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 第1页 《尽欢》作者:长笑歌【完结+番外】 文案 “今夜杀辽州,贺他新婚!” 又名《为前夫的宏伟事业添砖加瓦》 又名《送礼》 机关算尽李晏欢(攻)x人间理想萧牧川(受) 本质欢乐文,攻受强强双视角,攻渣不渣有待论证,但受是真的骚 李晏欢为了有朝一日万人之上,不惜一切代价勾搭上刚入京的香饽饽萧牧川 萧牧川被李晏欢迷了眼,五年都没能睁开,像个瞎子一样,叫人骗了感情又骗了身子 为了前夫大业,他亲自领兵上阵,遭了暗算伤了眼睛,成了个真瞎子 眼看着李晏欢大业渐成,萧牧川幡然醒悟,找了一山美水好的地儿度余生,梅开二度枯木逢春,遇上个哑巴哥哥 可这哑巴哥哥身上,怎么闻怎么带着一股人渣味儿…… 主CP(he):李晏欢×萧牧川 副CP(be):崇陵(宦官攻)×王知星(小可怜受) 排雷: 后面有一次反攻,慎入 攻会亲手给受捅刀子,慎入 受很强,但本质是个哭包,慎入 1 第1章 石青 “怎么还不来?这都多久了,不会是被大哥拦下了?” 西郊林子外官道旁,萧牧川手里捏了根狗尾巴草,在原地焦急踱步,时不时朝东边张望一眼。 他不过十八九的年纪,却朗目剑眉,长身玉立,每每侧身,都惹得身后的小婢子们满脸通红。 “二郎,云升脚程慢,再等等。” 萧牧川在萧家本家行二,上头还有个哥哥,所以被大家称作二郎。 溯玉说完,把手里的长刀往地上猛地一掼,朝后头一行人挥挥手,“大家都休息一下。” 话音刚落,东边远远跑过来一个人影,那人双臂抱在胸前,似乎在怀里揣了什么东西,边跑还边喊,“二郎!二郎!” 萧牧川眼睛一亮,大喊道:“云升!可带上了?” “带上了!带上了!”云升的声音由远及近,终于跑到萧牧川跟前,献宝似的掀开怀里的包袱,一只狗头伸了出来,在两个人中间嗅来嗅去。 “好小子!”萧牧川揉搓了一下云升的脑袋,然后把狗抱进自己怀里,爬上马车。 “溯玉,快走!别叫大哥差人追上来!” 云升跟着爬进马车伺候,溯玉一甩马鞭,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兰陵,朝长安去。 匆匆走出去十几里,车程才慢下来,马车窗户大开着,光是看外头的景儿也是一绝。 “星狼,星狼。”萧牧川斜倚在软枕上,手里甩着方才摘的狗尾巴草逗弄小狗,“星狼怎么蔫答答的?” 半大小狗缩在角落,看着甩来甩去的狗尾巴草,左右摆着脑袋也不敢上前去。 云升端了一杯茶过来,解释道:“方才我去窝里找它时就这样,没敢耽误时间,怕被拦下不叫我带星狼走,便直接抱来了。” 接过茶杯,萧牧川瞅了一眼云升的头顶,咧嘴一笑,“你头发都叫我弄乱了,拿个梳子过来,我给你梳顺了。” “二郎不上手便不乱,我自己个儿梳。”云升不高兴的撅起嘴,从马车匣子里掏出一把木梳,背对着萧牧川开始梳头发。 云升今年才十四,从小在萧牧川身边伺候,萧牧川拿他当弟弟养,两个人偷鸡摸狗上树爬墙,坏事带着溯玉一起做,打打闹闹的倒也自在。 可他不爱打扮自己,只会给萧牧川梳头发,自己的头发能不梳便不梳,这下要把打结的头发整顺了,少不了费一番力气。 费了力气还没梳好,就开始埋怨主子,“我自己梳头费劲,二郎一早就知道,还总是弄我头发,后头跟了这么多小丫头,二郎往后去捉弄她们,她们都乐意着呢。” “小丫头小丫头,你才多大,就喊她们小丫头。”萧牧川把手往脑后一背,直接躺下,看着摇晃的马车顶,叹了口气。 “你说,大哥这会儿是不是在生气?” 云升想了想,点点头,“自然要生气的,二郎此番是去长安面圣,又不是游山玩水,带上星狼做什么?若是星狼冲撞了京中贵人,又该如何收场。” 萧牧川无所谓道:“又关星狼什么事,它这么丁点儿大能冲撞了谁?我是说……大哥会不会气我偷摸跑出来。” 前几日长安突然来了信使,说朝中新办了国学,要各大世家送几位贵子入京学习,打得是这样的名头,可谁也不知道圣上到底要做什么。 是好是坏,圣人心思难猜,但萧牧川总觉得位居高处的人都有点毛病。 他嗤笑一声:“老糊涂。” 云升不知道他家主子在骂谁,他就知道这下去了长安,是一点儿自由身都没了。 “咱们这一遭可不就是去蹲大狱的,听说长安有宵禁,到了夜里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哪像咱们兰陵,爬山看海多自在。” 他对什么都好奇,来时也打听过,长安城里到了宵禁就不能出门,出门被发现了是要砍头的,也不能吃鲤鱼,因为当朝皇帝姓李,偷摸吃鲤鱼被发现了也是要砍头的,处处都要注意,一不注意就要被砍头。 “蹲不蹲大狱我不知道,但长安是要变天了。”萧牧川说完,碰上云升不解的眼神,晃着头说道: “那你说,我这回去了长安,二殿下非要跟我搭伙,把他老子整下去,自己当皇帝,我要不要跟他搭伙?二殿下不行,三殿下也行,到时候封我个大将军当,逍遥自在。” -- 第2页 “二郎!这话可不敢说!”云升连连摆手,制止他主子再说下去,什么跟二殿下三殿下合伙把圣上整下去这种话,叫人听见整个萧家脑袋就都没了。 “有什么不敢说的。”萧牧川翘起二郎腿,手下撸着狗子的皮毛,眼一合,“等会就让溯玉给我说说二殿下跟三殿下的事,我考虑考虑,到时候进了长安跟谁搭伙。” 心里又盘算着,“出不了三年,长安一定有大乱子,大哥那腿脚的去长安,到时候跑都来不及跑。” 萧家大郎萧牧山惊才绝艳,位居兰陵四杰之首,可惜是个常年坐轮椅的。 这次长安之行合该萧牧山去,可萧牧川暗地里打点好了一切,提前半月跑了出来。 “我就替大哥去走一圈,看看人人都说好的长安到底什么模样。” 一行人悠悠荡荡,边走边玩,走了个把月,终于到了长安城。 他们提前半个月便跑出来,驿馆这会儿连住处都没收拾好,云升下去掰扯了半天,气得脸通红,爬上马车还在哆嗦,“二郎,他们就说我们来得早,不给住,要我们半个月之后再来,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我、我、我……” 我了半天没我出来,又开始哆嗦。 萧牧川不在意,驿馆不给住便不住,这么大的长安城,哪里还住不下他一个萧牧川,他敲了敲马车,朝外头喊道:“溯玉,往前走,咱们找个地方落脚去。” “是。”溯玉应下,继续往前走,萧牧川便趴到窗沿上,探出半个身子,外头人来人往,他们行进困难,正方便萧牧川看路边的小玩意儿。 “面人,糖球,这些咱们兰陵都有,也没什么新鲜的。”他各自点评一番,觉得长安也不是那么繁华,可巧就看到路边的一家店。 “溯玉,停一下!”萧牧川紧拍几下马车,直接跳下去,抬头望了一眼店名,“逢春停。” “咱们就住这家。”他拍板决定。 溯玉一脸为难的凑上来,提醒道:“二郎,这不是酒家,是……是青楼。” “哦?”萧牧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笑开,引得逢春停门口的小娘子频频侧目。 他眼睛亮的很,“那不管逢的是春夏秋冬,都得停啊。” 兰陵萧家管得严,萧牧川没进过青楼,却也听过几个香艳的故事。 “二郎,这事让——” “我在长安,大哥在兰陵,这事怎么会让大哥知道呢,你说对吧,你们说对吧?”萧牧川转身警告似的看了一圈,各自指挥一番。 “你看前头这么些人,等走出这条街估计就要宵禁了,咱们今天就在这歇脚,明日再寻别处也不迟。” 主子一心想住青楼里,旁人不敢有意见,溯玉假意阻拦一番,大家便顺利住进了逢春停。 “几位郎君是初来长安?”老鸨见萧牧川出手阔绰,要亲自引人上楼,边在前头带路,边频频回头打问,“郎君可有相熟的娘子?” 萧牧川好奇的左看右看,随口回道:“刚来长安哪里有相熟的娘子。” “哎呦,郎君还是年轻,咱们逢春停的娘子们可是声名远扬,不少外来客来长安就为了一睹我们娘子芳颜。” 老鸨子笑的像朵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自己家的姑娘们。 萧牧川对这些不敢兴趣,他只觉得兰陵确实比不得长安。 这些姑娘家穿的都十分凉薄,让萧牧川又想到什么,赶紧转头看了看抱着狗的云升,后者已经完全把脸埋进了胳膊肘里,不敢抬眼。 萧牧川低笑一声,回头跟老鸨说道:“今晚上不要娘子,我这抱狗童子喜欢清净,狗也会咬人,别叫人打搅。” 莫名被按了个抱狗童子的名号,云升想抬头反驳,看见身旁嬉笑的小娘子,又立马把头低下去。 “得,得,那几位就住偏点。” 抬脚往楼上走,迎面碰上几个喝的醉醺醺的华服公子下楼,萧牧川以为是长安哪家的贵人,不想跟人打照面,于是先站到一旁去让路。 谁知道老鸨笑吟吟的迎上去,行了一礼,“哎呦几位殿下,可有人接啊?” 殿下?萧牧川耳朵一动,大着胆子看过去,为首的一个年纪稍大,眼都喝直了,舌头在嘴里搅弄一番,才吐出一个字。 “有。” “有就行,有就行,那我送您下去,莫要摔了。” 老鸨又要去送人下楼,刚要走,想到她身边还有个贵人,连忙道:“萧爷,我先去送送几位殿下,您要不稍等一下?” “无妨。”萧牧川点点头,挪动脚下,让出更大的路来。 几位皇子殿下依次从他身边走过,萧牧川心里数着数,数到最后一个要走过去时悄悄抬起头,却猝不及防的撞进那人眼睛里。 他一愣,又被那双黝黑的眸子吸住目光。 那张脸也天生好看,好像这双眸子就该长在这人脸上,鼻梁高耸,唇峰明显,也只有这样一张脸才搭这双明亮眼睛。 看的失神,他不自觉后退一步,脚下一下踩空,虽常年习武,但那人比他反应还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拽上去。 “台阶薄,小心为好。”低哑的声音传进耳朵,一丝酒气轻轻扑到鼻子上。 两个人又对视一会儿,萧牧川才低下头去,“多谢殿下。” 那人没说什么,松开萧牧川的手腕,慢悠悠下了楼。 -- 第3页 “二郎,没事吧?可是崴了脚?”云升矮下身子去看萧牧川的脚腕,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又站起身喊他正在出神的主子,“二郎?二郎?” “嗯?”萧牧川站直身子,回过神来,“无事,空了一脚,好得很。” 他站得高,刚好能看见那人要登马车,马车旁边的随从掀开帘子,就在那人矮身进去前,又朝萧牧川这边望了一眼。 但似乎只是随意的一眼,也没做太多停留。 老鸨送完人回来,萧牧川打听道:“我刚入长安城,方才那几位贵人可是皇子殿下?” “是,是。”老鸨点头应下,“几位殿下也是常来听咱们落春姑娘唱曲儿。” “哦……”萧牧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经意间提起,“那最后头那位是哪个殿下?方才我差点踩空,还是这位殿下扶我一把。” “最后头那个……”老鸨皱起眉回忆。 萧牧川提醒道:“穿石青那位。” 老鸨瞬间对上号,“是五殿下,五殿下穿的石青。” 五殿下。 萧牧川“唔”了一声,没再提起,进了屋里,才急急关门,抓着溯玉往桌前一坐,“快快快,给我讲讲五殿下的事,你说我该做什么,才能跟五殿下搭上伙?” 作者有话说: 溯玉:“二殿下会讨圣上欢心,是皇后所出,背景雄厚,三殿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也深得民心。” 萧牧川:“好,那就选五殿下。” 溯玉:“???” (石青:深蓝) 2 第2章 城府 溯玉不太理解他家主子思维为何这样跳跃,这一路都在纠结跟二殿下搭伙还是三殿下搭伙,怎么刚进长安城,便要转头跟五殿下搭伙? “二郎可是因为五殿下方才扶您一把,所以才要跟五殿下?”溯玉觉得这样做决定实在有些草率,现下又不是玩什么小孩子的游戏,一朝站错队,往后说不定要掉脑袋的。 “扶我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我全都喊来?”萧牧川反驳道,然后又神秘兮兮的凑过去,小声道:“难道你不觉得,这些皇子里头,就五殿下最好看?” “……”溯玉没能跟上萧牧川的想法,只觉得这理由比方才他想的还荒唐。 “二郎!”云升在一旁听了半天,实在听不下去了,把狗往地上一放,给他掰扯手指头,“这一路上,咱们说了二殿下,三殿下,再不济还有六殿下跟七殿下,这五殿下是什么人,咱们也从未提起过,您就知道他有多不受宠了。” 云升说的没错,五殿下这号人,听都没听过,说句大不敬的话,他萧家几百多年前也是皇室贵子,如今兰陵萧氏更是盘踞朝堂,出过二十二任皇后,二十二个驸马,二十二个丞相,何必上赶着去跟这人搭伙。 “五殿下从小便不受宠,又是唯一一个早早就死了娘亲的皇子,圣上肯让他入宗祠,也是看他妹妹如意公主的面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夺嫡的心思,就算有,也成不了气候,天道都不站在他这边,二郎还是换个人吧。”溯玉说完,去帮云升铺床,只留萧牧川一个人坐在桌前品茶。 茶什么滋味他没品出来,五殿下有多可怜倒是咂摸的清清楚楚。 “逆天道而行才好玩,你们懂个屁。”他嘟囔着。 “我们是不懂,但二郎也替整个萧家考虑考虑,这事不仅是兰陵萧家的事,也是长安萧家的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身家性命都在这上头了。” 萧家分为兰陵萧家跟长安萧家,兰陵萧家算是本家,几百多年前皇帝还姓萧,改朝换代后便长居兰陵,近百年来,萧家仕子走出兰陵,考取功名,渐渐地便有了长安萧家。 “我是本家,我说了算。”萧牧川耍赖皮,可也把溯玉的话听到了耳朵里,那话倒没毛病,万一五殿下空有一番皮囊但却不争气,他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又不禁思考,若是这次来的是他大哥,会选谁呢? 可他大哥那性子,若不是逼他到绝路,是不会跟人站队的。 萧牧川又想起那双眸子,看过来的时候里头仿若带着些什么,他看不明白,但那是他见过最清澈的眼睛,如—— 小腿一热,萧牧川还以为手里的茶没拿稳倒了下去,低头一瞧,星狼正翘起一边的后腿,结结实实朝他腿上撒了一泡尿,然后边呜咽边拿无辜的眼神抬头看他。 “云——升——”萧牧川拉长了声音喊道,把云升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 “二郎,怎——” “给我教训教训它!反了天了!敢往我腿上撒尿,明天就吃炖狗肉!” 云升“噗嗤”一声笑开,把狗抱到一边去,又出门要了热水,伺候萧牧川沐浴。 赶路一个多月,萧牧川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洗完澡出来,随意擦了擦身子,倒头就睡,连第二天一早的晨练都没能起来。 被云升喊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日头熹得他睁不开眼,只听见云升崩溃的声音。 “二郎,二郎,快醒醒吧,萧家来人了!” 萧家来人了?他大哥来了?怎么来的这么快? 不对,萧牧川猛地睁开眼睛,抓着云升问道:“什么萧家?我大哥也来了?” “是长安萧家来人了。”云升话音刚落,屋门就被敲响,溯玉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 第4页 “二郎,萧侍郎亲自来的,您还是赶紧起来吧。” 听说萧家当家的亲自来找他,萧牧川二话不说起来穿衣服,连带着洗漱一盏茶时间搞定,带着云升跟溯玉走下楼。 长安集市上午不开门,大堂里一个人都没有,萧为野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还盘了个手串。 见萧牧川下来了,萧为野赶紧站起来,苦口婆心道:“表叔,来了长安却不回家,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听见这声“表叔”,萧牧川头一疼,叹了口气。 萧为野年过四十,是兰陵萧家旁支,可真要按辈分论起来,是要喊萧牧川一声“表叔”的。 “我昨日进城时已经快要宵禁,便随意找了一落脚的地儿。” “那今日便回家住吧,要不是今天一早有人来送信,我都不知道表叔已经到了长安。”萧为野引着萧牧川往外走,把人送上来接人的马车,“我们先回,东西让他们收拾。” “送信?”萧牧川放下帘子的手一顿,板起脸朝外问道:“谁给送的信?哪来的这么多坏心思?刚来第一天就瞧我不痛快?” 刚进长安城就有不长眼的上赶着惹他,若要他知道是谁送的信,他早晚把人踩在脚底下狠狠—— “是五殿下差人来送的信。” “……哦。” 萧牧川放下帘子,钻进马车靠坐在最里头,没了脾气。 这一路上心里又疑惑,这五殿下怎么知道他是萧家人的?天底下姓萧的这么多,怎么就给他对上号了? 莫不是他们俩有什么天大的缘分? 到了萧家,萧牧川自己单独得了一个院子,先是见过萧家老爷子,又去祠堂拜祭一番,他虽性格跳脱,但到正经事上礼数周到,叫旁人挑不出什么错。 回了自己院子,萧牧川还在想那件事。 “你们说,五殿下怎么就知道我是萧家的?难道是看我长得玉树临风,配的上萧家的名头?” 云升也不知道,他懵懂的摇摇头,看向溯玉。 溯玉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二郎昨日卡在宵禁前才进长安城,要么五殿下的人刚好在驿馆附近瞧见了,要么是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法子,五殿下这个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萧牧川嚼了嚼溯玉这句话,“不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说: 溯玉:“五殿下这个人,城府很深,二郎一定要小心,免得叫他坑了。” 萧牧川:“他果然是个有深度的男人。” 溯玉:“???” 五殿下:“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姓名?” 3 第3章 兽甲 银背鲤鱼甩着尾巴一个转身,溅起缸中的水,一下泼到李晏欢袍子上。 “殿下。”丰年上来瞧了一眼,正要去拿干净衣裳,却被李晏欢制止。 “无妨,不用换。”他把手里的鱼食随意丢进缸里,转身朝外走,“他住进萧家了?” 丰年点头道:“是,但是……萧为野去接人这事,朝中大概都已经知道了。” “嗯。” 李晏欢淡淡应了一声,没什么其他表情。 “殿下……殿下为何不趁旁人都不知道,提前接近他,这样也好占个先机。” 最近各大世家贵子都要进长安,所有皇子晚上睡觉都要睁着眼听信儿,尤其是萧家这位,说是块抢手的香饽饽都不为过,不光他们殿下有意拉拢,就是二殿下三殿下,也不愿意错过这样一位助力。 可他们殿下这样的身份地位哪里来的资格去拉拢,萧家人怎么可能多看他们一眼。 “不用太过张扬,正常送份礼过去就好,旁的慢慢来。”李晏欢说完,认真思考了一下,“盒子里随便装个白玉摆件,下头放那件兽甲,一起送过去。” 那兽甲是从前漠北大将军为他的战狼所做,战狼陪他冲锋陷阵,立下赫赫功劳,兽甲后来也被收进宫中,前不久才到李晏欢手里。 “兽甲?”丰年重复道。 “嗯。”李晏欢重新确定了一遍,又强调道:“等他们都送过了你再去。” “……”丰年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想的,送礼要送早,做那个最晚的有什么意义,到时候误了时辰,赶上宵禁,能不能送进去还另说。 “去吧,听着信,等二殿下他们都送过了你再去。” 二殿下李珮的礼送了头一份,为了讨好萧牧川,整整装了一箱子抬进萧牧川的院里。 继而是各位皇子各位朝臣的礼,一份份送进来,堆在桌边,送的越多,萧牧川的脸就越黑。 “这是谁的?” 云升看了看名帖,答道:“是七殿下的礼。” 萧牧川叹了口气,“都快到宵禁的点了。” 都快到宵禁的点了,怎么不见五殿下的礼? “宵禁?二郎可要闭门了?今日见了太多礼,明日再见?”云升直起身来,要去前头跟门房说一声,却被萧牧川喊住。 “再等等,这么着急做什么。”忘了着急的是他自己。 好在他刚说完这句话,前头又有人带着礼上门来,萧牧川站起来瞧,来的是个俊秀的青年,手里捧了个简单的木匣子,跟周遭的雕花箱子格格不入。 “在下乃五殿下府上丰年,奉五殿下之命前来。”丰年说完,将手里的匣子递给萧牧川身边的云升,“特备薄礼一份,请萧大郎君笑纳。” -- 第5页 “哎我们郎君——”云升正要纠正丰年的称呼,又被萧牧川喊住,“云升。” 他朝云升伸过手去,接过木匣子,打开看了一眼,是个白玉麒麟摆件,这种摆件萧家库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萧牧川把白玉摆件取出来把玩,才发现下面还有一样东西。 “这是……”他把摆件随手放在一旁,把底下那层东西拿出来,他瞧出是件甲衣,可也只有半人大小,且仔细看过后,居然有四条腿。 “兽甲?” 丰年意外萧牧川居然认得这东西,点点头道:“五殿下最近新得的小玩意儿,说您会喜欢,便一起带来了。” 萧牧川缓缓勾起嘴角,道:“五殿下有心了,替我谢过。” 等丰年走了,院门早早落了锁,萧牧川手里还在把玩那件兽甲。 云升知道他们主子又叫新鲜东西迷了眼,也不管他,就坐在一旁看着。 “云升,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云升慢吞吞答道:“兽甲。” 萧牧川一挑眉,“你居然认得?” 云升撇撇嘴,“方才二郎说话,我也是能听见的。” “这可不是普通的兽甲,你看这些甲片都是精铜所著,每一片上都雕刻了繁复的花纹,足以见它的主人对它有多重视。”萧牧川指着兽甲给云升说了一番,最后想到什么,到处找他的星狼。 “星狼呢?他跑去哪了?你去把它抱来,我瞧瞧这兽甲合适不合适。” 云升没回话,倒是溯玉从外头走进来告诉他,“星狼偷吃了前头大娘的包子,叫大娘追着踹了一脚,躲进柴火里不肯出来了。” 萧牧川恨铁不成钢,“我短它一个包子了?这以后我怎么带它冲锋陷阵?旁人丢个包子它就跟人跑了?” 然后又抱起那副兽甲,“可惜了五殿下的兽甲,竟给了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见萧牧川已然叫五殿下迷了魂,云升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五殿下五殿下,二郎怎么左右口都离不了五殿下,他连您是萧家大郎还是萧家二郎都分不清,好意思送礼上门?” 想到那个误会,萧牧川又笑起来,“分不清才有意思,再说了,分得清又如何,他有颗玲珑心就够了。” 今日他收的礼堆满了院子,可只有这一件兽甲真正送到了他心坎里。 “明日你们给他们回礼吧,咱们带来的东西不用吝啬,照着他们送的东西回就是,五殿下的我单独准备,你们就不用管了。”萧牧川说完,把鞋子一踹,滚上床睡觉。 作者有话说: 李晏欢(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我这样的出身,怎么才能得到萧家人的扶持?” 萧牧川(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五殿下到底有没有夺嫡的心,要是没有我该怎么劝劝他?” 4 第4章 花椒 长刀在空中舞得生风,翻手一挥,刀尖划过树身,齐齐砍掉一截,萧牧川吓得将刀一把收回,看了看散落满地的树叶。 他习惯了晨起练刀,可这么大的萧家,连处空地都找不到,只好在花园里将就一下,却直接把树给拦腰斩了。 “我说了,我上午要去找绾绾,下午才去集市。” “你们不要跟着,绾绾要去见情郎,你们跟着她又要害臊了。” 娇俏的女声带着薄怒由远及近,后头还跟着几个丫鬟小厮苦口婆心的劝说。 坏了。 萧牧川看了看自己裸着的上身,又转身瞧了瞧被他拦腰砍断的树,也不知道他的衣裳被砸在哪根树枝底下。 可这也不能怪他,现在才是寅时,萧为野上朝去还没回来,他也没想过萧家的女眷这么早就要出门。 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萧牧川把长刀横过来挡住自己上半身,但聊胜于无。 乍然间在自己家花园里撞上个裸身男子,萧沛沛惊得连连后退几步,几个丫鬟小厮连忙挡在他们大小姐前头,摆出架势来,一眼看见萧牧川手里的长刀,都在瑟瑟发抖。 “莫怕。”萧牧川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你、你那里来的?为何在我家花园里头!还、还穿成这样!”萧沛沛红着脸看过去,目光在萧牧川脸上晃了一圈,又悄悄朝他身上看去。 “……”萧牧川没想到萧家的女眷居然敢明目张胆把他看一遍,正要解释,萧为野便出现在一旁。 他刚刚下朝回来,一进花园没看见萧牧川,先是蹙起眉头看向萧沛沛,“沛沛,你怎么这么早就起,这是要去哪?” 然后目光一转,看了看满地的树枝,才瞥见衣不蔽体的萧牧川。 “表叔,你这是要做什么?” “表叔?”萧沛沛惊呼一声,引来萧为野的叱责。 “没大没小,你要喊叔祖父!” 萧沛沛又吓了一跳,“叔祖父?” 萧牧川趁这空找到自己的衣裳穿好,把刀扛在肩头,坦然应下萧沛沛的一声“祖父”,然后解释道:“我在萧家本家行牧字辈,你祖父也是行牧字的。” 萧沛沛不知道自己祖父行什么,但她爹都要喊一声表叔的人,是万万惹不起的。 她低下头去,跟只鹌鹑似的,又乖乖叫了声“叔祖父”。 “你起这么早要去哪里?”萧为野问道。 往常他这姑娘能不起就不起,能起多晚就起多晚,家里也没人能制得住她,叫他头大。 -- 第6页 “我……我跟绾绾约好了,要去逛集市。” “集市下午才开,你这么早出去做什么?” 萧沛沛忙替罗绾绾遮掩,“当然是姑娘家的事了,爹你别问,不放心叫人跟住我就是。” 萧牧川早就听到她们要去做什么,无非是商量着给那个绾绾姑娘的情郎送什么东西。 无意中听见她们的小秘密,萧牧川有些过意不去,出手帮了萧沛沛一把。 “这样,我等会也要出去,你去哪我送你过去就是,回来我再接你,萧侍郎这下可放心了?” 萧为野抚着胡子思忖,萧牧川没给他反应机会,直接给萧沛沛一个眼神,萧沛沛立马跟上去。 “表叔!多带几个人!” 两个人窜的倒快,萧为野那头一句话还在风里荡,他们已经到了前门。 萧牧川叫了个门房小厮把自己的刀送回去,然后朝萧沛沛摆了摆脑袋。 “走吧,正好我要去逛逛,顺便送你过去,你给我指个路。” 他初来长安城,想去看有什么合他心意的东西,好给五殿下回礼。 可他们出来的太早,长安城内才刚报晓鼓,街上渐渐有了行人,萧沛沛老老实实指路,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一处宅子外头。 “我到了,叔祖父。”萧沛沛指了指前头。 萧牧川抬头看了看宅子。 “罗府。”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猜测道:“可是工部罗尚书府上?” 萧沛沛摇摇脑袋:“并非罗尚书,罗尚书家还远着呢,这是学士院罗学士府上。” 萧牧川噎了一下,罗学士是什么官职,溯玉也没跟他说过。 “我要找的是他家的二小姐,罗绾绾。” 萧牧川转头看她一眼,有些好奇。 他虽然一直待在兰陵,可长安城里有些事他也听说过,什么人跟什么人玩在一起都是有很大讲究的。 萧为野为工部侍郎,正四品的官,萧沛沛为什么会跟小门小户的姑娘玩到一起? “叔祖父可不要小瞧绾绾,她可是整个长安城里我见过最有才情最好看的娘子。”萧沛沛有些不服气,板着脸替罗绾绾讲话。 萧牧川微微叹气,跟她打商量:“往后在外头能不能不叫祖父?凭白把我叫老了。” 萧沛沛坚定摇头:“不能,您辈分大,我就算吃亏也得叫。” 没想到她还觉得自己吃亏了,萧牧川微微一愣,指了指门,不耐烦道:“到地方了,你进去吧,约个时辰,我再来接你。” 萧沛沛跟他约好了时辰,萧牧川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转头就走。 送下萧沛沛,萧牧川百无聊赖的在街上游荡,遇上早点铺子便停下来吃几口,一个上午把偌大个长安城都逛了个遍。 到了午时,东市开门,萧牧川又越过大半个长安城去逛集市,还没进去,就看见萧沛沛拽着一个姑娘从马车上跳下来。 看到萧牧川,萧沛沛还踮着脚挥挥手,拼命朝他喊道:“叔祖父!” 萧牧川本不想搭理她,可萧沛沛已经拽着人到了他跟前。 那个叫罗绾绾的姑娘长得温婉可人,确实好看,此时也盈盈一拜,跟着萧沛沛喊了一声“叔祖父”。 “叔祖父可是要逛东市?东市都是些把件玩意的,没甚好玩,枯燥的很,还不如去西市瞧瞧,那边有杂耍。” 萧牧川摇摇头,指了指那几个玉石铺子,“我就是来买把件玩意的,送人使。” “那咱们可走一路吧,绾绾也要给她情郎买东西。”萧沛沛口无遮拦说完,被身边的罗绾绾轻撞了一下肩膀,这才反应过来,当着其他男子说这些是有些不妥。 萧牧川就当没听见,率先走在前头,跟两个姑娘拉开一段距离,可天生好耳力又能听见后头两只雀儿似的交头接耳。 “怎么样,我就说我叔祖父模样俊俏得很吧,绾绾若不是早就定下婚约,我叔祖父也是个好人选。” “沛沛别说笑,我自己什么身份清楚得很。” “我看你就是叫人勾了魂,不过现在这个也不错,你嫁过去他肯定待你极好的。” 罗绾绾通红了脸,想起情郎送的玉佩,手指又不自觉搅在一起。 三个人一前一后逛了几个铺子,萧牧川频频摇头,总觉得没什么好东西值得送去回礼。 萧沛沛看了眼罗绾绾,小声问道:“绾绾可是没什么相中的?” 罗绾绾轻轻点头,有些失望。 “那咱们便逛逛别处。”萧沛沛拉着罗绾绾往外走,迎面差点撞翻门口的推车。 “哎呦小娘子,怎么这样冒冒失失的。” “对不住对不住。”萧沛沛连忙道歉,而后闻到什么异样的味道,甩甩袖子掩住口鼻,“这是什么?” “怎么了?”萧牧川跟出来看了一眼两个姑娘,转眼一瞧,“花椒?” 门口老伯的推车上堆满了鲜红的花椒,好似刚刚摘下来,淡淡的辛香味道只往鼻子里钻。 萧牧川一瞧便乐了,指着花椒说道:“视尔如荍,贻我握椒,这下差点撞上,简直是送上门的好东西,不若送把花椒,回礼正合适。” 萧沛沛同罗绾绾都读过书,也知道花椒意为如何,不知想到什么,罗绾绾双腮渐渐飞红。 “可是……他送我的玉佩价值不菲,我只回他一把椒,是不是……” -- 第7页 萧沛沛却觉得送花椒正合适的,“哪有什么不合适的,不过是个回礼罢了,他知晓你心意就好,没有比这把椒更合适的了。” 一句话把罗绾绾说的低下头去,她强装淡定的取起一束花椒,问那老伯:“这椒可卖?” “自然是卖的,我这椒味道可好……”老伯把自己的花椒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但他却不知眼前的姑娘一心想着送情郎。 买下一束红彤彤的花椒,萧沛沛替罗绾绾叫了小厮过来,认真叮嘱一番:“替你们家小姐把这束椒送到……送到那个人府上,你可知道是谁?” 她怕萧牧川在一旁,罗绾绾会害羞,没说出那人名字,好在小厮知晓她口中“那个人”指的是谁。 “然后再同他传句话,就说,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小厮没念过书,这句话有些拗口,他跟着念了一遍,得了萧沛沛一个白眼。 “是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如此读了许多遍,小厮终于学会念这句诗,捧着那束花椒不敢耽搁,往外跑去。 萧牧川在旁看的新鲜,看了半天又开始发愁,罗绾绾的礼算是送出去了,他这头还没什么着落。 “走吧,我先送你们回去。”他双手背在腰后,发愁似的叹了口气。 “叔祖父,我先不回,我今天住绾绾家,同她说闺中话,您回去替我跟父亲说一声吧!” 萧沛沛怕被拦住,一句话说到一半就拽着罗绾绾往外跑。 萧牧川懒得追,站在原地出神半晌,终于做了什么决定。 “殿下!” 李晏欢还在屋中,就听到门口丰年的声音。 “殿下,罗姑娘送回礼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没其他话。 刚进了屋,丰年就把手里的东西递上,“殿下,你看!” 李晏欢看过去,是一束艳红色的花椒,他没多给一眼,便又把眼神挪到手里的书上,“放起来吧。” 丰年看了看李晏欢的脸色,又提醒了一句:“殿下,是罗姑娘送来的,还捎了句话来。” “什么话?” “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嗯。” 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话,这个长安城里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对着情郎说这个。 见他们殿下没什么欢喜模样,丰年猜测道:“……殿下可是不喜罗姑娘?罗姑娘出身是差了些——” 李晏欢打断他:“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自讨没趣,丰年转身出去,还贴心的带上门。 叫他这一搅和,桌子上的书也看不下去了,李晏欢将书折了一角,站起身放置在架子上,眼睛就盯着那一排书。 其他皇子大都十四五时就娶了亲,偏他被忘在脑后,才被记起就匆匆定了一家年龄合适的,不管对方什么出身,都像是他高攀了一般。 他同罗绾绾也只远远见过一面,何谈喜不喜,平日里送些东西过去,也是做做样子叫别人瞧。 可罗绾绾的存在,就像一根针别在他的衣领上,不扎人,但叫他时刻都记得,他一直被人轻视,而现在唯一能让他翻身的选择—— “殿下!” 丰年的声音又在屋外响起。 “是萧家送来的回礼!” 李晏欢漆黑的眸子里终于有了波动,他问道:“是什么?” “是……”丰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 李晏欢又问了一遍:“是什么?” “是一车花椒。” 作者有话说: 视尔如荍(qiáo ),贻我握椒:古时约会,男子赠送女子锦葵花,女子回赠男子一把花椒。 5 第5章 唐突 差人送了一车花椒去李晏欢府上,萧牧川心满意足,走出街市顺手买了一堆点心带回萧家,递给云升跟溯玉吃。 “礼都回了?” 云升往嘴里塞梅花糕,含糊不清道:“除了五殿下的都回了。” “那就好,明日我要进宫去,再给我备份礼,我记得咱们出来时带了一副经文的手卷?” “二郎记得倒清楚,我得找找去,说不准今儿回礼已经回出去了。”云升吃完一块糕,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沫子,往后头走。 萧牧川扭头大喊:“什么人值当你把经文送出去?咱们一早便说下了,所有的佛家经文,都是给姑母准备的。” 当朝太后出自兰陵萧家,是萧牧川的亲姑母,早早便嫁入宫中,虽然不能生育,但圣宠不断,若要论起来,他同皇上还是表兄弟。 认认真真捋了捋,自己又一个劲乐呵,“真要清算清算,五殿下还得叫我一声表叔。” 听见他们主子又提起五殿下,闷头吃东西的溯玉抬起头来,提醒他:“不止五殿下,其他殿下也要喊二郎一声表叔的。” 萧牧川冷哼一声:“谁稀罕?” “那二郎今日给五殿下回了什么礼?才值得上二郎的稀罕?” “花椒。”萧牧川坦然回道,仿佛不晓得花椒有什么含义。 溯玉噎了一下,把嘴里的东西使劲咽下去才开口:“二郎可知花椒代表什么?” “那是自然,视尔如荍,贻我握椒,椒女赠椒,是个人都知道。”萧牧川满不在乎,“可我是男子,赠椒又如何?且我送他一车椒,是让他尝鲜的。” 溯玉频频摇头,“那二郎可知这花椒还有其他意思?” -- 第8页 萧牧川也跟着摇头,“还能有什么意思?”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花椒多籽,意味着赠椒人期盼将来能与对方多多育子。” 赠椒人萧牧川愣了半晌,才明白溯玉话中的意思,他忙不迭解释道:“就是遇上卖椒的,买下来吃个新鲜,哪有那么多意思?” 而后直接起身,“我去后头瞧瞧,云升怎地找个东西都找不到。”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李晏欢碾碎一颗花椒,汁液粘在指尖,他看着那一车的鲜花椒,然后沉默不语。 “殿下……”丰年被李晏欢这句话吓了一跳,“送东西来的人说了,这车花椒是给殿下尝鲜的,并没有……” 并没有旁的意思。 可罗姑娘前脚刚送来一束花椒表白心意,萧家后脚便送来一车花椒,叫人不得不往歪处想。 且那束花椒怎么看都像从这车花椒里拿出去的。 “那便送去厨房,做成干椒,干椒做好了找个罐子装,然后再送回来。”李晏欢说着,又取了一支花椒带进屋里,找了个白瓷瓶插起来。 鲜椒是红色的,一颗颗饱满的果实裹着籽缀在枝梢,压的枝条微微弯腰。 他送去一件兽甲,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思量过对方会给他回什么礼。 可万万没想到会是花椒。 第二天大早,萧牧川便抱着几份礼,带上云升跟溯玉,慢慢悠悠往宫里去。 到了正门前,萧牧川要带溯玉进去,单把云升留了下来。 云升不高兴的噘着嘴,“二郎偏心,怎么就带溯玉,偏把我留在外头?” 没想到这事还叫他攀比上来,萧牧川问他:“你想进宫?” “想。” 萧牧川瞅他胯下一眼,“那你先把你鸟喇了去,我亲自送你进宫,你去姑母身边伺候。” “……”云升有些退缩,却还是不服气,“溯玉也没、没……” “宫里头两步一个后妃,三步一个皇子的,你进宫去冲撞了贵人,他们就要喇你的鸟,你去不去?”萧牧川故意吓唬他。 云升想了想,转身跳上马车,不想再搭理他主子。 “老实待着,我等会儿给你带御厨的点心吃。” 听说有好处,云升立马回头,“二郎说下了,等会可别不做数。” 萧牧川转身就走,进了宫门才开始跟溯玉数落,“你说在兰陵是短他一口点心了?我哪回吃点心不给他捎一份?他就仗着我宠他,我这当主子的,天天替他操心做——” 他的话戛然而止,利落的住口,站在当地。 溯玉还当他咬了舌头,抬头一瞧,才明白萧牧川为何闭嘴。 宫道不远处,李晏欢正带着丰年往正门走来。 李晏欢还未走到宫门口,远远便听见萧牧川的话,他脚步停了一下,而后继续朝那边走去。 居然在这碰上了?萧牧川勾了勾嘴角,率先低头行礼,“见过五殿下。” “萧大郎君无需多礼。” 听到李晏欢的称呼,萧牧川嘴角的笑意更甚。 “昨日送去的花椒,五殿下可喜欢?”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李晏欢的眼睛,声音放的很轻,里头仿佛带着钩子一般。 李晏欢面不改色,微微点头,“喜欢。” “喜欢就好,那可是今年的新椒,鲜的很,五殿下可要趁新鲜早些吃。” 萧牧川跟李晏欢个头差不多,能毫不费力看清对方的样貌,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盯住人瞧,被溯玉从后头轻轻捅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五殿下要出宫?我还得去太后那头儿请安,先告辞了。” 他说完,心满意足的错过李晏欢,沿宫道朝里走去,溯玉朝李晏欢行了一礼,连忙跟上。 等走出去很远,溯玉才斟酌开口,“二郎如此盯着五殿下瞧,是否不妥?” 其实他早就想提一提这件事,前有不知轻重送花椒,后又像个浪荡子一般盯着别人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主子好男色。 萧牧川频频点头,“是有些不妥,你倒提醒我了。” 他这样唐突,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往后还是得收敛些。 自从上回逢春停见了一眼,这些天萧牧川心里好像住了一只闹腾的星狼,在他胸膛里上蹿下跳,他故意使坏给人送了一车花椒,才缓解片刻,今天这一眼,居然就让他没那么着急了。 “殿下?”丰年从斜后方凑上来,“殿下可听得方才萧大的话?” 李晏欢稍稍偏头,回忆了一下刚才萧牧川的话。 “听得了。” 丰年又兀自猜测:“这萧大如此宠一个随从,该不是好男风?” 李晏欢稍稍掀起眼皮,透过宫门,刚好能看见百无聊赖晃着腿的云升。 那小孩儿长得是乖巧可爱,也当得上萧牧川一句宠爱。 “他给殿下送花椒,莫不是……” 莫不是想让堂堂五殿下也当他的入幕之宾? 想起瓷瓶里那束鲜艳夺目的花椒,李晏欢盯着云升的眼睛一直没有挪开,嘴里心里都嚼着丰年那句话。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是时候收敛了。” 李晏欢:“是时候献身了。” 6 第6章 如意 萧牧川到萧太后宫中时,刚好碰上来请安的如意公主,看着那双肖似李晏欢的眼睛,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位如意公主是五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 第9页 可同胞不同命,李如意是皇宫里唯一一位公主,圣上把她当眼珠子,心疼得要命,五殿下却被人忘在不知道多远的地方。 甚至还是年少时如意公主一句疑问,李晏欢才得以在众多皇子中排上了位置。 李如意好奇的看过去,说话都带着被宠溺的天真无邪,“祖母,他是谁呀?” 萧太后没听见李如意的话,她冲萧牧川招招手,示意他上前来,“怎么是你来长安?你大哥呢?他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来。” 萧牧川上前去牵住萧太后的手,乖乖坐在她下首,“想姑母了,便偷偷跑了出来,大哥都不知道呢,以后大哥若是兴师问罪,姑母可要帮我说话。” 萧太后嗔怪道:“我替你说话,我能替你说什么?你个人精,你替我说话还差不多。” “姑母就说,你也想我了,便召我前来。” 见萧太后只跟萧牧川讲话,李如意有些不开心,她摇了摇萧太后的胳膊,撒娇般的又问了一遍,“祖母,他是谁呀?” 萧太后解释道:“这是我母家弟弟的二郎,按理说来,你要喊声表叔的。” 但也只是按理说,这是如意公主,天家唯一的明珠,萧牧川可不敢占这个便宜。 “萧牧川见过如意公主。”萧牧川说完,又趁机跟李如意套了个近乎:“方才还在宫门见到了五殿下,公主的眼睛同五殿下一样,明亮清澈。” 李如意如今才十四,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下被萧牧川夸了一句,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 萧太后看的新鲜,福至心灵来了一句:“如意可是害羞了?二郎也惯会这么些哄人的手段,这样一看,如意同二郎倒是般配。” 萧牧川吓得抬起头来,一句“不般配”险些脱口而出。 他哪里是哄李如意,他不过是借着李如意的眼睛,夸夸五殿下。 就是五殿下听不到罢了。 “祖母!”李如意娇嗔扭捏,把小女儿的情态显露无疑。 萧牧川长了一张招桃花的脸,那双含笑的眼睛也处处留情,李如意哪里抵挡得住。 “姑母说笑了,我哪里能同如意公主般配,或许过几年考取功名,才敢去公主面前说几句话。” 萧牧川笑着把话题揭过去,没让李如意难看,也没做出明确回应。 反正再过几年他也不会考取功名,圣上是瞎了眼才敢把公主下嫁给他。 李如意两腮已然从粉红变成了酡红,匆匆同萧太后告退,提着裙摆跑出去。 “二郎若是喜欢——” 萧牧川打断,“姑母最了解我的,我哪里像是能尚公主的人。” 萧太后摇摇头,“也是,你这性子,还真没法尚公主,倒是你大哥更合适些。” “不合适。”萧牧川直截了当的替萧牧山拒绝,“萧家人都不合适。” 他一句话只说到此,后头的萧太后自然明白。 兰陵萧家已经有个萧太后,长安萧家又遍布朝中各部,偌大个长安城,一门匾掉下来都能砸到个姓萧的。 所以不管是尚公主还是当皇妃,萧家人都不敢顶着风头做这个出头鸟。 萧太后点点头,表情突然冷下来,她拍了拍萧牧川的手背,给了一句话。 “我还在一天,就不会让萧家出事的,这次圣上要你们到长安来,都是那群臭太监的主意,若不是圣上昏了头,让朝中宦官掌权,也不至于乌烟瘴气到这种地步。” 如今宦官干政,专掌禁兵,就连几位皇子见了那位千岁大人也要礼让三分。 萧牧川没见过人,却也听说过崇陵的几件趣事,其中传的最邪的还是五年前太子殿下惨死狱中一事。 听说这里头,少不了千岁大人的推力。 一个连太子殿下都敢杀的人,把他们各大世家的人召集来长安城,是想做什么? 昏暗的内室,崇陵点起香,走到明帝身边。 “圣上,这味道可合适?” “唔。”明帝正闭目休憩,听到崇陵的问话,眼都没睁,“这是什么香?” 崇陵答道:“是沉香,太后宫中送来的。” “她做什么又给朕送香,灭了吧,闻来头疼。”他不耐烦的起身,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厌恶。 明帝今年不到五十,却老态显现,说两句便要咳嗽几声。 “听说萧家那个今天进宫了?” 崇陵点点头,“是萧二,并非萧牧山。” 明帝有些不悦,“他们这是怕死了?朕又没说要他们人头,一个个都送了些什么来。” “能做的事有很多,圣上不用沾手,我会替圣上清理好一切。”崇陵的声音并不像其他太监那样尖细,反而有些低哑,听在人耳朵里带着安抚的意味。 “有时候朕总觉得这天下在手里,有时候又觉得不在手里,朕的儿子们一个个都盯着这个位置,朕能倚靠的也只有你了,崇陵。” 说完,他又剧烈咳嗽起来,咳的满脸通红。 崇陵不急不慢的从旁边匣子里取出一颗药丸,递到明帝嘴边,伺候他吃下去。 “圣上吃了药便休息片刻。” 明帝没回话,崇陵把人扶到软榻上,而后带上内室的门出去。 他身板挺直,面容冷峻,若不是那一身宦官衣裳,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个太监。 崇陵刚出门,就有小太监迎上来,“千岁,可要去紫微书院?” -- 第10页 他点点头,立马就有四人小轿抬了过来。 紫微书院刚建起,将是往后萧牧川等世家子弟读书学习的地方,明帝把这件事交给崇陵去做,崇陵时不时便要去看看。 萧牧川告别萧太后,正要出宫时,赶巧碰上了同样出宫的崇陵。 瞥了一眼那轿子,不用溯玉提醒,萧牧川便认出轿上这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千岁大人。 这宫中也只有怀孕的皇妃才敢叫轿子,圣上偏给了崇陵这一特权,允他在宫中骑马坐轿,足以见明帝对他有多喜爱重视。 怕是在明帝眼里,这位千岁大人比他几个儿子都要重要。 萧牧川停下脚步,脚后跟微微一错,先让开路。 “千岁大人出宫?” 崇陵微微一笑,“萧二公子也出宫。” “对,不过我脚程慢,千岁大人先请。” 等小轿走远了,萧牧川才迈开脚步,慢悠悠的往外走。 一直跟在萧牧川身后的溯玉有些不快,多嘴道:“他不过一个阉人,二郎给他让路,凭白失了身份。” 萧牧川并不在乎这些,也知道这宫中行走的分寸。 “我同他又没有龃龉,让他先走两步又如何,左右不差这一会儿。” 终于晃荡到宫门口,萧牧川突然定住脚,小声嘟囔一句,“坏了!” “二郎,怎么了?”溯玉上前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只见萧牧川脸皱在一起,发愁道:“许了云升的糕点,末了还是忘带,等会他非要跟我使性子。” 作者有话说: 崇陵是副cp里的攻嗷~ 7 第7章 云英 “我就知道二郎指定要忘,说不准只是糊弄我的,压根没什么糕点。” 回去路上云升果然念叨个不停,让萧牧川头大,最后受不了,拍了拍车门,指使溯玉去糕点铺子买了一堆回来。 “这些可够了?”萧牧川把糕点都丢云升怀里,粗略看了看,大概是把铺子里的糕点每样都拿了几块,什么花样都有。 云升抱着吃的还在念叨:“二郎许的我是宫里的糕点,我都没尝过宫里头御厨做的糕点什么味儿呢。” 最后忍无可忍,萧牧川拿了一块糕塞到云升嘴里,“你快住嘴吧,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嘴里被塞了一嘴糕,云升停下话,乖乖吃东西,吃着吃着又发现自己主子情绪不对,连忙凑过去。 萧牧川嫌弃似的把他往外推了推,“离我远些,一身的糕点沫子。” 云升往外扯了扯身子,果然离他远了些,又打问道:“二郎今日进宫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能有什么烦心事,姑母身体康健,萧家也万事稳妥,没什么烦心事。” 只除了一件事。 他下回再见五殿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今天就不该这样轻松</a>放过他,该同他多说几句话,最好是约个时间,下次找人也有个由头。 回了萧家,还未踏进大门,便听见萧为野正在训人,萧牧川好奇,扒着门看了一眼,发现老老实实挨训的,正是昨天彻夜未归的萧沛沛。 “你说这件事你做得对吗?你一个大小姐,一晚上不回家,你去哪了?要是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萧沛沛噘着嘴,拉着张脸,一言不发,任凭萧为野数落。 “我说的你可都听见了!” “听见了……” “那以后可还再犯?” “不犯了……” 萧为野气的头疼,一甩袖子离开,留下萧沛沛一个人反思。 等萧为野走远了,萧牧川才敢现身,一到萧沛沛跟前,就挨了她一个白眼。 他觉得十分冤枉,“你白我作甚?” 萧沛沛更冤枉,“昨日我同叔祖父说过了,要去绾绾家住,要您跟爹说一声,您倒好,什么都没讲,害我今日被爹一顿数落。” 说完这句话,眼看着要委屈的哭出来。 怕萧沛沛真的哭出来没法收场,萧牧川赶紧道歉:“是我忘了,这怪我,我给你赔个不是。” 萧沛沛立马把泪收起来,跟他谈条件,“明日我在西城门要了包厢,带绾绾去看热闹,叔祖父能不能帮我跟爹说一声。” 萧牧川没想到萧沛沛在这等着他,对她口中的热闹也来了兴趣:“看什么热闹?” “明日各大世家公子都进城了,走的就是西城门,我在那坐一天,看看有没有模样俊俏的公子。” 萧牧川愣了好半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萧沛沛。 “你可知道你是个姑娘家?看什么俊俏公子?看到了又如何?” 萧沛沛扮了个鬼脸,脸上藏不住的春意,“我要到婚配年纪了,爹说了,要给我提前相看着,倒不如我亲自去相看一个。” 萧牧川咂舌,他竟不知道长安城的姑娘嫁人都要自己相看夫婿,仔细想了想,明天进城的都是他往后的同窗,他也该去看看情况。 于是他跟萧沛沛提条件:“你留个给我的位置,我就去跟你爹说,是我想去看,顺便带你去,如何?” “成交!”萧沛沛立马答应,狡黠一笑。 转日,西城门内最高的楼上,萧沛沛拉着罗绾绾趴在栏杆上,像只燕儿似的望着城门。 “怎么还不来?这些世家公子莫不是走着来的?” 罗绾绾安抚道:“沛沛莫急,说了今天来,就一定会来的。” -- 第11页 “你倒不急,我还没有中意的人,全长安的人我都看遍了,这下只能看外头的,看到中意的我就去直接下去拦住他,问问他是否也中意我。” 萧牧川坐在桌边喝茶,一盏接一盏,听着两个姑娘毫不掩饰说这些事,觉得新鲜。 在兰陵时也有不少姑娘向他示爱,可兰陵的姑娘都百般含蓄万般羞怯,除了几首情诗,也说不出旁的来。 原来长安城里,跟别人示爱是要直接说出来的。 他想的多,不一会又想到花椒,想到花椒便想到五殿下,还没想到什么法子再见人一面,就听见萧沛沛十分激动的声音。 “你瞧!是五殿下!” 萧牧川猛的抬起脑袋来,冲萧沛沛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二楼的栏杆旁站了个人。 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五殿下。 “我们要不要过去见个礼?怎么样?要不要要不要?”萧沛沛有些激动,不断晃着身边罗绾绾的胳膊。 萧牧川站在她们背后,看不到罗绾绾通红的脸,只当萧沛沛看见李晏欢长得好看来了兴头。 他放下茶盏,也走到栏杆边站定。 “我们还是过去见个礼吧!”萧沛沛话音刚落,穿了一身鹅黄色襦裙的李如意从屋里走出来,同李晏欢并肩站着。 她的热情立马被浇灭,撇了撇嘴,“怎么她也在,那就不过去了吧,晦气。” 萧牧川好奇道:“你同如意公主怎么了?像是有仇?” “仇倒是没有。”萧沛沛低头玩着自己手指头,“就是看不惯她,又拿她没办法。” 她同李如意相看两厌,这事长安城认识她们的人都知道,可偏偏罗绾绾指给了五殿下,往后关系居然要更近几步。 她不想看见李如意,放开罗绾绾的手臂,板着脸回到屋里,坐在桌边喝茶。 罗绾绾怕萧沛沛不高兴,匆匆跟李晏欢他们打了个照面,跑进屋里陪萧沛沛。 “那是罗绾绾?”李如意瞥了一眼,看到对面的萧牧川,又疑惑道:“她怎么跟萧家哥哥在一块?” 李晏欢也看见了趴在栏杆上的萧牧川,他目力不错,甚至能看见萧牧川斜斜勾起的嘴角,和他嘴角旁的小梨涡。 他强调道:“你们才见过一面,这样亲密的称呼不合适。” 提起这个,李如意难得知道害羞,缓缓把萧太后许她的事说给李晏欢。 “祖母说了,要将我嫁给萧家哥哥,萧家哥哥还夸我了,说我的眼睛跟哥哥长得一模一样,清澈明亮。” 李晏欢没说话,李如意继续道:“哥哥跟罗绾绾也才见过一面,这不马上也要成亲了?” 想起将近的婚期,李晏欢莫名有些烦躁,对着李如意说话语气便重了些。 “萧家要来趟这浑水是逼不得已,你最好别跟着一块进去,等事情结束了,只要在这个长安城里的,任你挑。” 他说话语气不对,李如意也开始使小性子,一扭身子不理他,嘴里还说着气人的话。 “我才不要长安城里的,长安城里的都叫萧沛沛挑剩下了,凭什么我要去捡她不要的,我就要萧家二郎,旁的看不进眼。” 李晏欢听了她的话一愣,追问道:“萧家二郎?” “萧家二郎萧牧川啊,他也同我许下了,往后考取功名就来找我。” 李如意说完,见萧牧川看向他们这边,跳起来朝对面挥了挥手。 “萧牧川。”李晏欢一字一句念出这个名字,眸子里渐渐有些恼怒。 对面那人居然诓他这么久,他不止一次的提起过萧大郎君这个称呼,可萧牧川偏偏不给他纠正,好似就要这样看他笑话。 李晏欢朝门外喊道:“丰年。” 丰年利落的推门进来。 “殿下?” 李晏欢吩咐道:“你去对面萧家的厢房送壶茶,就说是我送的。” 萧牧川一会儿趴在栏杆上,一会儿又甩开纸扇摇摇晃晃,一番搔首弄姿,可偏偏对面冷心冷肺的五殿下连正眼都没给他。 他正要想个别的法子引人注意,就听见屋外的敲门声。 “是萧家的厢房吗?五殿下命我来送壶好茶。” 萧牧川听出是李晏欢身边随从的声音,连忙过去开门。 丰年端着一壶茶,稳稳当当的放在桌子上,挨个见礼,然后介绍道:“这是二驳叠翠,全长安也只有几两,五殿下特意送来尝鲜的。” 萧牧川听到这茶的名字,缓缓笑开。 这五殿下果然是个有趣的人,知道自己并非萧家老大,于是就送了这样一壶茶来告诉他,自己已经被识破了。 等丰年走了,萧牧川想要回点什么,才想起来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家名讳。 于是他问正在喝茶的萧沛沛跟罗绾绾,“五殿下叫什么,你们可知道?” 萧沛沛抬头想回话,又一下子憋回去,撞了撞罗绾绾的胳膊,示意她说。 罗绾绾放下手里的茶盏,细声细气回答,“名为晏欢,李晏欢,天清日晏的晏,欢喜的欢。” “晏欢。”萧牧川右手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把云升喊了进来。 “你去点道菜,送去对面五殿下厢房,就说是我回的礼。” 云升听他们主子又要给五殿下回礼,老大不愿意的问道:“二郎要点什么菜?” “就点一道,云英糕。” -- 第12页 云英糕很快便被送进李晏欢的厢房,李如意以为这糕是特意送她的,便毫不客气抓起一块尝。 可李晏欢盯着这盘云英糕,脑中思绪乱成一团。 萧牧川真是好大的胆子,如果说送花椒还能辩解是吃来尝鲜,可这盘云英糕代表什么意思,他当真是不知道? 云英摇琼枝,晏晏知其欢。 下一句却近乎是剖白心意。 天青赶星云,风定有情人。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去他妈的唐突,去他妈的收敛,逗李晏欢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玩的事。 8 第8章 没落 云英糕送过去便没了信,萧牧川没能看见李晏欢的表情,心肝脾肺肾都痒,却挠不着。 好在这时各大世家的公子们正入城,萧牧川暂且把李晏欢放在脑后,好奇的朝下头看。 “琅琊谢氏,清河崔氏,琅琊王氏……”萧牧川挨个数过去,发现这次来长安的世家贵族居然一个不落,他冲萧沛沛打趣道:“挺全的,这下你可以好好相看夫婿了,只不过这次来的大概都是些庶子嫡次。” 也没有哪家敢往一场明摆着的鸿门宴里送嫡长子。 看完了他们进城,萧牧川便要回萧府收拾东西,跟这些世家子弟们一同住进紫微书院去。 楼梯才下了一半,溯玉急匆匆从外头进来,附到萧牧川耳边。 “二郎,王家一个没留,全被下狱了。” 萧牧川脚步微顿,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 “知道了。” 琅琊同兰陵挨得近,氏族间的通婚频繁,王氏算得上是萧氏的亲戚氏族,可近些年来琅琊王氏眼看着渐渐没落,长安城里也慢慢只剩这唯一一家,如今一来,却是一家都没有了。 萧牧川轻轻叹气,琅琊王氏前脚进城,长安王家后脚就被全部下狱,那个千岁大人速度倒快。 也不知下一个会“花”落谁家。 “走吧,去紫微书院。” 萧牧川回萧府收拾了东西,只带了溯玉跟云升两个人伺候,本想连星狼一起带上,可书院禁止带活物,他只好把星狼留在萧府,托付给萧沛沛照顾。 萧沛沛一拍胸脯,跟萧牧川打包票:“叔祖父尽管放心,养狗我可有经验,这么多年养过十几条狗可不是说说而已。” 萧牧川有些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道:“星狼现在还小,你尚且能制得住它,等它再大些,一定要用链子拴起来,知道吗?” “知道了叔祖父,你放心去吧。” 萧牧川爬上马车,才觉得萧沛沛最后一句话有些问题,又把方才两个人的对话仔细回忆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问一旁的云升,“刚才萧沛沛说她这么多年养了十几条狗,那现下这些狗都在哪里?” 云升摇摇头道:“从未见过府里有其他狗,要不然星狼早就同别的狗咬起来了。” 萧牧川脑瓜子嗡的一下,猜测道:“怕不是都养死了?!” 他现在万分后悔把星狼交给萧沛沛养,可后悔也晚了,一入紫微书院,便如同蹲大狱,没有先生手书不能随意出门,晨鼓暮钟敲起来,萧牧川还以为自己在庙里修行。 最关键的问题是他刚刚才给李晏欢送了云英糕,这下是真的连面都见不到了。 萧牧川揣着焦急的心情走到学堂外,刚一踏进门就被人喊住。 喊他的人名叫谢瑶,是琅琊谢氏的嫡三子,他在兰陵时跟琅琊谢氏早有走动,年少时常同谢家三兄弟凑在一起玩。 谢瑶一见萧牧川便瞪大了眼睛,憋了半天才压低声音同他讲话,“萧家怎么让二郎来了?” 萧牧川反问道:“那你们谢家不也让你谢三来了?” 谢瑶不好意思一笑,同他解释:“你又不是不知道,是后头我母亲扶正后,我才排了嫡三,实际还是庶出。” 萧牧川自然知道这件事,而且谢瑶母亲前头那位早逝的正房,正是他们萧家人。 谢瑶是庶出,学问做的也不出色,在尽出文人政客的谢家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这次毛遂自荐来长安城,也是想着搏一把。 可萧二是正正经经的嫡出,上头的大哥又是残疾,不出意外,往后兰陵萧家家主的位置便会落在萧牧川头上,谢瑶想不通他为何也要来长安趟这趟浑水? “我大哥那腿脚的你也知道,让他来那不尽是找麻烦,所以我就替他来瞧瞧。” 萧牧川同谢瑶解释,两个人进了学堂,轻车熟路找了最后头的座位坐定。 “萧大哥这些年可有好转?” “就那样,每天扎几针,不至于两条腿都废掉。” 萧牧川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遮掩,声音在整个学堂里传开,引来其他世家子弟频频侧目。 这个屋子里,若论起各自背后家族的地位,还是要数萧牧川最高,其他人的目光说不上巴结,可也带着敬畏。 “……要我说,干脆把院子里那棵树砍了,咱们做成木鱼,就趁着晨钟暮鼓的时候敲他一阵……” “……还是崔二有主意,咱们往后可要仰仗崔二郎了……” 学堂外头几个人叽叽喳喳走进来,为首的一人一身玄衣,正是清河崔氏的嫡次子,崔郦。 围在他身边打转的,也都是崔氏的亲戚们。 -- 第13页 萧牧川同崔郦本没有嫌隙,可偏偏长安城中萧氏跟崔氏争的不可开交,这让两个人的头次见面都带了剑拔弩张的意思。 且两个人刚好都行二,都叫二郎,这下遇上真是冤家路窄。 崔郦平日里跋扈惯了,见到萧家人就想压个风头,于是故意走到萧牧川面前晃荡一圈,呲起牙口:“哟,萧家也来人了。” 谢瑶知道两家关系不好,见崔郦如此嚣张,正要替萧牧川出头,却被后者一把按下。 萧牧川晃晃脑袋,学崔郦说话,“哟,崔家怎么没派‘人’来?” 崔郦一愣,立马反应过来,指着萧牧川道:“你这是骂我不是人?” “能听明白我什么意思,还不算笨。” 萧牧川骂人没输过,他自是不怕崔郦,可崔郦也不怕他,撸起袖子正要动手,就听到门口一声咳嗽,先生来了。 学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崔郦狠狠蹬了萧牧川一眼,阴沉着脸找了个座位坐下。 十几个公子坐在学堂里,大的已经二十出头,小的也已经十六七,大家都没想过这个年纪还要重新回到学堂念书,也不知道还要念什么书。 先生把书往案上一放,抚着花白的胡子正要开口立规矩,便被闯入的人打断了话头。 “先生打扰,我、我乃、我乃琅琊王氏……” 萧牧川顺着声音看过去,门口站了个泪眼少年,鼻尖也通红,好似刚刚哭过。 谢瑶从他后头伸过脑袋来,小声提醒:“琅琊王氏王知星。” 萧牧川“嗯”了一声,经谢瑶一提,马上对上了号。 琅琊王氏来的人居然是他家的嫡长子。 说是嫡长子,却也是个无用的草包,生性懦弱,身子娇弱,可以说是文不成武不就。 崔郦听说了王氏下狱的消息,又知道王氏跟萧氏是亲戚氏族,便自动把王知星归为萧氏一列里去。 于是他想借王知星恶心萧牧川。 “哟,我怎么不知道,没落的世家也算是世家?” 萧牧川本没有把琅琊王氏划到自己羽翼下头的打算,可崔郦的话却让他立马改变了主意。 他又学着崔郦的语调,不轻不重的说道:“哟,我怎么不知道,书院里也让狗进?早知道我便把我家星狼一起带来了。” “你!”崔郦一拍桌子,转过头来怒目而视,像是被萧牧川气急,居然当着先生的面就要动手。 “前有骂我不是人,后又骂我是、是、是畜生!萧牧川,你哪来的胆子!” 萧牧川懒洋洋的一伸腰,不动声色将冲上来的崔郦拨到一边去。 “我可没说啊,你问问这学堂里有谁听见我骂你畜生了,是你自己说的,居然怪我头上。” 崔郦比萧牧川瘦了一圈又矮了一头,自知打不过他,愤愤的退回去,在自己座位上生闷气。 先生愣是看完一场闹剧才开口。 “你去找个座位坐,下面说一下我授课的规矩。” 王知星耷拉着脑袋,走到萧牧川前面的座位坐下,那颗头颅却一直没有抬起来过。 他刚进长安城,还以为前面一片光明,却没想到一只脚刚落地,就听到长安王家下狱的消息,罪名罗列起来足足写了三张状纸。 他唯一的仰仗没了,以后在长安该如何度日? “抬起头来,你又不欠别人钱。” 王知星的凳子突然被身后人踹了一脚,惊得他马上抬起脑袋来往后看了一眼。 萧牧川凑上去,压低了声音,“怕什么,萧家谢家还在呢。” 王知星立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再转身时,眼睛虽然一直看着桌子,却把脑袋板板正正抬了起来。 萧牧川抿嘴轻笑,眼带挑衅的看了一眼崔郦。 等下了学回到住处,萧牧川才拉着谢瑶问道:“今日先生立了什么规矩?我竟一句都没听。” 先生立规矩时他忙着跟王知星说话顺带挑衅崔郦,居然什么都没听进去。 谢瑶老神在在,假意思忖片刻,而后摇头,“我也忘了,今日忙着同冯茂生对峙,不太记事。” 萧牧川一句话戳穿他,“什么叫你也忘了,你那是压根没听。” 然后话头一转,“冯茂生是谁?” “清河冯氏冯茂生啊,崔郦亲表哥,不过说起幽州来都提崔氏,冯氏上不得台面。” 谢瑶说着拿过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如今紫微书院划为两派,一派是以崔郦为首的清河派,其中有七人,一派是以萧牧川为首的兰陵派,其中有你,我,跟王知星。” 纸上画了十个惟妙惟肖的小人,七人画在右边,三人画在左边。 “但我觉得我们三家比他们七家更强,还是可以抗衡一二的。” 萧牧川看了半晌,没看懂谢瑶哪里来的这个自信。 “只有我们仨还有些势单力薄。”萧牧川抢过谢瑶的笔,在自己阵营里又画了个小人,“若是能拉个皇子殿下同咱们一起,那咱们便扎实了。” 谢瑶目光一闪,深沉开口:“二郎要选哪位殿下?” 萧牧川同样深沉的瞥他一眼,提笔在那个丑不拉几的小人旁边写下名字。 “五殿下。” 作者有话说: 王知星是副cp里的受嗷 到现在为止关键人物基本都出场了,就还剩几个炮灰皇子 -- 第14页 9 第9章 野心 谢瑶木然着脸问道:“朝中还有位五殿下?” 萧牧川不高兴了,“朝中怎么没有五殿下?有二殿下三殿下,六殿下七殿下,怎么就没有五殿下?” “想起来了,是不是如意公主的亲兄?”谢瑶拼命回忆,才把李晏欢这个人想起来。 他有些犹豫,“可五殿下没有母族背景,也不受圣上宠爱,手里握着最大的利刃便是如意公主,等如意公主一嫁人,利刃也没了,二郎怕是得了眼盲才看上五殿下?” 然后没等萧牧川说话,又猜测道:“我知道了!二郎可是想娶如意公主,顺便跟五殿下站个队?” 萧牧川把桌子上的纸撕成一块块,顺手丢进花盆里当了肥料,然后拍拍手。 “要娶你娶,等你见到五殿下,就知道咱俩谁眼瞎了。” 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住李晏欢。 他萧牧川也不行。 话题到这结束,外面又传来崔郦吵嚷的声音,谢瑶趴在窗前偷偷往外看,看到崔郦正指使着别人搬东西。 “崔郦好像要搬出去。” 萧牧川毫不在意,“要搬就搬,省的以后看见了心烦。” 他跟崔郦的住处竟分到了同一个院子里,面对面住着,往后上下学一推门就能看见那张让他厌烦的脸。 这下崔郦主动搬走,两个人都自在。 “他姐姐宜妃正受宠,看把他嚣张得不成样子,他是不记得宫里头还有个萧太后了?” 谢瑶频频摇头,十分瞧不起崔郦这样的行径。 萧牧川也听说过,现下宫里正当宠的,除了那位千岁大人,还有出自清河崔氏的宜妃。 “宜妃再受宠,也比不过如意公主。” 古往今来,圣人宠妃也不过当时,妃子年年有,说不准哪天宫中再来新人,宜妃便要被抛在脑后。 从始至终能享受这份荣宠的,只有如意公主。 谢瑶晃着脑袋点点头,“我觉得二郎说的对,这样看来,五殿下果真是好人选。” 萧牧川却叹了一口气,“可五殿下好似不愿意同我……” “二郎已经联系过五殿下了?五殿下可是明确拒绝?不过也是,有如意公主在,他本可以安安稳稳得个封王,没必要冒这个险,生这个野心。” 萧牧川想到自己送出去的那盘云英糕,没敢告诉谢瑶,不是李晏欢生了野心,是自己先对李晏欢生了野心。 “还未得到消息,不过你要是想娶如意公主,也是能够的上的。” 琅琊谢氏一族风光无限,前一百年后一百年,一半的诗词歌赋、浓彩笔墨均出自谢家,尚个公主也不算什么大事。 “我怕是还不够,我是庶出,若来的是我大哥二哥,才堪堪能够上。”谢瑶摇头,身份地位的差距本就是一道鸿沟,他生在如此人家,更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二郎才是最合适的。” 萧牧川没说话,心里挂念的不是尚公主,是尚公主她哥。 “殿下,干椒做好了,是收进库房还是?” 李晏欢抬眼看了看丰年怀里一罐子干花椒,摆摆手指了指书桌一角。 “放在这里就好。” 李如意好奇的打开盖子,被干花椒的味儿熏得直往后仰脖子。 “这是什么?” “干花椒。” 她用蚕丝手帕捂住鼻子,离那罐花椒远了些,“哥哥放花椒在书房做什么?把这一屋子书都熏臭了。” 李晏欢吐出两个字,“尝鲜。” 李如意并不理解李晏欢为何要吃花椒尝鲜,也不知道这么大一罐子花椒他要吃到何时。 她拿出一块云英糕,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还是萧家哥哥送的云英糕好吃。” 她晃着腿,把天家礼仪忘得一干二净。 李晏欢提醒道:“把腿收好。” “在宫里父亲管着我,好不容易出来玩,你还要管我,你这么爱管我,娘死的那几年你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李如意一天的好心情全部了结,她把没吃完的云英糕摔到桌子上,碎成沫子的糕点铺了满桌子,而后冲出门去,叫上自己的丫鬟侍卫就要回宫。 这样的事情时不时就要上演一次,李如意被宠得过分娇纵,就算是对着圣上也能说摔便摔。 气氛有些尴尬,丰年支支吾吾开口安慰道:“殿下莫气,如意公主年纪尚小……” 只说了个年纪尚小便再也找不出别的借口。 李晏欢没什么波动,好似被甩脸色的那个人不是他,李如意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宠坏的,等他发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这些年也时常在想当初自己的那个决定是否正确,可如今身为成年人的他如何能去评判一个孩童做的决定。 况且是在那种情况下。 收起回忆,李晏欢问道:“李珮那边没有动静吗?” 丰年刚才就要说这事,“有,趁着三殿下没在长安,二殿下要做东,除了六殿下七殿下,紫微书院的也都发了帖子。” 为什么要趁着三殿下不在做东,所有皇子心里都清楚,给紫微书院所有人都下帖子是为了里头的谁,大家也都跟明镜似的。 “独山传回来的消息,二殿下似乎有什么动作,萧家二郎那边,要不要提前给个信?” -- 第15页 丰年口中指的动作,大抵是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可如今萧牧川虎视眈眈盯着他们主子,居然起了那种心思,送了花椒不算完,后脚居然又送来一盘云英糕。 李晏欢贵为皇子,又岂能委于男人身下? “不用,由他去,让独山尽量打听一下,是什么动作,但不可冒进。” “是。” 丰年领命出去,李晏欢盯着那一桌子的糕点沫子出神。 这些年他布了不少棋子,也做了不少局,但还差点东西。 还差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他母妃早逝,外祖一家也早已离了长安,一直到十岁,圣上才让他上玉牒,所有人都没把他当回事。 前太子一死,朝中大臣日夜难眠,每天都在二殿下跟三殿下之间斟酌选择,没人知道五殿下是谁,也没人愿意多看他李晏欢一眼。 除了萧牧川。 李晏欢站起来,没管桌子上一片狼藉,把放干椒的罐子打开,捻了一粒干花椒出来,放进嘴里嚼碎。 初尝有些苦,还有些麻,嚼至最后居然有些鲜甜,等真正把干椒咽下去后,麻痹的舌尖已然尝不出是何味道了。 作者有话说: 李晏欢:萧牧川于我来说,就像这个干椒,初见时微苦微麻,而后给我甘甜,最后被他蛊惑忘却所有 萧牧川:什么?五殿下觉得我甜?他一定也喜欢我。 10 第10章 请帖 “什么帖子?拿来我瞧瞧?” 萧牧川趴在浴桶边上,朝云升伸手。 云升充当了个人形衣架,身上挂着萧牧川的里衣,费力把手里的请帖递过去,“溯玉说是二殿下那头送来的帖子。” 萧牧川展开帖子看了眼,是普通的接风酒,顺便介绍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全都接到帖子了?琅琊王氏也接了?” 云升点头道:“接了,琅琊王氏也接了。” “嗯。” 二殿下面子功夫倒做的足,连与他来说没什么用的王知星也递了请帖,就是不知这接风酒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崔郦去的,抑或是想一箭双雕,把他们俩都揽入囊中。 萧牧川有些不想去,他把身子沉入水中,下颌也藏在水面下头,精疲力尽道: “你去问问溯玉,可有什么办法回绝,说我病了或是别的,总之找个借口,这几天整日上课,哪还有心力去喝酒。” “哦。”云升捧着衣服跑出去,不一会儿又带着溯玉的消息回来。 “溯玉说了,这接风酒,五殿下也接了帖子。” 李晏欢也去? 萧牧川扑腾着从水里坐直身子,指使云升,“你去,把我那件石青地绣团纹的衣裳找出来,过几天赴局就穿那件。” 云升有些犹豫,“二郎,那件是不是有些太过花哨?” “花哨吗?”萧牧川仔细想了想,那件衣裳本是带来面圣时才穿的,这样一个宴席穿是有点太过正式,“那我还有旁的石青衣裳吗?” “没有了,二郎素来爱穿浅色,怎么这会儿又想起来穿石青?” 萧牧川没回答,只跟他强调道:“往后多给我准备石青的,不要别的了。” 他从前觉得石青太过老气,爱穿雪青跟荼白,可在逢春停见了李晏欢那一眼,莫名觉得石青才是最称人的那个颜色。 “那倒好了,二郎往常穿荼白耍刀总把衣裳弄脏,这下换成石青,省的每天洗衣裳。”云升也乐得省心省力,免了每天都给自己主子洗衣裳,怪累。 萧牧川由他偷懒,心里思忖着,等见了李晏欢该说点什么。 还没思忖出来,房门突然被敲响,谢瑶焦急的声音传进来。 “二郎!二郎!别洗了!快披上衣裳同我去看看王知星!” 王知星? 萧牧川应了一声,从桶里跨出来,只穿了里衣,便急匆匆打开门。 “出什么事了?” 谢瑶面白,这会儿气得满脸通红,“你同我走,边走边说。” 萧牧川立马跟上,刚走出院子,又折返回来拿上自己的刀。 云升紧跟着小跑两步,“二郎!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老实呆着吧!”萧牧川头也不回的吼他一句,几步走出老远。 云升脚步一下顿在当地,气得蹲下,拔了一会儿野草,又赌气回到屋里,把溯玉给萧牧川准备的点心吃了个一干二净。 这边谢瑶迈着小碎步才堪堪能追上萧牧川的脚步,他边走边说。 “今日从饭堂回来后,我本想去书房练丹青,先是画了副山水,又画了副鸟兽——”萧牧川等不及,用刀尖指了指谢瑶,把谢瑶吓得一下子闭嘴。 “直接说事。” “哦哦,就是我画的太好了,突然来了兴致想同大家分享一二,于是喊了几个同窗一起探讨,谁知王知星身上居然掉下一本《一晌梦记》来,本来书房没几个人,这事大家就当没看见便过去了,可巧冯茂年突然来了书房,说要把这事告诉先生。” 《一晌梦记》是什么书,但凡是个识字的男人都知道。 这书是百年前画中圣手醉梦生写的一本淫书,书中插画更是淫靡不堪,近百年来被无数人临摹传承,可见其经典之处。 长安城里大大小小几十家青楼楚馆,文人狎妓也稀松平常,传看几本淫书本没什么独特的,可这书偏偏出现在书院里,便触了忌讳。 -- 第16页 也不知道定这规矩的人得了什么毛病,带着四书五经去妓院是高雅情操,在书院看淫书却是侮辱圣贤。 “现在呢?现在事情如何了?” “王知星说那书不是他的,也不知道谁塞进了他衣裳里,只说了这一句,就知道哭,冯茂生正得意呢,我看就是崔郦的主意,要不然冯茂生怎么会突然来书房?” 听说王知星居然在哭,萧牧川就火大,脚下更快了些。 王知星正站在一旁抹眼泪,冯茂生得意一笑,手里还拍打着那本《一晌梦记》。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紫微书院可是圣上亲批的书院,你居然敢把这种书带进来,让圣上知道了,怕不是要砍头?” 听说要掉脑袋,王知星吓得瑟瑟发抖,拼命摇脑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谁要砍头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很快萧牧川便迈了进来,他肩上扛着长刀,眼睛在书房众人的身上巡视一圈,最后落在冯茂生身上。 见萧牧川这个煞神居然带着刀来,冯茂生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右手伸到背后拽了拽随从的衣裳,“快、快去叫二郎来。” 萧牧川把刀从肩上拿下来放在地上,刀尖“铿”得一声把青砖砸出一个圆坑。 “找二郎?我这不在这儿么?找我做什么?” 量他在书院也不敢轻易动手,冯茂生大着胆子回道:“我找的是崔二郎,谁找你了?” 萧牧川只穿了里衣,头发还湿着,多亏了一副温润的好皮相,让他离凶神恶煞还有好一段距离。 但长相归长相,话却照样说,他走到冯茂生跟前,强调道:“不会说话便好好学学,往后别再让我听见你在我跟前喊二郎,要么你就带个姓氏,要么就别喊。” “不喊便不喊,你们私藏淫书还仗势欺人,本来打算放你们一马,谁知你们如此嚣张!” 萧牧川抢过冯茂生手里的书看了一眼,入眼尽是些淫词秽语,是《一晌梦记》没错。 听到冯茂生的话,王知星又开始摇头,泪珠子串成串儿的往下掉。 萧牧川嗤笑一声,“私藏又如何?你敢说你家里没有这本书?” 冯茂生梗着脖子反驳:“自然是有的,但我绝不会把书带到书院来,这难道不是侮辱圣贤之地?” “侮辱圣贤之地?哦,那我知道了,原来你爹去青楼是教妓子读圣贤书的,你在通房丫鬟床上都是背论语的。” 萧牧川嘴上不饶人,一句话把冯茂生气的脸涨红,把身后谢瑶说的噗嗤一声笑出来。 围观的几位学生也忍不住抿嘴轻笑,只有王知星还在抽抽搭搭不知所云。 冯茂生坐看右看,等不到崔郦,便想着自己先脱身,“你、你、你又为何多管闲事,这书又不是你私自带进来的。” “巧了。”萧牧川把《一晌梦记》往怀里一揣,“这书就是我的,我一天不看这书就浑身难受,特意把它带进来,只不过让王知星帮我拿着罢了,你明日见了先生,可别说错了人。” 冯茂生不敢再待下去,怕萧牧川手里的刀真要见一见血,一个闪身从萧牧川跟谢瑶两人之间的缝隙里钻出去,头也不回的跑了。 谢瑶骂道:“怂货。” 没胆量还敢来找事。 骂完又担心萧牧川,“二郎,明日冯茂生真的把你告出去怎么办?” 萧牧川把刀拔出来,重新扛回肩头,冲着王知星一招手,示意他跟上。 等三个人走出很远,萧牧川才回答谢瑶刚才的问题。 “他敢对王家去,但绝对不敢对我来,平日里崔郦跟我斗斗嘴也就罢了,冯茂生真把事情闹大了,清河崔氏第一个饶不了他。” 谢瑶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影响不到萧家什么,但却影响萧牧川个人的声誉。 这时突然响起王知星的声音,“多谢。” 他已经停了泪,可还是有些抽抽,“为之前那次,还有今天这次,多谢萧二郎回回替我出头,若是他明日真的把你告出去,二郎还是说书是我的吧,砍头就砍我的,应、应该一闭眼就过去了。” 萧牧川乐了,把书递给他问道:“那这书是你的么?” 光是看一眼那封皮上的画,王知星都要脸红的扭过头去,他小声道:“不是,我从未看过这种书。” “那不就结了。”萧牧川说着把书重新揣回去,“现在这书没人要,那就是我的了。” “还有。”他盯着眼前的少年,“不是我回回替你出头,是你平白替我挨了崔郦他们的灾,本就是我对不住你,你不用道谢。” 王知星这个倒霉蛋儿,王家没了,还要替他萧牧川挡灾祸,崔郦不敢对他和谢瑶下手,便专挑了王知星这个软柿子欺负。 “行了,莫哭了,就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要砍你脑袋,你们同我回院子去,我屋里有点心,还有个小孩儿,咱们就回去吃点心逗小孩儿玩。”萧牧川边说边领着两人去他院子里吃东西,进了屋才发现点心匣子早已空了。 他问一旁的云升:“溯玉给我里头放的点心呢?” 云升没回话,局促不安的看了看萧牧川身后的谢瑶跟王知星,然后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萧牧川转头看了看身后两个人,“现在只能逗小孩儿玩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7页 雪青:淡淡淡紫色 荼白:米白色 11 第11章 敲钟 最后云升被萧牧川哄着给大家唱了个曲儿才被放过,甚至还得了谢瑶一声夸赞。 “认识云升这么久,居然不知道他唱曲儿这样好听。” 看着云升被夸得满脸羞红,萧牧川露出笑吟吟的模样,“我们云升会的可多了,尤其是梳头发,梳的可好。” 不爱梳头发的云升知道自己主子又在逗他,愤愤跑出去找溯玉诉苦。 等到了第二日上课,冯茂生果真没有把萧牧川上告,一场闹剧就这样划上句号。 可紫微书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昨晚上事还没解决,密信已经到了李珮的桌子上。 他看完始末,好似浑身放轻松了一般,“世人皆有欲有求,萧牧川也不例外。” 一旁的门客也露出得意微笑,拱手称是,“殿下所料没错,这萧家老二刚进长安城便去了逢春停,第二日早上被萧为野抓回去,现在又在书院里看这种书,到时只需准备几个绝色佳人……” 他说到这里,双手手掌暧昧的合在一起摩擦片刻。 李珮缓缓点头,“但一般的女子,萧牧川或许看不到眼里去,非得是倾城绝色才行。” “我的殿下,您别忘了咱们还有什么,只要是个女子就行。” 门客凑上去耳语一番,一番话说到李珮心坎里去,他思忖片刻,挥退众人,只把一个人留了下来。 “独山,接风宴那天,我要你做一件事。” 名为独山的男子心领神会凑上前去,把话听了完全,然后举起双手朝李珮打了个手语。 他天生哑疾,李珮愿意把这些事交给他去做的原因也在于此。 李珮也没想过一个近乎透明毫无建树,他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的李晏欢竟敢在他身边插人,当天晚上,丰年便知道了二殿下所谓的“动作”。 “……差不离就是这样,二殿下想利用萧家二郎贪色的弱点,引他上钩。” 丰年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被李晏欢瞧见了,他以眼神示意丰年继续说。 “殿下,这计谋实在拙劣,若萧家二郎连这都能上当,那便是他明明知道前头等他的是什么,还偏要踩进去。” “踩进去?”李晏欢以手支颐,“若踩不进去怎么办?” “他就是个好色之徒,且荤素不忌,指不定见了李珮给他下的套,便乐呵呵的钻进去了。” 丰年越说越气,到最后连二殿下的尊称都忘了,直接喊了名讳。 李晏欢简单分析道:“若他想接李珮的情,早在回礼时便接了,拖到现在还不接,那就是不想接。” 萧牧川想接谁的,丰年心里知晓。 “殿下不若直接同他说开,能合伙谋事便谋事,若他只是有所图谋,那就是毁了他也不能叫其他人得到这样一个助力。” “有所图谋,谁不是有所图谋?” 听到丰年用了这个词,李晏欢眸色一暗,要论起来,还是他先对萧牧川有所图谋,他想得到萧家的助力,慢慢爬升到一个位置,然后翻天覆地。 就是没想到会是如此境地。 “慢慢来,急不得。” 现在的局势十分尴尬,丰年觉得有些进退两难,他们一开始便冲着萧牧川去,现下要换人居然没有合适的。 “那我们是救还是不救?” “救?为什么要救?”李晏欢按了按麻木发涨的额角,不忘叮嘱丰年,“告诉独山,一定要让他踩进去。” 接风宴这天晚上,萧牧川如愿以偿穿上了石青的衣裳,把溯玉跟云升都留在了书院,同谢瑶和王知星一起赴宴。 云升觉得自己失宠,到萧牧川临走前还在噘着嘴。 萧牧川只好跟他解释,“不是不带你,我们要去二殿下的别院,光过去就要半个时辰,且住不下太多人,等我回来便——” 他本想说给云升带糕点,又想到上回已经犯了一次错,于是到嘴边改了口,“回来给你讲讲,等有空再带你去一次。” 听他这样说,云升才勉强答应。 宴席设在二殿下的别院里,院子里造的是流觞曲水的景儿,大家纷纷聚在水边看个新鲜。 崔郦带着人站在上游,萧牧川便领着谢瑶跟王知星跑去下游看,两边互不打扰。 看得久了便有些无聊,好在几位皇子殿下走进来,大家纷纷朝那边瞧去。 走在最前头的是二殿下李珮,比李晏欢大不了几岁,是下一任太子的最火人选。 跟在李珮后头的是两个长相相似的少年,不过十四五的年纪,看上去同云升差不多大。 李晏欢则跟在最后头,被前面三个人挡得严严实实。 萧牧川也站在人群的最后头,稍稍踮起脚尖才瞧见李晏欢,看到李晏欢今日也穿了石青的衣裳时,才心满意足的把脚后跟落回去。 李珮一眼就看见了萧牧川,可偏偏萧牧川站的离他最远,他正要招呼人坐到他跟前,就见萧牧川朝他这边小跑过来。 他赶紧招呼道:“萧二郎,来来来,这边景好,能瞧见大灵寺的钟。” 萧牧川脚步一顿,心想我做什么要去看一口钟,可李珮给他指的座位刚巧在李晏欢对面,他便顺水推舟坐了下去。 一坐下去便乐了,李晏欢头顶便是大灵寺的钟,他明目张胆看钟,实则余光全落在李晏欢身上。 -- 第18页 “这钟如何?”李珮跟他套近乎。 萧牧川点点头:“好看。” 好看,如青松挺拔,如水竹峻宇,像兰陵的海,又像海边高洁傲岸的鸥。 李晏欢本垂着眼睛,听到萧牧川的话,突然看向他,他们之间隔了一道曲水,淙淙流水声环绕其中,萧牧川的眼睛也好似化为声音,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而李珮不禁扭头瞧了一眼那口钟,钟宽厚古朴,需得两位僧人合力才能敲响,但无论如何都跟“好看”沾不上边。 他把话圆回来,“是比长安其他寺里的钟好看许多,二郎可知这钟叫什么钟?” 萧牧川实诚的摇摇头。 李珮又稍稍抬高声音,问其他人,“在座各位可知大灵寺的这口钟什么来历?” 大家纷纷摆手,示意自己并不知晓。 “那我便斗胆在大家面前卖弄一番,讲一讲这口钟的来历。” “相传前朝萧皇帝晚年时,曾遍寻长生不老之法,他去过东江去过西海,最后来到了长安大灵山,山中有一寺庙,名为大灵寺,可寺中却只有一位僧人。” “萧皇帝觉得大灵山钟秀善美,便借住下来,住了几天,他发现不对,大灵寺有一口钟,却从未敲响过,于是他便去问那僧人,为何到了晨钟暮鼓的时辰却不敲钟?” “僧人说道,这钟只有两个人合力才能敲响,他只有一个人,没办法敲,萧皇帝听了抚掌大笑,然后指了指自己,于是往后一到时辰,萧皇帝便去跟这僧人一起敲钟,晨钟一响,居然有越来越多的人上山来,这才成就了现在香火不断的大灵寺。” 听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李珮为何要给他们讲这口钟的来历。 相传李家的开国皇帝就是寺里的敲钟僧人,而前朝萧皇帝一族因沉迷不老药没落后,便去了兰陵发展成了现在的兰陵萧氏。 李珮这故事讲的精彩,他在借这个故事告诉萧牧川,李家萧家从几百年前就在共同谋事,且事在人为,只要敢谋便能成功。 几百年后李家同萧家照样能一起谋事,既是几百年前敲钟故事的延续,又是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的前景,为何不谋一谋? “只要合力‘敲钟’,便能得到更多人的追随,萧二郎觉得我说的是否有道理?” 萧牧川一脸佩服,连连点头,“二殿下所言极是。” 也不知道五殿下听进去没,二殿下故事讲的多好啊!全凭你李晏欢一个人如何能敲得响这口“钟”? 他萧牧川可巴巴等着要助他一臂之力了。 看见萧牧川如此反应,李珮心知自己的试探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放下心来,朝一旁的随从点点头,“上菜吧。” 酒菜一一上桌,李珮举杯邀众人,“今日为大家接风,是奉了圣上的命,大家千万不要拘束,请。” 说完,他一仰头,一盏酒见了底,萧牧川跟上,也把酒喝到见底,而后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抿酒的李晏欢瞧。 李珮还以为萧牧川喜欢大灵寺的钟,劝说道:“萧二郎若是对这钟感兴趣,待宴席结束,你在我这别院住下,明日我差人带你上山瞧瞧便是。” 萧牧川委婉拒绝:“明日书院还有小考,万万不可缺席的。” 省的明日真有人带他去看钟,又累人又无聊。 崔郦座位离萧牧川的不远,听到他的话,嗤笑一声,“明日小考也是考的圣贤书,萧二郎平日看的书可不考。” 李珮忘了书院那档子事,随口问道:“萧二郎平日看什么书?或许我们可以探讨一二。” 未等萧牧川回答,崔郦又回话了,这次声音比方才更大了些,“萧二郎平日里爱看《一晌梦记》,据说一天不看便浑身难受呢。” 他这话一出,整条曲水边上的人都噤了声,就连正在低声交流的六殿下七殿下也抬起脑袋来朝萧牧川那边望去。 萧牧川稳稳当当坐在那里,右手执了空杯,左手指尖把玩着桌子上的红枣,外表不动如山,内里其实已经把崔郦跟冯茂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谢瑶说的没错,这事可太影响他萧牧川的声誉了。 旁人怎么看他不在乎,偏偏现在当着李晏欢的面把这事抖出来,叫李晏欢误会了他的清白品性,他又该如何解释?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清.白.品.性.懂吗? 李晏欢:这书我也有。 明天不更,后天更嗷~ 12 第12章 七番 萧牧川思前想后,觉得这事还是等跟李晏欢私下见了面再说清楚比较好,于是没否认崔郦的话,反而讽道:“崔二郎还是好好读书,毕竟‘敲钟’都没你的份。” 言下之意,二殿下摆明了要拉他萧牧川入伙,可没说要拉你崔郦。 崔郦也不知是喝了酒还是被萧牧川气住,两颊通红,活像打了腮红的报春鸟。 李珮连忙站出来替萧牧川说话。 “如今谁家还没一本《一晌梦记》,就是更过分的也都私藏不少,就连老五老六老七府上也都有吧?” 六殿下七殿下年纪小,身条还没张开,一脸稚嫩,突然被李珮提到,也没听清他后头说了什么,只知道点头。 李晏欢也跟着点了点头。 看见连李晏欢都点头了,萧牧川饶有兴致的望过去,前者眼神有些迷茫,不似从前清明,嘴唇刚才还是淡色,如今竟变成艳红。 -- 第19页 他冲着李晏欢遥遥举杯,一口喝尽杯中酒,打趣道:“我瞧着五殿下这是喝醉了?” 六殿下李沣凑上去看了看李晏欢,同他解释道:“五哥向来酒量差,我们出去听曲儿他都不喝酒的,现在喝的这一杯,估计就到头了。” “酒是穿肠物,不喝也——” 萧牧川本来是翘着二郎腿的姿势,翘得脚麻刚要换个姿势,正巧侍女从他斜后方上菜,两人撞在一起,一碗汤全撒在他袍子上。 “公子恕罪!殿下恕罪!”侍女立马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不敢抬起来。 萧牧川站起来抚了抚衣裳上的菜汤,粘了一手的黏腻。 “萧二郎!可烫着了?”李珮赶紧从上座走下来查看他的情况,把关怀表现的淋漓尽致。 “无妨。”萧牧川没抓住不放,挥挥手让那侍女走了。 “我在别院有几件换洗衣裳,萧二郎不如去换件干净的袍子再来。”李珮说着,朝一旁摆手,他身后的随从马上站了出来,“去,带萧二郎去后院换衣裳。” 随从点点头,客气的摆手,示意萧牧川跟他去。 菜汤也不知放了什么,粘在衣服上厚重又难闻,简直要了萧牧川的命,他二话不说跟上那个随从,临走前还瞥了一眼喝醉了的李晏欢。 随从在前头带路,萧牧川前头喝下的酒这会儿居然上头了,迷迷糊糊跟着别人拐进院子时才发现不对。 他定下脚步,“你这是要引我去哪?二殿下别院这么大,不会连个待客厅都没有?” 随从不能讲话,双手比划着什么,然后指了指里头。 “你不能讲话?” 萧牧川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屋子里一片漆黑,连根烛都没点,料想二殿下要拉拢他,不会对他做什么,萧牧川摆摆手道:“你回吧,我自己去就是。” 随从点头应下,退了出去。 捻起潮乎乎的袍子,萧牧川慢慢推开门,闻见一阵脂粉香时才惊觉中了套。 是媚药。 身体突然袭上一阵热流,团在他的小腹上,把欲望勾起来后,又在他身体里左冲右突,只想找个出口发泄出去。 萧牧川自然知道现在要做些什么才能缓解一二。 一阵银铃声从内室传来,他抬眼望去,借着室外的月光,看到薄纱后头慢慢探出来一只白皙玉足,脚腕上还带了一圈银铃,随着女子的动作扑梭作响。 萧牧川觉得好笑,这李珮是什么毛病,给他下媚药?里头那个女子又是什么身份?是李珮安排的吗? 媚药劲头又猛又快,萧牧川烧的口干舌燥,从没经历过如此猛烈情欲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思量着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是该扎自己左腿还是右腿,刀尖刚转至自己,就被横空伸出来的一只手夺下。 短匕被李晏欢反握在手里,他伸手揽住萧牧川的窄腰,半拉半带的将人拖出院子。 两个人跌跌撞撞走了很远,李晏欢才有空查看萧牧川的情况。 怀里人的嘴唇烧得干燥发白,喉结止不住的上下滚动,已然是被折磨的头脑发昏,那双眼睛含了不知多少情,直勾勾盯在李晏欢脸上。 李晏欢先移开眼睛,“再等一会儿,丰年马上来。” 萧牧川轻笑一声,“你怎么在这?酒量不行偷跑出来了?” 他说完,小腹处的热烫更加剧烈,激得他轻喘一声,然后将脑袋死死抵在李晏欢的左肩上。 “里头的是谁?” “李珮的一位胡姬。” 闻着李晏欢身上的味道,萧牧川脑袋越发昏沉,开始无意识的动手动脚。 他紧紧箍住李晏欢的腰不算完,还要伸出一条腿去李晏欢腿边蹭。 李晏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人稍稍推远,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萧牧川边喘边笑,“五殿下怕了?” 空气里只剩萧牧川的轻喘声,过了很久才听到李晏欢说话。 “没有。” “五殿下没怕,那晏欢呢,晏欢怕了没?我可以叫你名字吗?”萧牧川坏心眼,这话是靠在李晏欢耳边说的,他故意把口中的热气喷在那只滢白的耳朵上,然后看着它慢慢变红。 李晏欢没回答萧牧川的问题,他突然滑动了一下喉咙,掩饰一般转移话题:“李珮想拉拢你,不惜把自己宠爱的胡姬让出来,等明日一睁眼,怕是长安城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李珮打的一手好牌,明早晨鼓一敲,二殿下的胡姬叫萧家二郎睡了这件事便会传遍长安城,到时候李珮假装大度将这胡姬转手赠予他,他还不能不接,接了便告诉所有人,他萧牧川要跟李珮站同一阵营了。 萧牧川尚且有一丝清醒,又趴回李晏欢耳边去,“他想拉拢我,我一早便知道,三殿下也想拉拢我,可我觉得他们两个都不好,这长安城里只有一个人最好,五殿下想不想知道是谁?” 未等李晏欢回话,不远处的偏门被人敲响,丰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殿下,都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先走。”李晏欢扶着萧牧川出门,上了提前等在门口的马车。 “殿下,去……” “去萧府。” 萧牧川这副模样,也不适合再回紫微书院。 上了马车,有了遮羞的东西,萧牧川将手放在腰带上,还不忘提前告诉李晏欢一声。 -- 第20页 “五殿下,我要脱衣裳了。” “你——” 李晏欢来不及阻拦,萧牧川便把上衣粗鲁一扯,露出肌理分明的身体。 他从小闲不住,有用不完的精力,天天晨起练刀,练了一副好身材出来,宽肩窄腰,线条从侧腰一直延伸没入腰封,全都猝不及防映入李晏欢眼里。 萧牧川似笑非笑道:“五殿下,非礼勿视啊。” 李晏欢眼中带些微愠,不悦的转头面向车窗,不再看他。 分明是萧牧川不管不顾要在他面前脱衣裳,到最后还怪到他头上来了。 可这“非礼勿视”还没持续几秒钟,萧牧川又突然缠上来,他左手撑在李晏欢大腿上,右手还知道遮羞,紧紧拽着外袍盖在自己双腿间。 一靠近李晏欢就失了理智。 萧牧川轻轻嗅着李晏欢身上的味道,同样石青色的衣裳不分你我纠缠在一起。 “五殿下可尝了我送你的云英糕?” “云英糕可好吃?” “花椒你有没有插瓶子?” 一连串问出来的,是他憋了好几天的问题。 眼看着萧牧川已然挂在自己身上,下一步居然要动手来解他衣裳,李晏欢突然出手握住萧牧川的手腕,将人掷在一旁。 “你现下不清醒。”他把萧牧川两只手别在背后抓住。 李晏欢的力气萧牧川早在逢春停便体验过一次,这下被他死死抓住居然动弹不得。 李晏欢顺手将车窗打开一条缝,疾驰的马车带来一阵凉风,让萧牧川好受了许多。 云升同溯玉还在紫微书院,萧牧川踉踉跄跄进了萧家他的小院,往石凳上一坐,渐渐恢复清明。 “今日多谢五殿下出手救我,还得再劳烦五下一件事,差人去紫微书院,把云升同溯玉喊回来。” 李晏欢侧头看了丰年一眼,丰年犹豫的看了一眼李晏欢,又把目光转向萧牧川。 他在担心,担心他这一走,萧牧川会不会对他主子做什么。 李晏欢出声:“快去。” “……是。”丰年应下,转身去紫微书院喊人。 看着发呆的萧牧川,李晏欢朝他近了一步,问道:“还难受吗?” 萧牧川摇摇头:“不难受了,多亏了我——” 他想说多亏了他还是个雏儿,没尝过个中滋味,忍耐这些对他来说并不算太难。 可五殿下不经逗弄,逗得狠了说不准要跟他翻脸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药叫七番,分上番跟下番,上番无色无味,在酒中,下番香气扑鼻,在脂粉中,上下番融合后共有七番,你刚刚挨过去的,是第一番。” 李晏欢向萧牧川简单介绍了一下这媚药的特性,言下之意,萧牧川今夜里还要再挨六次情欲煎熬。 “解也好解,只消与人……” 只消与人交合,便可轻松解除药性,七番本就是助兴药,萧牧川不过服的有些多。 话点到为止,李晏欢知道萧牧川自然听得懂,喊那个云升回来的目的,大概也在于此。 “多谢五殿下提醒,要不然我都不知道,长安城居然有这么新鲜的东西。” 他身体还有些燥热,抬头看了看李晏欢。 院子里没点灯笼,只有月光洒在两人身上,萧牧川看不清李晏欢的表情,但也能猜个大概。 “方才在马车上,我没对五殿下做什么无礼举动吧?若是做了,五殿下明日再向我讨回来,是杀是刮悉听尊便。” “你无事便好。”李晏欢说完便如一尊石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就是说一直到这个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攻 13 第13章 雏儿 云升跟溯玉到小院时,萧牧川刚开始经历七番中的第二番,他将头低到石桌下头去,可手却死死握着李晏欢的手腕不撒开。 “二郎!二郎哪里难受?”云升年纪尚小,不懂他家主子这是怎么了,只知道一个劲的晃人。 “别晃了,叫你晃得头晕。”萧牧川的喉咙沙哑,听在他自己耳朵里居然有点像李晏欢的声音。 于是他吃吃笑起来,“溯玉,替我送送五殿下。” 话虽这样说,可他依旧不撒手。 丰年见状不对,闪身到李晏欢跟前,就要下手去掰开萧牧川的手指头,却被李晏欢喊住。 “丰年。” 丰年停下。 “无事。” 他知道萧牧川为何要以这种姿势拽着他不放手了。 目光往萧牧川腹下瞥了一眼,李晏欢又往前迈一步,站得离萧牧川更近些,挡住他们仨的目光,然后朝云升道:“去屋里给你主子拿件披风。” 萧牧川难耐的动了动双腿,那里濡湿一片,他不想让李晏欢看见那些不该看的,便一直用袍子遮住,没想到被李晏欢轻松识破。 “五殿下果真是个贴心人。”萧牧川放开李晏欢,上身却更加低伏,好在云升很快拿来了披风,盖在他的腰腹上。 “叫五殿下看到我这样难堪的样子,真是有些丢面子。” 李晏欢开解道:“这并不怪你。” “五殿下早些回吧,明日我要是还活着,亲自登门道谢。” 说完,萧牧川强撑着站起来,扶着云升的胳膊走进屋里。 李晏欢目送萧牧川跟云升进去,看着屋里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晃来晃去,最后移开目光,带着丰年离开。 -- 第21页 “云升,云升……”萧牧川进了屋便一直叫唤道,“给我倒桶水来。” 云升快要哭出来,眼里含着泪,握着萧牧川的手不松开,“二郎,您这是怎么了?您要水是做什么?都烧成这样了就别沐浴了。” 萧牧川叫唤的更起劲,“我要喝水!沐什么浴!” 早在萧牧川进屋时,溯玉便去准备了凉水,端进来伺候萧牧川喝了一碗,却如杯水车薪。 “再来点。”萧牧川身子烧得难受,被折磨狠了,便在床上打着滚磨蹭。 等第二番过去,溯玉皱着眉凑上来,“二郎,可要叫大夫?” 萧牧川虽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但好在能听懂他说话,摇了摇头,呓语一句:“叫什么大夫,叫人知道了我萧牧川还要不要颜面。” 现在这样的情况还想着顾及自己的面子。 “那……”溯玉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不然去逢春停请个娘子过来?” “不行,不行……”萧牧川连连摇头,干咽口水,“我还是个雏儿呢,我心里头有人的,我得留着跟我心里头那个……” 听他胡言乱语,溯玉红了脸,叮嘱云升照顾人,自己出去把萧府的大夫请了过来。 “老先生,可有什么办法?” 老大夫俯身查看了一下萧牧川的情况,转头跟溯玉道:“药劲上来了只能生扛,我开些清心败火的药,能让他好受点。” 一听要生扛过去,溯玉有些着急,“那二郎的身体,就是、就是那方面,会不会有、有、有什么影响?” 若是因为这药把身子搞坏,往后就只能去太后跟前伺候了。 老大夫冲溯玉眨眨眼,以手遮嘴小声道:“适当,适当就好,他已经过了两番了?那便是还有五番,这五番里不要让他全都泄出,控制好,只泄两次就没问题,他还年轻,明天身子就能养过来。” 说完便出去抓药,留下溯玉一脸茫然。 大夫说的轻巧,这又如何能控制得住? 刚到府门口,丰年就收到了消息。 “二殿下现在盛怒,说您二话不说截了他的胡。” 李晏欢点点头,正要下马车,余光一瞥,看见马车里躺了件衣裳,是萧牧川脱下的那件。 外衣里衣都丢在这里,人却不在,李晏欢犹豫片刻,把衣裳捡了起来。 丰年一直跟在他身后,“殿下,二殿下还不知要用如何手段……” 若是悄悄带走萧牧川也就罢了,现在被李珮发现是他们救了萧牧川,说不准要怎么整治他们。 “不用管,且等着他出手就是。” 不怕他出手,就怕他不出手。 露展贝叶,晨鼓初鸣,萧牧川迷迷糊糊睁开眼,动了动眼珠子。 像是一夜没睡,但也不记得昨晚上没睡觉去做了什么。 屋里没人,他慢吞吞的起身,却忽的顿住动作,而后缓缓掀开薄被,低头看了看。 这档子事已经很久没有过,昨夜里是怎么回事? “二郎!您醒了!” 萧牧川一惊,把被子重新盖回去,歪头一瞧,云升正一个人把木桶拖进屋。 他小声问云升:“云升,我昨日是怎么了?” 云升也小心翼翼把门一关,压低了声音,“听五殿下身边的随从说,二郎您是着了二殿下的道儿,叫二殿下下了媚药。” “昨夜里二郎您被那药折磨的可惨,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快天亮才睡下,您何时受过这样的折磨,二郎,我们还是回兰陵吧!”说着说着心疼的眼圈都红了。 “等等?”萧牧川打断云升的话,“这又关五殿下什么事?” 云升抽抽搭搭的,“是五殿下把您送回来的,还叫人去紫微书院把我跟溯玉喊了回来,夜里那么黑,我快吓死了,要是被人发现我犯了宵禁,砍我脑袋怎么办?” 指了指自己腿间,萧牧川有些绝望,“我……我就是这样被他送回来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云升蹭蹭跑到萧牧川跟前,开口时略带嫌弃,“二郎快起来洗洗吧,您那儿都……” 萧牧川叫他说的脸一红,掩饰一般训斥他,“我都这样了,你昨天夜里怎么不知道给我换条裤子?就让我带着这些东西睡到现在?” 云升委屈道:“您不让我们碰,说自己还是个雏儿,心里头也有人了,要把清白之身留给那个人。” 他说完,萧牧川头也不抬的指了指门。 “出去。” “二郎,您怎么了呀?” “我说让你出去。” “……” 听到关门声,萧牧川才重新抬起头,坐在床上回忆了很久,只记起几个零零散散吃饭时的片段,其他的居然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下床,把身上唯一一条亵裤脱下来,看都没看直接丢到地上。 中了媚药的人什么样他不知道,但看现在他这幅样子,也知道昨夜不会太体面。 李晏欢送他回来,他不会对李晏欢动手动脚了吧?他不会对着李晏欢胡言乱语炫耀自己还是个雏儿吧? 来不及泡澡,萧牧川拧了个帕子把自己从头到脚擦干净,找了干净衣裳穿好。 他得去问问。 一只脚刚踏出门,就被一个黑影扑到腿上。 “汪!” 星狼许多天没见萧牧川,今天出门溜达,闻着味就找了过来,这会儿正把前爪搭在萧牧川腿上摇尾巴乱叫。 -- 第22页 “星狼。”萧牧川蹲下,揉了揉它的狗头,一脸严肃:“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回来再跟你玩。” 他往前走,星狼就一直跟在后头,见他要出门,死死咬住裤脚不放。 “萧沛沛呢?赶紧让她来把星狼带回去。”萧牧川问道。 云升把自己刚打听来的消息告诉萧牧川:“听说是罗家小姐马上要出阁,萧姑娘去罗府了,昨天夜里就没回来。” 萧牧川着急去找李晏欢,也顾不上旁的,一把抱起星狼,“你去找溯玉,随便带件礼,咱们去五殿下府上道谢去。” 说是道谢,实则打问,且来的实在是早,李晏欢还在吃早饭,萧牧川就上门来。 他不顾丰年阻拦,一路闯进去,怀里还抱着星狼,像是来找事的。 可一见李晏欢,方才的嚣张火焰又倏得扑灭。 结结巴巴道:“我、我来跟五殿下道谢,听说我昨日着了道儿,是五殿下不顾安危将我带、带出来。” 李晏欢举着筷子的手一顿,然后朝他一挑眉,“听说?” 萧牧川被这挑眉的动作迷得头脑发昏,支支吾吾道:“昨夜里那药折腾太狠,我竟昏过去,再醒来时发现已经不记事……” 后头的他没问出来。 我是不是调戏你了? 我是不是轻薄你了? 我是不是趁你不注意亲—— 萧牧川突然抬头,盯着李晏欢的嘴唇瞧。 五殿下的嘴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叫他亲成这样的? “我——” 萧牧川话还未出口,怀里的星狼突然呜咽一声跳到地上,嗅着味儿往后头屋里跑去。 “哎,星狼!别乱跑!”萧牧川赶紧追上去,他不如星狼快,追到屋门口时,星狼已经叼了件东西跑出来。 屋子里站满了人,丰年溯玉同云升都在,大家就眼睁睁看着星狼从李晏欢的卧房里把萧牧川的衣裳叼了出来。 偏偏云升还傻乎乎问了一句:“二郎,这不是您的衣裳吗?” 作者有话说: 云升:二郎,这不是您的衣裳吗? 萧牧川: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来晚了来晚了,明天请假不更,要回老家嗷! 14 第14章 嫖资 萧牧川的脸变得通红。 他敢给李晏欢送花椒,也敢给李晏欢送云英糕,可现下这样的情况,所有的明目张胆都如同不经世故的嫩芽一般,卷着青涩枝条不敢吱声。 他干的事,跟他想的事,简直一个在云一个在泥,萧二郎再放荡不羁,也没放浪到在李晏欢跟前做那种事…… “五、五殿下。”他尽量稳住声音,“我、我的衣裳?” 李晏欢明亮的眸子望过去,“萧二郎昨夜脱在我的马车上,到萧府时我忘了捎下去。” 萧牧川点点头,盯着地上撕咬衣裳的星狼看,然后又想到一件事。 他脱在马车上的衣服怎会跑去李晏欢卧房? 屋里寂静一片,云升正要开口,被溯玉撞了一下,不解的望回去。 “多谢五殿下昨夜带我们二郎出来,二郎特意准备厚礼一份,五殿下笑纳。”溯玉说着,将手里的盒子捧上。 李晏欢点点头,丰年马上过去接下。 手中一空,溯玉赶紧弯腰把星狼抱起来,顺手将萧牧川的衣裳团了团,塞进云升怀里。 李晏欢把目光从萧牧川呆愣的脸上收回,“若无其他事,萧二郎该回紫微书院了,我听说今日还有小考。” 恍惚的点点头,萧牧川想起今日确实是有小考,也不敢再厚着脸皮打问他昨天对人家做了什么,便急匆匆告辞。 等萧牧川一行人跑没影,李晏欢才轻轻搁下手里的筷子,发出“咔哒”一声,而后缓缓呼出一口气,耳尖居然变得绯红。 丰年捧着盒子,正要呈上去,眼睛瞥过自家主子的耳朵,心里一惊,定定看了半晌。 “是什么?”李晏欢问道。 “什么?”丰年先是一愣,而后回过神,连忙把盒子放在桌上,掀开上头红彤彤的布头。 满满的金锭子。 耳尖的绯红忽得消退下去,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李晏欢摆摆手,“收起来罢。” 丰年把金锭子摆进库房时还在唏嘘,萧家说的厚礼,果然厚。 这边萧牧川已经到了紫微书院,坐在座位上啃了一会儿手指甲,紧急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他昨日中了媚药,是李晏欢把他从大灵山别院带回城内,这一路要小半个时辰,他究竟对李晏欢做了什么? 能对李晏欢能做的事可太多,他也大概能猜到,说他是登徒浪子他认了,再当面提起叫他低头认罪他也认了,可…… 可李晏欢又为何要把他的里衣放到自己卧房里? 萧牧川一颗心脏扑腾跳,左突右冲得不到个回应。 他左手抓住溯玉,右手抓住云升,朝他俩问道。 “昨日五殿下送我回来时,我还穿着衣裳么?” 云升道:“穿着裤子呢,衣裳不是落在五殿下马车上了?” “那我当时做什么了?” 溯玉道:“您紧抓着五殿下的手腕不放。” “那我同五殿下是不是已经……” 溯玉跟云升齐齐摇头,“那不知道,我们回来时您已经那样了。” 萧牧川使劲闭了闭眼睛,疲惫的挥挥手,示意他俩两个出去,等溯玉走到门口时,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 第23页 “你带去五殿下府上的是什么礼?” “是一盒金锭子。” 萧牧川本来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得老大。 直到小考时,他盯着桌上的卷子,总觉得眼前金光闪闪,闪的眼珠子生疼。 他不敢想象那一盒金锭子叫李晏欢瞧了会是什么反应。 怎么看怎么像一盒嫖资。 不行!前头遭了崔郦陷害还没跟李晏欢讲清,这回又来了这样的误会,他必须跟李晏欢解释清楚! 萧牧川“蹭”得站起来,迎头碰上先生紧皱的眉头。 对视片刻,先生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不想考就出去待着。” “……”萧牧川低头看了眼考卷,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共鸣,却发现纸上的字居然一个都不认得。 乖乖转身出去,站在廊底下,日头正盛,熹得他睁不开眼,突然身边站过来个人。 “王知星?”萧牧川有些意外,“你也不想考试?” 王知星比萧牧川矮了很多,噘着嘴摇摇头,“我写完交卷了。” 萧牧川一惊:“写完了?” 王知星点头,“有些不会,只挑了会的写上。”然后又懊恼的叹了口气,“这下崔郦他们又有机会笑话我了。” 提起崔郦,萧牧川朝天翻了个白眼,“提他做什么?难不成你读书是读给他看的?” 更难听的话萧牧川没说,他觉得王知星年纪小,不愿意叫那些污言秽语钻他耳朵。 “但我学问切切实实做的不好……” “别再提这名字,等会去我院里,我叫云升跟你玩。” 叹了口气,王知星大着胆子告诉萧牧川:“二郎总以为我跟云升一般大,其实我跟你差不多年纪。” 才不爱跟十三四的小孩儿钻一块玩。 萧牧川上下打量了一下王知星,摸摸鼻尖,说了声“抱歉”。 然后想到什么,拽着王知星从窗口望进去,谢瑶正伏案疾笔,半点眼神都没分给屋外的两个人。 “谢老三学问倒是做得好,看把他忙的。”他嘟囔一声,冲王知星眨眨眼,“趁他们考试,我带你出去玩。” “这……这不好吧?书院有规定,没有先生手书,不得随意外出。”王知星虽然读书不行,但人老实,有这样一道禁锢,他怕是能老死在这个紫薇书院里。 “我带你去看星狼你去不去?” 王知星眼睛明亮了几分,但又立马熄灭,“二郎……我如今不如从前,若是被发现了,怕是要连累你。” 他的意思萧牧川听得明明白白,王氏刚刚下狱,琅琊王氏在长安没了靠山,最好是谨慎行事,不敢莽撞。 “到时候就说你是兰陵萧家的,报我萧牧川的大名。”萧牧川揪着王知星的领子就往外走,“星狼就在院子里,你给他丢样东西,它不一会儿就能给你叼回来,你同我去见识见识。” 谢瑶终于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再出来时早已没了萧牧川跟王知星的身影。 他还不知道两个人已经跑了出去,一个正在院子里跟星狼玩的不亦乐乎,一个正趴在那团衣服上找蛛丝马迹。 作者有话说: 李晏欢:若无其他事,萧二郎该回紫薇书院了。 内心OS:他终于走了,我可以耳朵红了。 我亲爱的姐妹们!后天将是我人生中的重要日子,我要办婚礼了!这几天随缘更新(主要是做了个长指甲打字不利索(╥_╥)) 15 第15章 写信 衣服上一片白*干掉的痕迹,萧牧川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他缓缓举起衣服,凑过去轻嗅。 一股难以言喻的菜汤味道。 这股味道将他一下带到了当晚的宴席上,在衣服泼上菜汤之前,他看见的是李晏欢殷红的嘴唇。 他想给五殿下道个歉,更想问问五殿下把他衣裳藏在卧房到底什么意思,可门推开了,左脚也迈出去了,又生出惧意。 他还是先啃啃手指甲,再慎重思虑一番。 躲在屋里思虑了半天,终于叫萧牧川想到一个好办法,他人可以不到五殿下跟前,只要事说清楚就好,倒不如写一封信送过去。 信写的也快,萧牧川郑重叠好,朝外大喊:“云升!替我送封信!” 王知星拖着星狼走进来,好奇的看他一眼,“二郎,咱们偷跑回来的,云升同溯玉还在紫微书院呢。” 没人送信。 王知星又道:“是什么信,我替二郎去送就是。” 萧牧川眼睛一亮,把信放在王知星手中,严肃交代了一番,“是送去五殿下府上,记得递给那个叫丰年的,旁人都不给,我同你一起,去旁边巷子等你。” “好。”王知星把信放在怀里,同萧牧川一起出门。 到了附近,萧牧川藏进巷子里,王知星走到五殿下府门口,说明来意,“我来替兰陵萧家萧二郎送东西,萧二郎说务必交给一位叫丰年的,能否请他出来拿一下?” 门房见他执意要找丰年,只好给他开门,“公子随我来吧。” 王知星点点头,跟着门房进去,可信送到,门房再带他出府时,却已经不是他进府那扇门。 他站在陌生巷子里,左边是死路,只好往右边走。 走着走着前头又成了死路,他只能随意选了个方向,转了几盏茶的时间,都没能找到萧牧川藏身的那条巷子。 -- 第24页 王知星停下脚步,有些埋怨自己,他从小脑子就笨,旁人看一次就会的东西他要反复学好几遍才能记住,长大了也没好多少,依旧是从前那个德行,这下迷路少不了让萧二郎替他担忧—— “呜啊——” 一声惨叫,王知星吓得后退几步,一脚踩在柴火堆上,发出一阵声响。 听到这声响动,他面前的木门突然打开,透过窄小的门道,映入眼帘的人趴俯在地上,浑身是血,正如陆鱼渴水一般垂死挣扎。 王知星吓得脚软,定在当地不知作何反应。 “是谁。”一个冷清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开门的随从回道:“过路人。” 听到这个回答,里头的声音甚至没有思考,便下了命令。 “拖进来杀了吧。” “是。”随从点头应下,拽着王知星一条胳膊,就将毫无反抗的人拽进院子里。 一进院子,王知星就知道方才说要把他杀了那人是谁。 崇陵正坐在“尸体”前头,手里捧了杯热茶,没有听到那过路人的哀求声跟哭喊声,有些好奇,掀起眼皮看过去。 见是王知星,刀子还未划破那条脆弱的喉咙,便被崇陵叫停。 “等。” 动作停下,随从带着刀子站到一旁去。 王知星不叫不喊也不跑,只知道缩着脖子哭。 “琅琊王氏?” 王知星没说话,目光渐渐下移,看见地上那摊血迹在向他缓缓靠近,然后悄悄挪动了一下靴子。 这动作被崇陵看见,他朝一旁吩咐道:“把人带下去,找地方养着,养好了便送进宫。” “是。” 两个人把地上那血人抬出去,王知星才看清这人不是叫人杀了,而是叫人阉了。 血流了一地,眼看着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也不知道怎么养才能养回一条命。 “紫微书院今日似乎小考,琅琊王氏得了什么特权么,可以出来闲逛?”崇陵把手里的茶盏朝后一递,立马有人接过去。 他离开座位,走到王知星跟前,垂下眼睫,似乎在逼问。 王知星怕得发抖,他知道眼前这人就是那个在长安城呼风唤雨的千岁大人,也是那个害长安王家全部下狱的凶手! 方才被阉割那人身着浅绯色长袍,少说六品的官,崇陵却能说动手便动手,他琅琊王氏在崇陵眼里,又算什么小鱼小虾? “我……” 王知星颤抖着说出一个字,又憋闷的停下。 崇陵盯着他下巴颏上不断下落的泪珠子,似乎是叹了口气。 “你抬头瞧瞧,我有如此可怕么?” 王知星脑子发木,别人叫他干什么他便干什么,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崇陵,眼前人的长相似乎跟“可怕”二字并不沾边。 崇陵同其他太监不同,少了那些阴柔之气,喉结突出,丹凤眼看过来的时候无风无波。 王知星哆哆嗦嗦道:“你……你害我——” “知星!” 王知星险些要当着崇陵的面喊出“你害我王家”,被匆匆赶来的萧牧川制止。 “知星,找你半天,不是吵着要吃糖葫芦?”萧牧川举着几只糖葫芦晃进来,似乎是刚刚才看到崇陵,状似意外打了声招呼。 “千岁大人也在,真是巧了。” 崇陵不悦的看过去,见进来的是萧牧川,眸子里的厌恶更加明显。 “萧二郎怕不是闻着血腥气来的?” 地上的血迹还未干涸,一脚踩上去黏腻不堪,萧牧川连看都没看,站在王知星面前,把人挡在身后,保护的意味明显。 而后他一歪脑袋:“千岁大人就当没瞧见我俩,我俩也从来没来过这条巷子,咱们没见过面,如何?” 崇陵一直没什么表情,目光从萧牧川脸上挪开,却只能看到王知星的耳垂,他淡淡道:“我正在处理公务,奉的是圣上的命,萧二郎又是打的什么好算盘?” 萧牧川一噎,似乎也没想到崇陵不卖他这个面子,但也不敢把事闹大,只好继续同他周旋。 “千岁大人公务繁忙,那我俩就不打扰了,之后一定备好厚礼亲自拜访。” “萧二郎礼数周全,我自认受不住萧家这份厚礼,还是免了吧。” 崇陵说完,接过旁边随从的披风,走出院子。 那样的姿态,孤傲且不可一世,哪里像个太监,分明是个雍容华贵的亲王。 等崇陵走远了,王知星才使劲喘上一口气,含着两汪热泪问萧牧川:“他什么意思?是要去书院揭发我们吗?” 萧牧川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他,说道:“过几日你去给他送份礼,不管送什么,这事就算过去了。” “为什么要我去,他害我王家全部下狱,我恨他都来不及,还要上赶着给他送礼?” 想到崇陵就是王家一夜没落的罪魁祸首,王知星就恨透了他。 如果不是崇陵,他何至于在长安如此战战兢兢,又何至于叫其他世家轻视欺辱? “你没听他走时说的,萧家的礼他不接,只能你去送了。”萧牧川又安慰道:“今日是寸了碰上,往日里哪有机会跟他打交道?他说的话,不管黑的白的,圣上都能听见,我尚且都要让三分。” “这还没论起长安王家那事,黑白证据都写在罪状上,他替圣上肃清朝廷,王家早晚要垮,别说长安王家,就是琅琊王家,兰陵萧家,清河崔家,到最后落个什么下场都未得知。” -- 第25页 不过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鸿门宴罢了,活几个人,也要死几个人。 听说往后还要牵连琅琊王氏,王知星狠狠打了个冷颤,越发觉得这长安城不是什么好地方。 “若你不愿送,我替你备下,你差身边人送到他府上就行。” 王知星连连摆手:“没有这个道理,王家就算到了这样的境地,几份礼还是能拿出手的。” 两个人走了来时路,爬墙回到紫微书院,拎着最后一根糖葫芦去找谢瑶。 谢瑶正蹲在椅子上画画,一手抚纸一手下笔,就连嘴里还咬了一只朱笔,那模样如痴如醉,连萧牧川喊他都没听见。 萧牧川又喊了好几遍无果,只好凑到他身边,佯装看画指点了一句,“这人眼神不行,不够绝望,也并不传神。” 一听有人将他的画说成一文不值的模样,谢瑶“蹭”得抬起头来,怒视来人。 “谁在这指指点点——” 一张口,嘴里衔得那只笔也“啪嗒”掉到地上。 见来人是萧牧川跟王知星,谢瑶把后头的话憋回去,但还是一脸臭。 萧牧川问他:“你这是在画什么?我们喊你都听不见。” 那画还没画完,上头是萧瑟的景儿,跟一个握笔的人,正高举右手,似是要以天为卷书写什么。 “我画的是国子监丞郭维,”谢瑶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今日的事你们都听说没?郭维上谏圣上溺宠奸宦,写了足足几千字谏书,圣上只看了个开头,便将谏书丢给了那位千岁崇陵。” “也不知道谏书上写了什么,崇陵看了之后,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直接上门拿了人,再送回来时,已经……” 他做了个切菜的动作。 萧牧川跟王知星对视一眼,没告诉谢瑶,崇陵今日对郭维下手时,他们刚好碰见。 “待我画完再跟你们细说。”谢瑶捡起朱笔,要继续作画,被萧牧川一把拦下。 “别画了,你想做下一个郭维?” 谢瑶一愣,笔尖在纸上方停住。 他犹豫道:“但圣上宠宦官,这是事实,从前叶琢叶拾遗写了这么多诗讽刺,也没见崇陵下手。” “我不过是把这件事记录下来。” 萧牧川握住谢瑶的手腕,不让他下笔,“你也知道叶啄写了这么多都没事,偏偏郭维写了一篇就落得如此下场,这事不同其他,你最好是别沾。” 王知星也点点头,他深切经历了现场,知道那个崇陵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现在正后怕不已,那还敢让谢瑶把画完成。 “谢三郎莫画了,王家已经这样,我们在长安行走,还是多思虑。” 他谢三若是孑然一身,画什么写什么都没人在意,偏偏几个人身后还有整个家族。 谢瑶叫他说的收回手去,又有些可惜自己快要完成的画,“我吃饭时听说这事,来了灵感,连饭都没吃。” 萧牧川顺手把捏了一路的糖葫芦递过去。 “……糖都化了。”谢瑶虽说,但也不嫌弃,接过去吃。 作者有话说: 要不咱这本书干脆改名叫《送礼》算了。 16 第16章 做局 崔郦拿了小考的头名,脸上的表情越发嚣张,谢瑶学问也不差,拿了次名。 头名次名三名是谁萧牧川没多关注,他又开始惦记着送出去的那封信。 信是送出去了,可大概是因为遇到了崇陵,紫微书院的门禁越发严,这让他彻底与外界失联。 李晏欢有没有给他回信他也一概不知,就算回了,信也没法送进来。 这下应了云升那句话,他果真是来长安蹲大狱的。 萧牧川叹了口气,叫云升听见了,好奇的问他:“二郎有什么不顺心?可是想吃西市那家点心了?” “……是你想吃了?”萧牧川斜他一眼,又叹了口气,跟他说起自己的烦心事,“我给人家递了书信,不知道他有没有回,也不知道他回了什么,你说我顺不顺心?” “那……二郎给人家写了什么?”云升鲜少看到自己主子烦恼一件事,有些好奇。 想到自己信里写的那些,萧牧川更急躁,“我问了他一件事,想等他一个回复。” 可这回复也忒难等。 焦躁了几天,眼看着人都要生生瘦一圈,终于听到个好消息。 云升挥着手里的信,还在院门口就开始蹦跶,“二郎!二郎!来信了!” 萧牧川放下手里的刀,冲到屋门口一瞧,云升手里果然捏着一封信。 扑通,扑通…… 萧牧川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屏住呼吸,冲云升招手,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快,拿来我瞧瞧!” 云升这些天叫萧牧川念叨得耳朵起茧子,这下终于拿到回信,也替自己主子高兴,小跑着把信递到萧牧川手里。 “二郎!快瞧瞧!有回复没!” “好。”萧牧川没仔细看信封上的署名是哪家,就拆开封蜡,把里头的纸拿出来展开,刚看了个开头,一颗心就掉到脚底心。 见萧牧川情绪不对,云升咧着的嘴角也缓缓放下,“二……郎?可是回复的不妥?” 萧牧川直接把信丢到云升怀里,“哪来的信?” 云升挠挠后脑勺,回道:“二殿下府上送来的。” -- 第26页 “李珮的信你这么高兴做什么?”萧牧川气急,没给云升好脸色,刚要把信抢过来撕了,瞥到上头的内容,又停下来。 “喜得麟儿……邀众宾客……” 众宾客里应当有李晏欢? 这时谢瑶刚巧从外面走进来,看见萧牧川手里的信,了然点头,“二郎也拿到信了,二殿下侧妃昨日诞下小皇孙,所以要在府上宴请宾客,得了圣上的特批,咱们都能去。” 萧牧川缓缓笑开,咧着嘴直乐呵,“去,必须得去,这种喜事我萧家的礼得送头一份。” 云升越发搞不明白自己主子,方才那样凶他,现在又这般高兴。 他气呼呼的走到院子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又开始拔草。 丰年走进书房,左右看了看,示意门口的侍卫走远些,然后把门关好。 “殿下,独山的消息。” 李晏欢手里捏了封信,是李珮差人送来的,邀他去赴宴。 “李珮那头做了局,就等您明日过去了。” 李晏欢早有预料,他将萧牧川偷偷带走,李珮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想借这次机会对萧二下死手,顺势嫁祸给殿下。” 后头的话丰年凑过去耳语一番,“李珮猜测您跟萧二明日一定会私下见面,于是安排好了一切,到时候萧二会掉进水里,而您是唯一在场的人……” 把事情经过都说细,丰年问道:“殿下,我们该如何破解?不如直接称病不去。” 李晏欢摇摇头。 请帖下到了大家手里,萧牧川为了见他一定会去,若他不在,李珮说不准会临时改变目标。 比如已经回到长安的三殿下。 萧牧川估计已经被李珮放弃,得不到,就立刻毁掉,绝不能放任他成为别人的助力。 猜测李珮会如何出手,李晏欢脑子里有些乱,他把手里握着的所有棋子都过了一遍,最后吩咐道。 “你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进紫微书院,跟萧牧川交代清楚。” 丰年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并不同意李晏欢这种做法。 “殿下,若这次再被萧二躲过去,李珮说不准要怀疑……到时候独山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李晏欢半分犹豫都没有,“告诉他。” “……是。”丰年退下去,又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往紫微书院里递信,想了半天,还真叫他想到一个合适的人。 紫微书院门口,萧沛沛提着裙子从马车上蹦下来,手里牵了条长长的链子,下一刻,马车上又蹦下条通体黝黑的狼狗。 见是萧府的马车,门口值守的侍卫马上站直了身子。 “萧姑娘,紫微书院不得随意进出,”侍卫说着低头瞧了眼星狼,继续道:“也不能带活物。” 萧沛沛瞪着好看的杏眼,娇滴滴的,“侍卫大哥,我不进去,就是有重要的事找我叔祖父,能不能让他到门口跟我见一面?” “这……”侍卫为难的原地踱步一阵,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萧家的地位显而易见,虽说萧为野只是个四品官,可萧家后宫有太后,前朝有文武,文至宰辅,武至左羽林军大将军,按理说这样的身份他自是不敢轻易招惹的。 可偏偏这些规矩都是崇陵定下的。 惹到萧家可能会死,惹到那位千岁可能会生不如死。 侍卫权衡一二,拒绝了萧沛沛的请求,“萧姑娘,书院确实有规定……” 萧沛沛噘了噘嘴,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手中的链子却被她慢慢松开。 “真的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说,再说了,我不破你们规矩,你也不用害怕,我就只隔门对——” “哎星狼!” 星狼挣脱萧沛沛手里的链子,头也不回的跑进书院里,侍卫再回头时早已不见狗影,他正要追,又听见身后萧沛沛的声音。 “哎呦,哎呦,我这脚腕是不是折了?” 侍卫转头一瞧,萧沛沛正捂着脚腕坐在地上,他定住脚,在扶起萧沛沛跟追狗之间犹豫不决。 “你还想追什么狗?我不比狗重要?快扶我去看大夫,我要是误了治病,就唯你是问!” 侍卫立马回身,走到萧沛沛身边,将她扶上马车。 作者有话说: 星狼:从此沦为工具狗 17 第17章 金玑 星狼闻着味就跑进了萧牧川院里,云升第一眼没敢认,第二眼才瞧出是星狼。 “二郎!二郎!星狼来了!” 萧牧川的声音从屋里传出,还有些纳闷,“谁?” “星狼来了!” “星狼来了?” 还没等萧牧川走出去,星狼听到屋里的声音,猛的撞开屋门,跑进去围着萧牧川撒欢。 “汪!” 萧牧川抓着狗头仔细看,嘟囔着,“还真是星狼,你怎么进来的?萧沛沛怎么看的你?就不该给她养。” “汪!”星狼前爪腾空立起,搭在萧牧川膝头,尾巴甩的人眼花缭乱,它抬起脑袋,露出脖子上的金色铃铛。 起初萧牧川还未在意,星狼叫得越发激动,他才意识到这铃铛有点问题。 “这铃铛……怎么不响?” 莫不是萧沛沛为了省钱,给星狼买了只坏铃铛? 溯玉捏着铃铛看了看,肯定道:“这是一种机关,叫金玑,里头是可以藏东西的,一般用来传递密信。” -- 第27页 “密信?”不知想到什么,萧牧川眼睛又变得亮晶晶的,“溯玉,你能不能拆开这球?快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他有直觉,这次不会再错了,一定是李晏欢给他送进来的! “我试试。”溯玉把金玑取下来,仔细研究了一下上头的纹路,废了一番功夫,才听到“咔哒”机关打开的声音。 萧牧川把金玑里面藏的小纸条抠出来,慢慢展开。 是五殿下府上送来的不假,写信的却是李晏欢身边那个随从丰年,他把李珮做的局简单写在纸上,希望萧牧川可以称病逃开,或多加小心,并在最后说明,这封密信是他们五殿下的主意。 一番好意。 姗姗来迟。 萧牧川舒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这样一封信本就模棱两可,全凭他自己猜测。 没有答应,却好在没有明确拒绝。 得到这些天来头一个好消息,萧牧川心情明媚不少,把密信丢给溯玉看。 “你说这李珮跟谁学的这些阴招?跟他后宅里那些姬妾?” 先是腆着脸拉拢,拉拢不成,就搞这一出,但未免也太低级。 溯玉眉头皱成个“川”字,把密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有些担忧。 “二郎,密信是否是五殿下送进的还未得知,密信上的内容是否是真的也未得知,我们还是准备好万全之策,或者干脆直接找个理由推了。” 萧牧川必须得去,他得去见李晏欢,“去,为什么不去,不去怎么看一出好戏?看看他李珮到底想做什么,娘们唧唧的,倒不如直接向我宣战。” “信能由星狼带进来,肯定是他送的,里头写的真不真,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李晏欢,萧牧川就恨不得这个太阳赶紧挪到西头去。 他撸着星狼的狗头,问溯玉:“你还记得咱们刚来长安那天,你说什么了?” 溯玉早就不记得,反问道:“我说什么了。” “你说五殿下绝对不简单,其他人都不知道我进城,单他知道,现在李珮府上密议的东西都能叫他拿出来说给我,你还觉得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吗?” 溯玉说李晏欢不简单,他心里是高兴的,如今也印证了溯玉所说非假。 李晏欢的势力范围比他想象的大许多,但应当还差点东西,于是只好在浅池里摆尾,等待跃龙</a>门那一刻。 他也早该想到,李晏欢身为皇子,若没有什么心机城府,如何能活到现在。 他晃着脑袋跟溯玉炫耀:“我萧牧川看中的人,可做池中物,也可成座上仙。” 溯玉把密信放在烛上点了,又重新把金玑给星狼戴回去,这下刚戴上,金玑像普通的铃铛一般,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 “二郎,您……确定要选五殿下?要不要给兰陵那边写封信问问?”溯玉指了指东边,以此代替兰陵的方向。 兰陵那边指的是萧牧川的大哥萧牧山。 “给兰陵的信自然是要写的……”萧牧川想到自己要把这事说给自己大哥,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亲自写就是。” 把李晏欢的好写的天上有地下无,再把李晏欢的身世写得凄惨难道,最后才写上自己昏头对人家生了不该生的心思,但撤退早已来不及了。 李晏欢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只要他把李晏欢想要的东西捧到面前,是块石头也会叫他捂化的。 萧牧川心里美,一手字写的也快要起飞,草草写完,没检查语句是否通顺,便让溯玉寄了出去。 隔日,二殿下府上红彩飘然,李晏欢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门口攒动的人头,问丰年:“信递出去了?” 丰年点点头,“已经递出去了,萧姑娘那边给的消息,星狼今天早晨回了萧府,我赶去看了眼,金玑里的密信已经被拿出。” “好。”李晏欢点头,走下马车,整理了一下长袍。 “晏欢。” 听得有人喊他,李晏欢转头看去。 “三哥。” 是三殿下李玚,见到李晏欢,他温和笑了笑,“晏欢喜事将近,幸好我提前回来,还赶得上你的婚宴。” 前些天李玚领命去幽州办事,最近才刚回长安,再有大半月,刚好就到李晏欢的婚事。 “来得及的。”李晏欢面容缓和许多,因为李如意的缘故,他跟李玚平日里走得近些。 “给你和如意都带了礼物,明日差人送过去。”说到李如意,李玚眸子里显现笑意,“如意吵着要幽州的贝籽珠,我也给你带了份,过几日到你新婚之夜可以送给罗姑娘。” 幽州盛产贝籽珠,壳如女子手掌大小,里面的软肉包裹着许多珍珠,相好的可以挑选出来做首饰。 “三哥莫要太宠如意,她现在有些无法无天。”李晏欢虽这样说,但李玚该宠的还是会宠。 李如意从小养在皇后膝下,李玚也出自皇后,两个人虽不是亲血缘的兄妹,却也比李晏欢这亲哥哥要亲近。 “如意是咱们唯一的公主,不宠她还能宠谁。” 两个人说着话朝里走,讲完李如意,李玚不经意间提起前几天的事。 “听说我不在长安时,在大灵山别院,二哥对兰陵萧家萧牧川下手了。” 李晏欢眸子暗下去,“嗯”了一声,“用了些手段,也并非不能破解。” -- 第28页 李玚没提起是李晏欢救了萧牧川,李晏欢便也忽略没说。 “二哥怕不是糊涂了,这样的手段,几乎是将萧家往外推,这样也好,推到我这里。”李玚心情似乎不错,顺带夸了李晏欢一句。 “你把萧牧川救出来,帮了三哥的大忙,往后我叫人多往你府里走动走动。”那种语气,像是轻松的调侃,又带着轻视的意味。 并非李玚过分自大,实在是李晏欢这些年混的太惨,身份地位又尴尬不已,并不具备跟他争夺的机会。 李玚自顾自说着,没注意李晏欢的脚步慢了下来,落到后头。 作者有话说: 李晏欢:所有人都轻视我,所有人都觉得我没什么威胁,我偏要让他们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萧牧川:听到没?爷的男人你们都惹不起。 18 第18章 凫水 萧牧川谢瑶王知星三人姗姗来迟,趁着溯玉跟云升去上礼的空,萧牧川带着谢瑶王知星在院子里晃荡着找人。 知道他要找谁,谢瑶也瞪着一双眼睛到处看,找了半天没找到,他猜测道: “二郎,五殿下怕不是没来?” 话音刚落,他眼睛直勾勾的瞅着一处,舌头都打上结。 “二、二、二郎,我我我先去那边,你慢慢找,慢慢找。” 说完甩下萧牧川跟王知星,往前面人群里钻进去。 萧牧川皱起眉头:“那是什么人?” 王知星踮起脚尖看了眼,给他解释道:“是当代圣手邱园,画芙蓉盛京图的那个,谢三郎经常说起。” 画痴谢瑶心里有个偶像,正是这位邱园,这下在二殿下府上遇见,少不了凑上去跟人家说说话。 “没出息。”萧牧川嘟囔一句,摆摆手由他去。 刚把手放下,就感觉如芒在背,他不悦的转头望去,待看清来人是谁,紧皱的眉头立马舒展开。 是他找了半天的李晏欢。 “王、王、王知星,我我我先去那边,你找个地方坐,我马上就回来。” 王知星看见李晏欢,了然的点点头,自己继续往前走,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吃东西。 王知星走了,萧牧川还没动弹,就见李晏欢一步一步朝他这边走来。 他也没再迈步,就等着李晏欢走到跟前。 “可是在等我?”李晏欢道。 萧牧川挑眉一笑,然后大着胆子:“五殿下说我在等谁,那我就是等谁。” 他死性不改,已经忘了自己之前对着人家轻薄的劲儿,又故态复萌。 李晏欢眼睫轻轻垂下,往旁边走了一步,靠近萧牧川耳边。 “今日别靠近水边。” 而后从他左边擦肩而过,往里面走。 萧牧川勾起嘴角,然后掩饰般的握拳,捂住嘴假装咳嗽,以遮住半张脸。 可那双眼睛却弥漫无尽的笑意。 李晏欢跟他说话了,李晏欢让他不要去水边。 可他得去。 想到那件事,萧牧川迅速整理好表情,叫来云升,向他嘱咐道:“等会我掉进去了,你就大声喊救命,最好是去萧家人跟前喊,记住了吗?” 云升眼神坚定的点点头,“记得了,二郎,我待会儿就找谢家三郎一起去萧侍郎跟前喊。” 萧牧川摇摇头,“萧侍郎能管什么用,能不能找最管事那个?看见那边萧将军没?等会你就去他跟前喊。” 长安萧家的当家主事是萧为野没错,可长安真正地位辈分最高的萧家人,还是出身于兰陵萧家,当朝左羽林军大将军,萧牧云。 就连萧牧川还得喊声堂哥,前些日子同三殿下李玚一同去幽州,于是一直没见面。 “真当我萧牧川没脾气,叫他阴了一回就这么算了?朝我下手就罢了,还要——”他停下没再说,想起李晏欢刚才的话,把气憋回去。 主仆二人商定好,萧牧川又到处找李珮。 李珮忙的脚不沾地,刚坐下喝口水,心腹就过来告诉他,萧牧川在到处找他。 “找我?”李珮端起茶盏的手一顿,不解道:“找我做什么?” 心腹小心猜测:“莫不是知道了上次七番是我们……所以上门问罪来了?” 李珮把茶盏重重磕到桌上,厉声斥责:“你有证据吗?还是谁有证据?大灵山别院几十号人,他知道是谁干的?” “这话要是再让我听见一个字,你这舌头干脆断了吧,去跟独山好好学学,哑巴才不会多嘴。” 心腹吓得一声不吭,李珮说完,直接转身出去找萧牧川,他上次拉拢不成,结果萧牧川跟着李晏欢跑了,李晏欢虽成不了事,可他身边还有个李玚。 李玚这人就是个笑面狐狸,对谁都好心好意,拉拢了不少朝中大臣,威胁如影随形,让他有些焦灼。 “他在哪里?” “方才看到是去鲤园了。” “鲤园。”李珮冷笑一声,“省得我费心力了,我先过去看看,你去找李晏欢,告诉他,萧牧川在鲤园等他。” 鲤园池子旁的土全都松动过,就等着萧牧川上钩,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跑过去。 真是还未下钩鱼便跃笼。 李珮到鲤园时,萧牧川就站在池子边上,背着手低着头,悠闲欣赏池子里的鱼。 听到脚步声,萧牧川头也没回,“这鲤鱼肥硕斑斓,二殿下府上一定有一个养鱼好手吧?” -- 第29页 李珮轻笑一声,“鲤鱼虽肥硕,萧二郎也不要觊觎,否则犯了大罪,我也保不住你。” 无视李珮的警告,萧牧川又往池子边走了半步,他脚下的土松动潮湿,稍有不慎便会滑下去。 “二殿下也不希望我在您府上出什么事吧。” 他转过身去,双手放松在身体两侧,脚后跟微微后撤。 看清他的动作,李珮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出声喊人,就见萧牧川直挺挺的仰躺进身后的池子里。 落水声音不大,萧牧川憋了一口气,缓缓舒展四肢往池底落去,呆了一会儿感觉时机已到,正要往上游时,池面又掉下来一个人。 石青色衣裳,居然是李晏欢。 李晏欢好似不会凫水,一进池子就把含的一口气全吐了出去。 池水呛进他的嘴里跟肺中,溺水之人不自觉挣扎起来,把水搅得浑浊不堪。 见李晏欢不会水,萧牧川心里头骂了李珮不知多少句,立马划水朝上游去,等他抓到李晏欢的手腕时,身边的人已经呛水晕厥。 “砰”地一声,萧牧川率先从水面露出头,然后用尽浑身力气把李晏欢从水里拽了出来。 池边没有人,李珮也不知去了哪里,只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似乎是云升在哭喊。 “溯玉!溯玉!”萧牧川大喊,可溯玉在哪里都不晓得,最后听到声音赶来的居然是丰年。 把李晏欢拽上岸,萧牧川一刻都不敢停歇,赶紧凑上去听了听李晏欢的胸膛。 “你去叫大夫,快去!”他推了一把丰年,不顾自己身上还在滴水,捏开李晏欢的嘴唇,毫无诚意的说道:“冒犯了。” 然后深吸一口气,给李晏欢渡过去,渡一会儿便要按压几下胸膛,如此多次,李晏欢无意识的咳嗽几下,吐了几口水出来,萧牧川才一下瘫坐在地上,一阵后怕。 听说李珮的计划时,萧牧川觉得低级又好笑,兰陵人人会水,更何况他时常去琅琊游海,海里什么大风大浪都有,一个小水池又有何惧? 可李晏欢不知道他会水,李晏欢会警告他不要去,李晏欢也会豁出命去跳下来救他。 作者有话说: 李晏欢:就很没面子 后天更嗷~我快要忙完了_(:зゝ∠)_以后再也不要结婚了,太累了 19 第19章 同心 “怎么样了?”萧牧川一把揪住老大夫的袖子。 溺水的人见得多了,老大夫娴熟的写着药方,然后回道:“只要今夜里不发热,就没什么事。” 萧牧川立马问:“那要是发热呢?” “唉……”老大夫叹了口气,把药方递出去,“开的药方就是治发热的,要是发热就给五殿下服下,其他的……其他的就看殿下自己造化了。” 一句话在萧牧川心口窝放了一块石头,堵得他难受。 但他在海边待了这么多年,见过不少溺水的人,救上来时还是好的,到最后生生发热拖垮了身子。 把药方递给溯玉,萧牧川嘱咐道:“先去抓药,照最精贵最好的抓。” 溯玉接过药方,有些担忧:“二郎,我去抓药,您先回去换身衣服。” 萧牧川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湿着。 “二郎,咱们回去吧,今夜里凉,您再不换衣裳,自己病了怎么办?”云升眼里含着泪,看不得他们主子受一点委屈。 这次萧牧川自导自演一场,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可把云升心疼坏了。 “回去换个衣裳。”萧牧川咬咬牙,朝外头喊:“来个人伺候着!” 喊完半晌没人进来,萧牧川不敢置信的跑出去,才看见一个老头子领着一个小丫鬟正往这边小跑。 “五殿下府上居然连个贴身伺候的人都没有了?丰年呢?” 李晏欢堂堂一个皇子,这是过得什么日子? 小丫头一屈膝朝他行了个礼:“公子,奴婢跟望叔伺候就成,丰年大哥还有旁的事,叮嘱过我俩了。” 眼看着李晏欢府上是没几个能用的人,萧牧川着急,也一时半会抓不到别的人,只好点点头。 “你细心伺候着,我回去一趟,立马回来。”说完拽着云升往萧府跑,进了小院,还没进屋,萧牧川就开始脱衣裳。 “云升,去给我随便找件干净衣裳。” “去库里拿那条老参出来带上。” “等会跟溯玉说一声,实在不行就进宫去请御医。” 萧牧川在屋子里转悠,把湿衣裳褪下丢到地上,在云升的伺候下穿好干净衣裳。 他说的东西太多,云升只顾着点头,小脑袋瓜跟拨浪鼓似的上下摇。 “算了,等会我亲自进宫去请——”他话语一顿,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木盒子。 “这是谁放在这儿的?” 替他看院的小仆从从外面探进脑袋,回道:“是一位叫丰年的公子送来的,知道您不在,嘱咐小的暂时放在您屋里。” 丰年? 萧牧川一下蹿到桌子前,把给他系腰带的云升拽了一个趔趄。 盒子不大,依旧是朴素的木盒子,没什么花纹,他小心打开,待看清里头东西的时候,心跳突然停了一下。 一块同心鸳鸯佩。 他捡起那块玉佩,不是什么好玉,颜色有些发乌还带些细纹,看得出经常把玩,这样的玉放在铺子里也卖不出好价钱,可它是同心鸳鸯佩,那就足够了。 -- 第30页 他想得到的回答,他盼了这么久的回复,都在这块玉佩上。 李晏欢也想同他好。 李晏欢也想同他好。 萧牧川捏着玉佩,想到什么,又追问道:“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小仆从想了半天,“是您上次回来后两天,具体哪一天不记得了。” 上次他回来?是带王知星偷跑回来那次,那天他给李晏欢递了信,李晏欢转天就给了他回复,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生生错过了这么多天! “云升!” 云升噘着嘴走过来,“二郎又看见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萧牧川没回他,朝他张开双手,“快替我穿好衣裳。” 越叫他快,他越是慢吞吞的给萧牧川整理衣裳,好不容易把衣服穿戴好,萧牧川又把手里的玉佩小心翼翼挂在脖子上,然后塞进衣裳里。 “二郎,君子佩玉哪有挂脖子上的,我给您佩在腰间吧。”说罢他想伸手拿下那块玉,却被萧牧川迅速躲开。 “佩在外头磕了碰了怎么办?我就挂在这儿,挂这儿就行。” 眼带轻蔑的看了一眼那块玉佩,连云升自己都有些瞧不上,“这种玉,咱们萧家都不稀得做成佩,二郎有什么好宝贝的?” 萧家要什么样的玉没有?怎么来了长安,萧牧川的眼光越发倒退回去? 萧牧川把玉佩往怀里更深处塞,末了还拍了拍,“你懂什么?这是块玉佩吗?这是他的心!” 李晏欢把心都给他了,他都想把自己心挖出来,把这块鸳鸯佩缝进胸膛里。 “行了,你快去库里取东西,我们再回去。” 云升出去拿东西,萧牧川又把玉佩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确认上头描的是两只交颈鸳鸯后,才放心的塞回去。 “劈嚓”一声,外头一道闪电,光虽微弱,但动静不小,不一会儿便下起大雨来。 云升从外头跑进屋里,头发叫雨水打湿,萧牧川兜头给他罩了件衣裳,护着人往外走。 “二郎!二郎我不怕雨!二郎你披上衣裳!”云升叫萧牧川盖在衣裳下头,看不清路,只知道叫唤。 萧牧川叫他闹烦了,厉声道:“我知道你不怕雨,你抱好那条老参就是!” “……哦……”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委屈。 他们主子哪里是担心他淋雨,是担心他怀里的老参淋了雨不能给五殿下用。 一场雨来的急,李晏欢府上居然叫水淹了,萧牧川扛着云升淌水进屋,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五殿下住的是屋子还是地窖?来一场雨就淹成这样,马上就到雨季,难不成要在府上养鱼?” 屋里没了小丫头跟老头子,只有丰年一个人在李晏欢床前伺候。 见是丰年,又想到那块鸳鸯佩就是他送去的,萧牧川有些脸红,干咳一声,把云升放到地上,走过去看了看李晏欢。 “如何?发热了没?” 丰年点点头:“殿下有些发热,已经央溯玉去煮药了。” “有些发热?”萧牧川着急,坐在李晏欢床边,探手摸了摸床上人的额头。 李晏欢的脸颊带些病态燥红,原本好看的眸子紧紧闭着,嘴唇也有些干裂发白。 “是有些热,怕是到了夜里会更热,云升,你去找溯玉,把老参提前备上。” 他吩咐完,又抓起床头的湿帕子,浸到凉水里拧了一把,要给李晏欢搭在额头,谁知一把没抓住,整张帕子掉在李晏欢脸上,把人口鼻都掩盖住。 “萧二公子,还是我来吧。”丰年连忙捡起湿帕子叠了几下,搭在李晏欢额头上。 萧牧川有些尴尬,他站起身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床上被折磨的李晏欢,就想到了李珮,想到李珮,就气的牙根发痒。 “你且等着,你主子的仇,我替他找补回来,李珮现在正跪在銮殿外头,只要萧将军不松口,他就站不起来。” 谁知丰年一听宫里头居然是这样,转头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萧二公子!殿下现在昏迷未醒,我斗胆替殿下做个决定,希望您让萧将军别再深究,殿下还有很重要的棋子在局中,若追查下去……” 若追查下去,独山真的没法再藏身,李珮虽然激进,但并不是傻子,他肯定早就起了疑心。 顺着这条线往下捋,早晚会查到独山头上。 萧牧川也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他不敢轻易冒进。 “好,好,若是你们殿下今晚上能好起来,这事就这么算了,这次李珮逃得过去,往后有的是机会,不急这一时半会。” 萧牧川说完,俯身去扶丰年起来,脖子上的同心鸳鸯佩一下子滑出来,滑到丰年眼前。 看了一眼,丰年突然道:“这玉佩,是怜妃娘娘的。” 萧牧川一愣,明白了上头那些乌青跟细纹是如何来的。 作者有话说: 写东西真的需要倾注百分百的专心,回家结个婚再回来,居然不会写了,每天都在自我怀疑 我在写什么鬼东西? 20 第20章 往事 “这遭叫你赢了钱,又要去哄哪个小娘子开心!” 几个太监凑在一起打牌起哄,赢了钱的太监上下掂量了一下钱袋子,一张嘴歪着笑,“什么小娘子,小娘子能做什么?今晚上找人捏脚锤肩快活一番。” -- 第31页 其他人都不信,嘲道:“就你还找人捏脚,咱们这些奴才怎么跟富贵人比。” “什么是富贵人什么是奴才?今天我就叫富贵人给我这个奴才捏个脚去!” 听他越说越没边,其他太监一哄而散,各自回去伺候主子。 那赢钱的太监哼着小曲儿往冷宫跑,刚进门就看见一个小孩儿蹲在地上玩小木棍。 他走过去问她,“你哥呢?” 李如意懵懂抬头,抓着小木棍指了指里屋,刚巧李晏欢给怜妃喂下药,端着药碗出来,看见太监,了然去打了一壶水。 他把热水端到太监跟前,替人除去靴袜,然后抓着双脚浸入盆里。 那太监舒服的喟叹一声,闭上眼享受。 “你真的能帮我娘出去吗?”洗着洗着李晏欢突然问道。 太监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叫你娘这几天好好养病,还有十天,到了年纪的宫女们要遣送出宫,我给你指路 就趁那时让你娘跟着出去。” 到宫门口能不能出去就不关他的事了。 “好。”给他洗完,李晏欢一个用力将盆带水端起来,他才不到七岁,干活多了,手上便有劲。 “再给我捏捏肩。”太监使唤道。 李晏欢泼了水回来,朝他伸出手掌心,太监看了他一眼,从刚刚赢钱的袋子里扣出两枚铜币丢到他手里。 李晏欢怕弄丢,小心藏进自己腰封里,才挽起袖子给太监捏肩。 这钱是给他娘买药用的。 还有十天,他娘就能离开这个皇宫,回他祖父家,治好病,再也不回来。 “殿下!”屋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老嬷嬷,上前把李晏欢拉至自己身边,指着那个太监破口大骂。 “你一个奴才,怎么敢这样三番五次的使唤我们殿下,我们殿下如此金贵——” 话未说完就被太监打断,“嗤,什么金贵不金贵的,我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能活着从这个冷宫走出去的。”他俯身穿好鞋袜,又哼着小曲儿离开。 老嬷嬷气得掩面哭泣,李如意不懂她为什么哭,呆愣站在一旁,李晏欢却从腰封里把那两枚铜币取出来,递到老嬷嬷眼前。 “买药。” “殿下,您不必做这些,您记住了,就算在这个冷宫里,您也是圣上的龙子,是最金贵的主子。” 李晏欢没理会她说的那些让人耳朵起茧子的话,又把钱往老嬷嬷那头递了一下,“买药。” 老嬷嬷盯着李晏欢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把钱收了起来,她没敢说这两枚钱连最便宜的风寒药都买不到,也没敢说怜妃这几天情况像是不大好。 “太监说,十天之后,可以送娘出宫,嬷嬷,您把如意也带出去。”李晏欢说道,却把老嬷嬷吓出一身冷汗。 “殿下,殿下。”她把站在门口的李如意抱进来,把殿门死死关上才敢说话,“后宫嫔妃私自出宫可是死罪,被发现了我们都要被砍头的,不能冒这个险,这天底下都是圣上的,我们不如去求圣上,给娘娘治病。” 李晏欢坚定的摇摇头,他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印象并不好。 对那个人来说,只是上嘴唇碰下嘴唇说出的一句话,而他们却要在这里关一辈子。 怎么能指望这样一个人去救他娘亲? “嬷嬷,如果娘亲走不了,那您就带如意走。”李晏欢牵着李如意的手走到偏殿,将人推到怜妃榻前。 “如意,叫一声娘。” 李如意乖巧的喊了一声,怜妃从昏睡中睁开眼睛,看见一双儿女,竭力露出笑容。 “小意来看娘亲了,今日学了什么诗?” 李如意今日没学诗,她怯怯开口:“娘亲,今日没学。” 怜妃佯装板起脸,“那明日可要补上,咱们小意以后要当女先生的。” 而后又转向李晏欢,“晏晏,娘给你的玉佩呢?” 李晏欢从胸口掏出一块同心鸳鸯佩,给怜妃看了眼。 “好,好,放好,莫要弄丢了。”怜妃说完,又昏睡过去。 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李晏欢掰着手指头数,可还没等来那一天,怜妃便撒手人寰。 长安宫城一眼望不到边,李晏欢浑身湿透,站在雨幕中,呆呆盯着前头。 老嬷嬷站在他身边哭,哭了许久才止住,劝说了一句:“殿下,看过就回去吧。” “那明日还能来看吗?”李晏欢看见他娘被丢在那里,他想走近了看看,但那里被丢了许多人,老嬷嬷不叫他过去。 “明日看不到了,今晚上就得拉出宫埋了,回吧,公主还在等着呢。” 说罢她拉着李晏欢往回走。 李晏欢没回头,也再没见过他娘。 老嬷嬷向他解释了很久,李晏欢才明白他娘是病死了,没人管,便丢在宫城西南角的乱葬岗,每晚都会有人从偏门进来,把这些尸体拉出去埋掉。 怜妃在圣前风光了三年,在冷宫待了三年,死时才不过二十几岁。 如今只留下李晏欢同李如意两个半大孩子,无人问津。 而此时陪伴他们的老嬷嬷也该出宫了。 “殿下,我很快便要被遣送出宫了,我帮您打听到了,过几日圣驾会从冷宫前过,您到时一定去拦一拦,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两个孩子被关在冷宫里早晚是个死,倒不如去圣上跟前搏一搏。 -- 第32页 李晏欢胸口憋着气没讲话,他的年纪想不到太复杂的事,以为等过了十天,所有事都会好起来,可现在却越来越糟。 老嬷嬷走后,李晏欢每日去门口取饭,起初是少了个馒头,后来便少了份菜汤,渐渐的饭开始隔天送,他才终于看懂老嬷嬷走时眼中的怜悯到底什么意思。 想要活下去,只能仰仗他最厌烦的那个人。 李晏欢渐渐明白这个道理,他拿出两个人最体面的衣裳穿好,牵着李如意的手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下。 圣驾虽从冷宫门前过,可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侍卫保护,两个孩子怎么可能冲到圣上跟前说话? 听着外面的轿辇渐渐走远,李晏欢紧紧握住李如意的手,握得疼了,李如意便憋着嘴喊他,“哥哥,疼。” 李晏欢立马松开手。 当天晚上,太监赢了钱,又来找李晏欢时,李晏欢没要钱,反而提了一个要求,要这太监想办法将他们从冷宫带出去,带到圣驾跟前。 太监眯着眼睛想了很久,缓缓说道:“带你出去可以,但只能带一个,你妹妹带不了。” 李晏欢一声不吭,给他捏完肩才做了决定:“那就把如意带出去。” 过了几天,圣驾又在冷宫门前过,太监将李如意带到了路旁,在她耳边叮嘱道:“待会儿你就上去喊父亲,知道吗?” 李如意没吭声,也没动弹,目光有些呆滞,眼看着圣驾就要走过去她还没什么反应,那太监咬咬牙,将李如意一把推了出去,摔倒在轿辇一旁。 李如意才三岁,摔破了手只知道哭,正是这样引来了圣上的注意。 “是哪来的孩子哭?” 侍卫连连称罪,立马将李如意抱起来,正要送走时又被喊住。 “等等,抱上来给朕瞧瞧。” 李如意被抱上轿辇,她生的冰雪可爱又哭的娇弱可怜,圣上看着看着起了疑心,把身旁伺候多年的老太监喊来,问道:“你看,可像是朕的龙女?” 老太监仔仔细细看完李如意的眉眼,也是一惊,“圣上,这眉毛同鼻子,简直跟太子殿下一模一样。” 圣上开怀大笑,俯身把李如意抱到怀里,“钦天监说这几日有蒙尘明珠归巢,朕整天出宫转悠,竟忘了宫里头,这不就是朕的明珠回来了!” 他笑过,又把李如意仔细看了看,问那太监,“你瞧着,是哪位宫妃所出?这冷宫里,住的是谁?” 老太监立马回道:“回圣上,应该是从前的怜妃娘娘,不过……娘娘命薄,前几日已经香消玉殒,公主大概是冷宫里降生的。” “唔,公主这眼睛跟怜妃一样,清澈明亮,从前朕最爱看她眼睛的,可她脾气倔,给朕生了公主都不知会一声。” 他突然得了一个公主,什么命薄,什么倔强,都像过眼云烟,甚至连这个嫔妃曾为他生过一个龙子都忘在脑后。 “朕还去什么民间,朕有这个公主就够了!”他眼角笑出皱褶,目光炯炯的盯着李如意,“你叫什么名字?” 李如意小声回道:“如意。” “如意,好名字,朕的公主就该事事如意,就叫李如意。” 说罢他一挥手,轿辇调转方向,一行人打道回府,李如意被他抱在怀里,眼睛巴巴的看着冷宫的大门,张了张嘴。 一门之隔,李晏欢蹲在地上,心重重落进肚子里。 李如意当天就被写进了玉牒,送到皇后跟前抚养,穿最好的绫罗绸缎,住最大最软的床,皇宫里唯一一位公主,如同众星捧月般,要什么便有什么。 直到几个月后李如意的生辰宴上,三殿下逗弄她,要她喊哥哥,李如意想起李晏欢,一头钻进父亲怀里要找哥哥,大家这才想起来,怜妃头一胎是生了个龙子的,如意公主上头还有个亲兄长。 见李如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皇帝连忙派人去找,找了几天,才在浣衣局找到灰头土脸的李晏欢。 李晏欢得以上了玉牒,并按年龄排在了第五的位置。 旁的皇子十四岁时才出宫建府,而他十岁时便被送到宫外,没人替他打点府上事物,后来仗着外祖留下的人脉,才慢慢丰富起自己的羽翼。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他从出宫的那天起,就在想该如何替他娘亲报仇。 可那个人对李如意的宠爱又不像作假,李晏欢恨他,又不得不承认他还存有一份良心。 直到太子殿下入狱,皇帝亲自下了绞杀令,李晏欢突然清醒,连当朝太子、流着自己血脉的龙子都能狠心绞杀,更何况一个李如意? 更何况是一个越发娇纵的李如意? 一桩桩事把李晏欢逼到这条路上来,他开始布置自己的棋子,埋下自己的暗桩,只等有一天,他能光明正大的坐上那个位置。 作者有话说: 皇帝:我就是女儿奴,怎么了?要你寡! 21 第21章 风月 “萧二公子,这玉佩是怜妃娘娘唯一的遗物,您一定好好保管。” 萧牧川抓着那块同心鸳鸯佩,觉得十分沉重。 他本以为李晏欢只是借这块鸳鸯佩同他表明心意,没想到竟然是这样重要的东西。 不仅仅是怜妃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李晏欢在冷宫时,在浣衣局时,万般无望下唯一的慰藉。 “他……他……”萧牧川想问问李晏欢在冷宫呆了多久,想问李晏欢在浣衣局都是做些什么,想问那个欺人的太监现下在何处,可话到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 第33页 “殿下这些年——” “丰年。”床边突然传来声音,“别说了。” 李晏欢居然醒了,自己坐起身来。 两缕头发散落在脸颊两侧,为他增添几分少年感,萧牧川盯着看了几眼,才想起来李晏欢比他还要小一些。 “以后也不要再提,去给我拿药吧。”李晏欢吩咐道,然后捂住胸口转头朝床内侧一阵咳嗽。 萧牧川连忙上前替他拍打背部,这才让他慢慢缓和。 “为何不叫丰年说给我听?” 等慢慢喘匀了气,李晏欢才回话,“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叫你知道了我会难堪,何必再说下去。” 他给太监洗脚捏肩,在浣衣局浣衣这些事,叫旁人知道也就罢了,别人什么看法与他无关。 但不该让萧牧川知道这些过往。 萧牧川大声反驳:“怎么会觉得难堪?你替你娘亲挣钱买药才做这些事,错的是他们,又不是你。” 但李晏欢的话又没说错什么,这些事情说出来,只会叫他觉得难堪,只会叫萧牧川心疼。 “世人待你如何我不再过问,”萧牧川凑近李晏欢耳边,告诉他:“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替你拿到的。” 不管是那个位置,还是想要一个说法,只要李晏欢要,他就去拿,到时候所有轻视过李晏欢的人,都得跪在他们跟前。 李晏欢眸子本来垂着,听见他这句话,缓缓抬眼看来,嘴唇张了一下,又紧紧闭上。 “别说你不想要那个位置,我来长安城第一天你就盯着我,李珮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清楚。” 萧牧川步步紧逼:“可我就是栽你手里了,你也给了我回应,你送我同心鸳鸯佩,豁出命救我,哪一样不是同我表白心意?虽然我才疏学浅,却也知道,有些东西可不能随随便便送人。” 萧牧川头一次跟人说这种话,说完死死盯着李晏欢,想要人家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过了良久,李晏欢才轻叹一声:“你要把我逼死了。” 他们选的这条路,居然是最难走的那一条。 起初知道萧牧川对他起了那种心思时,李晏欢有些不理解,他费尽心力彻夜难眠想要得到的萧牧川,怎么会主动跑到他身边来? 后来他尝试接近,带着并不单纯的目的,或许是好奇,或许是太过急切得到那个位置,却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 “从前我是想在你这里得到些什么,可现在希望我跟你的关系,只关风月。” 无关其他。 萧牧川自然明白李晏欢的意思,感情这件事,一旦带上其他的,就变了味儿。 可那是李晏欢想要的,他拼了命也想把东西捧到李晏欢跟前。 “我们自然只谈风月,其他的,算我送你的礼,你若想回礼,可要好好思量一番,一般物件我可看不上眼。” 这么些年能让他看上眼的,只有一个李晏欢。 得到李晏欢的回应,萧牧川把心放进肚子里,看着病恹恹的人又觉得心疼,他大着胆子伸出一条胳膊,慢慢挪到李晏欢背后,想悄悄把人揽住,还没搭上李晏欢的肩膀,就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情急之中他将手挪到床架上,假装看上头雕的花样。 “主子,药好了。”丰年端着一碗浓稠的药汤走进来。 萧牧川朝丰年伸手,示意这药他来喂。 他见过宫里那些嬷嬷们给姑母喂药,要先用小勺舀出一勺药汤来,然后吹去热气,再尝一口,没什么问题就喂进嘴里。 萧牧川学着嬷嬷的姿势,笨拙的舀起药汤,轻轻吹了吹,尝过温度合适后,颤颤巍巍的将一勺药汤凑到李晏欢嘴边。 李晏欢看了眼小勺里的药汤,又瞅了一眼碗里的,没有配合萧牧川张嘴。 以为他嫌弃自己用了他的勺子,萧牧川嘴硬道:“只不过是尝了下温热,你嫌弃我不成?嫌弃也晚了,早在给你渡气的时候,你就叫我亲遍了,还在乎这零星半点?” 话音刚落,李晏欢稍稍低头喝下勺子里的药汤,又把萧牧川手里的药碗端过来,一口气喝光。 萧牧川一愣。 李晏欢解释道:“一口喝掉不会苦,用勺子慢慢喝反而能尝到各种药的滋味。” 萧牧川继续嘴硬:“我不信!” 李晏欢转头闷咳几声,一手握拳捂嘴,一手握住萧牧川的手腕,把人拉低了身子,拉到自己身边。 萧牧川正要给他拍拍后背,突然耳根一热。 刚意识到那是李晏欢在他耳边喘气,唇就紧紧贴上来一个炙热滚烫的东西。 是李晏欢的双唇。 唇是软的,因为人在发热的缘故有些干燥,萧牧川的唇缝被撬开,带着苦涩药味的舌尖钻进来,邀请他一同见证。 被放开后萧牧川第一反应是转头看向门口,那里已经没了丰年的影子,他这才放下心。 放下之后那颗心又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沿着胸膛一路跳动,险些要跳出喉咙。 李晏欢耳根通红,不敢抬眼看他,可握住他的手一直没松开,轻声道:“丰年那里有蜜饯,你去找他拿来吃。” 药这么苦,得用蜜饯哄哄才成。 什么蜜饯?这时候还吃什么蜜饯?萧牧川盯着李晏欢的耳朵,砸吧砸吧嘴道:“五殿下这样熟练,怕不是早就跟人亲热过许多次了?” -- 第34页 他撒了个谎,他也不知道李晏欢是否熟练,方才只觉得血往脑子上冲,压根没来得及品尝其中滋味。 头一次跟人有这样大胆举动的五殿下不得不为自己解释了一句:“从未有过。”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萧牧川眼看着支棱起来,嘴角翘的老高,又忍不住调戏一回。 “我才不信,我们兰陵个个都老实的很,可不像五殿下,头一回亲嘴就伸舌头。” 他们应当不是头一回亲嘴了,大灵山别院时他或许亲过李晏欢,给李晏欢渡气时也冒犯过许多次。 他跟李晏欢,也算有关风月了。 “二郎!二郎!您又在想什么呢?您刚才在里头做什么了?”云升使劲掐了一下萧牧川的胳膊,才把出神的人叫醒。 萧牧川心直口快:“嗯?我在里头跟他亲嘴来着。” 云升愣了半晌,才明白方才他想进屋时那个叫丰年的老拦住他不叫他进是为何。 后来他家二郎浑浑噩噩从屋里出来,站在廊下发了好一会儿呆。 “李珮怎么样了?”萧牧川问道。 云升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萧将军非要给二郎讨个说法,要圣上彻查,二殿下一直跪在銮殿外头呢,没查完前不让起身。” 萧牧川看了看雨幕,心道这天真是真是刮了及时风,下了及时雨。 “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能再往下查了,你——算了,我亲自进宫去找萧将军说。” 再查下去,李珮肯定要发现什么。 “你在这里看着人,好好照顾,我进宫一趟,很快便回来。” 萧牧川说完,也不打伞,直接淌水冲出去,临出门前又回头跟云升嘱咐道:“你把院子里的沟渠清一清!养的鱼都要跑了!”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晏晏,我想跟你亲嘴,我想跟你睡觉,晏晏,晏晏…… 李晏欢:(抱)(亲)(做) 是时候分一个段位高低了 22 第22章 清白 外头天还没黑,屋里便点起一排烛,王知星抽着手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迈脚。 崇陵把茶盏往桌上一磕,王知星眼皮子就一抖。 “到我这里做什么来了?” 王知星缩了缩脖子道:“我、我来给千岁大人送东西,多谢千岁大人没将我私自外出的事说出去。” 崇陵轻笑一声,“说出去?说给谁听?我可以直接处置你,无需说给谁听。” 王知星这才想起紫微书院的规矩都是崇陵定的。 他换了种说法:“那……那多谢千岁大人不处置我。” “琅琊王氏就是这样的规矩,随随便便两句话便把我打发了?”崇陵从桌子后头站起来,朝门口挥挥手,立马有人把站在门口的王知星推进屋内,重重关上门。 内室一片寂静,甚至能听到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哔剥声。 “我给千岁大人带的礼交给旁人了,是一对绿松石貔貅,还有一颗映星夜明珠。”王知星赶紧为自己辩解。 崇陵没把他送的东西看在眼里,冲快要缩成一个球的王知星说道:“过来。” 王知星想都没想便乖乖迈脚走上前去。 见他这样听话,崇陵眼里似乎有笑意涌现,继续说道:“再近一些。” 不出所料,王知星又毫无防备的走近了些。 直到崇陵的手落在他胳膊上时,王知星才察觉有些不对劲,他想后撤一步,却被紧紧抓住手腕。 “终于察觉了?”崇陵一把将人拽到跟前来,捏着手腕瞧他的反应,“书院先生跟我说,你在书院里屡屡受人欺负,这下倒是信了。” 这么老实听话,谁看了不想欺负一下? 见崇陵提起这些事,王知星收了收胳膊回道:“并非所有人都欺负我,也有人待我很好的。” “待你很好,你说的可是萧牧川?”意识到王知星在微微挣扎,崇陵把人攥得更紧了些,“萧牧川惯喜欢你这样的,你同他到何种地步了?” 王知星一怔,反应了许久才明白崇陵话里什么意思,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他嘴皮子哆嗦着:“萧二郎屡屡救我,对我恩重,你怎么能污他清白!” “不能污他清白,污你可成?” 王知星结结巴巴道:“污、污、污什么?” 崇陵饶有兴致,一字一字回他:“清,白。” “你妄想!”王知星挣开崇陵的手,头一回遭此侮辱,眼圈立马红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冲着崇陵大喊道: “你害我王家全部入狱,毫不留情,一点路子都走不通,你还要、还要这样侮辱我!我跟你的仇不共戴天!” 崇陵眼中的笑意迅速褪去,恢复往日冰冷的模样。 “我害的?王家犯的什么罪你可知道?”他凑过去,盯着王知星通红的眼睛,“贩卖私盐,你们王家多少脑袋都不够掉的。” 贩卖私盐?王知星一腔热血霎时从头顶掉到脚底心,心窝子处都是冰凉的。 “不可能。”他慌慌张张后退一步,“不可能,罪状上明明没有写。” 贩卖私盐可是大罪,要砍头的,他家个个都老实的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长安王家下狱这么久迟迟未处置,是因为还在查琅琊王家,你以为你本家能逃得了么?” 崇陵手里攥着整个王家所有人的命脉,随手捏造几个伪证便能结案,全看他愿不愿意查明真相。 -- 第35页 王知星几下眨眼,泪珠子滚满双颊,他大着胆子看向崇陵,鼓足勇气道:“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的,琅琊王氏参干朝政几百年,一直高风亮节,怎么会做这种事。” “你这脑子居然能想到有人陷害,倒不是太笨。”崇陵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宗案卷,“想给王家翻案?” 摸不透他到底什么意思,王知星看着他手里的卷宗,犹豫半天才轻轻点头。 崇陵轻声道:“想拿到这卷宗,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代价是什么不言而喻,王知星自然懂得。 “或者说,不用你亲自来,我高兴了,自然会帮你解决一切。” 怎么让崇陵高兴,也昭然若揭。 可崇陵才是害王家没落的那个,他怎么敢相信? 见王知星态度已经松动,崇陵直接把案卷摔到桌子上,“长安王家证据确凿,已经无力回天,可琅琊王家可还有几百个脑袋。” 王知星一阵心慌,崇陵说的没错,长安王家已经没法再救,就算他现在靠上崇陵这个大靠山,也只能保住琅琊王家。 “琅琊王家,你真的能保住吗?”王知星问了一个十分天真的问题,可这问题的答案已经太明显,整件事的经办人就是崇陵,他说查便查,说停就停。 况且千岁大人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圣上称为万岁,为表对崇陵的喜爱,亲自赐封他为千岁,能救王家的只有崇陵。 崇陵坐下,右手自然搭在扶手上,不断敲打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若想在这长安城里活命,总要找个人做你的靠山,你以为萧牧川能顾得上你吗?你到我身边来,我保你无恙,没人能把手伸到琅琊去。” 说完这句话,他将左手手心朝上伸出去,等王知星的反应。 等了很久,王知星才迈出第一步,而后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缓缓伸出手,刚碰上他的手掌,他便将人一把拽进怀里。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你这只小船儿,认清谁才是你归帆的港。” 王知星一屁股坐在崇陵大腿上,双脚止不住的抖,他没办法拒绝,也分不清这是王家的福还是他王知星的祸。 下巴突然被崇陵抬起,这下王知星连带着上身也一起发抖,他没打算放过怀里的人,捏住下巴亲上去,从嘴角一路品尝到舌尖。 “呜……” 再放开他抬起头来时,怀里的人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瞧那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不过是亲了一遭,就委屈成这样,若是往后……”后头的话崇陵是凑在怀里人耳边讲的,“若是往后你这身子叫我要遍了,是不是要当着我的面哭死过去?” 没听过荤话的王知星猛的听到这样一句,连泪都忘了掉,一张脸涨得通红,却极大程度的取悦了崇陵。 “能不能……能不能不——” “不能。”崇陵说完,站起身的同时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走到床边把人放下,刚要欺身上去,屋门就被敲响。 他身边的随从都训练有素,若非重要的事不会打搅,崇陵直起身问道:“什么事?” 门外传来随从的声音:“大人,圣上急召您入宫。” 崇陵眼中露出不悦,他知道明帝找他做什么,无非是萧牧川落水一事。 又是萧牧川。 他转头对王知星说:“乖乖等我回来。”然后便匆忙出门。 作者有话说: 王知星:污、污、污? 崇陵:这孩子怎么有点不聪明的亚子 23 第23章 吞食 萧牧川到宫门时,刚好碰到一同进宫的崇陵,他心情好,主动跟人打招呼。 “千岁大人也进宫?” 崇陵却没给他好脸色,“圣上龙体抱恙,还要为萧二公子的事费心,我自然要来为圣上排忧解难。” 一番忠君的话听在萧牧川耳朵里有些刺耳,可也不知道何处招惹了这人,三番五次跟他作对。 他脸色也迅速拉下来,“千岁大人说笑了,圣上忙的是二殿下跟五殿下的事,我还够不上要圣上替我操心。” 崇陵没再理他,先他一步向前走去,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到銮殿。 二殿下李珮正跪在殿前的白玉石砖上,雨这会儿刚停,他浑身上下还在往下滴水。 看见萧牧川进来,他横眉怒视,咬牙切齿道:“萧二郎真是好手段啊!” 萧牧川嗤笑一声,在他身边停顿脚步,微微矮身,“二殿下手段更好,七番的滋味我到现在都记得。” 连正眼都没给一个,说完便进了銮殿。 明帝披着衣裳坐在上位,面露病色,时不时闷咳一声,萧将军则背着手一言不发,两相对峙,叫萧牧川看不清场上局势。 崇陵给明帝取来药丸服侍吃下,他才缓缓开口,“萧将军说的朕都清楚了,老二犯了糊涂,这事交给崇陵去查办即可,一定给萧家一个交代。” 崇陵正要点头,萧牧川一个箭步上前去,一撩袍子结结实实跪下。 “圣上,我不知萧将军方才说了什么,但我自来长安后,同二殿下交情甚好,出了这样的意外,并非二殿下的错,而是我自己脚滑落水。”说着说着他扼腕叹息,“五殿下为救我如今昏迷不醒,几位殿下对我都如此恩重,萧将军,您还要什么交代?” -- 第36页 萧牧云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背在身后的双手拿到前头来,朝着皇帝一拱手,“圣上明政,方才是我急糊涂了。” 皇帝的眼微微眯起,盯着地上的萧牧川,“交情甚好?” 没等萧牧川说话,他又自顾自点头道:“交情甚好,那就好,那就好。” 他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单留了崇陵一个人。 萧牧川并萧牧云两人走出銮殿,李珮刚被几个太监抬上轿辇,他跪得太久,双腿已经无力站直。 回去的马车上,萧牧云给萧牧川拿了块干净布巾递过去,不赞同道:“还是改不了你这性子,为何不爱打伞,淋病了你大哥又要念叨。” “他管不着我。”萧牧川嘟囔一句,抬眼看了看萧牧云,“你也别管我了,我嫌打伞麻烦。” “我以为你找人去喊我,是想整治李珮,怎么又收手了?” 他今日在銮殿给皇帝施压,一定要他整治李珮,没想到萧牧川过来,三言两语就把这事情打发了。 萧牧川没敢跟他说自己和李晏欢的事,找了个别的说辞,“是想整治李珮,他给我下药这仇我还没报,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下药?”萧牧云没想到自己不在京城这段时间还出了这档子事,“萧侍郎可知道?” 萧牧川摇头:“不知道,知道了又如何,这仇晚些报也不迟,倒是五殿下,屡次救我,我来时他还躺在床上没起来,眼看着是有进气没出气。” 他把李晏欢形容的十分惨,殊不知来时还叫人抓着手腕强行亲了一口。 说完他探头出去,跟驾车的马夫道:“劳烦送我去五殿下府上。” 还没亲够,得去再亲一口。 临下马车前,萧牧云还问他,“不若去我府上住几天,我新得了一本剑谱——” “不住,我耍刀的,看什么剑谱,再说了,我还得回紫微书院。”他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一路小跑冲进李晏欢府上。 院子里的水还没排净,萧牧川又淌水进去,怕李晏欢睡下了没敢敲门,在他窗户外头转悠。 “进来罢,还没睡。” 萧牧川脚步一顿,左右看看没人,便推开门钻进去,顺手把门关严。 李晏欢披着衣裳坐在床上,手中执了一本书,看样子已经没什么大碍。 萧牧川凑过去:“你还发热么?” 李晏欢摇摇头:“吃下药就好了。” 而后眼里带了些笑意,“方才在外面,怎么像做贼一般?” 萧牧川挠挠眼眉,又揪揪耳垂,“可不就是做贼,来偷五殿下的心,不得谨慎小心,生怕叫旁人瞧见。” “不对。”他想到了什么,及时更正道:“五殿下的心在我这呢,我是来给五殿下送我的心。”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那里放着李晏欢送他的鸳鸯佩。 李晏欢正色道:“在我府里你不必小心翼翼,我身边的人都已经知晓我们关系,也没有人屑于在我身边插人。” 萧牧川一怔,“才、才一天就都知道了?” “很久之前就说过了。” 在他送出那块玉佩的时候,就已经把萧牧川划进他的护佑范围内了。 萧牧川心里美,主动找话题:“你在看什么书呢?” 李晏欢将封皮给他瞧了眼,“文人轶事。” “什么故事?快讲给我听听。” “讲的是裴清同孟颖的事,相传有次裴清去拜访当时的文学大家孟颖,孟颖正在忙,就请裴清去他书房里坐,孟颖书房藏书众多,外传这些书他都倒背如流,裴清不信,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这书讲的是一则怪志,有一女鬼抓了个样貌俊秀的公子做相公,每次出门都要把这公子关在山洞里,回来时便敲门喊道:夫君安好?” “有一男鬼欢喜这女鬼,见女鬼抓了凡人做相公,心中不满,于是趁女鬼外出时,将这公子一口吃掉,女鬼回来时喊道:夫君安好?那男鬼便粗声粗气的回道:被吾吞食之!” “裴清看的入迷,等发觉孟颖到他跟前时,他赶紧站起来问安,本该问一句先生安好,不料却脱口而出一句,夫君安好,孟颖听了一愣,然后笑道:被吾吞食之。” 趣事讲完,萧牧川的眼睛还盯在李晏欢脸上,笑吟吟的样子。 他突然问李晏欢:“夫君安好?” 李晏欢合上书,目光从萧牧川的眼睛移至水红的双唇,接下来想做什么也不必告知。 他倾身过去,含住两片唇,以舌尖微微向里顶进,含糊道:“被吾吞食之。” 粗重的呼吸喷薄交缠,萧牧川早已忘记手脚搁在何处,他不满足于贪婪享受,朝李晏欢那边用力一窜,两个人齐齐倒在床上才分开。 他趴在李晏欢身上喘气,火气方刚的两个身体互相吸引,早早起了反应,身下的东西抵在一起,叫他狠狠咽了一下口水。 萧牧川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支支吾吾道:“要、要宵禁了。” 李晏欢深邃的眼睛里含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然后握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将人拽上床。 “那便歇在这。”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快!隔壁王知星都要有性生活了,我不能落后! 裴清跟孟颖的故事来源于苏轼跟王安石的一则小趣事,很有意思。 -- 第37页 24 第24章 垂怜 “本想同你说一下老二的事,但我有些累了,明日你早些来再说吧。”皇帝朝崇陵挥挥手,眼皮微微阖起。 “圣上早些休息,二殿下的事不急这一时。” 崇陵叫来小太监,将年迈的皇帝扶上轿辇,目送他离开。 “千岁大人,您是回府还是?” “回府。” 府里还有人等着他。 刚回府,就有随从附耳过来,“千岁大人,刚才里头的人想跑,我将人锁在里头了。” 崇陵眸子里起了兴致,一撩袍子走的更快些,到院子里一瞧,屋门被一条铁链紧紧锁住,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开门。” 听到开门声,还未见人进来,王知星又开始哆嗦,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匕首,刀尖本来是指向门口,后来想了想又调转到自己这一方。 “拿着刀做什么?”崇陵大步迈进来。 “你、你别过来,我后悔了,我不要你帮我了,你放我回去。”王知星慢慢挪动脚步,缩在墙角才算完。 “我走时便跟你说了,乖乖在这等我,怎么一点都不乖?”崇陵无视王知星的话,一步一步上前。 见他要过来,王知星将匕首架至自己脖子上,闭眼大喊:“你不要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就杀了我自己!” 崇陵脚步不停,一直走到王知星跟前,那把刀子高高举起,抖来抖去,最终还是没能落下。 “怕死?怕死就不要玩刀子,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不好吗?”他也不去抢王知星手里的匕首,好整以暇看着这出闹剧,“门开着,你现在就可以走,但我是个记仇的人,新仇旧仇一起算,你头上搁不下,还有萧牧川,还有谢瑶。” “不行!”王知星睁眼,泪又哗哗的流,“你对我王家来就是,何必针对别人?” “不行。”崇陵回了他一句一模一样的话,“走之前咱们商量好了的,你怎么能反悔?” “不、不,你要别的什么,我想办法给你弄,我是个男的,没什么好的。” “我早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什么需要的。” “别的呢……你再想想有什么想要的?” “你。” “你就是个太监,你能做什么!” 情急之中,王知星的话脱口而出,对上崇陵一瞬间乌云密布的双眼,才惊觉自己触了他最大的逆鳞。 他吓得噤声,握着匕首的手抖个不停。 空气一瞬间将至冰点,崇陵轻笑一声,抬起左手动了动手指头,门“哐”的一声关死。 “我从来不喜欢强迫谁,但君子一言,说出去的话总要兑现。” 他边说边走到床边坐下,双手搭在两边膝盖上,盯着王知星。 “你以为我给你的东西,用你这具身子就能偿还得了吗?” 这话是说王知星不知好歹。 “想好了就过来。” 他没什么耐心,从前敢这样忤逆他的人早已经黄土三捧了。 王知星知道自己进了狼窝,况且狼窝里这只狼不知何时早已盯上了他,把他所有退路都堵死,只剩一条死路。 他在原地等了很长时间,深呼吸几口气,极力稳住自己的双腿,支撑着走到崇陵跟前,垂下脑袋小声开口。 “请千岁大人垂怜。” 下巴突的被捏住,崇陵的力气不小,在上头留下几个粉红的指印。 “人人都盼笙箫夜,小船儿今日便停在我这港湾里。” 崇陵轻轻一拉,王知星便软到在他怀里,外衣被他一层层的除去,露出白皙光滑的皮肤。 王知星自小娇生惯养,吃穿用度皆是上乘,养了一副好皮相出来,如今正方便崇陵上下其手。 “能、能不能将烛熄了?”他紧紧合着双腿,把脑袋缩在崇陵肩头。 虽没看过那些艳书,却也知道这档子事该如何做,可崇陵是个太监,不知道待会儿要对他做什么。 “不能。”崇陵无情拒绝,却也给他留些颜面,不知手里抓了什么,甩出去再收回来时,屋里只剩下一盏烛。 昏暗的烛光下,崇陵顺势压过去,引着王知星的手向下走。 等触到崇陵身下的物事时,王知星吓得一把将手缩回来。 崇陵怎么会有寻常男子的反应? 似乎看出王知星心头的震惊,崇陵耐着性子同他解释,“男子成年后再割身,除了无法传宗接代,其他的事,都能做。” “小船儿,我能对你做的事,有很多。” “二郎!二郎!该起了二郎!” 门被拍的震天响,萧牧川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身来。 李晏欢还在他身边熟睡,听到云升叫门的声音,不安分的皱了下眉头。 萧牧川赶紧跳下床,打开门制止云升。 “叫什么呢?” 见萧牧川出来,云升立马上前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上下打量一番。 “二郎,您……您没受欺负吧?” 萧牧川脸一红,啐他:“你管这些做什么?” 云升这个小雏儿懂得还挺多。 他自然不会受欺负,谁能欺负得了他,昨夜里好不容易名正言顺的上了李晏欢的床,第三口还没亲上,就发现李晏欢有些发热。 他害怕出什么事,衣不解带照顾到后半夜才睡过去。 -- 第38页 “去,烧壶热水来。”萧牧川指使道,再回到屋里,却发现李晏欢早已起床。 “可是吵到你了?云升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了。” 李晏欢冷着脸摇摇头,“无事。” 表现得也算宽容大度。 但云升在前,他在后,似乎没什么立场要求萧牧川做出选择。 萧牧川上前来摸了一下李晏欢的额头,叹了口气:“可算不热了。” 李晏欢这身子娇弱的很,从前在宫里吃尽了苦头,落下的病根还没调理好,又添一桩新病。 “已经大好,你是不是要去书院了?” 话音刚落,云升就提着一壶热水走进来,边走边说:“二郎,快些吧,咱们还得回书院去。” 听到要回书院,萧牧川脑袋一大,险些忘了他还得回去上课。 他忍不住跟李晏欢吐槽:“我都多大了,还得上书院,学的那些东西枯燥无味,还不如你昨晚给我讲的轶事有意思。” 李晏欢笑着安慰他,“若让你来国子监上课,是不是要天天受罚?” 李晏欢这些皇子近臣们读的是国子监,比之萧牧川的紫微书院要严格许多。 “国子监就不去了,改天我再出来,给你舞刀,可好?” “好。” 得了应允,萧牧川一步三回头从李晏欢屋里走出去,嘱咐丰年照顾好他主子,着急忙慌往紫微书院赶去。 作者有话说: 王知星:你是个太监,你能做什么?难不成要我在上头? 崇陵:小船儿,你这是在玩火 25 第25章 秋猎 到了书院刚好赶上上课,萧牧川连住处都没回,直接钻进学堂。 见他终于来了,谢瑶赶紧冲他招招手,等萧牧川坐下,才凑上去小声耳语。 “你可来了,今日一早你们俩都跑没影,我还以为你们俩都掉到了池子里去。” 萧牧川一愣,这才发现他前头座位是空的,王知星也没来上课。 “王知星呢?” 谢瑶摇摇头:“不知道,还没来得及去看他,不过先生一早没说起这事,估计是告了假的。” 萧牧川点点头,回过身去状似认真听先生讲课,实则脑子里还在想着李晏欢。 他这次回了紫微书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刚跟李晏欢互表心意,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却要被生生分开。 迷迷糊糊上完上午的课,谢瑶约萧牧川同去看王知星,路上又提起昨日的事。 “你跌进池子后,云升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拉着我到处跑,还是我把他拽到萧将军跟前,不过没想到五殿下如此重情义,直接跳下去救你。” 萧牧川突然抬手捂了捂胸口,“他救我多次,冒了很大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谢瑶猜测道:“五殿下屡屡救你,不会是也想争一争那个位置?” “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子,那位置也不是争不得。”萧牧川立马说道,“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圣上将我们都召来是做什么,现在我隐约能看明白一些,天子病重,是该考虑一下后面的事了。” “李珮想拉拢人,李晏欢也想拉拢人,可拉拢人也得凭一番真心,一上来便给我下药下套,我怎么敢跟他掏心窝子?” 萧牧川说完,谢瑶便明白他的意思,不再多问。 “至少有人是带着赤诚来的,不像李珮,暗地里捅刀子。” 他也大概知道李晏欢接近他,答应他,是带了几分目的几分真心,可昨夜两个人缠绵时,那人的主动,那人疯狂跳动的心脏,不是作假。 谢瑶提议道:“如今三殿下也回来了,倒不如让他整治李珮。” 两个人小声交谈,一路走进王知星的院子。 “你主子呢?他怎么回事?”萧牧川问那随从。 “主子昨夜里淋了雨,有些发热,好在今天吃了药便好多了,在里头休息呢。”随从指指屋内,萧牧川并谢瑶两人一前一后迈进屋子,便看见王知星趴在床上,眼睛红肿,小脸煞白。 萧牧川皱起眉头,“你怎地了?怎么淋雨还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没什么大碍,已经吃下药了。”王知星摇摇头,一开口嗓子哑的听不清话。 嗓子是哭哑的,眼睛是哭肿的,崇陵对他并不粗暴,甚至给了最大的耐心,只怪他太过娇气,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哭了一场居然把嗓子哭哑了。 “我今日没去学堂,先生可有说什么?” 萧牧川看他一眼,疑惑道:“你不是已经告假了?先生都没提起你。” 告假了?王知星一愣,随即明白是崇陵帮他告的假,连忙应下。 “对,告了假的,是我病糊涂了。” 谢瑶凑上前,看了看他的姿势,奇道:“你怎么趴着睡?这样的姿势多难受?” 王知星支支吾吾:“我、我昨夜里摔了一跤,下雨路滑,没注意。” 谢瑶一听立马重视起来,“可找大夫看过了?过几日便要同国子监的学生们比试秋猎,紫微书院需全部参加。” “等等,什么秋猎?”王知星还没反应,萧牧川先抓着谢瑶问,“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你怎么不知,今日课堂上先生刚说的。” 萧牧川立马住嘴,今日课堂上他没怎么听,全想着李晏欢来着。 -- 第39页 “跟国子监的学生比试?那不就明摆着跟几位皇子们比试?”他终于反应过来,李晏欢读的就是国子监。 不止李晏欢,李珮李玚,甚至李如意,都是国子监的学生。 “这下可热闹了。” “二郎,这次秋猎,李珮保不准又要搞幺蛾子,咱们得提前应对着。” 萧牧川点头应下,却有点心不在焉,李珮要做什么他根本没看在眼里,他担心的是李晏欢病还未好怎么参加秋猎。 可李珮这头已经起了疑心,他找来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同他提起这件事。 “府上已经不安全了,我养了这么多门客,每年花那么多银子,居然整出个内鬼来。” 最可怕的是他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心腹提议道:“殿下回想一下,当时在场的人中,有谁比较可疑?” “可疑?”李珮毫不犹豫道:“我现在看谁都可疑,周翡跟了我七年,独山跟了我五年——” “殿下,您可还记得独山的来历?” “独山?没有背景没有来历,当时出现时像个透明人。”他眯起眼睛,半晌后摇摇头:“不会是他。” “可其他人都有迹可循,唯独他……” “他替我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七番那次就是交给他做的,若真是他,萧牧川完全可以直接逃走,怎么可能真的中招?” 萧牧川虽被李晏欢从别院救出,但七番是实实在在发作了的。 随从又问道:“既然我们这头不好巡查,那我们便从源头查起,您猜测会是哪位殿下……” 李珮嗤笑一声:“除了老三还会有谁?其他人就算有这个心,哪来的这个胆?倒是老五……” 说到李晏欢他磨了磨牙,“我倒是一直轻视老五了,靠着如意搭上了老三,屡屡坏我好事!” “马上要到秋猎,这次只我们俩说,谁也别想听到一丝风声,若是再传出去……你可懂我什么意思?” 随从身子一僵,立马明白李珮的意思。 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叫第三个人知道,他项上人头铁定要叫人拿走。 他立马跪下,以表忠心,“殿下,我从小就在您身边,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您,我也不会做出那种事!” 李珮瞬间换了一种表情,由阴沉转为和蔼,他笑着将人扶起来:“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现下老三风头正盛,他去幽州一趟,估计已经搭上崔家,如果再让他搭上萧家或者谢家的任何一个,你我都要去辽州吃沙子。” “萧牧川已经恨我入骨,只能除掉不能再留,至于老五,先让他蹦跶几天,有的是办法让他难受。” 说到让李晏欢难受,随从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立马附耳过去:“殿下,秋猎过后便是五殿下的好日子,不若……” 李珮越听越开心,最后竟放声笑出来。 “就照你说的办!” 作者有话说: 李晏欢:我要娶媳妇,我要娶媳妇,我不管我要娶媳妇。 26 第26章 不党 看过王知星,萧牧川同谢瑶各自回去,一进屋他就吆喝着溯玉把他的刀拿出来擦干净。 “许久没用,叫我看看是不是生锈了?得把它擦擦,过几日打只兔子去。” 溯玉把刀递上去,不解道:“二郎要去哪打兔子?打兔子也不用刀,我给二郎做只兽夹。” “此兔子非彼兔子,你那兽夹可抓不住这只兔子。”萧牧川摇头晃脑,“过几日秋猎,紫微书院要同国子监比试,你猜我能不能拿个头筹回来?” 云升这个年纪对什么都好奇,一听萧牧川要去秋猎,磨磨蹭蹭走到他身边,央道:“二郎那天带谁伺候,二郎带我去呗。” “带带带,都带上还不成?”萧牧川话音刚落,屋门一下子被撞了个打开,星狼狂奔而入,绕着三个人撒欢。 “星狼?”溯玉走到门口朝外望了一眼,没看到什么人,赶紧把门关严,一回头便看见萧牧川已经在读信。 “李珮果然不死心。” “可是五殿下又传信来了?” “是。”萧牧川顺手把信递给溯玉,把星狼拉到跟前顺毛,“这次他藏的严实,不知道要做什么,到时候你们俩也多长几个心眼,提防住他。” 星狼由站立慢慢变成趴卧的姿势,任由萧牧川对他摸来摸去。 “星狼倒成了我跟外头传信的工具。” “汪!”星狼叫了一声,算是应下萧牧川的话。 “干脆把你交给他养,往后跟我互传相思也更方便。” 李晏欢的消息并非不能传到他手里,只不过若要正大光明从门口递进,不知要经过多少手,被多少人看去,这下有星狼在,他们能说好多不能为外人知的话。 比如他心悦李晏欢,想一辈子同李晏欢好这种话。 拿到回信,李晏欢耳尖又染上粉红,丰年一瞧,心知萧牧川在信里写了什么不正经的话,没再过问,倒是萧沛沛,手里牵着星狼,还想踮脚看信里写了什么。 “快叫我瞧瞧,叔祖父写了什么!他可知道李珮要中伤他?他可有说怎么抵御?” 李晏欢一把将信攥到掌心中,淡定的回了四个字。 “不可泄露。” 一句话把萧沛沛堵回去。 她不高兴道:“五殿下传信还是用的我家星狼,我怎么就不能瞧一眼了?我又不会传到外界,我俩这样的关系。” -- 第40页 她伸出手指头掰扯一番:“我俩这样的关系,你同叔祖父结友好之盟,同绾绾结秦晋之好,这样不一般的关系,还要将我拒之门外?” “待事情结束后会一一奉知。” “……”萧沛沛翻了个白眼,拽着星狼跑出去。 待她走后,丰年以眼神过问,李晏欢把团成一团的信拿出来给他瞧。 信上果然只有一句话。 “吾悦君兮,朝朝暮暮。” 只字不提李珮。 “殿下,萧小姐方才说到罗姑娘,罗姑娘那头可要……”丰年欲言又止,但他知道李晏欢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不用,还是按我们之前说的来。” “是。” 日子在星狼奔波传信中过去,很快便到了秋猎这天。 萧牧川提早做了新的戎装,头发高高束起,叫谢瑶也多看了几眼。 “二郎这模样,别说是尚公主,尚天上的仙女都绰绰有余。” 未等萧牧川说话,云升酸溜溜道:“二郎想尚的人可不是仙女……” 谢瑶一听,这是有好事将近,缠着萧牧川问:“二郎可是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家姑娘?是长安城的么?还是兰陵的?” 说起李晏欢,萧牧川难得害羞,他佯装推搡谢瑶一把,大步往前走。 “到时该让你知道你就知道了。” 国子监帐前站了一溜皇子,李晏欢正低头调试手中的弓弦。 他今日也穿了一身戎装,虽款式老旧,却跟他从前文弱的样子大相径庭,叫萧牧川直勾勾盯住看挪不开眼睛。 “二郎可要过去同五殿下打声招呼?”见他走过去了还要扭头看,谢瑶贴心的建议道。 “不必,如今我是紫微书院的人,他是国子监的,我过去不合适。” 萧牧川克制自己转回脑袋,往紫微书院帐前去。 紫微书院来的学生不少,正挤在帐内叽叽喳喳讨论此次秋猎。 “听说这次不止圣上要来,连太后跟如意公主都来了。” “我御射不精,这次怕是要给大家拖后腿了。” “谁不是呢?咱们这边拿得出手的也就一个萧二郎——” 话突然闸住,萧牧川走进来。 说话的人朝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萧牧川没在意,一屁股坐下继续擦刀。 没过一会儿,崔郦从外头走进来,立马有人上去告状,把紫微书院只能靠萧牧川这番言论又说了一遍。 崔郦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抬高声音,“紫微书院这么多人,难不成要靠一个奸细?” 萧牧川擦刀的手微顿,抬眼看了崔郦一眼,好像对他口中的“奸细”很感兴趣。 崔郦又说了一句:“君子不党,有些人怕不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被李珮万般拉拢的萧牧川把刀狠狠往地上一插,什么话都没说,倒把崔郦吓了一跳。 “圣上就在猎场,满朝文武都在,你是想对我做什么?” 萧牧川立马回怼:“没想做什么,就是想让你闭嘴。” 眼见着秋猎还没开始两个人就要打起来,有和事佬赶紧站出来撮合两人。 “今日我们都代表紫微书院,怎么自己就开始分帮结派?我相信萧二郎不是那种人,崔二郎也是无心之说,大家都静一静。” 萧牧川倒是无所谓,谢瑶为他抱不平,说了句“君子立人,小人立事”结束了这场争吵。 帐内一片安静,外头突然响起号角声,一众学生整理好衣裳,各自走出去,同国子监的学生们面对面站在一起。 萧牧川跟李晏欢对视一眼,抿抿嘴角挪开目光。 突然他的手被人打了一下,转头一瞧,谢瑶跟魔怔了一般,直勾勾盯着一处,问他。 “二郎,那是谁?” 萧牧川朝他看的方向望去,不明所以道:“是五殿下,你怎地不认人了?” “不是五殿下!”谢瑶摇摇头,“是他旁边、旁边那、那……” 他结结巴巴说不清楚话,萧牧川往李晏欢身边一瞧,居然是穿着男装的李如意。 “那便是如意公主。” 谢瑶的脸慢慢红了。 作者有话说: 崔郦这个人也是个很神奇的人,别看他现在嚣张跋扈跟萧牧川吵的厉害,后头说不定会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27 第27章 比试 见谢瑶居然脸红,萧牧川挪揄道:“谢三郎脸红什么?” 谢瑶轻轻一撞萧牧川的肩头,示意他住嘴。 萧牧川觉得新奇,照他同李晏欢的关系,说不定还真能帮谢瑶搭个媒。 “哎,等会散开了,你同我走一路,我带你去找如意公主。” 叫他说破心思,谢瑶正要再撞他一回,高台上突然站出来一个人。 崇陵穿了一身箭袖玄衣,向大家宣读秋猎的规则。 “这次秋猎范围仅此山头,不可火攻,不可围猎,时间为三个时辰,时辰一到,必须要将猎物带回。” “国子监同紫微书院两队,按猎物数量排名,相互比拼,头名与头名,次名与次名,多者胜,败者所猎皆归胜者。” “待依次比试完后,会再次按照两队猎物总数判定胜负,为了保证比试安全公平,我会带飞骑禁军不定时巡查。” 一番规则介绍下来,大多数人听得云里雾里,国子监那头有人听懂,围成个圈讨论起来。 -- 第41页 紫微书院这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能站出来给大家解释的。 国子祭酒抚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看他们一眼,而后笑着摇摇头,对崇陵开口。 “这紫微书院可是千岁一手操办起来的,居然听不懂千岁讲话?” 他在朝中跟崇陵一向不对付,两个人结了许多仇,谁也瞧不起谁,这下能在这种场合给自己找补面子,自然不会放过一个机会。 崇陵扯扯嘴角笑道:“他们自然不能同几位殿下相比,毕竟魏祭酒牺牲了许多管理后宅的时间用在授课。” 国子祭酒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说不出话,他后宅妻妾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事早已过去很久,没想到又被崇陵重新拎出来。 “哎,二郎,你可听懂了?”谢瑶拧着眉头问萧牧川,“我怎么没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萧牧川随口回道:“啊?听懂了,当然听懂了,等会儿进去了我再同你解释。” 一看他这副敷衍模样,谢瑶就知道他一定没听懂,说不准压根没听。 “算了,我去问问别人,王知星呢?怎么不见他人?”谢瑶说着踮起脚四处寻人。 “我听懂了,你们都过来!” 几个人一瞧,说话的居然是崔郦。 萧牧川有点不信:“你听懂了?” “我自然听懂了!这么简单的规则,我再给你们讲一遍,爱听不听!” 他示意大家围成个圈,到了萧牧川时,谢瑶使劲推他一把,好歹把他推到了圈里去。 “萧二郎可要好好听,别因为你一颗老鼠屎坏了我们一锅好汤!”崔郦撇撇嘴,实在不想讲给萧牧川听,却不得不讲。 从崇陵将他们分为两派开始,这就不是他崔郦一个人的事了,是整个紫微书院的事。 萧牧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次没再顶嘴,认真听起来。 “这次秋猎的规则实在诡异,既分个人,又看整体,我们各自出去猎物,猎到的算作自己的,回来后要按照猎物多少排序,我们这边的头名要跟对面头名比试,若是输了,就要把自己猎得的东西送给对面,次名跟次名比试,同样的规则。” “等个人比试完后,哪边所有猎物加起来多,哪边便获胜。” 他这样解释一番,大家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又纷纷担心起来。 “要是……要是我什么都猎不到,比不过对面怎么办?” 谢瑶立马给他解释:“不可能,若是你猎不到,到最后也不会让你空手而归,为了让你能赢对面那个,我们大家都会帮你。” 崔郦点点头:“没错,这就是这场比试诡异的地方,为了能更多的赢对面,我们虽是分开进场,但最后一定要来一次合理分配,可最难的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对面有多少。” 不知道对面有多少,怎么决定自己这边每个人分配多少? “没事,咱们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萧牧川提起大刀,朝大家挥挥手,“我赶着进场,三个时辰有点紧张,你们猎不到的不用怕,我给你们安排。” “对对对,二郎帮你们安排!”谢瑶丢下一句话,紧跟着萧牧川进场。 两个人走出去很远,才想起来他们丢了个人。 “怎么一直没见王知星?他今日来了么?” 谢瑶回想,也在犹豫:“今日早晨我应当是见过,我们从帐里出来时,就没再瞧见了。” “由他去,他那样也帮不上什么忙,在外头吃吃喝喝倒也自在。”萧牧川朝谢瑶一摆手,“走,我带你去找如意公主。” 谢瑶嘴硬:“不过是你要找五殿下说事,顺道将我带上罢了。” 他们进场早,在西南角蹲了半晌,才看见李晏欢跟李如意的身影。 萧牧川立马跳起来。 “见过五殿下,见过如意公主。” 李如意还以为几个人是碰巧遇上,两腮飞红,低头不敢瞧萧牧川。 谢瑶也没好到哪里去,连行礼都忘了,看一眼李如意便躲闪一下。 倒是萧牧川跟李晏欢,许久未见的两个人终于碰面,互相瞪着彼此。 最后还是萧牧川忍不住笑了出来。 “五殿下喜欢什么?要不我帮五殿下猎只兔子?” 没等李晏欢回答,李如意先开口:“萧家哥哥也给我猎一只好不好?要不然我怕是到出场都猎不到什么。” 猎不到也会有人给她送上来,只不过是想要萧牧川给她送的罢了。 “自然可以。”萧牧川一口答应下来,“只不过咱们还在比试,我给你猎只兔子,你让你哥哥还我一只,你看可行?” 李如意点点头,对于这样以物换物的方式十分满意。 “哥哥,你就给萧家哥哥猎一只,这样咱们不算作弊。” 李晏欢摸了摸手中的弓,问道:“想要什么?” 萧牧川想了想,点名要东西:“我想要只白首鸪。” “好。” 说罢两个人一同转身,一个提着刀到处挖坑抓兔子,一个挽着弓满天找白首鸪。 谢瑶陪着李如意,李如意想坐了,他便从自己怀里掏出帕子铺在地上。 他对李如意上心,但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同她讲话。 李如意对他而言是特殊的,不同于在自己偶像跟前的侃侃而谈,谢瑶所有的手足无措全都给了李如意一个人。 -- 第42页 作者有话说: 谢瑶以后也挺惨的。 28 第28章 凶手 这边谢瑶绕着李如意转圈,那边萧牧川佯装满地里找兔子,实则心思早已不在抓兔子上。 “兔子,兔子,兔子……”萧牧川念叨着,眼睛偷偷往李晏欢身上瞥。 李晏欢低头同他对视一眼,“你歇着,我去抓。” “你抓什么?”萧牧川跳起来,“你得给我抓白首鸪。” 李晏欢叹口气:“白首鸪气性十分大,很少有人养。” 言下之意,就算他抓到了白首鸪交给萧牧川,可能也养不了几天。 白首鸪这种鸟向往自由,被人捉来放在笼子里养,会把自己气死。 “我有法子养,你捉就是。”萧牧川说完,继续蹲下找兔子窝。 野兔子窝好找,但大多都是空的,好不容易叫他找到一窝,却惊动了母兔,带着小兔子四处逃窜。 他眼疾手快按住一只,又朝李晏欢大喊:“抓住它!” 李晏欢俯身捞起一只,递到萧牧川跟前。 萧牧川笑吟吟接过去,随口道:“两只刚好,一只给如意公主交差,一只给我们云升养。” 李晏欢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 偏偏萧牧川没意识到气氛已经不对,还自顾自说道:“云升就喜欢这些带毛的玩意儿。” 李晏欢勉强一笑:“那便把这两只都给他罢,如意的我再去抓。”说罢转身要走。 这时萧牧川才意识到李晏欢情绪不对劲,他两手各抓了一只兔子,空不出手拦人,只好紧走两步追上去,一个别身将人拦住,又步步紧逼,将人困在树前。 他犹豫道:“你生气了?” 看那模样确实是生气了,云升每次同他生气都是这样的表情。 可他又不知道李晏欢为何生气。 萧牧川又凑近一步,讨好的弯下腰去,从下至上看李晏欢的眼睛。 “是我哪说错话了么?晏欢别跟我置气,我道个歉。” “没有,是我小题大做了。” 李晏欢稍稍吁气,既然萧牧川喜欢乖巧听话的,那他也不必做些其他姿态。 萧牧川没讲话,他猜测李晏欢也喜欢这兔子,只不过一只给了李如意,一只给了云升,便没了。 “是白首鸪的叫声,我去看看。”李晏欢提着弓箭侧身出去,萧牧川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提着兔子回去找李如意他们。 “公主先挑一只吧,剩下那只我带回去哄小孩儿。” 李如意挑了只白的,抱在怀里抚摸,剩下那只灰色的叫萧牧川转手丢给谢瑶。 “替我拿一下,我去瞧瞧五殿下。” 他往李晏欢走的方向跑,沿路又去找了几个兔子窝,终于又抓了只兔子藏在怀里,正要去找人献宝,却不小心看见两个人影站在林中讲话。 是李晏欢跟李玚。 萧牧川停住脚步,慢慢找了个遮掩,他耳力不错,把李玚的话听了个正着。 “你同萧牧川多接近是对的,今晚上若是宫中不设宴,你喊他来我府上,自从我回来这么久,还没私下同他见过。” 李晏欢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三哥说笑,我怎么能搭得上萧家?” “你救他两次还不够吗?救命之恩,难不成他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李玚说着语气有些激动,背在身后的手也拿到前头来,“我听祖母说,她想将如意许给萧牧川?若这事真成了,老二算什么?” “三哥,如意不是笼络萧家的工具。”李晏欢没压住脾气,撂下一句话就走。 李玚还在他身后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多疼如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意自己也喜欢萧牧川——” 萧牧川靠在树上勾起嘴角,嘲笑李玚这吃相未免太过急切。 他紧赶慢赶去追李晏欢,拉住李晏欢的手腕时才惊觉不对劲,手腕紧紧绷着,用了很大的力气握起拳头。 “你想跑哪去?”萧牧川拉住他。 李晏欢倏得松开拳头,身子好似一下子泄了力。 萧牧川安抚道:“如意不会变成笼络谁的工具,她是李家唯一的公主,以后将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李晏欢没说话,萧牧川又道:“我去跟姑母说清楚讲明白,要她给如意另择良婿。” “李玚惯会拉拢人。”李晏欢突然出声,“他拿着一些小恩小惠,哄着身边所有人替他卖命。” “如意年纪小,怎么知道李玚存了什么目的?又怎么知道,把她养大的‘母亲’,其实是害死她亲娘的凶手?” 萧牧川心里“咯噔”一声,睁大了眼睛,而后迅速反应过来。 当年怜妃是被打入冷宫的,至于原因已经不是他们这一辈能寻查到的,李晏欢能说出这句话,证明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后宫腌臜,多的是他们不知道的事,怜妃入宫后盛宠一时,皇后心生妒忌,用了什么手段也未必不可。 “你为何不告诉如意?” “我没有证据,有些地方,我够不到。” 他可以在李珮跟李玚身边放人,可宫里在崇陵的掌控下,连李珮跟李玚都不敢插手。 “我替你找。”萧牧川向他保证,“我替你把证据,一个个都挖出来。” 突然知道了这样一件事,萧牧川恍恍惚惚过完了这三个时辰,等大家集合在一起时,他似有若无看向李玚,目光好像带着刀子。 -- 第43页 “二郎!咱们怎么分?”谢瑶问他。 萧牧川收回目光,见大家都在议论纷纷:“也不知道对面猎了多少,这可怎么分啊?” 崔骊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苦大仇深,他建议道:“怎么分?不如我们把所有东西都压在头名身上,或许有一丝机会?” 谢瑶立马反驳:“不行,若是对面也把所有东西都压在头名身上,又比我们多,那该如何?” “那你说怎么办?” 萧牧川站出来制止道:“不用吵了,这规则看似诡异,实则最通透不过,谁的总数多,谁就能赢,只需把所有东西都压在头名,后头的一人拿一个便是。就是不知道他们手里一共有多少,若是拼一把,咱们也把东西都给头名,赢了也好,但是输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只要对面比他们多一个,那他们就会把几乎所有东西都输给对面。 “他们若是不敢压头名呢?” 萧牧川看了看站在最前头心高气傲的李玚,勾起嘴角,“我猜他们肯定会将东西都压给头名,咱们还是稳妥点,点点一共多少?平分了罢,头名拿个小的,后头拿个大的,若是比他们多,就是稳赢,若是比他们少,至少还能保住后头的。” 他俯身捡起几只拎在手里,招呼崔骊:“叫崔二郎当头名,咱们往后站。” 其他人还在蒙圈当中,崔骊已经反应过来萧牧川什么意思,他不想接这个活,于是反驳道:“你怎么不当?” 萧牧川笑道:“你是不党的君子,不会得罪谁,我要是去当头名,显得我多不忠心啊。” 这是把之前崔骊笑话他的话又还回去。 崔骊气结,看着走到最末尾的萧牧川,俯身捡起东西,找来太监点数。 萧牧川猜的没错,李玚果然把所有东西都压在了他自己身上,把崔骊手里的赢走,他后面所有人手里只有一只,全部被紫微书院众人赢走。 轮到萧牧川时,他身边的谢瑶突然紧张起来,小声说道:“二郎,情况不妙,我方才记数了,咱们好像差一个。” 差一个?萧牧川看他一眼,回问:“你确定么?差一个?” 点数的太监已经记完国子监最后一个学生的,正朝萧牧川走来。 “我、我不知道,我感觉应该是差一个。”谢瑶越发语无伦次,他太紧张了,记数记得混乱,但两队数量确实差不多,现在也不知道谁多谁少。 萧牧川突然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有一只兔子,是他抓来想送给李晏欢的。 他看向对面的李晏欢,手里只有一只可怜巴巴的雀,但站在那里的人好像比那只雀还要可怜。 “萧公子,您就这些么?”太监问道。 萧牧川垂下手,笑着点点头:“就这些,麻烦点数了。” 太监将数点完,报了上去,最后国子监以多出紫微书院十只取胜。 虽然输了,但紫微书院的学生们纷纷松了一口气,看着他们手里的东西,没有多,也没有少,好像还是他们猎得的那些。 有其他记数的给了个肯定的结论:“咱们没赢,也没输,分之前是这么些,分之后还是这么些……” 萧牧川回头看了眼谢瑶,“你是如意公主派来的细作么?” 谢瑶脸红:“我、我一时心切。” “这次多亏了萧二郎!若是咱们把所有东西都压了头名,现在什么都没了!” “就是就是,现在我们并不吃亏!对面赢了咱们小的,咱们大的还在手里头!” 几个人输了比试,比对面赢了比试的国子监还要兴奋,萧牧川把自己手里的猎物往空着手的崔骊怀里一丢,大步朝太后帐中走。 一撩帘子,萧牧川才想起这是后宫女眷歇息的地方,除了萧太后,还有几位打扮贵气的女子,是皇后同一众嫔妃们。 他利索的挨个见礼,然后被萧太后叫到跟前。 “二郎赢了还是输了?” 萧牧川一扯嘴角:“输了。” 萧太后嗔怪道:“输了还这样开心,可是有什么其他乐子?” “没有其他乐子,就是碰到二殿下,多说了几句话。” 他前几日在銮殿里信誓旦旦说李珮对自己好,这下又当着皇后嫔妃的面说自己同李珮走得近,一盆脏水换着法的全泼在二殿下身上。 皇后面色不虞,向旁边的岚妃瞥了一眼。 “可有看到如意?这丫头,非要去凑个热闹,好在没出什么事。” 说到李如意,皇后立马抿嘴笑开,“如意这孩子,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听说要跟紫微书院比试,天天在太后跟前撒娇央求,这才叫玚儿带上她。” 她说完,眼神轻飘飘落在萧牧川身上。 李如意撒娇央求的目的就在跟前,几位嫔妃都了然的笑开。 作者有话说: 记住这里嗷!李晏欢亲口告诉萧牧川,是皇后害死他娘的!以后要考的嗷! 李如意以后也挺惨的 29 第29章 上火 萧牧川不动声色的将话抛回去:“方才还同如意公主聊起这件事,公主鲜少出宫,同五殿下相聚时间短,这回出来,一直跟在五殿下后头呢。” 说曹操曹操到,他话音刚落,李如意就拉着李晏欢跑进来。 “见过祖母!见过母亲!”她兴冲冲的撒开李晏欢的胳膊,就要往萧太后这边跑,跑到一半看见萧太后身边坐着的萧牧川,硬生生停住脚步,改为小步朝前走。 -- 第44页 萧牧川笑着行礼,目光从李如意侧脸略过,落在她身后的李晏欢身上。 李晏欢也看他一眼,上前来给萧太后行礼。 “晏欢也好久没来我宫中了,可是府上忙?”萧太后假装嗔怪道,实则语气挪揄。 皇后立马接上萧太后的话,“晏欢还有几天便到好日子了,府上忙些是应该的,若是人手不够,我叫玚儿差几个人到你府上帮忙。” “就是就是,太后可不能吃这醋,过几日就有小重孙到你跟前转悠了。” 萧牧川眼睛含笑,一颗心放在李晏欢身上,没听清她们说什么,只听见个好日子,于是不明所以问了一句:“什么好日子?” “萧二郎还不知道?”皇后笑吟吟道:“再有几日就是晏欢大喜的日子了。” 萧牧川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李晏欢,眼睛还弯着,可里头笑意已然无踪。 他竟不知道,李晏欢是有婚约在身的。 愣了半晌,他听见自己问道:“五殿下配的哪家娘子?” 李晏欢没开口,皇后又替他说道:“是学士院罗学士府上的二小姐,虽出身差了些,但才情相貌都是出众的。” 萧牧川慢悠悠点点头道:“罗二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罗绾绾当时送情郎的花椒,还是他给出的主意,那时他还不知道罗绾绾心里想的人居然是李晏欢。 萧牧川鼻腔里突然上来一团火,烧的他嘴脸都生疼。 李晏欢居然要娶亲。 他以为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在李晏欢看来算什么? 不对,他们还没有海誓山盟花前月下,李晏欢也想娶妻生子</a>,那又何必将玉佩赠与他,让他误以为自己有多重要。 萧牧川呼出一口胸前的浊气,站起身来,“那我便提前祝五殿下,新婚燕尔,子孙满堂。” 说罢又俯下身子,给萧太后行了一礼。 “姑母,我还有事,过几日去宫里看您。” 他整张脸都笑着,笑着掀开帘子走出去,笑着回到紫微书院的帐里,跟大家一起吃今日猎的鹿肉。 没过一会儿,溯玉便附耳过来。 “二郎,丰年方才递话来,说五殿下在外头等您。” 萧牧川干净利落的回绝:“不见。” 溯玉一愣,意识到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事,赶紧出去给丰年回话。 吃着吃着,有人突然喊了一嗓子。 “萧二郎!你可是烫着了?怎么方才嘴上还没有泡,现在居然长了这么些?” 萧牧川上手一摸,嘴唇上面起了一片水泡,一碰还有些干疼。 谢瑶凑过来看了眼,下了定论:“这是上火了,可是咱们烤的鹿肉火气太大?你们谁有不舒服的么?不舒服就别吃了。” 众人纷纷摇头,眼睁睁看着萧牧川嘴边又起了几个新的水泡。 萧牧川嘬了一下嘴角,无所谓道:“不过是上火,这鹿肉果然大补?” 这时有人打趣道:“萧二郎年轻又身强体壮,本身火气大,又没处发泄,吃口鹿肉就上火,这很正常。” 像是呼应他的话,萧牧川鼻子一热,几滴鲜血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二郎!您流鼻血了!”一旁伺候的云升吓了一跳,赶紧从自己身上掏出手帕递过去。 萧牧川暗骂一声,接过手帕堵住鼻子。 起水泡还不够,竟然让他急得流鼻血,这李晏欢是什么妖精?能叫他这么惦记。 “我去洗洗!”他捏着鼻子,讲话瓮声瓮气的,搁下筷子冲出去。 云升也慌慌张张放下手里的筷子,跟出门去,萧牧川早就跑得没影。 萧牧川一出门就叫李晏欢堵了个正着,雪白的帕子一寸一寸渗着血,慢慢把整张都染红。 “流鼻血了?怎么这么厉害?”李晏欢紧紧拧着眉头,拽着人往一边走。 外头人多,萧牧川不想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跟他闹不和,于是顺势叫他带走。 李晏欢打来一盆凉水,托着萧牧川的后脑勺,慢慢的将湿透的手帕挪开,才发现他嘴皮子上头起了一片水泡。 眉头皱的更深,李晏欢一言不发,拧了干净的晾帕子给他敷在鼻子上。 “五殿下没什么想说的么?”萧牧川直勾勾盯着他。 李晏欢跟他对视了很久才挪开眼睛。 “我以为你知道。” 萧牧川心里本来就委屈,叫他这句话激得,居然一下子红了眼圈。 “五殿下不说,我怎么知道?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单单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他越说越委屈。 “还是说五殿下想坐享齐人之福?一块玉佩掰成两半,送两个人?” 见他越说越离谱,李晏欢打断他。 “玉佩只有一块,我同她只见过一次,圣命不可违,我会将她安置妥当。” 萧牧川像没听见,自顾自说道:“我还教她给你送花椒,早知道是这样,倒不如把花椒都给星狼吃。” 罗绾绾同萧沛沛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这样一插足,算什么? 早知道李晏欢有婚约在身,他说什么都不会伸手。 现在玉佩也收了,嘴也亲了,才告诉他,这叫他如何体面退场? 李晏欢只好耐着性子又把刚才的话慢慢说了一遍。 “玉佩只有一块,是我娘留下来的,只送过你一个人,这桩婚事是圣上指的,我只同她见过一次,因为老六要成亲,才匆忙给我指了一家。” -- 第45页 “我会将她安置在别的地方,不放在眼前,待以后有合适机会再同她讲明白,但现下退亲并不合适,罗家这样的地位,一旦被退掉亲事,莫说二小姐,大小姐的名誉也会有所损伤。” “没有及时告诉你,我以为你并不在乎,况且你身边也有云升——” “等等!”萧牧川打断他的话,“又关云升什么事?” 他灵光一现,明白李晏欢的意思,忙于解释,把捂住鼻子的手帕拿了下来。 “云升才多大!他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拿他当亲弟弟看,你怎么会这么看他?” 一时间鼻血飞溅,李晏欢离得近,前襟上被溅了几滴鲜红的圆珠子。 “……”萧牧川抬起手想用手背擦掉鼻血,被李晏欢一把抓住,然后又拧了条干净的晾帕子替他按住。 隔着帕子,萧牧川还在说:“我在兰陵时,还从未跟谁亲过嘴,叫你亲了,你还要编排我跟云升?” 李晏欢这才知道自己被丰年一句话引上岔路,一直误会到现在。 他只好小声哄人:“是我大意,不该无端猜测,也是我自以为是,没照顾你的想法。” 他说着微微叹一口气。 “我以为,我的心在哪里,二郎应当心知肚明,你只说我要娶妻,却不知道我之前有多妒忌。” 这是李晏欢头次喊他二郎,萧牧川一愣,脸颊微微泛红。 也不知怎的,明明别人天天喊他二郎,可这两个字从李晏欢嘴里念出来,带了许多缱绻。 “你妒忌什么,我对云升好的,也会对你好,你妒忌他有兔子,我千挑万选给你抓了只最好的。” 他伸手到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只雪白的小兔子,递给李晏欢。 “这只比给如意公主那只还好看,谢瑶说我们差一个就输了,我都没舍得拿出来。” 他手里的兔子不断张合着三瓣嘴,十分乖巧。 李晏欢看了眼兔子,又看了眼萧牧川,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萧牧川瞪他。 “你现在,同这只兔子一模一样。” 红着眼睛,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无论他说什么,就只捡着自己想听的听。 “那你要不要?” “要。”李晏欢接过去,揣进自己怀里,拿开帕子看了看,已经没再流血了。 “今天叫大夫给你开服药,失了不少血,得补回来,还有这里。”他屈起手指碰了碰萧牧川心急上火起的水泡。 “相信我,给我些时间,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 萧牧川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可以接受李晏欢没有那么喜欢他,也接受他们一时半会没有那样抵死深情,但他接受不了李晏欢还有别人。 “不必吃什么药,上次中了七番,转过天来我依旧活蹦乱跳。”萧牧川凑近李晏欢的耳边,小声道:“我年轻,又无处发泄,一时上火也正常,晏欢不用担心我,我很行的。” 算是找补回自己的场子,开了个黄腔。 李晏欢的喉结突然滚动了一下,接了萧牧川这句话。 “那就好,只要二郎身子没事就行,其他的,以后便见分晓。” 意外李晏欢居然会说这种话,萧牧川第一时间去看他的耳尖。 果不其然,已经泛粉。 他压低了嗓音:“晏欢会那档子事吗?到时我好好教你。” 说完这话,萧牧川自己脸先变得通红,他也是看过《一晌梦记》的人,大概知道那些事怎么做,可跟男的却是一窍不通。 是要好好学学。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我很行的 李晏欢:你可能不知道,我比你还行 30 第30章 深宫 回紫微书院的路上,萧牧川还特意差溯玉去书肆买了几本书。 溯玉也是头次替萧牧川干这种事,把书往主子怀里一丢,端着个大红脸出去驾车。 萧牧川“啧”了一声,“做什么就乱丢?弄烂了我怎么看?” 他随手捡起一本,从第一页翻看。 云升好奇的将脑袋伸过来,还没看清上头画了什么,萧牧川就“挎”的将书合上,敲了敲他的脑袋。 “看什么看?” “二郎看什么不能叫我瞧见?”云升委屈的摸了摸脑袋。 萧牧川佯装板起脸来,“这是大人才能看的东西,你一个小孩儿看什么?” 云升气得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扭过身子不搭理萧牧川,过了一会听见身后萧牧川翻书的声音,不甘心道:“二郎看什么书我都知道,无非是春花秋月,那啥那啥。” 萧牧川叫他一句话惹笑了,转念一想,云升这么大的年纪,也应该对这些东西有所启蒙。 “你想看,待会儿叫溯玉给你买些正常的看,我这个不能叫你看。” “不看就不看,不就是您跟五殿下那些事——” 萧牧川眼疾手快糊住他的嘴,“闭嘴吧。” 云升立马闭了嘴,当时不说,非等着吃饭的时候又提起来。 叫他这样一提醒,溯玉也想起来李晏欢的事,旁敲侧击打听道:“二郎跟五殿下可是吵架了?丰年同我说您不高兴了。” 云升没想到还有这么回事,饭也不吃了,立马抬头看他主子。 “吵架了?他做什么跟我们二郎吵架?二郎这泡可不就是叫他气得!” -- 第46页 萧牧川抿抿嘴角,泡一时半会还下不去,需得喝些败火的药。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日才知道,他是有婚约的。” 他一句话说的轻快,云升听了却立马红了眼圈,不一会就掉下泪来。 萧牧川吓了一跳,“你哭什么?” 云升抽抽搭搭道:“在咱们兰陵,二郎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他把您当做什么了?还要跟别人成亲,二郎咱们回兰陵吧!您喜欢公子,兰陵要什么公子没有!何至于在他那里受气。” 这是怪他主子不争气,叫人家糊弄了,又无可奈何,心疼他主子。 “不怪他……”萧牧川同云升跟溯玉解释:“我来长安前,他就定了婚约,只是我不知道罢了,他也同我保证,能处理好这事。” 溯玉碰了碰云升,示意他别哭了,语重心长同萧牧川说道:“二郎中意谁我们做下人的管不了,可他若是欺负您,整个萧家都不会轻易放过他,您自己心里也要有所计量。” 萧牧川咧嘴一笑:“我都晓得,你又怎么知道,是他欺负我,而不是我欺负他。” 扬言要欺负李晏欢,萧牧川吃完饭就躲在屋里做功课,看书看得啧啧称奇,连谢瑶走到他桌前都没发现。 “二郎看什么呢?这样入迷?” 萧牧川做贼似的把书一扣。 “你怎么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谢瑶一脸无辜,“我方才就敲门了,你太入迷没听见罢了。” 说着他探头过去,“看的什么?” 他探头,萧牧川就躲,谢瑶一下子明白过来,笑笑不说破。 “找我做什么?” “五殿下还有几日就要成亲你可知道。” “……”萧牧川心道谢瑶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好气道:“知道!” 谢瑶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快,腆着脸凑上去。 “五殿下可有给你下请帖?你能不能让五殿下给我也下一张?” 下一张请帖,他好跟萧牧川一块去李晏欢府上。 到时李如意一定在。 萧牧川摇摇头,拨开谢瑶。 “我不去,要去你去。” 去看李晏欢跟别人成亲,那不净给自己添堵。 “哎你——”谢瑶不知道又触了他哪根弦,惹得人不痛快。 萧牧川虽然心里不痛快,但还是帮谢瑶要了请帖,顺便给溯玉递了一张。 “你去,帮我送份礼,顺带帮我看看……”他说到这里咬牙切齿,从牙缝里往外挤字,“帮我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洞房花烛夜呢。” 溯玉明白他什么意思,领命前去,还没走半个时辰,又急匆匆跑回来。 “二郎!二郎!出事了!” 萧牧川正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子自饮自斟,看见溯玉脸色凝重的进来,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磕。 而后黯然道:“我就知道,他是骗我的,他同别人洞房了?” “不是!罗家的花轿走到半路,便被抬进宫里去了!” 萧牧川一愣:“……什么意思?” 溯玉附耳上前,小声道:“钦天监刚出的消息,说罗家二小姐是仙凰转世,得之便得天下,于是人刚出罗府没几步,就直接抬进宫了。” 萧牧川这才转过弯来,他不敢置信道:“皇帝是昏了头?怎么敢跟亲儿子抢新妇!” 古往今来的皇帝中,他还是头一个敢做出这事的! 溯玉连忙提醒:“二郎慎言!不可大声。” “李晏欢呢?”他急忙问道。 “五殿下在府里。” 萧牧川边往外走边说,“我去看看他,你带上云升一起。” 大红灯笼还挂在夜色里,之前有多喜庆现下就有多凄凉。 李晏欢穿了一身红衣,他坐在院子里,面前摆了几道酒,看样子是要不醉不归。 萧牧川上去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瞧了瞧他的脸色。 “你这是做什么?不会喝酒还要硬喝?”他抓起一杯,仰头灌下,辣的他龇牙咧嘴。 “你这是什么酒啊?怎么这么辣?” 李晏欢附身给他添满,道:“这酒烈,需得小口品饮。” 萧牧川两手碰杯,乖乖舔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但心思没在酒上头。 “你……你不会因为这事难受吧?我知道,这事太伤人自尊,但谁也阻止不了……” 自己新媳妇被老子抢走这种事,要搁在他萧牧川身上,那就丢人就要丢到兰陵去,且是要他在长安跟兰陵行走时再也抬不起头那种。 李晏欢摇摇头,轻呷一口杯中酒。 “我怎会难受,伤自尊的事从前经历过很多,不缺这一件。” 萧牧川一愣,才恍然自己无意中提起了李晏欢的过往。 “那你喝闷酒做什么,你不是不能喝酒?” 李晏欢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萧牧川看了很久才开口。 “从前我娘,也是以这种理由被抬进宫的。” 作者有话说: 云升:二郎开始看书了,离那啥那啥不远了 下章洞房花烛夜 32 第31章 春宵 “宫里什么样子,你可能没见过,每天都要死人,一旦失了帝王的宠幸,就是生不如死。” 罗绾绾若是正常嫁到李晏欢府上,他们事成后,再给她一个新身份也好,却偏偏被抬进宫里。 -- 第47页 那里头稍有不慎便要掉脑袋的,更别说钦天监选了这样一个由头,皇后哪里容得下她? “钦天监怎么会突然这样说?给你们合八字的时候,应该早就算过的?”萧牧川突然猜测道:“是不是李珮做的手脚? 李珮叫他坑了一回,报复不了他,就去报复李晏欢? 李晏欢没说是谁做的,只告诉他:“这次李珮的议事厅没人能进得去。” 独山传回来的消息,李珮最近一直很小心,什么事都捂得严严实实。 萧牧川肯定道:“一定是他!” 他气的咬牙切齿,“李珮这是想整治你,让你在长安城里再也抬不起头来,又何必照着一弱势女子下手?生生把她这辈子都毁掉。” 不择手段,毫无顾忌,小人之心! 李晏欢没说话,闷头喝下整杯酒,嘴唇像被进贡的樱珠染了颜色,水润一片。 萧牧川盯着看了一眼,突然咽了下口水。 “这个仇以后有的是机会还回去,事发突然,凭我们现在的能力,已经无法再干预。”李晏欢说道,但萧牧川在愣神,于是他又喊了一声。 “二郎。” 萧牧川回过神,“什么?” 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李晏欢的眼神变得深邃,朝他探过手去。 “好些了。” 李晏欢的手带着凉气,落在他嘴角上,那里的皮肤有些凹凸不平,是之前起的水泡还没好利索。 萧牧川突然伸手握住李晏欢的手腕,“晏欢,今天本该是你的好日子。” “嗯。” 一声“嗯”仿佛给了萧牧川应允,他俯身上去,把自己嘴皮子磕在李晏欢嘴上。 李晏欢轻喟一声,仔细回应,两个人稍稍分开,他听见萧牧川含糊不清的嘟囔。 “我给晏欢补上。” 两个人跌跌撞撞走到内室,萧牧川性子急,把两人的外衣都扒了下来,随手丢到地上。 不知道是那口酒上了头,还是叫情欲蒙了眼,萧牧川手下的动作有些失控,不断撕扯着衣裳,等跌进床上的时候,两人都只剩了条裤子。 屋里没点烛,萧牧川两眼一抹黑,全靠着一双手丈量李晏欢的身体。 李晏欢的身子有些瘦削,可稍一用力便能凸显硬实的肌肉。 萧牧川摸得爱不释手,小声道:“晏欢别怕,我学了的。” 说完就要朝人家脖子上啃,还没啃上,就被李晏欢掀倒,两手手腕被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两个人的喘息。 李晏欢试探着吻了吻萧牧川的耳侧,萧牧川一愣,随即意识到李晏欢想做什么。 他们居然学了同样的东西。 他僵着身子等了片刻,最后缓缓卸了力道,顺势躺在枕头上。 萧牧川边喘边笑,脚指头去撩李晏欢的大腿。 “倒是我忘了,晏欢可是堂堂五殿下,怎么能让五殿下屈居人下。” 说罢支起身子,凑上去亲李晏欢的唇,讨好道:“我还是个雏儿,晏欢好好疼我。” 春宵苦短,转眼又日头高升。 萧牧川从红色锦被中伸出胳膊,在身侧摸索半天,没摸到想要的东西,眉头不耐烦的皱起。 就在他要发脾气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乱摸的手。 眉头立马松解开。 “醒了?”李晏欢靠近,身上带些凉气。 萧牧川眼皮有些红肿,他努力上挑着,埋怨似的看了他一眼。 “下雨了么?怎么一股子雨水味。” “嗯,下雨了。”李晏欢后知后觉自己的手刚碰了雨水,还有些凉,赶紧把手收回去。 “饿了么,我叫丰年弄了吃的。” 萧牧川撑着胳膊坐起来,屁股下头涨得发麻,但他要面子,没叫李晏欢发现。 “又下雨了,你府上还能出得去么?不会又叫水淹了?待会儿我叫溯玉帮你通通水渠。” 李晏欢拒绝:“出得去,没必要通。” 萧牧川自己穿戴好衣裳,努力稳住身形,走到桌子前头,坐下时只坐了一个边边。 “秋季里雨水多,难不成要一直这么过?” 李晏欢没再反驳,由他去了,顺手帮他舀了一碗汤。 萧牧川低头一瞧,藏红乌鸡汤。 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是男子,无需喝这个……” 李晏欢轻笑一声,给自己也舀了一碗,解释道:“是丰年安排的,补元气,一起喝。” 汤味道不错,萧牧川一连喝了三碗才打住。 “待会我要进宫一趟,外面下着雨,你先别回去,再睡会。” 萧牧川不解道:“你进宫做什么?给自己添堵吗?” “新婚后</a>要进宫谢恩。” “人都没了哪来的新——”萧牧川突然停下,李晏欢是没了媳妇儿,可昨夜里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死皮赖脸说要给人家补一个。 结果把自己给补了进去。 等萧牧川吃好,李晏欢才招手让下人收拾下去,盯着萧牧川躺下盖好被子,最后俯身留下一个轻吻。 “我去了,一会儿便回来。” 萧牧川红着脸点点头,勾住李晏欢的脖子赏他一个狗啃式的亲嘴儿。 李晏欢转身出门,看见云升红着眼站在门口,叮嘱道:“伺候好你主子。” -- 第48页 云升憋屈,又不敢言说什么,一声不吭的点点头。 雨还没停,眼看着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李晏欢刚出门还未上马车,就看见萧沛沛牵着星狼跑过来。 “五殿下!五殿下留步!”萧沛沛没坐马车也没打伞,淋得落花流水,十分狼狈。 李晏欢皱起眉头,转头朝丰年道:“去给萧小姐拿伞,再拿件厚披风。” “是。” 星狼似乎闻出李晏欢身上带着萧牧川的味儿,甩着尾巴绕李晏欢转圈圈。 “五殿下!您能不能救救绾绾!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能不能把她救出来,她怎么能嫁给皇上呢?” 丰年拿来披风给她披好,帮她撑起伞,小声警告道:“萧大小姐,耳目众多,谨言慎言,罗二小姐是名正言顺嫁入宫中,往后是有名分的。” 萧沛沛抿嘴瞧他一眼,果然放低了声音。 “我是真的没法子了,我去求爹爹,爹爹不叫我管,我想找叔祖父,紫微书院不叫我进,我只能来找您。” 罗绾绾哪是名正言顺嫁入宫中的,分明是叫皇帝强抢了去。 作者有话说: 不多说,走起 33 第32章 只赠 李晏欢凑近些告诉她。 “钦天监说她是仙凰转世,得之便得天下,这个时候谁敢上前去要人,便是死罪一条。” 萧沛沛眼里渐渐失了神采,郁郁点头,“我知晓了,多谢五殿下提醒。” “丰年,送萧小姐回去。” 萧沛沛乖乖上了马车,搂着星狼的脖子默默掉泪。 萧牧川还不知道萧沛沛想找他,吃了一口云升喂过来的葡萄,蜷着身子趴在床上。 喂着喂着,云升又开始抽噎着哭。 “……”萧牧川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着他,顺手摘了颗葡萄塞进他嘴里,“我说祖宗,你这是又怎么了?这是随了谁啊?” 云升擦掉自己下巴上的泪珠子,断断续续道:“在咱们兰陵时,没人能欺负得了二郎,怎么来长安谁都能欺负您,您昨晚疼的那样叫,我跟溯玉在外面都听见了。” 萧牧川老脸一红。 “什么疼的?我那是舒服!” 然后又警告道:“你跟溯玉别有事没事就站在外头听这些东西,溯玉带着你一个小孩儿做什么呢?” 云升抽抽了半天,才告诉萧牧川。 “丰年先在外头听的。” 那时候三个人已经不觉得尴尬了,只盼着自家主子争个气,听到动静的时候,丰年狠狠松了一口气,反倒是他跟溯玉,两颗心紧紧揪着。 “行了行了。”萧牧川稍稍直起身子,大手抹掉云升脸上的泪珠子,“我又不是受刑,你还小,不知道这档子事有多欢快,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他昨天叫李晏欢撞得七窍丢了六窍,但他每每皱眉叫喊,李晏欢都要停下来小意询问一番,可谓是温柔至尽。 云升撇嘴:“二郎自己不难受就行。” 一连嚼了四五颗葡萄,萧牧川晃着脑袋道:“我不难受。” 李晏欢到宫中时,雨刚刚停,皇帝一直没有现身,只有萧太后跟皇后在,脸色都不太好。 “见过祖母,见过母亲。”李晏欢上前行礼,多提了一嘴,“祖母跟母亲气色不太好,昨夜里替晏欢的事操心了。” 萧太后被这件事气得头疼复发,她右手撑住额头,频频摇头。 “晏欢,你是个好孩子,这事是皇帝做的不对。” 这一下怕是要在史册上遗臭万年。 见萧太后头疼,皇后立马起身替她按压头上的穴位,安慰道:“母亲这身子气不得,晏欢的婚事我会重新考量,京中还有不少适龄娘子。” 萧太后拍着皇后的手,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好孩子,依我看,这几天先给晏欢抬几房妾进府,正位需得仔细挑选,样貌才情必须配得上才是。” 皇后点头应是,“母亲说的是,本就是匆忙相了一家,现在想来对晏欢多有不公。” 李晏欢连忙表态,“母亲不必再为我操劳,我无需什么妾室,心里想的也是一世一双人,待我遇到中意之人,再来求祖母跟母亲做主。” 他生在帝王家,就该是妻妾成群子孙成荫,什么一世一双人,像是在说笑。 皇后盯着他的表情看了半晌,深深叹了口气。 “皇后多操心晏欢的事,我年纪大,撑不住了。”萧太后一直闭着眼睛,实在受不住,朝一旁的嬷嬷伸出手,“我去歇着了,你们回吧。” 送走萧太后,李晏欢同皇后行过礼就要退下,却被喊住。 “晏欢方才说的,一世一双人可是真的?” 李晏欢半阖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郑重说道:“其实心里已经有中意的人,但他无论能力地位都在我之上,若要同他结连理,我不想让他委屈。” “都在你之上?”皇后心里把朝中大臣从上到下盘算了一遍,也没找出谁家能配得上一句“之上”。 “你心里有人就提早告诉我,我好帮你操持,你跟如意都叫我一声母亲,如今出了这种事,叫你心寒,也叫我无法自处。”皇后难得同李晏欢这样的小辈讲这些话,她操持后宫几十年,长子惨死狱中,母家逐渐被削,全拜她的夫君所致。 “我当年坐着花轿进这所长安宫城时,想的也是一世一双人,可又怎么可能?圣上有他的考量,我们只能认命,就像罗家那姑娘被批了凤命,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她落在别人手里的。” -- 第49页 “母亲说的我都懂,我同罗姑娘没有缘分罢了。”李晏欢接过丰年手里的伞,交到皇后身边的嬷嬷手里,“劳烦嬷嬷替母亲撑伞。” 皇后缓缓摇头,“什么没有缘分,昨夜里才出的事,我知道是谁做的手脚,你同玚儿若是一颗心,他们必定蹦跶不了多久。” 她伸手接了几滴檐下的雨水,同李晏欢叮嘱道:“圣上不能白白对不起你,你且等着吧,必定给你些甜头,若你有什么不懂的,便去问玚儿。” “是。” 从宫中出来,李晏欢还未上马车便接到皇帝亲笔圣旨,任命他为礼部六品侍郎,兼同考官,协助主持秋闱事宜。 听到圣旨内容,丰年的脸色难看至极,正经礼部侍郎都是从四品,为何到了他们主子这里就变成了六品的侍郎? 李晏欢神色淡然接下圣旨,转身上了马车,圣旨叫他捏着,慢慢被手心里的汗湿透。 丰年憋了一路,马车刚停稳,他便将帘子一掀。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李晏欢瞥他一眼,回道:“圣旨上的意思。” 他淌水进府,去见萧牧川前特意换了一双干净的靴子。 听到脚步声,萧牧川立马支棱起身子。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眼尖的发现李晏欢手里拿了圣旨,立马伸手抢过去,展开前动作顿了一下。 “我能看么?可别是什么要掉脑袋的大秘密。” 李晏欢这才收起严肃的表情,笑道:“是天大的秘密,你看完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天大的秘密……”萧牧川嘟囔一句,展开仔细阅读。 待萧牧川看完,李晏欢问道:“二郎如何看待?” 萧牧川翘着脚丫子,给了中肯的评价,“如今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总要给些补偿,可又不想补偿别的,就给你放些权,放什么权不好,偏偏是科举。” 说着他缓缓勾起嘴角,“这是知道五殿下府上没几个门客,上赶着给你送人来了。” 李晏欢手中能用的人没几个,靠他现在的地位身份也拉拢不到什么人,但若是在秋闱考生中寻几个可造之材,岂不是简简单单。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心,“晏欢不会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吧?你可记好了,我也是你拉拢来的,且我一个,便顶他们好几个呢。” 李晏欢点点圣旨上的同考官三个字,反问萧牧川。 “我倒是忘了,二郎也要参加秋闱的,到时候阅到你的试卷,我闭眼打个满分,不知道能不能拉拢到二郎。” 萧牧川突然俯身凑到李晏欢眼前,目光灼灼。 “长安一行,本该是我大哥来,可他腿脚不好来不了,我才替他来走一遭,若当时来的真是我大哥,晏欢是不是也要同我大哥好?” 他语气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叫李晏欢收起眼中的笑意。 “长安有萧姓百家,鸳鸯佩只赠一人。” 作者有话说: 同考官:给考生们批第一轮试卷的,同考官批完一轮再给主副考官批 主副考官:给考生们批第二轮试卷的 34 第33章 读书 云升打了个哈欠,极力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主子。 书桌上摆了一圈蜡烛,萧牧川挑烛夜读,把自己读得直叹气。 “二郎若是困了就睡吧,总叹气做什么……”云升建议道,当着萧牧川的面,已经把眼睛合上了。 萧牧川摇摇头,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自打从李晏欢府上回来,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劲,非要好好读书,想在秋闱里名正言顺做五殿下的门客,可书才看了两天,就遇到了瓶颈。 且这瓶颈有些过分狭窄,他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二郎,都丑时了,再不睡觉,等会儿就要去上课了……” “上课?”萧牧川突然抬起头,问道:“明天上的是什么课?”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他朝云升那边望了一眼,云升已然靠在椅背上仰头睡过去。 把书一合,萧牧川走到云升身边,想把这小孩儿抱到床上去睡,手还没碰上衣袖,一下子想起李晏欢的话来。 他得避嫌。 出门左拐,敲开溯玉的门,萧牧川指挥道:“去,把云升抱床上去睡。” 溯玉一下子精神,有些琢磨不透他家主子的意思,于是多问了一句。 “是……是抱到您床上还是我床上?” “……”萧牧川也反应了一下溯玉的意思,而后十分冷静的吩咐:“抱到他自己床上。” 说完转身就走,回到自己屋里,看到桌上的书又是一阵头疼。 他也并非是不入流的纨绔,相反萧家有萧牧山在,对萧牧川的教导更加严厉。 可萧牧川觉得他若去秋闱还差点,要是他大哥在就好了,说不准能一举夺魁。 合衣躺在床上,想到马上就要天亮,萧牧川懒得脱外衣,手捂在胸口处,那里放的是同心鸳鸯佩。 李晏欢的话又从脑海里冒出来。 “长安有萧姓百家,鸳鸯佩只赠一人。” 萧牧川手下用力,不知道是按住那块鸳鸯佩还是按住跳个不停的心,猛的翻了个身。 过了一会儿,漆黑的屋子里传来幽幽一声叹息。 “长安有萧姓百家,兰陵还有萧姓千家呢……油嘴滑舌。” -- 第50页 第二日谢瑶就看出来萧牧川同平时有些不一样。 “二郎昨夜干什么去了?脸色这么差?” 萧牧川懒洋洋吐出两个字,“读书。” 谢瑶的表情突然变得一言难尽。 见谢瑶一脸不敢相信,萧牧川叹了口气,解释道:“读到丑时,发现自己落下太多,愁得一夜没睡。” 没想到谢瑶也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也愁得一夜未睡。” 萧牧川奇道:“你愁什么?你学问做的好,秋闱小事一桩,春闱也不用担心。” 谢瑶摇摇头。 “还差些,我目光也没那么短浅,长安学问做的好的比比皆是,我想要拿个状元简直比登天还难。” 且不说长安城,就连紫微书院里,也有个崔郦一直领先在他前头。 “你拿状元做什么?你——”萧牧川话说了一半,突然明白谢瑶什么意思。 “你想拿状元尚如意公主?” 谢瑶点点头承认,还有些不好意思,“我自知同如意公主相差甚远,但还是想试上一试。” 萧牧川笑话他:“前些日子喊你尚公主你还连连推诿,见过如意公主一面就这样拼命?” “没办法。”谢瑶苦笑一声,“我从前知道这事是我自不量力,但如意公主的眼睛太过明亮,将我魂儿都吸了进去,怎么逃都逃不出去。” 说到李如意的眼睛,萧牧川点点头附和谢瑶,他也掉到李晏欢的眼睛里,怎么逃都逃不出去。 “你可见过五殿下的眼睛,比如意公主的还好看。” 谢瑶哪里注意过五殿下,自打李如意出现,他的眼睛就没去过别人身上。 两人说了会儿话,萧牧川看了眼自己前头空荡荡的座位,向谢瑶打听。 “王知星呢?” “他一早便回琅琊,我听说是王家本家出了什么事,崇陵也去了。” 萧牧川若有所思点点头。 “逃不了的,长安王家,琅琊王家……” 这只是个开始。 “崇陵不在,明日休息,咱们可以外出,书院里几位同窗约着去听曲儿,你去不去?” 谢瑶戳戳萧牧川的后背问他,萧牧川又反问。 “你去么?” “我不去。” 萧牧川立马回过身去翻开自己昨天没看完的书,晃晃脑袋。 “你不去我也不去,我得留在这读书。” 谢瑶道:“那我留在这画画。” 第二天休息日,扬言要留在书院读书的萧牧川一大早便溜了出去,没回萧府,直接去了李晏欢府上。 看门的小厮引他进府,告诉他李晏欢这几天每天都出门很早,回来很晚,似乎是有什么应酬。 萧牧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李晏欢之前未在朝廷有任何任职,现在突然有了事做,少不了手忙脚乱,若想在官场上吃得开,同僚之间的应酬也是不可避免的。 他自觉是这府上半个主子,背着手晃晃悠悠在李晏欢住处巡视。 萧牧川来时捎带上了那本读到一半的书,假模假样找到李晏欢的书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右手边的大罐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么大的罐子?摆在书房做什么……”他自言自语,很好奇,可没取得李晏欢的同意也不敢随意打开看。 萧牧川在李晏欢书房里坐了一天,期间丰年得了信,还特意跑回来一趟。 “我们殿下如今刚刚入仕,又遇上秋闱马上开始,一连几天忙的脚不沾地,方才想回府,又被叫去干活,于是特意嘱咐我来跟您说一声,望您谅解。” “无事无事。”萧牧川赶紧摆手叫他走,“你去跟着伺候就是,你告诉他,今天是紫微书院休息日,我在这里等他,无论多晚。” 这意思是今夜里并不打算走了。 丰年自然明白,点头示意,又上马赶回去。 萧牧川这次来没带云升跟溯玉,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在书房里看着书居然趴在桌上睡过去。 再醒来时外头一片漆黑,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本来看门的小厮蹑手蹑脚走进来,给他在门口桌子上点了根烛。 “什么时辰了?”萧牧川直起身子问道。 小厮吓了一跳,手里的火折子抖了一下,回道:“萧郎君醒了,现在是亥时了。” 亥时?萧牧川精神起来。 “都亥时了?你们殿下可回来了?” “未曾回来,倒是丰年宵禁前回来过一次,拿了些东西便匆忙走了,好像、好像说是……”小厮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是今晚上有应酬,要去逢春停吃酒听曲儿。” 萧牧川立马警觉,他问道:“什么应酬?要去青楼吃酒听曲儿?” 小厮为难的摇头,“萧郎君,这我就不晓得了,咱们殿下还是头次这么晚不回来,现在有宵禁,估计是要宿在外头。” “宿,在,外,头?”萧牧川一字一字说道,阴沉着脸想了半天,“腾”地站起来往外走。 “堂堂五殿下怎么能宿在青楼楚馆,这才刚刚入仕,万一落人口舌怎么办?我这就去接他回来。” 小厮在后头追,“萧郎君,现在可是宵禁时辰!” 萧牧川像没听见,大步流星走出府门。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男人嘛,刚刚工作,少不了要去喝酒应酬的。 -- 第51页 还是萧牧川:李晏欢居然敢背着我喝花酒?看我不灭了他。 35 第34章 吃醋 怕碰上巡逻的宫卫兵,萧牧川转挑小巷子走,七拐八拐拐到逢春停,敲了三下便敲开了后门。 外头寂静一片,连打更的都没有,可只要一入了逢春停的门,便是一片纸醉金迷的景儿。 萧牧川刚进大堂,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萧二郎!你不是说不来么?怎么这会儿突然来了?” 他朝着声音处看去,一群人正挤挤攘攘坐在一起,一人身边揽了个小娘子。 喊他的正是紫微书院的同窗,趁着休息日攒局的那位。 萧牧川走过去,怕有心之人听见,没敢说自己刚到,随意找了个借口。 “不是突然来的,我今晚上还有别的局,跟五殿下一块来的。” “这样啊!方才还遇到五殿下,在二楼风月厅嘛!”说话的人叫何超,这会儿显然是已经喝大了,卷着舌头大大咧咧道:“分明是我们先来的,怎么好的娘子全被你们叫到风月厅去了,我们挑都没得挑。” 听得他话语中有不满的意思,一旁的小娘子含羞带怯推他一把:“郎君方才对我动手脚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听到风月厅三个字的时候,萧牧川尚且能保持冷静,又听说风月厅也叫了人伺候,他的脸色立马拉下来,而后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给自己倒了杯酒,随手一举。 “各位玩着,今天情况特殊,下次有机会我请大家快活。” 说完一仰头喝下满杯酒,三两台阶做一步,迈着大步上楼,找到了风月厅的门,抬脚要踹时,突然停在半空中,然后收回脚去,将门一把推开。 门突然大开,一屋子人同时停下动作朝他看来。 萧牧川环视一圈,目光路过李晏欢时多停顿了几秒。 李晏欢挺直身板坐在那里,右手边坐了一位温婉可人的娘子,正举着一杯酒喂到他嘴边。 看到闯进屋里的是萧牧川,李晏欢呆愣着没给什么反应,看上去已然是喝多了。 萧牧川突然笑起来。 “叨扰了,在下兰陵萧牧川,在楼下跟同窗听曲儿,听说几位大人在上面,于是特来拜访。” 坐在这个屋子里的,大都是礼部的官吏,级位有高有低,一听眼前这人是兰陵萧家的萧牧川,纷纷站起来。 男人一旦上了酒场,会说场面话,什么都吃得开,萧牧川很快便被邀请坐下。 偏偏他坐下的位置刚好正对着李晏欢,他假装坐稳才刚刚看到李晏欢的样子,惊讶道:“五殿下也在啊!真是巧了。” 李晏欢反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见李晏欢好似对萧牧川爱答不理,一旁的礼部侍郎站出来打圆场。 “五殿下如今在礼部任职,最近一直在忙,没来得及给殿下接风,今日刚巧手上没了事干,于是便……”他说着压低了声音,“殿下酒量不好,喝得多便醉了,并非不理人,萧郎君莫往心里去。” 知道他们这局是为李晏欢攒的,萧牧川才明白李晏欢为何喝成现在这幅模样。 他粗略一数,这桌上除了他跟李晏欢,共有八个人,照理说每个人都要给李晏欢敬三杯酒,一圈下来就是二十四杯。 李晏欢能挺直身子坐在这里已经是奇迹了。 更别说…… 萧牧川眼神往李晏欢身旁妓子那里一歪。 更别说还有个人劝酒。 萧牧川嘴角含笑,端起酒杯来遥敬一圈,“几位大人算是我的前辈,五殿下又是我的挚友,我先敬各位一杯。” 说完一仰头干下一杯,引来礼部侍郎连连称好。 “萧郎君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来人啊!”他大手一挥,引来小厮附耳,说了一番话之后,小厮笑着跑出去忙活,没一会儿便又送进来一位娘子。 “萧郎君,这位是逢春停的碎玉姑娘,擅琵琶,不知你喜不喜欢听琵琶曲,若是喜欢,今晚可以让碎玉姑娘弹上一夜。” 哪里有弹琵琶弹上一夜的,这话不过是告诉他,碎玉今夜是随他处置的。 碎玉袅袅走过,坐在萧牧川身边,替他端起一杯酒,送至唇边。 一样的动作,可萧牧川没搭理碎玉,反倒对李晏欢身边的妓子起了兴趣。 “五殿下怎么不喝这娘子端的酒?可是不喜欢她?这位娘子擅什么?” 李晏欢这时有些恢复清明,抬手推开送至嘴边的酒杯,摇了摇头,回道:“不喜,不知。” 不喜欢她,也不知道她擅长什么。 礼部侍郎又把话接过去,“五殿下身边的是逢春停的头牌,玉珠姑娘,擅作诗作画。” “哦,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玉珠姑娘。”萧牧川了然的点点头,看向玉珠的眼神愈发不善。 玉珠被称为逢春停的头牌不是没有道理的,容貌上乘,出身名门,本家一朝没落才被迫入了青楼楚馆,多少诗人为她写诗,多少大家为她作画。 又有多少人挤破脑袋只为了见玉珠一面,若是有幸能同她共度春宵,是要出去吹好几年的。 “五殿下连玉珠姑娘都不喜欢,这长安城里哪还有看得上眼的?”萧牧川暗讽道,心里气急,血冲上脑子,他不管不顾低头喝下碎玉递来的酒,右手胡乱一伸,居然揽住了碎玉的腰。 -- 第52页 而后解气似的朝李晏欢微扬下巴。 李晏欢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儿,才端起自己的酒杯。 “今日我不胜酒力,待秋闱过后,再请各位去我府上一醉方休。” 他冲丰年招手,示意丰年留下来善后,而后就要仰头灌酒,却被横空伸过来的手掌挡住。 “五殿下歇会儿,还是我替你喝。”萧牧川拦下李晏欢,心里虽气,却看不得他难受的样子。 “二殿下时常叮嘱我,五殿下不能喝酒,几位大人也莫怪,这最后三杯就算我替五殿下赔罪,人我便带走了,外头宵禁不方便行走,大人们就宿在这里,帐记我头上即可。” 他又把李珮拿出来当挡箭牌,且屡试不爽,顺利带走了李晏欢。 回到府上,萧牧川把人往卧房里一带,冷冷问道:“五殿下可还能走路?” 李晏欢点点头,虽答应了,但却迈不开脚。 “五殿下什么意思?是想让玉珠姑娘来扶么?” 萧牧川吃的这份醋有些冤枉,于是说出口的话也莫名其妙。 李晏欢的酒气下去一大半,知道萧牧川生气,讨好似的握住后者的手心。 “二郎,难受。” 作者有话说: 晏晏:二郎,我心里委屈,他们灌我酒,我都快喝吐了,做男人真的好累 36 第35章 能行 一句撒娇似的难受,叫萧牧川愣了半晌。 他自然知道李晏欢如今刚进礼部,要搭的人脉多,要赶的局也必须赶,可他看见李晏欢身边的玉珠时,一头火无法抑制,火星子都溅到李晏欢身上去。 “活该!喝酒便喝酒,叫什么娘子?喝到那么晚,是不是打算宿在逢春停,同别人共度春宵?” 李晏欢百口莫辩,只好拉着他的手又晃了晃。 “……”萧牧川气消了大半,扶起李晏欢的胳膊,把他带到床边。 “躺下,我给你脱衣裳睡觉。”萧牧川命令道,可李晏欢一动不动,非拉着他的手。 一会儿捏捏掌心,一会儿又凑过去嗅一嗅。 “做什么?”萧牧川手心有些痒,想抽回手,被一把攥住。 李晏欢握住萧牧川的手腕,不容他挣扎,拉至自己脸侧,在他手心里烙下一枚吻。 “你碰她了。” 李晏欢说道。 萧牧川撇撇嘴,“就是搭了一下腰,我没去之前,五殿下还不知道搭了多少回腰。” 李晏欢轻笑一声,“有人擅作诗,有人擅琵琶,二郎擅什么?酿醋么?” 这是说他打了醋罐子,无端生气。 “我今日一早就在等你,丰年说你忙,我自然知道你忙,秋闱马上开始,你也刚刚入仕,可你居然跑去喝花酒,还说我是酿醋的……” 萧牧川突然压低声音,凑到李晏欢耳边。 “酿醋的哪有上赶着把自己送到五殿下床上的?还以为今晚能同五殿下良宵与共,现在一瞧,还是歇了吧。” 他把李晏欢按在床上,可李晏欢抓住他的手从始至终没松开过。 “能。” 李晏欢蹦了个字出来,叫萧牧川一头雾水,“能什么?” “能行。” “行——”萧牧川只说了一个字,就被李晏欢拽到床上,同他身体力行证明,喝了酒也能行。 且格外行。 看了眼熟睡中的萧牧川,李晏欢披衣起身,去外头要了盆热水。 刚巧丰年从外头翻墙进来,落地时不小心挂到树枝,“呲啦”一声把自己衣服下摆划了个大口子。 “怎么这样不小心?”李晏欢瞅他一眼,“明日去账上支钱做身新衣裳。” 丰年撩起袍子看了看,“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缝补起来还能穿。” 李晏欢由他去。 “都安排好了么?” “安排好了,殿下放心。” 李晏欢点点头,恰好水来了,他端起水盆进屋,把萧牧川叫醒。 萧牧川反射性的睁了一下眼睛,看见是李晏欢,又闭上眼睛。 这会儿已经深夜,况且李晏欢喝了酒后折腾他有些狠,让他累的手脚都不想动弹。 “我要酿醋了,别打搅我。” 李晏欢叫他说的惹笑,任劳任怨帮他擦了一遍身子,端起水盆走出去。 丰年还没睡,接过李晏欢手中的水盆,转身去外头泼水。 墙角突然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咔嚓”声,李晏欢没在意,以为是丰年踩了枯枝,没想到那边传来水盆摔落的声音。 丰年大喝一声。 “谁?” 意识到有其他人在,李晏欢立马摸上腰间的软剑,黝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声音的方向。 那人暴露后已经跑掉,丰年想要追上去,却被李晏欢喊住。 “丰年!回来!” 丰年一下子停住,目光不善看着那人逃窜的方向。 屋门突然被推开,萧牧川从里头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直直朝丰年那边走去。 “二郎。”李晏欢眼疾手快拉住他,定睛一瞧,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一截断木。 萧牧川睡觉警觉,听到外头丰年的声音,睁眼起身穿衣不过几秒,出门前还把屋里的凳子腿掰下来趁在手里。 他问道:“什么人?李珮的人?” 李晏欢想了一会,点点头,“应当是。” -- 第53页 这个长安城里,也只有李珮会针对他,无论是罗绾绾那次,还是现在这次。 萧牧川咬牙切齿:“他还有完没完了?他怎么不冲我来,他不敢冲我下手,就一次次冲你去!” 他屡次借李珮的手做事,他不信李珮不知道是谁做的,可一次都没找他的麻烦,全都找在李晏欢身上。 “二郎去睡,这里丰年会带人看着。” 李晏欢府上总共就这么点地方,几双眼睛就能盯住。 可萧牧川哪还有睡意,他不知道李珮派来的人在那里待了多久,是从他们回来那时就在了,还是刚刚来? 他把自己的担心说给李晏欢听。 “若是叫李珮知道我们的事,他会不会说出去?” 堂堂五殿下居然跟兰陵萧家萧二郎苟合在一起。 “会。”这次李晏欢说的十分果断。 他把萧牧川手里的断木接过,慢慢摩挲着那截手腕,似乎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二郎能否帮忙做件事,好堵李珮的嘴。” 萧牧川连什么事都没问直接应下。 “二郎明日就去找李珮,告诉他,若他不将我们的事说出去,就帮他上谏……”李晏欢看向萧牧川的眼睛,“立太子。” 李珮如今心切,这样一个甜头不亚于天上掉馅饼,他若不敢捡,就眼馋死,若是捡了,那就让他好好当一回“太子”。 昏暗的厢房里,李珮听完密报内容,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没想到啊,老五还真是有本事。” 在他拼命拉拢萧牧川的时候,李晏欢已然开辟了一条新路,不仅拉拢到了萧牧川,还叫萧牧川如此死心塌地。 “这事要是说给老三听,一定很有意思。” 李珮手里突然抓了李晏欢这样的尾巴,有些激动,他从高座上下来,搓着手来回踱步,居然一夜没睡。 萧牧川也一夜没睡,送走李晏欢,先是回到紫微书院换了身衣裳,然后叫上溯玉云升,大张旗鼓去李珮府上。 李珮饭才吃了一半,听说萧牧川这么早就来了,拿过一旁的湿帕子,慢条斯理擦拭过嘴角才说话。 “来这么早,我还没起呢。” 传话的随从立马去前头回话。 萧牧川笑笑,并不在意,“还没醒,那就让二殿下继续睡,我等一会儿就是。” 这一等,等了几个时辰都没等来,萧牧川倒也心大,往圈椅上一出溜,仰头就睡。 “他现在做什么呢?”李珮问道。 随从一脸为难,吐出两个字。 “……睡觉。” “……”李珮不敢置信,“睡觉?” 随从点点头,把李珮气得一拍桌子,“我倒要去看看,他怎么在我府上睡觉的。” 37 第36章 蛰萤 李珮刚到前头,萧牧川就被溯玉叫醒,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眼睛还迷蒙着。 看见李珮难看的脸色,萧牧川冲他笑笑。 “二殿下,饭吃好了?” “哼……”李珮冷哼一声,“萧二郎这是来我府上睡觉了?” 萧牧川揉揉眼睛,重新坐回座位上,拿起已经凉透的茶灌了一大口。 “瞧二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上次来您府上游水,这次怎么不能来睡觉?” 李珮叫这句话噎的直瞪眼,细看双手还有些哆嗦。 “我都听说了,萧二郎如今在外头行走,打的都是我李珮的旗号,我倒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关系这样好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恨恨咬牙。 “可怎么也好不过你跟老五啊。” 提起李晏欢,萧牧川好似知道点廉耻,低头一笑。 “二殿下,这些都是我的私房事,给我个面子,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说清楚,刚巧我还有个大好事要告诉您。” 李珮自然不相信萧牧川嘴里能有什么大好事,可这里确实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于是他招招手,几个人进了后堂,溯玉跟云升被人拦在外头。 “二郎!”云升担心,喊了他一声。 萧牧川摆摆手,无所谓道:“无事,你们就在外头等,我同二殿下说会儿话就出来。” 他进屋,看了看李珮身边站着的人,眼神示意了一下。 李珮立马回道:“无妨,独山跟了我许多年,有什么事你但说就是。” 独山朝萧牧川一点头,叫萧牧川一下子想起他来。 这个叫独山的,就是在大灵山别院时,引他去后院的那个哑巴。 “二殿下如今过得可好?听说前几天,又有几个新的门客进府,我先恭喜殿下了。” 李珮不耐烦的夹紧眉头,“有话快说,还是说你想拖延时间?怕我把你跟老五的事说出去?” “怕,自然是怕的,这不找二殿下说和来了,二殿下别说出去,我帮二殿下上去,怎么样?”萧牧川说这话的时候,手指头指了指天。 李珮心头一震,眼神飘忽不定,最后又回到萧牧川脸上。 “你在说什么?你这是要我夺位?你当圣上是什么!当我是什么!” 他怕萧牧川诈他,不敢回萧牧川的话。 萧牧川摇摇头,“帮二殿下夺位,这活儿萧家可不干,几百年清清白白的基业不能毁在我手里。” “我说的是,帮殿下坐上太子位,往后光明正大继承大统,萧家不要什么功名利禄,到时放五殿下跟我回兰陵就是。” -- 第54页 这样的诱惑太大了,且萧家确实能帮他做到,李珮咽了咽口水,瞻前顾后想了半天。 自前太子死后,太子之位迟迟未立,他自然知道皇帝在想什么,想他跟李玚之间该立谁为太子,这说明他李珮还没有达到皇帝心中太子的标准。 李玚是皇后所出,又惯会拉拢人心,自己拉拢萧牧川不成,已经落后一大半,说不准这太子的位置就要越过他落在李玚头上。 “二殿下也知道,三殿下同如意公主一同长大,五殿下又是如意公主的亲兄,可你一定不知道,当年五殿下的母亲怜妃娘娘之死,是皇后一手操办的。” 李珮睁大了眼睛,一句“不可能”卡在嗓子眼,迟迟没说出来,萧牧川知道他不信,又补充一句。 “二殿下若是在宫中有人行走,自然可以去查,看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五殿下是绝不会站到三殿下那头的,现在帮三殿下办事,也是为了如意公主,身不由己罢了。” 不会站在李玚那里,只能另选一个,除去还未长大的老六老七,就只有他李珮一个人。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圣上多疑心,你找萧家人贸然去上谏,岂不是将我推进火坑!” “二殿下多虑了,我跟二殿下关系好这件事,怕是整个长安城都知道。” 从上次落水事件之后,他近大半个月打着李珮的名号干了不少事。 “既然大家都以为萧牧川站在二殿下身边,那殿下为何不利用起来。” 李珮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萧牧川在这等着他,他威胁道:“你最好把事办的利索漂亮,要不然我成不了事,你跟老五也没好下场。” 萧牧川一听,这是事成了,也不再跟他废话,再次强调了一遍他同李珮交换的砝码。 “我帮二殿下上去,相对的,我同五殿下的事,殿下千万不要说出去,可怜一下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吧。” 李珮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一番萧牧川。 “萧二郎出身兰陵萧家,往后不管是入仕还是回兰陵当萧家家主,要什么人没有,怎么甘心雌伏他人身下?当下头那个……” 他眼带轻浮的瞥了一眼萧牧川的脸。 “当下头那个真有那么快活么?” 这时李珮突然有了一种优越感,仿佛在萧牧川面前,他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萧牧川脸色不变,似乎是打趣道:“快不快活也得分人,谁让五殿下会心疼人呢。” 他办完李晏欢交代的事,直接回了紫微书院,谢瑶果真窝在书房作画,左手抓了两支笔,嘴里还衔了一只,右手则在半空中做指点状。 瞧见他这幅疯癫的模样,萧牧川心道他又画入了迷,没过去打搅,径直回自己院子。 看见桌子上的书,又是一阵头疼,秋闱马上到,可他要忙的事太多,压根顾不上看书。 好在这几天崇陵不在,紫微书院基本没人管辖外出之事,他还能同李晏欢通个气,同萧家人见面商量一下。 刚想到这,外头云升敲了敲门,伸进个脑袋来,“二郎,丰年来了。” “丰年来了?”萧牧川赶紧起身将人迎进屋。 丰年手里拿了不少东西,挨个给萧牧川摆在桌子上。 “这是做什么?”萧牧川不明所以。 “殿下今日就要封学,得秋闱后才能出来,这些是我家殿下要我送来的,说您今日受委屈了,这事殿下记在心里,往后给您找补回来。”丰年说着又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您可能瞧不上眼,权当拿着把玩。” 萧牧川了然,手里抓起一块血翡翠,而后想到什么,小声问丰年。 “那个哑巴?” 丰年没说话,抬头看他一眼,算作默认。 萧牧川点点头,心里有了数,他刚刚在李珮府上叫人欺辱一番,才不过一个时辰,李晏欢就收到了信。 独山这个暗桩,如果不是丰年告诉他,全靠他自己猜是猜不到的。 更别说李珮。 “好大一盘棋啊。”萧牧川感慨一声,“你跟李晏欢说,萧牧川不想跟别人一样当棋子,现在把这枚棋摘出去还来得及。” 李晏欢这局棋下的太大,可他萧牧川却不是下棋人,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叫他心里没底。 丰年突然掀开袍子跪在地上,把萧牧川吓了一跳。 “萧郎君,我同您说句实话,一开始我并不觉得我们殿下跟您在一起是什么好事,可拉拢的人也并非只有萧家一家,这些年殿下走的每一步都踏实稳妥,却在您这里出了许多偏差,殿下进封学前特意叮嘱,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只听您一个人的,长安所有暗桩也全都听您指挥——” 萧牧川俯身扶起丰年,缓缓叹了口气。 “道理我都懂,但你这袍子烂成这样就没必要再缝了,我叫云升去给你裁身新衣裳。” 丰年噎了一下,不自在的拽了拽自己的衣服下摆,这是昨天划烂的,他觉得衣裳还能穿,于是自己找来针线缝了缝。 “你去吧,东西我收下了,若是你家主子问起,就说我很喜欢,会放在身边,不送人。” 丰年领了话退下,出门就被云升瞪了一眼。 他摸了摸后脑勺,不明白方才还对他好声好气的人怎么态度转变这么快。 云升把人推搡着出去,故意将门摔出声音,然后小跑进屋跟萧牧川告状。 -- 第55页 “就他这样的还觉得我家二郎配不上他家主子?哪里来的狂自驴,居然还说他不看好主子的事?” 萧牧川打断云升的话,问他:“狂自驴是什么?” 云升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就是狂妄自大的驴!” 萧牧川乐了,“那怎么不叫妄大驴?你跟溯玉不也是不看好我同他的事?” “那不一样。”云升撇嘴,“是我们二郎选的他,又不是他选的二郎,再说了,二郎明明可以独善其身,也可以选个更好的,却偏偏走了一条最难的路,都怪他。” “怪他也罢,不怪他也罢,反正已经上路,我也没法再回头了,但对于李晏欢,你们不能因为他现在在尘埃里,就否认他会发光的事实,蛰萤终会大亮的。” 作者有话说: 云升真是二郎的贴心小棉袄。 蛰萤:因为遇冷不怎么明亮的萤火虫。 38 第37章 心疼 一场大雨来的毫无征兆,湖心亭的檐柱突然断裂,随从跑去主屋拼命敲门。 “老爷!老爷!檐柱掉了!檐柱掉了!” 里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檐柱断了就去修!找我做什么!我能让它再立回去?” 屋里说话的人满脸愁容,瞪着薄薄的门看了半天,才收回目光,转向一直跪在他脚下的人。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最后还是中年男子先开口。 他深深叹了口气道:“回去吧。” “爹……” 王知星声音颤抖不堪,他抬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父亲,却看到一双紧闭的眼睛。 “知星,我不能让王家毁在我手里,王家养你这么久,从小到大锦衣玉食,若你能争气靠着一身学识入仕也好,可如今……也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叩叩叩。”外头又传来敲门声,男子猛的睁开眼睛怒喝道:“檐柱断了就去修,不修就叫他断着!找我做什么!狗奴才也不好好看看如今什么局势!” 敲门声停下,过了很久才传来崇陵的声音。 “王大人怎么如此暴躁?可是这雨下得太大,把大人的心都给淹了?” 一听外头敲门的竟是崇陵,男人连忙把门打开,点头哈腰将人迎进来。 “千岁大人,不知是您,还以为是修檐柱的奴才,您快请进您快请进。” 崇陵颔首,撩起湿透的袍子迈脚进屋,头一件事就是把跪在地上的王知星半抱起来。 “王大人,他如今是我的心头好,我怜惜得很,可不能叫他再跪了,我瞧见会心疼的。” 王知星叫崇陵搂在怀里,微微挣扎了一下,又被死死按住。 “今日前来是告诉王大人一声,您说的事,我已差人好好誊写,到时候会呈到圣上跟前,您还有其他异议么?” 男人一听,语气更加谄媚讨好,“千岁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呈什么,圣上就看什么,我们王家全仰仗千岁大人,哪敢有异议。” 崇陵“唔”了一声,点点头。 “小船儿,走。” 说罢,他将王知星揽在大氅下头,带着人往外走。 雨越下越大,崇陵来时撑了伞,上身没事,衣裳下摆却被积水浸透,他把伞往旁边一丢,俯身将王知星打横抱起,就这么淋着雨走进雨幕里。 到了住处,王知星只湿了几缕头发丝,崇陵却是从上到下淅沥沥滴水。 他把里衣外衣都脱下来随手一丢,示意王知星去柜子里给他取干净衣裳,刚穿戴好,门就被敲响。 来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一双凤眼微微眯起,见到崇陵马上利索的跪下磕了个头。 “义父,都誊好了,您要不要看一下?” “拿来我瞧瞧。”崇陵朝他伸出手,一份文书马上放到他手心里,他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又把文书交还到那太监手里。 “就这样写,放起来吧,再过几天就启程回长安。” “是,义父。”太监应下,脚却一动不动,眼睛有意无意往王知星那边瞟。 “禄酒?” 那叫禄酒的太监听见崇陵喊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笑眯眯凑上前去。 “义父,这王小公子您带在身边也挺久了,什么时候腻了,给儿子也玩玩?” 他说这话时毫不掩饰,说完又把眼睛盯在王知星身上。 王知星猛然抬眼朝禄酒看去,然后又立马转向崇陵,眼里尽是惊惧。 什么腻了?什么玩玩?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崇陵要把他送给别人? 崇陵看了王知星一眼,状似认真考虑一番,不意外看到王知星朝他小幅度摇头,好像在祈求他不要答应。 可祈求没用,最后崇陵点了点头。 “小船儿确实在我身边很久了,送你就是,注意点儿,别玩出人命。” “千岁大人……”王知星眼圈迅速涨红,他太过害怕,小口小口喘着气,最后只憋出一个字来。 “别……” “别?”崇陵换了个姿势,以手支颐望向他,“别什么?” 禄酒色欲熏心,当着崇陵的面就要对王知星上手,他扯开繁复的衣服领子,看着那截雪白的脖颈,眼睛都直了。 “义父宠你是你的福气,现在义父要你陪我,你也得受着!” 王知星在拼命发抖,禄酒的手伸到他衣摆下头去时,崇陵才将手里的茶盏重重磕在桌子上。 -- 第56页 “禄酒,够了。” 禄酒立马停手,看向崇陵。 崇陵没给他多余的眼神,朝他挥挥手,“下去吧,不该你肖想的东西,就收收心思。” 禄酒浑身一震,喏喏应下,抄着手一步一步退出去。 崇陵将王知星拉至自己怀中,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片刻,才轻笑一声。 “吓坏了?” 王知星紧闭着嘴不讲话,眼泪坠在下巴颏上,整张脸都哭的透着粉红。 “这次给你个教训,不会把你丢给别人的,但是小船儿,你最好是能看明白你的处境,王家护不住你,若是没有我,你以为你能活多久?还想找王家帮你脱身?” 崇陵说完,等王知星的回复,可怀里的人倔得很,死死咬住牙也不愿意哼一声。 他催促:“说话。” 王知星泄气一般塌下肩膀。 “我、我错了,我不该想着离开大人,以后、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大人。” 崇陵得到想要的回复,伸手取过桌上的茶盏,可刚才磕的那一下太过用力,茶杯叫他一碰居然四分五裂。 碎瓷片混着热茶撒了一桌子,王知星立马站起来,伸手去收拾碎片。 “别碰。”崇陵马上拦他,却晚了一步,王知星吃痛甩开手腕,再拿到眼前看时,食指指肚上被划了一道,渗出几滴血珠。 “无事。”王知星食指拇指捏在一起搓了搓,把血珠搓掉,就要继续捡拾碎瓷。 崇陵握住他的手腕,将那只受伤的手举到自己眼前。 “小船儿果然是娇生惯养,碰个瓷片都叫划破,这不是手,是天山上的白玉莲么?” 王知星想挣开崇陵,使劲拽了拽,没能拽动。 崇陵一手抓着王知星,一手拿过一只木匣子打开,里头放了几个瓶瓶罐罐。 一瞧见这样的瓶子王知星就发怵,看见这样一盒子立马哆嗦了一下。 感受到他这一下,崇陵提起嘴角笑他胆小,“不是香膏,是药粉,小船儿别怕。” 说着,他拿起一只蓝色的瓷瓶打开,蘸着药粉轻轻涂在伤口上。 “我方才就说过了,你现在是我心头好,跪一下我都心疼,别不珍惜自己,我说的……” 崇陵低下头,双目注视着王知星的眼睛。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记住这个小太监嗷!记住他嗷! 39 第38章 结怨 李晏欢入封学后第十日,秋闱前夕,萧牧川终于兑现自己的承诺,群臣连续上谏五日,没有崇陵的圣上终于松口下诏书,立次子李珮为太子,入主东宫。 萧牧川从萧将军家出来,刚回到紫微书院门口,就碰到浩浩荡荡一行车队。 “二郎,咱们是回避一下还是?”溯玉敲了敲车窗,示意萧牧川出来看看情况。 萧牧川眯着眼看了半天,心道冤家路窄,李珮刚被册封为太子,崇陵就从琅琊赶回来了,这么巧还叫他碰上。 “回避什么回避,我又不欠他。” 他收回目光,踩着马凳下车,一抬头,正好看见崇陵也从马车上下来,一撩车帘,萧牧川发现马车里头还坐了个人,身形有些眼熟,叫他多看了几眼。 “千岁大人刚回来?这是赶着回来主持秋闱么?” 崇陵不咸不淡的回道:“秋闱有礼部主持,我如何能插手?只不过圣上一连三封急信,我还以为长安出了什么大事。” 萧牧川突然笑起来,双手背在身后。 “是有一桩大事,圣上刚刚册封了太子,千岁大人别忘了给二殿下府上送份礼。” 崇陵低头抚抚袖子,“自然不会忘,就不劳萧二郎操心了。” 说罢,他转身撩开车帘,朝里头伸进手去,然后一个用力,将马车里的人抱了下来。 看清被崇陵揽在怀里的是谁,萧牧川缓缓瞪大了眼睛。 “王知星?” 王知星听见萧牧川的声音,怯怯露出头来看了他一眼。 看着两个人这样亲密的姿势,萧牧川脑子里空白了一下,才捋明白他们的关系? “王知星!过来,到我这边来。” 话音落下,王知星一动不动,可萧牧川这种命令般的语气反倒将崇陵的脾气也激起来。 “萧二郎这是什么语气?你们不过同窗而已,做什么冲他发脾气?” “我跟他同窗,我也跟他有亲戚关系,自然要护着他,那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岂容你欺负他!” 自从头次见面将王知星划到自己羽翼下头,萧牧川就见不得自己的人叫别人欺负,更别说崇陵一个太监使这样的手段,在他看来王知星自然是被欺负被强迫的那个。 可崇陵炫耀似的把人揽的更紧,嘴角向上一提,“王家把小船儿托付给我,我自然要照顾他,我俩什么关系,也不烦萧二郎惦记。” 王家?萧牧川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王知星是同崇陵一起回的琅琊。 居然是王家亲手把人交出去的? 他气得咬牙,胸膛一起一伏,左右看了看,想找谢瑶一起说理,才想起来谢瑶没在身边。 于是他干脆上前去,抓着王知星的胳膊想把他拽出来,可万万没想到,甩开他的不是崇陵,而是王知星。 “萧二郎,多谢关心,我现在很好的,千岁大人也待我极好的。”王知星说完,为了显示自己很好,主动往崇陵怀里钻了钻。 -- 第57页 这样的动作极大程度取悦了崇陵,也让萧牧川停住动作。 “萧二郎若是得闲,就去太子那里好好学习学习,省的总惦记别人家事。” 说完,崇陵没再搭理萧牧川,亲自将王知星送至紫微书院里头。 “谢瑶呢?”萧牧川抖着手指头问身后的溯玉。 溯玉回道:“谢三郎君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了,说是秋闱那天再出来。” 谢瑶最近可谓是拼了命,就想在这次秋闱里出人头地,叫李如意多看他两眼。 “你去敲门,就说我有天大的事找他。”萧牧川越想越气,一撩袍子迈进门,“算了,我自己去找。” 他在门外敲了半天门,才得了谢瑶一声回应。 “谁啊?” 声音拖沓,不像谢瑶在说话,萧牧川使劲拍了拍门板,又喊了一遍。 “谢瑶?谢三郎?” 里头的声音也跟着又问了一遍,“谁啊?” “是我!萧二!你人傻了?” 门没开,反倒是一旁的窗“哐”地一声被推开。 谢瑶从里头探头出来,潦草的模样叫萧牧川一时没敢认。 “谢、谢三郎?” 谢瑶长发没束,凌乱披在肩头,胡子好些天没剃,看过来的时候双目无神。 “怎么了?” 萧牧川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你多久没洗漱了?” 他这几天在外面忙着李珮的事,没注意谢瑶居然变成了这样! 谢瑶长叹一声,“洗漱做什么,洗漱还浪费时间看书,二郎有事么?没事我回了。” 说罢他又要收回脑袋去,却被萧牧川一把拽住,“我问你,王家现在如何了?你可知道王知星被送给了崇陵?” 听到王知星被送给崇陵这一消息,谢瑶神情终于有了些波动。 “二郎,王家现在境况并不好,我前几天已经收到家书,父亲要我跟王家择清楚关系,若是……若是牺牲王知星能救活整个王家,也不算一件坏事。” 萧牧川自然明白其中的关键,崇陵想要的东西,王家要么主动给,以获得庇佑,要么等崇陵把王家搞垮后,想要什么有什么。 这件事王家也想的清楚明白,他们逃不开崇陵,只能寻求最大程度的利益。 “可崇陵他就是个太监!王知星也不是什么交易的筹码,你们琅琊谢氏跟琅琊王氏——” “二郎。”谢瑶突然打断他的话,“我很感激你这样为他着急,也期望往后的哪天,如果我也沦落到这样一种境地,你也会为我焦急难受。” “可如今大势已定,你我都没什么能力左右崇陵,他手里握的东西太多太多,可能对于王知星来说,琅琊王氏现在还能存活,就已经是完美结果了。” “也或许你觉得琅琊谢氏跟琅琊王氏唇齿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这件事我家避祸都来不及,我有心想帮他,可无力去帮他。” 若想帮王知星,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好好看书,到时候高中状元,圣上问他有何想要的,他倒是可以把王知星要出来。 可机会只有一次,他还得留着给李如意。 萧牧川闭了闭眼,冲谢瑶挥挥手,示意他抓紧回去读书。 谢瑶关了窗子,看着满屋子李如意的画像,继续埋头苦读。 “崇陵是怎么盯上王知星的?”萧牧川自顾自问道。 云升从旁拿过一个桃酥饼,一掰两块,一块塞到萧牧川嘴里,一块放在自己嘴里。 他边嚼边说:“我倒听丰年提起过一次,这位千岁就喜欢王家郎君这样白净的小公子,不光他,连他‘干儿子’也跟他一个德行,好男风!” 说完,他突然想到自家主子也好男风,立马捂住嘴,眼珠子左看右看找不到个好借口。 “二郎,我、我说错话了……” “我不好男风,我只好李晏欢。”萧牧川解释了一嘴,想到王知星唯唯诺诺躲在崇陵怀里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王知星若是找个正经人也就罢了!可崇陵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太监!说不准要怎么折磨人。” “二郎。”溯玉突然敲门,“王家郎君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去找王知星,王知星居然亲自来了! 萧牧川囫囵咽下嘴里的桃酥饼,过去打开门。 王知星一见萧牧川,先规规矩矩躬了一礼,“今日多谢二郎替我讲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牧川把人从地上拽起来。 “我知二郎替我心急,于是来找你说清楚,并非他强迫我,他是真的待我好,你瞧这玉佩,还有这玉冠,都是他送的,还有你看我这伤口,是他亲自给我撒的药粉包扎起来的。” 他胡乱扯着自己身上的东西给萧牧川看,以证崇陵对他是真的不错。 但他又没说谎,东西都是崇陵送的,伤也是崇陵包的,并非他心意,却要装作十分欢喜,好骗过萧牧川去。 “所以二郎不必替我担心。” 萧牧川点点头,算是应下王知星,可他说出来的话却直接点在王知星脸上。 “我知道你现在身不由己,说的话也言不由衷,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如果出了什么事,还有萧家跟谢家,这话之前当真,现在当真,以后也当真,我们如今没有能力帮你,你大可以跟崇陵直说,且让他等着。” -- 第58页 他不是王家人,才不在乎王家的死活。 王知星立马红了眼圈,“二郎,我、我没什么用,你不必费心费力帮我做什么。” “不对不对,你不必费心费力做什么,但我可以帮你打听他的一些消息,他现在很相信我的。” 萧牧川越发咬牙切齿。 “我从前不觉得他有多难相处,可他从一开始就看我如仇家,现在我才看懂,有些人天生就不对付。” 他开始并不明白崇陵为何平白对他带有敌意,现在想想,或许就是骨子里的气场犯冲,叫他们互相瞧不起彼此。 而他同崇陵的怨,这一遭算是结下了。 作者有话说: 谢瑶:如果我是状元,我是状元,我是状元,你会爱我吗?你会爱我吗? 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很激动,我,终于拿到驾照了! 40 第39章 秋闱 九月初,秋闱正式开始,萧牧川两眼一抹黑进了考场,足足待了九天才出来,再出来时恍若隔世,看着门口的梧桐叶子发了好一会儿呆。 “二郎!二郎!”云升在他跟前着急晃悠,转头跟溯玉说道:“坏了,二郎难不成叫关傻了?” 萧牧川冷冷瞥他一眼,“你才傻了。” 见他好歹是有反应会回话了,云升又追着他问:“二郎!考的如何呀?” 萧牧川猛的停下,拽着云升的衣领子,将人拽到跟前。 “你以为你小我不敢打你?这遭我记下了,等明年再打你。” 他才刚考完,就来问他考的怎样,他要是知道考的怎样,那试卷还用别人批阅? “二郎打我作甚?我也是关心二郎能不能进春闱。”云升叫他吼了一嗓子,委屈得很。 进春闱?萧牧川眨眨眼,又挠挠头,贴近两个人小声道:“若是李晏欢闭着眼给我阅卷,说不准能进。” 试卷答成什么样他自己心里有数,秋闱前他忙着跑各种关系也没来得及看书,若是能进才见了鬼。 就算李晏欢闭着眼给他阅卷,到主副考官那里也要被刷下来。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背着手朝前走,心道自己这回是给萧家丢脸了。 刚走两步,迎面碰上跟他同院的考生,那人胡子拉碴,白色的衣服上头墨痕遍布,勉强裹在身上,抬眼看过来时仿若行尸走肉。 萧牧川愣了半天,才惊道:“谢瑶?” “二郎。”谢瑶冲他点点头,“考的如何?” “……”萧牧川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憔悴?” 谢瑶瞅他一眼,眼神古怪。 “二郎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什么?”经谢瑶提醒,萧牧川这才觉得自己浑身难受,撩起袍子一瞧,石青色的衣裳虽然耐脏,却早已皱皱巴巴,他又上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有些剌手。 这时谢瑶又问了一遍:“二郎考得如何?” 不等萧牧川回答,云升抢着回话:“谢三郎,这可不能问,问了我家二郎要打人的。” 谢瑶了然的点点头,心里明白萧牧川考的并不好。 “你个小孩儿上一边去。”萧牧川揪着云升的衣裳把人提溜到一旁,同谢瑶走在一起。 “你考的怎样?能拿状元么?” 说起考试,谢瑶眼里终于明亮几分,“进春闱应当是没问题的,现在说状元还早,不过离春闱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还能再多研习几遍。” 萧牧川知道谢瑶肯定没问题的,心里替他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叫你爹提前给你准备聘礼吧。” 到时拿了状元立马娶公主,人生四大喜就占了两样。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谢瑶摇摇头,似乎并不那么自信,并且眼看着突然焦虑起来。 “我觉得还差点,若来的是我大哥二哥,肯定没问题的。” 萧牧川安慰他,“状元这东西,能不能拿,全看圣上点不点你,谢家出过这么多状元,再多你一个不多。” 秋闱过后,紫微书院放假,谢瑶当天就收拾东西回了琅琊,萧牧川不想回家,带着云升溯玉回到萧为野府上。 萧沛沛正牵着星狼等在院门口,一见他来了,连忙跳着招手,人还没到跟前,话先问出来。 “叔祖父!考得如何啊?” 萧牧川停住脚步,提起一口气憋在胸前,然后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叫星狼追上,咬着他的衣服往回拽。 “叔祖父你去哪?”萧沛沛不明所以,追上来看了他一眼。 云升想说话,又怕萧牧川训他,委屈巴巴看了萧沛沛一眼,老实闭嘴低下头去。 萧牧川一字一句道:“考得很好,不要再问了。”他拽着星狼进院,猛的将门一甩,把萧沛沛关在外头。 “溯玉,帮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说着,他把外衣脱下来丢到地上,先照着镜子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 溯玉把热水送进屋里,萧牧川俯身探水温,一低头间,胸前的玉佩突然滑出来落进水中。 他眼疾手快捞出来,宝贝似的甩着袖子擦干净。 看了眼玉佩,溯玉突然道:“这玉叫二郎戴了这么久,颜色好看了许多。” 玉养人,人也养玉,这块同心鸳鸯佩李晏欢刚送来时还黯淡无光,如今却温润如水。 -- 第59页 “是吗?”萧牧川举起玉佩,朝着光看了眼,又塞进自己胸前。 这玉佩自打挂在他脖子上就没取下来过,日日夜夜养着,自然养的好看。 他摸着玉,想起李晏欢来,“丰年有信来么?李晏欢何时能出来?” “二郎出来前我特意去问了,还得十天半月,进了封学,就得等所有试卷都阅完才能出来。” “好。”萧牧川应下,心里盘算着,“这几天我这边没什么事,云升伺候就够了,他府上人手不多,有些事全仗着丰年,你往他府上勤跑着些。” “是。” 听到萧牧川提他名字,云升从外面探进脑袋来,噘着嘴道:“二郎不稀罕我伺候,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打我吧。” 萧牧川气的从木桶里站起来,朝云升泼了一捧水,吓得云升立马缩回脑袋。 “自从来了长安,云升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大,我这做主子的都要吃他的气。” 溯玉轻笑一声,“小孩儿到了这个年纪都这样,二郎那会儿更严重,把府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好在如今已没人记仇。” 萧牧川也早已不记得几年前自己做了什么,现在听溯玉提起来,居然还有些新鲜。 第二日清晨,溯玉赶去李晏欢府上帮忙,他前脚刚走,萧牧川就牵着星狼跟上去,李晏欢府上没人拦他,他一路晃荡到书房才碰上丰年。 不提前知会一声就登堂入室,好像自己有多霸道似的,萧牧川摸着星狼的狗头想找个说辞,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居然脱口而出道: “我带星狼来认认门。” 丰年纳闷,带星狼来认什么门? “那……那萧二郎随意逛逛,我还有几封信没处理完,怠慢了。” “没事,你忙,你忙就是。”萧牧川摆摆手,在李晏欢书房里左看看右摸摸,眼神落在桌上那个大罐子上,他忍不住问道:“这罐子里装的什么?他怎么这么稀罕,一直摆在这里?” 丰年站起身来,把罐子小心翼翼打开,萧牧川还没探头过去看,就知道里头放的是什么了。 居然是花椒。 “这是您之前送的那一车鲜椒,制成干椒后就一直放在殿下书桌上。” 萧牧川咂舌,嘴张张合合好几下,没能说出话来,只“哦”了一声。 细算一下,他送李晏欢花椒那会儿,他们只在逢春停见过一面。 那时的花椒留到现在,难不成李晏欢早就对他有意了? 作者有话说: 谢瑶真的是自卑到骨子里了 41 第40章 长个 想着花椒,抱着玉佩,苦苦等待了十三天,终于收到丰年的信儿。 丰年要去接李晏欢回府,问萧牧川要不要一同去。 萧牧川自然要去,且要瞒着众人耳目偷偷去。 丰年驾车,他就躲在车帘后头,掀开些缝往外看,他看着李晏欢从大门走出来,跟同僚站在原地说了一会儿话,才各自告辞,朝马车走来。 萧牧川立马放下车帘。 “府上如何?” “殿下放心,一切都好,溯玉一直住在咱们府上帮忙,您说的那件事——” “回去再说。” “好。” 外头的交谈声停下,车帘被掀开,李晏欢提着包袱登上马车。 近一月未见,萧牧川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晏欢,酸溜溜道:“我在考场待了九天,出来时人不人鬼不鬼,五殿下在里头待了一个月,居然收拾的这样立整,里头是不是有小娘子伺候呢?” 只见李晏欢干干净净剃了须,衣裳也平整无褶皱,比他这个考试的还要体面。 李晏欢笑着握住他的手,“上回酿的醋居然还未吃完?知晓你要来接我,才把自己收拾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来接你?”萧牧川奇道,“我要是不来呢?” 李晏欢没回他为何知道,却告诉他为何要收拾的体面。 “怕你嫌我难看。” 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手掌相接处本来温暖干燥,又渐渐变得潮湿。 马车猛地超前一蹿,萧牧川本来坐在最里面,这一下滑到李晏欢身边,两个人突然面面相觑。 借着马车前蹿的这一股劲儿,萧牧川头脑发昏,顺势在李晏欢上唇亲了一口。 而后埋怨丰年,“丰年是怎么驾的车,一点都不稳当。” 李晏欢轻笑一声,凑过来轻嗅了一下萧牧川的发顶。 “做、做什么?我来时刚洗过的。” 李晏欢把头放的很低,探头过去,贴着他的唇缝细细亲吻。 而后呢喃:“我也想你。” 一个也字用的莫名其妙,只有萧牧川懂。 他前不久才交上去的考卷中,没有引经据典,没有针砭时弊,通篇的玲珑骰子安红豆。 他在问李晏欢,入骨相思知不知。 “你看到了?我考前没怎么背书,答的不好。”萧牧川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你可有看到好的答卷?” 李晏欢沉吟片刻,说出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就有谢瑶跟崔郦。 萧牧川立马说道:“谢三郎没问题的,他心里有如意公主,憋着一股劲儿想拿状元,只不过崔郦这人我并不看好,我同他一开始就不对付。” 崔郦此人狂妄自大,对自己也要求甚严,若有什么地方落后于他人,定要在心里跟自己发一通脾气。 -- 第60页 “单看这次卷面,崔郦要更胜一筹,只不过现在还是秋闱,等明年再看也不迟,况且李玚上次去幽州一趟,应该已经同崔家通了气,崔郦不能用。” 至于萧牧川说的如意公主一事…… “谢瑶从前虽是庶出,可好在是谢家人,若能拿状元,如意这事也不是不可能。” 萧牧川赶紧把谢瑶夸了一通,“谢三身份地位并不差,他母亲虽是侧室,可也是名门望族家的嫡女;他生长在谢门中,学识修养并不比任何一个谢家人差,况且他真心爱慕如意公主,往后定能对她百依百顺。” 平心而论,对于李如意来说,谢瑶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殿下,萧二郎,到了。”这时丰年突然敲了敲车门,示意两位主子下车再说话。 萧牧川率先跳下马车,转头去扶李晏欢时才发现这里并不是李晏欢府上,也不像在长安城内。 “这是哪?”他环顾四周,有些荒凉,杂草丛生中坐落着一个破旧的小院子。 “这是从前我外祖家的房子,自从我母亲去世后,他们便搬离了长安城,之后每年差人来扫洒一次。”李晏欢说着,从旁取过一根长长的木棍,挑挑打打间蹚出一条路。 “今日宿在这里可以么?但是床有些硬,我叫丰年多给你铺一层褥子,有些事不方便在长安城说,明日一早就回去。” 萧牧川赶紧跟在李晏欢身后,“可以是可以,我也没那么娇气,只不过来时没跟溯玉云升说,他们怕是会着急。” “出城时丰年差人去说过了。”说着,李晏欢推开木门,老旧的门页发出“吱呀”的声音,两个人一前一后迈入院中。 院子外头丛丛高草,院子里头却干干净净,应当是有人知道李晏欢要来,提前收拾了一番。 院子东南角种了棵枣树,如今正是枣子成熟的季节,通红圆润的枣子压在枝头,叫萧牧川来了兴致。 “这么好的枣子,不拿来泡酒真是可惜了。” “泡酒?” 萧牧川点点头,“兰陵产美酒,什么都能拿来泡酒,秋季时,我们把枣子泡到烈酒中,到了冬季,先吃醉枣,等枣子吃没了才喝酒。” 李晏欢若有所思,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捧了个干净的陶罐。 “今年我们也泡些吃。” “好!”萧牧川抬头,专找那些红透了的枣子摘下来,枣树生的矮,他稍微一踮脚就能够到。 他摘一捧的时间,那边李晏欢已经摘了半罐子,正揪着枝条仔仔细细的找。 李晏欢看枣,他就看李晏欢,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一月未见,我怎么感觉晏欢好像是长高了?” 李晏欢点点头道:“是长高了许多。” 萧牧川跑到他身边,把怀里的枣丢进罐子里,然后直起腰,抬手比量了一下两个人的头顶,发现李晏欢居然比他高出不少。 “我记得咱俩刚认识时差不多高,怎么这会儿你开始长个儿了?” 李晏欢笑了半天,“我俩还未及冠,长个儿是正常的,只不过二郎长得不如我快罢了。” 萧牧川不服气,伸手揽住李晏欢的肩膀使劲往下压,想把他压低一点,却被李晏欢一挺背带的踮起脚来。 他还想揪李晏欢的耳垂,却没想到屋门突然被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个人来。 “殿下。” 萧牧川不知道屋里还有别人,这会儿还挂在李晏欢身上,经李晏欢拍了拍后腰才反应过来。 他赶紧跳下来,故作深沉的冲大家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李晏欢:以后的每一次亲吻,都是我向你的俯首称臣。 萧牧川:???我跳起来打你膝盖 42 第41章 榜名(一更) “殿下。”为首的那人朝李晏欢点点头,又看向萧牧川,朝后者拱手致意。 萧牧川知道这是李晏欢身边的人,不敢怠慢,也拱手回礼。 “里面说。”李晏欢迈步朝屋中走,走了两步,察觉到萧牧川并没有跟上来,于是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萧牧川不明所以的挠挠头发,“怎么了?” “一起。”李晏欢朝他伸出手。 萧牧川一愣,这是要让他一起进屋的意思。 “不了。”他拒绝,“我去摘枣子,你去议事,不用管我。” 说完低头抱起罐子,走到枣树下打算继续摘枣子,手还未抬起就被握住,李晏欢认真道:“不必避讳,他们都知晓我俩关系。” 萧牧川回握了一下李晏欢的手掌,笑着解释:“并非是担心这个,只不过我脑子转的慢,听了也白听,到时候你还要再同我说一遍,不如你去听,最后再跟我说。” 仔细看了一下萧牧川的表情,确定他说的都是真的,李晏欢最终妥协,“那摘累了就去屋里休息,丰年很快就能收拾好。” “好。” 李晏欢转身进屋后,萧牧川继续摘枣,摘了满满一大罐子才停下。 刚好丰年收拾好床褥出来,帮萧牧川将罐子抬到马车上。 萧牧川突然问他:“同考官今日就出来,那主副考官什么时候出来?” “明日核对好榜名之后,主副考官会出来,将榜名贴到太庙前的石墙上。” “明日就贴榜?”萧牧川一挑眉,嘟囔了一句,“明日就要贴榜,谢三估计是赶不上看榜了。” -- 第61页 谢瑶回琅琊就要小一个月,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两个月下去了。 翌日,太庙前熙熙攘攘,全为来看榜,萧牧川个子高,毫不费力看见榜上第一的名字。 崔郦。 他一阵牙酸,“啧”了一声,继续往下看,一连看了三个才看到谢瑶的名字。 “怎么样怎么样?二郎?谢三郎在第几?”云升抓着萧牧川的袖子一个劲晃。 萧牧川低头白他一眼,“你怎么不问问你家二郎排第几,追着问谢三做什么?” 云升十分实在,反问他,“二郎不是考的不好么,还问什么。” “想知道谢三排第几?自己去看。” 云升看了看前头乌泱泱的人群,又使劲踮了踮脚尖,压根看不到榜名长什么样。 “二郎,我、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萧牧川虽嘴上嫌弃,却朝溯玉使了个眼色,同溯玉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云升架起来,“看见没?你谢三郎考了第几名?” 云升点点头,但语气里难掩失望,“怎么才第五名?” “怎么才第五名?你可知道这第五名有多难考?”萧牧川又把云升往上颠了颠,“你再看看我考了多少名?” 云升从头数到尾都没找到萧牧川的名字,有些着急道:“二郎,这上头怎么没有您的名字啊?是不是忘记写上去了?” 还没等萧牧川回话,从旁传来一个风凉的声音,“萧二郎也不用这么着急找自己,找到了一看名次,多令人伤心啊。” 听到这个声音,萧牧川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敢说这话的除了崔骊没第二个人。 可崔骊的名字实实在在写在榜首,云升憋得脸通红都没想到怎么怼回去。 萧牧川上下打量了一番崔骊,似笑非笑道:“崔二郎没搭梯子居然也能看得这样清楚?是生了双千里眼吗?” 这意思是说他长得矮,居然也能在人后看清榜名。 “你!”崔骊仰头怒瞪萧牧川。 他是长得矮了些,且年纪比萧牧川大几岁,应当就定格在这不会再长高了。 “崔二郎是不是脑子里装的学问太多,压得不长个?”萧牧川问完,又自顾自回答:“不对啊,谢三郎脑子里学问也不少,个子也不矮。” 云升“噗”的一声笑出来,又觉得不妥,赶紧朝溯玉那边转过脸。 崔骊一甩袖子,“你不必对我冷嘲热讽,我也没必要跟你计较这些。” 萧牧川奇怪道:“怎么你每次见我,都要说些风凉话,说又说不过,平白让自己心里难受,自找不快。” 说完,不等崔骊反应,把云升放在地上,转头就走。 溯玉跟云升立马跟上。 “二郎,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志不在此,咱以后可是要当大将军的。” 云升这话本意是安慰萧牧川,没想到萧牧川突然一下停住脚步。 “怎么了二郎?”萧牧川一停脚步,云升差点撞上他后背。 萧牧川没说话,他在想云升的话。 他小时候就不爱读书,萧家对他向来严格,该学的都学完,也勉强够得上萧牧山心中的及格线,可在长安一众学子中够得上及格线是几乎不可能的。 若他想帮得到李晏欢,倒不如真像云升说的,入军营。 “无事,我在想,那件兽甲,星狼这会儿应该能穿得下了。” 从前星狼还小,兽甲对他来说过大,现在星狼成年后,应当能合适。 “走,回萧府,去找萧沛沛。” 三人到萧府时,萧沛沛正在训练星狼作揖。 萧牧川有些不快,“你训练他做这个干什么?我以后领他上战场去给敌人作揖的?” 萧沛沛疑惑道:“星狼只是只狗,他能上战场做什么?再说了,咱们也不跟别人打仗,哪有战场?” “内忧外患——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把星狼给我,我去萧将军府上一趟。” 领着星狼,带上好礼,送到萧牧云府上却吃了个瘪。 “想进萧家军?”萧牧云正在看剑谱,听得萧牧川来找他的目的,正眼都没给他一个,“又是为了五殿下?可我萧家军有三不养,不养闲人,不养废人,不养小人,你若有能力,就从小兵开始,军内每月都有选拔,全看你自己能走到哪,你可能行?” 萧牧川毫不犹豫点点头,“怎么不行?” 萧牧云从剑谱上方露出一双眼睛来看他,“行?到时候你可别在我军内耍你那大公子脾气。” “我哪有脾气?萧家人都知道,我萧牧川最没有脾气了,让我干什么都行。”萧牧川睁着眼说瞎话,他自以为萧牧云十年回次兰陵萧家,不知道他在萧家做了什么,却没想到萧牧山早已写信过来提点过。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二更嗷 43 第42章 心软(二更) “你大哥十天一封信往我这寄着,生怕你在长安出什么事,萧侍郎跟太后那估计信也不少,大家知道你要做什么,也没人拦你,但是凡事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能把事做的太绝。” 萧牧云这番提醒,也算是警告他,不光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更要给萧家人留条活路。 “我知道,这事我会亲自跟大哥讲清楚,我也赞同萧家军不养闲人的规矩,就算没有李晏欢,我也想进萧家军的。” -- 第62页 跟他大哥不一样,他从小爱耍刀,听的话本子也是麓山将军生擒苏匪一类的故事,学问做的不行,说起打仗来一套一套。 “秋闱已过,如今紫微书院也没再授课,我要是不找点事干,大哥肯定要让我回兰陵,我就跟大哥说,你要留我在军中历练。” 萧牧云气不打一处来,剑谱早已丢在不知何处,拧着眉头看他,“你这是拿我做挡箭牌?” 萧牧川一脸理所当然,“那我怎么跟大哥说?” “……”萧牧云干咳一声,旁敲侧击提醒他,“再过不久就到冬月了,冬月还有件重要的事,你可别忘了。” “冬月?”萧牧川一怔,立马想起来,“对!冬月了!姑母就是冬月里的生辰。” 他差点忘了,往年到了九月末,兰陵萧家就开始备礼,然后差人送到长安来,为的就是太后生辰。 算算时间,兰陵送礼的车队马上就要出发了。 “大哥今年不会亲自来长安吧?”萧牧川心里没底,想让萧牧山来,又怕萧牧山来。 从萧牧云府上出来,他还在忧心忡忡,一直到吃饭时,蹙着的眉头也没松开。 李晏欢给他夹了菜放在碗里,随口问道:“可是为了太后生辰发愁?” 萧牧川突然看向李晏欢,“你怎么知道?” “今日礼部刚刚接了圣旨,要开始着手准备太后生辰了。” 萧牧川兀自叹了口气,“我不是为姑母生辰发愁,我愁得是姑母生辰时,兰陵有来长安送礼的车队,我大哥怕是要跟着一起来。” 一听萧牧山要来长安,李晏欢立马放下手里的碗筷,认真思考了一番。 “来是没什么的,你大哥担心你,自然会来看看,我明日就叫人去驿馆收拾几间屋子出来,或者叫丰年去租间客栈。” 萧牧川听他把话都讲完才笑着开口,“我怎么感觉你比我都紧张?我大哥他腿脚不好,轻易不出门,长安太远,他不来的概率较大,再说了,就算他来了,住萧家就是。” 说完低头拔了两口饭,突然想到还有一件事没告诉李晏欢,赶紧把嘴里的饭咽下去。 “忘了跟你说,我明日就要去萧家军历练了,从小兵做起,慢慢往上爬。”他轻描淡写,跟李晏欢实话实说,“这条路艰险难走,若能成事也好,若不能成事,到了最后,站在你身边的,可能就只有我一个姓萧的。” 李晏欢明白萧牧川这话的意思,三子夺嫡,他本就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一旦失败,萧家人会放弃萧牧川以自保,就算萧家不放弃,萧牧川也会把自己跟萧家分割开。 “所以有些东西,还是抓在自己手里最好。” “二郎说的我都知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给你铺好后路。” 萧牧川突然笑了一声,问他:“晏欢可知道你跟李珮李玚差在哪?” 李晏欢摇摇头:“不知,二郎说与我听。” 萧牧川将手覆在李晏欢心口处,盯着他的眼睛,“晏欢不如他们心狠,李珮得不到的便直接毁掉,李玚对身边最亲的人都能下手,晏欢若是一直心软可成不了大统。” “但我就是相中晏欢的心软。”萧牧川继续说道,“治国有纲常,治民需良善,若天下到了他俩手里,或是百姓之灾,虽然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且听上去不该是我考虑的事,但晏欢坐上那个位置时,不要忘了我今日所说。” 李晏欢目光不移,同萧牧川对视,“不敢忘,不能忘。” 冬月初,萧牧川忙里偷闲,每天都在准备给萧太后的生辰礼物,生辰前夕,谢瑶也从琅琊回到长安,得知自己得了秋闱第五,脸上无悲无喜,只是问前头四个都是谁。 萧牧川回想片刻,皱着眉头告诉他:“只记得头名是崔郦,其他的记不清了,好像有一个是长安谢家的。” 谢瑶突然有些丧气,“问也白问,能在长安参加秋闱的,必定是世家子弟,且身份地位都在我之上。” “你这一趟回琅琊一点长进都没有,我还进了萧家军当了个小统领呢?”萧牧川指了指自己的袖标,朝谢瑶炫耀一番。 “小统领?萧二郎如今统领多少人了?” 萧牧川气焰一下子矮了不少,“……十个。” 谢瑶晃晃头,给萧牧川泼了一盆冷水,“崇陵手底下的小太监还统领三十人呢,你这十个人能做什么?” 说起崇陵,谢瑶又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凑到萧牧川耳边,“听说前阵子圣上本想将王家全部斩首示众,崇陵以秋闱为由劝回,这几天又以太后生辰为由要了道赦令,王家居然脱了死罪,就等待来年定罪了,这其中,定然少不了王知星的‘功劳’。” 萧牧川冷冷道:“犯错的是王家人,凭什么要王知星来救?” “话虽这样说,可崇陵一日不死,王知星就无法逃开,谁也帮不了他。”谢瑶微微叹气,从怀里摸出一幅画,递给萧牧川看,“这是千佛洞窟图,你看一眼,萧太后可会喜欢?” 萧牧川展开画幅,越看越皱眉,“你确定这是千佛洞窟图?前朝丞相萧酩所做那副?” “自然不是,萧酩那副早已不知去处,再说了,我给萧太后送前朝遗物,存的什么心思?”谢瑶手指往画上一揩,居然揩下不少脏墨来。 “这是我回来路上画的,你看一下,萧太后若是喜欢,我今晚就回去认真画一副出来,当做送礼。” -- 第63页 萧牧川中肯道:“应当是喜欢的,若你画时再加些金粉,姑母说不准要常挂在宫中供奉。” 谢瑶眼睛一亮,“就照你说的办!” 作者有话说: 冬月,农历十一月 44 第43章 生辰 冬月至,兰陵送礼的车队浩浩荡荡到了长安,萧牧山没能跟随车队一起进京。 知晓这个消息时,萧牧川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望。 或许是他脸上的落寞太明显,连云升都看了出来,仰着脸问他,“二郎,您是不是想家了?” “没想家。”萧牧川一口否认,碰上李晏欢的眼神才不好意思承认,“是想我大哥了,还以为他这次会来。” 他不过是个十八九的少年,头一次离家就跑了这么远,最亲的亲人具不在身边,说什么不想家,都是骗人的。 “二郎,等太后生辰后,咱们跟送礼的车队回兰陵看看吧,我也想家了。” 云升的提议一出,萧牧川第一反应是看向李晏欢。 李晏欢手里的筷子在半空中举了半天,才做了决定。 “回去看看也好……” 萧牧川故意吓他:“我这回是偷跑出来的,回了兰陵,我大哥可就不叫我再出来了。” “叫丰年跟你一起回去。” 萧牧川压根不敢回兰陵,他没跟李晏欢说笑,只要回了兰陵,他大哥怕是要直接把他锁在后山。 “姑母的寿礼你可准备好了?”萧牧川吃了块点心,随口问道。 李晏欢点点头:“都准备好了,一樽白玉观音像,洛阳白马寺求得的。” “也不错。”萧牧川放下筷子,朝云升使了个眼色,“我再给你添份礼。” 云升小心翼翼捧了个木匣子出来,萧牧川先是擦干净手,才慢慢将盖子打开,把里头的东西取出来。 “这是《妙法莲花经》,不过是天竺那边传过来的原本,一般人看不懂,姑母喜好研学天竺话,能略懂一二,我找了好些年,才找到一本比较全的。” 他翻开书页给李晏欢看了眼,上头像在鬼画符,全是天竺字。 就给看了这一眼,萧牧川又宝贝似的把书放回匣子里,足以见得这本书有多难得多精贵。 云升捧着木匣子递给站在一旁的丰年,丰年没敢接,先是看了李晏欢一眼。 “既是你找了很久的,该你将这份礼递上去才是。”李晏欢摇摇头,示意丰年不要接,然后又思忖道:“二郎可是觉得我这份礼有些薄了?” “自然没有,寿礼哪有薄厚之说,这心经早晚要送,刚巧这样一个机会,由你送上去,姑母已经够疼我了,你送更合适。”萧牧川说完,见丰年不敢接云升的,只好站起身,拿过木匣子,重新递给丰年。 丰年一脸难色,又看了眼李晏欢,见后者微微点头,他才敢接过去。 几天后,宫中摆宴,萧牧川终于得以穿上那件花里胡哨的石青色衣裳,带了溯玉去宫中赴宴,又把云升留在萧府。 见萧牧川又不打算带他,云升有些激动,“二郎为何回回都不带我?上回说回来之后带我去大灵山玩,结果到现在没影,上上回不叫我进宫也就罢了,结果连糕点沫子都没见到,这回还不带我,是嫌带我出去丢人么?” 萧牧川在系腰带,头也不抬说道:“上次不带你,这次更不敢带你,我尚且都要小心翼翼的,没法顾得上你,你老实点。” 这回连东西都懒得许他,直接带上溯玉就走。 萧牧川去得晚,好在萧家给他留了位置,他身旁是萧牧云,身后是萧沛沛,正对面坐的是李珮跟李玚。 他拿起酒杯状似无意环顾了一圈,没看见李晏欢,倒是在李玚身后看见个令人意外的人。 居然是崔骊。 崔骊也刚好看过来,跟萧牧川一下子对视上,萧牧川挑了挑眉,看看崔骊,又看看李玚,最后冲崔骊遥遥举杯。 崔骊眼神闪躲开,没接萧牧川这一杯酒,萧牧川无所谓的放下酒杯,既然崔骊不愿意接,那他也懒得喝。 看见这一幕,萧牧云凑近萧牧川解释道:“崔家搭上了三殿下,所以崔骊最近一直跟在三殿下身后。” 萧牧川轻笑一声,给萧牧云讲了个笑话,“崔骊从前还跟我说过君子不党。” “能真正做到君子不党的,我觉得也只有你大哥那样的。”萧牧云举起自己的酒杯,俯身过来,把萧牧川没喝的那杯酒碰了一下,“你大哥就像天上的谪仙,我每每见他,总觉得他是吃天上的露水长大的。” 想起萧牧山,萧牧川嘴角漾开更大的笑意,笑的萧沛沛从后头伸过脑袋来,好奇的看了一眼他们两个。 “叔祖父们在说什么?” “说你什么时候能嫁出去。”萧牧川扬扬下巴,示意萧沛沛看看周围的公子们,“你说长安城里没有你中意的,要看外头来的,看了好几个月了,可看到合适的?” 萧沛沛摇摇头,遗憾告诉他:“没看到相中的。” 萧牧川替她发愁,正要问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衣袖被一旁的萧牧云拽了一下,“太后来了。” 殿中突然热闹起来,萧太后从殿门进来,身旁是李如意在搀扶,身后跟着明帝和一众嫔妃,母子俩走在一起居然是萧太后更显年轻。 明帝虽不是萧太后亲生,可两人年纪也差了不少,如今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忧。 -- 第64页 “祖母,圣上。”李珮自诩太子,想撑起这个场子,于是先李玚一步迈出来,“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春秋不老,福星高照!” 为了应和,李珮的一些门客纷纷站起来祝寿,甚至有人摆弄文采,当即赋诗一首。 李玚不甘示弱,也献上寿礼,随后是六殿下七殿下,以及诸位大臣的见礼。 兰陵萧家的礼最后才呈上,是兰陵的几样特产,引得萧太后起了思乡之情,频频落泪。 李如意在一旁安慰,连明帝也侧目过来,“母亲若是思乡,来年开春,不若回兰陵住些日子,只不过母亲身体不好,且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就要小半年下</a>去。” “圣上有心了。”萧太后抹掉眼泪,“前年才回去过,每回都要叫圣上费心,我如今身体不如往年,还是老实在长安待着。” 明帝没再说什么,扯着嗓子重重咳嗽了几声,站在一旁的崇陵立马取出一颗鲜红的药丸伺候他吃下去,刚咽下药丸,咳嗽立时停下,面色也红润起来。 萧牧川眉头一皱,问萧牧云,“圣上得的什么病?这药这么管用?吃下去就立马不咳了。” 萧牧云叹了口气,“丹药。” 45 第44章 赏赐 “丹药?”萧牧川手指头拨弄着酒盏,心想这桥段他熟得很。 几百年前这天下为何从萧姓变为李姓,不就是因为当时的萧皇帝一心求长生,迷恋道教炼丹,不问苍生问鬼神,直接把这江山易了个主。 还以为自己真的能成仙。 “这事忌讳的很,不是圣上忌讳,是崇陵忌讳。”萧牧云提醒他不要再问。 萧牧川咬牙切齿告诉萧牧云:“他忌讳关我什么事。” “怎么你像是跟他有仇?” “他这样的人不缺仇人,干的坏事多了,人人都与他生仇。”萧牧川没说王知星的事,又给自己添了杯酒,朝萧沛沛使了个眼色,“走,我带你去太后跟前祝寿。” 萧沛沛猛摇头,“我才不去,我不想看见那个人。” 萧牧川往萧太后那边看去,看见李如意时才想起来萧沛沛不待见她。 “那我自个儿去。”萧牧川站起身,绕到人后,穿过层层歌舞,来到萧太后跟前,一掀袍子行了个大礼。 “姑母,生辰无忧,平安顺遂。” 萧太后心疼他,立马弯腰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哎呦哎呦,跪什么跪,二郎往后不许跪了。” “姑母生辰,可不能不跪。”萧牧川顺势站起来,立马有小太监给他搬了个椅子上来,放在萧太后一侧。 “姑母,今年生辰,有没有收到什么好东西啊?”萧牧川不经意间提起,以为自己的小心意藏的很好,却没想到早已被识破。 萧太后拉着他的手直笑,告诉他:“还真收到样好东西,我呀,都没敢带出来给大家瞧,就藏起来了。” 一听有戏,萧牧川立马顺杆往上爬,“那姑母得了这样的好东西,是不是得给送这东西的人赏一个?” “赏!二郎你说赏什么?” 萧牧川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替李晏欢要什么,于是又把问题抛回去,“我又不是送礼的人,怎么能我来说,还是姑母看着赏吧。” 萧太后笑眯眯想了一会儿,故意说道:“不若赏他一道好姻缘?” “姻缘可不行!”萧牧川脱口而出,又惊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连忙补救:“万、万一那人已经有很好的姻缘了,姑母这一下岂不是棒打鸳鸯?” “那……赏个官职?” “官职也不好。”萧牧川一个劲儿的摇头,“做官累得很。” 李晏欢只在礼部任职已经忙的前后找不见人了,再赏个旁的官职不得累死。 逗完萧牧川,萧太后才正经开口,声音稍大了些,好叫一旁的明帝也听见,“今年我收了份好礼,我心里高兴,求圣上做个主,赏点东西下去,也不用圣上拿什么东西,我陪嫁的库里还拿得起。”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明帝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立马说道:“母亲要赏什么尽管赏,不管赏什么,朕都给了。” 他这话一出,下头不管大臣还是皇子们,都直勾勾盯着萧太后,心里猜测这人是谁。 “好,那就赏咱们老五晏欢良田万顷,玉石铺子一间,绫罗绸缎千匹,夜明珠一对。” 萧太后说完,李珮脸都白了,而李玚虽然还笑着,但笑的有些勉强,这些东西他们都有,圣上的赏赐也并不吝啬,但都来之不易。 李玚去幽州待了一个月才有的东西,李晏欢随随便便送份礼就能拿到? 偏偏萧牧川还得寸进尺。 “姑母,我听说五殿下府上一下雨就积水成河,排都排不出去,您再赏个良宅可好?” “还有这种事?堂堂皇子住的什么地方?待明日,明日我叫人去寻个好宅子,年前就能搬进去。”萧太后嗔怪似的看了眼明帝,怪他偏心。 “多谢姑母!”萧牧川笑的咧着嘴角,好似这些赏赐转天就要从五殿下府上搬到他萧家人手里。 李如意也有些不高兴,缠着萧太后问:“祖母,哥哥送的什么呀?” 萧太后回道:“是一樽白玉观音像。” 萧牧川一愣,等了一会儿,没等来那本天竺字的《妙法莲花经》,他有些着急,可现下并不适合直接问出口,只能把话憋回去。 -- 第65页 李晏欢没送那本《妙法莲华经》吗?为什么没送?是有其他打算吗? 李如意不知道白玉观音像价值几何,撒娇一般道:“那有我送的百福好么?那可是如意亲自写的。” “如意送的也不差,我老早就差人挂在我屋里了,每天睡觉前都能从头到尾数一遍。”萧太后连忙安慰,“如意也该赏,那就赏如意成衣铺子一间,玉石铺子一间,夜明珠一对,白珠一斛,绿玉一斛。” 李如意飞速看了眼萧牧川,小声问道:“那姻缘呢?” 知晓李如意心里头在想什么,萧太后没再像上次那样打趣她跟萧牧川,而是不动声色替萧牧川挡回去,“如意年纪还小,祖母还想多留你几年呢,再过一两年才正合适。” 李如意“哦”了一声,只好点头,“那如意再孝敬祖母几年。” 底下歌舞照旧,萧太后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抚了抚额角,“到时辰了,我得去歇着了,你们年轻人继续玩吧。” 见萧太后要走,萧牧川赶紧搀起她的胳膊,“姑母,夜里黑,我送您回去。” 知道他要做什么,萧太后没有阻拦,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 憋了一路,好不容易进了萧太后的寝宫,萧牧川将人搀扶到床边,扶着萧太后的膝头蹲在地上,急忙问道:“五殿下只送了一样观音像么?就没有别的了?” 萧太后笑的前仰后合,笑他这副着急的模样,“晏欢送的就只有这一样观音像了,二郎是想问什么?” 萧牧川更着急:“就没有一本书么?佛经什么的?” “二郎说的可是那本《妙法莲花经》?”萧太后不再逗他,打开床头的柜子,拿出一个木匣子,“在姑母这呢,瞧把你吓得。” “姑母收到了,怎么不说,害我担心。”萧牧川看见木匣子还不放心,又打开木匣子,把里面的书拿出来翻着看了看。 “你问的是晏欢送了什么,晏欢送的可就那一样观音像。” 萧牧川怔了一下,不明白萧太后为何这样说,“姑母什么意思?” 萧太后把书收回匣子,又宝贝似的放进柜子里,拍着萧牧川的手背告诉他,“晏欢送来时就说了,《妙法莲花经》是你寻了好些年才寻到的,是你的孝心。” 萧牧川久久没有说话,叫这一下打的措手不及。 李晏欢知道。 知道自己把《妙法莲花经》交由他递上是什么意思,可他不想冒领这一份孝心。 萧太后也知道。 知道他想替李晏欢求一份赏赐,于是就算李晏欢只送了樽观音像,赏赐还是照旧。 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趴在萧太后膝头,“姑母都知道了?” “知道了,他提起你时,那种眼神,就好像看到了当时的先帝。”萧太后收起笑意,长叹一声,摸了摸萧牧川的发顶,“你提起他时,那种眼神,又仿佛看到了当时的我。” “那姑母同意么?” “我不同意哪来得及,你们小辈们的事,由着你们去折腾,倒是你大哥,你可跟他说过这事?” 萧牧川越发害羞,支支吾吾道:“我给大哥写过信的。” 只是那信里只写了他喜欢李晏欢,可没写他同李晏欢早已私定终身。 一看萧牧川这回是认真了,萧太后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抬起头来,而后认真道:“你选择了这条路,跟我当时一样的路,且你这条路比我当时要难走许多,那我就跟你说句实话,从来帝王无真心,若你们往后做逍遥王快活也好,要是真选了最难的路,二郎要记着,若能抽身,就及时抽身。” 萧牧川跟萧太后对视良久,他摇摇头,不解道:“姑母为何这样说?” “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没能诞下龙子?五年前太子又是怎么死在狱中的?”萧太后的眼睛浑浊空洞,回忆起往事叹息不断。 “他们李家人,都没有心的。” 作者有话说: 萧太后:他们李家人,都没有心的 李晏欢:连夜改姓,以证清白 46 第45章 过年 从萧太后宫中出来,没走一会儿就碰到正在闲逛的丰年。 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萧牧川问道:“你怎么在这?你主子呢?” 丰年拱拱手,指了指里头,“殿下跟礼部几位大人在里头议事。” 萧牧川点点头,“怪不得一直没见他。”说完目光一转,接着后退两步,上下打量了一下丰年。 “做新衣裳了?” “是。”丰年也低头瞅了眼新做的外袍,“之前那件破了,殿下吩咐给做了新的。” 他一直穿黑,新做的衣裳也是黑的,夜里看不出什么料子,但看样式应当是用了心的。 “萧二郎也有,不过刚出版样,做成还得几天。” 萧牧川没听明白这话什么意思,追问丰年:“什么叫我也有?” 丰年解释道:“快过年了,殿下每年都给大家裁新衣裳,今年给萧二郎也裁了几身,不光您有,云升同溯玉的也裁了。” 萧牧川怔了下,过年裁新衣裳这事,在他们兰陵也年年都有,往年都是他大哥院里过来人操持,如今在长安无人提醒,他居然给忘了。 没想到李晏欢居然给他裁了衣裳,连他身边的人都没落下。 “哦,是快过年了……”萧牧川嘴角上提,怕丰年看见,没敢咧开嘴笑。 -- 第66页 李晏欢哪里像是没有心,简直是长了七颗心。 “你们殿下议事还需多久?”萧牧川问道,然后左右看了看,“现在这天这样凉,你怎么也不给他带件披风?” 如今已经是冬月,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天气也越来越冷,叫云升天天盼着初雪。 “萧二郎放心,带了件衣裳的。” “好。”萧牧川不想回殿中喝酒,在这等人叫人看见又有些不妥,于是冲丰年摆摆手,“我四处逛逛,过会儿再来,你家主子议完事叫他等我一下。” 说罢朝一个方向走去,走了半天没见有开门的宫殿,萧牧川还觉得奇怪,后来才突然想起,这边应当是冷宫了。 是李晏欢从前待过的地方。 他慢悠悠走着,尽量不发出什么动静,每到一个殿前,就上去推一推门,推到第七个时,居然真叫他推开一个。 院内生了几从杂草,无人打理,萧牧川踢踢杂草,又摸摸窗沿,一层厚土。 窗户开的极小,到正午时大概也只有一小束光能照进去,今晚刚好有月光,萧牧川为证明自己的猜想,直接进屋,将窗户大开,果然只有一道微弱光隙映在地面。 小时候的李晏欢,也见过这样一道光吗? 会在送走娘亲,送走嬷嬷,送走如意公主之后,一个人站在这道光底下吗? 萧牧川看得出神,没注意身后有人接近,手腕被人攥住时吓了一跳,立马向后做出防御的姿势。 “是我,二郎。” 黑暗中出声的人是李晏欢。 萧牧川卸掉力气,松了口气,“吓我一跳,你不是在议事吗,怎么找到我的?” “结束了。”李晏欢向前迈了一步,走到那束光底下,露出模糊的脸,“丰年说你往这边走,我就过来找你。” “嗯,就是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你还记得吗?” 李晏欢想了很久。 “记不清了。” 也或许是不想告诉萧牧川。 萧牧川将头稍稍往前低下去,刚好抵在李晏欢的肩头,“没事,都在好起来,李珮一直在查证皇后陷害怜妃一事,估计是想利用这件事将李玚推下水,你叫独山多注意,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马上过年,姑母赏了你新宅子,年前你就搬进去,来年雨季就不怕了。” “过年后就是春闱,不过我不打算参加了,萧家军在春闱前后会有一次选拔,我会努力的。” “都在好起来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李晏欢就在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开口。 “你说完了,换我说了。”他抬起手揽住萧牧川后背,轻轻拍了一下。 “给你做的新衣裳用的是云纹珠绣的料子,做的石青色,不知道你穿不穿得惯,穿不惯再给你裁旁的,给云升和溯玉也各做了两身,应该明日就能送到你院里去。” “马上要过年,你同萧家说一声,去我府上过,枣酒做好了,还给你准备了兰陵的酥糖和燕子牌。” “过年后我们就要及冠了,二郎要提前想好,我的字,由你来取。” 萧牧川眼眶突然湿润,也不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矫情劲儿是触动了自己哪根心弦。 他摇摇头,把眼角的潮湿全擦在李晏欢肩膀上,“我如何能给你取字?你父亲尚在,这该是圣上给你取的。” “他不会管的,二郎想就是。” “哦。”萧牧川翘着嘴角,“那我的字你也要提前想着,我家里没有爹娘,我大哥离我远顾不得我,我还得在你前头呢。” 萧牧川心想他比李晏欢要大一些,到时候李晏欢给他取好字,他再去想李晏欢的字,这样刚好。 李晏欢点头应下:“好。” 三日后,五殿下乔迁新居,李玚带着崔郦亲自到场送上贺礼,萧牧川终于逮到机会嘲讽崔郦一回,且让崔郦憋得脸通红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又过半月,萧沛沛给星狼做了件大红的袍子穿上,叫萧牧川牵着去李晏欢府上过年。 除夕本该守岁,可萧牧川缠着李晏欢胡闹,只留丰年云升溯玉连星狼三人一狗守着火炉子干瞪眼。 五殿下府上一派喜气洋洋,可李珮这个年过得并不自在。 “萧牧川要进萧家军,老五居然新收了几个门客,他们不是要做兰陵王逍遥快活,我怎么瞧着,是要跟我争一争这位置?” 虽然东宫里里外外都挂了红灯笼,可李珮心里像个无底洞一般漆黑。 他有些摸不准萧牧川的心思。 “殿下,萧牧川确实不好整治,好下手的是五殿下,他想丰羽翼,那我们就趁他羽翼未丰之前,直接剪断他的翅膀。” “还用你说?”李珮白了他一眼,“如今越发觉得老五这个人不一般,心机深得很,就是可怜了老三,还傻傻以为老五跟萧牧川是站在他那头的。” 说着李珮站起来绕着屋子转圈,边绕边在心里把李晏欢跟李玚做比较。 以他如今的能力,还做不到一次将两个障碍清扫,他在想先将谁拔掉对自己最有利。 “你说,若我对老五下手,老三帮不帮?” 随从不假思索道:“肯定会帮,且还要趁机倒打一耙,将脏水泼到我们身上。” 李珮觉得有道理,又猜测道:“对老三下手,老五倒是不会帮,可风险太大。” -- 第67页 “殿下不如考虑一下那位。” 李珮停下脚步,稍稍偏头,“谁?” “崇陵。”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晏晏让我给他取字,莫不是想让我当他……? 不好意思来晚了!大家的海星都看到了!感谢投喂! 47 第46章 春闱 年后,春闱马上要到,李晏欢又开始忙碌起来。 萧牧川一连半月没能同李晏欢见面,他也在忙着萧家军内的选拔。 而谢瑶早早在郊外找了一处宅子闭关,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二郎,您一定能行的!”云升第十次给萧牧川打气时,萧牧川终于忍不住了。 “我知道我能行,你别说了,你再说我就不行了。” “哦。”云升闭上嘴,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替自己辩解道:“我这不是怕二郎紧张。” “是紧张。”萧牧川坦然承认,“任谁都会紧张,尤其是萧家军内比我厉害的比比皆是,你越说我就越紧张,所以你老老实实吃你的东西。” 他说着拿过一个豆包塞到云升手里,示意他闭嘴。 溯玉这时从外头跑进来,指了指前厅,“二郎,谢家三郎来了。” “谢三?他不是在郊外闭关么?”萧牧川连忙站起来往外走。 大年初一那天,谢瑶就跟他告别,说在郊外找了一处幽静的地儿,决心埋头苦读,殿试定要拿下状元,如今又跑来找他,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见到萧牧川跑进来时,谢瑶立马站起身,喊了他一声:“二郎。” “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萧牧川也着急,谢瑶这幅样子,明显是带了什么事来的。 “无事,无事。”谢瑶摇摇头,越过萧牧川看向他身后的溯玉跟云升。 萧牧川立刻反应过来,转身朝身后两人摆摆手,“你俩出去,给我把门守好,莫叫旁人进来。” 待云升溯玉转身出去了,谢瑶才支支吾吾开口。 “二郎,我真是没办法了,我心里没底,可我大哥二哥也要来参加春闱,我肯定比不过他们的。”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绝望,“二郎,五殿下如今在礼部任职,你能不能……能不能问问他,今年春闱的考题?” 听明白谢瑶想做什么,萧牧川心里一惊,不为谢瑶想要提前偷看考题的想法,而是他觉得谢瑶如今为了这个状元,精神状态已经不对劲了。 “谢三!你疯了!”萧牧川低斥一声,“你不要命了?偷看考卷可是死罪!” 谢瑶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头使劲垂着,好像已经没了那道脊梁骨。 “我本以为只需跟崔郦争,却没想到,我大哥二哥也要来长安参加春闱,在琅琊时我就处处低他们一头,我已经跑来长安了,他们还不放过我……” 萧牧川也很久没说话,在他的印象里,谢家三兄弟一直很和睦,可如今状元只有一个,谢瑶心里有如意公主,谢大谢二心里说不定也装着别的。 就是崔郦,也有自己的目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世人背后都贴了两个字:自我。 除了谢瑶自己,谁都帮不了他。 “李晏欢是在礼部,但他只是六品侍郎,你以为凭他的年纪跟阅历能接触到考卷么?”萧牧川明确拒绝谢瑶。 “这份考卷他拿不到,也没人能拿到,谢三你趁早放弃这条路,回去好好看书,只要能进殿试,不管你能不能点上这个状元,我向你保证,如意公主绝不会随意嫁给你大哥二哥或是崔郦中的一个。” “我知道,我都知道。”谢瑶双手抱着脑袋,指尖拼命颤抖着,“自打知道我大哥二哥要来长安春闱,我就什么都看不下去,我也知道状元并不代表一定能娶到如意公主,可我就是怕别人比我优秀,把我比下去,我又比不过他们,我有什么资格求娶如意?” 萧牧川一直摇头,在他看来,谢瑶虽然学问做的不如谢大谢二好,可他的天赋跟长处是别人拍马难及的。 “你别忘了,你的画可是得过邱园赏识的,他说的你都忘了么?他说你是千年难遇的奇才画手,连他都这样说,你怕什么?谢瑶,你的骄傲呢?往日我说你画的不好时,你的脾气呢?” 谢瑶险些哭出来。 萧牧川猛的冲出去,把站在外头啃豆包的云升拽进屋,推到谢瑶跟前。 “云升,把你方才对我说的话再对着谢三郎说一遍。” 云升一愣,嘴里刚咬了一口豆包,含糊不清道:“谢三郎,您一定能行的!” 萧牧川道:“再说一遍!” “谢三郎,您一定能行的!” “再说一遍!” “谢三郎,您一定能行的!” 如此说了十几遍,萧牧川才放云升出去,然后一屁股坐在谢瑶身边。 “怎么样,云升说完之后,是不是更紧张了?” “……”谢瑶幽幽看他一眼,绝望的点了点头。 “紧张就对了。”萧牧川拍拍他的肩膀,“不如人时都紧张,我也觉得我比不过萧家军中那些曾在战场上九死一生过的将领们,所以我紧张的很,但我必须得拼尽全力 ” “谢三,你也一样,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如将目标放低一些,先进殿试,只要进殿试,如意公主就能瞧见你,你的画这样出色,定能大放异彩。” -- 第68页 谢瑶似懂非懂点点头,随后又有些懊恼,“为了看书,我已经很久没动过画笔了,也不知道到时会不会生疏。” 送走谢瑶,萧牧川前思后想,还是让丰年把李晏欢喊了回来,跟他说了今日的事。 没想到他说完,李晏欢居然认真思考起来。 “你不会真想着帮他偷考卷吧?”萧牧川站起身,揪着李晏欢两个耳朵尖晃来晃去,想把他晃醒。 “没有。”李晏欢笑着躲开,“考卷我确实碰不到,但我能帮他找个先生,带他一起学习。” “谁?” “帝师,陆玄。” 萧牧川有些犹豫,“可我听说陆玄已经七十八岁了,这样的年纪,不好请他出山吧?” “能,二郎不用担心,我叫人联系谢瑶就是。”李晏欢点起一个暖手炉塞到萧牧川怀里,“手这么冰,雪还没化就穿厚点。” 萧牧川咧嘴一笑,“我有厚衣裳,方才院子里练刀才脱了的。” 提起练刀,李晏欢牵过萧牧川的手,打开掌心看了看,因为萧牧川惯用右手使刀,右手手心里生了一层茧子,摸上去有些硬。 “我马上就要封学,得春闱过后才能出来,赶不及你的选拔,但二郎务必记好,不可贪婪,以平安为重。” 萧牧川回握李晏欢的手指,认真答应下,“我晓得。” 两月后,谢瑶脸色凝重走进考场,春闱正式开始。 而萧牧川光着膀子在院里把刀磨了一遍又一遍,做好万全准备,以迎接明日的选拔。 作者有话说: 云升:云升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前为二郎小棉袄!后做三郎打气筒! 48 第47章 选拔 萧家军校场,提前铺了一层黄沙的地面尘土飞扬,萧牧川比完一场下来,沙尘附着在满脸汗水上,大手一抹,像刚从泥潭里爬出来。 “这是第几场了?”他把刀尖杵在地上,细看右手在不停颤抖,方才这一场有些难对付,让他不得不用尽全力。 溯玉手里拿了个小本本替他记着,这会儿翻了翻记录,眉头皱起来:“二郎,已经七场了,下一场还有八个人。” “八个人。”萧牧川澄澈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场上还在拼命的人,除了他,最后七个人即将从这些人中产生。 “我记得,我应当是七场全胜?” “是!”溯玉点点头,“二郎前头的全胜了。” 萧牧川心里稍稍安定下来,他只要再胜三场,就能在萧家军里升到副将领的位置,也会在萧家军里有立足之地。 “二郎,您的手?”溯玉提醒他 萧牧川低头看了眼,松开刀把甩甩右手,“没事,歇一会就好。” 溯玉不赞同的摇摇头:“二郎,第八场马上开始,您就歇这一会儿,肯定不能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那你说我怎么办?”萧牧川把刀重新拔出,刀面上扑了一层灰尘,他毫不在乎的扯起自己的衣袖,将刀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我还能休息这一会儿,可他们几乎来不及休息,就要进行下一场。” “二郎——” “我去了。”萧牧川把刀扛在肩头,重新走入场中,他是上一场第一个出来的,第二名出来后,他就要立马跟上场第二进行比试。 “二郎!”溯玉喊住他,叮嘱道:“二郎,您要记得五殿下说的话,不可贪婪,以平安为重。” 萧牧川的脚步顿了几秒,没回溯玉的话,直接入场。 “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 萧牧川同第二名相对而立,听到裁决官的话,郑重点头。 上场二名佟丰比萧牧川高出一头,使得是一把红缨银枪,可在八尺外取人项上人头,萧牧川的刀同他一比,似乎没什么优势。 “萧公子果真不可小觑啊,居然能走到第八场,还以为就是个走后门的。”佟丰银枪一震,直直指向萧牧川,他才刚比完上场,手中的银枪也在不停抖动。 两个人状态都不算最好,现在对上也算公平。 萧牧川二话不说,先佟丰一步,用刀轻挑开他的银枪,两人开始交手。 佟丰后撤一步,银枪挑地,迎面给萧牧川送了一枪沙子,萧牧川不敢闭眼,微微眯眼迎头受住这一下,转头吐了一口黄沙。 溯玉攥着纸笔,紧张的看着场上不断交手的两个人,萧牧川今天破例穿了他之前爱穿的荼白,而佟丰则穿了一身黑,黑白衣袍或一前一后,或一左一右,打了五分钟都没拼出个胜负。 而长久的交锋让两个人都有些脱力,萧牧川找准时机,一把撇开佟丰的银枪,举刀前行一步。 佟丰反应也极快,小步极速后退,躲开萧牧川的刀尖。 “萧二郎,不可激进啊!这可不是战场,我也不是你的敌人。” 萧牧川双目赤红,已然为了拿下这场比试杀红了眼。 “萧二郎,这么着急,后头的两场还不一定有你呢!年轻人就是要沉得住气才行!”佟丰说完,怒喝一声,手中的银枪在空中挽了道花,先是左刺一枪,而后右刺一枪,枪枪直指萧牧川命门。 萧牧川似乎也看出规律,他能躲开每一枪,可随着一步步后退,士气完全被压制,再这样下去,佟丰换下一招时,他可能来不及反应。 于是在佟丰又一次朝左刺来时,萧牧川没有后退,反而右脚一蹬,用尽全力冲上去。 -- 第69页 佟丰一惊,手中的银枪来不及收回,刺破皮肉,枪头没入萧牧川左肩,他脖子一凉,往右侧一瞧,脖颈上已然架了把明晃晃的大刀。 “二郎!”溯玉大喊一声,焦急的站起来。 萧牧云也一直关注着场上,见萧牧川以自残的姿态拿下比试的胜利,一拍桌子站起来,气得胡子直抖。 “萧牧川!你不要命了!” 萧牧川长呼一口气,把手里的刀从佟丰脖子上拿下来,脱力丢到地上。 “他只是刺穿我的肩胛,而我早已取他首级,若是在战场上,我觉得并不亏。” 萧牧云指着他破口大骂:“我看你就是想赢想疯了!” 佟丰此时也浑身冰凉,方才如果不是萧牧川及时收住,他脑袋估计已经跟身子分家。 看了眼已经没入萧牧川肩头的枪头,佟丰尽力稳住自己的手,“我这枪头带几个倒勾,取不出来。” 萧牧川没在意,自己握住银枪末端,一口牙死死咬住,就这样拔了出来。 荼白的衣裳瞬间被血浸透,萧牧川尝试抬了一下左胳膊,却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二郎!”溯玉冲上来,半拖半带将他带下场,好在军中有大夫,第一时间帮萧牧川止血上药,缠好了伤口。 失血的感觉袭来,这时萧牧川才有些后怕,他伸出右手紧紧攥住溯玉的衣裳,哆嗦着嘴皮子开口,“李晏欢呢?” “二郎,五殿下在封学呢,今日是春闱第一天,还得小半月才出来。”溯玉着急,上手拍了拍萧牧川苍白的双颊,“二郎,您没事吧?” 萧牧川大口喘气,告诉溯玉:“我怕是不行了……我这回,不死也得残废了。” “你还知道你要残废!”萧牧云从高台上下来,想给他一巴掌,又硬生生收住,“我怎么跟你哥交代!” “无事,无事。”刘大夫取出几根银针,在萧牧川左肩穴位上刺了几下,安慰他,“没伤到要害,银针刺穴时左手还是有反应的,不要太担心。” 萧牧川稍稍放心,将萧牧川的刀夺过,“你现在赶紧给我回萧府养伤!” 萧牧川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他,把自己的伤忘在脑后,冲萧牧云大喊:“这场我赢了!我能进下场比试!” “裁决官怎么说的,点到为止,你呢?” “我未伤他人!”萧牧川越说越激动,眼前突然一片空白,身子猛地晃了一下。 “他们身上也都带着伤,萧家军比试,从无一人全身而退,这是你告诉我的,我只是跟他们一样,在比试过程中受伤了而已,我还能比下一场。” 萧牧川说完,居然想去萧牧云手里抢他的刀。 萧牧云一下躲开,“你这样怎么比下一场?” “能比,我右手使刀的。” 作者有话说: 溯玉:二郎,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二郎:我怕是不行了,往后每年我的祭日,记得让李晏欢去我坟前读书! 溯玉:二郎!读什么书! 二郎(拼着最后一口气):一!晌!梦!记! 49 第48章 探花 “你已经哭了一个时辰了。”萧牧川叹了口气,听见云升的哭声,一阵眼花。 “我心疼二郎……呜——”云升没忍住,又漏出一声哭腔,怕萧牧川嫌他烦,于是两只手捂住嘴巴,硬生生憋回去。 “莫哭了……泪珠子能成珍珠么?能不能坚强点?”萧牧川是嫌弃他,也不知道哪染的毛病,自打来长安后,云升就变得娇滴滴的,一有不顺心就要掉泪。 “我歇会儿,你出去吧,别烦我。”他拉过被子蒙住脑袋,把云升往外赶。 云升站起来,轻轻啜泣几声,“哦”了一声,然后带上门出去。 萧牧川在被子下头深深叹了口气,他没能比试后两场,佟丰也没能进后两场的比试,但萧牧云许他了,等他伤好了,下次萧家军中坛议事时叫他进去听。 想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怪自己太冲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萧牧川不耐烦的将被子一掀,朝着云升大喊:“我说了出去别烦我!” 喊完才看清门口站的不是云升,居然是李晏欢。 萧牧川愣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你不是在封学么?” 李晏欢身上穿着官袍,皱皱巴巴的,上头满是墨水,下巴上还带着青色的胡茬。 不修边幅。 萧牧川脑袋里突然想到这样一个词。 “我是不是说过,不要贪婪,以平安为重?”李晏欢走上前,握住萧牧川的左手。 萧牧川张了张嘴,对上李晏欢的眼睛,吓得把想说的话憋回去,嘴角往下一撇,居然留下两行清泪。 李晏欢也没想到萧牧川会哭,一时间也没说话。 “晏欢,疼。”萧牧川想哭几声就停下,可越说越委屈,泪越掉越多。 “哪里疼?” “肩膀疼,那个枪头带着倒勾,硬生生拔出来,皮肉都掉了一块,血流了一身,我到现在都没什么气力……”他把额头抵在李晏欢身上,似是向他撒娇。 李晏欢重重叹了一口气,“自己拔枪时怎么不觉疼?还要比下一场时怎么不觉疼?现在疼极了知道后悔了么?” 想了半天,萧牧川才抬头问他:“你在我身边插人了?” -- 第70页 要不然怎么知道校场的事,他早已叮嘱过溯玉不要把这事外传,甚至连丰年还都不知道,李晏欢居然直接跑到萧府里来。 李晏欢直接大方承认:“是。” “……”可萧牧川现下不占理,眨着眼掉了几颗泪珠子,闷闷说了句:“哦。” 然后又想起李晏欢春闱封学的事,连忙问他,“那你封学呢?你怎么出来的?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李晏欢耐着性子一个个回答他的问题,“封学可以出来,跟主考官打声招呼就好,但是出来后就不能进去了。” 然后不等萧牧川问下一句,直接把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问完了?可以继续说一下校场的事了么?” “问完了。”萧牧川将额头重新贴在李晏欢身上,同他讲述今日在校场的经过。 “……我也是气不过他说我走后门,就想向他证明一下自己,而且如今我们太需要萧家军了……” 李晏欢的喉结上下滚动。 萧牧川说的没错,他很需要萧家军。 “那也不能不管不顾,全凭蛮力,二郎太急于求成了。”李晏欢满眼心疼,不再埋怨萧牧川,手掌擦去他脸颊的泪水。 这不是他头一次见萧牧川哭,每回到了床上,不管是疼还是舒爽,到最后萧牧川总要掉几滴泪。 这次应当是疼极了才哭。 “我瞧瞧。”李晏欢褪去萧牧川肩头披着的衣裳,血渗过包扎的白布条,有些扎眼。 “疼,别看了。”萧牧川躲过去,又开始担心李晏欢,“你不去封学没事吧?” “没事,不止我一个同考官,他们估计要多忙一天,到时春闱成绩一出,就要殿试,到时我还要入宫,你若是想跟我一起去看,就乖乖养伤。” 半月后,春闱成绩出,崔郦谢瑶均入殿试。 萧牧川伤还没好利索,死皮赖脸求了李晏欢一天,才得以进宫。 銮殿前,明帝看看崔郦,又瞅瞅谢瑶,最后点崔郦为新科状元,谢瑶为探花。 萧牧川替谢瑶可惜,就差那么一点,还是没能走到前头。 但这次谢瑶的肩膀没有塌下,依旧挺直。 太庙放榜,御园游会,崔郦春风得意,走在明帝身后、众学子最前头,而谢瑶不争不抢,缀在最后头。 急得萧牧川直冲他使眼色:“谢三!谢三!” 谢瑶听到声音,朝萧牧川看了眼。 “谢三!你是探花!走到前头去!”萧牧川又着急又不得不压低声音朝他喊。 谢瑶笑了一下,无所谓的微微摇头,没再看萧牧川,继续往前走。 “谢瑶这是什么意思?他一个探花,走在最后头这像话么?” “可能对他来说,除了状元,其他的没什么区别吧。”李晏欢说完,转头看向丰年,“如意那边送信了么?” “送了,公主马上就到。” 萧牧川问:“送什么信?” 李晏欢瞅他一眼,将人稍稍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以免看热闹的人群碰到他的伤。 “等会看。” 话音刚落,李如意就到了明帝跟前。 “父亲!如意来瞧瞧热闹。” 明帝呵呵一笑:“你呀,能看什么热闹?” 李如意在众人面前并不怯场,稍稍垫脚朝人群里看。 “父亲,哪位是探花呀?” 明帝好奇:“你不找状元,找探花做什么?” “人都说,状元都是老头子,探花郎才最好看,我当然想找最好看的那个瞧呀!” 李如意说完,游会学子们左看右看,看见谢瑶在最后头时,纷纷让开一条路。 谢瑶一下子愣在原地,低头不敢直视公主玉颜。 没想到李如意却笑着喊出他的名字,“原来是你呀,谢瑶谢三郎!你还记得我么?秋猎那天,你替我拿过东西。” 突的一阵风来,满树桃花簌簌作响,谢瑶缓缓抬头,李如意就在桃花后头瞧他。 作者有话说: 二郎:晏欢,疼(?﹏?) 云升:二郎!您能不能坚强一点! 50 第49章 桃庄(一更) “千岁,太子殿下送来的‘东西’。” 崇陵还未做反应,王知星先抬起头来。 没得到主子回应,屋外随从只好又说了一遍,“千岁大人,太子殿下送来的‘东西’。” 说了两遍,说到“东西”时语气都加重了些,王知星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 “千岁,外头有人说,是太子殿下送来的东西。”他替外头随从又说了一遍。 崇陵掀起眼皮,瞅他一眼。 “想看?” 王知星摇头:“不想。” 崇陵却打了个响指,示意外面把东西送进来。 两扇屋门都被打开,春夜里的风有些凉,吹在王知星脸上,叫他困意去了不少。 不一会儿,“东西”就被送上来,那是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大概是装的金银财宝,需得两个人合力才抬上来。 “小船儿想看,就打开看看。”崇陵左手覆在王知星后腰,将他往箱子那边推了一下。 王知星朝木箱走了两步,面前的箱子突然响了一声。 声音细微,王知星没听见,崇陵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攥住王知星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后,目光死死盯住木箱。 -- 第71页 “怎、怎么了?” 崇陵没讲话,朝一旁伸手,随从立马递上来一把剑。 剑尖将木箱击碎,露出里面的“东西”。 居然是个活生生的人。 崇陵半合着眼,打量着跌坐在地上的人,那人衣衫轻薄,香肩半露,脸上施了粉黛,眼睛要抬不抬,嘴巴要张不张。 偏偏是个男的。 “这就是太子殿下送的‘东西’?”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兴趣。 王知星从他身后探头,而后脸色一僵。 太子殿下送了个人来,用来做什么也不言而喻,且是按照崇陵的喜好所送,崇陵没理由不收。 果不其然,崇陵蹲下身子,伸出左手,拇指并中指轻轻抬起那人下巴。 含羞带笑,欲言又止,是王知星学一辈子都学不来的魅。 “这样的眼神,教了你很久吧。”崇陵站起身,从腰封中抽出一张手帕,轻轻擦拭方才碰过软腻皮肤的手。 “告诉太子殿下,这份礼我收下了,至于他……”崇陵低头,只留了一个施舍的眼神,“送去桃庄吧。” 听说自己要被送去桃庄,一直匍匐在地上的人猛地直起身子,“千岁大人,我是来伺候您的!” 他被人教了三个月,不是去桃庄卖笑的。 崇陵挥挥手,人被带下去,连带满地的狼藉都被清理干净。 “不开心?”崇陵随意抬起右手,用相同的动作轻轻摩挲王知星的下巴,“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小船儿别担心。” 王知星摇摇头,一言不发。 崇陵收回手指,大拇指跟食指捏在一起缓慢揉搓。 “还是说,小船儿害怕了?” “千岁会把我送到桃庄去么?” 崇陵轻笑一声:“桃庄?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哪是最低贱的妓子才待的地方,小船儿可不能去。” 王知星自然知道桃庄是什么地方,长安城最具盛名的妓院,非朝中高官不能进,门槛极高,没想到居然是崇陵的地界。 他抬眼直视崇陵,“只求千岁腻了之后,不要将我送到桃庄。” “能送到桃庄的都是奴才,我手里有他们的卖身契,小船儿出身在琅琊王氏,送你去桃庄,是犯律法的。” 崇陵给王知星吃下一颗定心丸,摸了摸他吓得冰凉的手,继续说道:“李珮想找我一起谋事,送的东西也为迎合我的喜好,小船儿无需太过在意,现在还是宠你一人的。” 王知星“嗯”了一声,脑子里思绪乱的很。 他觉得害怕很正常,崇陵现在能把别人送进桃庄,后面就能把他送到不知什么地方。 但让他费解的,是他心里头生出一种类似妒忌的情绪,也或许那只是面对那个“东西”时,天生的攀比心。 他无论拿什么出来比,都是比不过的。 崇陵又看中他哪点? 殿试后,状元崔郦入大理寺,探花谢瑶未赋官职,协助编纂《月门诗集》,负责其中画幅部分。 又过三月,长安突然来了一叫花乞丐,在城门前长跪不起,痛哭流涕。 城卫兵上前打问才知,益州蜀郡突发大疫,家家有伏尸,室室有号泣,阖门而亡者,举族而丧者已不可计数。 而离益州如此近的长安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萧牧川从萧家军中赶回来,束腰还未解,就匆匆往李晏欢书房走。 “……益州的瘟病估计已经有一段时间,殿下这时候去的话,估计不好下手。” 萧牧川只听见这一句,急忙窜进屋。 “五殿下要去益州?” 书房里挤挤攘攘,李晏欢坐在桌子后头,指尖不知抓了什么在摩挲,一个用力,“噼啪”一声,众人闻到一股淡淡的花椒味。 李晏欢每每议事爱捏颗花椒玩,大家早已见怪不怪。 “并非一定是我,但益州有百姓十几万,不能不管,况且益州就在长安比邻,瘟病传过来是早晚的事,必须抓紧医治。” 李晏欢话音刚落,立马有人接话,“殿下,依您看,三殿下主动请命去益州的可能性有多大?” 又有人猜测:“如今太子殿下搭上崇陵,李玚心里着急但不敢明说,其实暗里已经往萧府和咱们这里递了多少次名帖了。” “往萧府递名帖做什么?”萧牧川说完,本想往李晏欢身边一坐,可环顾四周,都是些新来的,于是老老实实跟众人站在一起。 “李玚想去益州就让他去,上赶着送死,就成全他。”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横插进来,叫李晏欢跟萧牧川同时侧目看去。 那人生的也是贼眉鼠目,尖嘴猴腮,站立时还故意跛着一边的腿脚,看见他时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崔郦。 “殿下,周良解说话直,但意思是对的,益州还不知什么情况,还是不去为好。” 萧牧川立马附和:“对,我觉得五殿下还是不要去,实在要去的话,我去!” “萧军候,如今不是出头的时候,且等殿下定夺。” 萧牧川看向李晏欢,以眼神询问。 若益州瘟病这件功李晏欢想要,萧牧川必然要亲自去一趟。 李晏欢摇摇头,“先看李玚。” 待众人退下,萧牧川才大马金刀往李晏欢身边一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黏糊糊道:“晏欢替我把束腰解了,这东西穿了一天,勒的我腰都肿了。” -- 第72页 李晏欢依言把束腰拆下来,又掀起他的衣裳看了眼。 萧牧川皮白,上头布满了血红的勒痕。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这个周良解,长得跟崔郦一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崔郦:??? 51 第50章 瘟病(二更) “怎么这样严重?以后束得松些。”李晏欢指尖轻触,有些地方已经勒成淤紫色。 萧牧川缩了一下后腰,“你懂什么,束得紧了才有劲。” 李晏欢在掌心倒了点药酒,给他慢慢揉搓,萧牧川舒服的喉咙微叹,快要睡着时,突然想到刚才那个人。 “刚才那个叫周良解的,是哪来的?” 李晏欢答:“这次殿试的末名,主动找上门的,他本名叫周祖方,为显示自己有诸多善解,于是给自己改名叫周良解。” 萧牧川左扭右扭躲开李晏欢的手,“不揉了,要睡着了。” “这周良解……”他措辞一会儿,没好意思说他像崔郦,但又想不起别的说法。 李晏欢接话:“他讲话是直来直去惯了,有什么心思藏不住,全往外蹦,你不喜欢他,我明日就叫他走。” “没有不喜欢。”萧牧川穿衣服的手一顿,“只是觉得,他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往后行事多注意他就是。” 李晏欢应下,盯着萧牧川胸口的眼睛晦涩不明。 当天夜里,李晏欢就被叫到宫里去,萧牧川扶着后腰在屋里转了两个时辰,快天亮时,终于等到丰年的消息。 “……殿下留在宫里伺候了,圣上情况不大好,三殿下主动请命去益州,天亮就出发。” “知道了。”萧牧川放下心,回到床上继续睡。 第二日大早,萧牧川回萧家军时特意绕路去城门口看了眼,李玚正要启程,他带了崔郦一起,两个人均是一脸自信神色,估计对益州一行势在必得。 萧牧川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到萧家军操练了很久才会后知后觉想起来。 李玚是去益州治瘟病的,为何带了几百人的军队,而真正治病的大夫却没看到几个。 从长安到益州路程三天,一到地方,李玚就命人打造了一辆带木笼的大车,沿途遇到逃命的病人就带上车,美名其约一同收治,可一到蜀郡城,便将人赶进城内,把城门死死锁住。 崔郦不解:“殿下,为何要锁城门?” 李玚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他拍了拍崔郦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崔二郎,你们都是我李玚器重的人,我怎么能不顾大家死活呢?” “什么意思?”崔郦一愣,他跟了李玚小半年,可如今听李玚讲话还是万般费解,转不过弯。 李玚压低声音,凑到崔郦耳边,“这病治不了,为避免更多人染病,只能把已经得病的关起来,以防他们把这瘟病带到长安去。” “可、可……”崔郦结巴几句,碰上李玚警告一般的眼神,立马闭嘴。 但他知道李玚要做什么了。 请命来益州治瘟病只为其功,李玚压根没想过要怎么治这场瘟病,他只需把瘟病掐死在益州,保证长安安全就够了。 “动作快点,四门都锁死了,别叫他们跑出来,不止蜀郡城,其他城也都锁起来,再过几天,一把火过去,就全解决了。” 听到李玚这声催促,崔郦猛的张大眼睛,原地踌躇片刻,大着胆子追上去。 “殿下!蜀郡并其他三城百姓有十几万人!如何能直接锁死?其中病人呢?等死吗?” 李玚不满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自己,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你也知道有十几万人,你看看我们只有不到几百人,怎么救?全凭你崔二郎一人就能救得回来么?若你想救,不如也进城吧。” 崔郦立马闭嘴,城门外是李玚带来的人,儿臂粗的锁链将门锁了几圈,城内是哀鸿遍野,哭嚎声沿着门缝钻进他的耳朵里,刺得他耳膜咚咚作响。 可李玚却像没事人一般,生怕这空气里也带着瘟病,将自己的口鼻都捂得严严实实。 “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大人了!救救我们吧!”崔郦想往后退,可不知被什么东西拽住,叫他动弹不得。 他低头一瞧,几只手露着森森白骨,正死死抓着他的脚腕,一张张苍白溃烂的脸慢慢破土而出,大张着口,没有讲话,可崔郦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在喊救命。 “救——” “啊——”崔郦从梦中惊醒,帐篷外头一片寂静,风中似乎真的飘来几声“救命”。 他稳住心神,掀开门帘探头出去。 如今正是五更天,除了守夜的士兵,所有人都睡得正熟。 崔郦走出去,佯装去树林里小解,转了一圈,终于找到合适机会,趁守夜的士兵没注意,偷偷牵走一匹马。 “好马儿,莫叫唤,莫叫唤……”他不断抚摸马背,将马牵出去一里地,才敢翻身上马,趁着日头将将东升,直奔长安去。 崔郦不敢停,一路快马加鞭,月上中天时才进长安城。 进了城,崔郦直接敲开长安崔家的门,可不一会就被崔家当家给轰出来。 “……那是三殿下的事,说不准是得了圣上授意的,谁敢管?”大门关闭前崔郦只听见这一句话。 他不信这个邪,又一连问了几家,竟无一人敢留他。 -- 第73页 还能找谁? 崔郦怅然低头,转念一想,京中还有个太子殿下。 听说他的来意,李珮问道:“可是已经放火烧城了?” 崔郦摇摇头:“还没有,他是想等益州百姓都死了之后才放火烧城,现在所有百姓都困在城内,无法医治,瘟病这样严重,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李珮点点头,状似认真思虑一番,回道:“如今圣上病重,我实在脱不开身,不如等过几天圣上病情稳定,我再带人过去。”然后只看着崔郦笑不说话。 “到时就晚了!”崔郦着急往前走了几步,碰上李珮的眼神时立马刹住,而后出了一身冷汗。 他明白李珮为什么要过几天才去了。 李珮不想趟这个浑水,于是想等所有事都结束后,直接过去缉拿李玚问罪即可。 “太子殿下,那可是十几万人命……” 没得到李珮的回应,崔郦浑浑噩噩走到街口,举目四望,迷茫不知去处,也不知该找谁才能阻止李玚。 “还有没有天理!”崔郦仰天长叹,却惊动了正在巡逻的城卫兵。 “谁在那边?” 五人一队的城卫兵拐到街上,却没看见人影。 “哪去了?方才明明听到声音。” “跑了,走吧。” “不管了?” “管什么,如今多事之秋,圣上又在重病,谁还顾得上宵禁?” 说话声音渐渐远去,崔郦才敢从门里走出来,刚才情急之中,他试着推了推身边的门,居然能推开,于是一闪身躲了进去。 城卫兵的话一下把崔郦点醒,如今是多事之秋,圣上重病,若撑不过这一关,又到更朝换代之际,谁还顾得上宵禁?谁还顾得上他崔郦? 不,还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去问上一问。 萧牧川。 崔郦迈出一步,又停下来,蹙着眉头思虑良久,他同萧牧川相看两厌,又结过不止一次梁子,萧家的门他能不能进得去还未知。 他怎么好低声下气去求萧牧川? 可他身后是益州十几万人命,他崔郦的面子值几斤几两?他崔郦的尊严又如何能撑得起一座城? 萧家大门被拍开时,萧牧川还没睡,他这几天晚上一直睡不好,明帝病重,李晏欢还在宫中,他在外面尽力布局,好应付万变。 “是谁在敲门?怎么连哭带嚎的?不怕叫人抓了?”萧牧川眉头紧皱,示意溯玉过去问问。 溯玉走到门边,问了一句:“是谁?” 门外声音更大了些,这下萧牧川听清楚了。 “我乃新科状元!幽州清河崔氏崔郦!叫萧二郎出来!” 萧牧川笑崔郦自报家门都要带上个新科状元的名头,亲自过去打开门。 “崔二郎从益州回来了?找我做什么?我可不想再听崔二郎说教,教我做什么‘不党’君子。” 崔郦双手发抖,情绪有些失控,萧牧川瞅他一眼,突然意识到是出了什么事,要不然打死崔郦,他都不会主动跑到萧府门前来。 “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在益州?” 崔郦哆嗦着嘴皮子,几乎是喊出来。 “李玚把益州百姓锁在城内!任其自生自灭!我连夜跑回来的,可没人愿意管!我、我找了崔家,找了太子,没人管!没人管!” 他猛的抓住萧牧川的衣袖,“再过几天,李玚就要放火烧城,到时益州十几万人就算没有死在瘟病中,也要死在这场火海中!” 萧牧川同溯玉对视一眼,心道如果崔郦说的是真的,这李玚怕不是疯了? “你说的可当真?李玚不顾百姓死活,要放火烧城?” 萧牧川不信崔郦,只因崔郦是李玚手边的人。 “你管不管?我实在找不到人了!他们还说李玚这么做是得了圣上授命,十几万人命!十几万!” 他嗓子嘶哑,双目赤红的样子倒是叫萧牧川信了七八分。 “我知道了。”萧牧川说完,转身取过自己的刀就朝外走,走了两步又听见崔郦哑着嗓子喊他。 “萧二郎,那是十几万人命!我崔郦若是骗你,就叫我遭世人唾弃,千年万年都抬不起头!可你萧家自诩名门世族,高风亮节,难不成也要见死不救?” “我说我知道了,没说我不救。”萧牧川将刀扛在右肩,似是打趣一般说道:“倒是我误会你崔郦了,周良解哪比得上你?”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上章的话当我没说 52 第51章 开门 城北驻扎军营,夜幕中一阵“踢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临近营前,守门的士兵高喝一声:“谁?” “是我,萧牧川!” 萧牧川翻身下马,走入营内第一件事就是将烽火点起。 守门士兵在后头追,“萧军候!若非急事不能点烽火!” 萧牧川点起烽火,又跳上征军台,鼓锤一挥,“现在有急事了!” 震天鼓声响起,众将士睡梦中被惊醒,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跑到征军台下,却发现是萧牧川在击鼓。 有人不悦道:“萧牧川!大半夜的你瞎敲什么军鼓!你这是犯军纪!” “不止敲军鼓,竟然还把烽火点起来!你为什么要谎报军情把大家叫醒?” 下面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萧牧川把手里的鼓锤随意一丢,走到征军台边缘,高声道:“急报!益州四城瘟病肆溢之下,三殿下李玚执意封城,如今得病者不得出,治病者不得进!任由百姓自生自灭!” -- 第74页 萧牧川说到这,底下一片哗然。 “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三殿下主动请命前去治瘟病,你又如何知道益州四城封了?” “新科状元,清河崔氏崔郦连夜跑回来送的信,我也不知消息真假——” “不知真假你跑来萧家军击鼓?” 萧牧川的话被打断,他侧目过去,死死盯着说话的人,一字一句道:“我是不知真假,但不能拿益州十万百姓的命去猜测。” 那人被他的气势吓到,缩了缩脖子没再讲话。 “铿”的一声,萧牧川把刀尖立在台上,环顾四周。 “待会儿我即刻启程去蜀郡城,可有将领同我一起?” 底下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在左右观望,不敢头一个站出来。 “……萧将军不在,我们没有军令,怎么能擅自离营?这可是、这可是死罪!” “对啊!萧将军进宫之前特意叮嘱过,如今圣上情况不明,我们怎么能擅自离营……” “……再说了,圣上一直昏迷不醒,如何能下军令?” “军令我去拿。”萧牧川跳下征军台,看着最前面萧家军的统领,“我只要五百人,四城已经封了一天,这一天会死多少人,几位统领见识过赤地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圣上是还未醒,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无辜百姓在城中等死?” “我去!”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有人跑到前头来,“我要去益州,我……我家人都在益州,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有没有军令,我得去救我爹娘!” “我也去!” “我也得去救我爹娘!” 站出来的几乎都是益州人,家中爹娘亲人也均被封在城内。 但还不够。 萧牧川缓缓掠过每一张脸,“现在李玚能杀益州四城,往后他也能害长安众人!益州如今只有萧家军能救,保家卫国忠信孝悌,在战场上马革裹尸是为民为国,如今就不是了?” “我去!我们鹰组,共二百零一人,愿跟萧军候前去救人!” 一声高喊,萧牧川朝声音处望去,站出来说话的,居然是跟他一直不对付的佟丰。 “萧军候说的没错,如今能救益州百姓的,只有萧家军,如果连我们都袖手旁观,以后世人再提起萧家军,会说些什么?” 佟丰相熟的好友立马站出来阻拦,“佟丰!他是萧家人,不管出什么事都不会被问罪,可我们呢?” “就是!佟丰,我们没什么显赫家门,做什么要出这个头?” “行了!”佟丰拨开众人,边朝马厩走边说道:“若是萧将军在,我们早就在路上了!萧家军是去救人的,不是去杀人的!太久没上战场,你们怎么都畏畏缩缩的!” 萧牧川立马跟在佟丰后头,穿过重重人群朝外走,“我去拿军令!一个时辰后,我们南郊集合!” 说罢,他翻身上马,一刻不停的朝城内飞奔而去。 “殿下,萧二郎要去益州。”丰年替李晏欢撑起伞,却被后者一把挡开。 李晏欢疾步走进雨幕中,还未走到宫门口,迎面碰上淋得狼狈不堪的萧牧川。 “晏欢!” “二郎。” 萧牧川抬手抹掉一脸的雨水,把益州的事说给李晏欢。 “……如今的情况是,不知李玚是否奉了圣命才做出这样的事,而李珮不想出手,崇陵更不会趟这次浑水。” 而后他紧紧盯着李晏欢深邃的双眼。 “五殿下,我们救不救?” 突如其来的暴雨把长安城的灰尘全部洗净,却洗不掉益州那些被黑夜蒙住的心。 雨噪中萧牧川听见李晏欢坚定的声音。 “救。” “好……”萧牧川缓缓点头,“我要五殿下这句话就够了。” 他倏得转身,踏着来时的水花离开。 “五殿下在长安等我好消息!” 李晏欢没有追,一直目送萧牧川出宫。 雨越下越大,萧牧川先是回府带上崔郦,而后赶去南郊同佟丰他们汇合。 “萧二郎!现在如何?到底有没有人管这件事?”崔郦大喊,一张嘴喝下一口雨水。 萧牧川没回话,眯着眼策马前行,远远听见有人喊他名字才勒住缰绳。 “萧军候!可拿到军令?” “圣上还在昏迷,太子也不管此事,我拿的,是五殿下的军令!若出了岔子,我同五殿下一同担当!” 萧牧川说完一震马鞭,带头冲出去。 蜀郡城,轰鸣大雨中时不时传来几声哀嚎,李玚心烦意乱,在帐中来回踱步。 “什么声音?不是锁死城门了么?” “回殿下,有几个不怕死的从城墙上跳下来了,没有摔死,就一直哭叫,里头还活着的一直在轮番撞门。” 李玚仰头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崔郦呢?崔郦找到了么?” 随从战战兢兢道:“还、还没有……” 听出他声音中的惧意,李玚再睁眼时恢复了从前笑眯眯的样子。 “没有质问你的意思,现在下着雨这么冷,那就先别找了,我猜他八成是回了长安,但不必害怕,就算他回去,也没人愿意帮他的。” “……是。” 话音刚落,帐外突然一阵混乱的声音,李玚站起来,姿态优雅的抚了下衣裳,披上避雨的外袍才出去。 -- 第75页 一队骑兵站在营地不远处,两方隔着雨幕对望,李玚眯着眼看过去,问:“那是谁?” 随从也眯着眼看了很久,才小声回他,“殿下,好像是萧家军……” “萧家军?不可能!”李玚脸色一变,眼睛精准锁定在最前头那人身上,有些不敢置信,“萧牧川?” 萧牧川一甩缰绳,胯下的马向前踢达几步,“三殿下,开城门吧。” 李玚似乎是没听清,侧耳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开城门?” “开城门,救人。”萧牧川翻身下马,顺带把崔郦也拽下马背,小声叮嘱:“等会儿你去拿钥匙,但不可立马开城门,城内百姓暴动,开城门我们控制不住。” “萧牧川!你是奉谁的命?萧家军么?还是萧牧云?”李玚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双臂一震,立马有十余只箭对准萧牧川跟崔郦。 萧牧川从背后抽出自己的刀,刀身擦的光亮,雨水落上又迅速滑下。 “奉的是,益州百姓之命!” 他将崔郦一把推开,刀尖震动发出蜂鸣,崔郦只看见一道光,而后整张脸摔入泥水里。 他扑腾着坐起来,吐出一口脏泥,冲着萧牧川的方向破口大骂,“萧!牧!川!我操你大爷!” 萧牧川没听见崔郦的脏话,双方已然混战在一起,穿着一样的朱红软甲,难分你我。 崔郦定定心神,赶紧爬起来去拿钥匙。 李玚一伙很快被制服,关在营帐中,由佟丰看守。 萧牧川把自己的刀交给佟丰保管,然后拽着崔郦的衣领子往城门走,“钥匙拿到了?” 崔郦还在不停挣扎,“萧牧川!别以为我会放过你!钥匙在我这,开门救人的是我崔郦!连夜跑回长安送信的也是我崔郦!你——” “不就推了你一下?不推你你早死了。”萧牧川拧着眉头打断崔郦的话,然后指挥道:“开锁。” 他从胸口掏出一条三角布巾遮住口鼻,见崔郦不动弹,直接上脚踹了他一下。 “开锁,门开条缝,让我进去。” 崔郦没跟他计较这一脚,转头看向萧牧川,瞪大了眼睛。 “你疯了?你进去做什么?” 不意外崔郦又挨了一脚。 “现在不能开门,一旦开门,城内百姓肯定会向外逃命,所以让我先进去。” 崔郦瞪着萧牧川看了半晌,两个人眼睛都布满血丝,而后他从腰封里掏出钥匙。 “待会儿我进去你就立马锁门,我让你开门你再开。” 崔郦依言开锁,放萧牧川进城后又立马锁上门,隔着一道门,才敢说话。 “你以为你是谁?让我关门我就关,让我开门我就开?” 作者有话说: 崔郦(咬手绢):呜呜呜X﹏X 53 第52章 进城 腥臭漫天,肢腐面溃,人间地狱。 年迈的老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稚子青年露在衣裳外头的皮肉溃烂不堪。 萧牧川前二十年的人生中何时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一进城内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不敢言语。 “你是谁?放我们出去!”一柄长枪抵上他的侧颈,几个镖头打扮的人将他围了起来。 萧牧川定定心神,道:“我乃五殿下门下、萧家军八军候之一,奉五殿下李晏欢之命,前来救人。” 拿长枪这人自是不信萧牧川说的话,枪头又使劲往皮肉上扎了扎。 “什么五殿下?那个要把我们关在这里的不就是三殿下?你们都是一伙的!是要让我们等死吗!” 萧牧川道:“三殿下已经被捕,不日便带回长安问罪,如今要来救人的,是五殿下李晏欢。” 而后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大汉,脸上缠了几层布,露在外头的皮肤虽干枯但并无溃烂,应当是还未染病。 他问:“你没染上瘟病?” 那人没回话,将萧牧川往城门上狠狠一掼,“既是来救人的,那就把城门打开!放我们生路!” “开城门!开城门!” “外面的!把城门打开!不开我就把这人杀了!” 城门外,崔郦捏着钥匙的手不停发抖,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开。 这时里头传来萧牧川的声音,“崔郦,不能开!” “你想让我们死?” 萧牧川左手抓住往皮肉里刺进的枪头,用力拨到一旁,脖子一阵刺痛,右手上手一摸,摸了一手血。 “你没染病,可以跟我出去,但是染病的不能出,马上会有大夫进城,不用担心。” “马上会有大夫进城?”那人指着地上随处可见的病人,大声斥责:“那他们呢?” “抱歉。”萧牧川低声说道,“但染病的不能出城,需在城内治病,瘟病必须停在益州,你们……你们确定没有染病的话,可以跟我出城。” 他话音刚落,眼前八尺高的汉子居然红了眼睛,哽咽不断。 “我们只是想活命……” 萧牧川的心脏好似被什么重重击打了一下,可靠语言去解释实在苍白。 “现在大夫人手均不够,四城共十几万百姓,一旦我们开城门,大家走出益州,会将疫病带到其他州郡,到时人人自保,谁还顾得上救你们?” “所以不能开城门,我向你们保证,不会放弃益州的。” 两相对峙,大汉终于点点头,“好,暂且听你的。” -- 第76页 他随手捡起一根绳子,将萧牧川的手腕困在腰后,而后对着门外的崔郦喊道:“外面的!什么时候把大夫送进来!什么时候就把他放出去!” 崔郦急得不行,当即就要掏钥匙开锁。 “崔二郎!莫急!大夫马上就到。” 崔郦骂骂咧咧道:“萧牧川你净放屁!哪来的大夫!李玚拢共就带来五个大夫,还残了一个!四个人能做什么?” “马上就有。”萧牧川弯起嘴角,好像能透过那扇大门看到外面的事。 马蹄下泥水四溅,靴子裤腿很快湿透,丰年直接驭马到营帐前,隔着雨幕高声问道:“我乃五殿下门下丰年,阁下可看到萧家二郎萧牧川?” 佟丰遥遥指了下蜀郡城,“萧二郎刚到就进城了,一直没出来,崔状元手里有钥匙,就守在城门那!” 丰年脸色一变,一扯马头,直奔城门。 崔郦认得丰年是李晏欢身边的随从,见他也来了,赶紧把手里的钥匙交出去。 “五殿下是不是也来了?这钥匙你交给五殿下,萧牧川在里头当人质,你们可带御医来了?赶紧送御医进去,他们才放人!” 丰年摇摇头,“圣上重病,不止五殿下脱不开身,长安御医也均守在圣前不能出宫。”然后上手使劲拍打城门,“萧二郎!萧二郎!” “别喊了,萧二郎叫他们带到不知哪里去了,我刚才把手拍红了都没回话。” 丰年急忙转身回去,掀开马车帘子,把几位老大夫请下来,御医不能出宫,他奉命在长安城周边搜寻能治病的大夫郎中,找到一批就直奔益州城来。 “开门吧。”丰年说道,崔郦拿过钥匙,熟练的将门打开一条缝,铁链把门缠住,那条缝里勉强能挤进去人。 丰年弯腰要进,却被崔郦一把拽住,“你就这么进去?不找个东西捂住口鼻,你明日就要染病!” “好……”丰年随手撩起衣裳,从下摆上撕下一块布,老老实实把自己口鼻捂住,迅速挤进去。 几位老大夫也穿戴好,跟在丰年后头进城。 找到萧牧川时,他正在帮忙抬人,看见丰年还有些意外。 “你来的挺快,大夫好找么?” 一见萧牧川,丰年先上下把人打量了一遍,看见他颈侧的血迹时目光一凛。 “没事,进城门时划了一下。”萧牧川侧头蹭了蹭,又问了一遍,“大夫好找么?” “不太好找,宫中不放御医,我们只能另找,溯玉去了洛州,走的远些,要晚点才到。” “好。”萧牧川越过丰年的肩头,朝后头看了眼,丰年立马领会。 “殿下没来。” “哦,没找他,就看看来了几个大夫。”萧牧川干咳一声,掩饰一般转过身去,把自己的发现说给众人听。 “不知道是什么病,得了病的就会皮肤溃烂,深可见骨,除了这个之外没有其他症状,劳烦几位再检查一下。” “萧二郎。”丰年突然喊他,萧牧川回过头,“嗯”了一声。 “萧二郎,借一步说话。” 丰年带萧牧川走了挺远才说话,“萧二郎,殿下吩咐,要您马上回去。” 萧牧川想都不想立马拒绝:“我还要去其他三城——” “萧二郎。”话被打断,“殿下吩咐,要您务必、马上、立刻回去,不能在益州停留。” “……”萧牧川藏在布斤后头的嘴唇抿了一下,垂下眼去想了一会儿,他知道李晏欢为什么非要他回去,若是来益州的是李晏欢,他现在都要急死了。 “回,但现在不能回,其他三城还不知什么情况,我去瞧一眼,没事我再回。” 丰年又劝道:“萧二郎!殿下派来的人在路上,很快就到益州,您是金贵的主子,这些事我们来做就好,三殿下您必须亲自带人押送李玚回长安。” 跟丰年对视了一会儿,萧牧川才缓缓点头。 作者有话说: 崔郦:原来我就是一看大门的 54 第53章 诛杀(一更) “还没回来吗?” 随从递上纸笔,摇了摇头,“还没有。” 李晏欢有些焦躁,“大概什么时候到?” “早则今晚,迟则明早。” “出去吧。”李晏欢点点头,开始提笔写信。 雨一直没停,下午又起了风,窗棂“咔哒”响了一声,李晏欢抬眼望去,窗外有个人影晃了一下。 李晏欢鬼使神差道:“二郎?” 人影没动,李晏欢刚要搁笔去看看,就听见萧牧川噙着笑意的声音,“晏欢怎么知道是我?” 他推开窗,趴在窗沿上,笑吟吟望过去。 跟他对视良久,李晏欢才开口,“外头凉。” 言下之意是唤他进屋。 “现在是夏季,哪里凉了?再说了廊下又不冷。”萧牧川虽这样说着,但还是得乖乖进屋,且不走寻常路,直接从窗户里翻进去。 他带了一身凉气,走到李晏欢身边,歪头朝桌子上看去。 “……务必,一定,马上……五殿下这是给我下命令呢?”萧牧川看清信是写给他的,故意嗔怪,“这么凶啊?” “怕你不肯回来。”李晏欢把信随手撕掉,丢到一旁,握住萧牧川的手。 “这不是回来了,我才去了两天,你就这样催我,往后我回了兰陵怎么——唔——”萧牧川话没说完,便被拽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 第77页 两个人都没讲话,就这么抱在一起,过了良久萧牧川才开口,“五殿下这阵势,还以为等不及要宠幸我了。” 这会儿李晏欢的下巴已经能抵在萧牧川头顶,萧牧川也顺势将自己额头贴在李晏欢喉咙处。 李晏欢一讲话,他就能感受到微微的震动。 “二郎从益州赶回来,一定累了,早些休息。” 萧牧川心领神会,低笑一声。 “嗯,我骑马跑了好几个时辰呢,累了,晏欢在宫里呆了好几天,也累了,好不容易出宫,还是早些休息。” 于是两个人简单洗漱一番,躺在床上聊天。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情形,现在想想是有些怕的……”萧牧川想起他就这么不管不顾带人冲到益州去,跟李晏欢道:“你知道吗?那天我问你要不要救,你若是说不救,我就自己带人去救了。” “知道。”李晏欢翻了个身,呼吸喷洒在他侧颈,有些热,“你先去的萧家军,才来找我。” “倒是忘了你在我身边放了人……” 脖颈后头的呼吸一下一下,渐渐粗重起来,萧牧川微微一撅屁股,正正好凑到李晏欢的反应上。 “……刚才说要早些休息的可是五殿下,怎么这会儿又精神了?” “嗯。”李晏欢干脆利落承认,伸出舌尖在他颈侧的伤口上不断舔舐。 萧牧川下句话连音调都变了。 “五殿下要强来?不怕发挥不好,叫我看笑话么……嗯……” 回答他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却又坚定。 “不怕。” 雨一连下了七天,停下那天,明帝终于睁开了眼,却还无法分辨是非。 李珮做主,将李玚关押在府上不得外出,等圣上清醒后再做裁决。 益州疫病下,李玚做出如此举动,引得长安百姓愤愤不平,李珮难压众怒,只好银子药草整车整车的往益州运。 “要银子有何用?还不如他亲自去益州瞧瞧。”萧牧川听说李珮正焦头烂额,忍不住吐槽一句,然后转头问记名册的云升。 “宫里御医有多少?旁的有多少?” 云升翻着名册认真数了一遍,“二郎,御医十人,旁的七人,共十七人。” “行,今下午就出发,我带人送他们去益州。” 云升连忙道:“二郎!我也去!” 萧牧川按着他的脑袋把人按在座位上,白他一眼。 “老实待着,你去成给人裹乱的?我这回去还得把崔郦带回来,顾不上你。” 当天下午,萧牧川亲自带人送几位大夫去益州,第二日正午,一道密信就送到李晏欢书房里。 “殿下,青金的口信,他说李玚自知难逃此劫,心生怨恨,于是派人在萧牧川回来路上拦截,下的是诛杀令,人马上要出发。” 李晏欢沉水般的眸子波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随从又问:“青金问,要不要救?” 书房里还有其他人,除了周良解外都在沉默,偏偏周良解一个人跳出来回话,“殿下,依我的见解,这人我们不能救!” 李晏欢看向他。 周良解继续道:“萧牧川一死,兰陵萧家就会把仇算在李玚头上,照萧家护犊子那架势,李玚没什么好下场。” 立马有人反驳道:“李玚如今已经没什么好下场了。” “那不一样。”周良解一脸苦口婆心劝说的模样,“李玚是皇子,母亲又贵为皇后,最多就是发配到辽州去,以后卷土重来,又是一大威胁,可萧牧川若是叫他害死,萧家人不可能让他活着出长安,到时萧家军也愿意任殿下差遣,一举两得。” “况且这位青金,应该是殿下一颗重要的棋子吧,殿下就不怕他暴露吗?如果我是萧牧川,也愿意为殿下献身,就算不死,也要受个伤叫萧家人抓住把柄才好。” 李晏欢缓缓闭上眼睛。 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许是在权衡利弊,或许是在思量萧牧川抵不抵得上一个青金。 “叫青金尽量拖住时间。” 马蹄急奔,晦暗的树林中扬起一阵尘土。 崔郦有些吃不消,扯着嗓子大喊:“萧牧川你慢些!急着回去做什么?” 萧牧川一扯缰绳放慢速度,转头看了眼崔郦,“你在清河可有喜欢的人?” 崔郦一脸茫然,不知道萧牧川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他摇摇头:“没有。” “怪不得。” “……”崔郦虽没听懂什么意思,却也听得出他话里带些嘲讽,“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如意公主说他是个糟老头子也就罢了,萧牧川明里暗里也对他嘲讽做什么? “小声点,不怕引来狼群么?”萧牧川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隐约的狼嚎。 崔郦策马朝萧牧川走近了些,气音问道:“萧二郎,是、是狼么?” 萧牧川盯着一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 说罢,破空声传来,几根黑色羽箭直冲两人命门来。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晏欢不怕发挥不好叫我笑话吗? 李晏欢:不怕。 萧牧川:那我把这事说出去呢? 李晏欢:??? 55 第54章 全尸(二更) 一巴掌拍到崔郦脸上,萧牧川将人拍下马背,自己也顺势后仰躲过箭雨。 -- 第78页 “趴在地上,别起身!” 崔郦紧紧贴在地上,眼前不远处就落了一只羽箭,吓得他脸色苍白。 “是李玚!”他小声告诉萧牧川,又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句,“是李玚吧?” 萧牧川从马背上滑下,把刀紧紧握在手里。 他问崔郦:“会使刀吗?” 崔郦连匕首都没握过,哪会使刀。 “不会。” “那就老实待着。”萧牧川说这话时,崔郦已经听见外围杂乱的脚步声。 “怎、怎么这么多人……萧牧川,你……你去哪?” 只见萧牧川右脚一蹬树干,直接跳到马背上,而后一刀划在崔郦的马屁股上。 马吃痛往外狂奔,没走几步就被乱箭射死。 “他们人多,躲起来。” 说罢,他一甩马鞭,转身朝右侧跑,李玚的人也不再躲藏,纷纷上马追赶。 崔郦连滚带爬往左侧挪,好在前几日下雨下了个泥坑出来,刚好能藏身,他也顾不上脏臭,直接滚进里头窝住。 夜幕压在树梢,鸱鸺哀嚎,萧牧川自知一人难敌众手,将人引至自己这头后,便头也不回的朝前狂奔。 可他胯下这马并非什么千里良驹,萧牧川能察觉速度正在缓缓慢下来。 这时身后响起一声响亮的鸣笛声,他暗骂不好,想要俯身躲过,可对方暗器的目标并不在他,而是直冲马去。 莲花刃没入马臀,马受痛高扬前蹄,将萧牧川摔在地上,力道之大,萧牧川一连滚了几圈,腰腹撞在树上才停下来。 刀早已脱手落在一旁,他捂住侧腰,伸手要去拿刀时,又一鸣笛声响起,一柄银色莲花刃直接钉在他的手背。 莲花刃下方是匕首,上方没有握把,只有一朵莲花,像是菩萨打坐的莲花上直直生了把刀出来,这刃由一金管射出,速度快,力道大,唯一缺点是声音太大,易暴露自己,而莲花刃一旦没入皮肉,便会死死钉在里头难以取出。 “萧、牧、川。” 喊他的人声音尖细难听,萧牧川抬头望去,天上一轮明月,眼前共站了十三个人,均蒙住口鼻,只露双眼睛在外头。 “怎么?”萧牧川放弃捡刀,直接站起身,“如今来杀人的,都不自报家门了么?还藏这样严实,是怕我死不了你们遭殃?” “死不了?”领头人嗤笑一声,不跟他多说废话,抬起右手轻轻一挥,另十二个人便一起冲上去。 他们本就带着诛杀令前来,自然不会讲什么武侠道义,况且他们来时被人拖延了时间,有人想救萧牧川,而他们必须在那人来前就取萧牧川性命。 不管用什么手段。 “十三个人,李玚真是看得起我,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萧牧川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萧牧川手里没什么东西,无法主动出击,只好咬着牙频频后退,也知道自己这回大概是要死在这里,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悲怆。 剑锋划开右肩的皮肉,萧牧川闷哼一声,连带着后头两三剑都没能躲开,大腿腹部均挨了一下。 对方不给他一丝喘息休憩的机会,只奔他喉部去,想要一剑了结,却被萧牧川一把挡开。 定睛一瞧,萧牧川依旧两手空空,居然是直接用手腕挡住了剑锋。 “萧牧川,别浪费时间,殿下说了,留你个全尸。” “殿下?哪个殿下?” “自然是,五殿下。” “哈哈哈哈哈哈!”萧牧川仰天大笑,而后粗鲁的“呸”了一下,“李玚他也配?” 他此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却觉不到疼,有血从衣袖上渗出,沿着手掌心划过。 萧牧川有些恍然,也不知道哪的伤口,流下来的血居然是凉的。 他身子猛的晃了一下。 “全尸?我是该留个全尸,可你就留不下全尸了,对不对啊?公公……” 方才那人讲话时他觉得有些奇怪,声音过分尖细,他刚刚才想起来,这种声音他从前也听过,就在宫里头,那些太监都是这样讲话的。 “你!”领头人恼怒不堪,举起金管,三两鸣笛声,萧牧川手脚都被钉住动弹不得,背靠在树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我收回方才说的话。”那太监举着剑走到萧牧川跟前,将剑直直刺进他的腹部,顺着这个力道,连人带剑插在树上。 萧牧川发出一声痛吟,不敢大口喘气,身子稍微一动就能感觉到那柄剑在他肠子里搅动。 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道:“嘲笑别人,是会遭到报应的,我现在,也要拿走你身上那东西。” 太监朝一旁伸手,立马有人递了柄剑过去。 剑身高高举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萧牧川闭上眼,想着就这么死了算了,要不然叫李晏欢看见他没了胯下那玩意儿,收尸也收不痛快。 他刚要发力往剑上撞去,树林中猛的窜出一只羽箭,将他面前的人射了个对穿。 那太监坐在地上,双手抓住羽箭的末端,露在外头的眼睛里俱是惊恐。 萧牧川偏头往箭来的方向看去,虽人影有些模糊,但他一眼就认出拉弓的正是李晏欢。 他这会儿突然有了力气同那太监炫耀。 “你呀,完蛋咯,而我,还得是全尸。” 李晏欢微抬肩膀,身上的大氅滑落在地,方才拉满的弓也丢在一旁,而后他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挥开挡路的人,直奔萧牧川去。 -- 第79页 他的剑招干净利落,招招致命,对方很快就折了三个人。 太监眼看着大事不妙,拼尽全力喊道:“杀了他!” 有人反应过来萧牧川还在他们手里,于是抽刀朝萧牧川砍去,不出意外又被一箭射倒在地。 萧牧川低头看了眼倒在他脚边的人,已然昏死过去,他啧啧称奇道:“一箭就没了?” 这时李晏欢已经来到萧牧川身边,脸色如常,右手划开一人脖子,左手朝萧牧川伸去。 “二郎,过来。” 黑暗中他看不清萧牧川的状况,见萧牧川没动弹,于是又说了一遍,“二郎,到我这来。” 萧牧川视线有些模糊,他知道李晏欢在舞剑,舞得好看,可具体的却看不清,他张着嘴喘气,不一会儿就掉下泪来,带着哭腔道: “我过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那些太监都是这样讲话的。 崇陵:风评被害 56 第55章 梦境 李晏欢一愣,疾走两步到萧牧川跟前,才看清萧牧川腹部插了一把剑,剑身已经没入身体,外头只剩个剑柄。 “我这回估计真要没了,太疼了。”萧牧川边说边哭,眼睛要渐渐合起。 李晏欢脸色一变。 “莫怕,莫怕。”他小声哄着人,手握住剑柄,试着往外抽了一下,刚一动作,萧牧川就疼的哭喊起来,李晏欢只好暂时停下。 “晏欢,别拔了,真的疼。” 萧牧川说这话时一直合着眼睛,眼皮重,身子也有些沉,他知道自己应当是快死了,又有些可惜自己居然要死在这种时候。 “晏欢……”他费力撑着一口气,等一阵猛烈的心跳变缓才开口。 “我都不晓得你会舞剑……” 李晏欢一手揽着萧牧川的后腰,以防他滑下去,另一只手稳稳握住剑柄不叫它动弹。 “没人教过,自己学的,只会这几个招式。” 萧牧川“哼唧”一声,夸赞道:“你舞剑时很好看。” “那回长安后,我每天都给你舞剑。” 萧牧川点点头:“好,你拔吧,已经不疼了。” 他倦怠的很,四肢发凉,这会儿也感觉不到疼痛,于是叫李晏欢给他拔剑,还不忘叮嘱一句,“拔快些。” 李晏欢的手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吻在萧牧川的鬓边,轻声道:“抱歉。” 而后猛的用力,长剑被他拔出后丢在地上,一旁立马有人上前来,将止血药粉撒在伤口上。 萧牧川没觉得疼,他睡了一觉,再醒来时躺在李晏欢怀里。 李晏欢喊醒他,“……二郎,别睡。” 萧牧川像往常那样撒娇:“困了,晏欢就叫我睡吧,别折腾我了。” 李晏欢瞥了眼正在包扎的伤口,张了张嘴。 “二郎还不能睡,你的字我给你取好了,你不想知道么?” “晏欢给我取的什么字?” 李晏欢摇摇头,“等回长安,我就告诉二郎。” “好……回吧……”萧牧川说完又合眼睡去。 “快些。”李晏欢催促道。 玉髓加快速度,把伤口包扎严实,告诉李晏欢:“殿下,这样撑不了太久,我们必须马上回长安。” 李晏欢将萧牧川打横抱起,朝反方向走。 “去益州。” 这里近益州,况且长安的御医大部分都在益州治疫病,想救萧牧川,只能往回走。 走了两步,李晏欢突然停下,偏头看向地上的一片死尸。 “给三殿下府上送份好礼,十三个盒子,装好了再送。” “是。”玉髓应下,等所有人都走了,才慢慢捡起萧牧川的刀,利落的十三下,算是替萧牧川报了今晚之仇。 “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忘了给你装脑子?” 萧牧川头疼欲裂,费劲的睁开眼,却瞧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大哥?你怎么来了?” 萧牧山坐在轮椅上,却不妨碍他扇萧牧川的头。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死了之后,李晏欢顺势掌控了萧家军,明面上要替你报仇,实则靠着萧家军夺了皇位!” 萧牧川摸了摸被扇的后脑勺,呆呆开口:“这不是挺好的么?” “那你呢?”萧牧山又开始扇他巴掌,“若不是你非要搅和到这里头去,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萧牧川哑口无言。 当初是他非要搅和进去没错,甚至在不知道李晏欢到底有没有夺嫡的心时,就已经想要搅和进去。 居然把自己搅和死了。 “你同他在一起,得到的只是一时的欢愉,就如镜花水月一般,他一步步走到那个位置,就算你活着,也没什么好去处,他怎么可能立你为后?” 萧牧川愣住,觉得他大哥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突然听到李晏欢的声音。 “二郎,到我这来。” 萧牧川回身,看见李晏欢朝他伸出手。 “二郎,到我这来。” 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萧牧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萧牧川,你睁大眼睛看看!” 萧牧川这才发现李晏欢穿了一身红衣。 “晏晏,你要成亲了?” 李晏欢点点头,萧牧川着急问他:“那我呢?” -- 第80页 过了良久,李晏欢微微叹气,“二郎,我怎么能立一个男人为后?” “那我呢?”萧牧川好像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萧牧川低头看去,一把长剑正插在他身体里。 他顺着握剑的手看去,入目又是一片红,不止李晏欢穿着红衣裳,周遭也变了样,两人仿佛站在喜堂上。 “晏晏……” 李晏欢面无表情,再次用力捅了一下。 “晏晏,别这样……”萧牧川落下两行泪,乞求道:“我疼。” “我疼……疼……” “二郎,二郎!” 听到有人唤他,萧牧川猛的睁大眼睛,刚睁眼那一瞬一片空白,而后才渐渐看清东西。 李晏欢朝一旁伸手,立马有备好的热帕子递到他手上,他细细擦去萧牧川腮边的泪,又托着萧牧川的头,帮他换了干净的枕头。 萧牧川这时才反应过来方才只是他的一场梦。 他还没死。 “我还没死。”萧牧川微微歪头,想看看李晏欢,可后脑勺好像裂开一般,疼的不行。 “晏欢,我还没死。” “嗯。” 跟李晏欢对视了良久,萧牧川呓语一般开口,“我方才做了个梦。” “二郎梦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要成亲,你还捅了我一剑。” 李晏欢脸色不变,换了张干帕子继续擦拭萧牧川被泪浸湿的鬓角。 “不会的。” “那就好。”萧牧川放心的合上眼睛,“困了……” “再睡会儿,下次你醒来,我就告诉你,给你取的字。” 萧牧川没说话,忍着浑身的疼痛,再次沉沉睡去。 他失血太多,喂了多少灵丹妙药才勉强吊住一口气,隔几日便睁开眼讲几句胡话,而后又昏睡过去。 再次清醒时,萧牧川看着熟悉的帐顶,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晚刚醒而已。 “二郎你醒了!” 萧牧川还没看见人,便先听到了哭声。 “云升……” “二郎!我在!我在!” 萧牧川似是感慨似是庆幸道:“你家二郎差点就见不着你了。” “不、不会的。”云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二郎福大,多的是造化,不会有事的……”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晏欢,我梦见你成亲了,还捅了我一剑。 李晏欢:你看剧透了? 这篇会在本周六(2.12)入v,当天2章6000+嗷,感谢跟读? 57 第56章 不辞(一更) “我这回睡几天了?” 云升照实说:“二郎是十三天前去的益州,三天前从益州回来的,可把我吓坏了,溯玉说您没事,好好调养就行,可您一直不醒,我都好些天没睡整觉了……” 萧牧川反应了一会儿,记起自己去益州是去送御医的,回来路上遇到了截杀,当时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崔骊。 他赶紧问道:“崔骊呢?” “崔家二郎正到处找人一起写状子呢。” 知道崔骊还活着,萧牧川松了口气,又好奇道:“写什么状子?” “他要状告三殿下草菅人命,好多官爷都在状子上写了名字,要将状子呈到圣上跟前。”云升说了几个他知道的人,“萧侍郎写了名,萧将军也写了名,哦!还有谢三郎,还为状子添了幅画。” 萧牧川心道李玚这回真是回天无力了,费了千辛万苦搭上清河崔氏,崔家派谁来不好,偏偏叫崔骊这样一个催命鬼到李玚身边待着。 也不知道李玚这会儿的肠子是不是青的。 “圣上清醒了么?” “清醒了,早前吃了多少药都不管用,还是罗贵妃到圣上跟前喂了一回药,圣上就立马清醒了。” “罗贵妃?”萧牧川很久没打听过后宫那些事,突然出来个罗贵妃他竟一时想不起是谁。 “就是五殿下之前定的那位,后来叫圣上抢进宫里头了。” “哦。” 居然是罗绾绾,萧牧川有些唏嘘:“先是被批了凤命,这会儿又叫醒圣上,难不成她真是贵女?” 本来趴在床边的云升突然站起来,边往外跑边喊,“我都忘了,二郎醒来我还没告诉他们呢,我这就去跟他们说一声!” 他跑出去,不一会儿溯玉就跑进来,接着是丰年,丰年后头还跟了牵着星狼的萧沛沛。 萧牧川侧头张望,萧沛沛后头没再有人。 “二郎。”溯玉冲到萧牧川跟前,问道:“二郎可认得我是谁?” 萧牧川一头雾水,皱眉看他半晌,回道:“溯玉。” 溯玉松了一口气,连带着站在一旁的丰年跟萧沛沛脸上表情都轻松了许多。 “问这个做什么?我是叫人捅了一剑,又不是叫人挖了脑子去。” 萧沛沛拼命摇头:“叔祖父昨天还在说胡话呢,眼是睁着,人却不认得,讲话乱七八糟,我们商量着,若是您再不醒,就找神婆子来给您瞧瞧。” 不知道自己之前还有这么一遭,萧牧川连忙问道:“我讲什么胡话了?” 萧沛沛摇摇头,“就是说疼啊之类的,旁的听不清,叔祖父只顾自己念叨的。” 萧牧川放下心来,好在说的不是什么不知廉耻的话。 “叔祖父这一睡可错过好多事,三殿下入狱了,二殿下不知哪里惹怒了圣上,也被禁足在东宫里不得外出,如今朝中居然要靠一个太监监听执政了。” -- 第81页 “五殿下呢?”萧牧川问道,没想到萧沛沛脸一红,低下头去,玩着手指头就是不开口。 屋子里一阵沉默,而后丰年开口转移话题,“殿下也在宫中,协调主持朝中各种事宜,萧二郎醒来殿下还不知道,我这就去说一声。” 他转身离开,右袖袖筒上缝补了一块白布,萧牧川瞧见了,等丰年走后才问溯玉,“丰年袖上是?” “五殿下府上操办了丧事。” “丧事?谁的丧事?” 溯玉摇摇头,“不知,只操办了一天,且大门紧闭谢绝访客。” 萧牧川心里记下这件事,打算等见了李晏欢再问问。 “扶我起来吧,胳膊腿儿都僵了。”说着他伸出胳膊来,作势想起来。 云升同溯玉连忙按住他。 “二郎!大夫说了,还不能起!” 萧牧川没问为什么,因为他已经疼的跌在床上,腹部的伤还没完全好,这一下起猛了,伤口少不了撕裂。 溯玉叹了口气:“二郎,您别折腾了,这回伤得重,益州御医不眠不休救了三天才把您救回来,前腹后腰都缝了线,待伤口好了,将线取出后,方能起来。” 萧牧川疼的脸色发白,问道:“什么时候取线?” “大概二十余日。” “好……”他乖乖躺下,长吁一口气,“二十余日,已经过了十三日了,就再躺几天。” 萧牧川以为几天很快便能过去,可才熬了半天就有点受不了,好在云升刚点上蜡烛,李晏欢就回来了。 说不上什么心情,他同李晏欢好像昨天才见过一面,又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了。 “抱歉,宫里事太多。”李晏欢走上前来,跟他小声道歉。 萧牧川知道如今宫中乱作一团,能站出来主持事宜的皇子也只有李晏欢一个人,没在乎别的,反倒问他。 “宫里的事难做么?崇陵是不是不好对付?晏欢要是自己应付不来,就去找萧侍郎跟萧将军。” 李晏欢“嗯”了一声,算作答应,又道:“勉强能应付。” 萧牧川就这样一直盯着李晏欢看,像是看不够,回忆起李晏欢来救他时的场景,叫他想起一件事。 “晏欢说给我取了字,待回长安才告诉我,现在能告诉我了么?” 夜里起了风,烛火晃动,映在李晏欢眼里一半人一半光,他坐在床边,看着萧牧川认真道:“二郎的名字,牧川,意为驾驭大江大河,可江河总要归海,我便给你取字为不辞。” 萧不辞。 “望二郎常伴左右,永不辞离。” 萧牧川眼中一下子涌上泪花,又不好意思的朝里歪头,把泪擦在枕头上。 “晏欢的心意我接了,但凡晏欢还要我,我便不会走。”说完又眨掉两行泪。 李晏欢叹气,大手擦去他脸颊的泪珠子,“你总说云升爱哭,不知随了谁,现在看来应当是随了主子。” 萧牧川嘴硬:“我从前不这样的,大哥打我多少回我都没掉过泪。” 他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眼窝凹陷,脸颊瘦削,哭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还大着胆子将目光落在李晏欢唇上。 亲上去前,李晏欢问道:“二郎给我取好字了么?” 萧牧川仰头贴近,含糊道:“见星。” “愿五殿下从今,天清日晏,抬头见星。” 屋内两人浓情蜜意,并未发现外屋还站了两个目瞪口呆的人。 崔骊跟谢瑶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萧沛沛冲上来,一手抓一个将人带出萧牧川的小院。 “我就说!”走到半道,崔骊突然甩开萧沛沛的手,大喊道:“我就说那些精贵的药怎么像不要钱似的全喂给萧牧川!我就说为什么不假他人亲自喂药喂饭的!他们居然是这种关系!” 萧沛沛威胁道:“你们两个!不能将此事说出去!” 谢瑶想起之前萧牧川向他提起李晏欢的种种,这才反应过来,早在那时,这两个人关系就非同寻常。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对上萧沛沛威胁的眼神,又利索的闭嘴。 偏偏崔骊还在那不停的说:“五殿下着实好胆量,连萧牧川都敢要!” 不满他说萧牧川的不好,萧沛沛立马怼回去,“叔祖父长得好看,就有人要,你羡慕不来!” “谁羡慕了?跟个男人搞来搞去,恶不恶心?” 谢瑶拽了拽崔骊的衣袖,示意他别说了,然后转向萧沛沛,“萧姑娘早就知道?” 萧沛沛点点头,其实早先她并不知道,可自打萧牧川这回昏睡,五殿下成日往萧府跑,于是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像今天谢瑶他们这般,也撞上李晏欢正在亲吻昏迷不醒的萧牧川,她才知道两人关系,也在云升那里得了证实。 “萧姑娘放心,我同萧二郎这般关系,自然不会说与别人听。” 萧沛沛放心谢瑶,却不放心崔骊,“那他呢?” 崔骊又要喊,谢瑶使劲拦住,替他答应下来,“萧二郎是崔二郎的救命恩人,自然也不会说出去,是吧?崔二郎。” “……”崔骊哑口无言。 “什么不能说出去啊?” 听到这个声音,萧沛沛吓了一跳,转身喏喏道:“爹……” 花园尽头走来两个人,居然是萧为野跟萧牧云。 -- 第82页 谢瑶同崔骊赶紧行礼,“萧侍郎,萧将军。” “沛沛,没事赶紧回去。”萧为野朝萧沛沛挥挥手,将人赶走,才对谢瑶跟崔骊笑了一下,“崔评事,谢探花,来萧府有什么事?” “哦,没有旁的事,就是听说萧二郎醒了,于是邀崔二郎来探望一下。” 萧牧云从阴影里走出来,面色不虞的说道:“我也去,咱们一起。” 谢瑶一个哆嗦,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度,“萧将军!我想起来了,方才去探望的时候,萧二郎已经睡下了,不如咱们明天再一起去……” 两个人对视良久,萧牧云缓缓开口:“我去找五殿下,不找他。” 谢瑶拦不住,只好在心里替萧牧川祈祷,然后跟崔骊灰溜溜离开了萧府。 萧牧云到萧牧川小院的时候,萧牧川的确已经睡下了,他清醒了一天,方才又亲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放松之下直接睡了过去。 云升进来喊人,李晏欢整理好衣裳,出去见萧牧云。 “萧将军。” “五殿下。” 两人客套的见礼后,萧牧云向他说明来意。 “听说五殿下为救二郎,府上折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上章忘记说了,独山,青金,玉髓都是玉的名字 58 第57章 孽障(二更) 李晏欢脸色微变,点了点头,“是,已经安葬了。” “我替二郎谢过五殿下救命之恩,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五殿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往后有需要萧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晏欢把萧牧云的话抛回去:“二郎拿了我的军令才去益州救人,这事归根究底,李玚应当朝我出手,所以人必须得救。” 言下之意这是他该做的,萧家并不欠他什么,也不必表达好意。 两人对视,过了一会儿萧牧云才开口:“听说在益州时,五殿下花费不少银钱跟精力才将二郎救回来,这部分银钱萧家会补上,旁的却不能用钱去衡量,这份恩情,萧家自然要还。” 益州多的是萧家军,他随便找个人一问就知道,当时情况十分凶险,一连救了三天,喂了大把药才将人救回来,李晏欢又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好些天,即使两人关系不一般…… 也正是因为两人关系不一般。 萧牧川的大哥不在长安,他勉强算萧牧川的长辈,必须替萧牧山表态。 原来萧牧云已经知道了。 李晏欢不动声色的回道:“萧将军也知旁的不能用钱去衡量,我同二郎如今的关系,也无需衡量什么。” 萧牧云气极反笑,“五殿下同二郎什么关系?若不是我去接人,五殿下是打算让二郎住到堂堂皇子府上吗?五殿下想要萧家军,便大大方方冲我萧牧云来,还请放过二郎。” 萧牧云想用萧家军来换萧牧川。 “五殿下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您心里一定要清楚,也不要太贪婪。” “我想要的东西,二郎会同我一起拿到,他并非是什么可以随意舍弃的东西。” 两个人聊得不欢而散,萧牧云最后下了逐客令,李晏欢叮嘱云升照顾好萧牧川,才带着丰年离开。 回到府上,丰年看出李晏欢心情不好,于是倒了杯茶递过去,“殿下,这事要不要跟萧二郎说一声,您不方便的话,我去说。” “不必。”李晏欢摇摇头,“不必告诉他,还有青金的事,也不必叫他知道。” 提起青金,丰年沉默良久。 青金在他们之中年纪最小,却最机灵,李晏欢特意将他放在相对来说最安全的李玚身边,可没想到居然是他先走。 “青金……”丰年有些哽咽,“青金一直羡慕咱们有新衣裳穿,他在李玚那里过的并不如意。” 李晏欢将目光转向丰年,问道:“你是不是也在怪我?” 对于这个问题,丰年无法回答。 为了一个萧牧川,独山差点暴露,而青金为了拖延时间,被李玚用残忍的手段折磨致死,说不怪是假的。 他随意找了个说辞:“殿下费了多少心力花了多少年才插下的人,我只是替殿下不值。” “丰年。”李晏欢打断丰年的话,“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看似好听的话。” 丰年没再讲话。 “青金这一仇,等以后再报,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十分有利,而我们不能没有萧家。” “是。” 在床上躺了十几天后,萧牧川终于能够下地,头一件事就是进宫去萧太后跟前走了一趟,把萧太后心疼的够呛。 “你还没好利索,来我这里做什么?”萧太后怨怪他,“我天天给你诵经,就盼着你没事。” 萧牧川确实还没好利索,找了个软垫靠着,看着萧太后桌上的点心一脸羡慕。 “二郎想吃宫里的点心了?我叫他们再拿些过来。” “不用了姑母。”萧牧川连忙拒绝,“我现在吃不得这些东西,只喝些米粥。” 萧太后更加心疼:“只喝米粥?二郎瘦了不少,什么时候才能吃东西?” “快了,等取了线就能吃点东西了。” 他确实瘦了不少,如今一摸肚皮又薄又软,从前练刀攒下的肉都没了。 “我听说宫里最近不太平,所以想着来看看姑母,若是有可能,您先回兰陵住一段时间也好。” -- 第83页 萧太后叹了口气,手里拨着佛珠,“是不太平,玚儿如今做的孽,犯了众怒,圣上不得不罚,如意天天去圣上跟前求情,皇后也天天到我这儿来哭,可我能如何啊?她的瑾儿五年前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只剩一个玚儿了。” 皇后有二子,长子即为从前的太子,五年前死在狱中,李玚是她的第二子。 想到这一层,萧牧川心里大概有数,李玚这条命是不会丢了,圣上要安抚皇后,只能保住李玚。 又听得萧太后继续说道:“太子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关在东宫,只放小皇孙们去国子监上课,其他人一律不得外出,听说又是那太监的功劳,他这是要把李家搞垮啊!” 崇陵?李珮不是刚刚搭上崇陵,怎么会被崇陵倒打一耙? “二郎,你告诉姑母,你是怎么想的?若是不愿掺和长安这趟浑水,姑母去帮晏欢要个封地,你们早些离开,往后日子照样过。” 萧牧川本来是低着头,听到萧太后的话,马上抬起头来。 “姑母,不必了。” 这浑水他得跟李晏欢一起趟。 萧太后缓缓闭上眼睛,良久才点头,“好,姑母知道了。” 从萧太后处出来,萧牧川便被人拦住,他不认得拦路的人,拿不准是谁要找他,于是多问了句,“是哪位殿下要找我?” 拦路人垂首行礼,“萧二郎君,是皇后娘娘有请。” 萧牧川有些意外,他同皇后没什么交集,为何要请他过去说话?是为了李玚的事? “这并不方便,我是男子——” “萧二郎君,只是说几句话,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考虑良久,萧牧川才答应,也提了个条件,“我得带个人一起。” 他现在没什么反抗能力,萧沛沛都能轻易将他制服,在宫里行走更要万分谨慎。 推开厚重的宫门,入目是棵柿子树,现下正是吃柿子的季节,黄澄澄的柿子挂在枝头十分喜人。 皇后就坐在树下看柿子,少了往日的贵气端庄,添了几分颓圮。 “萧二郎。” 她转过身来,脸上未施粉黛,看上去老了许多。 “皇后娘娘。”萧牧川只行了一礼,又不知道说什么,以他跟李玚的关系,应当视皇后为仇人才对,可此时他却只觉得她可怜。 “萧二郎,我替玚儿跟你道歉,是我教子无方,才让他做下这样的孽障,对不住。” 萧牧川没什么回应,他知道还有下文,于是等皇后继续说。 “萧二郎,大理寺的罪状呈了三天了,圣上会不会判我玚儿死罪?我只有这一个孩子了,萧二郎,我求求你,你原谅他吧?把罪状撤下来吧!” 皇后哭得不成人样,扶着一旁的柿子树才勉强站稳,萧牧川张了张嘴,无力解释道:“皇后娘娘,罪状上关于我的事只是其一,更大的是益州一事,且已联合长安几百官民画押后才呈给圣上的,我一人说了不算数。” “那你帮帮他吧!救救他!你不是喜欢如意吗?你救救玚儿,我让如意嫁给你好不好?” 看着眼前状若疯癫的皇后,萧牧川心里一阵发凉,李玚跟她不愧是母子俩,将李如意当做一个可以交换的筹码,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 如意公主还去圣上跟前给李玚求情,萧牧川都替李如意跟李晏欢不值。 “皇后娘娘,如意不是什么可以随意送人的东西,您养她长大,别让母女情分断在这里。” “母女情分?我如今还顾得上什么母女情分?我的玚儿都要没了!” 皇后声嘶力竭,再也支撑不住,扶着树缓缓滑落在地上,趴俯在地上痛哭流涕。 “没了玚儿,我就什么都没了……” 萧牧川心下悲凉,不住摇头,“皇后娘娘从前对怜妃娘娘下手时,是否考虑过五殿下同如意公主?是否知道两个几岁的孩子没了娘亲,是如何在冷宫里苟活下来的?您将如意公主养大不错,可哪里将她当做自己亲生对待?可怜如意公主一直视仇人为亲人,天天去圣上跟前替仇人求情。” 皇后倏得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我从来没对她下过手!谁跟你说她最后的下场是我害的?我没有!我没有!” 那模样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萧牧川不自觉退后一步。 溯玉上前来扶住他,劝人回去,“二郎,我们走吧。” 萧牧川扶着溯玉踉跄往外走,可一路上都在想皇后最后一句话,她说没有害过怜妃娘娘,李珮那头到现在都没有查到证据,他压根没有证据证明他自己说的话。 他能这样肯定也是因为,这事是李晏欢告诉他的。 “二郎在想什么?” “嗯?”萧牧川抬头,已经到了萧府,他掀起帘子看了半天,又把帘子放回去,“先不回去,去找王知星。” 李珮被禁足,原因一直没有外传,唯一能打听消息的,只有王知星这头。 萧牧川在外头要了个雅间,要了好酒上来,他不能喝,就只好问问味解馋。 王知星来的很快,坐到萧牧川对面,将手里的盒子推过去,“二郎受伤我一直没能去探望,这里头是琅琊的长参,二郎不要嫌弃” 萧牧川先把王知星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面色红润,身上穿的是上好的料子,看样子没在崇陵那里受什么委屈。 -- 第84页 看出萧牧川的意思,王知星微微一笑,“二郎莫担心,他待我很好,我如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逍遥的很。” 萧牧川点点头,指了指手边的酒,问道:“能喝么?” 王知星轻嗅一下,似是考虑了一会儿才点头,“来点儿。” 抿了一口酒,王知星问道:“二郎找我是不是问太子殿下的事?” 萧牧川大方承认:“是,若你不方便讲,便不告诉我。” 王知星摇摇头,“并非不能讲,只是我确实不知其中内情,太子殿下是突然被禁足的,崇陵从没提起过,不过……” 他把玩着酒盏,继续说道:“不过前段时间,崇陵似乎要对崔家下手的,却被崔骊这一招躲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独山,青金,玉髓,都是玉的名字 59 第58章 亲事 “李玚一下狱,门客如鸟兽尽散,亲近之人也跟着进了大理寺,若崔郦没有跑回来送信,如今的罪状上头一个就写崔家的名字。” 萧牧川拿起茶杯跟王知星碰了一下,王知星连忙浅浅抿了一口。 而后感叹道:“还是萧二郎眼光好,没跟太子,也没跟三殿下,如今朝中这些事全靠五殿下一人主持,应付起来居然得心应手,崇陵也说——” 王知星抬眼看看萧牧川,得到萧牧川的应允才继续说道:“崇陵也说从前没把五殿下放在眼里,往后再对付便难了。” 听到这样的话,萧牧川并不意外,从前太子开始,所有的皇子都免不了要被崇陵“对付”一遍,李玚是第二个,李珮不知会不会成为第三个。 “东宫如今能进么?”萧牧川问道。 王知星摇摇头:“听说只有禁兵能进去,太子身边也只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 禁兵是崇陵主掌的,旁人的手伸不进去。 “萧二郎找太子做什么?” “有件事托他打听,现在都没结果,倒不如……倒不如我亲自去查探一番。” 萧牧川以茶当酒,一仰头闷下一盏,王知星也赶紧喝光杯中的酒,辣的龇牙咧嘴。 “我喝的是茶,你喝的是酒,不必喝这么急。” 把喉咙里的辣味咽下去,王知星才说话,“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萧二郎尽管说,虽然我人单力微,但也不会忘二郎从前对我的恩情。” “不用。”萧牧川拒绝,“回去崇陵若是问起今天的事,你就照实说,不用遮掩什么。” 两个人聊了会儿谢瑶,又聊了会益州的事,王知星喝的醉醺醺的回到崇陵府上,看见崇陵阴云密布的脸时,才察觉自己去了很久。 酒壮怂人胆,他这次没哆嗦,居然大着胆子走上前去。 “千岁大人。” 他以为自己说的是千岁大人,殊不知崇陵听在耳朵里的只是一句嘟囔。 “说什么呢?” 王知星吸吸鼻子,又说了一遍:“千岁大人。” 他舌头打着卷,脸颊通红,崇陵眸子一暗,抬手摩挲着他的唇角,“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王知星努力伸直了舌头,舌尖都探到嘴唇外面来,“……千岁大人。” 他这副模样崇陵何曾见过,头一回见就叫欲火烧昏了头,一把将人抱起摔在床上,手指不断搅弄着他的唇舌。 王知星也讨好般小口小口嘬他的指尖,把从前崇陵逼着他做的事全都主动做了一遍。 “原来是我看走了眼,小船儿不是不会,是羞于去做,往后再要你时,就提前陪你喝些酒。” 李玚的案子十分难审,同年冬天,终于有了定论,皇后以死相逼,并拿出李瑾的死求情,明帝顶住各方压力,将三殿下李玚贬至辽州,永生不得回京,皇后当场哭昏过去,朝中乱做一团。 第一场雪后,李玚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长安,走时没敢叫任何人看见。 李玚走后,李珮的生母岚妃以年节为由,替李珮求情,东宫才得以解封。 看似尘埃落定,实则暗流方起。 “你大哥给你写的信好好看看。” 萧牧云将信递给萧牧川,然后除去衣裳浸入热水中,闭上眼睛,舒服的喟叹一声。 萧牧川展开信,一目十行的读完,又塞进信封里,跟在萧牧云后头脱衣裳。 两人从萧家军出来,路上居然碰上一处温泉泉眼,于是打算先泡个池子去去乏。 水面一阵扑腾,萧牧云不悦的睁开眼,“十张信你看一眼就看完了?”这一睁眼刚好看见萧牧川肩颈上的吻痕,气得他呼哧喘气。 “你这是怎么了?不能泡热水就提早出去,别到时候厥过去我可搬不动你。” 萧牧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撩着水洗了把脸。 萧牧云咽下一口气,恶声道:“你大哥说什么了?” “说我已经两年没回兰陵了,要我等开春了路好走时回去一趟。” 萧牧云也劝说:“是该回去一趟,哪有离家这么久的,我才到长安前两年天天想家,你倒好……” “你在长安可有喜欢的姑娘?”萧牧川突然问。 “没有!” “怪不得。” 萧牧川身子往下沉,只露出鼻眼在水面上头,闭着眼没再说话。 他不回家并非舍不得李晏欢,而是现在长安的局势让他不敢回去,李晏欢同崇陵明里和谐暗里争斗,叫他天天都吊着一颗心。 -- 第85页 不怕崇陵冲他们下手,怕的是下手时他们没有做好万全准备。 泡完池子,萧牧川同萧牧云分道扬镳,回萧家军的往北走,回长安城的往南奔。 萧牧川直接去了李晏欢府上,轻车熟路的将马丢给门房,问了一句:“你们殿下回来了么?” “回来了,公主殿下也在咱们府上呢。” 李如意也来了?萧牧川背在身后的手敲敲打打,犹豫要不要进去。 门房又道:“殿下吩咐过,您要是来了,就去卧房等一下。” 萧牧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也不去卧房,就在小花园里闲逛。 刚过了年,树上的大红灯笼还没撤,他找到院子中心的那棵大树,抬着头瞧,树枝上头挂了两根红绳,李晏欢一根,他一根。 “……母亲最近还是不爱吃饭,人也瘦了好多。” 听见声音,萧牧川赶紧躲到树后去,不一会儿院子里便走来两个人。 李晏欢同李如意。 “哥哥……要么你去看看母亲吧。” 李晏欢拒绝道:“我去她跟前,只会给她添堵。” 李如意支支吾吾半天,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李晏欢说,可想了半天又放弃了。 可李晏欢敏感,追问她,“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李如意低下头,看着走路时鞋面踢上的薄雪,而后摇摇头,“没有……” “说。”李晏欢淡淡吐出一个字,没想到李如意“哗”的一下掉下两行泪。 “我这几月忙着朝中整顿,许久没过问你最近情况了,你长大后也不再天天嚷着要出宫找我,有些事你不说,哥哥是看不见的。” 他说着,俯身从李如意腰间抽出一条丝绢,替她把下巴上的泪珠子擦去。 “往常你同我耍小性子时的脾气呢?” 李如意哭了半晌,脚底下的雪都叫她眼泪砸了个窝子出来,李晏欢也不着急,就这样等她哭完。 “母亲昨日、昨日叫我过去,说、说要将我许给崔家崔骊,救、救李玚哥哥回来……”她抽抽搭搭说完,李晏欢的眉头紧紧皱起。 李如意如今到了年纪,又是天家唯一的公主,照理说她的婚事自然是皇后做主的。 “哥哥,我不想、不想嫁给崔骊,我也不想嫁给一个我不认识也没见过的人……” 十几岁的少女连自己的婚事都无法做主,只能偷跑出宫求李晏欢救救她。 “这事还未有定论,你最近不要去母亲那里,多去祖母跟前待着,其他的我来解决。” 李晏欢怕吓到李如意,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可双手缓缓背到身后,死死握在一起。 “哥哥,我听说你跟萧家哥哥走的很近,你还救过他的命,你能不能跟他说一声,让我嫁给萧家哥哥?” 李晏欢背在身后的手倏得松开,过了半晌,才听到他的声音。 “不可。” 李如意有些绝望,她心里清楚的很,一味的躲避是躲不开这场婚事的,与其东躲西藏,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嫁给自己的意中人。 “哥哥,求你了……” 她死死抓住李晏欢的衣袖,不住的摇晃,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偿所愿。 李晏欢在沉默。 萧牧川在等待。 “不可。” 萧牧川狠狠松了一口气。 又听得李晏欢继续说:“琅琊谢氏也是名门望族,相比清河崔氏更加显赫,谢瑶谢探花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如意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哥哥,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 “你听我说完。”李晏欢扶住她的肩膀,稍稍低下头去,平视她的眼睛,“谢瑶心仪你许久,你若是嫁过去,他定会对你百依百顺,视若珍宝。” “你这样做跟母亲有什么区别?”李如意一把推开李晏欢,歇斯底里的喊道:“她想利用我拉拢崔家,你想利用我拉拢谢家,我是个人,不是你手里的棋子。” 气氛一下僵住,李晏欢慢慢挺直身子,再开口时带些薄怒。 “崔郦,或是谢瑶,你选一个,她想利用你拉拢崔家不假,可我用不着拉拢谢家,我是你亲哥哥,我只是想让你以后过得无忧无虑,而谢瑶恰好能给你这些。” “是!你不用拉拢谢家!你已经有萧家了,谢家算什么?”李如意脾气上来,一甩袖子跑出去。 李晏欢转头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牧川从树后走出来,刚好一阵风起,卷着地上的雪扑在身上。 他俯身扫去外袍的雪碴子,摸摸鼻尖,有些尴尬,“我……我听说你们在书房,所以就来花园转转,不是故意偷听的。” “无事。”李晏欢踩着雪走过去,见他没穿大氅,把自己的解下来给他披上。 萧牧川把大氅推回去,示意自己不冷,而后又问道:“崔郦已然跟李玚分了心,皇后还要拉拢崔家做什么?” 李晏欢摇摇头:“不知,但如意到了年纪,估计今年就要说下亲事。” 萧牧川低头想了一会儿,“不如我去劝劝如意公主。” 作者有话说: 大家情人节快乐呀! 60 第59章 婚宴 “萧郎君,请。” 萧牧川颔首,走到门前,知礼的敲了敲门。 -- 第86页 “进来吧。” 听到应允,他推门进屋,李如意刚好向他看过来。 “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李如意率先开口,“你也是来劝我的么?” 听到她这么说,萧牧川原地停下脚步。 “你知道吗?听说你要找我,我心里多欢喜,夜里都没怎么合眼,还把自己打扮成这样。”李如意站起身来,给他看自己的新衣裳跟新头饰。 萧牧川这才看见李如意脸上也擦了平时不擦的香粉。 “可我到了这里才想明白,你不是来找我说亲的,说亲哪有私底下偷偷见面的?须得三媒六聘,缺一不可。” 她以为迎来了新生,却没想到萧牧川也要推她入悬崖。 萧牧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来为两件事,一为五殿下,二为谢瑶。五殿下从前跟公主说的没错,崔骊性格张扬乖戾,并非良配,而公主您的亲事,要在这一年里做个决定,谢瑶无论性格家世,都说的过去,最主要的……” 说着,萧牧川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 “谢三郎爱慕公主已久,但碍于并非是嫡子,又没能拿到状元,一直没敢跟公主提起,如今进了中书当值,才敢给公主写下这封信,您不如看后再做决定。” “可我喜欢的——” “公主。” 李如意的话被萧牧川打断,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可你说过考取功名就来找我的……” 天真的少女哪里听得出委婉的拒绝,错把一句笑言当山盟海誓,从此之后再也看不进任何人。 萧牧川解释道:“只是一句推辞的话,我心里头有人,也想娶他为妻,同公主没有缘分了。” 这句话算是绝了李如意的念想,她堂堂公主,怎可能去给萧牧川做妾。 李如意的头本来一直低着,听到他这句话,沉默了很久很久,而后突然骄矜的高抬起来,下巴绷直,眼睛虽是红的,但锋芒还在。 她拿出天家公主的威仪,“好了,退下吧,本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萧牧川一愣,按照礼制行了个全礼,才慢慢后撤脚步往后退,退至门口时,突然提起:“五殿下同如意公主一母同胞,自然不会加害公主,给您做的选择也都是为了公主好,但皇后那边,公主还是少去为好。” 不知桌上那封信有没有被拆开,可没过多久宫中就传来喜讯,李如意终于松口。后由萧太后做主,将如意公主许给琅琊谢氏三子谢瑶,婚期定在了秋末冬初。 谢瑶激动得两整晚没睡好觉,又在担心自己的聘礼不够,拉着萧牧川对聘礼册子。 把册子翻完,萧牧川有些咂舌,“你这是把你们谢家库里的东西全搬来了?” 谢瑶精神有些恍惚,“不多,就这些我还觉得不够,正想着同你借点。” “哎?”萧牧川连忙把册子塞给谢瑶,“那可不行,我还得留着做聘礼呢。” “你留聘礼有什么用?你不是同五殿下——”谢瑶嘴比心快,话从口出才惊觉自己漏了陷。 萧牧川瞪大了眼珠子,望向谢瑶的眼里尽是不可思议,不知这会儿是该直接否认还是就这样承认算了。 两人对视良久,还是谢瑶先开口,“上回你受伤卧床,我同崔骊去看你时,不小心看见了……” 萧牧川木然着脸问道:“看见什么了?” “咳。”谢瑶干咳一声,背过身去才好意思开口,“看见你俩亲上了。” 萧牧川哪还有心情跟谢瑶对聘礼册子,转身离开谢瑶家,一头莽撞扎进礼部。 李晏欢正在写文书,瞧见萧牧川闯进来,连忙叫人关上大门。 “怎么了?” 萧牧川脚步不停,撞进李晏欢怀里,又把脸深深埋进他腹部。 过了一会才听见他瓮声瓮气开口,“谢瑶知道了。” 李晏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安慰道:“二郎不用怕,谢三郎自是不会说出去。” “哪里担心他说出去?就是有些……有些难为情。” 难为情到现在脸跟耳朵都是红的。 李晏欢拍着他的肩膀,想了一会儿,又告诉他,“萧将军也知道的。” “……”萧牧川埋在李晏欢衣服里的脑袋立马抬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晓?” “你受伤那次,萧将军要用萧家军换你。” 萧牧川追问:“那你换了没?” 无奈的笑了一下,李晏欢摇摇头,“都过去一年多了,二郎你说我是换了没换?” 萧牧川紧紧拽着李晏欢的衣服,狠狠威胁道:“你可不能换,我现在也是萧家军四统领之一,你再等我几年,等我上战场立军功,到时候我一人就抵一整个萧家军。” 李晏欢垂眸望去,黑沉的眼里似是深情,“好。” “你写什么呢?”萧牧川爬起来,一屁股坐在李晏欢的椅子上,把人挤到身后去。 “写给如意的嫁妆册子。”李晏欢把册子翻到第一页给他看。 萧牧川翻看一遍,又是一阵咂舌,“我以为看过谢瑶的聘礼册子已经算是到顶了,没想到五殿下的嫁妆册子才叫人大开眼界。” “独盏琉璃瓶,双绣丝绸……”他一一念出册子上的东西,“我没记错的话,这些可是五殿下库里最好的宝贝了。” -- 第87页 李晏欢盯着粉红的耳垂瞧,“二郎吃醋了?” 萧牧川一口否决:“没吃醋,我跟如意公主吃什么醋?”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是李晏欢的解释:“二郎放心,到时候写给你的聘礼册子,只多不少。” “五殿下说反了吧?”萧牧川拧着脖子看他,嘴上占便宜,“该是我给五殿下写聘礼册子才行。” 李晏欢笑笑由他去,不跟他争辩这些臆想出来的东西。 谢瑶同李如意的婚期很快到了跟前,萧牧川往谢瑶册子上添了几样东西做聘礼,又往李晏欢的册子上添了几样东西做嫁妆,最后挑了几份礼打算等婚宴时送去。 云升这下可逮到个好机会,提前好几天便缠在萧牧川身边,央他带自己去看谢瑶娶公主。 萧牧川打趣道:“难不成咱们云升也想娶媳妇了?” “我才不想娶媳妇,我凑个热闹都不成?二郎从前不叫我进宫,但这回总不是在宫里了吧?” “带你带你,只带你一个还不成?”萧牧川应下,也说到做到,那天便只带着云升去婚宴。 如意公主下嫁,明帝为她单独起了座公主府,婚宴没有摆在谢家,就摆在公主府里。 没人敢闹如意公主的洞房,于是萧牧川同王知星就在外头喝酒吃饭,酒足饭饱,萧牧川已然喝的醉醺醺。 “二郎!二郎!”云升在后头戳他脊梁,“二郎,大家都走了,咱们要不要走啊?” “走?”萧牧川以手支颐,四处看了看,“还不能走,我等谢三郎出来,跟他说两句话。” “二郎,谢三郎入洞房了,得明天早晨才能出来,咱们还是先回吧!”云升说不动他,只好叫王知星劝说。 王知星酒量还不如萧牧川,这会儿也醉的不知东西,扶着萧牧川晃晃悠悠站起来,“萧二郎,往后有机会再聚,天色已晚,早点回吧。” 萧牧川这才点点头迈开脚,扶着他的云升走出去两步又猛地停下脚步。 “二郎,您等我一下!”他跑回去,把桌子上剩的几块点心跟花生都揣进怀里,又跑回萧牧川身边,“二郎,走吧!” 萧牧川笑话他:“小财迷。” “这本就是咱们桌上的,不带上可就浪费了。” 主仆两人往外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星星缀在夜幕,叫萧牧川一直仰着脑袋走路。 “晴云万里,星罗棋布啊,谢三郎这是赶上好日子了。” 云升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撑住萧牧川,走了几步就猛喘气,“二郎,您直起身子走路啊,我扶不住了!” 萧牧川充耳未闻,仗着自己喝了酒便靠在云升身上。 “二郎……”云升知道他家主子醒着,这是故意欺负他,于是停下来歇了一会,看了看右边的巷子,在巷子里走能抄个近路,但这巷子里的屋建的高,路便格外黑,他往常是不敢走的。 站在原地思忖半天,云升还是拽着萧牧川拐进了巷子里。 走至一半,便听见前头有杂乱的脚步声,云升抓着萧牧川站定,想让来人先过,却没想到那人也突然停下来。 “萧牧川?”来人显然也喝的烂醉,盯着萧牧川看了很久才念出他的名字。 云升以为是同他家主子的旧相识,连忙道:“这位大人,我家二郎喝醉了,如今不认人,多有怠慢了,您是哪家大人,明日我家二郎醒了我同他说。” “呵……”禄酒狠狠咽了一下口水,歪歪扭扭走上前来,在萧牧川跟云升两个人脸上打量着。 “真是想什么便来什么?王家那个我碰不得,换个人也快活!” 自三年前萧牧川来长安时,他便早就盯上了人,无奈人是萧家的,没什么机会碰到,也无处下手,这下喝醉了的萧牧川撞到他跟前来,岂不是天赐良机。 色胆横生,他说着便要上来撕扯萧牧川,却被云升一把拦住。 “这位大人!你、你要做什么?” “滚开!”禄酒虽是个太监,却也练过几招把式,一把将云升推到在地。 萧牧川没了支撑,软绵绵靠在墙上,禄酒见状,作势要去捏他下巴,手刚伸出去便被萧牧川一把抓住。 “抓你都嫌脏我的手。”说罢,萧牧川用力一拽,将禄酒直直甩到墙上。 禄酒吃痛挣扎,又被萧牧川一脚踹翻在地,滚了好几圈,磕上石头上才停下,捂着脑袋只哎呦。 “二郎,您没事吧?”云升赶紧爬起来,怀里的点心花生撒了一地。 “没事,真以为我喝醉了?喝醉了也能制住他。”萧牧川自己站直身子,继续往前走,路过禄酒时又狠狠踹了一脚。 云升一路小跑跟上来,心有余悸问道:“二郎,那人是谁啊?” 萧牧川甩甩手腕,摇摇头:“不认得。” 他哪里认识这样的人,居然自不量力想冲他下手?下回再见他还要打一次。 “没磕着吧?” “没,二郎没事就成。” 作者有话说: 下章……下章那什么……小棉袄云升大概就不在了…… 61 第60章 云落 回了萧府,萧牧川简单洗漱一番便睡过去,没把今晚的事放在心上,第二天被溯玉叫起来时人还是懵的。 “二郎,大理寺来人了。” 萧牧川迷迷糊糊坐起来穿衣裳,还以为是崔骊来找他,随口问道:“崔二郎这么早找我做什么?” -- 第88页 哪知溯玉一脸凝重的摇摇头:“不是崔二郎,是大理寺来人了,我已差人去找五殿下,您先起来应付一下。” 萧牧川动作一顿,心知应当是昨夜的事,于是赶紧爬起来。 到了院子里一瞧,云升已经叫人铐了起来,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看见萧牧川赶紧喊他,“二郎!” “大理寺为何抓人?”萧牧川阔步走上前来,看了看云升被拷住的双手,“还未定罪便把人铐起来,原来大理寺是这样办案的?” “萧统领,今日有人报案至衙门,说三福胡同发现一具男尸,府衙张大人过去查看后,确认男尸是禁兵统领禄酒大人,还有人言称,昨夜只有萧统领跟您的随从进过三福胡同,于是这桩案件便转交至大理寺,大理寺办案抓人无需定罪,还请萧统领跟我走一趟。” 听到昨夜那人死了的时候,萧牧川脸色微变,他昨天把人推倒时,确实用了全力,而那人躺在地上后便一直抱着头,虽然当时没事,或许之后因喝的烂醉爬不起来,便丢了命。 他思忖一番,点点头应下,“好,我跟你走一趟便是,不过人是我打的,就我一个人跟你去。” “二郎!”云升急道,“二郎!你别去,让我去吧!” 萧牧川白他一眼,“你逞什么能——” “萧统领,两个人都需跟我走一趟,麻烦了。” 对峙良久,萧牧川才同意,同云升一起被带到大理寺。 刚被关进大理寺的监房,崔郦就得了消息跑过来看他,隔着栅门,崔郦一脸凝重,叫萧牧川有些不习惯。 “还以为崔二郎是特地跑来看我笑话的。” 崔郦左右看看,往前凑了凑,脸都贴在栅栏缝里才小声开口,“你这回怕是泥菩萨过江了。” 萧牧川一愣,“什么意思?” “尸检册子上写的,禄酒是因头后部撞击石块出血急才死的,是你推得么?” 同他对视一眼,萧牧川选择相信崔郦,点了点头。 “你可知禄酒是什么人?他是崇陵的干儿子,宫中禁兵的总统领,往常只见崇陵不见他,才觉得他甚不起眼,可若论起官职品阶来,比萧将军还大一级。”崔郦紧紧皱起眉毛,“最主要的,崇陵好不容易抓到你的把柄,怎么会轻易放过?” 萧牧川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他推了禄酒,禄酒倒地时磕破了脑袋,却因醉酒没能立马包扎,所以便死了。 “不会的,他不敢冲萧家下手——”他下意识的否决,可话才说出来,便紧紧咬住牙。 崇陵哪里不敢?王家已经没了,崔家险些就掉进坑里,没想到第三个居然是他萧家。 他抓住栅栏,告诉崔郦,“你抓紧去看看云升,别叫他说错了话!我来时差人找五殿下了,你不用担心我这头。” “好。”崔郦转头往关押云升的监房跑,萧牧川卸了力气,找了个墙角蹲下,开始思忖对策。 突的,监房对面传来一声嗤笑,萧牧川抬眼看过去,看着眼熟,想了半晌才想起来是谁。 “周良解?” 周良解此时虽瘫坐在地上,头发衣裳却一丝不苟,看着萧牧川仿佛看一场好戏。 “萧军候怎么也进来了?五殿下还好么?” 他消息闭塞,不知萧牧川已经升到统领,称呼还是从前那个。 “萧军候这是犯了命案?”周良解笑了半天,解气一般斥道:“五殿下当时就不该救你,我苦心劝说,他都要放弃你了,没想到还是没能拦住!就是因为你,他还将我赶了出来,我可是一心为殿下着想!而你呢?” 自听到那句放弃他的话,后头周良解再说了什么,萧牧川一句都没听见。 “你什么意思?”他虽这样问,却能听懂周良解的意思。 李晏欢要放弃他? “什么意思?”周良解双手撑地,往前挪了几米远,紧紧贴在栅门上,恶毒的眼神透过缝隙看向萧牧川,“五殿下上次做错了选择,这次总该清醒了吧?” 萧牧川不想听他说什么废话,索性闭上眼不看他,脑子里反复回想他被截杀那晚的事,可事情过去太久,现在除了还记得腹部中剑时的感觉,其余的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这头崔骊七拐八拐来到关押云升的监房前,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他赶紧问一旁的监丞:“这里头人呢?” 监丞道:“方才刚被人带走。” “被人带走了?”崔骊心道坏了,也不欲与他争论是被谁带走的,直接往外跑。 他在大理寺任职久了,里头这些事腌臜的很,动用私刑,屈打成招,只要能快些结案,什么都做得出来,若崇陵下手快,赶在五殿下前头将人带走,上刑逼供定案,这事他们压根来不及反应。 崔骊向刑房追去,果然看见云升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拽上刑凳。 “你们两个哪来的?”他上前盘问,眼前却突的伸来一块令牌。 “奉千岁大人之命办案,闲杂人等退下即可。” 崔骊叫这一块牌子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圣上特赐给崇陵的金牌他还是认识的。 云升这会儿已经被吓的浑身发抖,脸色煞白一片,好不容易瞧见个认识的人,连忙问道:“崔二郎,我家二郎没事吧?” 崔骊张了张嘴,回道:“他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他哆里哆嗦的在刑凳上坐稳,竟是要配合这俩太监对自己用刑。 -- 第89页 崔骊不忍直视,紧闭双眼转过头去,还没听见云升的惨叫,却听见外头一声高呼。 “且慢!” 来的是丰年,崔骊松了口气。 “奉圣上之命,带犯人云升进宫,圣上要亲自听审这桩案。” 两个太监对视一眼,只能将令牌收回去,配合丰年带云升一同进宫。 云升从前只听别人说什么深宫,如今一看果然没错,那条宫道一望无际,走了许久都没走到头。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他也不敢四处乱看,跪在地上低伏着身子不敢抬头,因为他家二郎说过,面圣不可直视天颜,要不然会被砍头的。 “犯人云升?” 云升稍稍抬了抬头,“是。” 大理寺卿拿出罪状,继续问道:“昨夜亥时你在何处?” “在、在公主府上。” “什么时候从公主府出来的?” 云升回想一番,有些不确定,“应当是……要出亥时,刚到子时。” 大理寺卿朝崇陵看了一眼,崇陵点点头,“不错,我子时刚过去公主府接人,接的人是跟萧统领主仆两人一同出的门。” 大理寺卿在罪状上记下,继续问道:“何时回到萧府?” “从公主府出来,大概走了一盏茶的时辰就到了。” 李晏欢一直旁听,听到这里突然开口,“仵作给的时间是子时刚过两盏茶,从三福胡同回萧府,确实只需一盏茶。” 崇陵反问:“我是瞧见了他们出门,却没人瞧见他们进门,五殿下是如何得知,他们没在三福胡同待到了子时过两盏?” 言下之意,是萧牧川杀害禄酒之后,才离开三福胡同。 “况且萧牧川也承认了,人是他打的,就算是失手杀人,便可以罔顾人命吗?” “萧二郎赤手空拳,又在公主府醉酒,如何能杀人?” 明帝听到这,打断两个人的话,“人已经死了,除了萧牧川跟这个奴才,没人再进过三福胡同,他们主仆二人一心,不如叫萧牧川进宫问话。” “不是我家主子杀的!主子只推了他一下,他便倒在地上了,他也喝的大醉,我们走时他还在叫,还活着的!” 崇陵立马追问:“为何要推人?” 云升张嘴,话却一下子噎在喉咙里,过了一会儿才道:“他、他欺辱我家二郎,起了争执。” 至于如何欺辱的,却没说出口。 李晏欢继续道:“萧二郎出公主府时已然醉的需要人来搀扶,昨晚宴客都可作证,就算推了一把,将人推到了地上,也不致死。” 而后他站到云升跟前,一字一句道:“你仔细想想,到底是你主子做的,还是你做的。” 这是明目张胆要推云升出去顶罪。 崇陵突然看了一眼明帝,明帝却闭着眼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李晏欢的说法。 云升怔了一下,急促喘息几口,喉咙才有了声音。 “是……是我恨不过他欺辱我家二郎,我、我趁二郎睡下,又跑回去、去,把他杀、杀了。” 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出来,李晏欢吊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放心呼出来。 大理寺卿追问:“怎么杀的?” “用、用石头砸死的……” “砸的哪里?” “……头后。” 大理寺卿又转向身旁,看了眼仵作递来的状子,而后朝众人点了点头。 李晏欢转向崇陵,“千岁大人,事情已经明了,无故杀人者,随你处置。” 崇陵突然笑了,又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明帝,而后动动手指头,立马有人上来把云升拖了下去。 李晏欢最后偏头看了云升一眼。 他的眼神带着恐惧跟迷茫,嘴唇抖得厉害,却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说: 咱们云升一直嚷着要进宫,可没想到头一次进宫就丢了命 隔天更 62 第61章 回家 “萧牧川,萧牧川。”迷迷糊糊之间,萧牧川听得有人喊他。 他抬头看去,是崔郦正在开门。 “赶紧出来,你该走了。”崔郦说着,把监房的门打开,在门口冲他招手。 萧牧川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脖颈,问道:“什么时辰了?” 崔郦道:“酉时,快回去吧,马上宵禁了。” 萧牧川朝窗外看了眼,他居然在大理寺待了一整天。 “已经结案了,你没什么事,萧家也好好的,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大理寺的饭菜并不好吃。” 崔郦边说边在前面带路,萧牧川这才觉得自己又冷又饿,居然是一天都没进食。 跟在崔郦后头,很快便走到大门口,萧牧川住了脚,左右看看,问道:“云升呢?他怎么没出来?” 崔郦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眼神左右摇摆不敢看萧牧川。 萧牧川又问了一遍:“云升呢?” 情急之中,崔郦回道:“云升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萧牧川皱起眉头,“他怎么回去的?你确定云升出来了?他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崔骊没敢告诉萧牧川,云升早晨就被带走了,一直没被送回来,他再得信的时候,案状都写好了,云升认罪,交由崇陵处置,同罪同罚,一命抵一命,萧牧川才得以出来。 “你回去便知道了,我这里还忙,不送了。”崔骊说完便逃命似的回了大理寺。 -- 第90页 萧牧川不明所以,登上萧府的马车,可这一路上心里的鼓敲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 云升一向是个窝里横,对着他跟溯玉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实际上一出门就怂得很,他怎么敢一个人跑回家的? 路过点心铺子的时候,萧牧川敲了敲车窗,叫马夫停下,特意下车买了几样云升爱吃的点心带上。 回了萧府,萧牧川还未进门便喊云升,“云升,你家二郎给你买了点心,快出来吃!云升?” 他一路吆喝着回了屋,没看见云升,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他将点心放在桌上,正要出去找,迎面碰上溯玉端了一壶热茶进屋。 “溯玉?瞧见云升了么?”他问道。 “二郎……”溯玉把茶壶放在桌上,而后一直低着头,不敢抬眼,思忖半天,才回道:“二郎,云升没了。” “没了?”萧牧川愣了半晌,不太明白,问他,“没了是什么意思?” 溯玉没再回话,萧牧川再不愿相信,也明白溯玉说的“没了”指的是什么? 如同一瞬间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他过了很久才张了张嘴,嗓子居然哑了。 “怎么没的?我在大理寺睡了一觉,云升就没了?怎么没的?” “今日云升被五殿下带到宫里去,再回来时就、就没了。” “去宫里做什么了?” “您……您别问了——” “云升在哪?”萧牧川眼前模糊一片,使劲眨了眨眼,“云升呢,他现在在哪?” “在……在五殿下府上……” “叫他过来。”萧牧川低下头,泪珠子全砸在地上,他等了很久,从黄昏等到夜幕,李晏欢才到。 “云升呢?”萧牧川问。 李晏欢抬手,擦去萧牧川下颌上的泪珠,掌心立马湿了一片。 他轻声道:“云升替你顶罪,大理寺才放你出来,作恶者同罪同罚,崇陵亲自处置的,尸首刚刚才带回来,暂且放在我府上。” “顶罪?”萧牧川偏头躲开李晏欢的手心,“顶什么罪?杀人的是我,云升能替我顶什么罪?” 李晏欢叹息一声:“若非云升顶罪,崇陵不会善罢甘休。” “不会善罢甘休?崇陵再厉害也是个太监!我萧家遍布朝野,姑母贵为太后,萧家军保家卫国,他能拿我怎样?最坏不过将我发配边疆,我这条命他无论如何也拿不走!” 他歇斯底里喊道:“为什么让云升替我顶罪!” 李晏欢闭了闭眼,竭力稳住自己的语气,同他解释:“你不能有事。” “我不能有事?是萧家不能有事,萧家军不能有事吧?”萧牧川一字一句道:“五殿下不愿意放弃我,不就是为了我身后的萧家吗?” 他想起在监房时周良解说的话,李晏欢本是要放弃他的。 “你把云升还给我……我要带他回兰陵,你把云升还给我!” 李晏欢紧紧握住萧牧川的手腕不叫他乱动,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已经没了耐心,一句话脱口而出。 “不过是个奴才……” 萧牧川一下怔住,不敢置信的望向李晏欢的眼睛,“在你眼里云升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奴才?” 自知失言,李晏欢想把人拽进怀里安慰一番,却被萧牧川一把推开,他的手还悬在空中,而后缓缓落下,垂在身侧。 他无奈道:“……你乖一点。” 萧牧川的胸膛不断起伏,最后他疲惫不堪的指了指门。 “五殿下慢走不送,劳烦府上给留个门,我会去接云升回来。” 门重新开合,萧牧川就在一片黑暗中坐着,溯玉取了火折子点起蜡烛,照亮了桌上的点心。 萧牧川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李晏欢做的没错,云升就该替我去死?” 溯玉思忖片刻,迎着萧牧川的目光点了点头,“二郎,若今日进宫的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给您挡这一遭,若跟崇陵对峙的是萧将军,萧将军也会这么做的。” “他那么傻……”萧牧川哽咽道:“他那么傻,怎么会想到替我顶罪的?” 溯玉低下头去,“确有五殿下的授意,但也是为了保住二郎,不得已才……” 萧牧川扶着桌子站起来,右手颤抖着伸出去抓住溯玉的胳膊,他捏的很紧,却难以平定心中的悲痛。 “我都不敢去接他,我怕看见他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我怕看见他还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溯玉也忽得掉下一串泪,“二郎,平日里您最疼云升,您去带他回来吧!” 萧牧川最后还是亲自去接了云升回家,他不想在萧为野家办丧事,便租了一间院子,将云升暂且葬在院子后,待明年春暖花开时再带人回家。 王知星没敢来吊唁,只寄了一封信,萧牧川连看都没看便直接放在烛上烧了。 他吩咐道:“从今往后,我同崇陵势不两立,往后王知星再送东西来,不管什么,直接拒了。” “是。”溯玉应下,又问道:“二郎,五殿下一直在外头等您,说您什么时候出去见他,什么时候才回。” 萧牧川突然问道:“丰年来了吗?” “来了,”溯玉答道,但不知道萧牧川为何要单独问起丰年。 “好,出去见见。”萧牧川先是回屋拿了什么东西,才带着溯玉出去见李晏欢。 -- 第91页 外头秋风渐起,李晏欢穿的单薄,身边带了不少人,其中居然有从前在李珮身边的那个哑巴。 “二郎。”见萧牧川终于愿意见他,李晏欢疾走几步上前来。 “晏欢。”萧牧川率先开口,“云升的丧事一过,这事就算了,这几天我想明白了,不能全怪你,只是云升与我亲同手足,我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再让我自己缓几天吧。” 李晏欢准备了一肚子劝说的话,却没想到萧牧川自己已经想的透彻。 “事情发生的太急,崇陵要替禄酒报仇,已经带人给云升用刑,我只好差人将他带入宫中,圣上跟前,能保住你毫发无损,就算让我去顶罪,我也愿意。”李晏欢将萧牧川散落的头发别至耳后,缓缓舒了一口气,“等尘埃落定,我会将崇陵交由你亲手处置,给云升报仇。” “好。”萧牧川点头应下,又道:“那个叫禄酒的太监,确实是我推的,你可知我为何要推他?” 李晏欢摇摇头。 萧牧川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道:“他说,要在我身上快活……” 说完这句,萧牧川又退回原地,盯着李晏欢漆黑的眸子,缓缓开口:“晏欢,这个仇也得替我报。” 李晏欢不知在想什么,良久,点了点头。 “那就好,晏欢回去吧,在我门前惹人非议,丰年留下来帮忙,我这人手不够。” 从萧牧川的小院出来,李晏欢脸上一瞬间阴云密布,回到府上第一件事,便是将独山叫到跟前,吩咐道:“你带人扮作流民,去将禄酒从棺材里拖出来,我听说,后山是有狼的?” 虽是问句,但独山明白他的意思,领命下去,立马带人出发。 李晏欢靠坐在椅子上,本来垂着的眼睛突然看向桌子上装花椒的罐子。 今日一见,他觉得萧牧川变了,却挑不出哪里的变化,但好像马上便要跳出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独山前脚刚出府,后脚便有人急匆匆跑到府上,一见李晏欢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道:“殿下!萧牧川将丰年杀了!” 李晏欢猛然睁大了眼睛,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人呢?” “殿下!萧牧川杀了丰年之后,便直接带着刀子去大理寺投案自首,说他杀了人,要大理寺将他抓起来问罪!”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我都想明白了,这事确实不能全怪你,但你说云升是奴才叫我很不爽,所以我也叫你尝尝失去亲近之人的滋味 目前来说,五殿下对咱们二郎,有一种强烈的掌控欲跟占有欲,可能是一样东西带在身边太久了,就生出这样的感情,往后随着五殿下自身能力的增加,这种掌控的欲望会更加强烈 还有,丰年没死 63 第62章 谢罪 “犯人萧牧川。” “是。” “所犯何罪?” 萧牧川直起身子,吐出两个字:“杀人。” 府衙张大人紧皱双眉。 前不久萧牧川去大理寺报案自首,可大理寺卿摆明了不想管这件事,以萧牧川未在朝中任职为由,将案件转交到衙门来。 深秋的天里,他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所杀何人?”张府衙硬着头皮往下问。 “五殿下府上的一个……奴才。” “为何杀人?” “想杀便杀。” 这时门外的衙役走进来,凑到张府衙耳边,小声道:“大人,五殿下来了,说想找您聊一聊,让您明日再审。” 张府衙连忙将册子合上,大手一挥,“先将犯人押看起来,明日再审!” 萧牧川被带走,张府衙提着衣摆,一路小跑下去见李晏欢。 李晏欢坐在椅子上,看见张府衙进来,客套的点了点头,他一夜没睡,眼下的青色十分显眼。 “殿、殿下……”张府衙上前行礼,“您找我是?” “萧牧川如何处置?”李晏欢问道。 张府衙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斟酌一番,如实回道:“作恶者同罪同罚,自然是要以命抵命……但殿下若有其他安排的话……” 若有其他安排就赶紧告诉他要怎么安排,要不然他如何能猜到殿下的心思? “萧牧川所杀之人还未死,昨夜救回来了。”李晏欢说完,疲惫的闭了闭眼睛,右手撑在额头,使劲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那……”张府衙头都不敢抬,又猜测道:“那就不算作恶,不如……不如放了?” 李晏欢忽得睁开眼睛。 “张大人,该怎么审便怎么审,若是圣上有心往下查,你,我,萧家都好不了。” “是,是。”张府衙冷汗连连,当着李晏欢的面又不敢直接擦掉,只好任汗往下滴。 “张大人先忙,我去看看萧牧川。” 衙门的监房恶臭一片,萧牧川自进去便一直捂着鼻子,转了一圈没处坐,只能站着。 还是大理寺的监房更好些。 他在监房里转圈,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萧牧川停下仔细听,似乎是李晏欢。 来人正是李晏欢,他身边没跟衙役,而是直接拿钥匙打开了监房的门,走至萧牧川跟前,微微叹了口气。 “我说了,你乖一点,怎么就是不听呢?” 萧牧川倔强的微抬下巴,还未讲话眼圈先红了。 -- 第92页 他无所谓一般的语气,道:“不过是个奴才。” 监房里一片安静,李晏欢黝黑的眸子盯着他,脸色不变,可越是这样越让萧牧川心里打鼓。 过了良久,李晏欢才告诉他,“丰年没死,二郎不用以死抵罪,但需同罪同罚,明日便会审案。” 说着,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萧牧川。 “明早二郎记得穿上这件丝甲,待会儿我会差人来打扫一下,好好休息,其他的不用想太多,等出去后,我再同二郎好好聊聊。” 说罢,李晏欢转身出去,还不忘将监房的门锁上,走时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萧牧川展开李晏欢给他的丝甲,是钢丝编织的护甲,只有一片,仅能护住前胸和腹部。 是为他明天行刑准备的。 第二日清晨,晨钟刚刚敲响,衙门外便聚集了许多人。 张府衙一拍惊堂木,拾起状子读,“犯人萧牧川,无故杀人,一刀捅至腹部,致人重伤,至今昏迷未醒,萧牧川,你可认罪?” 萧牧川抬起头,“我认罪。” 张府衙看了眼旁听的李晏欢,继续道:“你所伤之人为五殿下府上的奴才,按照长安律法,作恶者需同罪同罚……” 到了这里,他先请示了一下李晏欢,“殿下,若没其他要求,这就将犯人带下去行刑了?” “且慢。” 萧牧川看向李晏欢。 “既然他伤的是我府上的人,便由我亲自行刑。” “自然,自然,五殿下府上的人自然要您亲自行刑。”张府衙乖乖站到一旁去,看着眼前的一幕。 萧牧川跪在地上,手脚都带了镣铐,他看着李晏欢缓缓走到他跟前,然后蹲下。 立马有衙役拿了把刀上来,同萧牧川刺伤丰年的那把一模一样。 刀尖泛着冷光,李晏欢缓缓将刀尖对准萧牧川腹部,他手心里提前握了血包,刺上去时顺势捏破了血包。 “叱”的一声! 听到这个声音,李晏欢脸色一变,猛然朝萧牧川脸上看去。 萧牧川居然在笑。 “晏欢……”他跪在地上的身子突然往下一塌,“这一刀,算我还给丰年的。” 温热的血顺着刀刃流到李晏欢掌心,他松开刀柄,稳住声音问道:“丝甲呢?” “既然益州疫病时五殿下就想弃了我,这回正好,方来得及……”萧牧川一直笑着,这回终于长了出息,忍住没哭。 李晏欢立马由蹲着的姿势站起来,将沾了血的手藏至袖子中,“张大人,恩怨已了,可以叫萧家来领人了……” “是,是。”张府衙站起来高声问:“萧家可来人了?” 话音刚落,溯玉便冲开衙役的阻拦,跑到萧牧川跟前,他本以为萧牧川衣服上的血迹是李晏欢捏破的血包,可再瞧刀口竟一直在汩汩流血,这才惊觉不对。 “二郎?” 李晏欢提醒溯玉,“带他去包扎。” 溯玉立马反应过来,喊人将萧牧川抬下去。 萧牧川昏昏沉沉的,他奋力支起脑袋,看了最后一眼,也只是李晏欢的背影。 入冬,萧牧川被送至李晏欢的别院养伤,说是养伤,实则被监管起来,屋里能自残的东西全都被收走,每日有大夫上门换药,除了不让出门,其他的均不限制。 在别院待了七八天,李晏欢一次都没来过,萧牧川随口向溯玉提了一嘴,自嘲连个来探望的人都没有,隔日萧沛沛便带着星狼上门来。 门被敲响,随着一声星狼的呜咽,萧牧川冲门口哼唧了一声,溯玉赶紧过去开门。 萧沛沛穿了一身男装,头发束起,手里还提了一个瓦罐。 两个人相望半天,萧牧川先开口。 “什么汤?” 萧沛沛赶紧上前来,献宝似的打开瓦罐给他看,“红花老母鸡汤。” 然后又补充上一句,“补血补气。” 萧牧川没什么兴趣,指了指一旁的桌子,“放那吧,现在不饿。” 看了看他的脸色,萧沛沛依言将瓦罐放下,手指头搅在一起活动半天,才开口劝说道:“叔祖父,您别太生气,自那之后,五殿下天天吃不好睡不好,自责的很,都恨不得捅自己一刀子——” 萧牧川抬手打断她的话,“你是来看我的还是他派来求诚的?” “……”萧沛沛一下子闭嘴,目光不自然的瞅了一眼窗外。 “丰年醒了?” “醒了,叔祖父怎么知道的?” 萧牧川慢吞吞换了个姿势,“药效就到这几天,早该醒了。” 刀子捅的不深,并不致命,但刀刃上擦了药,所以丰年一直昏睡不醒。 “我就该狠狠心,把丰年也杀了,叫他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叔祖父……”萧沛沛摇头,“将云升推出去,实则无奈之举,我爹也说了,这回若不是有五殿下,兰陵萧家怕是要脱层皮。” “萧家跟他站在一块,他自然要盼萧家好。” 萧牧川说完,没想到萧沛沛向他投来一个奇怪的眼神,“叔祖父,您同五殿下这样的关系,萧家自然要站在五殿下这头,您现在说这话是做什么?如今的情况,也没法撤了……” 萧牧川哑口无言。 是了,是他上赶着跟李晏欢搭伙,如今他再同萧家人提起来,居然是所有萧家人都站在了李晏欢那头,都在替李晏欢说话。 -- 第93页 他收回目光,垂眸看着搭在身上的棉被,“丰年是无辜的,我气不过李晏欢叫云升奴才,所以也叫丰年奴才,但我知道,云升对我来说,丰年与他来说,都不是个奴才。” “他也并非真心,只不过为了我身后的萧家,从前我以为,只要把他想要的东西捧到他跟前,再冷的冰也能叫我捂化了,现在看来,这么些年他都没变过。” 萧沛沛不懂,她眼里看见的,可不是萧牧川说的这样。 “叔祖父不如跟五殿下说开,说不准里头有什么误会。” 萧牧川委屈道:“这么些天了,他都不来看我,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哪有?”萧沛沛急了,反驳道:“五殿下天天都来,就在外头看你,听你说会儿话,他不敢来见你罢了!” 说完她冲到窗边,将窗子左右打开。 萧牧川忍不住歪头看去,窗外压根没人,他又失望的缩回头。 萧沛沛探出半个身子去,“人呢?我来时还在的。” “不用替他说话了——” “二郎。” 李晏欢没在窗外,直接进屋了。 萧沛沛见状,直接将门窗一关,拽着星狼溜了出去。 “二郎,喝汤么?” 李晏欢神情自若,亲自舀了一碗鸡汤,坐在床边,又用勺子将鸡汤喂至他嘴边。 萧牧川撇过头去没说话。 叹了口气,李晏欢把勺子搁在碗里,正要说话,被萧牧川抢先。 “五殿下又要我乖一点么?” 前有云升之死,后有周良解的那一番话,叫萧牧川心里打了个解不开的结。 “二郎知道的,我并不擅长,甚至讨厌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我应当是清晰的告诉过你,我是在乎你的。”李晏欢垂着脑袋,不断搅弄碗里几颗鲜红的枸杞子,“云升的事是我口不择言,我向你道歉,周良解的话,确有其事,青金传来消息时,截杀的人已经要出发,我犹豫了几秒,是怕青金出事,并没有要放弃二郎的意思,周良解也在当天被我赶了出去,随便找了个由头抓了起来。” “这几天夜里,我总会梦见你死在我手下,故而不敢见你,怕听见你说疼,怕看见你哭,是我捅伤了你……”李晏欢缓缓抬起眼睛,同萧牧川对视,轻声问道:“我要怎样才能谢罪,得二郎一个原谅?” 萧牧川一眨眼,掉了一串泪珠子下来。 “我知道,我就是、就是心里气不过,云升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你却叫他奴才,我气急才伤了丰年,想让你尝尝那滋味,我、我也没想杀了他,我后头就后悔了,便叫你捅一刀子,算作给丰年赔罪。”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每回抽气都牵着腹部的伤口,伤口一疼,他便哭得更厉害。 “周良解说的,我都不信,可你从未解释过……” 李晏欢小意哄他,慢慢拍打他的背,“算作我的错,二郎赶紧好起来,我好给二郎赔罪。” 萧牧川点点头,双手攥着棉被,好不容易停下泪,抬起头问李晏欢,“我何时才能出去?我想亲自同丰年道个歉。” 作者有话说: 李晏欢: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你还—— 萧牧川:爱! 李晏欢:你还吃这鸡汤吗?要凉了。 (二郎怎么这么好哄?) 64 第63章 骤变 萧牧川在别院待了三个月,快过年时才回了长安城,回城第一件事,便是跑到李晏欢府上,要亲自给丰年道歉。 李晏欢给他拿来茶水点心,将人按在座位上,“丰年在忙着清点库里的东西,二郎喝茶等会儿,我去喊他。” “好。”萧牧川依言坐好等人。 李晏欢如今不同往日,李玚走后,李珮过得战战兢兢,早已没了实权,全仰仗崇陵帮扶一把,朝中有眼色的大臣纷纷站队五殿下,从前库中只有一两样顶尖货色,现如今却琳琅满目,看过去叫人眼花缭乱。 丰年刚把一对白瓷瓶放好,瞅见李晏欢进来,连忙从梯子上下来,“殿下。” “嗯。”李晏欢点点头,“这边先放放,萧二郎在前头等你。” 丰年怔了一下,而后立马反应过来。 “好。”他将清点册子放下,就着水盆里的水洗了洗手。 “青金那件事……”李晏欢突然道,丰年回头看去。 “可以告诉他了。” “是。” 萧牧川本来好好吃着点心喝着茶水,可一想到待会便要见到丰年,心里焦躁的很。 他可是无缘无故就捅了丰年一刀子,待会儿见到人该怎么道歉? 萧牧川越想越没底,直到丰年走进来,他赶紧站起身。 丰年上前行礼,“萧二郎。” “丰年……”萧牧川低头墨迹了半天才说话,“我是来同你道歉的,你、你伤好了么?” 丰年的手不自觉抬起放在腹部,“早就好了,伤并不深,都没缝线,萧二郎无需自责。” 他越是这样说,萧牧川就越是自责。 “是我昏了头,跟李晏欢置气,却将气全撒在你头上,你才是最无辜那个,对不住……” 丰年深吸一口气,对萧牧川道:“萧二郎,原本我们做奴才的,不该多嘴议论主子的事,可我这几个月一直憋着一些话想跟您说,您可愿意听一听?” -- 第94页 萧牧川连忙道:“愿意愿意,你说就是!” “我本是怜妃娘娘母家家仆之子,主子连夜搬走,只留了我爹跟我两人守在长安,我头一次见到殿下,便是在我爹去世那天。”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买不起棺材,便用几张草席将我爹裹了,就当是埋了,可殿下什么都没说,带着我去了后山,用我爹种地的镐,一点一点挖好了坟。” “我什么都不懂,就看着殿下一个人挖,殿下当时也只有十岁,坟挖好时,殿下浑身都湿透了,手也见了血。” “从那之后,我便一直跟在殿下身边,殿下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殿下穿什么,我也穿什么,他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却仍旧在小心谨慎的走下去。” “萧二郎,我跟您讲这件事,只是想告诉您,殿下并非无心之人,送您的鸳鸯佩是真的,心疼您受伤是真的,豁出命去救您也是真的,甚至益州那次,为了拖延时间,殿下安插在李玚身边的棋子也被折磨致死,殿下只是不愿将这些说给您听罢了。” 萧牧川听得眉头紧蹙,他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回事,仔细一想,他死里逃生那次,是听说李晏欢府上办了丧事的,可转头便忘了问,上回李晏欢去别院时,也同他提过一次那人的名字。 他连忙问道:“可是叫青金?” 丰年点点头,“殿下得知李玚要派人截杀您同崔大人,青金传回口信,问要不要救,殿下选了救您,就算是放弃了青金。” 突然知道这样的真相,萧牧川懊悔不已,连连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他使劲闭上眼睛,试着将自己放在李晏欢的位置上。 若青金是云升,若被截杀的是李晏欢,他竟无法做出抉择。 或者若是李晏欢被关在监房,只要推丰年出去顶罪便可以救李晏欢甚至整个李家…… 丰年说的没错,李晏欢每走一步都如此艰难。 “原是我无理取闹,给他添了许多麻烦。” “殿下这些年很苦,但萧二郎来后,我常见殿下笑。” 萧牧川还在愣神,丰年默默退下。 不知愣神楞了多久,他听见门口的声音,“二郎。” 萧牧川抬头,李晏欢站在明暗交杂处,他看不清李晏欢的表情。 “晏欢往后别瞒我,瞒来瞒去,我就误解了。” “好。”李晏欢应下。 萧牧川走过去,双臂环住李晏欢的腰身,将头贴在他的胸前,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不在的时候,宫中是否安稳?” 李晏欢实话实说:“不太安稳,李珮似乎要有动作了,我们要走在他前面才行。” 他就着这样的姿势收紧胳膊,将萧牧川拥得更深。 “快则初一,迟则十五。” “好。”萧牧川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便替晏欢,清一清前头的路。” 大年初一,太子李珮携家眷入宫拜岁,不经意间掉出一只明黄荷包,又不巧被萧牧川捡到了手里。 荷包里放了一块佛牌,上书:内政修明,武景之治八个字。 李珮尚不知大难临头,声称是亲自去明光寺求当世活佛所写,意在朝贺。 哪知明帝看过勃然大怒,当即将佛牌丢到李珮脸上。 李珮心惧,不知自己又犯了何事,立马朝崇陵看去,却得了崇陵一个冷漠的眼神。 “你存了什么心思?武景之治?是要朕效仿武帝让位景帝,立时退位给你吗!”明帝的话掷地有声,一句句砸在李珮身上。 李珮俯下身子,脑子里百转千回愣是想不起武帝跟景帝是谁。 “你这是嫌朕活的太久了,挡了你的路?” 明帝一摔茶盏,立马有人上前来。 “太子这几天,便在东宫好好反省反省。” “父亲!父亲!我没有啊!这佛牌是别人给我的,我真的不知道——”李珮解释着,可明帝心里最是忌讳这些,哪里容他多说一句。 萧牧川同李晏欢就站在一旁看好戏,收回目光的时候,不巧同对面的崇陵对视了一眼,他心里揣着云升的恨,恨不得一刀捅上去,替云升报仇。 出宫后,萧牧川心里还憋了一口气,关门时不好好关,直接摔上。 李晏欢安抚道:““二郎莫急,就快了。” 萧牧川咬牙切齿,“我急的很!今天这个佛牌只是我送李珮的小礼,后头还有份大礼等着李珮跟崇陵。” 没过几日,太子外府起火,萧牧川同萧家军恰好路过,扑灭大火后,当着禁兵跟萧家军的面,萧牧川在李珮房中捡到烧了一半的明黄龙袍跟一本包裹严实的《天命策》。 龙袍哪里是太子穿得起的?《天命策》上也不该有李珮的名字。 而李珮还没明白那佛牌错在哪,便被直接下狱。 “崇陵。”年迈的明帝粗喘几口气,目光矍铄盯着底下的崇陵。 “我以为,你会是最忠心耿耿那个,没想到你也在给自己找退路了,从前罗贵妃跟我说,你跟老二终将噬主,我不信,便将老二关了一阵子。”他说罢摇摇头,似是感叹似是失望,“崇陵,你该明白,忠臣不事二主。” 崇陵脸色不变,像往常一般直视明帝的双眼,“圣上,崇陵从来没有二心。” 殿内寂静一片,多余的话崇陵不说,因为他知道,在生性多疑的明帝跟前,只有心虚之人才会不断解释自己。 -- 第95页 “崇陵,若你说的是真的,替朕再做一次吧。” “……是。” 当年前太子惨死狱中,如今李珮仍旧没有逃过此劫,一时间太子之位竟成了一道催命符,朝中大臣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崇陵一个不高兴就上门杀人,偏生明帝又突然陷入昏迷中,长安城被崇陵抓在手中,所有人大气不敢多出一口。 萧牧川得知李珮被杀的消息,一夜没睡,天还未亮便冲进萧牧云府上,将人喊起来,一张嘴便是大逆不道的话。 “是时候反了。” 见萧牧云一时间不敢说话,萧牧川又解释道:“崇陵杀了前太子,如今又杀了李珮,圣上昏迷不醒,朝中宦官执政,群臣无首,难道要听一奸臣发令施命?五殿下为保国政,为守民心,便要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替圣上好好清理一番!” 清君侧,从古至今就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管他崇陵是否有明帝授意,在众人眼里,他早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佞臣贼子! “大势所趋,一呼百应,崇陵做了这么多年的恶,太子说杀便杀,朝臣说抄就抄,惹他不顺心之人连个全尸都得不了,他早就该死了!” 崇陵比萧牧川更早一步想到这里,既然萧牧川逼他造反,那他便顺水推舟,第二日上谏要他自戕谢罪的大臣,一个没留,全部斩杀在銮殿外,鲜血染了半块雕龙白玉石,整整三天三夜没能褪去。 如今能与崇陵对抗一二的,居然只剩李晏欢跟远在辽州的李玚。 “李玚乐得你同崇陵互斗,最后好坐收渔翁之利,才不会多管闲事,晏欢,这回必须要靠自己了。” 李晏欢点点头,明白萧牧川所说,考虑再三道:“明日卯时,东城门会开一刻钟,二郎便带萧家往洛州走,那里有人接应。” “那你呢?”萧牧川追问。 “午时一到,我便带萧家军进宫。”李晏欢温柔注视,“若事成,我亲自去接二郎回京,若事败,二郎就一直朝东走,回兰陵去。” 萧牧川摇摇头,“晏欢,你是堂堂五殿下,追随者众多,授天之命,你只需在后头等一个结果就好。” 其他的,就交给他。 作者有话说: 李晏欢:青金那件事,可以告诉他了 丰年:写了一年半的小作文终于可以说给萧二郎听了 实在不想写权谋了,所以这块抓紧写过去,我想赶紧写他们摔镜子…… (崇陵:啊,既然你们都以为我是佞臣,那我干脆造反好了,谁敢说我坏话,直接拖出去杀了,不为别的,为我自己开心) 65 第64章 远航 正月十五,萧牧川带领萧家军冲破宫闱,一路杀进宫中,禁兵节节后退,被逼入銮殿后室,仍旧在负隅顽抗。 崇陵满手是血,眼睛死死盯着殿门,随口问道:“萧太后呢?不是让你们去抓人?” “千岁大人,萧牧川进宫第一件事就是去太后宫中将人接走,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已经没人了。” 听到这个结果崇陵并不意外,他将剑丢到地上,转头找人。 看到自己想找的人,他冲王知星招招手,“小船儿,过来。” 王知星眼中带着惊恐,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拒绝崇陵的要求。 两人对视了良久,崇陵问道:“小船儿,也希望这回是我败么?” “……”王知星红着眼不说话,他站在离崇陵最远的地方,不敢靠近。 “小船儿,过来。”崇陵朝他伸出手。 门突然被撞了一下,王知星吓得一个哆嗦,仓皇朝门口看去。 “我、我们投了吧……投了吧……求你了!”他苦苦哀求着。 “投?”崇陵冷笑一声,“小船儿记住了,成王败寇,寇,不如死。” 撞门声还在继续,几个禁兵已然坚持不住,朝崇陵大喊,“千岁大人,怎么办?” 崇陵缓缓收回手去,将地上的剑重新拾起来,走至门前。 “开门。” “千岁……” “开门!” 一声令下,崇陵率先提剑冲出去,终于在萧家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时,他已经浑身是伤,右手持剑,左手却软绵绵垂着。 “千岁!快走!” 他收剑要走,可脚刚迈出去一步,又硬生生停下。 身边的禁兵一边提防,一边不解问道:“千岁?” 崇陵转身疾步往回走,在地上的死人堆里到处寻找,终于找到缩在殿中墙角瑟瑟发抖的王知星。 他一言不发,将剑换到左手拿住,完好的右臂将王知星一把拽起,揽在怀中朝来时路走。 刚走两步,便听见“嗤”的一声。 听到耳边炸开的声音,王知星缓缓睁开眼,一把染了血的长剑就在他眼前,剑刃还在缓缓向下滴血。 待看清那把剑是从崇陵腹部穿出的,王知星脚下一软,直愣愣向下滑倒,又被崇陵一把提起。 “崇、崇陵……” 崇陵回身斩杀那把剑的主人,强忍着疼痛,道:“走。” 方走出几步,王知星便感觉到肩头上的身体越发沉重,两人踉跄着扑到在地,王知星跪在地上,膝行至崇陵跟前,哭得不成人样。 “别、别死,我去跟萧牧川求情,我们、我们从前交情极好的,我去求他!” 崇陵极力撑住身子,抬眼看了一眼王知星,“不能求,你只能求我,不要求别人,我杀了他身边的人,他容不下我的。” -- 第96页 王知星边哭边摇头,想要帮崇陵捂住伤口,嫩白的手刚碰上剑刃便被划了好些口子。 他疼得缩了一下手,又坚定的伸出手去。 “你不会死的,我给你捂住了,你一定不会死的!” 他以为这样捂住便能叫血不再流,可眼看着血越流越快。 崇陵丝毫不觉得疼,他盯着王知星下巴上的泪珠子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小船儿不想叫我死?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王知星拼命摇头,“不、不想!” “好……”崇陵往后一仰,靠在殿中的龙柱上,缓缓呼出一口气,“死前能得小船儿这句话,便也值了。” 他望着虚空。 “小船儿,我护不住你了,走吧,没有港湾了。” 崇陵的手缓缓失了力气,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不走!” “走吧,走了便自由了。”崇陵将目光拉回,看向王知星,“往后天高海阔,你任意去闯。” 王知星不断重复着刚才的话,“不走!不走!不走!” 外头传来几声惨叫,王知星抬头朝门外看去,领头厮杀的正是煞神一般的萧牧川。 他缓缓松开捂住崇陵腹部的手,甩开袖子擦了擦眼泪,俯身捡起崇陵的长剑。 崇陵突然道:“小船儿,莫求人……” 低头看了崇陵最后一眼,王知星头也不回走了出去,风里传来他的回应。 “好。” 崇陵等了很久,应该是很久,也或许是生命不断流逝,让他觉得时间也随之消逝。 后来一身是血的萧牧川走了进来,眼带轻蔑看了一眼崇陵,将王知星带出去的那把长剑放在他身上。 “他死了。” 崇陵没说话,就在萧牧川以为他已经咽气的时候,地上的人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松了气。 “这样也好,没有我,他活着也是受尽欺负,这样也好……也好……” 他得抓紧去黄泉路上追他的小船儿,小船儿跑得快,怕是一时半会追不上的。 萧牧川站了良久,吩咐溯玉:“去把王知星抬进来,到时两个人葬在一起。” “是!” 崇陵一死,剩余禁兵无力反抗,一场载入史册的“清君侧”只持续了半天,就此结束。 萧牧川来不及包扎身上的伤,转身去明帝宫中找李晏欢。 丰年带兵守在明帝寝殿门口,瞧见萧牧川过来,赶紧迎上去。 “萧二郎。” 萧牧川点点头,“圣上醒了么?” “还没,”丰年给他打开门,“殿下在里头跟罗贵妃说话。” 罗贵妃?萧牧川看了丰年一眼,还是抬脚迈进去。 “……恭喜殿下,大势已成。”殿中传来罗绾绾的声音,萧牧川停下脚步,躲到一旁,又听见里头的人继续说,“还要继续给他用药吗?” 李晏欢说出口的话毫不留情,“他什么时候将诏书写了,什么时候给他用最后那瓶。” 罗绾绾了然点头,最后那瓶里放的什么药也不言而喻。 “那……殿下答应我的事,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她说完,李晏欢久久没有回复。 萧牧川听到这里立时屏住呼吸,又朝窗边走了一步。 “外头是谁?”李晏欢突然问道,萧牧川自知暴露,干脆高声回道:“是我!” 李晏欢从殿中走出,看了眼萧牧川脚下的血迹,血迹已经十分清晰,应当是在这里站了许久才留下的。 “二郎。”李晏欢上前来,温和的眸子将他打量了遍,而后说道:“叫丰年给你包扎一下,再去换身新衣裳。” 萧牧川的眼睛越过李晏欢肩头,落到罗绾绾脸上。 罗绾绾进宫已有五年,早已褪去少女的青涩,脸上张扬的妆容昭示着她的野心。 默然半晌,萧牧川还是选择相信李晏欢。 “好,你先忙,待会儿我去送姑母出宫,忙完再说。” 作者有话说: 小船儿,今夜要远航 小船儿,一定走慢些 66 第65章 杀人 明帝昏迷,时睡时醒,五殿下暂代帝位,听政朝前,同时,远在辽州的三殿下李玚以自己为正室皇后所出,又年长于李晏欢为由,勒令李晏欢传位给他。 这荒唐消息传来,萧牧川连信都没往李晏欢跟前送,直接替他拒了。 “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他这几天忙的脚后跟不沾地,哪有心思想这事,倒是李玚在辽州待了几年,吹沙子吹多了,还练就一副厚脸皮出来。 李玚见这计不成,居然直接在辽州自立为皇,声称自己才是皇室正统,早晚有一天会回到长安。 萧牧川只当听了个笑话,天下百姓也当李玚是个笑话,茶余饭后,酒馆说书,说的都是李玚。 正当萧牧川焦头烂额带人休整时,宫中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明帝弥留之际,拼着最后一口气,写下了传位诏书,而后便撒手人寰。 萧牧川得知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萧太后。 萧太后拨弄佛珠的手顿了一下,嘴唇微动,像是在念什么。 “姑母……”萧牧川想安慰一番,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皇帝常吃丹药,身子亏损,能挨到如今已是大数。”她叹了口气,为明帝掉了一滴泪。 -- 第97页 “先帝不叫我有亲生子,便将皇帝带给我养,抱到我身边时,也只有五岁……” 也爱叫母亲。 可萧牧川心知皇帝的死并不简单,罗绾绾在其中起了多大作用他不知道,可明帝的每一次昏迷,大概都离不开李晏欢的授意…… 而李晏欢又许了什么给她? “二郎也算是熬出头了……”萧太后在后宫几十年,眼里虽能看清朝中局势,可心里却只能看见萧牧川跟前的一亩三分地。 “若他有心,就该为你清扫后宫,若他无心……若他无心,你便能封官加爵,往后萧家必会风光无限。” 萧牧川像从前那样趴俯在萧太后膝头,“姑母,我不想要官爵。” 萧太后没再说话,只缓缓抚着他的肩头。 正月廿五,宜祭祀,是李晏欢登基的好日子。 游行长安城内,路遇仙鹤拦路起舞,百姓朝臣皆叹然不已:竟然连仙鹤这样的祥物都来贺新皇登基! 李晏欢稍稍掀开车帘,问道:“二郎,怎么不走了?” 萧牧川骑着高头大马,一直走在李晏欢的轿子前头,他拉紧缰绳,偏头看去。 “我送晏欢一份礼,待会儿就走。” 这可是他寻了好久才寻到的两只仙鹤,只为在李晏欢矫前起舞,好让全天下都知道,李晏欢才是那个真命天子。 游行的车队由正北门进宫,萧牧川一步不离,紧紧守在李晏欢身边,直到走进銮殿,他才停下脚步,目送李晏欢一步一步登上高台。 “擢,左羽林军大将军萧牧云擢,为骠骑大将军,授……” 萧牧川低着头,数着李晏欢读出的每一个名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从未问过李晏欢想给他什么,只要是李晏欢给的,他都接着,可萧太后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李晏欢是会将他放在后宫?还是授他官爵? 萧牧川也早就想好了,若是李晏欢将他放在后宫,到时肯定会有一群老顽固出来反对,他便每天扛着自己的刀,牵着星狼来朝前转一圈,看谁敢—— “封,兰陵萧氏萧牧川,为兰陵异姓王,掌沂州,兼领益州,洛州……” 萧牧川垂下眼,后头的封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二郎……二郎……” 听到有人喊他,萧牧川恍然抬起头来,看了眼一旁的萧牧云。 萧牧云小声道:“……谢恩。” 他反应过来,跪下苦涩开口:“谢——” “往后萧牧川免跪礼,无需跪拜,起来吧。” 萧牧川依言站起来,接受周围人艳羡的目光。 在外人眼里,抛开整个萧家不说,萧牧川可谓是目光如炬,越过李珮跟李玚,单单看中了李晏欢,偏偏李晏欢也不负所望,真的走上了那个位置,一步登天的不止李晏欢,还有萧牧川。 “册封,罗贵妃为奉政宫之首,入住蓬莱殿,暂代后宫事宜。” 萧牧川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住上位的人。 这就是李晏欢许给罗绾绾的东西么? 萧牧川张了张口,对上李晏欢安抚的眼神,又将话硬生生咽回去。 一定有什么苦衷的,他等李晏欢跟他解释。 李晏欢的册封诏令一下,立马有老臣站出来反对,话也说的委婉,“圣上,罗贵妃为先帝后妃,这……这是否并不合适?圣上初初登基,不如大选,以扩充后宫?” 李晏欢轻笑一声,“有什么不合适?罗贵妃乃是凤命,得之便得天下,朕为何不能得?” 这像一句解释,实则是在警告他。 老臣揩去手心里的汗,反应过来新皇话中的意思,喏喏退下。 罗绾绾是凤命,得之得天下,他质疑李晏欢不能将罗绾绾纳入后宫,便是在质疑李晏欢不能当一国之君,况且早在五年前,罗绾绾便是指给五殿下的,只不过叫明帝强抢了去。 “先皇后便从蓬莱殿搬出吧,若她不想搬,二郎便带人去走一趟。”李晏欢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模样,将朝中强硬整顿一番,几家下狱,又几家覆灭,手段干脆利落。 “是……”萧牧川转身朝奉政宫去,身后跟着萧牧云跟溯玉,可他越想心里越发不对劲。 “二郎?”萧牧云疾走几步,赶到他面前,边倒退走便看他,“你怎么并不开心?” 萧牧川紧皱眉头,反问道:“我为何要开心?” “往后你回兰陵当个异姓王,多逍遥自在,更不必跟他搅和在一起,算是走出歧途,走上正轨,前头一片光明。”萧牧云每说一句,萧牧川的脸便黑几分,说到最后,连溯玉都忍不住出来拦了一下。 “萧将军,莫说了……” “莫说了?”萧牧云偏不依他,“我说错了?难不成你还想同他纠缠在一起?二郎一入局时就要做好打算才对,他从前是什么身份,如今又是什么身份,他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封你为后么?五年的逍遥风月也够了,不如就趁现在断个干脆!” “萧将军,慎言!如今还在宫中!”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萧牧川缓缓摇头,“我萧牧川就这么没出息,就为了一个异姓王?” “我不走!”殿中传来厮打的声音,萧牧川三人透过殿门朝里面看去,皇后披头散发坐在地上,“这是皇后才能住的蓬莱殿!她一个妃子如何能越过我主掌整个奉政宫?” -- 第98页 萧牧川朝一旁挥挥手,“抬出去吧。” “是!” 皇后双臂被架起,脚下悬空,被拖至萧牧川跟前时,她拼了命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萧牧川的衣袖。 “我将他带大!他就是这么对我的!污我清白!陷害我儿!串通钦天监将罗绾绾送入宫中,害死圣上!他不得好死!他不得好死!” 听清皇后的话,萧牧川身子瞬间冰凉。 什么叫串通钦天监将罗绾绾送入宫中? 一向端庄贤淑的皇后似是被逼到尽头,不断重复着不得好死,溯玉上前去掰她的手,一时间居然掰不动。 “……他还跟我说以后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我便祝他跟罗绾绾这个贱人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穴!” 溯玉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一刀斩断了萧牧川的衣袖,皇后这才被带下去。 “二郎……” “无事,收拾一下吧。”萧牧川转头就走,不管不顾往回走。 他得去问问李晏欢。 丰年站在殿前,似是在替李晏欢守门,看见他来了,立马迎上去,“萧二郎。” 萧牧川没理会他,直接推开了殿门,屋内两人齐齐朝门口看来。 对视一眼,罗绾绾笑着站起来,“看来蓬莱殿已经清理好了,我现在便过去看看,圣上先忙。” 说完轻轻颔首,走了出去。 “二郎。”李晏欢站起身,走到他跟前,“二郎辛苦了。” 萧牧川看了一眼他的桌子,“花椒呢?” 李晏欢也回头看了眼桌子,“还在府上,太匆忙没带过来,过会儿我就叫丰年去取。” “今日在朝上,我还以为晏欢要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看来是我多想了。” 李晏欢仔细揣摩萧牧川眼神中的意思,而后问道:“二郎不喜欢这个异姓王么?” “晏欢。”萧牧川打断他的话,“无非喜不喜,我能为你空悬明月,也能为你远上雁关,全看晏欢想我如何。” “远上雁关?二郎要去哪?”李晏欢顺势握住萧牧川的手,“别同我置气,罗绾绾的事没提前跟你商量,是我的错,只是怕二郎知道了不愿意。” 萧牧川突然问道:“罗绾绾进宫这件事,与你有关吗?” “……”李晏欢愣了一下,并未开口,可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萧牧川又问了一遍,“晏欢,告诉我,罗绾绾进宫,与你有关么?” 李晏欢深吸一口气,“有关。” 萧牧川胸膛不断起伏,轻轻挣开李晏欢的手掌,看着那双他向来夸赞不已的漆黑眸子。 “晏欢这双眼睛看似清澈无秽,里头怎么藏了这么多事?”他脑子里乱的很,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罗绾绾进宫是骗我的,怜妃娘娘的死也是骗我的,晏欢在我这装可怜么?是我看错了,就算没有萧家,李珮跟李玚也不是你的对手。” “二郎,你听我说——” “你从前说的只关风月!你做到了么?戏演够了,事也成了,萧牧川就可以丢了,晏欢为难自己做什么?” 他以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修成正果,可李晏欢却连个名分都不愿意给他,如今这样的境地,连他自己都狼狈无法自处,又怎么对得起因他死去的云升? 可笑他还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却没想到李晏欢早已给他找好了去处。 “晏欢给我取的字,不辞,口口声声说愿我常伴左右,永不辞离,现在又封我为异姓王,想赶我回兰陵吗?” 李晏欢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二郎就待在这长安城里,哪都不许去,你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会给你指一个贤良淑惠的女子,想我了,便进宫来找我,以后你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我们……我们还像从前那样。” 萧牧川不敢置信,一口牙紧紧咬了半天才有声音,“不想要我了,还要我一辈子都待在你身边,是要让我看着你成亲?看着你一次次往宫里抬人?看着你儿孙满堂?” 他泣不成声,“杀人何须用刀啊!五殿下!” 作者有话说: 空悬明月待君王,远上雁关与君别 有关:有关系 67 第67章 两全 “二郎,我是皇帝,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能做。”李晏欢伸手擦去萧牧川脸上的泪,“但我向你保证,无论如何,萧牧川、萧家,都不会有任何事。” “无论如何?”萧牧川笑了一下,缓缓道:“那我现在去杀了罗绾绾怎样?” 李晏欢的手一下子顿在萧牧川耳边。 “你若娶她,我必杀她,往后你娶谁,谁家便等着遭殃。”萧牧川狠狠威胁道,“你不是说在乎我吗?你若在乎我,就将后宫清扫干净,永不立后。” 李晏欢没说话。 “呵……”萧牧川自嘲一声:“我对星狼好,星狼还会对我摇尾呜咽,我对你掏心窝子,你却往我心窝子里捅刀。” “二郎,你乖一些,如今形势所趋,后宫不能没人。”李晏欢极力安抚萧牧川的情绪,“我也不能没有你。” “圣上。”萧牧川突然换了种称呼,“圣上往后再同我说什么真心,我不敢再信了。” 李晏欢脸色渐渐冷下去,双手缓缓收回,垂在身体两侧,看着萧牧川,好像在考虑如何解决这件事。 “既然二郎不想在我身边,也不愿意听从我的安排,那便去辽州吧,什么时候杀了李玚,什么时候再回来。”李晏欢缓缓退后一步,同他拉开距离,“方才我说的,不管你做什么,萧家都不会有事,永远作数。” -- 第99页 难两全,却硬要两全,他也早该想到,萧牧川何曾乖乖听话过?天与短因缘,聚散常容易,既然这样也无法留住人,总归要有个结局。 萧牧川将脸胡乱擦干净,长叹一声,“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对他温柔缱绻的人,同他抵死交缠的人,是李晏欢吗? 李晏欢也长吁一口气,“二郎,乖乖在我身边——” 萧牧川突然跪下。 “臣,领命!” 新皇登基第二天,萧牧川便踏上了去辽州的路,拿的是李晏欢继位后的第一道圣旨。 萧牧云奉命值守还未完全安定的长安城,没能陪萧牧川同去,只好将佟丰派去跟随。 萧牧川一夜没睡,眼睛里全是血丝,一见风就要流眼泪。 溯玉从后头策马上来,担心道:“二郎!不如您去轿子里?” 萧牧川摇摇头,马鞭使劲一甩,眼泪也不擦,就任他流。 于是李晏欢收到的第一封辽州密信,上头只有一句话:萧牧川哭了一路,似是悲痛欲绝。 他微微叹气,看向一旁的丰年,“叫独山看住了他,别莽莽撞撞往上冲,必要时直接将人带回即可。” 让萧牧川去辽州,只不过是一时气话,没想让他真的战死沙场。 “是。”丰年从一旁的卷筒中抽出空白纸条,按照李晏欢说的写了回信,而后想到什么,笔尖一顿,“圣上,兰陵萧家有信到,是否一同寄去辽州?” 兰陵萧家萧大的信,自然是给萧牧川的。 李晏欢考虑半晌,点点头,“寄去吧。” 萧牧川收到萧牧山的信时,已经在辽州徐公山驻扎了小半月。 “……大哥说兰陵给我准备了封王大典。”萧牧川看完,将信丢给溯玉看,“大家都盼着我当异姓王呢……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也是这样想的。” 溯玉不敢说话,也不敢劝他。 “若是云升还在,他一定不愿我当这个异姓王。”说不准还会指着李晏欢的鼻子骂他“狂自驴”。 “二郎很久没回家了,也该回去看看。”溯玉将信燃了,“不如这回事了,便直接回兰陵吧。” “再说。”萧牧川堵住溯玉的话,继续看辽州的地图,他没上过战场,一切都是纸上谈兵,论起行兵布阵,还得看佟丰。 而佟丰似乎也得了萧牧云的授意,只叫他出谋划策,不叫他冲锋陷阵。 萧牧川指着地图上一处,“只要今日拿下西关郡,李玚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谁也救不了他。” 可西关郡郡城以河而建,三面环水,可谓是辽州的守门城,这样的地势易守难攻,更别说萧家军全是骑兵,不会凫水。 入夜,萧家军乔装打扮潜至河边,打算趁着夜色渡河,却不料被西关郡城内兵发现,乱箭攻势之下,佟丰不得不带兵往后撤退。 萧牧川眯着眼朝城墙上看了一眼,给佟丰指了指,“先把那个人射下来。” 佟丰朝后一招手,三辆弩车被推到前头来,齐齐对准萧牧川说的那个人,一声令下,三道破空声,城墙上的人应声倒地。 “你们佯攻,牵住他们,上头的施令人没了,过会儿就会自乱阵脚。”萧牧川说完把衣裳一脱,“溯玉,跟我走!” 萧家军的人不会凫水,可他跟溯玉熟识水性,若想到对岸去,只能靠他俩。 “萧牧川!”佟丰着急,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万事小心,不可激进!” 萧牧川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将自己脱得只剩一条外裤,正月里的水冰凉刺骨,萧牧川屏住气,刚探下一只脚去,肩头就叫人往后一扯。 他以为是溯玉扯他,不悦的回头,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竟然是李晏欢安插在李珮身边的哑巴。 “你怎么在这?” “萧二郎,请回营帐。” 萧牧川微微睁大眼睛,“你不是哑巴吗?”而后又想明白了,“李晏欢装了这么些年,你装个哑巴也不算什么难事。” 独山又说了一遍:“萧二郎,请回营帐。” “回营帐?”萧牧川笑了,“凭什么要听你的?” “萧二郎,我奉主子之命随军保护您,主子有令,必要时,直接将您带回长安。” 萧牧川冲溯玉使了个眼色,溯玉立马上前跟独山对峙。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就是李晏欢在这,他也休想管我。” 独山的目光越过溯玉,看向萧牧川,抬出最后一个杀手锏,“萧牧川,这是君命,如有违背——”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萧牧川不吃他这一套,直接打断独山的话,潜进水面之下,朝对岸游去。 寒气袭入四肢,袭入胸膛,萧牧川整个人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李晏欢想要鱼,也想要熊掌,熊掌终于拿到,可早已到手的鱼却想逃跑,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放手? 浮出水面,萧牧川狠狠吸了一口气,溯玉紧随其后,两人一同上岸,在夜色的掩护跟萧家军的牵扯下,摸上城楼。 不到一刻钟,西关郡破,城内兵为保命立时投降,萧家军浩浩荡荡进城驻扎。 李玚吓得一夜未睡,而萧牧川也没好到哪里去,眼一闭便发起高烧来,烧的人事不省,叫佟丰急的直打转。 “药也喂了,怎么人就是不见醒?”若是萧牧川有个三长两短,回去他怎么跟萧将军交代? -- 第100页 “二郎自三年前鬼门关回来后,身子便一直惊虚。”溯玉说着,拧了个干净帕子给萧牧川换上。 佟丰自然知道那次的事,也知道截杀萧牧川的正是李玚的人。 “马上了,李玚活不出这月,他以为得了个封地辽州,便能建个辽国?异想天开,狂妄自大!到时活捉李玚,叫萧二郎亲手报仇!” 萧牧川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再醒来时,外头一阵吵嚷,让他心烦意乱,他推开门往外一瞧,居然是萧家军在院子里吃肉喝酒,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见他醒了,其中有人招呼他,“萧二郎!来啊!跟咱们一起喝酒啊!哈哈哈!” 萧牧川嘴唇还干着,他舔了舔嘴角,接过碗去喝了一口,随口问道:“我睡了几天?李玚已经死了么,怎么喝起庆功酒了?” “哪里是庆功酒啊!这是喜酒!”那人已然喝的大醉,一把抓住萧牧川的手腕,又将他碗里添满,“新皇大婚,按制休战,萧家军一人一坛酒,萧二郎的不够喝,就、就喝我的,就喝我的……” 萧牧川只觉得又掉进了西关郡城墙外的河里,四肢胸膛都是凉的,而肺里像灌了长安的雪,刺痛不已。 “咳——”他突然弯腰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居然生生呕出一口血,喷在手中的酒里,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溯玉不知从哪里冲过来,一把打掉萧牧川手中的碗,怒视一周,“我们二郎大病未愈,是谁在劝酒?是要杀人么?” 那人吓得直摆手,“没、没有……” 萧牧川把嘴里的血吐到一旁,起身拦住溯玉,“溯玉,是我渴了,抢了大家的酒喝。” 溯玉自然不信,却只能将气压回去,半拖着萧牧川,将人拖回屋里。 萧牧川躺在床上,看着溯玉在一旁忙来忙去,一会儿将火炉子搬得近些,一会儿又给他取了个暖手炉塞到被窝里。 看着看着,萧牧川红了眼眶,“溯玉,他真要成亲了?” 溯玉的动作一顿,而后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同谁?罗绾绾么?” “是……” “好,好。”萧牧川点头,然后吩咐道:“你先出去吧……出去喝喜酒去。” 溯玉不再忙活,起身拿了块干净的布巾放在萧牧川手边,然后带门出去。 萧牧川起初只是默默掉泪,手里握着布巾也不使,就任泪全浸在枕头上,可后来啜泣声渐渐变大,最后竟无法自控痛哭出声。 翌日,李玚居然亲自向西关郡下战书,要萧牧川同他辽州郡见,萧牧川不顾佟丰阻拦,接下战书。 当夜,萧牧川集三千精兵,北出西关,奔辽州郡,漫天火光中,他眼布血丝,转头朝长安的方向看了一眼。 “萧家军各将领,随我一同,今夜杀辽州,贺他新婚!” 作者有话说: 怎么办啊,我写到李晏欢说这些话我都觉得他好恶心啊,要不我们一人给他一个大比兜吧 68 第67章 该死 “圣上,今日是否要去蓬莱殿?” 新任起居舍人捧着一本册子,右手执笔悬在册子上方,就等李晏欢一个回复,好把今天的起居注填写完整。 李晏欢看了眼窗外。 “圣上,下雪了,不如召罗贵妃前来?” “不必,去蓬莱殿。” 距他新婚已有半月,可政事繁忙,大婚当日便熬了个通宵,一直到现在都没见过罗绾绾。 今天天不好,倒是有空。 起居舍人一路跟到蓬莱殿外才停下,边念叨边在起居注上做记录,“圣上宿蓬莱殿,幸罗贵妃……” 雪下的薄,李晏欢没撑伞,进屋时带了些寒气。 罗绾绾似是已经睡下,听到脚步声,连忙从床帐中探出头来。 “圣上怎么突然过来了?”她笑开,掀起床帐,赤脚走过来,丝毫不提大婚当日将她一个人丢下的委屈。 李晏欢稍稍张开双臂,在罗绾绾的伺候下褪去外衣。 “圣上该穿厚些,雪天不比往常,我在屋里尚且要点十几个火炉,更别说外头呢。” 从前她年少青涩,在心上人跟前怯懦,可伺候先帝这么多年,这么时候该讲什么话,早已炉火纯青。 “圣上若是病了,朝政必定要耽搁,我也会心疼圣上的。” 李晏欢一直没回话,罗绾绾见状也不再多说,走到蜡烛跟前,将烛芯剪短,屋里瞬时暗了下来。 她背对着李晏欢,缓缓抬手,将上衣褪去,裸露的背洁白无瑕,软玉肤骨下是盈盈一握的楚腰。 李晏欢打量着,似乎并不好看。 他只见过萧牧川的背,那张背在极度欢愉时会死死绷紧,肩胛上的骨头好像要随时撑破麦色的肌肉,腰身也会不自觉的摆动,以此来告诉后面进攻的人,这具身体正在经历灭顶的快感。 “圣上?”见李晏欢迟迟没有反应,罗绾绾催促了一声,双臂抱在胸前,缓缓摩挲了几下。 外头寒风呜咽,屋里点了十几个火炉子都不管用,将她身子冻的微微颤抖。 李晏欢一步一步朝罗绾绾走去,手还未碰上罗绾绾的肩头,门突然被剧烈拍响。 “圣上!”丰年将门拍的“哐哐”作响,语气焦急,“圣上,独山回来了!” 门猛的大开,李晏欢连外衣都没穿,便从殿中走出来。 -- 第101页 “圣上,萧二郎也回来了。” 萧牧川压着初雪回到长安,没能回他的小院,直接被独山带进了宫中。 他咳嗽了几声,立马有小太监递了杯热茶上来。 “多谢。”萧牧川颔首致谢,一杯好茶叫他一口灌了进去。 “萧王爷,您把茶杯给奴才,奴才再给您倒一杯。”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将茶杯拿走,给他续了一杯,又小心翼翼的把茶杯塞进萧牧川手里。 听到这个称呼,萧牧川微微一愣。 “萧王爷,您脚边放了火炉子,可要小心,今夜圣上宿在蓬莱殿,脚程不远,应该马上就到了。” 小太监说完,大着胆子打量萧牧川的脸,那张脸过分苍白,猛一瞧跟外头的雪一个色,眼上缠的一圈布条更是显得人随时就要倒下一般。 外殿一阵急乱的脚步声,萧牧川耳朵后张,稍稍偏头朝声音处看去。 脚步声又猛的停下。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萧牧川才想起来自己得行礼,他右脚错了一下,正待跪下,却一下将脚边的火炉子踹翻。 通红的炭火滚了一地,萧牧川也不管地上有什么,作势便要跪,险些跪在那几块炭火上。 李晏欢怒喝一声:“将火盆子拿远点!” 小太监立马跪在地上,用袖子将炭火扫到远处,又端着火炉子连滚带爬的下去。 “眼睛伤了?有看过御医吗?御医如何说的?”李晏欢走上前来,低头看了眼萧牧川眼睛上缠的一圈白布。 萧牧川一一回话:“不小心糟了李玚暗算,已经瞧过御医,御医说要瞎一辈子了。”他语气轻松,又补充道:“不过李玚已被活捉,辽州已破,叛军归降,臣恭喜圣上。” 他看不到李晏欢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周遭瞬间降低的气压。 “第二次。”李晏欢突然开口,拇指在萧牧川眼下的位置轻轻摩挲,“这是他伤你的第二次,我必不会善罢甘休。” 萧牧川突然笑了,“晏欢,你看,你还是在乎我的,可怎么就……” 可怎么就走到现在这样的局面呢? 他摸索着去抓李晏欢的胳膊,触及一片冰丝里衣时顿了一下,而后猛地缩回手去,整个人也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椅子上才停下。 萧牧川使劲弯着腰,胸口拧着劲得疼,疼的直不起身子,他紧紧咬牙,问道:“你在她床上下来的?” 他又着急打断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问题,“打扰圣上春宵,臣该死!” 椅子被一把推倒,萧牧川急于离开这里,认准一个方向便蒙头冲过去,可他还未完全适应眼盲,走了两步便跌倒在地。 “臣该死!臣该死!臣该死!”他不断重复着,双手双脚也要向前爬,靠自己爬不出去,便大喊外头的溯玉,“溯玉!溯玉!” “二郎……”李晏欢想去扶他,却被萧牧川一把推开。 溯玉从外面进来,把萧牧川扶起来。 “溯玉,走,走……”萧牧川近乎哀求,溯玉突然抬眼瞪了李晏欢一下。 李晏欢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无力垂在身侧。 “带他回去休息一下,明日朕叫宫中御医去萧家仔细瞧一下眼睛,一定会有办法的。” 溯玉连退礼都没行,直接带着萧牧川走进茫茫大雪中。 第二日,宫中御医还未先行,萧牧川便早早进宫来。 “我是来跟圣上告别的。”李晏欢听到萧牧川跟他说。 “大哥在兰陵为我准备了封王大典,姑母也想让我回兰陵去,我也五年没回去过了……” 李晏欢稍稍倾身,阴沉的眸子死死盯着下面的人,他不悦道:“二郎,我从未想过你会离开,也从未想过放弃你——” 萧牧川突然高声打断,“这一走,估计就不会回来了。” 李晏欢做过许多事,每件事从谋划,到安插棋子,到实现目的,从未失手过,可如今只有一个萧牧川,让他连谋划都无从下手。 “从前我只相信自己眼里看到的,我看到晏欢受人欺侮,看到晏欢一腔真心,可如今眼瞎了之后,就突然看清自己的心了。”萧牧川笑吟吟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心里已经没有晏欢了,这回就好聚好散吧。” 正月初晦,厚实的雪没了车轮大半,萧牧川乘着一辆青顶马车,一如他来长安时,晃晃悠悠离开待了五年的长安城。 走至半路,萧牧川突然改了主意,拍板决定不回兰陵了。 溯玉问起要去哪时,他从马车中探出身子,随意指了个方向,于是车队突然南下,向扬州去。 作者有话说: 李晏欢:二郎,我们这五年的感情,你说放弃便放弃吗? 萧牧川:呵忒!这回是老子甩了你!懂不懂?甩!了!你! 69 第68章 周筌 走走停停,一行人终于在三月时来到扬州,轻嗅花香,入耳欢歌,一向繁荣好景。 萧牧川摸索着趴到车窗边,探出头去侧耳听外头的声音,“这是说的什么话?” 溯玉迟疑了一下,而后回道:“应当是江南话。” “江南话竟是这样的么?”萧牧川好奇道:“书中都说江南水养人,多软语吴侬,怎么听着也并非如此?” 溯玉没能回答上来,萧牧川又问道:“这里有阵阵暖风,可是有山水?” -- 第102页 “是。” “可有村子?” “前头便有一个。” 萧牧川又缩回马车里,没过一会敲敲马车门,“就在这里吧,走累了,不想走了。” 之前他仗着胸前一口浊气,大雪天便跑了出来,待那口气渐渐消散,人也累了,便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溯玉动作很快,在村东头买下一间小院,又着人修葺整理一番,被褥桌椅俱是换了新的。 停顿下来后,萧牧川先在屋里闭关了三天。 三天后,屋门被猛的推开,萧牧川瞪着一双空前明亮的大眼睛,告诉溯玉。 “我得找点事做。” 溯玉在院子里削了根竹子做拐杖,递到萧牧川手里,顺口问道:“二郎想做什么?” “这正是我想跟你商量的。”萧牧川的眼睛越发亮,“你说我种些什么比较好?” 溯玉挠了挠头,又听得萧牧川说,“种些稻谷如何?” “稻谷——”溯玉的声音有些迟疑。 “就稻谷吧!你去买些稻谷种子!不多种,就在院里整一块田。” “……好。”溯玉转身出去买稻谷种子,心里想着他家二郎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倒不如真的种块田。 种什么也无所谓,消磨时间,分散精力罢了。 待溯玉走了,萧牧川抓着拐杖,一路敲敲打打来到院墙下头,他手指扶在墙砖上,沿着院子走了一圈,心里头大概有了数。 然后又敲敲打打进屋去,取了一把木铲出来,蹲在墙根下开始松土。 他几乎趴在地上,用手跟脚去丈量这块秧田的长度,忙的不亦乐乎,再起身时一阵头晕脑胀,手在周遭乱七八糟挥舞了一阵,没能找到拐杖,整个人也一头载进刚挖好的秧田里。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待走到萧牧川跟前又突然停下。 萧牧川以为是溯玉回来了,干脆趴在地上不动弹,叹了口气,道:“溯玉,扶我一把……” 手腕被抓住时,萧牧川才知道来人并不是溯玉,他顺势抓住那人衣裳,入手是刺手的粗布衣裳,应当是村子里的村民。 撑着那人的胳膊站起来,他说了声谢谢,久久没等来回复,萧牧川心中一阵腹诽。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懂礼貌。 “抱歉,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我的拐杖?”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我眼瞎的,看不见路。” 身边的人还是不说话,却依言捡起萧牧川的拐杖塞回他手里。 “多谢。”萧牧川又道了声谢,敲敲打打往前走,没走两步被拦下,那人带着他转了个方向,干脆牵着他的手腕,将他送进屋里。 萧牧川被按在座位上,手心突然被握住,他吓了一跳,正要抽回手去,那人居然在他掌心写起字来。 你,衣,裳…… 萧牧川极力去感知辨认手心里的字。 “脏,了?” 手掌心被点了两下,算是答应。 “这位郎君,原来不能讲话么?”萧牧川好奇,又问道:“应当是郎君吧?还是娘子?” 他的手被牵着往前伸,一直触到瘦削的下巴以及喉结时才停下。 萧牧川上手摸了一下才收回手去,似是感叹一般,“这位郎君不能讲话,而我刚好是个瞎子,咱们也算惺惺相惜了。” 那人又点了两下他的手背,走到衣柜前,从里头取了件干净衣裳。 “换件干净衣裳。”手心里又落下一行字。 “好。”萧牧川站起来,自己脱了外衣,摸索着去拿干净的衣裳,刚穿进一只袖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来问了一句。 “这衣裳是什么颜色?” “石青。” 萧牧川辨认出掌心的两个字后,立马把胳膊从袖子里抽出来。 “劳烦这位郎君了,拿件雪青吧,我不爱穿石青。” 似乎是在惊讶一个瞎子穿衣裳还要挑颜色,那人怔了一会儿,才去衣柜里找了件雪青的衣裳。 “多谢。”萧牧川一连说了几个多谢,慢吞吞穿好衣裳,系好腰带,听着耳边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随口问道:“还未请教郎君姓名,是扬州人么?也是这个村子的?” “周筌,住你隔壁,爹娘早逝,天生哑疾。” 萧牧川咂舌,连忙介绍自己,“我姓萧,兰陵人,家中还有一个大哥,昨日才到扬州。”然后又指了指眼睛,“之前还能干活,现在眼瞎了,什么都干不了,只好找个村子落脚。” “既有家,为何不回?” 被问到这个问题,萧牧川脸上的笑容不变,爽快回道:“从前经历了些破事,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现在回去要被笑话的。” 他又不是风风光光回兰陵的,叫他大哥一瞧,跟那个人纠缠了这么些年,叫人骗了,眼也瞎了,多丢人。 两人又聊了几句,萧牧川问出周筌今年三十二岁,是个猎户,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晚上吃饭时说起这件事来,萧牧川特意叮嘱道:“明日给隔壁周家送个礼,权当道谢。” 溯玉握着筷子,一时竟忘了应下。 “怎么了?”见他不说话,萧牧川又问了一遍。 “无事,送个玉摆件?” 萧牧川叹了口气,“他一个猎户,你送他玉摆件做什么?倒不如送把好弓给他。” 然后想了想,怕周筌不敢承这个情,于是叫溯玉去镇子上买了把普通的弓送去。 -- 第103页 可弓送去第二天,周筌就拎着回礼上门来。 “刚刚才猎到的山鸡,肉嫩,今夜就炖好,明日便不好吃了。” 萧牧川笑着蜷起手掌,手指在掌心挠了几下,解释道:“有些痒。” “溯玉,收下吧。” 礼收了,周筌没再留,转身离开。 待他走了,萧牧川敲敲打打跟着溯玉进到灶房,“山鸡多大,够咱们吃一顿吗?” 溯玉一边烧开水准备烫毛,一边回道:“很大,能吃两顿。” “这样……”萧牧川扶着门框想了会儿,“你说回什么礼合适?他一个猎户——” 溯玉头也不回的打断萧牧川的话,“二郎还要继续回礼么?您忘了当时同五殿下是怎么开始的了吗?” “……”萧牧川眼睛望着虚空,手缓缓垂下,没再提起给周筌回礼的事。 可周筌似乎同萧牧川约定俗成一般,每回从山上打猎回来,不管猎到什么,都要给萧牧川院里送一些。 而萧牧川除了烦恼周筌总要送东西这事,还要担心他的稻秧。 “已经快到四月,这些秧苗怎么还这样小?”萧牧川用手指丈量了一下,才堪堪到他第一指节。 “可能是这几天倒寒天……” “扬州居然也有倒寒天……”萧牧川嘟囔了一句,慢慢扶着膝盖站起来。 “二郎。”溯玉扶他一把,帮他站稳,“云升到隔壁镇上了,我明日要去接一下。” 萧牧川点点头:“好,我同你一起。” 他离开长安时走的匆忙,没将云升带上,在扬州安定下后,就写信给谢瑶,叫他找人把云升送来,一路快马加鞭,应该就这几天到了。 “二郎待在家里,去还要几天,我已同村长嘱咐过,每天都会有人来送饭。” 第二天天还没亮,溯玉便借了辆能放棺木的马车去了镇上。 萧牧川半睡半醒间闻见饭菜的香味,想起是村长来给他送饭,连忙从床上坐起来。 “村长,您这么早就来了?” 村长没说话,反倒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萧牧川立马反应过来,“周筌?” 又是两下敲击。 这下萧牧川便可以确定,来给他送饭的正是隔壁邻居周筌。 “原来是周大哥给我送饭么。”他坐到床边,俯身在地上摸索找他的鞋袜。 脚步声靠近,周筌从地上捡起袜子,又抓住萧牧川的脚腕。 萧牧川一惊,“周大哥!” 脚抽不回去,周筌的手劲居然这样大,给萧牧川套上袜子,又穿好鞋子,才松开他的脚腕。 “……多谢。”萧牧川没拿拐杖,凭着记忆,心中默念五步,来到桌边坐下。 早饭是一样小菜,一碗白粥,在村里这样的饭菜再寻常不过,萧牧川吃的津津有味。 “这几天都是周大哥来给我送饭吗?” 桌子被敲了两声,这是肯定的意思。 “那劳烦了,溯玉去镇上办事,估计还要几天才能回来,周大哥还总是给我送东西,我也没什么能帮忙的,实在是过意不去。” 手掌被展开。 “别跟我生分,你住的屋子是我的,你的随从给了许多钱。” “哦,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花了大价钱的,萧牧川心里轻松不少,他从没问过溯玉花了多少钱,可单看他睡的那张床,应当也花了不少。 “待会儿我要去后山看看,你自己在家可以吗?如果不行,便跟我一起去。” 萧牧川连忙咽下嘴里的白粥,“我、我想去!但我会不会给周大哥添麻烦?毕竟我看不到。” “不会,跟紧我就好。” “行!”萧牧川有些激动,他已经很久没活动过手脚,刀也被封在箱子里,自从来到扬州,做过最累的活居然只是给地里松松土。 溯玉从来不会带他去危险的地方,而周筌居然说要带他去打猎! “我才瞎了几个月而已,从前我也是会打猎的。”萧牧川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周筌后头,右手紧紧拽着周筌的胳膊。 心情愉悦,话匣子也打开了,“但比不上周大哥,我只会猎个兔子。” 周筌无法回应他,他也不觉得自己啰嗦,走了一路说了一路。 “兔子逃时会迷了方向,一不小心便会撞树,只需抓着耳朵逮起来,也会撞到——”萧牧川耳朵一动,突然停下。 前头周筌也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我好像听到,白首鸪的叫声?” 左边的树干被敲了两下,周筌回了他的话。 “听说这东西不好养,逮回去放在笼子里,会把自己气死的,我从前也想养一只,可一直抓不到活的。” 周筌没再回应,萧牧川也闭上嘴不再说话。 李晏欢喜欢的兔子已经生了好几窝,可他要的白首鸪却一直没有送来。 萧牧川无奈似的叹了口气,左手掐了大腿一下,似是在恼怒自己又想起不该想的东西。 第二天中午,天突然下起雨来,萧牧川刚把门窗关好,周筌就冲进屋里,桌上“哐当”放了样东西,然后是一声“咕咕”。 萧牧川一愣,周筌居然给他捉了只活的白首鸪来。 作者有话说: 周筌这个名字,会不会不小心看成是周签啊????? -- 第104页 70 第69章 泄火 “白首鸪?”萧牧川伸出手去,刚碰到笼子,就被里头的白首鸪啄了一下。 “嘶——”他猛的收回手,两根手指捏在一起摩挲。 周筌一把将他的手拽过去仔细检查一番。 “无事,碰了一下而已。”萧牧川展开手给他看,“这白首鸪气性果真大。” 现在他倒开始担心到底能不能养得活了。 “外头雨很大,周大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周筌很快回应了他,把湿透的衣裳脱下来,擦干净身上,在他掌心里写字。 “该吃饭了。” 写完,他放开萧牧川的手,转身去灶房里煮饭,没过一会儿,萧牧川便闻见一阵米香。 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他抬手按住,不知想到什么,愣了半晌,然后突然抬起头来。 坏了!他的秧苗! 拿起他的拐杖,萧牧川跌跌撞撞冲出去,来到田边跪下一摸。 哪里还有什么秧苗?才刚刚破土的苗被大雨浇得东倒西歪,全都软塌塌覆在地上。 他有些愣怔,一时不能接受自己尚未成功便已失败的事实。 瓢泼大雨中,他的胳膊被抓住,周筌默默将人拽进灶房里,两个人对站着喘粗气。 喘了一会儿,萧牧川才解释道:“我……我种的稻谷,叫雨给浇死了……” 稻谷没了,他跟周筌也淋成了落汤鸡,更别说周筌刚将身上擦干,又出去淋了一趟。 “不会死。”周筌告诉他,“雨停就好了。” 萧牧川没种过什么,也不知道周筌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他还是对自己的秧苗有几分信心的。 “你浑身是泥,先洗个澡。” “嗯?”萧牧川抬手往自己身上摸了几下,确实全是泥。 他穿的雪青的衣裳,现在还不知道脏成什么样了,于是他赶紧把外衣脱下来。 灶台里的火很旺,把屋里烧的暖乎乎的,周筌给他兑好水,扶着他走到木桶边。 “多谢周大哥,我自己来就好。”萧牧川慢吞吞脱了个精光,扶着木桶坐进去,仔细将身上的泥水搓洗掉,洗到胸前的玉佩时,更加小心翼翼。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鼻音,似是叹息似是轻笑,萧牧川耳朵一张,朝周筌转过头,不确定道:“周大哥?” 周筌走过来,撩着水,轻柔的替他擦掉脸上的泥。 萧牧川这才反应过来,周筌那一声居然是在笑话他。 他赶紧捧起一捧水泼到脸上,使劲搓了搓,还是没能洗干净。 手被挪开,周筌不厌其烦的给他洗头洗脸,俯下身子凑近了,想仔细看哪里还有脏污。 萧牧川胳膊被什么扎了几下,后知后觉才明白那大概是周筌的胡须。 他缩了缩胳膊,往后躲了一下。 周筌撩水的动作一顿。 “周大哥是不是该剃一下胡须了……”萧牧川诚恳建议道。 浴桶被敲了两下,算作回应。 把萧牧川洗干净,水也快凉了,周筌又敲了下浴桶,示意他出来。 “稍等稍等。”萧牧川站起来,丝毫不介意自己浑身赤裸,随意披了件外衣,拿着干净的布巾先把鸳鸯佩擦了一遍。 他边擦边解释道:“这是我从前喜欢的人送的,怕磕了碰了,所以一直戴在胸前。” 周筌久久没回话,然后又听见萧牧川幽幽道:“可惜他已经死了……” “……” 萧牧川摸索着穿好裤子,肚子又咕噜一声。 “不好意思……有点饿了。” 周筌给萧牧川盛了碗饭,将勺子塞进他手里。 “你先吃,我要洗一下。” “好……”萧牧川捏着勺子,吃了口白粥,然后动作渐渐慢下来。 自从瞎了之后,他听觉就变得十分灵敏,而现在周筌就站在他身边脱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格外明显。 接着是入水声。 萧牧川缓缓咽下嘴里的粥,抿了下嘴角。 周筌在撩水,淅沥的声音和着外头的暴雨声,全部钻进萧牧川的耳朵。 可他脑袋里好似有个筛子,雨声越来越小,水声却越来越大。 周筌撩的似乎不是水,是他的—— 萧牧川猛吸一下鼻子,上手摸了摸鼻尖。 一阵破水声,周筌从水里走了出来,手里拿了块湿布巾,给他捂住鼻子。 “我流鼻血了么?”萧牧川一手捧碗,一手按住布巾,猜测道。 周筌敲了两下桌面,转身打开灶房的门,将浴桶挪到门前,打算把水直接倒进院子里。 萧牧川叹了口气,“我还年轻,血气方刚是正常的……周大哥可去过窑子?镇子上可有好点的青楼楚馆,我得去泄泄火。” 浴桶“哐当”一声从门槛上滚下去,直接滚进泥水里。 “怎么了?”听到声音,萧牧川连忙站起来。 周筌站在那里没动,似乎真的在思考镇子上是否有什么青楼楚馆。 过了一会儿,他才在萧牧川掌心里写了两个字。 “没有。” “哦……”萧牧川有些失望,又问道,“这么大个镇子,居然连个青楼都没有么?那周大哥平日是怎么解决的?” “……”虽看不见,但萧牧川却清楚知道周筌的眼睛正死死盯在他脸上。 -- 第105页 周筌扯过他的手。 “不解决。” 不解决?萧牧川眼珠一转,轻笑一声,“是我冒昧了。” 他跟周筌满打满算才相识一个月,问这种问题是有些突兀。 “今晚想吃什么?”周筌怕萧牧川继续问问题,急忙转移话题。 “随意吧,有什么便吃什么,我不挑。” 雨一直没停,萧牧川坐在门口听雨,周筌将木桶刷干净,也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 两个人一个哑巴一个瞎子,坐在门口看雨,倒真有种萧牧川所说惺惺相惜的感觉。 “我从前是很喜欢他的,他想要什么我觉得都不为过,甚至想把天底下所有东西都捧到他跟前。” 萧牧川突然开口,感觉有些冷,顺势把双手抽回袖子里揣起来。 “周大哥还不知道吧,我叫他骗了,他应当也是喜欢我的,但他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我……我给不起了。” 他的手藏在袖子里,周筌退而求其次,在他腿上写字。 腿没有那样敏感,萧牧川辨别了好一会儿,才捋顺周筌跟他说了什么。 “你好像恨他入骨。” “恨,怎么不恨?”萧牧川肯定道,“恨他,恨他时不是最疼的,决定要忘了他时才是……” 萧牧川低下头去。 “……谁叫他英年早逝呢。” “……”周筌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周大哥有喜欢的人吗?”萧牧川好奇道,“周大哥这样的年纪,应该早早成亲生子了吧?” 周筌一笔一划写给他。 “未有。” 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成亲生子。 “哦……”萧牧川点着头,“那有点可惜了。” 周筌起身泡了壶热茶,两个人便就着一壶茶,一直聊到天黑,听到周筌对着火折子吹了口气时,萧牧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天黑了?” 两声敲击。 “居然聊了这么久,我很久都没说过这么多话了,跟周大哥太过投缘,竟忘了时间。” 他把门关严,转过身去,对周筌说道:“外头雨越下越大,周大哥还是别回去了,免得回去还要淋湿,不如今晚就同我睡一张床吧。” 等躺在萧牧川床上时,周筌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明明可以去溯玉屋里睡的。 可这会儿也来不及了,萧牧川睡在外侧,正坐在床沿摸索着脱衣裳。 “我喜欢脱净了睡,周大哥不会在意吧?” 说完没等周筌回应,将衣裳一丢,躺到床上,右手还在不断朝里滑动,直到触到周筌左手时才停下。 “麻烦周大哥把棉被分我一点。” 周筌连忙扯过被子给他盖好,只露个脑袋在外头。 萧牧川嫌闷,把被子一掀,堪堪遮住小腹往下。 他身体瘦削,只剩腹部几块肌肉能勉强看到个轮廓,旁的一点肉都不长。 从前跟李晏欢做时,李晏欢最喜欢掐着他的腰俯身吻他的小腹。 弄湿,弄红,弄疼。 萧牧川喘了口粗气,想掩饰自己身体的变化,夹紧双腿朝周筌那边侧身。 刚屈起膝盖,便碰到了周筌小腹。 他猛的睁开双眼,眼前虽然一片漆黑,却好似把周筌看了个透彻。 “周大哥,还是找个时间泄泄火吧……” 作者有话说: 萧二郎:周大哥,周大哥,周大哥 李晏欢:可恶!二郎都没喊过我哥哥! 71 第70章 表白 春雨连绵,溯玉被困在外头三四天才赶回来。 地上积水刚刚褪去,萧牧川就指使周筌在后院挖坑。 “多谢周大哥了。”萧牧川蹲下,丈量了一下坑的深度,能放的开云升。 “还要劳烦周大哥再挖一个,不用太深,这么大小就好。”说着,他双手抬起来比量了一下。 溯玉紧张到结巴,“二、二郎,还是我来吧……” 萧牧川摆摆手,“这里不用你,你去把云升带过来。” 周筌没拒绝,听萧牧川的话,在树下挖了个浅浅的坑。 绕着后院摸了半天,萧牧川带回来一块胳膊长的木头,递给周筌,“再劳烦周大哥一样事,帮忙写几个字,权当我立个碑了。” 铲子在树干上磕了两下,周筌把木头接过去,问他,“写什么。” “就写,爱妻萧见星之墓。”萧牧川大言不惭说完,见周荃迟迟没有动静,又解释道:“他随夫姓。” 溯玉刚好赶回来,听到萧牧川大逆不道的话,连忙打断,“二郎!” “嗯?”萧牧川好似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脸无辜的望过去。 “二郎,还是我来吧,不好一直麻烦别人。” “不用,写几个字而已。”萧牧川朝周筌那边扭过头去,眨着眼睛问他,“对吧,周大哥?”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最后还是周筌率先走开,去屋里找来笔墨,一字不落的写好。 而后萧牧川将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毫不留情往坑里一丢,然后拍拍手,“埋了吧。” “二郎!那是、那是……” 那可是怜妃娘娘唯一的遗物,就算五殿下已经送给他家二郎了,也不该就这么随随便便丢掉,溯玉作势要去将玉佩捡回来,却被萧牧川喝止。 “一块玉佩而已,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要天天带着它,天天想着从前的事么?” -- 第106页 溯玉突然抬头看了眼周筌,后者盯着坑里的玉佩抿起嘴角。 “埋了吧。” 萧牧川催促,周筌拿起铲子,渐渐堆出一个小土包。 后院多了两个小坟包,一个是云升,一个是萧见星,没过多久,萧牧川又拽着溯玉挖了第三个坟。 ——他的白首鸪死了。 “气性果然大。”萧牧川蹲在一旁,听着溯玉铲土。 “这种鸟只能远观,不可近玩,二郎以后还是养些别的。”溯玉用铲子将小坟包压实,站直身子拍了拍衣摆上的浮土,然后盯着萧牧川空洞无神的眼睛看了半晌。 “二郎……还有件事……”他支支吾吾的,犹豫半天都没说出什么事。 “有事便说,我打你不成?” 溯玉长长叹一口气,“二郎,我这回去隔壁镇子,那镇子上有个神医,据说没有治不好的病,不如……” 他后头的话没说,怕萧牧川不愿意治。 没想到萧牧川认真思考一番,点点头道:“治,我明日就去跟你见见这神医。” 溯玉狠狠松了一口气,这几个月里他曾劝过许多遍,都被萧牧川拒了,没想到如今竟然答应下来,可还没等这口气松到底,又听见萧牧川说道: “自从将玉佩丢了,便等同于跟过去告别,以后这些前尘往事对我来说,犹如过眼云姻,人总要朝前走,我也想把眼睛治好,好同周大哥表白。” 溯玉手里的铲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偏偏萧牧川好似没听见一般,还在自顾自问着,“哎两天没见周大哥了,他去哪了?” “二郎?您……您怎么?” 怎么突然就要同周筌表白了?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两个人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哦,很正常,人寂寞的时候总要找个寄托的,周筌人不错,会照顾人,也听话,我总不能就守着前头那段怀着怨恨一辈子吧?” 他早该想明白,恨也恨了,怨也怨了,既然破镜不能重圆,他倒也不必为李晏欢守身如玉等一辈子,不如惜取眼前人。 溯玉急的不行,抓耳又挠腮,“二郎,不如、不如再看看别人呢?他只是个猎户——” 萧牧川打断他的话:“看什么别人?你也不看看我什么条件?我一个瞎子,跟他一个哑巴,岂不是绝配?” 第二天周筌还是没回来,萧牧川坐上马车,去镇子上瞧病。 几个大夫围着萧牧川转了一上午,才慎重写好方子,又亲力亲为捣好药泥,敷在萧牧川眼睛上,如此这般交代一番,语气恭敬的将他送到门口。 萧牧川一直没说别的,只客气道谢,在最后走时突然提了一句,“我家随从同我说,镇子上有个神医,我便连忙来瞧病,没想到我竟赶上了好时候,这么多神医为我诊治,这眼睛一定能好。” 他说完,便转身告辞,走至门外,溯玉连忙迎上来,“二郎。” “走吧,回家。”萧牧川把药丢给溯玉,心情颇好,甚至哼起了小曲。 晃晃悠悠走至半路,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还在远处时奔得急,到了萧牧川马车一侧,居然就这么踢踢哒哒跟在旁边。 萧牧川听了一会儿,还以为他的马车拦住别人走的路,于是敲敲马车,跟外头的溯玉道:“溯玉,往旁边靠靠,让别人先过。” 还未等溯玉回话,他的马车顶突然被敲了两下。 萧牧川一怔,扬声问道:“周大哥?” 又是两下敲击。 “周大哥去哪了?我说怎么这么久不见,原来是出远门了?” 周筌的马一直跟在萧牧川马车旁边,然后撩开车窗,给萧牧川递了一样东西。 “咕咕。” 又是一只白首鸪。 “周大哥出远门,怎么也知道我的白首鸪死了?” 周筌没回话,一直跟着萧牧川回到家,才执起他的手问话,“眼睛可有不适?” 萧牧川摇摇头,“没什么不适。” “要坚持敷药。” “好。”萧牧川乖的不行,周筌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周大哥,我还有件事要同你说。”萧牧川顺势握住周筌的手便不撒开了。 周筌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周大哥,我喜欢你!” 一阵沉默,萧牧川有点着急,追问道:“周大哥可是觉得我是个瞎子,配不上你?” 周筌摇摇头,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道:“你从前喜欢那个人呢?这么快便移情别恋了么?” 萧牧川眨眨眼,“这怎么能是移情别恋呢?我单方面丧偶,周大哥不会嫌弃我是个鳏夫吧?” “我是真心喜欢周大哥的,我初到扬州,举目无亲,是周大哥一直在照顾我们主仆俩,若非有那么一两分好感,周大哥怎么愿意天天往我院里跑?帮我穿鞋袜,帮我洗澡,还帮我抓白首鸪,这些须得是十分亲密之人才能做的。”萧牧川一步步逼近,几乎要贴在周筌怀里,他抬起头,眼睛虽被蒙住,却好似在盯着周筌的眼睛看,“周大哥也喜欢我的,是吧?” 五年前,他也是这样将李晏欢困在床上,逼他说出喜欢自己这样的话。 而如今周筌微微叹了口气,脚站在原地,却一步未退。 “周大哥,我便当你答应了。” 话音刚落,周筌再也忍不住,猛地捏住萧牧川的下巴,凑上去吻他,唇边的胡须扎得萧牧川直躲,“周大哥,怎么还未剃须?” -- 第107页 周筌哪敢剃须,他不回话,把萧牧川按在门框上亲,直到把人亲的意乱情迷才停下。 “周大哥。”萧牧川稍稍推开周筌的胸膛,把气喘匀,真情实意夸赞道:“周大哥,你好厉害,从前我竟不知,单单只是亲吻,便可以到如此境地。” 周筌的动作一下子僵住,萧牧川以为他不高兴自己提起别人,连忙补救道:“是我的错,不该拿你跟他比较。” 然后他又主动凑上去,勾住周筌的肩膀嘟囔着:“他怎么配呢?” 作者有话说: 二郎:周大哥,你好厉害! 周荃:只要有胡子,二郎就认不出我是谁 72 第71章 翻身 “周大哥,你从前跟别人亲过嘴吗?” 萧牧川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可周筌还是犹豫了很久才摇摇头。 “亲过也没关系,周大哥只要记住,从今天开始,别再碰其他人就好。”萧牧川紧紧抓着周筌的袖子,似乎要将它扯下来,“若你碰了其他人……我会很伤心的。” 知晓两人已然互表心意,溯玉愁的一天都没能吃下饭去。 “你愁什么?”萧牧川双手摸索着调整眼上的布巾,劝道:“多少吃点饭,我瞎了那天都没见你这么愁。” “二郎……”溯玉忽得站起来,“二郎,您忘了五年前的事了吗?” 萧牧川双臂还抬在半空中,听溯玉提起五年前的事,不由反问:“五年前什么事?” “您说,您要为了五殿下逆天道而行,五殿下是蛰萤,终会大亮,可如今您落得个什么结果?”溯玉吭哧半天,才说出最后一句话,“您睁着眼时尚且叫人骗成这样,如今闭着眼能找到更好的?” 这番话萧牧川算是听明白了,这是里里外外说他眼光不好呢。 “左右不过找个人搭伙过日子而已。”萧牧川无所谓道,然后又有些好奇,“怎么自打在这村子住下,你就支支吾吾结结巴巴的?你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溯玉疯狂摇头,“没有!没什么事,不过是替二郎觉得不值当……二郎,咱们治好眼,便回兰陵吧。” 要不是为了给萧牧川治眼,才不会…… “治,没说不治。”他给自己换好腰,又抓着拐杖敲敲打打去院里看他的稻谷。 临近夏初,萧牧川种了两个月的稻谷终于长到了一掌高,可以插秧了。 这一个月里他也总结出一个规律,周筌每在村子里待三天,便要出一次远门,出远门去做什么不知道,但回来时总会给他带些吃的玩的。 萧牧川也从不过问,只掐着时间等他。 “跟村长说好了么?那块地给咱们用吗?”萧牧川亲自动手,把稻苗从土里拔出来,晾在小竹箕里。 溯玉点点头,“给用。” 萧牧川感叹道:“虽从未见过村长,可每每咱们有些过分的要求,他居然都愿意帮忙。” 溯玉不知道接什么话,只好蹲下跟萧牧川一起干活。 然后又听见萧牧川继续感叹,“村长真是个好人啊!” 他想要块水田插秧,可田都是一家一块的,哪有随意送人的道理,萧牧川只是差溯玉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没想到村长居然直接给他分了一块。 “周筌今晚上才回来,但这秧苗今天就得插好,还是咱俩动手吧。” 刚把秧苗插好,天突然变脸,阴沉沉压在头顶,不一会儿便平地起风,豆大的雨噼里啪啦往下掉。 萧牧川叫溯玉拽着一路小跑,跌跌撞撞进了屋,已然浑身湿透。 他甩掉脸上的水,走到门口听了听外头嘶吼的风雨声。 “这么大雨,周筌今晚上应当不回来了。”他把门窗紧闭,随意冲了冲身上,便早早睡下。 睡至半夜,外头响起一阵嘈杂声,萧牧川惊醒,凑到窗前,听到了一些“走山”,“救人”的字眼。 “溯玉?”他喊了一嗓子,溯玉连忙从屋外进来。 “二郎,您怎么醒了。” “走山了?”萧牧川异常冷静,下这样大的雨,山有泥块石林,常常会蜂拥滑落。 溯玉没否认,将他往屋里推,“二郎,您不用管,回去睡觉就是。” 门被重新关上,嘈杂的雨声被隔绝在外,萧牧川却听得清清楚楚,外头在说什么。 “若是找不到,唯你们是问!快去找!” “你小声点!二郎还醒着。” “你们几个跟我走,剩下的守在这!” 漆黑雨幕中,几队骑兵负雨前行,这处村落刚好背山,大雨冲刷下,通往山外的路被泥土石块压在底下,早该回来的李晏欢却迟迟不见人影。 看着堵死的路,丰年紧紧拧着眉头,若是人被困在外头也罢,若是不巧刚好被砸在泥流下…… 他一声令下:“挖!” “呼。”萧牧川吹灭蜡烛,溯玉立马敲了敲窗户。 “二郎?怎么熄烛了?” “无事,我先睡了。” 溯玉没在意萧牧川一个瞎子睡觉为何还要特意熄烛,应了一声:“好。” 屋内再没传出动静,村外树林中,一道人影飞快朝西北走去,这人一身白衣,长发高束,马尾随着身体摆动不断甩出水珠,眼虽蒙了一层布,却好似能看见一般依次躲开树枝。 这里可以直接通向唯一一条去村外的小路,却要越过一座山坡,萧牧川手脚并用,费了不少力气才爬上去。 -- 第108页 从这面下去,就是被拦住那条小路的另外一头。 他扶着树慢慢往下走,几乎是走一步便无法控制的滑一段,好不容易来到半山腰,便听见有人在交谈。 萧牧川立马喊道:“周筌!” 交谈声突然停下,接着是两下敲击软剑剑身的声音。 “周筌!”萧牧川又喊了一声,刚要往前走,又听见周筌在不停敲击剑身。 萧牧川停下脚步。 他知道周筌在警告他待在原地不要动。 “你受伤了吗?”萧牧川问道。 周筌的回应是一声敲击。 萧牧川稍稍放下心,又问道:“那……那你为什么不过来?” 黑夜雨幕中,敲击声突然消匿无踪,萧牧川心中一慌,正打算坐在地上直接滑下去,手腕便被一把抓住。 李晏欢狠狠将萧牧川拥进怀中,两颗心脏互相敲击着对方最薄弱的胸膛。 他太想开口跟萧牧川讲话,或是直接告诉萧牧川自己是谁,可他知道,一旦自己开了口,眼前这个人会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走。 “你受伤了?”萧牧川肯定道。 李晏欢浑身是泥污,脸上被树枝生生划了一道口子,血刚刚渗出,便被雨水冲刷下去。 “我听溯玉说,外头走山了,心里着急,就出来找你。”萧牧川抬眼,蒙眼的布条早已不知去处,露出来的眼睛明亮有光,他伸手在李晏欢身上摸索着,好像在检查,“还好你没事,要不然我都以为我命里克妻,克死一个不算,还要克死第二个。” 李晏欢喉咙上下滑动一番,没在乎自己身上的狼藉,转身将萧牧川背起来。 萧牧川没拒绝,老实趴在他背上,被李晏欢背着下了山,他们在山脚下找到一处废弃的房子,房顶虽在漏雨,可角落里的柴垛勉强能让两个人休憩一下。 身旁一暖,萧牧川的手被拍了两下。 “将衣裳脱了烤一下。” 李晏欢多生了几堆火,刚转过身,便看见萧牧川不着寸缕坐在那里,正支着手掌烤火。 “你也把衣服脱了烤一下吧。”萧牧川说完,抬起屁股往一旁挪了一下,给李晏欢空了个位置出来。 李晏欢慢腾腾脱掉外衣,找了根树枝将两人的衣裳都挂起来,刚要坐下,又听见萧牧川说道: “里衣也脱了吧,贴在身上多难受,反正……反正我也看不见。”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树枝上多了两件里衣。 若这会儿丰年或溯玉突然寻过来,便能看见他们两个赤身相对,可萧牧川知道这外头守了李晏欢的人,别人不会轻易靠近。 屋里寂静一片,只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萧牧川散开头发,垂着脑袋烤火,突然后脖颈被一只烫人的大手捏住。 粗重的呼吸历也随即来到耳垂边,贴着他的耳廓蹭来蹭去,似乎在等他的一个点头。 萧牧川微怔。 “我以为我看不见就不会生邪念,却忘了你是能看得见的。” 手下这具身子李晏欢已经许久没碰过,如今只是瞧一眼,就无法自制了。 萧牧川叫他拽进怀里,趴俯在他之上,两个火热的身体猛然相接,均发出一声喟叹,皮肉之间严丝合缝,唇舌也在来来往往。 情到浓处,李晏欢想翻身上去,却被萧牧川死死制住。 “我忘了告诉你……”萧牧川低下头,鼻尖在李晏欢锁骨上蹭了一下,“我不做下头那个。” 李晏欢的身子有些僵硬,胳膊肘还撑在地上,同萧牧川压下来的手相抵。 萧牧川也不催促,只用鼻尖沿着两边锁骨细细描绘。 他在等。 等李晏欢主动妥协。 胳膊渐渐失去力道,李晏欢顺从一般躺下。 ……(??_??) 萧牧川从李晏欢身上翻身下来,渐渐平复呼吸,而后撑着胳膊坐起身,连头都没回。 “你走吧,回去当你的皇帝,别再来找我了。” 他摸索着穿好衣裳,顺便给李晏欢盖了件外衣。 李晏欢一直没动,萧牧川深深叹了口气,又坐回他身边。 “你以为,就算我瞎了,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你随随便便换个身份回来就可以跟我继续纠缠下去吗?” “你也是当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天真?” “我是不会撒谎,可谁叫你看不见我的眼睛呢,看不见我的眼睛,就看不清我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萧牧川想做什么呢? 既恨他,还爱他,要跟他共赴欢愉,并给他所有能给的承诺,让他以为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时,再狠狠揭穿他,抛弃他。 萧牧川太懂怎么让李晏欢疯狂了。 作者有话说: 走山:山体滑坡 73 第72章 贺礼 萧牧川说完,李晏欢却迟迟没有反应,他觉得不对劲,俯身摸了下李晏欢的额头。 一头冷汗,却入手发烫。 李晏欢身子一向不好,刚才又叫萧牧川一顿折腾,加之淋了雨,直接发起热来。 萧牧川又心疼又解气,站起来,摸着墙走到门口,喊道:“来人。” 没什么人来。 “出来吧,把你主子带回去,哪里有三天不干朝政的道理。” 听他这样说,外头的人才有了反应,知道他看不见,也不与他做那些虚礼,直接冲进屋里去。 -- 第109页 李晏欢简单穿好了里衣,瞧见独山进来,缓缓闭上眼睛。 “圣上……” “先将他送回去。” 李晏欢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这副模样有些骇人。 “圣上,我先带您走,丰年马上就来了。” 李晏欢摇摇头,坚持道:“先将他送回去。” 萧牧川在外头扬声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是。”说罢直接淋雨走出去。 李晏欢扶着独山的手站起来,血迹顺着双腿滑到脚腕处。 方才的性*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可两个人半分欢愉都没享受到,萧牧川的动作简单粗暴,好似完成什么任务一般,做完就撤,连事后的擦拭清理都没有。 回到宫中,李晏欢便发起高热来,宫中御医无一能到圣前探望,全被拒之门外。 生生烧了三天,李晏欢才能从床上站起来。 萧牧川蹲在他的秧田边,摸了摸秧苗,问一旁的溯玉。 “我种的什么?” 溯玉踌躇了半天,萧牧川又催促,“问你呢?你最近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当时萧牧川问他要稻谷种子,可这又不是真的扬州,怎么说有稻谷种子就立时有稻谷种子? 于是他只好去问丰年,丰年则给了他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 种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才长高一点,下了场雨又全死了,李晏欢只好差人一夜之间栽了新的。 “我就说怎么长得这样慢……”萧牧川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田埂上。 “早就发现了,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跟他合起伙来骗我,稻谷是假的,周筌是假的,就连扬州都是假的……我们现在在哪呢?” “在……还在长安……” 听到这个答案,萧牧川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二郎……”溯玉一掀衣裳,居然直直跪下,把萧牧川吓了一跳。 “你都多久没跪我了,这是做什么?以为这样我便能轻易原谅你么?”他虽这样说,还是拦着溯玉,让他赶紧站起来,“我从前只是怀疑过这里不是扬州,这里的人口音怪,没见过几个人却都热心肠,四五月还倒寒天,但我没想过,兜兜转转这么久,居然还在长安。” 当时从长安走时还在下大雪,萧牧川以为已经到了温暖如春的江南,却没想到这一路竟一直在围着长安兜圈子。 他一个瞎子,又看不见路,溯玉跟李晏欢合起伙来蒙骗他,一骗一个准。 “明日就回兰陵吧。”萧牧川拍板决定,气也出了,跟李晏欢就算了吧…… “二郎!不能现在走!您的眼睛还没治好,现在走了又是前功尽弃。” 原来是这样。 萧牧川站起来,捡起拐杖,沿着田埂往回走,“他说能将我眼睛治好,所以你才同他一起蒙骗我?” 溯玉“嗯”了一声,“圣上发了榜,召集各地神医,就为了给您治好眼睛。” “他有心了。”萧牧川不冷不淡说道,好像同李晏欢只是君臣而已。 他又说了一遍,“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启程回兰陵,这回你休想再骗我了。” 第二天一早,溯玉出去套马车,萧牧川就在屋里收拾东西。 两个箱子,一个包裹,就是他们的所有家当。 站在屋里想了会儿,他走去后院,又对着三个小坟包慎重思考一番,将中间那个扒开,双手探进去到处摸索。 把坑周周边边摸了个遍,他这才有些心慌。 李晏欢给他的鸳鸯佩呢?他明明丢到这个坑里埋了的。 “二郎!”溯玉在喊他。 “等下!”萧牧川不甘心,又往下挖了挖,还是没找到,他收回手,指甲里塞满了泥土,跪在那里想了很久才想明白。 玉佩应当是被李晏欢拿回去了,那是怜妃娘娘留下的唯一一个遗物,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丢了。 “二郎!您在哪?”溯玉还在喊,“马车套好了!” “来了!”萧牧川叹了口气,把小坟包重新盖上,心里突然很委屈。 他同李晏欢好了这些年,到头来连个念想都留不下了。 “二郎,我们先去趟镇子上,再瞧一下眼睛。” “好。”萧牧川点头应了,扶着溯玉的手爬上马车。 刚走出村子,溯玉使劲一拉缰绳,马车猛的停下来。 “怎么了?”萧牧川敲了敲车门,可溯玉迟迟未回复,他猜测道:“是李晏欢吗?他又来做什么?” 他没找到玉佩,还在怨念李晏欢,猛的一推车门 从马车上溜下来。 正要说话,听到熟悉的轮椅声,萧牧川微微睁大眼睛。 一直到轮椅走到他跟前,他才敢出声。 “大哥?” “嗯。” 萧牧山应了一声,萧牧川怔了很久,又喊了一声。 “大哥……” 他那腿脚不好的大哥居然亲自来接人了。 “我——” “回去再说,上车。” “哦。”萧牧川颤颤巍巍转身,扶着溯玉的胳膊就要往刚下来的马车上爬。 “去哪?”萧牧山喝他一声。 “啊?”萧牧川又停下动作转过脑袋,迷茫的盯着虚空,“不是上车吗?” 萧牧山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才说道:“到我这边来。” -- 第110页 “哦哦。” 在长安城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萧牧川,在他大哥面前像个鹌鹑一样。 两个人上了同一辆马车,萧牧川许久未见萧牧山,猛的见到还有些拘谨。 “大哥怎么亲自来长安了?” “听说你瞎了,圣上在各地贴榜,要为你找一个神医治眼睛,刚好我身边有一个,就带来了。”萧牧山轻轻抚了下衣摆,补上一句,“刚好能领个封赏。” 萧牧川知道他大哥说这些话是故意气他,于是讨好的笑了一下。 “大哥,我本打算回兰陵的,是他们合起伙来骗我,刚才我要走,也是往兰陵走的。” “嗯。”萧牧山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养神,任由萧牧川再问什么,都没开口。 直到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城,萧牧川听到熟悉的官话,才使劲把他大哥晃醒。 “大哥,我们怎么来长安城了?我们不是要回兰陵么?” “谁跟你说要回兰陵了?”萧牧山睁开眼睛,“新皇子出生,我是来送贺礼的。” 刚才还紧紧抓着萧牧山袖子的手突然松开,萧牧川缩回手去,心口窝子好似被萧牧山一句话掏了个洞。 作者有话说: 萧牧山:我倒要看看,能把你迷的五迷三道的人长什么样 74 第73章 别去 萧牧川脸上的表情好像快要哭出来,萧牧山虽心疼他,可说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 “怎么了?这五年给我写了几百封信,信誓旦旦说他对你多特殊,说你愿意把你所有东西都给他,现在只不过是生个孩子而已,你怎么突然矫情起来了?” 萧牧川叫他这番话打的蒙头转向,倒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他走时刚过年,如今也才不到半年,宫中怎么就有皇子出生了? 他小心翼翼求证:“是……是罗绾绾——” “你管是谁生的,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萧牧山直接打断,心里头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 他这弟弟从兰陵走时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而如今却眼瞎心盲,患得患失叫人玩弄于鼓掌。 “待会儿进宫送贺礼,你跟我一起。” “哦……”萧牧川又缩回角落里装鹌鹑。 进宫的路萧牧川比萧牧山还熟,虽然瞎了,却一直走在萧牧山前头。 萧牧山重重咳嗽一声,怒骂他不争气:“怎么了?迫不及待想见见小皇子?” 萧牧川立马停下脚步,钻到萧牧山身后,挤开别人,要亲自给他推轮椅。 “你连路都看不见,还要给我推轮椅。”萧牧山十分嫌弃的推他一把,没能推开。 “大哥你放心就是,这路我闭着眼都能走。” 可这一路走的磕磕绊绊,惊心动魄,终于到殿前,萧牧川又有些退缩。 “怎么,方才还那么急迫,这会儿怎么停下了?”萧牧山朝后一招手,立马有人送来一副拐杖,他平时出门一直坐轮椅,可如今要面圣,自然得站起来。 于是兄弟两个,三个拐杖敲敲打打进殿。 李晏欢早早便等着萧牧山,可他没想到萧牧川也跟着进宫来。 椅子只准备了一个,看见萧牧川,李晏欢立马回头吩咐丰年,“再搬张椅子来。” “不必了!”萧牧山高声道,“就让我这腿脚不错的弟弟站着吧。” “……”萧牧川不敢反驳,诺诺站在萧牧山身后。 李晏欢伸手招人上来好茶,迫不及待道:“听说萧大郎君身边有一神医——” 李晏欢话刚开了个头就被萧牧山打断:“圣上,我是来给小皇子送贺礼的,旁的待会儿再说也不迟。” 殿内气氛一下变得诡异起来。 无端打断李晏欢的话,放眼满朝,这种事也只有萧牧山敢做。 偏偏李晏欢不敢反驳。 “去,将八皇子抱来。” 萧牧川呼吸颤抖着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太大,引来李晏欢跟萧牧山的侧目。 他似乎也知道正被别人盯着,拿出面不改色的本事,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恭喜你喜为人父,贺喜你无缝接盘。 李晏欢身子还未好利索,坐了一会儿便面色苍白,时不时蹙一下眉头。 这模样叫萧牧山看见了,他立马拱手问道:“圣上脸色怎么这么差?” 萧牧川立马低下头去。 他大哥还不知道,李晏欢刚叫他折腾了一顿,而且是折腾完就走,也不知道人叫他折腾成了什么样。 李晏欢瞅了眼萧牧川,而后摇头,“无事,没睡好而已。” 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丰年手忙脚乱抱着婴孩走进来,萧牧川立马好奇的朝那边探去脑袋。 李晏欢以眼神示意,丰年心领神会,将八皇子抱到萧牧川跟萧牧山跟前。 鼻尖萦绕着婴孩儿独有的奶香气,萧牧川寻着声音,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朝那边伸过去。 手指突然被握住,萧牧川好奇的动了动手指头,又被抓的更紧。 “有趣吗?”萧牧山突然问道。 “嗯?”萧牧川手还在襁褓中,听到他大哥突然问这个,呆呆点头,“有趣。” 他从前没接触过这么小的孩子,就是云升到他跟前时也已经能说会道了,竟不知道还不会讲话的小娃娃是这样软的。 -- 第111页 萧牧山笑了,“有趣你也生一个。” 萧牧川吓了一跳,而后很快明白过来,这话是说给李晏欢听的。 他正待接话,又听见萧牧山的说道:“哦,我忘了你好龙阳,我这次从兰陵来,也给你带了几个俊俏郎君,你过会儿便去我那里挑。” 萧牧川虽瞎着,可眼睁得却是前所未有的大。 “要不要?”萧牧山追问。 “……要。” 他说完,便收回手去,脸憋得通红。 萧牧山则突然“啊”了一声,转而向李晏欢那边微微一笑。 “圣上勿怪,我家就这一个弟弟,捧在手心上长起来,他喜欢什么我就给他什么,虽然宠得性格顽劣,可心地却不坏,当然了……” 萧牧山的话音一顿,继续道:“若是在外头遭人欺负,我也是不愿意的。” 李晏欢脸色越发难看,挥手叫丰年带着八皇子下去。 “八皇子已经看过了,不如请萧大郎君的神医出来,朕说到做到,若真能将二郎的眼睛治好,封邑赏赐必不会少。” “当然可以。”萧牧山朝身后招招手,一个武生打扮的人站了出来,“月明,替二郎好好看看眼睛。” “是!”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殿内竟能听到回声。 “大哥!”萧牧川吓得后退一步,然后艰涩开口,语气里尽是疑问:“月明?” 月明何时成了神医了? 月明是兰陵出了名的莽夫,跟在萧牧山身边也有些年头,可以说是大字不识一个,手指头连根绣花针都捏不住,如何能给他治眼睛? “二郎,您莫动!我来给您瞧瞧眼睛!” 说罢,他强行按住萧牧川的脑袋,掀开他的眼皮瞅了一眼,就这一眼,似乎已经知道该如何医治了。 他朝李晏欢一个抱拳,“回圣上!二郎的病也好治!只需三升真龙血!五滴情人泪!再用入骨针刺睛明穴!如此七天便能大好!” 闻所未闻。 连萧牧川都听得瞠目结舌。 真龙血就在眼前,可三升血放出来,人估计也活不了,情人泪也好得,放血的时候哭几声就有了,只是这入骨针是什么? 李晏欢替他问道:“入骨针是?” 月明又是一抱拳,“回圣上!需将长针先刺入活人腿骨!用骨血将养一天后再取出!这就是入骨针!” 萧牧川咂舌,脑子里突然想到萧牧云从前跟他说过的话。 萧牧云说他大哥是天上的谪仙,不食人间烟火,如今看来,也不知他大哥食了多少妖魔血肉,才能想得出这些东西。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萧牧山是故意为之,想替萧二郎出这一口恶气。 可李晏欢脸色不变,点头应了,“这些朕都会准备好,不管神医用什么法子,只要能将二郎的眼睛治好,需要什么尽管同朕说。” 萧牧川从殿内出来时还心有余悸,幽幽问道:“大哥,三升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萧牧山也回看他一眼,“我教他背时,是三毫,不过三升也不多,怎么,心疼了?” “唔……”萧牧川摸摸鼻子,刚要否认,又听见不远处“咣当”一声,像是刀掉到了地上。 “做事毛手毛脚的!怎么敢在圣上跟前伺候?赶紧把刀给我,圣上急着用!” “是,是!”小太监连忙将刀递过去。 萧牧川一下子停住脚,心里一阵发慌。 李晏欢要刀做什么?该不会真的要放三升真龙血出来给他治病? “二郎?”见他站在原地不动,萧牧山停下来催促了一声。 “大哥,我、我想起来还有样重要的东西落在里头,你先去宫门等我,我回去取了就来。”说完,他抓着自己的小拐杖往回走,一路敲打着进了殿,耳朵前后左右动来动去,就是听不见李晏欢的动静。 他又不好意思张嘴喊,只能焦躁不安的在殿内转圈。 忽然,他的拐杖叫人一把夺了去,“啪”的丢到地上。 李晏欢把拐杖随手一丢,将萧牧川推到墙角,又紧紧揽在自己怀里。 他的下巴抵在萧牧川颈窝中,一呼一吸全都喷洒在后颈。 萧牧川没挣扎,任由李晏欢抱着,而后听见耳边在低声哀求一般。 “别去。” 萧牧川气笑了,“怎么?圣上给我安排贤良淑惠的女子就可以,我找男的就不行了?” 李晏欢呼吸有些颤抖,在萧牧川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红了眼圈。 “女子也不行。” “圣上管的真宽,从前还允许我娶妻生子的,现在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二郎,是我错了。” 听到李晏欢的话,萧牧川愣了很久,他曾幻想过有一天李晏欢追悔莫及,到时他便趾高气扬的回话,后悔也晚了,可真到这个时候,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以为只要将你放在眼皮子底下,能看见,能碰到,就可以像从前一样,可你同‘周荃’在一起时,那样轻而易举的就将我忘在脑后,我嫉妒死了……”李晏欢呼吸有些急促,他捧起萧牧川的脸,望着那双眼睛。 “你在‘他’跟前毫不设防,我才想明白,大度只是一种臆想……我做不到。” 他以为只要萧牧川还在他身边,就算往后娶妻生子,也不会影响两个人的关系,他有把握给萧牧川找个合适又好掌控的妻子,以后萧牧川的孩子他便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 第112页 可当他看见萧牧川侧枕在手臂上,对着“周荃”笑意吟吟时,才突然明白,萧牧川从前在他面前哭的那样伤心时,是什么心情。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情人泪也好得,放血的时候哭几声就有了 李晏欢:??? 月明以后说的话,都会带感叹号,别问为什么,因为他声音大他有理 75 第74章 花样 萧牧川一直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说再多也回不去了。 “二郎……”李晏欢轻轻吻在他眼睛上,却被萧牧川一把推开。 “晏欢,你已经娶妻生子,却反过来要我只围着你转,天地间是断没有这个道理的。”说着,萧牧川蹲在地上,到处找他的拐杖。 李晏欢迫不及待解释道:“我没碰过她!” 萧牧川立马反讽一句,“很骄傲是吗?觉得你在为我守身如玉,就可以继续提出各种要求?” 低头认个错,一两句话就要他萧牧川再回去? “晏欢,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别假惺惺以为自己做的事多令人感动了,你自去守你的身,可我却要逍遥快活的。”他越说越畅快,也越说越过分。 “大哥给我带的人,我今晚上回去就挑上三个,三个不够,就挑四个、五个——” 他手里突然被塞了样东西,粗略一摸,似乎是刀柄。 李晏欢引着萧牧川的手向前,一直抵在他小腹上。 “求二郎别去,我给二郎治病,让二郎出气,等二郎眼睛好了,再重新考虑一下我,行不行?” 萧牧川动了动手腕,将刀收回,“用自残的方式求人原谅,是最下等最低劣的手段,你也不必将我大哥的话当真,你是皇帝,有些事该做,但有些事不能做的。” 说完,他干脆不再找他的拐杖,提刀摸门往外走,一出门就红了眼圈。 跌跌撞撞走出去很远,又开始怨自己不争气,走就走,还要把刀给顺出来。 到了宫门口,萧牧山看了眼狼狈不堪的萧牧川,嗤笑一声,问道:“这就是你落在里头的东西?” 萧牧川手里举着刀,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最后他想了想,把刀递给宫门口的侍卫,爬上马车第一句话就是催促萧牧山。 “你给我带了多少人?” 萧牧山反问,“你要多少人?” 思忖片刻,萧牧川缓缓伸出五根手指头。 萧牧山翻了个白眼,“你这是为了气他,连命都不要了?” 萧牧川红了脸,或许从前真的行,那会儿吃了七番第二天都没什么事,可现在确实有些勉强,于是他退而求其次,“三个也行。” 当天晚上,萧牧山还真给他找来三个人,并差人放话出去,院门落锁,谁都不能来打扰二爷春宵。 萧牧川晚饭都没吃就叫萧牧山关在屋里,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他打开一瓶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猛的扣上盖子。 居然是润滑用的香膏。 “二爷,大爷吩咐了,今晚上一定伺候好您。” 萧牧川没敢吱声,又听见另一个人说道:“二爷,您想玩什么花样?” 想玩什么花样? 他不自觉吞咽一下口水,脑子里满是从前跟李晏欢做时的画面。 李晏欢性子稳重,轻易不说荤话,到了动情处实在忍不住才说上一两句。 ……更别提什么花样了。 萧牧川虚心请教:“都、都有什么花样?” “那就多了去了,二爷,我先帮您把衣裳褪了。”有人上来扯他的衣裳,萧牧川赶紧后退一步躲开。 “二爷?”那人不解道。 萧牧川没去过青楼,有些难以接受跟陌生人赤身相对做最亲密的事,从前对着周荃做的事,也是因为他知晓周荃就是李晏欢才做得出来。 “我……”萧牧川缓缓松开抓着衣襟的手,“我自己来。” 他已经跟李晏欢放出狠话,今晚上要跟好几个人逍遥快活的,况且现如今也无需替李晏欢守住什么,他有同别人欢好的自由。 初夏里穿的衣裳薄,萧牧川三两下就全部褪掉,抖着腿坐在床上,很快便有人扶着他的洗头蹲下来,以.最来服侍。 另外两人也跪坐在他身侧细心伺候。 萧牧川仰头闭上眼睛,舌尖死死抵在牙关,喉咙里溢出愉悦的哼声。 李晏欢从没帮他做过这种事,他也不敢让堂堂五皇子屈尊用最蛇替他纾解。 “二爷,舒服么?” “嗯……” 萧牧川轻轻哼唧一声,便听见外面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屋内几人同时停下动作,有人开窗看了眼外头,西边火光冲天,果然是着火了。 “二爷,着火了!” 萧牧川隐约知道是李晏欢想坏他好事,于是催促道:“不管他!” 话音刚落,门窗突然被破开,萧牧川来不及反应,便被兜头罩了件衣裳,顺势叫人扛在肩头往外走。 “放开!”萧牧川瞎着眼也知道来人是李晏欢,对着后背一顿拳打脚踢,却被箍得死死的。 他挣得累了,就停下来歇会儿,“五殿下这是做什么?平白打扰别人春宵?是报复我上回打搅你好事吗?” 李晏欢一言不发,疾步如飞,趁着萧家忙于救火的空,将萧牧川带走,一路带进从前的五皇子府。 -- 第113页 将人摔在床上,李晏欢猛地扑上来,死死攥住萧牧川的手腕,如同失了心的恶鬼一般,一字一句往外挤。 “我说了,别去!别去!你要把我逼到什么程度?” 光是听到李晏欢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牧川就觉得大快人心,他还嫌不够,勾起嘴角笑着开口,“五殿下这模样,还以为是丢了皇位,我不过是跟别人睡一觉,何至于发这么大火?” “你同别人——” “我同他们玩的很开心。”萧牧川打断他的话,“这么多年了,我竟不知道这种事还可以如此欢愉,他们花样多的是,尝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 言下之意,比你强多了。 李晏欢立时急红了眼,他将萧牧川翻过身子,手往他囤间摸了一把。 摸了这下,他反倒松了口气,萧牧川说的都是气话,怎么可能跟别人—— 萧牧川猛地挣开李晏欢的手,转过身子来,裹在身上的衣服滑落,露出侧颈锁骨上的一片水红,夸下还半赢着,李晏欢看一眼就知道萧牧川方才都做了什么。 他一下失了声音,嘴张张合合良久才嘶哑出声,“没关系,没关系,这都是我的错,我活该受着,你想做什么都没错,但二郎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在你眼睛治好前别再找别人,行不行?” 萧牧川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李晏欢掰开他的霜推作势要低头,却被萧牧川一把抓住。 “上头都是别人的口水,五殿下不嫌脏吗?” 李晏欢抬起头来,看向萧牧川的眼睛里全是认真的神色,“别找别人。” 萧牧川骤然高扬起下巴,胸膛也高高弹起,而后顺着李晏欢的力道放松全身,半阖着眼专心享受。 李晏欢一言不发,埋头干活,又窜到萧牧川颈侧,把那些水红色的印子吸吮成暗红色,这才满意。 “二郎这回想在上头么?”李晏欢停下来问他。 萧牧川懒洋洋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李晏欢,催促道:“我是找人来伺候我的,难不成也要我出力?” 虽得了主动权,李晏欢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他脑子里一直在思索。 萧牧川方才说的花样,到底是什么? 心不在焉的样子叫萧牧川看出来,他突然道:“你今晚没吃饭么?” 李晏欢动作一顿,听懂萧牧川话中的含义,暗暗用力。 ……(??▽?)? 一场结束,两个人浑身是汗,萧牧川抬脚踹了李晏欢一下,“劳烦五殿下给我找身衣裳,我得回去了。” 李晏欢从身后揽住他的腰,偏头将他鬓边的汗珠吻去。 “今晚宿下。” “别得寸进尺。”萧牧川站起来使劲敲了敲窗,扬声道:“丰年,给我拿身衣裳来。” 外头的人犹豫了一会儿才敢回话,“是。” 穿戴好衣裳正要走,萧牧川又被李晏欢攥住手腕,“二郎,眼睛治好前别——” “好。”萧牧川点头应下,“眼睛治好前我不找别人” 治好眼睛他就回兰陵,李晏欢也就管他这一会儿。 得了他这句承诺,李晏欢稍稍放下心。 “我送你回去。” 萧牧川没拒绝,宵禁的时间里明目张胆从五皇子府上回到萧府。 回了萧家,萧牧山正在院子里等他,见萧牧川神清气爽走进来,冷哼了一声:“没出息。” 方才对着李晏欢高昂着的脑袋一下子低下去,萧牧川又缩成一个鹌鹑。 “大哥,还没睡。” “萧家走水,柴房里的柴全烧没了,明知贼人是谁,却不敢言语,我哪有心思睡觉。” 萧牧川挠了挠右脸,他知道是李晏欢故意放的火,却没想到把火放在了柴房里。 “大哥,往后别给我找人了……” 萧牧山不悦:“不找了?是瞧不上我给你找的人?” “没。” 只不过他答应李晏欢了,眼睛好之前不找别人。 “不找人可以。”萧牧山懒得再搭理他,自己推着轮椅往回走,最后给他甩下一句话:“但你切记,别走回头路。” 第二天天刚亮,萧牧川就被溯玉喊醒。 “二郎,二郎,起来了,神医到了,先给您瞧瞧眼睛。” 萧牧川昨日有些着凉,一睁眼整个脑门都疼,他仔细想了下溯玉的意思,最后神医的脸渐渐跟月明重合。 “大哥是想要我这辈子都好不了么?月明是来给我治眼的?我看他是来生挖我眼球的!”萧牧川把被子一裹,背过身去,“不去。” “不是月明,是大爷请来的神医,真神医!” 萧牧川只好磨磨蹭蹭从床上下来。 不知萧牧山从哪请来的神医,看过萧牧川的眼睛后,频频摇头。 溯玉急的不行,当着萧牧川的面就问:“神医,我家二郎眼睛可能治好?” “暂且不知,我尽力而为。” 这话的意思就是希望渺茫,全看个人造化。 萧牧川没什么反应,倒是神医出去后,萧牧山又叮嘱月明:“继续找别的,能来的全都找来,不能来的也要‘请’来。” “是!我晓得了!”月明一拍胸脯应下。 “你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待在萧府治病,哪都别去了。”萧牧山警告萧牧川。 萧牧川“嗯”了一声。 -- 第114页 下午萧沛沛就上门来,见了萧牧川头一句话就是说罗绾绾的事。 “绾绾要去香橼寺修行了。” 萧牧川想了半天都没想起香橼寺是哪。 “香橼寺是……” 萧沛沛深深叹了口气,“在福州。” 福州?去福州都够他去兰陵一个来回了。 “她去那么远做什么?长安有大灵寺,洛阳有白马寺——”萧牧川说到一半闭了嘴。 哪里是罗绾绾要去,八成是李晏欢要将她遣出宫去,特意挑了个最远的地方。 萧沛沛撇撇嘴,居然直接哭出来,“绾绾怎么这样苦命?从前被送进宫里,现如今圣上得了孩子,就翻脸不认人,把她赶出去,叔祖父,我再不说五殿下多好了,他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伤了你不够,还要跟绾绾抢孩子。” 萧牧川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却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罗绾绾大抵是想借这个孩子保住自己的位置,却没想到李晏欢这么狠心。 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但只要是李家的血肉,李晏欢也要将孩子抢过去,他也知道罗绾绾必定会恨他,干脆把人丢的远远的。 “你说他想做什么?他不要叔祖父了,也不要绾绾了,他是要孤家寡人到死吗?”萧沛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句质问砸在萧牧川眼前。 萧牧川自然知道李晏欢想做什么,是想照他从前说的,肃清后宫,永不立后,究其原因,罗绾绾没什么错,落得这样下场,全都是因为他萧牧川。 “他今天还假模假样的给我们府上送了几车柴来,是怕萧家在朝中不站他么?” 萧牧川频频摇头,萧家在朝中的选择哪里是几车柴就能决定的。 是他萧牧川瞎着眼一顿乱闯,把整个萧家拉到这条路上来的。 “最近朝中还有什么事么?” “有,我爹上谏要圣上纳妃立后,被罚了一天俸禄,其他几位大人甚至被薅了官职。” 萧牧川紧紧皱起眉毛,李晏欢这是想做什么?难不成真要为了他一个萧牧川,连皇位都不要了么? “我现在被大哥禁足,待会儿我会写封信,你偷偷带出去,交给崔骊或者谢瑶,让他们带进宫转交给李晏欢。” “写什么信?”萧牧山拄着拐杖从外头进来,看了眼萧沛沛,把后者吓得缩在墙角。 “给你打了根新拐杖,你试试趁手么?”他把手里的拐杖递到萧牧川手里,回过头警告萧沛沛,“往后这些东西不要说给二郎听,他耳根子软,一句花言两句巧语就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萧沛沛喏喏应道:“是,叔祖父。”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劳资出息了,劳资会玩恩劈了 76 第75章 赠吻 “今天都有谁?”李晏欢仰靠在椅子上,而后疲惫不堪的捏了捏眉心。 丰年伺候上一杯热茶,回道:“国子祭酒,国子司业,大都督司马——” 茶盏“啪”的磕在桌面上,丰年立马噤声。 李晏欢得了八皇子,想把罗绾绾送走,母子此生不再相见,却没想到最近几天上朝,百官全都要他早日立后纳妃。 罗绾绾还没送出宫,萧牧川病还没治好,满朝文武甚至连萧家在内,都在逼他…… “萧家怎么样了?” “只送了几车柴去,萧家收了,可萧二郎似乎被萧牧山禁足,今日不断有大夫进出萧家,却没人能留下。” 李晏欢深吸一口气,萧牧川这眼睛迟迟治不好,难不成真要他放三升真龙血? “独山那边也要继续找,如果跟萧家人碰上,让给萧家就是。” “是。” 丰年转身要走,刚迈出一步,又被李晏欢喊住。 “让你找的书……” “……”丰年转过身,有些为难,“主子,我去逢春停问了,说是没有那样的画本,得……得现画。” 李晏欢点点头,“去吧。” 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萧牧川口中所说的“花样”到底是什么,从萧牧川嘴里问不出来,只能自己去打听。 与此同时,萧牧川的口信刚刚通过萧沛沛传到崔郦这里。 他不敢写信,只好口述给萧沛沛,让萧沛沛带出去。 听明白萧牧川口信的意思,崔郦朝天翻了个白眼,“我真不知道萧牧川怎么想的,跟李家人掺和在一块,玩玩就行,该放手时就放手,他倒好,拿一颗真心与帝王。” 萧沛沛眼睛还肿着,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叔祖父从前是眼瞎了,才叫人花言巧语骗了去,如今……”她顿了下,想到萧牧川的眼睛,有些惋惜,“如今是真的眼瞎了……” 传完话,萧沛沛回到萧牧川的小院里,跟他知会了一声。 萧牧川安慰她:“你放宽心,罗绾绾不会被送到福州,但如今她诞下先帝的孩子,估计也不会让她留在长安。” 一旦八皇子在罗绾绾身边长大,有了太后扶持,以后便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 “我知晓的。”萧沛沛垂下眼,“我明天就递牌子进宫,去同绾绾告别。” 萧牧川本该睡个午觉,却愁的睡不着,一直睁着眼到夜里,都没想出个好办法。 李晏欢一直拖着不立后不纳妃倒没什么,只是那群老顽固们不关心朝政,只关心后宫,说得久了,人也是会烦的。 -- 第115页 “啪!” 萧牧川给了自己大腿一巴掌。 他做什么担心李晏欢烦不烦…… 睡觉。 在溯玉的伺候下躺在床上,萧牧川还不忘叮嘱一句,“宫中有什么消息马上喊我。” “是。”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窗棂突然“咔哒”响了一声,萧牧川警觉的睁开眼睛,手慢慢伸到枕头下,将短匕握在手里。 “二郎。” 萧牧川猛的一松气,又把短匕塞回去。 “你怎么进来的?” 他大哥恨不得把他这院子用砖给砌死,李晏欢是怎么溜进来的? “听了你的口信,便想办法进来见你。”李晏欢说着,走到萧牧川身边坐下。 “你做什么?”萧牧川身边一热,床上挤过来一个人。 李晏欢坐在床边,自顾自去了鞋袜,才想起询问萧牧川的意见。 “二郎分我一半床,行不行?” 萧牧川下意识回绝:“凭什么?” “这几天一闭眼就是二郎,已经好些天没睡过觉了,二郎可怜可怜我,就睡一会儿。” 萧牧川没再说话,李晏欢得寸进尺,不光上了他的床,还厚着脸皮揽住人的腰。 萧牧川懒得动弹,嘴上却不饶人,“圣上最好是要点脸。” “今天接到你的口信,我就想立马写一道圣旨,宣你进宫来陪我,可知道你一定会生气,于是便偷偷来见你。” 眼看着李晏欢转移话题,萧牧川冷哼一声,不接他的话。 “二郎不叫我送罗绾绾揍 罗绾绾必须得走,我答应二郎的,要肃清后宫。” “你可别把这帽子扣我脑袋上。”萧牧川屈起胳膊肘顶他一下,“你想去母留子就直说,冠冕堂皇说是为了我,这话说出去也只有星狼敢信。” 李晏欢胸膛挨了一下,反倒把人揽的更紧,他慢慢跟萧牧川解释,“我同她做了协定,待八皇子十六,便传位给他,但只要你在,罗绾绾便不能待在长安,圣旨已经写好交给她了,明日她就走。” “二郎,我只有十六年的时间为以后铺路,十六年后我便无家可归,二郎若是可怜我,就将我捡回兰陵去。” 萧牧川一时没说话,他脑子里百转千回,细细思索这番话。 十六年后,李晏欢退位,八皇子登基,必定要接罗绾绾回宫享福,若李晏欢到时真无处可去,说不定八皇子真的会对李晏欢直接下手。 “你疯了?”萧牧川破口大骂,“我拼着命瞎了眼才给你拿到的东西,你转手就要送给别人?” 话音刚落,萧牧川眼睛上便落下一个湿热的吻。 “我如今只想要二郎,别的不想管了。” “既知今日——”萧牧川本想说的好听些,可想到李晏欢从前说的那些做的那些,又是一阵恼火。 “你后悔了?你活该!现在想哄我回去没那么容易!我、我……”说着说着他竟然“呜”地哭出来,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哪有那么好哄?我也要让你吃尽苦头,让你受尽委屈,到、到时我、我才考虑你。” 抽抽搭搭说完,眼泪已经湿透两侧的枕头。 李晏欢替他擦去眼泪,轻轻拍打他的肩头。 “有什么苦头二郎先喊我,有什么委屈我也全受着。” “你活该!” “我活该。” 萧牧川吃软不吃硬,在李晏欢这里硬不起来,自己就先软了下去,没怎么有骨气的威胁道:“你若再敢偷摸跑我房里,我就叫大哥打断你的腿!” “不行。”李晏欢斩钉截铁拒绝,“我若是瘸了,就配不上二郎了,到时候连到二郎跟前说话都不敢的。”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都敢把我骗得团团转——” 萧牧川话未说完,李晏欢俯下身子堵上他的嘴,衔着两片唇厮磨。 亲完了还不忘说上一句,“得君赠吻,聊慰心涸。” 明明是他未经允许便亲了上去,还要大言不惭说是萧牧川赠吻。 “大——” 窗外一片月华中,月明刚喊了一个字出来,就被萧牧山使劲拍了一下脑袋。 “不知道要小声点?谁家偷听这么大嗓门?” “……”月明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委屈,却也依言放低了声音。 “大爷,要进去抓人吗?” 萧牧山盯着黑漆漆的窗子看了半天,最后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从小到大没遭过罪,长大了倒遭罪了,谁让是他自己选的人,他活该受着。” 月明没听懂,又问了一遍,“大爷,要进去抓人吗?” “……”萧牧山抬头瞅他一眼,无奈叹了口气,十分明确的告诉他,“不需要。” 作者有话说: 李晏欢:你们的男朋友生气的时候耶这样吗? 《尽欢》这本马上要完结了嗷!作者新开be短篇→《遇见叶之之》,如果有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 77 第76章 苦头 昨夜里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萧牧川再睁眼时,身边已经没了李晏欢。 他扶着床坐起来,喊了声溯玉。 溯玉连忙从外头跑进来。 “二郎,您醒了?饭温着,现在上么?” “先别。”萧牧川摇摇头,然后朝溯玉招招手,“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溯玉附耳过去,还以为萧牧川要跟他说什么秘密。 -- 第116页 萧牧川如此这番交代了一遍,拍拍溯玉的胳膊。 “去吧。” “二郎……”溯玉有些为难,“这样,这样真的行吗?” 萧牧川眨巴眨巴眼,理所当然说道:“怎么不行,我只是想吃道鱼而已,他不敢拒绝的。” 于是李晏欢刚下朝,就听说溯玉要见他。 他知道溯玉是来给萧牧川传话的,于是赶紧把人叫到跟前来。 听完溯玉的意思,李晏欢木然着脸又问了一遍:“数数?” “是……”溯玉不敢抬头,愣是低着头又说了一遍,“我们二郎说了,从前送圣上的花椒,还不知到底有多少颗,要您亲自数一下,二郎有用。” 李晏欢追问:“有什么用?” 溯玉紧紧闭着嘴。 见他不想说,李晏欢冲丰年招招手,“去,把罐子抬过来。” 那罐子有三岁婴孩高,里头装了满满的花椒,若是一颗一颗数,这一天都数不完。 “圣上,不如我找——”丰年想去外头叫人,却被溯玉打断。 “我们二郎说了,花椒是送给圣上的,要圣上亲自数。” 知道萧牧川故意折腾他,李晏欢打开罐子抓了一把,沉下心一颗一颗数起来。 六七月的天,李晏欢生生数了一身汗出来,期间还数错了无数次,好不容易数完最后一颗,眼前直冒金星。 他提笔在纸上记下最后一个数,然后又埋头加了个总数出来。 他揉着太阳穴,给溯玉报了个数,然后又听见溯玉毫不留情的声音。 “我们二郎说了,要圣上把这些花椒平分成两份,要我带一份回去,今晚做花椒鱼汤喝,还说……”溯玉偷偷瞧了一眼李晏欢,没看到黑脸才敢继续道:“还说今天必须要吃上鱼汤,吃不上就一直等着……” 这是要李晏欢赶在天黑前就把花椒数出来。 丰年忍不住道:“刚才数第一遍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为什么不说?二郎不叫呗。 溯玉没回丰年的话,就在那里等,等李晏欢再数一半花椒出来他好带回去做鱼汤。 为了让萧牧川晚饭能喝上鱼汤,李晏欢二话不说赶紧数起来。 溯玉带了一半的花椒回去,萧牧川却只抓了几颗出去,“就这一把,拿去做汤,剩下的找个罐子起来。” 盯着萧牧川手心里五颗花椒,溯玉不太能理解“一把”的意思。 这五颗也被溯玉放进了罐子里,做鱼汤的花椒是在后厨拿的,萧牧川边喝边感叹。 “放了五年的花椒确实好喝。” 第二天一睁眼,萧牧川又有了新点子。 也不知道在哪听说李晏欢要学花样,他专门差溯玉给李晏欢送了一本淫书过去。 李晏欢拿着书,心里隐隐约约感觉没那么简单,果不其然,溯玉下一句便告诉他:“我们二郎说了,要圣上背下来,今天夜里到二郎窗前去,二郎要抽查……” 李晏欢缓缓松了口气,只是背书而已。 只是这书不是什么正经书 背着背着就要浮想联翩,李晏欢中途换了身衣服才全部背下来。 当天夜里,李晏欢信心满满站在萧牧川窗前,抬起右手,敲了敲窗户。 “二郎,我来抽查课业了。” 萧牧川冷哼一声,“是我抽查你,什么你抽查?” 李晏欢连忙改口:“二郎,我来叫你抽查课业了。” 里头的人想了想,说道:“第五页第三段。” 李晏欢脑子里迅速闪过第五页第三段的内容,正要开口,便听见里头萧牧川继续说道:“倒背。” “……”一口气提在嘴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怎么了?背不出来?檐下有张榻,圣上今天就睡在那儿吧。”萧牧川说完,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 里头没了声音,李晏欢叹了口气,转身去檐下找,还真叫他找到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竹榻。 展开竹榻躺下,李晏欢双臂枕在脑后,突然开口,“二郎,今天的星辰很亮。” 屋内安静的很,就在他以为里头的人已经睡着时,又听到萧牧川嘟囔了一句,“我又看不到。” “你为我取的字,见星,你说要我往后天清日晏,抬头见星,可遇到你之前,我从没想过要看一看天上的星。” “我一直低着头,盯着眼前的东西,在冷宫里时,想让娘活下去,娘亲死后,想让如意过得好一些,憋着一口气到现在,得到很多,但也丢了很多。” 李晏欢换了个姿势,面朝向窗户,好像能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看见里面也躺在窗边的萧牧川。 “二郎就是灿烂星汉,不必抬头也能瞧见。” 小院外,月明趴在门上将里头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然后回来给萧牧山学舌。 “他说二郎是星星!好亮!好亮!” “……”萧牧山本就没抱希望月明一个粗人能把话讲明白,但听这话的意思,李晏欢大概是想夸赞萧牧川,所以才将他比作天上星? “数数,背书。”萧牧山撇撇嘴,“小儿科。” “就是!”月明附和道。 “二郎还以为这是过家家呢?这样他能长记性?到头来还得我出手。” 半月后,二十三位神医齐聚一堂,三天三夜讨论之后,终于得出一张药方。 -- 第117页 “这张方子药性猛烈,需要连敷五天,这五天不能将药取下,一直到第五天,若有效,萧王爷便能恢复视力,但也只是模糊不清的程度,想恢复到从前,必须坚持用药。” 李晏欢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了,“抓紧准备,需要什么药方就说。” “圣上……”神医欲言又止,似乎后头的话有些难为情,“还有件事,就是这药方有个弊端。” “什么弊端?” “因为药性过烈,萧王爷可能会觉得眼睛疼痛难忍,当然这疼也不是一直疼,大概就……就那么一会儿……” 神医说完,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低着头等待李晏欢的决定。 殿中安静良久,才听见李晏欢的声音。 “去准备药方,准备好了先拿来,我敷了试试。” 神医马上否决:“圣上,您眼睛虽是好的,但药敷上也是会有痛感的!” “去准备就是。”李晏欢不欲同他多说,挥挥手将人赶走。 作者有话说: 月明:二郎!好亮! 二郎:谢谢,你也很亮。 78 第77章 心疼 神医熬药火候掌握的很好,药膏拿到李晏欢跟前时还热乎着。 “敷药吧。”李晏欢搁下手中的笔,顺势把自己的头发束起来,方便上药。 丰年有些担心:“主子……” 李晏欢摇摇头,“无事。” 神医抖着手,将温热的药膏敷在李晏欢眼睛上,敷了厚厚的一层后,又用干净的布条缠紧。 “圣上,若是忍受不了,我立刻给您拆下来就是。” 李晏欢“嗯”了一声,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细细感受。 一开始有些热烫,他尚且能忍受,渐渐的热烫变成了刺痛,好似千根万根针扎在眼球上。 李晏欢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 “主子……”丰年瞧出李晏欢此时并不好受,连忙劝道:“主子,将药拆了吧!” 李晏欢没回丰年的话,问一旁的神医:“这疼痛感会持续多久?” 谁料神医反问道:“圣上,已经过了一刻钟,现在还有痛感么?” 李晏欢闭上嘴,没再讲话。 他知道痛感大抵会是一直在,且会越来越疼,神医同他说的时不时疼痛,也是骗他的。 不一会儿,疼痛突然剧烈起来,李晏欢闷哼一声,从坐姿换成趴在自己膝头,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沿着侧脸滴落。 生挖眼球也不过如此! “这药若是用在他身上,也会这样疼吗?” 神医战战兢兢点了点头,后知后觉想起李晏欢看不到,“回圣上,只多不少。” 只多不少? “可有什么办法,再改进一下?”李晏欢紧紧握拳,抵在自己胃口处,剧烈的疼痛让他有些恶心。 神医拒绝:“圣上,之所以会感剧痛,是因为其中有一味蛇毒,而这味蛇毒是治眼盲的主要所在,万万不能去掉。” 殿中安静下来,过了很久,李晏欢才做了决定。 “朕再考虑三天,三天后给你答复。” 三天过去,也不知道李晏欢使了什么法子,将萧牧川从萧牧山手里要了出来,接到宫中治病。 萧牧川老大不愿意的被接进宫中,一下轿子先到处嗅起来。 溯玉不解:“二郎,您闻什么呢?” “我闻这屋里有没有脂粉味儿,若是有,我可不住这里。” 李晏欢从外头进来,刚好听到这一句。 “溯玉,你先出去,我跟二郎说会儿话。” “好。”溯玉将萧牧川引到座位上坐下,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李晏欢走到萧牧川跟前蹲下,抓着萧牧川的手缓缓摩挲,却迟迟不说话。 萧牧川打趣道:“圣上这么严肃,该不会是想跟我说,你瞧上哪家娘子,要娶她过门,现在要跟我打个商量吧?” “倒也不用跟我打商量,我跟圣上的关系,说白了,就是个欲望上的消遣而已。” 知道萧牧川嘴硬心软,李晏欢等他发泄完了,才告诉他接他进宫来是做什么的。 “神医们最近得了新药,药效应当不错,我想让你试一下。” 萧牧川无所谓道:“试就试呗,我答应大哥他们要治眼睛,那便什么法子都试一下。” “但是这个方子……”李晏欢思虑了一会儿,找了个比较缓和的说辞,“敷药后可能会有些难受,所以将你接来宫中,如果有什么不适,方便照顾你。” “敷个药能有多难受,敷就是。”萧牧川两个眼睛瞪着虚空,晃着腿,没把李晏欢的话当回事。 神医将药膏敷上,萧牧川没什么反应,倒是李晏欢,一直抓着他的手,在他耳边安慰。 “二郎不怕,一会儿就不疼了,嗯?” 萧牧川攥紧了他的手,回道:“我不疼。” 他没撒谎,这药敷上清清凉凉的,怎么会疼? 可李晏欢似乎咬定了他会疼,一直在旁念叨。 “二郎若是疼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我说了——”萧牧川想反驳,可手心里突然一湿。 李晏欢哽咽着:“怪我,若不是我叫你去辽州,你也不用遭此疼痛。” 萧牧川再迟钝,也察觉到李晏欢说的好像是真的。 不知道是谁跟他说这药敷上会疼,他便信了,又怕自己难受,所以一直守在这。 -- 第118页 “你……你哭什么?” 李晏欢没听清,立马制止他:“二郎不能哭,哭了又要重新敷药。” 说完他将萧牧川搂在怀中,将自己的手腕放在萧牧川嘴边,“二郎疼极了就咬我。” 应该是他大哥的手笔。 萧牧川顺势演戏,张嘴朝李晏欢的手腕咬了一口,又立马松开。 “我那回叫剑对穿在树上,都没见你这样心疼我,这会儿只不过是敷个药……” 李晏欢悔恨不已,眼泪成串滴下来,落在萧牧川颈窝里。 “我从前不知叫剑对穿有多疼,以为没什么不能忍受的,可我试了这药才知道,单是敷个药就已经这样疼了,二郎那时该有多疼?” 听说李晏欢已经试过这药了,萧牧川愈加肯定这是他大哥安排好的。 他这会儿叫李晏欢死死搂着,本就炎热的天气里出了一头汗,叫李晏欢看见了,还以为他疼的不行。 李晏欢不假他人手,打了一盆温水,打湿帕子,将萧牧川身上的汗一一擦去。 萧牧川一声不吭,假装自己很疼,任由李晏欢帮他从头到脚擦了个遍。 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听见一旁翻书的声音。 “我给二郎读书,二郎别总想着眼睛,听我读书,行不行?” 萧牧川没见过李晏欢手忙脚乱的样子,一时间竟觉得新鲜。 “读吧。” 书没读多久,萧牧川居然眼一闭睡了过去,才刚梦周公,又被李晏欢晃醒。 “怎么了?”萧牧川迷迷糊糊问道。 却听见李晏欢更加悲痛的声音:“二郎,你方才疼晕过去了。” “……”萧牧川深深叹了口气,“我晕过去,便叫我晕着吧,晕着总好过醒着。” “好,好。”李晏欢继续读书,萧牧川又睡过去。 衣不解带照顾了萧牧川一整晚,李晏欢憔悴不堪,天还没亮还要去上朝,上朝还要被逼纳妃立后。 说的话也省去了场面话,简单又直接:“圣上,请立后!请纳妃!” 李晏欢屏住呼吸,朝说话的人看去,居然是萧牧云。 “朕无需后妃,况且有八皇子在,皇室已经后继有人。”说罢他挥挥手让萧牧云退下,“好了,朕待会儿还有事,快些上奏。” “他真这么说的?”萧牧川一连喝了三碗肉粥,抹了抹嘴问道。 溯玉给他盛了第四碗,因为太热,萧牧川把粥推到一旁晾着。 “是,听小厨房的人讲的。” 溯玉刚说完,李晏欢就进屋来,看见被放在桌子最边角的粥,以为萧牧川疼的吃不下饭,皱起眉头劝说道: “二郎,多少吃点。” 溯玉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连忙转身出去,顺手将喝的见底的汤盆也带了出去。 李晏欢端起碗,舀了一勺粥,凑在唇边吹凉了,才喂给萧牧川。 “二郎,不能不吃饭,再忍忍,我知道二郎疼,再有几天就可以拆下来了,拆下来二郎的眼睛就好了。”他喂着喂着突然凑过去亲了一下萧牧川的额头,“二郎信我。” 吃了一碗热粥,萧牧川又出了一身汗。 倒也应了敷药很疼这句话。 萧牧川在宫里住了五天,五天里李晏欢几乎没离开过他身边,实在困极了就眯一会,凭意念硬撑着,终于到了萧牧川拆药这天。 “二郎,您别动。”溯玉扶住萧牧川的头,把布条剪开一道口子。 “好。”萧牧川一动不动,等溯玉将布条跟膏药都拆下来,擦干净了才睁眼。 李晏欢今天特意洗漱一番,将胡须仔仔细细剃了一遍,他俯下身子直视萧牧川的眼睛,轻声问道:“二郎?” 萧牧川没吭声,摇了摇头。 李晏欢眼中的光倏得灭掉,而后立马打起精神来。 “没事,没事。”像是安慰萧牧川,更像是对自己说话,“这个法子不成,我们再试别的法子。”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我真不疼 李晏欢:嘤嘤嘤! 从前照顾二郎,是责任使然,现在照顾二郎,是真的心疼二郎 79 第78章 换眼 “咱们再试别的法子。” 李晏欢突然低下头,良久都没抬起来。 他下意识的躲避开萧牧川的目光,把自己的红眼圈藏起来。 “二郎就待在宫中,等神医们再出个药方,一定能治好的。” 萧牧川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 “主子。”丰年突然进来,只喊了李晏欢一声,具体是什么事却不说。 这意思是示意他出去再说。 李晏欢点点头,扶着萧牧川的双肩,俯下身子对视着,“二郎这几天疼极了,一定没睡好,不如现在休息一下?” “好。”萧牧川应下,看着李晏欢出门的背影。 有些东西好像确实跟从前不一样了。 “主子,是萧大郎君送来的神医,他说……”离殿远了,丰年才犹豫着开口,“他说……” 李晏欢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催促道:“说什么?” “说萧二郎的眼睛不能再治了,眼珠已经开始病变,必须趁现在摘掉,若不及时摘掉,恐会危及性命。” 李晏欢猛地停下,盯着右手边的檐柱看,他有些不解。 -- 第119页 “怎么会?他只是眼睛瞎了,怎么会危及性命?” 丰年道:“可是……萧大郎君已经同意了。” 同意什么?李晏欢缓缓转头看向丰年,同意摘掉萧牧川的眼睛? “不行。”他斩钉截铁拒绝,“不行,再试试。” 李晏欢胸口好似压了一座山,他一边紧紧抓着萧牧川,一边挣扎着想爬出这道深渊。 怎么就走到了这种境地? 还未进屋,便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声音,神医们分为两拨,一拨坚持要摘掉眼睛保住性命,而另一拨则想换个方子再试试。 两拨人争得不可开交,听在李晏欢耳朵里,像是立刻就要对萧牧川来一个宣判。 “别吵了!”丰年推门进去,闪身让出身后的李晏欢来。 大家同时闭嘴,萧牧山送来的神医则昂首挺胸站出去。 “圣上,萧王爷眼睛已经病变,若想保住性命,必须将眼睛摘除,且萧大郎君已经同意,请圣上明示!” 李晏欢喘着粗气,迟迟没回话。 “圣上!以我的见解,就算摘掉眼睛,也不排除后面继续病变的可能,那我们何不再尝试下一个药方呢?” “就是因为不知道何时病变,才要现在立刻摘掉!” 两拨人又吵在一起。 “够了!”李晏欢怒斥一声,殿中突然安静下来。 “这件事,我找萧牧山商量。” 李晏欢顾不及诏萧牧山进宫,又马不停蹄赶去萧府,萧牧山似乎也知道李晏欢会来找他,早早便沏好了热茶。 “圣上来找我所为何事,我已经知晓,二郎的眼睛如何治,我已经同神医商定了。” 李晏欢也开门见山:“二郎的眼睛,我想再试试,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不能就这样摘掉。” 萧牧山摇摇头,并不认同李晏欢的说法。 “圣上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吗?上回将二郎接进宫时,圣上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吧?”他虽坐在轮椅上,却气势逼人,生生将李晏欢逼得不敢抬眼。 李晏欢紧咬大牙,头微微晃动,“摘掉,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我自然知道。”萧牧山浅抿一口茶,盖子将茶盏拨的作响,“我是他亲长兄,家中父母早亡,我看着二郎长大,一直顺风顺水到现在,如今却要活生生把眼睛去掉,我心里是什么感觉谁又知道?” 那茶盏盖子像是磕在李晏欢心头,一下一下重重敲击。 “这一切不都是因为圣上吗?” “我也是为了二郎好,才叫他摘掉眼睛。” “难不成圣上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既能保住二郎性命,又能保住二郎眼睛?” 一连几个问题抛出去,李晏欢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能否这样?”李晏欢突然抬起头,看向萧牧山的眼睛里满是认真的神色,“给二郎换一双完好的眼睛。” 萧牧山盯着眼前这人看了半晌,才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换谁的眼睛?圣上说的轻巧,谁又愿意失去自己的一双眼睛?” “我的。”李晏欢斩钉截铁道,“二郎从前说过,我的眼睛好看,把我的眼睛给他,他一定喜欢的。” “圣上别是昏了头同我说笑?”萧牧山是想将李晏欢逼到绝路上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可从没想过要他的眼睛。 “我说的都是真的,二郎会喜欢的。” 萧牧川就是撞进这样一双眼睛里才深陷其中,从前情事时也屡屡痴迷盯着李晏欢的眼睛。 “先不说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就算能成功,圣上没了双眼,这天下保准要易主,这可是你费尽心力‘骗’来的,就这么拱手让人,如果是我,我一定不甘心。” 萧牧山可不信李晏欢舍得把这个皇位送给别人,前前后后死了这么多人,李晏欢骗完这个又骗那个,费了这么大劲得来的东西,叫别人不费吹灰之力拿去? 怎么可能? “到时再说。”李晏欢站起身往外走,“但二郎不能没有眼睛,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待他走到门口,听见里头萧牧山高声道:“圣上说错了!就算二郎的眼睛现在立时好起来,圣上也不该原谅自己。” 李晏欢脚步顿了一下,喉间几番滚动。 逃似的离开萧府,他急匆匆进宫,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神医听。 几位神医俱是被他的想法吓了一跳,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圣上……可换眼极为复杂,且从古至今从未有人成功过,这样风险太大太大!” “朕知道,但必须要试一试。” “这……我们需翻阅古籍,做好万全准备。”神医建议道:“且我们可以先换一只眼,待一只成功后再换另一只也不迟。” 李晏欢答应下来。 萧牧川最近总觉得溯玉有什么事瞒着他,就像之前联合李晏欢骗他时那样,对他有些过分殷勤。 说话磨磨唧唧,拐弯抹角的,看上去也像没安好心。 他提点道:“有什么事最好是提前知会我一声。” 溯玉心知自己根本瞒不住,只好告诉他。 “神医说,二郎的眼睛最好是摘掉,以防往后危及性命,圣上最近在筹备了……” 萧牧川看向溯玉,不太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什么意思?他要把我眼珠子生挖了?” -- 第120页 “这、这是大爷的主意,说去掉眼睛,以保性命,圣上的意思是,给您换一双眼睛。” 听说这是萧牧山的主意,萧牧川心里有数,又是他大哥骗李晏欢的,于是顺势答应下来。 “哦,换吧,换谁的?” 溯玉连忙转过身背对他,假装倒水,心虚道:“丰年没说,料想这几天正在找,二郎别急,肯定能找到的。” 李晏欢早已叮嘱过,千万不能让萧牧川知道是要将他的眼换过去。 这就是个骗局,也不会真的有谁将眼睛换给他,萧牧川没当回事。 倒是李晏欢愁的几天吃不下饭,频频叹息。 第十三次叹气后,萧牧川“嘭”的将碗放下。 “你不想吃饭就出去。” 李晏欢赶紧讨好道:“怪我,怪我。” 然后拾起筷子给他夹了块点心喂到嘴边,“这是二郎从前喜欢吃的,尝一尝?” 萧牧川眨眨眼,伸手把点心从筷子上拿下来,一口一口慢吞吞吃掉。 点心还是从前的味道,甜滋滋的,萧牧川吃了两口,可李晏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让他有些不自在。 “你、你怎么不吃?” “二郎吃就是,我多看一会儿。”李晏欢又给他拿了一块,放在他手中。 “二郎叫我多看一会儿,行吗?” 再过几天他的眼睛换给萧牧川,就再也看不见萧牧川的模样。 他要趁现在多看几眼,才能记一辈子。 “看,也没人拦你。”萧牧川稍稍偏头,躲开他的目光。 没过两天,神医告诉李晏欢,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李晏欢还有些诧异竟然这样快。 可迫切想让萧牧川恢复的心没来得及细想。 当天,李晏欢将萧牧川送上榻,将他额头鬓角的头发缓缓抚顺,故意说道:“二郎不怕,我就在外头等你,很快的。” 萧牧川看着他,点点头。 李晏欢往门口走了几步,假装自己已经出去,又慢慢退回,躺在萧牧川不远处的榻上。 然后冲神医点点头。 萧牧川好奇的歪着脑袋,看向李晏欢那边。 神医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郑重的朝李晏欢点头示意。 “我……我开始了。”神医声音有些颤抖,深吸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不光声音颤抖,手也在不停抖动,看得其他人心惊胆战。 萧牧川则饶有兴趣。 刀尖向李晏欢的眼睛迫近,李晏欢强忍着不去眨眼,等待刺入那一刻。 “够了。” 神医猛的松一口气,把几乎要贴到眼睛上的刀尖挪开。 “你们先出去,跟大哥说,闹剧到这就结束了。”萧牧川说着翻身下榻,走到李晏欢跟前。 他右手缓缓抚上李晏欢的额头,沿着眉骨细细摩挲着。 眼睛也一动不动盯着李晏欢的眼睛。 他轻声道:“晏欢这双眼睛这样好看,我舍不得的。” 作者有话说: 神医甲:怎么办?大爷可没说还要换眼。 神医乙: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不能真的换吧? 李晏欢:快来!挖我的眼!把我的眼换给二郎!不要可怜我! 80 第79章 男宠(一更)完结 “二郎……”李晏欢抬手握住萧牧川的手,还有些不敢相信,“二郎眼睛好了?” “嗯。”萧牧川起身,顺势将李晏欢也拉起来。 “早在大哥要你放血时,你就该知道,他说的都是骗你的,换眼这种事你都信?脑子叫星狼吃了么?” 李晏欢突然伸出胳膊圈住萧牧川的腰,离得近了,萧牧川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脏正在疯狂跳动。 “你大哥要把你眼睛摘掉,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摘你眼睛?”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可那是萧牧川的亲兄,怎么会害萧牧川? “二郎眼睛好了为何不告诉我?”李晏欢将脸埋进萧牧川腹部,鼻腔里都是让人舒心的味道。 他有些委屈:“我快要疯了。” 为何不告诉李晏欢? 萧牧川低下头,盯着李晏欢的发顶看了半晌。 “眼睛好了,就要回兰陵了。” 拆药那天,他一睁眼就看到满脸期望的李晏欢,下意识隐瞒自己已经复明的事实,不过是想在长安多待些日子。 怀里的身子突然僵硬,李晏欢猛地抬头,追问道:“二郎为何还要回兰陵?是、是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好么?二郎能不能告诉我?二郎告诉我,我好好改。” “不必了。”萧牧川推开他,摇摇头,“与你无关,只是我想明白了,我跟你,确实没什么好结果。” 李晏欢是皇帝,就算为了他一辈子不娶妻,朝中百官上奏的奏折也要把他压死。 “可是,可是二郎答应我了,等眼睛好了再考虑我,二郎再考虑几天,慢慢考虑,行不行?” 最好是考虑个一年半载,他好有机会做些什么,叫二郎将他重新装回心里去。 见萧牧川迟迟未回应,李晏欢情绪越发激动,居然手脚并用缠住萧牧川的腰身,死死不放开。 “你……”萧牧川哭笑不得,“放开,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哪去!”李晏欢大声问他。 “……回萧府去,给我大哥报声平安。” -- 第121页 “报完平安还回来么?” 萧牧川没立时拒绝他,给他留了个念想。 “再说。” 萧牧川回萧府这天,李晏欢明面上不显,实则背地里往萧府周围安插了许多人,又吩咐丰年送萧牧川回去,紧紧盯着萧府上人来人往。 萧牧山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萧府被人监看起来,但假意没发现,还在院子里就冲萧牧川喊了一嗓子。 “既然二郎眼睛好了,明日就启程回兰陵吧!” 萧牧川没否决,却在进屋后跟萧牧山说道:“要不再待两天。” “待两天做什么?”萧牧山问,“他做到这个份上,就到底了,其他的别指望,也别妄想。” 萧牧川答不上来要做什么,也没什么靠谱的理由可以多留几天。 但没想到李晏欢帮他找了个理由。 “谢瑶?” “是。”丰年把拜帖递给萧牧川,顺便给了他一道圣旨,“主子说,萧二郎同驸马见过,就将这道圣旨给他吧。” 萧牧川接过圣旨,没打开看,却也知道并不是什么好事。 “谢瑶同公主……”他斟酌措辞:“并不好么?” 丰年一脸难色,回道:“萧二郎见过就知道了。” “好。”萧牧川简单收拾一番,动身前往公主府。 李晏欢给他找了个由头留在长安,便是要他去劝说谢瑶。 至于谢瑶跟李如意出了什么事,他又要如何劝说,李晏欢没告诉他,问多了只说见过谢瑶就知道。 到了公主府,萧牧川叫随从引进偏殿,老远就看见谢瑶坐在院子里画画,他喊了一声,谢瑶却没反应。 萧牧川摇摇头,心道谢瑶这个画痴,这么些年了一点没变,画起画来就听不见外人声音。 “谢三!”萧牧川又高喊一声,走到他身后,“画什么呢?这么入迷?” 待看清谢瑶画幅上的画,萧牧川立马左右瞧了瞧,凑过去小声道:“你什么时候干起这档营生了?” 画上是一群男男女女赤裸苟合的场景。 谢瑶竟是在画淫书。 “谁啊?”谢瑶回他一声,嗓子里像是塞了一把干柴。 再仔细一瞧,他脸色苍白,嘴唇干燥,望过来的眼睛里毫无神采。 “谢瑶?”萧牧川又喊他一声,“是我,萧牧川。” 他坐在谢瑶身侧,仔细端详眼前这人。 “你这是怎么了?” 同公主成亲那天是何等的矜傲风光,怎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萧二啊。”谢瑶点点头,继续手里的画。 笔尖勾勒出双.乳,继续往上,沿着纤细的脖颈画出五官,最后以朱笔点唇。 看着他一笔笔画完画中女子的脸,大热天里萧牧川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猛的抓住谢瑶的手腕,萧牧川不敢置信道:“谢三!你这是画的谁?如意公主?你为何要将公主画进淫书?那可是当朝公主!是你的妻子!” 谢瑶沉默,眼睛一直盯着画中的人,没分给萧牧川半点注意。 “谢瑶!你说话啊?”萧牧川催促,突然反应过来,这便是李晏欢要他来劝谢瑶的问题所在。 谢瑶缓缓张开干裂的嘴唇,吐出一句话:“是公主让我画的。” 仿佛放弃自己所有的尊严,谢瑶继续道:“是公主……要我将她与男宠交合时的场景画下来,制成册子,以供她欣赏。” 萧牧川心跳突然停了一拍,“谢瑶你在说什么?” “这样的册子有几十本,这公主府的男宠比下人都多,我……我只能看着,我必须看着。” 看着他曾怜惜珍爱的姑娘,日日与不同的男人颠鸾倒凤,还要他一笔一笔画下来。 “她说、她说喜欢我的画,喜欢、可、可画她,看着她糟践自己,我、我快要死了。” 谢瑶语无伦次,握笔的手大幅度颤抖着。 萧牧川用力扶稳谢瑶的胳膊,再不愿相信,也知道谢瑶不可能凭空捏造出这些事污蔑李如意。 他没想过谢瑶同李如意的结合居然是这样的结局,更没想到逼李如意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她会无所顾忌的做出这样的事。 “怪我,谢瑶,都怪我。” 这桩姻缘是他一手促成,把谢瑶害到如此境地的也是他。 “不怪你,萧二郎,这不怪你。”谢瑶含糊不清的念叨着,“本就是我高攀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失去也理所应当,萧二郎……” 他突然抬头看向萧牧川。 “爱与不爱,一眼便能区分……她不爱我罢了。” 萧牧川频频摇头,猛然站起身,“我去找李晏欢,让他来管如意公主,谢三你等我!”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是谁要管本宫?” 李如意梳着妇人的发髻,因着妆容,眼角微微上挑,看上去气势凌人。 “萧王爷好像还没有权利管本宫吧?找哥哥来也没用,他有什么立场管我?” 她走到萧牧川跟前,微微一笑,“难不成连我逍遥快活都要管?那他管的实在有些多。” 萧牧川叫她怼的无言以对,也知道李晏欢应当早就管过,却没什么成效。 “公主,圣上一番苦心——” “一番苦心,就是为了拉拢谢家将我随意嫁出去,他这样做跟皇后有什么区别?”李如意不再是天真的少女,她的单纯心性也早已磨灭在同谢瑶成婚那天。 -- 第122页 萧牧川忍不住替李晏欢辩解道:“圣上有多疼公主,公主应当看在眼里,儿时为让公主在宫里活下去,他把唯一生的希望让给公主,李玚同皇后步步紧逼时,他给公主选了最好的姻缘……那可是公主的亲兄,怎么会害——” “我宁愿跟他一起死在冷宫里!”李如意打断萧牧川的话,稍稍歪头,状似不解道:“他为什么总是替我做选择?为什么不能问一下我的感受?为什么每次都要以对我好的名义逼我做一些我并不想做的事?” “……”萧牧川张了张口,心疼不已,“可那时他才不到七岁啊!” 一个七岁的孩子,在那种境况下,能做出什么选择? 快要饿死时,已然绝望时,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将李如意送出去。 “他才不到七岁,没了娘亲,无路可走,却想着将公主送出去,公主不能这样说他。” 李如意还没红眼,萧牧川先眨下两行热泪。 “李玚李珮虎视眈眈,谢瑶能对公主死心塌地一辈子,公主又是怎么糟蹋这一番心意的?” 他这番话听在李如意耳朵里只觉可笑。 “一辈子?本宫现在不需要,本宫现在快活的很,要什么有什么,哥哥才不敢管我。”她收回目光,目不斜视从萧牧川身边走过,快要擦肩时,她昂首挺胸,将天家公主的威仪展露出来,“毕竟,这是你们欠我的。” 这样一场闹剧结束,谢瑶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似乎已经习惯了。 萧牧川怆然不已,想起丰年的话,他浑浑噩噩从胸口掏出李晏欢给的圣旨,交到谢瑶手中。 “他说要我见过你,就把这个给你。” 谢瑶终于有了反应,接过圣旨打开,里头是一张和离书。 他心如死灰,掀起袍子跪下,额头缓缓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臣,谢主隆恩。” 谢瑶走的那天,萧牧川没敢去送,他不知道那张圣旨是李晏欢赐下还是谢瑶求得,也不知道谢瑶离开长安时是不舍或是解脱。 但他害怕再看见谢瑶的眼睛。 “谢三这样的下场你早该想到,公主淫乱豢养男宠,从古至今也并非奇事。” 萧牧山循循善诱:“跟李家人讲什么深情,你看他们在乎吗?” 萧牧川没讲话,他这些天一直在想谢瑶的那句话,爱与不爱,一眼便能区分,李如意跟谢瑶,他跟李晏欢…… 萧牧山催促:“事办完了,也该回了?” 李晏欢托付的事已经办妥,是时候回兰陵了。 他跟李晏欢,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呢?他不敢轻易下这个结论。 “好。”萧牧川最终点点头,“回吧。” 夏季里最热那一天,马车从萧府出发,还没走出长安城,就被丰年拦了下来。 “萧二郎!圣上有旨!” 萧牧川心跳如雷,推开车窗,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 “什么旨?” “圣上有旨!立兰陵萧氏萧牧川为后,前朝后宫,常侍左右!”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萧牧山:其他的别指望,也别妄想。 李晏欢:我要让二郎当我的皇后! 二郎:你看,妄想成真了吧。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还有两篇番外,喜欢的可以继续跟读 关于几个角色,最后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的解读,放在长评里,大家可以翻阅一下? 81 番外一 兰陵情事(二更) 回到兰陵时,刚好是夏末,车队特意绕海边而行,海风钻进鼻腔里,带着咸涩的味道。 “要下去看看么?”萧牧山放下手里的书问道。 萧牧川把盖在脸上的书拿开,迷瞪着眼往外看了下。 “到兰陵了?” “马上就到了,绕海边走的,要不要下去看看?” 萧牧川从前总带云升跟溯玉来海边游水,可云升不会水,只会捡贝壳。 “停一下吧。” 萧牧川从马车上跳下来,找到溯玉。 “就把云升放在这吧。” 溯玉一愣,而后明白萧牧川是想把云升葬在这里。 他犹豫道:“二郎,这里近海,怎么能葬人?” 先不说海水能将棺木蚀穿,就光是涨潮落潮,也会把棺木带进海里的。 “离的远些,找个合适的地方。”萧牧川吩咐道,然后脱了鞋袜去沙滩上捡贝壳。 待云升的小坟包起来,萧牧川也捡够了贝壳,他将贝壳一片片贴在小坟包上,密密麻麻贴满,才拍拍手站起来。 “云升喜欢的东西,就多给他带点。” 溯玉抽抽嘴角,心里盘算着自己该趁现在喜欢一样正经东西,往后二郎给他坟上放东西,看上去也正常些。 “走吧,回兰陵去,看看姑母身子如何。” 他最后瞅了云升一眼,又跳上马车。 两个月前他从长安城出来,李晏欢一道圣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可萧牧川反而是最清醒的那个。 他说过要把云升送回兰陵的,就必须得亲自送回来,至于什么时候再回长安…… 那就看李晏欢了。 李晏欢也会算时间,萧牧川回兰陵待了一个月,正解思乡之情,又觉得家中无聊时,长安的车队浩浩荡荡进了兰陵城。 萧牧川正赤着脚在地里挖自己种的菜,双腿裤管挽起,连小腿腿肚都沾了泥土。 -- 第123页 反观李晏欢,穿了一身从未见过的新衣裳,长发也一丝不苟的束进发冠里,就连下马车时蹭上的一点灰尘,也被他仔仔细细的掸去。 李晏欢收拾好自己,甫一抬头,便看见浑身脏兮兮的萧牧川。 他急走几步,站在田埂上,朝那边喊:“二郎,我来接你回家。” 萧牧川撇撇嘴,俯身抱起自己挖来的菜,走到李晏欢跟前,上下打量一番。 “做什么穿这么好看?” 这一路过来还不知道叫多少人看见。 “怕你嫌我难看。”李晏欢不顾新挖的菜还带着泥土,把萧牧川怀里的菜全抱过去。 萧牧川一愣,只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从前李晏欢在封学出来时,好像也说过这样一句话。 “为悦己者容,世间最简单的道理。” 听到这句话,萧牧川下意识瞅了眼自己并不体面的打扮。 李晏欢空出一只手,牵住萧牧川的,两个人沿着小路慢悠悠往回走。 “说错了,是我心悦二郎,这样打扮也是为了让二郎喜欢。” 从前也怕萧牧川看见自己邋遢的样子,如今更是小心翼翼。 因为这是他年少的欢喜,也是他余生的深情。 82 番外二 长安趣事(三更) “昨日圣上立萧牧川为后,竟无一人反驳!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今日一定要上谏圣上,要他收回圣令,必要时,我们几个要以死相逼!” “就是!萧家已经深入朝政,若再总揽后宫,这天下难不成又要易姓为萧?” 几位大臣边走边激烈讨论,口中的热气喷薄而出,似乎要化成一把把刀子戳进萧牧川的胸膛。 他们从正门进宫,还未进二道门,便看见西边晃晃悠悠过来一个人影。 这会儿天还没亮,待那人走近了,大家才看清竟是昨日才刚立的皇后。 萧牧川肩上扛着大刀,手里牵着星狼,慢吞吞停下脚步,朝几位打招呼。 “几位,上朝去?” 方才还说要以死相逼的左丞左右看看,一群同僚俱是拼命低着头,全然不见方才的气势,他只好站出去回话。 “是……皇后娘娘。” 听到这个称呼,萧牧川咧嘴一笑。 “有几位大臣真是国之幸事,今晚我跟圣上说一声,几位忠诚之心,日月可鉴,该赏,如此便不打扰各位了。”说罢,心满意足的摆摆手,牵着星狼往东走。 他习惯了早起,李晏欢一起来上朝,他就跟着起床,然后拿上自己的刀,牵上星狼,从宫城最西头,路过正大门,再从最东头绕回来。 能散步,也能使人心情愉悦。 久而久之,大臣们已经摸清他散步的点,刻意提前一盏茶的时间进宫,就是为了躲开萧牧川。 和他的刀。 和他的狗。 可这样的习惯从八皇子会说话开始,就被萧牧川改掉。 他把肩上的刀换成了八皇子。 依旧是从宫城最西头出发,路过正大门,却不再往东走,而是跟着上朝的大臣们,一路走到銮殿。 有时候还能跟左丞聊上几句。 李晏欢定的规矩,八皇子要随他听政。 萧牧川一手抱八皇子,一手牵着星狼,听政听得津津有味。 八皇子从小在萧牧川肩上长大,尿了不知多少件石青的衣裳,却也尿了个父子情深出来。 每到这个时候,李晏欢总要提醒萧牧川一句,他跟八皇子并非父子。 是否是父子萧牧川也并不在乎,他勤勤恳恳,亲自教导,直到八皇子登基。 新皇登基当天,长公主李如意受身边有心之人挑拨,发动逼宫政变,欲自称女帝。 李晏欢狠了狠心,将李如意锁在后宫,永世不得外出,身边男宠尽数遣散。 萧牧川则在逼宫政变中遭乱箭射死,连个全尸都没留。 李晏欢悲痛不已,亲自扶棺,送萧牧川归兰陵。 又是一年春意早,兰陵萧家稚子春游会上,萧牧山的幺女一脸天真的问身后人:“为什么兰陵萧家出过二十二个驸马,二十二个丞相,皇后却是二十三个,怎么多一个呢?” 听到稚童的问题,她身后的人俯下身子,看清她手里拿的是兰陵萧家族谱。 “因为有个皇帝脑袋不大灵光,非要让萧家人当皇后啊。” “嗯……那是哪个皇帝脑袋不大灵光呢?” 话音刚落,小院走进来一个人,布衣草鞋,浑身是泥,他望过来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二郎,秧苗栽好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番外到此完结了嗷~ PUA大师李晏欢跟二郎的故事也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们下一本再相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