不知道你来了,也没帮你准备点东西。中午老李和张朗下棋,我们在那赌输赢,在地头边上啊,就把饭给做了吃了。”那小哥是快语连珠的,不等陆六开口,就自顾自说出一大串话来。 陆六好不容易等他歇了口气,忙说:“哦哦不碍事,我吃了,陆五给我留了饼。” “那就好,那就好。我刚才去砍树的时候,山脚下的猪兄弟送了个西瓜给我,我赶紧拿回来泡上井水。今晚咱好一块吃了。”他一边说一边取了吊桶,把西瓜放进去,又连着吊桶放回了井里。 陆六见他腰后别着一把斧头,想来是专职负责伐木的。待他忙完了,陆六便照着话本里的规矩,拱手问:“敢问兄台贵姓?” 那小哥显然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客气的话,面上微微一红,有几分拘束地说:“免贵姓桂。” 他话音一落,两人都愣了愣,随即都大笑起来。 桂小哥大概看出陆六也是个随和的人,就指了指背后腰间说:“我单名一个斧字,斧头的斧,你叫我桂斧就好。” 陆六心里偷着乐了一会,想着,终于遇到一个取名跟我一样随便的了。 谁知,两人闲聊了几句后,说起陆六的右邻,桂斧竟然说:“他叫文旦。”说完还指了指那棵文旦树。 陆六无语了,这都是些什么名字啊!刚才好像还说有个叫蟑螂的? 陆六于是问:“文旦?那是个女仙子了?” “不是不是,”桂斧忙摆了摆手,“到这劳改的,都是男的,女仙子犯了事,一般是送到织女公主那,帮着纺纱织锦。” 陆六暗自舒了一口气,又说,“这文旦兄一定是个风雅的人物了。” 桂斧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哪里!你别叫他骗了,他风雅?他就是个傻小子!他比我晚来了几天,专门养**,刚开始是叫文蛋的,就是**蛋那个蛋。大伙都管他叫蛋蛋。后来曲项来了,嫌他这名太难听,他就自个改成文旦了,还特意去挖了两棵文旦树种上,生怕别人记不住似的。不过他这是学我的,我呢,是学老李的。” 陆六也被逗乐了,又问桂斧:“你还要去干活吗?” “要去。我还有几棵树没修剪完。你要不在这歇歇?还是跟我去地里转转,也见见老李他们?” 陆六求之不得,忙说:“我跟你同去。” 桂斧是个爱侃的,正愁没人说话呢,这下高兴得不得了,立即边带路边一刻不停地介绍了起来,“咱这晚上都是一块吃饭的,地里收成的东西,交了公家后,自己还能留点儿带回来吃。我没种地,就帮大家砍柴。” “哦!原来我灶间的柴火是你砍的,多谢多谢。” “不必!以后少不了要吃你的。你们天字一号房的,都是直接归岛主管的,种的地跟其他人也不同。你们那块宝地叫武陵,种的东西特别好。我们这些人吃了,也就是饱饱口福,要是叫山里那些道行浅的禽畜吃了,能省许多年修行呢。” “哦?我今早来的时候,路上见到两只猫和一只松鼠,它们是在这修行的?” “正是呢。它们有些是上仙的坐骑生下来的,有些是机缘巧合上了天的,总之,还不到位列仙班的道行。玉帝特许它们在这东篱岛上住了下来,又能有吃的,又能修行。它们平时也干活。你从外头进来的时候,不是经过一个水坝么?那边地里干活的那些,其实都是这些个猫啊,鼠啊,狐狸啊什么的。它们地里头收的东西,那是交一半,留一半的,比我们强多了。” 陆六便问:“禾伯跟我说,穿深蓝衣服的都是咱们这些囚友,这么说来,其他的都是禽畜变的?” “多半是。当然也有不是的,譬如咱们岛主。还有些凡人积德上了天,过不惯天庭的日子,甘愿来这劳作的。这些人一般是穿青衣的,十分好认。不过也有些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那又当别论。” 两人走出一大段路,桂斧还回头指了篱笆桩说:“咱们这篱笆桩也是有讲究的,只有咱们这些人和天庭的上仙能进来。其他的都得被挡在外头。” 陆六见桂斧如此健谈,忙不失时机地把心中疑惑一一问了出来,“天庭怎么想到让咱们这些人来东篱岛劳改呢?说句心里话,我觉得这里的日子似乎还不错。” “他们那些人,成天养尊处优的,知道什么呀。只当是地里干活苦,就把咱遣来了。咱岛主也乐得多些帮手,对咱也蛮好。不过也有一点不好,我们来了这后,东篱岛的风气变得不如从前好了。” “这是为何?” “哎!”桂斧叹了口气说,“偷菜的变多了!” 吾爱吾庐在线阅读 吾爱吾庐 肉文屋 / 吾爱吾庐 吾爱吾庐 东邻西舍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东邻西舍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东邻西舍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东邻西舍 桂斧说的老李全名叫李比希,众人嫌拗口,都只是老李、老李地叫着,全然忘了他还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大概为了配合老李的称呼,他特意在唇上和下巴上蓄了须,修得整整齐齐的,每每自夸有吕仙祖的风骨。 陆六和桂斧走到人多的果园时,老李正靠在荔枝树下坐着,拿着一把青草逗两只肥肥的兔子。两只兔子显然已经吃饱喝足了,丝毫不受诱惑。有一只通体雪白的躺在他身旁,两眼都快合上了,不一会儿,干脆侧过身子不理他。另一只长着一对熊猫眼,此刻像个球似地窝在地上,一会舔舔老李的手,一会又轻轻咬上一口,随即松开。 桂斧带着陆六一走近,两只肥兔便慢吞吞爬了起来,围在桂斧身旁呜呜叫了几声。桂斧蹲下来着它们的毛,谴责老李说:“你看你,又逗我的兔子!我说它们怎么总不好好吃东西呢。” 老李被逮个正着,嘿嘿一笑,爬起来问:“哦,是陆六来了?” 陆六忙说是。老李抚着下巴上的胡须说:“每十年来个新的,我怎么觉得,就跟进了轮回宝塔似的。” 陆六奇道:“老李在这呆了许久了?” “我来的时候,是伍四在这。现在你是陆六,算下来得有一百二十年了吧。” 陆六咋舌,这得犯了多大条事啊! 老李自己也知道这年份很吓人,又说:“再有就是张朗,他来的时候,赶上了陆一,那也有五十年啦,其他人么,似乎都没到十年吧?” 桂斧说:“可不是吗,我也才来了四年多。老李可真是万年劳改户啊。” 老李并不恼,一脸得意地说:“你们不懂,玉帝总不放我走,那是喜欢吃我种的黄瓜。” 他看陆六的表情,知道他不信,便不服气地说:“走,我领你尝尝去。 桂斧忙把怀里头的白兔放下说:“哎呀我也去尝个鲜,你都很久没摘黄瓜回去了。” “那你帮弄两捆柏树枝回来,我熏用。” 老李种菜的地方有点偏僻,那一片地也挺瘦的,只种了些牧草。老李用高高的篱笆桩围出一圈地盘,又在门口养了一只大狗看门。 那狗看着十分凶恶,可它见了陆六也不吠,还摇了摇尾巴。老李解释说:“你们几个长得一模一样,连狗都分不清。” 老李的菜圃里放了几十口大缸,上面生机勃勃长了一大堆瓜豆。 无怪乎老李日子过得比别人逍遥了,他种果蔬的法子也实在高明。别人都是在地里种,要浇地、要拔草、末了还要翻地养地,而他呢,却能把黄瓜、豆子什么的种到水里去了!桂斧也搞不懂老李古早发明的玩意儿,只跟陆六说:“那水是有名堂的,时常换一下就行。” 老李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把水上的浮板举起一个角,陆六见池子里头的水咕咚咕咚冒着泡,那黄瓜的长得十分茂盛,白白的很是好看。老李搭了些架子,那瓜藤就攀着往上长,一个个比手长些的小黄瓜挂在藤蔓上,翠绿可爱,看来已经吃得了。 他随手拧了三个,分给陆六和桂斧说:“这黄瓜生吃最好,炒了就可惜了。” 陆六学着他,舀了一瓢水冲了冲,甩掉水就啃了起来。果然比普通黄瓜鲜甜许多,连带瓜皮都很嫩,入口无渣,清脆得很。 老李吃了手里的瓜,又掐了一大把油菜放到篮框里,对陆六说:“今晚我炒个油菜招呼你。你刚来,还没收成,就先吃着大家的。” 陆六称谢不已。 三人闲聊了一阵,桂斧才想起要去打理几棵树,看天色也不早了,忙匆匆先走了。 老李闲着没事,带着陆□处逛了逛,把大家都问候了一遍,唯独不见曲项。直到太阳快下山时,众人各自收好农具,一同回来的时候,才在路上遇到他。 陆六原本觉得邻里的名字里,就属曲项的有气势,可这会儿一见着跟在曲项身后,摇摇摆摆回棚的那支大部队,就忍俊不禁了。那可不就是“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的一群大白鹅! 众人回了家,把沾满泥巴的鞋在门口冲了冲,又洗了把脸,就各自做饭去了,还都交代陆六不必做,自有他的份。 陆六暗想,自己的手艺也不好意思拿出来显摆。他见桂斧挑了许多柴火回来,忙过去帮手,除去老李的柏树枝,其余都均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派送给邻里。 过了一阵子,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炊烟来,叫人看了心里头暖洋洋的。桂斧也没做饭,从屋后拿了铁锹和锄头出来,对陆六说:“三年前入坛的桂花酒,刚好到喝的时候了。” 两人合力把酒坛子从桂树下挖了出来,摆到了石桌上。不多时,众人的饭菜也做好了,老李果然炒了一大盘油菜,端到桌上,搓着手说:“哟,桂花酒喝得了?” 平时饭是轮流做的,今儿轮到张朗做。张朗是个打细算的人,每回到他做饭,总是刚好够吃。不像文旦和桂斧,每回都能剩下好些,下一顿轮到的人还要多炒一份剩饭。 曲项难得慷慨一回,了只鹅回来杀,众人都摆好碗筷了他才做好,端了一大盆子油水丰富的芋仔炊鹅出来。 陆六见了,小声问倒酒的桂斧:“怎么?养的禽畜也能杀么?这些都没修行过?” “哦,那不同,这都是养来吃的。”桂斧乐呵呵地说,“养禽畜有时会有点烦恼,它们的本家偶尔会来找茬的。我的兔子和老李的狗都是没修行的。有修行多半也能自力更生,不过,也有十分无赖的,现了原形混在里头偷菜。” 待太阳下了山,天色昏暗了一会,又渐渐亮了起来,陆六抬头,见一轮圆月从远山上徐徐上升,顷刻间,四野笼着柔和的亮光,仿如白昼。陆六喃喃自语:“那竟是月亮么?” 桂斧的脸上有几分柔和:“那不是,月亮比这好看。” 文旦伸手在桂斧面前晃了晃说:“又发痴啦?怎么每回提到月亮你就这样?怎么?你喜欢上嫦娥仙子了?” 桂斧推了他一把说:“少胡言乱语的。你做的什么?又是炒蛋?” “谁说的?这回是蒸蛋。” 资深劳改犯老李对一脸茫然的陆六解惑说:“那不是月亮,咱们东篱岛还造不起广寒,那是陶公问东海龙王要来的镇海夜明珠,每晚太阳下去的时候,它就在山头升起来,给岛上照明。” 陆六恍然大悟,又问:“那白天的太阳又是什么?” “那自然是太阳。昔时后羿九日,人间留了一个,其余的由天帝带回收押。陶公建岛时,跟玉帝说,既是要造出人间生气,须得有一个太阳。玉帝便让他领了一个出来。”曲项当初问过禾伯,此时便将禾伯说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六。 晚饭做的十分丰盛,大概众人都有迎陆六的意思,陆六也猜到了,心里头十分感激。桂花酒入口极滑,众人各喝了四五杯后,话也多了起来。平日里桂斧是话痨,而张朗不大爱说话,可一旦喝了酒,张朗的话比谁都多,简直可以说是聒噪。 陆六往常也是个闷葫芦,这么一桌人热热闹闹吃个饭,说的话,能抵得上他几百年来说的。 喝到兴起的时候,说起岛主,桂斧说:“听说他为人喜怒无常。对你好的时候,给你做饭扫地都成,一旦冷淡起来,就爱理不理的。” 张朗说:“可不是吗,好像对陆五就是这样的,刚开始的时候,他每天晌午都跟陆五吃饭,后面几年就很淡了。陆五又回来自个做了。咦?说起来,好像对陆一、陆二、陆三和陆四都是这样,奇怪了。” 老李一副知情人的样子说:“岛主每次会给天字一号房过来的一粒三生树的种子,据说那三生树每年开一次花,三年后才能结果子。还听说了,结出来的三生果是天上也罕见的宝贝。可惜一直到了陆五,也没人能种出果子来,都是开过三年花就谢掉了。岛主对他们好的时候,兴许是寄了希望,而后,希望破灭,自然也就疏远了。” 文旦话说:“岛主为人极好,不像这么功利的啊。” 老李抚须不语,似乎也想不透其中的玄机。 陆六听到这,暗想,那我得加把劲,把这三生果种出来,可不能给天字一号房丢脸。 他想这事的时候,倒忘了天字一号房是个什么所在,哪有什么争颜面的必要! 一坛桂花酒喝完,桌上的菜也吃了个光。文旦酒量浅,只觉全身轻飘飘的,他撑了椅背站起身,摇摇摆摆走出几步,一下子且舞且歌起来: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 若在平日,桂斧又会笑他,可桂斧此刻也喝出几分醉意来,兴致一高,捏了筷子便在碗上敲打起来,当是给他伴奏。 其他人也纷纷来了兴致,或击掌而歌,或凌乱起舞,一时欢乐无比。陆六酒量极高,喝了数杯也丝毫不受影响,他起先只是羡慕地瞧着大家,后来,文旦硬把他拉进人堆里,他也就跟着手脚并用地跳起舞来。曲项唱了一会歌,忽然返身进了屋,陆六以为他没兴致了。谁知,他很快又冲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柄桃木剑,一耍剑花便舞起剑来了。 也不知闹腾了多久,最后,陆六觉得自己也醉了,却不是喝酒喝醉的。 第二天一大早,陆六就醒了。这是他在东篱岛的第一个早晨。他把手枕在脑后,看着照在窗棂上的日光,说不出的满足。 赖了好一会床,陆六才起来梳洗。昨晚各自归家的时候,老李还不忘给了他几个菜包子。他跑到灶间里烧水蒸热,又泡了一点茶。吃完打开门一看,果然像老李说的,门口挂了个锦囊。 陆六拆开锦囊,见里头有一张纸,写着:岛主在武陵洞口相候。 东邻西舍在线阅读 东邻西舍 肉文屋 / 东邻西舍 东邻西舍 捉贼捉赃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捉贼捉赃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捉贼捉赃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捉贼捉赃 武陵外有一座山丘,陆六照着地图,在几株桃树下找到不起眼的入口。入口的通道能容纳一人,陆六走进去,只觉清凉无比。 东篱岛各处已经极好了,而武陵的景观比外头更美。武陵各处皆有水源,或是一潭碧池,或是九曲清溪,有“云蒸雾润”的温泉水,也有飞流直下的瀑布峰。花木临水,鸟鸣声声,颇有几分江南意境,却全胜在“天然”二字。 陆六不觉看呆了,兜兜转转走了好一阵,才猛然想起来,今早是约了岛主的。他忙折了回来,再到洞口处时,并不见有人等候。四处再细看一遍,才见有一农夫弯着腰在稻田上拔草,此时正把杂草往田埂上扔。 他穿着青色布衣,挽高了袖子和腿,不细看也不好找着。陆六走到田埂边,对着他的背喊道:“兄台?兄台?” 那人直起身板,缓缓转了过来。虽隔了一段距离,陆六仍能看清他眉眼分明的脸。他的面庞如削过一般,轮廓分明;微黑的脸上浓眉挺鼻,颇有英气;然而最吸引人的是他一对神采飞扬的眼睛。那对眼睛虽说透着威仪,可再一看,又似两弘镜水,婉而多情,似有千言万语含在里头。 那人也在看陆六,忽的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真好看啊,陆六心里暗想着。 “陆六,你来了。”那人把手里的草往田埂上一抛,拍拍手里的泥巴,朝陆六走了过来。 这种农夫的活计他做得一气呵成,却有说不出的味道。待他走近了,陆六终于想明白了,那是王者之气。陆六不识算卦,却不由觉得,眼前这人有天生的帝王气象。 陆六听他这话不是在问他,已有十足的把握了,便问:“你是东篱岛岛主?” “不错,是我。”他走到田埂另一头,在沼泽地上甩掉脚上的泥,又说,“昨天就该找你的,天庭突然有点事,就耽搁了。你都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邻里都帮着我。”陆六对着这样的神仙人物,说话更加拘束起来了。 “唔,好。”岛主大概是看出陆六的不自在,又硬是挤出许多笑容来,“我先带你四处瞧瞧,这儿人来人往,可真正干活的不多。我有两个帮手,帮我到东海送东西去了,过段时日才回来。咱俩就得辛苦点了。” “是,是。”尽管岛主笑得很好看,可陆六被他笑得怪心虚的,生怕说错句话,惹得他不高兴了。 “你跟我说话不用这么客气。我叫刘锦,你叫我名字也行,叫岛主也可以。” “好。” “东篱岛的情形你大概也听了一些,这块地叫武陵。武陵产的瓜果蔬菜跟岛上其它地方的不太一样,得时常看着。一来每块地的种子是定额领来的,少多少都有备录在案,若少掉一半就算失职。二来,修行的禽畜们偷吃了武陵种的东西,能长修行。偷吃一些倒也罢了,吃多了,恐怕要坏事的。” “为何呢?”陆六原本跟在岛主后头,见他特意停下来等他,忙上前一步,与他并肩同行。 “修行是修出来的,若强用外力,而心机又不纯,就会成。若再偷偷下了地界,便四处作怪,骚扰凡人。” 陆六幡然大悟:“哦?原来凡间的怪就是这么来的么?” “也不尽然。成成怪玄机颇多,然而天理循环,又不能全然毁之灭之。” 陆六想了一想,又说:“我们住的地方有个篱笆桩,桂斧说,禽畜是不能入内的?既有这样的本事,何不把武陵也围起来,单把有修行的禽畜堵在外头?” “那却不能。万物生长自有法则,若把武陵围了,便失了天然,空有仙气也是不足的。这些道理你慢慢会明白的。现在还早,等晚一些,这里就热闹起来的,有来玩耍的,有来帮手的,也有天庭各部来收东西的,要尤为小心。” 陆六还待说什么,岛主忽然靠近,拽住他的胳膊,一下子把他拉进了芦草从中。陆六骇然,脑中一时空白,只听到岛主“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开口。 待他恢复神志,顺着岛主的视线往菜地里看。只见一只兔子在田边慢吞吞挪动着,一双机灵的红眼睛却不住东张西望,神态十分有趣。不多时,它忽然抬高前腿,站了起来,瞬间化成一个后生模样。身上还穿着与岛主一色的短褂,手里头多出一个麻袋和一把锄头。他左右看了看,开始神情自若地在菜地里除起草来。 陆六见他把一块地的杂草都清理干净了,堆在田边,心里有些疑惑。但很快地,那兔子后生极敏捷地把草抱起来,堆到另一块小白菜地旁,又左右看了一通,伸手就要去拔地里的菜。 他的手还没挨到菜,岛主已经站了起来,一瞬间的功夫,一条几不可见的细丝就飞过去,将兔子后生牢牢拴住了。很快地,他又变回了兔子模样。 陆六跟在岛主后面走过去,见那兔子失了方才的机灵,乖乖伏在地上,小眼睛单纯又无辜,完全不是个偷菜贼该有的表情。 岛主把它抱起来,解开细丝说:“修行这么浅也来偷菜。这些家伙都打听着我今天没回来,乍着胆子来作案呢。喏,你先抱着,咱给兔倌送去。” 陆六把那白乎乎的一团抱进怀里,低头看了再看,问岛主说:“怎么?它这就成兔子了?” “它就是个兔子,现原形了。”他扬扬手里的细绳说,“这是锁仙绳,这种道行浅的,一下就堕回畜道了。道行高的,被锁仙绳一捆,也能折掉大半修为。” 两人说完,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见一个小老儿扛了个大布袋迎面而来,一见到他们,撒腿便跑。岛主手一挥,默念口诀,那小老儿当即也被缚住了。 陆六一看,原来是头山羊。布袋里的东西散了一地,有油菜、韭菜和茄子,混在杂草堆里。陆六讶然,“羊有吃茄子的吗?它们吃草还不够?” “这些菜有仙气,除了武陵的地好外,主要是种子大有来头。而杂草是乱长的,吃了也无益。”岛主耐心地解释完,走近查看,笑着说,“这羊看着有两百多年修行了,怎么还这么慌里慌张的。他要不跑,我也不见得就会怀疑他。” 陆六见老山羊眼中泪光盈盈,心下有些不忍,就说:“也许是头一回偷盗,心里害怕吧。这也要牵给羊倌么?” 岛主摇头说:“他还有仙气。回去静养一年就能从头修行。只是原先的那些日子就白熬了。” 那山羊显然听懂了,岛主给他解开绳子的时候,他还不住地点头以示悔过。 岛主便说:“你自己回去吧。跟你的儿孙们说,记住这个教训。” 山羊沧桑的背影渐渐远去,岛主把菜捡起来收进布袋里,皱眉说:“这好多都没熟透,吃了也没用,糊涂糊涂。” 陆六又说:“这么大的地,岛主凭一人之力怎么防得住?总不能通宵达旦四处巡逻吧。” “武陵虽然大,可真正种菜的地不多。况且,我不是说了吗,我有两个帮手。他们俩一个喜欢在白日里暴走,另一个喜欢在黑夜里疯跑,有他俩在就省心了。这段时日他二人不在,我也唯有用些非常手段。像这样突击几次,他们心惊胆战,就不大敢来了。我昨天不在的时候,他们其实还没收到风。今天收到风了,我又故意提前回来了,抓他们一个措不及防。” “那今晚要巡逻吗?要不让我来吧。” 岛主沉吟片刻说:“那你就来陪陪我吧。” 果如岛主所说,一上午还是蛮有收获的。临近中午的时候,除去那些打回重练的小仙,陆六怀里头已经揣过两只兔子、一只猫、一只鹿和三只松鼠了。 兔子归了兔倌,鹿圈起来养了,猫拴在仓库旁抓老鼠,而松鼠则放到岛上自谋生路了。 岛主似乎不太满意:“今早来的都是些憨货,看样子,老鼠、狐狸和猴子他们已经知道了。无趣。” 武陵的耕地不算太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依着水源不同,各处气候也大相径庭,而凡间南北西东各地的粮食、蔬菜、桑果都能在这找到地方种。岛主指了一座高山说:“到了严冬,武陵唯有这一处极寒,到时可以在山顶上踏雪赏梅,也能敲开冰块捉鱼吃。去年冬天,我一个人在上面过了九天十夜,几乎不舍得下来。” 陆六听了,顿时神往不已,差点就想说:不如到时我也去住几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逾越了。他是劳改犯,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过了一阵子,人渐渐少了,岛主说:“我先离开一下,你帮我四处留意着。” 陆六忙说好。岛主见他面色凝重,就说:“别这么担心,上午抓了那么贼,外头肯定已经知道了,总能杀**儆猴吧?” 待他走远了,陆六不觉了怀里的锁仙绳,又把岛主教授的口诀默念了几回,心想,此事关系重大,可万不能掉以轻心了。 他这么想着,脚下已经来来回回巡逻了起来,恨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走了一圈也不见有什么异样,陆六隐隐安心了许多。 走过酒窖的时候,陆六忽然警觉起来,他隐隐听到了酒窖后的葡萄架下有些声响,忙一边冲过去一边高声问:“何人在此?” “是我,是我。”一个娇俏的声音传出来,很快地,有个女仙子提了一篮紫葡萄走出来说,“我来摘葡萄的。” 陆六仔细打量她,见她身材略为丰腴,但样貌明丽,素衣飘飘,确实像天的仙子。女仙子见陆六沉默不语,又说:“岛主又去哪了?他今天不是回来了吗?昨天他不在我就没来,怕葡萄还不好,又没处问他。刚才也没找着他,我就自己尝了一口,已经熟透了。” 她话音刚落就惊呼了一声,一条锁仙绳已经牢牢缚住了她了。 与此同时,岛主也过来了,笑着说:“好漂亮的猫。你是怎么发现的?” 那是一只碧眼长毛的白猫,陆六把锁仙绳从它身上解下来说:“我们刚才一路上遇到的仙子童子,见了你都很意外,怎么就单单她知道你今天会回来。若她常来武陵,至少会唤我陆五吧?” 岛主哑然失笑,双手拍掌说:“好,好。说得极好。这猫可不简单,看样子至少得修了七八百年了,这真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啊。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怎么忽然这么急于求成?” 白猫看起来十分沮丧,也不等岛主说完,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开了。 岛主把葡萄拿起来说:“她把熟透的摘好了,我也省得摘了。” 他用钥匙打开酒窖的门,把白猫摘好的葡萄一股脑倒进木桶里,转而对陆六说:“走,去吃饭吧。” 捉贼捉赃在线阅读 捉贼捉赃 肉文屋 / 捉贼捉赃 捉贼捉赃 春水煎茶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春水煎茶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春水煎茶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春水煎茶 陆六走出几步,琢磨了一会岛主说的话,才小心地问:“岛主的意思是,我在武陵吃饭?” “嗯。” 陆六心想,嗯?果然像邻居们说的,岛主一开始会比较殷勤么?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兴许岛主刚好需要帮手,自己不好走开呢。他进而又想,那要不要去做饭呢?——哦,不好吧,他是岛主,还能缺厨子么? 他这样乱七八糟想东想西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跟着岛主走到武陵的南山脚下了。陆六仰头看了看没有石阶的山路,于是他想,吃个饭还要爬这么陡的山?爬到大概黄花菜都凉了吧? 岛主却不急着往上爬,他几步走到一棵大榕树下,把手伸进树中央的洞里头掏了掏,掏出两支模样古怪的木鞋来,说:“这是谢公屐。我平常都放在这,你要上山自己来取。” 陆六大感新鲜,学着他,把自己的草鞋脱了用绳子串起来拎着,又换上了谢公屐,两人就攀爬了起来。 岛主专取捷径走,不多时两人就到半山腰上了。原来半山上别有洞天,芳草嘉木错落有致,除去为数众多的茶树外,还有几株枣树和一棵橄榄树,橄榄树下有一张挺大的圆桌,上头盖了个桌罩,底下大概就是他们中午的饭菜了。 岛主指了指几间占地很大的茅草屋一一介绍说:“这是个做饭的地方,那里是制茶的,那边有个酒窖。” 陆六看了一遍随口说:“可惜这山上好像没有水源。” 岛主微微一笑,走到几块石板前,对陆六招手说:“你来看这是什么?” 陆六凑过去看,见几块石板凑成个石洞,下头有一股很小很浅的山泉水。他再一细看,那泉水全是从石板上的细缝之间滴落下来的。岛主已经放了个净瓶在取水了。他特意把瓶子挪开,陆六便听到泉水一滴一滴落下的叮咚声,细听十分悦耳。 岛主在一旁说:“此处的泉水极其甘甜,等下我们用来泡茶,你就知道了。” 陆六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当即问:“怎么?菜地不用看了?” 岛主站起来说:“自然是要看的。怎么?你还没发现这块地的方位极佳么?” 陆六也站起来转过身查看,才发觉这半山腰虽不是武陵最高的地方,却能一目了然见到武陵半数耕地。陆六想了想,又绕到半山腰另一头查看,原来那儿也有张木桌子,可下面的菜地都还在苗期。 他就跑回来说:“原来岛主把一季的东西种在一起是这个道理。可要是遇到今早老山羊那样的,可就顾不上了。” 岛主哼了一声说:“我也没料想会有这样损人不利己的,看来明天得出个告示。” 他说完就往餐桌走,陆六跟在他旁边,又多口问了一句:“那我们怎么不在山顶上吃?岂不是能看得更远?” 岛主掀开桌罩,简洁地说:“我就住在山顶上。” 陆六心想:这也真能折腾,吃个饭在半上坡,睡觉吧,还得再爬半个坡。 桌上的菜式看起来非常简单,一盘炒通菜,一盘蒸丝瓜,一碟酱瓜,还有一尾蒸鱼。 岛主面有得色地说:“这鱼是我钓的。” 陆六忙奉承道:“真大。” 岛主落座,陆六动手盛了两碗白饭,摆了一碗到他跟前,又在他左侧坐了下来。山下人迹罕稀,可能都各自吃饭去了。陆六安下心来,开始专注吃饭。 那碟酱瓜分量不多,摆在白盘子上,倒也清清爽爽的,陆六吃了几口,只觉既嫩又脆,不觉胃口大开。 再看旁边那盘通菜,也是翠绿诱人,陆六夹了几条上来,见汁水丰富,忙用碗接了。吃到口里,不觉一赞。那味道十分别致,陆六吃不出里头的玄机,又尝了一筷子,仍试不出来。 岛主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说:“这通菜是炒了腐的,你大概没吃过腐。那屋里头存了一坛,你要喜欢,挑一些回去好了。” 陆六大喜,忙不迭谢过了。又去夹丝瓜吃,丝瓜去了皮切成段,蒸熟了看着极嫩,陆六夹了一节到碗里,见上面除了蒜蓉和剁得极碎的香菇,原来还有一些金黄的末,陆六有几分疑惑,送到口里头,才知当真不是末,仔细品尝,能吃出一丝极淡的腥味,咬着颇有些嚼头,与丝瓜配在一处,又鲜又甜,堪称绝配。 岛主又解释说:“这是瑶柱。前阵子南海龙王差人送来的。” 陆六这才知道自己没吃过的东西还不少,想起在天牢里,虽然三餐也不寡淡,可就是没这么花样心思。 像这种平常的菜,多半做不出这样的效果。 岛主继而说:“这鱼是河里头的,没有海鱼那么重的腥味,不过姜丝是不能少的。” 两人把一面鱼吃完,陆六才发现鱼肚子除了姜丝,还埋了黄花菜、香菇等物,就去夹香菇吃,又听岛主说:“这是山上野生的菇,香气重。” 这一餐吃得宾主尽欢。 吃完陆六见左右无人,便主动说:“我来收拾刷碗吧。” 岛主倒不推辞,指了大树后头说:“那里有从山上另一头引过来的水,丝瓜络也在那,你去那洗吧。我去取茶具。” 餐具不多,又吃得一干二净,陆六不多时便刷好了,一个个倒扣在桌子上晾干。四处一张望,才见岛主在树荫下着,也不知他又从哪弄来了一张矮茶几、一个红泥小火炉、一套功夫茶具、两个蒲团和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 岛主指了茅草屋说:“我收在里头的。怕这檀木经不住风吹日晒。” 陆六细看了一下,猜那茶几是黑檀木,茶盘是红檀木,又想,这搬来搬去的很重的吧。 一会的功夫,岛主已经把净瓶的水倒到陶壶里端了过来。陆六见他极麻利地在火炉内铺了一层木屑生火,待火苗燃起来,才把木炭扔了进去,随即用葵扇扇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他把陶壶在火炉上安置好,继续扇了一阵子风,待木炭哔哔啵啵响了起来,才随手扔了葵扇,转过身来拿茶叶。 陆六看呆了,好一会才想起要帮忙,落了座又觉得不妥,起身又跑去重新洗了手,又反复漱了口,才匆忙倒了回来。 回来时水已经沸开了,岛主用厚巾子裹了手柄,端起壶来,把放在涤方里的茶具烫了一回,再一个个用竹夹子捞了出来。那是一套白瓷的盖碗和两个同色的茶杯。 岛主一边把水沥干一边说:“茶具之中,我最喜欢白瓷。从前众仙常在一处斗茶,童子们捧出来的大多是青瓷和紫泥,美则美矣,在我看来,总有几分喧宾夺主。” 陆六笑了说:“这些巧的茶具我还是头一回见着,在天牢里都是给一个大茶壶,自冲自饮的。” 岛主往盖碗里舀了不到一半的茶叶,一注水,茶香四溢,一层枣花模样的茶沫浮了出来。岛主随即用杯盖把茶沫刮掉,又冲了冲盖子,便伸出三指扣住盖碗,将茶汤转进茶海里,才从茶海分到了两个茶杯里头。 岛主就着头道茶将杯子洗了洗,说:“头道茶的茶沫太多,宁可弃之。“ 待他续了水,冲了第二道,才自取了一杯。陆六小心地捧了另一杯,见茶色金黄透亮,与陆五留的茶有几分相像,再细细一品,只觉得此茶更清一些,昨日之茶稍浓郁一些,然而到底还是有几分相似。 岛主见他反复琢磨,就问:“喝过这茶吗?” 陆六忙说:“应该不曾喝过。不过,陆五留了一些茶叶,喝起来倒有点像。” 岛主想了想说:“他留的,可能是奇兰。这一类茶产于岩石之间,有岩骨花香的美誉。” 冲了五道茶,一壶水便用完了。陆六忙站起来说:“我去取水。”便拿了壶往小石洞处走。 过来时,岛主已将茶渣悉数倒到雅称“滓方”的钵里头了。 待水重又沸开,陆六便说:“要不我来吧。从前看《茶经》的时候,略知道些皮毛,刚才看岛主做了一遍,也就明白了。” 岛主将陶壶放到茶几上,往他面前推了推,问:“从前是指在天牢里的时候?” “是,时日太长了,整天无所事事,亏得时送饭的仙童,常帮我找些书来,打发光倒也不错。”陆六想到以前的情形,忍不住多说了两句。“那小童也有本事,几百年来找的书还未重样过,一开始的时候……。” 陆六还在絮絮叨叨讲闲书的事,岛主忽然脸色一变,身子前倾,拉住他的胳膊问:“他叫什么名字?” “什么?” “我说那个仙童,他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云黎?” “惭愧得很,虽日日想对,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岛主比划着问:“他是不是有大约这么高?眉心这有一颗红痣?” “比这要高,大概是这样吧。”陆六也比划了一下,“没有红痣。” “你看清了?” 陆六笑道:“我每天只见着他,怎么会看不清,他头上有几头发我都记得。” 岛主静默不语,待陆六开始烫茶杯的时候,他忽的又问:“他平日里如何称呼你?” 陆六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岛主还在想仙童的事,可想到仙童的叫法,他未免又有几分尴尬,见岛主如此关切,只得无奈地据实说:“他常叫我小六子。” 岛主却没笑他,面上隐隐有几分失望,随口说:“一个给你送了几百年牢饭的仙童?天字一号房果然不简单啊。” 陆六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愣了愣,是啊,怎么那么多年过去了,那小童子也没什么长进呢? 两人说说话再泡泡茶的功夫,山下的人又多了起来。岛主看了一阵子,指着下头说:“下午应该不会有什么风波了,我们得尽快把冬瓜、菜心、豆角和通菜给收了,过几天,再收桃子和花生,一时也就没什么东西可偷了,能清闲数日。再等到梨熟的时候,我那两个帮手也回来了。” 陆六忙点头称是。 岛主清洗茶具的时候,陆六起身,想把碗筷收到灶间里。灶间非常大,五口大小不一的锅排成一行。陆六想象着五个人在这生火做饭的情形,心想,岛主的日子过得真不错啊。 下山的时候,岛主去农具房里头拿了两把小刀、两把剪子和两个箩筐,说:“咱们每块地都各先收一些菜,把老的先收掉。” 陆六接过剪子和箩筐,跟在他后头,两人先到了菜心地里,那菜心许多已经开得黄灿灿的一片了,煞是好看。岛主捏着刀,边比划边说:“菜心从底下齐齐割一刀就行,咱们就收开了齐口花的。” 陆六看着他收了几棵,才有样学样,用刀子切割了起来。不多时,那箩筐底下就铺了个头差不离的一排菜心,绿油油的很是喜人。 菜心地挨着通菜,岛主挪过去说:“通菜摘了还能再长,就拣那段嫩的掐,像这样,留着这节再长长,很快又能收了,小心点,别整棵拔掉了。” 通菜量大,两人蹲在地里劳作了一会,武陵的游客们就纷纷过来帮手了。不多时,一块地里的通菜也收了大半了,两个大箩筐堆得满满的。 陆六心里想,岛主真是个有趣的人,找五个人帮他做饭,他却一人在这收菜。来帮忙的还是些临时起意。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农活做起来十分带劲,比天牢里等吃等睡的日子强上百倍。 菜收回来的时候,天庭的小仙子和童子们已经在库房外候着了。岛主说:“你在这把菜分好,跟他们核对仔细了,他们才能拿走。做完之后,上吃饭的地方找我。” 说完,他用小筐从库房随手拣了几样菜就走了。 陆六把菜分开放好,跟着仙子童子们数了起来,期间抬头关注了一下岛主,见他被一个白衣仙子拦着说了几句话,又收了人家一篮子东西。 忙完之后,太阳也快下山了。陆六换了谢公屐,凭记忆爬上半山腰,饭菜已经摆好了,只有岛主一人坐在那,正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大树。 陆六走近,跟着抬头看了半天,才见树杈之间似乎有个窝,黑乎乎一团看不真切。 岛主冷哼一声说:“这群家伙又来捣蛋了。” 陆六疑惑地问:“那是什么?” “蚂蚁窝。”岛主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段长树枝说,“我在南山下过绝蚁咒,本不该有蚁窝。可南极仙翁知道我重口腹之欲,每回经过,都故意偷放些蚂蚁来捣蛋。” 他从灶间找出一个布兜,对牢了蚁窝,伸手一捅,整个蚁窝就稳稳当当掉进了布兜里。 “那怎么办?难不成烧了?” “无妨,”岛主走到山坡前,把布兜往下抖了抖,那蚁窝就掉了下去,顷刻间又化成了一堆发丝,岛主解释说,“那是他的发须变出来作怪的。要不是怕掉到饭菜里,我就直接捅了。” 晚饭也极尽表面简单、实则取巧的能事,两人吃完,仍烧水泡茶。 岛主指了桌上的提篮说:“那是月里送来的点心,今晚我们看菜园子,正好当宵夜吃。” 陆六纳闷道:“怎么月还往这送东西啊?” 岛主神秘地笑了笑说:“大概是送东西给你的高邻,顺道送一份给我吧。” 陆六反复想了又想,犹豫地问:“说的是桂斧?” “一语中的啊。” 陆六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猜中的,只是觉得从桂斧的言谈中,他跟广寒似乎有些过往。 春水煎茶在线阅读 春水煎茶 肉文屋 / 春水煎茶 春水煎茶 捅马蜂窝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捅马蜂窝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捅马蜂窝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捅马蜂窝 月的点心做得十分巧,个头都是一模一样的,陆六剥开包在外头的荷叶,不觉惊叹了一番。有一包是盖碗口那么大的月饼,上头依稀有桂树和玉兔的模样;另一包还裹了一层油纸,里头有十来个巴掌大的瓜仁薄片,也不知怎么烤出来的,光看看都觉得脆;再有一包是炸得金黄喷香的芋角。 陆六把它们一一摊开摆在一旁。岛主探头看了一会说:“亏得我这收着几饼陈年普洱,正好拿来一道试试。” 他起身去拿茶叶的时候,陆六在半山腰上来回巡视了一遍,见下头寂静无声,连一两只猫出来走动,都能瞧得一清二楚,不觉放下心来。 岛主拿了一饼茶和一小包东西,坐下来说:“去年晒的桂花还有很大一罐子,我刚才忽然想起来,以前南极仙翁说,桂花合着普洱,能盖一盖普洱的陈仓味。” 他说着就用茶刀撬了一小块普洱,又稀稀疏疏铺了些晒干的桂花在上头,仍依着之前的泡法,只是多洗了一道茶。冲出来的茶水比先前浓,好在岛主放的茶叶少,汤色依然十分清亮。而普洱也算得上霸道的茶了,桂花加在里头,几乎喝不出味道来。 两人说些闲话,一篮子点心便吃完了,一晚上也过去了大半,万籁俱寂,四野无人,陆六渐渐有些困意了。他见岛主仍神采奕奕,便想,大概他是神仙不犯困吧;转念一想,陆六顿觉不对,自己也是神仙啊!猛的又再想起来,吕洞宾的手稿里头,似乎三清六御那帮上仙也是日日酣眠的。 他这么胡思乱想的功夫,已经不知不觉打了几个呵欠了。岛主便说:“你回去睡吧。我也去躺躺,我夜里头浅眠,要是有动静会听到的。” 陆六如获大赦,撑着眼皮等岛主收好茶具,便换了谢公屐下山了。 回来的时候,大伙都睡下了,陆六正待进屋,低头一看,脚底下有个篮子。一看,原来是桂斧留给他的几块点心。陆六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心想,等花生收好了,可无论如何问岛主要点,回来分给大家。 地里的青菜收得快,也轻松。但豆角和冬瓜就有点累人了。陆六起先学着岛主直接把豆角的蒂摁断了摘下来,可他毕竟是在天牢里“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不过三天手指头就有点疼了,想用剪刀又怕岛主笑他,只好掐疼了左手换右手,两手轮换着来。冬瓜倒是用剪子绞的,可武陵的冬瓜种得特别大,抱到田头走几回那也是相当耗体力的。每天回房洗澡的时候,陆六总觉得自己的胳膊强壮了好几圈。 待几块地的东西都收完了,岛主就说:“这几天亏得你在,活也差不多忙完了,今晚咱庆祝一下。” 说完他又先上山了。陆六脑海里想象着一大桌子菜,不觉咽了咽口水。等天庭各处把菜收走了,陆六就喜滋滋地往南山上爬。 快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陆六一抬头,见头顶一株大树上藏着个黑压压的蚂蚁窝,比昨天那个大了很多。陆六不觉笑了起来,暗想,南极仙翁怎么这么锲而不舍,前几天刚捅了一窝,他又来一窝。 他往上爬了一小步,来到平地的时候,岛主不知去哪了,桌上的菜已经摆得七七八八了。 陆六回头看了看那惹眼的蚂蚁窝,觉得有几分手痒,就学着岛主,从地上拿了趁手的树枝,蹲在石头边上,直接伸出手去捅。 那蚂蚁窝竟然十分结实,他捅了几下还没掉下来,可似乎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他正待细看,手一歪,那大的树枝就离了手,直接砸在了摇摇欲坠的蚁窝上。争个窝就似乎打翻了一样,轰地一声,就在一瞬间,一大团东西铺天盖地,直直照着门面冲了过来! 陆六完全吓懵了,好在头脑里还有一个念头——快跑! 他离灶间最近,想都不想就往里冲,门一推开,那群穷凶极恶的东西呼啦一声,连带着山风灌了进去。陆六头脑一激灵,碰的一下又把门从外头关上了! 陆六这才呼出一口气来,定了定神,刚想到原来自己捅了个马蜂窝,就听到灶间里头一阵大动静!似乎锅碗瓢盆砸了一地。 糟糕!灶间里有人! 陆六的恐惧更胜于刚才,什么都顾不上了,推开门就往里冲。 灶间里没人?! 马蜂也不见了? 地上全是锅、锅铲和菜? 窗户!窗户大开着。陆六呼地一下冲到窗口,一看,只觉两腿发软。那个窝在大石头边上,抱着头的……是岛主? 陆六忙从窗口翻了出去,飞也似地狂奔到他跟前。地上躺了许多马蜂的尸首,其它的似乎都飞走了。 岛主显然被蛰的不轻,浑身似乎在打哆嗦,眼睛都睁不开了。 陆六心里头又是慌乱又是自责,他怎么冒冒失失就去捅马蜂窝呢? 捅了就捅了,他怎么还把马蜂赶进灶间里呢? 赶进去也就罢了,怎么还把门给堵上了! 见缝针地,陆六还能想起来,天啊,原来每天的饭是岛主做的,自己居然吃得心安理得! 他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冒了无数念头,开口说出来的,居然是:“岛主?你怎么不用仙术?” 说完,陆六兄真想把自己舌头咬掉算了,他怎么这么无耻啊!把人家伤成这样,还质疑人家的能力! 果然,平日里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岛主,此刻勉强地睁开一个眼缝,狠狠地看了陆六一眼,又艰难地合上了,吼道:“那你也得让我准备一下啊大哥!” 陆六这才看清他的脸,太可怕了!陆六自己也不由得打了几个哆嗦,这得多少马蜂蛰出来的啊。 岛主的脸已经肿得不像话了,连眼皮上都起来几个包。让人看起来,又心疼又……好笑。陆六原本不想承认的,可这样狼狈的样子,挂在岛主那张好看的脸上,真的有点惹人发笑。 陆六继续不知所措站了一会,才猛然惊醒,问道:“岛主,你有药吗?” “没有。”岛主显出从未有过的烦躁,又说,“我怎么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我……我以为是蚂蚁窝……”陆六说完,又觉得这不是现下最要紧的,忙说,“那怎么办?得想个办法啊,你的脸……” “我去找郎中。”岛主说完就索着站了起来,又完全不知东南西北地瞎转了个圈圈。 “我扶您去。”陆六忙挽住他的胳膊,狗腿地问,“要不我背您?” “走开!我能走。” 他象征地抽了抽手,陆六忙哀求道:“岛主,那我扶着您吧,祸都是我惹的。” 岛主哼了一声,走出几步说:“不对,先上山。” 陆六以为郎中在山上,忙搀着他往山路走。 山上的布局很是奇妙,两人走了一小段就没路了,四周丛林密布,本辨不出方向来。 岛主见陆六停下来,就说:“跟着银杏树走。” 陆六留神一看,才见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一棵银杏树,隔得远也不太起眼。陆六一棵棵走过去,七拐八绕地走了一阵子,忽觉眼前一阵光亮,一看,前方云雾缭绕,一座空中楼阁隐隐可见。 陆六正看得出神,忽听一阵虎啸,不觉心头大跳。云雾中,当真有两只白虎缓步走来,看了他们俩一眼,又转身走远了。 岛主几不可闻地念了一句什么,霎时间,一条长长的木梯由上而下现了出来,木梯两旁还有铁索护着。岛主简洁地说:“上去。” 陆六惊叹不已,搀着他往上走。人在梯子上的时候,如置身云海一般,走出一段回头再看时,已辨不出来时的路了。 踩完最后一级,两人上了山头,那木梯子一晃就不见了。山头的景致比岛上其它地方更有仙家出尘绝伦的意境。可几间木屋子却像是随意搭出来的,比岛上一般人家住的更为朴实。 “走过那个木桥就是。”岛主又发话了。 陆六搀着他走过木桥,也还是一间不起眼的木屋子,只是稍微大了一些。陆六把岛主放在木桥边上靠着,上前叩门道:“先生?郎中?” 岛主有几分无奈地说:“扶我进去。” 陆六忙倒回来扶他。那门也像陆六的宅门一般,自己吱哑一声就开了 里头无非是家居摆设,压儿不像个行医的地方,陆六又自个琢磨明白了:一定是岛主想起来什么法子自救了。 果然,岛主说:“打开北窗下那个草筐。” 陆六忙过去揭开盖子,一看,里头只有一个挺大的斗笠,笠沿罩着跟蚊帐似的纱布。陆六把它拿到一旁,又伸手在草筐里头仔细索了一阵,纳闷地说:“岛主,只有一顶斗笠。” “斗笠拿来。” 难道里头有什么机关?陆六递过去给他的时候,顺便翻过来查看了一下,也没瞧出什么名堂,不觉有些惭愧。 谁知岛主却没接,口气有些不耐烦起来:“帮我戴上,快点。” 陆六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再一次为自己的愚笨自责不已。 岛主的下巴也被蛰出几个包来,陆六帮他系绳子的时候,怕碰到了,特意把头钻进面纱里头,凑到跟前去看。 岛主没啥反应,可陆六一系好,岛主就忙不迭到他的肩膀,把他一下推开了几步,显然刚才是刻意忍耐住了。 陆六不觉十分尴尬,想道歉,又不知怎么说好,好一会才讷讷地说:“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岛主转了转脖子,又扭了扭肩膀,好像挺难受的样子,随口说:“少罗嗦,快走。” 兜兜转转下了山,也已经傍晚了。陆六暗自庆幸路上人迹罕稀,否则岛主这么神秘兮兮地罩着个面纱,估计很惹人注目吧。 医馆在一大片杏树林后面,陆六在篱笆桩外就听到捣药的声音,伴随着嘻嘻哈哈的谈笑声传出来。陆六推开柴门,见大院子里晒了许多药材,两只小兔在井边悠闲地啃着青草。 岛主这回连说话都懒得了,抬了抬手表示扶他进去。 一进去,陆六就怔住了。大药柜前头,坐成两排不住捣药的,居然是兔子…… 一共有六只兔子。一边三只,各自坐在小马扎上,拿着个杵,咚咚咚地捣啊捣啊…… “咳咳。”岛主好一会不见陆六开口,只好亲自发出了点声响。 六只兔子齐刷刷抬起头来,热情地看着他们。为首一只大兔子呼地站起来,蹦蹦跳跳窜到他们跟前问:“呀!是岛主来了?” 岛主“嗯”了一声,又问:“你们家喜郎中呢?” “糟糕了。”兔子冲到药柜前,敲打着跟它脖子齐高的方柜,大喊:“师傅,快醒醒,岛主巡视来了!” 只听方柜后“砰”地一声巨响,随即,一张睡眼迷蒙的脸冒了出来,“在哪?” “喏,这不是吗?”大兔子立即伸出毛茸茸的前足指向岛主。 刚才还坐着捣药的小兔忽的也跑了过来,也不知从哪弄了条毛巾,殷勤地递了过去,一边回头对岛主说:“师傅昨晚通宵出诊,刚才在补眠呢。” 岛主像是早看破他们的伎俩似地,不耐烦地摆手说:“行了行了,都干活去吧。喜郎中,你过来。” 喜郎中忙胡乱擦了把脸,掀开方柜的挡板,凑了过来。 陆六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喜郎中微微发福,一双小眼睛透着狡黠,看起来哪有一点医者父母心的样子?倒更像个打算盘的掌柜。 岛主跟他低声说了几句,两人就闪到大屏风后面去了。 陆六想跟进去,被喜郎中一把挡住说:“闲杂人等止步。” 陆六只好在方柜前候着,大兔子搬了个马扎过来说:“你坐吧,你是陆几啊?” “我是陆六。”陆六看着眼前这些直立行走、能说人话的兔子,不是一般的别扭,忍不住问,“你们怎么不化个人形出来?” “师傅要我们这样的。”大兔子露出两颗大门牙,嘻嘻笑道。 没多久,喜郎中就出来了。陆六见他一脸严肃,心里有些不安,正想问个明白,就听他对大兔说:“罗卜,去准备纱布,越多越好。” 大兔子罗卜忙一溜烟跑到后堂去了。 喜郎中继续绷着脸,掀开刚才的挡板走到方柜后,默默蹲了下去。 很快地,方柜后面传来诡异的捶地声和柜子的震动声。 等罗卜抱了一堆纱布回来,大喊着:“师傅呢?师傅?”,喜郎中才缓缓地爬了起来,看了纱布一眼,手撑开八字,捏着涨红的脸说:“还不够。” 陆六听了,更加忧心起来,暗想,这么多纱布还不够?难道岛主身上也被蛰着了? 过了一阵子,罗卜背着个竹篓出来说:“师傅,纱布都在这了。” “嗯,你随我进来。” 师徒俩进去没多久,罗卜就抱成一团,从屏风后头滚了出来。 五只兔子齐齐停住,惊讶地看着它在药铺中央摊开全身,四脚朝天地滚过来滚过去,滚过去滚过来。 过了好一阵子,岛主终于出来了,身上多了一件极宽大的衣服,手都笼在里头了。 岛主在罗卜旁边顿了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今晚熬兔汤喝。” 罗卜这才坐起来,可大笑到变形的脸还没复原回来,眼角的毛上湿漉漉的全是泪。 喜郎中急急忙话说:“不可不可。岛主,这时候您要忌口。”他迅速冲到方柜后,弯腰出一本食谱来,毕恭毕敬递给岛主说,“您还是照着这上头写的进食吧。” 岛主没理他。陆六忙接了过来,收到怀里头,对着喜郎中感谢了一番。 岛主已经往前迈开一步了,却停在那等着陆六。陆六过去搀他,感觉他全身僵硬,心下有点奇怪。正想问个明白,就听岛主急躁地说:“快走。” 两人好不容易出了杏林,陆六终于忍不住问:“岛主,你的脸,好像没包扎?” “嗯。说是敞着好点。” “那纱布……”陆六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了,他悄悄挽高岛主的衣袖看了一眼,登时吓了一跳。难道那么多纱布全裹到手上去了?一直裹到胳膊肘,也不知有多少层,得都快赶上大腿了,难怪走了这么一段,岛主他一直保持双手下垂,一动不动呢! “岛主,你的手伤得很重?” “好像被蛰了一口。” “一口?这……” “那小子说,以防我抓脸。” 陆六抬起另一手擦了擦汗,心想,岛主跟喜郎中有过节? 谁知岛主歪了脸,在肩膀上蹭了蹭,无奈地说:“他说的也对,我现下就很想挠上一挠。” 捅马蜂窝在线阅读 捅马蜂窝 肉文屋 / 捅马蜂窝 捅马蜂窝 虎头虎脑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虎头虎脑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虎头虎脑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虎头虎脑 陆六看他难受的样子,心里更不自在,又不知怎么帮他,手在他脸侧顿了顿,又放了下来。 岛主哼道:“也不知那狐狸给我涂了什么?这么难受。” 陆六纳闷道:“哪个狐狸?”话一出口,他就忽的明白了,也没多想就说道:“原来喜郎中是狐仙。难怪他长得……” 他忙收了口,可岛主还是笑了,看样子,心情已好了很多。 岛主两手捆成个粽子模样,虽有陆六搀着,也还是步履艰难。他戴了斗笠遮着脸,这样子慢吞吞在路上踱步,如果不凑近到跟前细看,反倒有些高深莫测的仙家风范。偶尔有一两个闲逛的,见了他们,也没认出岛主来,却都毕恭毕敬地闪到一旁,显然是被大仙的气势震住了。 到了南山脚下,陆六只好硬着头皮再问了一次:“岛主,要不我背你吧?” “不必了。”岛主头微微上仰,吹了个清亮的口哨,不多时,两团云就从半山上徐徐坠了下来,“上去吧。” 陆六头一回见岛主召唤云团,觉得十分新奇。他细看那云团并不是很大,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站好,就先把岛主扶了上去。岛主在上头端坐好了,下巴往旁边略歪了一歪说:“你坐那个。” 云团似乎颇有灵,在半山腰处停了停,岛主一说“上”,它们就腾空一跃,直直把他俩送到了岛主的屋门口。 陆六又扶了岛主下来,一阵轻烟之后,两团云就地化作两头白虎,凑过来,亲昵地在岛主身边蹭来蹭去。 陆六见它们通体雪白,间杂着一道道的黑条纹,正是之前上山遇到的那两头,就随口说:“原来它们还有这用处。” 岛主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感触地说:“它们一出生便跟了我,原本该是我的坐骑。后来我自谪东篱,一心只想过凡人的生活,就把它们转赠给了太白金星。谁知它们竟然不吃不喝,停食抗议,太白没法子,就把它们带来了。这么多年了,它们也没什么进益,还只是两头顽皮的虎崽。” 陆六听了,不知怎么,觉得有点儿心酸,低头再看那对小老虎,一左一右偎依着岛主,十分满足的样子,又多出几分感动。 岛主又说:“你挨个拍拍它们的脑袋,它们便能认得你,下次你自己上来,它们也不会伤你了。” 陆六见那白虎憨态可掬,就在它们旁边蹲下来,想伸手去上一。可那虎崽们回头看他的时候,那表情却又不同了,完全是山中大王的傲慢和警觉。陆六忙缩回了手,对它们笑眯眯点了点头表示打招呼。 岛主问:“怎么?你没动手?” “我……下次吧。” “不用怕,你身上有我的气息,它们能嗅到。” 陆六仍然十分胆悸,可他以“我误捅蜂窝伤了岛主,就算被这对白虎咬一咬也是罪有因得”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壮起胆来伸出了手。 岛主只专注地扭着脖子,也没注意陆六那视死如归的窘相,否则,他一定以为陆六不是去拍虎头,而是舍身喂虎的。 手忽的疼了一下,陆六心里一惊,睁开眼缝看了一下,才知道是自己伸手过去时,扎到了其中一虎的几胡须。他两股战战,顺势把手攀到了它脑门上,一边发抖一边微微拍了一下。 “嗷……”那虎崽猛的张开血盆大口…… 陆六已经不能动弹了,却见它悠闲地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睛。陆六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这才归了位,那虎崽的皮毛温软,陆六趁机多了几把。见它舒服地眯着眼半抬起头来,陆六忍不住又去挠了挠它的下巴。旁边那只虎崽看了一会,似乎按耐不住了,凑过头来嗅了嗅陆六,顺便在他手上舔了一口。 陆六顿时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了,于是了头又下巴,了这只又那只,很是忙碌了一阵子。岛主终于忍不住问:“你够了没有?能扶我进去吗?” 陆六“啊”了一声,忙撇下虎崽们,站起来去搀扶岛主。 岛主对那对白虎说:“下去。” 那两只老虎哪肯听话,猛地跳起来,一前一后四处狂奔,在山顶上撒欢起来,还时不时回头看岛主,好像在说“来呀,你来追我呀!”。 陆六忍不住笑了出来,替它们求情说:“要不让它们在这玩一会?” 岛主没吭声,陆六猜他默许了,就扶他进屋。一脚刚要踏进去,两虎就狂奔而来,抬了前爪分别去拍打岛主和陆六的小腿肚,得手之后,又兴高采烈狂奔地跑开了。 陆六哭笑不得,赶紧把岛主搀了进去。屋里头有床,有躺椅也有一些凳子。陆六就问:“岛主,你要不要躺一下?” “你扶我到躺椅上,喜狐狸给我服了药,我有点犯困。” 陆六忙把他扶过去,在长椅上放好,又把斗笠摘掉了。岛主开口说:“把狐狸的袍子扔了。” 陆六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别扭,硬着头皮伸手过去,默默地先他的腰带解了下来。他再伸手到口时,感觉里头硬邦邦的,似乎收着什么东西。岛主好像也有几分尴尬,主动说:“里头有药,你帮我收好吧。” 陆六撩开袍子一看,果然有几个药包和一小瓶东西,他一古脑拿出来的时候,一边想象着喜郎中往岛主身上塞东西的情景,不觉皱了皱眉头,暗想,喜郎中怎么不把东西直接给自己? 他这一想,不自觉地对喜郎中生出几分厌烦来,帮岛主把衣衫脱下来的时候,便往门外一扔,说:“我下山后,把衣服洗了再还给他吧。” 岛主的声音带出几分困意来,“不必,扔了。” 陆六正中下怀,又从床上把被子和枕头抱过来,将岛主胳膊肘以上的那节手臂垫高了一些,再上下调整了一番,盖上一角薄被。一看,岛主已经睡着了。 陆六轻手轻脚站远一些,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也不知岛主会睡多久,醒来要不要吃点东西。哦!对了,半山上还一塌糊涂地没收拾呢。 他再次看了看岛主熟睡的样子,才退了出来,盘算着收了打翻的饭菜,再给岛主热点东西吃。一出门又猛想起来,糟了,不知道岛主调木梯的口诀是什么!怎么下山啊! 要进去问岛主,肯定是不行的。可万一岛主醒了,想吃东西可怎么办好? 他在木桥边焦急地来回走动,两只小老虎还在岛主屋旁找新鲜感,其中一只忽然窜了过来,充满好奇地看着他。陆六眼前一亮,蹲下来着它的虎头问:“小老虎,你能送我上下山吗?我给岛主煮粥去。” 那虎崽头歪了一歪,转身就跑掉了。陆六一阵失望,原来它们是听不懂的?可没多久,虎崽又跑回来了,还唤了它的同伴一起。 两虎就地一滚,又化作了两团云。陆六大喜,上前了它们表示感激,就随便站上了一个,口里说:“我们先去半山腰好了。” 小老虎果然顽皮,岛主上山的时候明明是很顺利的,可这会送陆六下去,就故意忽快忽慢,还故意在大树上挂上一挂,另一朵没驮人的云团也跟着下来,时不时蹭过来撞它们一下取乐。 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四周被夜明珠照得透亮。小老虎们现了形,在橄榄树下嬉戏起来。 那些蜇伤岛主的马蜂已被山风吹得一干二净了。陆六心下十分内疚,只能对着山石默念了一回往生咒。 灶间的地上大多是菜蔬,看那分量,岛主是同时在用几口锅的,陆六自己炒一口锅都会手忙脚乱,想象着岛主从容自得瞬间端出几盘菜的情形,不觉十分佩服。 东篱岛的废弃物有相当严格的处理方法。陆六照着岛主交代过的,把米饭、和青菜捡起来,一一分开装袋收好,准备扔到山下的食物通道里,他还不知道专职处理废弃物的人是如何运作的,只知道这些有的拿去喂**喂鸭,有的用来喂猪喂狗,还有的是投鱼塘的。 待陆六仔细用墩布擦了地,又洗了几口锅,小老虎们已经自己玩腻了,又你追我赶地跑了过来。前面一只一下子撞开了门,大概用力过猛,地上又湿,差点就打滑了,它一边抖着前脚一边小心地退回门槛上看动静,另一只两脚搭到它背上,使劲探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来。 陆六正忙着翻阅喜郎中给的菜谱,也没工夫理会它们。它们等了一会,见陆六不为所动,大概有点不乐意了,索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灶间其实还算大,可也不是能容纳两只老虎的游乐园,更别说它们还要上窜下跳的。陆六头皮一阵发麻,央告它们说:“虎大王,你们自己出去找乐子,行不?” 小老虎们刻意装出听不懂的样子,齐齐抬头看着他,显出一脸的茫然来,眼神清澈无比。 陆六相当无奈,他忽的想起岛主先前在桌上已经摆了许多饭菜了,兴许能有什么用得上的,就忙走了出来。谁知,虎崽们却不跟着他出门,又一起凑到水缸旁边转悠了起来。 陆六只得又倒转了回来,想了想,打出一盆水来问:“是不是口渴了?” 它们当真凑了脑袋过去喝水,可也只是喝了几口,就又走开了。 陆六长叹了一口气,暗想,怎么伺候老虎比伺候人还难! 他倒忘了,这对虎崽一直在山里头自生自灭,哪里用人伺候。 岛主今晚做的饭菜比往常丰盛许多,还都是适宜下酒下饭的。白瓷圆碟上装着煎焗盘龙鳝,长铁盘上码成一溜的是鲮鱼滑酿辣椒,四方盘子托的是百合炒柳,小木桶里装着尚有余温的荷叶**,桌角还摆了一坛子酒。 看来,岛主原是打算今夜跟他开怀畅饮的。 陆六更添了罪恶感。一时也没什么胃口了。这些看起来都不像是岛主现下能吃的。从喜郎中开的食单来看,岛主大概要喝上好几天的清粥呢。 陆六心里有点发愁,他不是不愿意给岛主熬粥,只是觉得像岛主这么能吃会做的人,不见得能接受他蹩脚的厨艺。 做得这么致的下酒菜没理由倒掉,陆六左思右想,忽的想起了自己的邻里们。这时候,他们应该还在吃酒说笑吧。也许运气好一点,能赶上他们做宵夜呢!老李就是个熬粥的高手。 陆六神大振,从灶间取了提篮,把盘子一个个往里头摆好。 小老虎们兴许在里头又呆腻了,呼啦一下奔了出来。 陆六正愁谢公屐在山脚下呢,看了它们一阵欣喜。两虎其实颇有灵,不等陆六开口,已变身成云团,在木桌旁挤来撞去地玩儿。 陆六一手提了食篮,一手拿了废弃的食物和郎中的衣服。正待踏上其中一个云团,另一个却不乐意了,啪地一下把同伴撞开了。 陆六暗自庆幸自己行动迟缓,否则非把脚崴了不可。 陆六想了想说:“要不你们一个帮我驮东西,一个带我下去,如何?” 这回它们不动了,好像没什么异议。 一人二虎下了山,陆六拿了东西说:“我要出武陵一趟,你们回山里吧,别到处乱跑。” 云团没动,陆六看了它们一会,又说,“要听话。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在半山上等我就好。” 见它俩冉冉升起,陆六安下心来。他把要废弃的东西归类扔进了专用通道里,又把喜郎中的衣服投入填了石灰的大坑里,就急匆匆往武陵出口走。也许是因为地里能摘的都摘光了,今夜的武陵人迹罕见。陆六一径赶到出口处,从狭窄的通道走了出来。 忽听得后头有些动静。陆六纳闷地回头一看,登时又好气又好笑。那两只虎崽子居然悄悄跟着来了!此刻正在洞口处面带无辜地看着陆六,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外挪动着。 陆六只好瞪起眼来,努力做出愤怒的样子喝道:“快回去!” 这招显然是不会奏效的。陆六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动手想把前面那只的头摁回去。 虎崽头一偏,避开陆六的手,又伸出舌头来,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背。 陆六的心都软了,想了一下,又循循善诱道:“你们出去会吓到别人的,要真伤了人我的罪过可就更大了。你们回去吧,我就是去送点东西。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武陵。” 陆六刚说完,小老虎的头又往前进了几寸。他当真没了辙,权衡了一下,又想着,老虎们要真想出去,自己也拦不住,也许让它们跟着自己走还稳妥些。 于是,陆六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史无前例地开始在东篱岛上遛老虎。 虎头虎脑在线阅读 虎头虎脑 肉文屋 / 虎头虎脑 虎头虎脑 “奶娘”陆六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奶娘”陆六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奶娘”陆六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奶娘”陆六 夜深了,东篱岛其他地方也没什么行人,因而遛老虎的陆六竟如衣锦夜行,好像白白威风了一把。 没路人倒也正常得很,陆六纳闷的是,怎么路上连一只小动物都见不到了。他完全没想到,旁边这两只一路撒欢的虎崽子,它们同时也是百兽之王。小动物们听到动静,早躲得远远的了,谁还敢像平日一样在路上乱窜。 人才到小溪旁,已能听到院落里传来的阵阵笑声了。陆六上了小桥,回头一看,两只虎崽又溜到溪里头玩水去了。他旁冲它们喊:“要不,你们在这等我?” 文旦的耳朵好使,一下听出陆六的声音,一边跑到篱笆桩前一边喊:“陆六你回来了?正等你呢。” 陆六正待回答,就听溪水里哗啦啦一阵声响,两只小老虎迅速窜到了岸上的芦草中,躲了起来。陆六没想到它们会怕生,不觉哑然失笑。 看它们一动不动趴在岸边,乍一看,就跟两个大白石头似的,也就放了心,暂时不理它们了。 进了院落,果然大伙正热热闹闹地围成一桌吃喝说笑着。曲项和老李傍晚的时候了许多螺蛳回来,跟着紫苏和小辣椒炒了几大盘,众人正啜得欢呢。 桌上还摆了几盘卤菜,有切丝的猪耳朵、切片的猪舌头和好几对鹅掌。陆六看来看去,也没找着岛主能吃的东西,心下暗自发愁。 桂斧找了碗筷来,招手说:“你可算早回了一次,来来来,快坐下吃。刚才正行酒令呢。” 陆六不敢擅自说出岛主被马蜂蛰的事,就含糊地说:“岛主忽然胃口不行了,这晚饭也吃不上了,我带回来给大家下酒。” 他把提来的食物一一摆上桌后,搓着手问:“哎呀,这螺蛳看着不错,要是熬个粥,八成挺鲜甜的吧。” 老李放了筷子,竖起大拇指对陆六说:“识货,懂吃!”他随即又指向自己屋里头说,“你来的也是时候,我熬了两个时辰的砂锅粥就快吃得了。” 陆六大喜,又趁机说:“我这也太有口福了。我还想着今晚守花生地,回来备些清淡点的宵夜。要是粥多,我就厚着脸皮多盛点带走?” 老李已经在研究陆六带来的荷叶**了,连声说:“多!我熬了很大一锅,你尽管拿吧。这**香,岛主可真是老饕。” 陆六跟了老李进去一看,好家伙,果然好大一锅,待他揭开盖子,顿时香气四溢。老李是把小螺蛳一个个挑出来煮的,看样子花了不少功夫。粥里头还有剁碎的姜和几小段香芹,把一点腥味给盖住了。老李口味偏重,加了盐之后,又捞了一大把芫荽要扔进去。陆六怕岛主吃不惯,忙止住说:“我不大吃这个,看这味道也够了。” 老李就给他单独捞出一大盅,问道:“加麻油不加?” 陆六又摆手说:“不了,够了。” 骗了粥出来,小老虎们已经又跑回溪里头泡水了。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它们泡在里头就舍不得出来了。陆六冲它们招了好一会的手,它们才慢吞吞爬上岸来。 陆六怕粥凉了腥味重,又怕岛主醒了,出了林子就跟它们商量:“晚上没什么人,你们还化了云,驮我回去?” 小老虎把身上的水抖了抖就变了身,可陆六一云团,还有些湿漉漉的。 它们把陆六直接又送回了岛主的住所,又开始到处搞破坏去了,好像力总也用不完似的。 陆六推了推门,发现完全推不开,那门竟是认人的。正发愁间,就听岛主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陆六吗?” “是我。” 门随即打开了,岛主人还在躺椅上坐着,看起来情绪有点低落。 陆六看了,心里也不好受,忙一脚踏进去问:“岛主,我吵醒你了?” 岛主摇了摇头,“我夜里头睡得不多。” 陆六正想说什么,忽然觉得腿肚被顶了一下,低头一看,老虎之一从后面冒了出来,此时正挣扎着想进屋子,也不知身体被什么卡住了,只进了个脑袋。 岛主“嗯?”了一声,下巴一扬,示意它出去。小老虎不敢再撒娇耍赖,虽是一脸委屈,仍然乖乖地退出去了。 陆六不觉一叹,这就是气势啊!要是换了自己,肯定又没辙了。 他把粥拿出来,一边说:“我自作主张,把你一桌子菜拿去换了几碗粥。” 岛主嗅到香味,眼神亮了亮,问:“什么粥?是河鲜?” 陆六暗笑,心想老李说的没错,岛主果然是老饕。他舀出一碗,搁在岛主身旁的桌上说:“是挑出来的螺蛳熬的粥,挺香的。” 岛主的眼神又亮了一亮,但他很快面露尴尬,想了想说:“你帮我把纱布拆了吧。” 陆六有几分犯难,喜郎中那纱布裹得有些巧妙,几乎找不到头尾,要拆开,八成只能用剪子直接铰,可剪开了要再裹回去兴许就难了。万一今晚岛主想挠一挠,抓一抓,那不就前功尽弃了。 于是他鼓起勇气问:“要不,我来喂你?” 屋里头安静了一阵子,陆六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拆开纱布了,却听岛主开口说:“有劳了。” 陆六抬了凳子过来,又把岛主扶起来坐好,才郑重其事地坐下来端起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举起调羹的时候,陆六的手微微抖了抖。 他怕粥烫,可又不敢用嘴吹,就僵着个手停在半空等凉。心里估着差不多了,才送了过去。这么艰难地喂了几口,岛主忽然开口说:“这粥不错,要是加点芫荽就更好了。” 陆六愣了愣,说:“老李想加的,我没让,我闻着那味道有点古怪。” “吃惯了就不古怪了,河鲜做粥,加点芫荽有锦上添花的妙处。”岛主转而又问,“怎么,你还是不会做饭?” “我会蒸东西了。”陆六抓住机会感谢道,“岛主的手艺真好,我天天吃白食,太过意不去了,都不知怎么谢你。” “我反正也要吃,多做点而已。我不大习惯一人吃午饭。” 他明明是轻描淡写,陆六听在耳中,却莫名地有点儿心酸。两人说说停停,岛主也喝掉了两碗粥。 岛主忽的问:“那你呢?你吃东西了吗?” 陆六含糊地“嗯”了一声。岛主又说:“剩下的你自己吃了吧。我够了,你扶我躺下了吧。” 陆六立即说:“要不你坐一会?刚吃了东西,坐着说说话,消消食吧。” 岛主笑了笑,没说什么。 陆六就着炖盅三口两口把剩下的粥喝掉了,抬头见岛主的目光停在墙上,也跟着转头去看。他紧张忙碌了一天,本没注意到墙上还有一副画像。 画上是个表情肃然的男子,陆六仔细看那人的眉眼,觉得除了那双眼睛颇有神采外,似乎没什么可取之处。跟岛主比起来,就更是判若云泥。 然而可以看出来的是,画这幅画的人是极用心的。陆六对书画的意境不是太懂,可也觉得,那一笔一划似乎都饱含了深意。 大概是见陆六也在看画像,岛主主动开口说:“那上面画的,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陆六有些吃惊,可也不好细问,就安慰他说:“天庭能人甚多,要找个人应该不难吧?” 岛主苦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陆六把碗筷收进提篮里,说:“我先放门口,明早拿下去洗。” “柳树旁那个屋子是个灶间,你去那洗吧。你要不睡,顺便再帮我烧壶茶水。玉兰树下那间茅草屋子里有茶叶和壶,柜子第三层有个野生柚子烤的茶,你敲一点出来泡吧,突然想喝柚子茶了。” 陆六忙答应了,又问:“要不我打点水给你擦……擦脸?” “算了。” 陆六出了门,见老虎们在桥上趴着,下巴搁在交叠的前足上,一脸的不高兴。见陆六来了,也不去捉弄他了,只是看了他一眼又重新盯着桥面发呆。 陆六知道它们想亲近岛主,可他也无计可施,就挨个顺着它们的毛了一遍。 洗了碗筷,再烧了水,泡上一大壶茶提回来的时候,岛主又开始扭脖子了。 陆六见了,企图用柚子茶水引开他的注意,可岛主不为所动,左蹭右蹭了一会说:“要不,你帮我挠几下?” 嗯?陆六呆了呆,对这份从天而降的差事有点儿无措。可是,岛主期待的眼神又叫他不好拒绝。他缓缓地举起手,慢慢地伸了过去…… 最终,他的手在靠近岛主面庞半寸的地方停住了,因为这时岛主急促地喊了一声“不用了!”。陆六暗暗舒了口气,把手缩了回去。他还不知道,他无意间制造出来的凝重气氛,把岛主也整得紧张起来了。 “咳,”岛主尽量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问,“柚子茶泡好了?” “嗯。”陆六说,“我看喜郎中的食单上就有柚子茶,特意多泡了些。” 陆六倒了两杯出来等凉,又从桌上出一把蒲扇,对着岛主的脸小幅度地扇了扇。 不多时,茶凉了一些,陆六小心翼翼地端到岛主跟前,说:“先喝一口试试?” 岛主喝了一小口就问:“怎么?你放糖了?” “不是糖,我照着喜郎中写的,放了几勺蜂蜜。” 陆六刚说完,就见岛主猛然打了个寒噤。 “端走!” 陆六愣了好一会才恍然醒悟,没想到岛主居然会是那种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的人。 他忙把整壶茶端起来说:“我再去泡一壶。” 陆六这回端来的是普洱,他想着岛主晚上吃的太寡,要是喝别的茶,恐怕会伤到胃。他还特意换了一套功夫茶具,叮叮当当地一路搬了过来。 岛主一看就笑了,“我这屋里头收着好几套盖碗茶杯呢,你怎么还舍近取远了?” 见陆六一脸尴尬,他又转而说,“不过你挑的这套梅花壶还是挺不错的。虽然说,有点不合时宜。”岛主说完有点后悔,陆六果然闹了个大红脸。 一晚上,也不知是谁在给谁解闷。陆六也说不出什么趣事来,要讲到以前,来来去去都是天牢里的一日三餐;要讲书上的故事吧,岛主知道的好像比他多出许多来。 好在后来岛主终于有点睡意了。陆六把他扶到床上躺好,自己在那张躺椅上窝了一宿。 天还没亮,陆六就醒了。他临睡前就谋划好了,想自己动手做顿丰盛的早餐。菜式他都想好了,先熬上个清淡的白果粥,再烙几张**蛋饼,也许还蒸个。反正时候还早,可以慢慢琢磨。 走出门的时候,小老虎们还在桥上睡大觉呢,一只趴在地上,枕着前足,样子还挺斯文的。另一只的睡相就很豪放了,四仰八叉地敞着个大白肚皮。 昨晚说到实在无话可讲时,陆六问起下山的口诀,岛主似乎不愿提及,陆六也不好再问。 这下少不得还要劳烦它们了。 小老虎们大概是梦到什么开心事了,圆脸上隐约露出含糊的笑意。陆六没想到老虎也会笑,觉得十分好玩。那只睡相夸张的老虎有一只前足耷拉在口,另一只抵在桥的栏杆上。陆六晃了晃他悬空的前足,它就微微睁开眼缝瞧了一眼,见是陆六,便打了个呵欠,露出一副有点失望、却又勉强也能接受的表情。 到了半山腰,陆六就说:“你们只管再睡睡,我还要一段功夫才能好。” 谁曾想,请神容易送神难。两只霸王既然被扰了美梦,哪里肯轻易放过他。于是,武陵的清晨,陆六开始一边读食谱,一边哄老虎,一边抽空洗米熬粥了。 对于陆六来说,喜郎中的菜谱比起陆五写的,实在差远了。譬如这“加水适量”的适量是多少?“放盐少许”的少许又怎么确定? 在倒掉第二锅粥不像粥、饭不像饭的米粒后,陆六不得不承认,喜郎中这本食谱对于自己,就是天书。 最终,日上三竿的时候,岛主等来了他的早餐,两“青脆喜人”的小黄瓜和一“水灵灵”的胡萝卜。可惜岛主不是兔子,生啃完黄瓜和胡萝卜,也没能吃出陆六说的这么多情感来。 “奶娘”陆六在线阅读 “奶娘”陆六 肉文屋 / “奶娘”陆六 “奶娘”陆六 神马东东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神马东东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神马东东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神马东东 岛主恢复得很快,第二天晚上就把粽子皮似的纱布拆掉了。到了第三天,脸还有点肿,但要不凑近了细看,也看不出来。 地里没多少活计,岛主不愿下山,陆六就一人奔上奔下地忙活。到了做饭的时候,岛主倒是十分神,每每能准时出现在半山腰的灶间里头,指导陆六下厨。 俗话说,名师出高徒,也真有些道理。到了第四天,不用岛主动多少嘴皮子,陆六也能炒出一盘像模像样的菜了。 吃饭的时候,陆六说起下午要收花生的事,趁机说:“我想着能不能带点给左邻右舍尝尝鲜?” 岛主立即说:“嗯,你拿吧。辛苦你了。等神马和东东回来了,你也歇息几日。” 陆六疑心自己听错了,可还是问:“神马和东东是……?” “是我的两位得力帮手。” 陆六沉默片刻,勉强赞道:“这名字真好记啊。” 吃完饭喝了会茶,岛主便回房高卧去了。陆六独自带了锄头和箩筐到地里头,估着把花生分两天收完。 花生地的土颇为疏松,陆六用锄头刨了一会,索改用手拔了。天气燥热,在地里呆久了难免口干舌燥,陆六把花生收进箩筐里,又盖上些草,横了个锄头上去,又在田埂边洗了手脚,打算在后头的凉亭里先喝上一壶茶再下来。 来来往往的人不是太多,陆六在凉亭的石椅上靠着,一边喝茶一边观察花生地的动静。 喝完一壶茶也不见有什么**鸣狗盗之徒,陆六起身,正待走回去继续干活,忽的见一个路人停下来,对着箩筐左看右看。看了一会,又抬头四周张望了一番。 陆六一下来了神,有情况! 陆六悄悄从凉亭走了出来,边轻手轻脚走近,边观察那路人的举动。那人长得矮矮壮壮,脖子老,面相有些特别。虽隔了一段距离,陆六仍看清他非常明显的倒八字眉。他的眼睛不大,可不知是不是那眉毛的缘故,连带眼睛也透着古怪。他下巴浑圆,鼻子嘴巴好像长到一块去了。 那长相奇特的人似乎发现没人看管花生地,他把箩筐上的锄头取下来,又扔掉了一些杂草,取出几个花生来吃了。 若只是偷吃几个花生,好像也不算大罪过,陆六继续静观其变。 那人又是一阵子张望,开口问道:“有人吗?人哪去了?” 陆六闪到大树后面,听了一会,就有挪动箩筐的声音。他探头一看,好家伙,这也太嚣张了吧!那人直接把整个大箩筐扛起来一背,就大摇大摆地想拿走了。 岂有此理!陆六再也按捺不住了,挑出来就扔出锁仙绳。 只见白光一闪,那人顷刻变了身。 一看那真身,陆六便吓了一大跳,妖怪! 那也不知是个什么野兽,陆六自认生平从未见识过。它的脸跟它人形的时候差不多古怪,脖子又长又,全身披着棕色的长毛,说是绵羊吧,好像没见过长成这副嘴脸的,更没有脖子这么长的;说是骆驼吧,它又没有驼峰。 陆六完全被震住了,听他怪兽拼命叫唤,好像唱歌似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忽然,不知从哪冲过来个人,直直奔怪兽而来。陆六定睛一看,那张脸跟刚才这只还挺像。 他不假思索就扔出了锁仙绳,果然顷刻变出另一头纯白怪兽来。 这下子,两头怪兽齐声叫唤,此起彼伏,把周遭的小动物都吓跑了。 陆六暗自庆幸路边没人经过,正想牵去找岛主,就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正是岛主亲自跑下来了。 “神马?东东?陆六你……”岛主惊讶了,好一会才说,“你干什么?” 陆六听到自己“嗯?”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还不快解开绳子?你怎可如此鲁莽?这是我的两位帮手,你锁了它们,谁来干活?” 陆六想哭的心都有了,他怎么想得到,英俊倜傥的岛主会带着两个这般长相的帮手!他颤颤巍巍靠近了,把它们身上的绳子一一解开。好在它们十分温顺,半点没有发作的意思。 岛主挨个拍拍它们的脑袋说:“你们怎么提前回来了?东海里弄来的海鲜都存冰库了么?” 那两只怪兽齐齐点了点头。 陆六不知所措了好一阵子,鼓起勇气开口问:“那现在怎么办?” 岛主叹出一口气来来,“好在它们是上古的神兽,身体尤为强壮,休养几日就能复原了。”他斜睨了陆六一眼说,“这几日你不单要看着田地,还要小心照顾好它们。它们吃草就行,可别让它们出来乱转,吓到人也不好。” 陆六连声答应了下来,心想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啊!先把岛主害成那样,现下又把岛主的得力帮手给祸害了。 神马和东东住在南山后面的大宅子里,陆六把花生收进库房,就跟着岛主,把他俩带回去休息。 岛主的一对小老虎原本化成云团,停在山上的树梢上偷偷看下面的动静,此时见到神马和东东,一阵兴奋。它们还是头一回见这二位现身,新鲜的不得了,也顾不上岛主会责罚,各自选了一个目标,就冲了下来,想逮他们玩。 它们俯身飞下来时又顷刻间变回虎身,陆六一眼瞧见了,忙挡在神兽前面去拦它们。神马和东东也扭头就跑。 一时间,一人、两虎和两只神兽扭作一团,四处乱窜,岛主按着突突的太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多时,陆六就累得筋疲力尽了。小老虎们逮住了神马和东东,抬起爪子就想去扑它们的脸。 “咳,”岛主终于看不下去了,蹲下来召唤道:“大白,二白,你们过来。” 主人的魅力自然比神兽玩偶大很多,小老虎们立即放开神马、东东,一只一边地扑到了岛主膝盖上,那神情憨厚乖巧,一点不像刚才霸道十足的样子。 岛主看了一眼它们扬起来等待抚的脑袋,问:“你们平时太孤单了是不是?” 二虎听了,立即双眼汪汪,十分激动。 岛主继续问:“跟着我,玩头太少了,对不对?” 这下它们听出不对劲来了,搭在岛主膝盖上的前足不安地动了动。 “太白那可能真的太闷了,不过南极仙翁倒是养了许多奇珍异兽……” 岛主还没说完,两只老虎一转身,呼地一下跑远了,一只还撞在了大树上,它们也顾不上疼,瞬间又化了云往山上窜。 岛主继续不留情面地说:“你们还有脸捉弄神马和东东?他们好歹能化出个人形来,你们倒好,一点长进都没有。是不是得到别个仙家那才有长进啊?” 那云团立即箭一般地消失在丛林中了。 直到它们躲进深山里抱头痛哭的时候,岛主才转而对神兽们说:“你们安心去养着吧,那两只小东西近来都不会骚扰你们了。” 陆六把它们一路送回家,返回来的时候,见岛主正提了一网兜东西往山上爬,便赶上去问:“岛主,我来吧?” 岛主摇头说:“你赶紧去收花生,太久没收,这里人手不足的状况就暴露出去了。” 以前岛主收获的时候,总有很多路人跑来帮手,不多时就做完了。而今天陆六在花生地里呆了许久,也没人理会。他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连夜赶收,把偷盗行为扼杀在摇篮里。 陆六一下午不敢歇气,不觉又收了一大筐,他看红日西斜,忙放好花生,把汗涔涔的头直接伸到竹筒下面冲了冲,就赶到半山上,想给岛主做饭。 岛主一人正忙得不亦乐乎,见陆六来了,就献宝似地指了指灶台上的东西问:“认识那个么?” 陆六见桌上有好些样子新奇的虾,看样子有点像没长好的小龙虾,可又绝对不是龙虾,它们的前足有点像螳螂,身上的壳一节一节的,又像一张琵琶。陆六摇头说:“不认得。” “这叫琵琶虾,难为神马和东东千里迢迢带了那么许多回来。中午我来做菜,你烧上饭就行。这大个的咱就爆炒了吃,小个的用盐腌了,可以生吃。” 陆六原以为今天又闯了祸,岛主至少会给他脸色看,没想到岛主见了心头好,眉飞色舞的,把不快都抛到脑后了。陆六心里头不觉把神马和东东感谢了好几遍。 神马东东在线阅读 神马东东 肉文屋 / 神马东东 神马东东 南极仙翁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南极仙翁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南极仙翁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南极仙翁 吃了岛主心制的椒盐琵琶虾,又喂了两只神兽,陆六就赶到地里头继续拔花生。花生地很大,好在土质疏松,真奋力拔起来也挺快的。 而岛主比陆六还忙碌,一堆海鲜在冰库里堆着,他怕坏了,有的要腌上,有的要拍出来做丸子,还有些要晒干做脯,本顾不上地里的事。 忙到深更半夜,陆六才把几大箩筐花生抬到仓库里堆着。因为还带着杆,特别占地方。陆六琢磨着明天一早得把花生拧下来,再交给天庭的人。 走之前,他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到半山腰瞧了一眼,岛主看样子已经回屋了,灶台上多了几个坛子,也不知里头腌了什么。 原以为邻里们早见周公去了,没想到,陆六回到的时候,桂斧、文旦、老李和曲项还在篱笆桩外的大石上坐着唠嗑呢。 陆六走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问他们:“怎么有觉不睡?” 桂斧指着他手里的花生问:“你收花生收了一晚上?” “是啊,明早还得去脱粒,我先摘了一些带给你们尝尝。” 老李从网兜里掏了几个出来,剥开壳就扔进嘴里,说:“武陵真是个宝地。花生籽长这么大,还能这么香。你们尝尝?” 桂斧也掏出几颗剥壳,又说:“要说香,还是老李的炒花生最香。索明天炒一大锅,咱们边乐呵边吃。” 文旦忙话说:“对了还没告诉陆六呢。你每天早出晚归的,我们也见不到你。佟蒿劳改期满,就要走人了。我们合计着送他呢。你明天中午给岛主告个假,咱们玩上一天。” 陆六有几分为难,明天一上午不知道能不能摘完花生,而且岛主那也不知需不需要帮手。可他更不忍心拒绝几位好邻居,因而他立即说:“成。不过我要是来得晚,你们也别等我。” 陆六一晚上睡得特别浅,**叫头遍就起床了,赶到武陵的时候还是四处寂静,只有树上被他惊醒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陆六打开库房的门,搬了条凳子横在门口靠着,就开始摘花生。他把有点瘪的带着壳扔到另一个簸箕里,打算给老李做水花生吃。 天大亮的时候,人声嘈杂了起来。反正地里头一时没什么可偷的,陆六头都懒得抬,只管一心一意忙手上的活计,一边盘算着,等再迟一点得去跟岛主告假。 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随即就有人高声叫:“陆六,陆六?” 陆六惊讶地跑出来一看,见来的人居然是桂斧和文旦,就问:“怎么这么早来了?我还得好一阵子才能走。” “知道。我们就是来帮手的。”桂斧一拍他的肩膀,就自顾自进去搬凳子了。 陆六是个不太会说感谢话的人,尽管满心感动,也只是搓了搓手说:“太劳烦你们了。” “没事,是文旦说你今天走得特别早,我就猜到你活多。平日里就数我们俩最闲,咱们赶紧忙完了就一起吃酒去。” 他们各自抬了一筐还带着叶的花生,凑了过来。 陆六便问:“桂斧,你那对兔子呢?” “老李霸着玩呢。” 三人凑了头干活,箩兜里花生迅速高了起来。桂斧看了看外头说:“要不你赶紧去告假,我们把剩下摘完,清理好等你回来。” 陆六满心感激,他原本就担心岛主把他的午饭做下了,忙匆匆出了库房往山上走。 岛主果然还在海鲜堆里捣鼓个不停,见陆六来了,一指坛子说:“来的正好,快尝尝,我腌的琵琶虾,吃得了。” 陆六无法拒绝他热切的目光,连忙拿了筷子夹出一只来,把上头的酱油、醋和葱叶抖了抖,就着碗掰了开来。送到口里一吃,果然鲜嫩无比,又带着一丝清甜,十分可口。 岛主说:“可惜他们用冰镇了一路,要不更好吃。你要喜欢,我下次带你去东海吃去。”岛主说完,好像又觉得不太对劲,目光躲闪了一下。 陆六最不乏自知之明,就转而切入正题说:“岛主,我们劳改犯里头的佟蒿要走了,大伙说今天给他送行。我也是昨晚才得的消息。桂斧和文旦帮着我把花生也摘好了。你看……” “哦?”岛主似乎有点儿失望,可还是说,“那你去吧。明天要起不来,就晚一点。” 陆六点点头,又试探着问:“岛主要不要一块去乐乐?” “罢了,我去了你们反而不自在。” 他说的倒是实话。东篱岛的劳改犯毕竟是岛主管着的,年尾上报劳动表现的时候,都是岛主一句话说了算的。众人不想落个贿赂的名声,都不爱跟他套近乎。 出了武陵,桂斧就说:“咱们先去地里转转吧,老李要摘黄瓜,曲项要抓一对鹅,去看看他们要不要帮忙,如何?” 陆六和文旦自然答应了。 老李早把黄瓜摘好了,正坐在池塘边上,一边玩兔子一边看曲项牧鹅呢。 桂斧忙过去把自家小兔抱到怀里,又问:“曲项怎么还不快捉鹅?” 老李压低声音说,“兴许是不知道该对哪只鹅下手。曲项可是把他那群鹅当儿子养的。”他又指了落在鹅群后,一只顾影自怜的大白鹅说,“你们看那只臭美的,我坐这老半天,它也梳了老半天的毛了。” 陆六仔细看那只鹅,见它的眼神比同类的呆鹅们灵巧许多,一会看自己的倒影,一会看曲项,样子总透着些古怪。 桂斧抱了兔子起身,对曲项喊:“曲项!把那只不合群的宰了吧?” 曲项“嗯?”了一声,待要说什么,刚才那只孤芳自赏的大白鹅忽然动了起来,一会就跟鹅群混在一处了。 桂斧几人面面相觑。老李不动声色地起个石子,朝着那鹅扔了过去。众鹅受惊散开,而那只与众不同的鹅闪得最远。 曲项略一思索,就把竹筏子朝着它划过去,一边高声说:“也好,这只看起来也多。” 那鹅立即迅速地拨动脚掌,奋力往另一头的岸上游。 曲项大怒道:“哪个贼人?竟然混到我的地盘上来了!”他伸长手去敲那鹅,居然够不到。 老李知道陆六有锁仙绳,忙说:“快锁住它。” 误锁神兽后,陆六就不大敢轻易用锁仙绳了,可被老李这么一催,他就不假思索地掏了出来,朝那鹅抛了过去。 池塘里咕咚几声后,冒出个人头来,扑腾了几下才站稳,水位到他肩膀高,他使劲甩掉头上的水喊道:“谁敢锁我?” “南极仙翁?”老李和桂斧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而曲项更是惊讶,他喊了一声“真君?”后,就沉下脸来,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他。 南极仙翁的样子狼狈极了,一头白发上还挂着一棵水浮莲,他又甩了甩眉毛上的水,说:“鹤童,你真不打算跟我回去了?” 曲项不理会他。 南极仙翁又说:“是哪个小毛头锁我的?还不赶紧放了我?” 陆六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问:“他真是南极仙翁?”如果是,锁仙绳又如何能这么轻易便锁了他?水里的人看起来其实颇为丰神俊朗,虽然头发、眉毛和胡子都是白的,可也称不上老翁吧? 可无论怎么说,他既然被锁仙绳逼出原形后,还是个人形模样,就不该是贼人了。陆六虽然满腹疑惑,还是上前帮他解了绳索,又把他扶上岸来。 南极仙翁全身上下不住淌着水,一脸的不快和尴尬,又说:“你又是天字一号房出来的吧,怎么如此冒失?” 陆六只好说:“对不住前辈了。” 南极仙翁冷哼一声,转而对曲项说:“你扶我出岛。” 曲项说:“真君见谅,徒儿已是东篱岛的人了,有要事在身,不便随意出入。真君特地来耍了徒儿数日,也该满意了吧?” 南极仙翁讪讪地看了看他,口气忽然软了下来:“我怕吓着你的宝贝鹅,把元丹吐在府里头了,我这样子,要是路上遇到个小妖怪,可如何是好?” 曲项划动竹筏,随手捉了一对鹅放在上面,就把鹅群赶上岸,对老李他们说:“我们走吧。” 南极仙翁瞪圆了眼瞅他,口里怒道:“你你你……” 陆六心里有愧,就说:“祸是我闯的,我送你出岛吧。” 南极仙翁沉吟片刻,拉长了脸说:“那好吧。” 陆六伸手把他头上的水浮莲拿下来,扶着他说:“走吧。” 南极仙翁想了想又说:“不成,我这样子,要是被你们岛主看见了,脸还往哪搁?你给我弄顶纱帽来。” 陆六无奈,只好在鹅舍四周找了找,把曲项的斗笠拿来给他说:“纱帽一时不好找,这斗笠你凑合着遮一下吧。岛主正忙着,应该不会出来的。” 南极仙翁戴上斗笠,揪住陆六的衣服说:“走。” 两人走了一段路,陆六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仙翁?曲项是你的徒儿?” “嗯,这小子背叛师门,跑来这风流快活来了。我要是把他逮回去了,非好好收拾他不可。” 陆六关心的倒不是这个,他又问:“桂斧他们也认得你?” “那是自然了,桂斧就是广寒的吴刚啊。” 陆六大骇,正想问吴刚犯了什么天条,转念一想,又觉得机会难得,应该问问自己的事。忙毕恭毕敬问:“仙翁啊,您知不知道,我从前是做什么的?犯了什么天条?” 仙翁捋着胡须说:“这事说来话长。其实我也不清楚内情。只知道,你们天字一号房里头,有一个人,是岛主急切要找的。” 陆六忙追问:“是个什么人?” 南极仙翁连连摆手,又用手捂住耳朵说:“别问我,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六十分无奈,只得收了口。 待走出一大段路后,陆六又重试探了一次:“为何桂斧、曲项他们都记得从前的事?我却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们跟他们不同,你们是……”南极仙翁忽然捂住嘴,瞪了他一眼,喊道,“又想套我话,不成。天机不可泄露。” 陆六暗自叹了口气,把他一路送到东篱岛门口的时候,菊花丛那头飞进来一只仙鹤。南极仙翁跨坐上去,就一路飞走了。 陆六看他弓着背的狼狈样子,暗想,难怪曲项不愿跟着他呢! 南极仙翁在线阅读 南极仙翁 肉文屋 / 南极仙翁 南极仙翁 我有嘉宾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我有嘉宾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我有嘉宾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我有嘉宾 陆六回来的时候,院落里已经一片欢腾了,大伙似乎都早早收了工,正有说有笑地忙着筹备呢。曲项他们三个还在小溪边坐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陆六走近,见曲项面无表情,好像还在发呆。桂斧和文旦大概想安慰他,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又不时关注着里头。 见陆六过来了,桂斧就问:“你把南极仙翁送出岛了?” “嗯,他骑着仙鹤走了。” 桂斧就一拍曲项的肩膀说:“那你也甭担心了。我看他不会再来捣乱了吧?” 陆六满心疑惑,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桂斧,桂斧回了他一个“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文旦也开口说:“走啦走啦,我们快进去吧,你那两只鹅,老李一人可忙不过来。” 曲项这才站起来,被桂斧和文旦一人扣着一边肩膀,一路推进去了。 老李一看曲项来了,忙把烫了水的鹅塞给他说:“我可杀了,拔毛是你的事,我还得煮花生去。” 曲项看着那面目恐怖的鹅,忽然打了个寒噤,摇着头对桂斧说:“我……我暂时不想见到这玩意儿了,你来吧。我烤去。”说完他就一阵风地跑开了。 烤是个技术活,往常都是桂斧主烤,其他人时不时来打个下手。桂斧不放心曲项烤的本事,就说:“文旦,你来拔吧?” 文旦立即说:“我要去摊蛋皮。” 这里最找不到事做的就是陆六,因而陆六忙说:“我来,我来。” 没想到,桂斧一把拦住他说:“不用不用,让文旦来吧。” 文旦立即说:“凭什么是我,你怎么不拔?” “我怕曲项烤不好。” “我还怕没人摊蛋皮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陆六好不容易话问:“那为何不让我拔?” “拔不干净很难吃的。”两人刚刚还吵得如火朝天,这下忽然异口同声答了出来。 说完,三人都愣住了,文旦挠着头说:“那个,鹅脖子上的小毛很难拔的,你没试过……,要不,还是我来吧。” “我觉得曲项那么机灵,一定能把烤好的,你去摊你的皮吧,我来拔毛。” “不不不,你还是烤你的去吧。我来拔我的毛……”文旦反应得太快,把自己套进去了,恨不得咬掉舌头。 陆六真不知怎么说好了,怎么在他们心目中,自己就差到这个地步了? “我跟陆六一起拔好了。”今日的主角佟蒿从自家屋檐下走了过来,笑着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他俩走后,佟蒿又搬了个小马扎过来,挨着陆六坐下,两人先把大毛给拔了。佟蒿住的屋子离陆六最远,加上陆六早出晚归,两人说话的机会不是太多。 陆六心存感激的说:“亏得你解围。多谢多谢。” 佟蒿说:“你也别往心里去。其实他们不放心也是事出有因的。你知道陆五吧?” “在天牢的时候,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陆六说完就笑了,那种照镜子似的见面方式,实在是见了跟没见差不离。 “陆五在这呆了十年,厨艺也没多大长进,来来去去就会热饭,蒸东西,顶多再做个面,烙个饼。再难点的就不会了。去年我们一起送个老哥哥走,陆五自告奋勇给曲项的鹅拔毛,你猜怎么着?每个人都吃出一嘴毛来!你也知道曲项很宝贝那群鹅的,他当场脸都绿了。” 陆六忍不住大笑了出来,当即明白为什么刚才曲项和文旦那么紧张了。他跟着岛主学了几日厨艺,已经提高了不少了。难道说,岛主没教过陆五吗? 哦!陆六一想又有点明白了,要不是自己大意放马蜂,也许岛主宁愿自己做饭吧?看样子,岛主不单喜欢美味佳肴,更喜欢亲手制。 陆六又问:“对了,你知不知道陆五刑满后,去了哪里?” 佟蒿摇了摇头,“听说你们天字一号房出来的人比较怪,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谁,到走了,别人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陆五回了天庭,可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恐怕连岛主都不知晓。” 陆六一阵发怔。他在天牢里混沌度日,除了一日三餐和几本闲书,实在没什么消遣,就连喜怒哀乐都是模模糊糊的感觉。也是来了东篱岛,他才渐渐尝到了过日子的甜头。要说起来,他还真宁愿在这岛上过一辈子。 佟蒿继续说:“咱们这岛上的劳改犯们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任他来的是谁,一概不问出身,不问缘由,到走也不问去处。” 陆六原本就想客气一下,问问佟蒿要去哪任职,被他这么一说,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忙说:“我还不知道这样的规矩,多谢相告了。” “其实也说不上规矩。虽说咱是神仙,可也常有不如意的地方,也有藏在心里头的事。” 陆六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别人能守着秘密也是好的,可叹自己脑子里空荡荡的,半点儿秘密也没有。 佟蒿见陆六默默想着心事,不觉又笑了一声:“你跟陆五一样,不爱多说话。” 陆六忍不住替陆五和自个申辩道:“在天牢里关久了,没什么人说话,已经习惯了。” “慢慢就会好起来的。”佟蒿看了一眼进进出出忙碌的邻里们,叹了一口气说,“这里命最好的就是老李了,我要能像他那样,关上个一两百年的,让我下凡轮回都行。” 陆六立即附和道:“也许有人该后悔罪名太轻了,也恨不得岛主上奏的时候,特意骂上自己几句。” 佟蒿笑了起来:“其实你还是比陆五有趣一些。” 陆六暗想,这有趣大概就是冒失吧?比方说,把岛主和他的帮手祸害成那样? 要是指的这种,他倒宁愿自己无趣了。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把鹅皮上的小毛也拣干净了。 把鹅送到屋后的时候,桂斧和曲项正在大铁炉旁边,等着里头的第一批出炉。看样子,两人都热得不行了,桂斧的裤腿都挽起来了,上身只穿一件马甲,一手叉着腰,一手摇着大蒲扇。曲项仍是穿戴整齐,可手上的蒲扇也摇个不停。 见鹅送来了,桂斧忙去拿调料。曲项则把陆六手里的鹅看了再看,见毛都拔干净了,才放下心来。 桂斧笑着抱怨说:“佟蒿,要不是想着你爱吃烤的,这大热天的谁整这玩意儿啊?” 佟蒿立即说:“那你要小心了,张朗可是爱吃麻辣火锅的,最好别叫他夏天走。” 说归说,等金黄诱人的烤一出炉,四个围在火炉旁的家伙就迫不及待地以试味道为名,瓜分走大半了。 文旦说的摊蛋皮原来也不容易。他先拿块肥在锅上抹了一道,锅里立即出了一层油,再把打匀的**蛋倒进去,迅速把锅离了火转上一转,蛋就听话地流成一个圆,成了张又匀又薄的蛋皮,把蛋皮翻了个,再稍稍热一下便能起锅了。 陆六把张朗剁好的香菇馅给他送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摊了几十张蛋皮了。见陆六来了,就问:“糟糕了,是不是大家都做好了,就差我一个了?” “桂斧和曲项还在烤鹅。老李的水花生煮好了。你要不要我来打个下手?” 文旦略一思索,说:“那也行。” 陆六跟着他,把蛋皮摊开放到案板上,将馅在蛋皮的一端铺成个条状,再把蛋皮卷紧了包成个瘦长的圆筒,就堆到一旁,等着一起上蒸架。 文旦是个说话直来直去的人,他看着陆六裹了几条像模像样的,当即说:“哈,你的底子比陆五强多了。” 陆六不好意思告诉他,这都是岛主的功劳,就笑了两声说:“再难点的我也不行,譬如这摊蛋皮,看着就知道挺难。” 文旦顿时满脸得色。两人在蒸架上铺了一层白菜叶,将卷一条条铺了上去,盖上锅盖就等熟了。 等菜都摆出来的时候,院子里香气四溢开去,不多时,篱笆桩外便人声鼎沸起来,陆六探头一看,见乌压压地围满了人,小溪旁的草地上忽然多了许多桌椅。 桂斧跑过来跟大家说:“客人们来了,他们进不来,咱们把东西抬出去吃。 搬东西的时候,佟蒿对一脸疑惑的陆六解释说:“这是岛上的住户,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朋友的朋友,反正人多也热闹点。” 陆六马上问:“那有没有化成人形的禽畜?” “自然是有的。” “糟了,那些花生是武陵的。要不我先收起来?” 佟蒿摆手道:“这么多人,每人才分一小把,就算吃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看陆六表情放松下来,又笑起来说:“你这一丝不苟的做派,跟陆五是如出一辙啊。” 陆六暗想,别人是少不得要将他和陆五比上一比的。陆六于是问:“陆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做事认真,不大爱笑,而且据说他在武陵的时候,绝不徇私枉纵。大概是因为这样,一开始的时候,岛主特别欣赏他。” 陆六听他这样说,对陆五不觉生出几分好感来。 客人们也不是来吃白食的,他们有的带了自家地里的果品时蔬,有的带了珍藏多年的佳酿,还有的虽是两手空空,但一来就说“等下我给你们吹个笛子吧。” 众人也不拘什么长幼尊卑,随便拣了个座就入了席。 按惯例,佟蒿是要说上两句的。他刚一站起来,座上好些客人忽然掏出笛子、二胡等物,齐声奏起乐来。 佟蒿大笑,指着他们说:“我原本准备了几句正经话,被你们这么一闹,词都忘光了。” 众人也笑了起来。 佟蒿脸上还挂着笑意,但眼底分明有些惆怅,他想了想说:“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在东篱这十年,我过得很舒心。借着这杯酒,一来,我谢谢各位了。二来,也祝各位年年好收成,日子越过越红火。来,这杯干了。” 酒过三巡,席上的众人就活跃了起来。 东篱岛有个传统的酒令,也不知谁先想出来的,每回宴席常会拿出来玩一玩。 行令的时候,令官点两个人站出来,其中一人做一个动作,这个动作一般是跟农活有关的,另一人猜他做的什么。若猜了出来,则做动作的自罚一杯。若猜不出来,就由底下的看客猜,倘若席上没人猜出来,还是由出题人饮酒。要是有其他人猜出来了,便由猜的那个人罚酒。 文旦怕自己猜不中,自告奋勇做了令官。他知道老李心眼多,就先点了桂斧和老李。桂斧拿了纸笔,刷刷几下写了动作,交给文旦收着,就开始做动作。他一手似乎握着什么在往前推,另一手抬起来,往前抽打了一下,一边吆喝了一声,就直直往前走。老李马上说:“犁地。” 文旦喜气洋洋地说:“没错!桂斧罚酒。” 桂斧一仰脖,将罚酒喝了个底朝天。文旦又说:“到老李出题了。” 我有嘉宾在线阅读 我有嘉宾 肉文屋 / 我有嘉宾 我有嘉宾 宴饮归客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宴饮归客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宴饮归客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宴饮归客 老李也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文旦。接着,他就做了个抡锄头的动作,挖了几下后,他弯下腰,像是在拨泥土,紧接着,又抡了抡锄头,又弯腰拨了几下泥土,反复几次后,似乎用了些力气,把东西从土里拔了出来。桂斧看他的手势,分明像拿着个红薯,就问:“是挖红薯吧?” 老李笑而不语,摇了摇头。 桂斧马上改口说:“是芋头!” 老李又摇了摇头。 文旦说:“你不能猜了。该其他人猜了。” 陆六刚开始也猜是红薯或是芋头,见老李都否定了,暗想,难道是花生?更不可能啊,再有其它的,他就真不知道了。 “我知道了!”张朗一拍大腿,喊道,“挖葛!对不对?” 老李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文旦也展开纸上的字,果然写的是挖葛。 桂斧不服气地说:“挖东西不都是一样的么?随你怎么说呗。” 老李笑着解释说:“那可大不一样了。挖红薯、挖芋头,再硬的土,顶多再抡几下锄头,手一挖就出来了。只有葛这种长得深的,才要这么费劲。” 众人恍然大悟,桂斧也无话可说。 文旦少不得要从旁挖苦几句:“看看,看看,谁是农家好手,一题见真招啊!” 桂斧涨红了脸不反驳,文旦更加得意,转身就去端酒。 猜错的罚酒是用大碗装着的,文旦欢天喜地端到桂斧面前,说:“桂斧兄,请吧!” 桂斧不是个扭扭捏捏的人,立即又是一仰脖,咕咚咕咚灌了进去。虽说他酒量还不算差,可这么一大海碗灌下去,也有几分头重脚轻了。 他跟着老李,正要走回座位,就听文旦说:“下面是桂斧和曲项。” 桂斧愣住,回头骂道:“文旦你这小子敢耍我!这么多人,怎么偏偏我就要连着玩两场?” “怎么,你怕啦?”文旦显然是在激将。 桂斧却吃这套,一下窜回来说:“谁怕了?来就来!” 他写了字,就开始对着曲项做动作。看样子,他似乎在掰断什么东西,左一下右一下的。曲项面露疑惑,想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说:“难道你……是在掰玉米?” 桂斧有点高兴,拼命摇了摇头。 曲项努力地再想了一会,笑着说:“实在猜不出了。” 文旦便问:“座上其他人猜猜看吧。” 席上鸦雀无声,看样子都在凝神思索。 桂斧这下急了,又对着众人再做了一遍,仍是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掰着什么东西。 陆六暗想,他只掰不放,难道是扔掉了?那…… 不等他想出眉目来,文旦已公布了谜底,竟然是——修剪树木。 曲项奇道:“你不是用斧头的吗?” 桂斧苦着一张脸说:“我力气大,小树梢不用斧头就能拗断。” 陆六几乎笑了出来,桂斧还说文旦是傻小子,他也傻气得够可以了。他想着术业有专攻,自己擅长砍树,就该拿这刁难老李,可他也不想想,座上的人十之八九都没修过树,怎么猜得出来! 于是桂斧又罚了一海碗。他舌头都大了起来,甩甩脑袋说:“曲项,你出题吧?” 曲项虽说平时看着有点冷,可他其实并不爱刁难别人,看桂斧喝成这样,他便有了相让之心。 他顺着桂斧的思路,做了个极简单的拔草动作,无非是弯腰拔起来,再随手扔到一旁。 曲项的动作做得十分漂亮,陆六不觉比较了一下岛主除草的样子,暗想,还是岛主的动作有气势。 拔草太容易猜了,岛上的人几乎都拔过,曲项已经做好罚酒的准备了,可谁知,桂斧却皱着眉头,反复想了再想,最终开口说:“我知道了,就是喂鱼吧?” 曲项错愕,好一会才说:“怎么会?” 桂斧说:“嗯?你不是弯腰抓一把谷糠,再洒进池塘里么?我见你做过的。” 文旦窜过来说:“你又错了!该其他人猜啦!” 座上的人很给面子地齐声说:“这是拔草嘛。” 文旦抖开曲项写的字,宣布说:“没错,就是拔草。” 桂斧按住头,不住叹气,说:“酒端来吧。” 曲项拦住说:“桂斧不说,我也没想起来,也许我喂鱼跟拔草它就是一个样子。这杯我认罚吧。”他特意说杯,就是提醒桂斧和文旦,如果是出题人被猜中了,罚一小杯就够了。 “不成。”桂斧一听急了,夺过文旦手里的大碗就抢着往口里灌。 文旦忍不住劝道:“慢点喝,喝急了会醉的。” 领了一杯、三海碗罚酒的桂斧飘回了桌,口里直嚷嚷着:“要再让我上去,我把你门口那树给劈了当柴烧。” 文旦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忙又从座上找了其他人。众人里有做秧的、有摘葡萄的、有脱粒的,也有踩水车的,有些故意把动作做得花哨俏皮,引得全场笑声阵阵。 陆六见难兄难弟们都上去走了一遭,来做客的也上了不少人,暗想,自己做过的农活不多,好多也猜不出来,文旦没点他,可能怕他上去后,丢了面子吧。 他正想着,就听文旦说:“到陆六啦,陆六跟佟蒿吧!” 陆六不觉一笑,佟蒿一看就是厚道人,文旦特意安排他们俩,既不会让陆六坐冷板凳,又不会让他闹出笑话。桂斧平时总说文旦傻,其实文旦的细心周到,是桂斧万万不及的。 陆六做了个摘冬瓜的动作,冬瓜个头大,佟蒿一下就猜中了。而佟蒿做的是打井水的动作,也十分好猜,两人各罚了一杯酒,就和和气气地下来了。 待席上所有人都玩尽心了,文旦身后的几坛酒也喝光了。除了桂斧醉眼迷蒙,其他人都在兴头上,于是大伙又分了桌行酒令、猜拳玩。 陆六这桌因为佟蒿在,大伙坐着叙叙旧、喝喝酒,相对没那么闹腾。 临近傍晚,日头还是挺猛的,好在大树底下好乘凉,也不觉得特别热。陆六暗自想着,武陵一时也没什么活做,岛主难道还在腌他那些海鲜?他一个人吃饭,也许不会做那么多菜了吧? 忽觉胳膊肘被撞了一下,陆六猛一回神,听佟蒿问:“在想什么?唤了你几句都没答应。” 陆六有几分尴尬,掩饰说:“我今早离开武陵的时候,忘了去看岛主的两位帮手,按理我该照料他们的。” 佟蒿给他满上酒说:“不碍事的,若当真有什么事,岛主自己会料理的。” 陆六只得笑了笑。 到太阳渐渐下山的时候,好几桌都有人被放倒了。 桂斧在陆六左手边坐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陆六就问:“桂斧,要不我扶你进去躺躺吧?” 桂斧摆手说不用,就在桌上杯子说:“我还没敬佟蒿呢。” 佟蒿对陆六使了个眼色,暗示他说,桂斧看来真的醉了。 陆六就搭上桂斧的肩膀,哄他说:“我有几句话跟你说,咱进屋里说去。” 桂斧这才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出几步。佟蒿想站起来帮着扶他,陆六忙冲他摇头。 进了屋,才挨着床沿,桂斧就扑通一声躺倒了。陆六帮他把鞋脱了,盖上被子,寻思着烧点茶水给他漱个口。 他正要进灶间,佟蒿就在外头叫门了。陆六从里头开了门,说:“小声点,好像睡着了。” 佟蒿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就说:“哦,他睡着就不怕了。每回他喝醉了就能一觉到天亮。你不必理会他。” 陆六点点头,看了一眼窗外微弱的亮光,问:“这宴席会吃到什么时候?” “难说得很。太阳下山后,很多有妻有子的也就回去了,但有些酒量高又闲着没事做的,八成会呆到天亮才走。”他看了看陆六心不在焉的样子,笑道,“你要是不放心武陵的事,就过去看看吧。反正接下来的就是斗酒,你的酒量太吓人,没人会找你的。” 陆六不觉笑了笑。 佟蒿为人果然厚道,他怕陆六一个人不好意思走,特意装作跟他散步聊天,将他送到了林子外头。 陆六又和佟蒿讲了几句道别话,待来到武陵的时候,太阳已经下了山。武陵四处静悄悄的,陆六转了一圈,没见岛主的声音,就先去南山后头看望神马和东东。 尽管外头没人,神马和东东还是没敢出门,他们俩习惯了一个白天睡、一个黑夜里睡。就算是眼下不用巡逻,它们还是双双清醒了一下,碰碰对方的脑袋表示换班。 陆六进去的时候,已经轮到东东值班、神马酣眠了。 陆六看着这只长相有趣的上古神兽在屋里头一刻不停地走来走去,就放了心,默默地将仓库里带来的草料加到食盆里,又退了出来。 陆六爬到半山腰上,一眼就瞧见了岛主。 岛主今晚看起来好像和往常不太一样。他虽也是那身打扮,可不知怎的,似乎全然没了人间烟火气。 他临风抱膝独坐,脸上有几分寂寥,他身旁横着一张琴,不知是不是在陆六来之前弹奏过了。他的头上,几只萤火虫在晚风中忽明忽灭地飞着。 此情此景,叫陆六有些怯步,仿佛怕撞破了眼前的画卷。 “你怎么来了?”见陆六半天没开口,岛主主动问他。 “我想来看一下神马和东东。” “唔。” 陆六迟疑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往前走了几步,又问:“岛主,你用过晚膳了么?”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很别扭,明明可以问“你吃了没有”的,怎么开口就成这样了。 岛主微微一笑,陆六不知怎么,心头一阵大跳。 岛主说:“既然来了,就坐会吧。” 陆六想着自己浑身是汗,在离他两手臂远处坐了下来。他原本想靠着身后的大白石头,却发现石头动了一下,定睛一下,才发觉又是小老虎扮的。 陆六见它们乖乖地蜷缩着,猜它们是趁岛主不备,跑出来伪装的,也就没拆穿它们。 谁知岛主却说:“这两只小东西,当我瞎子呢。” 小老虎们立即起身,蹭到他身旁,一左一右躺了下来。 “每回我弹琴,它们就出来陪我。”岛主破天荒地伸手去它们的头,目光中有几分柔和。 陆六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问:“你有烦心事吗?” “也没什么,只是,记挂一个故人。不知他现在在哪里,如果远在天边,也许吃了不少苦头。”他看着陆六,目光却好像透过了他,千回百转,最终还是一片茫然。 宴饮归客在线阅读 宴饮归客 肉文屋 / 宴饮归客 宴饮归客 似是故人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似是故人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似是故人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似是故人 陆六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这事好像跟自己有些关联,他左思右想问:“就是你墙上画的那个人吗?” “是他。”岛主目光柔和,又饱含深意地看了陆六一眼。 “他出什么事了吗?”这话陆六在心中想了许久,终于问了出口。 岛主似乎欲言又止,好一会忽然开口说:“对了,你得尽快熟悉武陵的农活,明年开春,就该自己种东西了。” 陆六不觉生出几分失望,说到底,岛主是不信任他的吧。或者说,他没有资格分担岛主的心事? 岛主见他默不作声,又解释说:“其实,好多事,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忍着、熬着,一百年,一千年也不过如此。可要是连这点希望也没了,哪怕玉石俱焚,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明明不解其意,可陆六没来由地十分心酸。 “当年我与一干天兵天将降魔除妖时,也曾用过车轮战,没想到,这战术终究会落到我头上。他们指望着,我终有一天会累了、烦了,兴许也就范了。”岛主站起来,看着远山上的夜明珠,像发誓言一般说,“他们想错了,我不会的。” 夜明珠的光亮照在岛主的青衣上,隐隐透出几分凄凉,陆六看着他孤独的背影,总觉得,此刻站在兰草丛中的,该是两个人。 天亮的时候,左邻右舍大多还在酣睡,佟蒿和张朗还有几位来客仍在外头的酒席上坐着聊天,看样子,是一夜未眠的。 到武陵的时候,岛主正在田埂上站着,看水田里稻谷的长势。看样子,神好像也不错,一点不像昨夜颓废的样子。 陆六走近,岛主还冲他笑了笑,笑容阳光灿烂,叫人心里十分舒坦。可见了昨晚那一幕后,陆六有些舒坦不起来了。大概很多时候,岛主的开朗豁达后头都藏着无奈吧。 陆六挽起裤腿,打算跟他下稻田除草,岛主却说:“不必了,这些活我做就好。我带你去林苑,你以后多照料着那边的东西。” 岛主说的林苑有些隐蔽,从南山脚过去还得撑船。岛主在水边的大树上系了一叶扁舟,是专用来渡河的。 陆六坐上去的时候,发现小舟的木板上嵌着个大茶盘,茶盘下的竹管恰能把水引到河里头。茶盘边上,火炉、葵扇和水壶等一应俱全。 岛主坐在船的另一头,划着浆说:“你要认得路,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多过来看看。” 陆六默记着两岸的景观,又问:“神马、东东他们也会过来么?” “他们不过来,这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来的。” 上了岸,陆六帮着岛主把小舟系在岸边的柳树上,四周看了看,见花木繁杂,乍一看,似错乱无序,再一看,又像是有些讲究。 陆六奇道:“莫非是九八卦阵?” “好眼力。” 陆六心想,这得种着什么珍奇林木?要花这么多心思? 岛主布的八卦阵比书上的还繁复些,陆六跟着走了一遍,也就明白了。出了阵就是个园子,陆六抬头一看,见上头写着“槿苑”二字,正是岛主的书法。 岛主解释说:“从前这里比较偏僻,只种了些木槿花,我来的时候,动手修了园子,就照着原先的风貌取了‘槿苑’二字。 两人进去的时候,陆六见道旁还有许多木槿花,正值怒放时节,开得一派欣欣向荣。 槿苑里另有几个苗圃,里头种了些花木,也不见得十分矜贵。最里头的一个苗圃里,寸草未生,却打理得十分整齐,也不知留着有什么大用处。 陆六跟着岛主,给树苗浇了水,修了枝条,也没多久功夫就出来了。 陆六不好意思地说:“这似乎也没多少活计。” “嗯,等你种了东西,就会多起来的。” 两人仍划了小舟回来,一走到南山脚下,就听到有人喊着:“岛主?岛主?” 陆六听出声音是曲项的,忙走快几步,上前查看。果然是曲项,正把手做了喇叭花状,对着山头高喊呢。 “曲项?你怎么来了?” “我找岛主,有要紧事。”曲项说完,就见岛主从陆六身后冒了出来,忙说,“岛主,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换工种的事。” “不会吧?你不想养鹅了?”岛主十分不解,他记得曲项是很喜欢大白鹅的。 “嗯!”曲项坚定地说,“做什么都行,最好是种庄稼,总之不能养鹅了。”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这事不能急,你也知道,咱们岛上,会养鹅的人可不多。突然之间,怕是不好找人替你。” 曲项皱了皱眉,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那我今天能告个假吗?我到了鹅舍,浑身不自在。要说缘由,你问陆六吧。” 岛主于是看了看陆六,见他点头表示知情,就说:“那你回去歇着吧,我等下过去看看。” 曲项十分过意不去,感激地说:“有劳岛主了。” 曲项一走,岛主就问陆六:“怎么回事?” 陆六其实不喜欢在背地里议论他人短长,更别说这还涉及到曲项跟南极仙翁的私隐。可既是曲项要求的,他也不得不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岛主讲明白了。 岛主的表情十分古怪,他一手撑在树干上,一手握了拳顶在腰上,看样子好像在忍耐。等陆六一讲完,他就再也克制不住了,放松了涨得有点红的脸,大笑特笑起来。 陆六头一回见岛主笑得这么毫无形象,心里头一面嘀咕着岛主怎么也这么不厚道,另一面却被岛主大笑的模样逗乐了。 大概岛主也觉得不该这么狂笑,他尽量绷起脸来,往前走出几步,可一眨眼的工夫,他又爆发出一阵大笑来。 也不知笑了多久,好不容易等他止住了,陆六装做没觉得他失态了的样子,神情自若地问:“要不要去看看那些鹅?” 岛主捏捏笑酸的脸,使劲点着头。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出话来了,“你太有意思了,居然把南极仙翁给锁了。放眼天庭,像你这般有胆识的不多啊。有趣有趣!” 陆六大窘,原来引得岛主狂笑不止的不是南极仙翁,而是自己啊? 岛主又转而说:“南极仙翁的穷极无聊实在是天庭第一,他把曲项吓到这儿来了,还不放过他。” 陆六就问:“他跟曲项有过节么?”他问完有点后悔,这本不该是自己过问的。 “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南极仙翁的子我了解,他也就是闲得发慌,四处找茬。你下次要是发现他,别立即揭穿他,悄悄来告诉我,等我羞他一羞。” 陆六汗颜无地,“我哪有这样的本事。我也是误打误撞才锁了他。” “那倒是。锁仙绳的威力倒没那么大,也亏得他竟然冒险把元丹吐了出来,你说他得有多无聊啊?” 两人边说边走,出了武陵一路走到了鹅舍。远远地,就见曲项在田埂上坐着出神。 岛主就说:“曲项这傻小子,既舍不得那鹅,又怕顽师作怪。” 走近的时候,曲项站起来说:“我看着那些鹅,每一只都有些古怪了。” “你这是犯了疑心病了。”岛主进鹅舍观察了一阵子,笑着说,“你师父最是花哨爱显摆,无论是在众仙中还是鹅群中,应该都不难认。” 陆六在一旁话说:“要是给每只鹅做个记号,也就不怕了。” 曲项摇头说:“记号不都是能变幻出来的么?” 岛主却说:“那可未必。我倒想到一个主意。平日里,若天庭的小仙相中了什么奇珍异兽,想捉来当坐骑,又怕被人领了去,就在它脚上拴一条红绳,表示此物有主了。别的仙家见了,也就不会去争了。你可以效法此举,在每只鹅脚上拴条绳,你师父再为老不尊,也不至于甘当你的坐骑吧?大概也就想别的法子去了。” 曲项原本觉得有理,正不住点头称是,可岛主的最后一句话又把他一下拉回了现实,是啊,师父看上的猎物,哪一回不是死缠不休的? 日子在平静无波中过了好几个月,转眼到了秋天,东篱岛四处都是丰收的景象。 一日,岛主被天庭召见,须得离开两日。他嘱咐了神马和东东一番话后,又对陆六说:“老龙王也上了天庭,他必定给我拎了螃蟹回来。你先别动那些菊花酒,等我回来一起喝。” 陆六笑着答应了,暗想,自己岂是那种贪杯的人。 岛主走后,武陵有神马和东东在,陆六也不用防贼,照料林苑之余,就帮着采收果子。 下午的时候,陆六在果园里摘梨,忽听得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唤道:“小六子!” 陆六回头,见从前在天牢里给他送饭的小仙童来了,正坐在一枝树杈上,笑吟吟看着他。 “你怎么来这了?该不会你也犯事了吧?” 仙童跳下来说:“你想到哪去了!我是专程来探你的。” 他拣起筐里一个香梨,捏在手里玩儿,一边说:“你在这过得还好吧?” “嗯,挺好的。你呢?你还在给其他人送饭吗?” “嗯。我告了两天假,过来找你玩玩。” 对这位陪伴自己度过百年孤独的小仙童,陆六是十分感激的。他眼下也没多少活干,因而立即爽快地说:“好,我把筐收到仓库里,带你四处走走。” 小仙童把香梨放回筐里,跟在他旁边走着,不住地打量他。 陆六笑道:“怎么?都见了那么多年了,忽然又瞧出新鲜来了?” “我是看看你在这有没有吃苦头。” 陆六又笑了笑,忽的想起问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仙童的面色变了一变,看了看四周说:“我要是告诉你,你能保证不告诉岛主吗?” 陆六心里权衡了一下,他问小仙童的姓名,不过想好叫罢了,既是他有什么秘密,那不知道也罢。他想到这,当下说道:“要不你还是别说了吧,日后有机缘,总会知道的。” “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可我不想被岛主知道。我叫云黎。” 陆六吃了一惊,他是记得这个名字的,刚来武陵的时候,岛主便问过,送饭的小仙童是不是叫云黎。他此刻心里十分疑惑,想了想问:“云黎?你跟岛主十分熟识么?” “我哪里跟他那种人熟识!”提到岛主,云黎似乎不太高兴。 走出果园的时候,云黎忽然问:“小六子,岛主有没有跟你提,种三生树的事?” 陆六更加疑惑,看着他,摇了摇头。 云黎“哦”了一声,想了想又说:“他对你很好?” “岛主十分随和。” 云黎若有所思,远远见神马暴走而来,忽然俯身拍鞋上的尘土,直到神马走远了,才直起身来。 “这里人好多,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吧?” 陆六自然不会把他往南山上引,就说:“那去我住的地方吧。白日里没什么人,我们烧壶茶,坐下来慢慢说好了。” 院落里没什么人。云黎跟着陆六进了屋,就在茶几旁自顾自坐了下来。陆六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倒好像是常来常往。 “你来过这?”陆六拿了水壶起身,忍不住问他。 云黎挠挠头说:“嗯,我来看过从前这屋里的几位住户。” 陆六恍然大悟,暗想,这送饭的仙童都这么尽职了? 似是故人在线阅读 似是故人 肉文屋 / 似是故人 似是故人 田家鸡黍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田家鸡黍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田家鸡黍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田家鸡黍 陆六打了水走进屋的时候,云黎正摆弄着桌上的茶壶。云黎叹气说:“还是这副茶具,太糙了。小六子,你要是把三生树种出果子来,我送你一套藏了很多年的文旦壶。那时候你还……” 他忽然收住口,眼神黯淡了一下,想了想又说:“别说一套壶了,送什么都行。” 陆六在他对面坐下来,说:“岛主并没有让我种三生树。” “他可能怕你还是个生手吧。”云黎忽的又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纸鹤,动手拴在窗棂上,说,“等你种出来了,就把这纸鹤放了,它会来找我通风报信的。” “三生树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在意这个?” 云黎垂着眼皮,声音有几分紧张:“你知不知道,岛主在找一个人?” “略有耳闻。” 云黎抬头,见陆六眼神里满是疑惑,显然这个问题困扰他好一阵子了。他再三权衡,似不忍心拒绝陆六一样,含含糊糊地说:“天字一号房收押的囚犯里,有一个人是岛主要找的……朋友。至于他入狱的缘由,我到现在还不是很明白,可我总觉得,这事岛主是要负责的。大概也是为了知道来龙去脉,岛主大闹了凌霄殿,玉帝有心偏袒他,许诺说,若他能从收押的囚犯中认出此人,此事便有一线转机。岛主自谪东篱,在此等候故人,又用了些手段,托人将此人的前世因制了三生树的种子,照着树以前因,报以后果的说法,谁能将三生树种出果子来,谁就是他的这位朋友。” 陆六听完,仍是一头雾水,云黎显然是刻意隐瞒了好些事。 云黎看陆六出神的样子,忙推了他一把,有些不满的说:“说起来,要不是岛主当初一念之差,这人也不会沦落成阶下囚。可你知道吗?我跟他才是真正的……至交,岛主与他相熟,也不过短短几十年,我跟他,却有千年的情谊。你要能种出三生果来,别说大闹凌霄殿,就是把整个天庭翻过来,我也不会让别人伤你分毫的。” 陆六忽然觉得,自己怎么总摊上这种话不想说清楚,而且,动不动就发出豪言壮语的?岛主也就罢了,好歹看起来颇似有些来头,为何这小仙童也这么大口气? 于是陆六问:“你也不知道谁是你和岛主的那个故交?” “我出了点事,等出关的时候,此事已成定局。”云黎黯然失神。 “那你,到底是……?” 云黎说得忘情,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讲得太多了,他眼波一转,笑嘻嘻地说:“我不就是送饭的喽。” 陆六暗叹了一口气,也知道云黎再不会说出什么了,当下装茶叶泡茶,不再多问。 两人喝着茶,一边说着陆六的近况,云黎刚开始一直在笑,后来笑容慢慢消退了,有点神不振地说:“六子,你来了这儿以后,话变多了啊。” 临近中午,云黎听到外头有些响动,就凑到窗棂上听了听,又跑回陆六跟前,在他耳边说:“你的高邻们回来了,我不想见着他们。要不,我们从后门溜出去玩?” 陆六有心报答他送饭之恩,就说:“你不出门就是了,我给你烧饭吃,说吧,你想吃些什么?” 云黎退缩了一下,见他盛意拳拳,便犹犹豫豫地问:“你……会做饭?那,下个面?” 陆六惋惜地说:“哎,早知要做面,我应该去割点熬一锅汤做底的,现下没什么材料,只能将就了。” 云黎干笑两声,看样子,并没有因陆六这句貌似懂行的话,就对他的厨艺改观。 陆六卷了袖子就说:“你在这小坐片刻,我这就和面去。” 云黎忙跟在后头看热闹,口里说:“要是麻烦,我吃个梨就好。” 陆六顿觉多说无益,进了灶间就倒了面粉,动手和起面来。云黎看着那熟练的架势,忙收了戏谑的表情,搬了个小马扎,认真地坐在一旁看着。 面反复揉成一大团后,陆六把面团放在灶台的案板上,搓成长条,又揪出一块块的码好,用擀面杖逐个压扁了放着,就俯身添了柴火烧水。 “我都不知道你的口味,你吃辣的不吃?”准备作料的时候,陆六扭头问云黎。 云黎不知在想什么,忽的回过神来,说:“嗯,我吃的。” 陆六就掀开墙角的大瓦罐,舀了一勺辣子出来,在碗里装着,又备了各种调料,便动手洗了豆芽菜和一把油菜。陆六解释说:“有时我早上起来爱做个面吃,这是昨天刚摘的,新鲜着呢。” 水开了之后,陆六揭开锅盖,动手就要下面。云黎大为好奇,走近一看,见他把面块扯住两头,“biang”地一摔,就扔进了锅里。他的动作极快,不多时,一大锅宽面片就在水里沸开了。陆六从墙上去了大勺子,麻利地搅了搅,待面皮变了颜色,就扔了油菜就去,稍一拨动,便捞了出来。 两个大碗里装着芽菜和其他调料,那面条热气腾腾盖在上头,芽菜也就熟了。陆六把一大碗辣子油分到两个碗里,就宣布已经“吃得了”。 云黎鼻子抽动了几下,由衷地说:“真香啊。” 他自个动手就要去端,陆六忙拉住说:“烫手,快松开。” 云黎傻笑了一下,撒开手说:“我们在这桌上吃好不?” “好。”陆六用布裹了大碗,逐一端到桌上,又塞了一副筷子给云黎,“没备着其它吃的,先凑合一下吧。晚上有空我再做细点。” 云黎拨着碗里的面条,感慨地说:“这就了不得了。你如何无师自通的?” 陆六据实说:“是岛主教的。” 云黎的手不觉垂了下来,面色有些沉。 陆六没注意看他的表情,见他停箸不食,就问:“怎么?不合口味?” 云黎勉强笑了笑说:“怎么会,难得吃一回你下的面。” 他挑了一筷子面,刚送进口里,眼睛就瞪了瞪,显然是被辣到了。大概怕陆六笑话他,他三口两口就吞了进去,一抹鼻子说:“痛快!” 陆六被他的样子逗乐了,伸手去拿他的面碗说:“是我大意了,放的辣子太多了吧?我重新给你下一碗去。” 云黎忙夺过碗,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辣,我爱吃。” 陆六见他拨了拨碗底,挑了菜出来单独吃,刚想说什么,云黎就捂住口,四处找水喝,看样子被辣得更惨了。陆六要起身出去拿水壶,云黎摆手表示不用,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喝完水,云黎迅速窜回桌,若无其事地继续夹了一筷子面,赞道:“太痛快了!” 陆六哭笑不得,看着眼前固执的小家伙,忽然有些感动。其实第一眼见到他云黎的时候,陆六就蛮喜欢他的。陆六忍不住说:“云黎,即便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我都想交你这个朋友。” 云黎低着头没说话,过了一会,伸手在桌上乱了块布,就往脸上送。陆六忙拦住说:“等等,脏。” 云黎已经一把抹了上去。 陆六分明听到他的抽噎声,他伸手拍着云黎的后背说:“傻孩子,哭什么?” 云黎含糊地说:“不曾哭,被面辣到了。”他起身又咕咚咕咚喝了一瓢凉水,回头说,“我不是小孩子,我只是看着小,等我身体复原,你就知道了。” 在云黎的坚持下,陆六下的这碗辣面就被他一口凉水一口面条地吃掉了。云黎放下空碗,再次大喊一声:“真痛快!” 陆六无奈地想,云黎真正想说的,大概是痛苦吧?他正待说什么,就见云黎这回当真被辣出眼泪来了,嘴皮子好像还在抖啊抖的。 陆六慌忙打开盐罐子,用汤匙舀了一点盐说:“快张开口。” 云黎就乖乖地张大了嘴。陆六情急之下,用食指挑了盐就往他舌尖上搽,过了一会说:“怎样?好点没有?” 云黎表情异样,眼睛里泪花闪闪,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六放下心来说:“辣是五味之一,少这一味,可少了不少乐趣。我刚开始也不敢吃辣的,慢慢习惯就好。我头一回辣得直咳嗽,岛主就教了我这法子,渐渐的,我就开始无辣不欢了。” 云黎的脸皱了起来。陆六忙说:“太咸了?”说着就拿水给他漱口。 云黎吐了水,低声说:“有点苦。” 陆六又说:“一会沏点茶水,喝了就没事了。” 刷碗的时候,陆六回头问云黎:“你要不要小憩片刻啊?” 云黎的嘴给辣得有点肿,他正靠在墙上,张着口散热,听陆六这么一问,就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我打个盹就好。你要去地里干活吗?对了,你往常这时候在干嘛呢?” 陆六把碗一个个擦干净了倒扣在桌布上,不经意地答道:“跟岛主喝喝茶,说点闲话就过去了。” 云黎拉下脸,两道眉毛在小脸上拧作一团。等陆六擦干手,走近了叫他进房午休的时候,他恹恹地缩成一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怎么了?”陆六俯身问他。 “你们天天在一块,你一定更喜欢他对不对?”他声音中略带哭腔,眼神中有些茫然无措。 嗯?陆六呆了一呆,喜欢岛主?这个…… 好吧,其实岛主这人真的很不错。 可陆六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隔了一层什么。 陆六有这么一种感觉,有些时候,岛主很想亲近他;有些时候,岛主又在刻意回避他。 但云黎不同,云黎纯稚善良,陆六不知不觉间,早把他当做了自家小弟一般。 云黎见陆六若有所思,不觉慌张起来,伸手扣住他的肩膀,狠狠摇晃了几下,怒气冲冲说:“你要不是他,我便恭喜你们。你要是他,我这回不会善罢甘休的。” 陆六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知道了,一切待我种了树再说吧。” 云黎想了想,又说:“其实我不该跟你说这些话的,你前事尽忘,本该安安心心过日子的,我又何必徒添你的烦恼。” 他大概想通了什么,忽然站起来,舒了口气说,“好,我交你这个朋友,不管你是不是他。” 陆六会心一笑,二人击掌为盟,顿时又亲近了不少。 云黎进了房间,大刺刺就往床上一横,打了个呵欠,口里嚷嚷着:“不要招呼我喝茶,我困了。” 陆六就说:“那你先睡会,我去武陵瞧瞧,你睡醒了直接过来找我?” 云黎“嗯”了一声就睡着了。 等到太阳下了山,陆六也不见云黎过来。他按自己的供给,领了一只杀好的**回来。 老李和桂斧正在各自门口挖土埋酒坛子,见陆六来了,就说:“听说岛主不在,今晚和大伙一起吃饭?” 陆六笑着说:“我来客人了,跟他在屋里叙叙旧。” 老李和桂斧都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继续挖土,也不问问来了什么客人。 进门的时候,云黎就在屋里坐着,看样子挺无聊的。 “你怎么不出门?” “两个门都有人。一会说搬东西来了,一会又刨土了,一会说要摘院子里的东西。我就没出去了。” “你就这么怕见人?”陆六开玩笑问他。 云黎撇撇嘴,又问:“网兜里是什么东西?” “是**。你不用发愁,我今晚做得清淡些。” 云黎立即跟着陆六进灶间。陆六舀了几瓢清水说:“这山泉水甘甜无比,用来制**汤再合适不过了。” 他在另外一个小灶做饭,满脸得色说:“稻米是我入秋时收的,香着呢。” 云黎倚在门上,问:“你挺喜欢这种日子吧?” 陆六咧嘴一笑,表示承认了。 陆六领回来的**还比较嫩,他用刀斩成块,将血水冲干净了,便用盐、姜丝和料酒腌上。待水沸开,便投了几粒枸杞到锅里,才把**块扔了进去。 他俯身添柴火,将灶膛的火烧得极旺,过了一阵子,香气从锅里冒了出来,陆六夹了一块出来,见**骨头成了深红色,而**看起来又清又透,显然是刚刚好熟了。 把**捞起来,又盛了两碗**汤后,陆六就着剩下的汤水,烫了一大盘油菜。把油菜淋上葱蒜和酱油,再盛了饭,两人就开吃了。 山泉水煮**,不需过多佐料,味正香。 入秋的新米,糯甜可口,就着清水**下饭,高邻也想跳墙。 田家鸡黍在线阅读 田家鸡黍 肉文屋 / 田家鸡黍 田家鸡黍 道高一丈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道高一丈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道高一丈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道高一丈 “你今晚回去的吧?”见云黎吃饱喝足后,又往床上一横,陆六有些惊讶地问他。 云黎翻了个身,正要回答,就见窗台上金光一闪。陆六也觉察到了,忙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了。 云黎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叹了口气说:“有人找我,我该回去了。”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角,又把头发重新拢了拢,一拍陆六的肩头说:“好好干,我走了。” 陆六尽量忽略他踮起脚、艰难地攀上自己肩膀的样子,问:“明天还来吗?” “来不了了。不过我寻得机会,一定再来看你。”他手一指系在窗棂上的纸鹤说,“别忘了这个哦。” 随即,满屋金光闪闪,云黎就消失了。 陆六错愕了一会,想起他一下午呆在屋里头不去武陵,还振振有词地说,怕被邻居们发现了,那可不是玩笑话么。 或许,云黎跟岛主当真是水火不容,连带着武陵也成了心头的一刺? 院落里依然很热闹,这个时节的东篱岛,四处都是佳果飘香,东家送一篮,西家送一筐,凑在一块,每每能把天井那石桌子堆得满满的。 陆六看时候还早,就开了门出来,打算跟众人说说话再睡。 桂斧门口的桂花树开满了小花,微风吹过时,满院幽香。 文旦正在剖柚子,见陆六出来了,就说:“啊?你的客人走了?” 陆六想起云黎神秘兮兮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随口答道:“嗯,走了。” 文旦手里的柚子才掰出几瓣,一旁嘎嘣嘎嘣咬着脆枣的桂斧立即从他手里夺走了一块。文旦哼了一声,又分了一瓣给陆六,问:“听说岛主明天也不在,不如我们做个火锅吃。” 对面坐着的张朗一听,立马赞同道:“好主意,可盼到吃火锅的时节了。” 陆六当然不会反对,当即又问:“吃什么火锅?我自己还有许多没领。我来张罗好了。” 老李就说:“吃兔好了。” 桂斧把柚子皮往桌上一敲说:“不成。又不是没吃,做什么吃这个?要不吃**?” “咦?我想起吃羊不错,吃了挺暖和的。” “还没入冬就要暖和?咱们岛上的羊可不多,还不如等到冬天再领。” “要不弄点大骨头吧?汤底够味就好,咱可以弄点鱼虾蟹来啊。” “嗯,这个时候还能摘点菊花瓣一道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终定下来,入秋第一锅就吃骨头了。 第二天早上,陆六起来的时候,特意把要领取的大骨头、丸子和油面筋的分量写了下来,收在衣袖里,怕弄错了什么。 他进了武陵,一路都不见神马匆匆而过的身影,心下有些奇怪,直待走到芒果树下,才见神马靠在树下揉着脚。陆六忙上前问:“神马?出什么事了?” “也不知哪个缺心眼的,弄了个大石头在树下,我走得快,都没瞧见,可疼死我了。” 陆六低头查看了一下,倒没见到流血,又问:“有没有伤到筋骨?要不去找喜郎中看看?” “不碍事,我坐会就好了。要不你去帮我四处看看?” 陆六想着他平日里身体健壮,应该没什么问题,就说:“那好,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喊我,我应该能听到。” 陆六自认没有神马的脚力,他怕有人故意使坏,便专挑了隐蔽的地方走。 果然,一走到酒窖旁,就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酒窖旁的葡萄架子,到了秋天还陆续不断地有成熟的葡萄。自从神马和东东复原后,陆六许久没捉过偷菜贼了。他谨慎地挨近,探头一看,果真见一白衣男子正一手撑着布袋,一手不断地往里扔葡萄。 陆六见此人相貌堂堂,不想错抓了无辜,就暗自捏住了锁仙绳,大喝一声问:“做什么?” 白衣人一阵慌张后,主动提着袋子走近几步说:“这位上仙,我不是贼。我刚才带娘子来武陵散散心,娘子忽然想吃葡萄,我想起以前帮岛主酿酒的时候,来摘过一些,就自作主张,想借几串给她解渴。” 陆六仔细地观察着他,正待问些什么,后面就小碎步跑来个妇人,口里直喊:“别伤我家相公,求您高抬贵手。” 陆六见她身怀六甲,神情关切,倒真像一对恩爱夫妻,想了想就问:“既是散心,为何带着布袋?若是解渴,也不必这许多吧?”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我如今身子重,走到哪都要吃点东西。这布袋原是装了自家煮熟的玉米,刚才在山脚下我就给吃完了。” 陆六盯着他二人瞧了又瞧,心下暗想,若这二人只是凡人成仙,我锁了那男子,他便折掉些修行,也可以照顾自家夫人。 于是陆六沉声说:“你既然说,帮岛主酿过酒,就该知道武陵的规矩。你再有天大的理由,偷了东西就该受罚。” 那妇人似乎已看出陆六的用意,一下扑上去拉住陆六的手说:“上仙不可呀,我们夫妻原是山猫所化,你将他打回原形,我可怎么办好!我如今这样,又化不回去。” “哦?”陆六皱眉,既然是山猫作怪,那肯定是盗贼无疑了。即便这样,他顾及母猫的安危,还是尽量好声好气地说:“你松手,站到一旁去。” 母猫只是哭哭啼啼,并不松手。 “狐五,你越发出息了,”岛主的声音忽然响起,三人都愣住了,“都能生孩子了?” 母猫的面色刷地一下全白了,扭头就想跳墙,岛主对陆六使了个眼色,陆六就扔了绳把他二人缚住了。 葡萄架下便现出了两只狐狸,面上表情十分不甘。其中一只狐狸的衣服里滚出了许多黄灿灿的柑橘。 岛主笑道:“这两个是岛上的惯偷,有好几回还侥幸逃脱了,我一听声音就知道了。他们这罪名可大了,偷东西是一条,伤了我的帮手是一条,男扮女装、满口胡言、嫁祸给猫又是一条。我要再轻易放了他们。谁知道再过一百年他们会不会重旧业啊?” 陆六好一会才说:“它们居然是两只公狐狸?” “不错。” 陆六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两只公狐狸居然假扮夫妻,还说自己是猫——难怪都说狐狸狡猾! 岛主看它们还一副不太服气的模样,笑道:“别急着给它们松开。走,我们去库房,我得让它们知道,偷东西的下场是怎样的。” 说完,他揪住了脚边那只狐狸脖子上的毛,将它抓了起来,就大摇大摆地往外走。陆六也效法他,抓了另一只,跟在后头。 陆六原以为,岛主大概会暴打它们一顿以示惩戒。谁知岛主却从库房里找了两条拴狗的铁链子和两块穿了孔的木牌,在它们脖子上各绕了一个圈,再把锁扣上,那半大的木牌子就这么垂在了前。 两只狐狸非常不安,喉咙里不住地发出声音。岛主不理会它们,又取了笔墨,颇有兴致地站在它们面前,寻思着写什么。 陆六这才明白岛主的意图,不觉暗自好笑,可待岛主大笔一挥写完之后,他看了一眼,就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了。 一块木牌上写着: 老实种田,方能成仙 另一块写着: 偷菜取巧,带锁终老 岛主似乎还挺满意的,抓着笔自我陶醉了一阵子,说:“这牌你们是摘不下来的,除非往后这五十年里,没有你的同宗来偷东西,我就考虑帮你们拿下来。” 两只狐狸转过身,看了看对方的吊牌,再猜猜自己身上的,不由得悲从中来,刚才那一点傲气也不见了。 等陆六解开锁仙绳,它们便耷拉着脑袋,一前一后步履沧桑地走了出去, 陆六对岛主的神来之笔真是又佩服又惊叹,可更多的还是觉得好笑。这真像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了。 他想起刚才岛主说狐狸伤了他的帮手,就问:“你见到神马了?他没事了吧?” “没事了,我一看那大石头,就猜到有贼来作怪了。”岛主放了笔,拍拍手上的灰,有些不高兴地说:“老龙王说东海禁港休渔,他得带头,扫兴。” “那你没要成螃蟹?” 岛主比划着说:“只给了些小螃蟹,个头只有这么大。” 陆六不觉为老龙王叫屈,转而问:“对了,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每次说有要紧事,来来去去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我见玉帝不在,就推说岛上有要紧事,先走了。” 陆六担心他落个虚张声势的罪名,忙问:“万一追究起来如何是好?” 岛主冷哼一声说:“理他们呢,就许他们有要紧事,我不能有么?” 岛主拿了螃蟹回来,自然要招呼陆六大吃一顿。陆六想到这,便有几分为难,昨天答应得好好的,这下又要变卦了。 他心下权衡道:邻居人多,少他一个,虽说有些扫兴,可也不至于冷清;而岛主孤零零一个人,撇下他可不大好。 陆六当下说:“我答应了老李他们领点骨头回去,他们要吃火锅。” “哦?都领些什么?” 陆六就把收在衣袖里的纸条拿出来给他看。 岛主点了点头说:“看着也成,不过,你既扫了他们的兴,就该补偿一番。” 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对牌,递给陆六说:“你从我那领一只**回去,当是我送给他们的。” 陆六笑着说:“不必了吧,我那也有**,今年才用掉一只。” 岛主反应极快,想到他跟陆六天天一块吃饭,便问:“怎么?昨天你已经和他们吃过了?怎么做的?” 岛主原是随口问问,陆六却如临大敌,有些不安起来。他不愿对岛主说谎,可也不想出卖云黎,一时便沉默不语。 岛主看出蹊跷来,可一时也猜不到陆六有什么不想告诉他的秘密,忍不住问:“昨天有谁来过了?” 陆六想了一下,说:“是以前给我送饭那个仙童,他偷偷溜过来玩。我想着,这不大合规矩,不过,我还是款待了他。” 他想,自己并没有说出云黎的名字,不算出卖他。而这么说,也没有欺骗岛主。 岛主若有所思,他见陆六仍有些不安,就说:“这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武陵原本就没那么多吓人的规矩。” 陆六点了点头,心里隐隐觉得对不住岛主。 岛主又说:“无论用谁的对牌,总之你多领一只**,再提一兜螃蟹回去,让他们趁着螃蟹新鲜,多做一锅蟹煲**。” 陆六见岛主没有把对牌拿回去的意思,当下也不多作计较,收了对牌就跟他去拿螃蟹。 道高一丈在线阅读 道高一丈 肉文屋 / 道高一丈 道高一丈 横行公子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横行公子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横行公子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横行公子 灶台上摆了好几个瓦缸,看样子,岛主问老龙王要的并不少。 陆六就问:“螃蟹都装里头了?” 岛主得意地说:“嗯,缸口没封死,它们还都活着。你拣一罐带着,再去领,就跟老李他们说,今天吃螃蟹,我放他们的假,只管饮酒取乐,其他一概不必管。” 陆六对岛主这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想法十分欣赏,当下说:“那我得去好一会,才能回来打下手。” 岛主摆手说:“不碍事,我一回来就泡了糯米,大概也得到晌午才能好,你慢慢来,不急。” 陆六抱瓦缸的时候,岛主又反复交代了几句,看样子,恨不得亲临指导了。 陆六领了东西,跟卖似的,一手抱着瓦缸,一手提了骨头、**、丸子和油豆腐,非常惹人注目地一路往农田上走,去寻老李他们。 田埂上几只狗跟着他走了一路,陆六停下来喊桂斧时,它们就纷纷凑了狗头过来,嗅个不停。 大概因为桂斧手里杀气腾腾的斧头和急急奔过来的身影,围观的大狗一下散开了。桂斧这才想起把斧头收到身后,伸手去拿陆六一只手上的东西,一边问他:“很重吧,提了一路?嗯?怎么多了一只**?你那缸是酒?还是咸菜疙瘩?” “是海蟹,岛主忽然回来了。” 桂斧笑得合不拢嘴:“岛主又勒索了老龙王一回?也亏他总下得了手!走,我们先提回去,中午再做。——咦?不对,他回来了,你岂不是要跟他吃饭?” 陆六愧疚地说:“因而岛主开了句玩笑话,说送大家一道蟹煲**,作为补偿。” 桂斧的表情显然是高兴胜于遗憾,可嘴上还是坚持说:“哎!你不在,这玩意儿吃起来多没趣!那,东西给我,你回武陵?” 陆六于是又说:“岛主还说,今天放大伙的假,只管饮酒吃螃蟹,其他一概不必做了。” 桂斧顿时觉得不能再这么虚伪了,当即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夺过他手里的瓦缸,眉开眼笑说:“没事儿,你走吧,咱要一块吃饭有的是机会!”说完,又扭头大喊,“老李!张朗!快过来!” 陆六听这口气,好像桂斧还怕他反悔似的,当下哭笑不得,说了声:“那我走了,替我给大家道个不是。” 老李一早上都在琢磨吃火锅的事,一听桂斧唤他,很快窜了出来,问:“哦?怎么有一缸东西?” 陆六还没来得及走,就笑着问:“你猜猜?” 老李眯着眼看了看缸口的棉布,又把耳朵凑近听了听,问:“是螃蟹吧?你从武陵逮的?” 桂斧说:“不愧是老李。这是海蟹,是岛主用来换陆六的。” 陆六自嘲地笑了笑,当下把岛主的话又说了一遍。 老李喜得直搓手,开玩笑道:“俗话说得好,一蟹上桌百味淡,岛主这是诚心不让咱喝骨头汤啊。” 陆六当下又说:“岛主说东海禁港休渔,这蟹个头不大,要是跟**煮的久了,喝汤吃**就好。” 老李点头,对后头冒出来的张朗说:“嗯,螃蟹跟**熬的汤,那真是鲜美无比。搁点葱段进去,连葱都好吃。” 桂斧早听得心痒难挠,立即说:“既然岛主放了咱的假,就快走吧。张朗你收的花雕也该拿出来露个脸了。” 陆六见他们说的欢快,似乎已没自己什么事了,就别过他们往回走。 陆六回来的时候,岛主已经开了一个瓦缸,在仔细地洗螃蟹了。 陆六进去一看,见水盆里放了七八只大小不一的青壳螃蟹,大多数手脚都还绑着。岛主拿着把大的毛笔,把捆蟹绳也仔细地扫了几遍。 陆六忙卷了袖子过来帮忙,一边问:“把草绳都解开吗?” “不要解开,这是团脐,专吃它的膏黄,捆着蒸才不容易流出来。这两只解了绳的是我留着跟糯米一起蒸的。”说完,他把那两只没捆绳的拿到一旁,剥开了蟹壳,将底下的连着蟹腿一道斩成几块,又将蟹腿轻轻敲了敲。 别看陆六在云黎面前也能显摆几下厨艺,到了岛主这,他可完全成了打下手的。岛主下厨,总爱花许多心思,每日新奇菜式层出不穷。这么久以来,除了米饭,陆六似乎还没吃过重样的。 陆六于是问:“我该做些什么呢?” 岛主这才说,“你帮我把桌上那盆糯米拿过来吧。” 陆六走到桌旁一看,见一小盆子糯米还泡在水里,便问:“水要倒掉吗?” “倒掉,但别沥得太干。” 岛主把泡软的糯米转到大碟子上,拌了点油、盐,在碟子上平铺成薄薄的一层,又把蟹块一个个朝下摆了上去,再将蟹壳扣在糯米上,才整碟子端进了蒸笼里。 陆六便指着那些绑草的问:“这几只不蒸么?” “等我们吃这笼糯米的时候再蒸,螃蟹要热腾腾吃才好。” 岛主看着火,一边指挥陆六:“你去酒窖抱两坛子菊花酒,放到外面桌上,哦,别忘了,把温酒炉也端过去。” 陆六取了酒出来时,见树后面有个白白的东西一动一动的,他定睛看了看,猜到是虎崽们听到动静,跑下来凑热闹来了,不由得笑了笑。 蒸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岛主说:“你去备些调味的。拿块姜切末,加陈醋和一点酱油。哦,对了,再加一丁点糖。” 陆六一一照办,又将调好的蘸料分了两个小碗,端到外头的桌上放着,便进屋拿碗筷。 一进去,就见岛主正揭开了锅盖,糯米上扣着的蟹壳都变成了红色,看样子是蒸好了。 岛主随手取了块布,就要去取蒸笼,陆六忙捉了他的手腕说:“使不得,这块太薄了。” 岛主愣了愣,缓缓地放下布,又另拿了一块。 陆六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心里暗想着岛主身体强壮,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岛主把碟子端出笼,准备蒸第二锅的时候,陆六便用布托了盘子,低头匆匆走了出去。 那盘糯米吸了蟹黄,蒸熟之后,一粒粒晶莹橙黄,看着便十分诱人。 岛主坐下来,见陆六正在好奇地研究糯米上的蟹壳,就说:“蟹寒凉,饿着肚子吃可不大好。你先吃些糯米。” 陆六依言挑了几筷子到碗里,送入口一试,立即对岛主点了点头表示赞许。糯米本身就有一点清甜,如今加了盐,又吸了蟹和膏黄的鲜味,香甜软滑又不腻味,当真可口。 岛主自己吃了几口,也十分满意,又说陆六:“你怎么才拿那么点?” 他取了汤匙,又拿了陆六的碗,挖了大半碗进去说:“多吃点,等下也不用空着肚子喝酒。” 陆六接过自己的碗,看着碟子上剩下不多的糯米,再看看岛主的空碗,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岛主一直劝他多吃,可见是好东西。他当然不好意思把自己碗里的拨回给岛主,可也不能这样,把岛主那份也吃了啊。 岛主见陆六停箸不食,忙问他:“怎么?不合胃口?” “不是,你吃那么点,够吗?” “没事,我等下喝点热酒。” 岛主将温酒炉里的炭用火钳子取了许多出来,留下一点在里头慢慢烧着,才将盛了菊花酒的白瓷樽放进去,隔水温着。 岛主挑了个蟹块,递给陆六,又说:“蟹黄都到糯米里去了,咱们吃点蟹就好。” 陆六学着岛主,剥开一点壳,又蘸了蘸醋,直接用手抓了蟹腿吃。 剩下的大蟹腿看着不好对付,岛主抓起桌上一把钳子,又指了两把小叉子说:“这钳子和叉子便是吃蟹腿用的,。南极仙翁收了几套吃螃蟹的夹子锤子,说要送我一套,我看着就啰嗦,单单要了这两样。” 他把螃蟹的大钳子剪破,又用叉子挑了出来,仍蘸着姜醋吃。 兴许是闻到香味了,小老虎们再也躲不住了,试探着走了几步出来,见主人没呵斥它们,就开开心心地凑了过来。 岛主进去取第二锅螃蟹的时候,玩心大起,将缸里的两只螃蟹解了草绳,放到外面的地上,任它们四处爬。 虎崽们果然兴奋,想去摁它们的壳,又见它们横着爬行,顿时新奇无比,一边慢慢跟着,一边时不时去碰两下。 陆六见那大钳子锋利无比,就笑着说:“小心被钳到了!” 岛主拿了蒸熟的螃蟹出来,哼道:“钳到了活该。” 团脐蟹黄香浓,陆六解开绳子,掰开壳,就见壳上和蟹肚子上满是金黄厚实的蟹黄,清蒸了跟着姜醋吃,当真是鲜味十足。 横行公子在线阅读 横行公子 肉文屋 / 横行公子 横行公子 万物生芽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万物生芽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万物生芽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万物生芽 过完整个忙碌秋收的时节,武陵的仓库、小动物们的巢和家家户户的米缸子填得满满的。到了严冬,大多数人每天要做的就光剩下温酒烤火了。 这是张朗一年中最喜欢的日子,即使众人没提议吃火锅,他也宁愿自己拿个小小的暖锅,烧些木炭,涮东西吃。有时材料不足,张朗就央了文旦摊上几张蛋皮,他自己裹卷,蒸熟了留着,每天切几段来跟着紫菜、白菜之类的下火锅。 陆六一直也没兑现跟大伙吃个火锅的承诺,他和岛主倒是换着花样,挖空了心思把能张罗到手的都吃了个遍。 武陵气候多样,冬天也能种些东西,虽说要干的活儿不多,可陆六大冬天里还这么早出晚归的,也算有个说法。 只有文旦纳闷地问了一句:“往年冬天,陆五好像没这么忙吧?” 陆六也不好意思直说。其实他每天忙得最多的,无非就是跟岛主合计一下两餐吃什么,再打打下手,当然,最后还要陪着从早吃到晚。 冬天里养出来的慵懒一直延续到第二年的春暖花开时。春雨润过的农田里,翻地播种的神仙们时不时打个呵欠,田埂上,总坐满了闲聊的、打盹的和喝茶休息的。 岛上完全不受四季更替影响的,大概也只有岛主自己了。在陆六看来,岛主永远都是这么一副喜忧参半、若即若离的样子。 而陆六不同,陆六对于春天已经期盼许久了。他记得,刚来的时候,岛主就说过,春天要种东西。如果可以的话,陆六十分希望能尽快把三生树给种下了。他倒完全没把握自己会是那个三生有幸的人,可他觉得,若配不上岛主的好意,他宁愿早些知道,也免得岛主空欢喜一场。 终于有一天,在喝着竹笋老鸭汤的时候,岛主看着满眼的嫩绿,一脸深沉地说:“陆六,你也该自己种东西了。” 陆六听了,不觉有几分紧张,心想着,难道,要开始种了么? 谁知,岛主却说:“明天你早点来,咱们去林苑的仓库挑一下,看你想种点什么。” 陆六听了,心里就有些失落,想了想也没说出来。 晚上陆六回来的时候,大伙正在院子里品着春茶,白天的困倦到了夜里头反而不见了,一个个神抖擞地说笑着。 虽说陆六也来了八九个月,不算新人了,可因为出现的时候少,邻里们还是很稀罕他的,当即招呼:“快来尝尝老李制的明前春尖。” 陆六怕自己一时情绪不佳,影响了他们,就说:“我沐浴更衣了再来。” 一进门,陆六就被窗台上的一团黑影吓了一大跳。 “嘘!是我!”居然是云黎的声音。 陆六有几分惊喜,走近了,压低嗓门问:“你怎么现在来?” 云黎从窗台上跳下来,关切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种树?” “怕是没这么早吧。岛主的意思,似乎想让我练练手。” “哦。”云黎的声音明显有些失望,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又抬起头说:“不如你跟岛主说,该会的你已经都会了,让他早些把种子给你?我听说,这些种子,是他耗了千年修为在三界之外求来的,按理说,随便种种应该都能长吧?” 陆六明白云黎的急迫,他心头苦笑了一下,倘若种不出三生果,连朋友都不配有了。他只得说:“既是如此珍稀,更不会轻易交给我了。” 云黎叹了口气,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遍。 陆六忍不住,还是将心头压了许久的疑问说了出来:“你们要找的人究竟是哪一位,难道天庭之中,竟然没有一人知晓?” 云黎停住,低头不语。 陆六继续说:“与其这么一个一个地守着,为何不去请那些能掐会算的高人,帮着找一找?” 云黎的脸上显出与外表不符的沧桑和无奈,他看向窗外,目光中满是哀伤,“要说高人么,我身边便有一位,她是我三姐姐云萝。云萝执掌乌飞鉴,宝鉴中有三足金乌,知晓三界生死轮回,如果她想知道谁是我要找的人,应该不难。” 陆六讶然,忍不住问:“那你何不去求她?” 云黎低下头,“我三姐生平最恨两个人,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岛主。” 陆六更加惊讶,隐隐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纠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他忽然觉得口有些发闷,暗想,难道说,岛主和这位云萝姑娘有什么过往么? 他正想得出神,云黎忽然低呼了一声:“糟糕了。” “怎么?” “我感到有些不对劲,你们院子里好像来了个上仙……啊?不会是南极仙翁吧!他怎么会来这?” 陆六愣住,“难道又是来找曲项的?” “不能叫他发现我。他和岛主一向交好,要是他告诉了岛主,我就麻烦大了。”云黎说完,席地盘坐,口中念念有词。 陆六正想到门口听听动静,云黎又睁开眼说:“你想个法子,把他支走吧。他道行高深,我隐不了多久。” 陆六静听了一会,感觉众人说笑如常,心下觉得不对劲,便问:“他是不是又变化出什么来了?我不见得能认出他。” 云黎急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个头不大,而且似乎在半空中。” 陆六要开门的时候,云黎又说了一句,“要不你尽量把他引开一些,我从另一头走。” 陆六出了门,暗自观察了一下,本瞧不出南极仙翁藏身何处。 桂斧见陆六出来了,就问:“你不是去沐浴更衣么?” 陆六急中生智,说:“我忽然想起件事。记得曲项好像说,想在门口栽几株兰草。我今早在武陵的一处山脚,见到些开得不错的,趁现在凉,不如先去挖过来?” 曲项奇道:“我不过随口说一句,而且也过去许久了,你竟然还记得?” 陆六其实有个过耳不忘的长处,他也知道曲项当时是无心之语,可眼下,他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把南极仙翁引开了。于是他继续说:“我可是一直在留意的。怎样?去不去?” 曲项见他如此热情,也不好回绝,就起身说:“那好,我去拿锄头和袋子。” 他进屋后不久,陆六就见花木丛中,有一只白蝴蝶飞了起来。它飞出篱笆桩后,又停在了院落外的树干上。这样的蝴蝶在夜里并不常见,陆六看了它几眼,心里已猜出了几分。 待曲项扛了锄头,跟陆六走出来后,那蝴蝶也慢慢飞了起来。 到了武陵,陆六回头一看,白蝴蝶却不见了。他心里不觉有些奇怪,暗想,难道会是巧合么? 两人挖了兰草,用土兜着,一路往回走。一走出武陵的洞口,那白蝴蝶就又冒出来了。陆六恍然大悟,看样子,南极仙翁也怕被岛主识破。 他看了看曲项一脸平和的样子,心想,这事不能叫曲项知道。上回南极仙翁化了大白鹅、混到曲项的鹅群里,曲项知道后,可是闷闷不乐了许久的。以曲项爱钻牛角尖的子,他要是知道了南极仙翁还不死心,兴许会疯掉的。 陆六暗自琢磨了一路,打定了主意,这事还是跟岛主商量的好。岛主虽然有时行事古怪了些,可说到底还是个值得相托的人。 万物生芽在线阅读 万物生芽 肉文屋 / 万物生芽 万物生芽 岛主戏蝶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岛主戏蝶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岛主戏蝶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岛主戏蝶 回房的时候,云黎已经走了。陆六心南极仙翁和曲项的事,睡得不太踏实。第二天一早出门,曲项正窝在门口给刚移过来的兰草浇水。陆六走近一看,登时坚定了昨晚的念头——那白蝴蝶居然又来了!还围着曲项的手转来转去! 等到了武陵,和岛主撑船去槿苑的时候,陆六一路都在寻思着怎么开这个口。 “你有心事?”岛主观察了他好一阵,终于忍不住问他,“是街坊邻居出什么事了吗?” 陆六错愕片刻,问:“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出来,你有忧心天下人的毛病。”岛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不似调侃,倒有十二分的喜欢。 陆六不觉大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煞有其事地拱手说:“惭愧惭愧。” “说说是怎么回事?” 陆六当下把院子里来了白蝴蝶、疑似南极仙翁化蝶的事说了一遍,只说自己看着像,半点没提到云黎。 岛主摇头叹道:“太不要脸了。” 陆六看他面上一本正经,眼神里却满是戏谑的样子,实在有趣得很,就问:“你要去会会他么?”——陆六心想,岛主怎会错过戏弄南极仙翁的绝佳机会? 果然,岛主有成竹地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不过,得你去做。” 槿苑里有各色苗圃,武陵外头也有数不尽的果树,陆六若要种东西,大可以剪些枝条或是干脆从苗圃里挑些果苗出来种。可岛主大概有意让他练手,特意让他去挑种子。 陆六找了一圈,没见到传说中的三生树籽,也不好意思问岛主,就随便挑了石榴、枇杷和桃子。 岛主带着陆六把种子分头种进了三个果圃,一边说:“等你下次种东西,我可就不能手了。” 陆六很想借此机会问他三生树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转念一想,该种的时候,还是会种的,岛主不提,兴许有他的理由,既来之则安之吧。 岛主出的主意很古怪,陆六揣着他给的酒葫芦,一路走出武陵去鹅舍的时候,心里直犯嘀咕。虽说这壶酒当真很香,酒葫芦的口也确实很大,可南极仙翁也不至于嗜酒如命到自投罗网的地步吧。 到了鹅舍,曲项正在池塘里牧鹅,见陆六来了,就问:“怎么来了?岛主出去办事了?” 陆六说:“哦,不是,岛主让我来告诉你一声,过几天,天庭要来收一批鹅,让你多留意一下,别到时数目不够。” 曲项笑道:“嗯,这事我知道了,让他不必担心。” 陆六说话的时候,已经看到那只白蝴蝶了,正在池塘边的野花上停着。陆六按岛主交代的,把酒葫芦放在地上,悄悄地拔开塞子,站起来退到一边候着。 岛主为了收拾南极仙翁,把珍藏许久的佳酿都贡献了出来,刚才他往里头倒迷魂药之前,思量再三,就只倒了一包。照他说的,蝴蝶体型娇小,一包迷魂药足矣。人喝了兴许问题不大——到时用完了还可以拿来自己喝几口。 陆六用眼角余光偷偷往酒葫芦瞟,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曲项闲聊。那白蝴蝶果然被酒香迷住了,扇着翅膀就往壶口飞。陆六看他围着酒葫芦盘旋了一阵,越飞越低,终于,一个倒栽葱,掉了进去! 陆六迅速靠近,将壶口塞住,将酒葫芦往怀里一揣,就辞了曲项匆匆往武陵走。 岛主就在武陵洞口等着,见了陆六,眉开眼笑,“捉来了?” “嗯,在里头。” 岛主拿过酒葫芦,跟捏南极仙翁脖子似的捏着葫芦,一路喜气洋洋地往南山走。 半山腰有一间午休房,岛主进去后,就迫不及待地把酒倒了出来。白蝴蝶跟着掉了出来,翅膀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躺在酒里头不动弹了。 岛主把它捏起来扔到床上,没多久,南极仙翁就现身了,看样子还在昏睡着。 岛主三下五除二,把他的白袍子扯了下来,又让陆六用锁仙绳把他给捆了。 南极仙翁清醒得很快,醒来就打了个喷嚏,甩着满头满胡子的酒水说:“鹤童你敢耍你师父……嗯?不对!” 他瞪圆了眼盯住眼前的陆六,大喊一声:“救命啊!” 陆六被他吓了一大跳,正想说什么,南极仙翁又继续大喊:“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干嘛脱我衣服?” 陆六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藏好衣服的岛主从后面冒出来说:“是我脱的。” “苍天啊!可怜我一世英名,今日晚节不保……”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绳索,叹气道,“原来你对我早有歹意。可你干嘛非要强着来?” 岛主皱眉说:“你刚才在池塘边上蹲了那么久,没照照自个的尊容?” 南极仙翁又甩了一下白发,斜眼望天,颇有画上美人的仪态。 岛主连忙转身去看陆六,借以洗眼,后脑勺对着南极仙翁问他:“你每天痴缠着曲项做什么?” “我跟自己的徒弟维系师徒之情,有何不可?” “也没什么可不可的。我只是记得,某年某月某日,某人亲口允诺了我,若他有空,就去为我盗取乌飞鉴。如今看这光景,他似乎有空得很呐。乌飞鉴呢?拿来吧。” “呃……”南极仙翁想伸手抓头,苦于四肢被缚,只能又甩了一下头,说,“这个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很有空,我不过是路经此地,凑巧来看看,也就是看一眼嘛。” “是吗?这么说,下次我再见到你出现在这儿,就是你捧了乌飞鉴过来的时候了?” 南极仙翁满口答应道:“是是是。” 岛主就把他的绳子解了,重申道:“这回要再食言,我就把你的衣服挂在稻草人上,给大伙瞻仰瞻仰。” 南极仙翁陪着笑脸说:“其实你真想要乌飞鉴,去求求你媳妇儿不就行了?” “你说什么?”岛主变了脸色,转身怒目而视。 南极仙翁忙改口说:“你没过门的媳妇。” “我能指望你把话再说清楚点吗?” 南极仙翁人已退到了门口,嬉皮笑脸地说:“你始乱终弃的媳妇!” 岛主大怒,追到门口要擒他,却被他一下溜走了。 岛主叹了口气,他敢这样光着膀子到处疯跑,还怕袍子挂稻草人这种小事吗? 陆六静静在一旁站着,心里头堵得慌,原来云黎的姐姐跟岛主还有这样的过往。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和理由不开心,可就是半点提不起神来。 岛主转向他,看着他失神的样子,问:“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我在想,偷盗总是不好的。你逼南极仙翁去偷东西,跟他缠着曲项有什么分别?” 这话说出口,陆六其实挺后悔的,他也知道,岛主这样逼南极仙翁,其实不过是要他知难而退罢了。 岛主的脸色更难看了,声音低沉地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陆六的嘴忽然又笨了起来,讷讷地说:“我不知道。” 岛主打开门就走了。 陆六一人低头想了好久,走出来时,岛主已经不见了。 往常这时候,他们都会一起烧火做饭的。陆六一人在灶间里站着,有些无所适从。 虽然日日与岛主相对,可说到底,岛主的过往,他一无所知,就像不知道自己的过往一般。云黎和南极仙翁的只言片语,像是打开了他胡思乱想的闸口,让他渐渐不安起来。他有这么一种感觉,他和岛主此时置身于一片黑暗中,在这小天地里,只有他们俩,一起干活、一起吃饭、一起漫无目的地闲聊。忽然,周遭明亮了,陆六才惊觉,岛主的身边,站满了其他人,这些人比他好,也比他更亲近岛主。 夜明珠清冷的光照在身上,陆六竟有几分春寒料峭的感觉。他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出了灶间下了山,还在武陵走了许久了,两腿都有些微微发酸。 他拣了块石头坐下来,看着岩石边的兰草发呆。一阵风吹过,草丛中沙沙作响,兰草的细被压弯了,露出里头的黄蕊来。其中有一株兰花上,似有一只通体碧绿的小虫,看着像是蜈蚣。陆六走近细看,忽的心念一动,想起老李说过,这世上有一种虫子名唤兰蛊,以兰蕊为食,兰开则生,兰谢则死,若放在碗中,加点盐末,盖上盖子,就能化出一碗茶水,十分稀奇。 要是捉去给岛主,他一定很感兴趣吧?陆六想着,就打算动手去捉,可一想,手上没东西可装,强抓了去,要是闷死了,只怕也用不上。 他左思右想,决定到南山取个盖碗过来,直接把小虫放进去,若是半道儿就自个化了茶水,也不可惜。 谁知,等他匆匆取了盖碗再跑回来的时候,那碧绿小虫却不见了踪影。陆六不甘心,把每一瓣兰花都细细查看了一番,仍一无所获。 陆六正叹气的时候,就听岛主在身后问:“你来回奔跑的,在折腾什么?” 陆六转身,见岛主神情平和,没有了先前的愠色,忽然惭愧了起来。明明是他不分青红皂白数落了岛主,看样子,岛主似乎不生他的气了。 陆六面上微微发热,指着兰草说:“我刚才见花蕊中有一碧绿小虫,像极了老李说过的兰蛊。我原本寻思着,捉一只给你瞧瞧的,谁知就找不到了。” 岛主“嗯”了一声,眼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容,“你随我来。” 陆六跟着他,一路沿着石径前行,在一处乱石堆旁停了下来。陆六见后头有个茅草做顶的亭子,就说:“武陵还有这么个所在,我以往都没注意过。” 岛主蹲下来,挪开挡道的几个石块,说:“你看那是什么。” 陆六也在他身旁蹲下来,见石缝中长了几株素心兰,绰约多姿,清香幽远。陆六凑近了细看,才见好几朵花蕊上有方才那种碧绿小虫,正蜷在兰蕊上慢慢蠕动着。岛主摊开手掌,捉了两只放在手心。 草亭中原来有个木雕的茶桌,可上头没有杯子,只有几个盖碗和一钵盐。岛主揭开两个盖碗,各放了一条小虫,又如老李所说,撒了盐,盖了盖子。不多时,他和陆六揭开盖一看,虫子当真化成了茶水,碧莹莹的十分好看。陆六跟着岛主端起一碗,凑到嘴边,只觉兰香扑鼻而来。 “这便喝得么?” 岛主不答,笑着喝了一口,缓缓闭上了眼睛,看样子颇为受用。 陆六便也尝了一口,他是第一次喝,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香气沁入肺腑,似兰香又胜兰香,无茶叶却有茶韵,实在别致得很。 “我发现这一处岩石的兰花能养兰蛊,就特地搭了这么个亭子。早想春兰绽放时邀你过来品尝的,不料你先想到了。” 陆六脸上又是一红,笑着说:“还想捉去跟你献宝的,几乎班门弄斧了。” 岛主笑了笑,慢慢坐下来,低声却又诚恳地说道:“乌飞鉴的主人叫云萝,我跟她早有婚约。可后来,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跟她退了婚。我跟她之间,已经没什么瓜葛了。” 陆六心头大跳,想说这跟自己似乎没什么关系,可不知怎的,暗暗有些欢喜。岛主明白的“心意”,莫非是指…… 陆六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倘若岛主指的是那个人,不管是不是自己,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是个男的。难道说,岛主的喜好跟别人不同? 岛主戏蝶在线阅读 岛主戏蝶 肉文屋 / 岛主戏蝶 岛主戏蝶 拨云见日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拨云见日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拨云见日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拨云见日 两人静默了许久,陆六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于是他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那云萝姑娘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很久没见过她了。”岛主深深看了陆六一眼,严肃地问,“如果她过得不好,你是不是觉得我该去看看她?” 陆六认真地想了很久,说:“嗯。” 岛主转身看着亭子外的乱石,不知在想些什么,从他别在身后不断松开又握拳的手看来,他此时有些激动。 陆六心里有些难受,想到要是岛主去看云萝,再跟她叙叙旧,就满心不舒服;可要是那姑娘因为跟岛主分开而过得不好,岛主于情于理是该去问候一声的吧。 岛主转回头的时候,正看到陆六一脸愁苦的样子,他低低笑了一声,问:“你其实不希望我去看她,对不对?” 陆六看着他灼灼的目光,心里更乱了,几乎没多想,嗓子里又是一声:“嗯。” 岛主的笑声让他清醒了过来,陆六闹了个大红脸,急急地就想辩驳:“没有,我其实……”,——其实他也不知道!他支吾了一阵子说,“总不好欠人家一份情吧,落得一辈子不舒坦。” 这话原本稀疏平常,可岛主听了,却如遭雷击,痴痴地看着他,好久才说:“这话,你对别人说过么?” 陆六茫然地说:“没有吧。”他见岛主神情怪异,忙又啰啰嗦嗦解释着,“其实你去不去关心云萝姑娘,我不该干涉的,也怪我多嘴,我……” 岛主伸了个懒腰,打断他说:“我饿了。” “那,去做饭不?”陆六尴尬极了,低着头就往外走。走出好一段了,才听到岛主在身后说:“你去做饭还是去喂狼?走错方向了。” 两人爬回南山的时候,都是饥肠辘辘的。岛主原本想做个银丝面,再包点馄饨吃。可他一向对面汤尤为讲究,若是做细面或是煮馄饨,一定要先煨出一锅好汤。而眼下的情况,显然熬汤是道奢侈的工序。 “你想吃点什么?”一时江郎才尽的岛主殷勤地转向陆六。 “冰库里不是还冻了好些虾丸吗?要不要吃那个?”陆六也算得上个持家有道了,摊上岛主这种热衷于搜刮食物、可张罗了就常抛诸脑后的,陆六要心的事还不少。 岛主不知想到了什么,发了一会呆,又说:“好像忘了拔点青菜。” “不是有干紫菜吗?还没怎么吃呢。” 岛主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真的很像。” 紫菜跟虾丸滚汤,再扔了些冬粉进去,很快就吃得了,岛主又洒了一把葱花,看起来挺简单的。好在虾丸吃起来鲜甜爽口,就着嫩滑的冬粉和有几分嚼劲的紫菜一道吃,倒也能入岛主的一张金口。 今夜的岛主话特别多,而且特别爱逗陆六说话,陆六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果然接下来的一年里,岛主对陆六越发亲密了,可他就是只字未提种三生树的事,陆六也几乎忘了这回事了。 直到第二年春天,云黎再一次来催陆六的时候,陆六才不无愧疚地表示,一定找机会问问岛主。 然而,等到了林苑,岛主帮着他给长了一年的树苗浇水时,陆六忽然觉得,要是转而心三生树的事,似乎又对眼前的小树苗不够上心了。 云黎大概也猜到陆六不会轻易问出口,他几乎是一有空就往陆六屋里跑,每次都是那几句:“你问了没有啊?赶快问他要种子呀!好不好嘛!” 他吃准了陆六骨子里那吃软不吃硬的子,每每摆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把陆六揉得面团儿似的,他说什么都应承了下来。 可陆六的言出必行在这件事上却总出岔子,很多时候,他一晚上铁了心要满足云黎,一路上也想好了说辞,可只要往岛主跟前一站,就什么都变了。 这个拉锯战一直持续到第二年深秋,陆六种下去的枇杷树都挂上小花了,陆六才终于开了这个口。 这一天吃完午饭,正像往常一样在橄榄树下喝茶的时候,陆六谨慎地问:“我听邻里们说,天字一号房过来的,都要种一次三生树,也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 岛主握着茶杯的手似乎微微一抖,他正想说话,头顶上忽的扑通一声砸下粒东西,正正掉在茶水里,水花都溅了出来。两人伸头一看,居然是粒熟透的橄榄。 岛主把橄榄捏出来看了一阵,面上显出柔情来,问陆六说:“知道我为什么在这种橄榄树吗?” 陆六开玩笑说:“为了喝茶时能吃些现成的果子么?” 岛主却没笑,他的思绪似乎穿越到了某个时空,幽幽地说:“橄榄又称谏果,味苦却后甘,就像他说过的每句话,总是忠言逆耳。可惜,到我明白他的好处时,已经太晚了。” 他把橄榄放到嘴里,慢慢嚼着,一言不发。 陆六以为,这次问三生树的事要无功而返了,他想起云黎那焦急痛苦的样子,顿时有些不忍心。 然而,岛主吃完橄榄,忽然说:“嗯,等过了冬,我把三生树的种子交给你。” 于是这一年的冬天,对云黎来说,显得尤为漫长。岛主倒是依然如故,而陆六要是没见着云黎,也不觉得有多大变化。 赏了梅花看杏花,杏花谢了摘李花,待山岗上李花成串挂满枝头的时候,岛主终于提出要去取三生树的种子了。 期盼得太久,这物事就越发显得神秘了。陆六早想到岛主会将种子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地方,就是大白和二白的虎窝。 两只虎崽的窝在深山里头,洞口云雾氤氲,从外头本找不到路。陆六紧紧跟在岛主身后,听他说:“你是除我以外,第一个知道大白二白藏身之处的。” “那为何要让我知道?” “我有预感,你应该能得到三生果。” 陆六不自觉地咧嘴一笑,可很快地,他又收了笑,担心地问:“要是不行呢?” 岛主没表态,陆六顿时有几分失落和担忧。 大白二白已经奔出来,在洞口守着了。往常这时候,它们多半还在酣眠,因为是自家主人和熟识的陆六,它们便毫无警惕地打着呵欠,一副没睡够的样子。 两只虎崽是共用一个窝的,但地方很宽敞,够它俩在里头翻跟斗的。岛主和陆六把虎窝挪开,从下面取出一个锦盒。 锦盒里有个纸包,岛主小心翼翼地打开,说:“希望以后都用不上了。” 陆六细看,见纸上包着十几粒种子,每一粒有桃核那么大,浑圆金黄,当真是从来没见过的。 岛主示意陆六挑一粒走,陆六登时紧张起来,一粒粒看了个遍,也瞧不出什么差别来,就从岛主手心位置拣了一粒,说:“就它吧。” 陆六收好种子,跟着岛主把虎窝挪回去后,两只困得不行的虎崽也顾不上缠人了,往温暖舒适的窝里一倒,就呼呼大睡了。 出来的时候,陆六揣着怀里比夜明珠珍贵的种子,连走路都有些小心。下了山,陆六解了扁舟,正待和岛主上船,却听岛主说:“往后你自己过去照料吧,听说三生树有灵,我怕它认错了主人。你记得,是种在最里头那个空着的苗圃里。” 陆六登时觉得肩上担子无比沉重,他点点头说:“我会小心的。” 等他上了船,岛主又在岸上说:“若有人去捣乱,记得用锁仙绳,一定要多留心眼,别大意了。” 陆六频频点头,暗想,他们去了那么多趟,从来也没遇到个外人,难道有人会冲着三生树来么? 他拿起船桨时,岛主又说:“你中午还照常出来吃饭吧。我想了想,还未到最紧要关头,别自乱了阵脚。” 陆六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了,想问个明白,岛主却转身走了。 到了槿苑,陆六照着岛主交代的,埋了种子,浇了水,便守着一片土地转悠了一早上,把槿苑里所有的花木都好好修整了一遍。 拨云见日在线阅读 拨云见日 肉文屋 / 拨云见日 拨云见日 拈花一笑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拈花一笑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拈花一笑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拈花一笑 种子埋下去没多久,云黎就来了。陆六这回总算能毫无愧色地告诉他:“种下去了,可还得等三年。你别这么心急。” 云黎看样子比陆六还紧张,绕着陆六走了好几圈,口里念叨个不停:“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它啊。要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好了。一旦有眉目了,一定要头一个告诉我哦。” “你来的这么频繁,还能不知道吗?”陆六被他晃得头昏脑胀,把他稳住,按在椅子上坐下,又说,“对了,你三姐有乌飞鉴,她应该知道,我能不能种出来三生果吧?” 云黎摇头,“三足金乌只知过去,不卜将来。”他的声音低下去,脸上有几分愧意,“要是能知道将来事,云萝她当初也不会答应……” 陆六在他对面坐下来,关切地问:“怎么?” 云黎缓缓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云萝一直是我们几个中最出类拔萃的,她和……他也算天造地设了吧,当真是人心难测。” “她现在怎样了?” “我偷偷去看过她几次,我知道,她还放不下过去的事。”云黎看着窗外,陷入了沉思。良久,他回过头,见陆六也是一脸沉重,就问,“想到什么了?” “岛主当初把云萝姑娘伤得很重吧?” 云黎正待回答,忽然瞪大了眼,问:“你猜到了?” “你是说岛主跟云萝曾有婚约的事吗?岛主告诉过我。” 云黎呆了一呆,好一会才开口说:“我以为他会不想提。” 一人种树的心情是微妙的。岛主已经不来槿苑了,刚开始的时候,陆六每天看看埋了种子的这块平地,再转身瞧瞧其它苗圃里的绿意盎然,心里就不住打鼓,莫非自己是连树影子都瞧不见的陌路人? 岛主能觉察出陆六的焦虑,每回都说:“顺其自然吧,别太心急。” 过了大半个月,众星捧月的三生树终于慢吞吞抽出了个嫩绿的小芽,陆六这才舒了一口气。 吃饭的时候,陆六跟岛主汇报这事,随口又说了一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岛主调侃道:“你还指望种出个火树银花么?平常心种田就好。” 陆六看了他一会,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近来说话越发道骨仙风了。” 在陆六看来,比起云黎的心急火燎,岛主的云淡风轻更让他安心些。其实陆六最关心的,并非能不能种出果子,而是,如果种不出来,岛主会是什么反应。他能想到云黎的反应,大概会伤感一番,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多保重。”——就再也不来了。 可是岛主呢?即便他不是那个人,岛主会不会对他另眼相待? 然而,无论怎么旁敲侧击,岛主始终没有表态。 三生树长得果然迟缓,到了初夏,一指头高的小苗才慢慢舒开叶子,拉长了杆,长成了半个手臂的长度。陆六一直细心照看着它,总觉得这样一株其貌不扬的小苗实在和三生树这么神秘的名字搭不上边。 然而一到盛夏,阳光充足的时候,小树苗忽然噌噌地就长高了,好像每天都在拼命吸取黑土地的营养一样,纤细的变得又圆又,上对错生的叶子也肥大厚实了起来。陆六刚开始用手量,总要惊叹一下,到后来,只能跟岛主汇报成“它长到我腰这么高了”,“到口了”,“到头顶了”,“过头顶了” …… 其实从三生树发芽的那天开始,陆六就有了随时记录的习惯,他去槿苑的时候,总随身带着画册和笔墨,将小树苗的样子一笔一笔地画下来,还把日子、时辰标注在旁边。每次一画完,他都不无心酸地想,如果后面来的人还要继续种的话,至少不必像他这么患得患失了。 虽然早知道三生树是三年后才挂果的,可当它吐出三个质朴的大红色小花苞时,陆六仍不由得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一忽儿想,会不会奇迹发生,今年就挂果了?一忽儿又想,万一今年开过,明年后年都不开了如何是好。 稀奇的花总是有些脾气的。陆六原以为,随着夏去秋来,树上的花会越来越多,直到一树繁花,再慢慢落尽。谁曾想,几个月过去了,三朵还是三朵,一点没有想召唤出它们小伙伴的意思。最可恨的是,三生树的花和树苗一样是大器晚成的,秋雨都下了好几层了,那三个花骨朵竟然还纹丝未动,要不是陆六看得细,知道它们每天能长一点,他几乎要以为这花开不成了。 直到秋意渐浓、枯叶飘落寒潭时,它们才终于打开花骨朵,露出黄灿灿的花蕊来。因为花期很长,三生花的花瓣特别大,也特别厚,要不是那红彤彤的颜色,当真跟叶子没什么两样。这么难得才张开的花朵只持续了五天,五天后花儿就脱离枝头,掉到了地上。陆六把它们的样子描画下来后,就用布袋一一收好,打算拿出去交给岛主。 岛主破天荒地跑来岸边接他,见陆六揣着布袋,神情恍惚,便伸了一只手想拉他上岸。陆六心头一阵乱跳,再看到岛主眉目含笑,眼神柔和得能滴出水来的样子,不觉就看呆了。 岛主笑了笑,动手扯他的袖子,口里说:“快下来,犒劳你的饭菜都备下了。” 陆六没防备,手一抖,笼在袖子里的画册就掉了出来。岛主瞄了一眼,从船舱上捡起来翻看,一边说:“画得还挺用心的。” 陆六有些尴尬,怕岛主看出他的用意,抢先说:“今年记得详细些,明年、后年就有个参照了。” 岛主翻册子的手一滞,抬头看他,显然已看穿了他的意图。 陆六不由得生出几分愧意,也许岛主正满怀着希望呢,自己何苦要泼他冷水! 岛主却不恼,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咧开嘴笑了起来,那笑容十分自然甚至有几分傻气,可似乎带着从心底里溢出的快乐。陆六头一回见岛主笑成这样,虽说心里十分纳闷,可两手不知怎的,痒得很,直想伸过去捏他的脸。 陆六忙低了头,急匆匆下了小舟,仍把它系在大树上。提了布袋说:“今年的花在里头,你要收着吗?” 岛主接过袋子,见陆六的手还停在那,似乎想把画册收回去,就说:“我替你保管好了。”说完,他也不等陆六点头,就揣进了自个怀里。 陆六心里觉得无比异样,也不好再问他要回来,硬着头皮问:“今天吃什么?” “吃面,煨了几个时辰的汤,骨头都熬没了。”岛主一时眉飞色舞,又说,“我还敲了好些橄榄下来。” 陆六暗想,岛主现在怎么这么有闲工夫? 灶间的大锅里飘着香,岛主揭开锅盖,投了十几粒墨鱼丸子进去大火猛烧,待鱼丸一粒粒浮上来了,才把一捆极细的面条扔进去,锅勺在里头搅了两搅,又加了盐和葱花,就捞起来装了两大碗,滴了麻油,跟陆六一人一海碗端了出来。 那细面又糊又稠,入口即化,比起讲究劲道的其它拉面,又是另一番滋味。岛主见陆六吃得满意,便踌躇满志地说:“这面很讲功夫,你这几天在槿苑蹲守的时候,我一直在琢磨这个,可算是成了。” 陆六笑道:“你怎么不等我来打个下手?入冬我就不用天天去看着了。” “入冬又有入冬的玩法。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武陵的雪山顶吗?到时我带你上去。” 嗯?陆六心下十分疑惑,他怎么记得雪山顶是岛主一人独享的?怎么自己也有份上去? 他安分守己惯了,第一反应就谢绝了,“要不,等三生树种完再说吧。” 岛主笑着摇头:“你啊……” 熟透的橄榄青中带黄,一口咬下去,又酸又苦,再反复嚼几下,渐渐就回甘了。 拈花一笑在线阅读 拈花一笑 肉文屋 / 拈花一笑 拈花一笑 横生枝节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横生枝节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横生枝节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横生枝节 三生树循规蹈矩地又开了一年花,等到第三年的时候,它终于长出了一棵树的气势,树形高大又挺拔,夏天往树底下一站,还能遮荫挡雨。 陆六心照料了它三年,越发觉得,这么朴实无华的一棵树,骨子里还是很惹人喜爱的。有时在槿苑呆得久了,在树底下除草的时候,陆六会突发奇想,和小树唠叨上几句。 好在槿苑一直以来只有岛主一人打理,而现在就剩陆六自己常来常往。谁也没想到,平时寡言内敛的陆六,说起话来也是滔滔不绝的。 大多数时候,他会给三生树几句鼓励。 “小树,你可算是长高了。其实你长得也不坏,树嘛,就该这样,高高大大,遮风挡雨。你就不该跟个签筒似的,摇不出好签就挖掉不管了。” “要是你结不出果子,我就去求岛主,把你移到我屋子门口种……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兴许他到时连听我说句话都懒得。” 有时陆六也会讲讲自己的心事。 “其实我知道,云黎在乎的不是我,他只想在我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可我是真心想交他这个朋友的。以前在天牢里呆着,他千方百计帮我找乐子,逗我说话。怎么我一来了东篱,他眼里头只剩下种树这回事了?” “想必岛主也是牵肠挂肚的,虽然他几乎不过问这事,可每年花期一到,他就什么事都撇下不管了,还推说是心准备了饭菜好犒劳我。今年更离谱了。就在昨天,他竟然把酱油错当了醋,炒了一大盘酱油白菜,还跟我说,醋溜的,开胃。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忽然吃不出来了?” 三生花绽放的第一天,陆六起了个大早,意外地,他没见云黎过来。去年这个时候,云黎还跟拜早年似的,大清早坐在窗台上,把陆六吓了一大跳。 到了武陵,岛主正在洞口候着,开口就说:“天庭忽然有急事召我,我三天后回来。你一人小心点。” 陆六大感意外,原本三个人心的事,如今剩下他如今剩下他孤军作战了。 “我昨晚蒸了一盘粘糕,早上起来的时候,又烙了几十张饼,你在火上烤一下就吃得了。” 陆六哭笑不得,暗想,自己又不是下不了厨。可他转念一想,莫非岛主是要自己去槿苑守树? 谁知岛主却说:“你该吃饭还出来吃饭,该睡的时候,也回去睡,总之,顺其自然,别太心了。” 陆六点点头,微微笑道:“你也是。” 岛主又从怀里出一束锁仙绳,继续说:“这是我自己的,你收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就取出来。你要记得,无论如何,先保护好自己。” 陆六惊讶于他的慎重和紧张,好一会才说:“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放心吧。” 岛主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在他胳膊上重重地捏了一把,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看着岛主的背影,陆六心里有点乱。他上了南山,把岛主准备的粘糕和大饼包好,又拿了茶具、小火炉和木炭,打定主意要在槿苑寸步不离守候着。——不管结果怎样,总该给他二人一个交代。 三朵红彤彤的花开在一处,像个火红的笑脸,陆六走近,用指头拨着上面的露珠说:“好兄弟,也许就剩咱俩相依为命了。” 他照例给苗圃里的树都浇了一遍水,又除了草,就在空地上坐下生火。 临近中午,岛主烙的饼还冒着热气。陆六直接取出来吃,咬了几口,只觉又香又甜,看样子,岛主这回没犯糊涂。 等炉子里的火烧旺了,陆六把粘糕摆在火钳上,直接在火上烤,一面烤好了,翻个个再烤另一面。烤得金黄微焦的粘糕特别香,陆六几口就吃掉了一块,刚想跟三生树唠叨几句,就见树上吧嗒一下掉下一大滴水。 陆六笑道:“又没下雨。莫非你还会流口水不成?” 他话音一落,恰好一阵风吹过,树冠上沙沙作响,仿佛在说:“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连着吃了两天的大饼和粘糕,到了第三天,陆六觉得,再香甜的糕饼也跟蜡烛一个味了。他站起来,打算在林苑四处搜寻一下,找点野果吃。 他刚一转身,就感到后头有轻微的声响,回头一看,原来是只勤劳的小蜜蜂,正扇着翅膀往三生花上扑。三生花原本是雌花和雄花聚在一块的,并不需要传粉。陆六怕节外生枝,就举高了胳膊去扇那蜜蜂,想把它赶走。一边说:“边上还有其它花,你去别处觅食吧。” 那小蜜蜂绕着树盘旋了一阵,还真的飞走了。 陆六正要走开,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法力甚微,却敏锐地感到周围有些异样。他仔细想了想,特意走开几步,再回头一看,分明见一朵三生花动了动,似乎被什么碰了一下。 陆六登时警惕起来,他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几步,迅速探到怀里出岛主的锁仙绳,往半空中一抛。锁仙绳分明套到了些东西,金光一闪,陆六隐隐见绳子中央露出一块鹅黄色的衣角。但很快地,什么都不见了,似乎已经逃开了。 陆六大骇,暗想,连岛主的法器都不灵验了,看样子,这歹人来头不小。他凝神观察,总觉有一团薄雾在三生树旁涌动。当下什么也不顾了,只管捏住锁仙绳狠命地往半空中套。 有好几下,陆六似乎都得手了,从那纷飞的衣角看,来的好像还是个女仙子。忽然之间,对方好像被惹恼了,有一团什么东西冲着他直直扑了过来。陆六忽觉双眉间一阵刺痛,双手没了力气,心下一片恐惧和茫然,他此时唯有一个念头清醒着:再也见不到岛主了。 他刚闭上眼,就被推了一把。直觉告诉他,有人来救自己了。可陆六已经渐渐失去意识了,耳边只能听到一句话:不许伤他!——是云黎的声音。 陆六醒来的时候,头还疼得厉害,眼睛都睁不开,也不知枕着什么,软乎乎的挺舒服的。他能听到云黎惊喜的声音:“你醒啦?” “嗯。”陆六艰难地回答了一声。他想撑坐起来问个明白,手刚往地上探去,云黎就忙拉住他说:“别急着起来,再躺躺。” 云黎的手温润柔软有如婴孩,陆六反手握住,心下一阵诧异,一边努力睁开眼,一边问:“你的手怎么……忽然变小了?” “啊!”云黎大叫一声,慌慌张张地抽出手说,“我……我受伤了。我得走了,你再躺躺,很快没事了。我过两天来看你。” 陆六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些,整个人就被云黎往前轻轻一推,转而枕在了落叶堆上。 待陆六完全恢复过来,云黎已不见了踪影。 他忙站起来,到三生树跟前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见那三朵花还好端端在枝头挂着,陆六才松了一口气。他思绪纷杂,想着,来捣乱的会是个什么人。为何能进槿苑?云黎又是怎么跟来的? 他心念一动,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云萝。莫非……? 可他记得,云黎常说,云萝天善良、是非分明,当年岛主退婚,她虽满心气愤,也没有为难他。再说了,云萝到底是云黎的姐姐,再怎么说也不会伤他吧? 难道说,岛主有什么仇家故意捣乱?他想起岛主临行前的慎重,忽然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也许以往三生树开花的时候,那人就来过了。 无论如何,眼下要紧的是,无论来的是谁,总归是来者不善,这次失了手,兴许还会再卷土重来。云黎受了伤,自己唯有尽全力对付了。 他在道旁洗了把脸,心里不觉又担心了起来,岛主还有这么强劲的对手,槿苑这么轻而易举就被闯了进来。万一她对岛主不利,那可如何是好。 陆六左思右想琢磨了一晚上,越想越担心。到第二天天亮,他也顾不得看守三生树了,划了船就往外赶。 岛主还没回来,武陵一切如故。 陆六权衡了一下,还是倒回了槿苑,忧心忡忡守了一天。熬到了傍晚,陆六忍不住再跑出来看,岛主居然还没回来! 陆六心乱如麻,一时也找不到人商量,想了想,就一气儿跑到东篱的大门口找锄禾打听。岛主确实没回来过,锄禾满不在乎地表示,天庭最爱做的,就是用各种所谓的急事强行留人。 陆六只好说:“岛主一回来,就让他往槿苑送个信。” 他再次倒回槿苑,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他理出一条思路来,渐渐由担心变成了恐惧。也许是,那人本意偷袭岛主,无意中进了槿苑,几乎伤了自己,她进而又出去寻岛主,也许已经遇上了。 想到这,陆六打了个寒噤,不觉拢了拢身上的袍子,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 过度的紧张让他几乎忘了三生树挂果的事,直到第五天,三朵花像往年一样,悄声无息落了下来,陆六才惊讶地意识到,这场轰轰烈烈、寻寻觅觅的大戏里头,自己的戏份已经唱完了,从此就是局外人了。 横生枝节在线阅读 横生枝节 肉文屋 / 横生枝节 横生枝节 坐看云起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坐看云起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坐看云起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坐看云起 陆六依旧把三朵花捡起来,仔细收到了袋子里。无论如何,也算有了交代,再也不用日夜挂心了。 正如他毫无感情的计数代称一样,在武陵,他陆六只是个过客之一;对于云黎,他是又一次失望;而对于岛主呢?陆六不知道——忽然也不想知道了。 不管这五年的时光有没有在岛主心里头占一席之地,结局总不会变的,他十年刑满离开,而岛主继续和陆七朝夕共对。 陆六依然给三生树浇了水,又理了园子里的杂草。做完这些,他心里头只剩一个牵挂了,惟愿岛主平安无事。 划着小舟出来时,陆六看着两岸寒凉如雪的芦花,只觉秋景萧瑟,心头一片茫然。 “陆六?陆六?” 传来的分明是岛主的声音!陆六喜出望外,忙奋力划桨,从芦草堆旁穿过去,探头一看,果然是岛主,看样子还是风尘仆仆的,正在岸边焦急地等着他。 一见他期盼的面容,陆六那颗雀跃的心很快沉了下去。他靠了岸,把装着花的袋子递过去说:“花谢了,没结果。” 岛主好像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看也不看地接过了布袋,又问他:“你没出什么事吧?” 这也是陆六想问的,可看这光景,岛主毫发未伤,再问也是多此一举,陆六就说:“似乎有人来捣乱,我用锁仙绳套过,没套住,她跑了。” 岛主眼神一亮,却很快又低头去看手里的袋子。 陆六心里灰灰的,从船上下来,正想把小船系到岸边,就听岛主说:“我进去看看,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陆六点点头,也不敢再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秋风吹得满地落叶,陆六的手笼在袖子里,踩着枯叶一路走出了武陵。他回想着刚来时的情形,当真是百感交集。刚才离开槿苑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了,可刚刚一看到岛主,那种心痛、不舍和遗憾的感受又一样样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天天来回走的一段路,今天走起来特别累,脚上似乎绑了几块砖头,每走几步都觉得生疼,又不是疼在脚上。 远远地,陆六就听到老李和张朗的说笑声。要是往日,他早凑上去问候几句了,可现在,他只想一个人躲着,尽快把痛苦埋起来捂严实了。他特意从荔枝树林后荒废的小路上走,绕了一个大弯,回了自己的屋子。 刚一进屋,陆六就明显感到了异样,澡房里居然有动静。他异常惊奇,却又有一分不抱希望的期待。 他稳了稳心神,拉开隔间的门,一眼看到蹲在澡盆子旁边、冲着自己咧嘴笑的云黎。他手里正托了个竹篮,往水里头洒着花瓣。 陆六颇感意外,他走近了,在他身旁半蹲下,郑重地说:“云黎,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那树,没结果子。” 云黎眨眨眼,只是微微“哦”了一声,又从篮子里抓了一把掺着桂花的菊花瓣,举到陆六鼻子底下问:“很香吧?” 陆六奇道:“你没听清我说什么?三生树没结果,你也……不必再来了。” 云黎放下篮子,一手扶上他的肩头,眼底满是温暖的笑意,“我想通了。我要交的是你这个朋友,以前的事都不重要了。” 陆六一时无法接受云黎突如其来的转变,总觉得这事有几分蹊跷。 云黎见他没吭声,忙又说:“是你说的哦,不管结果怎样,你都当我朋友的。怎么,你说过的不算数了?” 陆六认真地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可我也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我说的也是真心话。我是真心要跟你在一起的,从今往后,我一心一意对你好,等你劳改期满了,咱们回……找个地方逍遥自在地过日子。” 陆六见他一脸坦诚,眼神里都是期待,心下更加疑惑,云黎在短短几天内判若两人,总该有个原因吧? 云黎看出陆六的疑虑,手轻轻捏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那天我不放心,跑进去槿苑看,正遇上有人偷袭你,我跟她打斗了一场。待她一走,我忽然明白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决计不愿苟且偷安。我……你明白我的心意么?” 陆六自觉无福消受他的厚爱,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十分抱歉地下了逐客令:“我心里头乱得很,要不,你先回去?” 云黎讨好地说:“我知道你累了,洗澡水我都放好了,你赶紧泡一泡,解解乏。我出去沏茶。” 陆六忙叫住他,“等等,你……” 云黎马上窜回他身旁,拽着他的胳膊眉开眼笑,“要我留下?那我帮你揉揉肩膀。” 陆六抽出胳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是,你还是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不会吵你的,我也静静地,呆着。”云黎说完就溜出了澡房,合上门之前又探进一个脑袋说,“你慢慢洗,出来就有热茶喝了。” 云黎拉上门后,陆六在地上坐了下来,抱着膝盖发呆。澡盆子里热气腾腾,云黎洒的花瓣在水上四处游动,香气浓烈扑鼻。陆六心里乱糟糟的,可居然先想起个无关紧要的——那松香已是十分好闻了,混了花香反而有些多余。 外头叮叮当当一阵作响,听起来应该是云黎摆弄茶具的声音,陆六记得房里只有个大茶壶和两个茶杯,怎么能冒出这么多声响了? 过了一会,只听“啪”地一声,似乎摔烂了什么东西。陆六也没法子再发呆了,起身就走了出来。 原来云黎带了好几套茶壶和茶杯过来,正一一摊开在小小的茶几上摆弄个不停。 “你怎么出来了?找我吗?”云黎一下跳起来,又说,“失手打烂了个杯子,这一套用不了了。” 陆六走近看了一眼,茶几上摆了八个盖碗,每个盖碗都只配了两个杯,有些不合常理。他下意识问:“这种盖碗,一套不都有三个杯子么?” 云黎嘴角一咧,绽出个花朵般的笑容,伸出两指头说:“另一个我扔了,两个杯,刚好够用。” 他仰头看着陆六,眼波盈盈,好像含了千言万语。陆六被他瞧得老大不自在,低头指了那套摔得只剩下一个杯的说:“这套就打烂一只,我自己也能收着用。你若不要了,就留给我吧。其它这么多套,我也用不上。” “不行,以后我都陪着你,咱俩一人一个杯,好不好?” 陆六一时无言以对,他看着成双成对的茶杯,忽的想起来,岛主收的茶具似乎也是这样的,莫非他是一样的用意么?想到这,陆六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见陆六不大领情,云黎急了,眼眶一红,委屈地说,“你别不理我。” 若在以前,这一招云黎使得无往不利,可现如今,陆六心里头灰沉沉的,人也颓废得很,这招竟不大管用了。 云黎挨到陆六身旁,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心地问:“你在怪我吗?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叫陆六心头一软,刚想说什么,就见云黎面色一变,皱眉说:“岛主来了。” 陆六顺着他的眼神看向窗棂,才发现一只极小的纸鹤不知怎么飞了进来,扇着翅膀闪出几道金光来,看样子是来通风报信的。 陆六讶然,完全想不明白岛主为何会来,也反应不过来该如何是好。 云黎咬着下唇,仿佛做了剧烈的思想斗争,终于下了决心,握住陆六的胳膊说:“我出去避一避,很快回来找你。” 陆六感觉云黎的手在微微颤抖,但手心温热,面上满是恋恋不舍的神情。云黎小声说:“茶具你都收着吧。不要告诉岛主我来过啊。” 他的手往下滑了滑,停在陆六的手腕处,似乎想去他的手,可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一咬牙就走了。 待他遁走了,陆六还在原地发呆了许久。他看着茶几上的盖碗和杯子,叹出一口气来,终于还是动手将它们收进了柜子里。 有人在敲门,是那种轻微却很笃定屋里有人的声音,陆六一听就知道,果然是岛主来了。 他心里乱糟糟的,但仍很快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了。 “跟我走。”岛主霸道地拉起他的手就往外头拽。 陆六有一种被雷击中的感觉,不敢置信地看着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头脑里一片空白。 幸亏邻居们还在农田里干活没回来,否则看到两人这副光景,还以为他们入了魔道呢。其实岛主并没有比陆六镇定多少,待陆六清醒过来时,才感觉到岛主的紧张,他手心有一层薄汗,手指下了很大力道,正把自己的手攥得生疼,再看他绷着的侧脸,那耳处都是通红的。 陆六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快蹦跶出来了,他想把手抽出来,可不知怎的,又有些舍不得,心头当真是交集了百般滋味。 两人就这样各自一脸严肃而心头翻江倒海地走过了小桥。到小树林的时候,只听得扑通一声作响,松树上掉下了两只松鼠。 陆六慌慌张张就想抽出手来,奈何岛主力道大,居然挣不开了。 两只松鼠一瘸一拐地往树后面躲,一边不住回头看他们。 陆六猜它们是被岛主和自己的样子吓到了,他只得压低了嗓门,结结巴巴地对岛主说:“你……能……放、放开我的……手吗?” “不能。”岛主脸都没扭过来,口气也是冷冰冰的,可那耳和面颊分明更红了。 陆六收住脚,坚持想让他放开手。倘若被人看到了到处乱传,他自己被玩笑几句也就罢了,可岛主树大招风,惹了口头是非可不大好。 岛主这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看了他一眼,严肃地问:“怎么了?” 听他这口气,倒像是陆六有什么不对劲似的。 “我的手……挺疼的。”陆六被他盯得有些心虚,想来想去也唯有这么说了。 岛主果然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低头想去查看陆六的“伤势”。 陆六忙把两手笼进袖子里交握在一起,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岛主用看一盘美味蟹的表情斜视着陆六藏在袖子里的手,说:“你跟我去槿苑,有件事跟你说。” 陆六大为惊奇,莫非三生树另有玄机? 他往远离岛主的方向悄悄挪了几步,说:“那……走吧。” 岛主不甘心地扭过头,“嗯”了一声就往前继续走了。 两人就这样,一个带着索债人极度郁闷的嘴脸,一个带着欠债人紧张无措的表情,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迅速赶往武陵。路上的行人瞧见他们的样子,都惊讶得不敢上前打招呼。 到了去往槿苑的小河旁边,两人照常拖了小舟过来,一人一头坐下。陆六划桨的时候,岛主就纹丝未动地盯着他瞧个不停,好像能从他脸上挖出什么宝物似的。 进了槿苑,走八卦阵的时候,路很窄,两人只能一前一后走,陆六走在岛主后头,见他把手别在后面,好像在热情地招呼他伸手过去牵上一牵。陆六哪有这胆子?他尽量偏头去看道旁的风景,一路装聋作哑地跟着。 一路走到苗圃,陆六远远地就朝三生树的方向看去,登时又吃了一惊。三生树不见了! 陆六顾不得岛主了,几步跑了过去,倒吸了一口凉气,地上连个树枝都找不着了,空荡荡地只剩块黑土地。 “你把三生树拔走了?”陆六没回头,有些失望地问岛主。 “那不是吗?”岛主挨近陆六,手指向苗圃里一个角落。 陆六再次吓了一跳,苗圃里居然有人,穿了件灰不溜秋的袍子,正坐在地上打盹。看那模样长得也算周正,可一头乱发四散开来,就像从未梳洗过一般。 “那是……?嗯?”陆六又被雷劈傻了。 “那是我的大师兄,天份极高,师父当年为了激励他,给他起名叫覃勉,然而他某天忽然顿悟了,决定以无为修道,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师门的事几乎不管不问,师父大感失望,将他请出了师门。” 岛主说覃勉的时候,声音并不小,覃勉肯定能听到,可他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好像说这些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陆六显然还没明白覃勉跟三生树有什么关系,他见岛主停下来,哭笑不得地看着覃勉,只好问:“你的意思是,树在你大师兄那?” 岛主摇摇头,当即解开了疑团,“三生树都是他幻变的。” 岛主说了十个字不到,陆六却花了好一会工夫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看了看大师兄,又看了看岛主,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坐看云起在线阅读 坐看云起 肉文屋 / 坐看云起 坐看云起 尘埃落定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尘埃落定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尘埃落定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尘埃落定 岛主轻轻拍了拍陆六的手臂,安抚地说:“你别急,也先别气我,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欺瞒你。“ 陆六不解地皱眉,“那你这么做,用意是什么?” 岛主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世上本没有三生树。玉帝当时逼我打赌,让我在众人之中认出你,说到底,不过是想让我去求云萝罢了。云萝手执乌飞鉴,除了玉帝,大概也只有她洞悉内情。我跟云萝相识多年,她是什么样的子,我是看得透的。她生好强,宁玉碎也不愿瓦全,我既辜负了她,她又如何愿意帮我呢?” 陆六忽然明白了,“所以你设局瞒过所有人,就是想引云萝来?” 岛主心虚地瞄了瞄陆六,不自在地扭过头说:“我确实对不住她,可我实在没其它法子了。我知道,若能骗得过她,以她的脾,一定按捺不住。刚开始,我假装弃了千年修为,换了三生树种回来,云萝就遣人漏夜偷袭,想试探我。我当时就知道,这法子管用。果然,每回三生树花期到的时候,天庭常会找些借口,让我离开,而云萝便会亲自过来探听虚实。” “既然云萝有乌飞鉴,怎么不知道三生树是假的?” “若是一般仙人的幻术,云萝自然能识破。然而大师兄的修为远在我辈之上,何况他常常连吐纳调息都省了,要识破他可大不容易。” 陆六低头思考了一会,便有些醒悟了,于是问道:“难道那天来捣乱的,就是她?” 岛主点点头,刚想说什么,陆六就又摇了摇头,慎重地问:“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听……听说,云萝心地善良、明辨是非,她至于这般……” “你听……”岛主分明想问他听谁说的,可不知怎的,却忽然打消了念头,转而说,“我不是特意要诋毁她,我深知她的本,因为,我从前跟她是一类人。” 陆六沉默不语,岛主深深看着他,接着说:“可我改了,为了你。” 可惜,此时心乱如麻的陆六本听不进岛主深情款款的告白,他前思后想了良久,又问:“你就凭云萝那日来捣乱,认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万一她故布疑阵呢?” 岛主微微笑着说:“即便云萝不来捣乱,我也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她来,我便有了十成的把握。天字一号房送了十六个囚犯过来,他们都有极相似的地方,譬如不苟言笑、不徇私,律人律己,对偷盗者深恶痛绝。然而,他们独独缺了一样至为重要的东西,那便是一颗仁爱之心。他们或许有,但远不及你。当年你宁愿撇下我,成全天下苍生,我不是没有怨过恨过,可后来我想明白了,那才是你啊。你来岛上这几年,行事变了许多,可心地也始终如一,你会为街坊邻居心,会对偷东西的狐狸手下留情,你甚至还为云萝着想,你说的糊涂话越多,我心里便越高兴,我明白,我终于等到了。” 陆六心里并不踏实,他仍摇了摇头说:“我做的,不过稀疏平常,实在配不上你说的仁爱二字。” 岛主又笑了笑,好像料定陆六会这么说似的,他的语气轻松了起来,“其实也不止这点,你还有些小毛病,譬如最怕欠人情。你曾说过,‘欠人家一份情,落得一辈子不舒坦’,那日你劝我去看云萝的时候,说了一模一样的话;还有,你节俭惯了,有时甚至连一日三餐都会计较一番。我在吃食上有些浪费,你刚来时大概不好意思说我,到后来可是明里暗里指责我好几回了。” 陆六的面色终于缓了缓,有几分开玩笑地说:“看来,你能记住的,都是惹你不高兴的地方。” 岛主看出陆六的松动,大喜过望,忙又说:“怎么会呢,只要是你的事,我都记得。玉帝曾说过,历代天相星中,你是最铁面无私的一位,天庭诸位上仙也都认定了,你生耿直,不偏不倚,平日里必是寡情无趣。可我明白,那是你心得太多、看不惯的也太多,倘若天下无事,你一定也会日日欢颜的……” 岛主正说在兴头上,墙角的大师兄冷不丁打了个呵欠,哼唧了一句:“真够酸的。” 两人都吓了一跳,才想起这儿有第三个人在。 岛主这才想起拉陆六来的目的,解释说:“我过来的时候,师兄只告诉我,这回的人对了,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还懒得说,只是让我找你过来。” 陆六也是到了这会,才想起来,要是三生树是大师兄扮的,那他岂不是将自己的心事都听了个大半?他猛的又想起前几天在这烤饼的时候,三生树上滴的水,难道说…… 岛主见陆六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也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催促大师兄说:“师兄,陆六人都来了,你是不是可以说了?” 大师兄覃勉抬着昏昏欲睡的眼皮说:“我是怕过后小六问起,得说两遍。” 覃勉虽然懒散惯了,可一旦开了话匣子,倒也爽快得很。破天荒的,他站起来走出了苗圃,伸了个懒腰,忽的就换了个神情,一开口,声音也变了,又尖又细,像个女孩儿。 “滚开!你再敢手,别怪我不讲情分。”看样子,他是在学云萝说话。 “你为何要伤他?啊!我知道了!他就是天相!对不对?对不对?三姐,我求你,你告诉我啊!”声音又变成了云黎的。 陆六明白了,覃勉是在重现当日的情形。 覃勉不单说,手上还做了打斗的动作,一人分饰两角,虽有些滑稽,倒也惟妙惟肖。 “滚!” “他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动他的!” “就凭你?” 做完一番打斗后,又是云黎十分沮丧的声音道:“三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我变成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如果不是你……罢了罢了,合该我命苦。” 模仿完云萝的声音,覃勉对着种树的方向一扬手,接着指着自己的脸说:“接着云萝姑娘就给我这扎了几针,又洒了些药粉,就走了。” 岛主一直皱着眉头,看样子是克制了很久才没说话,这下终于抱怨道:“你不是答应我要保护陆六么?怎么眼睁睁看着云萝欺负他?三菜一汤改成一饭一菜了。” “那不是云黎来了嘛,我还得听□,打草惊蛇也不好,是不是?”他说完忽的一瞪眼,“你这小子竟敢过河拆桥?我在这风餐露宿了一百多年,好不容易熬到头了,你还克扣工钱啊你?” 陆六忍不住说:“我也没受伤。” 覃勉转头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嗯,还是小六好。你这孩子说话中听得很,以后常来找我聊聊。” 岛主立即拉住他的手腕,殷勤地说:“师兄,我知错了,我一定好好答谢您,您回房歇着吧。” 看样子,覃勉是真的喜欢陆六,临走前还说了句:“我在松涧旁住着,你记得常来。” 岛主看着他走远了,才郑重其事地对陆六说:“别听他的。” 陆六倒没在意这,他心事重重,这鉴定结果来的太突然,总让他觉得有些不踏实。 他心里头还有许多疑团没解开,见岛主围着他左看右看的,就问:“照你说来,我以前是天相星君?那我为何会入狱?你和云黎又是怎么一回事?” 显然岛主对这些问题颇为回避,可既然事情已经明了,又不好叫陆六蒙在鼓里,他想了想说:“这些说来话长,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尘埃落定在线阅读 尘埃落定 肉文屋 / 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 白首鸳盟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白首鸳盟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白首鸳盟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白首鸳盟 陆六跟着岛主一路走到南山脚下,又爬到了半山腰上,心里直犯嘀咕,南山的每一处景致他都挺熟悉的了,岛主要带他去哪?难道这儿还藏了什么玄机不成? 银杏的叶子黄灿灿的,在明珠柔美的光亮下好像笼着薄烟,罩着轻纱,看久了,叫人生出几分醉意。 伴着两声虎啸,大白二白从云雾中窜了出来。岛主冲它们招招手,它们便飞扑过来,一头撞进岛主怀里左蹭右蹭。岛主拍拍它们的大脑袋说:“走,带你们回去看看。” 两虎大喜过望,齐齐“嗷呜”了几声,便跳开来候着。二白怕陆六落了单,又十分乖巧地跑到他身旁,准备随时驮他。 往前再走两步,便能见到岛主住的地方,自打刚来那年捅了蜂窝之后,陆六就再没机会上去了。岛主轻轻叹了口气,感慨地说:“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住的地方,除了你,再没其他外人上去过,当日要不是情急之下,我也不会让你轻易涉足。真正应了那句老话,是你的,总归是你的,错不了,跑不掉。” 陆六听了,不觉也是感慨万千。就在刚才,他以为自己已是局外人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此时心里头虽是云里雾里的,十分凌乱,可说到底还是隐隐有些欢喜的。 岛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面容哀伤起来,一字一句念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木梯慢慢现了出来。 岛主看着陆六,目光如月华一般,“这十六个字,便是上山的口诀。” 岛主的脸上交织着痛苦和欢喜,虽是破镜重圆,可一想到当日生离死别的情形,当真是椎心泣血。 陆六将这十六个字低声念了一遍,心里头没来由地一阵刺痛,他心下十分疑惑,暗想,这诗句明明是情人间的海誓山盟,为何念出来时,这般苦楚难耐?他凭着感觉,努力地想抓住脑海中破碎凌乱的一点记忆,可终究仍是白费心神。 岛主平静下来,安抚他说:“我知道你忘了,可我记得,这口诀,是你允诺我的誓言。分离当日,我们说好了的,待来世重逢,凭此誓言相认相守。” 陆六大惊,脱口而出道:“我跟你……” 竟有了白首鸳盟?!这…… 岛主趁机抓牢他的手:“你忘了,我不怪你。只要从今往后,你牢牢记住就好。” 陆六无论如何不敢相信,他会跟岛主立下这般惊世骇俗的誓言。震惊之余,他又想,若当真如此,似乎,倒也不是全然不能接受…… 他迅速看了岛主一眼,心头乱跳。 不管怎么说,既是立了誓,总要担起责任吧。陆六小心翼翼地确认道:“那个,誓言,真是我……和你说的吗?” 岛主一时变了脸色,看样子又羞又恼,一把放开陆六的手说:“你竟然不信我?” 陆六没想到他这么容易生气,然而,岛主此时的模样,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看着有几分俏皮可爱…… 岛主见陆六默然不语,似乎有些着急了,皱眉问:“你真不相信?” 陆六这才清醒过来,闹了个大红脸,忙说:“没有,我,我信。” 岛主立即原谅了他,用下巴指指梯子说:“我们上去吧。” 两人进了屋,陆六以为岛主会将从前过往一一道来,正想着要不要先烧壶茶,就听岛主说:“你想穿青色的,还是白色的?” 陆六丈二和尚不着头脑,心想自己难道听错了,可岛主分明已经在翻箱倒柜了。 “做什么?” “你穿这样,不大方便出去。”岛主转过头,补充了一句,“我当然不会在意,就怕你不自在。“ “你指的出去是……要去哪?” 岛主神秘一笑,“出岛,带你四处逛逛。” 陆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深蓝袍子,“我这样的也能出岛?” “有我在,怕什么。”岛主最后拿了件青色的,“还是这件吧。” 见陆六迟疑不决,岛主忙诱惑他:“你不是想知道以前的事吗,先带你到我的地盘看看去。” 陆六果然心动了,爽快地换了衣服,又把旧衣服叠好,问:“我先把衣服搁你这了?” 岛主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动作,见他问起,忙说:“那是自然。” 两人出来的时候,大白二白已自觉化了云团,正在桥上飘来荡去地玩着,见自家主人出来,忙飞身过来驮他们。 “你坐着吧,还有老长一段路走的。”岛主在其中一团云上端坐下来,招呼了陆六,又对大白二白说:“别心急,慢点走。” 五年来,陆六头一回出岛,心里头少不得有些兴奋。 两团云慢悠悠在在东篱岛上空飘着,在云端看岛上的景致,又是另一番滋味。 陆六心里渐渐明快起来,转头看岛主,见他正偏头看着自己。岛主的双眼如注满秋水,缠绵流转,陆六不觉也看呆了。两人隔得不远,就这么默默对视着,旁人看了一定觉得好笑,然而他们自己却浑然不觉。 出了东篱岛,一路有些荒凉,行人并不多。也不知在半空飘了多久,嬉笑声终于惊醒了痴看着彼此的一对仙人。陆六不自在地扭过头,随口问道:“这是何处?” 云彩斑斓织成重锦,群星璀璨犹如明珠,一条银光闪闪的大河自西向东,与星云融为一体,波浪壮阔,如烟似梦。 眼前的美景在陆六看来居然有些眼熟。 岛主笑道:“这里便是银河,咱们快到了。” 银河边上有一颗耀眼的星星,陆六靠近了,一看,才发现云端之上,灵鸟之下,有一座颇有气势的殿。 云团飞近,徐徐降落在台阶上,等岛主和陆六下来时,大白二白便立即现出原形,冲过去撞殿的大门。 “这里是紫微。”岛主和陆六并肩而立,指着那两扇大门说。 殿的门很快打开了,一对仙童欢天喜地跑出来,喊道:“星君,您终于回来了!” 岛主点点头,示意陆六跟着进去。 陆六便问:“你是紫微星君?” “不错。”岛主探究地看了看他,小心地问,“你是不是想说,我不该放着紫微不管,跑到东篱岛任职?” 陆六有些不好意思,可也没反驳,只是问:“玉帝为何没找人接任?只怕天相星早易主了吧?” 岛主冷笑一声说:“他大概以为我会回心转意吧。至于天相星,我听说,只因你当时管得太好,玉帝至今都找不到满意的人选。云黎是那边的常客,大概帮着打理了不少事务。” “哦?云黎以前跟我很要好?” 岛主当即后悔了,有些不情愿地说:“嗯。玉帝对他要求颇高,他一直也没个职衔,成天四处瞎逛。” 陆六感慨地说:“我在天牢的时候,他一直给我们送了牢饭,来这之前,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岛主脸色大变,不觉说道:“真的是他?没想到他也这么……”他忙收了口,又说,“你看,他也瞒了你许多事吧?他和云萝是玉帝的孙儿孙女,他们兄弟姐妹几个,玉帝最赏识云萝,可最疼爱云黎。” 陆六也吃了一惊,想起云黎平日的言行,确实不像个普通的仙人。 岛主忽然想到什么,又皱眉说:“不对,以前我问过你,你说送饭的童子个子都有这么高了,眉心也没有痣,云黎不是这样的,除非……” “除非什么?” 岛主忽然想明白了,卖了个关子说:“我先不告诉你,免得你说我故意诋毁他。我让他自己露出马脚来。” 陆六摇头说:“云黎心地纯净,就算对我有所隐瞒,也不是有意伤我的。” 岛主面色又是一沉,却也无话可说。 两人一路穿过大殿偏厅,不觉已走到了紫微的后花园。大白和二白如鱼得水,四处翻滚、捣乱,把一干小仙童们折腾得手忙脚乱。 岛主到了一块巨石跟前,吹了个口哨,大白二白就奔了过来,不消岛主吩咐,便齐齐跳起来,分别去撞巨石两旁的石柱。大石头中间忽然打开了门,原来这竟然是个石洞的入口。 岛主吩咐道:“你们在这守着,不许贪玩。” 大白二白立刻恢复了虎大王的威严,一左一右立在了洞口。 穿过许多倒生的石笋,里头别有洞天。岛主一路护着陆六,走到石洞深处,将角落石桌上的一块大绸布取走,桌上就露出个大蚌壳来。他双手击掌,那蚌壳就张开了,岛主伸手从里头捏出一粒东西来,得意地笑道:“这是我的元丹,他们都想不到,我口称的千年修为,其实是在这留着呢。” 陆六暗想,岛主还说云黎隐瞒,他自己也不知有多少事是故弄玄虚的。 岛主吞了元丹,拉起陆六的手说:“谁再敢对你不利,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白首鸳盟在线阅读 白首鸳盟 肉文屋 / 白首鸳盟 白首鸳盟 虎斗龙争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虎斗龙争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虎斗龙争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虎斗龙争 岛主刚吞了内丹,手心有几分灼热,陆六被他硬拉着,也不好挣开,仔细想着他的话,就问:“你担心谁对我不利?云萝吗?” 岛主点点头,“还有玉帝,谁知道他会不会出尔反尔。” 岛主拉着陆六走出石洞,对大白和二白说:“走。” 大白和二白对视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商量了什么,大白靠近岛主,立起两只前脚,搭在岛主腿上,头凑过去,伸出舌头便去舔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岛主立刻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把它的脑袋推开,板起脸问:“又打什么主意了? 二白本想趁机凑过来的,见大白吃了瘪,就忙收住脚,脑袋转来转去的,不知在看什么。 岛主哼道:“还想在这玩?” 二白一听,立刻仰起头,小心地查看岛主的反应。 岛主看出它们的心思,用下巴点点外头说:“去吧。” 两只老虎一转身就跑,可跑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主人,看样子有些顾虑。 “想纵容它们,它们倒不放心了。”岛主对陆六笑了笑,又对它们说,“行了,走时喊你们。” 大白、二白立即撒欢开了。它们从小在紫微长大,难得回来一次,倍感亲切,一边找着它们自己的领土,一边寻思着再开辟几个据点。 岛主试探地摩挲着陆六的手,问他:“我带你四处看看去?” 陆六的手被他一团热气包裹着,再被这么来来回回揉几下,一层薄汗都出来了。他暗自寻思着,原来岛主和他是这般亲密的,看样子,以后要慢慢习惯才行。 岛主见陆六坦然接受,不觉心花怒放。他尽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眉眼拢不住,竟是得逞的笑意。 陆六还在努力适应中,本没法分出心神来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他跟着岛主七拐八拐走了一路,从紫藤架绕出了后花园,就见好些童子在回廊上站着,齐齐盯着花园出口,都是一副又激动又紧张的模样,显然正在等岛主。 两人走近了,众仙童才发现了他们。为首一个童子一拍头,暗想,自家星君从前连做正经事都不会循规蹈矩,他又怎见得一定会从正门出来呢!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星君深情款款侧视着的、手牢牢牵着的,那个男仙,他是谁啊? 岛主波澜不惊地看了看呆若木**的众人,清清喉咙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受累了。” 众仙童这才反应过来,当即低了头,想过来行礼,谁知,最前头那位一个踉跄,后头的仙童们都纷纷跟着跌倒了。 岛主摇了摇头,半是玩笑半是责怪地说道:“整个紫微都交给你们了,你们还这么没长进?” 仙童们手忙脚乱爬起来,也不敢整理衣冠,一下涌过来说:“星君,我们知错了。” 为首的小师兄见紫微星君面带喜色,知道他心情不坏,就壮了胆子问:“星君,莫非您已寻到天相星了?” 岛主“嗯”了一声,笑意又扩大些。 “啊!恭喜星君!”仙童们齐刷刷抱拳道贺,又异口同声唤道:“见过天相星。愿天相星君早日洗脱罪名,重返天庭。” 看来,紫微虽常年疏于打理,众人还是十分齐心。 陆六听着他们郑重其事的称呼,有些不自在,他还未开口,岛主已经感觉到了,似不经意地说道:“叫那劳什子名头做什么,你们都散了吧。我四处转转就走。” 一听这话,众仙童脸上都是好生失望。站在最后头,一个年纪偏小的童子怯生生问:“星君,能带我们一起走吗?” 岛主颇有些动容,徐徐叹气说道:“不能。是我对不住你们。”说完,他也没再看众人的神色,拉了陆六就往外走。 长廊两边的栏杆不高,岛主索领着陆六从栏杆跨了出去,又抄小路直接到了他的寝。紫微跟东篱岛大不相同,这儿都是琼楼林立,雕栏玉砌配以宝镜、明珠,上有灵鸟盘旋,下有五彩祥云,华丽缥缈,几乎找不到人间烟火的气息。 紫微星的卧房有个到膝盖高的窗子,窗子旁置了一床琴榻。推开八扇窗,正对着一水盈盈,水上漂着数盏莲灯,流光炫转,美不胜收。从前的日子里,若他开了窗子,在琴榻上坐着,与窗外流水浮灯相对抚琴,常能引来百鸟驻足、群鱼腾跃,仙人与灵物相映成趣,旁人看来,当真是一副仙境画卷。 此间美则美矣,陆六却不大喜欢,总觉得冷冰冰的,叫人好生别扭。 看样子,岛主也没什么留恋的意思,他俯身抱了榻上的瑶琴搁到肩上背着,说:“我们换个去处,被那帮小子盯着没意思。” 书架上有个小巧的木盒子,岛主取下来揣进怀里,神秘兮兮地对陆六一笑,说:“不如去个吃白食的地方。” 陆六心知他有意逃避,拖着不想告诉自己以前的事,当下也没揭穿他。 走出房门,大白和二白已在门口守着了。岛主笑道:“这么快就玩腻了?” “也许是怕我们撇下它们不管了。”陆六看着两只老虎的憨态,随口帮着答了一句。 岛主却喜出望外,嘴都合不上了,一直在偷笑。 “那我们走吧。”念到“我们”两个字时,岛主特意加重了语气。 陆六会意,暗觉好笑,一转头,却见他眼神里情意绵绵,不由得浑身一阵酥麻。 紫微星归来的事,好些仙人已得了信。待两人脚踏云团渡河的时候,银河的两端多了许多瞧热闹的。有些跟紫微星有旧的,看了这情形,都明白了大半,便遥遥举了酒杯向他们道贺。长久以来,岛主头一回这般开怀,见了谁都十分和气,逐一拱手道谢。 忽然,不远处似有一道金光闪过。岛主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低声跟陆六说:“那岸边的桂树开得甚好,我去折一枝送给故友,可好?” 陆六哪里猜得到他一肚子的心思,当即点头说好。 云团着了地,岛主立即旁若无人地牵起陆六的手。幸而这一带相对荒凉些,偶尔有几个过路的仙人见到了,也只是装作没看清,都不敢过来打搅。 到了桂树前,岛主紧挨了陆六问:“你帮我背会琴?” 陆六自然不会说不好。岛主解下琴,硬是要自己动手给陆六系上。他的动作十分缓慢,头几乎挨到了陆六的脸上,几头发在陆六耳朵上蹭来蹭去。 陆六脸红了大半,有些尴尬地说:“我自己来吧。” “你说什么?”岛主一副没听清的样子,抬头看向他。 虽然陆六说的是有点儿小声,可离得这么近,怎么至于听不清?岛主抬头问他的时候,本没拉开距离,这样一来,两人的脸就快碰到一块了。这姿势实在过于暧昧,任谁见了,都觉得这是一对柔情蜜意的鸳侣,迫不及待就要在外头亲热一番。 “小六!”一声大煞风景的吼叫忽的在他们数十步之遥响起。 陆六吃了一惊,转头去看,云黎居然来了! 云黎两手握拳,正怒气冲冲盯着他们,口起伏个不停,看那光景,似乎要立刻扑过来,跟岛主拼个你死我活。 岛主眼角依然挂着笑意,云淡风轻地问陆六:“这位小童是谁?” 云黎的真身,岛主绝对已经识破了吧!陆六皱眉,思忖着岛主的用意。 云黎沉不住气,大怒道:“你装什么装?你虚情假意惯了,以为人人都像你?” 他也不等岛主反驳,又吼了一声:“不许你动陆六,你不配!” “为何?”岛主平静地问他。 云黎心中一凛,话到嘴边改口说:“你不是要寻天相么?何苦惹陆六,他是我的朋友。” 岛主看向陆六,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看,云黎也说谎!还说的这般面不改色。 其实陆六心里头还是当云黎好友的,他不愿云黎蒙在鼓里,立即说破了,“云黎,岛主已经确认了,原来我就是天相。你其实也知道了吧?” 云黎大惊失色,一时进退无措,好一会才语无伦次地解释说:“天相,我……我不是那种人,我不该瞒你,可我……” “可你存了私心,想叫我找不到他。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找不着他,玉帝还会治他的罪?”岛主沉声问道。 云黎怒目而视,“紫微星君,你以为,我会像你那么卑鄙自私吗?我既知道他是天相,自然会舍身护他的周全。你这离间计用得太无耻了吧?” 岛主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云黎,两人一时剑拔弩张。 原本路旁还有几个仙人,这会儿见形势不妙,怕殃及池鱼,都纷纷跑开了。 陆六正待劝解,忽见岛主脚步一移,气势汹汹朝着云黎冲了过去。 他的身形极快,陆六此时法力全无,本没法做出反应,而两只老虎却立即收到主人攻击的讯号,大吼一声便上前助威。 云黎没想到岛主会动真格的,可他毕竟训练有素,当即往后退了一步,全力应战。 刹那间,他身前现出几道五彩斑斓的光芒,暂时缓住了岛主的脚步,原来,是他脚下的云团幻化出了原形! 那是一只金光灿灿的巨龙,四足五爪,威风极了。两只尚且稚嫩的虎崽子往它跟前一站,实在微不足道。然而它们毫不退却,硬是高昂着头,坚定地守卫着自家主人,甚至勇敢地对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发出阵阵虎啸声。 金龙原本十分高傲地俯视着大白、二白,等着主人的命令,可它听着大白、二白挑衅的宣战声,不免有几分暴躁,低吼了一声,忍不住想给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一点教训。 这时,岛主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虎斗龙争在线阅读 虎斗龙争 肉文屋 / 虎斗龙争 虎斗龙争 莫问三生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莫问三生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莫问三生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莫问三生 云黎和他的坐骑都不解岛主何故大笑,却听他朗声说道:“小龙,可把你家主人的风头抢光了!” 他满脸戏谑,说完还指向云黎,示意金龙回头去看。金龙果然回过头去看,原来是自家主人又现出了本来模样! 云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面对岛主这般强劲对手,情急之下,已现出了真身,以便全力以赴。他身量未足,胳膊腿都没长,一张小脸稚气未脱,眉间还有一颗绿豆大小的红痣,越发显出一派天真可爱的小儿模样。 他们这二仙、一龙、二虎摆了半天的架势,陆六才来得及赶到跟前。形势变化太过突然,陆六完全看不出谁处于弱势,也没心思注意云黎的样貌变化。可他下意识觉得,云黎不会伤人。他无暇多想,便挡在金龙跟前,对岛主说:“休得动手!” 岛主的脸上有过片刻的不快,随即一脸无辜地说:“我不过是跟云黎开开玩笑,要真动手,哪有这样斯文的?” 云黎已经明白过来了,岛主这一番虚张声势的斗法,不过是诱使自己显出真身罢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可笑的模样,不由得泄了气,斗志全无。而金龙颇有灵,感觉到主人没有恋战之心,也将本体缩了好几分,退到主人身后待命。 陆六还没觉察到身后的变化,只听云黎低声说道:“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陆六回过头,俯身去看他。然而云黎此时实在太过矮小,陆六只得蹲下来,才能和他好好说话。 他这蹲下来的动作更是让云黎心头一阵刺痛。云黎强忍了酸楚说:“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会恢复的。” 岛主走了过来,火上浇油地在陆六身旁蹲下,生怕云黎扯远了,特意提醒他们:“其实云黎也不算说谎,至少他变来变去都是个娃娃。” 云黎横眉怒目,喝道:“我跟天相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岛主却不恼,微微笑道:“那你也少管我们的事。你别忘了,玉帝答应过我,我找天相的时候,不会让旁人去捣乱。你跟云萝那些举动,当我不知道么?” 云黎心念一动,仔细看岛主,忽道:“你的修为没减?你一直在说谎!……三生树也是假的!”他终于明白了真相,顿时心潮澎湃,激愤不已,扯住陆六的袖子说:“你千万别信他,他信口雌黄,没有一句是真心的。” 岛主脸色一变,就要去拉回陆六的手。陆六用眼神制止了他,对云黎说:“云黎,你冷静些。他设局骗了所有人,大概也是出于无奈,若非如此,我们三人或许都无法相认。” 岛主听陆六为他说话,心头一甜,连带对云黎也多了几分坦诚:“我散布假消息,却不是有意骗你。你不了解你的亲姐姐,她绝不会轻易让我寻到天相的。” 云黎本想为三姐辩护,转念想起当日她来捣乱的情形,又有些理亏;云黎素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一时便想通了,岛主这计谋虽非君子所为,可毕竟用到了点子上。他当下也不再追究三生树的事,转而直截了当问陆六:“你居然愿意和他在一块?他……” 岛主不客气地打断他说:“难不成和你这小娃娃在一块?” 云黎心头火起,往后跳开一步,说:“天相,你且让开些。” 看样子,云黎是当真想和岛主一较高下了。 陆六忙站起来说:“且慢。”他话音刚落,就被岛主扣住手,整个人飞了起来。 陆六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飞离银河很远了,大白和二白的云团还在他们身后追着。岛主放慢脚步,它们才跟上来,钻到了两人脚底下。 岛主自知理亏,抢先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云黎冲突,因而我避开了。” 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的,那口气就好像刚才一番冲突,都是云黎的过错一般。 陆六沉默了好一阵,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云黎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岛主看着他,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他在云团上坐了下来,说了一声:“去东海吧。” 陆六只当他又避而不答,心里头不由得有几分失望。 岛主却缓缓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云萝时常代我打理紫微大小事务,我则四处游历,逍遥自在。云黎出事的时候,我正在东海和老龙王切磋棋艺。个中缘由,还是云萝告诉我的。 玉帝儿孙众多,虽说都是自小在天庭长大,却格迥异。云萝自视甚高,有些清冷;云黎反而有几分妇人之仁。他们的二哥云琅最是不受管束,他平素放浪形骸,时常惹些祸事,玉帝尤其厌烦他。云黎的四哥云娄有勇无谋,与云琅十分齐心,常跟他厮混。有一日,云琅出外狩猎时,误伤了南极仙翁的白鹿。王母当众杖责,又罚他面壁思过七七四十九日。谁曾想,云琅一怒之下,唆使云娄盗取了玉帝的一对宝剑,伤了许多天兵天将,托生凡间寻欢作乐去了。 玉帝恐云琅危及凡间龙脉,召集了群仙商议。我掌管紫微,原本该由我下凡锄奸。然而,一来我与云萝婚期将至,王母不愿横生枝节;二来,玉帝觉得我行事乖张,若心存恶念,反成一祸。 玉帝心目中的合适人选是云黎。云黎虽无职无衔,但法力高强,并且,正如你所说,他心地纯净,不生邪念。玉帝大概觉得,云黎若能借此机会,下凡历练,回天庭时也好有资格论资排辈。 然而,太白星君却说,云琅下了凡,也是托生帝王家。而云黎过于心慈手软,若顾及手足亲情,不忍大义灭亲,只怕会受制于人。 玉帝却道无妨,他说,‘制服云琅,以云黎或紫微一人之力恐难成事,可若有天相为辅,则万无一失’。 你平日行事周密谨慎,绝不偏私,若你为人相,可保社稷永固。再则,云黎与你向来交好,若你二人齐心协力,便不受奸人教唆。 谁知,万事难料。云黎领命当日,到天相星找你的途中,便遇到了潜在银河的云娄。云黎法力绝不在老四之下,然而,他果然顾及兄弟情谊,不忍见云娄从此万劫不复,仍苦口婆心劝他回心转意。云娄身上藏了玉帝那对宝剑中的雌剑,趁云黎不备,便下了毒手。幸而云黎有金龙护体,才不致葬身银河。玉帝将他寻回时,云黎已是气若游丝,成了新生婴孩的模样。” 岛主说到这,两人已降到一处平地,脚下皆是细沙。陆六一看,眼前海天相接,巨浪滔滔,想来是已到了东海。 岛主从怀里头掏出木盒子,打开来取出一只巴掌大的木舟。他将木舟放到水里,轻念口诀,顷刻间,浅滩上便现出一艘大船来。 “上去吧。”岛主低声唤陆六。 陆六听出他声音里的苦涩,在船板上坐下时,仔细看他的神色,见他果然郁郁不乐。大白和二白又现了虎形,在船尾趴着,也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主人的苦闷,它们也是垂头丧气的。 陆六心头不忍,就说:“你若不想说下去,便不说吧。” 大船在海面自行漂流,缓缓驶入深海处。岛主转头看着海面,一脸凄然。 陆六暗想,云黎既遭毒手,自然是紫微跟自己下凡,岛主屡屡避而不谈,必定是两人在凡间时,有过一些惨痛旧事。他虽十分想理清来龙去脉,可也不想让岛主如此为难。于是陆六开口说:“你说吃白食的地方,便是这里?” 岛主扭过头来,见陆六言笑宴宴,不觉呆了呆。过了好一会儿,岛主忽的开口说:“我确实欺瞒过你,可我对你的心意,却是一点不假的。” 陆六点了点头,“我信。” 笑容重在岛主脸上浮了出来。 他原本坐在陆六对面,隔着一张茶几的位置。此时便起身,挪到陆六身旁,陪着笑脸说:“你怎么不把琴放下来,还背着做什么?” 经他提醒,陆六才想起这回事,刚要动手去解包袱,岛主就凑过来说:“我来。” 想到之前的情形,陆六莫名地有几分紧张。岛主挨近了,戏谑地说:“我这回不是故意的。” 陆六就知道他刚才在银河边上是有意引云黎的,听他老实承认,倒有些意外了。 岛主解了包袱,把琴放到自己身边,趁机在陆六肩上捏了捏说:“受累了。”他的动作很不自然,显然心里也有几分紧张。 这样的指法肯定不会舒服,可陆六不知怎的,竟有几分心荡神摇。他面颊一热,扭头去看船舱说:“你一定备了茶具吧?” “没有。”岛主爽快地摇头,掀开帘子说,“里头全是酒。” 他从里头出一坛,塞给陆六说:“这都是我刚去东篱岛时,收了竹露松花酿造的酒,特为今夜准备的。” 陆六开酒坛子的时候,岛主将琴取出来,横在膝上,对着陆六一笑,便轻抚七弦,十分随意地弹起琴来。 月至中天,映在海上似一圆盘,月色与海景融为一体,琴声与海浪声相映成趣。听琴人端着个酒坛子,一动不动地呆看着眼前人。 莫问三生在线阅读 莫问三生 肉文屋 / 莫问三生 莫问三生 夜游东海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夜游东海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夜游东海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夜游东海 岛主抚琴的时候,大白、二白照例蹭了过来,却没被欢快的琴曲感染,仍耷拉着脑袋,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觉察到它们的消沉,岛主停下来笑道:“它们的羞耻心作怪了。” 二白离陆六近些,陆六便伸手它的脑袋,说:“怎么?是因为金龙的缘故?” 岛主颔首微笑:“原来要这样才行。它们往日里蛮横惯了,以为别家灵兽都如神马、东东一般好脾气。看来我该时常带它们出来见见世面才行。” “它们跟了你很多年了?”陆六颇感疑惑,大白、二白其实机灵得很,若是从紫微出来的,至少也该修炼二百多年了吧,怎么还是这副幼虎的模样? 岛主猜出陆六的疑惑,抚着大白的皮毛说:“大概有三百余年了。它们一出生就没了双亲。我四处游历时,在蓬莱岛的荒郊遇见它们,就带回紫微抚养了。这或许是缘分吧。” 陆六恍然大悟,原来大白、二白并非天生灵兽,难怪多少会弱一些。岛主行事果然与众不同,居然找两只基浅的虎崽当坐骑。 岛主原就是逗仙兽的高手,他把大白趴在前足上的大脑袋捧起来揉了揉,又伸手去挠二白的下巴,哄孩子似地说:“其实你们的资质也还可以,你们想想,三百多年来,那金龙一直都是那德行,既没多长出一对翅膀,也没变出两个头,你们就不同了,你们又学会了变云,又学会了奔跑,还会听我们说话。照这样下去,你们总归能超过它的,对不对?” 陆六没想到岛主还会哄老虎,虽说那话里头也还是有挖苦的意味,可看他那架势活脱脱是个慈母,与往日里的样子大不相同。陆六心上有几分异样,好像心头有一股子小溪流静静淌过,又好像有几朵春花在悄悄绽开…… 大白、二白可没陆六那么多想法,自家主人难得夸它们几句,无论真心实意的,还是说着玩的,总算是件高兴事。它们当即忘掉了所有烦恼,在两人身边厮混了一番,就双双趴在船板上看海浪。岛主极少带它们出门,在它们眼里,什么都是新鲜的。 大船还在漫无目的地漂流时,海上渐渐起了雾,由淡转浓,大白、二白警觉地立了起来,紧紧盯着海面。 不多时,一阵箫声传来,浓雾中现出两列龙仙童,吹着洞箫,立在水晶船上慢慢靠了过来。 岛主把大白和二白唤到身边,示意它们少安毋躁。 “参见紫微星君。”水晶船行到跟前,众童子齐齐行礼。 岛主颔首,开玩笑道:“既知道是我,怎么两手空空就来了?这不是龙王的待客之道吧?” 为首的小仙童早有主意,笑道:“我们龙王听到了星君久违的抚琴声,十分开怀。他说,星君琴声愉悦,他虽非知音人,却也猜得到,星君必定是已寻得了故人。龙王特令我等过来,请二位星君到龙一叙。” 岛主踱步到船头,负手而立说:“烦劳你们回去跟龙王说,我们今夜来得匆忙,就不去叨扰了,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仙童们各自对望一眼,神情有些古怪,还是刚才那位童子有几分羞怯地开了口:“我们龙王说……他说,要是星君断然拒绝的话,就问问您,是不是龙众人品貌绝佳,星君自惭形秽了?不敢引天相星君相见?” 岛主回头看陆六,见他一脸的哭笑不得,忍不住倒笑了出来,对他们摆手说:“回去跟你家龙王说,这招激将法不管用。” 众仙童退走,过了一阵子,又整整齐齐倒了回来,众多童子的掌上各自托了水晶盘,另有两个童子,一个提了篮子,一个抱了火炉子。 岛主十分满意,待仙童们把手中物一一摆上船板,岛主还不忘客套了一句:“龙王真是有心了。我们来得匆忙,实在过意不去。”他口上这么说,脸上却十分坦然,丝毫没有一星半点愧疚的意思。 待仙童们走远了,陆六跟着岛主将扣在水晶盘上的盖子一一揭开,他见上面都是制好又摆成各式花样的鱼虾蟹和贝类,心里暗自称奇。 另有一个篮子里头,装了许多鱼和大虾,还在活蹦乱跳着,而那火炉子竟是给他们烤鱼烤虾吃的。 陆六终于忍不住问:“龙里的人竟舍得将自己的族类送给我们吃?” 岛主点头说:“你没听过‘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童谣么?未经修炼的水族天生有此劫数,即便不为我等果腹,终究或是逃不脱凡人的渔网,或是躲不过同类的相残。世间万物,只要魂魄尚存,便能轮回永生。身原就不值得可惜,即便是万物灵长的凡人,死后也不过是一堆地肥。” 陆六听着有理,心里那点疙瘩也没了,出龙仙童们备好的两对筷子,递了一双给岛主,两人就着各色海味,倒出两大碗酒,便豪放地吃了起来。 大白和二白对吃食没啥兴趣,倒是对篮子里的活物充满好奇,见大白把爪子伸进篮子里掏鱼掏虾,岛主也不拦它们,由得它们将鱼虾弄到船板上追着跑。刚才岛主月下抚琴,明明还挺风雅的,这回全然变了味。可若再仔细瞧久一些,又会觉得,他们这股豪迈洒脱的吃相,也有说不出的味道。 船往前行了几步,又是一阵仙乐飘飘,这回现身的可不是方才的仙童了。只见海水中央立着数十位白衣鲛人,各持笙竽,一边吹奏一边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俩。他们身后的的巨礁上,两位面如冠玉的龙太子正在抚琴,另两位妍雅的龙女正在鼓瑟,他们皆是乌发委地,素衣飘飘,当真是美不胜收。 看样子,龙里的人是有意争奇斗妍来了。 岛主大笑,似乎被挑了兴致,探手进船舱内抽出一柄剑来,便从船上跳了下去。 长剑去了鞘,闪着如水的银光,岛主对陆六冁然一笑,踏浪而动,随着丝竹管弦之声舞起剑来。他时急时缓,时起时落,时而如行云流水般灵动,时而又如金戈铁马般豪迈,而他的眼神,始终聚在陆六一人身上。 今夜,陆六的眼里头,也唯有岛主一人。 他仿佛沉溺于那两泓秋水中,全然忘了耳边的仙乐和一旁的仙人。 琴声渐渐远去,刚才的鲛人和龙子、龙女们如幻影般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人,一个立在浪尖,一个呆坐在船上。 两人似乎越靠越近,近得让陆六忍不住想伸手,拂开那张面庞上的一缕头发。待陆六清醒过来时,他才发现,岛主果然已经靠近了,而自己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搁到他脸上去了。 陆六吓了一大跳,只觉心快跳到嗓子眼了,面颊也烧得能烙铁。他急急忙忙想缩回手,却被岛主一下捉住了。 “陆六……” “嗯?” “天相……” “嗯?” “……” “什么?” “我……”岛主正待说什么,却忽听得海下的暗礁处,有人低呼了一声。 岛主斜了斜眼,凝视了海面片刻,随即示意陆六别出声,他不动声色地了酒坛子,猛地朝那处暗礁砸了过去。 只听“哇”了两声,水底下窜出两个黑影,朝着不同方向跳了开去。 “龙王?南极仙翁?岂有此理!”岛主站起来,立在船头,大喝一声,“做什么呢你们!” 大船的一边是老龙王,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满脸堆笑,踏着海浪走近了说:“都是南极仙翁这老家伙,非要来偷听不可!你知道他水极差,我也是出于道义,不忍心他在东海溺亡,才助他一臂之力。” 大船的另一边,南极仙翁抓着一段浮木,大喊:“快来救我!” 老龙王的手一下伸长了几尺,将南极仙翁拉起来,随着龙王手臂缩短,南极仙翁也被拉到他近身处。 南极仙翁紧扣住龙王的臂膀喘了几口大气,就撇开他,狼狈地爬上岛主的大船,指着龙王骂道:“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说要看活春,大老远把我喊来的。” 老龙王对南极仙翁的过河拆桥十分不满,他一下踩上船板,怒道:“南极老头,你竟然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南极仙翁把头发上的海水抖掉,反手指着岛主说:“我是看我兄弟的面上,不跟你计较。” 他们就这么占了大半个船头,你一言我一语地对骂了起来。 岛主一直铁青着脸看他们,等他俩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才冷冷地问道:“我喊你们上船了吗?” 夜游东海在线阅读 夜游东海 肉文屋 / 夜游东海 夜游东海 浩歌鲸饮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浩歌鲸饮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浩歌鲸饮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浩歌鲸饮 南极仙翁好像听不见岛主说话似的,大摇大摆往甲板上一坐,伸手去抓吃的。 龙王当然不会孤军奋战,对南极仙翁喊着:“那个要烧了吃的。”说着就绕过岛主,硬是挤到南极仙翁身旁坐下了。 “原来他就是天相,”南极仙翁夹了个虾丸子送到嘴边,另一手指了陆六,对老龙王说,“他还用锁仙绳捆过我哩,果然不一般。” 老龙王上上下下打量了陆六一番,点点头说:“样貌也算端正。” “都长一样,有什么端不端正的。”南极仙翁嗤之以鼻,伸了手就想去大白,大白虽然认得他,却立刻弓起背,低吼了一声表示抗议。 南极仙翁忙缩回手,回头瞟了岛主一眼,见他还皱眉站着,又拍了拍陆六旁边的船板,招呼岛主说:“老弟过来坐啊。” 老龙王看看岛主,又看看陆六,拊掌大笑道:“好,好,紫微老弟好眼力,我看出来了,天相这孩子不错,一晚上他就没正眼瞧过别人。” 龙王管岛主叫老弟,管天相叫孩子,这称呼让岛主刚展开的眉头又皱上了。 觉察到岛主的不痛快,陆六对两位刻意捣乱的神人说了句“晚辈失礼了”,就起身走到岛主身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陪他站着。 岛主的面色和缓下来,形式化地向陆六介绍座上二人,语气中却仍有几分咬牙切齿:“南极仙翁你见过了,这位是东海龙王,我们许久之前有些交情。” “许久之前?”南极仙翁停下向酒坛子的手,奇道:“怎么?你就这么见色忘友了?从前你扒我衣服,我们一起去天河洗澡,洗完你烧**给我吃,那些算什么?” 老龙王说不出他这么露骨的话,却也跟着频频点头,表示愤慨。 岛主面不改色地说:“晚辈不知仙翁何出此言,仙翁品貌非凡,行事正派,是我等小仙的楷模,晚辈又岂敢对仙翁不敬?” 以岛主的资历,自称晚辈也无不妥,然而,他为了跟天相拉近关系,刻意疏远自己,让南极仙翁不觉横生出几分寂寥来。南极仙翁一时无话,闷头闷脑地看向龙王。 老龙王却没南极仙翁这般伤春悲秋,他可是诚心诚意祝福岛主的,当即表明立场:“紫微跟老夫是多年的至交,你们俩既然在一块了,咱也不说那么多客套话,别生分了就好。” 岛主这才真心实意地拱手道:“多谢。” 他拉了陆六重坐下来,把两坛酒塞到龙王和南极仙翁怀里,下巴扬了扬,示意大家喝酒。 南极仙翁的情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喝了半坛子松花酒,他的话又多了起来,手肘往岛主肩上一靠就问:“你有什么打算?云萝那丫头本事看着不小,她会不会为难你们?” “其实当年定亲之前,已说得明明白白,若谁反悔了,只管退亲就是。她样貌出众、法力也高,要找个如意郎君绝非难事。” 天庭的事,龙王向来不愿手,可他还是关切地问:“倘若玉帝不成全你们,如何是好?” 岛主看向陆六,目光柔和又坚定,“他办不到。” 南极仙翁心知这事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就凑近了问陆六:“小六,你铁定了心跟他在一块?” 陆六愣了一愣,心想,这是他跟岛主之间的事,如何好当着外人的面表明心迹?他看向岛主,却见岛主低着头,手反反复复在酒坛子上着。陆六只当岛主和自己一样难堪,想了想,干巴巴开口说:“这是我的福分。” 龙王和南极仙翁都默默寻思着,这话里头究竟有多少情意,天相劫后重生,怎的还是这般老成本分? 岛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的开口说:“以后,和你们这么坐着喝酒的机会怕是不多了。” 龙王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当下收起面上那点忧色,招呼几人动手吃喝。岛主将火炉里的炭火烧旺了,把放到铁架子上烤。 四人开怀畅饮,一直喝到东方鱼肚白,龙王和南极仙翁便双双告辞了。 浓雾散开,陆六才发现船已经行到浅滩了。他们和龙王、南极仙翁喝了一夜的酒,说的都是些趣话,这下只剩他们俩了,倒多出几分尴尬来。 他看了一眼岛主略有几分绯红的面颊,低声问:“还好吧?” 这话原本平淡无奇,可两人挨得挺近,岛主听在耳中,不知怎的,心头竟有几分酥麻。 四周寂静无人,只有海浪不停拍打着礁石的声音。 大白、二白在他们身旁酣睡,大白侧睡,前足正搭在二白的身上,这情景看着让人心头一暖。 陆六见岛主双眼迷离,忍不住再追问道:“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 岛主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闭上眼,偏了偏头。他的头巾垂在陆六肩上,只要稍微往后动一动,脑袋就能靠上去了。陆六全身僵了僵,不敢低头看他,心里却莫名地十分期待。 等了一会,也没感觉到岛主的头,陆六心里有几分失落,不由自主地把肩膀往前送了半寸,却不敢再往前了。 他不知道,此时岛主也一样紧张得很。 一方面想把头往陆六那阔肩膀上搁,一方面又怕他不喜欢。两人就这么矜持了老半天,陆六正鼓足勇气想进一步行动时,大白、二白却醒过来了。 小家伙们丝毫没感到主人和陆六那缠绵旖旎的气息,大白往前两步便一头撞进了岛主怀里,硬生生把二人分开了。二白则横在岛主那只平放的腿上,把下巴搁在了他膝盖上。 陆六好生失望,看着它们霸道的样子,又有些无奈,随口说:“怎么这么黏人了?” “知道我们换了个地方,想跟着去玩。” 岛主低着头,陆六看不到他一脸的懊恼,就顺着话题问:“往前走是哪里?” 岛主神秘地笑笑:“是个好地方,你一定喜欢。” 一轮红日在海上徐徐升起,水天相接处,绚丽夺目。岛主拍拍黏在身上的虎崽,示意它们起身,一边说:“快起来,要不把你们扔回天上去。” 大白、二白忙一跃而起,跳到沙滩上等他们。沙滩上有许多露了头又立即钻进去的小蟹,立即引起它们极大的兴趣,它们跟着观察了好一阵,便紧守在一处,拼命用前爪去刨沙子。 岛主拉了陆六下船,轻念口诀,将船上所有东西连着大船缩得极小,重收进木盒子里放好,对陆六说:“穿过那片树林,会遇到好些人,那些可就是真正的凡人了。” 陆六恍然大悟,原来岛主要带他去的,便是凡间了。 “要带着它们?”陆六指向两只老虎,面露不解。 “在凡间遛老虎确实不妥。要不,”岛主看着窜过来的大白、二白,一脸认真地说,“把它们变成两只狗?” 大白和二白停下来,吃惊地抬头看着自家主人,显然,它们不愿意变狗。 岛主沉吟片刻,又说:“变猫?” 它们看着地上,一脸委屈——堂堂百兽之王,岂是那衔蝉奴能比的。 好在岛主自己也摇摇头说:“猫也不好,我们堂堂七尺男儿,带着小猫出行,有些怪异。” 两虎正大喜,却听岛主又说,“要不,你们还是回去吧。” 它们一听,立即奔过来,摇头晃脑地绕着岛主走来走去,表示愿意变猫变狗。岛主满意地点点头说:“无论变什么你们都愿意,对不对?” 它们立即不停地蹭着岛主表示愿意。 陆六又问:“我们穿这样去见人吗?” “咱们先别现身,去探探民风再说。”岛主怕大白、二白不受管束,一时又把它们强行变成拳头大小的模样,捏起来递了一只给陆六说,“这样带着放心些。” 陆六仔细看了看手上小老虎的条纹,勉强认出它是二白,就开了个玩笑说:“二白,你可跑不出我的五指山了。” 陆六不常有的风趣使得岛主哑然失笑,他探头看了看舒服地窝在陆六手心的二白,竟然生出几分妒意来。 两人往前走了一大段路,才到了树林里,隐隐已能听到路人高歌的声音了。 陆六听他们唱得自在悠闲,不由得会心一笑,看向岛主,见他也是满脸笑意,就说:“凡人的日子,过得不错。” 岛主点点头,“这些年玉帝也算做了些好事,没为难他们。”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个樵夫模样的担着两担柴火,哼着小调,从他们旁边擦身而过。陆六见他穿了短褂还汗流浃背的,就问:“怎么人间此时是盛夏么?早知就挑个春秋时分过来了。” 岛主说:“我也是才知道的。不过,天上一日,下界就是一年。我们只管放心地在这赏遍四季佳景,再回东篱不迟。” 陆六听了,果然安心下来,不觉暗自欣喜。 浩歌鲸饮在线阅读 浩歌鲸饮 肉文屋 / 浩歌鲸饮 浩歌鲸饮 寓形宇内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寓形宇内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寓形宇内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寓形宇内 海滩离渔民聚集的地方还有挺长一段路。大白早沿着岛主的手臂爬到他肩上去了,它两只前足爪子牢牢勾住岛主的衣服,身体挂在他后背上,尾巴一晃一晃的,一刻不停地找着新鲜玩意。二白则一直在陆六手心上趴着,大概是陆六把它伺候得太舒服,它重又打起盹来了,偶尔有点动静,才睁开一丝眼缝瞅瞅,不多时又慢慢合上了。 岛主牵着陆六空闲的手,见他时不时低头关注二白,不觉心头火起,一下揪住二白脖子上的皮毛,将它又捏了起来。 二白被惊醒,茫然四顾,没等它看清形势,已被岛主丢到肩头去跟大白为伍了。 “捧了一路,累吧?”岛主对同样茫然的陆六陪了个笑脸,见他的手还没收回,就势又轻拍了两下。 “还好。”陆六扭头,见两只虎崽动作一致地挂着,模样十分可笑,而岛主肩上的衣服都被它们拉下一小截了,于是也问他,“你呢?累不累?” 岛主摇头,脸上却立时浮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多年的相思成灾使得紫微星君极易满足,像这样朝夕相对,一心一意对彼此好,也就够了。 陆六没多想岛主笑容里的情意,见他笑得灿烂,也跟着心情大好。明明是酷夏,陆六却莫名有一种如沐春风的快意,他小心翼翼地反手握紧岛主几指头,说:“累了跟我说。” 岛主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脸上还是止不住地笑,他笑得太过情不自禁,看着竟有几分傻气。岛主在陆六心目中太过美好,他这样的神情并不容易见到,可陆六却隐隐有些喜欢,觉得这样的岛主更亲近些。 他们走到大道上时,太阳也还没完全升起。路旁停了几辆驴车,十来位黝黑壮实的汉子正往车板上搬着箩筐。 岛主和陆六走近一看,见筐里头都是新鲜打捞的鱼虾,看这光景,十有八九是运出去卖的。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了主意。 等筐都装了车,渔夫们便两、三人挤上一辆车,正待上路,就见一个戴斗笠的妇人提着竹篮匆忙跑过来,对其中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汉子说:“孩他爹,**蛋和包子蒸好了,你带着吃。“ 那汉子接了篮子,妇人又交代了几句,驴车便出发了。 岛主不愿在凡间腾云驾雾,也不愿跟赤着上身的渔民们挤在一块,就拉了陆六,足尖点地,一步一跃地跟在后头。 两人正说着闲话,忽听得一位赶车的小哥高声问同伴:“你见到神仙了?” 陆六暗暗吃惊,与岛主对视,见他也有些诧异,二人便凑近了细听。 “倒没有,”山羊胡子手里剥着**蛋,摇了摇头,“可那琴声真的好听,跟咱们在城里听到的那种可不一样。我家婆娘说我是在做梦,可我一个大老,怎么做得出那样的美梦!” 岛主恍然大悟,他带了陆六,一下跃到车头,仔细看山羊胡子,见他虽饱经风霜,却眉目清朗,他仔细看了一会,对陆六说:“这人有仙骨,若肯潜心修炼,定有所成。” “那你可要点拨于他?” 岛主笑着摇头,说:“做神仙有什么好?想他夫妻二人,打渔为生,自由自在,反叫人羡慕。” 陆六也笑了笑,显然颇有同感。 渔民们正各自寻思着山羊胡子的奇遇,那赶车的小哥忽的笑起来说:“没准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会情郎来了。你也不过去找找,捡到衣服裙子、绣花鞋什么的,也是一段故事。” 岛主哼了一声,有意惩罚这位口无遮拦的年轻后生,刚好见他取了水囊喝水,便念了声口诀。那小哥一仰脖,水囊里的水便气势汹汹涌进他口里了。 那小哥被狠狠呛了一口,咳得直翻白眼,待平复下来,他便喘气道:“要倒大霉了,喝凉水都呛着。” 旁边车上一位老成世故的忙啐了他一口,骂道:“小兔崽子,还没开市,说什么晦气话。” 到了镇上,运货的车便多了起来,以卖鱼卖菜的居多。他们一停下来便是热闹的集市,除了菜市、市,还有卖早点、卖零嘴、卖各种玩意儿、摆摊算命和杂耍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两只老虎立时抖擞起来,齐齐蹲坐在岛主肩上,东张西望。 陆六也大感新鲜,他见市集上的人不停做着买卖,就问岛主:“他们使的,就是书上说的钱?” 岛主点点头,看了一会又说,“跟咱下凡那会用的又不一样了。等下咱们要现身的话,得弄点银钱才好玩。在凡间,吃饭、喝酒,投客栈,都是要付钱的。咱们若变戏法欺瞒凡人,总有失厚道。” 陆六听了最后一句,赞赏不已。他留心观察着四周,暗自盘算了好一会,便跟岛主商量道:“要是我们打算在这住上一年半载,不如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安顿下来?” 岛主见陆六“持家有道”的本表露无遗,心下暗喜,忙连声称赞道:“好主意。我们先去借点银子花花,再打听一下住所。” 陆六奇道:“人生地不熟的,去哪借银子?” 岛主洋洋自得地说:“咱们有一班同僚,到了人间,再陌生的地界都能找着他们。” “哦?”陆六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你是说土地吧?” 岛主颔首微笑,又说,“我现身去找个凡人问问路,也省得找。” 陆六忙止住他,伸手把大白、二白收到自己摊开的手掌上,说:“别吓到人了。” 岛主闪到大槐树后,变出个身穿短衣的年轻小伙子模样,左右走了走,就拦住一个老汉问:“老人家,请问土地祠怎么走?” “哦你问的是西葛庄的土地祠还是晚禾屯的土地祠啊?” 岛主奇道:“那这是哪里?” “这里是集市啊,你是外乡人吧?” 岛主愣了愣,点点头,心下做了番比较,觉得还是晚禾好听些,就说:“那我便问晚禾屯的土地祠。” “看见前面那茶水铺子没?过了那铺子,往东走七八里,就能见着一棵这么的大榕树,土地祠就在那。” 岛主暗自记在心里,谢了那老汉,就不着痕迹地闪回槐树后头,变了回来。 两人认定了晚禾屯,便带着两虎兴冲冲往土地祠赶。 那老汉说的榕树果然大,远远地就能瞧见树冠。走近一看,香火还挺旺的。 土地公的宅子就在土地祠旁边,青砖红瓦的,平常得很,只不过,凡人是瞧不见的。 岛主叩了叩门,不多时,土地公就跑出来了,一脸都是惊讶,手上还举着只没啃完的**腿。 再看到岛主,他的下巴就合不上了。 “好你个土地,这么多人在这焚香拜神,你竟然不闻不问,躲在里头享清福?”岛主边说边把傻掉的土地爷轻推到一旁,大摇大摆走进屋里。 土地这才清醒过来,毕恭毕敬道:“上仙有所不知,此间大小事务,凡小神力所能及的,小神已办得妥妥帖帖了。外头善男信女们求的,不过是心安罢了。” “是吗?”岛主挑眉,走进屋里,见桌上摆着干饭、烧**、豆腐和笋片,便又说,“你这早饭吃得倒也铺张。” 土地公公暗道不妙,他早认出这位上仙就是大名鼎鼎的紫微星君了,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一来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定有事。想到这,土地公只是陪了个笑脸,不敢多言。 岛主也不等他招呼,自顾自就在茶几旁坐下,又热情地喊陆六:“坐,坐,喝茶吗?” 陆六对他使了个眼色,劝他不要有鸠占鹊巢的念头。 岛主心里暗笑,单刀直入地说:“土地啊,我来,是想在这晚禾屯住上一段时日。” 土地公手里的**腿“啪”地一声就掉地上去了,暗道,果然没好事! “怎么?你不乐意?” “乐意,乐意之至。”土地公把**腿捡起来,端了水壶便要烧茶。 “嗯,”岛主伸手,把陆六掌心里的大白捏回来玩着,似漫不经心地说,“你这收着不少元宝吧?” 土地爷几乎把水壶也丢了,他定定心神,抱了一线希望说:“那个,是要留着派发给穷苦人家的。” “哦,那怎么还不派啊?” “哪能这么轻易呢,小神的职责就是考验查探上一年,呈报给天庭,才敢挨家挨户的,借机送出去。” “一年啊?那先借点给我?过几个月便还你。”岛主也懒得跟他兜圈子了,面不改色便开口借钱。 土地公心里暗暗叫苦,他寻思着,紫微星君是随时可能下凡为帝的,万一得罪了他,他命人拆掉土地祠,自己失了活路不说,还连累了天下的土地神。可万一他有借无还,年底上报的时候,可怎么补这缺漏?若说是星君强借走的,只怕还是算到自己头上。 他左思右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哆哆嗦嗦进房,取了一锭元宝,用帕子包好,捧了出来。 “小神这里的银子也不多,这个,上仙且借去花着,若要衣物果蔬,只管来小神这取。” 岛主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陆六却说:“多谢土地公,我们还是立个字据吧,等寻个挣钱的营生,筹够银两便来归还。” 土地见他说话十分诚恳,叫人觉得踏实,不觉心生好感,问道:“这位上仙有些眼生,小神眼拙,敢问上仙是何方神圣?” “他是天相。”岛主也没多想,随口就答了。 陆六却说:“我已不是天相星君了,如今是个劳改犯罢了。” 土地那下巴又合不上了,半晌,忽的滚出两行泪来,作揖而拜,道:“原来是天相星君,小神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了。” 陆六忙起身扶他,心下暗自吃惊。 土地却泪落不止,拉着陆六的袖子说:“星君为万民受苦了。” 他急急奔进屋里头,再出来时,脸上的泪痕已擦掉了,手里却多出一大包银两。 寓形宇内在线阅读 寓形宇内 肉文屋 / 寓形宇内 寓形宇内 竹篱茅舍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竹篱茅舍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竹篱茅舍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竹篱茅舍 土地把包袱打开,将里头的元宝和铜钱各拣了一些,仔细向陆六和岛主介绍了一番,就往前一推说:“两位星君只管拿去使吧。” 陆六大感意外,不觉看向岛主,岛主则挑了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土地公。 土地这才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万分窘迫地看看银两,又看看岛主,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这滑头!”岛主指了他,大笑不止,又跟陆六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受之无愧了。” 陆六忙拦住说:“不可不可,这实在太多了,万一本地百姓有急用,如何是好?” 岛主拉住陆六往回推钱的手,说:“土地盛意拳拳,我们还是先收着吧。花不完再还给他就是。” 陆六这才收回手,又问土地要了纸笔,将欠条写了,写到末尾,却不知怎么署名,呆了一呆。 “我来吧。”岛主明白他的尴尬——署“天相”吧,他已经不是了;署“陆六”吧,又像个代号,不够诚意。 岛主大笔一挥,写完递给土地公,土地拿过瞧了一眼,脱口而出念道:“刘锦?” “不错,我以后就用这名了。” 土地哭笑不得地捏着那欠条,暗想,幸而有天相星君在,否则拿着这欠条能找谁评理啊? 岛主收了银两,又问:“知道这地界有现成的房子买不?” 土地公正待说什么,陆六就抢先说:“要能租个一年半载就最好不过了,房子简陋些不打紧。” “有,有。”土地公从八仙桌花的胆瓶下出十几张纸,说道,“北街的包氏兄弟出外营生,家宅空置,租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哦?”岛主略一沉吟,便问“宅子大不大?” “倒是挺大,前头是佛堂和灶间,后头有三间房,他们老母亲住了中间,兄弟俩各在两边。去年老太太过身了。” 岛主立即摇头说:“不妥。” 土地纳闷了一下,补充说:“那宅子不错,租价极低。” 陆六对租房没啥经验,也不明白岛主为何立即反对,因而没发表意见。岛主转而对他解释说:“咱们也不用租这么大宅子吧?我知道你爱节俭,租个小的凑合一下就行。” 陆六听了,觉得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 土地又抽出另一张纸说:“哦,这有一个两间房的,是个名唤秦朗的读书人,四方游学去了,托了邻居酒肆老板出租个一年半载……” 他未说完,岛主已经大摇其头了,“酒肆的邻居?太吵了太吵了,换一个。” “哦,有有,这有个清净的,在本地庵堂旁边,正好也是两间房。” “什么?跟尼姑庵在一块,不成不成。” 眼看着土地公手里那沓纸就这么念完了,岛主挑眉道:“你这管的什么地方,找个房落脚都这么难?” 土地公张了张嘴,却也不敢反驳。 岛主又提示道:“我们无非租个小点的、清净点的,简单点的,这有多难?是不是?” 土地公挠了挠头,指向花胆瓶说:“那倒是剩了几家,独门独户的,清静得很。不过有的是房子简陋了些,有的嘛,那卧房只有一间。两位星君不够住啊。” “是吗?拿来我瞅瞅。” 土地公稍稍呆了呆,依言取了过来,还没念,岛主就一把抓了过去,自个看了起来。 “你看看,这个就不错嘛。在山脚下?清幽得很。” 土地公忙道出重点:“只有一间卧房。” “哦是啊?”岛主一副这才发现的模样,沉吟片刻,转向陆六说:“土地也着实辛苦了,那咱们……将就着?” 既然岛主这么养尊处优的都愿意凑合,自己还有什么可挑的?陆六当即说好。 正事商量好了,土地公才想起客套一下,“两位星君要不要在鄙舍用个早饭?” 他客套完,一抬眼,就见岛主还在屋里头东西碰的,不知在觊觎什么,顿时一阵心惊跳,也不敢再开口了,心里只盼望着尽快把这大神送走了事。 想到这,土地公小心翼翼地说:“要是两位星君不用早点,那小神便随星君走一遭,把那房子的事给办妥了,也省得有人捷足先登。” 岛主一听,果然立即把架子上的小茶壶放回去,说道:“也好。” 三位飘出土地公府邸,土地祠外头的香客又换了一拨。陆六一眼见到几位妇人一脸急切,磕头不止,忙敛足细听。 只听其中一位俊俏的姑娘细细自报了家门,求道:“土地公保佑荷花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陆六一愣,土地公叹了口气,虽然见怪不怪了,还是忍不住抱怨说:“你们听听,这合该去拜月老祠。” 又听另一位年轻的小媳妇求道:“土地公保佑珊瑚一索得男。” “咳!”土地公又说,“这又该拜送子观音。” 再听一个两鬓银丝的老妪拜道:“土地公保佑我家相公长命百岁。” 土地道:“那不是有寿星公管着么?” 三人正要走开,就听另一中年女子求道:“求保佑家宅安宁,婆媳和睦,婆婆不再挑剔于我。” 岛主挑眉,问土地:“这又归谁管?” 土地立即说:“这种事,求神不如求己啊!” 岛主相中的房子地段也真是清幽,屋子前后除了偶有上山采药、砍柴的过路人,便不见其他闲人。穿过柴门即是院子,院子里光秃秃的,只有个石磨。茅屋不大,一边是灶间,一边是卧房,屋檐下搁了挺宽的一大块石板台阶,想来是主人特意搬过来乘凉用的。屋后头倒是好景致,除去那一池活水和抬头就能瞧见的青山连绵外,还有成片的竹林、野果树和遍地花草。 岛主看了房子更加满意,见陆六负着手,赞叹地点着头,便催土地公:“对了,该找谁租房?是不是要保人?” 土地公摆手道:“不必如此麻烦了,这家主人是个逍遥自在的隐士,他四处造房子,住几年便走。他这房托了屯长代为出租,说是不拘什么形式,随意收几个铜板就好,若遇到手头不方便的过路人,不收钱也不打紧。两位星君不如随我化个凡人模样,到屯长那露个脸?” 土地公说完,就立地变成一个老叟,穿得灰扑扑的,戴着斗笠,背着包袱,看样子是想扮成他二人的老仆。 岛主也瞬间变化好了,却不改容貌,只入乡随俗换了套衣裳。两只老虎被他放到地上,正在他脚边新奇地研究他的布鞋。 土地公这才发现了两只灵兽,忙往后退了两步,心里暗自称奇。 岛主对陆六说:“咱们比不得土地公名气大,凡人也不认得咱,不必改头换面了。” 陆六深觉有理,就说:“变化之术我也不记得了。”岛主往他肩上一拍,他便化出骨凡身,穿着跟岛主一样的短褂,头上还扎着头巾。 陆六动动手脚,觉得蛮自在的,心里暗暗喜欢,他指了大白二白问:“它们可怎么办?” 岛主抚了抚下巴,“此间独门独户的,须得有一只看门狗。”他随手一指,大白就成了只白狗,背上、腿上和尾巴上掺了一点黑色。 陆六忍住笑,伸手大白的狗头,安慰它说:“虽不是虎大王了,也威风得很。” 二白以为自己也是狗,学了大白蹲在地上,等着岛主变它。谁知,岛主却说:“看门的一只就够了,倒是捉老鼠的得弄一只。” 陆六还没回过神来,二白已变成了个小白猫,跟大白一样掺了些黑毛,此刻正惊恐地喵喵直叫。 陆六本想帮二白求情,说狗也能拿耗子,可看看二白那可爱的模样,不觉又撇了念头,俯身去抱它。 岛主恐吓道:“你们变了猫狗,那点灵力也被我收了,可不许到处乱窜,遇到恶人把你们剥了皮吃!” 二白听了,在陆六怀里簌簌发抖,大白想搭爪子过去安慰它,却发现大小太过悬殊,爪子在空中顿了一顿,又收了回去。 于是,三个奇特的外乡人,带着长相极为相似的一狗一猫,浩浩荡荡地跑到屯长那,把人家原就不指望能租出去的茅屋给租下了。 新家入住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扫。此间风大,院子内外但凡有点枯枝落叶的,风一吹便卷得一干二净,倒也省事得很。 土地帮着擦洗了床板和地砖,就被岛主打发走了。岛主从屋后头采了许多香草回来,让陆六在屋里各处熏,把蚊虫和霉味驱散掉。 他本想去烧壶水,可一进灶间,才想起来,灶台还没打扫,怎的就把土地打发走了? 他正看着黑漆漆的灶台皱眉,陆六就跑过来说:“这里熏不熏?咦?这么多灰?要不你去熏别处,我来洗。” 岛主灵机一动,把他推出去说:“下厨的事,我说了算。你只管去熏屋子吧,一会我们得去采购点东西。” 岛主在陆六身后把门闩上,举起铁勺子,对着烟囱旁的灶君画像一阵乱敲。很快的,怒气冲冲的灶君就从供奉的画像上跳出来了,“岂有此理……” 岛主微微一笑,露出仙体说:“灶君啊?” “上上上上上上……上仙……” “嗯。我今后就在这住下了,唤你出来,一是告诉你,不得多看多听;二来嘛,”岛主把一块破布塞到他手里,“把这清理一下。” 灶君洗锅的时候,土地公又来了。岛主听得声响大,就把灶君关在里头,自己出来查看究竟。 待看到土地公带来的东西,岛主恨不能立即将他送去做厕神! “两位星君,这床是小神的贺礼,摆在西窗下,大小正合适。” 竹篱茅舍在线阅读 竹篱茅舍 肉文屋 / 竹篱茅舍 竹篱茅舍 柴米油盐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柴米油盐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柴米油盐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柴米油盐 土地公见紫微星君黑着一张脸,忙又补充说:“四个脚力都被小神打发走了,床和打赏的银子都付过了。这是花榈木的,上头雕的不过是人间花草。” 陆六在一旁说:“这如何好意思?” 岛主立即赞同道:“嗯,无功不受禄,你搬回去吧。” “两位星君休要如此,贵重物事小神也拿不出手,这是小神的微薄心意。” 陆六看着土地公局促不安的模样,心生不忍,暗想,等搬走时多还他一些银两就是了吧。他当下用眼神给了岛主讯息,岛主却像收不到似的,面色依然不佳。 陆六只好自作主张说道:“有劳了,这厚礼我们收下了。” 土地公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作势就要帮着陆六抬床,岛主却拦住他说:“我来。” 土地公识相地说:“那小神告退了。” “嗯,以后我若不唤你,你就别来了。” 土地公送的床比这屋原先的大床小了许多,但比那张结实,木材看着也上等。蚊帐、席子和枕头都备好了。两人合力搬到屋里头,在窗下摆着,陆六在心里衡量了一番说:“要不你睡这张?” 岛主半天没答话,着一张脸又去灶间劳作了。 陆六愣了愣,心想,难道他想睡大床? 屋子打扫完毕,开了门窗三面吹风。两个下凡的神仙在石板上坐着,老虎变成的一狗一猫在两旁卧着,二神二虎都是说不出的惬意。 屋里头没有茶叶了,岛主烧了壶白开水,两人倒到竹节制的杯子里喝。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快活的缘故,这人间的水喝着竟也甘甜可口,一点不输给东篱岛的甘泉。 “等下得去买点茶叶,还有油、盐、酱,醋。”岛主扇着灶台下生火用的大蒲扇,跟陆六商量着。 “嗯,”陆六也在投入地计划着,但他想的是另一回事,“我在想,咱们可以在屋后头开块地种东西,再拿到集市卖,钱嘛,就省着花,到最后应该能把欠的债还清。若要过得再奢侈些,就得去打听打听,有什么营生是咱能做,又能赚钱的。” 岛主喝了口水,眯着眼想,听陆六这意思,他们下凡竟不是来吃喝玩乐的?这点债务把他心成这样! 然而,陆六那认真又跃跃欲试的样子又叫岛主好生心动,他徐徐再喝了口水,把几句玩笑话一起吞进肚子里,煞有其事地说:“种地是个好主意,勤快些也能糊口。不过话说回来,挣凡人的钱并不难,关键看赚谁的钱。” “此话怎讲?” “若是跟平头百姓做买卖,赚的便是他们的血汗钱,来得不易,拿得也不舒坦。可若是遇到一掷千金的王孙贵公子,做一回买卖,可够我们在这吃上好几年的。这种人俗称冤大头,他们花银子跟流水似地,眉头都不皱一下。” 陆六随口笑道:“从前你便是这样的冤大头么?” 岛主瞪圆了眼说:“哪可能,那个年月,全天下活得最清苦的就是咱俩了,天天稀饭咸菜地吃着。” 陆六正拿了石阶下的狗尾巴草逗二白,听他这么说,便半信半疑地问:“你素来在吃食上最是讲究,如何受得了?” 岛主把下巴支在拳头上看着陆六,眼角处还挂着狡黠的笑意,“那时你成天盯着我,受不了也得受……就是夜里头睡着了,你还在我枕边唠叨个不停。” 岛主说最后一句时,一脸坦然,口气也轻松得很,似乎并不在意,可那眼珠子却牢牢锁住陆六,专注看着他的反应。 陆六果然吃惊不小,“你是说……” 岛主当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陆六喃喃自语:“我当年既为天相,下了凡间竟不是辅宰?” 岛主一头雾水,又听他恍然大悟状说:“原来我从前是你的侍从,难怪如此亲厚!” “你……你乱想些什么啊,你到了凡间自然是辅宰。不但管着天下人,也管着我。”岛主说着又开心了起来。 陆六挠了挠头,有些拐不过弯来,“人间最重三纲五常,你我既为君臣,当守君臣之礼,我怎好以下犯上,竟……竟到你……枕边说教?” 岛主长叹了一口气,扭头独自向着西风,暗自感慨,自己空有一腔风月,就是托给木头只怕也早长出春花来了,怎么这家伙比木头还死心眼! 两人闷坐了一会,陆六还在琢磨着从前逾分的事,岛主不耐烦地用蒲扇拍他:“上街了。痛快花银子去,花光了再谋财路。” 忙活了一早上也不觉得饿,可一到了街上,看着几步路就有个小吃摊子的长街,两人不觉都饿了。 岛主虽掌管着钱袋子,陆六却无形中牢牢掌管着他的购买力。当岛主下意识向钱袋时,陆六几乎是克制不住地说道:“咱们要在外头吃午饭么?我看那饼子好吃又不贵。” 岛主愣了一会,缩回手说:“先看看?” 晚禾屯一看就是个民风淳朴,玩心颇重又极重口腹之欲的地方。原本这儿离集市也不远,要买个煎饼、下下馆子只要走几条胡同也就到了,可当地的老百姓还是就近摆开了小摊,除了卖各种面食、零嘴、小泥人和小糖人的,还有当街杂耍的、讲古的和做布偶戏的。再走一段距离,便有两家酒楼几乎对门开着,一家叫天上有,一家叫地上无,也不知是对着干的,还是一个老板开的。 岛主对酒楼食肆倒没多大兴趣,他目光的焦点全在地上支开的一个个油锅上。油炸的东西又脆又香,人人喜欢,可岛主一人做饭总是有限,不可能总支一口锅炸两人的食量。 岛主那孩童般的眼神在陆六眼里有说不出的味道,好像有一柔柔的羽毛,正一下一下撩拨着陆六心口上某块敏感的地方。他扯扯岛主的袖子问:“要不要吃那个?” 岛主大喜,偏头说:“你也喜欢吧?我就知道。” 陆六极快地答道:“喜欢。” 让岛主两脚黏在地上的是人间最为普通的油条,即便当年在凡间,要吃到油条也不容易,等回了天庭,不管尝试什么方法,居然都没法制出来。 卖油条的麻利地把热腾腾的油条夹出来,一手递过去给顾客,一手举了个铁碗收钱。不过是两个铜板,往里头一丢,咣当一声响便完事,买卖双方都极爽快。 岛主出四枚铜板,买了两,也没东西包一下,就这么油腻腻、热乎乎地抓在手里吃了起来。 陆六忍不住笑了,岛主虽也是一副乡里人打扮,可这么个人,架着这张俊脸,再不自觉地散发出那股气势,实在跟当街啃油条的不雅动作格格不入。 陆六看他吃得欢快,也跟着咬了一大口——果然又香又脆。 再往前走两步有个卖绿豆粥的摊子,摊子旁摆了好几张桌椅,陆六见在座的人叫了绿豆粥后,把刚才买的油条扔进去,就着绿豆粥吃,也深觉有趣。 他正想问岛主要不要再买几油条试试,就见他的注意力又被街角的鱼皮档吸引了。那小摊位在大树底下,挑着个帘子,歪歪扭扭写着“今日五十份,一人一份,售罄收摊。” 这摊主也着实有意思,限量卖也就算了,还管一人买多少! 两人看排队的不少,忙快步走近了,陆六边走边数了数,排队的恰有四十八人,不觉大喜。然而两人到了队伍后头,几乎是同时,有个白发老妪也小跑了过来。 若较真了算,陆六比她还是早到半步的,若算年纪,她的年纪也不及陆六他们一个零头。虽说如此,陆六还是不出岛主意料地退到了一旁。 老妇感激地对陆六笑笑,解释说:“这鱼皮好吃,我孙儿每天要吃不上这,会哭闹的,可惜方圆几百里就这一摊,别处买不着了。” 卖鱼皮的小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动作快得很,五十人的鱼皮一会功夫就卖完了。岛主排到跟前时,见他把瓦缸里的鱼皮、炒花生、葱段再拌了一点芝麻和辣椒油夹出几大筷子,用荷叶托了递过来,忙伸手接了,又把备好的铜板投进收钱的竹篓里。摊主满脸堆笑,说:“小店下个月十五开张,就叫张顺鱼皮,您多来光照!。” 岛主立时明白,他这古怪的卖法其实是一种宣传手段。 岛主从摊位的竹筒内抽出两双细细的筷子,托着来之不易的鱼皮,跟陆六到相对僻静的小巷里分食。 鱼皮用的是鲮鱼的皮,又脆又爽口,加之佐料极香,送入口中,也真算得上极品美味了。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多时便见底了,口里头却还回味无穷——再想吃第二份却没了。 这么一路逛一路吃,居然也吃了个丰盛无比的午饭。二人俱是满意无比——岛主满意的是吃得不错,陆六除了这,还满意价格公道,花的银子少。 有店面的商铺比这些小吃摊子少一些,他俩没有多少逛街采购的经验,等兴冲冲买了两斤茶叶,打了油、醋和酱油,再称了些盐和白糖,一路商量着去集市割块五花时,才想起来没买米和面粉。 岛主对陆六使了个眼色,两人又躲回深巷里,他从墙上的爬山虎上扯了片叶子下来,变出只老实巴交的驴子。 岛主得意笑道:“你坐上去,我来赶?” 陆六本想让岛主坐,可一想到骑驴的样子,不觉大笑,摇头说:“就这么走走也不累。” 有了驴子驮东西,岛主又多了一些簸箕、竹筐和蒸笼。买好米面倒回集市的时候,那些从海边送鱼过来的早就回去了,只剩下跟他们盘鱼的小贩还在甩卖剩下的小鱼。菜也不多了,价格都贱得很。 他们这才知道,集市是会散的。 岛主不愿买别人挑剩下的,就随便买了点芽菜、辣椒和**蛋,打算回去做个面吃。陆六却想起来大白、二白,就问:“他们如今是猫狗了,猫狗是吃鱼吃的吧?” 岛主也算良心发现,这才不情不愿地买了些头头尾尾的小鱼,又拣了几块骨头,付了散碎银子,两人就打道回府了。 柴米油盐在线阅读 柴米油盐 肉文屋 / 柴米油盐 柴米油盐 渐入佳境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渐入佳境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渐入佳境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渐入佳境 他俩的晚饭都是岛主烧的,他烙了几张厚实的**蛋饼,又用辣椒丝炒了一大盘芽菜。他动作向来麻利,把饼子和菜做齐了,陆六还在小灶上熬粥。粥是给大白和二白熬的,大白是骨粥,二白是鱼粥,看样子,吃的比主人还荤。 岛主着下巴说:“怎么还做这么细?直接丢给它们吃不成么?” “我听桂斧他们说过,养在家里的猫狗不好给生吃。” “唔。”岛主双手环抱在前,斜靠着柴门上等他。 看着陆六在烟火缭绕中劳作的模样,岛主不禁美滋滋地盘算起来,下次是不是该装个病什么的,也让他这么伺候自己。 或者,他该摔断一只手,养上一个月,连擦背都要他代劳——不,兴许断腿好些…… 可惜那年被马蜂蛰伤的时候还对面不识,真是白白错失良机啊! 陆六煮好粥,抬了头正待和岛主商量粥的分配,就见他面上挂着暧昧的傻笑,正怪模怪样地瞅着自己。尽管岛主的脸背着光,陆六仍能依稀看到他眼球正散着幽幽的绿光…… 一时间,陆六有这么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变成了一盘红烧…… “岛……岛主,呃,你……” 岛主的白日梦正做得香甜,冷不丁就被陆六不伦不类的称呼唤醒了,他忙往前一步,问:“怎么了?” 陆六怪不好意思地说:“出神想什么呢?问了你好些话都没搭理?” “想着吃的事……” “……饿了吧?我加了盐就好。刚才想问你,这粥挺香的,你吃不吃?” 岛主自然爱陆六的手艺,可他是对原材料挑剔的人,看着那不起眼的小鱼碎,便犹犹豫豫地说:“这样啊……” 他话音未落,一大一小两团东西已循着香冲进来了。小小的灶间里竟是“汪汪汪”和“喵喵喵”的声音。二白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绕着陆六的腿撒娇,要吃要喝的。 岛主撇撇嘴,说:“算了,我不吃了。” 陆六分配好大白和二白的吃食,端到外头石板上,由着它们自个吃。 他和岛主也在石板上吃饼子。**蛋饼还热乎着,嚼着很香,就着芽菜吃更香。两人说说话的工夫就各啃了一大张饼。 “对了,刚才你叫我什么来着?没改称呼?” 陆六愣了愣,绞尽脑汁想了想,问:“那叫什么好?叫紫微?” “那太生分了吧?”岛主又塞了张**蛋饼到他手里,耷拉着眼皮说:“譬如,刘郎?” 陆六抓着饼,瞠目结舌。 “你以前就是这样唤我的……” 岛主的眼皮依然没抬起来,陆六也看不到他心虚的模样。可陆六头脑里又开始反复思索君臣间的三纲五常了,总觉得自己以前有点儿不对劲啊! “那当时你又怎么唤我?”陆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忍不住问他。 “我唤的是你的名讳,但你的大名太刻板了,不提也罢。你喜欢我叫你什么?今后我改过来就是。” “我喜欢陆六这个名字,虽说只是个代称,可我用惯了。” 岛主想了一想,又把“陆六”二字反复念了几遍,觉得也无不妥,便抬头笑道:“那,我便唤你陆郎!” 陆六心头一颤,跟沁了蜂蜜水似的甜,他想跟着喊“刘郎”,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脸上烧得像烙铁。 “你好歹也给我留一口?” 陆六愣愣地看向手里仅存的一块饼,猛然醒悟过来,刚才过度兴奋,不知不觉间,竟把盘子上的**蛋饼都抓着吃掉了。 而他手里那块,不多不少,刚好够一口。 岛主拉过他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便把口凑近了,就着他的手将那口饼叼走了。 陆六张了张嘴,想着那饼上满是自己的口水,不觉心头乱跳,莫名地紧张起来。 这顿饭原是简简单单的,陆六却吃出百般滋味来,此时他的脸,比天边的火烧云还壮丽。 大白和二白却半点没觉察到空中流动的情愫,吃饱了就懒洋洋地窝在一块看石板下的蛐蛐。 锅碗瓢盆是一起刷的,两人打了两盆水蹲在屋檐下,陆六用丝瓜络吸油,岛主过水,将洗好的碗筷一个个扣到竹筐里放着。 岛主拿了干净帕子,帮陆六把手仔细擦干了,问:“泡壶茶喝?” 仍然是放炭烧水再冲茶,这些年在岛上不知做了几千回了,却没有这般惬意过。也是到了这陋室里,岛主才真正有了居家过日子的满足感。失去所有记忆的陆六不会明白,这一天来得多么不易。 他俩在石柱上靠着,各捧了杯啜茶。岛主身子歪了一歪,便将两个肩膀抵在一块了。 夏夜里的小虫叫得尤为欢快,夜幕下,两个仙人偎依在一块呢喃细语,他们的手里头还捧着半盏冷掉的茶。 这场面原是十分温情,可若走近一听,便会发现,他们的柔情密语不过是—— “明早还去街上买鱼皮吗?” “或者油条也不赖。” …… “我们要不开荒先种点东西?” “再说吧。” …… “房里好像没澡堂?” “只能去池子里洗了。” “你不是会变化吗?” “幕天席地不是挺有意思么?” …… 露天洗澡还是颇有意趣的。岛主不知从哪找来一大段香木,把手臂和脸搁在木板上,将大半个身体泡在凉水里。 陆六忍不住偷偷看岛主洒了月光的后背,只觉得身边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是美好的。 两人下头还穿着薄裤,湿嗒嗒贴在腿上不太舒服。然而,让陆六不自在的,除了腿上的裤子,还有腿间…… 他默默把头扭到另一旁,闭上眼,静静感受着池水的冰凉…… 直到两人回了房,换了树叶变化出来的干净衣衫,陆六还不大敢正眼看岛主。 他见岛主坐在大床上擦脚,就默默挪到土地送来的新床上坐着。 岛主也没说什么,赶了蚊子,放下蚊帐就躺下了。 陆六闷坐了一会,也照样放了蚊帐,本想说句什么,却感觉喉咙里卡了几斤重的橄榄,啥也说不出来。 也不知是夏日燥热的缘故还是新床不习惯,陆六躺了很久,换了好些姿势,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趴在蚊帐上悄悄查看大床的动静,见岛主一动不动,想着他已经睡着了,心里头竟横生出几分懊恼来。 “唉。” 岛主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陆六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小心地问:“还没睡?” “嗯。热。”岛主翻了个身,对着陆六的方向含糊地说,“也许我该变个人来扇扇子?” “我……我帮你扇吧。” “唔。” 陆六下了床,挨到大床边上,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小心地缩到席子上,见岛主没反对,就又小心地钻进了蚊帐里。 渐入佳境在线阅读 渐入佳境 肉文屋 / 渐入佳境 渐入佳境 以胶投漆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以胶投漆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以胶投漆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以胶投漆 岛主没盖被子,白绸中衣松松垮垮裹着大半个身子,底下是湖水蓝的绸裤,在月华下泛着如水的柔光。 他的头发随意挽高了,顶上束着湖蓝的丝带,乌油油的发尾垂在肩上,自有一番别致的风情。 陆六刚坐稳,侧身看了他一眼,就呆了。 “在我背后。”岛主支起一只胳膊,把手撑在耳朵上方,含笑说道。 “嗯?”陆六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岛主轻笑出声,“你不是来扇扇子的?” 陆六已经浆糊掉的脑袋使劲绞了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身体往前挨了挨,讷讷地伸出一只手就去他背后的扇子——果然有一把大葵扇,就在岛主腰侧。 不对!到扇子那一刹那,陆六强作镇定的意志力立时崩溃了,这,这个姿势,分明……不太对劲吧? 陆六浑身僵硬,也不知怎么把身体缩回一旁的,扇子也取到手了。他哆嗦着看了岛主一眼,见岛主双目点漆,也正看着自己,不觉又是一阵哆嗦。 “怕什么?”岛主慢慢坐了起来,伸手去拿陆六捏得紧紧的葵扇。 他的手指头划过陆六的手那一瞬间,陆六觉得自己快炸开了。陆六此刻无比燥热,急切想找个发泄口,却不知门路,不觉又乱又窘。 岛主抱膝而坐,自顾自扇起风来。凉风扇在陆六脸上,让他的神志恢复了一点清明。 不知所措下,陆六也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结结巴巴地开口说:“我、我来扇,你躺、躺下……” 岛主也不客气,把扇子塞回给他,就又躺下了。 陆六定定神,盘腿坐好,帮他从头到脚地扇风。 也才扇了几下,外头的凉风就起了。山风夹着花木香气,吹在身上舒爽无比,比打扇子那点风强多了。 陆六愣了愣,想停手,可心底里又万分舍不得离开。这小天地间的美好,映衬得另一张床无比凄凉。他红着脸想,就是在这床沿坐一晚上,也是好的。 陆六撑着脸硬是跟山风较了一阵子劲,直到岛主刻意清了清喉咙,他才小心地问:“呃,不热了吗?” “嗯,”岛主把身体往大床里头挪了挪,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说,“歇歇手,我们说说话吧。” 岛主让出来的位子是个极大的诱惑,陆六把心一横,直挺挺地躺了下来。 “陆郎。”岛主轻声叫唤了一声,像是在唤他,又像是在自语。 木头终于浇出嫩芽来了。陆六心里一荡漾,眼眶一温热,冲动之下便抓住了身边人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口上。 岛主静静感受着他的热情,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落泪了。 这一刻,他终于等到了。 他永远忘不了,在凡间历练时,发现陆六舍自己而去时的锥心之痛;也忘不了,回天庭后,四处寻不到陆六的茫然无措、怕他元神俱丧时的恐惧;更忘不了,一个个在东篱岛充满希望直至失望的十年。即便在确认陆六就是天相以后,他还是怕,怕他像当年那样,拒自己于千里之外;怕他怪责自己;怕他不接受自己。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管要受多少阻挠,只要他是心甘情愿跟自己在一块,只要他心里头愿意接受自己,那就够了。多少年的煎熬,多少年的相思,终于换来了这一刻的心心相印。哪怕只有一晚,天相或是陆六能这样守着自己,他刘锦就知足了。 迟钝的陆六却忽然感受到了岛主的异样,他把空着的手抬起来,索着凑到他脸上,“你……你怎么哭了?莫哭了……” 安慰哭泣者最不该说的就是这三个字,越说越招泪。岛主原本只是有些感慨再加上激动才落泪,此刻倒叫他勾出一腔热泪来了。 陆六慌忙松开他的手,半坐起来,笨手笨脚地用袖子去擦他的脸,语无伦次地问:“怎么了?你不喜欢?我……我冒犯你了?” 岛主把他的手隔开,伸手去摩挲他的肩膀,陆六被他得方寸大乱,不由自主地就张开臂膀,环住了他。 岛主把头埋在他肩上,深深闭上了眼。 今宵,唯愿抱紧眼前人。 多少情话,未曾开口已销魂。 晨曦的一缕亮光透过窗棂照进帐子里,陆六先醒了过来,他偏偏头,见岛主的脖子还实实在在搁在他发酸的手臂上,心头立时雀跃了起来。岛主仰面躺着,双手摊开在身侧,显然放松得很。 陆六不敢动弹,费力地斜眼去看怀中人的睡颜。岛主睡得很沉,可嘴角却似乎挂着一丝浅笑,他整个脸上柔和安宁,叫陆六一时挪不开眼了。 陆六想起一开始进岛的时候,岛主说过,他夜里头睡得不多,又浅眠。如今见他睡得这么安心,陆六琢磨着个中缘由,不觉又是心酸又是感动。 他悄悄把脸往前凑了凑,心痒痒想去亲岛主的额头,却怕惊醒了他,又怕吓到他,左思右想了好一阵还是放弃了。 他的目光又往下挪了挪,这一看不要紧,倒把睡了一夜的邪念给唤醒了。 岛主身上那件中衣上的衣扣松开了,一边的锁骨和大半个脯都露了出来,看着就滑溜溜的,似乎在引自己去上一。 陆六吞了吞口水,艰难地把头勾到另一侧,暗想,太过分了!对着这么好的人,怎能横生出如此这般龌龊想法! 岛主这一觉睡得实在香,仿佛要把几百年来的觉都补回来似的,直到日上三竿,他才伸了个懒腰,向别扭了一早上的陆六。 陆六扭回头,立即把空出来的手伸过去跟他交握,柔声问道:“醒了?” “嗯,”岛主把头挪到他肩上枕着,快活地叹了口气,“真舒服啊。” 他把陆六的手捞起来,将他的手背贴着自己的面颊,轻蹭了几下,便把双唇贴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 陆六一阵酥麻,快活在口四溢开来,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臂,一把将岛主搂住,把另一手从岛主手里抽了出来,轻抚他的脸。同时,陆六的脸往下凑了凑,紧张又兴奋地寻找着目标。 岛主闭上眼,感觉陆六温润的双唇辗转落在自己的额头、鼻子,面颊和下巴上,一时间,竟是感动欣喜压过了体内的原始渴望。 他把额头抵住陆六的额头,也伸手去抚他的脸。 “陆郎,陆郎……” 他明明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成了两声呼唤,然而,这称呼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陆六也学了他,捉住他的手,亲他的手背,又翻过来,亲他的手心。 他想跟着唤岛主“刘郎”,却又红了脸,支支吾吾开不了口。 岛主笑了,就势捏他的面颊,说:“叫不出口就算了,只别叫我岛主就好,哪怕你哪天不想跟我在一块了,也不许再叫我岛主。” 陆六也自嘲地笑,又将手臂紧了一紧,好似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他鼓起勇气,说出了这辈子第一句情话:“叫什么都不打紧,你便是你,不是别人。还有,我就是粉身碎骨了,也绝不会……不想跟你在一块。你……你怎么又哭了,我,我说错话了?” 陆六真不知自己有这通天的本事,从昨夜到现在,竟让一向自负的岛主掉了两次泪。他暗恨自己嘴笨,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你说过的,别不算数,否则我不饶你。”岛主忽然发狠,凑近了,一下咬住他的下唇。 陆六啥想法都没了,心里头水汪汪的。等他一松开口,立即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原来,真正的销魂处在这啊。 他啃完岛主的下唇又去啃上唇,直到把两片薄嘴唇都亲肿了,才试探地舔了舔他的牙齿。 虽然有点疼,不过岛主还是被这种野蛮的嘴功啃得十分飘飘然,只是一味地配合,全然想不起来可以纠正他。直到他退出来,慎重思考的时候,岛主才睁开眼,忍住笑,主动凑过去,亲回他。 千年的童子身一经尝得个中滋味,就撒不开手了。一上午的工夫,两人就这么饿着肚子,光顾着在床上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了。 以胶投漆在线阅读 以胶投漆 肉文屋 / 以胶投漆 以胶投漆 好事多磨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好事多磨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好事多磨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好事多磨 “呜喵……”砰地一声响,二白跳上了窗台,隔着窗户叫唤起来,看样子是抗议自己饿肚子了。 随即又传来两声“汪汪”,不要看就知道,是大白在下头声援它呢。 还在床上亲热的两人俱是一愣,岛主横在陆六身上,挑开帐子,想查看动静。陆六以为他要下床,不由自主就伸手去拽他。他动作太急,冷不丁又把岛主身上的带子也扯松了。 “怎么?”岛主扭头看他。 陆六呼吸重急促,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原本把岛主的身体当青瓷一般供着,总怕亵渎了他,这会却什么都抛开了,伸手就往他光洁的左肩探去。 岛主也不含糊,当下礼尚往来,将陆六的对襟中衣几下解开了。 大白和二白扯着嗓子吼了半天不见动静,只得灰溜溜地安静下来了,二白离得近,便把耳朵贴在窗棂上听墙角。 然而,听了半天都只有时急时缓的喘气声和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二白憨笨,不解其意,听了一会就瞌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陆六大喊了数声“锦,锦……”,二白惊醒,又振奋起来继续偷听,余下的话都是窃窃私语,本听不清。 好一会儿,终于隐约听到自家主人开口说:“陆郎,你也帮我……” 二白实在听得无趣,索跳下窗台,跟大白结伴找吃的去了。 等它俩把灶间里所有锅碗瓢盆问候了一遍,又研究了老半天树上的知了、墙角的蛐蛐,再跑回来捣乱的时候,主人和陆六几乎沉默的卧房密谈终于结束了。 陆六把草席拿出来晒,口里哼着连他也不知是什么的小调,走出几步便回头去看岛主,差点失足踩到了窜过来袭击他的二白。 岛主托着一杯冷茶喝,笑吟吟地歪在门上看他。 “它们都饿坏了,”陆六咧开嘴,下午的日头照在他脸上,越发显得他的笑颜灿烂开怀,“我们出去买点东西回来?” “嗯。”岛主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白光扑过来,他忙伸出两指头去截。 陆六见他手里多出个纸片,忙凑过来同看。 “南极仙翁和老龙王等下要过来,给咱送点鱼虾。”岛主皱了皱眉头,这两个祸害怎么又来了?他们一来,不闹到半夜三更能走吗?他着下巴想了想说,“要不,我去买点菜,你在这等他们?收了鱼虾就赶紧送客。” 陆六立时明白了岛主的意思,便问:“要是他们不走呢?少不得要招呼他们?” 岛主摆手笑道:“不会的,你这样的脾,最能治他们那样的。他们若来了,你只管泡茶说闲话,包管一盏茶不到的工夫,他们就抬脚走人了。” 他换了个农家打扮,又备了个竹筐,戴着斗笠就朝气蓬勃地出门了。 岛主走后不久,南极仙翁和老龙王果然从天而降,指了扑过来的大白和二白哈哈大笑。 陆六忙出来相迎,又解释道:“紫微他出去了。” “哦?”南极仙翁把一肚子话咽了回去,扫兴极了。 老龙王也不爱跟陆六说话,当下把鱼篓放下,左右瞅了瞅,问:“他何时回来?” “说不准。二位请进屋用茶吧。” 老龙王忙对南极仙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走人。南极仙翁却似是想到了什么,面露喜色,自顾自就进屋了。 陆六泡茶的工夫,南极仙翁从袖子里掏出个点心盒子,满脸堆笑说:“我给你们带了盒点心下来,你尝尝?” 陆六见不大的盒子里放了各色点心,致好看,便说:“多谢仙翁。” 南极仙翁见他作势要收下,就从里头拣了个月兔形状的递给他,说:“喏,尝一个吧?” 陆六只得接了过来,见南极仙翁又随手拿了两个,一个递给老龙王,一个自己吞了,也不好意思再推搪,随即将手头的点心吃掉了。 三人又说了一会话,南极仙翁和龙王便告辞了。 岛主算得极准,他们离开没多久,他便回来了。他将筐里的韭菜、松子和一兜斩好的排骨一一掏出来,便就着陆六的手喝了口茶水,献宝地说:“为了买点新鲜的,我特意神行到城里的集市去了,那儿有些菜是卖一天的。” 陆六忙捏捏他的肩膀,又指了搁在门槛上的水盆说:“去洗把脸吧,我来收拾这些。” 这顿饭吃的是一天的分量,因而做得尤为丰盛,岛主用龙王带来的大虾炒了韭菜,又用松子炒了螺,再蒸了一笼排骨,烧了锅鱼汤。因为家里没合适的桌子,两仙两宠仍窝在石板上聚餐。陆六见岛主热情地把韭菜、虾和松子往自己碗里送,心下有几分疑惑,再看他脸上挂着怪模怪样的笑容,便把脸凑到他耳边问:“吃这些做什么?” 岛主正喝着鱼汤,便斜睨了他一眼,拿调羹的手空出来,用指头挑了挑他下巴,戏谑道:“吃就吃,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大概是开了窍的缘故,陆六对某方面的领悟能力又提高了许多,他把手掌罩上他的头抚了几下,嘻嘻笑道:“晌午你不是还抱怨手酸么?” 这么不正经的话自陆六口里说出来,岛主有几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呆看着他,一时无言以对。 陆六没想到自己说的笑话如此不好笑,少不得有几分打击,也夹了一筷子韭菜给他说:“那你也多吃点。” 岛主拨拉着碗里的饭,感慨万千地说:“你真的不是从前那样了。” 陆六神色变了变,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了一阵子说:“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等吃了饭跟你说。” 饭吃完再收拾好,日头也才开始西斜,他们把茶具连着小火炉挪到屋后头的空地上,铺了张草席坐下,对着满山青翠烧水烹茶。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陆六扇好炉子里的木炭,放下手中的葵扇,一本正经地说:“从我知道自己是天相的时候,便想问你了。若我不是天相,只是陆六,你会对我另眼相待吗?还是说,你就像对陆四陆五他们一样,立即抛诸脑后,等着陆七过来?” “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便是天相,也是陆六。” “有关系,我想知道。” 岛主眯起眼看着竹林,犹豫了好一会说:“其实我不大敢轻易答复你。若我说会,你秋后算账,说我见异思迁,我岂非百口莫辩?” 陆六眼神里难掩喜色,“你是说,你有对我另眼相待?” “我怎能不对你另眼相待?你一进岛,就放马蜂蛰了我一头包,有这样的千古奇遇,我又怎会轻易将你抛诸脑后?” 陆六不觉大笑,随即说:“别打岔,实话告诉我吧。” “我是说真的,你有时行事全在意料之外,虽然也不像从前的天相,可实在有趣的很。百年来,我招呼了十七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劳改犯,真心来说,跟你在一块是最开怀的。” 陆六拉起他的手,“那你真心喜欢的是哪个?天相还是陆六?” “不都是你么?” “不一样,你明白的。” 岛主与他十指交握,深深看定他,一字一句说道:“我喜欢陆六,他会是一个好伴侣、好兄弟,是值得厮守一生的人。然而,我对天相的爱慕却是刻骨铭心的。我会陪陆六同赴生死,可我能为了天相独活。” 陆六作势挡风沙,悄悄用衣袖擦掉了眼角的泪水,他又一次把岛主的手贴在口上捂着,轻声说:“你这样说,我便虽死无憾了。我不是没有担心过,你对我的好,仅仅因为我是天相。你知道吗?我接受天相这个身份,只不过是,想和你在一起。” 岛主心中一甜,随即却是一苦,他低下头,喃喃自语道:“其实我也跟你一样,担心了很久。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东篱岛的岛主,至于紫微的星君,当年的刘锦,或许还入不了你的眼。我只怕,你知道我的本来面目后,会舍我而去。”这些年来,自己在陆六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岛主岂会全然看不出来?然而,越是这样,他越患得患失,他也明白,真相不可能隐瞒一辈子。仙家的一辈子便是永生,若没了他,还有什么意思? 陆六愣了一愣,忽然有几分醒悟,暗想,之前岛主描述二人亲密过往的种种,莫非另有隐情?然而,他立即将这些想法扔到九霄云外,将岛主揽入怀中,下巴轻蹭着他的鬓角说:“那我们便从头来过,昨日种种,只如一梦,再不去计较了。” 两人各自解开心结,不觉又亲密了许多。水沸开了,咕咚咚冒着热气,陆六放了茶叶,一浇沸水,茶香四溢,他们把肩膀紧挨在一块,看着山上的流云,闲闲喝着茶打发时间。 是夜,岛主花样迭出,先是在房中变出个可容数人的大木桶,又从百里之外调了温泉水,满满倾注了一桶,两人就在房里泡澡。 岛主双手趴在木桶边上,舒服地享受着陆六的服侍。陆六帮他搓了背,又从脖子到肩膀地帮他揉捏着。岛主睁开一只眼,暗想,这家伙怎么又这么规矩了?莫非换个地方就不习惯了?他这么想着,便转过身,把陆六往桶壁上一推说:“到你了。” 岛主也帮他搓了一会背,很快便不老实了,由上而下毛手毛脚起来。陆六笑着躲了躲说:“喂喂会痒啊,别弄了。” “……”岛主吃惊不小,直接往下一探,不觉心头一凉,讶然道:“你,你怎么……” 陆六迷茫道:“怎么?” 岛主把他的肩膀扳过来,往怀里一带,就死命亲他。 陆六当即热情地回应他,两人交缠了一阵,岛主将他肩膀往前推了推,说:“你……?” 这回,陆六也觉得有些不对了,怎么他没像白天那样了?若说是累了,可岛主好像一如白昼? “你难道吃了什么?” “不就是韭菜、虾和松仁那些么?” 岛主摇了摇头,忽道:“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好事多磨在线阅读 好事多磨 肉文屋 / 好事多磨 好事多磨 自食其力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自食其力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自食其力 神仙劳改农场 作者:廿四桥 自食其力 陆六低头,左思右想了好一阵说:“难道是……” 岛主忙追问:“是南极仙翁对不对?” “嗯,他非让我尝他带来的点心,我就觉得有点奇怪。” 岛主拉陆六从浴桶出来,披了衣衫,到隔壁查看那盒子点心。 “果然。”岛主冷哼一声,将手里的点心仍回盒子里,又将一层屉子抽了出来,现出底下的暗格。 陆六探头一看,见暗格里有一封信笺,顿时大感蹊跷。 岛主将信纸展开,两人同看了一眼,不觉面面相觑,偌大的信纸上只写了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从长计议”。 岛主捏着纸,有几分出神。陆六却满心不悦,将他手里的纸抽走,往桌上一拍,怒道:“你我二人之间的事,何须他横加干涉?” 岛主却一反常态,冷静地说:“你别动气。” 陆六素来是个冷静的人,这下不知怎的,竟莫名生出几分醋味来,他把岛主的肩膀扳过来朝着自己,霸道地问:“他是不是对你有想法?嗯?” 岛主面上表情呆滞了半柱香的工夫,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拇指和食指撑开捏住陆六的脸,边摇边说道:“这种没影的干醋你也吃?” 陆六把他的爪子扒拉下来,严肃地问:“要不是这样,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岛主收住笑,认真地说:“我明白他的心思。他和龙王,与天庭大多数上仙一样,觉得我们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他俩一直沉住气不说,是指望我被你打击,然后自己回头。他们都没想到,你如此轻易就接受了。” 陆六面色稍缓,把他揽进怀里,又问:“因此他就硬是了一脚?这算什么?” 岛主把手攀上他的脸细细抚着,柔声说:“他倒是一片好心。他怕你被我迷惑了,勉强跟我在一块,以后又反悔……” 陆六听他把姿态放得极低,忙摇头道:“这如何可能?我只怕自己配不上你……” 岛主掩住他的口,“以后你我之间,不要再说配不配上的话了。南极仙翁担心的另一件事,是怕玉帝他们打鸳鸯,到头来你我都只落个万年相思。” 陆六用一只手环着他,另一手抬高了,将他的手掰下来,跟他十指交缠,“那你呢?你担心吗?” 岛主沉默未语,良久,徐徐叹了口气,说道:“我以前还没怕过谁,现在终于能跟你在一块,反而多了许多顾虑。也许,南极仙翁这样做是对的……” 陆六一听就急了,忙说:“怎么会……” “你听我说。”岛主打断他,“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想跟你在一块,动了不少歪脑筋。我知道你极有担待,若我俩在一块了,我说的是那种……在一块,你断不会舍弃我的。我就千方百计诱你,哪怕你还挂着别人的脸。刚刚那一会,我想通了,若要在一块,就光明正大、无所顾忌地相守一辈子。陆郎,你给我一年,我们什么都别管,开开心心在这过一年。一年后,我把真相原原本本告诉你,而后,我们一块回天庭请罪,如何?” 陆六静下心来,思索了许久,缓缓点了点头,“依你。” 岛主微微笑了笑,从他怀里挣出来,将他推出一步之遥,伸手去拿盒子里的点心。 “嗳,你……” 陆六话音未落,岛主已经吞了一块点心,拍拍手说:“难道你忍心我一人受罪?不必烦恼,这药力不过一年半载。百年光我们都熬过来了,更何况这区区一年。” 收拾了房里的东西,两人仍清清爽爽到房后纳凉。 看着满天星斗,陆六感慨地说:“在人间看星空,当真是遥不可及。” 岛主指了西北方向的天空一角说:“你看那边,连在一块的大勺子,便是北斗七星,它们指着的那颗星星,就是紫微星。” 陆六半眯起眼,专注地看了一会,笑道:“像你,光亮夺目。” “你看南边,也有个勺子,有六颗星星那个,喏,那颗就是天相星。” “隔了那么远?” “那是他们的事了。” “不错。反正我们是在一块的。” 两人相视一笑,岛主扬起头来索吻,陆六会意,忙凑了上去。正亲得缠绵忘我之际,陆六膝头就多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他唬了一跳,低头去看,原来是从矮墙蹦下来的二白,跑来凑热闹了。 陆六见二白调整好姿势,盘成一团,就闭上了眼准备打盹,不觉哭笑不得,问它:“怎么不跟大白在一块了?” “大白可能没学会跳墙。”岛主笑着摇头,探身把后门推开,果见大白窜了出来,欢喜得直摇尾巴。 它舔了舔主人和陆六的手,当即在他们脚边卧倒,看样子也打算美美睡上一觉。 “凡间百姓家的日子也是如此吧?”陆六抚着二白光洁的皮毛,感慨不已。 岛主笑道:“在东篱岛不也是这般过活么?还不必忧心生计。是了,若要你挑一样,你愿长居此间还是同返东篱?” 陆六认真地想了想说:“若在东篱岛,你我也能如此亲密,那也不错。” “还能时不时跟云黎把酒言欢对不对?”岛主忽然瞪起眼,“哦,云黎还是个娃娃,喝酒总不好,还是喝茶好。” 陆六愣了片刻,不觉啼笑皆非,指了指他说:“你这才是在吃没影的干醋,无端端的,怎么提起他了?” 岛主也有点后悔,可他见陆六面色坦然,并不以为意,不觉又暗自欣喜。 两人促膝长谈,一直到深夜,才携手到房内安眠。大白和二白半睡半醒的,跟着蹭进房里头,作势就想一同上床。被岛主一喝,它们稍稍清醒了一下,四处看了看,大概是见西窗下的床榻空着,一猫一狗便壮了老虎胆,跳上去呼呼大睡了。 岛主和陆六笑作一团。岛主说:“指望它们来看家护院的,谁知竟白伺候了两个大少爷。” 这才是下凡的第三天,两人就已谋划好生存大计了。屋后荒地的开垦、两人的菜篮子是陆六负责的,至于花点横财还债的难题,自然是交由岛主动心思了。 陆六毕竟也是干了五年农活的,很快列了个单子,打算在后头的空地种上白菜、通菜、冬瓜、茄子、黄瓜和丝瓜,再围个篱笆桩,养上几只**,这样既能收**蛋,又有整**吃。 岛主的点子素来多,他有意从远处和深山挖些奇花异草过来种着,再高价转手给城里的大户人家。这两日,他已发现晚禾屯的百姓尤为淳朴,只知靠天吃饭,没有太多心思,是以当地几乎没有出名的花农,富贵人家的府内倒有种花的小厮,可也捣腾不出什么大名堂。 岛主翘着二郎腿,喝着茶,心里头盘算了半日,偏头一看,陆六已着手把菜地分布图都画好了,连瓜地旁种几棵葱几棵蒜都打了记号。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翻修紫微星呢。 岛主忍住笑,当下把自己的想法和陆六说了一遍。陆六边听边不住点头,随即说:“那咱们得先去打听打听,这里人都有什么喜好和忌讳。还有,花养好了,得把名号打出去。毕竟买花的可能是些小厮丫头,因此,我们也得有些普通人家的主顾,这样子一传十十传百,有钱人就不请自来了。” 岛主心下暗赞,想道:不愧是天相,看着有几分糊涂,心里明白着呢。 晚禾屯和西葛庄的集市上也有零星卖花的,买的人倒也不少。他们在道旁的茶楼找了靠窗的位子,边喝茶边看窗外卖花郎的动静。 买花的大抵有几类人。有些应该是家里无人养花,特意买回家里摆放的,他们大多买的是盆景,有雕成各式造型的榕树桩、也有一手臂高的千日红、半人高的月季花;有些是特意买来拜神的,新鲜摘下来的荷花、芍药、木槿都是抢手的;还有些年轻的后生也来买花,张口就问:“没有并蒂莲么?”摊主就会笑道:“并蒂莲哪是那么好得的?凤仙花也开得好,红灿灿的还能涂指甲上,买些去吧,大姑娘一定喜欢。” 若后生应允了,摊主就拿个浅浅的小篮子,把连着一点叶的凤仙花放进去,盖上帕子,递给他,便做成了一桩买卖。 偶尔也会来些小丫头,挑剔的目光在摊主身旁扫了一遍,叹气道:“小姐让我来寻些新鲜有趣的花样绣帕子,怎么来来去去都是这些?” 卖花郎满脸堆笑,“荷花和芍药花绣帕子上好看!” 丫头一脸鄙夷,“这样的,我们府里头多得是。”随即便一阵风地走开了。 两人喝了一壶茶,在街上闲逛的时候,见巷子里也有不少挑了担子或是提了花篮沿路叫卖的。叫起来也颇有技巧,像唱歌一般,这时候,深闺浅闺里常会支开窗子,小婢模样的姑娘便探头出来查看,有时还问一声:“可有木香花?” “原来卖花也有这么多学问。看样子,这营生不愁没主顾。”陆六微微笑道,“也亏你想得出来。” 岛主得意地报以一笑,“咱俩下了凡,还用愁谋不到银子?” 自食其力在线阅读 自食其力 肉文屋 / 自食其力 自食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