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嚣》 第1页 《尘嚣》作者:红赝【完结】 文案 庄栖风遇见商郅郁,就像是一只飞蛾扑进了火丛里,又像是一头熊栽进了花蜜中,他牢牢被这个人吸引,便义无反顾开始了他的追求之路,他说,“我爱上你了,请你跟我交往。”可偏偏对方对他的一切都无动于衷,是男神又如何,就听对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拒绝。” 于是,被千千万万人宠爱的庄栖风,撞上了生平第一堵严严实实的城墙,他该如何攻入商郅郁的心房? “你……能不能当我是朋友?” 排雷:此文商郅郁是异性恋,有女友,经过一系列事情之后算是被掰歪,但也仅限庄栖风一人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商郅郁,庄栖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飞蛾扑火 立意:飞蛾扑火 ================== ☆、Chapter 1 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急促得像是那个人被火烧到了屁股,周言谕眼皮微跳,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果然鞋跟踏地的步伐渐近,自己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下推开,同时来人大声地道,“不好了总监,栖梧又失踪了,他只留下一张字条,说是去体验新角色,一周后见。” 她一面说一面将字条放在周言谕面前。 周言谕并未低头去看,只是推了推眼镜,万年不变的表情像是被冰冻住一样,面对来人十分淡定地道,“虞晓澜,这种事我想你也该习惯了,我会通知制片和导演,你设法联系他,实在联络不到就委托私家侦探,务必在一周内找到人。” “知道了。” “对了,找私家侦探别忘了给人家剧本。” “好的。”虞晓澜离开办公室前扶上门把手,方才的焦急因上司的镇定一扫而空,她面对周言谕露出职业性标准的微笑道,“那么,我先离开了。” 周言谕微点头,当门被关上后他才垂下眼,就见字条上那一行字龙飞凤舞,潦草得简直让人难以辨认,却一如既往气势十足唯我独尊,就跟它的主人一模一样。 周言谕注视字条半响,这才拿起桌上的电话,跟制片方报备相关情况。 ------------------------------------------------------------------------------ 商郅郁处理完照片回家时已近十二点,地铁早已停驶,他只好叫了一辆出租车,路上看不见一个行人,傍晚一场大雨将路面冲刷得干干净净,夜空相当清朗,抬头即是满天星斗,空气通透凉爽,虽然早已过了吃夜宵的时间,但商郅郁连晚饭都没时间吃,于是在经过仅有的那家便利店时就下了车,准备买一些食物再走回去。 便利店外照常聚集了一群年轻人,他们或蹲或站,有的搂着女友坐在一旁的摩托车上,台阶下满满的都是烟蒂和酒瓶,一旁那个有屋檐的停车棚里也是乌烟瘴气,远远的就能听见嘈杂声和引擎声,好在这一带马上就要拆迁,住户所剩无几,也正是因此他们才选择了在这里聚会,商郅郁习以为常,在一波又一波的调笑声中穿过人群独自进入小小的便利店,径直走到冷藏箱前挑选食物,他基本不挑食,肚子饿了什么都能吃,在夜深的情况下更是只要方便就好。 “哈哈哈,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流浪汉,撞到我连个响声都没有,我几拳就把他打趴下了,没想到他居然哭了呢,拼命护着脸的样子实在是太傻了,真是,这么弱害我都提不起劲来,就放他一马啦……不过嘛,气还是要撒的……” 类似这种逞能爱现的话几百年下来好像都没什么改变,商郅郁对此毫无感想,他只想尽快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想,因为明天还要早起…… 买了三明治和啤酒,商郅郁拎着袋子离开便利店,就往家的方向慢慢走回去。 这一带人烟稀少,原本多为当地的农民自己建造的平房,刚来到此地的商郅郁身无分文,兴许是出于好运又或是房东心地特别好,一开始就收留了他,商郅郁找到工作后便按月交房租,之后整整六年都没有离开过,直到一个月前因为拆迁的缘故房东迫不得已搬离了这里,虽然也曾相邀商郅郁一同前去,但由于距离上班的地点实在太远,商郅郁不得不拒绝,同时开始着手找房子。 “搬家啊……”真是有点麻烦呢。 商郅郁拐进小巷,天空忽地又飘起了小雨,他抬起头,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遮蔽了大片夜空,商郅郁加快脚步,可就在快要接近家门口的时候,他忽然瞥见一个人影蜷在角落,昏黄的路灯下那人肤色惨白,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部位除了脏污还有伤痕,泥和血混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瘆人。 商郅郁微微皱起了眉,由于房子大多数都空了的缘故引来流浪汉和乞丐光顾是常有的事,但眼前这个缩在角落里的人显然不熟悉这一带,否则他只要几步就能找到更好的落脚点养伤,而不是像这样躺在露天,让伤势更加严重。 雨势逐渐变大,商郅郁看看天,再看看人,心想无论这人是谁,这样放任不管总是不太好,最终他几步走到家门口将大门打开,然后走回去将人半扛半扶着带回家,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重,而且手长脚长,个子恐怕跟自己差不多高,除此之外,他身上的温度好像超过了正常程度,恐怕之前就已在发烧。 -- 第2页 商郅郁没多想,直接把人扛到沙发上,打开灯,这才发现这人身上的穿着并不像是个单纯的流浪汉,虽然那件白衬衫早已脏得不成样子,而且还湿嗒嗒的,这估计就是他发烧的原因,商郅郁不清楚这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不过这副模样无论怎么看都显得过分凄惨。 不再耽搁,商郅郁将他的衬衣长裤脱去,用热水替他稍稍擦了擦身,再查看他身上的伤势为他上药,就见腹部腰侧皆有淤青的痕迹,小腿的擦伤尤为严重,但幸好仅此而已。 处理完这些,商郅郁才去擦他的脸,他脸上并没有伤痕,就是脏兮兮的,谁知一擦干净后,露出来的模样却连商郅郁都不由愣住。 这是一张极好看的脸,精致的五官,线条凌厉却又不失优美的轮廓,由于身体不适而微蹙着的眉使得他即使在昏睡状态,也仍然会牵动他人的情绪,更甚者,这张脸还有一点点面熟。 但商郅郁盯着他看了半晌,仍然想不起来这人究竟像谁。 他回过神,看了看表,不禁长叹一声。 已经过了十二点,但沙发上的人的高烧状态让人无法就这么丢下他去睡觉,商郅郁起身拿出毛毯先将人裹起来,随即又从冰箱里取出一堆冰块,用毛巾包起来放在他的额头上替他冷敷降温,希望高烧能尽快褪下去。 ------------------------------------------------------------------------------ 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已经是清晨了。 商郅郁伸手探了探眼前那人的额头,感觉温度降了下来,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手机……”看起来真是捡了个大-麻烦。 商郅郁烦恼地抚着后颈,盯着人站在沙发前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把他留在家中,反正自己的这个家本来也没什么值钱的物品,他洗漱完毕,留下早餐,锁上暗房的门,带上钱和相机,出门上班。 商郅郁是报社的摄影记者,每天的工作就是跟着事件到处跑,有时候也会被指名跟着某个记者跑特定的新闻,又或者是临时性的摄影和图片工作,一整天下来几乎脚不沾地,但这对他而言是一份非常充实的工作,虽说和从前的理想有些差距,不过总算能摸到相机,至少比起四年多前那个还在餐厅里打工的自己已经进步很多了。 进到办公室,打开计算机,正打算确认当□□程,却看见隔壁的郑宜翎像一团烂泥一样摊在办公桌上,商郅郁顺手给她倒了一杯咖啡,放到她面前问,“怎么了?今天上午没有采访吗?” 郑宜翎是记者,原本跟他是一组的,负责社会新闻,但最近被调去娱乐版,他记得昨天下班前她还挺兴奋,不知今天一大早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得如此无精打采。 “谢啦!”郑宜翎不客气地接过咖啡,颇为郁闷地回答,“采访忽然取消了,连个理由都没有,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本来这是今天的重点新闻,这下糟了,我根本还没有后备方案。” “没有什么难得倒你郑大小姐的,加油吧。”商郅郁拍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他并不是第一天认识郑宜翎,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她说归说,可语气里连半点危机感都没有,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商郅郁拿着咖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郑宜翎将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对他说,“还是社会新闻好,每天都有不同的事发生,影视圈就这些人,以前不是每天跟意识不到,偶尔看一看才会觉得新鲜,现在来来回回就是谁结婚谁有八卦谁又跟谁好了,还都得当成正事来报,好不容易对今天上午的采访有一些期待,偏偏被无情地取消了,唉。” 商郅郁对着屏幕一面记下自己行程的时间和地点,一面听她发牢骚,最后合上本子起身说,“我先出门了,下次请你吃饭,我再听你讲讲这些事有多么无聊。” “好哦!”郑宜翎神情一振,抬头看他道,“不如就今晚吧,怎样?” 商郅郁一怔,说,“抱歉,今晚不行,昨晚捡到一只小狗,我得回家喂食。”虽然也许那人离开了也说不定,但以防万一,还是得先回家看一眼…… “啊,我最怕狗了,那就算了,空了记得找我。”郑宜翎吐吐舌说。 “好。”商郅郁背着包走到门口,就听身后郑宜翎吐槽他道,“你啊,就是太好心,小心别被欺负了去……” 商郅郁闻言不禁失笑,站在门口回头道,“你该庆幸的是这世上少了个会作恶的人,而且,我也一直受到大家的帮助和照顾,所以适当做一些帮助别人的事是应该的。走了。” 看着商郅郁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郑宜翎转回椅子面对计算机,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咕哝道,“这家伙,总是那么认真,没听出来我只是一句玩笑的话吗……” ☆、Chapter 2 在报社上班相当忙碌,几乎没有上下班准确的时间,商郅郁在过了下班的点才回到办公室,也来不及坐下,他直接把要修的照片统统拷进笔记本后就匆匆离开报社,他必须先去超市买一些菜回去,平常大多数时间都在加班所以很少有回去做菜的机会,但昨天既然把人带回了家,那么还是先回去看一看比较好。 拎着一堆食材回到家,早上锁好的门依然是老样子,看样子人还没有离开,虽然他特地去买了菜,但真正发现人还在的时候,商郅郁仍是感到有几分意外。 -- 第3页 打开门,商郅郁蓦地愣住。 平常听的CD被取了出来,租来的影碟也扔得到处都是,抽屉里的相册被翻出来摊开在地上,照片也有几张被抽了出来,桌上的食物几乎是整个冰箱里的存货,但都已被拆开过并且堆满了整桌,除此之外还有一地的衣服,也一并从衣橱里翻出来,其中扎眼的是昨天那人身上那件脏兮兮的白衬衫,此时正跟自己那些干净的衣服混在一起。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穿着他的衣服抱着一本相册安稳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戴着耳塞曲起一条长腿,一副天塌下来也跟他无关的模样,看得出来他还洗过澡,商郅郁已经能够想象得到浴室里该有多乱。面对像是遭受过打劫的家,偏偏打劫犯就在自己面前,商郅郁此刻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刚刚发现原来捡回来的宠物过分调皮的主人那样,既没好气,又有些啼笑皆非。 但既然醒来过,还如此活泼,那应该不用担心他的身体了,商郅郁边想着边走到厨房,卷起袖子把菜浸下,再煮上米饭,然后回到客厅开始收拾一地的相片,这些都是他几年下来陆续拍摄的,其中一些跟新闻无关所以并未被采用,放在哪里他也记得一清二楚,被翻出来看倒也不令他生气,照片拍出来本就该有人看,否则就失去了照片存在的意义。 收拾完照片再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叠起来,如果脏了就放在洗衣机上,顺便参观了一下自己的浴室,里面的一切果然如他所想,不过反正晚上要洗澡所以也不急着收拾,之后他又把CD和影碟都放回CD架,最后回到餐桌上,那些乱七八糟堆着的食物如果是吃剩的就拿去丢掉,只是拆开包装的话可以重新加热,熟食没有坏的话一并炒一炒,商郅郁一面收拾一面转战厨房,不多时,厨房里便飘出食物的香味来。 当他将第一碗菜端出来的时候,忽地便与不知何时已经从沙发上起来的人视线对上了,对方就面对厨房静静站在餐桌旁,应该有一会儿了。 他有一双像是黑曜石一样美丽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什么的时候漆黑的颜色像是无尽的夜空,动人极了。 首先出声的人是商郅郁,他一贯冷静,很少会被感性思维占据头脑,理智两个字就是他整个人最好的写照,“身体好些了没有?不知道你的口味,但才退烧应该多吃点蔬菜。” 商郅郁这句话说出来自然而然,却使对方愣了半晌,好一会儿,他劈头问道,“你对我有什么企图?” 他现在的样子已经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个流浪汉了。 自己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刚刚好,虽然赤着脚却由于穿休闲裤的缘故显得十分家居,头上的短发因为洗过现在看起来服帖而柔软,再加上相貌出众一表人才,站在面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邻家的大男孩,哪里还会跟流浪汉扯上半点关系。 就算是有什么企图的话,他此刻神情里也毫无紧张感…… 商郅郁忽然笑了,回答说,“是吗?可是你并不像在担心我有什么企图的样子啊。”他说着把菜放在桌上,随口又道,“你随时可以离开,我本来也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对方再一次因为商郅郁的若无其事而怔住,他的视线随着商郅郁进到厨房再看他走出来,来回好几次,过了好半晌,才摸着脑袋讷讷地开口,“那么,对不起了,谢谢你。” 商郅郁盛了一碗饭递给他说,“坐下吃饭吧,看你没动多少东西,现在一定饿了吧?” 米饭的香味让年轻人不禁低下头去,也不知是不是热气熏湿眼睛的缘故,冷不丁他的眼眶就热了。 商郅郁用公用筷夹了一筷茄子到他的碗里说,“也不是什么高级料理,将就着吃吧。” 年轻人点头坐下,过了片刻,忽然轻轻说了一句道,“你真是个怪人。” 商郅郁一怔,开玩笑地道,“真是失礼呐。” 年轻人嘴角微扬,终于开始动筷,他吃了一口米饭再配上方才商郅郁夹给他的茄子,才嚼了一口,就不禁抬眸注视商郅郁。 “怎么了?不合口味?”商郅郁问。 年轻人只是摇头,却不说话,随即继续埋头吃饭。 商郅郁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心道,果然是个标准的大男孩。 ---------------------------------------------------------------------------- 洗好碗,商郅郁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年轻人忽地问他,“你不问我的来历吗?” “除非你打算长住,否则没必要问吧。”商郅郁答。 “你的思维真的是好奇怪,跟一般人不同。”年轻人说。 “怎么说?” “你不会害怕我是个坏人吗?” 闻言商郅郁就问,“你是吗?” 年轻人想了想,摇摇头。 商郅郁笑道,“别说你不像是,即使你是,我也未必要害怕啊。” “那什么事会令你感到害怕?”年轻人忽然问。 商郅郁一怔,忽地别开头看向黑漆漆的窗外,当年轻人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出声缓缓地道,“我想,应该是分离……吧。” 年轻人看着商郅郁,半晌没有言语,正当气氛冷下来的时候,他忽地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如果我长住下来,我们逐渐熟悉,那么你会不会害怕日后跟我分离呢?” 商郅郁转头看他,过了一会儿道,“你这样跑出来,家人会担心的吧?” -- 第4页 年轻人垂下眼不说话,他的膝盖上正放着商郅郁的相簿,他盯着那上面的照片,静静地说,“也许……我就是不想让他们感到担心吧。” 年轻人没有提离开的事,商郅郁也不问,晚上就让他睡在沙发上,他自己则进到房间里去工作,当他完成工作已是深夜,走出房间,客厅的灯仍然亮着,年轻人沉沉地在沙发上睡着,一条腿搁在外面,毛毯几乎都在地上。 商郅郁拾起毛毯盖在他身上,忽然又想起他那句话来: ——就是不想让他们感到担心…… 这样的说法令商郅郁没由来感到似曾相识,但他不清楚这个年轻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想要逃离自己的家人,宁愿只身一人。 ----------------------------------------------------------------------------- 除了第一天之外,第二天开始房间就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乱,商郅郁照例把工作带回家,煮两人份的晚餐,顺手为在家的年轻人准备第二天的中餐。 “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吧?你是职业摄影师?”年轻人手中总是捧着他的相簿,这么问的时候,商郅郁刚好收拾完厨房走出来。 “我只是个新闻记者。”他有所保留地回答。 “好棒呢,每一张照片都好像在述说着什么。”年轻人的模样看起来很喜欢这些相片。 能有人喜欢,商郅郁的语气也显得很开怀,“的确如此,每个人的生活,每一句话,每一个瞬间,会产生这样的结果的背后,总会有一个故事的。” 年轻人又低下头,看着相片半晌,随后道,“所以这些照片,我已经重复看了无数次。” 商郅郁忽然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似的看着他,喃喃地说,“对了,你在这里待着的确比较无聊,我这里既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虽然有网络,但笔记本他总是随身携带。 “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些照片呢。”年轻人毫不犹豫地夸赞说。 面对如此直接的赞美和年轻人纯粹的笑颜,商郅郁心底不知为何有一丝微妙的松动,他转过头,对年轻人报以微笑,道,“谢谢。” “不过,好像都没有你私人的照片……”年轻人说着抬头看商郅郁。 “一个人住的话,本来就很少有机会照相,也没什么必要吧?”商郅郁道。 “也是。”年轻人说着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两手托腮,把相簿搁在沙发扶手上,忽然又说,“对了,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这张照片是在哪里照的?我一直觉得像是医院。” 他翻到其中一张照片问,商郅郁看了一眼那照片,里面的背景的确会使人产生误解,因为那里装饰得就像是在过节,但商郅郁很快给了他答案,只是这个答案没有人会喜欢,“是医院,这个女孩患了骨髓灰质炎,也就是俗称的小儿麻痹症,但她很喜欢跳芭蕾舞,这就是她发病前最后一次对芭蕾舞的告别会……”他还记得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小女孩很努力地在舞台上转圈,当终于完成的时候,她的笑容里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和难过…… “如果……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梦想,他还能若无其事地活下去吗?”年轻人忽然低低地道。 商郅郁注视他的侧脸,他的语调沉静,表情也毫无破绽,可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初那个女孩将舞鞋丢弃时的冷静和认命,他心底产生疑惑,年轻人却笑着转过头来道,“不过那种东西我是完全没有的,人啊,只要活得开心就好了!” 他的笑容灿烂极了,里面没有一丝阴霾,就好像昨天蜷缩在角落中的那个人压根不是他一样,然而商郅郁却不会如此轻易地接受他如此不同的两面,从学会拿相机开始,他开始慢慢了解到人们的情绪和反应的背后总是有某种不同的理由……就像他会收留这个年轻人也必然有背后的缘由,即使只是出于郑宜翎所说的“好心”,但这份“好心”,也绝不是与生俱来的。 ----------------------------------------------------------------------------- “人是不能作恶的。”这句话小的时候听祖母讲起过,可当时的他并没有在意,也许只有在领悟到的时候,他才能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半夜里雷声乍然轰鸣,商郅郁蓦地睁开眼睛。 又梦到了…… 商郅郁扶着额坐起来,只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看了看时间,却发现离睡下还不到一个小时。 屋内漆黑一片,门口却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商郅郁忽然间意识到什么,他立刻掀开薄毯下床,打开房门,果然沙发上已见不到人影。 这么晚他打算跑去哪里? 商郅郁拿起桌上的钥匙套上鞋追出去,时隔多年,那个许久都不曾出现的梦境竟然如此清晰,兴许是被年轻人的某句话,或是曾流露出的那样的表情而触动了某根神经的缘故,也是因此,他才无法丢下他不管吧…… 雷声伴随着瓢泼大雨爆发出惊人的声响,闪电不时划过夜空,雨中的一切都不那么清晰,雨水模糊了视线,幸好这条小巷只有一个出口,商郅郁大步追赶出去,就见到巷子外那个停车棚里有人在打闹。 “臭小子找死——”斗狠的话传入耳中,商郅郁很快在人群中瞥到了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对方人多势众,他显然已落入下风,商郅郁头疼地面对眼前局势,片刻后从外围杀入。 -- 第5页 若要论打架,凭商郅郁一八八的个头和利落的身手,眼前这几个小混混根本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从前还练习过空手道和散打。 轻而易举把人从里面解救出来,其中一个小青年眼尖地指着商郅郁道,“啊,你是住在这里的经常去超市的……” 商郅郁正全身湿透浑身不爽,冷冷一瞥,那个小青年顿时被边上的伙伴一把抓了过去,“先走吧,这个人看起来挺厉害,下次……哼,下次要你好看!”他撂下狠话拉着人跑走了。 商郅郁叹了口气,弯腰把地上的人拉起来,谁料那年轻人却挣开他又要跑进雨里,商郅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问,“你究竟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年轻人愈发激动,他回过头大声对商郅郁道,“你好烦!我跟你非亲非故!你能不能别来管我!让我自生自灭难道不行吗!” 他的脸被雨水冲得苍白,漆黑的眼睛里那抹绝望深刻入骨,怒气却装满整张脸,双手紧紧握成拳,拼命挣扎。 “还挺有力气的嘛!”商郅郁握紧他的手腕,低下头与他面对面他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但我既然顺手救了你,你就不能在我面前自暴自弃。” 年轻人似是被他的气势震慑住,又像是心有不甘,结果反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走吧,跟我回去吧。”商郅郁拉着他重新走进大雨中。 “什么嘛,你又不是我的谁。”年轻人在他身后咕哝。 “等你真正离开我家时再跟我说这句话吧。”商郅郁头也不回地说。 年轻人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复杂。 ☆、Chapter 3 真是的,令人头疼。 回家后把人丢进浴室,商郅郁按住鼓鼓发胀的太阳穴。 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对人发脾气了,而且还动了手,真是不敢相信。 也许想到外面还有一个被雨淋湿的人,年轻人识相得很快就出来了,商郅郁拿着干净的衣服走进去之前扔下一句话,“桌上有热牛奶,赶快喝下去暖暖身。” 年轻人擦头发的手不由停了停,愣愣地看着商郅郁走进浴室,关上门,他忽然几步走上去,一手握上门把手,听到浴室里传来窸窣的动静,他轻轻转开一道门缝,对里面那人道,“那个……我……” “还有什么事?”浴室里传来那个使人安稳的低沉嗓音。 “我……患上了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我的骨髓突然无法制造红血球和白血球,我可能……不久于人世……” 四周围安静下来,连雨声忽然间都小了起来似地,浴室里已不再有任何动静。 年轻人将头轻轻抵在门上,继续说下去,“其实我本来,想就这样死去算了,反正梦想永远都实现不了,人生的尽头也已经可以看到,可是,我没想到会因此遇上像你这样的人……虽然,我还不是很了解你,但通过你拍的照片我看见了很多不同类型的人生,于是觉得……也许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可一旦当我一个人躺在黑夜里,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再度将我捕牢牢扼住,逼得我无法呼吸……真是很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他不再说下去,浴室里也没有再传出任何声音来,虽然隔着一道门,却没由来令人感到安心。 过了良久,忽然从里面传来喷嚏声。 “啊——嚏——” “啊,请你立刻洗澡吧,我去喝牛奶。”年轻人慌忙替商郅郁关上浴室的门,快步走到桌边拿起温热的牛奶捧在手里。 没多久里面传出淋浴声,十分钟后商郅郁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就见年轻人抱着膝盖缩在沙发的一个角落,手中的牛奶杯已经空了,他神情茫然地望着那只空杯子,白炽灯光下的他看起来既孤单又无助,让人难以忽视。 商郅郁注视他片刻,忽然走到他身边坐下,开口对他说,“今晚,我陪你聊聊吧。” 年轻人听到声音,转过脸面对他,凝视商郅郁的眼睛,好半晌,他点了点头,然后,眼眶在不知不觉间又热了起来。 ----------------------------------------------------------------------------- “今天怎么有空?你的小狗呢?” 郑宜翎一见面就问商郅郁,这日商郅郁请郑宜翎吃饭,郑宜翎说想喝点小酒,所以选了家烧烤店,两人各自掐着时间抵达。 “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商郅郁回答。 “看你的样子有些寂寞哦。”郑宜翎取笑他说。 “是啊,所以才要找人喝酒啊。”商郅郁也不掩饰地道。 “好奸诈,说是你请客,实际上是想让我陪酒吧?” “难道你不想喝?” “当然想。” 看她还没喝就已一副满足的模样,商郅郁忍不住勾起唇角。 两人被引入店内坐下,服务员拿来菜单,让他们先选,同时为他们斟满茶水,将小菜和调味料端上桌。 “你来过这里吗?”服务员离开后,郑宜翎问。 “没有,是第一次来,这里很宽敞,客人很多的样子。”商郅郁环视了周围一圈说。 “所以必须预定,不然要排位,对了,这里的南瓜粥很好吃哦,而且是无限量供应。”郑宜翎指指刚才已经端上桌的那个浅浅的小碗道。 商郅郁看着她,忽然说,“你怎么不申请做美食专栏?” -- 第6页 郑宜翎摇摇头说,“这可不行,如果吃变成是一种工作的话,也许就不能这么自在了。” “这也只是也许而已,没有试过的话,又怎么会知道呢?”商郅郁说。 郑宜翎看着他,因为他的话而有一阵失神,口中喃喃地说,“我总觉得,你这个人有时候给我的感觉,就好像能轻易接受世间万物似地……很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商郅郁好笑地说,随后他指指菜单,“你啊,快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吧。” ------------------------------------------------------------------------------ “真好吃!果然绝妙!”郑宜翎对吃的喜好绝对不同凡响,商郅郁每次都觉得无论是谁只要跟她一起吃东西就一定不会没有食欲。 “这块也好了。”见郑宜翎忙着吃都顾不上烤,商郅郁接手烧烤夹,一块接一块烤好扔进她的盘子里。 “别光顾着我,你也多吃点。”郑宜翎嘴巴上这么说,筷子却未停。 “我有在吃。”商郅郁微笑说,比起烤肉,他更喜欢冰凉可口的啤酒,而明明嚷着着要喝酒的人,却一个劲吃着肉。 “商郅郁,你有过女朋友吧?”郑宜翎忽然问他。 商郅郁一怔,点头说,“是啊,怎么?” 郑宜翎微微一笑说,“果然,因为你对女性的态度非常好,又很懂得照顾人,所以我猜你肯定有过女朋友,而且一定对她很好。” “是吗……”商郅郁托着腮喃喃道。 “不过你从不说以前的事,这是你离开家来到陌生城市的原因吗?” “也许吧。” “看吧,不过算了,你就是你啊,商郅郁。”郑宜翎微笑着对他说,“我很喜欢你的为人,不过别担心,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已,如果是选择男朋友的话,我会找一个容易掌控的类型。” “果然是个大小姐。”商郅郁笑着说,一面摸摸下巴又说,“不过,原来我是个不容易掌控的类型,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 “表面上你是个顺势而为的人,但事实如何只有你自己才最清楚吧。”郑宜翎看着他说。 商郅郁但笑不语,郑宜翎则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关注盘子里的肉,好像刚刚那番话只是随口说说的一样,但商郅郁愈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郑宜翎是个敏锐的人,总是一针见血。 烧烤店客人络绎不绝,郑宜翎吃到自己实在吃不下才停下筷子,她满足地摸摸肚子说,“真是太舒服了!” “你真不觉得自己撑得慌吗?”商郅郁实在佩服这女子的“肚”量,连续点了六份肉食两个人吃个精光,按照他的判断,其中有三分之二都是被她吃进了肚子里。 “服务员,请再给我两碗南瓜粥。”郑宜翎适时叫住经过自己身边的服务员,随后问商郅郁,“你还要吗?要的话我多点两份。” 商郅郁对此深感无力,连忙摇头说,“我已经饱了,你自己吃吧。” “好吧,那再来两碗。”郑宜翎笑眯眯地对服务员说。 商郅郁看着她,已经不知用什么表情才能形容自己此刻佩服的心情。 “对了,话说上次那个采访竟然一直都没有消息,真是太令人沮丧了。”郑宜翎捧着腮帮子颇为郁闷地说。 “那是什么采访,那么重要吗?”商郅郁问。 “当然重要,你知道这可是栖梧——”郑宜翎话说了一半,忽地被手机铃声打断,她对商郅郁说了声“等下”就把电话接了起来,“喂,您好。” 对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郑宜翎的神色立刻激动起来,连连应道,“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前去,感谢您特地通知我。” 她又与对方聊了几句,电话挂断后,她无比兴奋地对商郅郁道,“太好了,你能相信吗,刚刚说到栖梧跟他相关的电话就来了,之前取消的采访被安排在了明天!” “栖梧?”商郅郁一怔,“唔……这个名字很熟。” “你都不看电影的吗?半年前那部《栀子年华》的男主角啊!今年电影节他拿影帝的呼声最高,也就这短短几个月而已,我想之后大街小巷里应该就会到处贴满他的海报和电影广告才是,最近关于他参与盛文导演的新片《雨中奔跑的少年》已成了最热门的话题,之前他人不在国内所以无法采访,但前一周据说他已回国,而且会在记者招待会上露面,谁知道那个招待会无缘无故临时取消,幸好我有秘密情报来源,一有动静我就能知道!” 记者不仅要对新闻的敏感度高,而且人脉尤其重要,这两点对郑宜翎而言都不在话下,所以商郅郁从不担心她拿不到头条。 《栀子年华》他倒是看过,但也是半年多前影片刚上映时的事了,不过他这时总觉得脑海中的记忆似乎有断层,又或者被他忽略了其中重要的部分,就听郑宜翎又道,“《雨中奔跑的少年》改编自网络小说,讲述的是一名长跑选手身患重症,在生命最终那段日子里发生的故事,我是还没细看,但那部小说已经出版并且销量超乎想象,再由盛文导演执导,栖梧担当主演,恐怕又是今年值得期待的一部大作,而且据说栖梧今年二十五了,但从他外表基本看不出来,要饰演的是一名二十岁初入大学的大学生,很令人期待吧?” “等一等。”商郅郁越听越不对劲,忽然间像是有什么浮现在脑海,顿时有了头绪,他立刻问郑宜翎,“你有栖梧的照片吗?” -- 第7页 “当然,你等着。”郑宜翎以为他也有了兴趣,连忙翻出手机里的一张图片给他看,商郅郁一见到那张脸就愣住了。 好看得不可思议的面容,精致的五官,优美的轮廓,动人如夜空般的深瞳。 虽然穿着不同,但照片里的人正是那名被他救回家的年轻人! 难怪他曾经觉得面熟!但却从未联系起来。 什么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什么不久于人世,原来……他竟然一直都是在演戏…… 呵……可真会戏弄人啊…… “商郅郁、商郅郁,你怎么了?”郑宜翎的声音逐渐拉回了商郅郁的神智,见商郅郁一副难以言喻又像是复杂透顶的表情,她不禁调侃他道,“你不会是被他迷住了吧?他这张脸可是男女通吃哦!网上有人调查过,他的男影迷和女影迷的比例几乎差不多,说不定将来你也会成为他的影迷哦!” “敬谢不敏。”商郅郁淡淡四个字,端起杯子将里面的啤酒一口饮尽,压制此刻心底那股因为被戏弄而升起的怒气,但最终,他却觉得自己应该要欣然接受这一切。 因为,幸好是如此,因为他不会真的死去,因为那只不过在演戏,所以,那真是太好了。 当然,气归气! ——栖梧,我算是记住你了,所以,希望别再让我遇见你。 ☆、Chapter 4 门铃声催命似地响起,却迟迟没有回应,就好像无人在里面一样。 但虞晓澜来的时候已经向总台确认过,那人并未离开过公寓。 她的耐心向来有限,可偏偏每一回事情只要跟那人相关,就变成是老天爷在故意考验她的耐性一样。 这是市里最高级的一家五星级公寓式酒店,地点在景区内,由于地处偏僻的缘故相当安静,环境亦十分优美,有群山环抱绿水相邻,是栖梧一来到这里就指名要下榻之地。 “真是的!”虞晓澜不死心地继续按门铃,她向来相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真理,在必要之时,她非常愿意化身为铃声的魔鬼。 终于在狂按十分钟后,门“咔嚓”一声开了,里面的人穿着浴袍,高高的个子撑着门带来十足的压迫感,就听他冷淡地道,“别响了,今天我是不会出门的。”他嗓音低沉得要命,饶是跟了他好几年的虞晓澜,也还未练出足够的免疫力来抵抗这种嗓音,但幸好此时她火大得要命,“你已经翘掉了昨天的记者会,马上就是新片发布会,还有一系列通告,你又是怎么了?如果不是打算退出影视圈,你总有一天要出门的。” 栖梧板着脸不理她,转身回到客厅。 虞晓澜无数次被他如此冷冰冰地对待,早已练就出一身“金刚不坏”的本领,事实上她巴不得等着栖梧说出一句“退出影视圈”,那么她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只可惜每次都只是妄想,这句话他非但一次都没有说出口过,而且万一他真这么说了,公司也会想尽办法让他收回。 并不是说栖梧喜欢耍大牌,而是他的性格实在差到极点,顶着一张世界级美丽的脸孔,行事却总是不守常规超出常理,让人忍无可忍,简直难以想象这世上居然还会有如此狂妄霸道的人的存在,偏偏他们还得一再容忍,就因为他的票房号召力实在太彪悍,公司只赚不赔,在这种情况下,她就成了头号牺牲品,真是可恶透顶! 虞晓澜认命地跟他走进去,就见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臂搁起长腿面对茶几上放着的一台座机和一台手机,静静不语。 “你在等电话?”虞晓澜问他。 他点头。 “等谁的电话?” “别吵。”他不耐烦地说,像是怕影响到来电似地。 “电话不是还没响吗?”虞晓澜受不了地说,她才不怕他。 “啰嗦。”他仍然冷着一张脸说。 “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回去的。”虞晓澜在他对面坐下,打算打持久战。 他隐隐蹙眉,迫不得已,又说,“我在等私家侦探的电话。” “私家侦探?你在找人吗?” “嗯。” “找谁?” 他沉默良久,忽地别过脸,说,“我爱上了一个人,所以,必须把他找出来。” 这一刻,他的话像是轰炸机突然投下炸弹那样在虞晓澜脑中“轰”地一声炸开,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顿时呆若木鸡。 ——这个自大的只以自我为中心的除了脸好看身材绝佳却一无是处的男人居然也会爱上人?这怎么可能? ----------------------------------------------------------------------------- 偌大的会议室里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源于突如其来的不可置信。 与会的成员有直接负责栖梧的经纪人虞晓澜,她的顶头上司周言谕,宣传部总监黄咏雪、策划战略部总监蔡志诚、总裁沈熹和副总裁方弛驭,一共六人。 提出召开会议的人是周言谕,就栖梧目前在演艺界的地位和他在公司的分量而言,任何一点关于他的动静都必须密切关注,以便事情在进一步发生之前能够提早解决或者有所准备,但多数时候栖梧都是自说自话,总在事情发生了他们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就像距离开机还有一周他却不留任何联系方式出走、直到最后一天才出现的情况,诸如此类实在多不胜数。 -- 第8页 其它事件当然还有不少,每次都让虞晓澜疲于奔命,但这次很不一样,撇开他的坏脾气不说,栖梧这个人除了对演戏抱有极大的兴趣愿意认真投入之外,对任何其它事物都没有爱,包括人,所有粘上去的女性也好男性也罢,即使有交往,时间也绝对不超过一星期,不过尽管如此,那些人还是爱他爱到发狂,可从来没有一次,会从栖梧的口中说出“爱”这个词,从来没有。 “把你所知道的情况说一次吧。”最先出声的人是周言谕,他一如既往端着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但当时他的反应比表情更直接,虞晓澜才说完第一句,他就长身而起,二话不说打电话召集会议。 虞晓澜点点头,先把情况简单总结成一句话,就如同她当时对周言谕所说的那样,“他很明确地说自己爱上了一个人,并且已找了私家侦探去寻找那个人,但目前还没有回音。” “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会被眼高于顶的栖梧看上?”黄咏雪忍不住调侃说,她是在座高层中唯一的女性,对栖梧的印象非常好,当然,仅限于那张脸。 “被栖梧爱上恐怕不是一种幸福,而是折腾。”蔡志诚亦相当客观地说。 栖梧的行事风格在公司高层里并不是秘密,就他以自我喜好为行动标准的原则而言,无论是爱上他的人也好或是被他爱上的人也好,总免不了被他牵着鼻子走,而且他绝不是那种爱上一个人就默默关注的类型,一定是属于发动攻势不追到人誓不罢休的典型。 “栖梧那张脸太容易骗到人了,我打赌对方肯定心甘情愿。”黄咏雪的话怎么听都有一股看好戏的味道。 “无论是幸福还是悲惨,我认为我们都要先栖梧一步找到那个人,并且要确认如果让事情发展下去,是否会对公司造成负面的影响。”方弛驭关心的只有这一点,他说着又问,“除此之外,还有没有相关的线索?” “唔……没有了。”虞晓澜相当没辙地回答,后来任凭她怎么问,栖梧都没有再透露半个字。 “有没有说是什么时候的事?最近他一直都在片场,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出去吧?”周言谕问。 “他在杀青后出了一趟门,去哪里他不肯告诉我,回来后就突然把自己关在家里,直到我今天去找他为止都没有出过门,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他是在等电话因而不肯离开住处一步。”虞晓澜回答。 “这么看起来,他是在杀青后去找私家侦探的,所以那个人应该不是那天才遇上的。”黄志诚分析说。 虞晓澜虽然也是这么想的,可这么一来她就更弄不明白栖梧是什么时候遇到那个他心仪之人的,就像周言谕说的,拍片三个月以来他除了片场就是回家休息,根本没有机会外出,“难道是拍片前?” “他失踪的时候去过哪里,当时私家侦探有调查出来吗?”周言谕问。 “应该有,但那时我刚接到侦探的电话,栖梧就回来了,我就没有再跟进。”虞晓澜说,“我一会儿就再去确认一次。” “不过怕是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 “如果是这样,栖梧也不需要动用另外的侦探帮他找,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对哦。可是栖梧自己联系的侦探未必会告诉我们更多,栖梧口风又那么紧,他连名字也不肯透露,更别说其它线索了。”虞晓澜愁眉苦脸地说。 “没关系,我能找到人,可以跟踪那名侦探。”一直未出声的沈熹忽地说。 “拜托你了。”周言谕一板一眼地对沈熹道。 ----------------------------------------------------------------------------- 散会后,方弛驭几步追上周言谕,问,“今晚去哪里喝酒?” “下班后再通知你。”周言谕回他一句,便走开了。 方弛驭看着周言谕的背影,喃喃道,“真是个怪人。” 沈熹走出办公室听到这句话,不由对方弛驭道,“别老想着去逗他。” 方弛驭回头看看他,忽地问道,“我都没问过你,你们一起长大,你见过他别的表情没有?” 沈熹微微一笑,回答说,“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也没有见过,他生来如此。” “好吧。”方弛驭没辙地说。 “对了,他喝酒就忘记吃东西,帮我看着点。”沈熹叮嘱说。 “咦?你今晚不去?”方弛驭问。 沈熹摇摇头。 “哦,对了,你要去找人。”方弛驭说着拍拍他的肩膀,“真是辛苦你了,沈总裁。” ---------------------------------------------------------------------------- 虞晓澜跟周言谕一同进电梯,忍不住问他,“总监,你是不是早就打算让沈总出面帮忙才召开这个会议的?” “他那边有人能帮忙当然最好。”周言谕只说。 “希望能尽快把那个人找出来。”虞晓澜合掌道。 电梯很快就到了,周言谕走出电梯前,扔下一句话说,“事不宜迟,你还是去找栖梧吧,有线索立刻通知我。” 虞晓澜一听到“栖梧”的名字就头大,闷闷地瞪着周言谕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不禁咕哝一句,用力按下了数字“1”的按钮。 ☆、Chapter 5 商郅郁照常加班后回家,一个多月前他已搬到报社附近居住,虽说房租增加不少,但时间却也节省下来,至少忙碌了一天后,他能回家喝一杯冰镇啤酒,看一部电影,或者去冲洗相片。除了工作用的数码相机以外,他另有好几台胶卷机,不着急的相片他都喜欢用胶片相机来拍摄,所以无论是哪里的房子,他必须多租一间,设置成自己常用的暗房。 -- 第9页 秋天昼夜的温差很大,出门的时候艳阳高照,商郅郁就会犯懒少穿一件外套,他自诩身强体壮,白天室外的温度也实在是高,拿着外套工作非常不方便,然而一到夜晚温度就骤降,于是鼻塞来得猝不及防,幸好第二天醒来后这种症状又消失了,就这样周而复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不适,商郅郁意识到恐怕是刚搬家,导致身体有些小小的水土不服。 他照例在回家前去一趟便利店,十点过后的便利店几乎没什么人,商郅郁从冰箱里取了几瓶啤酒,他一个人住,平时也不大喜欢去大超市采购,一直都是像这样几瓶几瓶的买回家,这个习惯从一开始就没改变过。 结账的时候又有一个人进了便利店,他戴着帽子低头走路,商郅郁与他擦肩而过,离开便利店往家的方向慢慢走回去,谁料就在快进入小区的时候,瞥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老大,你终于回来啦!” “老大,我们可是等你好久啦!” 商郅郁受不了地看着他俩,说了一句最近已不知道重复了几遍的话,“与其每天锲而不舍地等我回家,不如把这些时间节省起来找一份踏实的工作或是做一些别的有用的事。” 这是三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的后遗症,暴雨那晚他从几个小混混手中救下了据说是演员的栖梧,当然那时他并不知情,然而从那日开始,那个曾被他冷冷一瞥的小青年和他的伙伴就开始认他作老大,他们每晚在他家门口等他,希望他能指点他们一些拳脚功夫,更夸张的是他搬家时也被他们发现以至于一路跟到现在的新家,还讨好似得帮忙搬了许多物品,要不是看在他俩实在无害而且态度诚恳的份上,商郅郁压根不会搭理他们,说不定早就知会保安或是报警了,也正是因此,商郅郁才不厌其烦地劝说他们不要再混日子,应该脚踏实地地工作等等。 “老大,你误会了啦,我们就是想来告诉你我们找到工作的事。”小青年名叫薛乐,生得眉清目秀,就是瘦了点,看起来一身排骨。 他此刻的表情有几分小小的得意,又说,“我们也知道老大是一片好意,也反省过,总之我们会好好干的,希望老大能看在我们学乖的份上,抽空教我们几手。” 果然没想过放弃……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干,以后少打架,打架也不是什么好事,知道吗?” “老大——”二人冲着他异口同声,竟有种撒娇的味道。 商郅郁无语极了,又不禁有些佩服起这两人的毅力来。 “走吧,去我家,给你们看一些东西。”他丢下一句话,率先走进小区。 ------------------------------------------------------------------------------ “哇!这些……都是老大拍的?” “好……美……” 感叹的声音此起彼伏,两人翻看相簿几乎快忘了眨眼。 那是一本放满了天空照片的相簿,也是商郅郁唯一一本拍摄的景物照片集,每一张都美得不像话,就好像不在人间。 “这是在哪里?” 薛乐手指的那张星河如雾般缭绕在漆黑的夜空中,不知是否是拍摄角度的关系看起来近极了,似乎唾手可得。 “这是台湾南投县的一座山上,那里的云海非常壮观,喏,就在后面。”商郅郁翻页指给他们看。 “啊,真好看,那这张呢?” “这是在北海道照的。”商郅郁说,“你们如果真想从我身上学到什么,这是我唯一能教的。”他嗓音虽温和,语气却非常肯定,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闻言,两人面面相觑,支支吾吾,感觉答“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只能喃喃地道,“可是,即使学了,我们也没钱去这去那到处拍吧?” 商郅郁忍不住笑了,道,“只要留心观察,很多美丽的事物其实就在身边。”说着他拿出平常的摄影集给到他们,并说,“你们可以仔细想,不必现在就答复我,我就住这里,你们可以随时来找我。”他大大方方地道。 “这样啊……那我们回去好好想一想。”薛乐的朋友杜成道。 “要继续看的话可以多留一会儿再走,啤酒在冰箱里,我还要工作,你们离开的时候记得锁门。”商郅郁说着走进暗房,留下二人在客厅。 “是,老大!” ------------------------------------------------------------------------------ 商郅郁从暗房里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薛乐和杜成早已离开,就见相簿理得整整齐齐放回了书架,啤酒瓶丢在垃圾箱里,房门也锁得好好的,桌上还留了张字条,上面写道: 我们想跟老大学,但没钱买相机,等我们赚了钱再回来找你。 这样的答案早在商郅郁的意料之中,拍照虽然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真正的摄影却并非如此简单,那是必须全心投入才能做好的事情,这世上所有其他事也都是一样,没有哪一件是能够不劳而获的,都要付出努力和心血,给他们看照片也是出于这个念头,但对于那两个成天游手好闲的青年来说,不太可能会在突然之间就抱有这样的觉悟和信心。 这也难怪他们,但如果真的要学,他们再来时,他也不会拒绝。 “如果有心,什么事都难不倒我们人类。” 祖母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商郅郁轻叹一口气,收起字条。 -- 第10页 ------------------------------------------------------------------------------ “商郅郁,男,二十九岁,摄影记者,一九八五年出生,不是本地人,二十岁离家,漂泊了三年,六年前来到这里,两年后也就是四年前进入目前的这家报社成为社会组的摄影记者。”几天后,沈熹在会议室里宣布,并将几张照片放在会议桌上。 “啥?是个男人?没有搞错吧?”虞晓澜第一个跳起来,若是女人还比较容易对外宣传,可若是男人,这要怎么搞?即便演艺圈里本来就不缺乏性向特殊的问题,可这都不是能轻易对大众宣布的事,就算知情,也都把他们当成是圈子里众所周知的秘密,但秘密总归是秘密,是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可是按栖梧的性子,只怕—— “你所担心的也正是我们必须要应付的事。”沈熹道。 “真没想到。”黄咏雪拿起照片左看右看,评价道,“很普通的男人嘛,个子倒是蛮高的,身材也不错,可要比起来,栖梧远远比他出众多了,他究竟是怎么会看上这个人的?”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而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栖梧绝对不会低调行事。 “如果我们知道了,那么栖梧也已经知道了,要怎么办?”方驰驭问。 “那个人本人知道吗?如果不知道,我们是否要事先告知他让他拒绝栖梧?但如果已经知道,恐怕就很难了。”黄咏雪说。 “现在我只希望那个男人性向正常,阿弥陀佛。”虞晓澜神叨叨地说。 “我想即便是性向正常的男人,也无法轻易拒绝栖梧。”黄咏雪却偏偏要泼冷水说。 “喂喂喂,你可不要把我们一棒子都打死,我们几个可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蔡志诚道。 “你打算怎么做?”沈熹转头,直截了当地问栖梧最直接的负责人——周言谕。 周言谕沉默片刻,回答,“我们都已能猜到栖梧必定会高调行事,这次无非是看对方对栖梧抱有什么样的想法,若他点头,我们除非与栖梧解约,否则无法阻止栖梧跟他交往,若对方拒绝,我们事后摆平那些记者就是了。” “你不打算提前去找那个人说清楚?或者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这座城市。”黄咏雪提道。 “栖梧有他的人脉,如果被他知道我们在背后做手脚,他要甩手离开公司是分分钟的事,我知道言喻的意思,我们还是顺他的心意,把宝压在商郅郁身上,毕竟他是个男人,如果是标准的异性恋,就算是栖梧,也未必能将他追到手。”沈熹说。 “这么说来,我还要庆幸这个令栖梧动心的对象是个男人咯?”虞晓澜无不愤懑地说。 “可是这实在令人好奇,真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何魔力,竟然会让栖梧吐出惊人之语。”黄咏雪托着腮帮子道。 “既然只能看着办,我们就静观其变吧。”方驰驭总结了一句道。 “晓澜,栖梧的新片很快就要上映,这段期间你要密切注意栖梧的动向,尤其是公开场合,幸好商郅郁不是娱乐版的摄影记者,遇见的可能性比较低,但不排除栖梧私下去找他,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尽量多安排保安,务必做到让这件事最大限度后延和最小程度曝光,这就是你目前的任务。”周言谕嘱咐虞晓澜道。 “知道了啦,就是尽可能别被人发现,对不对?”虞晓澜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会努力做到的,希望栖梧别总是扯我后腿。”但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就是了。 ------------------------------------------------------------------------------ 商郅郁的生活常常一成不变,但非常偶尔的也会去到酒吧喝酒,其实算是作陪,主要是郑宜翎想去,陪同的还有社会组的其他两名单身汉,程闻和张辛哲。 酒吧里嘈杂纷乱,耳边响彻着节奏激烈的舞曲,舞池里肆意舞动身体的男男女女在昏暗的光线下忽隐忽现,他们的表情忘我且显得酣畅淋漓,商郅郁从头到尾都坐在吧台边上,点一杯威士忌,做个安静的旁观者,从不真正加入他们。 郑宜翎、程闻和张辛哲则不同,既然来了他们就会选择去放松一下,这时候他们就会笑商郅郁是个老古板,因为商郅郁推脱的借口是不会跳这种年轻人的舞,他微笑的样子让人不忍勉强,因此只能作罢。 “那我们不管你咯,希望今天能遇到对我胃口的人。”郑宜翎在商郅郁耳边大声地道。 “去吧,玩得开心。”商郅郁好笑地看着郑宜翎迫不及待的背影,也是,都二十七、八了,还没交过男朋友,也难怪一到酒吧她就会把“找男朋友”这件事挂在嘴边。 ------------------------------------------------------------------------------ “陵裳云,你确定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女朋友?我已经在你给我的照片里看见她好几次了!”低沉的声音在人声鼎沸的酒吧里没有人会留意,尤其还是在电话的另一头。 “她跟他只是同事,我可以确定。”被称为“陵裳云”的人正坐在吧台的另一头,从她的角度能够很轻易地看见商郅郁的正面,她用手机上的摄像头悄悄对准商郅郁,同时戴着耳机跟电话另一头的那人连线。 “这还差不多……”对方咕哝一句。 “庄栖风,我实在看不出来他有什么特别,你要不要这么兴师动众,让本姑娘灰头土脸整天跟在一个臭男人身后?”陵裳云不满地对着携带式话筒道。 -- 第11页 “别忘了我赞助你的豪华游轮,如果中途放弃我们的协议就取消。”对方淡淡一句道。 “哼,看在游轮的份上咯,谁让你总算肯出让费兰娜了,我就姑且亲自出马一次,先说好,只是收集资料,不包括之后你要追他的各种协助,UNDERSTAND?” “追人的事轮不到你,万一你也喜欢上他,那我岂不是大意失荆州了。” “这种小记者怎么可能赢得我的青睐!我看你是不知道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我只喝过他炖的冬瓜排骨汤。” “哦,原来是把你的胃抓住了。” “……” “真的这么好吃?”见庄栖风忽然不吭声了,陵裳云忍不住问。 “你的镜头歪掉了,别忘了你还在工作。”庄栖风道。 “知道啦!”毕竟给钱的是老板,适当的调侃是调剂品,但要有节制,这可是她为人处世的重要信条。 ☆、Chapter 6 郑宜翎心急火燎地冲进办公室,看见商郅郁后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几步走到商郅郁办公桌边双手合十拜托他道,“郅郁郅郁,我临时得到消息说栖梧在慈善会上要露面,傅伟又休假,人不在市区内,但我一定要拿到栖梧在现场的照片才行,你跟我走一趟吧。”傅伟是郑宜翎的摄影师,摄影师平常没什么假,难得休息一天也必须提前确认时间并且跟负责版块的记者协调安排好才行,不过即便是这样,也难免会遇上临时的采访工作,这时候记者通常不会去打扰休假的人而是找其他摄影师帮忙,就像现在这样。 “栖梧”这个名字在不久前给商郅郁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但工作归工作,他从不会掺杂私人感情,因此他一听郑宜翎这么说就问她去的时间,一旦确认跟手上其他的工作时间不冲突,便点头答应下来。 “太好了,欠你一回!” “工作上的事就不用分你我了。” “总之谢啦,一会儿出发时我再叫你。” “好。”商郅郁答应着,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仍然是三个多月前那个年轻人的模样,即便是他后来知道那个年轻人就是栖梧本人,那个时候只是在演戏,但直到今天为止,他还是没能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那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刚知道那个少年就是栖梧时的确有一种被欺骗的不满,但时间一过去,他就没有那么介意了,所谓付出如果一定要得到回报,那就不能算是付出而是强行索取了,而且也不能因为这次的事导致下次就不帮助任何人,这并非他所秉持的为人处事之道。 后来商郅郁也看了几部栖梧的影片,影评人一致评价说栖梧的演技目前尚无人能超越,领奖台上栖梧给人的感觉通常是傲慢和不屑一顾的,有时候连笑都不笑,总是给人一种“这个奖杯本来就是属于我的,干嘛还要我亲自上去取”的感觉,可在影片里就完全不同,角色该是怎样就是怎样,除了样貌之外,好像再也没有栖梧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不过无论怎样都好,这都是那个人的事,他只要做好自己本职的工作就好,在拍照前确认人物的资料和照片,提前掌握对方的脸部表情和动态,以便到了现场能取到更好的角度和光感,仅此而已。 ----------------------------------------------------------------------------- 举办慈善会的场地是在景区内的一家高级会所里,这在栖梧住的酒店范围内,栖梧几乎每晚都会在这家会所用餐,主办方和栖梧所在的经纪公司早有约定,只因要请栖梧参加慈善会的难度太大,因此周言谕就亲点了这个场地,这样既不用透露栖梧的住处,又可以达成主办方的要求,以栖梧之名吸引一大批媒体记者出席。 栖梧这几天都窝在酒店里,也不知他在做什么,除了晚餐会坐电梯下楼之外足不出户,虞晓澜一直在密切关注栖梧的动向,生怕他偷偷溜出去找那个他宣称“爱上的人”,但偏偏栖梧毫无动静,反而让人捉摸不透,而今天她得到的命令是无论如何都要让栖梧出现在慈善会现场,因此虞晓澜在确认栖梧仍在房里之后,在慈善会开场前半小时来到栖梧的家门前。 她花了十分钟想好对策,准备按门铃,谁料她才刚抬手,门就忽然从里面打开了,栖梧一身正装出现,吓了虞晓澜一大跳。 “栖、梧……” “慈善会什么时候开始?”栖梧居高临下,淡淡地问她道。 “咦、咦?你怎么知道有慈善会的?”虞晓澜大惊失色,瞪着他问。 “还有什么我不应该知道的事吗?”栖梧瞥她一眼,道。 “没、没有了。” “那走吧。”栖梧锁上门,往电梯的方向大步走去。 “走?走去哪里?” “慈善会现场啊,你不就是来找我下去的吗?”栖梧反问道。 “可、可是距离开场还有十五分钟……”虞晓澜追上去道。 “十五分钟,应该足够了。”栖梧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露出相当耐人寻味的微笑,喃喃地道。 “什么?”虞晓澜没听清楚他的话,问。 “没什么。”栖梧走到电梯间,按下按钮,就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虞晓澜跟着栖梧走进去,心中却纳闷到了极点,而且有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从心底里升起来,挥之不去,只因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发生,栖梧从没有一次自觉出席过各种宴会,就连他自己影片上映的记者会也一样,每一次露面的背后公司高管们包括她在内都不知动了多少脑筋,为了减少麻烦能推的活动早已推掉,但有些重要的场合还是有出席的必要,例如这次的慈善会,不过活动前他们没有透露过半点风声,也没有告知栖梧要去,真不知道栖梧是从哪里得来的情报,本来除了拍片,他对公司的事一概都没兴趣参与,按照以往的经验,类似今天这样的活动他只要下楼能被其中任何一个记者扫到一眼就算是她圆满达成任务,难度不算太高,可虞晓澜从未想过会遇上如此诡异的情形,她能百分之百肯定,这其中一定有她所不知道的内情。 -- 第12页 电梯下得很快,虞晓澜还来不及开口就到了一楼,电梯门一开就有“慈善会大厅往前走”的指示路牌,栖梧毫不犹豫朝指定的方向大步走去,压根不在意虞晓澜满脑子的问号和不安。 虞晓澜想来想去决定将这件事立刻汇报给周言谕知道,然而就在她低头拨电话的功夫,栖梧的出现已经让一群早到的记者喜出望外,很快就涌上来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周言谕的电话不知为何一直是忙音,虞晓澜试了几次只能先放弃,而这边发生的情况显然已在她的预计之外,就在这时手机猛然震动起来,虞晓澜低头一看,竟是沈熹沈大老板。 她连忙接起来,电话另一头没有二话,就听沈熹沉稳的声音一字一顿传来,“尽你最大的力量带栖梧离开现场,马上。” 虞晓澜一怔,对方已挂断电话,然而就在这时,她看见栖梧拿着话筒,站在一名眼熟的男人面前。 啊!是那个人,商…… 虞晓澜还没想起全名来,栖梧已先一步唤出了那个名字。 “商郅郁。”他的声音透过话筒放大之后显得愈发低沉深邃,却让虞晓澜一颗心顿时跳到嗓子眼,她太熟悉栖梧不按理出牌的作风了,沈大老板的来电也明明白白昭示了他已经知道商郅郁人在现场这回事,但现在要阻止显然已经来不及,虞晓澜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栖梧还在那里一再挑起事端,就见他用一种虞晓澜从未见过的认真的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眼前的男人开口说,“我知道对你来说太突然,但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希望你能答应跟我交往。” 周遭一片寂静,也许除了栖梧本人之外,根本还没有人反应过来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就像一颗□□投入深海,沉默再沉默,然后蓦然间爆发,激得整面海域一片动荡。 “刚才栖梧说了什么?” “商郅郁,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 郑宜翎万万想不到一向低调的商郅郁会跟栖梧扯上关系,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转不过来,空白一片,怔怔地看着商郅郁,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答案。 商郅郁面对突如其来的爱的告白,反应却比谁都冷静,他注视栖梧那张标志性的脸半晌,微微蹙眉道,“我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令你误会的事,而且我对男人没有兴趣,很抱歉。” 栖梧仍然一脸认真,令人看不出商郅郁连考虑都不曾有的拒绝是否已经打击到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商郅郁,一言不发。 虞晓澜无语问苍天,她真不知道这种场面该如何收拾,虽然庆幸商郅郁是个异性恋,可被人当场拒绝的栖梧又要怎么找台阶下? 商郅郁面对栖梧的眼睛,那双眼睛原本就很会演戏,一时间他在那里面看见了前所未有的深情和真挚,就如同三个多月前的那一个晚上他所见到的悲伤和孤寂那样,可已经被戏弄过一次的他又如何还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要知道他面对的是栖梧,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宜翎,我们走吧。”商郅郁转身对郑宜翎说。 郑宜翎不由回过头去又看了栖梧一眼,栖梧的眼神一直未变,他沉默地盯着商郅郁的背影,然而商郅郁的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郑宜翎第一次感觉到陌生,她完全不知道此刻的商郅郁在想什么,感觉上他隐约有着怒气,忽然,身后再度传来了那个低沉的嗓音,“商郅郁,不管你对男人有没有兴趣,我,庄栖风,追定你了。” 只可惜,商郅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 “不好意思,栖梧还有别的活动,他要先离开了,请你们让一让。”虞晓澜好不容易回过神,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努力挤进人群。 “刚才那是什么,那个叫商郅郁的,我们连个资料也没有,他好像是报社的人呢。” “这是真的吗?栖梧竟然有了喜欢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 人群再度哗然,虞晓澜已经不去想自己会被老板骂成什么样,她现在一心只想把栖梧弄出会场再说。 “慈善会的即兴前菜各位还满意吗?”栖梧忽然又开口,他满脸笑容,仿佛刚才的表白只是一场安排好供人娱乐的节目,这让场中的人顿时风中凌乱,不知道刚才的表白到底是真是假。 “慈善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就不奉陪了,各位再见咯。” “走了,栖梧。”虞晓澜好不容易接近栖梧,拉着他往电梯方向走,栖梧随手丢开话筒,转身潇洒离去。 ☆、Chapter 7 下了飞机,抵达银川河东国际机场之后,商郅郁跟随剧组坐在去往沙湖的大巴上闭目养神。 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他实在有些始料未及,但他答应担任这次剧组唯一的跟拍工作人员,除了栖梧胁迫自家经纪公司找上报社谈判之外,为了能够单纯拍照这一点也成了主因,本来报社和栖梧的经纪公司给出他的条件就已相当丰厚,只不过选项只有A跟B,他要么丢掉工作,要么就跟随剧组前去拍摄地拍照。 对他而言,换工作并非不可行,只是栖梧既然盯上他,难保下一个工作不会遇上同样的事,因此即便是被威胁和最后的妥协让他心里有一丝不愉快,但在现实面前,他还是不得不考虑最佳的方案,毕竟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大动干戈,简单把事情做过去就好,而且他的任务不多,除了与栖梧相关的镜头之外,他不需要拍摄任何别的人物,所以剩下来的时间就都是空闲的,可以到处取景拍摄他钟爱的题材,何乐而不为呢。 -- 第13页 至于栖梧,他到底想做什么商郅郁没有半点兴趣知道,而且像他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觉得厌倦,他并不想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大巴上都是工作人员,他是初次跟随剧组出行,里面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幸好也没人知道他是谁,虽然那天栖梧在慈善会上发表了惊人的言论,事后却应该是被他所在的经纪公司压了下来,并没有一则新闻爆出这条消息。 临行之前郑宜翎给到他她所拿到的第一手相关资料,栖梧的新片是中美合资的商业动作片,名为《银莲花》,银莲花取自一种毒品的名字,故事讲述的是主角费尽心思在大毒枭手中救出自己失踪已久的母亲的故事,其中牵涉到很多人性的抉择、背叛和守护的爱情,栖梧首次出演集毁灭、绝望、救赎为一体的并将人性的恶和善交织糅合而成的反派人物大毒枭。郑宜翎还告诉商郅郁说栖梧自从出道以来拍任何片时都不允许有人拍照,现场管得很严,保密工作也做得非常好,每部片子除了正片外所有多余的场景只要有他在的都不能拿出来做花絮图或剧照用,因此这是他第一次同意有人在现场拍照,先不管这些照片要怎么用,但这样的事情是头一遭。 其实这些商郅郁统统不关心,他只需要把这次的出行看成是工作就好,毕竟在出发前他还与对方签下了短期合约,这也意味着他能拿到一笔丰厚的酬劳。 撇开他跟栖梧总会碰面这件事不提,事实上从那次慈善会之后无论是谈定出行的事还是去经纪公司签约,至今为止商郅郁都还不曾见到栖梧本人,因此他的心情始终不错,而且银川又是他初次拜访之地,从前他就听说银川市有“凤凰城”之称,除了有西夏王陵之外,城区内□□风格的建筑很多,还有许多湖泊湿地,由于商郅郁要跟随整个拍摄进程,光是银川一地就要待二十天左右,他初步算了算,大约有一周时间可以自由活动,因此除了摄制组要去的地方之外,他可以在当地自由安排其他行程。 大巴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抵达目的地,摄制组的人员马不停蹄地将器材搬下车,其他一部分工作人员则负责替演员和所有人员安排入住,沙湖是第一个拍摄地,时间很紧迫,当天就有好几条镜头要拍,不过都没有栖梧的。 栖梧坐的也不是早班机,原本商郅郁跟他是同一班飞机,但商郅郁想趁早去取景,因此改签了机票,改成跟摄制组的人同一批进场。 沙湖不大,由湖泊和沙漠组成,神奇的是那堆沙子没有任何衔接,孤零零地处在湖泊之中,时值秋季,芦苇成片成丛,金灿灿的煞是耀眼夺目。要进去沙湖必须乘坐快艇或游船,摄制组跟景区的工作人员早有接洽,他们分批将器材和道具运进去,但紧赶慢赶,等终于开拍也已快接近日落了。 其实也算是赶进了最佳的拍摄时段,沙湖由于是旅游景点的缘故游人也不少,现下人们已陆续离开,落日的光辉和平如镜的水面看起来美不胜收,就连商郅郁都忍不住架起摄像机按下快门,比起人物来他其实更喜欢拍摄美景,景色变化多端,波澜壮阔,人物很少给他这样的感觉,那些摆好姿势供他拍摄的人物只会让他觉得索然无味,也是因此他对被分在社会组毫无异议,毕竟抓拍动态的照片要比静态的有趣得多,也能拍摄出更多令他满意的作品来。 一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商郅郁才收起摄像机去到码头,他毕竟不是摄制组的成员,基本帮不上忙,跟制片组长打了个招呼之后他就准备离去,码头边上停着两艘快艇,是专供摄制组的成员使用的,他得知摄制组里会开快艇的成员刚好被接去了对岸处理一些手续,他问到号码便跟对方取得了联系,谁知对方反而希望有一艘快艇能开到对岸接器材,巧合的是商郅郁很早以前就学过,甚至拿有驾照,虽说不是本国的,便答应下来帮这个忙,可当他驾驶快艇回到岸边时,却正好见到虞晓澜走下游览车,正在问工作人员如何到对岸的事。 “现在没有快艇,我们的驾驶员又去吃饭了,您可能要等一等了。”工作人员正说着,已听到马达声,“咦,等一下,有一辆快艇回来了。” 虞晓澜眼尖地看见驾驶快艇的人是商郅郁,不由愣了愣问,“怎么是你,你还会驾驶?” “要过去吗?我可以送你一程。”商郅郁看了看时间,问她。 快艇来回非常快,单程在十分钟之内,方才电话里对方说还需要半个小时才会用到快艇,因此商郅郁才会这样问她,而且虞晓澜在他印象里是个干练的女子,若非栖梧的关系,他对她的印象应该是不错的。 “嗯,会麻烦吗?”虞晓澜对商郅郁的印象很特别,被栖梧看上的人她原本就感到相当好奇,更何况这次跟拍是栖梧主动提出来并让公司接受的,当然,对公司也有一定的好处,只不过能让栖梧费尽心机只为了接近他就一再破例的人,到目前为止这世上也只有这一个。 “不会。上来吧。”商郅郁道。 “你什么时候学的驾驶?”虞晓澜不死心地又问,难得能打听本人各种情报,她不想放弃如此大好的机会,可偏偏快艇在水中不断发出很响的马达声,也不知道商郅郁有没有听到,总之她的问题又石沉大海。 不多时,快艇抵达对岸,商郅郁在岸边停下,虞晓澜上岸后向他道谢,商郅郁冲她微一点头,就掉转方向很快离去。 -- 第14页 虞晓澜看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视线里,心中不禁暗暗替栖梧的前路感到担忧,这个名叫“商郅郁”的男人看似温和好说话,但要真正让他接纳似乎很难,半个多月前慈善会结束后她又被迫参与了第三次紧急会议,会议的结论是既然商郅郁是异性恋,那么他们还是等栖梧自愿放弃比较可行,因为如果一旦公司要干涉他的行为和意愿,造成的损失可能会超乎想象,把栖梧弄得不开心的后果并不是谁都能承担的,相比之下,顺应他的意思,帮助他追求心上人,既显得比较贴心和有诚意,而且还不用承担后果,无论结局圆不圆满,栖梧最终要追究的人除商郅郁之外也只有他自己了,谁让他什么人都看不上,偏偏找了个异性恋的同性作为追求对象呢。 会议末了蔡志诚和黄咏雪还偷偷打起赌来,黄咏雪用一顿顶级神户牛肉做为赌注赌栖梧能将人追到手,而蔡志诚则刚好与她相反,他觉得栖梧铁定失败,还用数寄屋桥次郎寿司店的“神之寿司”作为赌注。 虞晓澜忍不住也想加入,但直到今天她还摇摆不定,觉得栖梧很可能搞不定商郅郁,商郅郁看起来是一个意志坚定的男人,可栖梧在虞晓澜眼里也是一个任性固执又顽强到极点的人,世上还没有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若要说他真的搞不定商郅郁,虞晓澜又觉得不应该是这么回事。 而且栖梧究竟打算怎么追人她到现在还有点摸不着边际,就像这次跟拍也仅仅只是跟拍而已,提早知道栖梧行程的虞晓澜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除了正式拍摄两个人会碰到面之外,他几乎都选择避开商郅郁单独行动,并没有一点想要趁此机会接近他的意思,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安排这次跟拍的呢?是为了讨好商郅郁吗?还是有别的什么理由?总之这几天虞晓澜想破头也没想明白,栖梧又不肯提及半分,她只好作罢,打算到时候有吩咐就按吩咐行事,没吩咐就隔山观虎斗,看看究竟谁胜谁负,她再收拾善后,如此这般,简单又省心。 ☆、Chapter 8 坦白说,栖梧是个怎样的人商郅郁并不关心,但客观来说,栖梧演戏时专注的程度和吃戏的深度,却足以震撼每一个在现场的人。 荧幕上的栖梧脱胎换骨,一转身就俨然成为了另外一个人,但总是隔了一层玻璃,就好像玻璃里是另一个世界,而剥去了镜头,栖梧就在自己的眼前直接变身,剧本里的大毒枭一下子出现在剧组众人面前,仿佛是带领他们走进了新世界。 第一场就是沙漠追逐战,前后几辆吉普车在沙漠中掀起厚厚的黄沙尘土,速度快得吓人,大毒枭挟持了主角的母亲在沙漠上逃亡,特写镜头中他给人的感觉充满野性和阴鸷狠毒的劲,却在视线不经意瞥过被自己挟持的人时会忽然浮现出一抹动人心弦的柔情。 对于这样的栖梧,要说全然陌生也未必如此,商郅郁就算对栖梧的印象再差,功课也必须要做,他对待工作尤其是拍摄自我要求很高,而且除了手头的影片资料外,他们初次见面的那段过往就成了绝佳的第一手资料,亲身与栖梧的其中一个角色接触过,感受自然更深,了解的程度也就更到位。 透过镜头的栖梧活像是一幅画,任何一个角度都比例完美,他非常清楚地控制和掌握着自己的表情和一举一动,即便是再细微,也能在镜头里看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栖梧的神奇之处,带上所有人入戏,而不仅仅只是他自己在演戏。 戏外的栖梧就并非如此,一旦导演喊“OK”,一条镜头通过要准备下一条时,栖梧整个人就懒在椅子上,大毒枭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表情全变了,简直像是有开关在控制一样,孙悟空七十二变也不过如此,随即化妆师助理经纪人连忙上前将他照顾得妥妥的,补妆递饮料送剧本一个不落,等待第二条开拍,在这个过程中栖梧一言不发,或专注于手中的剧本,或闭目养神。 这时与他对戏的人就会有点辛苦了,栖梧是个很灵活的演员,他能为剧本里的人物注入鲜活的血液,剧本的台词是死的,可被栖梧一念出来就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每一句对白栖梧都会找到最佳的表现方式,而并非照着剧本一字不差地念,因此对戏的人临场常常会应接不暇,搞得导演不停地喊“卡”。 好在栖梧不会不耐烦,他演戏像是有瘾,几遍都保持同样的感觉,几遍都还是会欣然配合,像是早就把这个人物摸透了,享受变身的快感,从来不会因为拿捏不准而变来变去。 可一旦变回到他自己,却连多说一句话都会觉得不耐烦。 商郅郁的工作目标是栖梧,合同里写得非常清楚,无论戏里戏外都要拍,而且他也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拍摄对象,商郅郁毫不吝惜胶卷,找准角度不停地按快门。 期间栖梧并没有找他说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望过来,商郅郁原本就打算坦然以对,这样一来更是省去了可能会出现的负面情绪,再者面对栖梧这样出类拔萃相貌和身材都过分有优势的好素材,他开始对这次的工作抱有期待,期待到时会拍出什么样的照片来,至于为什么会来已经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 快艇剧组全天租用,剧组自己找人驾驶,其实栖梧也会开,因为有一出戏就是他载着人质躲避主角的追踪,那一幕整一组照片商郅郁都是在另外一艘快艇上拍摄完成的,栖梧因为半途还要跳下去救落水的人质把自己弄得浑身湿透,就这样连续拍了好几条才终于可以上岸。 -- 第15页 结束了这个场景中所有的戏份,栖梧今天的工作也已经全部完成,他随手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注意力却放在不远处的商郅郁身上,商郅郁正在摇摇晃晃的快艇中收拾器材,方才他被工作人员载着在湖中央拍摄,当时还有别的摄像机,因此出动了不止一艘快艇,还有游艇,此时所有人忙着布置下一条镜头,反正商郅郁自己也能够驾驶快艇回去,于是就把他撂在一边。 栖梧大步走过去,对摄影师来说相机是最宝贝的工具,虽然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但快艇溅起的水花始终免不了要沾上几滴,商郅郁正专注地擦干方才用过的器材,并将它们一一收拾好,栖梧走过去一把扶稳快艇,并看商郅郁将东西都整理完毕后才轻巧地跃下去,开口道,“我载你回去,反正我也要回酒店换衣服。” 商郅郁一抬头见是栖梧,愣了愣,又觉得没什么好刻意拒绝的,就道了声,“多谢。” 虞晓澜拿着一堆栖梧的东西紧赶慢赶也想趁机搭回去,却被栖梧冷冷一句挡在码头上,“你等下一班——”话音未落快艇已“嗖”地一下飙了出去,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切。”虞晓澜隔空瞪了半晌,只好认命地等工作人员空了把她载回去。 商郅郁见到虞晓澜被抛下的一幕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也轮不到他开口。 不到十分钟,快艇便已靠岸。 栖梧停下快艇等商郅郁上岸,商郅郁又道了一声谢,然后径自拎着器材包往酒店的方向走。 栖梧本想跟上去,却因后下而被正要进入游玩的眼尖的游客认了出来,一下子把他围起来要签名。 栖梧耐着性子一个一个签下去,但商郅郁早已越走越远,当虞晓澜已经等到人将她载回来时,栖梧还被淹没在人群里。 虞晓澜不禁在暗中偷笑,心道,谁让你刚才不载我,这就叫现世报,本来本姑娘还能帮你挡一挡让你去追人的说…… 想归想,她还是尽职地走过去,现在还是大白天,不断有游人陆续从大门进入或从里面出来,凭栖梧的知名度和那张脸,只要不去制止永远都别想签名有结束的一刻,栖梧平时脾气不好,但在影迷面前倒也收放自如,得体得很,按照栖梧自己的说法是,影迷是最盲目的人群,很容易收买,他笑一笑就有人愿意掏钱,他一哭人们也都跟着哭,反正很好玩就是了。 虞晓澜努力把栖梧从人群中解救出来,叫了一辆游览车让栖梧先上去,自己则坐进去挡在外面。 等游览车开动之后,栖梧闭上眼睛淡淡地说,“你来得倒挺快。” 这句话绝对要反过来听,虞晓澜虽然很想回他一句“谁让你把我抛下的”,但理智还是占据上风,她“嘿嘿”一笑说,“那当然,我已经尽快赶来了。” “人早走了,你来有何用。” “我来是要把你早点弄回去洗澡的,免得着凉耽误拍戏,跟人有什么关系?” “着凉就不能拍戏么?我拍给你看。” “你是拍给他看吧!苦肉计哦!” 栖梧睁开眼睛斜睨她一眼,冷冷地反问,“我像是那种会自我虐待的人吗?” 虞晓澜的视线随便乱转,口中却说,“你也不像是会爱上人的人呀。” “那我应该会怎样?” “呃……你就是你咯。”虞晓澜答不上来,可是在这之前,栖梧从来没有问出过这样的问题,果然不像平常的他。 敷衍的答案让栖梧不满地冷哼一声,懒得再开口。 ------------------------------------------------------------------------------ 仅用了四天结束沙湖的拍摄,摄制组又匆忙赶往第二个拍摄地点,西部影视城。 影片中这里被设定成西部一个贩毒帮派的据点,是一个充斥着毒品和死亡的黑暗地带,他们的帮派首脑很早以前就视大毒枭为眼中钉,却又想弄到他手中银莲花的制作秘方,于是趁大毒枭与警方周旋时下手抓了被大毒枭保护在房里的人质,大毒枭为救人质只身前去,用自己交换人质平安无事,但他却被对手用刑逼迫,最终他技高一筹,顺利救人质离开。 同时在这里还要拍摄一段大毒枭的过去,他曾被自己最信任的人狠心背叛并度过了人生中最悲惨的一段日子,这才有了现在的他。 栖梧一人要分饰两个年龄段,前后几乎相差十岁,这时便需要化妆师的技巧和栖梧对角色的掌控力,尤其这两个部分有时还必须交叉进行,十年后的大毒枭深藏不露冷静自持,却又心狠手辣狡诈残忍,然而十年前的他不谙罪恶未经世事,如初生之犊横冲直撞,却又敢于担当对错分明,两者反差极大,原本需要十年的时间才可能慢慢磨出来的性格在栖梧身上却连半分钟都不需要,十年的时间和空间对他而言仿佛只是一个弹指,一切就水到渠成。 商郅郁一连几天都拿摄像机对着栖梧,也逐渐看出了一丝端倪。 在演戏时,栖梧对自己饰演的每一个角色都当成是自己所要面对和必须面对的人生,因而才有最深刻的体悟和最真实的表现,一如最初他们相遇时那个年轻人的诞生,那时除了相貌之外哪里看得出对方是栖梧,分明就是影片中那名身患重症的长跑选手,就是因为栖梧不断将自己想象成是那个人,去经历角色所经历的事件,才能体会到角色所抱有的悲伤和绝望,才能清楚地认识到那个角色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和他在变化中最后形成的模样。 -- 第16页 不得不说,这需要一定的领悟力和对这个职业所愿意付出的心力才能做到像他这样,就像自己无论多么艰难都还是会想拿着相机拍照一样,他在栖梧身上看见了同样的执着和努力,这是他之前并未设身处地去为他想过的,兴许他特地找自己跟拍就是为了让他看清楚,那时的栖梧不是栖梧,这么一想,他对那时的事完全释怀了,对一个如此认真努力工作的人,他只会抱有敬佩之心,而非责怪和难以接受。 若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栖梧还真是有趣又有耐心,而且还不简单,用这种手段让他慢慢对他感到认同,不过这反而令人倍觉困扰,本来被一个男人表白就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尤其当这个男人还是个万众瞩目的明星的时候,而商郅郁又很清楚自己的个性,一旦当他对人开始有认同感的时候,就会逐渐变得心软,但这样的事他也是头一次遇上,作为对男人毫无兴趣的他,为了避免造成多余的误会和不必要的伤害,拒绝就变成了他必须对栖梧做的事。 这又让他对栖梧多了一层歉意,不得不说,若栖梧是一个如此有心的人,那么他这一招,对他,简直用得恰到好处。 ☆、Chapter 9 第三天要拍的镜头太过鲜血淋漓,要不是亲眼看见化妆师对栖梧化妆,商郅郁实在受不了那一身惨不忍睹的“鞭伤”。 栖梧顶着“鞭伤”拍摄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完成了在刑房里所有的镜头。 拍摄一直持续到晚上,但由于栖梧的戏份在晚餐前就已经结束,因此商郅郁有时间去用餐,之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算了下时间,商郅郁准备带上相机趁夜色出去逛一逛,不料门铃声响起,他打开门,发现虞晓澜站在外面,表情怪怪的。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商郅郁问。 虞晓澜欲言又止,过了好半晌,她才呐呐地说,“虽然栖梧严重警告过我绝对不能让你知道,可是他现在不让人照顾,脾气大得很,我有点担心,而且明天还有一场戏是必须碰水的,他也坚持不肯叫停……” 她没头没脑的一番话让商郅郁怔了怔,想听下去却又没有头绪,不由打断她再问,“栖梧出了什么事?” 虞晓澜皱着一张脸道,“有个小妹把颜料的牌子弄错了,结果化妆师没注意,连累栖梧全身过敏,应该是开拍不久之后就开始了,现在他饭也吃不下,看起来难受得要命,还一个劲在那里发脾气不肯理人,也不肯让人碰他。” “那要怎么办?我能帮上忙吗?” 闻言虞晓澜猛点头。 商郅郁被虞晓澜带到栖梧的房间里,虞晓澜的动作像是做贼,她探头探脑蹑足进去,然后指了指浴室,轻轻地说,“他还没出来,之前化妆师拉着人来道歉,栖梧沉着脸一言不发,后来他把人撂在外面自顾自进去了,就没再出来过。” “有钥匙吗?” 虞晓澜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来,“……他把门反锁了,有钥匙也开不了,我试了好几次,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的。” 商郅郁想了想,对虞晓澜说,“让我试一试。” “拜托你了,商先生。”虞晓澜郑重其事地说。 商郅郁走到浴室门前,曲起长指轻轻敲了敲门,对里面的人道,“栖梧,我是商郅郁,你在里面吗?” 片刻后,传来栖梧的声音,“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他的声音很低沉,又有些沙哑,还夹杂着细微的停顿。 “没事的话就把门打开,让我进来。” 这回很快有了回应,却只有一个字,“不。” “你把自己锁在里面有什么用?虞晓澜很担心你。” “让她明天不用来上班了。”里面的人闷哼一声,凶巴巴的。 虞晓澜闻言顿时垮下脸来。 “这件事跟她有关吗?或者,这只是你的气话?” 里面的人一时不吭声了。 商郅郁对虞晓澜做了个请她放心的手势,又道,“你不希望我拆门进来吧?” 虞晓澜忍不住对商郅郁另眼相看,且不论他跟栖梧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他真的很有一手,而且软硬兼施。 好半晌,里面重新传出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语气也收敛了,一点也不凶,“你让虞晓澜出去,我有话只跟你说。” 商郅郁冲虞晓澜点点头,虞晓澜没法不听话,只好退出房间。 “好了,你说吧。”商郅郁说。 里面的人静了一静,才开口道,“我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跟你无关。” “我知道,然后?” “现在你知道了,但能不能请你离开,不要管我?”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不是。” “那你还不把门打开?” “我不能把门打开。”声音执拗极了。 “为什么?” “难道你不记得我说过,我爱上你了吗?”栖梧缓缓的,低低的,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记得。”商郅郁道,“而我明确拒绝了你。” 栖梧自嘲地一笑,固执而低沉地道,“我知道,因为我是男人,可我是认真的。” 商郅郁闻言微微一怔,觉得门后的栖梧像是换了一个人,那天他走到自己面前所做出的一番告白显得如此坚定而且强势,连退路也不留,现在再听到他对自己说出口的这番话虽然一样坚定,却不再显得强硬霸道,兴许是正在煎熬的缘故,听着让人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 -- 第17页 换商郅郁沉默,半晌后,他才出声,“你先把门打开,让我看看你的情况。” “不行,我现在不是栖梧,是庄栖风,所以我还不能出来。” “如果是栖梧就可以?”商郅郁问。 “……嗯。” “有什么区别吗?因为栖梧比较会演戏?” “……栖梧骗过你,而我不想骗你,也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幅模样。”栖梧认认真真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出来,显得斩钉截铁。 商郅郁听他这么说不觉莞尔,又有些哑口无言,他顿了顿道,“那么,我如果按照你说的先离开,不看你,你是不是就会乖乖出来让人照看你?”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人才有了回应,“如果,这是你的要求……那我答应。” “好,说定了,我这就去换虞晓澜进来。” 商郅郁说完,走出去打开门,虞晓澜仍在。 “怎么样了?栖梧肯出来了?”虞晓澜问他。 商郅郁做了个“嘘”的手势,走到门外,把门关上后才对虞晓澜低声道,“一会儿他应该会出来,我进去等,以前他也有过过敏的情况吗?你告诉我要怎么对付,要吃药吗?还是用别的方法?”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我有点忘了,所以刚刚联系了他的医生,他让我去查一查化妆颜料的成分。” “好的,我等你消息。”商郅郁点点头,转身又开门进去了。 虞晓澜对着门半晌,颇觉不可思议,她想不通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轻易搞定栖梧。 商郅郁进去之后又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 水声“哗啦哗啦”传出来,片刻后,门锁轻轻转动。 栖梧穿着白色的浴袍出现在门后,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从头湿到脚,衣服也是湿的,自发梢滴滴答答滚落的水珠,顺着脸颊沿着脖颈蜿蜒消失在微敞的领口下。 他的脸色过分苍白,双眉微蹙,冻得发紫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神情显得极端不耐,表情也是冷冷的,浑身上下昭示着“我不爽”的感觉,但当他惊觉门外的人原来还是商郅郁之后,表情在一瞬之间变了。 他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却又很快收敛,但饶是如此,各种复杂的情绪仍是不可抑制地浮现在眼底,看上去不知是后悔还是有小小的高兴,亦或带着义愤之情,又掺杂着被欺骗的不甘,种种变化简直精彩万分,却没有一种是为了哪个角色而费心研究过的。 商郅郁面对他露出微笑,“你看,我也骗了你,我想,我们扯平了,庄栖风。” 他自然而然地唤出这个名字,仿佛和他第一次见面。 庄栖风目不转睛地看着商郅郁,一声“庄栖风”之后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再无其他。 商郅郁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只要这个人一出现,麻烦就随之而来。 ----------------------------------------------------------------------------- 庄栖风冻得不轻,显然刚才他一直把自己连人带衣服泡在冷水里,幸而虞晓澜很快就回来了,并带来医生的嘱托,“他叫你绝对不要乱碰水,最好用毛巾在过敏的皮肤上适当冷敷,先不要吃药,可能会伴随轻微的发烧,如果严重的话尽快送医院。” “我已经冷敷过了,你可以走了。”庄栖风面对虞晓澜依然没有好脸色,板着脸打发她道。 “你那样不叫冷敷,叫冷泡。”商郅郁收拾完浴室,叫庄栖风进去洗澡。 “就是,当自己是冷泡茶叶吗?”有商郅郁在,虞晓澜狐假虎威。 庄栖风冷冷瞥她一眼,这一眼杀伤力不小,虞晓澜没由来打了一个寒战,她闭上嘴,心中暗自念念叨叨,看起来就算有商郅郁在,栖梧仍然是栖梧。 “好了,先去冲一下澡,让身体暖和起来。”商郅郁对庄栖风冷冷冰冰发脾气的样子视而不见,走过去拉他起来,又对虞晓澜说,“你能帮他准备一点吃的吗?热牛奶或者是稀饭。” “我这就去。”虞晓澜吐吐舌,免得再度遭到牵连,逃了出去。 庄栖风咬咬牙,走进浴室。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全身火辣辣的又胀又痛,泡在冷水里虽然会舒服一些,可身体的温度也在慢慢冷却,一离开水反而觉得更痛,却又禁不住冷的缘故浑身发抖,真是可恶透顶! 疼痛和焦躁感交织而来,让他心烦意乱,偏偏商郅郁就在门外,他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商郅郁,他本想给那个人留下好的印象,谁知道…… 庄栖风自暴自弃,把水开得又热又大,站在莲蓬头下呆呆淋了好久,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外面敲门声传来,“好了吗?不要冲过头了。” 庄栖风蓦然间回过神,下意识关上水龙头时,已觉得浑身发热。 他把自己重新包在另一件干的浴袍里,打开浴室的门走出去。 “擦干没有?”商郅郁问他。 庄栖风魂不守舍,点点头。 商郅郁将热牛奶递给他,又说,“喝完去床上躺一躺,我帮你冷敷。”他说着走进浴室。 外面空调的温度调得恰到好处,窗户开了一条缝,窗帘无声摇曳,柔和的灯光照在房间里,更不可思议的是,商郅郁就在他的房里。 哎,要是现在他不是浑身上下都那么不舒服就好了。 -- 第18页 连续几天下来商郅郁总是会出现,总是用镜头对准他,这本就是他一手安排的,但努力忍住不去看不去接近,其实花费了他相当大的力气,拍戏时的他可以做到心无旁骛,可一旦下了戏,心中就有一个念头怎么也止不住,他只好把自己关在房里,尽量避免打扰到商郅郁,商郅郁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若他一时忍不住本性暴露,恐怕永远都无法再接近他了。 他对任何人都可以为所欲为,但惟独对商郅郁,他的谨慎和耐心一览无遗。 身体上的不舒服让他的脑子昏昏沉沉,商郅郁在他房里这件事让他雀跃又害怕,绝对不能对他动手动脚,成了庄栖风当晚拼命对自己告诫的唯一一句话。 ☆、Chapter 10 商郅郁再出来时牛奶杯已经空了,被人随手搁在床头柜上,而那个人正呈大字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并没有掀开被子,只管把自己整个压在上面,脸也埋在里面,也不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在被子上弄出一大滩水渍来。 如此孩子气的举动让商郅郁啼笑皆非,他拿了块干毛巾走过去盖在他头上,轻轻地说,“把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 “疼……”闷闷的一个字从被子里发出来。 “疼才要冷敷。”商郅郁的手触到他的浴袍,微皱眉道,“你根本还没擦干就出来了吧,来,起来一下。” 庄栖风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又发出声音说,“……你干嘛要对人那么好?” 商郅郁不理会他的抱怨,只是叫着他的名字,“庄栖风。” 庄栖风在心底叹一口气,翻过身来,抬手胡乱擦了擦头发,一面注视商郅郁。 商郅郁外表看起来虽似普通,但气质干净待人温和,而且只要稍稍跟他相处过的人都会明白他的好,他致命的吸引力隐藏在普通的外表下,反而成就了他为人处世低调的原则,他从不会刻意表现出他所拥有的优势,也不跟任何人过分接近,几乎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就这样平淡而简单地生活着。 这是这段时间他通过陵裳云对商郅郁的调查所了解到的情况,但这让他不禁要想,像商郅郁这样的男人如果真的想要得到某个人或某件东西,绝对能够轻易到手。 商郅郁正在动手解他的腰带,这让庄栖风有点心猿意马,于是他别开脸不看商郅郁,然后开始努力扯起不相干的话题,“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解释清楚,后来你就搬家了,我找了你很久。”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商郅郁心平气和地说。 “一开始你是不是很气我?那天也是。” 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天,商郅郁淡淡开口,“很抱歉我不是女人,否则那天恐怕你得到的答案就不是拒绝了。” 庄栖风身上没擦干的水基本上都被浴袍吸收了,商郅郁让他把浴袍脱下来,他照做,然后钻进被窝里,侧过身去。 他身上过敏的症状相当严重,身前身后都有,尤其是背后,红色的斑痕数都数不清,大多都是之前被化妆颜料抹到的地方,摸起来又烫又烧,他禁不住轻轻瑟缩一下,显然也非常得疼。 “是男是女我可是很清楚。”他忍住疼咕哝一句。 “那就再好不过了。”商郅郁说着,一面轻轻地将微湿的毛巾敷在他的背上,“疼吗?” 毛巾凉凉的,他的手势又如此轻柔,庄栖风背对着他摇摇头,他很清楚如果商郅郁真的要拒绝某件事或某个人的时候,一样也可以非常坚决。 “刚才虞晓澜说明天你还有一场戏一定要碰水?” “她连这个也跟你说了?”庄栖风懊恼不已。 “有什么问题吗?” “……” “一定要拍?”商郅郁再问。 “没事的,拍片的时候总会有各种问题,过去就好了。”庄栖风说。 商郅郁虽然能理解这种敬业的态度,不过仍然觉得这样严重的症状之下再碰水有点勉强。 “你能叫我的名字,我很高兴。”庄栖风忽然说。 见商郅郁没反应,也看不见对方的脸,他又低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那么讨厌我,也不要在意我是否喜欢你,我,是不是能做你的朋友?” 过了一会儿,背后传来商郅郁沉稳而肯定的答案,“讨厌你的话,我不会在这里。” “真的?”庄栖风闻言激动,顿时转过身去看他,却又因为摩擦而起的疼痛皱起了那张好看的脸。 商郅郁的表情再正常不过,他对男人没有兴趣是理所当然的事,只要看现状就知道了,庄栖风无论脱成什么样对他都毫无影响,他直视庄栖风,虽不忍心打破他一脸期待,但依然回答说,“你对我那么认真,我感到很荣幸,我可以当你是朋友,但,你能做到吗?” 庄栖风迎视他的目光,商郅郁的表情好不直接,目光坦然从容,仿佛看透一切,好一会儿,他不由泄气地又转了回去,他无法欺骗商郅郁,但他现在虽然做不到,可是只要有一丝接近的机会,他都决定要去尝试努力,无论是不是只能做朋友。 他想布下天罗地网,把这个人困在自己的网中央。 “当我有一天能做到了,可以来见你吗?”庄栖风问。 商郅郁盯着他赤-裸的脊背和优美的肩胛骨,怎么看都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这个总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栖梧,明明可以轻易得到任何人的爱,此时此刻却如此谨慎地在问着自己。 -- 第19页 他沉默片刻,低道,“你是栖梧,何必委屈自己?” 庄栖风闭上眼睛,喃喃地道,“可是,栖梧也是人……” 商郅郁听得清楚,却没有针对这句再开口。 事实上他已经有太多年没有跟人产生复杂而亲密的关系了,也有许多人被他逐渐淡忘,只有曾经认真付出过的那段感情他不会再去轻易触碰,偏偏那段记忆被庄栖风一再唤醒,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他再清楚不过,当初被迫的分离和无奈的放弃曾让他痛彻心扉,一直与人保持距离并不是因为害怕再深陷另一段感情,而是惩罚当年自己的绝情,现在的他只要一想到那个人还没有得到幸福,他就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和立场跟任何人谈感情,更遑论这个人还与自己是同样的性别。 庄栖风疼了整晚,偶而迷迷糊糊睡过去,很快又因为难受而清醒过来,期间他总是看见商郅郁过分沉默的脸,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情绪累积在眼底,黑压压一片,深得像是漩涡,庄栖风几次想出声打破这种沉默,却又舍不得这个人就此离去,如此反反复复,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微亮,商郅郁已不在身边。 ------------------------------------------------------------------------------ 所谓碰水,其实比那个更严重,因为要拍摄大毒枭带伤淋浴的场景。 为了那个镜头栖梧要再度上妆,然后用水全部冲掉。 由于接近全-裸,除了拍摄人员之外,所有人全部清场。 在那之前,栖梧的上半身又被化妆师画得“伤痕累累”,虽然换了一种安全的品牌,但依然会刺激到已经过敏的皮肤,而且因为过敏的缘故,等冲干净之后还得用其他颜料遮盖一次,再描上伤痕,才能继续拍摄,原本经过一夜的冷敷稍有好转的迹象,经过几番折腾,症状早已变得愈发严重起来。 但整个拍摄过程非常顺利,完全没有浪费的镜头,导演很快满意,过了这一条。 实际上栖梧本身肯定是痛的,尤其还要经历第二次上妆,不过从头到尾他都表现得非常专业,直到全部镜头拍摄完毕,他才低咒一声,仅套上浴袍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再度冲进浴室里。 虞晓澜匆忙跟上去,商郅郁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动作,因为如果他无法回应庄栖风的感情,那么对他越好就是越残忍,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而这一晚,虞晓澜果然也没有再来找他。 ----------------------------------------------------------------------------- 不是虞晓澜不想找商郅郁,而是栖梧严令她绝对不能再去打扰商郅郁,不过虞晓澜早有准备,她一早已联系过周言谕,取得他的认可申请了花费,让栖梧的专属医生尽快坐飞机赶过来。 当晚栖梧就发起烧来,幸而之后两天都没有他的戏份,生病的栖梧老实很多,几乎都是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难得清醒的时候就对着天花板发呆,或者坐起来看着窗外陷入沉思。 “他这是怎么了?要不是那张脸,我都不确定他是栖梧了。”栖梧的专属医生是个中日混血,叫林优,说一口相当流利的普通话,早在虞晓澜成为栖梧的经纪人之前他就已经存在了,虽说是栖梧的专属医生,其实他还开了一家诊所,平日里相当忙碌,不过只要栖梧一有状况,他就会排除万难立刻出现。 “难道你没听说吗?这次有人跟拍的事。” “喔,那个栖梧爱上的人?” “就知道你耳目众多。” “然后?有什么八卦说来听听。”林优兴致勃勃地问。 “谈不上八卦,昨天栖梧把自己锁在浴室里,后来商郅郁劝他出来,还照顾了他一整个晚上,但人家是异性恋,栖梧估计搞不定他。” “啧,难怪他一副失恋的样子。” 虞晓澜恍然大悟,“是喔,昨天商郅郁明明看见栖梧那样也没跟过来,今天听说出去取景了,问也不问一声,看起来他对栖梧真的没想法。” “你呢?赌谁胜?”林优笑眯眯地问。 “哇!你连这都知道啊!”虞晓澜不禁咋舌,“你究竟是栖梧的专属医生还是专属密探?” “我赌栖梧能把人追到手哦!”林优道。 “咦?那么有把握?” “当然。” “我怎么没看出来。” “要不要跟我一把?” “唔……”虞晓澜想不好,犹豫不决。 商郅郁怎么看都是个立场坚定的人,而且总不至于因为栖梧就转变成同性恋的吧?要把直的掰弯可没那么容易。 “这两天他会出现的吧?有机会让我见见他。”林优说。 “栖梧有工作他就会在。”虞晓澜算了算说,“后天应该可以,只要栖梧恢复的话。” “后天应该没问题了,我趁机看一眼再回去。”林优笑得蹊跷,虞晓澜看不出端倪来,但她知道这家伙鬼主意多,可能会暗中帮栖梧。 忽地灵光一现,虞晓澜拍拍林优的肩膀说,“我决定了,就跟你一把。” “真的?”林优微笑,一双眼睛又眯了起来。 “真的。”因为虞晓澜忽然想通了最关键的一点,商郅郁是栖梧的死穴,如果有商郅郁在,还怕搞不定栖梧?像前天他都那样警告了,商郅郁来了之后还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早知道昨天也应该去找他的,栖梧能拒绝他才怪。 -- 第20页 所以,她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帮助栖梧追人才行。 虞晓澜坚定地想。 当然,这时的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公司的立场。 ☆、Chapter 11 “商先生,栖梧有没有在你这里?或者你看见他了吗?他好像又有点发烧……”影视城拍摄的最后一天,栖梧的戏份排在傍晚,现在才早上九点,虞晓澜的声音急切,“昨晚他的状态就不是很好,感觉很累的样子,体温稍稍有点偏高,我跟他说好了今天上午休息哪里都别去的……”谁知道她一早送药去时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你先不要着急,影视城只有那么大,他应该走不远,先问问车有没有被开出去。”商郅郁稳稳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让人安心,“我去他今天要拍摄的地点找找看。” “嗯……好,谢谢你,那我再去问一圈,一会儿跟你联系。”虞晓澜挂断电话,心中忍不住偷笑,人不见第一个就通知商郅郁,真是个好主意,看栖梧还能往哪里跑,以后把你的一切统统告诉商郅郁,哈哈……商郅郁先生,把你卷进麻烦之中,真是十分过意不去……阿门。 栖梧不见,商郅郁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会去傍晚的拍摄现场,为何能如此肯定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心头隐约觉得庄栖风能为了体验角色完全放弃本我,那么在拍摄途中他能做的事也只有这一件而已,尽管他已经演得入木三分,但只要拍摄还没结束,那么他就有必要在角色和现实的世界之中不停轮回。 攀过小小的山坡,路过飞扬的旗帜,走进英雄寨,经过铁匠铺,穿越集市,再沿着砖房慢慢走,看见一间有阁楼的房子。 应该就是这里了。 商郅郁走进去,光透过窗户照射在通往阁楼的木制楼梯上,入口处有黄色的绳子拦阻,上面挂着一张写有“严谨攀爬”的警示牌,商郅郁的长腿轻松跨过横栏,踩上楼梯,发出“咯吱”的声响,他继续往上,当他走到能看见阁楼的高度,果然见到庄栖风的身影,他被光线笼罩,静静地蹲坐在角落里,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被明暗打得像是用刀雕凿出来的一样,美得不可思议。 真是,这个人的行动,简单到就像是一根笔直的线。 看到人的一瞬间,商郅郁不禁这么想着。 现在的他,应该是十年前的大毒枭吧…… 跟拍到现在的商郅郁,几乎一眼就能认出庄栖风正陷入怎样的角色之中。 真是不可思议的人,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有那么多不同的变化,不断在各种角色中替换,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商郅郁举起相机,对准此时此刻在角落中垂眸凝思之人。 栖梧,应该也是他自己吧,只是为了拍戏,他硬生生将栖梧和庄栖风区别开来对待,一个是工作的他,一个是平常的他,分得好清楚。 商郅郁想起昨天在片场遇到的那位医生,他自我介绍说是栖梧的专属医师。 “你就是商郅郁,久仰大名。”他伸出手。 “你好。”商郅郁与他握手。 “看起来,栖梧的眼光非常不错。”林优说话的方式和语气都很直接,让头一次见面的商郅郁真不知该怎么接,只能避重就轻地答,“我只是来这里工作的。” “商先生,你对栖梧是怎么看的?”林优悠悠地问。 商郅郁迟疑片刻,回答,“他有太多面,我看不清。” “是你不想看清,对吗?” 商郅郁并不否认。 “但你却拒绝不了他,我从你的眼中就能看得出来。”林优自信从容地道。 “因为他跟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商郅郁转头看向场中的庄栖风,哦,不,是栖梧,因为他太认真,对拍戏和对他。 “其实你说得很对,他有太多面,但我们都一样,在对待周围不同的人的时候,面貌也总是不一的。” “你似乎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商郅郁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这个人为栖梧而来,应该不是专程来找他闲聊的。 林优注视商郅郁,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的光芒,随即说,“栖梧他……如果他选择的人会伤害到他,我必须要阻止,可是这个人是你的话,我觉得,你永远都不会,因为你是个内心强大的人。”强大,所以会包容人。 “他像是飞蛾,一头把自己栽进去,你不担心他自我伤害?”商郅郁话中有话。 “这是他的决定,他的选择,你无需为他承担什么。” 商郅郁细细咀嚼他的话意,现在看起来他跟庄栖风就像是一个难解的局,但他并不讨厌庄栖风,这一点毋庸置疑。 “你看,现在你就在为他担心,为他考虑了不是吗?” 他一针见血,商郅郁无奈苦笑,这个问题两天下来一直缠绕着他,他与庄栖风不过是短短的几次接触,可他现在觉得就算那个人是个大-麻烦,也明明知道他们再接近下去必定会伤害到他,却仍是没理由地一再想起他卸下所有防备之后露出的真实的一面来,他疼了会老实地说疼,会皱起脸,会懒得不想动,会把自己关在浴室里,还没什么常识地把自己泡在浴缸里,会吃惊会道歉,会发脾气,会在意自己是不是完美,会毫无顾忌地表白……一旦知道了这些,他就再也不能若无其事地看着第二天把所有疼痛都藏起来的栖梧,他变得会担心庄栖风那一身过敏是不是会更严重,是不是会发烧,直到他听说有个医生专程赶来照顾他之后,才总算放下心来。 -- 第21页 “总而言之,我希望你能看见完整的他,现在的栖梧也好,庄栖风也好,其实都还不是最完整的他。至于伤害,如果给予的关心大过所有,其实伤害也是有限的,放心吧。”说完这番话,林优低头看了看腕表,立刻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赶飞机了,下次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 他潇洒地挥手,商郅郁看着他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他的思绪,按快门的手随即停下,商郅郁拿开相机。 “嗯,他在,我找到了,你放心吧。” 商郅郁挂上电话,对上一双眼睛,一如初见,夜空般深邃而又美丽,那双眼睛稍稍眨了眨,神情已有所转变,嗯,是庄栖风了。 “抱歉,打扰到你。”商郅郁低语。 庄栖风摇摇头,移开视线,站起来伸展手脚,“又是虞晓澜吧,以后她来找你,你就拒绝,不然这个女人会得寸进尺。” “好一点没有?”商郅郁没有针对他的话说什么,而是问。 “嗯,已经没事了。”庄栖风答。 “那就好。”商郅郁露出微笑,既不打算说破,也尽量保持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担心,只道,“我上午没什么事,路过这里就来看一看,先下去了。” 庄栖风看着他,强迫自己按捺下想要跟上去的脚步,说,“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商郅郁点头,转身向下,庄栖风几步追过来,商郅郁听见声音,抬起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谢谢你……来找我。”庄栖风蹲下来,盯着商郅郁道。 “不客气。”商郅郁说着,很干脆就转身下楼走开。 庄栖风一直到看不见他,才把头埋进双臂之中。 刚才乍一看见商郅郁时心跳得好快,差点语无伦次,这样的自己究竟要怎么跟他做朋友……真是……差劲透了…… 都是虞晓澜搞得鬼,看来硬是要求商郅郁过来跟拍,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怎么办?脑袋好像比刚才更疼了…… ----------------------------------------------------------------------------- 虞晓澜当然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但为什么商郅郁明明去了,也找到人了,栖梧反而变得更难伺候了,完全没有改善嘛,还愈发恶劣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发生了让栖梧不高兴的事,还是商郅郁得罪了栖梧?要么就是栖梧干脆放弃了? 反正,她绝对不认为会是自己完美的策略出了问题。 虞晓澜想得头都快要炸开了,最终只好认命地一叹,从下戏后往清真寺移动的一路上,栖梧就计划好开始整她了,一会儿要她冒雨买饮料,一会儿又说要吃小吃,虞晓澜好不容易预约到一家,都上完菜了,栖梧却嫌不对口筷子都没动一下起身就走,她只好继续打电话寻找栖梧说的有银川风味的小吃店,可是这大晚上的又要去哪里找?而且剧组的人员其实早就在清真寺里安排好了上等的料理等他前去,可栖梧就是不肯放过她,可恶! 又找了好几家,但超过十点该关门的早关门了,剩下的也不是小吃店,实在没法子了,虞晓澜只好回到车上,来到老神在在闭目养神的栖梧身边,呐呐地开口说,“栖梧大人,我错了还不行吗?” 栖梧眼皮也不抬一下,懒洋洋地开口,“哦,错在哪里?” “找了商先生。” “几次?” “两次?” “以后还敢吗?” “不敢了。” “虞晓澜,你记住,就是因为我爱上了他,所以不允许你随随便便去麻烦他,尤其是因为我的事,明白了吗?”栖梧睁开眼睛,对虞晓澜说。 虞晓澜扁扁嘴,反问道,“可是不多跟他相处,怎么让他爱上你?” 栖梧不说话,转头望向车窗外的夜色。 雨淅沥沥地一直下,从车子里望出去,就像是整个城市都在无声地哭泣。 虞晓澜怔怔地看着玻璃窗上那张流露出寂寞神情的脸,也许是又想到了那个人,他时常冷淡的眼神里不知不觉多出了一丝温度,使得整个轮廓都变得温和起来。 虞晓澜忽然深深地意识到,栖梧真的是认真的,这个她以为永远没心没肺的人,从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唯我独尊的男人,是真的对一个人动心了,还是一个男人。 而且他认真起来,就会一心为那个人着想和考虑,会不顾自己,这样的他,怎么反而会更让人觉得心动呢? 可是那个人呢,会回应他吗? ☆、Chapter 12 将近三个月的拍摄总算顺利结束,这次进程走得很快,摄制组一点都没有拖延时间,期间虽然发生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状况,但都安然度过,《银莲花》的拍摄截止到十二月底,算是全部完成了。 商郅郁回去之后除了工作就是把自己关在暗房里,抽出自己的空余时间将三个月下来拍摄的底片全部洗出来,这样就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次商郅郁出行的事同事之间只有郑宜翎知道底细,她好不容易盼到商郅郁回来,对方却只字不提跟拍的事,她索性找了个周末直接杀到商郅郁家中,却因满地栖梧的照片而震住,商郅郁弯腰收拾掉一批,腾出走路的地方说,“不好意思,有点乱。” -- 第22页 “难怪你一回来就深居简出,都没时间赴约,原来是活还没干完,怎么会有那么多照片!” “不知不觉间就变成这样了。”商郅郁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递给郑宜翎说,“这里其实只有一半。”数码机拍的都存在电脑里。 “你还真能拍!”郑宜翎蹲下来捡起几张照片拿在手里看,“是不是素材好啊!怎样?进展如何?” “什么进展?”商郅郁莫名看她一眼。 “你跟栖梧啊。” “我只是去工作。” 郑宜翎看着一地照片,“是啊是啊,是工作,但你也浪费太多胶卷了吧!而且据我所知,你从来都没有拍过人物照耶。” “的确没有。”商郅郁一开始拍的时候没意识到,后来回酒店被自己用掉的胶卷数吓到,但三个月下来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但不得不说,真的好棒!你当初怎么不选择拍人物,一直拍社会新闻太浪费了,你看你每张拍出来的效果都跟别人P出来的那样。” 商郅郁没答话,栖梧是他第一个以工作角度拍摄的人物,也许是真的因为素材好,他才拍得好,从前他从不觉得自己能拍好人物。 “这些照片你要怎么处理?” “我签的是买断版权,连底片在内都要给到对方。” “不是吧!自己一张都不能留?”郑宜翎一脸可惜的表情。 “私下保留倒是可以,问对方要应该会给……”但因为太多的缘故,他根本也选不好,干脆全都不要。 “偷偷给我一张吧?”郑宜翎冲他眨眨眼。 “不行。”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郑宜翎其实也只是随口说说,但要说看着那么多照片不心动那是假的,要知道这可是栖梧耶! “卖的话恐怕会赚好大一笔钱,你这次亏了,应该多敲一笔的。”郑宜翎捧着啤酒罐说。 “你怎么知道我没多要?”商郅郁笑着看她。 “咦!原来你那么奸诈!”郑宜翎倒是没发现商郅郁还有这样一面。 事情说起来也很简单,当初商郅郁知道要他跟拍是栖梧的意思,他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于是别人就要他开价,他只是随口一讲,希望对方知难而退,哪里知道对方一口答应,反而让他骑虎难下,然后还把他的工作抬出来,让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可这件事放在今天,已经怎么看都是他赚到了,因此他才觉得应该把照片全部给出去才对。 “哇塞,怎么都那么好看!要死了,栖梧这男人可真不是盖的!老天爷也太优待他了吧!”郑宜翎不知什么时候坐在照片堆里,一张一张欣赏起来,还不停地发出夸张至极的感叹声。 但要说她太夸张,商郅郁还真不这么觉得,事实上连他自己看着这些照片也都相当吃惊,这并不仅仅是用漂亮就能形容的,照片里的栖梧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像是毒-药,带着与生俱来的吸引力,而且极端致命,看一眼就上瘾,让人无法移开视线,难怪无论男人女人,都爱他爱得发狂。 “那天真是吓到我了,没想到他会走过来说出那番话,而且他说得那么直白要追求你耶,你居然不为所动,啧啧。”虽然商郅郁是个男人没错,可她还是觉得很可惜。 “我要是接受才奇怪吧。” 郑宜翎一怔,说,“对哦,如果你突然接受,我也会被你给吓死。可真是想不到,他都把你拐去那么远的地方了,难道后来什么都没发生?看你现在提起他的表情和样子,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哦。” 真是敏锐的触觉。 “他工作很认真,之前我没意识到这点,你知道我对认真的人会有认同感。”商郅郁简单地概括说。 “哦,所以说开始有好感了?”郑宜翎歪着头看他。 商郅郁想了想说,“正常的好感吧,并不是对异性的那种。” “不对不对,你对我也有好感吧!我可是异性哦。” 商郅郁沉吟说,“应该就是同一种。” “哎,真没意思,栖梧喜欢上你,也真是太可怜了。”郑宜翎不由替栖梧哀叹道。 商郅郁好笑地看她,“怎么说?” “不解风情呀。” “拜托,不要把风情乱用在一个男人身上。” “有什么分别,现在那么开放,爱男人和爱女人还不都是爱。” 商郅郁听着她的解释哭笑不得,“我可没你那么开放。” “你都不肯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之前都没见你说起过啊。”说实在的,郑宜翎对这件事实在是太好奇了,她怎么都想不通商郅郁会跟栖梧扯到一块儿,而被骗走一颗心的人竟然不是商郅郁,反而是身为大明星的栖梧,这真是说到天边都没人相信,虽然商郅郁也很有男人味,可栖梧自己也是男人不是吗?据她所知,栖梧根本不是同性恋,之前也从来没传出他喜欢男人的八卦,无缘无故对商郅郁动心,这怎么可能嘛! “记得我说过捡到一只小狗的事吗?” “记得……呃,难道就是那时?”好早以前的事了,大约是半年前了吧? “那时我不知道他是栖梧。” “你也一定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让他爱上你。”郑宜翎说。 商郅郁苦笑,“关键是我什么也没做。” “你肯定是无缘无故对人家好,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所以他舍不得你了呗,这还用想。”郑宜翎用膝盖都想得到,“你哎,捡到好大一个便宜,那么多人想认识栖梧,偏偏被你给碰上了,结果你还那么不屑,真是暴殄天物。” -- 第23页 不屑……一开始也许是吧,只是当逐渐看清楚那个人时,不屑早已转变成其他的感觉,但他又不可能回应他无法给予的部分,那么可能只有跟对方保持距离,才是对他来说最合适的做法吧……想归想,口中却说,“什么时候你用词那么随意了?”好歹也是个二级记者,“暴殄天物”可不应该用在人身上,尤其是庄栖风。 “如果不喜欢的话,对你来说也没差啦。”郑宜翎大大咧咧地说。 不喜欢……庄栖风很难让人不喜欢,可喜欢有太多种,欣赏是一种,纯粹的喜爱也是一种,若立场颠倒,他更希望得到的是另一个男人的认同和欣赏,而非仅仅是喜爱之情。 不过,若是女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如果只是欣赏的话,也不可能跟对方谈感情的吧。商郅郁看着眼前的郑宜翎,心想。 ☆、Chapter 13 庄栖风一年只接两部片,因此每次一个片子结束,他就有差不多三个月的休息时间,有时候还可以要求更多,就看他的心情,一般他总会选择一个国家去度假,玩到高兴再回来,什么首映式记者会统统是浮云,反正他从来就不用为票房发愁,但这次他却不打算离开这个城市,事实上杀青之后回到酒店的第一天,他就让虞晓澜设法帮他找来整整三年份的报纸,只要是有写“商郅郁摄”的照片,他就一张一张剪下来贴在本子里,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把自己淹没在报纸堆里,忙得不亦乐乎。 累的是虞晓澜,三年份的报纸她分批去借,借到要让栖梧先过目,有时候商郅郁的照片除了社会版其他版面也会有,一旦有就要去复印,毕竟原本的合订本是从报社好说歹说借出来的,复印好后剪贴的工作才是栖梧的,只有这件事他没打算使唤虞晓澜,一定要自己亲手做。 这是当然的,虞晓澜觉得自己受的罪已经够多了,总觉得自从栖梧爱上商郅郁之后情况压根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离谱。 她又想起离开影视城之后的两人,一个拍片一个拍照,互不干涉,完全没有交集,她实在想不明白栖梧追人的手段,莫非是段数太高像她这种级别的人根本无法领会?只有后来的杀青宴上终于又被她嗅到一丝端倪,那一天栖梧发神经似地全场敬酒,这件事他可从没干过,不过幸好剧组的人本来就不是同一批,大多数人不会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虞晓澜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谁,果然来到商郅郁这边,他一面给商郅郁斟酒一面说,“照片的事拜托了,第一次加入剧组辛苦了。”然后他注视商郅郁的眼睛,“我敬你三杯,你随意就好。”话说完他自己连喝了三杯。 栖梧的酒量深不可测,虞晓澜从未见他喝醉过,但这晚他着实喝多了,除了他自己敬的一圈之外,好多人见状也跟着去回敬他,毕竟他是栖梧,是全场的焦点,一见他那么有兴致好多女同胞都忍不住趁着敬酒纷纷对他表达爱慕之情,而且在座会喝酒的人还真不少,他头开得好,大家酒兴越渐高涨,最后大部分人都喝倒了。 商郅郁跟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早已混熟,他喝得很稳,来者不拒,但他应该是除了没喝酒的人之外全场最清醒的,最后还留下来帮忙收拾善后。 栖梧虽然也留到了最后,但他什么忙也没帮,不过也没人指望他帮忙,不捣乱已经很好了。 商郅郁和她将所有醉鬼都安顿好之后才下楼来把只身留下来的栖梧带回房,栖梧意识虽然清醒,但脚步不稳,回房后虞晓澜本打算跟进去看一看,栖梧却摇摇头硬是说他没事,也不肯让她进门,把她和商郅郁都关在门外。 门关上后,走廊上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商郅郁走出几步,又停下问虞晓澜,“他总是这么爱逞强吗?” 你在他才逞强。虞晓澜心中这么想,口中却答,“他可是自诩千杯不醉,怎么肯给人看到喝醉的一面?” “这样啊……” “没事的,我们走吧,还是……你不放心?”她忍不住试探商郅郁。 其实这段日子下来她渐渐能体会到商郅郁的为人,比如他从不轻易做引人注目的事,但总在有人需要帮忙的时候适时伸出援手,他对女性有相当绅士的一面,细心的程度令人惊叹,他给人的感觉非常温柔,从不会大声说话,他工作时候的样子非常专注,一丝不苟,但恰恰是他对所有人都无差别对待,所以压根看不出来他对谁比较特别,就连栖梧也一样。 “也许是我多虑了,走吧。”商郅郁回答。 “嗯。”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咚”的一声重重地从栖梧的房间里传出来。 她和商郅郁皆是一怔,她看见商郅郁的表情,知道此时他想得一定跟自己一样,不禁叹一口气说,“我们还是去前台请他们帮忙开门进去看一看吧。” 后来?后来的事虞晓澜就不知道了,酒店服务生帮他们一打开门就看见栖梧摔倒在浴室里不省人事,因为已经很晚了,商郅郁让她先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照顾栖梧,虞晓澜自然二话不说留下商郅郁跟栖梧独处,她再好奇也不要当电灯泡。不过不管怎么说,商郅郁是个大好人,这是迄今为止虞晓澜对他的评价,可就算是个好人,也不代表她要被栖梧这样折腾,真不知道这三个月为了商郅郁她究竟要来来去去跑几趟才能把三年份的报纸全部搞定。 -- 第24页 这天她被叫到公司去,一进到会议室,发现除了周言谕之外,商郅郁也在。 “好久不见。”商郅郁笑着跟她打招呼。 “啊,好久不见。”虞晓澜一怔,看见偌大的会议桌上摊着一堆照片,就明白他是为了什么而来。 “商先生特地将照片洗完送过来,你整理一下拿去给栖梧。”周言谕吩咐她说。 “好的。”虞晓澜应下,随即走到桌边,却立刻被桌面上的那些照片所吸引,当下情不自禁地道,“哇,好美!这真的是当时拍下来的吗?” “请到商先生跟拍,是我们的荣幸,不过这些要看栖梧打算怎么用,你配合他做好方案,届时给商先生过目。”周言谕说。 “我这边都可以,只要你们决定好就好。”商郅郁说。 “知道了。”虞晓澜忍不住一张一张看过去,简直爱不释手,“这批照片如果发表出来,一定会卖疯掉。” “我亦有同感。”周言谕说着看了看表,起身说,“时候不早了,商先生如果赏脸,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如何?” 商郅郁也不推脱,点头答应道,“耽误周总。” “应该的。”周言谕在会议室门口停下脚步,叫上虞晓澜,“虞晓澜,你也一起吧。” “哦,好!马上!”虞晓澜利索地收拾好桌上的照片,又提着来时顺路从报社借的新一批合订本跟上周言谕和商郅郁,商郅郁见她提着重物,不禁道,“我帮你拿吧,看起来很重。” “不用不用,这一点我还拿得动。”虞晓澜连忙拒绝他说。 “从报社过来的?”周言谕问她。 “是啊。”虞晓澜再自然不过地哀叹一声,忽然意识到商郅郁也在,她眼珠子滴溜一转,便道,“栖梧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迷上了剪报。” 哪知商郅郁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周言谕岂会不知道她的用意,他看她一眼,对商郅郁道,“我也听说了,商先生这段时间下来对我们栖梧有什么样的看法?” “坦白讲,出人意料。”商郅郁坦言。 “哦,怎么说?” 商郅郁沉吟着道,“兢兢业业,如雷如霆。”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看似精雕细琢,实则大气磅礴。” “你指的是他演戏?” “嗯。” “商先生的见解果然独到又精辟。”周言谕又问,“那么,针对他本人呢?” 商郅郁回答,“其实,我跟他还不算太熟。” “据我所知,商先生是异性恋。”周言谕忽地道。 商郅郁因这个问题一怔,随即点头,“嗯。” “恕我直言,在公司的立场,我必须关心这一点,如果有哪里得罪商先生的地方,请海涵。” “我明白。” 话题因为来到地下停车库而稍稍打断,上车之后,周言谕问商郅郁,“商先生习惯吃辣吗?” “我都可以。” “酒呢?” “下午我还要回报社,还有工作。” “那下次再约商先生喝酒。” “周总您太费心了。” ------------------------------------------------------------------------------ 驱车到就近的酒楼,周言谕要了一个小包间,点了菜落座后,话题才又继续下去。 “栖梧跟商先生表白的事我们公司的高层都知道了,知道商先生是异性恋后,我们的策略是希望栖梧自己知难而退,否则会给公司带来很大的影响,也会连累到商先生,虽然我无法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但也请商先生将这点考虑仔细,方才商先生对栖梧的评价非常中肯,而且相当肯定,本来他如果只是相貌出众也不可能拥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外人不知道栖梧究竟是怎样的人,我们都很清楚他的魅力所在,包括他的缺点,基于栖梧对我们公司的重要程度,我不方便阻止他接近你,当然也没有立场干涉商先生跟他的交往,但跟商先生接触了几次,我必须把话说在前头,我非常认可商先生的为人,但娱乐圈龙蛇混杂,我们一切只会为以公司利益为最优先考虑,栖梧的所有行为都跟公司息息相关,我们会为他负责,却不一定会为商先生负责,希望能得到商先生的谅解。” 周言谕镜片后一双沉静的眸注视商郅郁,他开门见山,一板一眼,把两方立场剖析清楚,一本正经地说。 商郅郁听完这番话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开口道,“不瞒周总,如果栖梧只是一时兴起,我不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但方才我也回答了周总的疑惑,我是异性恋,这一点不会因为有男人对我告白而有所改变,即使他是栖梧。另外,我听周总之言,似乎已经把我跟栖梧交往的可能也算进去了,针对这点我想跟周总明确一下,所谓交往,也只可能是朋友而已,如果因此被外界误传,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毕竟我已经很清楚栖梧对于一般大众的影响力,我做的选择我自然会一力承担,也非常感谢周总对我的直言,但在栖梧方面,他太过认真也是我顾忌的原因,我无法对他回以相应的感情,所以拒绝才是最合理的选择,也避免他对这件事抱有太大的希望,到头来受伤害的人会是他自己。” “我明白了,不过栖梧这个人,就算明知他那样的性格,其实要真正拒绝起来,很难。”周言谕对商郅郁这样道。 “是的,对此,我深有感触。”商郅郁道。 -- 第25页 “那么,一切就把握在商先生的手里了。”周言谕意味深长地道。 商郅郁了解地点头,却没有再接话。 等菜上来开始动筷之后这个话题就没有再延续,该说的显然已经说完,饭桌上的气氛也一直很合宜,商郅郁再度让虞晓澜感到惊讶,他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摄影记者,但他涉猎之广超乎她所能想象,任话题海阔天空他都能接得上,娓娓而谈却又不喧宾夺主,只让人感觉他的气度如山水相连,用“胸怀广阔”四个字来形容绝不为过。 当周言谕将商郅郁送回报社之后,他才对商郅郁做出仅四个字的评价:锋芒不露。 ☆、Chapter 14 虞晓澜本来最熟悉栖梧,她认定栖梧的个性自我,用不了多久就会故态复萌,但谁能想到整整三个月,他居然完全没有找过商郅郁,连一次都没有,而三个月之后他立刻又有新片的拍摄工作,这意味着接下去他也不可能跟商郅郁有半点交集。 唯一的一次,是《雨中奔跑的少年》的首映式,他让虞晓澜寄给商郅郁两张票,是贵宾席,但这让虞晓澜白高兴了一场,以为他自己也会去,谁让商郅郁可能要去嘛!谁料栖梧仍然我行我素,该干嘛干嘛。这又让虞晓澜大跌眼镜,她真的没想到栖梧竟能如此沉得住气,要不是他还在继续他的剪贴大业,她真以为他已经快要放弃商郅郁此人了。 不得不提的是关于商郅郁拍的那些照片,看到照片那天栖梧整晚没睡,第二天他就正式做出决定,决定又出乎虞晓澜的意料之外,他居然想为此举办个展,还打算自己亲手操办。 如此费时费力的事栖梧却要亲力亲为,这压根不是一直以来她所认识的栖梧,不过这样的栖梧是建立在“此事跟商郅郁相关”的前提之上,一旦跟商郅郁无关,他仍然会变回从前那个“欺人太甚”的栖梧的。 《雨中奔跑的少年》又获得巨大的成功,票房记录再度飙升,影片全球同步上映,栖梧的影迷们为了栖梧饰演的主角甚至自愿组织了“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基金会”,光是捐款就高达上千万美金,理所当然又成为影坛一大佳话。 三个月后,栖梧飞往澳大利亚拍片,事实上,是丢下商郅郁的个人作品展逃之夭夭。 由于保密工作做得绝佳,商郅郁知道这件事已经是摄影展当天了,那天他刚回报社,就被文娱版和生活版的记者盯上了,当他终于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时,却发现主谋者早就逃到了另外一个半球,不过也多亏栖梧临走前有交代他的经纪公司,经纪公司出人将后续的采访和报道等一切都安排妥当,才不至于把商郅郁推到风口浪尖上,但饶是如此,作为第一个跟拍成功的摄影师,商郅郁这个名字还是连着栖梧不可避免地被登上了各大娱乐版的头条。 连续两周的展出相当成功,最大的因素是由于照片主角是栖梧,影迷们像教徒似地一批一批前来朝拜,疯狂的程度令人难以想象,展品本身也被卖出相当高的价格,却也有一部分人看到了照片背后摄影师的才能,他们纷纷尝试联系商郅郁本人,都被栖梧的经纪公司一一过滤,按照商郅郁的意思尽量拒绝。 这件事影响了商郅郁好一阵子,不过好在栖梧事前考虑得周到,也早已打点好各家杂志媒体,包括商郅郁所在的报社,同时为商郅郁屏蔽了一切能将他跟报社联系上的线索,以免商郅郁私人生活受扰。 展出最后那天,大约在晚上十点钟左右,商郅郁接到一个显示为“私人号码”的电话。 响了三声之后,他接了起来。 听筒里只有十分嘈杂的“嗞嗞”声,半晌后,才有一个低低的声音传过来,一字一顿地唤出他的名字,“商郅郁,是我。” 商郅郁一下子就听了出来,是庄栖风。 “我想,现在的你一定很生我的气,但,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向你说‘抱歉’的。” 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夜空,却又响起在耳边,低沉悦耳得如同大提琴发出的优雅琴音,然而由于话里的意思,又多出了几分霸道。 商郅郁因他的话微微一愣,缓缓道,“庄栖风,我像是这么容易就生气的人吗?虽然这件事的确很让人吃惊,也太过自说自话,不过……”他微一停顿,才又吐字道,“我曾经答应过你了,难道你忘记了?” 这下,换庄栖风呆住了,他安静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能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到线索。 果然。 商郅郁忍不住低笑出声。 听见他的笑声,庄栖风握着话筒忽然不吭声了。 这是第一次,他听见商郅郁的笑,也是第一次,商郅郁在面对他的时候有如此轻松开怀的一面,想象那张温润脸庞泛起微笑的样子,他不禁有些微的失神。 可惜现在的自己却看不到。 “看起来,那一天你是真的喝醉了。”商郅郁缓缓地又道。 “咦?” “你不肯承认自己醉了,可做的大多是醉鬼才会有的行为。”商郅郁打趣道。 “……”庄栖风的记忆断档得彻底。 “真是被你打败了,如果你真的不记得了,我可以提醒你。”商郅郁笑着言道。 这要回到杀青宴的那天晚上,庄栖风倒在浴室里不省人事,后脑勺还撞出一个大包来,确认没有其他状况之后,商郅郁就将他转移到床上,但他觉得不放心一时没能离开,可又因为刚才帮忙抬了好几个工作人员而弄得浑身是汗,于是他干脆借用栖梧房间的浴室冲凉,哪知等他从浴室里出来,床上却不见了庄栖风的人影,他微微一惊,却发现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大敞,走近一看,庄栖风居然在外面“玩攀岩”,他手长脚长,随随便便抓住窗沿,似乎要攀爬到隔壁的阳台里。 -- 第26页 商郅郁刚洗完澡就被他吓出一身冷汗,刚刚还在浴室里跌倒的醉鬼,现在是想怎样,他连忙几步过去把人拉回来,但醉鬼就是醉鬼,根本站不稳,下来就摔在他的身上,把他当成垫背。 “……商郅郁……”醉鬼认出他来,低低叫着他的名字。 商郅郁被摔得不轻,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眼前直冒金星。 “……真糟糕……被你发现了……”庄栖风的脸部特写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那双原本就漆黑得要命的眼睛因为酒醉的缘故而显得愈发诱人。 商郅郁抬手轻抚额,问他,“被我发现什么?” “偷袭啊……”他说得理所当然,正大光明。 偷袭……对了,隔壁就是他的房间。 没想到他还打着这样的小算盘……商郅郁听着不由觉得脑袋发疼,哭笑不得。 “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都还没能跨过去啊……”他疑惑,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头的样子显得困惑极了。 不打算跟醉鬼解释,商郅郁将错就错,说,“这里本来就是我的房间。” “咦?” “然后呢?你偷袭成功了不是吗?”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哦!”然后有些得意地笑起起来。 他的五官本就生得立体,表情千变万化,拍戏时收放自如,不管多细微的变化都控制得宜,而此时没有了摄影机,一切就如流水肆意,如梦如画,愈发美不胜收。 商郅郁这时第一个念头,就是相机不在手边。 “商郅郁……”醉鬼忽然一本正经地唤他。 “嗯?” “……用工作威胁你,我是不是很坏?”他撑起身体,拉开一点距离,仔细看着商郅郁,问。 商郅郁忍俊,“你也知道自己坏?” 醉鬼使劲点点头,半晌后说,“可是……我就是想这么做。” “……”商郅郁哑然。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那个……你给我拍的照,我能随心所欲去用吗?” 商郅郁不明所以,合约上照片买断方是庄栖风本人,便答,“照片的主人是你,你想怎么用都可以。” 庄栖风很快摇头说,“可是拍摄的人是你,我需要你亲口答应我才行。”他深深地注视商郅郁,眸色逐渐变得幽深、专注,这让商郅郁不由想起那时庄栖风郑重其事地向他走来,眼神也是这般专心致志。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见商郅郁半天没反应,醉鬼开始耍赖。 商郅郁没辙地道,“我答应你。”也算作是安抚,反正答不答应本来就没差别。 “当真?” “嗯。” 听到他的答复,庄栖风那双慑人心魄的眼睛里泛起浓浓的笑意,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类人,他们生来就受世人瞩目,仿佛只要他高兴,就算送给他整个世界也在所不惜。 ------------------------------------------------------------------------------ 此际电话一头的商郅郁当然没有说出那么多细节,只挑了重点,“所以,我早就答应你了,而且,你这样做,为了我又考虑那么多,我很高兴。” 庄栖风听着他沉稳的声音,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觉得一颗心悸动不已。 好久好久,久到他都忘了还在线上,商郅郁也不催促,庄栖风才收敛心神,慢慢地对商郅郁说,“我只想告诉全世界的人,我很喜欢那些照片。” 商郅郁蓦地恍然,偏偏有这样一个受到万众瞩目的人,却想要给你全世界,说不动容那未免显得太过铁石心肠了。 “谢谢你。”商郅郁由衷地对他道。 ☆、Chapter 15 虞晓澜房间里的电话像催命铃声似得响个不停,她硬生生被铃声从睡梦中拉出来,艰难地睁开眼睛。 床头柜的时钟显示着“AM 2:00”。 “谁啊!”吵本姑娘睡觉。 虞晓澜口气不佳。 “过来陪我喝酒。”栖梧大爷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 虞晓澜瞬间清醒了。 “栖梧,现在是半夜两点,明天六点要起早赶外景,你应该睡了。”虞晓澜尽一个做经纪人的责任告诉他明天的行程。 “限你一分钟。”栖梧下完命令,切断电话。 虞晓澜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抓了抓头发,发出一声烦躁的泄闷声。 “一分钟,不多不少,很好。”敲开门,门后的栖梧正对着腕表读秒,相对于他一脸满意又开怀的神情,虞晓澜的表情显得郁卒极了。 “栖梧大神,半夜三更发什么神经,怎么还不睡?” 栖梧懒得回答她的问题,同时无视她阴郁的表情,开了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虞晓澜倒上一杯。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心情那么好?” 栖梧在沙发上坐下来,笑眯眯邀请虞晓澜过来,“坐啊。” 虞晓澜任命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栖梧的对面,看着他。 “有吗?你觉得我心情很好?”栖梧依然笑得灿烂夺目,这种“盛况”百年难得一见,虞晓澜心中拉起警铃,暗料他笑容之后必定藏有诡计。 不过针对他的问题,虞晓澜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栖梧端起酒杯,在指间轻轻晃了晃,又低头闻了闻,才说,“算还可以吧,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他笑意仍在,却愈发让人心里觉得毛毛的,总在怀疑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或者是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了他。 -- 第27页 “什么事?”虞晓澜问。 “《银莲花》杀青宴那天晚上,你一直跟着我吗?” “欸?”虞晓澜一愣。 栖梧慢慢品尝红酒,也不急着等她答案。 “呃……我一直在啊,怎么了?”都过去三个多月了,虞晓澜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提了起来。 “你觉得我喝醉了吗?” “我想……应该是吧,我们送你回房,才关上门,你就跌倒在浴室里。” “然后?” “然后商先生就主动提出要照顾你,我自然是退位让贤咯!” 栖梧低着头,注视深红的液体,喃喃道,“原来如此。” “那天你果然喝醉了吧!”虞晓澜蓦地恍然大悟,指着他道。 “是吗?”栖梧盯着自己的酒杯,半晌说,“我们再来试试看好了,我究竟会不会醉。” “……呃……”他是认真的吗? “来,我们先把这瓶喝完吧。”栖梧重新露出刚才的笑容,眯着眼睛对虞晓澜道。 虞晓澜顿时觉得毛骨悚然,立刻改口说,“哪有,我可从没觉得你喝醉了,应该只是困了吧,那天已经很晚了,很正常的嘛。” “哦,是吗?你可不要骗我哟。” “当然,我怎么敢骗你!”虞晓澜加重语气说,“骗你是小狗。” 栖梧很快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完,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然后说,“总之有一件事你说对了。” “什么事?” “我今天心情不错,来,我们干杯。” 妈呀!谁来救救她呀! 虞晓澜在心中哀嚎,苦着脸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翌日,虞晓澜顶着熊猫眼,头昏脑涨,愤闷地想: 他就是想找个人陪他喝酒呀,真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值得庆贺的事。 栖梧还能在大巴上继续睡,她却要联系这个联系那个,半点都偷不得闲。 到了拍摄地,布景组正在加紧赶工,栖梧开始化妆,虞晓澜正打算稍作休息,却忽然瞥见一辆鲜红色的法拉利像火烧着了屁股一样横冲直撞地驶入片场。 虞晓澜眼皮微微一跳,头更疼了,心里直喊救命,她怎么会知道栖梧在这儿? 刺耳的刹车声响彻之后,门自动打开,一条纤细白皙的美腿从里面慢慢跨出来。 虞晓澜默默低下头,装作正在忙碌的样子,但却很快被来人眼尖地瞄到。 “栖风人呢?在这里吧!”柔美的嗓音里总有一股撒娇的味道,嗲嗲的,听着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虞晓澜做好心理建设,换成笑脸,抬起头对上来人,“啊,安娜小姐,你怎么会来?” “还说呢,怎么保密工作做那么好,连我也不能讲,你很不明事理哦!”安娜故作俏皮地嗔道。 虞晓澜实在受不了她的语气,不过这个人跟栖梧关系匪浅,她半点也不能得罪,只好低头赔罪说,“安娜小姐,我们这次行程很赶,所以来不及通知你,请安娜小姐高抬贵手,多多见谅。” “每次都是这样,我要去跟栖风说。”安娜拎着小巧的皮包,蹬着后跟又细又长的高跟皮鞋,四处张望了一下,便熟门熟路地朝化妆车走去。 虞晓澜忍不住翻翻白眼,朝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心想她最好去烦栖梧,别来找她的麻烦。 可是安娜进入化妆车还不到半分钟,就又下来了,走到虞晓澜面前,使唤她道,“给我准备一张椅子,我还要一杯冷饮,要现榨的,你去帮我买一下。” 虞晓澜不答应也不行,心中恨得牙痒痒,却又好奇怎么栖梧能这么快打发她,后来她偷偷跑去问化妆师佛兰多,一名英俊的澳大利亚帅小伙,他告诉虞晓澜说栖梧用一句话就把安娜赶了出来。 “什么话那么有效?” 佛兰多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他是用中文说的,我没听懂。” “……”虞晓澜完全忘了这一茬,只好悻悻作罢。 “这位安娜小姐跟栖梧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感觉你好像对她很照顾?”佛兰多问。 “我只知道她是栖梧的未婚妻,不过栖梧一直没答应跟她结婚,就这么简单。”虞晓澜摊了摊手道。 “为什么不肯结婚?”佛兰多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些也只不过是虞晓澜听来的,栖梧从来没有自己解释过他跟安娜的关系,不过凭着每次安娜来探班他都不会特别说什么,有时候还会要虞晓澜满足安娜的一切需求,这才养成了安娜一来就习以为常使唤虞晓澜的坏毛病。 ----------------------------------------------------------------------------- 安娜每次来探班总会逗留好几天,这次也一样,虽然在拍戏过程中她从不敢去打扰栖梧,但只要一问清楚当天的拍摄何时结束,她就会立刻在那个时候缠上栖梧,要他带她去餐厅吃饭或者去别的地方,栖梧也从不拒绝,搭上她的法拉利飚出片场,头也不回地离开,两个人总是在外面撒野到很晚才会回来,虞晓澜盯得紧,栖梧不回来她不放心,因此有时候会去大厅等,所以总是能看见安娜送栖梧回来又依依不舍注视栖梧的表情,好像恨不得自己也能住下来,当然,前提是要跟栖梧住在一起。 虞晓澜一直觉得不可思议,栖梧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安娜那样的大小姐居然能受得了,还能在他身边笑得像一朵花儿一样,这只能证明安娜是有多喜欢栖梧,再换个角度去想栖梧对商郅郁,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原来最终boss还是商郅郁啊,不过相较之下,栖梧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态度也怪得出奇,简直是不理不睬,跟安娜完全是走两个极端。这该如何把人追到手呢?虞晓澜对此仍然感到相当纳闷,她可是听了林优的话把赌注押在栖梧身上的呐。 -- 第28页 ☆、Chapter 16 这日拍摄的地点是在曼利海滩,它属于悉尼的外海,面朝南太平洋,澳大利亚正值夏季,是冲浪、晒日光浴的大好季节,不过由于这里靠近连冬天都可以下水的黄金海岸线,所以早在春季就已成为游玩圣地,澳大利亚的娱乐除了泡吧之外就是冲浪,一到夏天,海滩更是成为了人们的聚集之地,因此摄制组选择了一个相对早的时间,开始一整天的拍摄工作。 这次是久违的爱情片,爱情这个主题从来都受人欢迎,栖梧饰演一名没有声音的人,影片依靠好几段回忆组成,当女主角将所有的回忆串连成线,才知道原来她偷偷暗恋过的对象曾经那么地深爱着自己,然而那个人却早已逝去,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栖梧在回忆里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而影片一早已透露男主角死亡的事实,忧伤感笼罩整部影片,唯一的反衬是栖梧给到女主角的爱太过温暖和耀眼,得以反反复复安慰所有人,让人明白到这份爱将会永远存在,绝不会随着生命的逝去而消失。 海是回忆中最美的一部分,因为这里是女主角唯一一次跟男主角独处的地点,他们白天用沙子堆砌城堡,晚上在篝火边吃烤鱼,男主角看着女主角抱着吉他弹唱,他们在海风的拥抱中缓缓入眠,一切那么真实,却又像是个梦境,让人如痴如醉,回味不已。 所以要从白天拍到晚上,男主角因为身体的缺陷而不能轻易向自己心仪的女孩告白,而且他还藏有更深的秘密,于是只能不断隐藏自己不时流露出来的深情,因为无法出声,他的眼神在整部影片里就成了关键,有时候像是他能够通过它来说话,各种情绪清楚地体现在他的眼底,构成了一个既复杂又纯粹、不仅令人心疼更加让人难以释怀的角色。 到中午为止拍摄都相当顺利,直到虞晓澜接到一通电话,那是一通越洋电话,拍戏的时候栖梧的手机总是留给虞晓澜,公司里除了沈熹、周言谕和虞晓澜之外没人知道他的私人号码,不过栖梧交游广阔,经常会把自己的号码给一些狐朋狗友,那些人来电话基本上就是约他喝酒泡吧,总之没个正经,拍戏时栖梧允许虞晓澜接他的电话,无论大小,虞晓澜都会按照时间先后一一记录下来,再趁他拍摄的空档简单告诉他,按照以往的经验,栖梧对这些在他拍戏时打来的骚扰电话一概不予理会,等他结束工作会拨打回去的也寥寥无几,于是虞晓澜照例问对方姓名和事件,以便她通报给栖梧。 对面是一个懒洋洋却咬字干脆的女声,她自称陵裳云,一听不是栖梧本人接的,就说,“你就跟庄栖风说,他要我盯着的人进了医院,其他没什么,如果你现在就告诉他的话,他会感谢你的,我保证。” 电话毫不客气地被切断,虞晓澜想再问清楚已经来不及,心中猜测陵裳云所说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商郅郁,她用自己的手机拨通国内的同事,让他帮忙了解一下商郅郁当前的情况。 很快对方回她这样一条消息:商郅郁因急性胃出血住院了。 虞晓澜呆了一呆,好不容易等一条镜头拍摄完毕,她冲进去将这条消息拿给栖梧看,栖梧一开始的反应是微微皱了皱眉,但下一条镜头的拍摄随即而来,栖梧让她稍稍等一等,可再次进入拍摄之后,他却几度失神,完全进入不了状况。 “抱歉,先暂停。”栖梧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做了个“停”的手势。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虞晓澜跟栖梧拍戏那么久以来,还是头一次遇到。 摄制组的人不明所以,栖梧却迫不及待拿回自己的手机走到一旁拨电话,大约五分钟左右,他挂断电话向虞晓澜招招手,自己则走到导演安德森的边上。 “我必须离开四十八小时,中间耽误掉的戏份回来之后补,你跟安德森协调好,我电话会一直开。”栖梧丢下这句,说走就走,转向化妆车的方向。 “你不是认真的吧——”虞晓澜第一反应就问,但看栖梧压着眉毛难得严肃的神情压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她说到一半只能打住,栖梧淡淡看她一眼,没有做声。 见状,虞晓澜只好再确认一句,“你确定四十八小时之后一定能赶回来?” 栖梧点点头,大步走向化妆车。 虞晓澜只能先按照栖梧的意思跟制片和导演协调后面的戏份,把海滩的戏押后,先拍摄别的演员出现的部分。 安娜原本一直在海滩边悠闲地晒太阳等栖梧下班,忽然瞥见栖梧走向化妆车,而另一边拍摄也没有再继续,还以为今天的拍摄提早结束了,便立刻起身跟上栖梧,“栖风,今天怎么那么早?你等等我哦,我还要换一下衣服才能走……栖风?” 庄栖风很快换好衣服从化妆车中走下来,他看起来没什么表情,扫了一眼安娜,只说,“你回去吧。” 安娜微微愣了愣,问,“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 “不需要。” 安娜再度上前,拉住他的手臂追问,“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嘛!” 庄栖风转过身,注视安娜,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却仍耐着性子低声道,“安娜,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这几天陪你应该够了吧?或者等我回来再说,我现在没有时间。” 安娜不依不挠,蹙起纤细的眉毛,仍然不放开手,说,“你告诉我什么事,我才让你离开。” -- 第29页 庄栖风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半晌说,“有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住院,我必须去看一眼。” “有多重要?比我还重要吗?”安娜脱口而出问。 这句话反而让庄栖风愣了愣,然后他答,答得认真,“没有人比现在的他更重要。” “咦?”安娜的声音隐约带着颤抖,“难道你又有女朋友了?” “不是什么女朋友,是我爱上的人。” “爱上?怎么你会……”安娜不敢置信地看着庄栖风,好像他刚才说的这句话是来自她的幻听。 庄栖风看了看手表,抬头见虞晓澜还在与导演交涉,只好对安娜说,“总之我会回来,回来再说。” “不行!你告诉我你爱上了谁?那个人凭什么得到你的爱?我在你身边那么久,你为什么从来没对我说过爱?”安娜压根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她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嘶声说道。 “安娜,别得寸进尺。”庄栖风已不再掩饰不耐烦的神情,语调也沉了下来。 可偏偏安娜不懂得看他的脸色,依然紧紧抓住他不放,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栖风,你不能爱上别的人,你看看我,我一直在你身边不是吗?我那么喜欢你,什么都能依你,你——” 庄栖风深吸一口气,随手抓起化妆车上的对讲机,冷冷地命令道,“虞晓澜!马上过来把这个女人弄走,我赶时间!” 安娜闻言不禁愣住,她没想到原来对庄栖风而言自己如此微不足道,她一直觉得她是不同的,栖风谁也不搭理,却允许她站在他身边,难道她一直以来都弄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虞晓澜硬着头皮走过来,眼前的状况一见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由拉住安娜安抚说,“栖梧还要赶飞机,你先让栖梧离开再说。” “不!我不放!栖风,如果你要离开这里,我就死给你看!”安娜撂下狠话,哭闹着说。 庄栖风的脸色骤然冷下来,他眯起眼一字一顿地道,“你用死威胁我?” “没错!”安娜犟着脖子道。 庄栖风失去了所有的耐性,他完全无动于衷,甚至露出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来,“好啊,你试试看,看我会不会离开。”他说罢甩开安娜的手,转身就走。 安娜怔住了,她看着庄栖风,忽然间使出全身的力气冲他的背影喊道,“你看着,我现在就去死!”这句话一喊完,她挣脱开虞晓澜,发狂似地朝海边跑去。 虞晓澜简直惊呆了,她完全没料到事情竟然会急转直下,还转变至此。 她慢一拍地追过去,却见到安娜已一头栽进海水里。 摄制组的人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在国外开机找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外国人,谁也没听明白方才安娜喊的那句中文究竟是什么。 虞晓澜是个旱鸭子,她只好随手拉了一个工作人员道,“快下去救她!”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有另外一条人影倏地跳了下去,虞晓澜一看,是栖梧! 海潮一波一波不停地在海面上翻涌,两个人一下子都失去了踪影,虞晓澜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偏偏这时就连一秒钟都显得特别漫长,过了简直不知多久,突然间有一个人冒出了海面,随即另外一颗脑袋也被他拉了出来。 就见栖梧拖着安娜慢慢游回岸边,虞晓澜连忙跑近一看,幸好两个人都没事。 栖梧一上岸就放开安娜,谁都能轻易看出他浑身上下的怒气,安娜不知是被他的怒气煞到还是因为刚才吞了好几口海水还没回过神来,栖梧已经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她,语调低沉有力地道,“你以为轻生我就会多看你一眼吗?连自己都不珍惜的人我又怎么可能会去珍惜你?你自己都要放弃自己,那么置你喜欢的人于何地?你根本没有一直喜欢一个人的勇气!喜欢一个人就要为那个人负责到底,你记着,如果你没有抱着喜欢一个人一辈子的决心,就不要去喜欢他,免得给他添麻烦!” 说完,他也不顾一身湿意,压根不愿再多看安娜一眼,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Chapter 17 因为还要上班的缘故,郑宜翎赶了个大早,七点就到达医院,经过走廊的时候,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一股微妙的气氛在护士们之间流动,她们明明在工作,却总是不时抬起头望一眼某间病房,有些护士经过那间病房时还会悄悄停下脚步往里偷瞄一眼,然后再快速走开,去到那些正在窃窃私语的护士们中间,郑宜翎经过时依稀听她们小声说,“……是吧……肯定是他……” 她不由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向那间被成为话题的病房,越往前走越觉得,她们注意的好像就是商郅郁所在的那间。 然后当她推开门一进去,看见一身黑衣黑裤戴着墨镜和帽子的人的一瞬间,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就见那人抱臂静静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面对着仍未转醒的商郅郁,由于戴着墨镜的缘故看不清楚表情,但他嘴角轻抿,似是对眼前这样的状况有所不满,又或是觉得商郅郁不该躺在这儿。 “栖梧?是栖梧吧!”郑宜翎讶异地出声道,她太“熟悉”这个人了,因为工作需要对他研究得极为透彻不说,而且也抗拒不了栖梧在荧幕上的巨大魅力,基本上已成为他实实在在的影迷之一了。 栖梧没吭声,只是抬起头来,同时伸出食指搁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 第30页 “你……人不是在澳洲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是拍摄已经结束了?”郑宜翎对他的行踪也颇有掌握,她简直惊讶得不行,还真没想过一早来到医院竟有这样的好福利。 栖梧闻言低头看了下腕表,这才开口说,“我还有十分钟就要离开,你是商郅郁的朋友吧?我知道你们在同一家报社,我不在的这段期间,麻烦你多照看他一点。”他的嗓音略显沙哑,低沉得不像话。 郑宜翎禁不住暗暗吃惊,她竟然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居然这么好了,好到她要被这个大明星拜托“多照看他一点”这样的事。 “……这当然没问题。”郑宜翎说着又忍不住问,“你来多久了?不等他醒来吗?” “不了。”栖梧摇摇头说,“我还要赶回去。” “回去?回去哪里?” “悉尼。” “咦、咦……难道你是在拍片中途……”郑宜翎持续吃惊,“你就是专程为了赶来看他……”就算是直航也起码有十二个小时以上的路程,再加上等班机周转等等,这还只是单程…… “有什么问题吗?”栖梧淡淡道。 “没……没什么。”只是,这实在是……郑宜翎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形容她此时心里的震惊程度,用“情深意重”总也觉得怪怪的,很可能又要被商郅郁说她用词不当了。 不过,这家伙怎么可以还不醒过来? 一时再也无话,说好的十分钟很快就到了,栖梧起来对郑宜翎说,“不要告诉他我来过。”他丢下这样一句,又转头看了商郅郁一眼,就离开了病房。 郑宜翎又是一愣,为什么不能告诉商郅郁?这样想着,她不禁转头看向仍在好眠的人,不由觉得这个人可真是幸运,栖梧那样的人,远到谁都攀不着,像是遥远星辰的存在,却会为了他如此辗转而来,被这般执着对待,怎么可能让人不艳羡? ------------------------------------------------------------------------------ 商郅郁醒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了,这期间郑宜翎暗中纠结不已,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越想越苦恼,等商郅郁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郑宜翎生闷气的表情,也不知是在对谁。 “怎么那么早?早饭吃了吗?” 低哑的嗓音将陷入自己思绪的郑宜翎拉了回来,商郅郁略显苍白的脸色和过分温和的表情加上不经意间关怀的问话,又是用如此温醇的语调,让郑宜翎的烦闷情绪一扫而空,她本来就已认识商郅郁好久,知道他的好,要不是深深觉得这样的男人她实在掌握不住,做朋友比做恋人好,恐怕早就对他采取行动了。 栖梧的出现无疑挑拨起了她很久以前就动过的小小心思,但当思绪一定之后,又觉得眼前的状况已是不错。 虽然很想说“还有人比我更早”的话,但说出口的却是同样关切的句子,“感觉好点了吗?” 说起商郅郁住院的事,又让郑宜翎想都想不到,要不是他突然胃出血,她还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段住院史,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据商郅郁自己说胃病很久都没犯过了,这次突然发作是因为之前工作的关系,报社时间本就不固定,一有新闻就往外赶,前几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故,刚好社会部其他摄影记者都排不出空,他带着笔记本和摄影器材一路跟拍连续出报道,整整三十小时没有好好睡觉吃饭,也难怪要犯病。 “你这个人也真是的,工作到吐血,标准的工作狂。”郑宜翎打趣道。 这种说法是后来同事跟郑宜翎渲染的,不过事实并没那么夸张,而且还是商郅郁自己来到医院办好手续住进来的,完全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 这也是让郑宜翎在意的一件事,都到了要住院的程度,为什么他仍然不联系家里人?是不愿联系、不能联系、不方便联系,还是没有人可以联系?但她不能问,商郅郁不提,她就不能轻易问。 “麻烦你了,每天跑医院。”商郅郁说。 “说到哪里去了,只不过有点被吓到而已。”郑宜翎说,“接下来你可要好好照顾你的胃,知道吗?”否则要是他再出什么问题,她就没法跟人交代了。 “知道了。”商郅郁微笑答。 最终郑宜翎还是没有提到栖梧来过这件事,但事实上她又想多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堵墙有太多人想去戳破,就在郑宜翎离开后不久,护士来查房的时候,商郅郁就被问道,“商先生,你跟栖梧认识吗?早上来的人是他吧?” 这话问得商郅郁不知从何说起,他前思后想,回答说,“我没见到他,他来过?” “咦?没见到,但我们去确认过,应该是他没错,后来不是有一位女士又来看你了,她肯定遇上了,也没跟你说起吗?” “的确没有。” “这样啊,本来我们还想让商先生帮我们讨个签名呢。” “你们说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来的?”商郅郁不由问。 “他六点不到就来了,坐了一小时左右离开的。” 商郅郁愣了好一会儿,如果真的是庄栖风,来了却不等他醒来,又匆忙离开,然后他又是从哪里赶来?据他估计拍片应该远没有结束才是,那么难道是从澳大利亚……估计这种事他真的做得出来,但以他对工作敬业的程度,又会怎么处理?所以才逗留一个小时连忙赶回去?因为反正没见到所以不想让自己知道? -- 第31页 越想越觉得一定是他不会错,但也真是好傻,傻得让他无话可说。 商郅郁联系到虞晓澜的同事,那位因摄影展的缘故一直帮忙的经纪人,对方很快就告知他昨天虞晓澜有打电话问过他的情况,那时他刚好在医院接受检查,因此没联系上本人,于是问了报社,知道住院的事,便这样告知给了虞晓澜。 商郅郁随后问到了虞晓澜在国外的联系方式,很快拨了过去。 对方接通后,商郅郁报上姓名。 “商郅郁,你见到栖梧了?”虞晓澜一听是他脱口就问。 “见到就不用打电话给你了,他已经离开了,大约是早晨七点左右。”商郅郁回答。 “那就好,我还怕他耽误拍戏的进度,这种事可从没发生过。” 商郅郁不由沉默,随后说,“等你见到他,麻烦告诉我一声,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就好,先挂了。” “等等。” “嗯?” “你说没见到是怎么回事?” “我醒过来之前他就在了,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要不是护士认出他来,我完全被瞒在鼓里。” 虞晓澜微微一愣,不由叹一口气道,“说实话,我从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对栖梧改观。” 听虞晓澜忽然冒出如此古怪的一句话来,商郅郁不禁问,“怎么说?” “虽然仍是栖梧的做派,但他一旦真心爱上一个人,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往往让人惊叹,这让我看到了栖梧人性的一面,而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发脾气耍大牌的栖梧。”虞晓澜在电话里非常真切地说。 “哦?” “你知道栖梧来之前做了什么吗?”虞晓澜有意透露给商郅郁知道,她把栖梧救起安娜之后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说给商郅郁听,“我在一旁真的被震撼到了,我没想到如此唯我独尊的栖梧喜欢上一个人时会是如此的坚定和执着,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因此我从没见识过这样的他,可你知道吗?一旦知道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我居然觉得他所有的缺点都好像变得可爱起来,令人完全能够包容,真的很不可思议。” “那很正常,因为你看到了他的真,平常的他开心就是开心,无聊就是无聊,生气就是生气,演戏就专心演戏,若是喜欢一个人,他就会喜欢到底,用各种他能做到的方式来表达,他的行为就像是一条直线,这是庄栖风最真实的一面,而栖梧,是他化身为各个角色入戏的一面,他同样也带有庄栖风的影子,他入戏之深,就是把自己当成角色,与其说是表演,不如说那是他完全忘我地进入了角色的生活。” “你看得好透彻!”虞晓澜细细思索商郅郁的话,再对比以往的栖梧,发现商郅郁口中的那个栖梧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你跟他的接触真的还没几次吧?居然就那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那是因为他太过简单。”商郅郁微笑说道,“但这样的他会得罪人,不过好在他足够大牌,而且他也有足够聪明的一面,至少在演艺圈里,这样就能让他混得开,而且仅演技一项,就有太多人要甘拜下风了。” “你的口吻好像在夸自家人哦!”虞晓澜不禁调侃道。 “是又如何?” 见商郅郁承认,虞晓澜不由心中大喜,“看起来他的行为有感动到你哦?” “换做任何人都会吧。” “倒也是。”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你看我,连对病人该有的礼数都疏忽了,真是抱歉。” “小事而已,没什么大碍。” 商郅郁简单地回道,对面虞晓澜又跟他寒暄了几句,两人便结束了通话。 ☆、Chapter 18 庄栖风在翌日凌晨两点左右抵达悉尼,三点不到回到住宿的酒店,四点跟随摄制组出发,仅离开了一天半的时间。 虞晓澜在当天一早给商郅郁消息,商郅郁回复一句:让他注意休息。 一周后,商郅郁出院,出院当天,他找了相对安全的时间拨通庄栖风的手机,号码是之前虞晓澜给他的。 虽然那时已是傍晚,但庄栖风仍在片场补拍,虞晓澜乍一看号码,不管三七二十一,嚷着“抱歉”就冲进去递给栖梧,“商郅郁,接不接?” 手机仍在响,栖梧几乎是吃了一惊,似乎从没想过会接到这通电话,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道了声“抱歉,麻烦暂停一下”,便立刻接起来。 “如果你在拍片的话,我过会儿再打来。”商郅郁第一句话便说。 “没有关系,只是补拍几个镜头,很快就结束了。”庄栖风道。 “我打电话来是要告诉你,我今天出院,另外,多谢你之前来看我。” “你知道了?”庄栖风微蹙眉。 “护士们都认出你来了,问我要签名呢。”商郅郁笑道。 “给她们就是了。”庄栖风大方道。 “既然你还在工作,那我先挂了。”商郅郁很快说。 “等一下。”庄栖风却道。 “嗯?” “那天我问过护士,她说你要好好注意休息,不能喝酒,不能熬夜,刺激的饮料不能喝,辣的食物不能吃,三餐必须正常,你应该都能做到吧?”庄栖风不怎么放心地低低问道。 -- 第32页 “通宵搭乘班机的人可没资格说我。”商郅郁一句话挡下,说。 “我都有睡觉。”庄栖风顶了回去。 “放心吧,我会注意。”商郅郁回答他说。 庄栖风这才满意,口中却说,“希望如此,谁让你是个工作狂。” “彼此彼此。” 庄栖风一时舍不得挂,握着手机欲言又止,商郅郁见他不说话,便催促说,“导演在等你。” 庄栖风忽地沉沉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商郅郁?” “嗯?” 庄栖风又停了片刻,才对着话筒低语道,“我现在可能还做不到,但我会努力去尝试,作为你,是否可以忽略我各种奇怪的情绪的困扰,接受我做你的朋友呢?” 商郅郁沉默片刻,回答他道,“等你回来,你回来之后,我给你答复,好吗?” “好。”庄栖风干脆地答道。 ------------------------------------------------------------------------------ 商郅郁恢复上班的第一天收到了一份快件,他打开一看,原来是摄影展展品的精装图册,图册收录的是摄影展里所有的照片,同时收到的还有两张《银莲花》首映式的贵宾席门票,和一张巨幅海报。 才一签收,商郅郁就接到一通电话,来自他暂代的经纪人。 “收到了吗?” “嗯,刚刚收到,精装本很不错。” “这是单独做的,等栖梧回来再问他能不能卖。” “首映那天主角不在不要紧吗?” “不要紧,栖梧从来都不参加自己的首映式的,不过票是他特地叫我留给你的。” “嗯,我会去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最近我接到两通电话,是同一位女性,她应该是看见摄影展的相关报道找来的,想联系你,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你一面,问题是我问她是谁她也不肯说,名字也不愿透露,也不肯留下联系方式,只说想见你一面,因此我想还是告诉你一声,不知道你心里是否有底。” 商郅郁愣了愣问,“她什么线索也没有留?” “嗯。” “这样吧,如果她再打来的话,就麻烦你跟她约一下,到时候我过去见她。” “这样没关系吗?” “约在白天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嗯,我也不方便给出你的号码,你这样安排也许可行,她的声音听起来太诚恳,反而让我两次拒绝她时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事的。” “那好,等我再接到电话,约好地点通知你。” “好的,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 挂了电话,就见郑宜翎顶着黑眼圈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一看她那副样子,商郅郁就知道她昨晚又熬夜写稿了。 就见她慢吞吞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正漫不经心地跟商郅郁打着招呼,忽然眼尖地刮到他桌上的精装图册,一下子精神就来了,双眼亮闪闪,放着金光,“《银莲花》剧照!好漂亮!还有门票!” “你到底是记者还是追星族?”商郅郁好笑地看她表情七十二变。 “都是!”郑宜翎虽然早就看过这些照片,摄影展她也去了,但仍是百看不厌。 “那天你遇见他了,在医院,是吧?”商郅郁冷不丁地问她一句。 “咦?”郑宜翎猛地转过头瞪着他,“你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是他自己太显眼了。” 他这么一说,郑宜翎不由大叹一声道,“本来嘛!早知如此,我就不用纠结那么久要不要告诉你了咧!” “哦,原来是他叮嘱你的。”商郅郁了然地道。 “不然还有谁,他还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咧!”郑宜翎笑眯眯地说,“这感觉还真是奇怪,我可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拜托。” 商郅郁微笑说,“让你多费心了。” “怎么样,人家那么遥远千里迢迢飞过来看你的感觉?”郑宜翎凑近他一脸八卦地问。 “真不知道是谁那么神通广大,把我的近况都告诉他。”商郅郁颇为无奈地道。 “对哦!”郑宜翎之前还没想过这个,被商郅郁一说破,她不禁皱眉道,“这不就说明,一直有人在偷窥你?” “……”商郅郁再度因她用词不当而觉得头皮发麻。 “好啦好啦。”郑宜翎一脸自己不介意的表情,想了想问,“你会不会生气?” 商郅郁想了想,却道,“要生他的气可能会生不完。” 郑宜翎听到商郅郁的回答有些不知所以然,她并不清楚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见商郅郁如此纵容——虽然他一直也是这样宽容大度——她总觉得早已超过了寻常人能忍耐的程度。 “你的神经真是异于常人。”郑宜翎忍不住道。 商郅郁这次笑了笑,却没说话。 “不过对象是栖梧,倒也可以另当别论。”郑宜翎又道。 “你昨晚又熬夜了?”不想话题总是在他身上绕,商郅郁问道。 “还不是因为采访,对方忽然有事拖了很久,害我一直在灌自己咖啡,后来写完稿就睡不着了。” “《银莲花》也邀你一起去吧,就在三天后,看你上次《长跑》看得那么过瘾。”商郅郁微笑道。 “好啊!我就在等着你这句话呢!”郑宜翎眨眨眼道。 -- 第33页 “我从你的表情中就看出来了。”商郅郁道。 “真的假的?我有那么饥渴?” “一目了然。” “票先给我。”郑宜翎笑嘻嘻地伸出手说。 商郅郁抽出一张递给她说,“怕我爽约?” “先拿到手总是比较安心!”郑宜翎说。 “随便你。”商郅郁笑着道。 郑宜翎喜滋滋地将票收好在自己的皮夹里,满足得不得了。 ----------------------------------------------------------------------------- 巧合的是过了三天,经纪人先前提到的那名女性电话又来了,他把人约在蓝山咖啡厅,由于知道商郅郁当天要去看首映式,因此特地错开时间,将人约在首映式前,留足了一个小时,再将时间地点告知商郅郁,还特地帮他订了一间包厢,免得等他到的时候要去认人。 那天商郅郁提早到了,《银莲花》这部片子他虽然一路在跟拍,却也十分感兴趣,跟拍时只忙着注意抓镜头,总是忽视很多别的东西,更何况拍戏归拍戏,有时候根本看不出拍的那场戏会如何安排,因此他对于经过剪辑之后的《银莲花》是何模样一直感到相当好奇,也对它抱有不一样的期待。 手上还在翻着那本册子,这也算是半年多前的作品了,在等待的同时,他一面看一面细细研究这些照片,他对拍照有着相当程度的执着,进了报社之后并不是没有接商单的可能,只不过他对自己的作品总是太过苛求,而且喜爱拍摄大自然的他,压根没时间去找类似的单子,其实如果有条件,他会想去很远的地方,例如非洲、南极洲等等,他向往拍一些寻常人无法看见的景象,总觉得这样的照片拍出来才有实际的意义。 商郅郁等的并不久,因为对方并没有迟到,甚至也提早到了,距离正式的见面还有五分钟。 门被服务员打开,被带领进入的客人就站在门外,商郅郁不经意地抬头,却在刹那间愣住了。 那是一位气质温婉的女子,她穿着米白色的棉麻衬衣,和略显飘逸的藏蓝色亚麻长裙,乌黑的长发被她拢在一侧,自然垂落到腰间,因而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肩膀上挎着一只相当简约的单色布包,走进来时,清雅得如同一抹浮萍。 “是我,郅郁,好久不见了。”她露出那抹令商郅郁熟悉到心痛的微笑,轻轻地道。 ☆、Chapter 19 顾筠兰……筠兰。 除了一年一度的同学会中他能够得知她的近况外,商郅郁从不觉得自己还有任何资格去打扰她。 他却没想到,她会为了寻找自己而来。 “很久不见了。”商郅郁同样露出微笑,看着她落座。 顾筠兰点了一杯新鲜水果茶,看了一眼商郅郁面前的茶,淡淡一笑道,“你的口味变了呢。” “十年了,还有什么是没有改变的呢?” “你仍然喜欢拍照不是吗?” “喜欢,但拍的内容也不一样了。” 顾筠兰看了一眼商郅郁面前的图册,说,“是呢,很意外,你竟然会拍人物,还举办了一场如此隆重的摄影展。” 商郅郁并不解释,只问,“过得好吗?” 顾筠兰却不回答,仍然说,“你变得好成熟。” 商郅郁不语,静静注视她。 十年前分手是他提出来的,对于眼前的女子,他从来就只有愧疚的份。 顾筠兰也沉默下来,她用勺子轻轻压了压茶壶里的柠檬片,淋上蜂蜜,盖上盖子,再慢慢将茶倒入自己的杯中。 她不说话,商郅郁也没有再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顾筠兰喝完一壶茶,叫服务员进来加满之后,她才又道,“如果不是因为摄影展,你打算一辈子躲着我,不让我知道你在哪儿,是吗?” “你有你的人生。”商郅郁只是温和地道。 “可是你知道吗,尽管你是为我好,我很清楚这一点,但至今为止,我仍然爱着你,我对你的这份感情如果会因为你家里的事而变质,那么你觉得我还是当年你爱过的那个顾筠兰吗?”她依然说得很慢,很轻,口吻又是那么淡然,却字字斩钉截铁,字字透露着坚定。 商郅郁的表情变得愈发温和,语调低沉,一字似有千钧,“你一直都值得我付出感情,我从未有过怀疑。” 闻言,顾筠兰呆了好一会儿,忽然之间就留下泪来,毫无预兆的,也许是这段感情她压抑了太久太久,此时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似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那样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放任自己哭泣,将头埋下来。 商郅郁见状无言,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将她轻轻拥在怀里,一手像过去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发一语,仿佛任她哭到天荒地老。 ------------------------------------------------------------------------------ 郑宜翎电话来的不是时候,商郅郁接起来,只说,“不好意思,临时有事。” “咦?赶不过来了?要我等你吗?” “不用,先挂了。” “哦……好。”郑宜翎挂了电话,不由觉得纳闷,是她的错觉吗?她仿佛听见对面有轻轻的啜泣声…… ------------------------------------------------------------------------------ “……女朋友?”顾筠兰仍然低头埋在商郅郁的怀里,她轻轻地问。 -- 第34页 “同事。”商郅郁回答。 “对不起,扰乱了你原本的安排。”顾筠兰说。 “没关系。”商郅郁温柔地说。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顾筠兰又问。 “没有。” “之前呢?” “也没有。” “再之前呢?” “筠兰,我的女朋友,一直只有你而已。”商郅郁无奈地道。 “我……可以留下来吗?”顾筠兰忽然抬起头,她的眼睛里仍然闪着泪光,乌黑的瞳眸无比专注,看着他的样子就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商郅郁听到她的问题却不禁微微一愣。 ------------------------------------------------------------------------------ 后来就变成顾筠兰的故事了,商郅郁并没有告诉她他每年都在关心她的事,他就像第一次知道一样,坐在她身边安静地聆听。 “我的第一次画展是在法国举办的,那是我第一次去法国,第一次吃了蜗牛,你知道吗,现在的我越来越喜欢喝红酒!我还在那里度过了圣喀德琳娜节,不过那年我才二十三岁,不能算是‘大龄女青年’,要二十五岁才称得上‘大龄’,那些姑娘们会去喀德琳娜塑像前献一束鲜花,我也去了,不过我没有到大时装店跳舞,总觉得好害羞……”她就像一直在自己身边那样,她的神情皆是商郅郁曾经无比熟悉的模样,让他一时以为此刻身在幻境。 “你知道我最喜欢逛书店,在日本的时候我每天都窝在二手书店里找画册,日本的画家对细节的掌控真叫人吃惊,就跟他们整个国家一样,我还迷上了他们的居酒屋,有一位日本朋友请我喝了非常美味的酒,不过我却不知道名字,后来自己再去点,始终没有点到一模一样的……” “告诉你,这几年里我也有交过男朋友哦!他是个台湾人,说话很风趣,喜欢泡茶,有事没事就坐下来泡,但半年后他说他的台胞证要到期准备回去了,那时他曾经向我求婚,可我没有答应他,后来我却听说他还是带了个大陆女孩回到台湾……” 顾筠兰跟他一样是艺术系的学生,她的专业是油画,而他的专业是摄影,那时两人就曾经梦想过将来的日子,他们一个可以在世界各地举办画展,一个则背着相机走到哪儿拍到哪儿,但无论去到哪里,他们都想要结伴同行,而无论他拍什么场景,她也想要用自己的画笔将之描绘下来,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一只小小的画笔,一台老式的照相机,他们也会觉得很幸福,他们想要一直相携走下去,手牵着手四海为家,浪迹天涯。 多么美妙,也多么不切实际,年少青葱的岁月一去不复返,那时的梦想在如今的他看来,却依旧是如此遥不可及。 “恭喜你,几次画展都能成功举办。”商郅郁微笑说。 “你也是,但我真没想到,你会成为一个摄影记者。”顾筠兰说。 “我很庆幸,你已距离梦想越来越近了。”商郅郁说。 顾筠兰摇摇头,目光凝视商郅郁说,“我的梦想中有一个你,难道你忘记了吗?” “我记得的。”要是他不记得,就不会至今都觉得心疼,正因为他依然心疼眼前的女子,才无法轻易抽身离开。 “郅郁。” “抱歉,筠兰,我很可能找不回那个曾拥有梦想时的自己了。”商郅郁对顾筠兰说。 顾筠兰不由一怔,看着他。 曾经的商郅郁叱咤风云,才华横溢,是学校里的尖子生,是体育高材生,再加上父亲有钱有势,简直能呼风唤雨,因此总是有一群男生女生追随着他,而他的眼神总是充满自信,也总是勇往直前,仿佛能越过一切障碍,好像天下间没有什么事是难得倒他的,那时的他高高在上,如阳光般耀眼夺目。 而曾几何时,他收敛光彩,隐匿才华,眼神里那抹自信的神采早已变为今日的成熟低调,他不再轻易对人表现出放肆和张扬,而只用温和的微笑和沉稳的嗓音所替代。 ------------------------------------------------------------------------------ 当晚商郅郁将顾筠兰送回酒店,自己则慢慢踱步回到住处。 才走到楼下,就看见郑宜翎等在那里,郑宜翎也看见了他,自然地扬起笑脸向他说了一声“嗨”。 “你怎么来了?” “回去顺路嘛,就想看看你在不在家,怎么?被工作绊住了?” “不是,见到一个以前的朋友。”商郅郁轻描淡写地回答,问她,“怎么样?《银莲花》?” “好棒!我看到最后都哭了!看我的核桃眼就知道了。”郑宜翎指指自己,又激动地说,“真的很不错,故事非常棒,栖梧的表演……他被抓起来回忆过去的那段,我打算买碟回去收藏!” “那就好,可惜浪费了一张票。” “如果你要再去看的话,我可以赏脸陪你,因为我还打算再刷两次。”郑宜翎坚定地说。 商郅郁笑笑说,“他超乎寻常的票房怎么来的我算是了解了。” “值得嘛,比起其他烂片来,我宁愿多刷几次,把这份‘爱’贡献给我的男神!” “你可以了,这么晚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商郅郁看了看时间说。 “嗯,我也没什么事,先走了,明天见。”郑宜翎挺干脆地转身离开,商郅郁目送她走出一段,才摸出钥匙走上楼。 -- 第35页 回到家洗完澡,开电脑前,他拿出手机给庄栖风发了一条短信:临时有事,首映式没能看成,抱歉。 票是庄栖风特地留给他的,他还说一定会去看,结果却浪费掉了,于情于理都要跟他说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亮了亮,庄栖风回复说:没关系,一张票而已。 商郅郁看了短信之后又打了几个字:你几时回来,我答应过要给你答复,若方便告知,我安排时间来接你…… 这段文字他打出来之后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去,原本,提出“朋友”这一要求,对庄栖风就太过苛刻,可除此之外,他没有第二个选择能给到他,筠兰的出现,让他无从去思考庄栖风的感受,而一旦庄栖风有任何超过朋友范围外的情绪出现,他都不可能将这段友情再继续下去…… 其实跟庄栖风做不做朋友与筠兰的出现毫无关联,但他总觉得一时无法将两者的关系处理妥当,庄栖风明显是退而求其次,而筠兰出现的时机让商郅郁很清楚他的心思一定会放在后者身上,毕竟,这是他唯一爱过、并且至今仍深爱着的女子。 虽然开着电脑,他却怎么也无法顺利工作,商郅郁索性合上笔记本,下楼买了一包烟。 商郅郁平常不抽烟,也没有烟瘾,只是筠兰的出现让他太过惊讶,他的情感也太久不曾有起伏,庄栖风的出现给他带来的最多只是一些动容,虽然还有莫名,但终归不会影响到他的心,可现在因筠兰的出现,一切再度慢慢浮起来,慢慢地将他淹没,随之而来的就是那段尘封的过往,像是伤疤一样又被重新揭开来,一时间鲜血淋漓。 筠兰,她想留下来,那他呢?他该如何做,十年的距离毕竟真实存在,筠兰在他面前似乎没有太多的改变,但他不一样,仿佛沧海桑田,他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商郅郁,现在再回头,有意义吗?如果他真的回头,那么这十年的刻意躲避岂不是白费?这段爱情再重新拾起,是否会给双方带来更多的痛苦和伤害? 他整晚都在阳台上默默抽烟,忽略了书桌上亮了一下又暗掉的手机,上面显示来信息的人依然是庄栖风:我月底回来,你说会给我答复,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可以或不可以,我都会欣然接受,请安排时间与我见面。 ☆、Chapter 20 庄栖风没有等到短信的回复,却等到了陵裳云的电话。 “庄栖风,你想不想知道商郅郁今天见了谁?”陵裳云越来越像狗仔队的一员,而且还是皇家御用型的。 “不想,陵裳云,我回悉尼之后不是就跟你说了,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再跟踪商郅郁,你就是真正的跟踪狂了。”庄栖风冷冷地提醒她说。 “哦,这么说来,你终于死心了?”结束了雇佣关系,那他也不是她的老板了,可以尽情地揶揄。 “跟你无关。” “哼,估计是没什么希望,毕竟人家是异性恋,又不像你,男女通吃,换我去考虑要跟一个女人亲密接触,我可受不了!” “哔——”信号直接切断,陵裳云瞪着手机片刻,喃喃地道,“算了,管不了你,晚一点知道也好,免得你纠结……” 庄栖风盘腿坐在大床上,面前搁着手机,他不知道陵裳云说得对不对,他其实并不是男女通吃,在遇到商郅郁之前,他并未对别的男人动过心,有人送上门他也只会选择女人,但诚如陵裳云所说,若要她去跟一个女人亲密接触,就如同要求身为异性恋的商郅郁跟一个男人亲密接触,这也许真的是强人所难,所以他才会认认真真考虑跟对方做朋友的事。 先从朋友做起,放低自己的要求,忽略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这有很难吗?喜欢一个人,守着他就行了,别给他惹麻烦,别想太多,最好能帮他解决所有的烦心事,不要不干不脆,拿得起放得下,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还有什么,嗯,等什么时候能去管他的胃了,那么就算成功了。 ------------------------------------------------------------------------------ 一周后商郅郁接到顾筠兰的电话,他没想到顾筠兰那么快就已经租好了房子,据顾筠兰说当时要的太急,租金是不贵,但房子是毛坯,她租期半年,预缴了三个月的押金,因此打电话来想请商郅郁帮她粉刷墙壁和装窗帘,商郅郁没理由拒绝,便与她约好周末碰面。 至于庄栖风的那条短信,商郅郁第二天看见之后才给出回复:你回来后,我们再约时间。 顾筠兰接过好几次墙体彩绘的工作,她对大型彩绘很有一手,房东一听说她是画家,很快就同意她的要求,但在绘画之前,必须将所有墙面修整好并涂上底色,她趁周末来临前购买好颜料和工具,周末一到,商郅郁如约找到顾筠兰告知的地址,顾筠兰已经在里面忙活了,她将头发扎高盘起来,露出漂亮光洁的额头,穿着湖蓝色白圆点的围裙,戴着护目镜,正认认真真对着涂料桶一面调色一面刷样板。 商郅郁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出神地看着她一脸专注的神情和美好的侧脸,顾筠兰在画画的时候有一种不食烟火的美,就像林中的精灵,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没有世俗的烦恼,也不知人间愁苦。 “叩、叩、叩。”商郅郁敲响了房门。 顾筠兰转过头,看见是他之后,扬起笑容。 -- 第36页 “早。我本来想先调好色,你一来我们就可以开工。” “调色我帮不上忙,但我可以先帮忙休整表面。”商郅郁说。 “好。”顾筠兰欣然点头,又问,“要不要放一点音乐?” “好啊。” “要听什么?”顾筠兰翻出歌曲列表,里面有很多分类,商郅郁并没有细看,只说,“我都可以,随你。” 顾筠兰微微一怔,立刻说,“那我就随便选了。” 商郅郁在房子里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将□□搭在有漆膜剥落的地方,开始用砂纸一点点磨平表面。 顾筠兰终于调好色,抬起头看商郅郁。 大学时也曾有过类似的场景,那时商郅郁会叫上一大帮朋友帮忙,他负责指挥,她则会出去买一堆食物招呼大家,几乎每个人都是一开始最起劲,因此进度最快,之后大家就变得松散起来,玩闹的玩闹聊天的聊天,在完成一大半的基础上,商郅郁总会承担起剩余的工作,无论多少,就算所有人都累得睡着了,他也会将事情做完,那个时候,她就喜欢默默地陪着他,在一旁安静地帮忙。 现在就如同那时,这十年间她无数次想到从前开心的日子,现在她终于找回了他,说什么也不能再轻易放开手。 顾筠兰计划用两天的时间将底色铺完,七天后才能正式住,墙绘的那间可以一直让它空着,一面绘画一面透气,另外一间搭张床睡觉。 厨房煤气还没有通,这晚顾筠兰邀请商郅郁在外面用餐。 “这两天没关系吗?摄影记者应该会很忙。”顾筠兰实在想多了解一些商郅郁的情况,无奈商郅郁不似从前那般健谈,每次回答总是点到为止。 “我已经空出来了,如果需要拍摄,会有别的摄影记者替我,我们经常如此。” “平常空的时候会去外面拍摄吗?” “一年会休一次年假,那时会出去,平常最多还是待在暗房里。” “你还没说晚上想吃什么?西餐可以吗?” “我都可以。” “难道你没有特别想吃的?我请你,感谢你的帮忙!”顾筠兰温婉的表情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依你就好。” “哦……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顾筠兰心里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总觉得商郅郁似乎一直在迎合她。 两人去到一家西餐厅,一进门就听见轻柔的琴声,这家西餐厅远近闻名,有相当美味的牛排,商郅郁要了无烟区的座位,选择了店家推荐的牛排套餐,顾筠兰选了另外一款,她这个习惯还是没有变,喜欢跟商郅郁点不同的,可以交换着吃。 “什么时候方便,让我看看最近几年你拍的照片?”点好单,服务于先端上来一杯饮料,顾筠兰轻啜一口,才抬起头面对商郅郁说。 “嗯,好。” “下周厨房煤气就会通,来我家做饭吃如何?我的手艺有变强哦。” 商郅郁点头,说,“我可以把菜买过来,你开清单给我。” “我刚看见附近有超市,我们可以一起去采购,有些菜你可能会不认识。”顾筠兰说。 “嗯,也好。”见她兴致不错,商郅郁也不提别的,只问,“你这半年有工作吗?” 顾筠兰点头说,“嗯,有一些命题的画,但现在没有太多灵感,等我把房间布置好,再动笔。” “那个房间想好要画什么了吗?”商郅郁问。 “嗯……树林吧,幽深的树林,还有一条通往远处的小径,小径上铺满金黄的落叶,看不见尽头。”顾筠兰的表情有些神往,轻轻地答。 商郅郁听了不由说,“听起来很美,画出来应该会更美。” 闻言顾筠兰的脸庞泛起柔亮的神采,商郅郁看着看着,不禁露出微笑。 “怎么?我的脸上有什么吗?”顾筠兰见他出神地盯着自己,便问。 “没有,我在想刚刚你的脑海中一定是有了那幅画面。”商郅郁说着想了想又道,“我好像从来没有给你照过相,下次我找个地方带你去拍照。” “真的?”顾筠兰愣住了,好半晌才轻声说,“你一直只喜欢拍风景照,所以我从来不曾提起,那天当我知道你拍摄了人物,还举办了摄影展,真的有点吃惊。” “那是个意外。”商郅郁只说。 “不过栖梧真的是相当有名,你看过他的影片了吗?”顾筠兰知晓商郅郁不追星,但她一提起栖梧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藏也藏不住,商郅郁没由来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便听她叹息着又说,“有机会,真想亲眼见一见他本人。” 商郅郁一愣,问,“你……也是他的影迷吗?” 顾筠兰闻言,笑得有些腼腆,最后老实地承认,“你想不到吧?我很喜欢栖梧,有一次做人物的主题画,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后来随手看见一本杂志,就尝试画了他,他的五官是我见过最美的,还有身材比例,后来知道他是演员,就陆陆续续看了一些他的片子,我还有收藏。” “……”商郅郁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的确想不到,而且顾筠兰不似郑宜翎那样会给他夸张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从小出身在书香门第的缘故,顾筠兰并不属于情感外露的类型,不过不管什么类型,喜欢栖梧的人好像真的没有界线,他在先前的摄影展中早有见识,按理说应该不会再为此感到吃惊才是。 -- 第37页 ☆、Chapter 21 庄栖风是在上飞机前给商郅郁留言的:这两天什么时候有空?我明天到,有礼物要带给你。 他才把短信发出去,商郅郁的电话就追到了。 “几点的飞机?”商郅郁的声音又有好久没听到了,依然温醇低稳,波澜不惊。 “八点,我现在就在飞机上,马上就要关机了。”庄栖风忍不住扬起嘴角,在另一头回答。 对面停顿一下,似是在计算时间,然后说,“大概明天上午到?” “嗯。” “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到我家来吧,我会做好晚饭等你。”商郅郁说。 听他这么决定庄栖风心中不由雀跃,“嗯”了一声道,“说定了,我先关机,明晚见。” “好。” 商郅郁挂了电话,开始考虑明天要做什么,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想到庄栖风一直在澳大利亚,应该很少能吃到米饭和炒菜,他一面决定一面列了张清单,还记得上一次他炖的汤被庄栖风喝了个精光,炒的几个小菜也从没有被剩下,虽然没问过他是什么口味,但凭先前的印象,商郅郁觉得庄栖风并不是特别挑食的人。 快到九点的时候,商郅郁接到了顾筠兰的电话,最近他们每周都要见一次,虽然谁都没有说破,可总有一股约会的味道,商郅郁看得出来顾筠兰的心思,她想要在一起的意图很明显,他默默思考两个人的将来,十年间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也许那时他不提出分手,现在两个人早已有了孩子,美满地生活在一起,但当年如果真的错了,是否现在挽救为时已晚?若真要挽救,势必要比十年前更加慎重,那时遭遇的一切导致了分开的决定,那么十年后的他是否真的已经成熟到能够担当起另外一个人的人生? “今天忙吗?”若是不见面的日子,顾筠兰的电话总会在这时响起,一般如果商郅郁接起来,那就代表他已经在家,就算不在家,至少也没有紧急的工作在忙,不过顾筠兰每次来电会习惯性地问上一句,以免耽误商郅郁工作。 “还好,你的进度如何?”商郅郁问的是她的墙绘。 “还需要一阵子,这周周末你有时间吗?” “现在还不确定,后天我再给你电话。” “嗯,好。” 说了“好”之后顾筠兰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唤了一声商郅郁的名字。 “嗯?”商郅郁自然地应着。 “你今晚……”顾筠兰只说了三个字,又匆忙地说,“啊,没什么,你早点休息,后天记得给我电话。” “好。” 商郅郁答应下来,顾筠兰知道如果自己不先挂断,商郅郁也不会挂电话,她又磨蹭了一会儿,想说的话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好先挂断。 放下手机,顾筠兰对着仍是空白的墙面微微出神,最后默默垂下头。 她……真的好想现在就见到他…… ------------------------------------------------------------------------------ 门铃声响起时,商郅郁才刚洗好米把饭煮下去,这意味着庄栖风来早了。 擦了擦手去开门,门外除了庄栖风,还有一只超大行李箱。 “嗨!”庄栖风摘下墨镜,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脸上的笑容十分晃眼,望着他的眼底暗藏得意,商郅郁虽不明所以,却也不禁被他浓浓的笑意所感染,打量了他一番道,“你看起来很不错。” “有半年了吧。”庄栖风漆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商郅郁,低低地说。 商郅郁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从《银莲花》杀青之后算起,他们已经有整整半年没见过面了。 但对于商郅郁而言,却好像不觉得有半年那么久,可能是他曾花了将近一个月去洗他的照片整日对着他的缘故,又有三个月之后摄影展的事件,算起来,最多也就两个多月没看见过他。 “你不是来过医院?”商郅郁笑着看他。 “睡着的人不算见过。”庄栖风撇了撇嘴。 “进来吧。”商郅郁将行李箱提进门,问他,“这是什么?” “给你的礼物。” 商郅郁一怔,“全部?”很重哎。 “全部。”庄栖风回过头看他说,“你放心,你该庆幸里面不是考拉。” 考拉? 商郅郁还没回过神来,庄栖风自顾自地又说,“我本来是想抱一只回来养的,但至少要先种一大片桉树林,想来想去,我就先认领,有空就去看它。” “……”商郅郁听他这么说,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庄栖风的这只行李箱应该能装得进一只考拉吧。 商郅郁将行李箱放在客厅,回头对庄栖风说,“你来得好早,我刚到家不久,可能要再等一个小时,先随意坐,我这里没有电视机,如果有需要的话笔记本在书桌上,翻开就能用。” 庄栖风走进来,打量了一下客厅,满意地说,“嗯,比之前那个大多了,可以参观一下吗?” “当然可以。”商郅郁说着走进厨房。 庄栖风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之后,又绕回厨房,他抱臂靠在门边,看着商郅郁忙碌的身影。 “我可以把你的客厅弄乱吗?”庄栖风忽地出声问。 商郅郁回头看他一眼,问,“你是要开箱吗?” 庄栖风点头。 -- 第38页 商郅郁微笑说,“随你堆。” 有他这一句话,庄栖风就不客气地回到客厅开始折腾了。 一小时后,商郅郁准备开饭,刚走出厨房,他就被一地的障碍物阻拦,以至于根本无法顺利抵达餐桌。 虽然是自己说了“随你堆”这样的话,可客厅那么大,他可没想到庄栖风会“堆”得如此毫无章法。 堆东西的人正被那堆东西重重包围,见商郅郁要出来,他努力开出一条道,眼看就要撞到一旁竖着的好几瓶酒,还好商郅郁眼疾手快,阻止了他的“暴行”,救下了那些酒。 “这几瓶都是我们在爵士山庄里拍摄时酒庄的人送的,家里还有好多,我喝不完,就带过来了。”庄栖风说。 “今晚要开一瓶吗?”商郅郁问他。 “我开车来的,留着以后开好了,不然你喝。”庄栖风笑眯眯地说。 商郅郁笑笑说,“下次吧,我先把它们收起来。” “嗯。”庄栖风看着商郅郁将酒收进厨房的橱柜里,他虽然也想帮忙,但无奈还无法脱困。 除了酒,庄栖风还带了一张全白的羊毛毯,他直接摊开在客厅的中央,自己则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 “这块毛毯刚刚好,冬天的时候用很暖和。” “先收起来,不然要被弄脏了。” “买来就是用的,你摸摸。” 商郅郁索性弯腰拉起庄栖风,说,“先吃饭。”顺便把他挪到不会干扰他整理的地方。 庄栖风就说,“我去端菜。”然后打算绕道去厨房。 “等一等。”商郅郁三下五除二把羊毛毯收起来,再把客厅的地面上堆放的其他还没拆干净的物品整理到别处。 庄栖风进到厨房洗了手,再帮商郅郁端菜摆碗筷。 商郅郁一共做了四个菜一个汤,分别是铁板茄子、猪肝炒青菜、葱油鳊鱼、菠萝咕咾肉和茶树菇排骨汤。 他的手艺庄栖风最清楚,就拿炒青菜来说,庄栖风敢说他吃到过所有的炒青菜中,就属商郅郁炒的最好吃,庄栖风是吃客,虽然不会做,但吃遍天下美食,口味早就养得很刁,好吃不好吃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 “真可惜今天不能喝酒。”其实一进到厨房闻到香味,庄栖风就有点后悔自己开了车来。 “你车停在哪里?要喝的话,不如就先放在原地,或者有空我也可以帮你开回去。”商郅郁见庄栖风一脸馋样,便提议说。 “可以吗?”有好菜没有酒,简直是天大的糟蹋,听商郅郁这样说,庄栖风问归问,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把车留下算了。 “当然。”商郅郁走到厨房拿开瓶器,将刚才收好的红酒拿出一瓶来,但他放下之后又有些犹豫,说,“我这里没有高脚杯。” 庄栖风闻言不由“嘿嘿”一笑说,“我有!”他重新回到刚才被商郅郁收拾好的那堆物品里,翻找着说,“给你带红酒怎么会不带酒杯呢,等等,我得把抽真空酒塞、倒酒器和醒酒器都找出来,这里面还有开瓶器和酒架,哦对了,还有一个冰桶……”他兴高采烈地东找西找,商郅郁实在没想到他是把整套酒具都搬来了这里,傻眼的同时,看他翻翻找找的样子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齐,便说,“红酒要配西餐,这样吧,我看你上次也喝黄酒,我这里有不错的绍兴酒,开一瓶如何?” “也好,不然菜凉了可不好,太多小东西,害我都忘了分别装在哪些盒子里了……”庄栖风苦着脸说。 “没关系,吃完饭再整理。”商郅郁说着把红酒放回去,取来一瓶未开封的绍兴酒。 庄栖风只要是酒都好,原本黄酒配这些菜就比较适合,商郅郁打开酒瓶后顿时米香四溢,散发出浓浓的酒香。 他取来两只杯子,一人一杯倒上了,在给自己倒的时候,庄栖风在还只是一小杯的时候就阻止了,“你不能多喝,只准陪我喝一点。” 商郅郁依言止住倒酒的动作。 “好棒!”面对一桌子的好菜,还有好酒,庄栖风忍不住说道。 “还没吃就说棒?”商郅郁笑着说,“尝尝看,也许不合口味。” “怎么会!”庄栖风坐下,拿起筷子说,“我开动了!” “请。”他如此有兴致,商郅郁也很高兴,就见庄栖风夹了一筷青菜,就着猪肝炒出来的汁,一口放进嘴里。 “怎么样?”等他吃下去,商郅郁问。 “果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吃!”庄栖风满足得不得了,他先后将这几道菜尝了个遍,说,“那个时候因为我在体验角色,所以没能告诉你,你做的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商郅郁还真没想到自己做的普通家常菜会在他口中得到如此高的评价,但见他由衷的神情,便说,“也许这些菜刚好合你的口味。” 庄栖风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不是摄影师,我相信一定会有人聘请你去做厨师长的。” 商郅郁笑而不语,庄栖风向他举杯,又说,“感谢你邀请我来吃晚餐,来,我们干一杯。” 商郅郁与他碰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随后相视而笑。 ☆、Chapter 22 气氛恰到好处,商郅郁也已有所抉择,他想了很久,觉得自己无法替庄栖风做任何决定,最好的方法是将他的情况跟庄栖风说清楚,让他自己来做选择。 -- 第39页 庄栖风似也明白商郅郁一时的静默代表了什么,他目光清澄,注视商郅郁说,“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答复,我都接受。” 商郅郁放下酒杯,面对庄栖风,缓缓地道,“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感到很荣幸,后来几次交谈下来,还有那时你不声不响赶来医院看我的事,我想任何一个人都很难拒绝你,作为朋友,我是真的愿意欣然接受,有你这样的朋友,兴许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可一想到你在为难自己刻意迎合我,我就忍不住想劝你及时抽身,虽说未来的事没人知道,然而人的忍耐度毕竟是有限的,现在的你可能只想把握眼前的事,但也许有一天,你会忽然恍然大悟转身离开,今天如果我答复你可以,未免太为自己着想,而你将会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总觉得与其你把时间花费在我身上,不如找一个更适合你的人,而当你找到的时候,如果不嫌弃,我们还会是朋友。” 商郅郁说这番话的用意是要庄栖风看得更加明白一点,性向在他身上是一道无解的难题,而庄栖风一直一心一意对他好,他若无法回报,将心有难安。 庄栖风都不需要多想,就说,“商郅郁,就因为你是这样的你,总是为他人考虑,你的宽容和大度能够包容我太多的缺点,你总是在为我着想,不希望我为此感到后悔,你从不提因我的出现而为你带来的各种困扰,你深怕只是做朋友无法回报我,难道这样我还不该满足?我从没有爱过人,也不知道爱一个人要怎么做,但你的出现却让我千方百计地想靠近,想对你好,仅此而已,同性恋是怎样的我不知道,除了你,我从没有想过要跟任何同性在一起,如果只能是朋友,那么就做朋友,我愿意在你身上花时间,做朋友可以守着你一辈子,不必担心分手,这就是我想要的。” 他的直接让商郅郁哑然,他想了想,刚要开口,却被一阵门铃声打断。 商郅郁一怔,不知道这么晚有谁会上门来,他让庄栖风等一等,便起身去开门。 谁料门一打开,商郅郁才看清楚来人,就被那人冲过来一把抱住了。 “筠兰?”他不由一怔,低下头轻唤来人的名字。 顾筠兰无言地紧紧抱住商郅郁,头挨着商郅郁的胸口。 “怎么了?”商郅郁又问,“发生了什么事?” 顾筠兰摇摇头,就是不吭声。 “我有客人在——”商郅郁轻轻握住她的肩膀低声说。 “啊!”顾筠兰惊呼出声,她慌张地抬起头来,脸颊烧得通红,表情微赧,视线透过商郅郁的肩膀依稀看见客厅里还坐了一个人,也没看清楚是谁,连忙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转身就跑。 商郅郁微微错愕,转回客厅对庄栖风说了一声,“抱歉,我先去追她回来。”此时他无法顾及庄栖风的心情,本来打算先跟他说,却没想到顾筠兰会这样没头没脑撞上门。 庄栖风坐的位置刚好对着门,刚才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商郅郁虽然背对着他,但他没有忽略紧紧抱住商郅郁的那双手,那明显是女人的手,这个事实无疑再一次加深了他的认知,却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想到短短半年间就有女人出现对商郅郁投怀送抱,说不在意是骗人的,但他明明已经想清楚要做商郅郁的朋友,那么就要彻底贯彻他自己说出口的话,而且要想留在商郅郁身边,本来就只有这一条路,出现女人很正常,日后还要面对他结婚生子,这没什么好在意的,若是商郅郁能得到幸福,他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挠,而是要尽量促成才是正确的。 庄栖风默默给自己倒着酒,一面这样想的同时,早已经不知道喝下去多少杯了。 不多时商郅郁带着顾筠兰回来了,他一进门,立刻拉着顾筠兰走到庄栖风面前,“我还来不及介绍,她是顾筠兰,是一名画家,最近才来到这里,是我的……”他顿了一顿,似是犹豫要做怎样的说明,毕竟他们从来都没有谈清楚将来的问题,却不料顾筠兰鼓起勇气对庄栖风说,“女、女朋友,我是他的女朋友。” 商郅郁微微一愣,看向她。 说完顾筠兰满脸通红,微微垂下首。 庄栖风没能错过商郅郁眼底闪过的一抹温柔,他也早就想好自己要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时便弯起眼睛地对顾筠兰说,“我是谁就不用多说了吧。” 顾筠兰摇摇头,刚才回来的路上商郅郁就告诉她客人是谁了,但她万万没想到真的会是栖梧本人,之前商郅郁从未提起过他跟栖梧是朋友这回事,而且到现在人都在面前了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她禁不住抬起头看他一眼,赧然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既然是商郅郁的女朋友,那我的礼物可不能少,好在我今天早有准备。”庄栖风说着走到行李箱边上,幸好有一样东西他并没有随便乱放,因为那实在太过贵重,他害怕商郅郁会拒绝,所以一直没有拿出来,现在却正是时候。 “来,伸出手,这是我的见面礼。”他取出来之后握在手心里,对顾筠兰说。 顾筠兰依言伸出手,只觉得微微冰凉的东西落在了掌心,有一点点分量,等庄栖风将手拿开,她就见到了手心里的那枚宝石。 “天哪!这是……”顾筠兰无法抑制地发出惊叹声,她不会认错,这是被称为“世界奇宝”的澳洲宝石,名叫“欧泊”,而她手中这块明显是黑水晶欧泊,颜色漆黑,她把它放到光线下,只见原本的色泽很快就变了,变出其他更丰富的颜色,有淡淡的紫色,有蓝色,还有绿色……一块一块,胶着闪耀,简直美不胜收。 -- 第40页 “好美!”顾筠兰再度赞叹道。 商郅郁不由皱起眉来,这颗宝石将近三十克拉,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他刚才说要对自己好,这里面除了时间就还有金钱,商郅郁本身并不在乎钱,而且他很清楚庄栖风也一定不在乎,只是不在乎不代表他就能随随便便接受,包括那一大箱子的礼物。 顾筠兰的出现打破了原本的节奏,他压根来不及谈到礼物的问题……但此时显然已不是时机……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美归美,分寸顾筠兰还是有的。 庄栖风不接,道,“我带过来就是准备送给商郅郁的,你来得刚好,证明你跟它有缘不是吗?”他说着看了商郅郁一眼,看出他不怎么赞同的样子,不由挑了挑眉毛问他,“它有我贵重吗?” “……”商郅郁一时无语,低道,“你怎么去跟它比?” “这就行了,不过是一份心意。”庄栖风笑着说。 顾筠兰为难地看看商郅郁,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不收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那就收下,不过以后我们必须约法三章。”商郅郁警告地瞥了庄栖风一眼。 庄栖风明显有些得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况且他也有他的小小心机,商郅郁既然说了拒绝不了他,那他就可以继续迂回作战,一来一回,“以后”就会变得愈发长久。 “对了,你饭吃了吗?”这时,商郅郁转头问顾筠兰。 顾筠兰微微点头,“吃是吃了……”一个人吃的话只是随便将就了一下而已,话说了一半,她注意到一桌子的菜,不禁愣了愣问,“这些,都是你做的?” “来,先把宝石收起来,坐下再吃一点。”商郅郁拉开椅子说。 之前有一个周末顾筠兰本来要约商郅郁在家做饭,后来报社忽然有事,商郅郁没去成,时隔好一阵,她至今依然惦记着,却没想到反倒是她先吃到了商郅郁做的菜。 商郅郁盛了一碗米饭放在她面前,微笑说,“之前来不及告诉你,而且也没时间,本来早就应该带你来,顺便做饭给你吃的。” 他的话太过温柔,顾筠兰还没开始吃心头就因为这句话变得暖洋洋的,庄栖风更是在一旁添油加醋说,“身为他的女朋友,你一定要让他煮给你吃,这份福利绝不要放过。” “你说得太夸张了。”商郅郁没辙地摇摇头道。 庄栖风笑着给商郅郁倒酒,又给自己添满,商郅郁这才注意到那瓶酒竟然只剩下一个底了,抬头看庄栖风,他喝酒不上脸,倒也看不出来,不过黄酒后劲挺大,他不由地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这瓶喝完就不喝了,我的酒量起码可以喝上四、五瓶,才一瓶没事的。”庄栖风毫不夸大地道。 “随你。”商郅郁确实也不是很担心,毕竟见识过他的酒量,虽然最后还是变成了醉鬼,但他也是真的能喝,绝对不止他说的四、五瓶,而且喝的还是混酒。 庄栖风慢悠悠将手中这杯喝完,将最后一点发财酒倒给了自己。 “来,我们干了吧?” 商郅郁跟他轻轻一碰,杯子瞬间就空了。 顾筠兰在一旁看着,一面吃着商郅郁做的菜,味道正如栖梧所说得好极了,再加上栖梧的存在,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好像在梦境中一样。 ☆、Chapter 23 半夜三点,虞晓澜被电话铃声吵醒。 “快来接栖梧。”对面的人扔下这句话,报上地址,就挂了。 虞晓澜迷迷糊糊坐了一会儿,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 赶到一看,酒吧里早已空无一人,而栖梧趴在吧台上似是不省人事,边上是另外一名演员,她曾和栖梧一起搭过戏,叫俞颂林,同时还是个模特儿,虞晓澜还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也变成了酒友。 “这家伙把我叫来之后就只管一个人喝闷酒,一个字也不说,无聊透了,我不管了,丢给你吧。”俞颂林嘴上抱怨,看起来倒也像是心甘情愿,她用手指头敲了敲桌面,对栖梧说,“我走了,你可别再喝了。” 说着她指了指吧台后的酒柜,对虞晓澜比了比说,“喏,那一片,都被他喝光了。” 虞晓澜目瞪口呆,俞颂林拿起外套,潇洒地往身后一甩,做了个“再会”的手势。 栖梧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么大个人她也背不动,虞晓澜只好拉了张椅子坐在一旁,尝试性地出声叫他。 “栖梧、栖梧,要回去了。” 栖梧半天没反应,虞晓澜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别吵。”栖梧咕哝道。 喔,很好,有反应了,看来还没醉死。 “起来了,你的车呢?怎么没看见在外面?”虞晓澜又问。 “……什么车?” “你今天不是开车去的吗?车呢?停哪儿了?” “……我没开车。” “你不是有一大箱礼物要送人的吗,送出去了?” 没看见车也没见到箱子,难道都送出去了? “……礼物?” “送给商郅郁的礼物啊。” 听到“商郅郁”,栖梧的反应稍稍大了一点,“……商郅郁,他怎么了?” “……”虞晓澜暗自叹一口气,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拿出来,“你不是去见商郅郁了?怎么?又受打击了?” -- 第41页 看他这副样子,如果不是受了什么打击,还真说不过去! “噢……” “礼物顺利送出去了?” “……嗯……该送的,和不该送的……” “我看你是巴不得把整个澳大利亚都送到人家面前吧?” 说起这个,那是杀青之后留在澳大利亚游览的几天,栖梧看见什么都想买回去送给心上人,回去的时候何止一个行李箱,也难怪虞晓澜会忍不住要说这句话了。 “……嗯……搬不动呢……”栖梧认真地回答道。 虞晓澜简直哭笑不得,她受不了地又道,“所以呢?东西送出去了应该高兴才是啊,出了什么事?” “……没事,什么都没有。”栖梧摇摇头说。 相信你才有鬼,“你不告诉我,我难道不会去问!” “不准!”栖梧直起身体,虽然坐得不是很稳,他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看见虞晓澜的方向,向她伸出手说,“手机!” “做什么?”虞晓澜问归问,还是习惯性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栖梧。 栖梧整个人摇摇晃晃,虞晓澜真怕他拿不稳手机,就见他手指划了划屏幕,好不容易选择通讯录,找了半天,找到了“商郅郁”,再选择了“删除”按钮,一面说,“……不准……你给他打电话告状!” “好好好,我不打就是了!”真要联系商郅郁,你删掉号码也阻止不了啊,啧啧,看起来酒喝多了,果然脑袋也变笨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虞晓澜颇八卦地问。 “没事,能有什么事……”栖梧一口咬定。 “既然没事,那你还喝那么多酒?”虞晓澜才不相信他的话。 “……就是想喝。” “好吧!随你,那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不回!” “栖大爷,您行行好,明天一早我还要去公司,现在已经凌晨四点了耶!”要是现在回去她至少还能睡上两个小时…… 栖大爷才不理她,见面前的杯子空了,就敲了敲桌面说,“再给我来一杯。” 酒吧两点就打烊了,偏偏酒吧老板也是栖梧的影迷之一,这家酒吧向来是任栖梧来去,甚至还留了把钥匙在桌上,栖梧想留多久都没关系。 “别喝了,快回去,我送你。”虞晓澜站起来拉他。 “……不要你送!”栖梧倔得要命,压根没有回去的意思。 虞晓澜瞪着栖梧半晌,实在没办法,只好祭出绝招。 她拿回电话,找出另外一个人,拨了过去。 ------------------------------------------------------------------------------ 这个时间,周言谕刚入睡不久,他接起电话,听虞晓澜说明情况,片刻后,他回答,“我马上过来,等我十五分钟。”他的声音里不留半分睡意,摸到床头柜上的眼镜,起身下床。 十五分钟后,周言谕准时出现在酒吧里,就见到托着下巴忍不住要闭上眼睛的虞晓澜,和趴在吧台上沉睡的栖梧。 他面无表情走上前,在虞晓澜耳边敲了一下,虞晓澜立时惊醒,一下子睡意全无,她抬起头看见周言谕,仿佛看见救星,“周总!” “帮我一把。”周言谕什么话也不多说,架起栖梧,虞晓澜赶紧走过去搭把手,两人把栖梧放进车里,周言谕拿起钥匙锁上门,将钥匙交给虞晓澜。 “你先坐出租车回去,我把他带回我家,明天你再去接他。”栖梧住的地方距离酒吧有相当一段距离,虞晓澜又是反方向,这边是市中心,街边总是停着三三两两的出租车,是以周言谕才会这么说。 “好,谢谢周总!” 虞晓澜早已困得不行,听到这句话如蒙恩赦,连忙道谢。 “对了,他之前去过哪里?”周言谕停在车门口,忽地问。 “还有哪里,商郅郁家咯!” 听到回答,周言谕微一点头,打开车门坐进去,虞晓澜目送他的车开走,才走向出租车。 ------------------------------------------------------------------------------ 沈大老板向来都是坐周言谕的车上下班,翌日一早他才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就闻到了里面一股未散净的酒味。 “昨晚去喝酒了?”他怎么没接到通知? 周言谕摇摇头,发动车,打开车窗说,“栖梧喝醉了,正睡在我家。” 沈熹闻言不由皱起眉,“他的酒量也会喝醉?” “据我所知已经有两次了。” “哦?” “而且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商郅郁。”沈熹已没什么可猜的。 周言谕忽然看他一眼,问,“你不担心?” 沈熹回答,“叫小优多去看看。” 周言谕点头,“我刚才就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去我家。” 沈熹忽问,“你让栖梧睡,你自己睡哪里?” “那时已经四点多了,就没再睡。”周言谕说。 “是嘛。”沈熹奇怪地问,“你有我家的钥匙,怎么不见你来?” 周言谕瞥他一眼说,“这个时候把你弄醒了,我会有气受。” “什么气?”沈熹不解。 “起床气。”周言谕一本正经地道。 “……”沈熹低低笑起来,说,“原来你防备我那么多年,是因为这个。” “……”轮到周言谕无言以对,他决定转移话题,说,“小优见过商郅郁,他说这个男人很可靠。” -- 第42页 “唔……你不也说他是个不错的人?” 周言谕点点头。 “最近,我也了解到一些事……”沈熹低低地说。 “类似?” “商郅郁的父亲在服刑期。”他一句话像投下了一颗炸弹,周言谕忽然愣了愣,他不由皱眉,“什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别急,你一着急就开快车,我心脏受不了。”沈熹调侃说。 周言谕语调严厉起来,“我说过不准你拿心脏来开玩笑。” “那请你减速。”沈熹见招拆招,摊手道。 周言谕松了松油门,将车速放慢。 “我昨天深夜才知道,也难怪商郅郁从来都只写他祖母的名字,父母一栏都是空的,我留心让侦探去查,他在商郅郁家乡深入好久,才传回这些消息。” “他父亲在服刑,是为什么?母亲呢?” “母亲去世了,父亲是个高官,你也知道有一年查得特别厉害,他就进去了。”沈熹说。 “难怪……”周言谕道,“我一直觉得他见的世面和他的工作不相符。” “那件事闹得很大,他的母亲就是因此病逝的,当时商郅郁跟当地最大的商户顾家联姻,不过因为那件事,顾家的人悔婚,商郅郁只身离开家乡,辗转来到这里,一个人默默打拼。”沈熹说,“他以前可是学校的高材生,但事情一出,母亲病倒,他只能休学回家照顾母亲,后来再也没回去。” 周言谕听后沉默片刻,说,“大起大落,难怪他有包容人的雅量,但栖梧也是特例,遇到商郅郁,现在想来,也许是件好事也未可知。” “同感。”沈熹说,“另外,有一件事不能不注意,当年与商郅郁联姻的顾家,他们的千金小姐在悔婚后失踪了半年,大学一毕业就嫁到了法国,不过没多久就离婚了,后来好像又结过一次婚,先前因为摄影展的缘故,她找到了商郅郁,现在两人似乎有意在一起,我看栖梧恐怕是因此受到了打击。” “商郅郁如果一直贯彻自己的性向,迟早也要结婚的不是吗?”周言谕说。 “话虽如此……” “这样看来,那个女人必须留意,我让虞晓澜先去做一些功课吧。” “也好,就像你说的,栖梧迟早要受打击,让小优多关注吧,一有状况,就让小优带他回日本。” “嗯,你放心。” ☆、Chapter 24 “唔……”庄栖风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醒来了?醒来就先去冲个凉,把酒气冲冲散!”林优悠闲地坐在靠窗边的躺椅上看书,听到动静头也不回地说。 “这是哪里?你在这里做什么……” 窗帘早已拉开一半,阳光从外面慵懒地照射进来,庄栖风总算有些清醒了,认出这里是周言谕的公寓,本来他还想赖一会儿,但酒味大得让他觉得难受,就只好慢吞吞地下床。 在浴室里冲了个澡,一身清爽,只是头仍然痛得不得了,走出来就问,“有没有止痛药?” 林优这时才挪了挪屁股,懒洋洋地站起来说,“止痛药是没有,给你煮了解酒汤,走吧,我去盛给你。” 庄栖风扶着额头,“哦”了一声,乖乖跟了出去。 林优盛了一碗放在餐桌上,看庄栖风坐下后慢慢地喝,他则在一旁坐下说,“晚上要不要吃日料,我做给你吃。” 庄栖风没什么意见,他懒得说话,只是点头。 林优什么都不问,陪着他喝完解酒汤,又给他盛了一碗牛肉滑蛋粥。 “你不用上班?”庄栖风见他闲得很,不由问。 “托你的福,我给自己放假一天。”林优笑眯眯地说。 “那我每天喝酒,你岂不是不用上班?” “我不觉得你的酒量差到天天都能喝醉。”林优说。 庄栖风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晚上出去吃吧,别做了,怪麻烦的。” “你想吃什么?” 庄栖风想了好半天,突然说,“铁板茄子。” “怪了,你以前可不爱吃茄子。”林优好奇地道。 “现在喜欢了,有意见?” “不敢,铁板茄子还不简单,随便哪一家中餐厅都有。”林优说。 “不好吃我可不吃。”庄栖风说。 “知道你挑剔,我去选一家最好的。”林优拗不过他,说。 庄栖风没什么意见,继续喝他的粥。 “现在三点多,晚餐前要不要去逛逛?”林优提议道。 “不去了,头疼。”庄栖风想了想说,“我不想出门,叫外卖吧。” “你想清楚。”林优看着他,不由失笑。 “不想动脑子,晚餐不吃了,我要睡觉。”庄栖风把粥喝完,去厨房漱了漱口,干脆又走向卧室。 林优托着腮帮子看着他的背影,喃喃地说,“看来今晚小谕要睡在隔壁了。” 庄栖风懒得出门,周言谕回来知道后二话不说霸占沈熹的书房,他是工作狂,沈熹也阻止不了他。 林优无聊得很,赖在沈熹家的地板上。 沈熹端出清酒招待他,还叫了寿司。 “那小子怪异得很,看起来真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林优眯着眼睛,端着酒杯说。 “像商郅郁这样的异性恋真的不可逆转吗?”沈熹问林优。 -- 第43页 “这个问题嘛……”林优想了想说,“一切还要看人吧,科学上目前得出的结论说性取向植根于人类的脑神经回路,人类大脑构造太过复杂,我们也只不过探得冰山一角,类似的研究虽然很多,可特殊的案例一再出现,我只能说纯粹的异性恋很少,而且异性恋与生殖无关,其实每个人对同性和异性都有不同程度的好感和爱慕倾向,所以……嗯,我算是支持派。” “你这叫看好戏,看鹬蚌相争,黄咏雪和蔡志诚的赌局,有大半是你挑起的。”沈熹无比犀利地指出。 林优笑意装满眼底,道,“哎呀,难得庄大明星掉入爱河,这种事百年一遇,我不凑个热闹怎么行!” “出了问题你可要三思。”沈熹注视他道。 林优的笑容逐渐收敛,他长叹一声道,“这件事我也斟酌过,但毕竟当年没有完全根治,一定还会有复发的可能,诱因可能是任何事件,若因此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对栖梧也不好。” 沈熹闻言默默喝酒,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道,“我何尝不知道,你说得根本没有错,只是他选择的路太艰难,而情绪起伏又是最严重的诱因。” 林优点头,却道,“这就要看商郅郁了,如果小庄的选择是正确的,那么商郅郁可能是他最大的救星。” “是就最好了。” “未来的事我们都看不清,但你放心,他这边我会多看着一点的。” “嗯,拜托你了。” “小谕怎么还不出来?” “他一工作就忘了时间,我去把他叫出来。”沈熹站起来说。 “你这个大老板也真是的,难得我过来,你还不让他休息。” “他如果把我当大老板就不会不肯听我说的话了,你叫我怎么办?”沈熹颇为无奈地道。 “我看他把工作都担了去,是怕你忙过头吧!”林优一针见血地道。 “所以我得去把他叫出来,让他把饭先吃下去,才有力气工作。”沈熹理所当然地道。 “看你这个老板当的……”林优“啧啧”地道。 ----------------------------------------------------------------------------- 庄栖风睡了整整三天才让虞晓澜来接他回去,路上他一言不发,戴着墨镜也看不清表情,虞晓澜心知其中必定有问题,就在前两天周言谕找她过去要她设法把这件事弄清楚,但此时此刻,她还真不知从何了解起,尤其商郅郁这边就更加问不得,万一问出了麻烦,破坏了庄栖风一路走来的辛苦和忍耐,那她会被栖梧仇视一辈子。 算了,先回家再说,反正栖梧阴沉的时候以前也没少过,她没道理以前受得了,现在就受不了。 车沿着河边快速行驶,虞晓澜为避免市中心堵车,走的是绕城线,路线要稍远一点,但很快就能到。 “停车。”忽地,栖梧低低地开口。 “咦?现在?”虞晓澜一怔问。 “嗯。”栖梧话不说第二遍。 虞晓澜不明所以,但仍然踩了刹车,沿着右边慢慢停下来。 栖梧打开车门下车前对虞晓澜说,“你先回去,不用管我,周末等我电话,我要去取车。” 虞晓澜再一怔,“这里很少有车经过,你要怎么回去?” 栖梧不理会她的问题,转身走开。 虞晓澜没法抛下车跟上去,也不能掉头,只好从后视镜中看着他,却见他走了没几步,竟忽地纵身跃过公路旁的防护栏,独自往河边走去。 她默默算了算距离,这边离他的住处起码还有八公里,她到底要不要在这里等着呢? 最好当然是下去等,让栖梧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这么想着的时候,栖梧的身影已经越来越小,虞晓澜见到他慢慢沿着河边忽停忽走,再下去就是一片片的小树林,视线会被遮挡住,她决定在路边找找看下去的路,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去他的住处等,确定人回去了再说,这种时候不能大意,虽然栖梧不至于把自己搞丢,不过这幅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算是……情绪低落吧? 刚要拉开手刹,电话忽然响起,虞晓澜一看,虽是陌生号码,但很面熟,好像是几天前被删掉的那个…… “是我,商郅郁。” 果然。“你好!”虞晓澜立刻出声回答。 “庄栖风的电话我一连打了几天他都没接,所以只好打给你了。” “哦,他肯定静音了没听见,一休息他就这样。”何况这几天他一直都在睡觉! “他的车在我这里,因为那天稍稍喝了点酒,本来我说可以帮他开回去,不过车钥匙应该还在他自己手上,我怕这几天他要用,所以想问一问。” “嗯,他已经跟我说了,周末就会来取。” “那好,不过周末来的话我可能不在家,取走请告诉我一声。” “没问题。” 挂了电话,虞晓澜按照原定计划去找下去的路,但车越走越远,跑了一圈依然没找到,最终她只好开回栖梧的住处,在那里默默地等他回来。 ☆、Chapter 25 这两天栖梧睡得太多,以至于周末起了个大早,拉着虞晓澜去商郅郁家楼下取车,虞晓澜却是睡眠不足,那天等他一直等到半夜三点,难得周末想补觉,却又被他拉出来,心中郁闷得紧,只想早早地把车取回去后再睡个回笼觉,不料他们到的时候,正遇上商郅郁和顾筠兰提着大包小包下楼来,门口还停着一辆敞开的休旅车,看样子似乎是要出远门,虞晓澜是第一次见到顾筠兰,她看见商郅郁面对她时温柔的神情,忽然之间明白过来这几天栖梧的情绪低落是因为什么。 -- 第44页 顾筠兰先看见他们,她又惊又喜,拉拉商郅郁的衣袖,商郅郁抬起头来,他一见到两人就立刻微笑打招呼道,“好巧,来取车了?” 他的笑容像阳光那么温暖和煦,笔直地沐浴进人心,庄栖风摘下墨镜,在他的脸上已看不出半分阴郁和失落,他在商郅郁面前早已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得一干二净,这时也露出笑容点头道,“嗯,你们要出门?” “这周末我刚好有时间,打算陪筠兰去郊游,她初来乍到,带她散散心,顺便拍一些照片。”商郅郁回答,又问,“你接下来都会休息?” “嗯。”庄栖风点点头,把车钥匙交给虞晓澜,让她先去把车开出来,才对商郅郁说,“跟往常一样,拍完片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休息,不过还没想好要怎么安排。” 那天的谈话被顾筠兰打断,而顾筠兰的出现让庄栖风不得不重头到尾思考一遍要如何才能放正自己的立场,果然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始终会冒出头来挥之不去,但把这一切的一切都加起来,要接近商郅郁的念头仍然高于一切,一看到商郅郁的笑容他就希望能一直看下去,就算带给他这份笑容的人最终不能是自己…… “礼物我都整理好了,你真的买太多了,而且那么多红酒我一个人也喝不完,下次我做牛排时再叫你?” 自从那天庄栖风喝了将近一整瓶黄酒离去之后,两人有整整一周都没有再联系,他把决定权交给庄栖风,但心中总会想起那天庄栖风面对顾筠兰时的微笑,就像现在他所见到的这样,看似云淡风轻,其实他早已把庄栖风隐藏在栖梧的外表之下,栖梧有什么样的演技他最清楚,什么时候要做什么样的表情还不是随心所欲?商郅郁本来就不希望见到一心勉强自己的庄栖风,只为了要做好“朋友”的角色而努力不在他面前暴露真实的心情。 看起来,要跟庄栖风做朋友这件事,要不顾忌他的任何情绪与他相处,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明知他的心意却要做到若无其事,始终太难。 庄栖风回过神,他似乎听见商郅郁说要做牛排,刚在想要怎么回答,顾筠兰忽地插了一句说,“如果今天没什么事,不如我们一起去吧?人多也热闹一点,我做了很多菜,又在超市买了一堆零食,两个人反正也吃不完。” 庄栖风一怔,看了商郅郁一眼,商郅郁注视他,意思是,让他自己定。 顾筠兰似乎看出了庄栖风的顾虑,连忙掩嘴说,“啊,不方便吗?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 “没关系,那就一起去吧。”庄栖风打断她,微笑说。 “太好了!”顾筠兰拍手道。 虞晓澜适时将车驶过来,庄栖风便说,“我们开一辆车还是两辆车?” “一辆吧,因为有山路,所以我特地租了一辆休旅车。”商郅郁说。 “也好。”庄栖风点头答应,走到自己的车边上,弯下腰来笑眯眯地对虞晓澜说,“我们要去郊游,你把车停回去吧。” “抱歉,刚刚说定的。”商郅郁补充一句说。 虞晓澜一怔,立刻明白过来,不由垮下了脸,但她也只能将车重新倒回原本停放的位置,心中却直想叫救命。 不一会儿,她就认命地跟着庄栖风上了车,一行四人朝郊外出发。 ----------------------------------------------------------------------------- 由于身高的缘故,顾筠兰特地将副驾驶座让出来给庄栖风,她跟虞晓澜坐在后排,这样大家都可以坐得舒服一点,四月的天气春光明媚,出了拥堵的市中心,便逐渐能看见远山绿水,蒹葭玉树,景色好不诱人。 庄栖风戴着墨镜,右手手肘随意搁在车窗的窗沿上,手掌托着下巴欣赏窗外风景,他一头短发被风吹得遮住了额头,相当凌乱,却依然十足有型,整张脸庞只露出线条明朗的下颚轮廓,再下去的颈线优雅得一塌糊涂,完美得如同一幅画,比窗外的景色更加吸引人的目光,尤其当他一言不发时让人想献上所有只为博他一笑,但又好像谁也掌握不了,谁也求不到。 虞晓澜一上车就开始“刺探军情”,但对初次见面的人又不好问得太过,只能问一些寻常的问题,比如“你跟商郅郁认识多久啦”、“怎么会来到这里的”、“之前在哪里生活”等等。 “我跟郅郁算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了。”顾筠兰外表看起来相当腼腆,但她唇角一直带着那股淡淡的甜蜜的微笑,看得虞晓澜心中直为栖梧叫冤,另外,也为自己加入的赌局怨叹,因为好像距离“输”已经不远了。 “原来是这样,之前完全没听商郅郁提起过哎,商郅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这么一位大艺术家美女女朋友,却藏着不告诉我们,太不够意思了。” 顾筠兰脸皮薄,被虞晓澜这么一说脸就红了,商郅郁却笑而不言,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也不解释,可这个表情却抵得过千言万语,让虞晓澜一颗心逐渐下沉。 哎……可怜的栖梧…… “如果都已经交往那么久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虞晓澜打定主意,干脆就问问清楚,好让栖梧趁早死心! 顾筠兰抬起眼看商郅郁,商郅郁则回答,“我跟她才重逢,等具体谈到这件事,我一定会提前告知。” “说定了,好歹我也是栖梧的经纪人,若是要操办婚礼,借着栖梧的名义,我相信这场婚礼一定会是前所未有得盛大。”虞晓澜说着故意问栖梧,“不如由栖梧来做你的伴郎吧,栖梧你说呢?” -- 第45页 “可以啊。”庄栖风想都不想,欣然答应,又说,“只要你搞得定你上面两位老板,我没意见。” “简单!想个为公司挣钱的企划不就好了,有你出面,还怕拿不到预算?”虞晓澜三句不离本行。 “你努力想。”庄栖风淡淡地道。 “我和郅郁很感谢你们啦,但如果真的要举行婚礼,我想……还是,必须要低调一点才行。”顾筠兰越听越离谱,连忙出声阻止。 “这有什么关系,一生只有一次啊。”虞晓澜的口吻里充满了浪漫的味道。 “不行,因为、因为……”顾筠兰支支吾吾,看了看商郅郁,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筠兰,我来说吧。”商郅郁打断她,低低开口道,“家父现在的处境不足道,筠兰考虑到我才会这么说,所以结婚这件事,我也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你们不嫌弃场面小,我一定会邀请你们来喝一杯。” 闻言庄栖风不由转过脸去看他,事实上除了商郅郁本人以外,他从没有让陵裳云对与他相关的其他事做过更进一步的调查,要不是那时他拍完片之后回去怎么也找不到商郅郁的下落,也不至于会让陵裳云出马,但当后来找到之后,为了能顺利接近他才又让陵裳云一直跟下去,而且每每他一拍片就是三个月,这三个月中他舍不得就此断了信息,才会一拖就拖了将近一年多,直到那次他从医院返回悉尼,才终于下定决心,把决定权交给商郅郁,却不料那天的谈话被顾筠兰打断,而且听商郅郁的意思,他并不排斥做朋友,却又由于总是会顾忌到自己的心情,才会迟迟无法决定,也没有把话说死。 他们交谈的次数寥寥无几,别说是家人了,连本身的情况都不是那么熟悉,一切都显得如此陌生,他与商郅郁之间的空白原本就需要日后的交往来慢慢填补,时至今日,虽说认识他早已超过一年,可一切也不过是才刚刚开始。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降下来,即便是商郅郁没有说得很明白,但这种时候也没有人会再多问一句,庄栖风看着商郅郁,他的表情不变,刚才除了嗓音低了一点,口吻平常得很,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可话音一旦落下,他就闭口不谈,嘴唇不自觉抿成一条线,这让庄栖风没由来想起那次雨中他向自己发脾气的时候,他的性格沉稳内敛,因此发脾气时也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外显,可庄栖风依然感觉得出来,刚才那件事似乎触及了他最最不愿提及的禁忌,也是他早已深深埋藏在地底的过去。 “有歌可以听吗?”庄栖风率先打破沉默,开口的同时顺便打开车中的音响。 商郅郁不说话,任庄栖风研究这辆车的音响设备,过了一会儿,庄栖风调好了台,悠扬的乐声缓缓地流淌在车厢内,缓冲了刚才过分僵硬的气氛。 虞晓澜重新开了一个话题,跟顾筠兰聊一些女人感兴趣的事,庄栖风不再看窗外,而是开始注意路牌,来之前他问都没问要去哪里,现在他意识到商郅郁已经开了将近两个小时,虽然两个小时不算太久,但他打算回程可以换自己开,免得商郅郁太辛苦。 ☆、Chapter 26 商郅郁选的是一个风景绝佳的地方,有山有水,碧空万里,这里既不是旅游景点,也没有太多人烟,据他所说是在寻找拍摄地时无意中发现的,由于未开发的缘故一路开进来越渐颠簸,但一小段之后就豁然开朗,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碧蓝湖泊,湖水由远及近像是被水墨渲染开那样层次分明,而鸟儿们在湖面上张开翅膀,偶尔掠入水面,不自觉带起一朵又一朵的涟漪,岸边草木林立,远处青山如雾,时值紫藤花盛开的时节,大片大片的野生紫藤开得漫山遍野,举目间是一片紫琼丹耀,令人目酣神醉,心旷神怡。 “好美!”顾筠兰从停下车之后已感叹了不止一次,她有些后悔没有把画笔带出来,虞晓澜也不由目瞪口呆,因为实在是太美了,她跟庄栖风提议说下次可以选择来这里拍外景,至于商郅郁,他找了一块相对平坦干净又靠近湖面的地方,将准备好的塑料布摊开,又在上面盖了一层方格布,才叫众人过来坐,他自己则将相机包解开,准备去取景。 顾筠兰昨晚就做好了冰镇柠檬汁,一早放在保温瓶内,这时从野餐篮里取出来倒了三杯,两杯分给庄栖风和虞晓澜,还有一杯拿去给商郅郁。 虞晓澜看她走远,才出声对坐在一旁的栖梧轻轻地说,“如果你真的想清楚的话,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行动上。” 她是想给栖梧打气,因她从未想到栖梧会陷入如此困境,他可是栖梧,世上有太多的人都为了他而疯狂,他却偏偏谁也不屑,选择了商郅郁,仿佛不撞南墙不回头,明明知道看着商郅郁和别人在一起会难受,却仍是义无反顾。 但栖梧就是栖梧,他的回答令虞晓澜叹服,“我不需要任何人支持,对于商郅郁,我只会珍惜,仅此而已。” 他面向广阔的湖水,摘下墨镜后的表情显得无比认真,说这句话的时候给虞晓澜的感觉就好像他面对商郅郁时也如湖面那般宽广,他可以包容任何事,只要是商郅郁的选择。 她想起商郅郁曾评价过的庄栖风,他的思考回路就如同一条直线,只会一心一意看着自己的目标,其他任何人和事都不放在眼里。 栖梧始终是栖梧,他的与众不同体现在太多地方,这使得他爱人的方法也与很多人不一样,虞晓澜想明白之后,终于也轻松下来,她不能用自己的思维去代替栖梧的思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独立个体,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你要不要到处去走走?” -- 第46页 “不去。” “那我去咯?” “随便你。” 不用跟着栖梧,虞晓澜乐得轻松,管自己出发去了。 ----------------------------------------------------------------------------- 除了上一次的跟拍,顾筠兰是商郅郁第二个尝试拍摄的人物,这与新闻摄影有很大的不同,拍摄庄栖风之前商郅郁做了大量的功课,但对顾筠兰,他原本就相当熟悉,可真正拍摄的情况却与他所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也不知是取景的问题还是拍摄对象的问题,总之镜头里的顾筠兰无论怎么摆姿势,商郅郁总是无法顺利地按下快门,总觉得好像哪里差了一点,可他却又说不上来。 最终想到这并不是什么艺术只不过是一般的生活照,商郅郁才勉强自己把要求放低,没必要扫了顾筠兰的兴,但他依然拍一张暗自考虑调整下一张,然而一直到上午的拍摄结束,他都还没能搞清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他们边走边拍,离开车子已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差不多当第二卷胶卷用得差不时,商郅郁看了看时间,放下相机问不远处的顾筠兰。“饿了吗?” 顾筠兰点头,“你累了吧?” 商郅郁摇头,微笑说,“饿了就先回去吃点东西,下午可以再补拍几张,刚才紫藤花下面拍得似乎还不够,那里的颜色很称你。” 顾筠兰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裙子,一头乌黑的直发松松地绑在左侧,整个人看上去简约素雅,脸上的淡妆恰到好处,其实她只要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就和任何景物都很相称,但体现在商郅郁的镜头里,就似乎缺少了几分灵气。 这本来也是商郅郁不太拍人物照的原因,只因他总会觉得不够满意。 两人相携缓缓走回车边,却在湖畔的草地上看见了独坐远眺的庄栖风,越是走得近,眼前的细节越渐清晰,庄栖风的眼睛倒映着湖水,蔚蓝一片,有一种纯粹剔透的美,他的侧脸线条虽显凌厉,却又迷人优雅,让人的视线一盯上就移转不开,他的身材瘦长骨感,尤其是那双手,像钢琴师那般修长有力,那般得天独厚。 他的一切都过分完美,在烟波万顷中依然不遑多让,商郅郁忍不住拿起相机,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快门已经按下, 身旁的顾筠兰见状,也不由轻叹,“真像是一幅画。” 商郅郁闻言笑道,“又在后悔没带上画笔来?” 顾筠兰不好意思地吐吐舌,说,“下次不敢了,没想到被商大摄影师看中的地方会如此美轮美奂,这一次真是损失惨重。” “要是喜欢,下周可以专程带你来写生。”商郅郁说。 “那倒不用,刚才你不是已经单独拍了一些风景了吗?我可以拿来参考,不用特地为我再跑一趟的。”顾筠兰体贴地说。 他们有说有笑走近,庄栖风听到声音回眸,等人走近了,便问,“拍好了?” “先去吃午餐,你应该也饿了吧?”商郅郁微笑回答。 “嗯。”庄栖风利落地站起来,随手拍了拍身上粘的杂草,走到商郅郁身旁说,“这座湖不知道有没有名字。” “你也喜欢这里?” “嗯。” “那就真的太好了。”商郅郁露出由衷的笑容说。 庄栖风看着他一时忘记眨眼,顾筠兰忽地提议,“不如我们给它取个名吧?” “好啊,你来想。”商郅郁低头看她,嘴角的笑容依旧,看在庄栖风眼里是如此温暖和煦。 “嗯……我想想……静蓝湖,静宜的静,天蓝的蓝,怎么样?”顾筠兰说。 “很不错的名字。”商郅郁说着抬眸询问庄栖风的意见,庄栖风只是点头,不说好也不说坏。 “就用这个吧。”商郅郁笑说,“我们先过去,虞晓澜应该在等我们了。” 只有庄栖风不会在意虞晓澜是不是有在等,但他什么也没说,跟着商郅郁和顾筠兰一路往回走。 果然当三个人走回去时虞晓澜正坐在地上拿着手机玩得不亦乐乎,商郅郁陪顾筠兰去到车边将野餐篮拿出来,庄栖风没去凑热闹,虞晓澜见人都回来了便收起手机说,“难得出来一趟感觉真不错!” “玩手机在哪儿不都一样?”庄栖风随口说她。 “我刚刚有去逛啊!你明明知道的嘛!”虞晓澜为自己辩解。 “我哪知道。” 虞晓澜懒得跟他争辩,反正栖梧在她面前就是那么百无聊赖。 “开饭了!”顾筠兰将食物一一摆出来,商郅郁在一旁帮忙,直到拆开保温盒时顾筠兰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啊”了一声道,“糟糕,这些菜都是我特地做给郅郁吃的,有点辣,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我什么都吃。”虞晓澜连忙说,肚子饿有的吃就很不错了,她可不挑食。 庄栖风看着面前一堆食物眉头不禁皱起来,每样菜都加辣,看起来还不是一般的辣。 “辣的可以吗?”见庄栖风沉默不语,商郅郁便问他。 庄栖风不解地看他,不是他可不可以,而是商郅郁自己吃不了辣的食物才对吧!但见商郅郁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摇摇头回答,“没关系。” 顾筠兰这才放心说,“太好了,还好有四个人,我昨天做得太多,还在想今天会不会吃不完。” -- 第47页 “你怎么不担心四个人不够吃?”商郅郁笑着打趣说。 “我可以不吃啊,反正我本来就比较喜欢吃零食。”顾筠兰睇他一眼。 “你太瘦了。”商郅郁不怎么满意地说。 “好嘛好嘛,我努力吃就是了。”顾筠兰瘪瘪嘴,口中虽这么说,眼底却在笑,手上仍在给商郅郁夹菜,“你多吃一点,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商郅郁来者不拒,庄栖风在一旁默默看着,眉头早已越锁越深。 吃完饭顾筠兰将东西收拾好,商郅郁看了看表说,“太阳落山前应该还可以拍两个小时左右。”说着他转向庄栖风问,“要一起来吗?” 庄栖风没怎么多想,便回答,“好啊,我来帮忙。” 庄栖风去,意味着虞晓澜也要跟着去,商郅郁是摄影师,以他的取景为主,三个人跟随商郅郁行动,大多数时候拍的都是顾筠兰,庄栖风偶尔会用他的经验稍稍指点一下顾筠兰摆的姿势,商郅郁忽然觉得现在的状态比上午要好很多,拍到后来,他会在同一个位置时有意让庄栖风也去站一张,庄栖风看出他的目的,欣然同意。 ☆、Chapter 27 庄栖风之所以跟着商郅郁,就是担心他吃了辣的食物胃会不舒服,当时他可是仔仔细细咨询过护士的,商郅郁的胃受不了辣的刺激,“不能吃”就是连碰都不能碰的意思。 但从头到尾,商郅郁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来,直到收工回程之际,他在后备箱放相机包的时候将车钥匙递给一旁的庄栖风,低声道,“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吗?” 庄栖风看他一眼,眼里忍不住责怪,却又装满心疼,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情绪是从何而来,反正对着商郅郁,他就是会跟平常的自己不一样,就是会乱掉方寸。 什么都没说接过车钥匙,等所有人上车后一脚踩下油门,他开车速度原本就快,虽然租来的休旅车性能不如自己的车,但他开车的风格一贯如此,就算在遭遇大量车流的时候他还能照样保持蛇行,不过另一方面,也在于他归心似箭,除了他之外,商郅郁没有惊动任何人,偶尔谈到跟他相关的事,他也是稳稳相谈,就好像没事人一样。 庄栖风数次在等红灯的时候看向他,商郅郁都回给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 但回程无可避免地仍是遭遇了堵车,耽误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左右,最后当庄栖风把顾筠兰送到家时,已经超过七点了。 他把虞晓澜也赶下了车,油门一踩就走。 “谢谢你。”商郅郁这才来得及跟庄栖风道谢。 庄栖风一声不吭,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才终于抵达商郅郁的住处。 停好车,庄栖风绕过去,商郅郁已开门下车,庄栖风低问,“能走吗?” 商郅郁微点头,却疼得不想开口,庄栖风说,“我拿东西,你先上楼。”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商郅郁走向卧室,进门前对庄栖风说了一句,“抱歉,我先进去躺一下。” 庄栖风“嗯”了一声,放下东西后,立刻给林优打了一个电话,说明情况。 “你看看他有没有发烧,会不会恶心,找出胃药给他吃下去,记得用解痉挛和胃粘膜保护剂类的药,别空腹吃,先喝一点热粥,如果发烧的话能不服用退烧药就尽量不要服用,可以试着用穴位疗法止痛……” “等一等,我记一下。” 庄栖风问的尽量仔细,林优听到最后不放心地追问一句,“要我过来看看吗?” “嗯。”庄栖风毫不客气地应下,报上地址说,“你大概多久可以赶到?” “我会尽快,大约一个小时左右。” 挂了电话,庄栖风进到卧室。 商郅郁因疼痛的缘故侧卧着,他闭目蹙眉,脸色从刚才开始已越显苍白,庄栖风蹑足进去,在床畔弯下腰来,伸出手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再比比自己的,嗯,有点高呢。 商郅郁因他的碰触睁开眼睛,庄栖风低声说,“你在发烧,林优告诉我你要吃点东西才行,我下去买粥,吃一点再吃药,药在哪里?” 商郅郁摇摇头,“……别忙了,我不想吃。” “不想吃也必须吃。”庄栖风牢牢盯住他,不容他拒绝。 “……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并不想说你女朋友的不是,但是……”庄栖风叹一口气,他的确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方便说。 “我只是一时来不及告诉她,都已经做好了,总不能辜负这份心意……” “这是你的事,但我看见的却是你在为了这份心意而受苦。” 商郅郁看出他眼底的不满,他是如此清楚他的心意,心知选择不辜负顾筠兰的自己会致使关心他的庄栖风难以自处,但这个人仍是选择出现在这里,默默陪伴自己,这份心意,他又要怎么样才能不辜负? “……我跟她,有十年没见,我一直希望她能幸福,若她在我身边能得到幸福,我会给她。”商郅郁向庄栖风坦言道。 庄栖风平静地接受他这番话,又问,“你一直爱着她?” “嗯。”商郅郁诚实地回答。 庄栖风注视他说,“我说过我们是朋友,我什么都不会想,我也不要你多想,那天说过的话,我不会收回,你要我做决定,我就告诉你我的决定,我会看着你结婚生子,看着你到老,我现在什么都不缺,什么都已经拥有,什么人我没见过?什么角色我没演过揣摩过?只有你,那么特别,能纵容我的一切,那么也请你再纵容一份我给你的爱吧,只能是朋友,我认,因为对你,我不需要你回报什么,我给的都是我给的起的,若是给不起,我也不会勉强自己,我不管你有没有负担,我也不想管,我就是那么自私,这一点你早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他说到后面,已经是一副“你要拿我怎么办”的霸道凶残表情。 -- 第48页 商郅郁没忍住,想笑,被下的手已不自觉按紧胃部,一面笑一面紧皱眉头,“不行,我的胃好痛。” 庄栖风见状反而笑起来,望着他低语道,“如果你能时常在我面前露出如此率直的一面,我就心满意足了。”语毕,他站直身体说,“我去给你买粥。” “……钥匙在餐桌上。”商郅郁说。 “知道了。”庄栖风说完刚刚那一番话脚步明显轻松了许多,商郅郁的心情却沉重不少,诚如庄栖风所言,负担一定会有,要承担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又岂是如此简单?但听完那番话,他也认了,谁让他遇上了庄栖风,捡回了庄栖风,又认识了庄栖风呢?因此,只要是庄栖风给的,无论多重,他都决定全盘接收。 很快庄栖风就回来了,商郅郁勉强吃了几口,就又躺下休息,庄栖风用刚刚从林优那里得知的穴位疗法帮助商郅郁止痛,先揉内关穴再按足三里,一个在手腕正中,一个在膝盖边际,按着按着,庄栖风就会不时问上一句,“好一点没有?” 商郅郁一连回答了好几遍,但实际上短时间内还没有如此大的变化,另外他也不太确定庄栖风按对了位置没有,只好转移话题说,“我跟筠兰是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高中时在一起的,后来一起考入了大学,大二的时候家里出了事,为了不牵连到他们家,我跟她提出了分手,只身来到这里,最近因为摄影展的缘故,她找到了我,因此中间整整十年,我们都没有再见过面。” 庄栖风听到后面,忍不住咕哝出声,“原来我才是一手促成你们见面的人……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也未必是如此,我每年都会打电话问我的一个同学,让他告诉我筠兰的近况,因为我的缘故他特意跟筠兰保持联系,我一直在等筠兰结婚,但筠兰似乎始终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庄栖风想象着他这十年下来坚持和等待,他换位思考自己,过了片刻低低地说,“你知道吗?光是认识你,我就已经觉得很幸运了。”所以,他不难想象被商郅郁爱上的人会有多幸运。 商郅郁其实一直没有答案,他不明白自己究竟何德何能,会让像庄栖风这样的人对他如此执着,但事到如今,有没有答案都没什么分别,他只能以真心相待,如此而已。 庄栖风见他不说话,忽然又问,“你父亲的事,不方便说?” 商郅郁沉默片刻,回答,“他仍在服刑,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你的身份不一样,如果跟我做朋友,可能也要做好准备,我不希望家里的事被曝光,这也是我一开始不希望跟你扯上关系的原因。” 庄栖风闻言呆了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确定要说什么,“……抱歉,我不知道……” 商郅郁摇头说,“这跟你没有关系,我想得也很清楚,只是应该告诉你,如果你不介意,我没有关系。” 庄栖风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出声。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庄栖风说了句,“是林优。”就起身去开门。 商郅郁一怔的功夫,林优已经被庄栖风带进了卧室。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商郅郁边说边要坐起来,庄栖风几步过去把他摁在床上说,“你不用起来。” “躺着吧,病人应该听话。”林优放下包,笑眯眯地走到商郅郁身边。 “吃过东西了吗?”他问。 “吃过了。”商郅郁答。 “才几口。”庄栖风强调。 “没关系,有吃过就好。”林优看了看床头柜上放着的药,又道,“半小时到的话先吃药,小庄有按照我说的给你按摩穴位吗?” “有。”商郅郁点头。 一旁庄栖风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已经有半小时,就说,“我去倒水。” 他出去后林优朝商郅郁眨眨眼,轻声说,“我敢肯定他没有按到正确的穴位,不然你的脸色就不会还是那么白了。” 商郅郁淡淡地笑了,也压低声音说,“没关系,而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痛了。” 林优又说,“他可是第一次亲自照顾人,没做什么丢人的事吧?” 商郅郁还来不及回答,庄栖风已经把倒满了水的水杯端了进来,不过他倒得过满,因此走得很慢,还很一本正经。 见状商郅郁用口型告诉林优说:暂时还没有。 林优看见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笑容背后,似乎是有着要他做好某种心理准备的意思。 ☆、Chapter 28 商郅郁经过林优照看后就好了很多,在他昏昏沉沉睡去前庄栖风正拉着林优在客厅里小声咨询食疗的问题,后来他醒过来一次,那时台灯还亮着,朦胧中他看见庄栖风趴在他床边睡着,后来就开始做梦,最后似乎是被梦里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给惊醒了,猛地睁开眼睛,却见天色微微发亮,庄栖风人已不在房内,他隐隐约约听见厨房有动静,想他也许已经起来了,随即又闭上眼睛,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是庄栖风那张俊美绝伦的脸。 “感觉怎么样?好一点没有?”见他醒来,庄栖风第一句话就问。 商郅郁只觉浑身无力,整个胃空空荡荡,饿得厉害。 “林优说你醒后要喝一点水,再吃一碗粥,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要给你拿过来吗?” “嗯。”商郅郁点头。 -- 第49页 庄栖风走出卧室,先将水端进来,商郅郁慢慢坐起来,庄栖风见状,几步走近放下水杯,出去帮他在沙发上拿了个靠垫进来,跟枕头一起垫在他身后,让他尽量舒服地靠坐在床上,随后才又去端来一碗粥,跟水杯一并放在床头柜上。 “吃完粥半小时后再吃药。”他似乎早已把医嘱背得滚瓜烂熟,对商郅郁说。 商郅郁慢慢喝下半杯水,再端起粥,粥煮的非常稠,相当入口,商郅郁没想太多,只是问庄栖风,“昨晚你应该没怎么睡吧?”他不等庄栖风回答又说,“一会儿我去上班,你就在我家睡一觉。” 庄栖风一听就皱起眉头说,“你还有力气上班吗?” “请假的话会给别人添麻烦,而且我已经好很多了,多亏有你照顾。”商郅郁说。 “我可什么都没做成。”庄栖风别开脸,不怎么愉快地说道。 商郅郁笑着说,“人生病的时候最怕孤独,你不是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庄栖风闻言,回过头来却说,“有一件事你可不能怪我。” 商郅郁一怔问,“什么事?” 庄栖风欲言又止,忽然又变得垂头丧气,说,“算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然后他抬起头盯着商郅郁,“先喝粥,我要监督你喝完才行。” 商郅郁也不追问,他着实饿了,一碗粥很快就喝了个精光,庄栖风欲将空碗端出去,同时打算把水杯也一并拿出去加满,然而就在他转身前的一刹那,商郅郁突然注意到他手背上明显的红痕。 “庄栖风。”商郅郁叫住他。 “嗯?”庄栖风停住脚步看他。 “你的手怎么了?”商郅郁问。 庄栖风再要躲已经来不及,他不禁暗骂自己笨,刚才进来都是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端进来的,结果一出去就给忘了,竟然用了两只手。 “一不小心……烫到了。”他尽量轻描淡写地道。 商郅郁由不得他躲,稍一倾身就抓住他受伤那只手的手臂,谁料庄栖风蓦地倒抽一口冷气,手上的碗差点端不住,商郅郁见状眉头就压了下来,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松了松,却仍是没有放开,沉下声音说,“让我看看。” 庄栖风见躲不过去,只好重新走近放下杯子和碗,将袖子挽起来。 轮到商郅郁倒吸一口冷气,真不知道庄栖风是怎么弄的,他的整条小手臂居然都是通红通红的,这可真是要命! “很疼吧?”商郅郁看着心里都在发疼。 偏偏庄栖风还故作轻松,“没事,不太疼。” “用凉水冲过了没有?” 庄栖风微微一怔,商郅郁便知他什么紧急处理的方法都没用过。 “难道你以前从来没有被烫到过?”他不禁要问。 庄栖风想了想,却似乎想不起什么来,最终摇了摇头。 商郅郁看着他被烫伤的地方头疼极了,感觉被他这么一惊吓自己的胃好像又要开始疼了。 “你去把医药箱拿来,在客厅电视柜的下面。”商郅郁的语气难得不佳。 庄栖风“噢”了一声,乖乖去拿医药箱。 商郅郁轻轻叹一口气,等庄栖风进来,他已经下床去浴室弄了一块湿毛巾过来。 “来,坐下吧。”商郅郁坐在床边,拍拍身边的位置说。 庄栖风依言坐下。 商郅郁低着头小心托着他的手臂,用毛巾轻轻冷敷,动作轻柔得不得了。 庄栖风却忽然笑了,轻声说,“你记不记得从一开始遇上我,你就总是在帮我处理伤势。” “没见过这么容易就会受伤的人。”商郅郁看着他,没辙地说。 他当然记得,第一次发烧,腿上还拉了老长一道口子,第二次是过敏,全身斑斑点点怪吓人的,第三次就是这次,在家里就能烫成这副模样,真是了不起! “疼吗?”敷了将近十五分钟,上药的时候商郅郁眉头紧蹙,轻轻问他。 “疼。”庄栖风回答,笑意却偷偷藏在眼底,满满的就快要溢出来。 上完药,商郅郁拿出纱布,一层一层包扎好,嘱咐说,“记得不要碰水,不要过多活动,别去晒太阳,今天你哪里都别去,什么都别做,知道吗?” 庄栖风点点头,注视商郅郁用如此认真的表情一一交代他注意事项,忽发感叹说,“怎么办,被虞晓澜料中了,苦肉计果然绝妙无比。” 这句话莫名其妙,商郅郁不由抬起头看他,却被庄栖风满脸的笑意打败。 一瞬间明白到他的感叹是从何而来,不由在他额头轻弹一指道,“你啊,下次再弄伤自己,我可不会管你。”他说着收拾起医药箱走出卧室,留下庄栖风一个人坐在床边傻笑。 但还没过一分钟,庄栖风就听到商郅郁在客厅里无可奈何的低喃声,“……庄栖风,你可真能干,我现在很庆幸你只是烫伤而已……” 庄栖风用不着走出去,就知道商郅郁此时面对的是何情景。 商郅郁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家的厨房,大半个都已经是黑乎乎的了,整个灶台上全是从天花板落下的灰,墙壁上仍然残留被烟火熏过的痕迹,水池里漂浮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残骸,这副惨烈的模样,简直像是被外星人袭击过一样。 终于明白林优那句“丢人”是何意,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庄栖风的垂头丧气是怎么回事,他不仅是真的“什么都没做成”,还把他的厨房炸掉了,原来那一声爆炸根本就是从现实中来的,跟梦境无关。 -- 第50页 庄栖风慢吞吞踱出去,偷偷瞄一眼正对着厨房的商郅郁。 商郅郁此时连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一团糟的厨房。 “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想煮一碗粥而已……” 商郅郁说完转过头去看庄栖风,后者紧闭上嘴,不摇头也没点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冲他眨巴眨巴,商郅郁就知道又被他猜中了。 “我去上班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再待下去他一定会胃痛,眼不见为净,最是干脆。 -------------------------------------------------------------------------------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郑宜翎难得看见商郅郁不时去看手机而且一脸心烦意乱的样子,不由地问,“出了什么事?” 商郅郁后来虽然把那一堆烂摊子丢给庄栖风就管自己出门上班,可他最终意识到自己仍是个操心的命,始终不放心家里那个典型的破坏分子,倒不是担心他把自己的家都给破坏掉,而是伤成那样的手臂再乱来的话会好不了。 不知道该怎么跟郑宜翎解释,事实上连他自己都还没搞明白庄栖风怎么会把煮一碗粥的事情做得那么轰轰烈烈,不仅把厨房炸掉,还把自己折腾成那样。 “说来话长。”商郅郁不想多说,因为只要一想起自己家厨房的下场头就会痛,“我先打个电话再说。” 最终还是拨通了庄栖风的号码,出门之前他懒得再多说一句,甚至头也没回,实际上他还从来没有那么没耐心过,庄栖风可能是第一个挑战到他耐心极限的人。 电话一接通,传来庄栖风低沉悦耳的嗓音,“商郅郁,我以为你正在考虑把我列入黑名单。” “你语调中的轻松自在告诉我你根本没有在为这个问题而担心。”商郅郁一针见血地指出。 庄栖风低低笑起来,说,“厨房的事,我会对你负责的。” 商郅郁生怕他再做出祸国殃民的事,叮嘱他说,“庄栖风,你把自己的手管好,厨房的问题别去管。” “放心,我会处理妥当,你安心上班别管我,晚餐也不用操心,我会找人来做。” 商郅郁相信庄栖风神通广大,什么都能搞定,但就是不放心他在生活上处处体现出来的白痴劲,真不知道以往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活的,不过那家伙到底是个明星,也许样样都有现成的,轮不到他来操心。 “总之注意别碰水。”商郅郁不放心地又叮嘱一遍。 “可是我想洗澡。”庄栖风固执地说。 商郅郁闻言沉声道,“庄栖风,如果你要自虐请便,我说过,不会再管你。” “……可是,澡总得洗。” “等我回来再说,可以帮你搭把手。”商郅郁很自然地说。 庄栖风一时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定定地说,“……商郅郁,我脸红了。” “……” 挂断电话,郑宜翎的脑袋立刻凑过来,“我听到了庄栖风的名字哦,你跟他的关系似乎突飞猛进!他在你家?” 商郅郁按压自己突突跳不停的太阳穴,面对一脸八卦的郑宜翎,摊手道,“郑记者,如果你想要去采访他的话,请自便。” “才不要,会害我吃闭门羹。”郑宜翎说完提议道,“不然你可以请我去啊?” “下次可以吗?家里现在不太方便。”她的问题又让商郅郁想到了厨房,不由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哦——”郑宜翎拖长了音调,盯着他笑得好不诡异。 ☆、Chapter 29 接到顾筠兰电话的时候商郅郁正在回家的路上,顾筠兰问商郅郁今晚加不加班,不加班的话是否能去他家吃饭。 “今晚可能不行,过几天我再约你,有些问题我们也要谈一谈。”商郅郁在电话里回答。 “好。”顾筠兰欣然答应,“我会等你电话。” 走进小区,见到有一辆搬家用的小货车正停在自己家楼下,商郅郁一开始没在意,走上去之后才发现他家和隔壁两家皆门户大敞,搬运工人分别从各自的门里面走出来下楼,商郅郁微微一愣,快步走进自己家。 庄栖风正在客厅里讲电话,见到商郅郁回来,他很快收线,“……没错,我要挂了,那就约明天,你先过来看一看,好,那先这样,掰。你回来了!” “你说你要负责,是打算重新装修吗?”商郅郁已经看见自己家的厨房被拆掉一半,该敲的都敲掉了,只剩下煤气管和水管露在外头。 “没错。”庄栖风笑眯眯地点头。 “那对面是怎么回事?这些箱子是谁的?” 庄栖风指指自己,“我的。” “你搬到了对面?”商郅郁早已无比淡定,一听东西是他的就知道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猜对了,已经是最后一趟了。在你家厨房装修的这段期间,我可以贡献出我家的厨房!”这可是相当划算的一笔账,既住得近,又能吃到他煮的饭。 “这么说来我应该谢谢你。”商郅郁好笑地说。 “好说,设计师明天就来,施工就安排在你上班的时候,我会帮你看着的,放心吧。” 商郅郁听了他的话不由问,“你那么闲?” “是很闲啊,平常我又不能出门,会被拍。”庄栖风洁身自爱,他虽然人气窜上天,但八卦却少得可怜,一方面是他出问题的时候公司打点的好,另一方面是他从来不爱被人乱拍照。 -- 第51页 商郅郁倒是没想到他平时的休息时间会那么朴素,点了点头道,“在你烫伤康复之前不出门也是应该的。” 庄栖风看了看自己被纱布包扎着的手臂,露齿笑了笑,又说,“晚餐我已经找人做好了,正在送过来的路上。” 给庄栖风和商郅郁送晚餐过来的人除了虞晓澜之外没有第二人选,三人在商郅郁家中吃完,再由虞晓澜收拾善后,此时楼下搬家的货车也差不多空了,拆箱布置房间的重大任务就又落在了虞晓澜的身上,庄栖风借着手受伤为名义坐镇指挥,商郅郁面对被一堆箱子占据的自家客厅,很干脆地转身把自己关进暗房处理周末拍的照片,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一切都归于寂静,客厅的箱子也都消失了,他这才想起来庄栖风还没能洗澡,于是一通电话打过去,并走到庄栖风家门口。 “照片洗好了?”庄栖风接着电话便去开门,看见商郅郁站在门口便笑了,问他道。 “嗯。你这边都收拾好了?虞晓澜呢?”商郅郁边问边脱鞋走进去。 “我让她回去了,还有一点点我自己来收尾。”庄栖风回头指指一整桌的葡萄酒说,“我把酒柜都搬来了,你看。” 这真的是相当豪华的酒柜,占满了客厅整面墙,就连进入房间的门都快被挡住了,庄栖风正在一瓶一瓶往上摆,还开了一瓶品尝,看起来只有这件事才是他喜欢做的,才不会做糟。 “看你的样子是打算在这里长住?”商郅郁问。 “看情况吧,我租了半年。”庄栖风端起桌上的酒杯坐下来说,“两个月后要去拍片,屋子会空一阵。” “已经定好拍什么了?” “还没有,我正在挑剧本,选好的话时间再安排,不过一般他们都会以我的时间为准。” “一年两部片,你的工作非常稳定。”商郅郁道。 “嗯,演戏费神费力,我需要足够的时间来休息。”庄栖风说。 商郅郁相当理解他的话,庄栖风演戏的时候不给自己留丝毫余地,三个月下来,足以让他筋疲力尽。 “你的浴室可以用了吗?我先帮你去放洗澡水。”商郅郁一面卷袖子一面说。 庄栖风还是有些吃惊,酒杯静止在唇边,愣愣地看着商郅郁问,“你真是来帮我洗澡的?” “不然呢?”商郅郁理所当然地看他一眼,由于他自己就住在隔壁,对房子的布局很清楚,他说着就自顾自向浴室走去。 庄栖风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怔,不由轻拍自己的额头,商郅郁的回答再正常不过,自己胡思乱想反而不应该,他放下酒杯跟进去,看着商郅郁一手撑在浴缸的边缘,一手拧开水龙头。 商郅郁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问,“有没有海绵?泡澡之前我要帮你清洗一下。” “海绵?没有哎。” 商郅郁站起来在浴室里转了一圈,说,“洗发液和沐浴液我也没看到。” “呃……我习惯住酒店,忘记掉这里不给准备。”庄栖风挠挠头说。 什么叫不给准备…… “租房可没有那么多现成的东西。”商郅郁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预想到他今后这两个月的生活了。 任水放着,商郅郁离开庄栖风家回到自己的住处,取来一些日用品对庄栖风说,“先用我的吧,如果不合适明天再去买。” “哦,好。” 庄栖风习惯了住高级的酒店,或现成的酒店式公寓,还真的从来没有为这些东西费心过。 花了大半个小时将浴缸清洗干净,商郅郁才开始放洗澡水,庄栖风一直在一旁跟他闲聊,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昨天拍的照片上。 “我发现你在拍顾筠兰的时候会犹豫,感觉没达到你预想的标准。” “我一直不擅长拍人物。”庄栖风会这么说并不奇怪,那天他帮忙指点的时候,应该就已看出了这个问题。 “我看过你拍摄的景物,很有生命力,但其实你未必不擅长拍人物,应该是人物配合不了你的高度。”庄栖风说。 商郅郁闻言笑说,“我哪有什么高度,只是一直找不准拍人物的感觉。” 庄栖风盯着他说,“我不想自夸,但问题的确是出在人物身上,而不是因为你的技术问题。” “可我并不是没有拍过非专业的人物,你也知道我会面临很多非专业的人物,若要说筠兰达不到我的高度,我倒认为是我在拍摄的时候总会被我自己要求的技术所干扰。” “我不这么认为,在拍摄新闻照片的时候,你能够将所有的真实拍摄出来,就算那些人物非专业,可都带着自身的感情,要用照相机拍摄出人物的内心气质这就是技术问题,但是一旦你拍摄的对象仅仅是在摆姿势的话,你就会变得难以下手。”庄栖风认认真真地分析,“所以你不是不擅长拍人物,而是无法拍摄固定的人物,就好像前一次你跟拍时,我是在拍戏,带着某种思想和情绪,你拍起来就很得心应手,不是吗?” 商郅郁仔细考虑他这番话,当局者迷,他一直把关注的焦点放在自己的拍摄上,并没有考虑其的方面。 说话的功夫水已经放满了,商郅郁刚才顺便从家里拿了一些尼龙袋和一次性塑胶手套过来,他用这些东西把庄栖风受伤的手臂暂时包起来说,“这样就行了,洗完澡我再给你换纱布,如果需要帮忙就叫我,记住一点,这只手不要去沾水,宁愿慢一点,知道了吗?” -- 第52页 庄栖风点点头。 商郅郁转身离开前,见庄栖风仍然站着不动,便问他,“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庄栖风赶紧摇摇头,虽然因为演戏的缘故他有时候也必须脱光光,可当面对的人是商郅郁时,他再坦然也会觉得无所适从。 本来他还在想都事到临头了,总不能退缩,而且澡是一定要洗的,被商郅郁看光光,比给别人看要好,管它会不会害羞,会不会脸红,白天在讲电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撒谎,商郅郁一定不知道那一刻他的心跳得有多快,他喜欢商郅郁这件事,再一次被证实,明明是相同的性别,但这个人就是会让他手足无措,真是要命。 门关上后,庄栖风知道果然是自己想太多,放下一颗紧张的心之后,他慢吞吞脱掉衣服把自己泡进水里,同时将自己那只受伤的手搁在外头,免得沾到水,闭上眼睛时,他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起刚才商郅郁在浴室里忙碌的身影和他嘱咐自己的话来,他睁开眼转向静静搁在一旁的沐浴液和洗发液,这也是商郅郁拿过来的,此时此刻,身体被温度恰好的水如此轻而柔和地包围着,他不禁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逐渐变得软绵绵的,变得似乎能轻易摸得到,也变得相当容易满足。 等庄栖风穿着浴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商郅郁早已拿来医药箱,坐在沙发上一边对着手提工作一边等他,听到动静,转头看他一眼,将身边早已准备好的干毛巾扔过去说,“先把头发擦干。” 庄栖风一面擦一面在商郅郁的身边坐下来,看他电脑里的照片问,“你也会用数码相机照相吗?” “会啊,看情况。”商郅郁回答。 庄栖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一时心神恍惚,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商郅郁又处理了几张相片,忽然感觉周遭安静下来,他不由转过头,发现庄栖风一动不动出神地盯着他看。 有时候,他的确会在庄栖风眼睛里看见一种他来不及掩饰的深情,他不是铁石心肠,他其实早就被感动过无数次。 “看你,水都滴到沙发上了。”商郅郁放下电脑,站起来帮庄栖风擦了几下,以免一会儿拆开纱布时被弄湿。 “但是你更喜欢用胶卷是吗?”庄栖风回过神来又问。 “嗯。” “我觉得你真心想拍的东西都不在眼前。”庄栖风忽然说。 商郅郁一怔,问,“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在眼前,你会不去拍吗?” “也对,原来如此显而易见。”商郅郁笑了。 “那你最想拍的是什么呢?” “远处吧,远离人群的地方,人们轻易无法到达的地方,我想拍出波澜壮阔的景色给去不了那些地方的人们看,也让自己去看。”商郅郁低低地说。 庄栖风想象着,半晌说,“如果你去了,能带上我吗?” 商郅郁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用镜头记录下来的景色,我也想看。”庄栖风回过头,对商郅郁说。 ☆、Chapter 30 就在商郅郁打算约顾筠兰见面好好聊一聊的那天,一通电话打乱了商郅郁的计划,来电的人是他唯一一个还在保持联系的高中同学,叫吴浩然,顾筠兰的消息,商郅郁一直是通过他才能知晓根椽片瓦的。 吴浩然之前还不知道顾筠兰因为寻找商郅郁的关系早已来到了这个城市,他原本也就只有在一年一度的同学会时才能见到顾筠兰,才能借着顾筠兰跟朋友们聊天时稍稍了解到她的近况,除此之外,他也一无所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一声!太不够朋友了。”吴浩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怨念,他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反应大得很,摆明了要商郅郁为此感到内疚。 商郅郁又怎么会不知道吴浩然的那点小小心思,原本他能跟吴浩然保持十年的联系就已经让他觉得不可思议,高中时那个不起眼又常常被人欺负的男孩,现在依旧内向,但唯有他,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给予了默默的关怀和支持,用他独特的方式。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喜欢她的不是吗?” “呃……”吴浩然在电话另一头通红了一张白净的脸,商郅郁不用看都能通过他的语气想象得到,就听吴浩然结结巴巴地问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早就知道了。”商郅郁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思。 “……” “今天怎么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你工作比较忙,出差也很多,因此没有及时跟你联系,而且我这边也有一些事应付不过来,另外,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一直默默喜欢她,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这件事,很抱歉。”商郅郁诚心地对吴浩然说。 “算、算了啦,我也不是真的要你跟我道歉,我只是……”吴浩然自己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想来想去,他对商郅郁交代说,“我正在出差中,后天离开,今晚有空的话,请我喝酒吧。” “好啊,我们也很久没见了。”商郅郁欣然答应,然后想到某人满柜的红酒,还有自己家中的那些,就问,“红酒,应该可以吧?” “好啊。” 商郅郁把住址报给吴浩然,说,“小区比较好找,我在家里准备好吃的等你。” ----------------------------------------------------------------------------- -- 第53页 商郅郁准时下班,去菜场买了菜,因为要喝红酒,他决定做西餐,这几天用的都是庄栖风的厨房,所以要做三人份的,刚才电话里忘了跟浩然说家里还有一个人,但问题应该不大,他还要去一趟超市,昨天半夜里庄栖风找他要电池,刚好他的也用完了,顺便一起买,另外餐巾纸也要多备一点,前两天也被庄栖风用光了。 回到庄栖风的住处,商郅郁开门进去,不意外看见庄栖风躺在沙发上的身影,他的脸上盖着剧本,庄栖风足不出户,每天都窝在商郅郁家中一边看剧本一边盯着厨房装修的进度,剧本是虞晓澜定期送来的,基本上都是经过公司精挑细选出来再让庄栖风挑选一次,顺便挑选他想要出演的角色。 当傍晚装修工人离开之后,庄栖风就回到自己的住处等商郅郁回来给他做饭吃,悠闲自在得很。 商郅郁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闭目养神,也不去叫他,兀自去厨房准备吃的,晚上七点,门铃准时响起,商郅郁看了一眼客厅,庄栖风显然已经被门铃声吵醒,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剧本,然后才看见商郅郁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和餐桌上的三人份晚餐,再听见一声门铃,不由一怔问,“晚上有客人吗?” “嗯,一个同学,快去开门。”商郅郁催促他说。 庄栖风走到玄关,打开门,就见一个戴着眼镜长得白白净净的小个子男人拎着包正站在门口。 吴浩然原本以为看见的会是商郅郁,没想到却见到了一张刚刚一路坐车过来已经在各种招贴海报里看惯了的男人的脸。 正值他的新片上映,因此宣传的力度相当大,手笔也很大。 “栖、栖、栖、栖……梧?!”吴浩然眼睛瞪得老大,退后一步看了看门牌号,确认了一遍自己记下的,“那个……没错啊……可是……” “找商郅郁?”庄栖风靠着门框有趣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个子的反应。 “啊、嗯。”吴浩然连忙点头。 “你是他同学?” “嗯。” “什么时候的?” “高、高中。” “你……”庄栖风还要再问,商郅郁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庄栖风,还不让客人进门,拦在门口想要做什么?”他是想盘查人家的家底吗? 听到商郅郁的声音,吴浩然总算安心了,但他依然感到吃惊不已,想不通一个世界级的大明星怎么会出现在商郅郁的家里,而且看他一副居家休闲的打扮,似乎就住在这里。 “解释一下,我家在隔壁,但厨房被这个罪魁祸首炸掉了,所以就借用他家的,白天电话里没跟你说明白,你就当他不存在,不用在意。”商郅郁端着最后一道菜走出来说。 “可是,他……是栖梧吧?”吴浩然再看一眼庄栖风,忍不住向商郅郁确认道。 “如假包换。”商郅郁招呼庄栖风帮忙,“别发愣,把酒杯拿出来,开一瓶红酒,我要招待客人。” 吴浩然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一切,他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商郅郁刷新了。 “栖梧也是普通人,要吃饭要睡觉的。”商郅郁把吴浩然手上的包拿到沙发上,再推他一路去到餐桌旁。 “说的也是。”吴浩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由于惊讶的缘故而显得太过失礼,不由感到抱歉地笑了笑,又伸手习惯性地推了推镜框。 “赶紧坐下来吃吧。”商郅郁又说。 “这些……都是你做的?”吴浩然一坐下,面对卖相能跟西餐厅媲美的牛排和浓汤,再一次吃惊地问。 “嗯,本来应该给你做几个小菜的,但下次反正还有机会,家里的红酒多得喝不完,难得可以用来招待客人,你就使劲地喝吧。”商郅郁笑着说。 “我的酒量可没你那么好。”吴浩然腼腆地说。 “他被医生严令不准喝酒,要喝我陪你喝。”庄栖风只给商郅郁倒了小半杯红酒意思意思,然后抓着酒瓶说。 说起来庄栖风自己也很清楚,他明明知道商郅郁有胃病还送酒那真是太不应该,但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自己想常来喝! “我不会跟你抢的。”商郅郁好笑地看着庄栖风生怕自己跟他抢酒瓶的样子,说,“如果再来一次,你会把我照顾到毁了我的住所。” 像是没想到商郅郁会将他的糗事拿出来调侃,庄栖风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但事实如此,他也无话可说,最后只好撇了撇嘴,一言不发。 吴浩然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亲眼看见一个大明星在私底下的模样,更加没有想过还会看见一个大明星在私底下吃瘪的模样。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突发感慨说,“商郅郁,我好高兴,现在的你,总算不会再让我担心……” “咦?”庄栖风闻言一怔,低问,“他是那么会让人担心的人吗?” “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吴浩然不由看了商郅郁一眼,商郅郁垂下眸,凝视自己杯中的液体,他并不想阻止庄栖风试图了解过去的他,但对于那段过往,他回忆起来却觉得苦涩万分,怔忡片刻,他终于抬起头面对庄栖风微笑说,“浩然最担心我寻短见。”说完他又对吴浩然说,“不过你多虑了,我没那么脆弱,尤其那时你一直看着我,我可不敢做这种出格的事吓坏了你。” -- 第54页 吴浩然愣了愣,不怎么服气地说,“我胆子如果小那个时候还敢待在你身边吗?” 商郅郁低低地笑了,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把所有的话都会当真。” 吴浩然注视商郅郁说,“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八年?” “有了吧,大学之后就没机会再见了,你还在同一家公司?”商郅郁问。 “嗯,去年变成了销售经理,可能是我这张脸看起来比较老实吧。” “是你原本就懂得坚持。” “你跟顾筠兰有什么打算?”吴浩然突然问。 商郅郁想了想之后回答,“对筠兰,我一直觉得有所亏欠,如今再见到她,就算是没了当年年少时的那种冲动与激情,却仍然无法不去管她,仿佛她已经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从念大学开始,我就把她列入了将来的人生规划里,只是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以至于我无法不放开手,我的人生变得一塌糊涂,我不能允许自己连累到她,如今我虽然没有飞黄腾达,但至少能做到生活无忧,如果她仍然愿意选择我,我也想承担起她后半辈子的幸福。” 一旁的庄栖风刚刚一直因为他那句“寻短见”而暗自发怔,他想不出来商郅郁要经历多大的打击才会被人担心寻短见,他所认识的商郅郁似乎能包容一切,可他从来没有去想过在这份包容的背后他曾经失去了多少,而现在,他又听到商郅郁如此认真的一番话,他虽然很清楚商郅郁的打算,但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顾筠兰对商郅郁来说有多重要。 吴浩然也因他这番话而深感动容,他深深叹一口气道,“你默默关心了她十年,其实就是希望她能得到幸福,但兴许缘分早已注定,她的幸福最终还是牵系在你的身上。” “是吗?”商郅郁不置可否,只道,“也许年纪越大,就越会失去这份自信,年轻的时候我曾经有绝对的把握能带给她幸福,但是自从再一次见到她开始,我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毫无把握……” “那也是因为你太在乎了吧。”吴浩然看着他说。 本来,人越是在乎某一件东西,就越是会害怕失去。 ☆、Chapter 31 害怕失去吗?也许吧。 商郅郁静静地站在暗房里,从来只有这个地方最另他熟悉和安心,越是黑暗越是容易让人陷入沉思,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比漆黑和绝望的夜里,他下定决心放弃,也是从那时开始。 ----------------------------------------------------------------------------- “再跟我说一些商郅郁的事吧?”庄栖风继续招待吴浩然,商郅郁不能喝太多酒,而且要回去工作,庄栖风就借口留下吴浩然,反正他这里有两间房,两张床,而商郅郁那里只有一间,另一间让他改成了暗房。 谁能拒绝得了栖梧呢?吴浩然有些意外商郅郁对栖梧是如此的没有防备心,刚才那些事他似乎并不介意被眼前这个大明星知晓。 “他也跟我一样,拒绝不了你吧……”吴浩然是一根筋,想什么的时候话就已经说出了口,更别说他几杯红酒下肚,已经有些晕乎乎的感觉了。 庄栖风一手托着腮帮子,听到这句话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喃喃地道,“他老是拒绝我,我想,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个人能不受到我的影响了吧。” “怎么可能……我看过好多部你的片子,我也是你的影迷哦……”吴浩然才不信,他一脸认真地瞅着庄栖风说,“商郅郁看起来对谁都很好的样子,但是经过那件事之后,他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对人敞开心扉的,我看他对你就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是栖梧的关系……” “那件事……是指他父亲的事吗?” “你知道?”吴浩然微微讶异,然后又笑了,眯着眼睛说,“你看,我说吧,他对你明显不一样嘛……” 他不知道个中细节,这点“不一样”庄栖风究竟是努力了多久才得来的他并不清楚,这份努力里包含了对商郅郁的,还有拼命对他自己的,但他懒得去解释,又给吴浩然倒酒,边说,“你也知道商郅郁沉默寡言得很,对自己的事总是一句话简单带过,我看他是不愿回忆,你说呢?” 哼,他就不信凭他栖梧劝酒的本领,从小个子口中套不出商郅郁过去的事!事实上,他是真的对刚才的“寻短见”而耿耿于怀,这让他又揪心又无法释怀。 “是呢,有时候我都不敢去想。”吴浩然又喝了一口酒道。 “顾筠兰呢?她也跟你一样都知道?” “嗯,她是个好女孩。”一说到顾筠兰,吴浩然露出微笑,说道。 “怎么说?”庄栖风继续问。 “嗯,你也知道,就是商郅郁的父亲出了那件事,他们家的地位从此一落千丈,原本在学校里他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后来情势一下子逆转,商郅郁一旦变成了贪官的儿子,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那段时期他活得相当不容易,之前嫉妒他的人或是曾因他父亲的缘故没有得到公正对待的人们联合起来想尽办法折磨他,伤害他,没有一日安宁,他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离开家,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有一次他们抓了顾筠兰威胁他自残,商郅郁为了顾筠兰差点连命都没了,再后来,他就跟顾筠兰提出分手,但顾筠兰不同意,她说她不怕被连累,要跟着商郅郁,可是商郅郁铁了心要跟她分开,恰逢他母亲又出了事,他休学回去照顾母亲,等母亲去世之后,他离开家乡,据我所知,他再也没有回去过,而顾筠兰也一直在找他,整整十年她都没有变过心。” -- 第55页 饶是吴浩然已经省去了诸多过程,庄栖风仍是越听越是心惊,也越是为过去的商郅郁感到心痛,商郅郁总是云淡风轻的表面居然曾经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事,他原来是这样一步一步艰难着走过来的人,难怪什么事都能看得如此淡然,什么事都能默默承受。 “你刚才说一直担心他,就是指那时……”庄栖风默然道。 “嗯,商郅郁能力好,体育好,成绩也好,我在班里是属于最不起眼的那一类,只有仰慕他的份,可是后来他身边的朋友有的离开他,有的背叛他,有的伤害他,有一次我看他一个人站在天台上孤零零的样子,还以为他支撑不住要跳下去,这才开始跟着他,那时他其实也不怎么理会我,他变得不相信任何人,总是独来独往,面无表情,我很害怕跟他讲话,真是没用呢。”吴浩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怎么会呢?如果你真的害怕的话,那个时候就不会跟着他了不是吗?”小个子其实也不一般,说不定是他重新让商郅郁找回对人的信任的。 “所以我说顾筠兰是个好女孩,她才是真的对商郅郁不离不弃,我希望他们今后能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吴浩然说着又喝了一口酒,垂下眼。 庄栖风注视他半晌,忽地问,“你喜欢顾筠兰?” “咦、咦?”吴浩然闻言猛地吃了一惊,他瞪着庄栖风问,“有、有这么明显吗?”商郅郁也早就知道,今天他被惊吓的次数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你的情绪写在脸上,任谁都看得出来啊。”庄栖风说。 “不是吧……”吴浩然摸摸自己的脸,皱起眉来担心地说,“这下怎么办,会不会早就被顾筠兰看出来了?” “看出来也没事,女孩子多几个人喜欢很正常。”庄栖风不以为然地说。 吴浩然听后放下心来说,“也是……而且她应该不知道我跟商郅郁还保持联系,没事没事。” “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庄栖风眼中带着笑意,举起酒杯跟他碰了碰说。他对吴浩然有好感,是因为小个子对商郅郁够铁,他爱屋及乌。 “哪里,我才是,没想到你跟商郅郁是朋友。”吴浩然直到现在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不由问,“你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报社记者,我是演员,我们很容易熟悉啊。”庄栖风打着马虎眼说。 “也是呢。”吴浩然单纯地相信了这一层关系,也由于他的确不清楚商郅郁和栖梧工作的细分,因此也不可能找出栖梧这句话里的破绽来。 后来他们又闲聊了一阵,吴浩然就在庄栖风家住下了,庄栖风因为吴浩然的那番话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鬼使神差提了一瓶红酒打开商郅郁的家门,由于厨房装修的关系他有备用钥匙,简直用得比自己家的还要顺手。 蹑足进入,客厅一片漆黑,他摸到寝室,商郅郁人不在,庄栖风退了出来,走到暗房外,轻轻敲了敲门。 “庄栖风?”里面传来商郅郁低沉的嗓音,有他家钥匙的人只有庄栖风,除了他还会有谁深更半夜进他家的门? 听到他的声音,庄栖风的神经不由松了松,过了片刻,他靠着门低声道,“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 商郅郁沉默好久,才对这句话有了反应,“……事情都过去了。” 一句“过去了”,被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在“过去”的背后,庄栖风却听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痛,果然,这个人至今还是会觉得痛,有一些往事只能让它随风过去,然而伤痛却永远存在,就好像身上被刀拉出的一道伤痕,它会结痂,会脱落,但也会留下印记,永远都不会消失。 庄栖风有些无力地慢慢滑落在地,他嘴边那句话盘旋了很久,就是说不出口,他很想对商郅郁说,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早一点遇上你,那样就可以保护你,保护你不受伤害……但他知道这种话说了也已没什么用处,经历过的事无法再回头,而且那样的经历,他压根不愿商郅郁再一次回想起来。 但若真的是那样,他就能理所当然地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份子,而不会像现在,就好像是个局外人一样,他真的是不甘心,顾筠兰也好,吴浩然也好,都在他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陪伴过他,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留不下,就连想说句安慰的话,都显得无能为力。 他默默喝着酒,坐在暗房门外,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在他的身上、手上,他垂眸注视自己的手臂,那上面的烫伤早已无碍,这多亏商郅郁每天给他换药,帮他留意不要碰水这件事,这几天他住在商郅郁的隔壁,商郅郁知道他出门不方便,会特地为他预留早上和中午的食物,除此之外,他也会时常关注他其他的需要,这些事庄栖风知道商郅郁都不是刻意而为,而是他一贯的细心和温柔所致,而且也并非只对他如此,因此他想不通那么好的一个人,他珍惜还来不及的人,怎么会有人舍得去伤害他,折磨他。 事到如今,不甘心又有何用呢,命运的安排,谁也改变不了,谁也拒绝不了,他在今时今日才遇到商郅郁,而商郅郁的心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给了别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 庄栖风仰头看窗外,夜色广阔无边,月亮不断被厚厚的云层遮挡,黑暗一寸一寸蔓延,再一寸一寸走远,暗房的门却一直没有打开,庄栖风守在门外,也压根舍不得离开。 -- 第56页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天边都已露出鱼肚白,商郅郁才终于打开暗房的门。 门外,庄栖风侧躺在地上,手上还握着早已饮尽的红酒瓶,他微蜷着身体,显然是地板冰凉,冷意不断侵袭,他眉头轻蹙,应是入睡前想到了不如意的事,而这份不如意,多半来源于他的那段忽然又被人提起的过去。 “真是……”商郅郁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微微觉得无奈。 庄栖风,你啊,真是个傻瓜,总是一心一意付出,总是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无条件地守在他的身边…… 商郅郁蹑足走进房间拿来毛毯,蹲下身来轻轻地将之盖在庄栖风的身上。 其实他商郅郁何其幸运,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还有顾筠兰和吴浩然对他不离不弃,而现在,又有这样一个痴傻的人,为他伤心伤神,什么都不说地默默守护在身旁。 ☆、Chapter 32 商郅郁将顾筠兰约在餐厅,这一天顾筠兰穿了一件浅绿色的棉麻衣衫,过长的刘海斜斜撩至耳后,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的锁骨和纤细的脖颈,整个人看起来如一朵青莲般优雅纯粹。 商郅郁将椅子拉开,让她入座,才在她对面坐下。 餐厅也是商郅郁精挑细选的,这里环境清幽雅致,气氛温馨且带有些微的暖意,另有古意的屏风作为隔断,不至于像包厢那样显得气闷,又是临窗,微风徐徐,窗外景致宜人,很适合静静相谈。 “那天我约你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听你的感觉好像很不方便的样子。”顾筠兰等商郅郁点好菜,服务员离开后,便问他。 “嗯,我最近要装修一下厨房,那天你电话来的时候厨房刚好被拆掉了。”商郅郁说着,就将庄栖风搬到他隔壁的事跟顾筠兰顺带一提,又说,“原本我也打算正式邀请庄栖风跟我们一起吃一顿饭,现在既然厨房要借用他的,找一天你直接过来,我会提前跟他约好。” “我真的很好奇你跟他是如何交上朋友的,他为什么要搬来你的隔壁住?而且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你好像很重视他,因为他是栖梧的缘故吗?”顾筠兰笑着问商郅郁道。 “他啊,算是巧合吧,有一次他体验角色的时候被我遇到了,正式相识是大约半年后,我们在一个慈善会上又碰面了,之后我就接受了一份工作,刚好是跟拍他的新戏,算起来,也有一年多了吧。”商郅郁边回忆边说,虽然将庄栖风看作朋友是从他跟拍之后才开始考虑的,但相识却早在一年前,这一年中也发生了很多事,使得他原本波澜全无的生活或多或少起了一些涟漪。 “那也不算很久。”顾筠兰说。 “你的画画得如何了?什么时候能让我去看看呢?”商郅郁忽地问她。 顾筠兰闻言轻蹙眉,抿唇微微一叹道,“不是很顺利,到时候我会让你去看,不过在这之前,你可不准私自前来。” 商郅郁微笑点头答应,顾筠兰一直是如此,在画作没有完成的阶段,她不喜欢被人看见。 精致的小菜陆续端上来,顾筠兰饶有兴致地动筷品尝,只觉得每一道菜都异常合她的口味,不由地抬眸凝视商郅郁,唇角挽起一抹相当温柔好看的弧度说,“今天好隆重,你说要谈的问题,是我们之间的事吗?” 商郅郁注视顾筠兰那双温婉动人的眸子,低低地开口道,“筠兰,自那天你出现,告诉我想留下来开始,我就为此想了很久,因为我们之间相隔十年,十年的空白足以改变很多事,我们是不是要在一起,我希望你看清楚改变后的我再做决定,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硬生生推开你,只因那件事是我十年来唯一一件不断愧疚自责的事,然而十年后你的坚定让我不忍再这么做,也不愿再有负于你,但我的的确确已经变了,岁月和生活早已将我的棱角磨得一干二净,再也没有从前的商郅郁,现在在你面前的商郅郁是我,在做任何决定前我都希望你能看清楚,看清楚这样的我是否还是你想要选择的人,我不会逼你选,也不会再逼你离开,当你决定后,告诉我,这段时间里,你想要怎么做,我都会答应你。” 他的话一字一句敲打进顾筠兰的心里,听得顾筠兰几番动容,几番回忆,过往的一切仿佛重回到她的面前,但又被眼前的这个商郅郁温和的面容所代替,过去天之骄子的他,此刻褪去了那份骄傲和锋芒,变得低调疏离,变得稳重可依,唯一不变的,是他的那份心,在经历过那样的巨变之后,他愈发懂得如何待人,那颗原本就善良温暖的心变得更加坚强和宽容。 “郅郁,如果今天坐在你对面的是别的女人,那么她们一定看不懂你,看不透你,但我不是别人,我是顾筠兰,是曾经誓死相伴的顾筠兰,无论从前的你,还是如今的你,我依然能从你眼中看见我的影子,那么我又如何会因你的改变而改变什么呢?若是对你不再有感情,我也不会苦苦寻你十年,若是在意当初你跟我分手的痛苦,我就不会想要再留在你的身边,你一心一意只为了我,为我自责愧疚那么多年,你的小小改变我又如何不能包容呢?况且,你并没有因那件事而堕落不振,而是如此用力地生活,变得更加善解人意,这样的你,我又怎能不好好珍惜?无论你给我多少时间,我的答案始终不变,我的选择依然是你,一辈子不会变。” -- 第57页 恍惚间,商郅郁仿佛听见一人斩钉截铁地对他说:我会看着你结婚生子,看着你到老,守着你一辈子……再一转眼,顾筠兰坐在他面前,声声誓誓地道:我的选择依然是你,一辈子不会变……呵,他商郅郁究竟何德何能,短短一个月不到,竟然有两个人肯为他付出一辈子。 但这并非选择题,约顾筠兰之前他就已经想得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庄栖风那里,他只能用一颗真心来交他的心,人无完人,谁都无法做到人人都满意。 心思一定,商郅郁便道,“那就找一天,我会叫上我的朋友,让我先正式地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简简单单一句话,又让顾筠兰感动不已,也为之欣喜不已,她只觉得自己眼眶发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长一会儿,她才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涌起的激动情绪,面对商郅郁露出微笑,笑中隐约闪着泪光,“你总是不经意会做出感动人的事,这一点到现在都没有变。” 商郅郁也不禁微笑,看着她说,“你不也一样,总是被小事感动,这一点原来也没有变。” 一人一句,话语中皆带着对过往的释怀和对未来共同生活的美好愿景,两人不禁相视一笑,方才凝重的气氛逐渐松缓下来,在柔和的灯光下,一切显得既宁静又浪漫。 ----------------------------------------------------------------------------- 商郅郁的朋友其实相当少,他离家之后从未真的有想过要交什么朋友,除了吴浩然以外,他早已放弃所有曾经的朋友,他一直跟身边的人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饶是如此,跟顾筠兰约定好的那顿饭,成为他座上宾的依然有四个人,郑宜翎、庄栖风、虞晓澜,还有林优。 郑宜翎是个爽快直接的女子,平常交道打得多,私事也难免谈起,加之平日里她时常有的关心之举,因此不知从何时起,她早已算得上是他的朋友之一。 虞晓澜近期因为庄栖风的缘故接触也逐渐变多,她性格本就开朗,而且面对工作时认真负责的态度常常让商郅郁为之欣赏,另外她虽然是庄栖风的经纪人,但其实是真心关心着庄栖风的,也正是因此,他才把她一同叫上。 至于林优,商郅郁知之不深,只知他是庄栖风的朋友,至于他为何会来的原因商郅郁始终不清楚,按照庄栖风的说法是他自己黏上来的,但这件事本就只通知了在场的几个人而已,到底林优这边是谁透露的无人知晓,不过来者是客,商郅郁对他也相当欢迎,那时他病中还受到过他的照料,这次能招待回来,也是再好不过的事。 由于仍在借用厨房的关系,地点自然还是庄栖风的家。 虞晓澜早已来过无数次,林优是第一次上门,他进门到处打量一番之后,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喔,小庄,你终于有一个像样的住所了。” 他这句话摆明了是嫌弃庄栖风从来都是住酒店的习惯,不过一想到他是生活白痴,就不由得同情商郅郁,对着厨房说道,“商郅郁,这家伙住在你隔壁,一定给你带来了无尽的烦恼吧!” 商郅郁回头笑笑,躺在沙发上的庄栖风已冷冷地开口,更是叫了他的全名道,“林优,没人请你来,你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啧啧,一进门就赶人,还好今天的主人不是你,我不用听你的话。”认识多年,还会受到他的坏脾气影响就有鬼了,他无视庄栖风冲他板起的脸,走到酒柜前挑选一瓶上好的红酒,又取来好几只酒杯,一一倒满分给郑宜翎和虞晓澜,自在地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 顾筠兰端着切好的水果盘从厨房里走出来招待客人们,她表现得像个女主人,庄栖风也非常自觉的把自己当成是客人,但作为客人的他在商郅郁眼里跟平常的他还真是没有半点区别,依旧霸占着沙发怀抱着剧本,唯一的不同可能就在于他无法好眠,睡意全被这群人有说有笑的吵闹声给赶跑了。 郑宜翎和虞晓澜虽不是第一次见,但可以算是第一次深谈,虞晓澜面对的记者众多,只能说对郑宜翎有些微的印象,而庄栖风出席的场合本就少,因而跟随他的虞晓澜露面也不算多。 对于顾筠兰,郑宜翎是真的第一次见,她甚至都没听商郅郁说起过,这让她不由联想到那次《银莲花》首映式时商郅郁缺席的事来,那天她明明在电话的另一头听见有女人的啜泣声,于是在来之前她就已忍不住向商郅郁求证,果然被她证实那天就是两人的重逢之日。 “你的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一点吧!”当郑宜翎得知顾筠兰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是他的女朋友时,也就什么都释怀了。 而且当她真正见到顾筠兰时,不由心中暗自感叹,如此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女子,又那么温柔体贴,更加有才情,也许才是真正配得上商郅郁的女人吧。 不多时,晚餐已准备就绪,香喷喷的菜一盘一盘端出来,摆了满满一桌,看上去十足丰盛,又显得相当美味,商郅郁的开场白很简单,当众人纷纷入座,他把顾筠兰拉到自己的身边说,“这就是筠兰,我未来的妻子。” ☆、Chapter 33 简简单单一句话,虽然被请来的每个人都早有准备,但商郅郁如此正式地介绍,却也让在座的人心中各有触动。 郑宜翎虽已释怀,但毕竟对商郅郁动过心思,此时心中暗自拿顾筠兰跟自己作比较,只觉得自己不会做家务也不怎么顾家这一点是致命的弱点,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各自的活法,所谓“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说得应该就是她此刻的心情吧。 -- 第58页 虞晓澜却暗自为栖梧感到可惜,商郅郁这样宣布,就意味着栖梧真的是要看着他结婚生子,若换做自己,虞晓澜觉得她根本做不到,而越是看着庄栖风此时笑着举杯祝福的样子,她不知为何心中越是觉得难过。 林优心思藏得最深,他的来意兴许连庄栖风都察觉不到,不过在这种场合下,祝福的话自是少不了,他表面上谈笑风生,却不时关注坐在他身旁的庄栖风,他看的很清楚,庄栖风脸上带着笑,话却不多,只是一个劲喝酒,除非话题抛给他,他才会若无其事地接下,显然他很明白今天的主角是顾筠兰,这也让林优有了跟周言谕同样的感慨,商郅郁对庄栖风的影响力不言而喻,除了拍戏,庄栖风很少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配合他人,现在看起来,这么多年下来,商郅郁是头一个。 可越是看他配合,就越是能想象得到庄栖风究竟有多在乎商郅郁,他越是在乎,在面对这样的场合的时候,恐怕心底压抑累积的情绪就会越深,在不动声色的表面背后,林优仿佛能看到他心口曾经破掉的那个洞,又开始逐渐扩大,却无人能够制止。 顾筠兰作为女主人,她的言谈虽没有虞晓澜那样灵巧,她的见识也没有身为记者的郑宜翎那样广博,但她在细节上对众人无微不至的关照,和不时对商郅郁流露出来的温柔体贴的神情,都一再征服了在场众人的心,因为对关心商郅郁的朋友而言,作为商郅郁未来的妻子的她,只要是真正对商郅郁好,这样就足够了。 这一顿饭虽心思各异,却仍然是宾主尽欢,晚餐后顾筠兰泡了茶让大家坐下边喝边聊,一直坐到晚上十点,郑宜翎和虞晓澜因为明天还要上班的缘故先离开了,林优喝多了酒不打算开车回去,硬是要赖在庄栖风家中,商郅郁原本要帮着顾筠兰整理厨房,却被顾筠兰赶了出来,他便回到客厅重新坐下,庄栖风喝了酒的缘故反倒精神奕奕,他笑眯眯地看着商郅郁问,“今天那盘荷兰豆应该是你炒的吧?” 商郅郁微微讶异地看他一眼,“被你吃出来了?” “还有可乐鸡翅和尖椒牛柳,我没有说错吧?” 今天所有的菜其实早在两天前他就已经跟顾筠兰都商量好了,因为顾筠兰执意要掌勺,她希望能亲手做给他的朋友们吃,商郅郁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这一番心意,不过在最终配合的过程中,他还是帮了一些忙,庄栖风点名的那三道菜,就是出自他之手。 商郅郁点头称赞道,“你的味觉好灵敏。” 庄栖风笑而不语。 “你不知道他以前挑剔起来有多麻烦,现在好很多了,不过我想应该还是将就多,满意少吧。”林优在一旁揭他的老底,庄栖风回了一句说,“那是你的味觉迟钝。”说完他对商郅郁真心地道,“今天的菜都很好吃,我可没有将就哦。” “那就好,筠兰的手艺也很好,尤其是她做的鱼很有一手,以前我总是嫌麻烦不爱吃鱼,后来也是因为她做的缘故才开始吃起来。”商郅郁笑着道,他很少谈及过去的事,但自从顾筠兰出现,跟她相关的事即便是在过去,他说起来也相当自然。 “我刚才有尝过,糖醋鱼块,鱼块里的刺被剔得干干净净。”庄栖风点点头说。 “倒是林医生的口味我不是很清楚,听说你在日本待得最久,是否还是日式的料理比较能入口?”商郅郁问。 “我口味很杂,只要好吃的都吃,而且久不回国,难得吃到如此美味可口的家常菜,也是人生一大乐事。”林优一张俊逸的脸庞看起来从不会有日本人的严谨,他总是眉眼带着笑,而且相当会说话。 三个人闲聊一阵,等顾筠兰将厨房收拾干净出来,林优代替庄栖风说了一句道,“筠兰姑娘,辛苦你了。” 顾筠兰不由“噗嗤”笑出声,无比顺口地接下道,“林先生客气了。” “叫我林优就好,今天这顿饭很好吃,筠兰姑娘不愧是商郅郁未来的太太,商郅郁真是有口福的男人,让我好生羡慕。”林优笑说。 “哪里,只是简单几个家常菜,如果林优先生不嫌弃,以后可以常来。”顾筠兰说。 “当然会经常来。” 二人你来我往,商郅郁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便站起来对顾筠兰说,“筠兰,很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庄栖风和林医生也要休息了。” “嗯。”顾筠兰点头,向庄栖风道谢,同时向林优道别。 商郅郁携顾筠兰回到隔壁,大门关上后,原本热闹的客厅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庄栖风重新给自己倒酒,然后一口饮尽。 “你今天已经喝很多了,小庄。”林优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眉宇间露出一丝担心。 庄栖风回过头,看着他微笑,说,“放心吧,我没事,别想太多,我只是替商郅郁高兴,作为朋友,我也该多喝一些祝福他的不是吗?” “你这种喝法,是想把自己喝死吗?”林优就算不作为医生,也早已看不下去了。 庄栖风却反问,“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喝死,我高兴喝不行吗?”他板着脸,嗓音也不自觉低了几分。 林优太熟悉庄栖风浑身是刺的模样,但这次他竖起的刺扎的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你是想跟商郅郁做朋友没错,因为你心知跟他之间不可能有结果,但你心里仍然爱着他,因此看见商郅郁和顾筠兰在一起时会觉得心痛,偏偏你又要伪装自己,摆出一副我们是好朋友的模样,让他不再对你有所顾忌,让他能自然地带顾筠兰出现在你的面前,我真不知道是商郅郁太残忍,还是你对自己太残忍。”林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把藏在庄栖风心底的真相一一挑明,“所以你喝酒,是想麻痹自己,可是,借酒消愁愁更愁,小庄,我知道你努力了很久,人只有自己欺骗不了,我也知道你没法放弃他,而且我不是虞晓澜,在我面前,你何必还要再伪装呢?” -- 第59页 庄栖风因他这番话转过头,漆黑的眸凝视他,半晌,回答道,“答案很简单,只因为我的确爱他,我说过我与他只是朋友,因此无论在任何人面前,我都会是同样的态度,这不是等于伪装,这只不过是我爱他的方式。” “即使是伤害自己?”林优追问一句。 “我还有自己吗?所谓的自己,我在好久前就已经失落了不是吗?”庄栖风却道。 “你……”林优闻言深深注视他,良久才低低出声,问他一句道,“这么多年来,你的记忆仍然一点都没有恢复过吗?” 庄栖风摇摇头,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想不想得起来又有什么差别呢?我现在过得也很好,不是吗?”他淡淡地道,丝毫不因失落记忆这件事而感到困扰,已经被自己丢弃的东西,捡起来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回答反让林优一怔,他微微轻叹,那段被深埋的回忆虽说忘掉是最好,但回忆即代表存在过,存在过的东西,又怎么可能真的能够完全忘记? “小庄,既然你不希望想起来,那就更不应该陷入这样一段无望的感情之中。”林优沉沉地道。 庄栖风忽地无声笑起来,好一会儿,他才低而认真地开口,“那也是我的选择,我喜欢看他开心,我不要他因我而受到困扰,这究竟有多难做到呢?如果做不到,又怎么能称得上是爱?若一心只想着要掠夺,要得到,那根本不配称爱,只是一种强求,爱他,不就是希望能带给他幸福,当然最好是自己,但如果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自己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难道爱一个人不应如此吗?” 他的这番话让林优动容,也不由心生感叹,他很清楚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相当难,而且有多少人能真正领会“爱”的意义,能做到这种地步呢?他还真没料到能从庄栖风口中听到这么有深意的话来,不由有些微的发怔,也像是在努力消化,庄栖风不再说什么,兀自自斟自饮,林优托着腮帮子看着他片刻,感叹一句道,“看起来这些年你琢磨了那么多角色,越来越能体会人心了,所以才能那么用心去爱一个人,商郅郁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他值得的,不是吗?”庄栖风放下酒杯,微笑说。 “哎,看起来我还没修练到家,来,我舍命陪君子,陪你一起喝。” “这才是我认识的林优。”庄栖风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递给他说,“来,我敬你一杯。” “错了,该是我敬你。”林优举起酒杯,庄栖风的行为出乎他的意料,但这样一来他总算能够了解,也终于能够稍稍放心……但依然有一种不安似是隐隐冒头,林优甩甩头,决定先不想那么多了,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决定暂时跟庄栖风一样将过去抛诸脑后,让它们统统随风逝去。 ☆、Chapter 34 之后庄栖风家中就多了一位常客,如果遇到商郅郁加班没有时间做饭,就会让顾筠兰下厨,顾筠兰偶尔会留在商郅郁家中过夜,逐渐的,她也跟庄栖风熟悉起来,由于住得近的缘故生活细节可以随时关照,感觉上愈发像是一家人。 厨房在一个月后就已经装修完毕,但商郅郁并没有因此改变三个人的相处模式,只因他很清楚如果一旦换成在自己家做饭,庄栖风势必会觉得不习惯,届时就算他诚心邀请,庄栖风也不见得会愿意天天过来蹭饭,可他又很清楚庄栖风有多喜欢吃他煮的食物,因此商郅郁尽可能排出回家做饭的时间,至少在这件事上,在庄栖风休假剩下的一个半月里,他不想委屈了庄栖风,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为他做到的事。 顾筠兰一早知道商郅郁对庄栖风的重视程度,因此从未对此有过意见,只是偶尔会希望有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即使是如此,商郅郁也会优先考虑庄栖风的三餐问题,再安排他们自己的,毕竟一个半月很快就会过去,再者将来他与顾筠兰每天都会在一起,没必要急在一时。 庄栖风又岂会看不出商郅郁的目的,厨房装修完毕,他搬来隔壁的意义也早已失去,要他面对商郅郁与顾筠兰一起在他家出现,不如趁早搬离,但决心总是下不去,只要一想到商郅郁是特意为他留下,他就更不能即刻搬离,好像自己无法忍受顾筠兰的存在一样。 因此他顺了商郅郁的心意,反正不过一个半月时间而已,很快就会过去。 终于找到有一天,他借公司开会的名义,给商郅郁两人放了三天的假,自己也可以稍作喘息,说实话,有顾筠兰在,他的确会觉得不够自在,而顾筠兰似乎意识到商郅郁的用心,虽然从不多说什么,但现在几乎天天都出现,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女人的直觉真是恐怖。”庄栖风坐在虞晓澜的车上,不知不觉喃喃地出声道。 “你在说什么?”虞晓澜本以为有商郅郁在庄栖风连一步都懒得出家门,没想到一通知他开会他就欣然答应,出门的速度比任何一次都要快。 “说你们女人很厉害啊。”庄栖风回答,又说,“等我一上戏,就尽快帮我退租,我要搬离这里。” 闻言虞晓澜一愣,“咦?这么快?” “嗯。” “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商郅郁嫌你烦了?”虞晓澜不由调侃他道。 难得庄栖风不给她脸色看,反而自顾自地念叨,“哎,嫌我烦倒好了,商郅郁那个人,就是太用心害得我没辙,总之这三天我都不打算回去,你帮我安排住宿,我要去有台式三温暖的酒店。” -- 第60页 虞晓澜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感觉上庄栖风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给她找麻烦了,现在麻烦来了,她反而觉得这才正常,于是很自然地点头回答,“放心吧,包在我身上。”说着她又问,“剧本挑选好了?” “嗯。” 庄栖风去开会的目的就是跟公司确认下一部他要接拍的戏,他选中的是一部古装武侠剧,名字叫《英雄》,剧本他反复读了几遍,讲述的是一名英雄从崛起到没落的全过程,他的崛起是在战争时代,但他的没落却在和平时代,当人们不需要英雄的时候,他也被遗忘得彻底,这是个充满悲剧性质的人物,同时也是一个很值得揣摩的人物。 公司比较倾向于另外一本更有商业价值的影片,名叫《The Next Day》,这是标准的商业片模式,以亡命赛车为主题,里面充满了速度与激情,改装车和刺激的比赛是一大看点,爱情友情掺杂其中,危险与难关贯穿全剧,故事高-潮迭起,最重要的是出资方指定由庄栖风来演,给出的片酬也高出他以往所接的任何一部影片,如果接下来,这将会刷新庄栖风在业界领取片酬的新纪录,也是进一步奠定他地位和身价的标志性影片。 虞晓澜带着庄栖风抵达会议室的时候,所有的高层都已经在座并且等着他了,庄栖风一入座,周言谕半秒钟都不浪费开始宣布议题,主要还是决定下一部庄栖风要出演的影片,虽然剧本以尊重庄栖风的意见为主,但同时庄栖风也要了解关于制片方给出的各种条件,来配合公司下一步的战略方针,当会议中所有人都达成共识之后,各部门就开始围绕总的方针去进行各项事宜,来完成公司利益最大化的目的。 周言谕在会议前就已得知庄栖风的选择,因此当说到《英雄》的时候,他面对庄栖风说,“就公司层面考虑,这部影片投资方出资不高,预算有限,我担心各方面配备会显得比较粗劣,我初步算了算,经费会非常紧张,这样将不利于后期宣传,可《The Next Day》刚好相反,制作团队精良,从导演到后期请的都是最优秀的人员和团队,当然,我们最终也会尊重你的意见,不过相对来说,后者会是更适合你身份的影片,《英雄》在这一点上看,风险比较大。” 由于庄栖风是票房保证,只要有他出演的影片在票房上必定没有风险,只是看收回成本之后的利润有多高,原则上来说投入成本越低,利润越大,但周言谕所考虑的也恰恰是投入和产出里一直以来最纠结的问题点,任何一个产品必定是投入成本越高制作得才越精良,而就栖梧在业界居高临下的地位已经不适合再去出演小成本的影片,周言谕所言的风险便是在这里。 除了他之外,黄咏雪和蔡志诚也表示赞同,当一个人站上了一定的高度之后,最害怕的就是在那上面跌倒,现在是新人辈出的年代,有些明星被一个浪打下来就淹没不起,不过栖梧一直是实力派演员的代表,虽不至于会因为出演一部经费不足的影片而遭受什么流言蜚语,但总有一种自贬身价的意思。 沈熹见庄栖风一直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便开口问他道,“栖梧,你的想法呢?” 庄栖风稍稍想了想,便面对众人缓缓开口道,“情况我基本上了解了,关于出资的多寡,对影片的影响的确会变得非常大,尤其在后期,这一点我自己最清楚,但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考虑是否能换一种方式理解这个问题,和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他说着整个人离开椅背,靠近会议桌坐直身体,双手交叠抵着下巴,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其实就剧本而言,我对《英雄》的评价要高过《The Next Day》,这一点请各位相信我对挑选剧本的眼光和敏锐度,的确,从资金的角度考虑,《The Next Day》无论在制作上还是人员上配备都会更加精良,但它在我面前就如同一件早已泛滥全球的奢侈品,只要有钱谁都买得到,正是因为如此,类似这样的商业大片,换做任何人来接,我相信都没什么区别,又何必要选我?你们坚持和赞同的这一点,反让我弃若敝屣,我演了那么多片子,成就了那么多角色,这是我对自己‘栖梧’一名珍惜的结果和证明,若是输在资金,我相信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决,譬如,我可以先放弃所有的片酬,但若票房收入超过预计,那就必须让我抽成,事实上我有足够的自信,另外导演的选择我也希望考虑用新人,新人费用不高,但用心的程度反而会更高。” 他这一番话让在座的人陷入深思,就刚才讨论的焦点,主要是关于风险和成本,其实就风险而言对导演来说也是一样,成名的导演选片一样会更加谨慎,同时也更害怕担风险,现在什么都看票房,商业片走模式,但票房高,有一些在业界被称为好片的影片从来都是叫好不叫座,在数据决定一切的年代,如果没有佳绩,就代表看的人少,因此再好的影片也会打折扣,一来身价降低,收入减少,二来有砸招牌的风险,庄栖风剑走偏锋,不代表那些导演也愿意这么做,庄栖风提出让新人来导《英雄》,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尤其他有如此大的信心,大到愿意放弃酬劳,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先例。 “你真的那么看好这个本子?”沈熹问庄栖风道。 庄栖风点头,“嗯。” “虞晓澜,作为栖梧的经纪人,你的意见如何?”周言谕问虞晓澜。 -- 第61页 “我比较赞同栖梧的想法,而且我是最清楚他实力的人,撇开成本考虑,这两个本子比较起来,《英雄》会更出彩,若由栖梧来演,我同样有信心,我的考虑是这样,若栖梧放弃片酬,并且定下导演,我们再看经费,若经费依然紧张,有栖梧作为票房保证,我们可以出面要求出资方提高投入,同时我想将抽成比例谈到三成。”虞晓澜从她工作的角度出发说。 “另外导演必须过我这关,这是我接拍这部影片的附加条件。”庄栖风补充道。 “言谕,你觉得呢?”沈熹问周言谕。 “栖梧既然如此有信心,我站在公司的立场,决定全力给予支持。”在这方面,沈熹早已放权给他,因此周言谕有最大的决定权,现下,他一句话一锤定音,做下了决定。 ☆、Chapter 35 正事一旦定下,庄栖风就自动回到休假状态,但难得来一趟公司,他跟周言谕和沈熹必定会聚上一聚,他们相识早在庄栖风开始演戏之前,因此绝不仅仅是老板和签约艺人的关系。 “刚刚听虞晓澜说你打算在外面潇洒三天,我们都以为你已经定下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腻了?”三人此时在周言谕的办公室里闲聊,秘书李娜端来咖啡,这使得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轻松下来,不再像只有周言谕一人时的那样严肃和紧绷。 这句话是沈熹说的,因为周言谕几乎从不开玩笑,更不会去调侃人。 “你这种戳人痛处的习惯真是要不得,我就不信林优没有偷偷告诉你商郅郁就要结婚的事。”庄栖风长腿交叠搁在茶几上,舒舒服服地靠着皮质沙发说。 “结婚还可以离婚,现在的离婚率可不是一般的高,你说呢?”沈熹笑着试探他道。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上,我没你这样恶劣的嗜好。”庄栖风秉持着“与沈熹斗嘴,其乐无穷”的宗旨,回他一句道。 “就算你故意趁虞晓澜不在的时候说这句话,我也仍然相信跟你比起来,我差得远了。”沈熹绝不是省油的灯,他可以把死的说成是活的,而且偏偏还有人买账。 “我谦虚难道不可以么?”庄栖风最厉害的本领就是脸皮厚,说什么他都能面不改色。 周言谕最受不了这种无聊的斗嘴,他只纵容了没多久就听不下去了,出声道,“我们已从林优那里听说了你的选择,在公司的立场,我们基本上已经默认,在朋友的立场,我们除了支持也有担忧,但这件事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们会尽力支持到底。” 他一句话就把底都交代了,沈熹无奈瞪他一眼,却被周言谕无视了。 庄栖风面对周言谕时明显会老实很多,他点头说,“有需要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但目前而言,连我自己都没什么可做的。” “嗯。” “商郅郁知道你失去记忆的事吗?”因为周言谕的缘故,沈熹也不免正经起来。 “如果没什么必要,我不打算说,加上我完全想不起那时的事,连从何说起都不知道。”当时让庄栖风来演戏的人就是沈熹,也是他亲自从医院把庄栖风接出来带回国,因此若是他问起,庄栖风没什么可隐瞒的。 “还有一件事,我不确定你知不知道,是关于商郅郁的。”沈熹又言道。 庄栖风见他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便问,“是关于他父亲的吗?” 沈熹倒也不觉得意外,只是说,“看来他已经告诉你了,这样最好,他父亲的事如果被曝光问题也不大,现在的年代跟那时已经大不相同,我想处理起来也会比较简单。” “嗯。”庄栖风点头,“为了减少他的麻烦,我不会随随便便找他一起出门的,放心吧。” 沈熹闻言不由感叹地道,“果然如林优所说,你一心为他考虑,但我刚才所说的有一半是认真的,而且他要结婚的对象又不是没离过婚,看着你如此用心,我们都觉得舍不得,老实说我们可都已经准备好默认你跟商郅郁的事了——” “等一下,你说什么?”庄栖风忽然打断沈熹的话问。 沈熹见他紧张的神情不由疑惑,便重复一次说,“我说我们已经准备好默认你跟商郅郁的事了,怎么?” 庄栖风摇摇头说,“不是,是之前,你说离婚,谁离过婚?” “商郅郁结婚的对象,顾筠兰啊。”沈熹理所当然地答。 庄栖风是真的吃了一惊,喃喃地重复道,“你是说顾筠兰离过婚?她离过婚?” 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反而使得沈熹一怔,他与周言谕对视一眼,后者微一点头,沈熹便说,“因为你的缘故,我找人调查过商郅郁,顾筠兰跟他有过婚约,因此也在调查范围内,她两次离婚,第一次嫁到法国,第二次是在国内,你不知情的话,应该是商郅郁没有跟你说起过吧?” 庄栖风眉头拧成了“川”字,他摇摇头,再摇摇头,沉声道,“不是他没跟我说起,而是,我确信他根本不知情。” “他不知情?”沈熹闻言不禁皱眉深思,随后道,“如果他不知情,那这件事可能另有蹊跷。” “无论是不是有蹊跷,现在的问题是双方要结婚,女方却刻意隐瞒男方结过婚的事实,恐怕也是不应该。”周言谕一板一眼地道。 庄栖风乍闻这个消息早已心乱如麻,脑中乱成一团,他最清楚商郅郁对待顾筠兰的那份真心,他从未想过这其中会有欺瞒,这种事她不该有所隐瞒,而且这样的隐瞒不存在好意和恶意,周言谕的话相当在理,要结为夫妻的两个人,若将这么重要的事隐瞒起来,那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呢? -- 第62页 顾筠兰的真心,到底又存在几分呢? 庄栖风蓦地起身,却又迈不开脚步,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该冲到商郅郁面前将实情告诉他?但这未必是一个好主意,而且这样做,受伤害最大的人还是商郅郁本人。 “栖风,你冷静一点,先不要想太多。”周言谕走近他,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道。 沈熹也立刻站起来道,“顾筠兰的情况我再让人调查清楚,本来我以为这是她和商郅郁两个人的事,因此就没有再深挖,现在看起来,还是有必要知己知彼,争取想一个两全之策,将这件事解决。” 庄栖风也不知听没听见,仍是怔怔无语。 他的担忧和失神沈熹和周言谕皆看在眼里,他们都明白他早已将商郅郁的事看成是自己的事,甚至比自己的事还要重要,况且根源是因先前的调查而出,既是这样,那么这事跟他们也已脱不了关系,势必要追查到底。 庄栖风一味沉默,沈熹已经拨通手机,让对方再查,周言谕等他挂断电话问,“大概需要多久?” “一周,一周后,我们就会知道全部的情况。”沈熹道。 “我打电话让林优过来接栖风,免得他一个人胡思乱想。”周言谕看了一眼庄栖风道,只因他这样的状态,着实令人担心。 “也好。”沈熹点头,但他话音未落,庄栖风已一言不发地迈开脚步。 “等一等。”周言谕拉住他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去了。”庄栖风却道。 沈熹见状,上前一步阻止道,“你现在回去打算做什么?” 庄栖风回过头,他脸色平静,看着他说,“放心,我会等你消息,一周后我再来,但这一周内,我不打算放商郅郁一个人面对顾筠兰。” 见他执意要回去,沈熹和周言谕也没有办法,周言谕想了想便道,“至少让小优跟你待在一起,他最专业的还是心理学,之前不知情,现在如果告诉他实情,他说不定能看出一丝端倪来。” 他的话很有道理,庄栖风听他这么一说,很快答应,“我先回去,让林优来找我。”说罢,他一秒钟也不想耽搁,立刻大步离开公司。 沈熹看了周言谕一眼,说,“好在你反应快,我们先让小优来一趟,把情况跟他说明。” “嗯。我联系他。”周言谕点头说。 ------------------------------------------------------------------------------ 林优很快就赶到了,沈熹将前因后果跟他说明白,周言谕接着他的话说,“这件事先等调查结果,最好的方式是在不惊动商郅郁的前提下让顾筠兰自己退出,最坏的打算就是把真相告诉商郅郁,让他自己做决定。” 沈熹赞同地道,“我相信栖风不会轻易把这件事告诉商郅郁,反而他自己会纠结。” “我会盯着他一点的,你们就放心吧。”林优说。 有林优在,沈熹和周言谕也稍稍放心一些,就听林优又道,“不过顾筠兰处处都表现得很自然,我到现在还是认为她爱着商郅郁,只是没想到她曾经结过婚,说不定就是这个缘故让她更想抓住像商郅郁这样的男人,她隐瞒这件事必定有她的理由,类似这种情形,婚后告知的情况很多,另外,被发现后诉苦的也很多,只不过刚好由于小庄太过在乎商郅郁,而使得这样的欺骗会让他觉得无法忍受。” “你说的有道理,但从另外一种角度上看,顾筠兰如果爱商郅郁,那就更加不应该欺骗他。”周言谕点头道。 “小谕就是这样,不允许欺骗,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一本正经,估计女生要跟你谈恋爱会很辛苦。”林优笑说。 “我是单身主义。”周言谕一句话打破了这种可能性。 “他这种性子谁管得了呢?”沈熹悠悠地说。 “是被你惯坏的吧。”林优看着他道。 “你看他跟我在一起时从来都不笑,这像是被惯坏的样子吗?”沈熹不满地道。 “他在谁面前都一样好吗?” “所以呀。” 他们毫无顾忌地调侃,被调侃的对象本人就在现场,但周言谕并不以为意,感觉上就好像不是在说他一样。 “栖风我行我素惯了,他演技再好,不演戏的时候还是太直,没那么多戒心,因此顾筠兰那里你要多留意,她表现得那么自然,连你都没看出来,我反倒觉得是心机过深的证明。”周言谕仍在那里一板一眼地说。 林优点头说,“我知道,不过你们别看小庄表面上那样,其实绝顶聪明,我看他一定有办法治顾筠兰。” 沈熹看着他,忽地说,“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你的方向偏了,你是觉得胜利在望了吧?”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林优睁大眼睛看着他,装傻问。 沈熹也懒得拆穿,一笑言道,“你赶紧去找栖风吧,给你那么多便利,再追不到手,估计你会觉得输得太冤。” 林优眨眨眼道,“滴水穿石,铁杵磨针,小庄的心意就是我最大的胜算。” ☆、Chapter 36 商郅郁听到骚动的时候人正在茶水间。 午后的办公室里相当安静,这个时候记者一般都还在外面,他们基本上要到五六点以后才会回到报社里写稿,要不是商郅郁原有的一个采访刚好被取消,本来他也不应该待在办公室里。 -- 第63页 但平日里异常沉寂的走廊忽然变得嘈杂起来,而且嘈杂声逐渐往办公室方向移动。 纷沓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商郅郁略感讶异地踱步出茶水间。 就听闪光灯不停的“咔嚓”声和它们所发出的光芒几乎照亮整条走廊,熟悉的同事的身影将走廊层层围堵住,饶是商郅郁一八八的个头,也被摄像机挡住视野,一时间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栖梧先生,关于您的新片,是否能透露一些最新的进展?” “……您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呢?报社里有您认识的人吗?” “上次跟拍《银莲花》的摄影记者,听说就是我们报社的,跟您是什么关系呢?” “栖梧先生您的下一部新片已经决定了吗?听说今天您参与了公司高层的会议……”记者的消息果然四通八达,上午才发生的事,他们就已风闻。 商郅郁已不用去想被围堵在里面的究竟是何人了,他快步走过去,从外围进入,就看见庄栖风抿着唇微微蹙眉也正在设法突围。 商郅郁刚想开口唤他,却忽地发现他的神情不对,好似并非以往的庄栖风,但也并非不是他,一怔的当下,庄栖风也看见了商郅郁,他眉头蓦地舒展开,勾起嘴角出声道,“商郅郁,我终于找到你了。” 咦? “商郅郁,他果然是来找你的,你跟栖梧究竟是什么关系呢?”记者的本能让同事们立刻调转摄像机镜头,问商郅郁道。 “拜托,他是有事找我,你们不用搞得这样惊天动地的吧?”商郅郁颇为无奈地道。 “栖梧耶!他自己送上门来,难道要我们坐视?身为记者,不抓住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行?”同事们纷纷反问。 “他是以我的朋友的身份来这里的,我要把他带走了。”商郅郁一把握住庄栖风的手腕对众人说。 “喂、喂!商郅郁,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栖梧是你的朋友的话,你不觉得更应该留几条独家消息给我们了,不是吗?”同事们不依不饶地道。 “那也必须问过他本人,总之这件事我记下了,先带他走了。”商郅郁坚持说。 “那就当你答应了啊,我们会把版面空下来的,可别食言。” 商郅郁有些为难,但这种时候也只能先点头答应下来,把人带走再说。 同事们这才放行,商郅郁拉着庄栖风离开报社,在门口直接拦下一部出租车打道回府。 庄栖风一路都沉默不语,一直到下车进入小区,他才开口说,“原来你搬来这样的地方,我差点都找不到你。” 商郅郁的疑惑渐深,他把庄栖风带回到他自己租下的房子里说,“你自己也住在这里,难道忘记了吗?” 庄栖风环顾四周,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那你怎么会有钥匙?我记得我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啊。” 医院?逃出来?这情形似曾相识。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是被自己的某个角色附体了吗?庄栖风呢?他又是去了哪里? 商郅郁默默注视眼前的庄栖风,心中满是问号。 庄栖风也是一脸问号,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有问过你的名字吗?”商郅郁只能从名字问起。 庄栖风后知后觉,“啊”了一声道,“好像没有,我叫逸帆,沈逸帆。” 名字一说出口,商郅郁就知道他是谁了。 沈逸帆,《雨中奔跑的少年》的主角名,正是他们初次相遇时他体验的那个角色。 “那你为何又从医院里逃出来?”虽然知道了他现今是谁,可商郅郁仍然对他的行为摸不着头脑,那部影片他看过几遍,沈逸帆只从医院里逃出去一次,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同一次,还是又多了一次?另外,电影里他被救下之后很快又被送回去,并不是真的像当时自己救下他还让他住了一个礼拜那样,他的记忆中究竟是电影的情节,还是继续上次遇到他之后的情节?还是两者都有?感觉好混乱…… “上一次你救了我,我还没道谢,谁知道你搬家了,我再去找你的时候,就怎么都找不着了。”庄栖风不免有些委屈地道。 “那今天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商郅郁再问。 庄栖风闻言,立刻闭上嘴,不说话了。 商郅郁见他一脸莫名的模样,也不多加追问,只道,“那现在见到我了,那是不是应该回医院了?” 庄栖风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不回。” 答案在商郅郁的意料之中,不过说实话,他还真想知道庄栖风是要回去哪家医院……算了,不再逗他了,虽然不知道庄栖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他角色转换地如此干干净净,不留一点庄栖风的影子,这种奇怪的状况商郅郁还是头一次遇到,实在觉得有点头疼。 “既然不打算回去,那你就暂时先留下来吧。”商郅郁一面说,一面暗自考虑一会儿是要打电话给虞晓澜,还是周言谕,或者是林优? 刚想着这件事,门铃响起,商郅郁一怔,前去开门。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出现的人正是林优。 “你来得正好。”商郅郁有一种救星来到的感觉,他让林优进门,边说,“庄栖风不知为何有点古怪,他说自己是沈逸帆,这种情况经常会发生吗?这个角色他不是已经演过了?怎么会突然出现?” -- 第64页 林优听他这么说也是一惊,他不知道庄栖风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无缘无故转换人格这种事,现在的他怎么可能会出现?难道是…… 心中虽疑惑,他却不方便表露出来,只道,“我进去看看他再说。” “嗯。”商郅郁不疑有他,点头道。 林优跟随他进到客厅,庄栖风正对着一柜子红酒发呆,见商郅郁进来,便说,“我记得上次你家明明没有那么多红酒,原来你那么爱喝吗?我都不知道。” 林优没说话,静静站在一旁研究此时的庄栖风,而庄栖风也像是没看见林优一样,只对着商郅郁说。 商郅郁只好回答,“我有个朋友爱喝。” “男性朋友吗?” “嗯。” “他爱喝红酒,你就买一柜子放在家中?那个朋友对你来说,岂不是很重要?”庄栖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不知不觉多出来一股浓浓的酸意。 商郅郁闻言不禁觉得哭笑不得,这要他如何回答? 他想了想问,“你爱喝吗?” 庄栖风也想了想,然后点头,答,“爱。” “那就都给你喝吧。” “真的?”此时的庄栖风表情根本藏不住,商郅郁对那个名叫沈逸帆的角色相当熟悉,一旦戒心解除之后,他其实是个相当开朗又直爽的年轻人。 “真的。”虽然这些红酒本来就是他的。 “谢谢你。”庄栖风脸上不由绽放出一朵大大的笑容,开心得像个孩童。 商郅郁见状莞尔,然后对他说,“你留在这里,我还要回报社,晚上等我回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晚餐。” “有。”庄栖风很快地答,“冬瓜排骨汤。” 冬瓜炖排骨,那个时候的确有做给他吃过。 “还有吗?” “还有茄子,上次的米饭也很香。”庄栖风说。 “我知道了,你好好待在这里,我先回去上班。” “嗯。” 商郅郁走出去前对林优说,“帮我看着他,我大约六点回家。” “我会的。”林优点头,等商郅郁离开后不久,庄栖风瞬间收起方才完全不似他的神情,林优不由深深注视庄栖风,低声问道,“小庄,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庄栖风转向林优,一脸正经地对他道,“你来了,我需要你的配合。” 林优似是稍稍明白到他想要做什么,但他从未想过庄栖风会选择这样做,这样的方法不仅伤人而且伤己,因此他不是很赞同地皱起眉来说,“顾筠兰欺骗他已是不应该,但你不觉得你这样做,也一样是在欺骗他吗?跟顾筠兰又有什么区别?而且他是真的在关心你,担心你……” “我知道。”庄栖风打断他,却别开脸不看他,只道,“这你不用管,我只需要你把我以前的病情转告他就可以了,很简单。” “你真的想清楚了?”林优问。 “嗯,至少你不算欺骗他不是吗?”庄栖风忽然笑起来说,“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患上这种病的,你不觉得不拿来好好利用一下也太吃亏了点么?” “什么吃亏不吃亏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林优苦笑道。 “我什么也不想。”庄栖风耸耸肩说。 “你这样利用自己,就是为了让商郅郁没时间去顾顾筠兰吗?” “嗯。” “但同时你也在利用他对你的关心,本来你跟他的关系就很微妙,万一被他知道……” “你不要说就是了,我又不会傻乎乎地自己说出来。” “但总归欺骗他你心里也会不舒服吧?” “如果一周后沈熹告知我,顾筠兰是因为无奈才欺骗商郅郁的,那么我就放弃,只跟他做朋友,若顾筠兰是故意的,我绝不会允许她跟商郅郁在一起,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达成我的目的。”庄栖风定定地道,似乎从不打算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你真是……就算顾筠兰是故意隐瞒,但也许她最终还是会告诉商郅郁,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实在不宜这样插手。”林优忍不住劝说他道。 庄栖风沉默片刻,低低地道,“我知道,我何尝不清楚这是他们的事,但我就是有私心,如果这件事商郅郁知情那我也认了,可现在不是这样,林优,我不要你阻止我。” 林优暗自叹一口气,想了想好久,终于决定下来,对他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Chapter 37 “筠兰,今晚我有点事,抱歉要让你一个人吃饭了。”回报社的路上,商郅郁先给顾筠兰打电话说。 “啊,要加班吗?我可以过来给你煮,等你回来。”顾筠兰在电话另一头说。 “不用,你忙你的就好,不用特地过来。”商郅郁说道。 “难道不是加班?那有什么事?”顾筠兰不解地问。 商郅郁不打算隐瞒,但庄栖风的情形不似一般,也不是生病,他避重就轻地答,“是这样,庄栖风的身体出了点状况,我会在他那里,所以晚上不能陪你。” “那我就更要过来了,多一个人照顾比较好吧?” “有林医生在,你不用担心。” “既然是这样,我们可以晚饭吃好再一起去看他的,不是吗?” 顾筠兰的坚持让商郅郁微微不解,他不知道顾筠兰今天是怎么了,以往都很通情达理的,于是只能用一贯的耐心对她道,“筠兰,我已经答应了他们,而且今晚你真的不太方便过来,改天我再跟你好好解释,可以吗?” -- 第65页 顾筠兰明显不高兴,她沉默了好久,才勉强答应道,“那好吧。” 庄栖风是栖梧,不是普通人,商郅郁很清楚界线在哪里,因此就算是顾筠兰,就算他们的关系再亲密,也有某些不能被她知道的事存在。 他合上手机,轻轻叹一口气,决定改天再好好安抚她。 ----------------------------------------------------------------------------- 下班后去了一趟菜场,买了菜回到家,却见林优正可怜兮兮地蹲在庄栖风家门口,商郅郁见状不由一怔问,“怎么了?” 林优苦笑说,“他不知道为什么还认得出我来,知道我是医生,就把我赶出来了。” 商郅郁想了想,拿出自己家的钥匙,让林优去自己家坐,然后给他泡了一杯茶说,“你刚才也见到了,他像是完全进入了角色,最初我认识他时也是这种情况,后来再见到的就是庄栖风,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栖梧也好,庄栖风也好,都还不是完整的他,作为他的医生,你是不是早就清楚他有这样的情况?” 林优听他说完,不禁道,“你很敏锐,而且刚才看你的样子也十分冷静,幸好是你遇见他这副模样。” 商郅郁闻言盯着他道,“你果然清楚。” 林优端起茶杯,思虑片刻,才慎重地开口道,“由于小庄的身份,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被外界知晓的,出于你对小庄的重要性,我现在才会打算告诉你,但你要明白它的严重性,绝对不能再被其他人知道了。” 商郅郁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不由地道,“若是从你的口中不方便说也不要紧,因为现在我并不需要知道得太详细,只是他这样是否有什么缘故,如果我了解一些情况,也许能更清楚该怎么做。” “我明白的,你是不得不面对他,但又不知道他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 林优说。 商郅郁点头,林优又开口道,“其实简单来说,他曾经因为过去非常严重的一次伤害而患过精神性人格分裂,也就是普遍意义上的多重人格症,不过由于他是精神性的,一旦精神恢复,他的主人格也会回归,这么多年下来几乎没有再复发,但毕竟有隐患,而且他十五岁以前的记忆随着那次事件结束已经被他彻底遗忘,不过一旦触发他的记忆,也许就会带来复发的可能性。” 简单的几句话就把庄栖风的病情和过往都一并概括了,但这却让商郅郁冷不丁一怔,他压根不料庄栖风曾有过这样的过去,而且至今仍然处于失忆的状态,可他从未提起过,不止从不提及,举止也如常,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曾经得过那种病。 “也是因此,沈熹和周言谕都很保护他,竭力避免他曝光过度,他的八卦相当少也是这个原因,当年是沈熹看出了他的天赋,所以带他入了这个圈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曾人格分裂过的缘故,反正他演什么像什么,演起戏来不遗余力,现在他的成就证明了沈熹当时的眼光,而且随着他自己的努力,病情也早已稳定,我本来觉得应该不会再复发,只不过最近因为你的缘故,我担心他的情绪出问题,才会经常出现,另外就是记忆,存在过的事不会永远封存,总有一天会发生什么事触发他的记忆,这两点是我目前最为担心的。”林优对商郅郁坦言道。 商郅郁初次了解到这种隐情,难怪林优会那么慎重地嘱咐他,这样的事绝对不允许曝光,不是说会对庄栖风的事业有影响,而是可能会对他本身造成极大的伤害。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影响?”商郅郁低低地道,虽然他不清楚这种名为精神性人格分裂的症状具体的情况,但好端端的一个人会变成这样,背后的原因一定不简单。 他也曾有一段不愿回忆的过往,但他扛了过来,至今为止都很正常,而庄栖风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只要看着现在的他就知道了,被伤害过,却又重新站起来,还站的比任何人都高,都远,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还历历在目,脆弱的人是说不出那样的话来的,只有坚定的人才会拥有一颗坚强的心,庄栖风就是这类人,因此这就让商郅郁更加难以想象当初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对庄栖风造成了那么巨大的伤害,大到连精神都出现了问题。 林优此时不由长叹一声,才道,“小庄有个弟弟,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出事了,原因好像是精神崩溃导致的自杀,据说就在小庄面前,整个现场血淋淋的,小庄和他弟弟双双倒在血泊之中,但不知道为什么,拿着刀子的人却是小庄,因此小庄的意识里可能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弟弟,他原本就对弟弟非常好,所以可能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小庄自己最清楚,不过他被救醒后就已经把那件事忘得干干净净,而且开始有人格分裂的症兆,那里面也有他弟弟的存在,但都是悲剧发生前的弟弟,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演戏,年纪也小,所以症状中的人格不多,那段时间他很辛苦,每天要面对一系列的治疗,后来情况逐渐好转,沈熹就把他接回国,让他尝试演戏。” 商郅郁听完好久没有言语,最后才沉沉地道,“如果不是他忽然出状况,这种事恐怕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他是不会愿意把自己的这一面给我看到的。” 林优听完不由在心中苦笑,的确如果不发生那件事,依小庄的性格是永远不会告诉商郅郁这种事的,但偏偏…… -- 第66页 现在小庄这么做,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也不由替小庄担心,而且小庄会演戏,他可不会演戏,幸好他刚才说得全部都是实情,但再要被商郅郁问下去,他就接不了招了。 “总之这段过去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小庄的母亲去世得早,他的父亲在他发病时就把他丢进精神病院撒手不管,沈熹跟小庄是在医院里认识的,他是另外一名病人的家属,后来他找到我,希望由我来负责治疗小庄,大约过了一年左右,才总算有了起色。” “那么他现在忽然变成这样,是跟过往的记忆相关?”商郅郁问。 林优摇摇头说,“这个我也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其实当年我在治疗他的时候,光是接近他就用去了大半年,现在他最愿意亲近的人是你,我觉得这件事恐怕还是要从你入手。” “那我该怎么做?”商郅郁问道。 “先替我观察几天他的情况再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尽量顺着他,如果有太难办的事,你再告诉我,我会设法替你解决。” “也好,那怎么样才能看出他有没有好转呢?” “精神上的问题谁也说不准,主要还是在于触发点,我在想是否是因为最近顾筠兰频繁出现的缘故,导致他下意识想要避开你,结果引发了这种状况,要如何把原本的小庄找回来,你是关键人物,如果你有时间,我希望你把跟小庄之间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好让我设法帮忙。” “这个当然没问题。”商郅郁毕竟是知道庄栖风对他怀有的感情的,乍闻刚才那件事时,他也觉得顾筠兰是原因之一,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因为庄栖风并不是那种会逃避的人,但感情的事又说不清楚,而且如果提前让他知道这件事,他又能做什么样的改变……不过现在想什么都是多余,不如先配合林优找回真正的庄栖风再说。 “好在这个沈逸帆也对你有好感,你刚才说初次认识他时也是如此,能对我说明一下吗?小庄口风紧得很,一点都没透露他是怎么跟你认识的。” 商郅郁点头,看了看表说,“现在快七点了,他可能饿坏了,我先去做饭,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林优说“好”,忽然想起来问他一句,“认识他之后,恐怕也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吧?” 商郅郁想了想才回答,“该怎么说呢,从某种方面而言,我接受他的速度和程度完全超乎我的意料之外,而且他带给我的也早已多过我能给他的,虽然也有负担,可这些负担加起来,在一想到我要拒绝的已经是他为了我而考虑再三提出的请求之后,就变得微不足道起来,因为是这样,我可以承受负担,还有你所说的麻烦,可这是在不清楚今天这件事之前的想法,在这之前我还能这么说,这么做,但知晓这一切之后,若起因都在我,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了,可即便是如此,我好像还是不能不管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跟他的关系,我不可能放弃筠兰,那就代表永远要伤害到庄栖风,这个话题我曾经跟你聊起过,你说给予的关心大过所有,伤害也是有限的,你现在仍然保持这个观点吗?我是否在不知不觉间,甚至是在我所自认为的关心的过程中,就已经深深伤害到他了,以至于现在他变成这样呢?” 他这一番剖心的话着实令林优感到头疼和无奈,甚至还有几分震动,因为商郅郁内心的煎熬是如此明显,却又如此无可奈何,站在商郅郁的角度考虑,他一点都没有错,不得不说他拒绝小庄才更轻松,但他却选择了另外一条会让自己更加为难的路,这真的是一个无比难解的结,现在看起来,商郅郁也是真的在乎小庄才会那么纠结,说不定商郅郁放弃顾筠兰之后,一切反而能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林优便说,“你现在先什么都不要去想,往好的方面考虑,你跟小庄都在为对方着想,又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呢?等他恢复,我们找一天坐下来聊聊清楚,分析一下现状,再考虑日后如何相处吧,再者,勉强来的事从来都得不到结果,顺其自然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一点我也会劝劝小庄的。” “嗯,也只能这样。”商郅郁无奈道,“我先过去做饭,稍后叫你。” “好。”林优答应道。 ☆、Chapter 38 商郅郁进门后第一眼就看见庄栖风抱着一本相册躺在沙发上睡着,他这个习惯似乎一开始就存在,不管是庄栖风还是别的谁,睡着时候的庄栖风看不出太大的不同来,除了他的表情并不如以往那般自在,不过这兴许是由于商郅郁知道了他过去的缘故而产生的心理作用,看着此时的庄栖风,商郅郁总觉得有几分不忍,几分无奈,这个在外人眼里是天之骄子的他,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拥有的他,其实未必如此,这么想的同时,他甚至还冒出了一丝丝不明所以的怜惜之情来,这是除了对顾筠兰之外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出现过的微妙感觉,仿佛这个人早已跟他息息相关,但明明才相识一年多而已,虽说有些人认识一辈子也不可能深交,但所谓交浅言深,对庄栖风,商郅郁一开始的诸多防备和顾忌早已消失殆尽,这个人闯入他生活中的速度之快,早已令他措手不及。 在沙发边上站了好一会儿,商郅郁才将脚步转向厨房,开始整理买回来的菜,并将米饭煮进锅里。 -- 第67页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商郅郁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庄栖风还在睡,他上前打算叫醒他,庄栖风的姿势变过了,相册不知何时掉在地上,商郅郁捡起来一看,却怔住了。 这是…… 准确来说这并不是相册,而是一本厚厚的剪贴簿,那上面贴满了剪报,内容商郅郁一点儿也不陌生,因为全部都是他在报社时拍摄的新闻照片。 这些……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几时…… 他依稀记得虞晓澜曾提过庄栖风迷上了剪报,那……好像是在《银莲花》拍摄回来后的事,他忙着洗庄栖风的照片,后来将这些照片送去庄栖风公司那天听说的。 他忍不住一张一张翻看起来,事实上有些照片拍过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但只要一看见画面,他还是能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来,这其实就是照片存在的意义,随着时间的流逝,什么都会慢慢改变,逐渐消失,唯一仅存的就是这些记录当下的照片,联系着被记录者和记录它的摄影师,可他从未想过会在此时此刻重温上一遍,也未料到有人会有如此耐心地将它们一张一张剪下来,甚至每一张的右下角都细心保留了他的名字,他的脚步凝滞在原地,心底涌起的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庄栖风的痴傻劲他不是第一次知道,从他千里迢迢自澳大利亚赶到医院那时起就深深地意识到这一点,但若要细数,仅是他亲身体会的,或者透过虞晓澜知道的,就已经多得数不清了,更遑论还有他从未知晓的,庄栖风不止口风紧,还喜欢瞒着他做一些关心他的事,这虽然是他的性格所致,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那个对他而言最为苛刻的条件:只能是朋友。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商郅郁不禁感到这究竟是自己太幸运,还是遇上自己的庄栖风太过不幸? ----------------------------------------------------------------------------- 庄栖风被商郅郁叫醒后看见林优一脸的不高兴,“我说了不回去,你来几遍都是一样。” 林优被他呛得不由苦笑,刚想开口,商郅郁就在一旁说,“是我请他来的,今天他是我们的客人。” 一句话,让庄栖风没声音了,却仍是板着一张脸。 商郅郁把饭盛给他,递到他手中说,“你从医院里跑出来,医生很担心你,好好跟他说明情况,不然我怎么敢收留你?” 庄栖风闻言,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想再待在医院里,反正我已经不能跑步,但总能选择自己想要见的人见上一面吧,上次我不告而别,我怕你会责怪我。” “我怎么会责怪你,只是有些担心而已。”这是实情,在商郅郁不知道他就是栖梧之前,他确确实实担心过那个自称患了绝症的年轻人,担心他是否会继续自暴自弃,担心是不是当夜晚来临,他一个人会深陷在恐惧里无人陪伴,但后来才知一切全是为了演戏,知道他平安无事后,安心要大过生气。 “那就好,我在医院时常惦记,好不容易才又找到机会溜出来,我想再留一周,可以吗?”庄栖风问。 “当然。”商郅郁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你要留多久都可以。” “果然来见你是对的。”庄栖风终于露出笑容,放松下来。 “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你留下来的同时,也要让医生留下来,我不在的时候他可以照顾你。”商郅郁说。 庄栖风又感到不乐意了,撇了撇嘴角道,“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你是要让我在上班的时候也为你担心吗?”商郅郁注视他问。 一句简单的话,让庄栖风立刻妥协。 这种时候林优只有尽量少说话,免得多说多错,徒留下把柄,就让小庄自己去演,虽然这对商郅郁不太好,但覆水难收,也只能如此了。 饭后庄栖风早早去休息,商郅郁让林优去他家坐一坐,顺便说到与庄栖风初次相识时候的事,然后对林优说,“那时我不知道他是在演戏,本来他突兀的出现也非常符合当时的情境,再加上被别人打得浑身是伤,又在发烧,任谁到最后都会相信他说的话的。” “小庄果然害人不浅,说实话,一开始他演戏时的专注往往会让我心惊肉跳,以为又出问题了,因此之前几年我一直在旁边关注,直到后来才放下心,也就不再去片场了,现在十年过去了,我们早就将他当成正常人看待,不过他常常会为了体验角色而自说自话玩失踪,这可真不是个好习惯,还好他被你捡到,这个人,真是不让人省心,哎……”林优说着说着就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嗯,后来我刚好搬家,之后才知道他原来是栖梧,也怪我没有太多关注娱乐圈的消息,本来一开始就认出他来的话,也许我会立刻把他送回来,也就没有后面那么多的事情了。” “你不觉得这是冥冥中早就注定的缘分吗?刚好你在搬家前遇到他,要不是你,也许大家只会当他是个流浪汉,而且他明明那么有名,偏偏你不关心娱乐圈,所以没认出来,于是照顾了他一整个礼拜,这一整个礼拜足够让他认识你,喜欢上你,进而在三个月后突然宣布爱上了你。”刚听说的时候简直耸人听闻,被小庄爱上的人,他压根想象不出来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觉得如果不是倾国倾城,那么就是个十足的受虐狂,后来看到照片愈发惊异,因为从未料到是个男人,看起来也不是前两者的类型,但真正见到之后,才终于了解了。 -- 第68页 “一个礼拜就能确定吗?其实我到现在也无法理解,虽然的确深刻感受到庄栖风对我的好,但关乎于‘爱’,我却还是无法感同身受。”商郅郁道。 “在我看来,‘爱’本就是世上最难捉摸却也是最坚定的一种感情,亲情之中有‘爱’,那种爱不会太激烈,却相濡以沫,友情中也会有‘爱’,那里面体现出尊重、信任和关心,爱情中的‘爱’往往是最脆弱的,因为太专注,也会产生欲求,对对方就会有过多的占有欲,所谓过强必摧,过刚易折,过分在乎的后果,就是常常会被一丁点的误会或其他负面情绪所左右,但若坚持下来,在这个过程之中慢慢懂得珍惜,互相尊重互相包容,爱必定会越来越和谐,但这一定都是相互努力的结果,没有哪两个人一生下来就会彼此相爱的,双胞胎也可能会变得互相仇视,然而谁都希望身边有一个人相依相伴,但恰恰是太多人都不知道付出,也不懂得珍惜,而在我的眼里,你并非不能感同身受,你给的是友情中的关切和爱护,他给的是爱情中的珍惜与尊重,目前看就好像两种无法交融的化学元素,但只要有一定的契机,或者加上某种催化剂,它们就能彼此相溶,最后势必会生成某一种形式的爱,进而慢慢转变为更为和谐的爱。” 商郅郁因为这番话陷入沉思,一时间没有说话。 “当然,若小庄的爱不是那么坚定,中途放弃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本来可能性就有太多种,我只不过是举出我最希望看见的并且是结果最好的一种罢了。”林优说着又道,“至于顾筠兰,因为我不算太熟悉她,不过我想她应该就是那个让你感同身受的人,但人的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未必只能有一个,问题是,她会允许你的身边除了她以外还有重要的人的存在吗?” 对于他这个问题,今天之前商郅郁也许会肯定地替筠兰回答“是”,但先前那通电话却让这个答案徘徊在商郅郁嘴边,始终没有说出口。 林优见状了然地道,“我想一旦她不是,这才是难点,你跟小庄之间,其实本来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不是吗?” 商郅郁微微一怔,他之前从没有这么去想过,但再一深想,便会发现实际上在筠兰没出现之前,庄栖风人还在澳大利亚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答案,他是想等庄栖风回来再告诉他,但恰恰是在那之前,筠兰再度回到他的生命中,他才开始对他早已决定的答案而感到犹豫不决。 “你说得很对,我会再仔细想一想,想清楚之后,我应该能解决你所说的‘难点’,总之对庄栖风,我不会欺骗他,我心里对他是怎样的想法,我就会真实地面对他,筠兰也是一样,这本来就是我做人的原则。”商郅郁说。 “我有一种预感,你会把这两者的关系处理妥当的。”林优笑着说。 “现在的问题是要让庄栖风能早点恢复过来。”商郅郁说。 话题回到这上面,林优一想到眼前的状况,心中不免又纠结起来。 真是……哎…… ☆、Chapter 39 一周的时间过得虽快,但在商郅郁眼里却未必如此,一是庄栖风仍未恢复,二来跟筠兰的两通电话都不是很愉快,周六的时候筠兰找上门,为了避免她见到庄栖风,商郅郁直接把她带出门,回到自己家里,吵是没吵,但筠兰觉得异常委屈,一直哭,任商郅郁怎么安慰都没有用,商郅郁的耐心虽然绝佳,也禁不起这样消磨,最后他也没办法,面对哭泣的顾筠兰不由心烦意乱,最后只好留顾筠兰一个人在他家,离开前对她说了一句话,“你冷静一点,庄栖风是我的朋友,现在是,将来也是,如果你对此需要时间来考虑,我会无条件等你。” 沈熹那边果然准时来了消息,庄栖风等商郅郁上班后便跟林优一同出发去公司,周言谕和沈熹早已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们了,当他们到达后,沈熹就把资料拿出来,递给庄栖风,并对在座的三个人说,“资料已经非常详细了,里面有顾筠兰两任前夫的资料,第一任是法籍华人,但顾筠兰在第二年就离开了法国,因此她仍是中国国籍,还有一个问题是她与第二任丈夫以夫妻关系同居生活前,没有与第一任前夫办理过离婚手续,所以他们仅是一起生活,对外宣称是夫妻,然而今年,时间应该在摄影展之后一个月,顾筠兰突然离开来到这里。” 庄栖风越看脸色越冷,显然顾筠兰是不会对商郅郁说出真相来的,因为她的两段关系很明显都不是正常结束,面对这样的调查结果,一切已不言自明。 “你想要怎么做?”沈熹问合上资料的庄栖风。 “我扮演沈逸帆不是长久之计,前天顾筠兰来我家找商郅郁,林优也知道的,但他再回来后脸色就不太好,我猜他们因为我的事起过争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趁此机会让商郅郁离开一阵,就像上次跟拍那样,顾筠兰这边,着手联系她的前夫,最好是让他把顾筠兰带回法国,等一切事情落定,再把真相告诉商郅郁。”庄栖风似是早就考虑过再三,才会很快地回答沈熹的问话。 “因此我们要完成两件事,一是将商郅郁支开,二是找到顾筠兰的前夫,并告知顾筠兰的所在。”周言谕道。 “嗯,如果第一任前夫已经不打算将顾筠兰带回去,还有第二任不是吗?”庄栖风无不讥讽地道。 -- 第69页 “小优,你怎么看?” 沈熹问林优道。 林优赞同道,“我认为可行,而且这应该是最不着痕迹的做法。” 庄栖风又道,“不过跟拍我有些犹豫,商郅郁不喜欢拍人物,他希望能去到更远的地方拍摄景物,跟拍的诱惑力不仅小,而且相当勉强,有刻意的成分,对他而言又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最好是能联系到相关的摄影组织,让他参与他向往的摄影队,这样距离一远,也不会牵连到他。” “这件事交给我,我有渠道。”周言谕说。 “那联系前夫方面就交给我吧,这件事容易做到。”沈熹说着对庄栖风道,“我必须要求你一件事,在这件事上你要沉得住气,《英雄》就要开拍,你做好你的工作,其他的事放心交给我们,能做到吗?” “你既然对我提出要求,我自然要答允,而且这次我欺骗了他,看起来是不得已,但无论如何都是不应该,我也已经做好准备,等事情解决之后,我才会出面把一切告知他,在这之前,我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庄栖风心中早已作下决定,并回答沈熹道。 听他这么说,林优不禁问,“难道你已经想好如何收场了?” 庄栖风点头,道,“嗯,但接下来还是需要你们的配合。” “哎,都已经装了那么多天,也不差帮你收尾这一出。”林优叹道。 庄栖风沉默不语,托着腮别过脸去,似乎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表情,见此情形,在座三个人皆心知肚明,也不再说什么,都兀自沉思不语。 ---------------------------------------------------------------------------- 商郅郁照常买了菜回到庄栖风的住处,打开门时却并未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庄栖风的身影,他微微觉得讶异,于是放下手中的东西找了一圈,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却又有些不寻常,他立刻打电话给林优,然而林优的电话却一直在无法接通的状态。 商郅郁不禁开始担忧,他联系虞晓澜,未料虞晓澜一接起电话就对他道,“不好意思,我一会儿再打给你。”说完,电话就被她切掉了,商郅郁无奈,刚想试着联系另外一个人,顾筠兰的电话忽然进来,他怔了怔,便接了起来。 “郅郁……”筠兰轻浅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却已不是周六那时给人无理取闹的感觉,而是依稀的示弱与抱歉,这让商郅郁立时心软下来,低低地对她道,“筠兰,那天的事我感到很抱歉,但庄栖风的存在如果会造成我们之间的问题,那么这个问题将会永远存在,我希望你把这点考虑进我们的关系之中,还是,如果要跟你在一起,我连朋友都要放弃?以前的你并不是这样的。” “我……我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兴许是太久的分离,让我因为一点小事都会感到不安,对不起……郅郁……” 顾筠兰越说越低,最后的尾音已几不可闻。 “筠兰,我明白的,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不要想太多,好吗?” “那……我什么时候能来见你?” 商郅郁沉默片刻,回答,“过几天,可以吗?我要想清楚一些事,你也把希望我为你做到的告诉我,会觉得不安的方面也告诉我,我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争执,看见你的眼泪,我也很不好受,嗯?” “嗯。”顾筠兰应了一声道。 “那先这样,我这里还有点事,晚一些再找你。” “嗯。” 虞晓澜的电话很快就如约前来,双方一接通,商郅郁头一句就问,“是庄栖风的事吗?他从我这里离开了,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们都在找他,林医生说他只是去了趟超市的功夫,回来就没看见他了,刚刚我就是在跟公司说明情况,而且他手机好像没带在身上,林医生说之前一直也没看见他用手机,这样我们就无法定位。” 商郅郁听她这么一说,也回忆不起来这一周有见到庄栖风用过手机,之前他的手机就不随身携带,一直都放在卧室里很少去管,不过这一周他似乎并没有在卧室里看见过手机,想了想之后就说,“我会先找找看,如果没有,也许手机他带在身上,先不要放弃。” “嗯,所以我联系的时候还是让他们先去试试定位。”虞晓澜说,“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商郅郁说不上来,“上次他离开后的情形我也不太清楚。”他指的是与庄栖风的初遇,曾经也跟林优提起过,此时他简单地跟虞晓澜说明情况,这一段空白虞晓澜一直有在做猜测,现在总算了解了大概,便对商郅郁说,“他经常做这样的事,拍片前失踪更是家常便饭,严重的时候我们都会联系私家侦探,但我记得那次他倒是按时回来的,让我想想……我接到他电话的时候,他好像是在一个酒吧,那我再去问问看。” “好。”商郅郁应是应了,但林优曾告诉过他虞晓澜对庄栖风以前的事并不知情,因此即使虞晓澜这么说,他心里仍然感到不安,可眼下他也无计可施,他再度给林优打电话,却还是未接通,过了片刻,商郅郁挂断电话。 蓦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商郅郁一看,忽地愣住,瞬间接起来。 只因来电显示竟是“庄栖风”。 “庄栖风?”商郅郁下意识唤道。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才有了回应,的确是庄栖风的声音,低而缓,“是我。” -- 第70页 商郅郁反而一怔,又向他确认一遍,“是庄栖风?不是沈逸帆?” 庄栖风的声音更低了,“嗯,是庄栖风,不是别人。” 商郅郁立刻问,“你现在在哪里?很多人都在找你。” “我很快就会回去,但有些事,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很抱歉给你带来麻烦,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无意增添你的困扰,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我控制不了自己,对不起。”话筒里传来的声音语调相当诚恳,来自于他对欺骗商郅郁一事始终耿耿于怀的心情,但在电话另一头的商郅郁听来却显然不是这么回事,他以为庄栖风只是为了之前那一周给他添的麻烦而自责,于是对他道,“你不需要跟我说抱歉,我有点担心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我没事,你放心吧。这段时间我不打算找你。”庄栖风说着又道,“没错,我是很想跟你做朋友,但这样的情况,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若无其事地面对你,我本来有足够的自信能做到的,至少不会出这样的状况……” “庄栖风……”商郅郁想打断他,却又被庄栖风截了回去,“商郅郁,你不用为我的事而烦恼,如果你这么烦恼,我宁愿自己从未出现过。”他的话让商郅郁心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究竟是什么他一时也说不上来,但他一点也不希望庄栖风这么想,只是此时此刻,他却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电话里又看不见庄栖风的表情,他能想见庄栖风一定一脸的坚定果断,因为他的固执他早有领教。 “如果你不肯让我见到你,那就好好保重身体,注意照顾自己,知道吗?”商郅郁只能叮嘱说。 “嗯。”庄栖风应道,“你也一样。” ------------------------------------------------------------------------------ 林优的电话直到晚上才来,他告诉商郅郁庄栖风已经找到了,并告知他已经恢复的事。 “我知道了,他的情况怎么样?” “已经稳定了。后续我会再好好观察。”林优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说,“他说不能见你,我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一点你不用太过担心,根据之前我们说的,你先把跟顾筠兰的问题想清楚再说,来日方长,不是吗?” 商郅郁回答说“好”,但心中亦道,来日方长。 ☆、Chapter 40 大约在这件事过后的第三天,商郅郁接到了一通电话,让他着实怔了好半晌,那是一通来自《地球》杂志编辑约稿的来电,该杂志是国外一本相当有名的摄影杂志,主题通常是人类、环境和其他生命,现在他们要出一本摄影集,想要邀请他加入,并且还有足够的经费作为支持。 商郅郁不明白为什么会找上他,问了之后,对方反而一怔说,“之前你曾经给我们投过稿,应该没错吧?” 投稿?这么一说商郅郁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详细的情况我们会发邀请函到你的邮箱,时间上面都有写明,请在本周内给予答复,另外,投稿的照片下个月的杂志上就会刊登,样刊过两天你就会收到,稿费本月就打给你,因此回复时请把账号一并告知。”对方如此说道。 商郅郁表示了解,决定先看邮件再说。 邮件很快就到了,上面将合作的细则写得很清楚,包括合约条件等,拍摄地也有好几个可供挑选,每个人一至两个,历时大约三个月左右。 这件事来得突然,由于对方所说的样书还没有到,因此商郅郁总觉得会不会是他们弄错了,有没有投过稿自己还会不清楚?而且他拍的照片基本上都是给报社的,按理也没有多余的照片能够拿得出去投稿,尤其是一本国外的杂志。 一直到两天后,样刊到手,商郅郁见到后,终于恍然大悟。 那果然是自己拍摄的,但他却没料到会是这一张。 那是一张湖景,而在万顷烟渺中有一人独坐,正是庄栖风,是那天他们远足时他无意中拍摄下来的那张照片。 商郅郁想起庄栖风初搬过来那几天,他正好在冲洗这批照片,由于庄栖风的情况比较特殊,因此所有跟他相关的照片他连底片都交给了庄栖风本人,而那段时间他们也正在讨论拍摄的问题,庄栖风说的一些看法很有道理,让他一直深思不已,所谓生命力,其实他非常希望能拍摄出这样的照片来。 “有少数人无论拍摄什么都能找到最佳的感觉,反之就会陷入瓶颈,而且时常如此,另外少数人则因为技术绝佳反而需要拍摄对象的配合,在我看来你就是后者,你的技术和对拍摄这件事的专注程度让你追求完美,这就导致了另一个弊端,往往没有那么多符合你要求的绝对完美的拍摄对象,就算景物也是如此,其实你的技术足够好,只要稍稍放低一点要求,拍出来的任何照片都能堪称完美,至于你理想中的‘好’照片,只要自己有所甄别不就行了?” 庄栖风那时的话一直让他看着照片反复思索,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自己技术好,技术好怎么会拍不出好的照片来?但在庄栖风眼里,却变成了他的要求高,若将要求放低,把照片放出去,就一定有人要。 话虽如此,但被刊登出来的这张照片是他绝对满意的照片,若要放低要求,又应该是怎样的要求? 不过虽然庄栖风寄出去的这张照片还无法验证他那番话,但商郅郁此时的心中仍然有一股莫名的激动,饶是他早已将金钱名利看淡,但若能在摄影这条道路上受到人们的认可,他的内心始终会感到雀跃不已,之前的摄影展因为庄栖风的关系他并没有太多的真实感,可这次却不一样,虽然摄影对象仍是庄栖风不变,但从这张照片被命名为“咫尺天涯”就已经足够将两者区分开来。 -- 第71页 一时间商郅郁只想打电话给庄栖风,告诉他这件事,这明明是庄栖风自作主张瞒着他做的,但他却一点都不会生气,只觉得他为自己的设想和支持无可比拟,无论是用言语还是行动,想起庄栖风曾经对他直言,“那时让你跟拍,并不是随性而为,如果不是我对你的拍摄技术有信心和对我自己有信心,是绝对不会考虑的,再喜欢一个人,也有该做和不该做的分寸,正因为我喜欢你拍的照片,才会希望由你来跟拍。” 依稀记得那时他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前去,但却被庄栖风努力工作的一面所折服,事到如今,自己是否也该有所回馈,抓住庄栖风替自己走出这步的机会? 号码虽然调了出来,商郅郁却始终没能拨出去,距离上回两人通话不过才三天,庄栖风既然需要足够的时间考虑,那么他必须尊重他的决定。 至于杂志拍摄这件事,商郅郁考虑得并不久,但事情来得快,出发就是这个月内的事,报社这边需要先确认过时间,才能回复对方。 几天后他打电话给顾筠兰,约她见面,见面的地点并没有选在家里,商郅郁挑选了一家西餐厅,并且早早地到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难道在顾筠兰眼里,他是真的对庄栖风太过关心,甚至超过了她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要如何体现对她的好?要每天嘘寒问暖,一日三餐悉心照料,还是要对她说那些曾经说过的海誓山盟来证明他对她的重视程度?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如何将两者区分开来,但这种发自内心的关心他又该如何去区分?又如何能够证明筠兰比庄栖风更重要呢?能对顾筠兰的好,就不能这样用相同的程度来对待庄栖风,是这样吗?然而一旦这类事情需要用某种方式来证明,那么做起来就已经不是自然而然,反而会变得相当刻意,他自问很难做到。 顾筠兰一向守时,距离约定时间前五分钟就出现在门口,她看见商郅郁,目光对视的时候下意识微垂眸,随即才又抬起头看向他,就好像很久没见又有些尴尬的模样,让商郅郁不禁一怔。 “你来了。”商郅郁站起来,如往常一样微笑面对她道。 “郅郁。”顾筠兰仍然不肯直视他,只看了一眼就又垂下视线。 “你还好吗?”商郅郁不觉有些担忧,因为她的脸色不算太好,看起来几乎有些勉强。 “……嗯。”顾筠兰只是点头。 这样的她让商郅郁微微觉得很疑惑,从很久以前开始,在商郅郁心里,顾筠兰就一直是一名开朗坚强的女子,虽然她的外表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外向,但她总是以她的微笑鼓励身边的人,就算自己受到打击或遇到什么挫折,只要稍稍安慰和开导,她也很快会振作起来,这就是他曾经喜欢上又一直在意着的顾筠兰,而像上周六那样一直哭也不愿说话的情形他是头一次遇到,今天也是,明明应该有话要说,她却又一言不发。 “筠兰,有什么话尽管说,还是你有什么顾忌,连我也不方便说?”商郅郁开口。 顾筠兰咬了咬唇,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又叹一口气道,“对不起,郅郁,我……我一直有事瞒着你,也……一直不敢告诉你,是我不好。” 听她忽然这么说,商郅郁冷不丁一怔,低声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顾筠兰低下头来,似是非常为难,最终她鼓起勇气,开口道,“我曾经结过一次婚,一直很想告诉你,却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很怕一说出口,你……我跟你之间……就再也没有继续的可能……我……对不起……”她话还没说完,眼泪就止不住落下来。 商郅郁从未想过顾筠兰说出口的竟然会是这样的事,他默默关注顾筠兰那么多年,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她曾经嫁人的事,若然如此,他也早已放下一颗心,因为原本只要她过得幸福,他也就心满意足了,但现在初次听闻此事,而她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恐怕就算是结过了婚,也不见得是一桩幸福美满的婚姻。 商郅郁一时不知作何感想,他默默不语,顾筠兰又断断续续地道,“……我甚至跟他去了法国,但……他虽然一开始对我很好,后来……他本性暴露,不久之后就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喝醉酒回家后还会动手打人,我实在无法忍受……就逃了回来……但,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我再见到你之后,一心只想跟你在一起,可瞒着你我的心里非常难受……那天……那天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哭的,是我突然感到害怕极了……栖梧又是如此耀眼的大明星,我怎么跟他比?你如此重视他,让我觉得自己无足轻重……再加上过去那件事,我总觉得……觉得一旦被你知道这件事……我们之间,就结束了……” 顾筠兰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眼泪也越掉越凶,声音哽咽不已,她的肩头微微颤抖,两只手紧紧相握放在膝盖上,这让商郅郁猛然间觉得有一股难舍的情绪涌上心头,眼前是他最心疼的女人,她却一直是一个人承受这么多,这几年她究竟是怎么度过的,是常常一个人偷偷哭泣吗? 商郅郁无声地递给她一张纸巾,等她慢慢平静。 “……抱歉。”良久,顾筠兰开口。 “筠兰,我说过,你永远都不要跟我说抱歉。”商郅郁想定之后,注视顾筠兰,缓缓地开口,对她道,“其实我很高兴你将这件事告诉我,我可以理解之前你无法跟我坦白的苦衷,我不怪你,筠兰,我既然决定再一次跟你走到一起,其实就已经决定面对很多事,包括我们之间空白的十年,十年里发生的任何事,都是我当初放弃你的过错,我不要你为了我的过错而自责,我更心疼你这样的遭遇,要不是我,你又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人?每个女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而且你也说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我又怎么会因为这样而责怪你?” -- 第72页 顾筠兰因为这番话而怔怔地看着商郅郁,还未擦干的泪珠凝在长睫上,只要微一眨眼就又会掉落下来。 ☆、Chapter 41 若要说商郅郁对顾筠兰感到最抱歉的一件事,就是当时他硬下心肠不与她见面的那段过往。那时他乍闻母亲病重,便立时赶回老家,顾筠兰知道这件事后也跟着赶至,但他不想拖累顾筠兰的决心已下,所以无论她敲多久的门,在门口等待多久,他始终没有开门。事实上早在入学以后遭遇了那件事,在医院醒来时他就明明白白地跟顾筠兰提出分手,可顾筠兰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她为了挽回这段感情所付出的代价让他至今回想起来都会觉得不舍,那时的艰难与心如刀割早已让他刻骨铭心,顾筠兰不止一次通过朋友想找他见面,他去了,却总是狠下心来不露面,看着她一个人伤心离去,有一次她在雨中等了他一天一夜,回去后大病一场,这些他其实都知道,而她病中无数次的来电都被他无视,再后来母亲病逝,他只身离开,从此断的彻底。 因此在此时此刻,他初闻顾筠兰曾经结婚的事,心底浮现的全部都是那时她绝望的背影和伤心的表情,再听她说遇到的那个人并不好,就愈发感到自责,心中总有一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想法,否则又怎会连累她有这样一段不幸的遭遇。 “……你、真的不怪我?”顾筠兰怔了好久,有些不敢相信似地轻轻开口。 商郅郁摇摇头,说,“我怎么可能怪你?” 顾筠兰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心绪翻涌。 过了好一会儿,商郅郁才又开口,但他说的已是另外一件事,因为不管再如何自责,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他无法更改,只能寄望未来,他对顾筠兰更好一点,所以才不得不提到庄栖风,他希望她能了解,“庄栖风虽然是大明星,但其实也是个普通人,需要朋友,需要人支持,需要人关心,我把他当朋友,我希望你也能接受我的朋友,可以吗?” 他话音未落,顾筠兰已用力点头,回答,“我知道的,其实那天我就后悔了,我不该发脾气,不该对着你闹,是我不够大度,我也知道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但也许是因为担心……你对朋友一直都那么慷慨无私,我本来就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居然会……对不起,事后我自己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很过分……” “不要说了,筠兰,我们之间不需要解释那么多,我明白的。”商郅郁忍不住打断顾筠兰执意抱歉的话,温和地道。 顾筠兰听了,便“嗯”了一声。 “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从刚才到现在,他们都还没点吃的,商郅郁拿起菜单,说,“这里有你最爱吃的芝士裹牛排和芒果脆炸布丁,要来一份吗?” “……好。” 点了套餐,顾筠兰因为哭过的原因去了一趟化妆间,她看着镜子,镜子里面的女人脸色苍白,哭过的眼睛微微红肿,她忙拿出化妆包补妆,可是最后,她双手撑着流理台,无力地垂下头来。 她就知道,她知道商郅郁会相信她,但为什么此时此刻,她依然没有丝毫的自信,她跟商郅郁的未来似乎脆弱的不堪一击,这个人那么好,她一直那么努力地想要留住他,但当年一直到她筋疲力尽,最终等到的却仍是他无情离开的消息。 她曾经憎恨过,放弃过,也自暴自弃过,她恨商郅郁为什么能如此狠心,明明相爱着,却仍然能做出如此残忍的决定,明明这一切都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错,却偏偏得到这样的下场,她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最后轻率地决定嫁给追求自己的一个从法国来的交换生。 但那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她只恨当初自己为什么没能坚持到底,如果知道还能再一次找回他,她就应该一直等下去,这样商郅郁一定会加倍对她好,而她也不必对他有所欺骗,更不会有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这种堵心的感觉就算是亲耳听商郅郁说不怪她,她也无法忽视,更做不到若无其事,总觉得一想起过去的事,就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这样下去,两个人又怎么能携手走下去? 但商郅郁对她来说如此重要,那么多年来,她身边并不缺乏男人,可自始至终,像商郅郁这样的男人都没有出现过第二个。 然而再一次遇上他,这个男人经历了一番蜕变,变得愈发沉稳可靠,耐心踏实,她本以为他早已结婚生子,却没想到他对自己依然没有改变。 而她却随波逐流,载浮载沉,因为没有了目标,就没有了期待。 但无论如何,现在商郅郁就在自己的面前,只要一伸手她就能抓住,所以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轻易放手,必须牢牢抓住他才行。 整理好自己的思绪,顾筠兰回到座位。 “我看起来好多了吧?”她坐下前,问商郅郁。 商郅郁看着她,说,“你以后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好吗?” 听他这么说,顾筠兰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餐点适时端上来,烤得恰到好处的牛排散发出一阵阵香味,混合着芝士的味道,惹得人食指大动。 “你先吃点东西。”商郅郁对顾筠兰说。 “嗯。”顾筠兰听话地拿起刀叉,一小块一小块慢慢切着吃。 两人一时无话,待顾筠兰将一整块牛排消灭得差不多的时候,商郅郁才开口对她说,“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 第73页 顾筠兰问他,“什么事?” “是这样,有一本杂志约稿,因此下个月开始我要去出差,大约三个月左右。”商郅郁说。 闻言顾筠兰一怔,“去哪里?要三个月那么久?” “有两个地方,一是墨西哥,第二个是印度。”商郅郁最终选择了这两个地点,一个是玛雅文化和美洲印第安文化的发源地,另外一个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 “什么时候决定的?” “上周收到的邀请函,因为比较着急,也来不及跟你商量,这次机会比较难得,我已经回复对方准备出行,这两天资料刚刚递交进去,正在办理签证。” “是活动拍摄?还是自由摄影?” “是自由摄影。”商郅郁回答,“每一位摄影师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选择一到两个地点,费用主办方承担。” “只有一个名额?”顾筠兰又问。 商郅郁一怔说,“怎么?” 顾筠兰欲言又止,然后摇头,露出微笑说,“没什么,你放心去,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商郅郁看着她,明显逞强的口吻,但他却不明白她究竟在为什么而担忧。 ----------------------------------------------------------------------------- 距离出门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这些天就等签证下来,做攻略,安排行程,跟杂志方确认主题,继续报社的工作。 他跟顾筠兰每天都见面,两人的相处看似没变,但感觉上顾筠兰似乎多了几分小心和在意,这种感觉一直萦绕于心,而且越是临到出门,她越是显得不安,却偏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让商郅郁不免担心,又不知该如何处理。 期间庄栖风没有半点消息,他曾经主动联系过林优一次,林优告知他庄栖风月底就要去参与新片的拍摄,这段时间把自己埋在剧本里研究角色,商郅郁后来还是忍不住问林优庄栖风最近都住在什么地方,因为自从那天他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住过。 “他霸占了小谕的卧室,没什么,这家伙就是这么随便,你别在意。”林优告诉他说。 商郅郁不可能不在意,庄栖风明显在躲他,有家却不回,住到别人家里,但对林优,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道,“我知道了,一切等他拍戏结束再说,最近我也刚好要出门。” “你要出差?” “嗯。”商郅郁简单讲了自己的情况,然后说,“有适当的时机,帮我跟庄栖风说一声谢,我虽然很想自己亲口跟他说,但现在我不想影响他。” “没问题。”林优答应下来。 ------------------------------------------------------------------------------ 一切准备就绪,出门前最后一天,商郅郁带顾筠兰出去吃饭,顺便看了场电影,散场之后,商郅郁牵着顾筠兰的手漫步在回家的路上。 “筠兰,我不想说太多没有用的话,但我一直希望能跟你这么简单的生活,你还记得年少时我们的梦想吗?那时没有生活压力,似乎想去哪里就能去到哪里,好像什么事都做得到,天地再广阔,也能任我们遨游,可当自己经历过才知道,生活是一件很琐碎的事,也许爱情会在岁月中被消磨干净,当时的激情会变成一种美好的回忆,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却会越渐深入,直到再也分不开为止,这十年来我原本一直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归宿,现在再遇到你,也许是老天念在我诚心的份上给我的恩惠,我很感激,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以前我并不急迫,但现在有了你,我愈发要将自己的路拓宽,才能带给你更美好的生活,所以你放心让我离开,等我回来,我还是会来到你的身边,好吗?” 他的嗓音低沉而显得温柔,话虽质朴却又莫名动人心弦,听得顾筠兰心中泛起阵阵暖意,眼眶微微发热,不由自主握紧商郅郁的手,默默点头。 商郅郁停下脚步,低下头,看顾筠兰垂首的样子,伸手轻轻抬起她的脸,不由微微叹息,“你看你……” 顾筠兰一抬头,眼泪就涌出眼眶,她闭上眼睛,长睫轻颤。 商郅郁心底只觉得怜惜极了,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呼吸相交,商郅郁呢喃。 顾筠兰埋首进商郅郁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等我回来,好吗?”商郅郁温柔至极的声音自头上传来。 “好。”顾筠兰在他胸前点头,轻答。 ☆、Chapter 42 商郅郁离开的这段日子,顾筠兰隔周就会去到他家为他打扫一下屋子,免得等商郅郁回来之后到处都是灰尘,哪知就在第二周要过去的那日,她拎着包下楼,却在楼下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嘿,小筠。” 会这样称呼她的人只有一个,眼前的男子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仿佛充满阳光,他身材高大修长,脸庞英俊,一身三件式套装将他包裹得得体又正经,五官深邃立体,曾经让她的视线流连不已,但在他棕褐色的眼瞳底下,却隐约藏有一丝难以辨别的灰影,与他此时露出的笑容极不相称。 尤李。 “可让我找到你了,小筠。” 莫名的,顾筠兰开始发抖,她只觉得自己的手掌心冰凉,仿佛整个人都落入了冰窖里。 “我找你找的很辛苦,你可知道?”尤李依然面对她微笑,说。 -- 第74页 顾筠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多年前的噩梦再度出现在眼前,她好不容易才躲开他,却没想到多年后他居然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怎么不说话?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六年?还是七年,我非常想念你,你呢?会不会在孤枕难眠的夜里想起我?” 顾筠兰苍白了脸,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哎呀,你好像在发抖呢,是在害怕吗?”尤李含笑,走近一步道,“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克服掉这个坏毛病呢?” 顾筠兰双腿发软,她动弹不得,明明尤李越渐逼近,她仍然束手无策,呆立当场。 尤李继续走近,顾筠兰纤瘦的身影完全被他高大的身形笼罩,接着,她的手腕被抓住,桎梏地疼痛立即袭来。 尤李的表情却愈发亲切,“怎么,不带我上楼去坐一坐吗?” 顾筠兰心知躲不了,尤李已经强硬地拉着她上楼,她沉默地转过身,被迫迈开脚步。 “嗯……几楼呢?”尤李喃喃地道。 顾筠兰摸出钥匙,停在自己家门前。 “原来是这里。” 顾筠兰打开门,尤李仍然拉着她,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尤李转身,将门缓缓关上,随后“咔嚓”一声,落了锁。 ------------------------------------------------------------------------------ 商郅郁第一个目的地是奇琴伊察,他先后走访了金字塔、神庙、洞穴和天文台等地,历史的刻痕仿佛在此地留下了重重的一笔,建筑和石雕承载着几千年的文明,他被宏大的建筑和神秘的玛雅文化深深吸引,等他终于结束拍摄,已经是两周后的事了,在转往南下加利福尼亚的途中,他打了第一通国际长途给顾筠兰。 顾筠兰的声音明显不对劲,很轻,很弱,还有些微的颤抖。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病了?”商郅郁担忧地问她。 “……没事,我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顾筠兰回答。 商郅郁微微皱眉,又说,“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早点去看医生,别勉强自己。” “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我,你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筠兰?” “我还有点事,抱歉。”她话音一落,信号就断了。 商郅郁不觉疑惑,决定晚一些再联系一次看看。 ----------------------------------------------------------------------------- 顾筠兰默默穿上衣服,尤李从背后伸出手一把搂住她,手上既不规矩又用力,边说,“你果然还是觉得寂寞,所以身边从不缺男人,不过,难道你觉得我会容忍吗?”他手上越发用力,又揉又搓,顾筠兰忍受着他过分的举动,难堪地别过头去,默不作声。 “小筠,别离开我,好吗?”尤李起身慢慢贴近她,一直到两个人的身体贴合到没有一丝缝隙,他低下头亲吻顾筠兰的肩头,呢喃道,“你看你,又在发抖了,可别逼我惩罚你……” 顾筠兰咬牙闭眼,语音也随着身体的颤抖而略带抖动,“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错了,你忘了我教过你的话吗?你应该问,‘要怎么样你才肯侵犯我’,不是吗?”尤李阳光般英俊的面容因他眼底那抹逐渐放大的阴霾而意外显得变态异常,从外表压根看不出他的本性,此时通过他说的话已暴露无遗。 “你看,像那样的画,这几年累积下来,已经有一千多幅了,证明我每天都想着你,难道你不会觉得很感动吗?”尤李深情地瞥了一眼距离床尾不远处的画架,同时掰过顾筠兰的脸,那是一幅油画,上面的油墨还是新的,显然是刚画不久,但内容却似古代的春宫图,里面只有一个人,姿势绝对称不上雅观,面部表情相当生动,将痛苦、愉悦,并夹杂着几分隐忍和羞愧的细致表情刻画地异常完美,好像画中那人就在眼前,简直出神入化,栩栩如生。 顾筠兰不想看,因为她很清楚那个全身□□的人就是她自己。 尤李在绘画方面的天赋让人羡妒不已,要不是他人前的才华,顾筠兰也不会因一时迷惑而深入火坑。 但他华丽的表象背后,却是如此阴暗下流,偏偏要画那样的画,只因那会让他异常兴奋。 “你可知道,只有你,才是我画画的目标,一直以来,我想画的人只有你。”尤李重新把她拖回床上,继续埋首在她的颈间,啃咬着、吮吸着、呢喃着。 顾筠兰不自觉地浑身发抖,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她自从尤李出现起就一直深思究竟是谁把她的下落告诉了他,她明明已经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而且辗转了好几个城市,可是现在却功亏一篑,当尤李忽然出现的那一瞬间,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难道真的只有死,才能摆脱掉他? 身体因为难以忍受而战栗不止,顾筠兰只觉得生不如死,她好像回到了九年前,她本以为去到法国会迎来不同的人生,以为自己会距离梦想更近一步,哪里知道等待她的是一扇来自地狱的大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噩梦,让她惊恐万分,度日如年。 “你真的希望我跟你回去?”顾筠兰努力忽视身体因感觉而带来的变化,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缓缓开口问。 “这还用问吗?小筠,你是我最爱的人,要我说几次你才能明白呢?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难道我做得还不够,以至于你并未深刻地感受到?”尤李一面说,一面身体力行。 -- 第75页 “那么……如果我答应跟你走……你会为我做一件事吗?” “嗯……是什么呢?” “究竟……你是通过什么人、才找到我的?” “……这很重要吗?” “……重要。”顾筠兰斩钉截铁地道。如果只有死才能逃离,反正只有这条路,她一定要弄清楚,第一次是她自己识人不清,但她那么努力逃离过往,究竟是谁给她带来了第二次的噩梦?如果她不弄清楚,死也会死得不甘心。 “好吧……等你再一次感受到我无比热烈的爱意,我就会告诉你……”尤李在她身上恣意挥洒汗水,予取予求。 顾筠兰闭上眼睛,手指深掐入床单,再一次陷入冰冷的绝望之中。 ------------------------------------------------------------------------------ 商郅郁在南下加利福尼亚逗留到第五天的时候接到顾筠兰的电话,彼时他正在拍照,但那头顾筠兰的声音愈发显得虚弱无力,不禁让商郅郁深深感到担忧,连忙放下相机问,“筠兰,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你千万不要瞒我,好吗?” “郅郁……郅郁……救我……快来救我……”顾筠兰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显得万分无助,听起来又相当痛苦。 商郅郁向来冷静自持,稳若磐石,此时也不禁心头一惊,奈何此时身在另一个半球,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再问,“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是那个人……我的前夫……他、他找到了我……” 商郅郁想起顾筠兰曾经说起过她的前夫醉酒后会动手打人的事,忙问,“他打你了?” “救我……郅郁……我只有你了……”顾筠兰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说。 “你不要怕,我先找人帮忙,把你救出来再说。”商郅郁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想到的是林优。 “不要……你不能让人找到我……我……不想被人看见这幅样子……”顾筠兰继续哭泣道。 “我让林医生过来——” 商郅郁话没说完,就被顾筠兰打断,“不行!不可以。” “筠兰听话!”商郅郁心急如焚,声音重了几分。 “郅郁……我只相信你,没有人知道我来找你……没有人知道我离开了原本的城市……为什么他会找到我?郅郁,我在这里只认识你,只了解你……”顾筠兰的声音带着几分恐惧,更像是一只惊弓之鸟。 商郅郁因为她这番话冷不丁一怔,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却一时没有抓住。 “……他就快回来了……我必须挂了……”顾筠兰的语音仓惶不已。 “你不要怕,我立刻赶回来——”商郅郁当机立断,对顾筠兰说道。 “嘟、嘟、嘟——”话音未落,信号已被切断。 商郅郁不浪费一丁点时间,立刻设法订回国的机票。 六个小时后他人已经在墨西哥城的机场候机,等待让人觉得时间分外漫长,空白中他不免想到刚才顾筠兰在电话里所说的那些话,认识顾筠兰的人除了自己,寥寥无几,而包括郑宜翎在内,任何一个人都有办法调查顾筠兰的来历和背景,但要将顾筠兰的下落告知她前夫,郑宜翎没有理由这么做,虞晓澜、林优则未必如此,也许为了庄栖风,他们会选择这个方法。 再者,时机未免太过凑巧,为什么偏偏是他离开的时候?他最清楚庄栖风的神通广大,跟拍一事亦是他威逼利诱之下促成,他胃出血有人第一时间通知给庄栖风知晓,那么这次拍摄的行程…… 他无法抑制地想到这里,已有一个声音不断阻止他,要他不能再深想下去,而他内心也希望这些都只是巧合,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直努力尝试对他人怀抱的信任,他不想再度失去这份信任。 ☆、Chapter 43 距离《英雄》开拍只剩下三天的时间,庄栖风依然专注于角色之中,商郅郁离开的消息他从周言谕那里得知之后,就再也没有过问其他任何事,直到这日一条短信的到来,让他未及深思,便答应赴约。 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但署名却是顾筠兰: 我已答应跟尤李回法国,在此之前,我想跟你面谈一次,我相信你会露面的,因为你跟我一样,爱着郅郁。 庄栖风不确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以至于顾筠兰得出这个结论,但事实上他对此隐约也有所预料,只因女性在这方面的嗅觉总是异常灵敏,现在看见这样一条短信,心知肚明大于惊讶和疑惑。 约定的地点正是他租的地方,商郅郁对面,赶到的时候,顾筠兰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他了。 他家的钥匙曾给过商郅郁一把,此时此刻,顾筠兰出现在自己的家中并不会让他感到吃惊,然而他也很快意识到究竟为什么顾筠兰会知晓他曾试图隐瞒的事,至少每每顾筠兰在场的时候,他从未表现出他深埋在心底的那份感情,但这不代表顾筠兰不会发现,因为庄栖风已经看见顾筠兰手中拿着的那本剪贴簿,正是自己带在身边,贴满了商郅郁所拍摄的新闻照片的其中一本。 顾筠兰的脸色并不好,她今天穿的又是一件款式宽松的黑色长袖棉质衬衫,衬得肤色愈显苍白,衬衫领口很高,她把纽扣一直扣到最上面那一颗,将脖子以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她见庄栖风进门,便放下剪贴簿,站起来,与他对视。 庄栖风看着此时的顾筠兰,总觉得她的眼神或是她的神情跟以往所见的那名女子并不相同,似乎少了几分温婉,却多出几分深沉,少了平日里的素雅,而多出几分坚硬。 -- 第76页 “你想跟我谈什么?”庄栖风希望速战速决,他对顾筠兰的好感,早在知道她欺骗商郅郁那一刻便已消失殆尽。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的答案能让我满意,我就自动离开郅郁。”顾筠兰目不转睛注视庄栖风,仿佛在邀请他进入一场赌局,“这本来就是你想要达到的目的,不是吗?” 庄栖风不置可否,只说,“你问。” 顾筠兰早有准备,问出第一个问题,“你来赴约,就是证明我想得不错,你的的确确爱上了郅郁,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庄栖风面不改色,答道。“我是。” “他知道吗?”顾筠兰再问。 “不知道。”简洁的三个字,不见一丝犹豫。 “那么第二个问题,我要你亲口承认,你找尤李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离开郅郁?”说着,她又补充一句,“当然,如果不是,你也可以否认。” 庄栖风心知这场约见顾筠兰必定是有备而来,也绝不可能像她所说只要他的回答让她满意她就会自动离开,而这些问题一旦他承认之后,必然会面临商郅郁的质问,那么届时顾筠兰的离开便会适得其反,可当初既然敢做,他就没有否认的必要,他做决定的那一刻,就对此有所准备,若因为了让商郅郁认清顾筠兰而导致再也无法接近一步,那亦是注定,若然结果不如他所想,反让商郅郁更加坚定的与顾筠兰走到底,而顾筠兰也因此不再有所欺瞒,那么他也只能认命,并且默默送上祝福,如此而已。 想到这里,庄栖风答,“是。” 顾筠兰对他的回答似也早有预料,神情无动于衷,出声又问,“那么下面一个问题,如果郅郁依然不选择你,毕竟你是一个男人,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我只能回答你,我永远也不会勉强他。”庄栖风一字一句地回答。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顾筠兰开口的同时,手指慢慢伸向自己领子上的纽扣,“你可知道,你做了一件什么事?你可知道,尤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一面说,一面动手将纽扣一颗一颗缓缓地解开。 庄栖风暗暗攒眉,不明白顾筠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要做什么,但很快,他就因眼前所见到的一幕而震惊异常,只因这时顾筠兰裸-露出来的上半身浑身是伤,有被鞭子抽打的痕迹,有被烟蒂烫过的痕迹,更有被绳索勒绑的痕迹,看在庄栖风眼里只觉得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尤李看起来一表人才,又是一名才华横溢的画家,但你知道他华丽的表象背后,是怎样的龌蹉和无耻?又是怎样的变态和疯狂?你将我送到他手中,就是重新让我回到地狱,无论是什么理由,你这么做的后果,都让我无法原谅。”顾筠兰敞开自己的衣服,袒露出难以掩饰的伤痕,语调中充满愤懑,和无与伦比的憎恨。 “这些……难道都是那个人……”庄栖风眉头深蹙,语意深沉地道。 “你已亲眼所见,难道这些是我自己弄的?”顾筠兰不禁反问。 “所以,你才会逃离法国?所以你才无法正式跟他离婚?”庄栖风再问。 顾筠兰听他一说,不由地问,“你以为,是我刻意隐瞒郅郁?” “但在你来此之前,也曾跟另外一个人一起生活,不是吗?” “我不想为此辩解,因为我并不是那种能够独立到可以离开男人独自生活的女人,但我的心中只有郅郁,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顾筠兰直视庄栖风的目光,毫不隐讳地道。 庄栖风早因眼前这一幕而心弦震动不已,现今的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他万万料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一层的缘故,对尤李的调查他们已经足够仔细,却疏漏了如此重要的一点,而事实上,拥有这种癖好的人也毫无可能将这一面暴露给他人知晓,被他伤害的人恐怕也只能继续忍气吞声下去。 “我欠你一句抱歉,尤李的事,我会设法替你解决,他将你伤害成这样,源头终归是我,我会负责到底。”庄栖风原本的目的不过是使顾筠兰知难而退,但现在事情的变化已超出预想之外,他无意伤害她,尤其是如此严重的伤害和虐待。 顾筠兰似是有些意外,却又像是接受了他的歉意,她慢慢扣回纽扣,并道,“尤李的事我会自己解决,不需要你来插手,我的问题已经结束,这里本就是你的住所,我要离开了。” 她说离开就离开,走得很干脆,庄栖风默默注视她过分纤瘦的背影,一股难言的自责涌上心头。 尤李的事,是他始料未及,所谓请佛容易送佛难,要如何解决,他必须考虑清楚。 是他将顾筠兰伤成这样,若无法解决这件事,他还有什么面目再去见商郅郁?就算事情解决干净,恐怕这次的欺骗所造成的后果,他和商郅郁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恐怕也难以修复如初,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必须负起这个责任来,算是对商郅郁有所交代。 想清楚之后,他联系陵裳云,沈熹和周言谕那里已不方便说明,否则势必要透露顾筠兰的事,幸好尤李并非中国国籍,陵裳云又诡计多端,第一阶段的任务,只要设法将他遣送回法国即可,但没想到陵裳云两天后联系他,说尤李忽然人间蒸发,偌大的城市里遍寻不着,庄栖风感到纳闷不已,思前想后,他把顾筠兰的手机号码告诉陵裳云,让她试试能否通过顾筠兰找到尤李,同时他担心顾筠兰再出事,便拨通了那个号码,谁知电话里传来极其微弱的求救声,“救我……救救我……” -- 第77页 庄栖风一听之下愈发心急,可信号立时被切断,幸好陵裳云很快有了消息,告知他此刻手机信号所在之地,庄栖风当下就说,“我离得比较近,现在就赶过去,我们在那里会合。” 那头陵裳云才答了一个“好”字,庄栖风就挂断电话匆忙赶往目的地。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绵密的小雨,城市里车水马龙,道路愈发拥堵,庄栖风将跑车飚得飞快,在车流里不停穿梭,一连闯过三、四个红灯,二十分钟后,他终于来到陵裳云告诉他的地点,但由于地点在一条深巷之中,跑车无法进入,他便将车停在路边,下车走进去。 一路深入,所见几乎都是破败的农民房,也不知里面是否有人,雨水嘀嗒落下,庄栖风并没有带伞,雨势也渐大,不多时他就已全身湿透。 再走一段,就是陵裳云所说的仓库,顾筠兰的手机信号就是从这里面所发出。 仓库的铁门锈迹斑斑,此时半敞着,仅容一人进入,而里面隐约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庄栖已等不急陵裳云来到,已只身进入。 一走进仓库眼前就一片昏暗,霉味扑鼻而来,仅有的窗户也蒙着厚厚的灰尘,光线无法穿透,再加上下雨的缘故,使得里面愈发暗淡,但仓库并非空无一物,隐约能见堆得高高的木箱和零落的麻袋,遮蔽了不少视线,不过那上面蜘蛛网和灰尘随处可见,看起来废弃已久。 “……你终于来了……”夹杂着啜泣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庄栖风听出那人正是顾筠兰,他走近几步,就在一排木箱的后面,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顾筠兰。 此时此刻,被撕碎在一旁的衣服和一地的狼藉清楚地告诉他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残忍的事,顾筠兰正浑身颤抖,身上的伤比之先前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旁有人脱下外套轻轻将她包裹,庄栖风这才注意到,顾筠兰伤痕累累的手正紧紧攀着那人。 那人听见脚步声已慢慢转过脸来,却让庄栖风顿时愣在当场。 商郅郁! 他怎么回来了?又是何时回来的? “……郅郁……怎么了?” 庄栖风心头大震,一时忘记开口,看着商郅郁慢慢将顾筠兰打横抱起,然后再转身面对他。 “庄栖风,你果然知情。”商郅郁的眼神是庄栖风从未见过的漠然冷淡,声音又低又沉,语调里充满了失望,然后再转变到无情。 这时在这里看见庄栖风,一切已不言自明,商郅郁也已不愿去深想,他这次的出行,亦或是连更早之前庄栖风的发病,是不是其实都是庄栖风为了得到自己而用的手段,因为更严重的已经发生,那些早已不值一提。 庄栖风只觉得浑身冰凉,错愕万分的同时,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他无意识地看向顾筠兰,顾筠兰仅与他对视一眼,便将头深深埋入商郅郁的怀里。 “……我……不想看见他……带我走……” “嗯,我带你走。”商郅郁低声道,随即抱着顾筠兰慢慢越过庄栖风身边,就在两人交错而过的时候,他忽然留下一句话来,“庄栖风,从今以后,我们,再不是朋友。” ☆、Chapter 44 庄栖风,从今以后,我们,再不是朋友。 纵然早已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可能,但庄栖风仍然没有料到真正听那个人说出口,会是如此伤人,仿佛被一把刀狠狠扎进心窝,一瞬间只觉得浑身感觉被抽空,此时他身处在灰蒙蒙的仓库里,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双脚钉在原地无法挪动一步,商郅郁那样的眼神他不愿也不想再看到。 可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他牵扯出来的,是他伤害到顾筠兰的,他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可以向他辩解的? 但隐约的,他又觉得事情太过凑巧,商郅郁会出现在此时此地,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可顾筠兰毕竟是受害者,没有因就没有果,这就叫自食其果,不是吗? 庄栖风垂下头来,恍惚地看着地面上自己的身影,直到另一条身影与自己重叠,他才回过神来。 是谁? 念头乍起的瞬间,脑后蓦然袭来一阵剧痛,随即意识远离,陷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 庄栖风失踪,成了《英雄》开拍时最棘手的事,一日找不到庄栖风,《英雄》就一日不能开机。 就算庄栖风玩失踪已是司空见惯,但开机前仍不见他出现,就显得不那么寻常。 “前几天他还好端端地待在这里,不过监控和保安都已确认三天前他曾离开过一次,四个小时候才回来,前天出去后就没再回来,不知道他最后联系的那个人会是谁?”虞晓澜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这次的情形绝不寻常,庄栖风只字未留出走,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 “时间一到我们就报警,同时联系私家侦探,顺便再问问商郅郁他那儿有没有接到电话。”相较之下,周言谕显得比较冷静,但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显然还不知道商郅郁已经提前回国,当虞晓澜心急如焚一通电话拨过去后才意识到应该拨打商郅郁之前给的另外一个全球通号码,哪里知道电话却意外地接通了。 “咦?你怎么……”虞晓澜一怔之下反应过来,“哦,你应该开通了国际漫游,难怪能打通。” “我已经回来了,有什么事请说。”商郅郁的声音在虞晓澜听来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冷淡,她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便又说,“栖梧失踪了,我想知道这两天他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 第78页 “前天我见过他一次。” “前天?”虞晓澜对照庄栖风离开周言谕公寓的那个时间,问商郅郁,“是在这之后吗?” “嗯。” “那你见过他之后,知道他去了哪儿吗?” “不知道。” “这样,那我知道了,不过你为什么会提前回来?”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挂了,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能告诉我你跟栖梧为什么见面吗?他从没这么反常过,是不是……呃……”虞晓澜后半句话梗在喉中,商郅郁一听就明白过来,说,“你想问是不是跟我有关?我不太清楚,但那天我已经跟他说明白了,以后他的事跟我无关,如果找到他的话就请看好他,也不用再给我打电话。” 咦? “到底出了什么事?”虞晓澜不禁一怔问。 “等找到人之后自己问他吧,我没什么可说的。”商郅郁虽然仍保持着一定的耐心,但显然已经不想再说下去,“我可以挂了吗?” “啊……嗯。” 虞晓澜才回答,耳边就只剩下“嘟嘟”声了。 她连忙将情况转告给周言谕知晓,周言谕不由一愣,立刻询问杂志社,不料杂志社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本来三个月的时间商郅郁都是自由行动,只要最后说定的照片交出来就算是完成了合约内容,至于中途回国因为费用不在他们承担范围之内,因此也不必过问。 “只有一个可能。”周言谕和虞晓澜同时都想到一个人,顾筠兰。 “难道是她前夫的出现刺激了她,起了反作用?”虞晓澜不禁问。 “不无这个可能。”周言谕说罢,给沈熹打电话,沈熹正在外地出差,得知庄栖风的事之后已答应尽早赶回来,此时接到周言谕的电话就道,“我在机场,就要登机了,你这边有消息了吗?” “商郅郁忽然回国,我想顾筠兰这边一定出了问题,会不会跟尤李的下落有关,之前你说尤李告诉你的联络人他正要准备回法国,但之后就没再联系到他,会跟这件事有关吗?”周言谕直截了当地问。 “我这边还没有进展,尤李失踪已经好几天了,我正让人四处寻找。”沈熹在电话另一头道。 “我总觉得这件事跟顾筠兰有关。”周言谕说。 “一步一步来,先把我们能掌握到的信息尽快了解清楚,栖风那边应该也联系过什么人,你找找看陵裳云,之前商郅郁的事栖风就是拜托她调查的,她找人很有一套。” “好,我这就联系她。” 不联系不知道,谁知一联系,周言谕才知道陵裳云早他们一步就已经在调查庄栖风的下落了,并在听完他了解到的情况之后说,“前两天他让我找尤李,希望我能设法将他遣送回国,但尤李失踪,后来他突然要我查找顾筠兰的所在地,结果手机信号显示是在一个仓库里,我跟他约好一同前去,可是当我到达的时候却没见到他,不过仓库里有蹊跷,证据显示不久之前至少有人在里面发生过性关系,我今天找到顾筠兰,她人在医院,精神状态很不好,但什么都不肯说,我询问过医生,果然前天在仓库里她是受害者,商郅郁一直陪着她,如果按照你所说的,商郅郁在那里应该曾经见过庄栖风一面,因为后来我就没再联系到他,所以照此推断,庄栖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失踪的,只不过现场没有留下其他痕迹,我正想给虞晓澜打电话,没想到你电话就来了,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也没跟你们联系过,那么现在就立刻报警。” 周言谕越听眉头拧得越紧,从陵裳云所调查的一系列事情看来,这次栖风失踪的事并不简单,显然是已卷入了某个事件当中。 “了解了,我即刻跟沈熹汇报,栖风身份特殊,我们必须做好警方涉入的准备,万一变成绑架或者勒索案件,要将消息封锁在最小的范围内。” “我在警局里有朋友,我会拜托他让我参与调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人才行。” “那就麻烦你了。” 周言谕挂断电话,再给沈熹打电话时他已关机,想来人已经在飞机上,周言谕不再浪费时间,当下联系警方,鉴于庄栖风的身份和身价,警方负责人知晓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全面封锁消息,在全方位搜索过仓库之后,便立案开始调查。 ----------------------------------------------------------------------------- 顾筠兰是第一个要做笔录的人,由于她精神情况不稳定,商郅郁被允许陪在她身边,另一方面,陵裳云介入此事,她请警局里的朋友疏通了一下,作为该案件的协助人也参与其中。 可是只要一问到尤李,顾筠兰就一直发抖一直哭,她基本上什么都没说,陵裳云最后只好单独询问商郅郁,商郅郁见警方介入,也想到这次庄栖风失踪的事并不单纯,他虽然在现场没有看见尤李,但难保那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行为,便如实对陵裳云说道,“我下飞机就看见短信,是筠兰留给我的,当我赶到仓库的时候只有筠兰一个人,并没有见到尤李,之后庄栖风赶来,我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陵裳云追问。 商郅郁照实告诉陵裳云。 “针对尤李的情况,顾筠兰有跟你说什么吗?” 商郅郁回答,“我知道的并不多,尤李的存在是我出国前几天才知道的,筠兰是为了逃避尤李才从法国回来,这些都是事实,她一直不敢说出这段过往,但毕竟我们就快要结婚,她最终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当时尤李并没有出现的可能,可是当我离开没多久,她就变得不对劲,我想尤李应该就是那时出现的,三天前我接到筠兰的电话,她显得害怕极了,并告诉我尤李找到了她,我当下就坐飞机赶了回来。” -- 第79页 “所以说,她是先给你打电话,再向庄栖风求救的。”陵裳云分析道。 “应该是这样。” “顾筠兰连你也隐瞒,那么庄栖风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尤李的事的呢?不然他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地跑去救人。” “这我不太清楚。” “这点很关键,尤李不会自己告诉庄栖风,我想按照道理,顾筠兰应该也不会去跟庄栖风说出这件事来的吧?” “你在怀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庄栖风还有没有接触过别的人,说不定能得到一丝线索。”陵裳云很快回答。 “我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他。”商郅郁说。 “我们会尽全力。”陵裳云道。 ☆、Chapter 45 黑色,深不见底,不知道哪里是出口,前方也看不见一丝希望,像是陷入绝望的漩涡,越陷越深。 身上的疼痛愈发鲜明,感官在黑暗中也越渐加强,他早已记不清楚这副身体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只因此时此刻最疼的是头,从他的大脑深处不断扩散,以至于久远的回忆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浮现。 “……你要忍耐住,这点疼痛都忍耐不了,妈妈就不爱你了,知道吗?” “唔……知道……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嗯,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水,四处都是水。 这是什么地方? “……” “我们一起去见哥哥,好吗……” 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他被水团团包围,连一点空隙都没有。 一转眼,另一个人拿着刀,神似的脸庞上血泪斑斑,又疯又狂,“都是你!都是你抢走了小风……我恨你,我恨你!” “小风……不要阻止我……杀了我……” 头疼欲裂,被埋葬已久的回忆像是惊涛骇浪一样向他源源不断涌来,却又极度混乱,此时已不知是心疼还是头疼,亦或是身体上的疼,皆让他无可抵挡。 “唔……”不可自抑地发出痛苦压抑的呻-吟声,庄栖风缓缓睁开双眼。 “你终于醒了,呵呵……”昏黄的灯光下,那个人手持匕首的样子就像是握着一支画笔,眉目中尽是疯狂的神色,而庄栖风被他用绳索牢牢绑在床头,身上的衣服早已凌乱不堪,先前的一番抵抗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手臂和腿上的伤口正汩汩流着血,但越是疼痛刺激,他往昔的回忆也越是清晰。 难怪,那样的回忆他想丢弃,他的母亲是精神病,以折磨他们俩兄弟为乐,他的弟弟遭受遗传,病发的时候想杀掉自己,而原本正常的他,又真的是正常的吗?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能正常得到哪里去?所以连亲生父亲都把他丢弃在精神病院里,那么还有什么是值得他期盼的?他努力演戏,也只不过是希望面对病痛,克服顽疾,他千方百计想证明自己没有病,但事实呢,追根究底,他失去的记忆一直是隐患,一旦爆发就又会将他拉进无底的深渊,然后慢慢将他淹没。 而眼前这个人,是要跟他比疯狂吗? 哈哈哈…… 庄栖风对眼前的一切丝毫都不以为意,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苦苦追求商郅郁,因为他原本以为那个人就是自己的终点,那样温暖的人,那样和煦的笑容,那样宽阔的胸襟,使他安心,让他放下一切心防,让他不再被过往所累,因此他拼命追逐,再苦都不怕,什么爱情,什么友情,他统统无所谓,他只要那个人待在自己身边,就好像是追逐到了心中那轮明月,又像是想抓住了最后一丝光明一样,但当那个人都容不下他的时候,他还能剩下什么?又或是,他本就奢求得太多,他原本拥有的,就只有一段破碎的过往,一颗破碎的心,和一副破碎的身体,仅此而已。 绝望,随着思绪而蔓延,无边无际,再也看不到尽头。 ------------------------------------------------------------------------------ 距离报警之后又过去三天,加上之前没到的四十八小时,庄栖风失踪已经有整整五夜四天了,警方的突破口在一天前就已出现,他们在市郊的位置找到了庄栖风的跑车,遂派人调出所有的监控设备,尝试确认跑车曾经经过的路线,再按照该路线请专人模拟疑犯可能的藏身地点,毕竟他带着一个人,行动不便,因此在第二天傍晚时分,警队已排查到最后一个可能的地点,而且也已出现曾见过疑犯的目击者,整个行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救人是第一要务。 陵裳云将这件案子一跟到底,但在跟进途中,她一直心存两个疑惑,一是绑架庄栖风的人目的不明,好像只是为了绑架而绑架,根本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这简直毫无道理;第二个疑惑还暧昧不明,但她总觉得一个刚从法国来到这个陌生城市的异乡客,再怎么变态,也不至于做出对自己如此不明智的事情来……除非他患有精神病,可根据她手上的资料和她这几天搜集了解到的信息看,尤李做任何事都井井有条,而且将他私底下的那面隐藏得非常好,从来没有被人知道过,那么为什么这一次忽然会大爆发?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才引发这种不正常的行为? 总之疑点重重,如果能找到尤李这一切应该就会有解释,更重要的是救出庄栖风。 警队的行动小组已经准备好,此时他们面对的是一幢写着“拆”字的居民房,这里大部分拆迁的居民都已经搬迁走,但因为仍然有钉子户的存在,因此这片区域还没有开始动工。 -- 第80页 救援小组开始行动,陵裳云在外面焦急地等待,不到两分钟,已经收到危险解除的警报,陵裳云很快就冲了进去,却因眼前血淋淋的一幕而震在当场。 尤李和庄栖风皆倒在血泊之中,尤李的颈动脉破裂,血大量涌出,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从眼前的情形能够想象得出当时鲜血喷涌而出的惨烈场面,但他颈部的伤口一点也不平整,撕裂的部位看起来是被咬破的,再看庄栖风,他唇边血迹斑斑,双手仍被紧紧缚绑住,手腕因此被绳子勒得很深,他全身上下也无一处是完好的,幸好还有气息,只是相当微弱,看起来早已陷入昏迷。 救护车迅速赶至,但不知媒体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竟然也第一时间来到,陵裳云跟着救护车去医院,并及时给周言谕打了电话。 赶到医院之后,庄栖风在急诊室待了没多久就立刻被送进手术室,他肺腑挫伤,内出血的情况已非常严重,肋骨也断了两根,大腿骨骨折,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有发炎的趋势,情势非常严峻。 周言谕跟虞晓澜一起来到医院时,在医院门口看见蜂拥而至的媒体,周言谕不悦地皱眉,留下虞晓澜处理。 陵裳云在医院里等周言谕,手术室的灯仍然亮着,陵裳云见到他就摇头说,“他的情况很不好。”说着,她把医生所说的告诉周言谕,并说,“尤李死了,法医在现场的时候就确认他死去已经两天了。庄栖风因为失血过多,又挣脱不开束缚,在尤李死后没多久就陷入昏迷,缺水和失血造成的低温让他没能再清醒,如果我们再晚一点到的话……”后面的话她已不必再说。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先等手术结束再说。”周言谕面色凝重,看着手术室的门说。 “我还想回去调查,我总觉得这不是一件单纯的绑架案,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现在尤李已经死了,我要的答案恐怕只能从法医的验尸报告中才能得到。”陵裳云说。 “嗯,有消息我会通知你。”周言谕点头说。 陵裳云看了手术室一眼,她心头的疑惑因尤李的死而一时难解,从现场和法医的判断尤李是颈动脉破裂导致失血过多而死亡,庄栖风明显是正当防卫,不用负刑事责任,但他被伤害到这种程度,尤李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却让人一点头绪都没有,必须再进行一番深入的调查才行。 ----------------------------------------------------------------------------- 手术一共用了十个小时,沈熹和林优都已经赶到,庄栖风被推出来的时候,医生将他的情况告知众人,“病人昏迷太久,身体太过虚弱,一时无法恢复意识,身体损伤也相当严重,各方面都需要调养,但一切要等他清醒再说,现在我们也无能为力。” “大概多久会醒?”周言谕问。 “还不清楚,我们会把他送到重症监护室观察,等情况稳定后再换到普通病房。” 医生的话让在场的几个人一时无言,他们万万想不到只是简单的一件事,竟然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现在尤李虽然已经死亡,但显然给庄栖风留下了可怕的伤痛。 报道出来得很快,挡都挡不住,周言谕和虞晓澜忙着回去处理《英雄》暂停开拍的后续,更多事情因为庄栖风受伤的缘故都需要一一解决,沈熹全力应对媒体,只有林优排出空挡来回跑医院。 但庄栖风仍未醒,医生也束手无策。 陵裳云中途又来了一趟,她来的时候庄栖风已经换到了普通病房,陵裳云问了问庄栖风的情况,并向林优打听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尤李已死,人也已经找到,警方等庄栖风醒后就打算结案,但陵裳云却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几个疑点让她对这个案件始终无法释怀,凭她多年的经验,她觉得关键就在庄栖风出事前两天的行踪上。 另外顾筠兰方面也有疑点,她和尤李之间发生的事到现在还是空白,他们是怎么到仓库的,商郅郁赶到的时候尤李去了哪里?为什么当商郅郁一离开尤李又出现,又带走跟他完全不熟悉的庄栖风,还有,之前尤李失踪的那两天该如何解释,一连串的疑问随着陵裳云的深入调查不断冒出来,她画出时间线,试图从中推敲出尤李的行踪。 林优将来龙去脉告知她,“小庄在商郅郁离开后就没再过问这件事,公寓的保安和监控也证实了他在那之前都没有出过小谕家一步,我知道你的疑问在于顾筠兰曾被尤李伤害这件事小庄是什么时候得知的,又是被谁告知的,但眼下我这个外行人想来,只有顾筠兰本人才可能告知他这件事。” “我也这么想,而且他的手机我一直没有找到,不过我通过号码查到那天他曾经收到过一条短信,我按照短信的号码拨打过去,却已经是一个空号,这就证明那是一个临时号码,你不觉得这很可疑吗?” 林优听后纳闷地道,“可疑是很可疑,但难道那个人是顾筠兰?也许那个号码就是来自尤李……” “这一切的背后必然有解释,我一定要调查清楚。”陵裳云说着肯定地道,“对了,庄栖风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林优摇摇头,“这一点连我也没有把握,他伤得太严重,一时半刻恐怕很难恢复,我真是担心他,总之这几天我会在,他一醒来我就联系你。” 陵裳云“嗯”了一声,又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才离开病房。 -- 第81页 ☆、Chapter 46 顾筠兰出院后,商郅郁将她接到自己家中照顾,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警察来过多次,但那天的事她始终无法说完整,幸而医院的证明早已出具,证实了那天所发生的事,商郅郁到最后也只能婉拒,请警方的人尽可能不要再来刺激她。 庄栖风被找到的事,商郅郁是几天后看到新闻重播时才知晓的,那时他正准备好晚餐,端进房间跟顾筠兰一起吃,便目睹了屏幕中庄栖风被担架车推出来那一幕,他浑身是血的样子让商郅郁呼吸一窒,虽然给出的画面真的只有短短一秒的时间都不到,但仍然让商郅郁的脚步顿时钉在电视机前,皱着眉一动都不能动。 顾筠兰也怔了怔,她不敢相信地望着屏幕,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商郅郁几乎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原本以为庄栖风只是像往常那样玩失踪,根本没想过情况会是如此严重,但新闻仅仅是新闻,经过各方协调之后播放出来的通常已经不是真相,这一点商郅郁再清楚不过,这则新闻也只是提到因为庄栖风受伤的缘故《英雄》暂停拍摄,而且对于庄栖风受伤这件事含糊其辞,说嫌疑人是跟踪狂云云,可商郅郁却觉得真相绝非如此,因而他在回过神之后,便对顾筠兰说,“筠兰,我必须跟林医生联系一下,庄栖风被伤成这样,也许跟尤李有关。” 顾筠兰对尤李的名字依然反射性的感到害怕,但依然点了点头。 商郅郁看出顾筠兰的不安,只能先抱住她反复安抚,电话的事便一直等顾筠兰睡下之后,他才走到客厅拨了出去。 林优见是商郅郁,很快就接了起来,问,“你看到新闻了?” 商郅郁“嗯”了一声,问林优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跟尤李有关是吗?” “在电话里不方便说,如果你想知道小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过来一趟吧,我也想当面把事情说清楚,免得你误会了小庄,无论你有多么气他,也要在知道原委之后再生气,反正他现在根本醒不过来,也不会再纠缠你。” 听到林优这么说,商郅郁的心不知为何竟狠狠地揪痛了一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这跟他看到顾筠兰浑身是伤躺在仓库里时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甚至程度更深,直撞心底,听林优说庄栖风根本醒不过来,那么显然他伤得比顾筠兰更重时,商郅郁的心中忽然之间只剩下担忧,所有当时在仓库里涌起责难和失望还有被欺骗的情绪居然统统消失不见,这让商郅郁有些发懵,只因若是如此的话,那么他又该将顾筠兰置于何地? 他良久没说话,林优误以为商郅郁根本不想过来,他叹了一口气便道,“算了,事已至此,勉强不得,毕竟这件事起头的是我们,让顾筠兰受到那么大的伤害,小庄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说得不好听一点是自作自受,你不过来也有足够的理由,我也不为难你——” “不是的。”商郅郁蓦然间打断林优的话,只说,“我现在就过来,可以吗?” 反而是林优一愣道,“当然可以,我还在医院。” 商郅郁挂断电话,一秒钟也不耽搁,拿起钥匙便匆匆出门,房间里的顾筠兰听到房门震动的声音,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 ------------------------------------------------------------------------------ 时间已是晚上的十点,商郅郁有些意外这个时间在医院门口还能遇到虞晓澜,后者见到商郅郁不由一怔,脱口而出问,“难道你是来看栖梧的?” 她的语气不佳,显然是因为之前商郅郁对栖梧不闻不问的态度,商郅郁微一点头,道,“我看到新闻,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如何,他总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变成这样。” 虞晓澜虽然不怎么高兴,但看在栖梧的面子上,只能带商郅郁去到病房,而且事情演变至此,也不是商郅郁能想得到的。 一走进病房,商郅郁就看见无声无息躺在病床上的庄栖风,他紧闭双目,脸色苍白,打点滴的那只手上满是淤青,手腕上缠着绷带,除此之外,还有一直延伸到宽大的袖口里的绷带,那上面隐隐渗着血迹,还不知道他身上其他的情况,但仅是看着这样的庄栖风,再想到曾经在他面前会笑会闹的庄栖风,商郅郁便觉得这好像不是真的一样,感觉上他遇到自己就是灾难的开始,如果自己只能不断地伤害到他,那么他宁愿两个人从未相遇过。 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将一切都狠狠断开吧,看见他伤成这样,商郅郁已经对真相究竟是什么毫不在乎了,他仅仅是不希望看到这个人为了他而一再受伤,一点点都不行。 他本来很快就要跟顾筠兰结婚,那么庄栖风醒后是不是又要勉强自己委屈自己只能在他的身边做普通的朋友呢? 哦,对了,他当时已经跟庄栖风了断了一次,他亲口对庄栖风说出了“再不是朋友”这样的话来,依照庄栖风的性格,他醒后想必不会再来打扰他,这样可能再好不过了,也许时间一久,这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淡…… 可是,这么想的时候,商郅郁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会那么难受那么疼痛,竟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像是将什么从自己的身上生生剥离,难道在不知不觉间,他早就将庄栖风的存在视作是理所当然,他愿意纵容庄栖风做任何事,甚至连他伤害了顾筠兰都能原谅?但这仍然达不到庄栖风的预期,因为无论如何,他不会对他产生同性间的欲望,所以,尽管如此,尽管感觉庄栖风似是已经融入了他的生命,他也应该狠心将他拒绝才是,否则,一次一次的伤害究竟何时才是个头呢?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到能够承受这样的重量,但事实上,他无法承受的是在这所有重量之下的那个早已遍体鳞伤的庄栖风,他舍不得看到这样的庄栖风,而且他只要一天变不成同性恋,就不可能完完全全回应庄栖风的感情,就算他能给予一颗最真诚的心,给他友情甚至亲情的爱,也无法弥补庄栖风想要的那部分吧。 -- 第82页 林优出去倒水的工夫,回来就见到商郅郁出现在病床边,他不禁出声对商郅郁道,“小庄肋骨和腿骨骨折,肺部轻微挫伤,除了小腿和手臂有比较深的两道割伤之外,其他相比之下已是小伤,最麻烦的就是他醒不过来,从他陷入昏迷至今已经快十天了,虽然这种时候醒过来也一样是受罪,但这样下去很危险。” 商郅郁陷入两难,听得模模糊糊,隐隐约约间,他听林优好像在说,“……本来我早就想打电话给你,总觉得也许你能唤醒他,可顾筠兰的事毕竟是因小庄而起,听虞晓澜说你好像已经不打算跟小庄再有牵扯……” 商郅郁并未说话,林优已开始跟他说明来龙去脉,他从庄栖风得知顾筠兰离过婚那天开始说起,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诉商郅郁,一直到他们最终决定找回尤李,并将他支开全部都说了出来,见商郅郁始终不发一言,林优只得道,“……我相信小庄,他不是那么软弱的人,一定能靠自己的意志清醒过来。” 林优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商郅郁虽然一开始整个人不在状态,但到后来多多少少也听明白了,他不由无话可说,刚才就已经原谅的一颗心现在更多的已是自责,他更加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如何做,既然要伤害他,干脆一次伤害到底,不应该再拖拖拉拉,当年他对顾筠兰能如此狠心,那么今天对庄栖风也能狠得下心才是。 “我可能,不应该来。”他终于开口,却是这样一句话,让林优冷不丁一怔,但随即,他了然,对商郅郁道,“的确,无论如何,造成这件事的源头在我们,不管那天发生了什么,看在小庄伤成这样的份上,希望你不要再责怪他,他也是因为知晓顾筠兰欺骗了你才会这么做的,并不是耍手段想跟顾筠兰抢得你,他现在无法跟你解释,只好由我代为说明,怎么说我也觉得你们之间应该算是扯平了。” 商郅郁硬下心肠,咽下所有想要询问关怀的话,沉默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也说了,源头是因你们而起,筠兰身心受创,不知需要多久的时间才会恢复,我最近一直责怪自己,因为这都是我自己放纵出来的后果,如果一开始我就不给庄栖风接近我的机会,那么也许他就不会为了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尤李不会来,筠兰也不会受伤,甚至筠兰更未必会找到我,这世上本就有太多无奈和求不得,我做不到两全,心里永远都有一个筠兰,他口中所谓的友情,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现在造成这样的后果,我也无话可说,但我跟他之间,已经结束了。” 林优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看着商郅郁,为庄栖风的不值显而易见,忍不住道,“你这么说太冠冕堂皇了,施舍友情的也是你,现在轻易说结束的也是你,这样的你,究竟置他于何地?” “那么,难道我还要继续跟他牵扯下去吗?事到如今,你要我怎么做呢?”商郅郁反问。 这一点林优自然再清楚不过,他也知道商郅郁的话并没有错,更知道要责怪也绝对怪不到他的头上,因为感情上的事本就太难计较,小庄既然是心甘情愿,那任谁也无法多说一句,所以对商郅郁而言,他又有什么错?没有人规定付出了就一定要有回报,否则这世上也就没有那么多伤心之人了。 可无论如何,这都太伤庄栖风的心了,作为亲眼看着庄栖风苦苦追求商郅郁的他来说,都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有些事是注定的,改变不了,庄栖风现在躺在床上醒不过来,身上所有的伤,包括心里的,也是所有的因造成的果,已经不可能再更改。 虞晓澜本来默默站在一边,她听着他们的话,一面为栖梧感到不值,一面又觉得商郅郁太过残忍,但在她的立场,也不适合说什么,这是一开始就明了的结局,但没有人能想到,这个结局会来得如此突然,代价会如此巨大。 忽地,她看见庄栖风整个人开始微微颤动,紧咬牙关,然后一丝鲜红的血痕竟沿着唇角慢慢渗出来,她连忙按铃叫护士,此时商郅郁和林优都看见了这一幕,林优忍不住说,“果然,你不该来,是我错得离谱,妄想你能够谅解他,进而唤醒他,可是,你却说了这些……不过,这样也好,他想必听得很清楚了,也该对你死心了……” 商郅郁怔怔地看着庄栖风唇角的鲜红,和他紧紧握拳的手,点滴已经因为他过度用力的缘故而使得血液倒流,护士进来一看就立刻进行紧急处理,忙乱了好久,庄栖风才终于平静下来。 商郅郁克制住自己,咬紧牙关,他差一点就要冲上去了,差一点就要开口,心疼的一时无以复加,但事到如今,决不能功亏一篑,他根本无法再看下去,最后扔下一句道,“筠兰遭遇的事,我可以不怪他,他醒后,请他好好养伤,如果可以,希望他能遇到更好的人,尽快把我忘掉,免得他再那么痛苦。” “你这么决定,就这么做吧。”林优毫无办法,缓缓地言道。 商郅郁转身离开,毫不留恋,脚步声听来急促,就像是想尽快远离那样,随着声音越渐越远,病房里忽然间安静莫名,林优默默面对病床上的庄栖风,良久,不由轻叹一声道,“小庄,为何你谁都不要,偏偏选中他?虽然我本以为他会有所不同,但他早有认定的人,更困扰于性向,难道你还要苦苦坚持下去吗?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傻了,如果得不到,及早抽身吧,你都已经被伤成这样了,就干脆放弃吧,我本来是最支持你的,但经过这件事,连我都忍不住要劝你放手了……” -- 第83页 他这番话就快说完的时候,庄栖风的睫毛忽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林优一怔,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谁知,庄栖风就这样慢慢将眼睛睁开了。 “……小庄?” 庄栖风眨眨眼,看着林优,像是认识又像是不认识。 林优也察觉到庄栖风望过来的视线里有一丝陌生,又显得似曾相识。 “……林医生?我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又弱又哑,而这一声“林医生”让林优冷不丁一怔,会这样唤他的人,是当年庄栖风人格分裂时候的另一人格,庄栖风的弟弟,庄栖云。 “你是……小云?”林优不禁问。 “……我是啊,小风呢?小风他去了哪里?” 林优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Chapter 47 商郁郅逃也似地离开病房,像是溺水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水面,他大步走出医院深吸一口气,希望能借此稳定自己动荡不平的心绪,但仍然觉得力气像是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空了一样,这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突然得知父亲被抓进监狱时的那种心情,也像是得知顾筠兰被抓走之后的恐慌,而看见庄栖风那样痛苦得咬紧牙关的模样,他整个人也觉得痛不可挡,空荡荡的好像不扶住什么就要摔倒那样,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几乎是猝不及防,像巨浪一样扑面而来,让他无处可逃。 但他完全没想过自己狠心说出那番话来会令庄栖风痛苦成那样,更没想过看见庄栖风痛苦的模样他完全忍受不了,他本来就最清楚庄栖风有多会逞强,那么爱逞强的人完全压抑不了露出的痛苦模样让他心疼得无法自己,想必是他一直以来累积了太久太久,才会如此罢。 所以,对庄栖风而言,自己的离开也许是件好事,至于他自己,十年前与顾筠兰那样痛苦的分离都经历过了,现在与庄栖风,应该也不会那么难吧?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曾经问过他: ——那什么事会令你感到害怕? 他记得他的回答便是分离。 ——如果我长住下来,我们逐渐熟悉,那么你会不会害怕日后跟我分离呢? 商郅郁想现在的他,已经有了答案。 会,当然会。 商郅郁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迷了路,找不到“家”的方向。 想到庄栖风霸占自己家客厅的模样,想到家里总有个人在等着他做饭,想到每次吃饭的时候他会露出的满足表情,想到他恨不得将整个酒柜都搬过来的殷勤劲,想到他一个劲对自己的好,商郅郁这才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早把庄栖风当成了家人,所以现在才会因为这样的分离而觉得痛苦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多少年了,他努力跟人保持着的距离,就是害怕痛苦的分离,没想到却被这样一个人完完全全打破,是因那个人不断付出的真心,是那个人千辛万苦的努力,才能如此轻易地冲破他的心防,然后一闯到底。 但无论如何,他都认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样做对庄栖风到底是好是坏,可他如果不能作为爱人跟庄栖风在一起,给不了爱人应该给予的全部,那么就该由自己亲手来了断,好过庄栖风一直为了在意他的心情而委曲求全,这不该是天之骄子的庄栖风应得的,他那样的人值得更好的人为他付出,虽然现在的自己也一样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而在所不惜,但可能他错生了性别,所以在一开始就失去了为他付出一切的资格。 走了不知多久,来的时候他心急如焚,拦了一辆的士就匆忙赶至,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因而一直走一直走,仿佛想就这样走到世界的尽头,但最终仍是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他习惯性地拿出钥匙,动作却顿在了门口。 他这时才想起来,里面,还有一个顾筠兰的存在。 顾筠兰,那个很快就要成为他妻子的女子,曾经被自己狠狠辜负过的女子,在刚刚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竟然半点都没有想起她来。 愧疚感顿时涌上心头,商郅郁站在门外轻叹一声,将钥匙插-进锁眼里,轻轻打开门。 现在的他也许无法再为庄栖风付出什么,但顾筠兰仍是他的责任,她不久前又遭遇了那样的事,他不能因为庄栖风的事一再影响到她,尤李的下落他还需要去警局问清楚,若是有必要,他可能还要带着顾筠兰离开这个城市,免得顾筠兰终日惶惶不安。 推开房门,商郅郁走到床前,顾筠兰正静静地蜷在那里,那件事的后遗症使得她常常失眠,又或是噩梦连连,商郅郁总觉得即便是她身上的伤痕慢慢褪去,心里的创伤应该也很难治愈,此时面对她的时候,心底的怜惜和不舍的情绪又统统涌了上来,他真恨不得受苦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顾筠兰,也不是庄栖风。 “对不起,筠兰。”商郅郁轻而低地道,日日拥着她同眠,他最清楚筠兰其实根本没有睡着,他为自己今日留下她一个人而感到抱歉,然而他的心底还藏着另一份更深更沉的歉意,却再也没有机会对那个人说出口了。 ------------------------------------------------------------------------------ “杨老师,杨妧妧老师。” 陵裳云快步追上眼前一名穿着古板颜色挽着最朴素的麻花辫的女子,她走路的时候微低着头,鼻梁上架着的一副宽大的木质镜框眼镜多多少少遮住了她那张白净的脸,当她因为听见自己的名字而转过身来的时候,陵裳云仍是忍不住愣了片刻,只因眼前女子的气质与顾筠兰实在太像,就连神韵都有几分接近。 -- 第84页 “杨老师,你好。”陵裳云停步在她对面,对她道。 杨妧妧并未见过陵裳云,但她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这里孩子的家长,于是问,“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陵裳云出示了一下证件,让杨妧妧愈发吃惊,她没想到会是警察来找她,她显然无法分辨证件的真假,不过当她见到陵裳云随后取出来的照片时几乎是被吓到了,陵裳云那句“我是来调查这个人的事,请配合一下”的话都还来不及说完,杨妧妧就慌忙转过身去,快步走开道,“抱歉,我不认识这个人。” 陵裳云见状,心中了然,在她身后道,“他已经死了。” 这句话让杨妧妧的脚步立时顿住,她像是不敢相信一样,慢慢转过身来,瞪着陵裳云,一个字一个字机械式地问了一遍道,“他死了?” 陵裳云点头,“这个消息我们目前还在封锁中,因为他的死因还在调查,所以才需要你的配合。” 杨妧妧的眼神中仍然有着不信任,那是长久以来她心中最深的阴霾,从来都不敢拨开,她有多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因此忽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完完全全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陵裳云耐心地等着她平静下来,过了好久,杨妧妧才又有了反应,她对陵裳云说,“去那边坐一下吧。”她指了指小操场的长凳,对陵裳云说。 “好。”陵裳云跟着杨妧妧走过去,坐下之后,杨妧妧仍然没有开口,就好像多年沉埋的旧物不可能一下子就出土一样,必须花时间慢慢将那上面的泥土清理干净,它才能重见阳光。 “他……是怎么死的?”仿佛连提到他的名字都觉得无法忍受,杨妧妧只能用“他”来代替。 陵裳云对她没有刻意隐瞒,只道,“他是被人咬破颈动脉而死的。” 杨妧妧似是也没有料到他会是这样的死法,不由微微一怔,脱口而出问,“是……被谁?” 陵裳云依稀也明白她的疑惑是从何而来,便道,“我只能告诉你对方并非女人,是谁我不方便透露。” 这个回答虽然解答了杨妧妧的疑惑,却让杨妧妧更觉不解,因为她最清楚那个变态的为人,他只动女人,对男人压根没有兴趣。 似是看出了杨妧妧眼中的怀疑,陵裳云问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对于跟那个变态有关的事,杨妧妧压根不愿去回想,但她此时因面对的是警察,所以不得不回答说,“是在大学里认识的,他本是我的学长,据说从法国来,很受欢迎,那年我刚入学,就受到他的关照,他很有绘画天赋,是老师们口中赞不绝口的天才,可谁知道,私下里,原来他是……是……” 她说不出口,陵裳云却很明白尤李是个什么样的人,但面对眼前的女子,她也很明白她的痛苦,只是有些问题她不得不问清楚,于是道,“因为尤李的缘故,现在有一个人正昏迷不醒,尤李虽然已经死了,但我们仍然有理由怀疑尤李的死很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找到你是不得已,我也知道这些事对你来说一定很艰难,但为了真相,我希望你能够把跟他相关的细节都告诉我,比如尤李平常有没有服药的习惯,他对女人的兴趣和对男人的兴趣有什么不同等等。” “在这之前,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杨妧妧忽地道。 “你问。” “你是怎么查到是我的?”杨妧妧从没想过有一天还会得到那个变态的消息,明明她已经远离了城市,选择了偏僻的学校,虽然做了老师,但却完全不是从前的专业,她选择面对孩子,而不是任何成年人,她极害怕跟他们接触,无论男女,她一个人隐姓埋名在这里生活,很少回去家里,就是害怕再被自己的过去找上门,没想到还是躲不过,但幸好,等来的算是个好消息,但她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因为这个消息而得到真正的解脱,那么多年躲避下来,杨妧妧觉得她早已远离了当年那个怀抱梦想的自己,再下去就快要忘记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现在就算那个人真的已经死了,可他却早已留下了让自己永远都无法忘怀的阴影。 “我追查了尤李在校期间所有的女同学的下落,才找到了你,其实也不止是你一个人,她们都跟你一样,远离人群,独自生活。”陵裳云回答她道。 杨妧妧不禁苦笑,随即,她便勉强而艰难地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陵裳云。 ------------------------------------------------------------------------------ 电话接通的时候,周言谕正准备收拾东西先去医院,再回家办公,沈熹刚好敲开他办公室的门,周言谕做了个手势,他便知道电话另一端的人是陵裳云,沈熹凑过去,周言谕按下了免提,“你说。” “我找到了曾经被尤李性侵和虐待的其中一名女子,叫杨妧妧,她跟顾筠兰念同一所大学,在尤李把顾筠兰带回法国之前,尤李就一直找她,因为杨妧妧有把柄握在尤李的手上,怕被众人知道,杨妧妧只好一再委曲求全,直到她知道了尤李回到了法国,就立刻办理了退学手续,逃离了那个城市。”陵裳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听来却显然有些失望,“虽然我了解到尤李没有服药史,也不会用药物让自己兴奋,更不会选择一个男人,但我目前并没有确实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仅凭杨妧妧几句话完全不够,现在我只知道尤李死前的确曾服用过兴奋剂,可法医又明确地告诉我,那些药量根本不足以人致死,就算用过头,也不会在瞬间体现出来,倒是会让尤李本身的虐待情绪高涨,那么庄栖风身上的伤就能够做出解释,而最终导致尤李死亡的直接原因,仍是颈动脉的破损。” -- 第85页 “如果他没有服药的习惯,那么他体内的兴奋剂又是从何而来?”周言谕问。 “我怀疑是顾筠兰,在庄栖风被绑架前,跟尤李在一起的人除了顾筠兰根本没有别人,所以只有她有机会给尤李下药,而且她又知道尤李所有的习惯,不过我去搜过她租的公寓,里面的一切痕迹都被她消除了,并没有尤李曾停留过的证据。” 闻言,周言谕和沈熹对望一眼,由沈熹说,“其实我们都怀疑是她给栖风打了电话,而且在栖风失踪之前的一天去见的人应该也是顾筠兰,但是顾筠兰很聪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我有办法让顾筠兰现出原形,但是要你们协助。”陵裳云忽地说。 “哦?愿闻其详。”沈熹道。 “迄今为止,尤李的死因警方从未公布过,不是吗?” “你想利用这一点。”周言谕镜片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悟,道。 “等我回去仔细想一下,再告诉你们。”陵裳云说着,又问,“对了,他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 知道她问的是谁,周言谕回答,“已经醒了,但现在的他不是庄栖风,而是庄栖云。” 陵裳云微微一愣,问,“庄栖云?我隐约听说过,那是他弟弟的名字,可……这是怎么一回事?” 见她似是对庄栖风的过往毫不知情,周言谕想了想道,“其实也瞒不了你,你一查便知,栖风有过精神性人格分裂病史,因为一直没有根治,这次因为尤李的事又再度爆发,现在他的人格完全是弟弟的人格。” 陵裳云的确是初次得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庄栖风有这么一段过去,虽然她是私家侦探,却从不调查朋友的过去,这是她一贯的行为准则。 “那要怎么办?庄栖风呢?还回得来吗?”她不禁要问。 周言谕不响,沈熹代替他说,“等栖风身体稍稍恢复一些,我们会让小优带他回日本治疗,那里是他的出生地,也许会有助于他恢复。” “你们有没有想过找商郅郁帮忙,庄栖风那么爱他,说不定有用?因为如果药真的是顾筠兰下的,现在看似死的是尤李,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她其实想害死的人是谁?” 陵裳云的话让周言谕和沈熹都吃了一惊,他们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但现在经陵裳云这一提,他们不由恍然,很显然兴奋剂若不致命,那顾筠兰便是铁了心要利用尤李害死庄栖风,原因很简单,只因为庄栖风的出现,已让顾筠兰觉得有失去商郅郁的危险。 “这毕竟是猜测,而且话虽如此,虽然我相信只要我们提出要求,依商郅郁的性格,他一定愿意帮忙,即便他之前已对小优明确表过态,说不会再回应栖风,但无论如何,我们要先替栖风考虑一下,是再次让他深陷其中,还是借这个机会彻底放弃商郅郁。”周言谕却道。 “嗯,这件事我不插手,我只管将真相找出来,但我认为你们也无需插手,让一切顺其自然,而且我相信如果商郅郁知道了真相,他绝对不会丢下庄栖风不管。”陵裳云最终说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总之我们先等你的消息。” 说完,等陵裳云先挂,周言谕再收起手机,对沈熹道,“走吧,我们去医院。” 沈熹点头,对周言谕说,“我来开车。” 周言谕没有拒绝,交出了车钥匙。 ☆、Chapter 48 就算陵裳云不找商郅郁,商郅郁也必须去一趟警局,他需要了解清楚尤李的情况,他到底是被抓,还是在逃,警方又会如何处理,这些事不了解清楚,顾筠兰永远都无法安心。 商郅郁并没有告诉顾筠兰他要去见谁,陵裳云也没有把商郅郁约在警局,而是选在附近的咖啡店,她的理由是警局太远,万一顾筠兰有事找商郅郁的话那里比较近,对商郅郁来说也比较方便,商郅郁不疑有他,只管找了买菜的时间去赴约。 才见到陵裳云,商郅郁也没有心思寒暄,脱口就问,“关于尤李的情况,刚才电话里我不便多问,你们抓到他了吗?” 陵裳云点点头,回答商郅郁道,“我来找你,就是因为尤李,我准备我们调查尤李的情况跟你讲清楚,因为有很大一部分都跟顾筠兰有关。” “是多年前筠兰跟他结过婚的事吗?”商郅郁问。 陵裳云又点头,却问商郅郁道,“顾筠兰是怎么跟你讲的?” 商郅郁似是并不想提起,微微皱起眉,却又因为跟尤李的事相关,只好尽量简短地回答,“筠兰提到尤李对她施暴,并且在外面有女人的事。” 陵裳云听后便道,“其实筠兰的遭遇不止如此,我想她应该也不愿对你提及,我们在尤李的手机里找到了许多幅他的画作,有大半作品里面的人物都是顾筠兰,而且,她的身上都没有穿衣服。” 话说到这里,商郅郁也已经听明白,只是突然为顾筠兰所受到的那份屈辱而感到痛心,同时也愈发自责,就听陵裳云又道,“尤李是性变态,伤害过的女性不止一人,但他带回法国的只有顾筠兰,因此她所受的折磨不言而喻,但现在的问题是顾筠兰不肯站出来作证,因此我们无法拘押尤李太久,仅凭那些画作无法作为证据使用,这对顾筠兰而言,有些吃亏。” 商郁郅听到这里,不禁要问,“那庄栖风呢?庄栖风伤成这样,难道也不足够拘留尤李?” -- 第86页 陵裳云摇摇头说,“我们只能暂时拘留他,因为尤李请了律师,而且经过检查,他身上有超过分量的兴奋剂,他并不承认自己有服用过这类药物,说是被人陷害的,律师出具了足够的证据,证实了此事,因而现在他正在办理取保候审的手续。” 商郅郁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身边明明有足足两个受害者,竟然还能让尤李以“兴奋剂”为由脱罪,而当年他的父亲锒铛入狱,却连翻身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总在经历这一切?为什么恶人永远都有空子可以钻?为什么正义反被压制得毫无伸张的余地,只能沉默逃避? 当然这时的商郅郁完全不会想到这只是陵裳云故意抛下的诱饵,也好在商郅郁对如此的细节完全是外行,因而陵裳云才能得逞,一直到三天后周言谕的电话追到,当时商郅郁已在着手处理搬家的事宜,却被告知需要他去见一见尤李的时候,一切真相才算是水落石出。 事实上在接到周言谕的电话之前,商郅郁还接到了另外一个电话,不过那个电话响了一声就挂了,商郅郁也没有多加理会,随后顾筠兰的手机也响了起来,那时她刚起床正在梳洗,商郅郁将手机递过去的时候瞄了一眼,觉得号码有些熟悉,但也没多想,哪知顾筠兰才拿到手机,就把刷牙用的杯子碰掉在地上,她忙去捡杯子,商郅郁见她神色不对,就问她出了什么事,顾筠兰摇摇头,说没事,这才再要接电话,铃声却已经不再响了。 可没过两分钟,铃声却再度响了起来,仍然是同样的号码,商郅郁立刻警觉到这个号码有问题,事实上三天前他见过陵裳云之后并没有将尤李的情况告诉顾筠兰,只对顾筠兰说他决定换工作并且要尽快搬家,虽然当时顾筠兰没有多问,但商郅郁觉得她一定能猜到他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搬家,双方都没有说穿,是谁都不希望再提起那件事,顾筠兰绝不会主动提起,商郅郁就更不愿再刺激到她,此时铃声再度响起,商郅郁顿时抢过顾筠兰的手机,用最快的速度按掉并关机,对顾筠兰道,“不等搬家了,我们现在就去把号码换了吧。” 顾筠兰一愣,抬头看着商郅郁,勉强笑了笑说,“郅郁,我没事,你紧张过度了,也许只是打错了,不理它就好。” 这显然不是打错,因为商郅郁也同样接到了这个号码所拨出的电话,不过自那日之后顾筠兰对电话铃声总是很敏感,因此商郅郁曾经提过一次换号码的事,但不知为了什么,顾筠兰一面害怕着,一面却仍然保留着这个号码,商郅郁毕竟不想逼迫她,若不是今天这个电话如此怪异,商郅郁也不会这么快再提起这件事来。 但顾筠兰的反应在商郅郁看来仍然太过轻描淡写了,这就使得这件事看起来显得非常矛盾,令商郅郁相当不解,随后商郅郁就接到了周言谕的电话,说需要见面谈一下庄栖风的事,一开始商郅郁不放心留顾筠兰一个人在家里,有所犹豫,不料反而是一旁的顾筠兰催促着他,说道,“栖梧的事你应该多去关心,去吧,我一个人在家没事的,放心吧。” 商郅郁仍有几分犹豫,只因方才那几次铃声响的莫名,他总觉得心有不安,但转念一想,他就做下了决定,因为他可以趁机去找陵裳云查一下那个号码,也免得自己疑神疑鬼,这么想着,加上顾筠兰不停催促,商郅郁也就出了门,但他并不知道他前脚才离开家门,不到十分钟顾筠兰也背着包匆忙离开小区,而当商郅郁在医院门口见到周言谕之后,周言谕却并没有进入医院的打算,而是站在门口,对商郅郁说,“很抱歉,原谅我用这样的方法把你叫出来。” 商郅郁听周言谕这样说,心中先是一惊,随后微微皱起眉来问道,“怎么回事?庄栖风出了什么事吗?” 周言谕回答道,“也算是跟他有关,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如实告诉你,是关于尤李的。”他不等商郅郁开口,就说,“陵裳云之前告诉你关于尤李的事,其实是我授意的,目的是让你以为尤李没死,但事实上尤李已经死了。” 他的话让商郅郁狠狠一惊,盯着周言谕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给我一个理由。” “为了栖风。”周言谕简单地道。 听到“栖风”的名字,脑海中瞬间出现了那人浑身苍白的模样,商郅郁的眉头顿时拧得更紧,便听周言谕又道,“有一些细节小优没有说,陵裳云也没有说,因为在真凶没有捉到之前,我们不便透露任何细节,但你知道尤李是怎么死的吗?” 之前那次去到医院的时候,林优说的都是庄栖风受伤之前的前因后果,而对于庄栖风受伤的事却并未说得很详细,商郅郁只知道是尤李将庄栖风囚禁起来,足足有五天之久,这五天里庄栖风遭遇了什么已不用一一细说,只要从林优提到的沉重伤势之中就能够想象的出来,但当时他并不知道尤李已经死了,即便是现在,商郅郁也不清楚尤李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怎么死的,因而对于周言谕这个问题,商郅郁可以说是毫不知情,于是,他便等着周言谕告诉他答案。 周言谕将尤李的死因跟商郅郁细细讲明,说到若不是庄栖风咬破尤李的颈动脉,其实死的人百分之百会是庄栖风的时候,商郅郁的心又因此被狠狠地揪痛了,后怕的情绪翻天覆地席卷上来,一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 第87页 “因而,你也应该明白我对于这件事势必追查到底的决心,只不过,这条线追查到顾筠兰的时候就断了,因为中间还夹了一个你,因此陵裳云故意欺骗你尤李没有死,是为了让顾筠兰也对此深信不疑。”周言谕这时才算是挑明了见面的原因。 商郅郁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他一时间根本无法消化周言谕的话,饶是他拼命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也仍是控制不住脑中不停地去想那个人在那个时候曾有过就这么消失的可能性,而自己留给他的却是那句决绝的话,在不知道原来庄栖风历经生死之前,商郅郁还能勉强说服自己这虽然是最伤害他却也是最最干脆的了断方式,但此时此刻,在他总算知道了所有来龙去脉的一瞬间,他蓦然间觉得自己留给庄栖风的原来是如此巨大的痛苦,然而除此之外,他更加无法面对的是这样巨大的伤痛很有可能是他跟顾筠兰两个人一起带给他的。 “我们都知道你对顾筠兰的感情,因此迫不得已利用了你,不过事实上,顾筠兰已经如我们所想,准备去见尤李了,就在你出门之后。”周言谕看着一直未曾言语的商郅郁,又道。 周言谕的话像是炸弹一样丢给了商郅郁,商郅郁随即一怔,瞬间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再加上出门前顾筠兰反常的催促,立刻问,“难道……是那个电话?” 周言谕点头,道,“是陵裳云用尤李的号码拨给你跟顾筠兰的,目的就是要引起她的怀疑。” “你刚才说她准备去见尤李……难道,你们早已派人监视了我们?”商郅郁这么问了之后便知道这句话是他多问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他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喃喃地道,“她去见尤李,她以为是尤李给她的电话,她为什么要去见尤李?你们真的能够确定这一点吗?” “这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另外,我也希望你能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否则,你还是不去为好,因为我很清楚顾筠兰对你有多重要,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周言谕对商郅郁道。 商郅郁的心中乱成一团,不过也亏得是商郅郁,他本身经历过大起大落,再痛再艰难也熬了过来,虽然这一次的双重打击比起早已过去的打击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商郅郁毕竟是商郅郁,他将此时此刻内心的煎熬生生压下去,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了,你要我怎么做,我都会配合,虽然我早已认定筠兰是我的妻子,无论她是不是犯了错,这一点始终都不会改变,但如果她真的犯了错,我需要知道。” 周言谕闻言,注视商郅郁,忽问,“若她真的有心害栖风,你也会原谅她?” 商郅郁点头,回答道,“筠兰会变成这样,我的责任最大,比起仇恨,我希望她能得到原谅,因为我认识的筠兰是一名坚强的女性,她被逼到这种程度,受到的伤害一定早已超过了我的想象,但我也明白,这并不代表她就有伤害别人的权利,现在事已至此,追究谁对谁错毫无意义,我只希望能通过原谅,让她找回原本的自己,至于庄栖风……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来弥补,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这番话让周言谕再一次认识了商郅郁这个人,他一早已知晓商郅郁是个怎样的人,他为人宽容正直,大度善良,这也是周言谕此时能对他如此坦诚直言的原因,他果然没有包庇顾筠兰,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牵涉到了庄栖风的缘故,而事实上就商郅郁本身而言,他其实什么过错也没有,是庄栖风自己一心要追求他,也是他们透露了顾筠兰的下落引尤李前来,到头来,所有的结果,所有人性的弱点,却全都暴露在商郅郁的面前,要他来承担和接受这个后果,在他的立场,这简直毫无道理,原本商郅郁大可以拍拍手一走了之,他却仍然说要原谅顾筠兰,仍然认她是自己的妻子,并且愿意对庄栖风许下承诺,即便这并非是跟爱情相关的承诺,却也足以显示出商郅郁的一颗最坚强包容的心。 “我明白了,栖风这里,你无需担心,有我们照顾,他的近况我不会瞒你,如果有需要,我也会直接来找你,不过我仍然想多问一句,对于顾筠兰,你是否还爱着她?”周言谕问。 商郅郁点头,“因为庄栖风的缘故,近来对于‘爱’这件事我考虑了很多很多,对于顾筠兰,我曾经爱过她,那显然是爱情,年少时一度因为这份爱耗费了我最大的激情,因而在跟她分开之后,我再也没能爱上其他女性,可现在我对她的爱,早已不是当时的激情,而这十年下来虽然我并没有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却仍然在无时不刻地关注着她,惦念着她,也因而将那份激情沉淀为更深的感情,并将她视作为自己的亲人,这就是我的答案,是以事到如今,她犯了再大的过错,作为亲人的我而言,也会义无反顾地与她站在一起,一同来承担这份过错。” “那于栖风呢?”周言谕再问。 商郅郁听他这样问来,不禁露出一丝苦笑,道,“一个人所能承担的总是有限,但经过那么多事,我现在只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承担这份感情,但我想你也明白,只要我在生理上对他没有需求,就无法完完全全回报他付出的那份感情,就算我们能在一起,也绝不是长久之计,不过在明白所有的一切之后,现在的我再也无法狠心推开他,无论他要求我做什么,我都会努力去满足他。” -- 第88页 从他口中听到这番话,周言谕终于点头道,“看来栖风付出的一切总算没有白费,作为他朋友的我而言,也总算欣慰,我倒是认为,性向的问题在其次,你有这份心,便值得他这样对待,本来在一起就有很多种方式,我相信若是栖风愿意,也不可能勉强你,如果他会勉强你,那么他就不是栖风了,只要双方都肯愿意为对方着想,那么你们两个人总能找出最适合对方的相处模式,况且,就我了解的栖风,他更在乎的一定不是你长久以来所纠结的性向问题,所以他才会根本不在乎任何事一心只想做你的朋友,若非顾筠兰的出现打乱了所有步调,我甚至觉得你跟他的相处会更自然更简单才对,而且因为他病情的关系,我觉得他在潜意识里更需要的是一个能在精神上支持他和陪伴他的伙伴,这跟性无关,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 商郅郁不由仔细想了想,又道,“如果不是发生了当年的那件事,筠兰早在十年前就应该成为我的妻子,但既然发生了,而且导致现在的筠兰和庄栖风都是受害者,我不想顾此失彼,他们都已经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人生也不可能重来,重要的程度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轩轾和先后可分,我想你也应该能够了解。” “自然是能的,也是因此,我才更加觉得栖风并没有看错人,不轻易抛弃、认真对待一切的人,才是值得将感情交付的对象。”周言谕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地道。 商郅郁因他这句话深深看着他,忽地道,“听起来,你的身边似乎也有一个这样的人。” 周言谕从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些微的松动,这让他整张脸都显得生动了一些,他推了推眼镜,一板一眼地道,“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在我懂事之前,那个人就已经是我的责任了。” ☆、Chapter 49 顾筠兰离开商郅郁的住处,坐上一辆出租车绕行了大半座城市,来到位于城郊的一处偏远的住宅区,她神色紧张,动作中总透露出一种神经质,似是在遮掩着什么,但她的目标很明确,小区的楼层也记得很清楚,显然并非第一次来到这里。 那是每幢两户的设计,上到六楼,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铃。 门铃响起,可过了好半晌,里面仍是没有动静。 顾筠兰愈发紧张,她再次摁下门铃,同时低头从自己紧拽的包中摸出一把钥匙,那钥匙看起来很新,就好像刚刚配出来从没用到过,她的手紧张地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将钥匙插进去。 伴随着“咔嚓”一声响,顾筠兰却觉得就好像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那样,门开了。 里面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顾筠兰不允许自己有片刻犹豫,匆忙走进去,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起来,她必须找到那样东西,否则……否则…… 找遍客厅,再转战卧室,仍是遍寻不着,顾筠兰心急如焚,屏着一口气继续寻找,最后,她来到一间上锁的房门前,那间房看起来普普通通,可顾筠兰不用想都知道那里面会是什么。 而且有极大的可能,她要找的东西就锁在眼前的这间房里。 顾筠兰重新摸出钥匙,她不知道哪一把才是,也不确定是不是全部复制下来,只能一把一把塞进去试。 终于,又闻一声轻响,门被打开了,就见一室昏暗,却也是顾筠兰最为熟悉的场景,里面有她作呕的纸和油彩的味道,这让她的双脚顿时钉在了门口,但时间紧迫,顾筠兰咬咬牙,打开了房间的灯。 几幅接近半开的油画蓦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显然是尤李在找到她之前无聊画的,若非内容太过变态,尤李精湛的画技简直不得不教人惊叹,但此时此刻,顾筠兰只想将那些画撕裂在自己的眼前,如同她想要亲手撕裂尤李一样。 强自忍着面对这些画时的难堪,顾筠兰在画室里继续搜寻,作画的工具随意摊开在一旁的小桌上,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而顾筠兰要找的那样东西并不大,因此非常容易藏匿,就是因为顾筠兰极熟悉尤李谨慎小心的性格,才会知道他一定将那样东西藏得极好,绝不会被轻易被发现。 她将画室里的柜子一个一个打开,最终才去动叠在墙边的画框。 除了那幅还夹在画板上的半成品之外,其余几幅都已是成品,都已裱好,顾筠兰将它们一一搬开,仔细检查画框背后,很多画家都喜欢在画框背后留下点什么,例如一句话,或是一张照片,以待后人发现,尤李也不例外,但毕竟画只是很扁平的一幅,而顾筠兰要找的东西体积虽不大,却有厚度,除非画框是特制的,才能藏匿,但刚才顾筠兰已经找遍了外面的房间,这里已经是最有可能藏匿的地点了,她一点痕迹也不肯放过,一寸一寸摸索,只是当她找遍了那些画框,仍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让她又是失望又是焦急,最后,她把目光转向了画架。 画架普普通通,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但那幅画的内容令顾筠兰难以直视,可此刻,她无可避免地对上了画中人隐忍又难耐的眼神,终于,顾筠兰再也忍不住地将那幅画从画架上撕了下来,她用的力气极大,就像瞬间豁出去了一般,就算有人回来了被发现也不在乎,于是就听到画架倒地的纷杂声响起,顾筠兰将手中扯下来的画撕得粉碎,随后,她赫然见到掉落的画板背后洞开了一个四方形的口子,一看就知道那是嵌于画板背后的暗格,而里面的东西此时已经掉了出来,是一支不怎么起眼的录音笔。 -- 第89页 那正是顾筠兰想要找的东西,顾筠兰一找到它,就迫不及待将里面的内容播放出来进行确认。 “杀死那个人,我就跟你回法国。” 这句话,是她说的。 虽然录音过后的声音听起来几乎不像是她自己的,而且顾筠兰也从未想过她竟有如此绝望的一面,居然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如此可怕的话来。 “那个人……我需要确切的名字。” 接下来那句,便是尤李说的,尤李明明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仍然要她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就是为了将这些话录下来作为把柄,确保真正出事的时候,她才是主使。 “庄、栖、风,那个人,是庄栖风。” 顾筠兰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但自那之后,她无时不刻被一种看不见的阴暗拖曳下去,一直拖到最深最深的地底,那里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清,什么感觉都不再有。 然而当她从新闻里得知那人并没有死的时候,忽然间那漆黑的地底似乎又升起了一丝光明,像是救赎的光芒一样,虽然细小,却蓦然点亮了她无比黑暗的灵魂,她几乎是感谢上苍的,幸好,那人没有死。 死的人应该是尤李才对,她却被失去的恐惧冲昏了头脑,竟然打算在自杀之前害死另外一个人,还是爱着商郅郁的人,她一心为了自己,竟然从来没有考虑过商郅郁的感受,无论是她死,亦或是被商郅郁重视的庄栖风死,对商郅郁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打击呢?她明明那么爱商郅郁,却纵容自己做出伤害商郅郁的事来,这实在是…… 顾筠兰咬着下唇,紧紧握住手中那支录音笔,她选择杀人的同时,也把爱商郅郁的资格彻底抹杀了,但事已至此,她反正已经得不到救赎,那么不如将一切都做个了断! 顾筠兰将录音笔放进包里,并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把匕首。 她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一〇,握紧了话筒,装出异常慌乱的语调对接线员道,“快!快来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挂断电话,顾筠兰最后一次拨通了商郅郁的电话。 “筠兰,你在哪里?”这时候的商郅郁正在周言谕的车上,他看见是顾筠兰的号码,心中忽然涌起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忙道,“我马上就回来,你等着我。” 顾筠兰听到商郅郁的声音,禁不住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筠兰?”听不到顾筠兰的回应,商郅郁愈发担心,他看了周言谕一眼,周言谕了然,踩下油门。 “筠兰,我正在回来的路上,你答应过我,要等我回来的。”商郅郁试图稳住她,在这种时候接到电话,他生怕顾筠兰做出什么傻事。 顾筠兰强忍住心中的疼痛,努力扬起笑容,虽然知道商郅郁看不见,但她希望最后留给商郅郁的不是自己悲伤的情绪,“郅郁……你听我说,有些事,到了我该向你坦白的时候了。” 商郅郁也尽量将语调放得自然,就好像平常的电话那样,“筠兰,什么事等我回来慢慢说,嗯?” “……来不及了……郅郁,你不要打断我,让我鼓起勇气说给你听,好吗?”顾筠兰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显得异常不真实。 商郅郁心急如焚,他做了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周言谕顿时明了,将口袋里的手机递给他。 “好、好,你说,我听。”商郅郁一面夹着手机回答顾筠兰,一面借用周言谕的手机翻找陵裳云的号码,给理应跟踪顾筠兰到尤李家附近的陵裳云发短信。 “呐,郅郁,你曾经为了我几乎少去半条命,那时我就在心中立下誓言,我的命从此以后也属于你,但我却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早就已经食言了。”顾筠兰的话中带着浓浓的歉意,引得商郅郁不由地道,“你完全是被我连累的,他们针对的人本来就是我,你又何必多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是的,这句话郅郁你能如此轻易地说出来,但我却不能,对亲眼目睹一切的我而言,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将这些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就是因为那时的我忘掉了这一切,才去招惹了尤李,才会自作自受,更害惨了栖梧,是我……”顾筠兰险些说不下去,但她咬了咬牙,仍是将自己最阴暗的心袒露在了商郅郁的面前,继续说下去道,“郅郁,你知不知道,是我将这一切的过错都算在了栖梧的头上,才导致他变成现在这样的。” 商郅郁并未因顾筠兰说出这件事来而感到吃惊,他只是觉得欣慰,可与此同时,商郅郁也知道他心中不好的预感究竟是什么,顾筠兰既然将这一切都告诉他,那么想必是要做一个了断。 不过好在,尤李已经死了,一切,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他只能尽可能拖住顾筠兰,免得她等不到尤李而做出傻事。 “这样的我,早已辜负了你那时救命的恩情,我竟然迷失了那么久,如果,如果栖梧死了的话,我今天根本没有脸对你说这些。”顾筠兰继续说下去,又对商郅郁道,“但,仍是对不起你,你等了我十年,我却……” “筠兰,没有的事,在我眼中,你仍是那个筠兰……” “郅郁,你听我说下去,兴许过了此刻,我再也不敢把这些话说出口了。”顾筠兰却打断他的话,更像是想要证实似的,她紧跟着就道,“那个仓库里发生的事,是我特地安排好给你看的,栖梧也是我找来的,在这之前,我将尤李虐待我的证据给他看,让他产生自责,然后算好时间,知道你快赶到仓库之前,就给他打了电话,因为我发现他爱着你,而你又如此重视他,再加上我躲了几年的尤李居然找上门来,这让我在当时恨透了他,才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来……” -- 第90页 顾筠兰在电话里对商郅郁坦白的同时,商郅郁也收到了陵裳云的回复,知道她已经去到尤李的家门前,也听到顾筠兰在讲电话的声音,随时可以冲进去阻止顾筠兰做傻事。 商郁郅这时才稍稍放下心来,而片刻后,周言谕也已驶进小区,商郅郁一下车就往目的地飞奔而去,他在门口遇到了陵裳云,陵裳云轻轻推开门,商郅郁已听到顾筠兰在里面低低诉说的声音,“……你一定没想到吧……我竟然变成了这样,连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我自己了……” 商郅郁将脚步放得很轻,这时的他已经放下了手机,而顾筠兰说着那句话的时候,也听到门口极其轻微的动静,她刹那间以为是尤李回来了,于是,她很快地收尾,仅再说了一句,“我爱你,郅郁。”随即,她等不及商郅郁的回应,挂断电话,同时将匕首藏进袖口,装作平静地从画室起身,走了出来,她的手心里满是冷汗,只因尤李并不好对付,但她决心已下,在这间屋子里,总有一个人要死,不是他,就是她,这样才能将尤李的存在,将画室,将她所受的可怕遭遇,全都公之于众。 商郅郁听到那句“我爱你”之后便顿住了脚步,而顾筠兰慢慢走出画室,在见到来人是商郅郁的时候,几乎冻住了呼吸。 她完全不敢相信地看着商郅郁,呆愣着不知所措,她的唇早已被她咬得发白,方才所有的坦白因为隔着手机才能说出口,但当现在真的看见商郅郁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去面对。 “没事的,筠兰,没事了。” 商郅郁这么说的时候,上前几步,将顾筠兰拥在了怀里。 顾筠兰瞬间哭了出来,她紧紧抱住商郅郁,像是想将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那样,哭得歇斯底里。 商郅郁就这样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瘦弱的脊背,想到这副身躯曾被尤李无情地折磨和蹂-躏,自己却完全不知情,更无法抚平她的伤痛,以至于她走到了这一地步,心口就痛得发慌,只能抱紧她,在她耳边低声安慰,“已经过去了,没事了,尤李已经死了,他不会再出现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顾筠兰因为这些安慰的话哭的更加厉害,多年来的痛苦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宣泄,她终于不用再在商郅郁的面前撒谎,也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一直以来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仿佛终于能够得到安宁。 “谢谢你……郅郁……谢谢你……”最后,顾筠兰在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她对商郅郁这样说道。 商郅郁目送她被押上警车,一直到警车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他仍站在那里,寸步不动。 ☆、Chapter 50 “你好,我是虞晓澜的上司,周言谕。” 接到虞晓澜的电话,传来的却是男人的声音和初次的介绍,郑宜翎微微有些吃惊,转到娱乐版块那么久,周言谕的大名她自然听说过,但此时他通过虞晓澜给自己打电话,郑宜翎推测应该是为了商郅郁的事而来,于是她立即问,“是跟商郅郁有关吗?” “嗯,他怎么样了?”周言谕在电话另一头问。 距离那日又过了大半个月,商郅郁除了去看顾筠兰之外,就是把自己关在暗房里,为了搬家的事,商郅郁之前就已经辞去了报社的工作,郑宜翎也是因此知道他回国的事,但之后他的手机就断了联系,怎么都打不通,于是那天回去的时候郑宜翎就顺便绕去了他家,当时的她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门开了之后,郑宜翎唯一的感觉是他有些消瘦,但从外表看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更算不上消沉,可不知为什么,郑宜翎总觉得有一股浓浓的悲伤笼罩着他,他虽若无其事地跟她说着话,却拒绝了郑宜翎所有的好意,当问到顾筠兰的时候,商郅郁只说她不在家,随后,很客气地说他还有事要忙,郑宜翎认识商郅郁那么久,还没见过这样的他,心中虽是满腹疑问,但此时此刻也不便多问,便独自离开了。 离开商郅郁的家之后,她总觉得不对劲,思前想后,想到事情不知道会不会跟栖梧相关,于是就给虞晓澜打了电话,这一打,这才知道原来顾筠兰出了那么大的事,也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的商郅郁看起来会那么疏远,那么不对劲。 “顾筠兰用自己做为交换条件,要尤李对付栖梧,不过,她也想把尤李拖下水,因而给尤李下了兴奋剂,当天在仓库里的痕迹都是顾筠兰一手安排的,实际上尤李对她的性虐行为是在前一天深夜,她把那些证据都留到第二天,让商郅郁目睹她身上的伤痕,再把栖梧叫到仓库,这样既造成了商郅郁和栖梧之间的矛盾,又让之后到来的尤李能顺利掳走栖梧,三来,栖梧失踪那么大的案子,她要确保尤李不可能顺利出境,因而保留了他的指纹和DNA,甚至是他的精-液,她本来的想法就是要给尤李定罪,因而才会利用栖梧。”那天虞晓澜把顾筠兰之后交代的犯案过程跟郑宜翎简单说了一遍,这些都是案件的内-幕,外界的人不可能知道,不过郑宜翎是商郅郁的朋友,再加上之后还需要郑宜翎帮忙,因而虞晓澜就将这些细节都告诉了郑宜翎。 郑宜翎是真的没想到顾筠兰外表是一个弱女子,竟然如此不简单,同样作为女人,她相当同情顾筠兰的遭遇,虽然利用栖梧甚至起了杀心的确是顾筠兰的错,可为了自保,能做到如此地步,郑宜翎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 -- 第91页 只是,最难过的人,恐怕就是商郅郁了,知道这一切后的郑宜翎,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商郅郁才好。 “他应该是在忙先前外出拍摄的照片,但依照他的速度,本该早就完成了,我想他也许只是想把自己锁在暗房里,借用工作把一些事暂时抛开吧。”郑宜翎在电话里这样对周言谕说。 “我明白了,谢谢你。”周言谕说着,像是就想要挂电话,郑宜翎忙阻止他道,“等一等,你打这通电话,只是为了问问他的情况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如果可以,你让他跟我联系一下,关于栖梧的事,我想拜托给他。”周言谕如此说道。 “栖梧现在怎么样?”郑宜翎早就想关心这件事,无奈消息一直被封锁,自从报道了栖梧受伤《英雄》暂停开拍的新闻之后,就再也没有第二则跟进的报道能够传出来,显然是栖梧的公司决心封锁有关栖梧的所有事,至今为止没有一家媒体能得到最新的消息,这让栖梧成千上万的粉丝担忧不已,各种邮件电话络绎不绝,就郑宜翎所知,自栖梧受伤后,公司不得不为应付这些来信和慰问开设了一个新部门,最近所有报道几乎都是从粉丝身上跟进的,娱乐新闻就是这样,聊胜于无,只要跟大明星本人相关的细枝末节,也会有人去看去关心。 “他的事在我的立场不便多说,不过就朋友的立场而言,现在的栖梧已经不是从前的栖梧了,这也是我希望拜托商郅郁的理由,我希望能经由他将原本的那个栖梧找回来。”周言谕说着,又道,“所以,麻烦你代我跟他说明,希望他能前来,地址就由他联系我的时候,我再告诉他吧。”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去找商郅郁,让他跟你联系。”郑宜翎道。 “谢谢你。” 郑宜翎挂断电话,没有耽搁,当天下班后就拎着啤酒再一次去找商郅郁。 门铃按了好久,里面才有了动静,郑宜翎收拾掉脸上多余的表情,露出笑容来。 商郅郁将门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打啤酒,加上郑宜翎的那张大大的笑脸。 “锵!不好意思我又不请自来了。”郑宜翎今天走的是强硬路线,她没等商郅郁开口就脱了鞋挤进门,霸道地占据了沙发,将啤酒在茶几上一放就说,“我们来喝酒!不醉不归!” 商郅郁回头看看她,沉默地关上门。 回到客厅,他也不说话,打开一罐啤酒就仰头就喝,郑宜翎见状忙也开了一罐,对商郅郁道,“来!我们干杯!” 商郅郁一口就喝下去大半,听到郑宜翎的话,他停下来,跟她碰了一下,再度仰首,两下就将一罐啤酒喝下肚去。 “啊,好爽!”郑宜翎虽然没有商郅郁那么能喝,却也喝下了大半罐,商郅郁已经又动手开了一瓶,继续灌自己。 其实要用啤酒灌醉自己,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在人真正伤心的时候,什么酒都能让他醉。 商郅郁沉默着,一罐接着一罐,郑宜翎也不叫停,闷头陪着他喝。 最后还是商郅郁先停下来,阻止郑宜翎再开罐的手道,“你不能再喝了。” 郑宜翎摇摇头,依然笑着对他道,“没关系,今天我们一起喝个痛快!” 商郅郁一点儿也没有拿开手的意思,道,“谢谢你,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才会过来陪我,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十分感激。” 郑宜翎看着他,商郅郁的表情淡然,看似跟以往相差无几,却明显少了那种温和,熟悉如她,知道商郅郁的情绪本就内敛,他不是那种善于发泄的人,更不是那种会自伤的人,可每个人都难免有难受的时候,每个人在难受的时候都需要发泄的渠道,因此她才会买一打啤酒找上门,她宁愿商郅郁喝个烂醉,也好过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把一切都藏在自己的心底。 “这不就是朋友存在的意义吗?谢什么。”郑宜翎最终放下手中的那罐啤酒,对商郅郁说。 商郅郁看着她,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来,道,“你是从虞晓澜那里听说的?” 郑宜翎点头,如实地道,“我今天来,也因为周言谕的关系,他说要将栖梧拜托给你,虽然我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 商郅郁垂眸,他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以现在他的状态而言,未必是见那个人最好的时机,他一直在调整,可总是不断失神,他反反复复陷入十年前放弃筠兰的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当中,总觉得是自己将顾筠兰害惨了,连带伤害了庄栖风,虽然那天他对周言谕说只要是庄栖风的事,要他做什么都愿意,然而他至今为止都还不能自拔,又如何能去见庄栖风呢? “我大概也能猜到你现在的想法,只不过,有些事是需要时间来弥补和治愈的,而且,我听周言谕说现在的栖梧已经不是从前的栖梧,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我想你多少比我总清楚一些。”郑宜翎又道。 商郅郁闻言依稀皱眉,现在的栖梧不是从前的栖梧,他所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栖梧又陷入了某种人格当中,果然听郑宜翎接着道,“他还说希望能经由你将原本的栖梧找回来。” 他从未听周言谕说起这件事,事实上顾筠兰出事让他并没有多问一句,原本以为庄栖风应该是在养伤,林优的确提过庄栖风曾经的病情,但他也知晓先前那次庄栖风突然换了个人其实是为了支开顾筠兰而装出来的,是以一时他根本没想得到还有这一层,这时听说,他便知恐怕是先前的遭遇让庄栖风的并且又复发了,而且这次绝不可能是骗他的,因为这显然已没有必要,就算是骗他,现在的他也觉得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庄栖风能够恢复,能够像往常一样活蹦乱跳,在荧幕上大放光彩,将所有人的情绪控制在他的演技里,要他们哭就哭,要他们笑就笑,这才是庄栖风。 -- 第92页 “我知道了,过几天我就联系他。”商郅郁道。 “到时候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郑宜翎说着,又道,“虽然我也知道栖梧的公司神通广大啦……” “我会的,宜翎。”商郅郁打断她,道。 郑宜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说,“那就好。” “我还想再喝一点,不过你差不多了,我给你泡一壶茶吧?再陪我坐一会儿。”商郅郁对她道。 “嗯,好。”郑宜翎欣然点头,这一夜,商郅郁一直喝一直喝,他们偶尔交谈,更多的是沉默,当所有的啤酒罐都空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 三天后,周言谕接到了商郅郁的电话,给出了庄栖风所在的地址,商郅郁当天赶至,那是一幢地处偏僻占地面积极大的幽静又豪华的别墅,等在门口的人并非周言谕,而是林优。 “你来了。”许久未见,林优只觉得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的商郅郁给他的感觉隐约有了一丝改变,似乎经过了又一次的蜕变,他变得更加沉敛而纯粹,他的情绪完全摒弃在表情之外,让人丝毫都看不透,可同时又因他表现出来的冷静而足够让人给予信任,在后来周言谕将那一日跟商郅郁的长谈的内容告诉他之后,林优知道原来在病房的时候商郅郁并非真的如此绝情,而是强迫自己做绝情的一方,他有些懊恼当时的自己怎么那么粗心都没能看出来,现在他来了,在经历顾筠兰事件之后,在知道全部的真相之后,他显然再也无法硬起心肠,而是打算全身心接纳那个突如其来闯进他生命中的人,兴许这才是真正的一次相识,当时的庄栖风还不足够完整,要加上现在这个,才算是完整的庄栖风。 “很久不见。”商郅郁跟他打了个招呼,便问,“他在哪里?” 林优回答,“他就在院子里,我先跟你说清楚他的情况,你再进去见他吧。” “好。”商郅郁点头。 “他肋骨和腿部的骨折还需要休养一个月左右,目前仍要拄拐杖,而且需要静养,平常还是少走动为好,其他的伤经过治疗基本上都已在恢复的阶段,现在喝中药调养为主,最大的问题还是他的精神状况,现在占据小庄意识的是他的弟弟庄栖云,庄栖云的性格腼腆,但跟哥哥一样固执,兴许比哥哥还要倔强,可对于小时候的事,在庄栖云死后小庄就一点都记不得了,我曾去找过他的父亲,可因为小庄母亲的家世关系,很多事他不愿透露。” “那我应该从哪里着手?” “十年前我初遇小庄的时候,他也是像这样,后来当我慢慢接近他,熟悉他,当他不再排斥我的时候,有一天庄栖云却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小庄。”林优回忆着道,“他的病例我后来也一直在分析,总觉得庄栖云的人格出现应该是因为小庄不希望他的弟弟就这样消失,在受到极大打击的那一刻,他宁愿消失的人是自己,但这不是永久性的,因为小庄患的只是精神性的人格分裂,因而随着时间推移,他恢复之后自然就回来了。” “所以,我也需要做到他不排斥我,是吗?”商郅郁又问。 “你的情况特殊,我不能预测他见到你之后的反应,但现在有一个问题,庄栖云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小庄还活着的时候,一直在找小庄,同时忘记了之后的所有事,而事实上当年小庄醒后,却忘记了之前的所有事,这一次小庄发病,虽说是由于尤李的刺激而引起,但我希望能借由此次的治疗,让他彻底将那次的事情回忆起来,否则,那段过往总是会像阴影一样纠缠着他,让他无法安宁。”林优道。 “所以,现在我们是要设法唤回他的记忆?”商郅郁道。 林优摇摇头道,“并非如此,因为这很难,而且恐怕会再度刺激到小庄,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我们谁都不清楚当年那件事的细节,说不定想起来之后后果非常严重,所以我的考虑只是让小庄回到最初的家,其他则顺其自然,无论如何,都不能硬来,本来这就需要足够的耐心,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 对那个人的耐心商郅郁怎么都用不完,于是点头,道,“请放心,有什么事我都会尽快来询问你。”他说着不由问,“他最初的家,是哪里?” “在京都,小庄的母亲是纯粹的日本人,父亲是中国人,七岁前他们都住在母亲的老家,因为庄父一直辗转在中日两地做生意,但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两人分居,因此七岁之后,小庄跟着父亲回国,庄栖云仍然跟着母亲,又过了四年,母亲得病,去世之后,庄栖云才得以跟小庄团聚,那件事发生在小庄十五岁那年。”林优解释说,“所有回忆都要从头开始,因而七岁之前是关键,我已经设法联系了小庄的父亲,让小庄回那里居住。” “那里还有一些什么人留下?” “没有了,据说小庄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唯一的祖父也去世了,原本那里还有一个老佣人固执地守着那个家,后来连老佣人也死了,所以现在那里是一幢空房子,由小庄的父亲购买下来,一直放在那里。” “原来如此。” “我也会跟你们回日本,不过有你在,我不会天天出现,但我会安排一名看护,跟你一起照顾小庄。”林优道。 -- 第93页 “好的。” “基本上的情况就是这样,你要进去见他的话,随时都可以。”林优最后说。 商郅郁转过身,没有片刻犹豫,直直向别墅后的院子里走去。 ☆、Chapter 51 一直到下飞机之前,那人都在安睡。 毕竟带伤在身,行动不便,出门必然会更累一点,不过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那就是庄栖云夜里一直失眠,不过据林优说,在最初那段日子他失眠得更厉害,现在好歹困了就能睡,不论是白天还是深夜。 认识庄栖云已有一周,商郅郁还记得那日他走入庭园,那人沐浴在阳光之中,面对熟悉的侧脸,商郅郁一点儿也不觉得陌生,但他不知道庄栖云看自己的时候是否会觉得陌生。 “你是谁?”兴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庄栖云自然地抬起脸来,他以为是林优,没想到却不是。 “我是谁都不重要,今天开始,由我来照顾你。”商郅郁一步走入阳光下,一时间所有前段日子累积的阴霾仿佛都随着阳光照射的缘故而消失无踪,眼前的人无论是庄栖风也好,庄栖云也好,他发现都一如从前,很熟悉,就好像许久未见的兄弟,就算相隔几年未见,仍然亲密无间。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庄栖云歪着头,对商郅郁说。 他虽然顶着庄栖风的脸,那张脸在阳光的照耀下依然完美,但却带有与庄栖风不一样的神情,林优说的腼腆是一部分,似是更有些怕生,这在庄栖风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商郅郁仍在他的脸上找到了与庄栖风相同的固执和专注,毕竟是兄弟,总有相同的特质。 “也许吧,你还记得醒来之前的事吗?”商郅郁这样问他。 庄栖云低下头,过了好久,他才又看着商郅郁,问,“小风,是不是又被父亲带走了?” 商郅郁听林优说过庄栖云的遭遇,因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他在台阶上坐下来,问他说,“你想见小风?” 庄栖云点点头,说,“在这个世上,只有他对我最好。” 不知是为什么,商郅郁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却觉得有一丝心痛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也许是因为两个人之中只剩下一个的缘故,其中一个醒后,另一个就会不见。 “我是小风的朋友,我也会对你好的。”商郅郁对他这样说。 “是吗?”庄栖云口吻里对此并无期待,只是说,“妈妈也说会对我好的。” 商郅郁听出了其中有一丝不信任的味道,也不追问原因,却道,“是小风让我来的,我并不认识你的妈妈,你相信小风吗?” “当然。”庄栖云不假思索地道,随后问,“真的是小风让你来的?” 商郅郁点头,此时在他的眼里,庄栖云似是无限缩小,小的像是一个孩子,他有点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就像从前他父亲对他做的那样,他还记得那双手又大又温柔,此时此刻,他只是望着他,用最温和的表情,一字一句地承诺道,“是的,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 “……阿郁。” 听到熟悉的低唤,商郅郁转头看他,“醒了,刚准备叫你,我们要下飞机了。” “已经到了吗?”庄栖云揉揉眼睛,看向窗外。 “嗯,飞机已经停了,我们到大阪了。”商郅郁回答着,帮他解开安全带,又说,“你先坐一下,我去推轮椅过来。” 庄栖云听话地点头,仅一周的时间,他就变得习惯了商郅郁的存在,只因这个人跟小风的感觉好像,一样值得他相信,一样不会伤害他,一样让他安心。 司机早已等在出关口,举着写有“商郅郁”名字的牌子,商郅郁一手推着轮椅,另一手拉着极大的行李箱,出来看见后,便走向他,司机接过行李箱,将他们带往车停着的位置。 由于庄栖云从小待在日本的缘故,日语相当流畅,商郅郁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抽空学了一些,不过到头来还是用英文更便利,而且司机是本地人,只会说日语,他们通过庄栖云说了几句,商郅郁大概了解了从大阪到京都还需要花的时间。 车行上高速公路,商郅郁等庄栖云又迷迷糊糊地睡去,才转向窗外心不在焉地看沿途风景,在庄栖云醒着的时候,他不会允许自己胡思乱想,可一旦无事可做,他自己也无法控制地任过去的每一件事浮现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它们就像是一部看过许许多多遍的影片那样,不断地在脑海中无声地快进或快退,时不时就会冒出来,那些无论是开心的,或是痛苦的,总在不经意之间浮上心间,将他淹没,商郅郁知道这恐怕是顾筠兰的事对他影响太深,让他一时半刻无法从中解脱出来的缘故,他也知道很多事都需要花时间才会淡忘,可其实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些事就算花去了一辈子的时间,回想起来的时候照样会觉得痛,照样会有遗憾。 想到这里,商郅郁转回视线看向浅眠的庄栖云,又或是庄栖风,他深深的希望,经历过那么多事的自己,应该已经足够成熟到,能够真正承担起另一个人的一辈子吧。 --------------------------------------------------------------------------- “郅郁,谢谢你来看我。” 每次去看顾筠兰,她总会对他这么说。 -- 第94页 反倒是他不知该跟顾筠兰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我在这里很好,你不用那么频繁来看我的。”顾筠兰的表情一贯温婉,也一如既往懂得体谅,“重逢之后,我一心想跟你在一起,可是越在一起,我就越是害怕以前的一切都被翻出来,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每天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反倒是现在,我却觉得再平静不过,也许这在你无法体会,可现在的我,比跟你在一起时的我,内心反而更加踏实,这样对我反而更好。” 她的话,仍然令他感到有一丝意外,却听顾筠兰又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她没有等他开口,露出真心的笑容来道,“因为你肯原谅我,这让我感到很踏实,这就是你值得人爱的原因,我因此觉得非常自豪,所以,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我不允许你再来看我,再来关心我,我想试着一个人重新站起来,等我真的能够再面对你的时候,再来找你,可以吗?” 他愕然,恍然间,他忽然明白到顾筠兰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因为他的到来,会让她再一次回忆起所有的事,所有的难堪和愧疚,都会一次又一次被强迫面对。 “原本我希望你能够陪我走完一生,可现在我终于明白到我的想法错得有多离谱,爱一个人,并不应该是‘希望他陪我’,而应该是在他有需要的时候,我是否能够陪伴他,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像我那样的想法太自私,没有谁有义务将他的一生奉献给我,只会这样想的我,其实根本不值得谁为我付出一辈子,甚至,恐怕也未必如我自己所想的那样是最爱你的那个人,郅郁,你值得更好的人,而且我也知道有一个人,是真的这么想,这么对你的,当我也能成为这样的人的时候,我会带着另外一个我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人来找你。” 他最终站了起来,对顾筠兰道,“我明白了,我会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她想让自己重新站起来,而他,也会由衷地期待着那一天,期待着见到曾经那个美好的顾筠兰,或者是更好的顾筠兰,而他自己,也想变得更好,变得,能让那个一心一意只想对他好的人,不再伤心和失望。 ---------------------------------------------------------------------------- 那是坐落在京都二条附近的一座极为古老壮观的纯日式建筑,像是被时间尘封在了过去,维持着原本的模样,一成不变。 林优在那里等着商郅郁和庄栖云的到来,下了车,庄栖云坚持要自己走,他若无其事地撑着拐杖跨入眼前这座古老的建筑的门槛,商郅郁从后备箱取出行李,就听林优对司机说了什么,司机关上门后,就径自离开了。 “小庄的父亲已经派人彻底打扫了一遍,因为地方很大,一周内还会安排两次这样的打扫,另外除了看护之外,我还雇了一个阿姨,她是中国人,在这里打工,我想你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还是找个人来帮忙会比较方便。” “这么说起来,庄栖风回来的事,他的父亲也已经知道了?” “嗯,很早以前我就跟他取得联系了,近期内他可能也会过来看看,不过小庄跟他的关系很不好,因为是他把小庄送进精神病院不闻不问的,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头来找小庄,不过小庄始终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就是了。”林优回答说,“但这毕竟是他们父子俩的事,我们外人就不必过问了,为了替小庄治疗,伯父也很配合,看起来仍是想得到小庄的谅解。” “嗯。”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庄栖云熟门熟路地走到属于他的房间,他打开门的那一瞬,就好像小风就在里面,可里面空荡荡的,商郅郁几步跟上去,见到的是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门口的落寞身影,和一声低喃,“小风……果然丢下我了。” 一瞬间的怜惜又止不住浮上心头,就好像他是自己的弟弟那样,商郅郁上前握住他瘦削的肩头,道,“没有人会丢下你,小风一定有不得不去做的事,你不要多想,嗯?” 庄栖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半晌没吭声,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对商郅郁道,“阿郁,我有点累了,想洗澡睡觉。” “嗯,我帮你去放水,好了叫你,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商郅郁道。 庄栖云点点头,林优便对商郅郁道,“让阿姨去就行,你在这里陪他等一下,他刚回家,可能也有些不适应。” “好。”商郅郁并没有坚持,林优又道,“果然找你来照顾他是对的,想当初我花费了好久他才肯让我接近,没想到你短短几句话就让他敞开了心扉,看起来他虽然记不得身为小庄时候的事,对你却仍然毫无防备。” 商郅郁看着庄栖云拄着拐杖慢慢走进房间,在书桌旁坐下,他才回过头来对林优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不像你想的那样容易,但究竟哪里有问题我也说不上来,所以我还是会继续留意。” 林优微微一怔,问,“你指的是什么?” 商郅郁想了想,回答道,“我还记得我父亲出事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曾相当自暴自弃,并不是自甘堕落的那种,而像是一种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我隐约觉得,现在的庄栖云就是如此。” 林优闻言皱起眉来,道,“若是这样,也难怪小庄一直回不来,因为恐怕放弃的就是小庄自己。” -- 第95页 商郅郁点头,“最近这种感觉很明显,刚才也是,可能还要花很长的时间,他才能慢慢意识到我的关心,总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林优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头道,“我明白了,而且事实上我们也的确都不知道他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你这样想是对的,如果有什么问题,你要立刻通知我。” “我会的。”商郅郁回答。 ---------------------------------------------------------------------------- 洗澡是个大工程,一个多月下来只能躺在病床上的庄栖云现在总算能下水了,石膏在来日本之前也拆掉了,因为总是又痒又肿的关系,他说什么都不要再上了,所以仍然需要万分小心,因此清洗的时候商郅郁几乎是寸步不离,一直到半扶半抱着将他安置入浴池里泡澡,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走出浴室前他对庄栖云道,“不要乱动,不想泡了立刻叫我。” “嗯。”庄栖云除了脑袋之外全身都在水里,他“嗯”了一声后,却又转过脑袋看着商郅郁的背影,当门阖上之后,庄栖云忽然将自己的脑袋也浸了下去。 ☆、Chapter 52 商郅郁回到走廊上的时候见到迎面走来的林优和另外一个男人。 他脚步匆忙,又似在问林优什么,他们见到商郅郁时,就听林优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就是商郅郁。”说着,他快步来到商郅郁面前,“小庄有什么反常吗?”然后他向商郅郁介绍道,“这位是他的父亲。” 商郅郁微微一怔,他因为刚从浴室里出来的缘故身上还都是湿的,没想到庄父竟然会出现,但见对方似有什么担忧也来不及寒暄,只问,“怎么,伯父来得如此匆忙,是担心什么吗?” 庄父虽已过中年,脸上的皱纹也相当明显,但依然能看出他年轻时候俊挺的模样,现在也只不过是多了一些时间的刻痕罢了,他遗传给了庄栖风挺直的鼻梁和高瘦的身材,更有一丝相似的坚韧性格体现在眼底,因而就算不说,商郅郁也大致能猜到他是谁。 此时庄父的神情担忧,回答说,“我听林优说现在的小风其实是小云,所以才会特地过来想提醒你们一声,如果是小云的话,最好不要让他接近水,因为他非常怕水。” 商郅郁听后一愣,庄栖云自从拆下石膏之后已经泡了两次澡了,都没有什么问题,不由地道,“他之前完全没有表现出来怕水……” 这句话并没有令庄父松一口气,反而有些不解,好半晌才道,“这样……那也许是我多心了,小云一直跟着他的母亲美智子在这里生活,后来他的母亲去世我才又将他接回国一起住,不过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怕水怕的不得了,但跟小风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好一点,一个人的话,即使是遇到小水塘都会出事。” “出什么事?”商郅郁一怔问。 “溺水。”庄父道。 商郅郁一惊,蓦然间他想起了方才庄栖云那道落寞的背影,和把整个人都浸在水中的模样,他来不及多说什么,而是立刻道,“我去看一下。” 庄父和林优见他转身就冲向浴室,也忙跟过去,而商郅郁一拉开移门,就见到了让他心惊肉跳的一幕: 庄栖云将自己整个埋进水里,像是想淹死自己那样。 “庄栖云!” 商郅郁赶忙冲上去,林优也立刻上前帮忙,他们合力将庄栖云从浴池里捞上来,庄父已经将一块浴巾扑在地上,此时,庄栖云早已连呼吸都没有了。 商郅郁第一个反应就是做人工呼吸,另一手轻轻压住庄栖云的胸部助他呼吸,好一会儿,庄栖云才有了反应,猛地大口呼吸起来。 商郅郁将他整个人用浴巾裹起来,在林优的帮助下带他回卧室。 庄栖云醒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怔怔地睁着眼睛神游他方,眼中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显得空空荡荡的。 商郅郁让林优和庄父在客厅里坐一下,他因为不放心庄栖云的状况,喂了一杯牛奶后就坐在一旁,看他愣愣出神的模样,依稀不解,低低地问他道,“你看见了什么?” 庄栖云摇摇头,回答,“什么也没有。” 商郅郁迟疑了片刻,又问,“刚才……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就听庄栖云痴痴地回答,“妈妈说,我只要乖乖听话,就会见到哥哥。” “你的哥哥,他并不在水中,为什么你会认为他在那里呢?” “妈妈说的,后来,我就见到他了。”庄栖云又道。 商郅郁不由一愣,问,“见到他?小风吗?他在哪里?” “在另一个家。”庄栖云如实回答。 他的话断断续续,商郅郁完全衔接不起来,也没什么头绪,他看着庄栖云,摸了摸他的额头道,“现在还难受吗?” 庄栖云摇摇头,难过地说,“可是,我没见到小风。” 商郅郁见他难过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好受,本来庄栖风的表情和情绪就容易影响到身边的人,虽然在他还是庄栖风的时候只会一个劲在他面前逞强,就算难受和伤心也照样对他露出微笑,现在商郅郁终于明白到如果真的看到他伤心难过的样子,恐怕会投降得更快,但这时再想到他明明那么难受,还硬是装出一点儿也不在意的笑容来时,就又会觉得更加难以忍受,原来,他终归也是栖梧众多影迷里的一份子,只希望看到他开心、欢笑的样子。 -- 第96页 “阿郁,你是小风的朋友,你知道小风在哪儿吗?”庄栖云又问。 这句话庄栖云曾经问过商郅郁,但他总是记不住,总是要问。 商郅郁每次因为他这样问,都有着一种招架不住的心疼,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也不知道小风现在在哪里,他只给我打了电话,说暂时回不来,拜托我来照顾你,我就来了。”商郅郁无奈地只能这样说道。 “这样啊……”庄栖云又一次感到失望,喃喃地道。 “别想那么多,先休息一会儿,嗯?”商郅郁继续安抚他道。 “阿郁,你说,小风是不是也跟妈妈一样,不要我了?” “当然不是,他不是让我来陪着你吗?虽然我肯定比不上他,但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他,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一辈子都陪着你。”虽然面对的是庄栖云,但在商郅郁看来,他就像是小时候的庄栖风一样,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 “真的?”庄栖云问他。 “当然是真的。”商郅郁定定地道,又问,“你会赶我走吗?” 庄栖云想了想,摇摇头说,“阿郁很温柔,对我也很好,跟小风一样好,我不赶你走。” 孩子似的话语让商郅郁莞尔,他又忍不住摸了摸庄栖云的头道,“那就好,可是,看到你那样我也会担心,今天我吓了一跳,以后你可不能再那样做了。”他何止吓一跳,刚才那一瞬间就连心脏都快停止,到现在还觉得后怕,只要稍稍晚一步过去,庄栖云恐怕就又…… 庄栖云没有吭声,商郅郁也不逼他,又说,“你先睡一会儿,我会留在这里等你睡着。” 庄栖云点点头,乖乖闭上眼睛。 --------------------------------------------------------------------------- 商郅郁等庄栖云安睡了好一会儿,才拉开门出来,他找来阿姨,对她道,“秦姨,麻烦你照看她一下,如果醒了就立刻给我打电话。” 秦姨点头应下后,商郅郁才走到客厅,庄父见他走出来,不由起身问,“他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了,不过,趁伯父在,关于他的情况,尤其是他小的时候的事,可以再请伯父告诉我们一下吗?”商郅郁问他。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打算等你出来一起说。”庄父闻言,重新坐下说。 商郅郁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后,庄父叹息一声,回忆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我今天会赶来,也是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总觉得,这跟他的母亲美智子相关。” “怎么说?”商郅郁问。 “因为美智子她……其实是溺水身亡。”庄父道。 林优听他这么说不由一愣,忙问,“可我之前确认过,小庄的母亲似乎是因病去世的。” “美智子出身名门,她的真实病况家人一直向外界隐瞒,我会跟她分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家人不愿让任何人知道美智子的情况,包括我在内。”庄父解释道。 林优再度震惊,问道,“这么严重?难道是……”他说着,就想到了庄栖风的情形来,一般来说,精神病最大的病因除了心理因素,还有一种就是遗传,基于庄栖云和庄栖风从小的境遇,遗传的因素大于心理因素,若他们的母亲是正常的话,他们患病的几率小之又小,但反之,就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形。 “她的病一开始是看不出来的,到了后期愈发严重,我一直也是被蒙在鼓里的,直到那件事发生,我才知道真相,才会……才会把自己的儿子丢进精神病院,因为,我感到害怕,我怕他会影响到那时才刚出生的孩子。”不用问商郅郁和林优都很清楚“那时才出生的孩子”指的正是他和如今的妻子所生的孩子,庄父的语调听起来也有一些自责,但这也证实了林优的猜测,“所以,小庄的母亲其实……是自杀?” 庄父点点头,“我记得她家的人通知我去接小云的那天,小云看到水就会忍不住叫出来,就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我猜测他是亲眼目睹了美智子自杀的一幕,后来我再去确认的时候证实了这一点,不过美智子的父亲一直遮掩着这件事,要不是几年前他因病去世前又见了一面,我可能永远都无法确知,那时这座建筑就要被变卖,小风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通过我买了下来,那是他唯一一次主动联系我。” “原来,这里竟然是小庄买下的。”林优从没听庄栖风说起,这时才冷不丁一怔。 “也许是发生了那件事,因而他想保留一些跟小云相关的回忆,才会这么做吧。”庄父猜测着,又道,“但现在看来,似乎适得其反,现在来到这里的是小云,会不会……” 他迟疑着,却没说下去,因为谁都不知道庄栖云在这里的遭遇,忽地,商郅郁想到刚才跟庄栖云的对话,不禁问道,“对了,刚才庄栖云对我说,他这样做是因为母亲说只要这样做,就能见到哥哥,我想冒昧问一下,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缘由?还有就是他母亲发病的缘由,您有什么头绪吗?” 庄父因为商郅郁的话沉默良久,才低低地道,“这件事我跟任何人都没有提起,但是我一直在怀疑,在美智子跟我结婚之前,她应该有过一个孩子。” 商郅郁一怔,忽地反应过来说,“您是在怀疑,他母亲口中的‘哥哥’,其实根本不是庄栖风,而是他们另外的兄弟?” -- 第97页 庄父点头道,“可我找遍了这里,都没有找到过一丝那个孩子存在过的痕迹,因而至今为止,我也不知道究竟我的猜测对不对,究竟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美智子变成这样。” 林优听到这里,心中逐渐有了头绪,道,“如果按照伯父您描述的情形看来,那个孩子就是小庄的母亲患病的主因,您刚才说她出身于名门,如果这是一个不被允许出生的孩子,那么很可能他出生之前或是一出生就被处理掉了,因此您找不到任何痕迹,但却埋下了患病的种子。” “可当时又为何留下庄栖云在这里,让您带走庄栖风?”商郅郁问道。 “因为我工作很忙,经常很晚回家,那时的她就有些神经质,一直跟我吵架,一点小事都要发脾气,我实在忍耐不了,最终提出离婚,美智子不同意,但她的父亲却完全没有阻止,那时的我压根不知道她的病情,但两个孩子我谁都不想放弃,可惜最后法院只判给了我一个。”庄父露出万分遗憾的表情来,又自责又后悔地说,“如果我能再忍耐一下就好了,或者早一点发现美智子的病情,将小云也接过来就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十年前那件事了……” 商郅郁和林优都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林优听了刚刚那些话之后,不由地道,“既然现在小庄的母亲和祖父都已去世,那么是否可以调出他母亲的资料给我看一下呢?毕竟现在要治疗小云的病,最好就是知道他当时经历过什么,否则很难有效。” “嗯,之前你提到小云要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着手寻找了,这是治疗过美智子的医生的联系方式。”庄父从西装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林优道。 “这真是太好了。”林优收下名片,由衷地道。 “我也希望他能尽快恢复,这一切,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原本那两个孩子……”庄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时说不下去,他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掩饰,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的,谢谢伯父。”商郅郁和林优一同对庄父道。 两人一起送庄父到门口,庄父离去之后,林优转身对商郅郁道,“我也先走了,我会跟那个医生联系看看,小庄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商郅郁答应着,又道,“我现在觉得,庄栖云一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过庄栖风,如果有一天我能完全得到他的信任,说不定他也会把一切都告诉我,但在这之前,恐怕就得靠你了。” “嗯,我们分头行事,有什么消息我立刻通知你。”林优最后道。 “好。” ☆、Chapter 53 “庄栖云!庄栖云!你醒醒。” 庄栖云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是商郅郁。 “你又做噩梦了。”商郅郁离开榻榻米去盥洗室取了毛巾过来,庄栖云浑身是汗,连被褥也被濡湿了。 商郅郁在第一天来时就知道庄栖云的梦魇有多严重,一开始几乎叫不醒他,好不容易醒后,虽然才大半夜,但他再也不肯入睡了。 “起来一下,今晚就先跟我睡,明天再把被套换掉。”商郅郁将自己的被褥摊开一点,让庄栖云睡过来,自己则把庄栖云的被褥放到一旁。 庄栖云默不作声躺下,黑漆漆的眸一直看着商郅郁。 “怎么了?”商郅郁回过头对上他一眨不眨的眼睛,一面问,一面见他拿着毛巾愣怔的模样,便将毛巾自他手中抽出来自己帮他擦,“不管梦到什么,现在都只是梦,不要再去想了,知道吗?” 半晌,庄栖云才“嗯”了一声,说,“阿郁,我不想睡了,我怕又要做梦。” “不想睡的话就不要睡,想做什么?”商郅郁问他。 现在正是夜半,庄栖云看见时钟的指针对着“3”的位置,不由地道,“你睡你的,不要管我。” “没关系,白天如果你睡的话,我也可以跟你一起睡一会儿。”商郅郁说着,将毛巾放下,一本正经地问他,“想做什么?” 庄栖云想了想说,“记得小时候我也常做噩梦,小风就会带我去探险,以前看,觉得这幢房子好大,有好多房间,里面一定藏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可是,现在已经不这么觉得了。” “那,要去吗?”商郅郁却问他。 庄栖云看着商郅郁,像是仔细想了想,才说,“我带你去参观我跟小风的秘密基地吧?” 商郅郁不由也感到好奇,点头道,“好啊。” 庄栖云像是献宝一样迫不及待就要起来,大手一挥掀开被子就要架起双拐,商郅郁却把轮椅推过来说,“你这样肋骨的伤养不好了,林医生说等你的腿完全好了,才能扔掉轮椅,否则会影响肋骨的伤。” “我知道啦,拐杖每天不能用超过半小时。”庄栖云早就记熟了,却又反驳说,“可我胸口已经不痛了。” “那也不行。”商郅郁一口否决,然后从衣架上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说,“穿上它,刚刚出了一身汗,容易着凉。” 作为病人,庄栖云倒也听话,就像林优说的找商郅郁来是对的,因为自从商郅郁接手照顾庄栖云开始,庄栖云几乎没有闹过脾气,非常听话,不知是潜意识里他仍然认定了商郅郁,还是因为商郅郁本身就温和可靠,值得人相信的缘故。 -- 第98页 庄栖云穿好衣服,拉拉商郅郁的袖子说,“快走吧!” 商郅郁见他开心得像个孩子,也不由弯起唇角,推着轮椅走出卧室。 秋末的京都清凉如水,透着如薄翼一样清爽的味道,荡漾在鼻尖,徘徊在心间。 庄栖云指着路,即便是现在的商郅郁看来,这座建筑依然很大,像迷宫一样的回廊,和一眼看上去都极为相似的房间,更遑论是小时候的庄栖云和庄栖风,也难怪在他们眼里,会觉得这就像是在探险,商郅郁沿着庄栖云指的方向走,经过院子,来到偏院,那里供奉着一座佛龛,他们沿着石子径绕到背面,能见到建筑的围墙,他们用手机上的灯照亮前路,庄栖云又让商郅郁推着他走了一会儿,就指着围墙上的一处说,“我记得,应该就在这后面,你看看那上面有没有记号?” 商郅郁微微一愣,手机照过去,果然在砖砌成的围墙上发现其中的一块砖上面画了一个圆圈,庄栖云又说,“你试试看它是不是松动的?” 闻言,商郅郁伸出手,找到砖缝,手指稍稍一用力,就发现那块砖果然是松动的。 庄栖云见状,让商郅郁走开,随后,他用没受伤的那只脚猛地一踹,“哗啦啦”一堆砖块就掉落下来,形成一个小小的墙洞,那是刚好容七、八岁孩子通过的墙洞,商郅郁用手机照进去,发现墙洞后居然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但不知为什么被隔在围墙之外,想必是后来重新砌上的。 “我们把不想给大人知道的秘密都藏在了这里面,要进去看一看吗?”庄栖云一脸微笑,邀请商郅郁道。 “当然要。”商郅郁从善如流,道。 ----------------------------------------------------------------------------- 一直等到凌晨四点,林优才拨出那个号码,因为对方人在另外一个半球,他不方便飞过去,就只能跟他约好时间打这通电话过去询问。 “千叶医生,您好,我是之前跟你约好的林优。”电话一接通,林优就道。 “啊,你好。”对方是日本人,因而用日语对林优说,“你是为了美智子小姐的事情来找我的吧?” “嗯,事关她儿子的病情,相信之前您已经收到我发给您的邮件了吧?” “收到了,美智子小姐的孩子至今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就劝藤原先生将那个孩子送走,从现在他的病情看来,跟他妈妈当时的行为应该有很大的关系,因此,如果能够帮助到你,我很乐意。” “非常感谢您,千叶医生。”林优连忙开口道谢,随即又说,“刚才您提到美智子小姐的行为,是否指的是……虐待?” 对方静默片刻才道,“她是重度型抑郁症,并且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状,自杀的倾向非常严重,因而也免不了会如此对待她的孩子,因为她将孩子视为自己的东西,如果她想死,必定会让自己的孩子先死。” 这跟林优心中的猜测几乎是一致的,但他忍不住又问,“那美智子小姐最后那次自杀,她的孩子的情况您知道吗?我听说他只是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详细的情形不知道千叶医生是否知晓?” “目睹吗?”千叶医生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多了几分叹息,“怎么可能仅仅是如此呢?事到如今,为了那个孩子,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那一日,那个孩子是和母亲一起入水的,就在他们家的浴池里,我赶到的时候,美智子小姐发疯似地将孩子的头摁在水里,口中不停地说‘跟妈妈一起去见哥哥’,而那个孩子拼命挣扎,我当时好不容易救下那个孩子,又让佣人将美智子小姐带到房间里,可是没想到这件事才过去三天,就传来了美智子小姐溺水身亡的消息,我赶到现场时那个孩子仍呆呆地站在角落里,他浑身湿透,应该是被母亲的死而吓狠了,整整一个月都不能开口说话,藤原先生担心他跟他的母亲一样,因此最后决定把他送还给庄先生。” 林优听到这里,总觉得连他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当时的庄栖云应该有十一岁了,幸好已经十一岁了,才能挣扎着活下来,可是这听来仍然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十一岁就已经这样,那十一岁之前呢?林优已经不敢去想象。 “那么千叶医生您觉得,现在的庄栖风的病因究竟是遗传,还是后天转化而成?”半晌后,林优才又问,他解释说,“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得知美智子小姐的病情,所以之前从没有考虑过还有遗传的因素,一旦加上遗传,复杂的程度又加深了,为此我感到相当棘手。” 千叶医生因他的问题静默片刻,才道,“他应该不是实际受害人,但又由于两人是双生子,对于双生子的心灵感应问题至今也无法解释,但他们的确存在奇特的感应能力,因而要设法治疗庄栖风,了解庄栖云曾经的经历的确很有必要,不过刚才我也说了,他毕竟不是实际受害人,一方面是弟弟遭遇不幸时他有所感应,一方面应该是听弟弟跟他讲述了这些遭遇,感同身受之后,再加上弟弟最终死亡的严重打击,才会引发如今的人格分裂,若只是单看病历,即使存在遗传的因素,但父母只有一方患病的情况,就算是同卵双胞胎,也不见得一定会发病,因而后天的影响才是最根本的。” 千叶医生的话让林优思索良久,随后他又请教了一些问题,最终,他向千叶医生道谢道,“非常感谢千叶医生,我之后会再仔细考虑一下治疗方案。” -- 第99页 “对了,我忽然想到藤原家的另外一件事。”千叶医生忽地又道。 林优一怔,就听对方接下去道,“美智子小姐非常喜欢小动物,她外出只要看到流浪或受伤的小猫小狗都会抱回家,不过我后来却发现那些小猫小狗总是会失踪,我曾留意过那座建筑的角角落落,都没有找的它们。” “你是说……美智子小姐她……”林优很快就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千叶医生很快又道,“之前也提过美智子小姐虐待的问题,我观察到动物失踪之后,就开始留意那个孩子,我尽量让藤原先生把美智子小姐和那个孩子分开,不过就我看见的那次已经能够算得上是切实地虐杀行为,你也知道这种行为是会升级的,在升级到要杀死自己的孩子之前,恐怕之前的次数已经数不胜数了。” 林优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挂断电话的,他有些浑浑噩噩,作为医生,他早已看惯生死,应该冷静,但作为朋友,对于庄栖风的弟弟的遭遇,他根本无法冷静去面对,兴许正因如此,作为哥哥的庄栖风知道弟弟的经历,因而更加受不了弟弟的死,他本该更好地保护他,而不是…… 但不突破那个结,庄栖风很可能永远都无法真正恢复,可若要突破,带来的痛苦恐怕难以想象,而他的治疗,究竟该从哪里着手呢? 真是伤脑筋…… ------------------------------------------------------------------------------ 因为不便行动,庄栖云没有进那个小屋,不过他就坐在墙洞边上,商郅郁跟他隔着墙洞,他将庄栖云想起的东西找出来,然后递给他。 那果然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商郅郁见到那里面甚至有用铁丝做成的机器人,军舰是用硬纸板和铁片搭的,另外还有好多硬纸板堆在角落,看起来是个未完成的坦克,做得还真是像模像样,除此之外,有一堆的模型,一看就是男孩子们都喜欢的东西,剩下的就都是大大小小的盒子,堆满了墙角,其中有一个箱子里装的都是礼物,有拆封的和没拆封的,商郅郁随手递出去一样问庄栖云,就听庄栖云在外面发出感叹说,“啊,这个,是我的生日礼物,不过,是学校里的女同学送的,她常常把我跟小风弄错,于是我们都很喜欢戏弄她,她送礼物的时候,其实是送给小风的,可是,却被我冒充了……不过,一直到最后,我们都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怕她会觉得难过……” 庄栖云的声音里充满回忆,商郅郁也十分有兴致地听他讲着过去的事情,但怎么听,他都已经能确认这些都是十五岁以前庄栖云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一起的回忆,而且七岁前的居多,因为到七岁之后,庄栖风就离开了这个家,跟爸爸去到了别的地方,只留下庄栖云一个人在这里。 说着说着,庄栖云低沉的语调中不知不觉流露出一股悲伤的情绪来,“小风……总是在我身边,即便那个时候他跟我分开……但我现在,却感觉不到小风的存在……阿郁,是不是有什么事,我应该想起来,却忘记了?” 商郅郁因他突如其来的问话而冷不丁一怔,他如何能当他的面就这样说出实情呢?不由地,他轻声地安慰他说,“因为你有太久没有见到他了吧?太想他了,才会胡思乱想。”他说着换了一种尽量轻松的语调又道,“这里的东西真的好多,这也代表了你们拥有很多值得收藏的回忆,等日后伤好了,我们再来这里的时候,你可以一点一点讲给我听,这些回忆一定都很……”他原本一边在说,一边又动手翻了一个箱子,那个箱子并不起眼,被压在好几箱箱礼物的下面,是搁在最下面的其中一个,可是打开后商郅郁不由怔住了,因为本来要说的话也顿住了,只因里面放在好几个玻璃瓶,瓶中装满了泥土,泥土上却插着一根又长又细的木牌,商郅郁将手机挪近,看见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写着:小鱼之墓。 稍大一点的玻璃瓶也是一样,但那其中也插着一根小木板,上面写着:君君之墓。 “……君君……是谁?”商郅郁虽是无意识地出声,可如此寂静的夜里,外面的庄栖云却早已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商郅郁的声音。 脑袋中忽然“轰”的一下,出现了久远的那些画面。 ----------------------------------------------------------------------------- “小风……我们养的金鱼,又死了一条……”庄栖云捧着早已冰冷的尸体,哭哭啼啼跑去找庄栖风。 庄栖风跟庄栖云生得虽然一模一样,却因为生来的意识里是哥哥,所以显得更坚强,虽然他也因为金鱼的死感到很难过,但依然安慰庄栖云说,“我们把它埋起来吧。” “嗯,好。”庄栖云点了点头,庄栖风递给他一块手帕,说,“来,把眼泪擦干。” 画面一转,是庄栖风带着自己拼命往后院跑,他们跑进墙洞里,庄栖风匆忙将砖块叠好,回过头就看见庄栖云早已抱住自己的膝盖缩在角落里,果然外面很快就传来母亲飘忽的声音,“小风,小云,妈妈不会伤害你们的,妈妈不骗你们……” “小风,好痛,好痛……” 庄栖风紧紧抱住庄栖云,不停地安抚他道,“不痛不痛,我们不怕痛……”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要这么对我们……”庄栖云问庄栖风。 庄栖风的眼中也充满疑惑,和深深的恐惧,更有努力表现出来的坚强,他牢牢地护住庄栖云,口中喃喃地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 第100页 ------------------------------------------------------------------------------ “好痛……我的头好痛……”庄栖云紧紧按住自己的脑袋,痛楚的呻-吟声溢出嘴唇,“小风……我的头……好痛……” 商郅郁在里面吃了一惊,忙从墙洞另一面低身出来,却见到那人低着头攥着拳极其痛苦的样子。 “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没有出生……就好了……” “庄栖云?”商郅郁见他痛苦的样子也忍不住纠起了眉,他像是又陷入了梦魇,无意识地叫着庄栖风的名字。 商郅郁蹲在轮椅前不知如何是好,不由伸出手覆上庄栖云按压头部的手,然后握紧了,低低地道,“庄栖云,我是商郅郁,你看看我,那些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显然是“君君”这个名字触碰到了庄栖云禁忌的回忆,致使他忽然之间变得如此痛苦,商郅郁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得连自己的一颗心都揪疼起来,但他毫无办法,只能在一旁不断地安抚,最后,他索性整个人向前倾,就着跪地的姿势将庄栖云整个抱在怀里,好不容易,那突如其来的疼痛似是才慢慢减缓,庄栖云却早已冷汗涔涔,脸色白得吓人。 “阿郁?” 终于,他认出了商郅郁,轻轻地唤道。 商郅郁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的手心里都全是冷汗,这时他看着庄栖云,说,“我们回去吧,不要再来这里了。” “可是……医生说,我有很多事都忘记了,如果能把那些事都想起来的话,小风就会回来了。” 商郅郁一时无言,他看着庄栖云倔强的神情,忽然间恍然大悟,问道,“所以,你才要来这里?” 他像是有些生气的模样,让庄栖云缩了缩脑袋,不说话了。 商郅郁瞪着他半晌,最终只能妥协,却道,“医生说的话虽然很对,我也知道你有多想见小风,可是,你这样勉强,小风会担心,我也会担心,你的伤才刚好不是吗?还是,你根本不在乎小风是不是会担心?我是不是会担心?” “在乎!我当然在乎!”庄栖云连忙回答道,“可是……我也担心你会嫌烦啊,成天照顾一个病人——” “所以想尽快好起来?”商郅郁打断他的话,替他接下去道。 庄栖云老实地点头,道,“嗯。” “嗯你个头!”商郅郁气极,脱口而出道,可又如何能真的对他生气,好半晌,他注视庄栖云,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道,“你只要一心把伤养好,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小风一定不希望看见现在的你这样勉强自己,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如果真的难过,或者觉得痛苦,我希望你都能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可能你会觉得没有跟你经历过相同的事的我这样说会显得太过轻松,可已经发生的事既然不可能再更改,我们只能够向前看,但这一切都要等你把伤养好再说,我们一件一件来,知道吗?”他说着,又特地补充了一句道,“而且,只要是你的事,我从不会嫌烦,从一开始就一直是如此,我已经习惯了。” 最后那句话中不知为何带着笑意,庄栖云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经你这么一折腾,我还是决定把你带回房间休息,不准不听话。”商郅郁不容庄栖云反驳地道。 “喔。”庄栖云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任商郅郁站起来推着轮椅往回走,但他仍是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痴痴地看着那个墙洞,脸上隐约浮现出痛苦,却又不舍的表情来。 ☆、Chapter 54 两个人的行李不多,大多是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整理起来并不费时,这是商郅郁和林优反复商量之后决定的,从那座大的宅院里搬出来,租一间适合两个人居住的公寓,让庄栖风能够安心养伤,对商郅郁而言,尽管庄栖风摇身一变成了庄栖云,但人只有一个,就像林优说的,他需要认识完整的庄栖风,庄栖云既然如此深植在庄栖风的记忆里,甚至是人格里,那么他也必须去了解他,熟悉他才行。 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林优从千叶医生那里得到的关于庄栖云过去的那些蛛丝马迹,让商郅郁终于了解到为何那晚庄栖云会痛苦成那样,虽说他们都希望庄栖风能尽快复原,可亲眼目睹之后,商郅郁却只希望放慢脚步,只要确认继续这样下去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庄栖风也不会永远消失,那就没有迫切的理由需要他立刻变回庄栖风,因而他坚持将庄栖云从那座可怕的宅院里带出来,给他尽量舒适自在的环境生活,不要总是被过去的阴影所缠绕,刻意去刺激他失去的记忆只会加深他的伤痛,而商郅郁与林优反复讨论,最后终于达成共识,对于曾经的庄栖云所遭受到的痛苦,他希望通过最温柔的方式去治愈他,就像他心中会如此依赖庄栖风那样,他想成为那个让他愿意主动迈出伤痛的人,而不是强迫他面对伤痛的人。 “跟你以前住的地方比起来虽然小太多,但这里很方便,超市洗衣店都在附近,如果要自己做,街头就是菜市场,如果你在家待烦了,我们楼下就是公园,对了,还有游乐场,等你腿上的伤再好一点,我带你去。”商郅郁将茶具一一摆出来,一面说。 这是林优送过来的,说是让他们泡茶养生,病人的生活其实是最有规律的,几点吃药,几点吃饭,什么时候睡觉都是规定好了的,而剩下来的时间就闲的发慌,用来泡茶刚刚好。 -- 第101页 商郅郁一直都知道庄栖风喜欢喝酒,倒是还不知道他会泡茶,不过不用想也知道林优送茶具的用意,这分明是一种无害的试探,无论是不是庄栖风,会做的事总不会忘记,因此他特地买了全套的茶具,声称是乔迁之礼,塞进两人的行李箱中。 “游乐场……”庄栖云就算记忆再是断层,也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听商郅郁这样说起,忍不住反驳他道,“虽然我只记得小时候的事,但不代表我仍然在那个岁数,你一定是在取笑我吧,阿郁。” 最近他的情况在林优看来恢复了许多,据说刚醒来的那个月最是艰难,他几乎不肯让人接近,又因身上到处都连着仪器和吊针的缘故总是伤到自己,有时候不得不将他的手脚都绑起来,后来总算是慢慢平静下来,而当商郅郁见到他的那时,他的情绪已经比一开始要好很多,只是仍然排斥他人的接近,更是很少开口说话,又由于晚上被梦魇纠缠的缘故时常产生自我厌弃的情绪,就算林优一天到晚陪着他也无济于事,后来实在没办法,而商郅郁那边顾筠兰的事又已经尘埃落定,林优才和周言谕、沈熹商量让商郅郁试试看,事实上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有商郅郁在,不知道是以往庄栖风心中对商郅郁的认定还是由于商郅郁本身就让人能放下防备,使得一开始庄栖云就没有排斥他,并且很轻易就开口对他说话,这是个极好的现象,以至于商郅郁陪伴至今,不知道的人见到他根本不会觉得他是个病人,不过这似乎也仅限于跟商郅郁,若是他人,未必能那么顺利。 而商郅郁叫他“庄栖云”也叫得愈发顺口,他是真的把他当成庄栖云在认识,但也因庄栖风一直没有真正回来,因而他对庄栖风的那些歉疚也总是萦绕心头,他只想等着再一次见到庄栖风的时候好好向他说一句“抱歉”,而于庄栖云,商郅郁是真的把他当成弟弟那样看待,面对一模一样的双生子,性格就算稍有不同,也一样会觉得亲切,事实上,商郅郁注意到的更多的却是他们相似的地方,他们同样爱逞强,也同样直来直往,好恶非常明显,不过庄栖云少了庄栖风固有的霸道和任性,也因为不像庄栖风那样是个大明星而有绝对的自信和骄傲,可他有他的坚持,有他愿意承担的痛苦和直面的人生,当然他也会害怕,却不会选择逃避。 其实他也有任性的本钱,首先他是个病人,其次,无论是不是庄栖风,商郅郁面对的仍然是那张“仿佛只要他高兴,就想给他全世界”的耀眼明星的脸,再加上对庄栖风,他早已兵败如山倒,不准备留一点退路给自己,因此他再怎么任性,商郅郁也能拿出源源不断的耐心来应付,不过事实上庄栖云比庄栖风要好对付得多,他从不会像庄栖风那样总是不按理出牌,时不时就扰乱了他的生活,让他总是措手不及。 所以此时听庄栖云这么说,商郅郁不由笑道,“偶尔抛开所有的事像个孩子那样去痛快玩一场,应该也没什么不好,你说是不是呢?” 庄栖云盯着他的脸,像是仍想确认他的话里到底有没有取笑的成分好加以反驳一样,但每次面对商郅郁,庄栖云却发现那里面只有让他压根无法拒绝的好,他不仅没有办法拒绝,甚至沉溺得相当快,更多的却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像是棉絮一样将他团团包围,让他根本都不想抽身离开。 “如果真的要去,你可不能只把我当成孩子,不然的话,我可不去。”最后,庄栖云一本正经地道。 “我知道了,我也跟你一起当一回孩子,这下扯平了吧?”还说不是孩子,现在的庄栖云表现出来的可是十足的孩子气,商郅郁自然依他,却忍不住笑得愈发温柔。 庄栖云因他这样的笑容而一时间移不开视线,不由有些微的发怔,商郅郁却是不自知,见他愣着不响,以为他又想起了什么来,不禁转为担忧,庄栖云这才回过神来,却已忘了刚才商郅郁说了什么。 “有哪里不舒服吗?”商郅郁忍不住蹙起眉问。 庄栖云摇摇头,还是没开口。 商郅郁又仔仔细细凝视他半晌,才道,“那我先去超市买点东西,你自己一个人待着,应该没问题吧?” 庄栖云再度对他摇头,商郅郁便拿起钥匙走到门口,可是脚步才到玄关处就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果然看见庄栖云低头沉默的脸,想来想去,他又折了回来,庄栖云的样子又让他想起那时初回宅院的落寞背影,忽然间就觉得莫名不舍,而且这样留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好像也不是很妥当,于是,他又走回到轮椅边,蹲下来对他道,“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我很快会回来。” 庄栖云蓦然间一愣,因为商郅郁蹲下来的缘故他甚至都不需要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温和的眼眸,那里面充满了一种能够打动人心的温度,让庄栖云不知为何感到鼻子发酸,连眼眶都热了起来,这样的情绪突如其来,从刚才那个笑容开始,他就一直魂不守舍,失神再失神,连自己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冬瓜炖排骨。” 情急之间,庄栖云只来得及说出这道菜名,可就在这几个字说出口的工夫,有什么似是从脑海里冒了出来,让他再度怔住。 商郅郁也因而微微一愣,他似是也想到了什么,随即,便笑着站起来道,“原来,你也喜欢吃这道菜啊。” -- 第102页 庄栖云再度因他的笑容而沉溺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完全忘了问还有谁喜欢吃冬瓜炖排骨这件事。 --------------------------------------------------------------------------- 生活简简单单,却怎么都不会腻,商郅郁有太多的细心和耐心,把每天住在家里这件事变得富足而有趣,光是三餐就让庄栖云期待的劲从未淡去,日本原本就有数不胜数的美食类的节目,庄栖云最爱看的就是“料理东西军”,商郅郁也乐于尝试各种日式料理。除了三餐之外,庄栖云还有泡茶的好手艺,大半个月过后,林优又搬来了一台咖啡机和各种酒,商郅郁很久没有摸过咖啡机,但仍然记得烘焙得恰到好处的咖啡豆的香味,记得庄栖风当时住在他家隔壁的时候客厅里就放着一台,不过商郅郁在的时候都没见他用过,也从未见到咖啡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庄栖风的确爱喝咖啡,于是继咖啡机之后家里又添置了各种全脂奶和种类齐全的咖啡豆,自从庄栖云不需要用到轮椅而改用单拐开始,泡咖啡就成了他的工作,但他仍然选择泡茶多于泡咖啡,至于酒,则是视情形而饮,点到为止。就这样每一天虽然周而复始,悠闲得像是在度假,当不用再去考虑过去和人格分裂这样的事情之后,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一起生活也变得理所当然,除了记忆尚没有恢复,也并未跟他人有太多的接触之外,在商郅郁眼里,庄栖云做事、行动和说话早已一切如常,感觉上他之前只是因为骨折而造成了行动不便,甚至连梦魇都已经在如此轻松的环境下逐渐远离,一开始商郅郁因为不放心的缘故都会睡在他的身边,后来渐渐的也不需要特地睡在一起,除了很偶尔的失眠庄栖云会抱着枕头来找商郅郁,现在他的睡眠情况已经越来越好,这就让身体的恢复也越渐迅速起来。 只有一件事,商郅郁虽然承诺了却还没能真正付诸于行动,那就是带庄栖云去游乐园的事。原因在于最近的两个月《悄然无声》在日本大肆上映,这部影片正是庄栖风继《银莲花》之后在悉尼拍摄的爱情片,由于是全球同步上映,档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因而不可能因为庄栖风在日本休养的缘故就暂停在该区上映,而上映前又有栖梧遇袭的事发生,不知道真相却又一直没有栖梧消息的众多影迷早就为之担忧不已,甚至有息影的谣传从不知从哪里蔓延开来,导致很多人都觉得这可能是栖梧的最后一部片子,再加上为了票房各地宣传都极力造势,将这部影片打造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凄美爱情片,更有栖梧本身的票房号召力压阵,就变得愈发如火如荼,一时席卷全球,京都自然也不甘于后,这是当时商郅郁在说出那番话之前没有料到的,那几乎是同一周发生的事,隔日商郅郁就收到了周言谕的国际长途,告诉他宣传即将开始的事,商郅郁为此还特地了解了日本插播这则广告的时间和电台,就是为避免庄栖云不小心看见。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旦庄栖云腿部和肋骨的伤势痊愈后,他再也没有理由留他在家中,势必要带他出去走一走才行,现在的庄栖云几乎都只是在家中做复健,多走动,可总归是不够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以往庄栖风在家里待惯很少出门的缘故,倒也不是非常排斥,更没有专门向商郅郁提起此事,反倒是商郅郁总是将这件事记挂于心,林优也很是头疼,就怕庄栖云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被扑面而来的栖梧一刺激,难免又是一场暴风雨,这与他之前跟商郅郁决定的治疗方案产生了极大的冲突,很有可能不得不面对,其实他也明白现在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将来也总有这样的一天,谁让庄栖云本身就是大名鼎鼎的栖梧呢。 这一日,他与商郅郁约在了公寓楼下的咖啡店里,两人面对随处可见的海报和招贴画,脸上的表情都显得相当凝重。 “这个时期,他一出门就必定会被认出来,就算再怎么伪装,他看到自己恐怕也会产生疑问,最顺利的当然是他将一切都想起来,但也可能会产生反效果,坦白说,如果不是小庄,恐怕根本不会遇见这样的情形,可偏偏他是小庄,因而要想给他长时间休养的空间,看来是做不到了。”林优缓缓开口道。 “情况既然已经是这样,那么作为医生的你,会给出什么样的建议?”商郅郁想了想,仍是问道。 林优叹了一口气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这一点你我都再清楚不过,如果你不忍心说,那么就由我来告诉他实情,将他就是庄栖风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他知道,庄栖云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一瞬间两个人都陷入沉默,过了好长一会儿,商郅郁却开口道,“我来吧,由我来设法告诉他。” 林优闻言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才问,“你想清楚了?” 商郅郁点头,“这本来就是我一手造成的,因此无论他有什么反应,我都会负责到底。”他坚定的,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林优看着商郅郁,与其说是他造成的,不如说是因他而唤醒了庄栖风那从未根治过的隐患,结果未必就是坏的,但此刻,他却也没有把握这么说,因而最终他只能对商郅郁道,“那就万事拜托,若出了什么状况,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我立刻安排应急。” “知道了。”商郅郁答应道。 -- 第103页 ☆、Chapter 55 “阿郁。” 商郅郁才打开门,庄栖云就“蹦”了出来,他满脸开怀的神色,简直像是在脸上放出了万丈的光芒一样,耀眼非常。 商郅郁一看就明白了他开怀的理由,却依然叮嘱他道,“恭喜你终于可以摆脱拐杖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让林医生为你安排拍个片,确认你的伤都已经好了。” “没问题,随便什么角度拍都可以。”庄栖云玩笑地说着,接过商郅郁手里的东西道,“这样以后就可以跟你一起去买菜了,今晚我们吃什么?我来帮忙。” “我买了牛肉、大白菜、金针菇和豆腐,准备做寿喜烧。”商郅郁在玄关处脱掉外套,换下鞋子道。 “那我去切洋葱。”庄栖云美食节目看得多了之后,大概也知道什么料理要配什么材料,说着就非常自觉地拎着食材去厨房里找洋葱,商郅郁这时抬起头,看着他轻快的背影,唇角不自觉露出一抹苦笑,就听厨房里传来庄栖云的声音道,“洋葱用完了吗?我没有看到哎。” 商郅郁回过神,瞬间收起脸上的神色,若无其事地穿上拖鞋走进屋道,“在窗台边的小格子里,你先帮我把菜洗一洗。” “哦!好!” --------------------------------------------------------------------------- “唔,好香。”因为加了黄油的缘故,空气中多了一丝香甜的味道,商郅郁把酒温后取出来,分别给庄栖云和自己满上,便举杯道,“来,庆祝你的康复,我们干一杯。” 庄栖云端起酒杯与商郅郁碰了碰杯,注视他极认真地道,“这段日子以来,辛苦你了。” 商郅郁面对这样专注又深邃的双瞳没由来心中一跳,随即意识到这是自己的错觉,只因对面的人根本就是庄栖风,他才会有这样的错觉,但几个月下来,庄栖云也好,庄栖风也好,他都觉得他们好像一直像这样跟自己在一起生活一样,就算他有多想将庄栖风找回来跟他说一句抱歉,也不能抹杀掉庄栖云的存在,他的死是庄栖风的一块心病,如果不跨过去,庄栖风永远都无法真正复原,这时听庄栖云这么说,他不由笑了笑道,“哪里的事,托你的福,让我在京都住了那么久,而且,你一点也没有给我添麻烦,不是吗?” “哪有,每日的三餐,家务的打理,都是你在忙,怎么能说没有给你添麻烦呢?”庄栖云不禁反驳他道。 “你如此较真,那么以后你多担待一些,应该没问题吧?”商郅郁这句话基本上算是玩笑,对于庄栖风生活白痴的属性,他可是心知肚明得很。 “好!”庄栖云一口答应,这段日子下来,他看着商郅郁忙里忙外,托着腮帮子想着他可能能够揽下来的活,喃喃地说,“明天我帮你做些什么好呢?拖地吧,拖地也许比较适合我……” 相较于庄栖云对今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的样子,商郅郁只觉得心情愈发沉重,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才是最好。 “庄栖云。”他忽地开口,打断了庄栖云的喃喃自语,唤出了他的名字道。 “嗯?”庄栖云转过头,却见商郅郁露出郑重其事又严肃表情,眼中更藏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不由一怔,问,“阿郁?怎么了?不会是不放心吧,我真的全都好了,不骗你。” 商郅郁并未接他的话,却道,“你还记得,我说过要带你去游乐园的事吗?” “当然,不如就这周吧?等片子拍好,确认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去,如何?”庄栖云到底是孩子心性,最初还对去游乐园的事耿耿于怀,但越是接近复原,却也越是期待。 商郅郁心中又是一沉,静默片刻,他还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去游乐园之前,还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知道。”他说着,离开餐桌,走到玄关处,在自己的外套口袋中摸出了一张光盘,那张光盘没有外包装,仅放置在透明的塑料盒里,并且光盘上也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说明。 “这是……” 商郅郁走回餐桌前将光盘递给他,定定地对他道,“这里面,记录着跟你相关的一切,当你看完后,我就陪你去游乐园。” 庄栖云冷不丁一怔,呐呐地道,“可是,阿郁你不是说过,想不起来的事可以不用去想吗?” 商郅郁硬下心肠,忍住心头忽然涌起的强烈不安,依然狠下心来地对庄栖云道,“现在,已经到了你不得不去面对的时候,庄栖云。” 庄栖云看着那张表面空白的光盘,再抬起头看商郅郁,他咬住嘴唇,似是极力在压抑心中翻涌的情绪,忽地,他嚯的起身,一掌拍掉商郅郁手中的光碟,对他大声地道,“说到底,你也只是想尽快摆脱我,是吗?小风也是如此,其实他根本就不会再回来了,还说是他要你来的,你不过是一直在骗我!一直在骗我!”庄栖云吼完这些话,转身跑进自己的房间,就听房门“砰”的一声被他用力地关上,只震得窗户阵阵作响,也震得商郅郁的心猛地一疼。 室内蓦然间只剩下了无边的沉默,商郅郁立在原地,垂首看着还在锅子里烧的食物好半晌,方才的欢声笑语仿佛是一场梦境,他缓缓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慢慢拾起地上的光碟。 “庄栖风……”商郅郁轻轻一声叹息,忽然间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于是就地坐了下来,又愣怔了好一会儿,他转过身,打开电视,把光碟放进身后的影碟机中。 -- 第104页 这是《银莲花》的复刻版,是他一开始就拜托周言谕寄过来的,不过直到今天,他都还没有机会看一遍,当时错过的首映式,再也没有机会补上,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温和的方式,而不是直白地告诉庄栖云: 庄栖云已经不在人世,其实,你是庄栖风。 跟林优一样,这句话,他也说不出口,但也许,这才是最快又最直接的方式吧。 随着低迷悠扬的乐声,庄栖风饰演的大毒枭慢慢入镜,他站在那片他亲手培植的银莲花中央,目光逐渐望向远方,那里,一名女子的轮廓淡淡浮现,在飘荡着悲伤旋律的荧幕中,大毒枭慢慢举起了手中燃着的打火机。 镜头逐渐放慢,随着打火机落下,无情的火“轰”的一下点燃其中一株植物,继而,大火猛地蔓延开,那一片金黄色如油画般的银莲花丛瞬间变成了艳丽的火红色,而大毒枭的身影,也慢慢被大火吞没……最后,荧幕上缓缓烧出了“银莲花”三个大字,影片正式开始。 天色早已暗下去,商郅郁仍然独自坐在黑暗里,面对眼前一幕一幕放映着的影片,与跟拍时完全不同的感觉,却将那时所有的片段连成了一个让人无法放手的故事,为了大毒枭的过去而痛心,也揪心于他早已没有前路的未来,而在看的同时,商郅郁的脑海中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出现那时庄栖风全身过敏忍受煎熬的模样,拍摄中庄栖风无与伦比的专注力,和庄栖风那时问他能不能做朋友时的小心翼翼,自那次之后,庄栖风就如潮水那样扑面而来,渗入了他的生活之中,直到顾筠兰的出现,庄栖风将所有情绪收敛,甘愿作为一个普通朋友留在他的身边,再后来,就是那次无可挽回的伤害,由自己和顾筠兰共同对他造成的伤害,持续到今天,都好像还没有间断过,商郅郁出神地面对电视机屏幕,刚才庄栖风……不,是庄栖云的声音不断重复在他的耳边: 说到底,你也只是想尽快摆脱我,是吗?小风也是如此,其实他根本就不会再回来了,还说是他要你来的,你不过是一直在骗我!一直在骗我! 是啊,我是在骗你,因为,我一直想与他再见一面呢……真是对不起……庄栖云…… 当“END”的字幕出现时,商郅郁仍然面对电视机,心思却早已飘到了远处,过了好一会儿,他默默起身,走到庄栖云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对里面的人道,“你刚才没怎么吃东西,饿了吧?要不要煮一碗面给你吃?”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也没有动静,商郅郁无奈地在门口静立片刻,轻叹一声,转过身,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了些微的动静,商郅郁立刻站住了,他转过头的时候,门开了。 庄栖云站在门里面,房里也同样没有开灯,以至于他们皆站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商郅郁此时的心早已软得不像话,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开口逼迫他,也知道面对庄栖风的脸,他根本不可能再度狠下心来。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收声,停了一阵,忽地两人又开口道: “你饿了吧……” “我愿意看……” 商郅郁因他的话一怔,庄栖云立刻又重复一遍,好像生怕自己会后悔一样,“我愿意去面对,但是,阿郁,能不能请你……陪着我……” 这句话令商郅郁一时动容,也一时疼惜,他虽然看不清庄栖云此时脸上的表情,却看见了他拿出的勇气,和那之中深藏却极力压制的恐惧。 也许看了光碟之后庄栖云就会消失,又或许还要再等一阵才能见到庄栖风,如果是前一种可能,商郅郁根本无法顺利回答出口,但若是后面一种可能,他必然会对庄栖云感到深深的自责,可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对庄栖云道,“嗯……我会陪着你……” 商郅郁默默闭上眼睛,忍住心头无限蔓延的自责和苦涩的情绪,转身走回客厅,“要开灯吗?”他低身问身后默默跟上来的人。 “不用。” 商郅郁走到电视机前,再一次将影碟机和电视机打开,荧幕亮起,大毒枭的特写蓦然间出现。 回过头的时候,庄栖云愣愣地站在沙发与电视机的中间,他还来不及坐下,此时,他像是透过荧幕看着别人,又像是在那里面不断寻找着自己。 “这是……”他的语调接近颤抖,却又强自镇定。 “这是你主演的一部影片,叫《银莲花》。”商郅郁低低地回答道。 忽地,庄栖云无力地坐在了沙发上,“银莲花”三个字一下子将他所有的回忆拉开,像是有什么在脑海中撕扯着他的神经,有一些往事再度浮了上来,一直一直往上,直到把他整个人都埋没在里面,不可自拔。 他的神情恍恍惚惚,商郅郁没有忘记才刚许下的承诺,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然后,轻轻地握住了庄栖云的手。 那只手手心冰冷,没有一点点的温度,商郅郁一握上来,庄栖云就紧紧抓住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那样,而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屏幕,那里面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夺去了他所有的心神,此时的庄栖云就好像已经剩下了一副躯壳,但这副躯壳,却不知是属于庄栖云的,还是他自己的。 商郅郁担忧地看着他,他想阻止他继续看下去,却始终没有开口,随着大毒枭回忆起过去的往事,庄栖云像是也慢慢从那里面看见了过去的事一样,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止不住地颤抖,商郅郁一直留意他的状况,此时见他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不禁心中一惊,他急忙想站起来关掉电视,却被庄栖云紧紧地抓住,怎么也不肯放手。 -- 第105页 但他抖得愈发厉害,商郅郁情急之下用另外一只手捂住了他盯着屏幕发怔的双眼道,“不要再看了,是我不好,不应该逼你的,闭上眼睛,我们不看了,好不好?” 手掌下,已满是泪水,温热的,却令人尤为心痛,而庄栖云却是摇头再摇头,他启唇道,“我……我想起来了……小风他……小风他……” 商郅郁因他的话微微一愣,他松开捂住庄栖云眼睛的手,庄栖云已转过头来,他满脸泪痕,望着他说,“小风……小风为了阻止我自杀……那把刀……他夺走了我的刀……我却不肯……一直抢……混乱中……小风他……他……被我……” 商郅郁愣在当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庄栖云仍在那里不停地道,“……是我……是我害死了小风……要不是我……我是杀人凶手……” 说到最后,庄栖云的语声里已带着哭腔,他整个人因为忽然回忆起来的过去而伤心绝望,最终他哭喊了出啦,“小风死了!他死了!是我害死他的!是我!” 商郅郁此时已经来不及多想,他一把将仍在那里颤抖不已的庄栖云整个揽在怀里,任他像是孩子那样放声哭泣,更像是失去母亲的小兽那样发泄嘶吼,见到这样伤心的庄栖云,商郅郁的心里也揪成一团,简直难受至极,同时,他的脑中也是一片混乱,他没有料到结果会变成这样,庄栖云竟然误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庄栖风,显然庄栖风仍然在逃避事实,难不成,庄栖云真的是因庄栖风而死,以至于他根本不愿醒来,宁愿是自己死去? 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看着这样的庄栖云,商郅郁仿佛也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痛苦,他不由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自责,更为庄栖云的遭遇而心痛,此时此刻,他只能沉默地抱紧他,再抱紧他。 ☆、Chapter 56 一身白大褂的林优面对商郅郁,他的神情依然显得无比凝重,眉头深锁,对他说道,“看来庄栖云的死是一道小庄始终跨不过去的槛,当年我也是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让小庄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不过那时他还不是明星,有的是时间让他适应,不过至少这一次的反应仍在控制之中,后来他没有做什么更激烈的事吧?” 商郅郁摇摇头,回答道,“就是因为他过分平静,我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接受……”那天晚上庄栖云哭到累了,就沉沉睡去,商郅郁一直没有离开过,后来的几天也是一样,但庄栖云看起来虽然无精打采的样子,却没有出现更激烈的情绪,每天都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愣愣地出神,都是商郅郁叫他吃饭他才动一动,这才让商郅郁更为担忧。 “这点时间还不够。”林优非常肯定地道,“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时间来消化,因此你需要加倍留意,但生活还要继续,虽然我不敢保证什么,不过只要将这段时间熬过去,他一定会慢慢好转的。”他说着又道,“现在他仍然当自己是庄栖云,那么我们就当他是庄栖云,好在他演戏的艺名是栖梧,除非是他自己想起来,否则应该不会穿帮。” 他说到这里,商郅郁忽地想到了什么,细细琢磨片刻后说出口道,“你说,类似这种人格转化的问题,那么现在的他还会演戏吗?因为刚才听你说到穿帮,倘若他就是庄栖风,那么演戏应该已经是他的本能,一个人会随着人格的变化而变得过去会做的事忽然间完全不会了吗?如果他完全不会,那么就算穿帮也不稀奇,但我总觉得,如果他是庄栖风,那么他就仍然会演戏,你觉得呢?” 林优因他的话微微一怔,他盯着商郅郁半晌,道,“你的意思是,让他去演戏?” “他成天无事可做,才会胡思乱想,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给他一件事做,又是他原本就极为擅长的事,是不是会快一点分散他的注意力呢?况且,无论他是庄栖云也好,庄栖风也好,对外界来说影响不大,反正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怎么样,可以试试看吧?”商郅郁这样道。 林优沉吟片刻,回答说,“在精神类的疾病上,因为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情况各异,从来没有一模一样的病况,因此我也无法判断小庄还能不能如常的演戏,不过除非是重度的多重人格症状,才会导致患者完全变为另外一个人,精神性的人格分裂症状远没有那么严重,我觉得你这个提议不错,也许真的可以试试看。”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回头我跟周言谕联系一下,其实我想可能只要安排一次试镜就能知道了。”商郅郁道。 “嗯,也好,我也跟小谕打个招呼,不过现在这只是我们的想法,小庄本人还不知道愿不愿意。”林优道。 “他这边我先说服让他尝试一下,就算不是演戏,我也希望给他找别的事做,反正你等我消息,再去跟周言谕联系。” “好,就这么办。”林优答应道。 --------------------------------------------------------------------------- 商郅郁是借着去超市的名义又去了林优所在的医院一趟,本来想带庄栖云去拍片,但事情变成这样,他还是没能如愿带庄栖云出门,回家后,他看见庄栖云仍然把自己困在房间里,不由觉得满心无奈,但他仍然扬起笑容,轻轻敲了敲门,然后站在房门边道,“我买了柳丁,要出来一起吃吗?” 多半庄栖云都不会拒绝,但商郅郁也非常清楚自从他知道庄栖风不在了之后就一下子消沉下去,好在他现在身体无恙了,至少不用担心他又将自己弄伤,但心里的伤痛就比较麻烦了,商郅郁知道现在的自己就算对他再好,也无法弥补他忽然得知自己早已失去了那个最亲近的人的痛苦。 -- 第106页 庄栖云从床上慢吞吞爬起来,商郅郁去到厨房切柳丁,然后端到茶几上。 “今天超市的鳗鱼有优惠,我就买了些回来,中午我们吃鳗鱼饭,如何?”商郅郁像往常一样,对庄栖云说道。 这本是他爱吃的料理,庄栖云此时只是“嗯”了一声,就拿起切好的柳丁,把它放进嘴巴里。 “刚才在超市里遇见了一个很乐于助人的老奶奶,她看我的日语不是很好,还专门花时间对付我,谁知道后来她的孙女找上来,且不停地向我说抱歉,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明明应该是我向他们道谢的才对。”商郅郁试图找了个话题,对庄栖云说。 如果是之前的庄栖云,一定会很有兴致地问东问西,最后还会猜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现在的他压根没有反应,仍是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商郅郁看着庄栖云,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庄栖云把桌上的柳丁吃掉一半,剩下一半,就站起来准备去洗手,在经过商郅郁身边的时候,商郅郁却忽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 庄栖云微微一怔,回过头看商郅郁。 商郅郁缓缓抬起头来,与庄栖云四目相对,对他道,“……现在就出发,去游乐园吧。” 庄栖云呆住了,看着商郅郁好半晌,却摇摇头道,“不用了,你不用为我考虑那么多,我只是……” “你只是很难过,很伤心,对吗?”商郅郁看着他,静静地道,“这些我都知道,看到你那么难受的样子,我也不好受,我总想为你做些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把自己闷在家里,你觉得小风看到这样的你会开心吗?我虽然不想逼你,也愿意无条件陪伴你,可是我真的无法像这样放任你,看着你继续伤心下去,就算是为了小风,为了我,你能不能振作起来?拿出你养伤时候敢于面对的勇气,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你再怎么难过也无济于事,你不是还有我吗?也许我还不够资格像这样劝说你,就算你不替我考虑,是否也能为自己才康复的身体考虑呢?” 商郅郁的话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都化为一股软绵又温和的力量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庄栖云的心弦,面对这个人,本来就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既拒绝不了他,也看不得他受一点点委屈,更希望他能时时对自己露出笑容,他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温暖,像是一缕阳光将自己照亮,现在这个人面对自己说着这样的话,庄栖云的心中除了不舍,还是不舍。 “够!当然够!阿郁,是我不好,一直振作不起来,你不要这么说,我不喜欢听到你这么说。”庄栖云低下头,也不顾手上都是柳丁汁,反握住商郅郁的手说。 商郅郁听了也顿时感到窝心,他看着庄栖云,打心眼里露出微笑说,“你没有不好的地方,你那么用力养伤,又努力拿出勇气来面对这一切,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我很感谢你?看到这样的你,也让我重新拿出了面对生活的勇气,不然的话,我可能也一直因为一些事而消沉下去。” 庄栖云是初次听他这么说,不由问,“是什么事?” 商郅郁见他问来,也不隐瞒,只道,“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做了一件错事,因而进了监狱,我却对那件事一无所知,更无力阻止,还连累了另外一个不应该为这件事受罪的人,那个人……” 面对的原本就是自己提到的人,因而商郅郁一时没能说下去,却听庄栖云问来,“那个人怎么了?” 商郅郁看着庄栖云的眼睛好一会儿,垂眸道,“我想得到那个人的原谅。” 庄栖云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后,问,“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商郅郁一怔,不由点头,庄栖云又问,却显然有些犹豫,“那……那我呢?” 一瞬间,商郅郁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记得当时庄栖风为了隔开自己和顾筠兰而假扮沈逸帆的时候,他们之间也出现过类似的对白,此时除了怀念,自责又再度升起,随后,他对庄栖云道,“一样,你们对我来说,一样重要。” 闻言庄栖云立时笑了起来,道,“太好了,我以为,我是不重要的那个,所以,爸爸才不要我,把我丢给了妈妈。” 这句话让商郅郁的心脏又纠疼了,他只要一想到这个庄栖云只不过是庄栖风心中的影子的时候,就对他说的这些话而感到愈发的心疼,一时间,他竟无言以对,最后,他只能转移话题,想到跟林优之前的谈话,不由问他道,“你,有做好准备,再回去演戏吗?” 庄栖云微微一愣,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只因昨天看到荧幕上的自己的时候,因为跟自己一模一样,他才会想起了小风,可随即,他也明白到那应该是自己,小风在他十五岁那年就已经离开人世,那么剩下来的人,只有自己。 “没关系,这件事不急,等你想清楚再说,在这之前,我们可以去游乐园,如果被人发现,你就给他们签个名吧,毕竟你是鼎鼎有名的‘栖梧’,没有人能做到像你这样的程度,你生来就应该被所有人喜欢才对。”商郅郁见他半天没反应,又说。 “我只要你喜欢,其他人我都不在乎。”庄栖云忽地没头没脑地说出了这样一句道。 恍惚间,商郅郁想到了很早很早以前的事。 ——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希望你能答应跟我交往。 -- 第107页 ——难道你不记得我说过,我爱上你了吗? ——你能叫我的名字,我很高兴。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那么讨厌我,也不要在意我是否喜欢你,我,是不是能做你的朋友? ——我说过我们是朋友,我什么都不会想,我也不要你多想…… ——我会看着你结婚生子,看着你到老……只有你,那么特别,能纵容我的一切,那么也请你再纵容一份我给你的爱吧,只能是朋友,我认,因为对你,我不需要你回报什么,我给的都是我给的起的…… 所有庄栖风曾对他说过的话,还有他胃痛发作时他紧张至极的模样,他为了自己,烫到整只手臂上都是伤,为了自己,千里迢迢从澳洲飞回来,他不顾会被自己误会到底而硬是插手了顾筠兰的事,结果到今天他还没能完全恢复,这样的他,就算还没恢复,却再度对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顿时,商郅郁只觉得自己喉头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最终,他只是抬起手臂,拉近和庄栖云之间的距离,两人虽是一坐一站,却已靠的很近,庄栖云低下头,只能看到商郅郁的头顶心,不过他却不明白商郅郁突如其来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栖梧,也是人……因此,他一直希望有人能够认识真实的他,喜欢真实的他吧?而不是把他当成明星看待,虽然有狂烈的爱和崇拜,却并不是真正人与人之间那种简简单单的喜欢之情。 “我……很喜欢你呢……” 商郅郁的声音很低很低,却出奇得真实,真实得令庄栖云鼻子发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只觉得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他只能抬起头,忍住不让它掉下来,过了很久很久,庄栖云才终于把眼泪收了回去,然后他意识到自己一直是微笑的,就好像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很久似的,现在终于等到了那样,心中只觉得满足得不得了。 --------------------------------------------------------------------------- “这么说,栖风同意了?”周言谕的声音依然沉静,从话筒里静静传来。 “嗯,林医生应该给你打过电话了,你觉得可以安排吗?”商郅郁问他。 周言谕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我会联系制片方,不计成本和代价,把一切还原到原本栖梧拍片时的模样,不需要特地去试镜,你只管带栖风来,不能则罢,若他毫无障碍就进入角色,那么即日起,《英雄》就恢复开机。” 这样的做法自然让商郅郁更为赞同,周言谕在电话里又道,“在这之前,我把剧本发给你,让栖风自己再过一遍,等你觉得时机成熟,就联系我。” “没问题。” 于是,让庄栖风重新回去演戏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Chapter 57 《英雄》在横店开机,成了近来最热门的话题,以至于横店一时成了华东地区最繁忙的旅游景点,影迷们蜂拥而至,不仅仅是国内,就连国外也有不少人来到这里,只为了亲眼确认栖梧真的平安无事,栖梧趁着拍摄的空档大大方方与影迷们握手和签名,有好多女性影迷在看到他的时候激动地放声大哭,更有一个因为锲而不舍地等候还中暑晕倒在地,明明都还不是夏天,不过虽然状况百出,但拍摄现场的秩序仍然维持得非常好,这是因为栖梧的影迷素质普遍都很高,更因为他们都担心栖梧的身体,因而显得特别小心翼翼。 也是因此,拍摄的过程非常顺利,栖梧再次把所有人都带入戏,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正如商郅郁所料,演戏果然是他最为擅长的事,就好像上天赋予他的本能一样,但这仍然是需要付出极大的心力和专注力去完成的一件事,便也顺利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得以把心思都放在演戏上。 而商郅郁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演戏这件事,无论他是庄栖风,还是庄栖云。 结束一天拍摄的庄栖云一旦松懈下来,很快就能陷入沉睡,每每在泡澡的时候就直接睡了过去,不过也因为商郅郁就在身旁的关系,庄栖云总显得特别放松,再加上他的三餐都是由商郅郁亲手打点,睡眠也充足,因而他的状态极佳,《英雄》从一开始的试拍就已非常顺利,这部影片除了栖梧之外,剧组人员从导演到其他几个重要角色启用的都是新人,原本制片方很担心这样的团队会拖栖梧的后腿,可没想到因为栖梧的带动,大家的干劲都相当高,更是发挥出了不少潜力,拍摄中惊喜连连,顺畅得连成员自己都觉得惊奇。 在如此祥和的气氛和高涨的情绪中,《英雄》也变得相当令人期待,期间郑宜翎前来做过两次采访,也抽空跟商郅郁交谈了一次,在她看来,栖梧仍然显得相当专业,一点都不像在生病的样子,事实上商郅郁也这么觉得,同时更是让他感到欣慰的地方,因为人总要在需要自己的地方找到属于他的价值和归属,才会觉得活着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幸好,演戏这件事仍然是属于栖梧的,栖梧在这其中体现出来的价值,应该会从他自以为的害死庄栖风这件事上慢慢抽身出来,就算不可能真的去忘却,至少不会再一直占据他的思绪,让他痛苦得难以自拔。 “你的角色又是什么呢?”当时的郑宜翎这样问他道。 “我吗?”商郅郁微微一怔,想了想便回答道,“家人吧,我喜欢他,认同他,欣赏他,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爱护他,永远在背后支持他,他自始至终都很特别,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本来只不过因为他是栖梧罢了,但渐渐的,他变成了庄栖风,进而占据了我心中很重要的位置,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 第108页 “我们是在谈爱吗?”郑宜翎笑着说,“还记得很久以前我们也曾说起过这个话题吧?” “嗯。”商郅郁点头道,“其实我到今天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他会选上我,但逐渐的,这些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因此而认识了最真实的他,最完整的他,然后,我就放不开手了,如果要我不管他,恐怕现在的我根本做不到了。” “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你的生命中,我觉得也是一件好事,其实我一直都感觉在他出现之前,你过的太刻意,夸张一点的形容是你就像是被自己伪装起来的一副躯壳,虽然你一直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但其实你根本不怎么在乎自己吧?就算是顾筠兰出现那时,你给我的感觉也从未改变,可是现在看到你,我忽然觉得你好像鲜活起来,有了生气的样子,也变得更容易让人亲近。” 因她说的是自己,商郅郁没办法有像郑宜翎这样具体的感觉,不过也因为这些话郑宜翎从未跟他说起过,现在听她这么说,商郅郁不由微微陷入反思,然后道,“是这样吗?当我再一次遇到筠兰之前,我只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能够承担另一个人全部的感情和人生的准备,而后庄栖风的出现打破了我一直抱有的那个幻境,带来的是更为真实的感觉和冲击,筠兰真正出现之后,我按照一直以来的设想决定跟她结婚,其实对我来说,那仍然是幻境,因为我设定的人一直是十年前的筠兰,而这十年下来,筠兰早已不是从前的筠兰,所以就算做下了决定,我的心底仍然感到非常不安,觉得兴许面对这个筠兰,我仍是负担不起,但我也知道很多事是需要靠自己走出来才知道的,当然会演变成那样的结局是我之前根本料想不到的,而且在这整件事上看来,似乎我是最被动的一个,但世上没有任何事是偶然的,有因才有果,可是当我决定真正面对庄栖风的时候,所有的顾虑和不安统统消失不见,根本不会去想是不是会负担不起,会不会做得不够好这样,也许是因为我跟他之间并没有那十年的距离,又或许是从一开始相处下来,他就敞开心扉,让我能够将他了解得足够透彻,以至于到今天为止,已经不存在什么承担不承担的问题,我熟悉他的程度就好像已经跟他共同生活过好几年,自然就少去了心中的那份顾虑,也许这就跟你说的改变相关吧。” “究其缘故,还是需要对一个人有足够的了解,是吧?”郑宜翎听后,道。 “在我看来是如此,如果没有足够的了解,我应该没有自信能够承担他的一切。”商郅郁道。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觉得,这跟男女之情或是同性之爱仍然有一定的距离,难道不是吗?”郑宜翎反问。 商郅郁点头,“这一点我也承认,而且这个问题自从庄栖风出现以来也一直困扰我,但我想这在我们之间不会造成难题,因为我已经决定妥协,如果这是我要跟他一起生活必须跨出的一步,我想我会接受。” 郑宜翎这一回是真的有些吃惊了,性向可不是轻易说变就能变的,就算是妥协,可能这一步要跨出去也存在一定的难度,甚至有风险,不过这就像商郅郁说的,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况且,最终究竟是谁会妥协还不一定,就郑宜翎从虞晓澜口中所了解到的那个爱着商郅郁的庄栖风来说,如果会在这种事上纠结,恐怕早就转向别人了,他明明知道商郅郁不是同性恋,依然想跟商郅郁在一起,应该早已不是局限于那种有性向的爱了。 “不过无论是男女之情还是同性之爱,最终他们都是跟家人一起共同生活罢了,然后在生活中羁绊变得更深,说不定你们只是跨过了感情发酵的那步,直接跳到最后去了。”郑宜翎最后总结着,又想到说,“对了,我最近听说还有一种叫做无性恋者,不过无论怎样都好,这都是你跟庄栖风两个人的事。” “也许吧,人类之间的感情本就多种多样,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好好珍惜就够了,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商郅郁道。 “人呐,果然是群居的物种,不管是哪一种感情,只要能够互相支持,共同经营,生活就会变得更加积极而美好,只是一个人的活法,那仅仅是活着而已,并非是在生活。”郑宜翎感叹一声道。 “郑记者什么时候变成了人生哲学家?”商郅郁打趣着道。 “看着你,我自己也在思考人生啊,况且像这样的人还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作为一个奔三的女人来说,也是一件很头疼的事好吗,而且,我也好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积极,更有意义一点啊。”郑宜翎振振有词地道。 “其实你说对了一点,有一个重要的人出现的确会令生活变得更加积极而美好,但我也不认为一个人就活不出彩,只是,对于一个人生活的人而言,他仍然需要精神上的支持,或者其他人的认同,从这方面看,人类的确是群居的物种。”商郅郁针对郑宜翎的话这样道。 “也是。”郑宜翎倒也赞同,随后道,“对了,《地球》杂志那本摄影集好像要出了,后来你有交稿吧?” “嗯,去京都之前就交了,好在印度有人去了,所以我只交了墨西哥一地的部分。”商郅郁回答。 “但京都回来到现在,你好像很久都没摸相机了,这次会跟拍吗?”郑宜翎虽然知道商郅郁现在会以照顾栖梧为最优先,但拍照这件事对他而言也很重要,因此才有这样一问。 -- 第109页 “多少会拍一点,我也想找回手感。”商郅郁道。 “那就好。”郑宜翎放心下来。 商郅郁看着她松一口气的模样,问道,“怎么?你担心我没时间拍照?” “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不过还是想适当关心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够帮得到你的地方。”郑宜翎回答。 “你多心了,现在这样只是暂时的,这次的拍摄对庄栖风而言很重要,在他完全康复之前,我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在片场。”商郅郁有所保留地道。 事实上,拍照这件事对他而言,就像演戏于庄栖风,是他实现自我价值的唯一一件事,他永远都不会放弃,但为了庄栖风,他势必要重新考虑今后的路,在顾筠兰出事之前,他在墨西哥一路的拍摄让他再一次确认他想要拍摄的东西,但以现在的情形看来,他可能不得不做出另外一种妥协,郑宜翎的确相当敏感,所以才会有此一问,可连他都没有想好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郑宜翎讲,若要跟庄栖风共同生活,更不可能重操旧业,毕竟摄影记者太过忙碌,根本没法好好顾家。 --------------------------------------------------------------------------- “卡!” 导演的声音打断了商郅郁的思绪,望着庄栖云朝他这边走过来的身影,商郅郁起身相迎,拿起小桌上的矿泉水递给他,问他道,“收工了?” “嗯。”庄栖云的神态从主角方才的深沉一下子转变回来,一天的拍摄下来,依稀能从他眼中见到疲惫,但他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反而问商郅郁道,“刚才我看见你在帮忙,又是搬器材又是开车,不如今天不要做饭了,到外面去吃吧?” “举手之劳。”虽说剧组不缺打杂人员,临时工也很多,但仍然会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遇到人手不足的情况,商郅郁在一旁反正也没什么事,于是就顺手帮个忙,倒是不知道早已被庄栖云看在眼里,说着他又道,“去外面要选又要等,等吃上饭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走吧,我们回家。” 说是回家,其实是拍摄期间剧组给栖梧临时租用的公寓,这也是商郅郁提出来的,住酒店虽然方便,可是考虑到庄栖云的状态和三餐的打理,还是公寓最为便利,尤其是三餐,酒店里当然也有现成的饭店,但一来那些地方炒菜都太过油腻,二来口味不合,而且每天吃毕竟不是办法,因此商郅郁最终还是决定由自己给庄栖云做,这样既能保证三餐的营养,又能让庄栖云吃得舒服,岂不是两全其美,本来这些事商郅郁就做得顺手,比起一天精神紧绷拍戏的庄栖云来说,做菜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往停车的方向走,横店本来就是影视城,有好多供拍摄的景点,剧组给栖梧配有专用通行的游览车,并且还有专门的车篷,方便他在各景点之间往来。 但饶是如此,他毕竟是栖梧,等在游览车边的人仍是不在少数,从片场看见栖梧下戏之后追过来的人也很多,每次栖梧在上车前都会尽量满足那些影迷的要求,当然,除了合影以外。 工作人员里也包含了虞晓澜,但因为有商郅郁在,这次虞晓澜的任务减轻不少,但为了防止栖梧被拍照和出入片场,她还是会尽职地和她所带领的工作人员们一起做好保护工作。 而商郅郁一开始就与庄栖云同进同出,虽然不知道这个商郅郁究竟是什么来头,但剧组也早已见怪不怪,私下里当然也存在有各种猜测,再者,商郅郁和栖梧虽说没有特意保持距离,但也不存在任何指向性明显的举动,看起来再正常不过,更加没有刻意而为,因此类似“一看就不是情侣,关系却又好像不是那么简单”的说法到处都是,不过无论怎么传,身为被谈论的对象的两个人谁都没在意就是了。 远远的见到了游览车身边的人群,虞晓澜和众多工作人员们打起精神来准备应付,谁料当她走近之后,却在那些人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娜小姐!” 虞晓澜脱口而出道。 这个名字一被叫出来,庄栖云蓦地紧紧皱起眉来,商郅郁也听说过安娜的事,更有她是庄栖风的未婚妻一说,不由仔细看了人群中最惹眼的那名女子一眼。 这边庄栖云却已经拉着他只管往游览车里走,反常得不管那些等待多时的影迷,只说,“我不想见到她。” 商郅郁一怔,立刻对虞晓澜说,“抱歉,今天就不签名了,我先带他上车。” 虞晓澜微微一点头道,“好,我来处理。” 影迷们一开始自然不肯罢休,只有安娜怔怔地站在车边,她应该也听见了刚才庄栖云的话,因而满脸受伤的神情,虞晓澜使出杀手锏对众多影迷道,“抱歉,今天栖梧的身体不是很好,要早点回去休息了,明天你们再来吧。” 一听栖梧身体不好,便有人体贴得退开了脚步,有了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这样便让庄栖云顺利上了车。 商郅郁将庄栖云送上车,自己却没上去,只是握了握庄栖云的手说,“你稍等我一下。”说着,他回过头招手让虞晓澜过来一下,然后对她低声说了一句话,才弯腰上了车。 虞晓澜让司机将车开走后,才走到安娜面前,对她道,“现在栖梧不方便跟你见面,如果你愿意的话,要跟商郅郁谈谈吗?” -- 第110页 安娜痴痴地望着那辆车开走,听虞晓澜这样说,不由问道,“商郅郁,是刚才那个男人吧?”她说着,又喃喃地道,“他……是不是那个栖风之前……说爱上的人?” 虞晓澜点头。 安娜想了想,道,“好,让我跟他谈谈吧。” “刚才他说晚上有空,你把号码给我,我让他直接跟你联系。” “嗯,好。”安娜说着把自己的号码报给了虞晓澜。 ☆、Chapter 58 商郅郁一直到庄栖云睡下了才联系安娜,两人在安娜所住的酒店大厅中再次见面。 之前瞥过一眼的时候,已经觉得安娜相当惹眼,再一次见到,又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商郅郁依然觉得安娜是一位标准的大美女,她无论做什么表情或动作,都令人觉得赏心悦目,优雅得宜。 “抱歉,这么晚还把你叫出来。”商郅郁站在她对面,道。 “商郅郁,是吧?”安娜仔仔细细打量了商郅郁片刻,才道。 商郅郁点点头,道,“你好,安娜小姐。” 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商郅郁为双方各点了一杯咖啡,想了想道,“安娜小姐,您今日特地来找栖梧,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我一定会帮您转达,若您只是想见见他,可能还需要等一段日子,届时,我会说服他来见您的。” 安娜闻言,沉默片刻,别开脸道,“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一次我来,只是单纯地与他见面,并不想奢求什么,他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商郅郁想了想,仍然问道,“安娜小姐,不知您对庄栖云的事……了解得多吗?”之前听虞晓澜说起过安娜,只说是庄栖风的未婚妻,其他的细节一概不知,但至今关于未婚妻之事庄栖风也从没有提及,再则庄栖风是十五岁时出的事,十七岁就被沈熹从医院里接出来开始演戏,若说安娜是在之后出现的,那么虞晓澜绝不会不知道,因为她成为栖梧的经纪人已有五年,前任的经纪人在离开前势必要将栖梧的事做一个完全的交接,因此商郅郁在这之前就猜测这类的未婚关系应是较早时期的,因而才有此一问。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安娜现在面对的人本来就是庄栖云,而今天见到庄栖云的模样,显然认识安娜,这也间接印证了商郅郁的猜测。 安娜听到庄栖云的名字,不知为何露出十分弃嫌的表情来,但她仍然没有看商郅郁,只是自顾自言道,“就是他,他是个神经病,如果不是他忽然回来,我跟栖风的关系根本不会闹得那么僵。” 她的话让商郅郁一怔,问道,“你知道庄栖云的病?” “知道啊,所有人都知道他精神不正常,只有栖风不知道,还当自己的弟弟是个正常人呢。”安娜显然对庄栖云半点好感都没有,抱怨着怏怏地道,“最初我只是听栖风提起过他有一个弟弟,后来他忽然回来,栖风非常高兴,自那之后,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栖风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一开始我并未意识到庄栖云有什么问题,可是后来发现只要我一与栖风说话,他就用充满恨意的眼睛盯着我,除此之外,他还在我的鞋子里放图钉,在我的抽屉里放死去的动物吓唬我,真的很可怕,我跟栖风说,栖风却一直维护他弟弟,说庄栖云怎么可能会做这些事,直到那一天……庄栖云他……亲口承认那些事都是他做的。” “那一天……”商郅郁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紧跟着问道。 安娜垂眸好半晌,这才再一次对上商郅郁的眼睛,而她自己的双眸之中却已充满恐怖的回忆,道,“我觉得这都源于庄栖云的病,让事态发展得如此可怕,那一天……我去栖风家借书,没想到,庄栖云假扮栖风的模样,将我带进书房,然后,他取出一把水果刀,想……想要……杀掉我……” 这话真正令商郅郁感到吃惊,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听安娜继续说下去道,“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将那些恶作剧全盘托出,后来,栖风冲了进来阻止了他,我慌忙逃出书房,可是,没想到之后栖风就病发了,被他的父亲送进了精神病院,我苦苦等了两年才等到他出院,虽说后来他也交过女朋友,但没有哪一个是长久的,我一直觉得我是不一样的,哪里知道……他、他居然会……会爱上、爱上……一个男人……”她说到后面,声音渐小,目光却一直盯着商郅郁,像是想看明白他究竟哪里值得庄栖风爱。 商郅郁对她如此追根究底的目光并未多加留意,只因他的思绪仍停留在刚才她所说的那件事之上,现在他才明白当年会发生惨剧的原因,难怪庄栖风会因为庄栖云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他原本只不过是为了阻止庄栖云,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因而才会一直不肯去回想…… 而且从安娜说的话能够确知的是,庄栖风对庄栖云非常疼爱,庄栖云因为母亲的缘故身患精神病的症状不足为奇,想要杀掉安娜,兴许是因为他身上的病症而放大了对小风的占有欲才会这样吧?也是因此,从精神病院里出来之后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的庄栖风虽然能接受安娜的存在,但却根本不可能深入跟她再交往,应该也是潜意识的影响所导致吧?虽然说到底安娜其实是受害人,可庄栖云毕竟是因那次事故而死,而现在庄栖风就是庄栖云,在庄栖云的意识里,是压根不可能接受安娜的存在的,难怪他根本都不想看到安娜…… -- 第111页 想到这里,商郅郁不由对安娜道,“谢谢你把这件事告诉我。” 安娜听他这么说,想起一开始的话题,忽地皱眉问道,“是你问起我关于庄栖云的事,是为了什么?他不是死了吗?难道还阴魂不散?” 商郅郁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让安娜知情,于是道,“庄栖风当日看见庄栖云出事,因而就被送入精神病院,后来那件事他根本想不起来,我想也是因此,大家只以为是两兄弟争吵间用了水果刀而失手造成伤亡,根本不知道还有你的存在,不过无论知不知道,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庄栖风在这十年间从来没有想起过当年的事,治疗他的医生因为不知道有这一回事所以无法用任何方式提示,再加上庄栖风本身拒绝回忆,虽然之前也曾用过催眠的方法,但就像我说的,起到的作用并不大。” 安娜愣了愣,再也忍不住问了一个她多年来一直想要了解却没有人能告知她的事,“栖风他……难道患的真的是精神病?” 商郅郁毕竟不是医生,因而也无法解释得太清楚明白,只能用自己的理解对安娜道,“他的病症是精神性人格分裂,简单得说,是因为太过自责,不想接受庄栖云的死,他们本来就是双生子,长相相同,因此他宁愿自己消失,一直以庄栖云的身份活着,主治医生花了两年的时间,才让他慢慢恢复,但就算他恢复过来,也还是没能想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这怎么可能?”安娜压根不信,“我认识庄栖风的时候,他明明就很正常,就算是一时受到打击,也不至于因此就患上精神病吧?” “并非完全不可能。”商郅郁道,“你说庄栖云有精神病,但他也不是天生的,庄栖风跟庄栖云有同一个母亲,他们的精神病源于遗传的可能性极大。” 闻言安娜愣住了,好半晌才怔怔地道,“难道说……他们的母亲……” “具体原因我作为一个外人不太好说,刚才告诉你的这些,都是基于一个原因,你也知道庄栖风之前受了伤,因而导致他的病症复发,这才是他不肯见你的原因。”商郅郁对她这样道。 “啊!”安娜因为他的话蓦然间了悟,她的神情里多了几分不敢相信,却又觉得好像是这样,不由断断续续地问道,“所以……刚才那个……其实不是栖风,而是……庄栖云?” 商郅郁点头,答,“正是如此,现在你应该可以了解为什么他不愿意见到你了吧?” 安娜恍然大悟,不由地道,“难怪你说需要等一段时日,那究竟是要等多久?刚才你说之前那次他恢复用了两年?这次难道也需要那么久?” 商郅郁只能叹息,然后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好歹他已经越来越向庄栖风在靠近了。” “你是说……”安娜不解,商郅郁又道,“他现在拍戏的样子跟以往差不多,只是下戏之后会有所区别,不像是之前那个随心所欲的庄栖风,但也不是你形容的那个庄栖云,我的感觉是他好像还在寻找自我,还没能从迷茫中挣脱出来,因此我希望拍戏这件事能让他慢慢恢复原来的模样。” 他的话安娜好一会儿才完全消化,但她忽地喃喃自语似地道,“我似乎……开始明白……他会爱上你的原因了……” “嗯?”她的声音太清,商郅郁一时没听清楚,安娜很快摇摇头说,“没什么。”她说着想到一件事,当年她直到庄栖风被送进医院才知道庄栖云死去的事,但现在却不一样,不由立刻问,“那……还有没有我能够帮忙的地方?” “这个我要问一问医生,说不定你的出现可以唤回庄栖风埋藏已久的记忆,但也可能会相反,如果需要你的帮忙,我一定会跟你联系。”商郅郁回答道。 “好,我等你消息。”安娜积极地道,此时的她和刚刚见面时的她仿佛变了一个人,看起来好像已经接受了事实,也接受了商郅郁的存在一样,商郅郁看着这样的安娜,忽然间又想到了庄栖风,他总觉得庄栖风一直不肯接受庄栖云的死,应该还有另外一个理由,但究竟是什么理由,他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安娜离开之后,书房里又发生过什么,其实仍然只有庄栖风自己知道,而庄栖风和庄栖云的过去,究竟还存在多少引起那件事的隐患,所有的一切都藏在庄栖风的脑中,他若一直不肯去回忆,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商郅郁想来想去,也只能将这件事告诉林优,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却也知晓自己每次想到这里就会沉不住气,虽然这样说也许很对不起庄栖云,但他其实是真的太想再见庄栖风一面,一面就好。 “可恶!”回到车里,商郅郁禁不住一拳砸向方向盘,那么久以来,自从他抛下一切来到陌生的城市重新生活,他头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仍然有无法承受的事,他仍然会因此而感到失控,他完全做不到当时经历过无数痛苦后的自己对自己许下的承诺,不管将来再遇到什么,都要用微笑来面对,现在的他,只希望那个庄栖风能回来,不要再离开。 ☆、Chapter 59 杀青那天,庄栖云一下戏就消失了踪影,连个招呼也没打,当然商郅郁也一块儿消失不见,虞晓澜花了大半天打两个人的电话,接通之后已经在杀青宴当场了,谁料两人已经远在天边,压根没打算在杀青宴上露面。 -- 第112页 “去大理?什么?你们人在机场,马上就要上飞机?商先生,怎么连你也——”虞晓澜原本还指望靠商郅郁管着栖梧一点的,却没想到…… “抱歉——”商郅郁的话音还没落,对面就换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说,“是我要求他跟我一起悄悄离开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若是庄栖风,估计会直截了当地说,“拍戏结束后就都是我的时间,要怎么安排是我的自由,你说呢?” 虽然可能还是一样无言以对,可面对庄栖云如此认真地说着“你要怪就怪我”这样的话,虞晓澜还真是气不起来,最后只好问他,“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庄栖云没有回答,只说,“我会再跟你联系。” 结束通话,庄栖云把手机还给商郅郁,扁了扁嘴一副不情愿的表情道,“果然,一开机就会被追到,盯得真紧。” 虽说庄栖云也如庄栖风一样能够专注演戏,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习惯被盯梢,两者的不同之处商郅郁自然能够了解,因此只是笑着说道,“没关系,如果真的有必要,我会切实隐瞒掉你的行踪的。” 庄栖云似是料想不到原来商郅郁也有这样狡猾的一面,瞪着看他半晌才露出笑容道,“你不觉得为难就好。” “怎么会。”要不是庄栖云与自己一般高,商郅郁有时候总有一种想摸摸他脑袋的冲动,比起庄栖风来,庄栖云是个乖孩子,恐怕这就是当时在庄栖风眼里的庄栖云吧,只是真正的庄栖云也许还包括了安娜所说的那一面,但对于安娜的话,商郅郁并不是百分之百当真的,倒不是说他不相信安娜,而是所有主观的认知都显得太过片面,因而会减少一定的说服力,不过就算那时的庄栖云完全是安娜看见的模样,包括那时尚没有查证的事在内,放到今天看,他也早已离开人世,所谓逝者已矣,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人总是需要朝前看,庄栖风正是因为一直无法放下,才会把自己逼迫到这样的境地,才会一直无法真正醒过来。 “不过他们一定想不到其实我们根本没有离开横店,拍戏那么久以来,每天都有影迷等候,完全不能好好逛一下,不过今晚的杀青宴之后,等剧组撤离这里,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庄栖云颇为兴奋地对商郅郁道。 这个时候,他们正坐在横店附近的一家小酒馆的包厢里悠闲地点菜喝酒,商郅郁除了在离开片场时为了避开众多影迷跟庄栖云一同经过了一番伪装之外,还被迫宣称他与庄栖云要去大理旅行,其实庄栖云只是故意在误导虞晓澜,免得虞晓澜穷追不舍,索性断了她的念头来得更为方便,商郅郁一开始不答应,结果庄栖云放出大招,居然真的取出了早就定好的机票,不过时间不是当天,而是一周后就是了。 “这不算说谎吧,陪我去,可以吗?”庄栖云笑眯眯地两指夹着机票摇来晃去,得意的神情之中还带有一丝难得的撒娇的意味,虽然在大部分的时候,他能够分辨庄栖云和庄栖风的不同,但毕竟是同一张脸,庄栖风的影子很难完全从他的下意识中抹去,因而也有时候会混淆,尤其是这种时候,他们得意的神情极为神似,让商郅郁一时分辨不清,也再难拒绝。 “当然可以。”商郅郁温和的语调和简单的话却让庄栖云笑得异常开怀,仿佛在一瞬间成了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商郅郁纵然看惯了这张脸,在此刻也依然觉得这个人实在太过耀眼,没有镜头的干扰,眼前的栖梧只剩下纯粹的美好,商郅郁忽然能够理解为何有些男性影迷照样能为他疯狂,就连作为摄影师的自己,虽然不至于到疯狂的程度,也实在觉得造物主对眼前这个人简直太关照,完全不需要经过修饰,就能将最美的一面呈现给全天下的人看到。 果然他生来就该是演员,说一句不好听的,即便是他的演技烂到家,凭借这样一张脸也能吃遍天下,更遑论他的演技如此精湛,对角色的钻研又是如此专注呢。 “那么,在去大理之前,我们就在这里好好放松一下吧,等明天剧组离开后,我们好好逛一逛那些我还没去过的地方。”庄栖云举起酒杯,对商郅郁道。 商郅郁自然答应,面对如此华丽无双无可匹敌的笑容,还是因自己的话而漾起的,他的一颗心早就柔软得一塌糊涂,随便他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不过答应的时候,商郅郁完全没想到第二天他会一病不起。 说到底,应该也是因为庄栖云终于顺利拍完戏,而他也忽然放松下来的缘故,以至于从顾筠兰入狱之后就累积的疲惫和精神负担一下子如潮水般侵袭而来,打得他猝不及防。 庄栖云担心商郅郁的情况,想都没想就要联系虞晓澜,只因横店毕竟是个小地方,医疗设备不完善,林优又去了日本,他想让虞晓澜从大城市里找个私人医生过来,偏偏谎话说在先,而且商郅郁并不觉得发个烧会有多严重,便阻止了他,谁料到了晚上不仅高烧不退,胃也疼得厉害,庄栖云只能先将商郅郁送进当地的医院,但他始终不放心把商郅郁放在如此小的医院,最终还是联系了周言谕,请周言谕帮忙替商郅郁安排转院,周言谕义不容辞,第二天就办妥了所有手续,同时还替庄栖云保了密,没有将他们还没去大理的事告诉虞晓澜。 庄栖云一直守在商郅郁的病床前,好不容易盼到商郅郁醒来,谁知道他开口就是“抱歉”,又道,“……大理……” -- 第113页 “放心吧,我已经改签了,足够你把病养好,实在不行,我们下次再去。”庄栖云赶在商郅郁再开口前,又道,“不许对我说抱歉,你只需要把自己的病养好,知道吗?” 商郅郁看着他,然后点头,说“好”,庄栖云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来,随后又有些歉疚地道,“医生说你太疲劳,精神也一直紧绷,我想这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没有的事。”商郅郁打断他的话轻轻地道,“我有点饿了,能给我买一点吃的来吗?” “啊!”庄栖云立刻站起来,他先是问商郅郁一句,“你要吃什么?”随后想到商郅郁人才刚醒,不由又丢下一句“我去问医生”的话后就匆忙跑出门外,商郅郁看着他的背影不禁露出微笑,这种时候,提要求就好,免得让他陷入不必要的自责情绪当中,正想着,周言谕从门外跨步进来,见到商郅郁便道,“你醒了。” “这一次多谢你,真是太麻烦你了。”商郅郁并非昏迷,在胃疼和高烧夹击的当下,他也听见庄栖云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早知是周言谕帮的忙,这时不由出声道谢道。 “应该的,多亏有了你,《英雄》才能顺利杀青。”周言谕并不喜客套,因此他的话里也没有丝毫客套的意思,而是再正经不过地言道。 商郅郁闻言,怔了片刻便道,“可是,尽管如此,他好像还没有想起来的样子……” 周言谕自是明了,道,“这种事急不来。” “我知道。”商郅郁点头,又道,“安娜的事你听说了吗?” “嗯,小优跟她也见过面了,安娜说愿意配合栖风治疗。”周言谕道。 商郅郁微微蹙起眉不响,周言谕见状问他,“怎么了?不舒服?” “哦,不是,安娜愿意那当然好,不过我看庄栖云恐怕有些抵触。”商郅郁想起那天见到安娜时庄栖云不安的情绪,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时能够感觉到他手心里的冰凉,用的力道也超乎想象得大,虽然一上车之后他就跟忘了这回事一样,商郅郁却无法忽略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细节。 “这样啊……”周言谕想了想,淡淡道,“就公司的立场,只要栖梧继续演戏,所有问题都将不存在,不过如果站在朋友的立场,我自然希望他能早日恢复,不过从另外一方面看,究竟哪一种治疗对他才是最好的,我想还是等小优回来之后再说。” “嗯。”商郅郁微微点头,却道,“有时候我看着现在的他,看他活蹦乱跳有说有笑的样子,总觉得这兴许是庄栖风自己做下的选择,他选择躲起来不见我,但究其原因,恐怕也是因我之前伤害他太深的缘故所导致的吧。” “在我的认识里,栖风不是这样不肯面对现实的人,即使受了伤,他也会重新振作起来,这才是我认识的栖风。”周言谕说着,注视商郅郁道,“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代表你心里一直很自责,医生提到说你因为精神紧张的缘故才会生病,我想这或许才是最大的原因。” 商郅郁无言以对,如果是因为精神紧张引起,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得到放松,周言谕又道,“虽然是你一直要小优放慢脚步,但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控制不住想他尽快恢复吧?但为了他的病情着想,你只能硬生生忽视这一点,谁料,却通过你的身体反应了出来。”他说着顿了顿,又道,“说到底,他还是庄栖风,他给我打电话时紧张的心情一听便知,恐怕你对他来说,不管他是哪一个,都一如从前那样同样重要,不是吗?” 商郅郁因他的话愣怔了好一会儿,心头涌起千思万绪,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解脱。 病房门外,却闻有一丝细微的动静传来,周言谕与商郅郁一愣,对视一眼,周言谕已转身追了出去,却见门外的窗台上只搁着一碗热腾腾的粥,显然是刚买来的,可买粥的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走廊上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 ☆、Chapter 60 庄栖云在周言谕离开后不久才出现在病房门口,商郅郁不由好奇地问他,“刚才你去哪儿了?” “我走到门口才发现忘了找钱。”庄栖云颇为尴尬地摸摸后脑勺,然后走进来问道,“阿谕什么时候离开的?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这次真是太麻烦他了。”商郅郁回答。 “嗯,我也还来不及向他道谢呢。”庄栖云这样说。 “等我出院,可以请他来家里做客。”商郅郁道。 “嗯。”庄栖云虽然答应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兴致不高的样子,只问商郅郁道,“现在觉得怎么样?” “粥很好喝,辛苦你了。”商郅郁微笑说道。 他的微笑里永远都充满了一种极度温暖的味道,让庄栖云愣神了片刻才不自在地道,“有时候我也希望能够帮你做些什么,可是,我真的很差劲,什么都不会做,不知道现在开始学,是不是来得及呢?” 商郅郁因他的话一怔问,“你要学什么?” “煮饭,做菜啊。” 蓦然间想起自己厨房被炸掉的后果,商郅郁没由来心慌了一下,却问他,“你是认真的?” 庄栖云点点头,“嗯”了一声说,“我想给你做好吃的。” 一颗心霎时暖得不像话,商郅郁的笑意加深,蓦然间想起周言谕的话来…… ——说到底,他还是庄栖风…… -- 第114页 果然,是如此啊……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发现呢…… 于是,商郅郁想都没想,就答应他道,“好啊,等我出院,就教你做。” 庄栖云也不禁露出了笑容,一瞬间似是有光芒溢满了整间病房,显得无比暖洋,又无比亮堂。 ----------------------------------------------------------------------------- 一直到出院那天,庄栖云都陪在商郅郁身边,但到了商郅郁出院当天,来接商郅郁的人却是周言谕。 “他什么都没跟你说吗?”周言谕皱起眉头来,接到电话时,庄栖云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明天是阿郁出院的日子,我的车不在医院,所以能麻烦你来接我们一趟吗?” 周言谕没理由拒绝,可没想到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还不见庄栖云出现,按理说,商郅郁出院这种事,无论怎么想庄栖云都一定会要亲力亲为,怎么可能一直不出现? 商郅郁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对周言谕道,“我们先回去吧,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 周言谕看他一眼,点点头,拎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物品,与商郅郁一同离开医院。 开车将商郅郁送到家,周言谕陪他进门,商郅郁一眼就见到了客厅里空无一物的餐桌上放着一个信封,他微微一愣,快步走上前,却见上面是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商郅郁收 周言谕见到信封上的字迹,一开始露出微微讶异的表情,随后,忽然恍悟。 信封边上,是两张早已改签过后的机票订单,商郅郁一看之下再度愣神,只因这两张订单一来一回,根本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本来就没有庄栖风的名字。 ------------------------------------------------------------------------------ 庄父拿着一束百合花站在庄栖云的坟墓前,沉默良久,才缓缓蹲下来,将百合花轻轻放下,他伸出手轻抚那上面的照片,又待了片刻,才起身准备离开。 转身的时候,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隔着一排墓碑站在不远处,他手中也拿着一束百合花,但因见墓碑前有人,因而一直在那里等候,也不上前。 他的脸廓跟照片上的人是完全的翻版,差别仅在于一个年少,一个已经显得成熟。 风轻轻吹拂过洁白的花瓣,带来一丝孤寂又令人心疼的味道。 “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先开口的人是庄栖云,他脸上的表情很淡,几乎看不出里面深藏的痛楚,可他这句话问出口时,却是一字一顿,艰难地像是每个字都重有千斤。 庄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半晌才道,“我一直都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把你丢在医院,你一定很恨我吧?” 庄栖云扯了扯唇角,勾勒出的弧度虽然完美,却带着说不出来的苦涩意味,“你一定希望,死的那个,是我,对吗?” 庄父看着他,面对一模一样的面容,他也说不出话来。 “你不肯把真相说出来,也是因为,从不想承认小风……他已经死去的事实吧。”肯定的话语缓缓从庄栖云的口中说出来,透露出那个从未被人说破的秘密。 望着庄栖云沉静如水仿佛接受了一切的认命表情,庄父终是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小云。” 庄栖云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道,“事到如今,我已经什么都明了了,但其实从那一天起,庄栖云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不是吗?”他将视线转向墓碑,庄栖云的死亡证明早在那时就已经出具,而他,将永远都是庄栖风。 庄父最终回应的也只有沉默,因为,他的确无话可说。 庄父离开后,庄栖云慢慢踱步走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墓碑前,他弯下腰送上百合花,低低地道,“小风,对不起,我来晚了。”晚了整整十年,才能来这里见你,原谅我。 ----------------------------------------------------------------------------- 上了飞机,商郅郁戴上耳机,将音乐开起来,闭上眼睛,随着悠扬的旋律慢慢响起,他的思绪也随之漂浮到不知哪里。 自从那日庄栖云留下了一封信之后,时隔半个月,仍然音讯全无,商郅郁知道,他果然如信中所写的那样,暂时恐怕不会再和自己见面了。 那天拆开信看完之后,商郅郁就什么都明白过来,只是他没想到原来自己又再一次被栖梧的演技所欺骗,还被骗了那么久。 这让他想起与他初见时候的事,那个叫沈逸凡的青年,他也是像这样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短短的一周,就离开了。 那次因为被耍而觉得生气,可这一次,商郅郁的心中只有“折服”二字。 庄栖风……哦,不,现在应该叫他庄栖云了吧,真是没想到啊……但就像周言谕说的,他认识的那个人,无论是庄栖风也好,庄栖云也好,都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他始终会活出自己的样子来,重新找到自己,而他,也不能止步不前了,他脚下的路,也是必须靠自己才能走出来,到那时……也许,他们就能够一起并肩同行了吧…… 商郅郁: 见信…… 你才出院,可别气坏自己。 我想,当你看完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又会被我气到,所以我要先做个预告。 选在你出院的日子留下这样一封信,是我的任性,如果可以,就请你再纵容我一次。 -- 第115页 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我是庄栖云,不是庄栖风。 十年前我假扮小风,约安娜在书房见面,世上只有小风一个人疼我,因此我不允许其他的人喜欢上他,跟他亲近,那时的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谁都不能抢走我的小风,于是我拿刀子恐吓安娜,后来,我只记得安娜激怒了我,让我彻底失去理智,拿刀子刺向她,谁料,刺中的却是推门而入保护安娜的小风,那个时候的我,简直绝望了,因而打算自杀,是小风拼命阻止了我,也是我,造成了那一场悲剧,到头来,反而害死了我最在乎的人。 但,幸好,我们是双胞胎,看着自己的脸,就像是看见了他,因此,我下意识把自己当成是他,不愿记起那时发生的事,一直以庄栖风的名义生活,我想活得跟他一样,自信,坚强,骄傲,什么都打不倒他,什么都难不倒他。 于是,当沈熹让我去演戏的时候,我赌上一切,希望能够做好这件事。 后来,我遇上了你,那时的我除了演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可是你的出现,你的照顾,你的帮助,你的包容,就好像是小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一样,让我无可自拔地陷入其中,误以为是爱上了你。 我的确爱你,就像爱小风那样,越是跟你深入交往,就越是想珍惜你,爱护你,我不想再成为那个需要保护,需要人照顾的庄栖云,我想成为跟小风一样强大的人,成为跟你一样能够包容他人过错的人。 可是,没想到如今的我依然不够强大,明明知道朋友会做不成,早就预见了这样的结果,应该做好承受的准备,可自己也不受控制地重新陷入了过去,这一回醒过来的是真正的自己,沉睡了十年之久的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醒了过来,偏偏,还以为小风活着。 看到这里,你可能要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全部想起来的。 其实,是溺水的那天。 在我和小风之前,母亲还有过一个孩子,就像所有俗套的故事里写的那样,因为家世关系,祖父不接受那个孩子,因此在母亲怀孕期间,他就逼迫母亲堕胎了,并且给了孩子的父亲一笔钱,让他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再回来,母亲因此崩溃了,才会变成那样。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后来跟你相遇,逼迫你去银川跟拍,赖着想跟你做朋友……还有,因为顾筠兰的事而再一次欺骗你……当我因为溺水的缘故想起了一切之后,发现你竟然在我身边。 可以想象我有多不想放弃那样的生活,原来作为庄栖云,还能再一次感受到你的温暖,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小风给我的那样。 我也曾想过要再变回庄栖风,但兴许是我的软弱,只要一想到变成庄栖风,就要面对那件我做下的错事,我把你等了十年的顾筠兰逼到那个地步,我就觉得好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事情不会变得如此离谱。 但终究,一切都是虚幻,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面对,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所以现在的我,仍然不够强大。 而你却病了,因为我的缘故,那天你跟阿谕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其实医生也跟我提起过,我想,该是时候了吧。 只有放开你,我才能真正做回自己,如果在你身边,我迟早要变回庄栖风,可是,我不希望是那样,小风豁去性命也要让我活下来,我想,他也是希望我能活出自己吧。 我希望,当我能够真正做好自己的时候,再跟你认识一次。 这,就是我最后的请求。 庄栖云 ------------------------------------------------------------------------------ ——那什么事会令你感到害怕? ——我想,应该是分离……吧。 ——如果我长住下来,我们逐渐熟悉,那么你会不会害怕日后跟我分离呢? 商郅郁睁开眼睛,看着晴朗无云的青空,耳边似是又出现那一段令人熟悉的对话。 庄栖云,期待,我们再见面的那天。 我,可以这样期待吧…… ☆、尾声 顾筠兰深吸一口气,跨出了那一步。 水泥墙外的阳光忽然变得格外可爱,照亮了一颗沉寂已久的心。 等在车边的商郅郁几步迎上前,对她露出微笑,道,“要去哪里,我送你。” 三年未见,两人之间并无一丝陌生,唯一的改变是顾筠兰的头发变短了,换去裙装改成裤装的她多了几分干练,连带着本身的气质都有了几分改变,似是变得比从前开朗,也更活泼了。 “去火车站吧,我想先回家一趟。”顾筠兰说着,仔仔细细打量商郅郁一番道,“你好像晒黑了呢,最近怎么样?听浩然说你又去了一趟埃及?” “嗯。”商郅郁应了一声说,“上周回来的,走吧。”他接过顾筠兰的行李,打开车门。 上车之后,顾筠兰一时没开口,商郅郁便也不说话,而是稳稳地将车驶上公路,过了好一会儿,却听顾筠兰道,“他……好像又有了新片。” 知道她说的是谁,商郅郁点头道,“叫《神之罪》,这周就上映了,现在他一年只接一部戏。” “原来如此。”顾筠兰的嗓音里多了几分踟蹰,又像是顾虑,顿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一直很想当面跟他说一句抱歉。” 商郅郁稍一回头看她,心知这几年下来,最是让顾筠兰心怀歉意的人就是那人,想了想,他说道,“会有机会的。” -- 第116页 顾筠兰闻言,转头看着商郅郁的侧脸,问,“你们,一直没见面?” “嗯。”商郅郁并没有多言,顾筠兰也不由陷入沉默,车子很快驶出公路进入城区,果然随处都能见到《神之罪》的海报,当年《英雄》上映之后,反响极高,栖梧塑造的英雄这一角色将他的演艺事业再度推上高峰,这一支全新的团队打造出来的高水准影片让众多影迷推崇至极,几乎成为栖梧里程碑式的一部影片,至此之后,栖梧接片的模式就彻底改变了,由他决定剧本,挑选导演,最后他再从票房的收入中抽成,自《英雄》之后的三部影片,无一不是大获成功,如今的《神之罪》也是一样,对于栖梧总能将不是那么商业的影片成功地变为商业大片的收入这一点,足以让如今影视界的人趋之若鹜,几乎奉他为神祇。 但简单看来,栖梧也不过是会选片和会演戏,仅此而已, 抵达火车站,商郅郁替顾筠兰买了票,进站前,他对顾筠兰道,“你不用太过在意我和他的事,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顾筠兰点头,离开前,她忍不住拥抱了商郅郁,道,“谢谢你,郅郁,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也一样的。”商郅郁温暖的嗓音在顾筠兰的耳畔响起,分开前,顾筠兰亲了亲商郅郁的脸颊,便不再流连,转身进站。 商郅郁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才缓步离开站台。 ----------------------------------------------------------------------------- “哇!好漂亮的地方!”感叹声在一群孩子们当中此起彼伏,他们显然被眼前所见到的美景所震撼。 “很漂亮吧?这是我朋友拍的照片哦!”庄栖云被包围在其中,微笑着对他们说道。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本精装版厚厚的写真集,里面收录的全部都是世界尽头才有的美丽景色,一般人根本见不到那样的风景,却有人愿意不辞辛劳跋山涉水只为了将美景珍藏在镜头里。 “好棒!大哥哥的朋友好厉害啊!”孩子们的眼里充满了崇拜,有的不禁说,“长大了,我也要去那里。” “那你可要好好好好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等到身体恢复健康,就能去了,知道吗?” “只要大哥哥经常来看我们,我们就乖乖听话。”孩子们都喜欢栖梧,这些发自内心毫无遮拦的话让庄栖云笑了起来,伸出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说,“当然,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好了,吃药的时间到了,大哥哥工作很忙,你们既然都说要乖,那就要做给大哥哥看哦!”护士看时间差不多了,拍着手走过来提醒众多缠人的小鬼头,听到小鬼头们依依不舍的叹息声,不由对庄栖风道,“知道你要来,他们都很开心呢,早早地起床等着了,也真是多亏了庄先生每个月都会来几次,这些孩子们都变得开朗多了。” 庄栖云站起来,低头看着仍然围在他身边不肯离开的孩子们,笑得温柔极了,对护士道,“那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跟我联系。” 护士点点头,庄栖云把手中的写真集交还给她,又弯下腰对孩子们道,“大哥哥先走了,你们要听护士阿姨的话知道吗?这样,大哥哥很快会再来看你们的。” “嗯,我们会乖乖听话,等大哥哥来。”孩子们虽然不舍,却仍然乖乖地点头,老实地回答。 庄栖云在孩子们的目送下离开了医院,但他的笑容在转身之际就暗淡下来,心头涌起的是一阵又一阵的苦涩,虞晓澜见怪不怪,每次从医院出来,栖梧总是如此沉默,原因无他,只因那些孩子几乎都身患绝症,虞晓澜也知道栖梧这样做的目的,他恐怕是想在那些孩子离开人世之前,留给他们尽可能多美好的回忆,才会一有空就去那里陪伴他们。 虞晓澜是来接他的,顺便把新的剧本带给他看。自从《英雄》杀青之后,栖梧就把自己的时间排得很满,虽说一年只接一部戏,但现在的他把目光放得很远,会把除了拍戏之外的时间都用在做有意义的事情上,也会露面各种慈善活动,偶尔会参加记者会、颁奖典礼等,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拍完戏就拍拍屁股走人,这样的转变后来虞晓澜才慢慢理解,很可能跟他小时候的遭遇相关,也跟他遇到了商郅郁这个人有关,他总是想用自己的力量帮助更多的人,尤其是一出生就被宣布身患绝症或遭受虐待的孩童,他把钱花在这份事业上,对自己的要求却越渐严格起来,他会学着自己做家务,自己在家做饭,就算他真的很能赚钱,对于没有必要买的东西,他一概不买,这三年间,栖梧从一个任性的演员变成了一个足够成熟又有担当的社会人,他过得每一天都充实且有意义,对人对事也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从不考虑后果,只顾着自己的心情。 虞晓澜将庄栖云送回小区,这是栖梧三年前买下的公寓,地处市中心,出行便利,并且距离公司很近,菜场就在边上,庄栖云先去菜场转了一圈,才回到楼下,他打开信箱,里面躺着一本最新一期的《地球》杂志,他拎着菜,夹着杂志和报纸上楼。 回到家中,庄栖云打开电话边听留言,边把饭煮上去,留言基本上都是跟工作相关,还有一些活动的具体时间,有更改的,也有再一次确认的,庄栖云将之一一记在心里,然后开始动手洗菜切菜,因为一直是一个人住,做的菜也相对简单,基本上都是简单的小炒,等菜炒好后,饭也煮好了,庄栖云回到客厅打开电视,把台转到“世界地理”的节目上。 -- 第117页 这档节目两年前联合《地球》杂志做了好几个系列,深受读者欢迎,因而一直在连载,最近他们正在制作的内容跟非洲动物有关,庄栖云一面吃饭,一面看着镜头里面上演的狮子猎食的一幕。 直到节目放完,庄栖云才起身去洗碗,将厨房整理干净后,庄栖云擦干净手出来一一回复留言,随后他去到浴室里泡澡,泡澡的习惯庄栖云一直没有改变,总是喜欢一边泡澡一边喝红酒,等他穿上浴袍进到卧室时,已经接近十点了。 庄栖云也懒得吹头发,瞄了一眼刚才一股脑儿从客厅拿进房间的杂志和报纸,准备先看。 谁料当他抽出报纸的时候,却从那里面掉出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的是航空公司的名字。 庄栖云一愣,弯腰捡起那个信封,撕开后,却看见那竟是一张去往内罗毕的行程单。 ------------------------------------------------------------------------------ “其实那时在看到机票的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了。”商郅郁正坐在登机口,对电话另一头的林优道。 “买机票需要身份证和名字,他的身份证一直不在身边,本来就买不了自己的机票。”林优道。 “所以其实从京都回来后,他就知道自己是谁了,也知道身份证上写的是另外一个名字,才会从来都没有问起过,故意装作忘记了身份证这一回事。”商郅郁的口吻有些遗憾,却又带着释怀。 “他还没来吗?”林优问。 商郅郁四处看了看,回答道,“嗯,还没,不过没什么关系,如果他觉得能来,一定会来。” “你还是一样呢,一样喜欢纵容他。”林优不禁道。 “也许吧,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登机了。”商郅郁听到广播响起的同时,登机口屏幕上的字也改变了。 “嗯,注意身体。”林优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商郅郁收起手机,拿着登机牌,又回头看了一眼,便大步踏入登机舱中。 ----------------------------------------------------------------------------- “Zhiyu、Zhiyu……”当那个黑人少年用带有口音的英语大步跑向他的时候,正在擦拭相机的商郅郁抬起头,随即,便愣住了。 “Zhiyu,There\'s a man says he knows you, is he an actor Because he\'s face looks so familiar……”(郅郁哥哥,这个男人说认识你,他是不是演员,那张脸好面熟啊……) 那张随处可见的完美脸庞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现出极其耀眼的光芒,那个总是会在自己远离家乡后就不时浮上心头的人正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一瞬间,心中被一种情绪涨得满满的,心跳仿佛也快了许多,商郅郁知道,那是因为长时间分别后的激动,也因为重逢的喜悦。 他反射性地回答黑人少年,都没能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其实是中文,“啊,是的,他就是栖梧……” “Yes,I am。”对方先回答那个黑人男孩,再弯下腰注视商郅郁的眼睛,那里面闪着漆黑动人的光芒,如夜空般美丽。 “抱歉,我来晚了。” 他对他这样说道。 ------------------------------------------------------------------------------ ——那你最想拍的是什么呢? ——远处吧,远离人群的地方,人们轻易无法到达的地方,我想拍出波澜壮阔的景色给去不了那些地方的人们看,也让自己去看。 ——如果你去了,能带上我吗?因为,你用镜头记录下来的景色,我也想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