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町小屋事件薄》 第1页 《花町小屋事件薄》作者:我选择猫车【完结】 文案 祝鸪在恋爱游戏的世界里开了一家小店,专治各种情感问题,从心理咨询到应付家长催婚一条龙服务。 直到他遇到了林鸽,此人不要工钱,只求包吃包住体验生活,还是个挖坑不埋的咕咕咕 从此,祝鸪成了一个催更狂魔,每天除了解决客户的各种疑难杂症、情感纠葛,就是叫鸽老师起床,给鸽老师递笔,拎起鸽老师抖三抖…… 鸽老师每天早上都赖床,美其名曰:“想写出好的作品,必须保持充足的睡眠。” 工作时间一边摸鱼一边回通讯器,说什么:“只有深入人群,才能敏锐地感受人性。” 到了晚上往游戏机前一坐:“娱乐放松是维持大脑活跃的必要条件。” 游戏结束就躺到床上,盖好被子:“麻烦帮我关下灯,谢谢。” 祝鸪想把这只鸽子杀了炖汤:“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填坑啊?!” 可能是,一千年以后吧。 林鸽: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PS:猫车公司的员工全是猫 食用指南: 腹黑毒舌温柔攻X暴躁直男受 1V1 HE PS:全息游戏日常流。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游戏网游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鸪 ┃ 配角:林鸽、洛因、星草 ┃ 其它:全息网游 ☆、花町小屋 祝鸪在游戏世界开了一间小店。 小店位于和风城僻静的小城区一条冷清的街道旁——开业已经三天了,连只鸟都没有。 掉漆的招牌上挂着店名“花町小屋”,店门口不起眼的小黑板写有一排粉笔字:“只需支付八玫瑰,就能解决所有烦恼,绝赞好评热销中!” 鲜花是这个全息恋爱游戏中的流通货币,满天星可换算为现实的一元硬币,玫瑰的面额则相当于十元。 两年前,猫车公司正式研发推出虚拟现实引擎,实现了虚拟世界真实化。 全息游戏从此由小众的高尖端科技,一跃走入生活,为不断消耗着地球资源的人类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 每一款使用该引擎的全息游戏,都相当于一个连通现实的异世界空间。 其中有一款名叫《花语》的恋爱游戏,以唯美浪漫的场景,清新治愈的画风闻名。 因此,祝鸪的舍友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花语》游戏中开一家店铺,专为恋爱游戏的玩家解决各种烦恼,业务内容从情感咨询到应付家长催婚一应俱全。 舍友洛因是一个靠勤工俭学维持生活,能把任何游戏玩成经营游戏的穷光蛋。 所以启动资金大部分是祝鸪掏的,占股百分之八十,名义上是花町小屋的老板,其实负责打杂发传单。 这天,洛因正噼里啪啦地敲着计算机,对着一级店铺里掉漆的墙壁和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板指点江山:“我们得换个暖色调的壁纸,搭配晶格地板,天花板安上吊灯,再弄一个软沙发……” 祝鸪:“开业三天了,一个客人都没,不倒闭不错了。” “万事开头难嘛。” 话音刚落,店门口传来犹犹豫豫的声音:“那个,请问开始营业了吗?” 门口的妇人左手一把伞,右手一篮菜,怀里抱着只胖橘猫。 花町小屋就这么迎来了开业后第一位顾客——一只名叫“橘子”的猫咪。 妇人说,她和丈夫最近都有事,偏偏橘子到了发情期,没个人照顾她实在放心不下,想把它放在花町小屋寄养一阵。 她大方地开价:“两百玫瑰,怎么样?” “没问题!”洛因立刻笑容满面地抱走了橘子,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橘子小姐的贴身保镖。” 祝鸪和妇人去最近的花店——相当于《花语》世界的银行里办理了转账手续,成功把交易金额转入了花町小屋的账户。 因为《花语》的游戏货币设定,大街上每个人都手捧鲜花,好像这里每天都在过情人节,交易的人们一手送花,一手交货。 这个设定劝退了部分花粉过敏玩家,而留下的人们则给这个游戏世界起了个诨名——“花花世界”。 祝鸪回到店里时,看见店门口的小黑板上多了一排字:“本店招人,工资面议。” 挂名老板正打算质问洛因这个先斩后奏的店员,就听身后响起清晰的男声,像风吹林木和泉石。 他一转身,险些一头撞上去。 祝鸪已经是瘦高个,那男人比他还要高一些,抬手轻轻扶了一把,等他站稳了,才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你们招店员吗?” 这男人的衬衣上带有一种冷清香气,修长的颈边垂下几缕飘金的发丝,那颜色并不扎眼,阳光一照,清浅得像是初化的雪,衬着他沉静的桃花眼。 “我叫林鸽。” 男人自我介绍完,又表示自己是个作者,正在收集写作情感故事的素材,只求包吃包住,不要薪水。 祝鸪没打算扩招,正想赶他走,洛因就冲了上来:“就这么定了!” “不是,到底谁是老板啊?”祝鸪恼了。 “你你你。”洛因嬉皮笑脸地冲祝鸪行了个礼“鸪老板。” 很没诚意地哄完他,就把林鸽请进了店里,献上唯一一条小板凳,自己蹲在一边热络地问:“你笔名就叫这个吗?说不定我看过你的作品呢。” -- 第2页 林鸽从手边的包里翻出一本厚厚的书,递给洛因,温声说:“代表作,你可以看一下。” 那本书封页上印了几个字体古怪,字也生僻的书名,祝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好像很深奥的样子。 洛因翻开书,祝鸪看见那书页上也是满满的生僻字,完全不知所云,不知道还以为打开了一本字典。 这是给人看的书吗? 祝鸪想起,当年他外公就是戴着个老花镜,翻着字典,最后挑出了“鸪笙”两个字来命名自己的,理由是比较复杂难写,显得很有文化的样子。 但最后发现这个名字除了刁难一下点名的老师同学以外,只能给刚刚习字的祝鸪笙小朋友增加工作量,每次考试都要比别的同学多花半分钟写名字。 还经常衍生出各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奇葩外号,比如什么祝鸟生之类的。 所以小学毕业以后,就更名为祝鸪了。 祝鸪心想,哪来的江湖骗子,写本字典就出来招摇撞骗了? 洛因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殷勤,总之他翻开书看了几页,十分震撼地给林鸽跪了,并迅速给这位新同事起了个敬称:“鸽老师!” “靠。”祝鸪一惊“这就跟我平起平坐了?” 橘子小姐迈着婀娜的猫步走向林鸽,他伸出手与这位客人握了握爪,客人就窝在他裤腿边,舒服地眯起眼,不挪窝了。 二人一猫其乐融融,只有祝鸪毫无存在感,像一尊遗世独立的雕像。 他气得快炸了,这时那个罪魁祸首仿佛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抬头冲他一笑:“祝鸪,鹧鸪的鸪吗?” 祝鸪没好气地应了声:“嗯。” 林鸽见他防狼似地离着自己五步远,一摊手:“大家都是鸟,不用那么见外吧?” 祝鸪找不到趁手的武器,愤怒地抓起他裤腿边,失去梦想变成猫猫球的橘子小姐往林鸽身上一扔:“你才是鸟!你的祖宗都是鸟!” “喵——” 林鸽往后一仰,躲开了这记猫弹攻击,猫猫球在半空中伸出四只爪子,轻盈地落在地上,回头睨了一眼祝鸪这可笑的凡人,顾自舔着猫爪又蜷了起来。 祝鸪愤愤然起身,转身迈着比哥斯拉怪兽还要沉重的脚步向店外走去。 一闪不容二鸟。祝鸪想:自己和这货不对盘。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店门口,见公告牌旁立着一只半人高的黑色行李箱。 林鸽的声音从店里飘出来:“麻烦帮我把行李箱拿进来,谢谢了。” “靠!”祝鸪气得一脚踢向无辜的箱子,却没料到对方是个坚如磐石的重量级选手。 行李箱纹丝不动,伤害原路反弹,祝鸪差点抱着脚跳起来,碍于店里那人还饶有兴致地关注着他,强自深吸一口气,又缓缓放下了腿。 晚上,花町小屋花光了橘子小姐的两百玫瑰抚养费,换上性冷淡风的墙纸,浅色调的木地板和极简主义的陈设,只在窗台、吧台和玻璃茶几上摆了几个小清新的装饰品。 能摆脱洛因那花里胡哨的夜店审美,祝鸪其实挺高兴,但由于这是林鸽的主意,又感到莫名嫌弃。嫌弃完了,粗暴地拽着林鸽的行李箱上楼。 花町小屋的二楼是一排隔间,祝鸪拖着行李箱径直走向右拐角落里的一间房,拉开日式的推拉门。 这间房朝向不好,窗户又小,几乎没有打开通过风,经过雨季连绵不断的洗礼,这会儿墙壁竟然已经有些发霉的痕迹。 祝鸪原本只是记得这间房不大好,一打开才发现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一时僵在门口。 林鸽倒是无所谓地越过他走了进去,打开窗户探头四下看看:“挺好的,我就住这吗?” 祝鸪:“好个鬼。” 说完,又拖着行李箱打开其他房间一一看过去,挑了一间相对宽敞干净的,把行李箱往里一塞,准备扔给林鸽自己收拾。 林鸽还没从刚刚那间房晃悠过来,就被洛因截了胡,拽到楼下去了。 祝鸪从楼上看着他拿着账本和计算器,和林鸽叽里呱啦地也不知道又在商量些什么,不耐地一皱眉,回了自己房间。 洛因从不掩饰自己的拜金属性,自称商业鬼才,可惜心比天高钱比纸薄。 他常常取一些招财的名字,比如什么“一夜暴富”啦、“向钱看齐”啦。 祝鸪在花花世界与他碰头的时候,只看见有着一头柔软的茶色碎发,小酒窝、小虎牙和娃娃脸的男孩头上顶了三个大字——“支付宝”。 祝鸪差点没一巴掌糊过去:“你咋不叫提款机呢?” 在全息游戏中生活的一大优势就是方便快捷,玩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筛除一部分日常生活的琐事,比如洗漱刮胡子什么的,如果有需要,还可以花点钱找游戏里的托尼老师给你变个胡子出来,长短粗细,颜色质地任君选择。 而玩家的初始形象虽然都是复刻现实,但后期可以在捏脸界面进行微调,安全无痛,风险相对现实中整容医生的手术刀而言,可以说无限接近于零,除了贵没有别的缺点。 ☆、库巴的时间 祝鸪省略了洗漱的繁琐步骤后,又一键换装,穿着睡衣躺进被窝。 推拉门遮光效果并不好,楼下的灯光透进来,把祝鸪的睡衣搅得稀碎。 他索性闷进被窝里,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仍没睡着,烦躁地探头看了一眼床头钟,发现已经接近凌晨一点,楼下还不断飘来细碎的话语声。 -- 第3页 老年人作息的祝鸪爬起来想下楼催那俩熊孩子睡觉,路过隔壁林鸽大开的房门时,看见那只大箱子还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停下了脚步。 大箱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沉得要命,祝鸪估计等它的主人回房收拾完,天都亮了,于是“啪”地一声按开了灯走进去。 他从游戏商城的家具界面挑了榻榻米和简约风的床上四件套,家具像施了魔法一样悬浮在半空,他划动选择了合适的位置和角度,确定完毕,才轻飘飘落在地上。 祝鸪把林鸽的行李箱挪到墙边,里面发出沉重的碰撞声,好像是一堆书。 于是他又大手一挥,给房间里添了一个书架和一张书桌,打开箱子把书都摆到书架上。 祝鸪边收拾边想,这人写东西不咋地,书倒是不少,搬家不重吗? 林鸽的藏书涉猎广泛,有中外古典名著、诗歌散文、野史怪谈甚至地理人文相关的书籍,更多的是各类通俗小说,从推理到言情应有尽有。 有比较小众的,也有连祝鸪这种不大看书的人都耳熟能详的,比如荒岛洋子、海灵顿和清池的书。 “嗯?”祝鸪看着手里做工粗糙,明显非出版社印刷的书,皱了皱眉。 与其说是书,倒更像笔记本,只不过封页用马克笔写了个横平竖直的书名——《库巴的时间》。 库巴他知道,不是那个红帽子水管工的万年死对头,沉迷绑架公主的资深大反派吗?还有人给这乌龟壳写书的?祝鸪忍不住打开看了一眼。 “库巴姬被反手按在墙上,紧咬着下唇,面色潮红……” 祝鸪心里暗暗啐了一声:真是个衣冠禽兽! 半小时后,林鸽抱着橘子小姐上了楼,一眼就看见收拾妥当的房间和祝鸪立在书桌前的背影,弯了弯眼角,温声说:“老板真体贴。” 祝鸪可不吃这套,“啪”地一声合上书,怒道:“你怎么会写这种东西!” 林鸽面不改色,把橘子小姐放下地,问:“看完了?” “太短了。”祝鸪把书拍在桌上“凭良心说,你就这一本?” “就这一本。”林鸽无辜地一摊手“我就写了这么一本当睡前读物的。” “你睡前看这种东西?!” 祝鸪已经找不到形容词啐他了,噎了好半天,干巴巴地红着脸说:“你不考虑写一下嘘嘘鬼姬吗?” 林鸽:“……” 第二天早上六点,祝鸪就推开了林鸽房间的门,见他还没醒,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皱着眉,额角出了一层薄汗,糊着几缕金发。 这人清醒时总是笑着,睡相却很痛苦,像他桃花眼尾轻佻的弧度和沉静的眼神一样自相矛盾。 祝鸪又轻轻关上门,溜下了楼。 花町小屋一楼靠门口右手边是吧台,左手边是一圈沙发围着玻璃茶几形成的客座,最多可容纳六人,再往内是卫生间和后厨。 一级店铺面积太小,没有多余的空间给两边散发出的味道一个缓冲地带。 祝鸪不喜欢游戏提供的熟食公式化的味道,所以都是和送货NPC预订了食材每天早上送过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因为没有客人,上一批订购的食材已经在冰箱里屯了三天了。他取出三颗鸡蛋,一块猪肉、一把青菜和米,弄了个简单的瘦肉粥和水煮蛋。 祝鸪从小锅里给自己打了一碗,剥了颗水煮蛋,托着餐盘往外走,一抬眼,看见一个穿得像红绿灯的小姑娘站在店里,正对着他们楼梯拐角那面整容镜孤芳自赏。 那姑娘巴掌小脸,眉清目秀,一头清爽的短发,大眼睛黑白分明,只是没什么神采。客观来说是个美人,不过从她身上能闪瞎人眼的高饱和度红配绿穿搭来看,品味堪忧。 红绿灯姑娘懵懂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抬起一只手,歪了歪脑袋,又抬起一只手,踮起双脚,似乎对镜子里反映出自己的动作感到十分有趣。 那动作和神态简直像是电视剧里初化了人身的妖怪。 祝鸪默不作声地在一边观察了她一会,眼看红绿灯就要对着镜子跳起舞来了,才咳嗽两声让她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红绿灯一转头,看见一个瘦高个的男生站在那,不好意思地收敛动作,转向他鞠了一躬:“抱歉,我以为这还没开业呢。” 呦,还会说人话。祝鸪看她方才那样,还以为是橘子小姐成精了。 他囫囵吞完水煮蛋,被蛋黄噎着了,一边找水一边含糊地问她有什么事。 红绿灯今天刚刚来到《花语》的游戏世界,人生地不熟,想找一个熟路的人带她逛逛。 店里两个员工还在楼上睡得正香,祝鸪心想,这个业务跟导游差不多,他这当老板的亲自出马也没什么问题,就上楼换了身衣服——其实只是躲起来一键换装。 他肤色偏深,是健康的小麦色,挑了一件简单的黑T恤和工装裤,踩了双经典款帆布鞋。 祝鸪的瞳色极浅,阳光下近似于猫眼,睫毛长得过分,沉沉地压下遮住了三分之一的瞳仁,微微阖眼时总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红绿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真诚地夸奖道:“您长得真特别。” 祝鸪差点没一脚踩空。 有这么夸人的吗?虽然他模样确实是比较有辨识度没错啦。 他抓抓头发,想起来还没问名字。 -- 第4页 “星草。”红绿灯说“星星的星,小草的草。” 祝鸪一点头,率先走向店外,收起公告牌,等星草出来,反手带上了店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花花世界中每一个城市,都是现实中一个国家风土人情的缩影,比如他们所在的和风城,遍地日系建筑,繁华的城中心科技大楼鳞次栉比,地铁列车呼啸着穿过漫天落花的樱花轨道。 而花町小屋所处的老城区,则多是沉淀着时间气息的低矮房屋,院落中栽着八重樱、紫藤花,连漫过窗台的阳光都像缓慢爬行的蜗牛。 路口孤零零立着一块候车站牌,星草站一边,祝鸪站在另一边,隔着疏远的社交距离。 因为恐女症,祝鸪平时极少接触女性,通常都宅在家里对着游戏和纸片人谈情说爱。 病因说来窝囊,是源于他控制欲极强的初恋。 当年连路过的女同学对他礼貌地笑一下,她都会吃醋,祝鸪只好自觉远离所有异性生物,免受无妄之灾。 之后这个毛病一直没能改过来,久而久之,发展成了恐女症。 星草一直关注着四周,忽然眼神一亮:“是棉花糖的味道。” 祝鸪一愣。 四下无人,鼻息间萦绕着行人过路时留下的清浅花香,他分辨不出那里面有没有夹杂着棉花糖的甜味。 路口传来车轮轧过路面的声音,一辆慢悠悠的手推车缓缓拐过来,正是贩卖棉花糖的NPC。 祝鸪抓了抓头发,寻思星草怕不是什么犬科动物成了精。 她跑到手推车前,很快拿着两枝超大号棉花糖回来,给了祝鸪一枝,自己拿着一枝,对着早晨温柔的太阳比划:“我从前只知道棉花糖很甜,没想到它这么好看。” 祝鸪无奈地笑笑,不是很明白这小姑娘的话。 棉花糖太甜了,祝鸪几乎是皱着眉把它吃完的,刚把剩下的光棍扔进站牌边的垃圾箱,老式班车就晃晃悠悠地开来了。 班车的投钱箱也是一个花篮,他们是清晨首班车的头两个客人,祝鸪往花篮里丢了两枚满天星,径自走到车厢中段的单人座位坐下。 要是洛因在这里,一定要恨铁不成钢地唾弃他:钢铁直男祝鸪笙。 星草初来乍到,好像看什么都新鲜,她先把车厢里的各个角落瞅了个遍,连末排座位顶上用圆珠笔写的小字都没放过。 转了一圈,才回到祝鸪身后的单人座坐下:“我看见那天花板上写了俩名字,中间画了个爱心,真有意思。” “多半是熊孩子写的。”祝鸪说“等他们长大以后再看见,肯定只想毁尸灭迹。” 星草说:“又不是你写的,你怎么知道?” 祝鸪一愣,抓了抓头发看向窗外:“我猜的,反正我绝对不干这种事。” 随即他又想到,那字迹也未必真是别人写上去的,毕竟游戏世界资源会刷新,很可能那就是这辆老式班车的固有设计,供玩家缅怀学生时代的纯真爱情什么的。 像这种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设计在花花世界随处可见,在这里养狗都不需要买粮。 星草坐下后,就把手搭在车窗沿上,探头去看外面的风景。 祝鸪原本想提醒她不能把头手伸出窗外,但老城区路上几乎看不到汽车,班车也就这么一辆,还慢悠悠地像摇篮一样,并不危险。 他们这一侧的车窗靠着公路边缘,窗外正路过一片灿烂的向日葵花田,清晨阳光柔和,花开得却热烈,车窗的黑色窗框好像框住了一副暖色调的油画。 祝鸪抬手一看表,时针指向七点,于是给还在花町小屋酣睡的鸽老师发了个消息喊他起床。 作者有话要说:  注:库巴是马里奥系列的BOSS~还有嘘嘘鬼姬,总之文里《库巴的时间》和《别跑!嘘嘘鬼姬》都是虚构的同人小本本就对了。 感谢烟迷露麦小天使的地雷~ ☆、红绿灯 第一下抖动传来时,林鸽翻了个身接着睡。 第二下抖动传来时,林鸽又翻了个身接着睡。 三分钟后,地震般的连续抖动终于把他摇醒了,他爬起来一看,老板发来的消息已经快把聊天框撑爆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美好的一天从我的问候开始。” “据科学研究表明,早晨是人一天中大脑最活跃的阶段,适合进行创作。” “早餐我已经煮好了,在一楼厨房里,再不起来就凉了。” “还不醒,你是猪吗?” “你TM快给老子起床啊!” “……”林鸽翻了个身,回了一条“睡眠充足有助于保持良好的工作状态。” 又接着睡下了。 那头也终于安静下来,因为祝鸪下车了,下车的站点是老城区游乐园。 和风城有两个游乐园,繁华区的游乐园风格偏现代化,而老城区这一家是罕见的古风游乐园,可以说是老城区的地标性场所。 因为游戏世界中游乐园设施的更换并不麻烦,所以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场景布置和娱乐项目。 夏天的主题是水上乐园,仿佛浑然天成的寒池边卵石错落,古朴的木质水轮载着一个个镂空的小木箱缓缓旋转,带起清凉的水流。 星草指着远处沉入水中的小木箱:“那里面有人!” 这个取代摩天轮的建筑一半在空中,一半在寒池里,乘坐小木箱的游客有半数时间都淹在水下。 -- 第5页 加上那不遮挡视野又能防止游客掉出木箱的镂空设计,像极了古代押送犯人的囚车,一个个游客坐着那木箱升到天上再沉进水里,怎么看怎么像浸猪笼,还是残酷的公开处刑。 但游乐园的池水没有窒息判定,在里面还可以睁开眼尽情享受奇妙的水下世界,所以这个项目的游客络绎不绝,每到节假日排的长队都可以绕整个游乐园三圈。 “没事,淹不死的。”祝鸪围观那些游客从木箱子里出来,抓着水轮的木轴爬向圆心,好像一只只在大转盘上艰难移动的落汤鸡。 他默默在心里给这沙雕项目打了个叉,视线转而落在从寒池中盘旋而起,直冲云霄的水龙身上,沉吟片刻,问星草:“你恐高吗?” “欸?应该不恐吧。” 于是二人摸到云霄水龙的队伍后面,跟着大部队慢吞吞地往前挪。 好在星草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好像光这么一个小小的游乐园就够她欣赏一整天,漫长的等待也不觉无聊。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了晶莹剔透,龙鳞如浪花一般凝着白流的水龙背上。 待这一批游客都坐稳扶好,水龙长吟一声,破开水浪在寒池边上梭巡一圈,猝不及防扎了个猛子,将乘客们的尖叫都淹没在水中,接着一跃而起,摇摆着龙身撒欢地飞向长天,与太阳肩并肩。 祝鸪紧紧地抱着已经与地面垂直的龙身,被随时可能从高空自由落体的恐惧支配着,他万万没想到这水龙的飞行路线是随机的,比云霄飞车还刺激一万倍。 出于一个男生的担当,他咽下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强撑着转头去安抚星草。 红绿灯姑娘的短发呈流线型飞扬,抓着两片龙鳞瞪着大眼到处张望:“啊呀,真有意思。” “……”祝鸪觉得这姑娘怕是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总之从水龙身上下来的时候,祝鸪已经阵亡了。 他脸色发白,双腿发软,在游戏中许久没出现过的眩晕感和呕吐欲望强压不下,以至于连旋转木马都觉得又高又晃。 最后只好买了瓶矿泉水灰溜溜地坐在一条长凳上,一边喝一边安慰自己:他只是导游,不是陪玩,顾客玩得开心就好。 等星草把游乐园里所有项目都刷完回来,太阳已经爬到正午位置,祝鸪正打算带她去吃午饭,星草却说:“我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 祝鸪原以为星草也是直接住在游戏里的,一问才知道她是个点卡玩家。 为了防止服务器过载,使用虚拟现实引擎的游戏有两种游戏模式,一种是像祝鸪、洛因这种买断模式,可以畅玩全部游戏内容,甚至直接在游戏世界定居,价格相对高昂,相当于移民的手续费。 而另一种就是点卡模式,点卡模式按照在线时长收费,一般是供新手玩家体验游戏内容用,也有部分每天只玩一两个小时消遣的休闲玩家会选择这种模式。 但如果日常起居和食宿也在游戏中进行,点卡模式就非常烧钱了。 星草支付了报酬,就下线回现实世界去了。 为了省钱,祝鸪也没在昂贵的游乐园区吃饭,他抱着一捧玫瑰花,自己坐上了班车。 大清早跑出来,就挣了四小时时薪还落了工伤,祝鸪的职业生涯可以说是出师不利。当他灰溜溜地回到店里,就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拿着把扫帚在扫地。 祝鸪一愣,问:“你谁?” 男人也问:“你谁?” “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我是这家店的员工。” “……” “他是我刚招的杂役,阿鹉。”洛因赔着笑解释“以后你就不用打杂发传单了,这不是给你分担工作量吗?” 当个导游差点没因公殉职的祝鸪恼了:“花都没挣几朵,员工先招了两个,养得起吗?” 他没等洛因回答,转身走到店门口,准备把小黑板上的招聘启示擦掉,刚拿起黑板擦,就看见那上面开业大酬宾的字样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个版面的招聘信息。 “花町小屋诚招店员,薪资待遇:实习底薪五百玫瑰,转正后每月提薪并附加高额抽成。员工福利:每月一批新衣,半年一次捏脸。” 底下还有一排格式眼熟的广告语:“一周逛两次花町小屋,每次都有新感觉。” 洛因干笑着说:“这是我和鸽老师昨天晚上定的slogan,鸽老师说不舍得砸本钱,店铺就火不了。把薪资福利写在公告上,不仅能招到优质的店员,还能吸引顾客。” 林鸽的原话是:“顾客会觉得,员工待遇高,店铺服务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你们哪来那么多花?” 到时候发不出工资,是准备连夜跑路,去江南开皮革厂吗? “花店有针对中小型店铺的扶持政策,我昨天晚上填的贷款申请,今天已经放款了,你看这个。” 洛因从吧台上拿来一本比友人帐还厚的账单,上面最近一个还款日期是下个月一号,借款名目是货品采购。 当然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贷款申请方为“花町小屋”,底下的责任人是老板祝鸪。 林鸽伸着懒腰从楼上下来,正看见祝鸪翻着那份账单,表情逐渐狰狞。 他睡觉没有换睡衣的习惯,身上是一件衬衫,夏夜闷热,就解了几颗纽扣,领口敞着,落在颈边的金发勾勒出深邃的锁骨。 -- 第6页 林鸽饶有兴致地观察祝鸪由黑转白,由白转红最后又转回黑的脸色,惊讶地发现这个炸毛怪居然没有冲上来爆锤他,而是把账单一张一张仔细翻看完了,低垂着羽睫,伸手敲了敲一旁的吧台。 他瞳色本就偏浅,此时被睫毛阴影覆盖大半,褐瞳中像是倒映了浓密的灌丛树影,衬着深色的皮肤,让林鸽联想到蛰伏在灌木丛中的猎豹。 祝鸪说:“我是这个店的老板和责任人,以后资金、发工资和员工制度都归我管。” 洛因填写贷款申请时用的是花町小屋的名义,原本还想着买卖不成可以卷款跑路,没想到账单底下的责任人直接落在了持股最多的祝鸪身上,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先斩后奏闯了祸,心虚地说:“鸪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鹉说:“我也一样。” “好。”祝鸪把门口的公告牌搬了进来,对着店内摆好,擦去了小黑板上的招聘信息,一边写粉笔字一边说“以后不管店里有没有客人,所有员工早上七点准时起床。” 写完考勤这一项,粉笔字另起一排,小黑板上浮现出“夜谈”二字:“每天晚上打烊后开会,总结汇报全天的工作内容。” 花町小屋的账户中已经汇入了大笔贷款,祝鸪用这些花购入了一批酒水、一些机器和一部远程通讯设备——只要客户输入指定的ID,不需要加好友也能发送消息和语音通话。 接着他把花町小屋的热线电话和店铺信息上传到花花世界的流动平台,安排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四人每人六小时,全天轮流值班接线。 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后,花町小屋很快接到了第一个客户来电,接线员是洛因。 “喂,您好。这里是花町小屋。” 那边传来的女声紧张兮兮地问:“你们店店员颜值高吗?” “高。”洛因说“不高不要钱。” “啊。”女声接着问“那演技怎么样?” 演技?洛因明白过来,这位女顾客怕是想雇个假男友,立刻心领神会地回复:“个个都是戏精。” ☆、追猫 “有没有那种,宜家宜室。”女顾客压低了声音“适合带回家见父母的。” “嗯……稍等,我帮您查一下名单。”洛因眼也不眨地说瞎话“这种类型的接待员预约都排得比较满,请问您准备预约什么时间呢?” 女顾客急切地说:“明天上午10点。” “好的,稍等……”洛因手指在通讯设备屏幕上轻点几下,发送了自己的资料和照片“这个时段可预约的接待员信息已经传过去了哦,请注意查收。” “好的。”那头静了一会,才又响起怀疑的声音“这个类型不能带回家见父母吧?这就是个弟弟啊。” “……”洛因的微笑无声凝固在嘴角,沉默片刻,死马当活马医地把林鸽的照片资料传了过去“不好意思,这个时段接待员安排比较紧张,只剩两个了。” 信息刚显示已读没两秒,女顾客惊喜的声音就从通讯设备中传来:“这个不就很好吗?” “……”什么宜家宜室,根本就是看脸吧? 洛因盯着屏幕照片上林鸽落在颈边的金发两秒,重新拾起了顾客就是上帝的信条,回复:“好的,那就帮您预约这个接待员可以吗?” “可以可以!” 挂了通讯,洛因通知了在窗边写文的林鸽,林鸽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继续对着窗外发呆,良久,关闭了文档,打开网页刷剧。 祝鸪从后厨出来,准备给新买的制冰机找个合适的摆放位置,看见林鸽屏幕上变换的画面,抓了抓头发:“不写啦?” “嗯。”林鸽摸摸手边的橘子小姐,就着吸管喝了一口番茄汁“没灵感。” 祝鸪于此道一窍不通,但也知道灵感这东西强求不来。 他把制冰机往吧台后一放,替鸽老师续了番茄汁——精选在冰箱里屯了三天的老番茄,原汁鲜榨,酸甜可口,喝不完也是浪费。 不过整个店只有祝鸪自己知道那一大扎番茄汁用的是已经徘徊在软烂边缘,卖不出去,扔了又可惜的原材料。 反正喝起来没多大区别,他又贴心地从制冰机里铲了几块冰,帮助林鸽提神醒脑的同时把味道冲淡一些。 洛因看到这一幕,不着边际地想,要说宜家宜室,整个花町小屋没人比得上祝鸪,就是脾气爆了点。 祝鸪摆好了机器,又上楼去给阿鹉收拾出一间房。 阿鹉身高身材都不出挑,五官平平,既没有帅得惊天动地,也没有丑到惨绝人寰,只有一个小平头符合祝鸪的审美。 他原以为阿鹉没有当接待员而做了杂役是形象问题,一问才知道是因为这货有对象。 于是生意冷清的花町小屋当晚的夜谈内容就变成了集体八卦。 “在一起多久了?” 阿鹉掰着手指一算,众人哗然:“哇,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算到六,他就停下了:“六个月。” “切。” 原以为计算单位是年的众人十分不屑,但转念一想,在这个换对象比翻书还快的时代,半年其实不算短了。 洛因问:“怎么追到的?给我们这群单身汉传授点经验呗。” 阿鹉挠了挠头:“父母介绍的。” 众人顿时失去兴趣,汇报完今天的工作(划水)内容,交流了一会意见和建议(扯淡),就原地解散,该睡觉睡觉,该修仙修仙了。 -- 第7页 林鸽今天的成果只有寥寥几行,祝鸪毫无戒心地跳进了名为《别跑!嘘嘘鬼姬》的浅坑里,看完开头,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某位法力无边的大仙后半夜上洗手间路过,发现祝鸪房门都忘了关,小本本合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边,睡姿意外地标准,既不磨牙也不打呼噜地平躺着。 于是他静静地站在门外端详了一会,发现这货真的连个身都不翻,要不是寂静夜里能听见他绵长而稳定的呼吸,简直像是个假人。 林鸽轻轻带上房门,没发现身后自己的房间里,一个生物无声无息地溜了出去。 祝鸪第二天早晨起来,例行推开林鸽的房门,人还没叫起来,先发现猫丢了。 “醒醒。”祝鸪毫不客气地拍向林鸽的脸。 不料此人睡梦中反应异常剧烈,骨碌碌地卷着被子往墙角滚了几圈,猛地睁开眼睛,看清是祝鸪,才毛毛虫一样蠕动着勉强坐起身,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橘子呢?她昨天不是睡你房里吗?” 林鸽四下看看,得出结论:“应该是昨天晚上溜走的。” “废话。不是昨天还是前天吗?”祝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估计这货也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准备去查妇人留下的地址,看看橘子是不是溜回家去了。 他一键换了身衣服下楼,到厨房摸了片吐司叼着就准备走。 刚迈没两步,看见地板上鲜红的梅花脚印,停住了。 脚印还很新鲜,是隔夜的番茄汁味。 犯罪现场保存完好,一道刺目的鲜红水痕从冰箱下沿一路蔓延到地板上,冰箱上还残留着嫌犯的爪印,可以推断出这是一只作案也不忘关冰箱门,节约用电的好猫。 祝鸪打开冰箱,看见装着番茄汁的玻璃壶被打翻了,对橘子小姐与众不同的口味感到惊奇。 祝鸪那热爱小动物的老爹经常发一些类似于《警惕!猫狗绝对不能吃的10大食物盘点》、《猫咪最不能吃的4种食物,每种都致命!》这种,不知道是伪科学还是真干货的小文章。 祝鸪在他的熏陶下,认为猫咪们都有一个脆弱的胃,随便吃点什么可能就要驾鹤西去。 因此他十分担心橘子小姐的安危,懊悔道:“早知道不拿烂番茄榨汁了。” 林鸽:“……” 他难得良心发现早起找猫,下楼就听见这么一句,抬眼一瞅,冰箱里翻倒的正是他昨天喝的那壶。 祝鸪已经全然忘记昨天的喂毒事件,关上冰箱门,循着梅花脚印追出去。 厨房对门的卫生间一片狼藉,沙发和吧台均有不同程度的破坏,但没有留下脚印,说明厨房是最后一个案发现场。 二人跟着颜色渐浅的梅花脚印寻到老城区偏僻的垃圾场,线索就消失了。 ☆、烂番茄汁 虽说是垃圾场,但并没有难闻的气味,花花世界中的垃圾根本不需要集中处理,这里堆积的全是废纸团——没送出去的情书、泛黄的合照、过期的巧克力和一些无伤大雅的废弃品。 至于花花世界为什么会存在这么一个地方,祝鸪认为,或许是为了满足某些重口味情侣想在垃圾堆里谈恋爱的情趣。 番茄汁味的脚印消失了,祝鸪和林鸽在偌大的垃圾场搜索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串巧克力味的脚印。 “喵——”脚印尽头的拐角处传来凄厉的猫叫声。 那叫声并不像橘子小姐,但祝鸪还是吓了一跳,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拐进了那个死胡同。 只见橘子小姐满身鲜红的毛粘连着,正在疯狂殴打另一只爪子和胡须都沾满巧克力的公猫。 祝鸪想起她在发情期,于是推断出了造成这个局面的两种可能——第一种,巧克力先生拒绝了橘子小姐的求爱,她恼羞成怒因爱生恨;第二种,打是情骂是爱,橘子小姐在用无休止的殴打表达自己绵绵不绝的爱意。 林鸽问:“要劝架吗?” 祝鸪为难地抓了抓头发,还是上前把她抱了起来。 橘子小姐扑腾个不停,在祝鸪手臂的压制下奋力扒上他肩头露出脑袋,冲巧克力先生发出意味不明的猫叫。 “不行。”祝鸪把她的脑袋按下来,无情地快步离开了胡同“你妈要知道你在垃圾堆找伴儿,不得气死?” 林鸽奇道:“你还认识她妈?” “是啊。”祝鸪瞟了他一眼“她妈可宝贝她了,别再搞丢了。” “对不起。” 祝鸪抱着猫走得飞快,脚一崴,差点摔个仰面朝天。 林鸽抬手扶住他:“怎么了?我道歉的方式不对吗?” 祝鸪从没听过这么自然的道歉,语气还格外坦诚,怎么也不像从这种轻飘飘的家伙嘴里说出来的。 他站稳了脚跟,边走边想,勇于承认错误固然好,就怕这货只认不改。 祝鸪一琢磨,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回去你洗猫。” 林鸽从善如流地应了声“好”,然后从他怀里抱走了橘子小姐。 他的白衬衣很快被脏兮兮的多动症患猫蹭得红一块黑一块,祝鸪看着只觉惨不忍睹。 林鸽指着自己衬衣上鲜红的痕迹,冲祝鸪一笑:“老板,你看这印子,像不像烂番茄榨的汁?” 祝鸪:“……” 祝鸪:“对不起。” 二人回到店里,祝鸪把番茄汁擦干净,又拖了地,收拾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来,林鸽今天上午十点还有个预约。 -- 第8页 一看表,已经十点过五分了。 他冲出厨房,正看见林鸽换了一身正装,在镜子前站定,理好领带,扎起披散的金发,取出一副黑框眼镜。 林鸽的视力不差,反正祝鸪没见他别的时候戴过眼镜,这个黑框眼镜应该只是个摆设,还是对颜值的一道封印。 有的人戴眼镜斯文加分,气质加成,而林鸽本来就斯文,再戴上方方正正的黑框眼镜遮住桃花眼,就物极必反了。 看上去甚至有点像个书呆子,居然相当严肃正派。 一旁的通讯设备响了起来,祝鸪这才回过神,猜到是预约的女顾客打来的。 从花町小屋到她约定的地点坐班车大概要三十分钟。 林鸽接起语音:“您好。嗯,对,我马上就到……” 祝鸪:“……” 可能鸽子一族对“马上”这个词的定义和人类不太一样。 顾客本人就算了,估计已经被林鸽和风一样的声音迷得晕头转向,但这次外出业务是见家长,总不能让长辈也一起干等着。 祝鸪先一步冲到店外,把靠墙停着的古董自行车推出来。 林鸽出门时,他已经跨坐在座位上,一脚踩着地面:“上来。” 林鸽打量两秒那锈迹斑斑,显然是老城区复古摆设之一的自行车,笑着问:“老板亲自接送吗?” 祝鸪正打算说“要不你自己骑过去”,就见林鸽稳稳当当坐在了后座上,他腰间一热,低头一看,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环在那。 “……别抱我腰,抓肩上。” 祝鸪说完,已经风风火火地蹬着自行车轧上了小路。 从花町小屋到公路之间是一段蜿蜒坎坷的青石板路,老式的自行车一蹦一蹦好像在翻山越岭,唯独林鸽的手一直稳定地扣在祝鸪腰间,比腰带还合身。 祝鸪恼了:“不是让你抓肩上吗?!” 林鸽被迎面拂来的风撩得微微眯起了眼,简短地评价道:“好腰。” 靠!伸手不打笑脸人,祝鸪没法吐出这句粗鄙之语,只能在心里又暗暗啐了身后的人一声“流氓”。 女顾客定的地点是位于繁华区边缘的一家餐厅,祝鸪把仿佛随时要散架的老古董骑得风驰电掣,十五分钟后就抵达了目的地,比预约的时间晚二十分钟。 林鸽从后座下来,从容地走向不远处站牌下候着的客人。 女客人看了看表,一转头看见林鸽,脸上的焦急立刻无缝衔接为惊喜:“啊,你是……” 由于林鸽换了身人模人样的打扮,她没能第一时间确定眼前这位就是自己预约的店员。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让你久等了。” “没事没事。”客人好像完全没注意四通八达、畅行无阻的大马路,红着脸,轻轻挽上了林鸽的臂弯“走吧,爸妈在里面等我们呢。” 女客人身穿白色雪纺裙,身量苗条,披着长而柔顺的黑发,模样格外温柔文静。 祝鸪早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扛着老古董车躲到了树后面。 这世界到底是有多小?他目送自己的前女友挽着林鸽走到斑马线前等红绿灯,心情十分复杂。 好像有人把芥末和醋、酱油味精一股脑全倒进他脑子里,在里面炖了一锅陈年的黑暗料理。 红灯的人形标志下数字无声地倒数,祝鸪抓抓头发,给林鸽发了条私聊:“完事你自己坐班车回来,我先回去了。” 正和女客人聊得火热的林鸽看见这条消息,一挑眉,忽然垂下了被挽着的手,对女客人礼貌地一笑:“不好意思,手有点麻。” “啊。”女客人愣了愣,脸一红,或许意识到对于一个刚碰面没五分钟的陌生男人来说,自己的举动有些过于亲昵了——虽然这货是来假扮她男朋友的。 ☆、抖一抖 女客人收回手,紧张地抓着裙子,好在林鸽温和的笑容稍稍抚平了她心里的不安。 总之当天晚上夜谈的时候,祝鸪得知不仅见家长的过程异常顺利和谐,事后女客人还主动加了林鸽的好友。 “老板,你是不是考虑给我整一台私人通讯器?”林鸽说“工作专用。” 私人通讯器相当于现实中的手机,不过主要用于通讯,收发信息和语音,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应用和功能。 虽然名称是私人通讯器,不过在花花世界中,这个产品大多服务于工作,因为私聊可以直接使用好友功能。 只有需要明确区分工作与私人生活的玩家,才会购买该产品作为工作时使用的马甲。 祝鸪查了查花町小屋贷款的余额,没好气地说:“你不是直接加人好友了,还要私人通讯器干嘛?” “工作和生活不能混为一谈。”林鸽说“等客户都转移到私人通讯器上,我就把好友列表里的清空。” “图个清静。”林鸽弯了弯眼睛“万一有像老板这样喜欢‘抖一抖’的客人,我可吃不消。” “……”祝鸪刚想反驳,突然想起来那姑娘还真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以前他玩游戏两秒没回消息,聊天框就会弹出来抖得跟蹦迪一样:“你为什么不回我?是不是在跟别的女孩聊天?” 秒回也不行,她会说:“你打字怎么这么快,是不是老和别人聊天?” 祝鸪说:“行吧,先给你弄一台。” -- 第9页 祝鸪看见林鸽的问号脸,像是奇怪自己今天怎么意外地好说话,瞅瞅他手里的笔记本,说:“你不是要收集素材吗?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 “什么电话?”林鸽饶有兴趣地翻开本子,一手拿笔一手撑着下巴,作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祝鸪说:“咨询电话,问男生为什么生气。” 林鸽笑着说:“这可真是个哲学问题,你怎么回答的?” “没回答。”祝鸪说“人根本没想要听答案。” 对方不等祝鸪回答,一个劲地跟他倒苦水,说的内容祝鸪都没往心里去,什么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男朋友不回消息…… 直到她说着说着,突然崩溃大哭。 祝鸪这才意识到,这女孩子不知憋了多少委屈,才打了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找一家名不经传的小店诉苦——反正接线员只是个陌生人,顶多把她当成疯子或者标记个骚扰电话。 祝鸪猜测:“可能她身边没有可以倾诉的朋友,也可能不想家人朋友为她担心。” 林鸽笔尖一顿,接了句:“还可能是为了粉饰太平。” “她还想继续这段感情,只能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吞。换个角度说,如果我是她的朋友,可能也不爱听她说这些。” “为什么?”祝鸪表示无法理解,朋友不是有难同当的吗? “你想,假如你和她同仇敌忾,义愤填膺,刚声讨完冷暴力渣男,隔天人家又甜甜蜜蜜和好如初,你怎么办?”见祝鸪不说话了,林鸽又接着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被女孩的哭声吓得手足无措的祝鸪学着其他商家客服温柔亲切的语气说:“亲亲,这边建议换一个男朋友呢。” 女孩并没有被他捏着嗓子的声音安慰到,哭得更凶了,最后抽噎着挂了电话。 事后祝鸪也觉得自己这么说确实欠妥当,虽然他依旧认为,让姑娘哭成这样的男生不值得留着过年。 后来他又想,或许自己当年也曾经伤害过对方,自己却没往心里去。 虽然他一眼就认出了前女友,但除了一开始的惊诧,之后心里再没起半点风波,只像一片旧时光的叶子摇摇晃晃,轻飘飘落在水面上。 只好像路上偶遇了一个相识多年的人,甚至说不上友人或仇人。 祝鸪提供完素材,问:“现在有灵感了吗?可以写我的《嘘嘘鬼姬》了吗?” 林鸽:“昨天不知道喝了什么不新鲜的东西,有点闹肚子。” 说完就收起小本子,装模作样地进了卫生间。 祝鸪听见清脆的反锁声,抓抓头发,无语地想:“这货难道以为我会冲进去命令他在马桶上写吗?” 文章有味道固然好,但厕所的味道就算了。 鸽老师今天不产粮,祝鸪只好从他的书架上摸了一本海灵顿的哲学著作,翻了没几页就睡着了——歪果人的名字又长又绕,每出现一个新人物,他都要记半天,记完这个就忘了上一个叫什么。 比如一个叫修亚.塞西尔的,祝鸪好不容易记住了“修亚”这个相对友好的短名。 翻到下一页:“塞西尔?谁啊?这人出现过吗?” 直到林鸽后半夜路过,那本书才被从祝鸪脸上取下来。 第二天一早,祝鸪弄好四人份的早餐,让值夜班——在通讯设备旁边打瞌睡的洛因起来吃了点,就换岗让他回房睡觉去了。 祝鸪例行打扫了一下卫生,收完今天送来的货,又给接待客人的玻璃茶几摆上两盘新鲜的水果,刚准备歇会儿,就听通讯设备响了起来。 他一接通,那头就传来熟悉的女声:“您好,昨天下午那个接线员在吗?” “我就是。” 那女孩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昨天喝糊涂了……” “没关系。”祝鸪顿了顿,公式化地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祝您生活愉快。” 这个早晨异常热闹,挂了这通电话,通讯设备又响起来。 “喂,您好,这里是花町小屋。” 这个女声更熟悉了,是祝鸪的前女友:“林鸽先生在吗?我私聊他一直没回复。” “……”祝鸪瞟了一眼来电信息,怕对方听出自己的声音,默默捏起了嗓子“亲亲,林鸽还在睡觉哦。” “啊,是吗?”那头疑惑地说“可我抖了这么多下,他也该醒了吧?” “……”祝鸪一边接线,一边打开商城,麻利地下单了一部私人通讯器“亲亲,林鸽睡得像猪一样,一般是抖不醒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好友消息的抖动可以理解为精神攻击_(:з」∠)_整个识海都在晃那种,私人通讯器的话就是普通手机震动啦 ☆、见家长 话音刚落,林鸽从楼上下来,微笑着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进厨房拿早餐了。 祝鸪把他上午十点的预约安排出去,刚挂电话,就看见星草穿着一身明黄粉紫的衣服走进店里。 “导游大哥,我又来啦。” 祝鸪无声地抹了把额角的汗,说:“我有名字,叫我祝鸪就行。” 说起来,还是他前天问完别人的名字忘了自报姓名。 “上次玩得很开心,谢谢你。”星草问“今天有空吗?” 洛因刚换上去补觉,林鸽十点有预约,阿鹉又是杂役,于是这个导游任务又落在了祝鸪身上。 -- 第10页 他换了身衣服,叮嘱慢条斯理地端着餐盘从厨房出来的林鸽:“上午十点,老地方,老客户,别再迟到了。” 林鸽一挑眉,看看祝鸪,再看看星草,意味深长地一笑,应了声:“好。” 祝鸪正打算出去,又被他叫住了。 林鸽上楼把橘子小姐抱了下来,塞进祝鸪怀里,说:“我十点就出去,带她不方便。你看着点,不然又丢了。” 祝鸪心说:你不方便我就方便了? 星草看见橘子小姐,激动得差点破音:“猫——” 星草有了猫,完全忘记了祝鸪的存在,一路上不是在撸猫,就是在撸猫,连话题都离不开小宠物:“我也有一只小狗。” 星草挥舞着手比划:“这么长,这么宽。” 祝鸪想:有用长宽形容自家狗子的么?又不是腊肠犬。 这次的目的地星草已经决定好了,是老城区的一家美术馆。 他们把橘子小姐寄放在检票口和检票的NPC玩耍,就踩着深色的地毯走进了场馆。 场馆中心有一面巨大的调色盘,围绕调色盘的四壁挂着展出的画作,多是从现实复刻来的世界名画,光祝鸪认识的就不少,像《星月夜》、《向日葵》和《蒙娜丽莎》。 他对艺术不大敏感,评论家欣赏世界名画,可以表达出各种对美的感受,从构图到配色,分析完画风还能结合时代背景进行一番批判。 到祝鸪这就俩字:好看。 走出美术馆的时候,星草坚定地说:“我要画画!” 祝鸪寻思这小姑娘看见啥都觉得有意思,昨天坐完那云霄水龙,怎么没说“我要上天”呢? 不过年轻人有梦想总归是好事,万一成真了呢?于是祝鸪点了点头,不是很有诚意地鼓励道:“加油。” 分别时星草说:“谢谢你,祝鸪大哥,你的服务我很满意,回去后我会向朋友推荐的。” 祝鸪原以为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第二天,花町小屋真的被登门的顾客围得水泄不通。 星草介绍的这些朋友,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往上,还有好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购买的业务也就是谈谈心,唠唠嗑,十分轻松简单。 洛因的弟弟属性获得了广大中老年顾客的喜爱,一个人坐在软沙发上,被好几个客人包围着,软绵绵的娃娃脸被捏得快要变形,但和巨额收入比起来,这都不算事儿。 他眼睛里只看见大把大把的鲜花在冲自己招手。 而另一边,林鸽花见花开的颜值第一次遭遇了滑铁卢。 “小伙子生得挺俊,就是像个大姑娘。”奶奶慈祥地注视着他颈边的金发“剃个板寸就好喽。” 林鸽:“您说的是。” 看见林鸽吃瘪,跑进跑出忙得脚不沾地的祝鸪顿时神清气爽,觉得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气能上五层楼。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批客人普遍养生,只点果汁、柠檬水和豆浆,店内屯的酒水依然处于滞销状态。 结账时祝鸪给她们每个人都打了八折,即便如此,这一天的营业额依然是前几天总额的三倍有余,足够祝鸪还完这个月贷款的分期了。 当晚,花町小屋的全体员工拆了整整一箱啤酒,盘坐在祝鸪房间里庆祝。 除了林鸽以外,另外三人都喝上了头,原本说不上亲密的关系一下变成了无话不谈,他旁观着,暗想——酒精果然是拉近社交距离的必需品。 难怪聚会应酬总要推杯换盏,劝君更尽一杯酒。 也不知是为了窥探酒后的真情,还是为了围观醉汉的丑态。 洛因说:“祝鸪,那小姑娘不是在敬老院干活吧?她这朋友年龄跨度有点大啊。” “不知道。”祝鸪又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灌了一口,问林鸽“昨天又是见家长?” “嗯。”林鸽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快演不下去了。” “怎么了?” 林鸽苦笑着说:“再演下去怕是要假戏成真了。” 那夫妻俩对他非常满意,所以第二天又约他见了一次,已经开始询问婚期了。 而女孩本人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害羞地红着脸,林鸽毕竟也是头一次干这行,应付得着实艰难。 洛因问:“你以前有见家长的经验吗?” “……嗯。”林鸽单膝支着,一手晃了晃啤酒罐,克制地抿了一点“见过一次。” 祝鸪好歹还有那么一段感情经历,洛因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母胎solo,立刻好奇地凑了过来:“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林鸽一摊手“就是一起吃个饭,聊聊天,没了。” “聊啥了?结果怎么样?” 祝鸪说:“你这问的不是废话么?有结果他还跟我们几个单身汉在这喝酒?” 阿鹉小声说:“我不是单身汉。” 祝鸪啐了他一声:“有对象了不起啊?一边去。” 阿鹉声音更小了:“昨天吵架了。” “啥?” “昨天我跟我对象吵架了。” 洛因乐了:“怎么吵的?说出来我们高兴高兴……不是,给你出谋划策,手把手教你哄对象。” “也没什么。”阿鹉说“她就问我怎么都不发动态秀恩爱,是不是嫌她拿不出手。” 洛因奇了:“这叫什么话啊?” -- 第11页 林鸽说:“有些人吵架贬低别人,还有些贬低自己,很正常。” “是啊。”阿鹉扁了扁嘴“我就跟她说,什么拿不拿的出手的,你又不是东西。” “然后呢?” “然后她更生气了。” “是不是这样?”祝鸪开玩笑地捏着嗓子说“你居然说我不是东西。” “对啊,她就是这么说的。”阿鹉说“我就跟她解释,但是……” 祝鸪:“我不听我不听。” 林鸽无缝接上了对手戏:“你听我跟你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祝鸪:“我不听,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林鸽:“我哪里无情,哪里无义,哪里无理取闹?” 祝鸪:“你就无情,你就无义,你就……” “停!停!”洛因打了个“咔”的手势,忍无可忍地说“别人酒后乱性,你们俩酒后尬戏?” 林鸽一笑,把话语权又还给了阿鹉,阿鹉说:“其实差不多就是他俩演的那样。” 洛因奇了:“这也能叫吵架?” 林鸽说:“你没听说过,不以分手为目的的吵架,都是在变相秀恩爱吗?” 洛因不屑地冷笑一声:“呵,情人。” 当晚的夜谈就在对脱团人士阿鹉的讨伐中结束。 阿鹉最先被轰走,洛因轰着他出去了。 祝鸪收拾完东倒西歪的酒罐,看见林鸽还坐在那,微笑地看着他,心里突然一阵发毛,色厉内荏地说:“还不走!等着我轰你啊?” 林鸽说:“你想不想知道我见家长的时候聊了什么?” 祝鸪脱口就要回“不想”,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不是他想不想知道,是林鸽想说。 他诧异地看着林鸽弯弯的桃花眼:“你也喝醉了?” 祝鸪分明记得林鸽非常克制,只开了一罐啤酒,那罐子现在还在他自己手里握着,空没空都不知道,虽然不排除这货是个一杯倒。 但柔和的灯光下,林鸽脸上半点醉意都看不到,虽然也不能排除他喝醉不上脸。 祝鸪正纳闷,看见林鸽始终保持得体的姿态有了那么一丝松动,接着他晃了晃,“咚”地一声倒在地上,金发散落着遮住了半张脸。 祝鸪赶紧凑上前把他扳过来:“喂,醒醒。” 林鸽没有半点反应,已经彻底不省人事。 这货居然是个不上脸的一杯倒,祝鸪觉得自己简直被刷新了三观——从来没见过酒量这么差的衣冠禽兽。 祝鸪之前喊他起床的时候,发现林鸽清醒时总挂着一张欠打的笑脸,睡着却皱着眉。 这会儿他喝醉了倒是毫无防备,才像是熟睡的模样,嘴角和眉宇都是舒展的,祝鸪瞅着顺眼多了,他看了这货一会儿,脑补出林鸽见家长的过程。 林鸽:“伯父伯母好。” 伯父:“来,想娶我闺女,先干两瓶二锅头。” 林鸽,卒。 ☆、花花蝴蝶 祝鸪把林鸽扛回他自己房间,扔到榻榻米上盖好被子,一抬头,看见书桌上摊开的本子,一支笔夹在书页间,纸面上仍是他前两天读过的内容,一个字也没动。 他抓抓头发,回房间继续背人名了——看不懂不要紧,催眠效果好就行。 祝鸪用一周的时间看完了那本睡前读物,而自从星草带朋友来过以后,最近店里的生意也陆陆续续好起来,开始正常运作,高筑的债台也没那么沉重了。 倒是菜单和服务项目根据客户需求进行了调整,引入了泡脚桶、按摩椅等措施,菜单上的酒水单放到了最后一页,前面全换上了养生的玉米汁、苦丁茶,菜品甚至还有药膳。 洛因眼瞅着自己设想的奢华高端场所,一步步演变成养生会所,连背景音乐都从浪漫的萨克斯换成了老年迪斯科,偶尔还有客人点播几首经典老歌,怀旧金曲。 终于意识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以及——保温杯里泡枸杞是不可避免的时代潮流。 “你好,麻烦给我们两杯可乐。”他面前的客人说。 “啊,好的,稍等。”洛因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单,从吧台边拿了俩杯子,走到饮料机前按下接水口。 玻璃材质的杯身采用丘比特式切割,每个角度都经过细致的打磨抛光,璀璨得像一枚水晶,连兑水的可乐糖浆加入其中,都好像得到了升华,显得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 坐在吧台前的两位客人画风和店里的常客略有不同,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其中一个容貌普通,眼角眉梢和嘴角的走势统一朝下,未语先露三分怯,犹豫地说:“喝可乐容易胖吧?” 可不是么,毕竟是肥宅快乐水呀。洛因停下动作,竖起耳朵听那两位客人有没有更换的意向。 另一个客人听了,扬声说:“帅哥,可乐多冰。” “好的。” 洛因走向制冰机,听见她转头安抚自己的同伴:“多加点冰,热量就没那么高了。” “……”他总感觉哪里不大对,又好像没什么毛病。 刚把两杯冰可乐放到客人面前,一旁的通讯设备就响了起来,那上面显示的来电ID整个花町小屋都快倒背如流了,他接起来:“喂,林鸽还在睡觉,请问您打算预约什么时间?” 那头传来的却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们怎么能这么干?假扮我女儿男朋友,把我们夫妻俩哄得团团转,还以为闺女总算找到好归宿了,结果是个骗子!” -- 第12页 “……”洛因被劈头盖脸一通骂,半晌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来补救,只好一边挨骂一边想,他知道纸包不住火,可这车翻得也太快了吧? 正在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接过了通讯设备的听筒,把无辜的洛因解救出来。 林鸽一手整理睡出褶皱的衬衫,一手拿着听筒,表情十分淡定,好像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挨完一通骂,客客气气地道了歉,再接着挨骂。 事后洛因才知道,原来翻车的原因是车速太快。 那位顾客找林鸽的频率相当高,才见过一周多几天,对方父母就已经开始挑黄道吉日了,那姑娘挺喜欢林鸽,态度模棱两可,好像就这么顺水推舟嫁了也无不可。 林鸽看事态再发展下去,怕是要晚节不保,就故意演砸,给对方父母留下了牛郎店的蛛丝马迹,果不其然,第二天他们就找过来了。 林鸽挂了电话,给洛因打了个预防针:“如果这个ID再打过来,不要接。” 洛因直接把这个ID拉进了通讯设备的黑名单。 这期间吧台前的客人一直旁观着,那个愤怒的父亲嗓门有点大,连她们都听了个七八成。 那个认为温度和热量是相同计量单位的女客人说:“看来干你们这行也不容易。” “可不是吗?”洛因无奈地一摊手“陪客户还好,我最讨厌干接线的活儿了,挨骂和陪聊就算了,还有找我们诉苦的,有时候遇到口味挑的女顾客,自尊心还要受打击,就比如刚刚那个大叔的闺女,说我是个弟弟。” 一边怯生生的客人听见“诉苦”二字,抿了抿嘴,紧张地喝了一大口可乐。 另一位“哈哈”一笑,说:“你看起来确实小呀。” 洛因说:“我今年都十八了,姐姐。” 他原本就开个玩笑,没想到对方真信了。 “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了?”没等洛因回答,她又掐指一算:“那你比我男朋友小六岁。” “他最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神神秘秘地不让我知道。工资倒不错,听说一个月底薪都有五百玫瑰呢。”女客人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接着说“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去抢花店了。” 洛因想起自家店铺的底薪就是五百玫瑰,不过那招聘启示早已经被祝鸪擦掉了。 他保持着笑容,正寻思接什么话好,就听见另一个客人小声说:“阿鹉挣得多还不好吗?” “……”洛因刚组织起来的语言瞬间崩溃,他悄摸拉出好友列表,给在楼上打扫卫生的阿鹉发了条私聊:“你对象在楼下,千万别下来。” 洛因大概能理解阿鹉为什么不愿意让对象知道自己在这家店打工,毕竟每天迎来送往的大多都是女顾客,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阿鹉:“你怎么知道?她在这干嘛?” 支付宝:“听她们聊到你了,她们就在吧台坐着,点了两杯可乐,没干啥。” 洛因之后特别留意了两位客人的谈话内容,发现她们就是觉得这店新鲜,进来瞅瞅,拍两张照片丰富一下生活,这个主意好像是那个怯生生的客人提的。 她一直心不在焉地,除了一开始关注了会儿通讯设备,仔细听完了通话内容,之后眼神就到处飘,好像在找什么人似的。 说起来,客户一多,店里人手还真有些紧缺,洛因在吧台接线,软沙发那头就剩一个林鸽了,他一个人接待三个顾客,还时不时拿起私人通讯器回一两条消息。 祝鸪从厨房里端着餐盘出来,将餐点分别放在三位顾客面前,礼貌地说:“请慢用。” 吧台前的女客人听见这句话,忽然绷直了身子,转头去找声音的来源。 林鸽趁这空当又掏出私人通讯器,飞快地回了五六条消息,祝鸪瞟了眼他的通讯器屏幕,发现里面有三条是语音消息,林鸽根本没听,直接打字回复:“你声音真好听。” 那头的客人也不知道原来说了些什么,反正看到这句话,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秒回:“真的吗?” 祝鸪:“……” 原本发现林鸽不胜酒力之后,祝鸪对他改观了不少,直到看见这一幕,才发现酒量根本不是衣冠禽兽的衡量标准。 不过,百忙之中抽空维系客户关系,虽然林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对他这个老板来说,完全可以算是优秀员工了。 祝鸪没注意到吧台前投来的目光,拿着托盘又回了后厨,从洗碗机里取出清洗干净的杯盘,摆放整齐。 他忙活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停下来,给林鸽发了条语音。 过了一会儿,他果然看见林鸽摸出通讯器看了一眼,飞快地回了消息。 祝鸪的语音消息也收到了回复,是他经常收到的两个字:“好的。” 在看见林鸽盲回顾客语音之前,祝鸪完全没意识到这两个字有什么问题。 他在后厨门口无声注视了那专业敷衍老板的优秀员工一会儿,咬牙切齿地发过去一串文字:“鸽老师,你真是花花世界里限量版的花花蝴蝶。” 林鸽摸出通讯器,一怔,抬起头来,隔着客人的背影冲祝鸪露出一个微笑,回了一句:“谢谢夸奖。” 当天晚上,祝鸪得知林鸽的真实身份被客户家长发现了,毫不留情地扣了他这个月的提成,并表示:“好好写小本子,写完我就把扣的提成还给你。” -- 第13页 洛因生怕之后自己也遇到这种事,挨骂不说还要扣工资,更重要的是,他还不会写小本子,那不是这辈子都讨不回来了? 于是没忍住替林鸽说了句:“可那客人也没投诉,没要求退钱。这件事又没给店里带来损失,不用扣工资那么严重吧?” “怎么不严重了?”祝鸪其实就是想催林鸽写小本子,也没真想扣他钱,冠冕堂皇地说“流失了一个长期客户。” “还长期客户呢。”洛因小声说“再长就百年好合了。” “去。” 第二天,祝鸪就被狠狠地打脸了。 这位长期客户的ID进了黑名单,在打了几十通电话无果后,直接上门了。 “你好,我找林鸽。”女顾客对着在吧台后忙活的背影说完,忽然发现这人格外眼熟。 他动作一僵,立刻背对着她藏到了吧台下,女顾客愣了愣,不确定地开口:“祝鸪?” ☆、挡箭牌 吧台底下并没有地洞,祝鸪听见逼近的脚步声,知道藏不住了,只好破罐子破摔地站起身,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子雪。” “你……”子雪看了他一会儿,露出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 正在这时,平常咕咕咕,但每当祝鸪说他坏话就出现的很及时的林鸽从楼上下来,一边回通讯器一边喊他:“老板,我……” 后面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抬头看见了子雪。 祝鸪很想掩护林鸽撤离,但他清楚子雪的性格,她认定一个人,不管亲朋好友同不同意,就算是婚姻坟墓也要拖你下去垫背的。 她既然出现在这里,看来是真对林鸽上了心,那可就不是躲起来拉个黑能解决的事了。 然而林鸽的脚步和话音只是停顿了片刻,流露出一瞬间看见顾客的惊讶,又无比自然地接上一句:“我错了。” 祝鸪原本想叫他自求多福,听见这句话,一愣:“错啥了?” 是又把橘子小姐弄丢了?还是又敷衍他“好的”了? “这几天都拖着没有交粮,今晚一定加倍补偿你。”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 祝鸪反正一时脑筋没转过来,子雪一愣。 她问祝鸪:“你是这的老板?” 祝鸪回过神,简短地“嗯”了一声。 子雪看着他,脸色变了变,可能是考虑到祝鸪在旁边不方便,就把林鸽叫出了店外。 也不知道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祝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未雨绸缪地往制冰机里放了一个水袋,专心致志把吧台擦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听见清脆的“啪”一声,接着就是子雪迅速远去的脚步声。 他这才抬头,看见林鸽走回店里,右脸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祝鸪说:“打得好。” 接着就取出冰镇的水袋递过去。 林鸽敷着冰袋,靠在吧台边问:“老板,这算不算工伤?” 祝鸪无情地回答:“不算,这是私人纠纷。” 林鸽叹气:“干这行一点保障也没有。” 正好早上店里没什么客人,祝鸪就把他赶回楼上“养工伤”了,中午还特地给他多加了颗蛋。 端上去的时候林鸽优哉游哉地靠着枕头在榻榻米上看书,见祝鸪亲自送饭上来,弯了弯眼睛:“谢谢老板。” 为了表示自己对他没有特别照顾,祝鸪拿了一本林鸽推荐的相对浅显易懂的书下楼去了。 他坐在通讯设备旁一翻开,额角就跳出一根青筋。 浅显易懂的文言文?还是没注释的那种。 祝鸪刚要冲上去找林鸽算账,悬挂在门前的风铃发出轻微声响,他一抬头,居然又是子雪。 “你回来啦?”祝鸪说“找林鸽是吧?我去帮你把他弄下来。” “不,我找你。” 祝鸪正准备上楼梯,听见这话愣了愣,自觉想通了她要找自己说什么,解释道:“我这没有他的卖身契。” “对不起。” 祝鸪纳闷了。 “怎么了?”祝鸪问完,又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是你或我的问题,纯属是咱俩不合适,你不用跟我道歉。” “是不合适。”子雪深吸一口气,说:“祝你们幸福。” 说完,就转身飞快地离开了花町小屋。 等一下?祝鸪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觉出不对了。 “祝你幸福”还好理解,“祝你们幸福”是怎么回事? 半分钟后,祝鸪出现在林鸽房间门口。 他并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依然悠闲地翻着书,脸都不抬地说:“怎么样?是不是浅显易懂?” 祝鸪:“懂你个鬼!” 此处省略八百字暴力场景。 总之十分钟后,拿老板当丘比特挡箭牌的林鸽被按在书桌前,祝鸪把《别跑!嘘嘘鬼姬》的小本子拍在桌上,恶声恶气地说:“你不是要交粮,要加倍补偿吗?现在立刻马上补!补不完不许吃饭!” 林鸽:“……” 祝鸪刚制裁了鸽老师,下楼就看见一个女孩冲进来,这姑娘有点眼熟,好像是昨天坐在吧台前的两个客人之一。 昨晚洛因说过,那两个客人里有一个是阿鹉的对象,不会就是这位吧? “阿鹉呢!让他给我出来!” “……”祝鸪想,还有完没完了?能不能好好做生意了? -- 第14页 这时外面又冲进来一位,正是昨天的另一个客人,她看见祝鸪,先愣了愣,低着头上前拉住了同伴:“小舒,我们回去吧。闹成这样不好看。” “不好看?我今天就要给他好看!”小舒怒气冲冲地问祝鸪“阿鹉呢?” 阿鹉的房间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着。 花町小屋的二楼并不高,跳窗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祝鸪走到窗边,正看见不远处小路上阿鹉踩着自行车的背影,一边踩还一边不停回头。 “……” 他回到楼下,小舒一看见他,立马又问:“阿鹉呢?” “畏罪潜逃了。” 小舒瞪大了眼睛。 祝鸪说:“不信你可以上楼去找,翻个底朝天也随你。” 他原本只是那么一说,没想到小舒真的“噔噔噔”地上了楼。 林鸽正对着小本子发愁呢,刚准备下笔,门外就刮来一阵疾风,人影停在他书桌边,抬起本子看了一眼,确定本子下没有藏人,又搜其他地方去了。 林鸽:“……” 祝鸪无语地听着楼上的动静,和剩下的那个姑娘面面相觑。 她紧张得手指都绞成一团,良久,重重地鞠了一躬,吓得祝鸪差点往后一跳贴到墙上。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祝鸪这才意识到,她是在替同伴道歉,摆摆手说:“没事,又不是你让她来的。” “是我让她来的。”女客人说“昨天来这家店,是我的主意,我不敢一个人过来,就叫朋友陪我一起。” 听她一说,祝鸪才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位名叫“小楠”的客人让小舒陪她过来,结果晚上回去,阿鹉就忍不住问小舒来花町小屋解决什么烦恼,一来二去说漏了嘴,也暴露了自己在这里打工的事实。 祝鸪抓了抓头发,心想这也不能算是小楠的错,阿鹉藏着掖着的迟早东窗事发,这姑娘怎么净把过失往自己身上揽。 又听小楠接着说:“其实,其实我是想来跟你道谢的。” 一早上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祝鸪懵都懵不过来了,就听见小楠说:“那天我喝糊涂了,是你接的电话吧?我记得你的声音。” “谢谢你没有挂电话。老实说,前段时间不顺心的事实在太多了,刚丢了工作,家人生病,医药费还欠着一大笔。男朋友又和我冷战,真的快崩溃了。”小楠苦笑着说“那天喝完酒,我甚至在想,活着真累。” “谢谢你,还给了我建议。”小楠说“虽然我没有分手的打算,但把话都说出来,感觉好多了。” 祝鸪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所措地抓着头发,最后干笑了两声:“我也没做什么。” 小舒搜完了楼上的房间,气呼呼地下来,盯着祝鸪。 祝鸪条件反射地抬起双手举到脑后,摆着这个投降的手势说:“我没有阿鹉的卖身契,他只是在我们店做杂务,不负责接待客人。” ☆、游戏机 小舒半信半疑地说:“真的?那他干嘛神神秘秘地不告诉我。” 祝鸪一摊手:“可能怕你误会吧。” “我有那么不讲理吗?” 小舒气愤难平地还想说什么,被小楠拦住了:“人不在这我们就走吧,你问他也没用啊。” 两人离开之后,祝鸪才收到不知到哪避难的阿鹉发来的消息:“老板,我请两天假,避避风头。” 店里生意有起色之后,本来人手就不够,阿鹉这个脏活累活承包商又跑了,洛因和林鸽都是接待员,祝鸪身兼数职,好不容易挨到打烊,让洛因往流动平台发布了招聘信息,就倒头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祝鸪就把招聘启示又写在公告牌上,摆到了店门口。 刚刚发布招聘信息,短时间内还招不到新员工。 阿鹉还在外面躲着,这天又正好是节假日。 祝鸪并不打算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累死,于是打开游戏商城,准备租一个NPC员工先顶上。 这一打开,正好看见商城上新,光幕一侧猫老板的投影实时向他介绍两款促销的新产品。 “欢迎光临喵,这是我们公司最新研发的,拥有高科技集成数据库,不断收集并更新信息碎片,实时分析运算,执行最佳行为方案的智能NPC喵,是您居家旅行,开店理财必备的贴心管家喵。” 祝鸪一挑眉,正考虑要不要租这个NPC试试,就听猫老板又接着给他介绍另一款新产品:“重磅推荐喵!猫车公司最新科技“游游游戏机”——让你在全息游戏里打游戏的游戏机喵。” 听到这,祝鸪实名心动了,要说他住在全息游戏世界里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在这里玩现实的键盘网游。 他立刻打开这款游戏机的详细介绍,发现它居然能随心切换形态,玩家可选择切换电脑、手机、电玩机等诸多形态模式,同时在现实这些设备上能玩到的游戏也一应俱全。 就一个缺点,贵。 猫老板说:“现在购买智能NPC与游游游戏机组合套餐,享受8.8折优惠哦喵。” 祝鸪冷静分析,稍加思索,买! 但别说是8.8折了,就是6.6折他都买不起,祝鸪毫不犹豫地填下了贷款申请。 花花世界的花店放款极快,申请刚发出去没一会儿,贷款就打到了他账上,祝鸪买下了组合套餐,看都没看那智能NPC一眼,高高兴兴地抱着游戏机就准备上楼。 -- 第15页 “主人。”NPC彬彬有礼地冲祝鸪行礼,自我介绍“我叫瑞恩。” 祝鸪这才停下脚步,回头迟疑地看了瑞恩一眼。 瑞恩拥有经过大数据运算和无数分析得出的完美五官,堪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高鼻深目,棱角分明,连嘴唇都薄厚适中,就是匠气太重,没有任何独特气质,到祝鸪这能得到的评价也只有俩字儿:好看。 “嗯……”祝鸪沉思片刻,问“你会打杂吗?” 瑞恩的数据库很快运算完毕,回答:“会的,主人。” 祝鸪满意地点点头:“行,那你就先留在这打杂吧。” “好的,主人。” 祝鸪迫不及待地抱着游戏机上楼,刚把它放到房间桌上,就听见底下传来玻璃杯碎裂的声音,他一愣,想:“这智能NPC怎么笨手笨脚的。” 紧接着,又传来接二连三的器物落在地板上的声音,祝鸪冲下楼,看见瑞恩搬起一盆栽就打算往地上摔,赶紧喊住他:“住手!” 瑞恩果然住了手,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转头问:“怎么了?主人。” “你在干嘛?”祝鸪问完,很快反应过来,这没有半点结合场景分析语言能力的NPC,把“打杂”听成了“打砸”,理所当然地搞起了破坏。 祝鸪只好暂时放下了心心念念的游戏机,一个指令一个指令地教瑞恩收拾现场。 收拾完现场,正好到了中午饭点,店里来了客人。 因为老城区僻静,周围没几家餐厅,而花町小屋从养生健康餐到酒水一应俱全,祝鸪的厨艺还受到了广大顾客的一致好评。 这时正值节假日,顾客结伴过来解决温饱问题的也不少。 洛因昨天晚上值班,这会儿还在上面补觉,祝鸪见客人越来越多,赶紧给林鸽发了条消息。 很快收到回复:“好的。” 之后过了大半天也不见他下楼来,祝鸪百忙之中抽空上去一看,林鸽房间空空如也。 隔壁自己的房间里传来激烈的打斗音效,他探头一看,那货居然拿着自己新买的游戏机在打电玩。 祝鸪粗暴地扯着林鸽的衣领下了楼,把他扔去吧台了。 林鸽平常都是在客座,很少在吧台干活,他奇怪地往待客区一看,那里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男有条不紊地接待着客人。 几位客人兴味盎然地围着他,一会儿让他倒背元素周期表,一会儿让他用八国语言轮流唱歌,随便问什么问题,他都能对答如流,百科全书似的。 那快被玩坏的智能NPC取代林鸽成了花町小屋的全场醒目担当,林鸽沦落到吧台和一堆玻璃杯打交道,这一天过得十分悠闲清净。 打烊后,不需要睡觉的瑞恩被安排在通讯设备前值班。 祝鸪终于得了空,一上楼,发现林鸽已经先他一步站在了游戏机前,似乎正在等他。 祝鸪一挑眉,问:“干嘛?” 林鸽简洁地表示:“一起玩。” “这我买的,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 林鸽一针见血:“老板,你贷款还完了吗?” “……”祝鸪说“一小时一玫瑰。” “包月能打折吗?” “给你打个九折吧,不能再少了。” 于是三分钟后,俩人难得和谐地挨着盘腿坐在游戏机前并肩作战,建立起了革命友谊。 洛因半夜穿过二楼走廊去洗手间时,路过祝鸪房间,看见那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一人拿着一个手柄,挨在一块摇过来摆过去,频率步调一致,异常和谐,面前的机器屏幕被挡着,看不清是什么游戏。 他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夜班值多了,醒着都开始做梦。 抬脚刚准备接着走向卫生间,就听祝鸪愤怒地说:“靠!别跟老子抢。” 林鸽平静地说:“反正我们谁抓到都能过关。” “没时间了!你快点!” 什么游戏?听起来很刺激的样子。 于是洛因又探头围观,那俩人正好随着绳索摆动到另一头,这次他看清楚了,屏幕上是两个白胡子老头。 绳索摆向一块大金子,祝鸪立刻按下钩子,人还往前探了探,不知道还以为他玩的体感游戏。 洛因想,自己居然梦到这俩人一起玩黄金矿工? 这么荒诞的梦肯定有什么特殊寓意吧?洛因走向厕所,笃定地得出结论:嗯,他一定是要发财了。 阿鹉是第二天入夜回来的,不知在哪儿喝得酩酊大醉,连门都不会进了,在花町小屋外东倒西歪地晃荡半天,才被洛因发现带回来。 “我没醉!”阿鹉迈着八字步,醉醺醺地说“帮我扶住这条路!路歪了!” 祝鸪赶紧给他冲了杯醒酒茶,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醉汉抬回他自己屋里,在旁边守了一会,见他安分下来,才回到各自房间里。 作者有话要说:  _(:з」∠)_之前的职业名称容易引起不好的联想,统一更改为接待员啦 ☆、鸽子 “谈个恋爱真不容易。”祝鸪坐在游戏机前感慨。 他和林鸽两只大手挤在一张小键盘上飞速敲打,用王者级的操作打着双人小游戏,笨拙的小怪一个接一个飞出屏幕,所向披靡。 林鸽笑了笑,没说话。 祝鸪此人一打游戏就会进入应激话唠状态,别人动他一下能蹦起来三丈高,同时双商直线下降,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合作互助。 -- 第16页 是那种玩辅助疯狂补兵,玩飞车横冲直撞,朝队友扔手|雷一炸一个准的天坑选手。 洛因有幸和他合作过一次跳舞机,半只手都被拍成了猪蹄。 因此当他得知自己不是在做梦时,第一个想法就是:林鸽真是个勇士。 林鸽微微一笑:“Q版炸弹人,他炸死我十二次。” 洛因奇了:“这你都能忍?” 林鸽:“所以后来学乖了,凡是能杀队友的游戏,先把他弄死祭天。” 洛因懂了,别人组队都是合作共赢,这俩人组队是互相伤害。 但还有一个问题,林鸽是怎么做到和祝鸪挨着也没被打死的? 这个谜团在他又一次路过的时候得到了解答,一旦碰到祝鸪,在他出手之前,林鸽就会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前,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几次之后,祝鸪的鸡皮疙瘩都掉光了,两人的手在键盘上摩擦他也没再有半点反应。 洛因观摩了一会儿,不着边际地想:“祝鸪曾经说想找个一起打游戏的对象,如此看来,这个艰难的任务也只有心狠手辣脸皮厚的林鸽能胜任了。” 祝鸪根本不知道门外的围观群众在想什么,他看着屏幕上又一次被队友误杀的自己,出离愤怒了:“林鸽,你故意的吧?” 林鸽面不改色地道歉:“对不起,我没看到你在那。” “你是瞎的吗?!” “嗯,我瞎的。” 听他这敷衍的语气,祝鸪就想起那句“好的”,简直要气得暴走,一把抓住林鸽的衣领。 门外洛因一惊:完蛋了,鸪老板要发大招了。 鸽老师双手终于离开了键盘,在祝鸪把他拎起来抖三抖之前,一把抱住了他,锁得极紧,让祝鸪根本没法发力。 那炸|药包瞬间变成了一块滚烫的烙铁:“靠!放开老子!你这禽兽!” 林鸽从善如流地松了手,又游回键盘上,整个熄火流程不到半分钟。 洛因目瞪口呆地想:人不要脸,果然是可以天下无敌的。 宿醉的阿鹉第二天也没能起来干活,祝鸪作为一个替补杂役兼老板,依然承包了店里的脏活累活。 自从上次去过美术馆,星草每次来花町小屋都会带着颜料和画纸坐在单人座上涂鸦,之所以说涂鸦,是因为连祝鸪看到她的画都说不出“好看”二字。 星草完成的第一幅画,上面一块蓝色,缀着一个扁扁的红色圆点,下面是一大片橙黄色,学龄前儿童的涂鸦可能都比这水平高。 祝鸪十分努力才控制住没有笑,问她:“你这画的什么?” 星草答:“向日葵花田,去游乐园路上的那一片。” 蓝色的是天空,红点是太阳。 祝鸪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能鼓励道:“加油。” 这天他刚打扫完楼上的房间,给宿醉的阿鹉弄了个茶包醒酒,下来就看见林鸽坐在星草对面,一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她拿铅笔打草稿。 祝鸪想,有进步,至少知道打草稿了。 刚说完,就看见林鸽摇了摇头,探身过去。 每天晚上都被这衣冠禽兽花式调戏的祝鸪觉得他肯定又要借机吃别人豆腐,手把手教姑娘握笔什么的。 立刻拿着扫把就冲了下去。 都已经举到林鸽头顶上,就要冲着他后脑勺拍下去了,才看见他只是用指尖点了画面上一处线条,温声说:“这里透视不对,要再往下一些。” 星草拿起橡皮泥,发现前面被挡住了光线,抬头一看,发现祝鸪举着扫把在林鸽后面比划。 林鸽也发现了,他转头一把握住祝鸪抓着扫把的手:“老板,地板扫完改扫天花板了?” “滚!” 星草在一旁看着,说:“你们关系真好。” 祝鸪气不打一处来:“谁跟他关系好!这就是个流氓!” 林鸽不置可否地笑笑,看了一眼表:“我两点还有个预约。” 说完就起身,抱起蜷在一边的橘子小姐走了,祝鸪目送他出门,转头一看店里墙上挂的时钟,已经两点过五分。 这只鸽子,每天早上都赖床,美其名曰:“想写出好的作品,必须保持充足的睡眠。” 工作时间一边摸鱼一边回通讯器,说什么:“只有深入人群,才能敏锐地感受人性。” 到了晚上往游戏机前一坐:“娱乐放松是维持大脑活跃的必要条件。” 游戏结束就躺到床上,盖好被子:“麻烦帮我关下灯,谢谢。” 气得祝鸪想把这只鸽子杀了炖汤,跳上床掐住他脖子一顿摇:“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动笔啊?” 或许是,一千年以后吧。 祝鸪越想越气,对星草说:“那就是个祸害,你防着点,别跟他走太近。” 星草一愣:“不会啊,那个大哥哥人挺好的。” “你被他外表骗了。”祝鸪说“我就是信了他的邪,现在还在坑底躺着呢。” “我从来不以貌取人的。”星草语气认真“前两天有一个婶婶从门口路过,她肚子里有小宝宝,走得很慢很小心,大哥哥当时在接待客人,看见她就出去了。” 祝鸪问:“然后呢?” 然后他蹲下来,帮孕妇系好了松掉的鞋带,星草这才发现她是拖着鞋带走的,因为弯腰不方便。 -- 第17页 祝鸪听完,冷漠地“哦”了一声,又接着忙去了。 临近傍晚时,一位身穿浅蓝色小西装的女客人走进店里,四下找了一圈,问:“那只猫咪呢?” 祝鸪说:“跟鸽子出去了。” 顿了顿,又补充:“一只丑鸽子。” 因为有时接到需要外出的预约,刚接触顾客时总有些尴尬,带上橘子小姐就能很好地缓解这种情况,就算无话可说,也可以撸猫。 很多时候一些小的烦心事,看到可爱的猫咪就能瞬间治愈。 这位顾客也是其中之一,她已经连续光临花町小屋三天了,每次都抱着橘子小姐坐在吧台前,点一杯鸡尾酒。 常客普遍养生,这位客人算是店内滞销酒水的救星,所以虽然才来三天,员工们都对她印象深刻。 这位客人典型的白领打扮,常穿一件浅蓝色的小西装外套和高腰裤,个子不算高,但脚下永远踩着一双细跟的高跟鞋,衬得整个人挺拔干练,浅金色外扣卷发落落大方。 但她每次来只点一杯鸡尾酒,洛因极力推销其他酒水她都不为所动。 也不需要人接待,一个人坐在高脚椅上,缓慢而有规律地抚摸着橘子小姐的皮毛,不知在沉思什么,有时候会拿起私人通讯器回几个消息。 今天比较不凑巧,橘子小姐被林鸽带走了。 客人只好自己点了一杯鸡尾酒,在吧台前坐着,她看通讯器的频率格外高,而且看一次皱一下眉,也不回复。 喝完一杯,反常地又点了一杯。 两杯下肚,她看上去还非常清醒,却一反常态地把通讯器“啪”一声朝下按在桌上,抬头对洛因说:“酒水单给我。” 然后洛因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把每个品种的酒都点了一遍。 他试探地问:“确定这些都要?” “嗯。” 临近打烊时,那位顾客才起身离开,灌了那么多酒,居然还能踩着高跟鞋走得步步生风,没有一点醉态。 洛因盘点完酒水的库存,对祝鸪说:“鸪老板,那客人一下喝光了一半,她再来一次,就都卖光了。” 不过第二天她没有再出现,倒是橘子小姐的主人登门了。 妇人依旧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和服,走进店铺还愣了愣,她上次来寄放橘子的时候,这里墙壁还会掉漆,不过一个月,已经焕然一新。 店内装修风格简约,墙纸装饰都是舒服的浅色调,玻璃茶几上果盘中水果的色泽被衬得格外鲜亮明艳。 窗明几净,一个彬彬有礼的男生在待客区接待客人,一切井然有序,跟此前怎么看怎么像黑店的水泥房天差地别。 妇人观望一圈,才看见吧台前的洛因。 “你好,我来接我的猫。” “啊。”洛因看见她,愣了愣。 老实说,近一个月的相处,他跟橘子小姐都处出感情了,这会儿主人回来要把她接走,想到以后可能再也看不见这只猫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稍等,我去把她抱过来。”洛因说完,慢吞吞地拖着步子上楼。 妇人独自留在楼下,等候过程中无聊地翻看花町小屋的业务目录,指尖停在烦恼咨询,解决情感问题这一条。 她听见待客区的男生正有条不紊地回答顾客的问题。 祝鸪从厨房里端着餐盘出来,看见妇人,一愣,才反应过来:“您是来接橘子?” “对。”妇人应了声,又犹豫地问“你们这咨询内容保密吗?” 作者有话要说:  _(:з」∠)_这两天有点事,每天还是两更,不过时间可能会推迟,忙完了就恢复正常准点更,感谢陪伴~ ☆、老两口 “保密,绝对保密。”洛因抱着橘子小姐从楼上下来,信誓旦旦地说“不会走漏半点消息,专业保护顾客隐私。” 祝鸪把餐点放到客人面前,又给妇人倒了杯柠檬水,心想,之前林鸽还是故意把自己是冒牌女婿的事儿抖出去的呢。 洛因把橘子小姐交还给妇人,见她还是犹豫不决,递过去一张名片:“这是我们店的热线,有需要可以来电咨询。” 橘子小姐的皮毛仍是油光水滑,体积虽然没怎么增加,一张猫脸却圆润了不少,想必是被照顾得不错。 妇人放了心,收了名片抱着猫离开了。 她打来电话,已经是两周后的事了。 祝鸪还完了贷款的月供,刚用剩余的花把花町小屋的店面升到二级,因为在重新装修,门外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店里没有客人,只有通讯设备隔三岔五地响,祝鸪接起电话:“喂?您好,这里是花町小屋。” “您好。” 那头传来的声音压得很低,但祝鸪还是听了出来,见那头迟迟没有回音,主动问:“是橘子的主人吧,有什么事吗?” 这通咨询电话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从妇人没什么逻辑可言的话语中,祝鸪差不多理清了她的情况。 妇人名叫枳子,三十出头,和她的丈夫是大学恋人,毕业后二人就结了婚,迄今已有八年。 虽说已经渡过了所谓“七年之痒”,但因为妇人身体的原因,夫妻俩一直没有孩子。 枳子的丈夫并没有因为这个抱怨什么,二人收养了一只橘猫,就当成自己闺女养。 她的丈夫原本是猫车公司外聘的虚拟现实引擎研发人员,所以这项技术面市时,他们夫妻俩也是第一批移民到全息游戏世界的。 -- 第18页 枳子的丈夫来到花花世界以后,立刻又投入了游戏世界中的研发项目,前阵子为了研发智能NPC和游戏机,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半夜回到家,累得连衣服也没脱,一沾枕头,天刚亮又起床出门去了。 而枳子现实的家长辈过世,要回去帮忙料理身后事,临走前就把橘子寄养在花町小屋。 她回到花花世界之后,却发现自己和丈夫感情变淡了。 祝鸪问:“是出现隔阂了?” “没有吧,我们从来没红过脸。”枳子不确定地说“只是他忙完了之前的项目,升职之后越来越忙,就算在家里也常常拿着通讯器谈工作。” 情感咨询这一块,瑞恩和林鸽比较拿手,就是阿鹉都比祝鸪强,他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能说什么。 思考半天,问了句:“你跟他谈过这个问题吗?” “没有。”枳子说“他太忙了,我不想影响他工作。” 枳子顿了顿,又说:“其实我本来想等他闲下来,再和他聊聊,虽然总觉得不会有那一天了。但是……但是前几天,他带了几个同事回来吃饭。” “嗯,然后呢?” 枳子在厨房准备晚餐,听见丈夫回来的动静就出去迎出去,发现除他以外还有几个同事,几人应该也是临时起意,没有提前和枳子打过招呼。 其中有一个女同事,穿着小西装,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大方干练,气场两米八。 当时枳子心里就拉起了警报,虽然他丈夫和那个女同事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没什么暧昧。 枳子是全职主妇,其实打心眼儿里羡慕独立的职场女性。 枳子端菜出去的时候,看见她在给同事讲解方案,自己听不懂的专业名词从她嘴里蹦出来,掷地有声。 被厨房和家务搞得焦头烂额的主妇觉得她简直在发光。 那天之后,枳子就觉得自己陷入了严重的婚姻危机,开始患得患失,总觉得生活枯燥了,感情也平淡了。 低落了好几天,终于憋不住给花町小屋打了电话。 祝鸪听完有点纳闷,寻思枳子这症状怎么听着不像是婚姻危机,倒好像喜欢上那女同事了似的。 其实枳子的处境祝鸪能理解,祝鸪家是典型的严父慈母,他的母亲是个特别温柔细心的女人,在祝鸪出生之后,就专心料理家务,照顾孩子。 祝鸪的父亲过去也很忙,三天两头不着家是常有的事,直到前些年退居二线岗位才清闲下来。 在那之前,他们每个月过一次二人世界,把祝鸪这个小灯泡扔一边。 有时候母亲会提前准备一桌菜等丈夫回来,有时候他们老夫老妻就牵着手溜达出去,看见钟意的餐厅就进去吃饭。 最做作的是,他们不管到什么样的餐厅,都会让服务员帮忙点根蜡烛,好像没有烛光晚餐就不浪漫似的。 有一天祝鸪被爸妈提前塞了一把零花钱,让他晚上自己解决伙食。 放学后他路过一家快餐店,正打算进去点菜,看见被白炽灯照亮的店里面居然还摇曳着一簇烛光,映着地板上没拖干净的油渍和墙上花花绿绿的菜单,违和得几乎可以说诡异。 可能连西北风都看不过眼了,忽悠一下钻进店里,吹灭了那根蜡烛,顺带把它一卷,骨碌碌地滚到了地面的油渍上。 祝鸪的妈妈平时总是素面朝天的,难得穿了一件新裙子,弯身正要去捡,他爸一手拦住她:“掉了就算了,不要了。” 祝鸪刚松了口气,就看见他老爹从贴身的衣兜里又摸出一根蜡烛,献宝似地:“老婆你看,我多带了一根。” 祝鸪:“……” 合着这店里没有蜡烛,他们俩还自带的。 祝鸪点了两样菜,默默坐到角落里,生怕他那丢人的老爹和自己相认。 但那两口子好像根本没看见他,就着烛光吃完了快餐就手牵着手又溜达消食去了。 直到晚上回来,他爸才恨铁不成钢地嫌弃正埋头写作业的祝鸪:“小兔崽子就点两样菜?当年老子在你这个年纪,一顿能吃下一头牛。” 祝鸪:“……您还记得有我这儿子啊?” 祝鸪不清楚他妈妈有没有过这种烦恼,反正他没见这老两口感情出过什么危机,倒是他青春期的时候常和他爸掐架。 所以祝鸪用他那并不发达的大脑思考,也就能想出烛光晚餐这个办法了。 枳子也觉得自己和丈夫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于是俩人一来二去商量出主意,决定给枳子的丈夫准备一个惊喜。 挂了通讯,祝鸪又接着重新布置店铺格局。 二级店铺宽敞干净,有一扇临街的窗户,祝鸪在靠窗设了一个单人座,小方桌摆上一只玻璃花瓶,拉开素净的格子窗帘,就能看见路边的樱花树。 然后把卫生间挪到了角落,和厨房隔着遥远的距离对望。 安置完这一切,才重新打开店门,取下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傍晚时分,穿着浅蓝色小西装的女客人踩着高跟鞋进了店里。 因为上午店铺重装,花町小屋的员工大多不在店里,洛因拐走阿鹉和瑞恩不知道去哪玩儿了,就一个林鸽在楼上,正在进行“适当的娱乐放松”。 祝鸪走到吧台前,客人问:“今天猫咪也不在吗?” 祝鸪抓了抓头发:“那只猫是客户寄养在这的,前阵子被主人接回去了。” -- 第19页 “这样。” 祝鸪觉得花町小屋要是搞一个顾客喜爱度排名,橘子小姐妥妥能拿第一,可以说是比林鸽还优秀的员工了。 他正打算过几天去领养一只猫咪回店里。 可能是没有橘子小姐治愈烦恼,女客人只好又借酒浇愁,坐在高脚椅上,再次把酒水单轮了一遍,清空了花町小屋的库存。 听洛因说的时候祝鸪还没多大感触,这会儿亲眼目睹这位客人豪饮的过程,瓶装的对瓶吹,杯装的一灌到底,也看得瞠目结舌,心想,这酒量要能分林鸽一半就好了。 吧台上列了一排酒,酒量超群的客人喝到一半,门前挂的风铃忽然一阵疾响。 祝鸪转头一看,坏了,冤家来了。 他一摊手,对小舒说:“阿鹉出去了。” “怎么每次我来他都不在?” 上次阿鹉喝醉之后,第二天俩人又和好了,之后小舒来店里找过他几趟。 瑞恩总是用他的数据库不知道分析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总之他告诉祝鸪,小舒身上穿的都是最近火爆的明星同款,妆容都是知名美妆博主的仿妆,连口红的品牌色号都给他报出来,依然是一只爆款。 听阿鹉说,小舒待人很好,没什么坏心眼,只是花钱不过脑子,每个月都在重复发工资-买买买-穷的死循环。 小舒往店里一望:“店铺升级啦?真宽敞……欸?” 她的视线落在穿浅蓝色小西装的顾客身上。 和风城的老城区僻静,左邻右舍多是NPC,定居在这的人并不多,所以花町小屋的顾客大多彼此认识,但祝鸪没想到,小舒和这位女酒仙也相熟。 酒仙从吧台上的酒阵中抬起头,看见小舒,居然难得露出一点高兴,豪气地一拍身边的高脚椅:“坐!” 她清醒时说话极有分寸,声音不大但清晰,这会儿却有些控制不住音量似的。 小舒见她这样,吓了一跳,看着吧台上摆满的各色酒水,问:“姐,你怎么喝成这样?” ☆、三级店铺 听她们聊了一会儿,祝鸪差不多了解了这俩人的关系。 酒仙名叫菘蓝,是小舒的上司,在她刚入职的时候带过这新人一阵,所以小舒叫她“姐”。 阿鹉曾经提过两句,说小舒常常和他吹捧自己的上司,说她做事利落,业务能力特别强,骄傲得就跟她是自己亲姐似的。 祝鸪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菘蓝和她关系不错,可能也是因为小舒直肠子,没心机,有点什么事都挂在脸上,相处起来也轻松。 菘蓝又吹了一瓶,微醺地说:“我妈叫我下个月回去,选个日子结婚。” “啊。”小舒说“那不是很好吗?” “我不想结。” 小舒愣了愣:“为什么?” 菘蓝的男朋友祝鸪也从喝醉的阿鹉那里听说过,上上次他们吵架的原因就是这个。 小舒和阿鹉说自己上司的男朋友对她特别好,也是父母介绍的,人老实,虽然挣得不多,但每个月都全部上交给对象,而且每天准时准点来接她上下班。 阿鹉听了,觉得小舒是在暗示自己比不上别人,气得跟她吵了一架。 他其实也知道小舒就是个什么事都憋不住的性子,可能就听说这么一事儿,忍不住拿来跟他分享,于是俩人没两天又和好了。 祝鸪听完只想和洛因发出一样的冷笑:“呵,情人。” “结了婚,接着就是生子,生完孩子,就要抚养他长大。”菘蓝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指甲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想到这些我就头疼。” “结婚生子不是好事吗?”小舒说“我也想和阿鹉结婚,可就是攒不下钱。” 祝鸪擦吧台的手一顿,在心里默默踢翻了这碗狗粮。 菘蓝不置可否,沉默地又灌了一杯酒。 小舒接着劝说:“姐,你男朋友对你多好啊,结婚有什么可怕的。” 菘蓝一挑眉:“是很好。” 说完又吹了一瓶,祝鸪看见她持杯的手已经在晃了,菘蓝好像终于醉了,含糊地说:“可我不喜欢。” “啊?”小舒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们都说他对我好,我也知道他对我好。我妈给我介绍,就是看中他人老实。” “是啊。”小舒说“我家阿鹉可抠了,发了工资不是买新鞋,就是换电子设备,哪会全交给我啊。” “我倒宁愿他去买新鞋。”菘蓝皱了皱眉“别总围着我打转。” 祝鸪觉得菘蓝可能真的是醉透了,平时藏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往外蹦:“他没有自己的爱好,好像整个生活里除了工作就一个我。” “他上交的那些工资我一分都没动过,他是好,可我不需要啊。每天忙完工作看见他发来一串消息,一开始觉得很窝心,之后越来越闹心。我常常想,难道他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小舒问:“那你可以告诉他啊,说你不喜欢这样。” “我说了。”菘蓝说“我和说什么他都说好,就像完成任务一样。好像他做那些事都是为了我,越是这样我压力越大,简直快喘不过气来了。” 小舒也不知听懂没有,茫然地“啊”了一声。 “如果是这样的婚姻,我为什么不直接找个智能NPC一起生活?”菘蓝一口气说出来,好像缓解了些酒意,意识到自己过分了,语气缓下来“我真的不想结婚,你别看我在公司好像什么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其实对婚后的家庭琐事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简直想到就头大。” -- 第20页 “我在电脑前可以工作一整天,但要是面对小孩子,可能一小时就会崩溃。真要结婚,也不会是什么好妻子好母亲,谁跟我结婚谁倒霉。”菘蓝说完,丧气地趴在吧台上“前阵子我去同事家吃饭,看见他妻子忙里忙外的,招待完我们马上又进了厨房洗碗。” “家庭主妇简直是魔术师。”菘蓝说“她们一天能变着法完成上百种不同的任务,带孩子的耐心、缝补衣服的细致一个不少。” 小舒陪她聊了一会儿,才好像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哪儿,一拍大腿:“这里不就是专门解决情感问题的吗?你这么纠结,为什么不找他们咨询一下?” 菘蓝说:“这家店才开一个多月,而且没有心理咨询的相关从业资格证明,我来这儿好几趟了,看他们也就陪客人唠唠嗑,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祝鸪:“……” 店铺的业务能力受到质疑,他这个当老板的却觉得客人的话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在花花世界里,一、二级店铺都只是小店,也只能开在像老城区这种僻静冷清的地方,纯属添点人气儿,不需要什么营业执照、专业证书之类的。 将来如果要升三级,就得交上一份详细的店铺资料、营业方案和员工信息,考取了相关的资格证明,到繁华区营业管理大楼去办理手续。 通过了店铺才可以升级。 菘蓝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花町小屋已经二级,也该为三级店铺做准备了。 祝鸪默默站在吧台内,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是个透明人。 林鸽从楼上下来,正好又听见了这句,看看不敢出声的祝鸪,笑了笑:“有什么问题不妨说出来,万一我们能帮你解决呢?” “你可闭嘴吧。”祝鸪心想“最坑的就是你。” 菘蓝打量着林鸽,一旁小舒推了推她:“试试吧,姐。这么不停灌自己也不是办法啊,就算你酒量好,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最后菘蓝没架住她的煽动,加上林鸽这个人一本正经的时候看起来还相当冷静可信,就和林鸽去了待客区。 祝鸪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他只看见阿鹉回来的时候,小舒扑上去一把抱着他,简直闪瞎了他的狗眼。 洛因说:“鸪老板,我觉得以后招聘启事应该补一条:有对象的不要。” 洛因的嘴也不知道是不是开过光,和百分百听见别人说坏话的林鸽一样灵。他话音刚落,一个男人就走进店里,听见这话,笑了:“还好,我没对象。” 男人续着泛青的胡茬,浓密微卷的头发看似不修边幅,但仔细观察,又有几分讲究。 祝鸪领着他去面试。 男人叫作苍木,三十出头,自称拥有丰富的情感经历,善于交际,会画画、吉他和拳击。 苍木娴熟地点了支烟,叼在嘴边,漫不经心地说:“年轻的时候为了追女孩,我什么都学一点。其实根本没什么擅长的,早就厌倦了那种生活,我在平台上看到你们的招聘信息,好像挺有意思。” “我这人散漫,以前浪费了不少姑娘的青春。” 祝鸪眉毛一挑,直白地问:“甘蔗?” “不知道算不算。”苍木说“一开始都想白头偕老,山盟海誓说了一车,最后一个也没做到。三十多岁了,还在到处漂,哪个姑娘能等得了我这种混蛋娶她?” “你们这业务我看挺好,来咨询恋爱烦恼的小姑娘不少吧?我正好给她们当反面教材,告诉她们,找对象千万别找我这样的,没将来。” 祝鸪:“……” 这人到底来干嘛的?当反面典型吗?往店门口一戳,专门给伤了心的小姑娘砸鸡蛋用? 这个问题,在第二天星草光临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她坐在窗边的单人座上,一身鲜艳衣裳,显眼得很。 刚动了几笔,一抬头,就看见新来的员工大叔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地问:“小姑娘,要我教你画吗?” 从厨房出来的祝鸪:“……” 这天是工作日,又是早晨,花町小屋格外清闲。 林鸽难得起了个早,沏了杯咖啡,拿着本书坐在一边看,祝鸪坐他对面,埋头研究升级三级店铺的流程手续。 花花世界目前还没有他们这种类型的三级店铺,没有明确的资料显示需要准备什么材料,祝鸪借了林鸽的私人通讯器,用它询问猫车公司在《花语》世界的官方管理员。 “花町小屋喵?做什么的喵?” 祝鸪梳理了一下迄今为止他们接手过的业务,回复:“照顾留守猫咪、应付催婚家长、帮助萌新玩家、解决恋爱烦恼以及情感问题咨询。” “稍等喵。” “这类业务所需的资格证有:铲屎官证、老玩家证、恋爱达人证以及结婚证喵。” 祝鸪:“……” 前几个就算了,结婚证是个什么鬼啊喂? “持有结婚证,才能进行婚后的情感咨询业务哦喵,应付催婚家长当然也是过来人比较有经验啊喵。” “……” 祝鸪想,难道自己要跑去拜托阿鹉? “请你们快点结婚吧。” “我命令你们马上结婚。” 通讯器一震,屏幕上又弹出一条消息:“对了,店铺老板本人的结婚证才有效哦喵。” 祝鸪:“……” -- 第21页 ☆、铲屎官证 还帮客户应付催婚家长呢,祝鸪自己都被这万恶的游戏催婚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又发消息问:“那如果取消这两项业务呢?是不是就不需要结婚证了?” 管理员回复:“不可以哦喵,根据你刚才提供的信息,花町小屋的业务内容已经登记到店铺系统上了喵。” 祝鸪郁闷得差点摔了通讯器,对面林鸽抬眼一瞟,笑着问:“怎么了?” “你自己看。” 林鸽接过去看完,意味深长地笑了:“加油,老板。” 祝鸪看见他笑就来气,大庭广众的又不能动手揍他,视线落到那杯咖啡上。 林鸽这人番茄汁都喝不出好坏,唯独咖啡特讲究。 店里原本都是用饮料机冲的速溶咖啡,他喝不惯,就自己买了咖啡机现磨,还每一杯都用拉花针画个图案。 这杯咖啡上浮的奶泡是一只蝴蝶的形状,还很完整。祝鸪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破坏了半只蝴蝶。 林鸽一愣,随即意识到老板是在泄愤,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看看杯口的水渍,端起来,就着祝鸪喝过的地方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眼神瞄到那变了脸色的炸毛怪,浮上点笑意。 林鸽再次靠不要脸反将了一军。 最后祝鸪决定把结婚证先放放,先把其他的证搞到手。 首先是铲屎官证。 在花花世界中,领养猫咪需要考取铲屎官证,祝鸪本来就打算去考一张。 考题并不难,大多围绕猫咪的生活习性和喜恶,祝鸪很轻松就通过了科目一。 科目二的任务就比较艰巨了。虽说是考试,但祝鸪觉得根本就是给猫咪领养处当义工,要照顾领养所里的猫咪三天,把主子伺候高兴了,才能通过。 这万恶的,剥削玩家劳动力的游戏。 好在科目三就简单多了,在相处的三天中,如果有猫咪表达了对玩家的好感,玩家就可以选择其中一只领养,获得铲屎官证。 为此,许多玩家考证过程中都会夹带私货,比如小鱼干和猫薄荷。 这种作弊行为一但被监考的管理员发现,后果非常严重——没收不说,还要你再多带点给它送过来,不然就不让你通过。 祝鸪不屑于搞这种小动作,但他又不是那种天生招猫喜欢的体质,所以最后只有两只猫对他表达了好感。 一只豹纹猫和一只布偶。 据管理员说,这只豹纹猫从不轻易对人类表达好感,在领养所里也是离群索居,高傲得很。 但据祝鸪的观察,这只猫脾气特别暴躁,一天至少炸毛十几次。 所以他选择了布偶。 这只布偶倒是没什么脾气,安静温顺十分优雅,就一个不良嗜好——喜欢逗那只豹纹。 祝鸪领了铲屎官证,就抱着布偶回花町小屋了。 林鸽正坐在待客区喝咖啡,看见他领着猫回来,眼尾一挑:“考过了?它叫什么名字?” 祝鸪本来觉得,在花花世界领养的猫,又是花町小屋的吉祥物,干脆叫它“花花”好了。 这会看见林鸽,又忽然改了主意,拿着小鱼干逗怀里的布偶,等它矜持地探爪来抓,就再拿远点,不让它够着。 一边逗一边说:“鸽鸽,好好干活才有饭吃,知道吗?” 林鸽:“……” 洛因:“你是魔鬼吗?” 苍木:“我从没见过这么无聊的人。” 鸽鸽从祝鸪怀里一跃,叼走小鱼干,轻盈地落在地上,给他留下一个优雅从容的背影。 和枳子约定的日子在下周,祝鸪已经制定了一个粗略的计划,为了完善它,他特地从林鸽那里借来了描写女性婚后生活的书。 这类型的书林鸽收藏得不多,还大部分是需要背人名的,祝鸪挑来挑去,拿了清池的那本。 清池擅于描写情感,文风细腻,不过大多是揭露婚恋中的阴暗面,她写的故事都比较沉重。 祝鸪翻开看了几页,发现书中主角也是个专注家庭的主妇,正合适给他做参考。 晚上打游戏时,林鸽瞟了一眼祝鸪留在桌面的书,问:“你看这类书做什么?为了考证吗?” 趁林鸽不注意,祝鸪赶紧在他的角色旁埋了几颗炸弹,没想到剩下最后一个缺口,林鸽就发现了,反应非常迅速地逃出了包围圈。 林鸽:“……”明枪易躲,队友难防。 坑杀失败,祝鸪这才告诉了林鸽枳子的事。 林鸽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一起。” 祝鸪奇了,这只鸽子还会有主动请缨的时候? 不过事实证明,有了林鸽的参与,这事儿简单了不少。 比如挑当天穿的衣服,就不需要祝鸪的直男审美出马了。 林鸽做事细致,有条不紊,计划制定的很完整,祝鸪审阅完,自觉是十拿九稳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祝鸪和林鸽来到枳子家里,帮忙布置现场。 枳子换了身白群色刺绣着暗纹的和服,淡妆精致,招待他们在客厅坐下了,端上来两杯水,又忙不迭地去阳台收衣服了,橘子小姐亲热地凑上来围在二人裤腿边打转。 二人比对着图纸商量了一会儿,取出材料准备开始布置。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听见脚步声在枳子家门外停了下来。 -- 第22页 枳子说她丈夫一般下午六点才会回来,祝鸪一看表,指针确实还没转到五。 林鸽已经收拾起东西,一把拉起他,枳子也听见动静,慌忙叫二人藏到阳台的窗帘后面。 枳子家装修得非常豪华,只是因为她喜静,夫妻二人才住在偏僻的老城区。 窗帘是厚重的深色绒布,前面挡着一株格外茂盛的天鹅绒竹芋。 二人刚躲好,门就打开了,他们紧紧地贴着墙,缩在角落里,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有掩体,但毕竟是两个男人躲在后面,个头都还不小,祝鸪的身体鼓起了窗帘,他自觉这样容易穿帮,伸手推了推林鸽,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再进去点。” 林鸽靠着墙角,看了祝鸪一眼,长臂一展,伸手把他揽进了怀里。 祝鸪的脑袋搁在他肩上,身体被紧锁着,确实隐在了窗帘后面。 但他的脸几乎要贴上墙面,过长的睫毛都已经被墙体压弯了,林鸽手扶着他的腰往外一推,把祝鸪转了出去,背对着他。 祝鸪缩在这空气稀薄的小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经过刚刚那一系列紧张地动作,已经有些缺氧了,低喘着气说:“放开我。” 林鸽依然一手绕过他的肋骨,一手紧紧环在腰上,声音同样带着喘:“怕你乱动。” 祝鸪简直想把他杀了炖汤,刚准备动手掰开这个人型锁,就听见外面嘈杂的人声,枳子的丈夫已经招呼客人在客厅坐下了。 其中一个憨憨的男声说:“你们家沙发挺暖和,坐下去屁股还是热的。” 这货怕是坐在刚刚他们俩的位置上了,祝鸪动作一僵,瞬间屏着呼吸不敢再动。 最可恶的是,后面那人居然还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了。 祝鸪恶狠狠地想:回去一定要炖了他。 客厅里坐的应该是枳子丈夫的同事,枳子寒暄了几句,就去准备晚餐了。 窗帘后只能听见客厅中几个男人在讨论工作,还有厨房里细碎的声响,偶尔夹杂几声猫叫。 祝鸪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林鸽说:“只能等他们走了。” “他们走都不知道几点了,惊喜怎么办?还搞不搞了?” 林鸽的手又锁紧了点:“现在你还想着这个,能躲过去就不错了。” 祝鸪心里也清楚,可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打了水漂,总有些不甘心。 关键是,计划流产不说,他们还得在这提心吊胆地躲不知道多久,简直是再惨也没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祝鸪身体都麻了,他稍微动了动,就听见身后林鸽呼吸停了半秒。 他有些奇怪,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枳子准备好了晚餐,客厅里的客人终于移驾饭厅,二人松了口气,林鸽终于如祝鸪所愿松开了手。 客人们觥筹交错,相谈甚欢,一顿饭大概吃了一个半小时,才陆陆续续离开了,留下一桌残羹冷炙,杯盏碟盘。 客厅里突然静下来,没有一点声息。 祝鸪以为枳子忘了窗帘后面还藏着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缝看了一眼,发现她躺在沙发上,累得睡着了。 正在这时,极轻的毛拖鞋声从卧室通往饭厅的走道传来。 枳子的丈夫身材高大,面相有些严肃,橘子小姐绕到他拖鞋边轻轻地“喵”了一声,男人弯下身,比了个“嘘”的手势。 “妈妈睡着了,小点声。” 说完,他轻手轻脚走到沙发边,把针织外套披在枳子身上,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往茶几上的花瓶里插了一束带着露水的玫瑰花,转身回饭厅收拾残局去了。 “什么啊。”祝鸪小声嘀咕“这不还挺好的吗?” 林鸽脑袋搁在他肩上,侧头看了他一眼,说:“你笑那么开心做什么?” “哪有。” 过了一会儿,祝鸪才想起来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枳子睡着了,他们得躲到什么时候? ☆、集邮票 第二天,枳子打来通讯道谢。 “不客气。”祝鸪抓抓头发“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 “真的很抱歉,让你们在窗帘里躲了那么久。” 祝鸪回忆起昨天的惊魂四小时,实在说不出“没关系”这种话。 他们昨天在窗帘后面躲到晚上九点,离开的时候全身酸痛,又累又乏,回到花町小屋,倒头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枳子又和祝鸪聊了几句,挂了通讯。 枳子说,昨天那位女同事没来,她就顺口问了一句,才知道她居然已经辞职了,听说是要专心准备婚礼。 祝鸪自认没帮上什么忙,但枳子还是支付了相应的报酬。 店里扩招了员工以后,祝鸪这个老板清闲不少,非节假日就算窝在楼上一整天不下去帮忙也没有问题。 他躺在榻榻米上,拿着林鸽的通讯器继续和管理员交流升级店铺的问题。 说来也怪,一开始林鸽用私人通讯器每天和客户保持联络,可自打店铺扩招,他退居二线以后,就慢慢和此前来往的客人断了联系。 祝鸪最近常借他的通讯器来用,也没收到几条消息。 “老玩家证获取方式:通过游戏知识考试,熟悉至少三个城市的旅游路线,并前往景点打卡喵。” “恋爱达人证获取方式:需两人组队完成约会事件,并前往各大恋爱圣地、约会场所打卡喵。” -- 第23页 “结婚证获取方式:玩家需到达法定结婚年龄,并组队完成恋爱达人任务,即可领取结婚证喵。” 照这么说,这三个证的获取可以同时进行,反正就是考完试,到处旅游打卡就对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找谁组队呢? 当天的夜谈时间,祝鸪和花町小屋的员工们宣布了这件事。 洛因表示:“别找我,我只喜欢富婆。” 阿鹉:“别找我,我有对象。” 苍木:“别找我,没结果。” 瑞恩:“主人,我可以……” “你不可以。”林鸽说“和智能NPC领证没有法律效应。” 祝鸪抓了抓头发,他好像没听说还有这种条款? 那这不就只剩一个人选了? 祝鸪视线落在林鸽身上,见他抿了一口咖啡,矜持地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好像写着“求我”。 祝鸪:“……散会。” 众人解散后,他回到自己房间,背了一会儿老玩家考试的题目,躺上床,看了会儿书。 祝鸪的房间就在二楼走廊尽头,挨着卫生间,是员工们起夜的必经之路。 洛因从门口路过,看见他还没睡,探了颗头进来:“还在愁考证的事儿?” 祝鸪低垂的睫毛一扬,漫不经心地合上书,往枕边一放,说:“不愁,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怎么不问问林鸽?” “我跟他组队?去约会的地方掐架吗?”祝鸪一掀被窝,躺下了“麻烦帮我关下灯,谢谢。” 洛因“啪”地一声按下门边墙上的开关,心想:这俩人怎么越来越像了,别是掐出感情了吧? 夏季已经进入尾声,再过不久就是七夕。 七夕是鹊桥相会的日子,在恋爱游戏中,其盛大程度自不必说。 花町小屋的客户群体已经不再局限于中老年顾客,各个年龄段的恋爱烦恼花样百出,像纷纷扬扬的雪屑一般落在众人手里。 像“如何向属兔子的男生表白”和“与处女男共度七夕,需要提前用高锰酸钾洗澡吗”这样的问题层出不穷,搞得花町小屋全体成员开始刻苦钻研瑞恩数据库里的十二星座与生肖资料大全。 但这种玄学问题,就像生病最好别查百度一样,看上一两个说法可能还好些,偏偏瑞恩数据库里资料太多,说什么的都有,搞得全体员工焦头烂额,怀疑人生。 洛因说:“鸪老板,我觉得我们可以这样,把十二星座和生肖的员工全招满,指哪打哪,这样问哪个都有专人解决了。” 祝鸪:“……你当是集邮票呢?” 问题里还有属相加星座,星座加上升星座,属相加星座加上升星座的,而且男女都有,年龄跨度也大,照这么说,干脆把全人类都招来打工好了。 花町小屋全体员工都烦透了这门必修课,深入研究又拿不到学位。 祝鸪把任务安排了下去,一到该集中学习的点,大家就异常勤奋。 抢着扫地,抢着调酒,总之除了正事啥都干,其中卫生间竞争最为激烈,一开始员工们为了获取这块区域的控制权大打出手,后来干脆几个人一起挤在里面。 倒像是避难所。 连老板自己都抽出老玩家考试的题库出来复习,学得格外认真投入。 这天,又到了集中学习的时间,员工都藏起来了,剩祝鸪一个人守在吧台边,拿着上次和林鸽借的书看。 他这人有点强迫症,什么事一但开了个头,就非得做完不可,看书也一样。 所以就算之前被歪果仁的名字绕晕了头,也还是坚持着看完了。 然而这本书他看到一半,就有些不敢往下翻。 它描写的是一位女性的婚后生活,一开始一切正常,度过蜜月,初为人妻的主角开始操持家庭事务,为生小宝宝做准备。 到了全书三分之一的部分,主角从一个菜鸟成长为面对家中琐事能够独当一面的“魔术师”,并顺利诞下了一个孩子。 但就在这时,噩梦开始了。 主角被从产房里推出来的时候,除了自己的妈妈,没有人关注她,她的丈夫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她雇不起月嫂,月子里除了母亲偶尔来看她,都是自己给自己炖补身子的高汤,同时还要照顾未足月的孩子,打理家务。 丈夫偶尔来了兴致,逗一逗孩子,烦了,就扔回摇篮。 就好像那是她给他造的一个玩具。 祝鸪越看越气,啐了声:“什么玩意儿啊。” 他合上书,听见门口传来风铃轻响。 许久不见的菘蓝走了进来。 没有小西装和跟高跟鞋,她难得穿了身休闲的帽衫和仔裤,踩着一双帆布鞋,身后还拖了个行李箱。 看见店里就祝鸪一个,把行李箱往墙边一靠,问:“林鸽呢?” “你等等,我叫他过来。” 自打发现林鸽敷衍他,祝鸪就没再用通讯器这种柔和的手段找他了。 他把书一放,冲到卫生间踹门。 洛因说:“林鸽不在这,在楼上那间。” 祝鸪又冲到楼上,门反锁着,怎么敲也敲不开。 “这个混蛋。”祝鸪骂了一声,开始撞门。 半分钟后,他看见林鸽倒在卫生间里,通讯器掉在一边。 -- 第24页 祝鸪吓了一跳,冲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发现这货全无反应,一把扛起他,捡起通讯器下楼。 他把林鸽通讯器的ID给了菘蓝:“有事等他醒了,直接打给他。” 说完就扛着林鸽去了医院。 他等不及班车,老城区又没有快车,只好自己踩着自行车一路狂飙。 穿着白大褂的猫医生检查完林鸽的身体,写下诊断书:“酒精摄入过量。” “……”祝鸪问“过量是多少?” “个人体质不同喵。”医生一爪抓着检测计,另一爪扶了扶小小的圆眼镜“根据检测结果,这个病人摄入了整整一罐菠萝啤。” 祝鸪:“行吧。” 医生给林鸽开了醒酒汤,就离开病房。 祝鸪坐在病床边,看着林鸽难得舒展的五官,寻思这货明知道自己酒量不行,这是干啥,自杀吗? 病床上的人睡得安稳,没人回答他。 祝鸪给洛因发了条消息,叫他们赶紧出来看店。 没多久,林鸽的通讯器震了震,祝鸪掏出来一看,上面显示一个陌生ID发来了消息,应该是菘蓝。 他解开屏保,看见屏幕上停留的界面,一愣。 他都好久没给林鸽发过消息了,屏幕上显示的怎么是他的聊天框?上面最后一条信息是两周前,底下是林鸽回复的“好的”。 祝鸪奇了怪了,往上一拉,发现自己发的语音居然全都被点开听过了。 他从最后一条翻到第一条,抓了抓头发,心想:难道自己之前误会他了? 他退出去,看见陌生ID发来的文字,就一句话:“我想通了,谢谢你。” 祝鸪又点进洛因的聊天记录,最近的一条语音后面就缀着个红点,没点开听过,其他的也一样。 祝鸪放下通讯器,盯着林鸽的睡颜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想得太入神,连林鸽静悄悄地睁开了眼也没发现。 林鸽和他对视良久,开口:“老板,再看我可要收费了。” 祝鸪拿起桌边的通讯器,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放下了,换了个问题:“你要不要跟我组队考证?” 林鸽一怔,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二更可能要更晚一些_(:з」∠)_感谢星空はるか的营养液~ ☆、登记 “好。” 祝鸪刚刚那句话根本是脱口而出,听见林鸽答应了,才反应过来。别扭地补了句:“就是考个证而已,我对你可没有……没有别的意思。” 林鸽挑了挑眉:“有我也不介意。” 听了这混账话,祝鸪觉得自己怕是脑子坏掉了,才会跟他解释。 林鸽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手指揩去唇边的水渍。 祝鸪问:“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还喝酒?” “我喝完酒不会马上发作。”林鸽把汤碗放回桌上“当时有点晕,看到时间,怕你上来抓我看资料,就躲厕所了。” “我又没问你为什么在厕所里,我是……” 祝鸪话没说完,就被林鸽打断了:“这里的结婚证,只能领一张。” “我知道。”祝鸪说“而且为了防止重婚,这里的结婚登记和现实世界是连通的,一样具有法律效应。” “那你还……”林鸽看着祝鸪的眼睛,像是想从那掩着浓密阴影的瞳仁里看出些什么“你以后不打算结婚了?” 祝鸪说:“到那时候再说,大不了离了婚再结。” 林鸽嘴角弧度一滞,眼尾也稍稍垂了下来:“那你可就是二婚了。” “二婚就二……”祝鸪注意到林鸽漂亮的桃花眼黯下来,立刻察觉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改了口“我本来不叫这名字,你猜我以前叫什么?” 林鸽思考片刻:“祝你幸福?” “滚!”祝鸪想起上次子雪说的话,没想到一语成谶“老子以前叫祝鸪笙。” 林鸽很没诚意地拍了拍掌:“好名字。” “以前我本来想,到了年纪像阿鹉那样,让父母介绍个对象,结婚生个孩子……” 林鸽没等他说完原本的人生规划:“有房吗?” 祝鸪条件反射地回答:“没。” “没房住哪?睡山洞吗?” “不是。”祝鸪说“你先听我说……” “有积蓄吗?”这次林鸽自己替祝鸪回答了“没,还欠着贷款。” 祝鸪懵了:“你杠精吗?我就是说说我以前的想法,现在早没念想了。能遇到就算,遇不到拉倒。倒是你,你怎么打算?” 林鸽愣了愣,低声说:“我上一次见家长的时候,对方父母问我做什么的。” 祝鸪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传统的家长一般都希望孩子找一个朝九晚五,工作稳定的对象。 “然后就吹了?” “没有。”林鸽苦笑着说“那对夫妻很开明,他们说想看看我写的东西……但我不敢。” 祝鸪想到那本《库巴的时间》,嗯,这玩意儿要是让长辈看见,林鸽怕是得直接被扫地出门。 林鸽猜到他在想什么:“不是那个。” 祝鸪愣了愣:“你还写了别的东西?那本字典?” “也不是。”林鸽怕祝鸪再问,转移了话题“对了,我性别爱好比较广泛。” “……什么意思?”祝鸪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 第25页 “字面意思。”林鸽看见祝鸪发毛的表情,从容地用右手拇指一揩嘴角,弯了弯眼睛“另外,我觉得小麦色皮肤还挺……” “闭嘴!” “挺对我胃口的。” 林鸽刚醒酒那会儿,没有保持惯常的微笑,看起来倒像是个有喜怒哀乐的正常人。 老实说,祝鸪不喜欢看见他笑,虽然迷人,总但觉得假模假式,好像戴了一张嘴角上扬的面具似的。 他这一笑,祝鸪立刻反应过来这货是在耍自己,气得抓起隔壁病床上的枕头砸过去,看见林鸽状似无辜地抱着枕头,咬牙切齿地说:“你也很对我胃口,再扯淡,小心我把你宰了炖汤。” “是吗?”林鸽笑意不减“那真是太可怕了。” “对了。”祝鸪把通讯器递给他“你看一眼。” 其实就是菘蓝的一句谢,林鸽淡淡地瞟了一眼,就放下了。 “你跟人说什么了?” “没什么。”林鸽说“其实她心里早就有答案,我说什么都一样,最多推着她早一点发现而已。” “什么答案?”祝鸪那天听完了菘蓝和小舒的对话,老实说,他觉得菘蓝的对象也是好惨一男的,一腔深情被人当作负累。 “不知道。”林鸽一摊手“那得问她。” 林鸽醒了酒,二人回到花町小屋,菘蓝已经走了,店里只有星草一个客人。 这姑娘今天好像兴致不高,坐在靠窗的位置,苍木正在教她画画,祝鸪回来没一会儿,她就走了。 晚上祝鸪才从苍木那里得知,以后星草不能常来店里学画了。 她是点卡玩家,在游戏世界里的每一分钟都是钱。星草家境一般,掏不出买断游戏的钱,自然也没法供着她这样天天买点卡烧钱。 为了留在这个世界,星草在游乐园打工,用游戏里挣的钱兑换点卡。 鲜花在花花世界里是保值的,兑换成点卡或者现实货币就要大打折扣,所以她一天要打十个小时零工,扣掉两餐的费用,才够支持点卡消耗。 因此,她以后一周只能来一趟花町小屋。 祝鸪说:“以后给她免单吧。” “我本来今天就打算给她免了。”苍木说“人不领情。” 他皱了皱眉:“你别看她平时挺好说话,其实有点儿倔脾气。我一开始以为这姑娘是个傻白甜,但……这些天教她画画,发现她有点古怪。” “怎么说?” “在花花世界里打工的,一般都是定居在这的人,点卡玩家都是来消遣的。她倒好,烧着点卡打工,就为了留在这,顺便挤那么点富余来我们店学画。这不是花钱买罪受吗?她要真那么喜欢这里,干脆离开游戏回现实世界打半年工,省着点花也能攒够买断的钱了。” 祝鸪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 “还有,我那天出去抽了会儿烟,怕呛着小姑娘,回来前还特地喷了清新剂,结果我刚进店,她就说:‘大叔你抽烟了。’” 这一点祝鸪也有印象,星草的嗅觉好像特别敏锐。 苍木接着说:“而且,她还经常能发现一般人容易忽略的东西。” 祝鸪想起,他们从枳子那回来的第二天,星草告诉他,那天林鸽的头发格外层次分明,可能是用过发蜡;衬衫一点褶皱也没有,应该是特地熨过;鞋子也一尘不染,半个泥点子都没有。 祝鸪听完觉得心里毛毛的,寻思这姑娘怎么回事,观察得那么仔细。 就听星草接着说:“最重要的是,从他下楼开始,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你至少三十次。” 祝鸪:“……” 他个人认为,星草应该是看走眼了。 祝鸪想起自己刚见到她时,还觉得她照镜子的神态像妖怪,但花花世界的世界观大部分还是基于现实的,并没有神怪这类设定,在这里能成精的只有猫车公司的猫,而且它们不会化成人形。 但他也不好随意揣测别人,就没吭声,最后说:“她愿意就免,不愿意就算了吧。” 说完就把大伙解散了。 他独自回到房间,开始复习老玩家题库,其实里面的题他早就背下来了,只不过再巩固几遍,把握更大一些,因为如果一次不过,第二次补考是要缴费的。 第二天,祝鸪一大早就坐班车来到和风城繁华区的成就大楼,花花世界里的成就和证明都在这里登记获取。 考试很顺利,祝鸪高分通过,直接拿了张比老玩家证更高级的资深玩家证明。 他走出考场,看见林鸽居然坐在外面的等候区里。 像营业管理大楼和成就大楼这种官方直属的机构,职员都是猫车公司的猫,所以座椅也设计得格外迷你,宽度倒是足够,就是太矮了,林鸽坐在那看起来十分憋屈,腿都没地方放。 “你怎么在这?” 祝鸪其实知道林鸽为什么来这里,除了老玩家证,另外两个证件的组队登记也在这里进行,但林鸽平时总是赖床迟到,好像早起或者早到一分钟就能要了他的命一样,所以祝鸪出门时没有叫他。 林鸽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吧,去登记。” “……”祝鸪总觉得他那语气像是走进了民政局。 但其实他们现在要登记的只是恋爱证的组队信息而已,登记完就相当于暂时绑定了,在完成整个任务之前都不能随意更换队友,不然就必须从头来过。 -- 第26页 登记流程并不复杂,他们很快搞定了走出成就大楼。 祝鸪原本还担心登记完这个奇奇怪怪的任务,他和林鸽相处起来会有点异样,结果只是签完了名字,盖上了手印,跟签字画押一样,绑定完就走了。 不知道林鸽怎么想,反正他心里是没什么波动,可能是组队习惯了。 两人乘坐列车穿过樱花轨道,来到通往老城区班车的起点站等待发车。 末夏时节天气最是闷热,又正是个大晴天,祝鸪被晒得口干舌燥,到站点旁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刚准备打开,就听脑子里哔哔哔地响起了系统音。 接着是机械猫的提示音:“检测到可完成成就,‘拧瓶盖’。触发条件:把水瓶交给队友,并复述以下文字:‘亲爱的,我拧不开。’,队友打开瓶盖,任务完成。” 祝鸪:“……” ☆、到此一游 祝鸪走向林鸽,犹豫片刻,问:“你听到那提示音没?” 林鸽莫名地一挑眉:“嗯?什么提示音?” 看来是只有他听见了,这什么破任务?不知道共享一下任务内容吗? 祝鸪紧握水瓶,仿佛手里抓的是根□□,脸上的表情好像要与敌人同归于尽似的。 他别扭地把水瓶往林鸽手里一塞,瓮声瓮气地开了口:“老子拧不开。” “噗。”林鸽的笑声和脑海里的提示音一同响起。 “复述错误,请重试。” 祝鸪忍不住爆了粗口:“什么狗屁任务。” 林鸽拿着水瓶,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 太阳很晒,祝鸪瞳仁里盛满碎光,过长的睫毛压下来,在眼尾翘起一弯弧度。他麦色的皮肤总留给人健康活力的印象,流汗时洋溢着野性之美,只有鸦羽似的睫毛掩去瞳孔聚焦的那点光,微阖眼时就显得眼神迷离,懒洋洋的好像睁不开。 祝鸪正打算暂时跳过这个任务,就见林鸽递了水瓶过来:“亲爱的,我拧不开。” 他本以为从一个大男人嘴里蹦出这句话,听起来一定很奇怪,没想到林鸽说得自然,听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别扭。 可能是被他调戏惯了,已经对这个有毒的男人产生了抵抗力。祝鸪接过水瓶,利落地拧开瓶盖,自己喝了一口。 “哔哔哔,‘拧瓶盖’成就已完成。检测到可完成成就:‘间接接吻’。” “吻个鬼!”祝鸪差点举起水瓶砸到地上。 林鸽微微弯身从他手里捞过水瓶,仰头灌下去,祝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林鸽留着略长的金发,但五官非常英俊,男性特征也很明显,喉结顺着水流灌入轻轻滚动,祝鸪愣了愣,移开视线。 “怎么了?”林鸽喝完水,又重新拧上瓶盖,看着祝鸪“又没让你间接吻我。” 不管是上次的咖啡,还是这次的水,都是祝鸪先碰了,林鸽再喝的,就算是间接接吻,也都没祝鸪什么事。 非要严格算起来,他顶多是被强吻的那一个。 林鸽唇边还留有水渍,他的嘴唇很薄,看上去像桃花瓣一样质地柔软,祝鸪一怔,别过脸去。 他和这衣冠楚楚的败类合不来,但客观来说林鸽的好看,不管对女人还是男人都很有迷惑力。 祝鸪和他相处这一个多月,发现林鸽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蝴蝶,行事很有分寸。 每个人对暧昧的界限都不一样,有些男人觉得和女孩看一场电影,吃个饭,就是确定关系了。还有些会把产生好感的对象一举一动都条分缕析,从中捡出对方喜欢自己的证据,收集起来。 林鸽从来不给人留下任何念想,发现对方可能误会了什么,立刻就会快刀斩乱麻。 各花入个眼,洛因喜欢富婆,瑞恩是个NPC,没得感情,苍木嘴上花里胡哨,好像只要是个活人他都喜欢,但其实也有偏好。 只有林鸽,祝鸪看不出什么倾向,好像什么都可有可无,这么久也就见他喝个咖啡穷讲究。 祝鸪一直觉得这货可能只喜欢他自己。 所以林鸽突然提到自己男女通吃,对祝鸪的冲击不小,之后他脑子里就一直在滚动播放那段话。 祝鸪不是没见过不同取向的男生,以前他宿舍就有一个,还是从小就暗搓搓地单恋另一个男生,直到大学才去光明正大地追。 那舍友是一根大写加粗的单箭头,所以祝鸪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有时候也跟着洛因调侃他两句。 可林鸽不一样。 林鸽拿起通讯器,调出上面接收到的恋爱任务清单,眼角微微带了点笑意。 祝鸪脸还朝着别的方向呢,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另一只大手覆上。 他被太阳晒蔫了,手心发汗,那只凉得像冷玉的手贴上来,连他心里的燥热都被驱散了似的,祝鸪微微一怔,低头看那两只交叠的手。 手的主人见他发觉了,并没甩开自己,才慢慢改变动作,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卡入祝鸪指缝间,上锁似地,一下扣紧了。 祝鸪这才意识到不对,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你干嘛?” 他刚问完,脑海里就响起提示音:“‘牵手’成就,现在开始计时,任务总时长一百分钟,当前进度百分之零点一。” 林鸽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祝鸪的指节,轻声问:“紧张吗?怎么出那么多汗?” -- 第27页 他声音和风似地撩拨在人心弦上,祝鸪恼得别过脸,没好气地说:“热的。” 林鸽沉默一会儿,摸出一张纸巾,把他的手抓起来,摊开了,低头极轻地擦去手心里黏湿的汗液。 纸巾有细微的香气,和林鸽身上的是同一款。 祝鸪抽了抽手,林鸽说:“别动,不擦干净我怎么牵?” 祝鸪从小就是易流汗的体质,虽然谈过一次恋爱,但当时大家年纪都不大,祝鸪又不开窍。 他老爹的传统观念认为:恋爱是一件高中时必须严令禁止,大学后才要尽快完成的任务,从小担心小兔崽子祸害别人家白菜,给他下了死命令,大学以前不准碰一根白菜叶子,不然就剁了他的猪蹄炖汤喝。 再加上学业紧张,他读的又是一所管理严苛到变态的高中,校内到处是监控,高二以前未成年不能早恋,成年后又得备战高考,根本没机会碰。 虽然在同一所学校,可就跟异地恋一样,祝鸪又不会说什么好听话,网上聊天也很平淡,就好像多了个女同学整天监督他写作业似的。 所以长这么大,他的汗手还是头一次被人发现并毫不掩饰地嫌弃了。 祝鸪很愤怒,他推了林鸽一把,虽然没怎么用力:“嫌脏就别牵。” 林鸽一愣,看见祝鸪耳根都气红了,没两秒就反应过来,忍着笑凑上去,在他泛红的耳边呵气:“我没嫌脏。” “没嫌你擦什么?”祝鸪才不信他的鬼话“要不要用高锰酸钾消毒一遍再给你牵。” 林鸽听到这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一手紧紧握着他,另一手环上去,贴在祝鸪耳边低声求和:“老板,别生气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板?”祝鸪气得要炸了“你见过哪个员工这样对老板动手动脚的?” 林鸽刚抱住他,祝鸪耳边又响起了提示音:“‘拥抱’成就,现在开始计时,任务总时长三十分钟,当前进度百分之一。” 祝鸪心里飙脏话:“你妈的,老子为什么要考这个破证?” “那边那两个小伙子,大庭广众的,注意点影响啊。”穿着司机制服的大叔站在班车旁,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推开了车门,又喊他们“走不走?不走我开车了。” 祝鸪赶紧推开林鸽,冲上班车。 他走到车厢中段的单人座,脑子里又响起提示音:“检测到可完成成就:‘到此一游’,完成条件:在车厢上方写‘XX爱XX’。” 班车启动,祝鸪一个没站稳差点往后摔,林鸽及时扶了他一把。 他冲到车厢后面,坐在最后一个靠窗的位置,眼睛紧盯着上面那一排排群魔乱舞的名字和爱心。 这什么智障游戏?文明城市懂不懂?还有强制要求玩家破坏公物的? 林鸽在他旁边落座,从衬衫前的口袋取出一支钢笔,一手扶着前面的椅背,一手在车厢顶上写字。 老式班车晃得厉害,所以之前玩家留下的名字大多歪七扭八,张牙舞爪的,不认真看根本看不清写的什么。 可林鸽的手竟然异常稳定,钢笔墨迹流畅细腻,在上面留下一排清晰的小字。 祝鸪原本就知道林鸽的字好看,他写小本子都是手写,流逸淡雅的钢笔字,落在木香的纸页上好像绽开无数清雅的细骨花。 这也是祝鸪天天追着鸽老师催更的原因。 他喜欢林鸽的字。 可坏就坏在,林鸽的字太好看,而且写得太清楚,在一排涂鸦中简直是一股清流,简直不能更引人注目。 连祝鸪看见自己和他的名字连在一起,中间还画了个爱心,心里的弦都没来由地一颤,忽然生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被这个字迹表白,假如是真的,也太美好了。 祝鸪听见提示音提示任务完成,就想毁尸灭迹,笔都拿起来了,又下不去手涂它,最后从兜里摸出一个创可贴,轻轻把它贴住了。 既没有破坏字迹,也不会被别人发现。 就在这时,提示音又“哔哔哔”地响起来:“警告,检测不到完成目标。” 这万恶的游戏。 祝鸪没去管创可贴,自己拿着笔,在一旁另外留下了一排小字。 他的字丑,歪七扭八的,拿放大镜都不定能看出写的是什么。 提示音终于消停,老班车也同时“吱吱嘎嘎”地停在路边,司机大叔打开保温杯,喝水润了润嗓子,人工报站:“小伙子,游乐园站到了,你们下去不?” 整个班车上就他们两个乘客。 祝鸪说:“不去,大叔,我们直接回……你干嘛?” ☆、鬼屋 林鸽拉着祝鸪下了车,才冲他晃了晃手里通讯器上的任务清单:“打卡。” 老城区的游乐园作为地标性娱乐场所,也是任务的打卡点之一。 祝鸪还有些不习惯,明明是他让林鸽陪自己考证的,从登记开始,就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不知道这鸽子怎么偏偏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祝鸪忽然想起来,他来到花町小屋的时候,说的是只想收集写作素材。 虽然祝鸪依然按统一制度给他发了工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点薪水对林鸽来说是可有可无的。 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不上心。发霉的房间也不介意,发给他薪水拿了就走,平时也和花町小屋的员工们打成一片,可祝鸪就是觉得,他不走心。 -- 第28页 真的就像是一只蝴蝶,累了停在这儿歇脚,也许风一卷,就跟着飞走了。 “怎么了?”林鸽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着说“老板,约会呢,专心点。” “谁跟你约会……”林鸽的手很凉,祝鸪被他拉着走,随口问了句“你手怎么那么冷?” 平时打游戏祝鸪也经常碰到他的手,虽然温度不高,但也没现在这么凉。 林鸽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我有点紧张。” “啊?”祝鸪懵了懵。 林鸽说:“其实我没牵过男生的手。” “……”祝鸪想,牵男生手有什么的?他也是头一次啊。紧接着,林鸽冷玉似的指尖在他掌心一勾,过电似的,那种异样的感触直接穿透肌肤,通过血管流向四肢百骸。 林鸽看着他,微微笑了笑,问:“你看,有感觉的吧?” 祝鸪松开了手。 他需要冷静一下。 虽然祝鸪自认是个纯种的直男,但被这个祸害这样撩拨,要保持心无杂念还是有点困难。 他突然有点后悔和林鸽领这个任务了,换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这熊心豹子胆和这样厚的脸皮敢假公济私调戏他。 当然,他们八成也没这个兴趣,只有林鸽会以逗他生气为乐趣。 林鸽轻声问:“生气了?” “没有。”祝鸪还没那么傻,承认不就等于默认他有感觉?真的无感的人根本不会有任何反应。 祝鸪把手插进兜里往前走,换了个话题:“没牵过男生手,那女生应该牵过不少吧?” 林鸽笑了:“老板这是在调查我的情史吗?” “爱说不说。” “很少。”林鸽说“毕竟还是要保持绅士风度的。” 祝鸪心想:编,接着编。 林鸽说:“我不确定自己能给对方将来,所以不会做什么亲密举动。” 祝鸪一挑眉:“没看出来你还挺保守?” “这不叫保守吧。”林鸽笑了笑“都是人家父母当玫瑰一样呵护长大的,保持尊重不是基本的吗?” 他顿了顿,接着说:“听起来老板思想很前卫?” “不。”祝鸪立刻否认“我老爹管我管得严,就算有贼心也没有那贼胆儿。” 更别说他根本也没什么贼心。 林鸽忽然不说话了,祝鸪侧头看他,见他抿着嘴唇,唇角没有弧度。 “你说这父母也是奇怪。”祝鸪别开了视线,手插着兜,低头踢走了路上一颗小石子“上学时候生怕咱们拱别人家白菜,一毕业就催着你去相亲。” “你去相过亲?” “没。”祝鸪说“我本来毕业以后想搬回家住,结果人还没回去,听说他们已经给我安排了十几个相亲对象,吓得赶紧换个地方创业了。” “你说说,我好歹也一米八的个子,长得也还过得去,他们至于那么猴急吗?好像我找不着对象似的。” 林鸽听了,不置可否,沉默半晌,问:“那他们知道你在这跟我领证了,怎么办?” 祝鸪愣了愣,原本他心无杂念纯洁得很,可能是刚刚被他那么一撩拨,总觉得他们俩这关系不大对劲了,下意识否定道:“什么领证,不是还没做完任务吗?” “老板后悔了?” 祝鸪还真有点后悔了,他心虚地低了点声:“就算真被发现了,大不了挨一顿打,我皮糙肉厚,两三天就没事了。” “哦。”林鸽这才笑了,很没诚意地表示“那我会心疼的。” 这肉麻兮兮的话听起来没半点真情实感,祝鸪觉得他完全就是为了膈应自己。 说话间,两人已经从车站走到了游乐园。 秋天还没到,这里依旧是水上乐园的设施,大老远就能看见云霄水龙在寒池里头撒欢。 祝鸪下意识觉得腿有点发软,抓住了林鸽的胳膊,问:“打卡项目没有那条龙吧?” 林鸽看了一眼:“巧了,还真有。” 祝鸪有心理阴影,所以他决定最后再来玩这个项目。 二人先是在碰碰车区互相伤害了一会儿,接着来到鬼屋门口。 繁华区的那间游乐园鬼屋,是偏西式风格的,里面都是南瓜妖啊骷髅头什么的,其实并不怎么吓人。 老城区这家由于是古风游乐园,鬼屋也不是山洞或古堡的设计,而是一间古朴破败的房屋,屋廊很长,一踏进去,外界的天色就被隔绝。 森冷的月色落在铺满血红枫叶的庭院中,一股凉意伴随着雾气从足底升起,妖妖袅袅,像一只魅妖的手缓缓攀上颈后。 祝鸪停了脚步,小声问:“你怕鬼吗?” “不怕。”林鸽冰凉的手悄悄抬起,抚在祝鸪后颈上。 祝鸪激灵一下跳起来,紧咬着牙关,没让声音冲破喉咙。 发现是林鸽在捣鬼,他气得想跳起来掐死这祸害,祸害微微一笑,了然道:“哦,老板怕鬼。” “我不怕鬼。”祝鸪没好气地说“我只怕有人装神弄鬼。” 那森森雾气缭绕,视野逐渐蒙上一层缥缈的霜白色。 林鸽伸出手,先碰了碰祝鸪,见他没拒绝,才轻轻牵住他。 长廊两侧都是院落,种着几棵枯树,那诡异的影子拉在地上,像一只窃取月光的,干瘪瘦削的手。 那些树瞅着已经枯死许久了,或许根本没活过,地面上的枫叶却红得如同吸饱了血,不知从哪飘过来的。 -- 第29页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听见屋落深处传来低低的女子哭声,如泣如诉,像凄厉染血的刀子拉扯着耳膜,也夹着一丝诡谲阴森。 这古屋从外面看上去没有多大,进来才发现别有洞天。 从第一间木屋的屋顶可以窥见后面还有别的屋子,两人走到门前,林鸽伸手一推,伴随喑哑腐朽的“嘎吱”声,木门后忽地蹿出一阵阴风,几十张半透明的鬼面伴随着尖叫与怪笑穿堂而出,直扑到祝鸪脸上。 那狰狞的鬼面在他眼前瞬间放大,像是要直接附上身,祝鸪下意识往后一仰,林鸽已经护在了他身前。 那些当然只是幻影而已。 林鸽紧了紧抓着祝鸪的手,踏进了屋里,屋内没有光源,只有庭院中的月光透进薄薄的窗纸,晦暗不明。 屋子右边传来“咔咔”的怪响,祝鸪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一个四肢弯折,头倒挂在腰上的红衣女人,她的衣服褴褛不堪,破洞拉扯得像虫蛀过的枯叶,那声音正是她身上的骨头一折一折地在重新组装。 但那组装毫无规律,只是一秒变换一个更诡异的体态,女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头倒挂着,滴血的眼睛幽幽盯着他们,移动着弯折的腿向二人靠近。 祝鸪脚下没动,也没出声,但林鸽感觉他手心渗出了汗。 那女人越靠越近,他终于忍不住推了推林鸽,小小声地说:“快走啊,你站这干嘛?” “我不知道往哪走。” 这屋子只有刚刚进来那一扇门,里面光线昏暗,但可以看到四壁斑驳,挂下几道干涸的血迹,并没有别的出口。 祝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专心寻找出口。他仔细观察周围的墙壁,忽然听见短促而清晰的“啪嗒”一声,声音在他鞋边消失。 他低头一看,那里有一滩血迹,正在不断蔓延扩大。 “啪嗒”,又一声。 祝鸪顺着血滴落的位置往上望,发现他头顶上倒挂着一具干尸,尸体长长的黑发垂下千丝万缕,几乎就要缠上他。 他终于忍不住扯着林鸽快步往前,“咔嚓”一声,脚下踩碎了一颗脑袋,眼珠子骨碌碌滚到墙角,那极小的一点眼黑还转过来,死死地盯着他们。 祝鸪鞋子上还沾着逼真的脑浆,他觉得整只脚都没知觉了,心里把这该死的鬼屋设计者骂了千八百遍。 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被牵着的林鸽仍然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出声。 “林鸽?” 他一转头,看见林鸽低着头,金发掩着本来面积就不大的脸,晦暗的光线下看不清表情。 “……你别吓我。” 祝鸪绕开那倒挂的干尸,从另一边折回去两步,又踩爆了一颗脑袋。 “靠了,这埋地雷呢?” 两只鞋都不幸中招的祝鸪愤愤地踹走了那颗假脑袋,又晃了晃林鸽的手:“你干嘛?别装神弄鬼了。” 林鸽缓缓抬起头,金发下的脸惨白一片,没有五官。 ☆、水轮 “靠——” 祝鸪终于喊出了声,他头皮一阵发麻,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松开手,只是拽着林鸽一顿晃。 “喂!你他妈中邪了是吧?啊?” 林鸽没有说话,一张空白的脸就那么朝着他。 祝鸪看见他身后那个脑袋挂在腰上的红衣女人越走越近,已经扶着打开的门探出了一只嶙峋的骨爪。 祝鸪迟疑片刻,拽着林鸽往屋内更深的黑暗处跑,一路上也不知都踩到了些什么,很快跑到了墙边,他抬手沿着墙面敲过去,发现了一处空心的位置,用力一踹,把纸糊的假墙踹出个窟窿,拉着林鸽钻了出去。 林鸽一把摘掉脸上的假皮。 祝鸪回头看见他,松了口气:“就知道你装神弄鬼吓老子。” 林鸽的眼睛很好看,瞳色偏黑,在光线下会隐隐呈现出幽深的缬草色,仿佛沉淀了紫光的黑水晶,被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尾一勾,好像被那眼睛看上一眼,就会被夺去心智。 他很少专注地盯着别人看,就算礼貌地直视着对方,也会保持着笑容微微眯起眼。 祝鸪见他瞳色比平时更暗,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呼吸停了半秒。 “老板,我还以为你会跳起来暴打我一顿,或者直接扔下我跑了。” 祝鸪不屑地别过脸,扯着他的手往外走。 出了那间鬼屋,他们来到一处宽阔的院落,院落四周围着屋宇和长廊,中间有一口井,一只骨爪正攀着井口往外爬。 祝鸪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出了胆,走过去一脚把那骨爪踹回了井底。 这时,一处屋顶上探出了一个美貌女子的头颅,笑盈盈地喊他,祝鸪看也没看,拽着林鸽直往雾气缭绕的长廊深处走,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弯绕绕,前方骤然出现朦朦胧的光亮。 二人穿过亮光,就出现在鬼屋外。 林鸽很失望地说:“老板居然没有吓得抱着我不放。” 外面日头正盛,祝鸪斜了他一眼,看看手腕上的表:“到饭点了。” 游乐园区的餐饮店价格普遍高于正常水平,二人随便捡了一家汤面店落座。 直到两份番茄牛肉面端上来,祝鸪才发现这家店居然是默认加香菜的。 香菜是一种很玄妙的食物,喜欢的人特别喜欢,不喜欢的一点儿都接受不了,祝鸪是后者。 -- 第30页 他看了一眼林鸽的碗:“你吃香菜吗?” “不喜欢。”林鸽说着,夹起一筷子面条,就着上面夹带的香菜吃了下去“但不介意。” “你就没什么介意的吧?”祝鸪说完,瞪着碗里的香菜。 香菜本来就小,这家店还特地切得很碎,还一放一大把,祝鸪严重怀疑这家老板是个重度香菜粉,借开店强行给客人安利香菜。 林鸽一抬眼,停下筷子:“没看出来老板还会挑食。” 说完,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垫着,又拿了一双干净筷子,挑出祝鸪碗里的香菜。 “不用了,我没那么矫情。”祝鸪寻思这货怎么回事,喝他喝过的水时一点不介意,之前还对自己动手动脚的。 怎么突然讲究起来了? 林鸽手上动作不停:“挑香菜,剥虾也是任务。” 祝鸪嘴角抽了抽:“行吧。” 林鸽的手执筷和他握笔时一样稳,且动作极快,从祝鸪的角度,能看见颈侧几缕金发和流畅的下颌线条,他眼神专注,睫毛的剪影像从画上拓下来的,如果说瑞恩的好看是科研成果,林鸽就像是美学家的匠心之作。 “好了。” 听见林鸽极轻的声音,祝鸪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一手支着下巴盯着他看半天了。 他尴尬地咳了声,筷子随意拨了拨面汤,发现一点绿色都看不见了。 “不错嘛。”祝鸪有点惊讶“你挑这么干净,也是任务要求的吗?” “嗯。” 林鸽应了声,沉默地低下头吃面。 祝鸪暗自决定,晚上回去一定要借那份清单来研究一遍,看看到底还有多少这么智障的任务。 吃完饭,二人来到水轮的队伍后方。 太阳很晒,但并不影响这个项目的热度,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一只大大的玩偶猫拿着气球,发给沿路的小朋友,偶尔停下来合个照。 发到祝鸪他们这,玩偶猫停下了。 祝鸪一愣。 他冲玩偶猫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就见玩偶猫艰难地抬起两只胖爪,摘下了头套。 居然是星草。 正值中午,烈日当空,她原本清爽的短发都被汗黏在了脸旁,看起来倒没有什么倦色:“你们在约会吗?” 林鸽:“嗯。” 祝鸪:“……在做任务。” “我带你们走员工通道啊,还不要花呢。” 祝鸪问:“可以吗?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星草抱着头套冲他们一挥爪,已经转身往水轮后方走去“我们这员工每个月有三次免费带朋友体验项目的机会,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推广。” 他回头看一眼那长龙似的队伍,也跟了上去。 三人绕到水轮后,员工通道的工作猫核验了星草的身份,就放他们进去了。 两人谢过星草,她又戴上头套,拿着气球摇摇摆摆地走了。 祝鸪和林鸽被负责接待游客的工作猫安排上一只木箱,乘着这囚车缓缓上移。 虽然上次祝鸪被那云霄水龙折腾得够呛,但他其实不怎么恐高,水轮的速度很慢,高度也在他接受范围内,所以他适应良好,借着镂空的缝隙往外望了一眼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问林鸽:“你恐高吗?” “嗯。” 祝鸪:“……” 他原本默认林鸽是不恐高的,就随口那么一问,因为总觉得林鸽不应该会有恐惧这种情绪,但转念一想,这货还是个一杯倒呢。 水轮已经渐渐升至整个圆形的三分之二高度。 “这个高度你还能接受吗?”祝鸪看林鸽脸上表情并无变化,猜他恐高的程度应该没那么严重。 林鸽没说话,闭上眼睛,手轻轻覆在祝鸪手背上。 “靠,你手怎么这么冷?”祝鸪被冻得抽了一下手,又抓回去握住他。 林鸽手上的皮肤很薄,白得近乎通透,能隐约看见青紫色的血管脉络,这会儿上方的青筋已经快要撑破手背了似的。 祝鸪犹豫了一下,和他十指相扣,抓得很紧,微微探过身去:“我抓着你不会掉下去的。” 木箱缓缓接近最高点,木箱剧烈地震了一下,林鸽睁开眼,低声说:“老板,你有没有听说过摩天轮的传说?” “……”祝鸪虽然不懂什么浪漫,但也知道这玩意儿通常是情侣必坐的,之前店里收到咨询,他还问过瑞恩。 据说情人在摩天轮到达顶点的时候接吻,就会永远在一起。 但是……谁特么信这玩意儿啊?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不会还有这个任务吧?我警告你,别乱来啊。” 林鸽没说话,重新闭上了眼,唇色已经一片惨白。 祝鸪稍稍放了心,就他那惨样,估计说句话都困难,作不了什么妖。 木箱缓缓升至水轮顶端,林鸽闭着眼睛,轻声说:“我想吻你。” “!”祝鸪吓得差点没卡进镂空缝里。 这货没了行动能力,还特么能语言恐吓他,祝鸪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了,当初怎么会想到找他一起做任务。 “你快别逞能了。”祝鸪没好气地说“你先把恐高症缓缓再说吧。” 林鸽静静地靠在木箱壁上躺着,没过多久,水轮就转到了寒池上方。 “要下水了。”祝鸪提醒他。 -- 第31页 林鸽睁开眼睛,寒池水很快漫上了木箱,并不刺骨,清凉的水波微微晃荡着淹过二人头顶。 恐高的反应好像被冲淡了些,林鸽脸色也缓和起来。 寒池水里不会窒息,除此以外其他感受与真实的水下无异,林鸽的金发被浮力捧起,不再遮掩着轮廓,他的面目第一次完全展现在祝鸪眼前。 俗话说平头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因为长发对脸型有修饰效果,有一些美男子剃个平头就泯然众人矣,然而祝鸪看了两秒林鸽天然去雕饰的脸,默默移开了视线。 这个货为什么要留长发?有意义吗? 据说寒池里原本养着各色小鱼,但现在一条都看不到,被员工吃光了。 池底就只有错落的卵石和飘摇的水生植物,祝鸪完全想不通那些游客为什么对这个项目趋之若鹜。二人浮上池面,就得抓着水轮木轴爬向圆心——据说这也是这个项目的卖点之一。 有些乘客爬得慢的,第二轮客人都上来了,他还挂在上面。 祝鸪率先爬出木箱,一手扶在木轴上,向林鸽伸出另一只手。 林鸽的手很稳定,但起来时身体微微晃了晃,祝鸪一愣:“这么严重吗?那等等云霄水龙你怎么办?” 连他这个不恐高的都被那放飞自我的龙弄没了半条命,林鸽这种上去还能下得来吗? ☆、逛超市 “没事。”林鸽抹掉脸上的水,把金发别到耳后,极细的水线编织其间,光下忽隐忽亮,末端不断滴落水珠,顺着修长的颈线一路下滑,没入领口。 他松开了祝鸪的手,自己扶上木轴,稳了稳,翻上第一个横板。 “你当心别掉下去。”祝鸪没动,不放心地看着他,怕他一个站不稳摔下来,自己还能扶一下。 林鸽惯穿衬衣,祝鸪甚至怀疑他衣柜里全是各种不同款式、不同颜色的衬衣,从长中短袖,修身到宽松,每天一换,很少重样,还经常当成睡衣穿。 他刚睡醒时解开几颗纽扣的样子祝鸪见过,锁骨线条下隐约有肌肉轮廓,和他想象中不大一样。 后来转念一想,林鸽这样注重形象的人,会进行身材管理也不奇怪,毕竟一米八几的个头,如果一点肌肉也没有,那和电线杆也没什么区别,更瘦一点走在街上就像一条长筷子。 他的肌肉并不夸张,是刚刚好的线条。但祝鸪看着他往上爬时,过过水的衬衣紧贴着胸腹,居然勾勒出几块结实的腹肌。 祝鸪要自闭了,他都没有这么明显的腹肌。 他别开了视线,不再关注林鸽,翻身爬上横板,抓着木轴一步步爬向圆心。 两人很快抵达,从圆心的通道离开,去排云霄水龙的队伍。 “喂。”祝鸪拽了下林鸽“要不今天先回去吧,这离店里不算远,明天再刷这个。” 林鸽一直没出声,听到这,忽然笑了:“老板,你可真体谅员工。” “可这是在约会。”林鸽低声说“你这么公事公办就不好了。” 祝鸪没好气地说:“要不是公事公办,谁坐这破龙找罪受。” 然而这一次坐云霄水龙,祝鸪却没像上次那么狼狈,不知是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还是他全部心思都放在林鸽身上,怕这货手一松,从天上掉下去。 这里的池水不会淹死人,但从高空坠落还是会被猫车送走的。 好在林鸽的手始终稳定,只是从水龙身上下来时虚浮了几步,回去一路都没说话。 回到花町小屋,他就上楼休息了。 祝鸪拿着林鸽的通讯器,给自己切了盘水果,坐在房间里抄清单。 恋爱任务的清单很长,但并不是全部都要完成,有些是必做的,还有些是选做,完成总数达到五十件就可以领取证明。后续任务在领取证明后还可以继续完成,因为花花世界有恋人榜,成就靠前的每个月会发放一定奖励。 不过那点奖励比起花町小屋的营业额可以说是聊胜于无,其实上榜的情侣主要还是为了秀恩爱。 类似接吻这种过于亲密的,祝鸪都直接略过了,只把他和林鸽能完成的抄下来,直抄到最后一条,才发现剥虾这个成就是有的,但挑香菜没有。 “……”祝鸪心想,这货还会举一反三了? 第二天,祝鸪拿着筛选出的任务清单,准备和林鸽出门逛超市。 恋人手牵手一起逛超市这个桥段并不花前月下,属于平淡温馨的那一卦,祝鸪挑出来的就大部分是这种选项,他和林鸽两个大男人做也不奇怪。 他刚下楼,看见了星草。 星草在苍木的指导下,长进了很多,起码祝鸪一眼望过去,能看出她画的是个游乐园。 可能也是因为每天在那里工作,画起来得心应手。 画面上一汪寒池,一座水轮和一条云霄飞龙,祝鸪刚打算夸她有进步,就看见她笔尖正在不停勾画的部分——两个牵着手的小人。 祝鸪清了清嗓子:“你画的什么?” 星草这才看见他,仰起脸笑说:“你和那个大哥哥啊。” “……” 林鸽打理好下楼的时候,就看见星草拿着张画追在祝鸪后面,祝鸪好像见了鬼一样,冲进卫生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怎么了?”林鸽走过去。 星草看见他,暗下去的眼睛又亮了:“大哥哥,送给你们。” -- 第32页 林鸽接过她手里的画,这才明白祝鸪为什么是那个反应。 画上两个小人手牵着手,旁边还用彩铅画了一串粉色爱心,就别说画的主角是谁了,单是这画风祝鸪都接受不了。 “谢谢。”林鸽收了画,见祝鸪还锁在卫生间里,看上去一时半会不准备出来面对现实了,又回楼上挑了本水彩画册作为回礼。 “啊,可以送给我吗?”星草受宠若惊。 “没事,我那还有很多。” “可是……”星草犹豫地翻了翻画册“这里每一幅都比我那张画得好多了。” “意义不一样。”林鸽说“我这本只是收藏,还可以再买……主要是,你那幅画我很喜欢。” 卫生间里的祝鸪终于忍不住嚎了出来:“你有毛病吗?那画的是咱俩!” 没过两秒,门外传来林鸽带笑的声音:“我已经挂在墙上裱起来了。” “靠!” “那我先走啦,下午还要发气球呢。” 听见星草的声音消失了,祝鸪才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看见林鸽的身影。 “你真把那画挂起来了?” “嗯,我觉得挺好看的。” 祝鸪瞠目结舌地瞪了他半晌,干巴巴地憋出来一句:“我去把它扒下来。” 林鸽平时总是慢条斯理,但出手时速度却很快,一抬手拦住了祝鸪:“老板,我连在房间里挂张画的权利都没有吗?” 祝鸪愣了愣:“那画的是我们。” “嗯。”林鸽极轻地应了声“有什么不妥吗?” “……”祝鸪还真说不出有什么不妥,要说侵犯肖像权吧,就俩背影,还一点都不像。 估计林鸽不说,连洛因看见都不定认得出来谁是谁。 林鸽看了眼表:“不是说两点要去逛超市吗?一点四十了。” “……还二十分钟!”祝鸪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被这只鸽子催着走。 平常不要说提前二十分钟,就是超过约定时间二十分钟,他都未必能到。 林鸽看着他:“去早了超市不开门吗?” 十分钟后,俩人坐班车来到繁华区的超市。 老城区偏僻,只有杂货店,而花町小屋平时的进货都是由送货NPC送来的,祝鸪第一次逛花花世界的超市。 繁华区的超市规模已经接近商场,各种货物应有尽有,看得祝鸪花了眼。他双手插在兜里,和身旁推着购物车闲庭信步的林鸽说:“小时候我和我妈逛超市,她出门前早都列好清单,结果到了超市这拿一个那拿一双,清单上的东西还没齐,购物车已经塞满了。” 林鸽低着头,没接话。 祝鸪发现只要一聊到关于家人的话题他就异常沉默。 相处这段时间林鸽从没提过自己家人,祝鸪猜他家里可能是出了什么不测,换了话题:“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可以把老板买回家吗?” “滚!” 祝鸪看着林鸽的侧影,心里磨刀霍霍,有点想把他大卸八块煮了。 换个人这样变着法骚扰早被报警抓起来了,但这些话和举动林鸽做出来就不让人反感,还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撩到心弦上。 还好他是直男,要换一个但凡有半点意志不坚定的,现在可能已经栽林鸽手里了。 林鸽推着车,穿进了两排货架中间,停在堆放巧克力的货架前面。 祝鸪一愣:“你喜欢吃这个?” “嗯。”林鸽指尖轻轻划过吊着的条目价码,落在一盒黑巧克力上,停留片刻,取下来放进购物车。 花花世界的巧克力品牌和现实世界不共通,祝鸪没吃过,也不知道什么牌子比较好,他随便拿了一盒包装符合审美的扔车里,准备回去尝尝。 两人又各自拿了几盒零食,逛到别的区域。祝鸪进来时刚吐槽完他母亲,结果自己也是东拿一手西拿一件的,一边拿一边开启话唠模式:“这肥皂怎么那么便宜?要不买一块……不对,我又不用洗漱。” “刮胡刀也不用,我没胡子。” “这种多功能一体刀具瞅着挺方便。” “三个半价?拿一套试试。” “限时六折……林鸽,你怎么都不买东西的?”祝鸪终于停下来,狐疑地问。 “我看你买就好了。”林鸽指了指已经快装满的购物车“给你腾点位置。” 祝鸪这才觉得有些尴尬,抬手刚准备抓头发,就被林鸽捉住了:“别抓了,没事就抓头也不怕秃了。” “那不至于,我祖传基因都是毛发茂盛的,十几辈没出过一个秃头,我爸他……”祝鸪反应过来,打住话头,低头挑拣购物车里的东西。 “这个挺便宜的……这个就不要了……” 林鸽就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他,像独处闹市的一竖剪影。 祝鸪挑拣完了,腾出一块位置,问:“你真不买东西吗?” 林鸽摇了摇头。 “那你在这等我一下。” 林鸽一愣,看见祝鸪瘦高的身影风风火火地消失在不远处货架口,周围的场景仿佛陡然落寞了。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褪成灰白色,嘈杂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离去,这世界明明热闹非凡,但和他全无关系。 他是个安静的旁观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正常准点更新辽~谢谢翎久树的营养液~ -- 第33页 ☆、电影院 没多久,祝鸪抱着一大堆巧克力回来。 其中一半是林鸽刚才拿的那种,还有一半是其他品牌的,每样一盒。 林鸽愣了愣。 “难得看你有什么喜欢的,多买些回去屯着。”祝鸪拿起一盒黑巧克力,看着底部“无糖”的标签,皱了皱眉。 店里有顾客咨询过这个问题,据瑞恩的资料库显示,无糖巧克力并不比普通巧克力热量低,一般是供糖尿病人食用的。 他想起林鸽喝咖啡也从不加糖,但平时没见他排斥口味偏甜的食物。 “家里以前有病人不能吃糖,又喜欢巧克力。”林鸽低声说“我每次都买无糖的,习惯了。” 祝鸪不知道该做何回应,想抓头发,手抬到一半又止住了,默默插回了兜里。 他取出清单看了一眼:“结完账我们去看电影吧,这附近有一家电影院。” 二人从收银台出来,把东西都寄存到储物柜,两手空空地去了电影院。 屏幕上滚动的电影清一色文艺爱情片,祝鸪这种看惯了爆米花大片的实在提不起兴趣,最后两人随便买了个便宜又近的场次,座位选在离屏幕最远的位置,方便睡觉。 到卖品部点了一个爆米花套餐,大厅里就响起检票的提示音,人流鱼贯而入,二人也跟着进入影厅。 祝鸪对这类电影毫无研究,听林鸽说这部剧情不错,就买了——反正他是准备进来睡觉的。 结果电影开场,他才发现两个主角都是男人。祝鸪默默吸了一大口可乐,埋头啃爆米花。 影厅的全景声音效环绕在耳边,祝鸪没看屏幕,光听背景音乐都知道这个剧情确实跌宕起伏。忽而悠扬忽而慷慨激昂的乐声钻进他耳朵,根本酝酿不出睡意。 爆米花见了底,祝鸪盯着大屏幕,徒劳地催眠自己半天,最后问林鸽:“这前面讲什么的?” 他这个行为可以说是很没品了,不过林鸽之前看过这部电影,错过一段倒也无妨,于是他低声说了几句。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祝鸪确实听不见,他们之间隔着一个扶手,两人又都是端端正正坐着的。于是林鸽轻轻把扶手抬起来,卡到椅背中间。 座椅本来就是双人沙发大小隔出来的一个个座位,中间是连通的,林鸽往祝鸪身边挪了些,微微低下头和他讲解。 影院里只有大屏幕变换的微弱光线,林鸽的呼吸带着极轻的香气打在祝鸪脸上,他根本听不进去林鸽讲的内容。 林鸽停下来,祝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声音像是低笑着:“没听懂?” 祝鸪觉得就这种氛围,再听十遍他也是听不懂的,刚准备敷衍了事,就看见大屏幕上出现了接吻的近景画面。 他手里的爆米花掉在了衣服上。 祝鸪家比较传统,电视机上只要出现这类画面他父母就会换台,所以他从小到大男女接吻都没看过几次,更别说眼前这一幕。 林鸽低低地说:“这两个演员现实中就是情侣。” 所以吻戏也拍得很投入。 一只微冷的手轻轻捡走了掉在衣服上的爆米花,祝鸪一愣,视线从屏幕上挪到对方脸上。 黑暗中林鸽的金发光泽黯淡,不像光下那样柔和,单方向打来的光勾勒出他整个侧脸轮廓,唇部线条微动,祝鸪只觉得一阵耳鸣,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脑子里重复着刚刚看到的画面。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吻戏可以拍得那么动情。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祝鸪不像洛因那样八卦,所以之前对自己舍友的感情也是认同但不太感兴趣。 他从小吃狗粮长大,习惯的感情模式也是像父母那种相濡以沫,细水长流的温情。 大屏幕上的两个人像是要把对方融进自己骨血里,荷尔蒙气息浓郁得像要溢出屏幕,深情得接近惨烈。 对祝鸪来说冲击实在太大。 “我……”祝鸪僵硬地坐直了身体,闭上眼睛“睡会儿。” 他听见林鸽低笑了声。 祝鸪就这么正襟危坐地假睡到散场,离开电影院时林鸽才说:“老板真有定力,那样都睡得着。” 祝鸪刚想扯自己睡眠质量好,忽然想起林鸽睡着时紧皱的眉头,又不说话了。 这个人心里好像一直有事。 两人回到花町小屋时,发现不过离开一下午,店里就人满为患,其中有一半都穿着和风城某中学高中部的校服。 祝鸪问:“出什么事了?” 洛因百忙之中抽空解答:“有个高三女生前两天来我们这咨询,也不知道是谁接待的,帮她写了封情书,她拿去表白成功了。据说竞争者众多,对方都不大记得她的模样,是用情书上留的ID联系到她的,两人才有机会深入了解,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她身边的姑娘们听说这件事,都上门来找我们代写情书。”洛因说“但退货率也很高,拿回去一对比,都不是那个字迹。” 他沉痛地叹了口气:“论练字的重要性。” 听他说到一半,祝鸪就猜出来是谁了。 于是七夕节前的几天,他和林鸽都没再出去打卡做任务,而是留在店里代写情书。 有的客人已经自己组织好语言,林鸽只要照着写一遍,还有些紧张得语无伦次,他也会帮着润色,或者干脆把情书写得可爱一点,看见那措辞和语气就好像一个害羞的姑娘跃然纸上。 -- 第34页 这项业务受到一致好评,据说表白成功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花町小屋的其他店员们甚至想把林鸽的手供起来了。 换作是以前,祝鸪看见林鸽都不用思考就流畅地写出一堆甜言蜜语,一定要在心里暗暗给他贴上花花肠子的标签,可最近不知怎么了,他经常看林鸽写着写着,自己就开始发呆。 揣测他平时那些话,是不是也和这些情书一样,只是塞给自己的一颗糖。 林鸽每天都从早晨写到晚上打烊,除了三餐以外基本没休息过,所以祝鸪都给他准备些粥类的,用左手持勺就能吃的食物。 可能是脑细胞消耗过量,林鸽每写几封情书就会吃一块黑巧克力,之前买回来的那些没几天就被他吃光了。 七夕节前一天晚上,打烊后,林鸽到祝鸪房间里拿其他口味的巧克力,看见他正在翻上次借走的那本书。 那书后续的内容林鸽知道,女主角在熬过了产后修复期和产后抑郁症之后,遭到了丈夫酗酒后的暴力对待。可能是内容过于压抑,祝鸪眉头紧锁,好像看一页对他都是莫大的折磨,但他还是认真地一行行看过去。 林鸽拿了一盒牛奶巧克力,倚在桌边拆开,一边问:“老板,你好像很久没催我写了。” 祝鸪沉浸在书里,抬头时眉心还有一道川字。他本来是考虑到林鸽最近每天动笔写情书已经很累了,想让他多歇会,但话到了嘴边就变成:“有那么多书看,我催你干嘛?反正催你也没用。” 结合他脸上沉肃的表情,像是已经对林鸽不耐烦了似的。 林鸽一愣。 祝鸪没注意他神情的变化,书里主人公的遭遇实在不幸,他只想赶紧看完,也许在结尾,她能得到一个转机或救赎。 林鸽沉默了一会儿,离开祝鸪房间。 可能是因为心情沉重,祝鸪晚上没睡好,他半夜醒过一次,隐约看见隔壁林鸽房里还亮着灯。 林鸽平时也修仙,所以他没在意,就接着睡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路过林鸽房间时,他惯例打开房门看一眼,发现林鸽居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祝鸪轻手轻脚走过去,看见他桌上摊开着小本子,林鸽手里拿着笔,笔帽还掉在一旁,像是困极了才睡过去的。 祝鸪愣了会儿,轻轻推了推他。 林鸽睡眠很浅,一动就醒了,他初醒时眼神朦胧,眼睛里像蒙了层雾。 祝鸪从他手里抽出笔,盖上笔帽,和本子一起收起来,语气难得温和:“回床上睡吧。” 林鸽缓了缓,揉着太阳穴问:“几点了?” “六点多,你要吃了早饭再睡吗?” “嗯。” 祝鸪弄好早餐已经快七点,林鸽细嚼慢咽地吃完,已经离开店时间不远了。 他干脆不睡了,拿着本书坐在待客区沙发上看。 祝鸪收拾完碗筷从厨房出来,看见林鸽还没回楼上,皱了皱眉,催他:“你回去睡吧,我把上午业务推了。” ☆、七夕夜 林鸽一愣,从善如流地应了声“好”,上楼去了。 九点不到,花町小屋外就聚集了好几位客人,祝鸪写了一块“上午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出去。 “老板,为什么不营业了啊?” “今天七夕节,你们放假吗?” 祝鸪动作一顿,点了点头,又默默把牌子上的字改成了“今日暂停营业”。 客人们失望地走了,洛因正从楼上下来,看见她们离去的背影,奇怪地问:“她们怎么走了?” 祝鸪关上门,宣布:“七夕节给你们放一天假。” “啊?”洛因目瞪狗呆“鸪老板,你疯了吧?不出意外今天我们店业绩绝对能创新高,你就这么关店放假了?” “林鸽昨晚上没睡觉,再写一天情书我怕他吃不消。” 洛因愣了愣:“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 祝鸪也愣了愣。 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洛因不知明白了什么,总之他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缩回楼上,喊来瑞恩和苍木,出门鬼混,临走前还抱走了鸽鸽。 阿鹉一大早就和小舒出去了,偌大的店里只剩下祝鸪和林鸽两个。 祝鸪打扫完卫生,回楼上准备继续看那本书,路过林鸽房间时发现他根本没在睡觉,依然坐在书桌前,微微侧着脸写字。 祝鸪停下脚步,敲了敲门框:“你真打算成仙吗?” 林鸽笔尖微微一顿,没说话。 沉默的气氛穿行在窗外涌入的微风中,卷起了书页的一角,林鸽手指轻轻抚平它,又继续握住钢笔,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笔尖落在纸面的“沙沙”声。 祝鸪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见林鸽这样就来气,他本意是想叫这货补个觉,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刀子:“你别写了,写了我也不看。” 林鸽终于停下动作,祝鸪懒得再理他,回自己房间拿了书,坐在床边看,盯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又再重头来过,视线一遍遍扫在印刷得密密麻麻的黑块上,强迫自己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细微的脚步声从隔壁房间接近,轻轻踏进他屋里。 店里就两个人,祝鸪头都不抬也知道是谁,死死盯着面前的天书。 林鸽拿了一盒巧克力,开口时声音低哑:“老板,你书拿反了。” -- 第35页 祝鸪一愣,赶紧把书倒过来,再一看,现在才是反的。 合着这货早知道他心不在焉,拿话诈他。 林鸽轻笑了声,拿着巧克力回房去了。 祝鸪也装不下去了,索性合上书,下楼做饭。 让他意外的是,林鸽听见动静,自觉地下楼来,还破天荒地踏进了厨房——要知道他可是除了咖啡以外饮食从不自己动手的。也不讲究,祝鸪煮什么吃什么,老板不在就和其他员工一起叫外卖。 有一次踩了雷,洛因他们吃了两口都把外卖扔了,十分克制才没给店家打个差评,只有林鸽一个慢条斯理地吃完,吃相还优雅得好像那是一份宫廷大餐。 祝鸪往煎锅里打了个蛋,警惕地看着他:“干嘛?” 林鸽脚步极轻地走上来,祝鸪看见他唇边还沾有一点巧克力的痕迹。 林鸽吃相好看,吃完东西也会及时清理,不管是餐桌还是口腔,祝鸪从没见他唇边沾过水痕以外的东西,有时候食物味道重,还会喷薄荷味的清新剂。 他直觉这货不对劲,没去管锅里“噼啪”炸响的蛋,转身想把林鸽推出厨房。 却没想到林鸽突然反手制住他,把他按在门边墙上。 “靠!你干嘛?!” 祝鸪慌了,他二十余年的人生经历可从没有过壁咚这个体验。 林鸽一手制住他,一手拿着小本子,几乎快把纸页怼到祝鸪脸上。 祝鸪对着那满页墨字哭笑不得,轻轻挣了挣,说:“大哥,就算你要逼我看,也等我把饭做完吧?” 林鸽放下本子,黑水晶似的眼睛幽幽看着他,祝鸪从来看不懂他眼睛里有什么情绪,这次也是。 只知道他和自己挨得近极了,鼻尖都快凑到一起。 “你真不想看了?”林鸽问。 “我……”祝鸪看他状态不对,勉强回答“我看。” 他不是不想看,但哪有人这样逼着他看的,所以话说出口时多少带了点口是心非,骗不过林鸽。 “啪嗒”一声,祝鸪听见本子落地的声音。 他心里一惊:就算自己不看也没必要扔了吧。 接着就见眼前俊美的脸压上来,原本拿着本子那只手环上了他的腰。 祝鸪脑子里冒出来一串应景但不合时宜的文字:“……被反手按在墙上……” 下一个想法是——林鸽的嘴唇确实和桃花瓣质地一样软,吻也很温柔,轻轻渡进他嘴里的气息像是和风,还带着巧克力的甜香和一点……酒精的味道。 这货吃了酒心巧克力? 祝鸪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本来就要清醒了,提示音又忽然在脑海里炸响:“‘接吻’成就已完成。” 他艰难地推了推林鸽。 林鸽轻轻退开了,注视他两秒,开口时低哑的声音像在祈求:“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祝鸪本来就缺氧的大脑停转了。 揽在他腰间的手一紧,触感隔着衣料透进来,还能感觉出那双手的轮廓和凉度,一阵奇异的酥麻传遍全身。 “好不好?” 林鸽手很凉,呼吸却温热地打在祝鸪脸上,最近祝鸪常常被他这样“近身攻击”,有时晚上睡觉都能幻觉一样在梦里闻见林鸽身上的香。 那种香气他形容不来,像是从水中捞上来的花,花香被洗得很淡,很冷清。 林鸽轻轻贴着他的脸,鼻尖相抵,在这暧昧的呼吸间,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 祝鸪看见他眼底流过的暗彩,也不知是怎么从那黑水晶里,读出这个人是在观察自己是否排斥和他接吻。 观察结论是:不排斥。 林鸽在他唇边停了片刻,又轻轻吻上来。 祝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他轻微挣了挣,想往右边逃,又忽然反应过来林鸽的本子掉在那了。 想要挣脱的时候,还能先考虑到掉在地上的书,祝鸪觉得自己怕是真疯了,又或者……他并没有那么想逃。 祝鸪往左边挪了些,嘴唇依旧被林鸽封着,他呼吸有些困难,手往后扶着门框,林鸽怕他挪太过了,身后没有能靠的墙,索性一把扶住他的腰带到厨房另一侧,把他压在灶台边上。 祝鸪本能地后仰,被林鸽一手托着,加深了这个吻。 就在这时,一旁的煎锅里忽然炸响,一滴滚油溅到了林鸽手上,祝鸪感觉到他轻微地颤栗了一下。 他终于清醒过来,一把推开林鸽,先把火关了。 祝鸪盯着他手上被油烫红的地方,厨房里静默半晌。 “老板,我……” 林鸽话没说完,晃了晃,倒了。 祝鸪赶紧扶住他,愣了半晌:这叫什么事啊?这人耍了流氓一声不吭醉倒了,他还得把他抬回去。 五分钟后,林鸽被妥当地安置在榻榻米上,祝鸪翻出了一管治烫伤的药膏,抓着他的手上药。 上完药,没好气地把那猪蹄子往被子里一塞,一抬头,看见了墙上那幅画。 他看着看着走了神。 这个人到底是单纯的耍酒疯,还是真的对他有什么? 祝鸪视线落在林鸽的睡颜上,忽然一阵心悸,他赶紧从榻榻米边爬起来,下楼拯救那颗煎坏了的荷包蛋。 小本子还散落在厨房地上,祝鸪捡起来拍了拍,放在一边。 -- 第36页 吃过午饭,他才打开来看,发现短短一个晚上,林鸽居然已经写了之前页数的三倍有余。 早知道放养他了,越催越鸽。 最后一行字,好像是林鸽已经微醺的时候写下的,笔迹有些抖,但依然很好看,就两个字:祝鸪。 上次林鸽写这个名字,是为了做任务,这次祝鸪只看了一眼,就把本子合上了。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客人来找林鸽代写情书,谁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表白。 祝鸪冲了一碗醒酒汤,端上楼放在林鸽桌上,然后关好门回了自己房间,打开游戏机分散注意力。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祝鸪估摸着林鸽快醒了,心里无端紧张起来。 他寻思洛因也不知道把全体员工拐到哪去了,给他发了条消息:“你们在哪?几点回来?” 支付宝:“我们今晚不回来,给你们腾地方,能包外面的住宿费吗?” 祝鸪被这条消息气得脑仁疼,好半天才回复:“腾什么腾,赶紧滚回来,夜不归宿扣钱。” 洛因深感这老板的心情就像六月的天,说打雷下雨就打雷下雨。 祝鸪关了游戏机,没有心思再进厨房,叫了两份外卖。 酒心巧克力酒劲不大,外卖NPC到楼下时,林鸽刚刚醒过来,他揉了揉太阳穴,下楼去拿,接过饭盒回身正看见祝鸪从楼上下来。 气氛一时尴尬。 林鸽把饭放在吧台上,通讯器震了震,他拿起来,看见洛因的消息,低下头专注地回,好像没看见祝鸪默默拿走了一份饭。 祝鸪回到楼上,把门关起来吃独食,没滋没味的,或者说他觉得自己满口巧克力味,还是酒心的。 整个七夕夜,花町小屋的其他员工都没回来,只有他们两个人。 祝鸪头一次彻彻底底地失眠,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等待楼下传来热闹的人声,打破这整间屋子里暗流汹涌的静默。 但始终没有,他给洛因发了条消息,没回。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瑞恩,这次收到了回复。 “洛因说,我们晚上不回去,全部费用林鸽承担,还有额外补贴。” 祝鸪:“……”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荒岛 临近十二点,祝鸪听见隔壁推拉门打开的声音,一怔,赶紧躲进被子里躺好,屏住了呼吸。 因为花町小屋都是男员工,晚上睡觉也都不会特意关上门避嫌,一般把楼下的门窗关好就上楼睡觉了。 但祝鸪今天特别怕看见林鸽,所以早早地就把自己房间的门严丝合缝地推上了。 脚步声停在门外,外面的人抬手轻轻敲了敲。 祝鸪没回应。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 祝鸪没见过自己的睡相,也不知道门外的人看过好几遍他入睡的模样,还近距离听过他的呼吸声,自己屏住呼吸倒是露馅了。 林鸽轻声说:“老板,我知道你没睡。” 祝鸪一动也不动,他觉得林鸽一定又在诈自己。 “今天的事……” 听到这,祝鸪猜他后面半句八成是“我喝醉了”、“我不是故意的”或者“对不起”。那他能怎么办?总不能因为这事就把林鸽开除了。 可以后怎么办?祝鸪想了一下午,已经快走火入魔了,他觉得自己完全没可能再和林鸽继续那个任务。 以后大家只是普通同事,权当无事发生过,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取消任务吗?把那些进度都推翻…… “我是有意的。” 祝鸪一愣,推拉门忽然被拉开,光线从门外探进来,林鸽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快步走过来,单膝跪在床边,祝鸪惊得忘了闭上眼睛,被他看了个正着。 林鸽轻声笑了,一手撑着在他床边坐下来,看那架势,短时间不准备走了。 祝鸪懵了半天,觉得自己脑子简直快要炸了,恶声恶气地轰他:“谁管你是不是有意的,老子要睡了,不想丢工作就出去。” 门打开半边,探进来的光在房间的另一半,只有很浅的灯光散射到床边,映出林鸽五官投下的暗影,眼神却微微亮着,直勾勾地盯着祝鸪看了半晌。 他叹了口气,说:“老板,我可能真是喜欢你了。” “……” 祝鸪的脑细胞一瞬间全部阵亡,身体的本能也完全麻痹,他看见林鸽缓缓俯身过来,手指撩开自己的睡衣领口,弯了弯眼睛:“没有灯光的时候,你……看起来好像巧克力。” 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祝鸪才反应过来,脑子里一片浆糊,他什么都不去想,抄起枕头就往林鸽身上砸:“你他妈才像巧克力,滚!” 林鸽一把捉住他的手,冰凉的指节与他轻轻摩挲着,一阵电流从指尖传达到心脏,祝鸪要疯了,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男人百般调戏,最后居然还跟自己表白。 而他居然,连果断拒绝的想法都没有。 “晚安,老板。”林鸽没有再做什么,松开了他的手,轻轻帮他把被子掖好,起身离开房间,还带上了门。 祝鸪直挺挺地躺尸,盯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整个夜晚,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弯了? 第二天祝鸪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推开了房门,他两眼直视前方,路过林鸽房间时连个余光也没扫过,因此没看见他房门是打开的。 -- 第37页 祝鸪行尸走肉似地飘到楼下,耳朵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可他只觉得一晚上脑子都在“嗡嗡嗡”地响,也许是耳鸣了。 一走进厨房,发现林鸽在里面,早饭已经弄好了。 祝鸪揉了揉眼睛。 幻觉吧?这鸽子能起这么早?还会做饭? 祝鸪离开厨房,走到窗前探出头看了看,太阳没打西边出来。 林鸽已经端着托盘出来了。 “你……你干嘛这是?” “老板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啊。” 祝鸪呆在原地,看着桌上分外精致的早餐,想起那句俗话:“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据说当初他舍友的恋人也是这么被攻略的。 祝鸪觉得自己不能步这个后尘,他意志坚定地绕开餐桌,走上楼梯,决定今天早上不吃饭了。 “老板,你不想吃我煮的也行,别不吃早饭。” 祝鸪停下了,他回头见林鸽低着头用餐,没看自己,而另外那一份给自己准备的摆在一旁,忽然想起昨天林鸽的话。 别放弃他。 祝鸪不明白林鸽为什么突然和自己说那句话,但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家伙心里藏了事。表面看上去天衣无缝,不知道掰开都装了什么。 可能是一肚子坏水,也可能是满身的血痂。 他后退了一步,最后没能屏蔽自己心里的声音,还是回去坐了下来,默默拿起筷子。 “我只是不想浪费食物。” 听见祝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林鸽没说话,只是弯了弯眼睛。 之前祝鸪被他隔三岔五调戏得每天都处于暴走边缘,现在这货认真了,倒不怎么碰他,一举一动非常克制,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但每当祝鸪觉得安全的时候,他又会猝不及防地撩一把,好像怕祝鸪忘了自己是在追他。 这段时间花町小屋全体员工每隔两三天就会被资助旷工跑去外面玩,祝鸪气得罚他们工资也无所畏惧。 而七夕过后店里的生意就渐渐恢复了平淡,林鸽都挑清闲的时候打发他们走,倒也忙得过来,至少祝鸪的工作量没有增加。 他头一次遇到这种气也气不起来,并且气也没有用的情况,每次看见林鸽为了和他独处,自己干好几人的活,还得额外掏钱给那几个落跑员工,心里都不上不下的,一边还咸吃萝卜淡操心地为林鸽的钱包担忧。 他有时候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心里纳闷:这个家伙追人怎么会用这种蠢办法?老实说,如果林鸽撩他的态度强硬一点,祝鸪自觉是招架不住。 毕竟这祸害每次对他干点什么,祝鸪几乎都生不出反抗的心思,而且他们俩原本就有恋爱任务在身,现成的理由都摆在那。 可林鸽就像架上了一口锅,准备用温水慢慢把祝鸪煮熟,这才让祝鸪打心里感到害怕。 假如对方只是抱着撩完就跑的心态,他自认最多就擦破点皮,心上戳几个孔,反正皮糙肉厚的,三两天就长回来了。可……林鸽像是准备把他煮化一口吞了。 祝鸪以为林鸽会像那天银幕上的恋人一样热烈,结果他居然走细水长流路线,正中祝鸪的死穴。 因为这样的感情,一旦接受,很大概率要走一辈子,像他爸妈那样。 祝鸪不得不慎重考虑,但他考虑的问题已经从“自己是不是弯了”发展到“怎么向爸妈出柜”,正在向“爸妈不同意的后续解决措施”进发。 连洛因找他八卦的时候,祝鸪都只能承认,可能他确实没自己想的那么直,顶多……顶多算是情商低而已。 七夕过后,很快临近中秋。 这天是工作日,店里不忙,于是各路灯泡又被“摇钱树”林鸽请了出去,祝鸪都已经懒得说什么,默默地打扫吧台。 门前风铃一响,他抬头看见一个男人走进来。 花町小屋很少有男顾客,一般都是来应聘的,这个也不例外。 男人一头黑发打理得很整齐,天气转凉了,他身上穿的是灰色的针织毛衣。他五官端正,有一种成熟男性才会有的儒雅气质,眼尾微微下垂,因为脸上带着微笑,挤出轻微的鱼尾纹,反而显得稳重温和。 祝鸪自觉花町小屋像个林子,里头什么鸟都有,员工们能鸽善鹉,还会咕咕咕。 就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个正经人要加入他们。 他甚至还下意识把面试的桌子又擦了一遍。 这个动作看得一旁的林鸽眉头微微一皱。 男人落座后便自然地往后靠,双手撑在桌上,十指交叉,半点也不拘谨。 他先是冲祝鸪温和地一笑,接着自我介绍:“我叫荒岛。” 花町小屋的面试流程一直很随便,也没什么简历之类的给人填,祝鸪听荒岛介绍自己的情况,听到一半,愣住了。 他说自己是作家清池。 清池的性别没有公之于众过,因其善于描写女性的情感故事,且极度细腻,仿佛是在讲述亲身经历,所以大众普遍认为清池是女性。 祝鸪一愣,问起荒岛他看过的那本书。 荒岛对答如流,还和祝鸪浅谈了自己创作时的心路历程。 清池居然是个男人?祝鸪懵了,他让荒岛稍等一会儿,自己拉着林鸽上了楼。 他想林鸽毕竟是个写手,看过的书也比他多,总比他懂行。 -- 第38页 祝鸪受到的冲击略大,加上在林鸽面前没必要刻意修饰,他语无伦次地问:“清池怎么会是个男的?他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小店应聘?他想干嘛?” 林鸽沉默了会儿才开口:“不知道。” “难道和你一样是来收集素材的?” “可能吧。” 林鸽的声音低哑,祝鸪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抬头看见他眼里黑漆漆的一片幽暗,不知在想什么。 祝鸪一怔,下意识抓住林鸽冰凉的手。 ☆、中秋 祝鸪其实能看出来林鸽对写文这件事抱有一种微妙的心态。 从他之前说不敢给人看那件事,祝鸪就察觉到他可能是自我否定的。 祝鸪自认没什么鉴赏能力,林鸽的同人文比较轻松,他很喜欢,但他喜欢并不能代表什么。 林鸽一面咕咕咕,一面又让他别放弃自己,祝鸪猜他……或许自己也很矛盾。 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一个知名作家清池,他不知道林鸽会是什么心情。 祝鸪犹豫片刻,小声说:“店里现在不缺人。” 林鸽眸子很暗,几乎和祝鸪同时开口:“留下他。” 荒岛就这样留在了花町小屋,他听说林鸽也是作家时还很惊讶,表示想要拜读他的作品,被林鸽婉拒了。 虽然是林鸽开口让荒岛留下,但他自己和荒岛几乎没交流,有时看上去近乎冷淡,荒岛倒表现得很有雅量,和整个花町小屋的员工都处得不错,除了鸽鸽。 鸽鸽自从来到花町小屋,虽说是店里的吉祥物,但平时都被员工们保护得极好,尤其是天天口头说要炖了它,扣它小鱼干的祝鸪。 鸽鸽最亲近祝鸪和林鸽,但平时也没见它和谁合不来,唯独荒岛想要摸它时,差点被它挠了一爪。 那以后荒岛也不再自找没趣。 花町小屋的生意继七夕热潮之后,渐渐进入了平台期,而作家清池的出现又重新掀起了一波热潮。 其实此前关于清池其实是男性的小道消息也出现过,所以惊讶的客人们在与他交谈过后,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经历坎坷,情感细腻的男作者。 而荒岛的外形也完全符合这一设定,一时间,慕名来花町小屋和清池交流情感问题的客人络绎不绝,热度不比林鸽的情书业务差。 临近中秋,祝鸪收到了他爹妈的传唤,喊这个白眼狼过节回家吃饭。 祝鸪家里什么都有,也不用提前收拾行李,人回去就行。 他提前好几天在林鸽房门口晃来晃去,这天终于被他捉住了:“老板,你想和我说什么就说吧。” 祝鸪站在原地半晌,开口时磕巴了:“你,你中秋要回家吗?” 林鸽眼神微微暗下来:“不回。” “那你要不要去我家?” 林鸽愣了。 祝鸪连忙补救:“不是光我俩,还有洛因,他中秋也没地儿去。” 良久,林鸽笑了,低下头摸出通讯器。 “你干嘛?” “打发灯泡。” 祝鸪赶紧拦住他:“别!我老爹点了名要洛因一块去的。” 林鸽一挑眉:“为什么?” “可能……”祝鸪顿了会儿“是怕他过年出去卖月饼吧。” 洛因是个孤儿,从小不知道自己爹妈长啥样,小时候被福利院的大孩子欺负了,就自己跑出来,乞过讨,捡过破烂。 听人家说脱贫就得多读书,想尽各种办法挣钱供自己上了学。 逢年过节的,别人都是回家团聚,他就出去卖花卖饼,哪里有商机他就往哪儿钻。 有的孩子从小穷惯了,都省吃俭用的,洛因却不是,他从不委屈自己,挣得多花得也多,所以从来攒不下钱。 前几年的中秋前夕,洛因提前囤的散装月饼被宿舍另一个室友带出去招呼朋友了,洛因问起来还被嫌磕碜,那么几块月饼能值几个钱? 洛因在宿舍里一般都是和事佬的角色,从不和人起争执,那次也不例外。祝鸪看不下去,差点和那室友打起来,还是被洛因拉开的。 他看洛因过节没处去了,就带他回了自己家。 祝鸪父亲好酒,洛因嘴又甜,俩人喝了几杯,就称兄道弟了,弄得祝鸪这个辈分凌乱的在一边不敢说话。 祝鸪父亲醉醺醺地揽着洛因问:“洛老弟,中秋不回家啊?” 洛老弟回答:“老哥,我中秋都出去卖月饼。” 祝老哥悚然,后来才知道洛因没家可回,之后年年中秋都点名要祝鸪带洛老弟回来和自己喝酒。 林鸽原以为祝鸪是不好意思单请自己,扯了个洛因当幌子,听说还有这茬,就删掉了输入框里的消息。 他沉默一会儿,换了个话题:“老板,你们家房间够吗?不够的话和你睡一间我也不介意的。” 祝鸪:“滚!” 祝鸪家除了他爹妈和他自己的屋子,刚好还有两间客房。 三人挑了个地儿,约好中秋当天在现实碰头。 洛因没有地方住,所以中秋前夕还在花町小屋住,而林鸽和祝鸪提前一天就离开了花花世界。 久违地回到现实,祝鸪还有些不适应,他回家先享受了一晚上香饽饽一般的待遇,第二天他老爹就看他不顺眼了,大早就抓他起来做家务。 从祝鸪懂事起,他老爹就以身作则,带着他帮妈妈分担家务。 -- 第39页 祝鸪晒完了被子,坐在沙发上玩了会儿手机,他老爹开始念了:“小兔崽子,在外面背着老子谈朋友了?” “没!”祝鸪立马扔掉手机,举起双手以证清白。 没想到中了他爹的圈套,这老头居然偷偷给他安排了相亲对象,知道他肯定又推脱不愿意去,直接约了人家晚上来家吃饭。 祝鸪低低咒了声:“靠。” 被老头的铜铃大眼一瞪,气焰顿时消了。 祝鸪垂死挣扎:“爸你太专权了,招呼都不打一声,万一我要是有对象呢?人多尴尬?” 他老爹道:“没事,你阿姨家一个远房侄女,正好这几天来玩儿,就当认识认识。” 祝鸪依然愁得慌,手机也没兴致玩,随便收拾两下就出了门。 这会儿离他和林鸽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祝鸪只是不想呆家里承受催婚压力,他路上一直在寻思,该怎么和林鸽说这件事。 约定的地点离祝鸪家很近,是一家安静的咖啡馆,他进门先扫了一眼,没看见洛因或者林鸽的脑袋,自己捡个位置坐了。 他刚落座,听见前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对服务员说:“谢谢。” 服务员红着脸,双手捂着托盘慌慌张张退下了,都忘了来给祝鸪点单。 他狐疑地探出头,往前面那卡座一看,是个黑发男人。 男人仿佛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偏了头来,额前的碎发短了很多,没有遮住那双桃花眼,只是鼻梁上架了副黑色的细边眼镜。 林鸽抿了口咖啡,黑水晶似的眼睛带点笑意望着他,见祝鸪半晌没开口,主动问了句:“我是不是剃个板寸比较好?” 祝鸪没说话,胸口好像哽了什么,他机械地坐到林鸽对面。 刚刚那个服务员又小跑着过来,问祝鸪喝点什么。 他随便点了杯热巧克力,开口时说都不会话了:“你早不怎么来?不是,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林鸽笑着说:“我一向很准时的。” 祝鸪盯着他的新造型瞅了老半天,才开口:“我有个阿姨的远房表妹,今晚也要来家吃饭。” 林鸽了然道:“单身的吧。” 祝鸪低低应了声:“嗯。” 林鸽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也不知在想什么,两人相对沉默。 好在洛因很快就到了,祝鸪心虚地把热巧克力一饮而尽,喉咙都烫得发疼,林鸽忽然探身过来,伸手轻轻揩去他唇边一点残留,指尖顿了顿,最后抽张纸巾默默擦了。 三人来到祝鸪家,洛因自来熟地喊了声“老哥!”,自己捡了挨着祝鸪老爹的位置坐下,祝鸪妈妈看见落在后面的林鸽,招呼他到桌边坐。 林鸽犹豫了一下,坐在祝鸪对面。 ☆、疗伤 祝鸪那位阿姨的远房亲戚姗姗来迟,她进门的时候大家已经排排坐好了,祝鸪老爹喝得正高兴,瞧见她,都没介绍哪个是自己儿子,一挥手招呼:“快进来坐!” 祝鸪的妈妈在厨房里烧最后两样菜,姑娘孤立无援,视线扫过桌边三个青年,只有一个冲她微微一笑。 那黑发青年戴着黑色细边眼镜,斯文且温柔,姑娘脸一红,默默走到他身边坐下了。 祝鸪老爹指着对桌那肤色偏深的睫毛精给她介绍:“我儿子,祝鸪。” 姑娘一惊。 又指着祝鸪旁边看着年纪很小的娃娃脸男生:“这我洛老弟。” 姑娘又一惊。 再指着她身旁的黑发青年:“这是……” 林鸽从善如流地接上话:“叔叔,我是祝鸪的朋友。” “啊,对,小兔崽子的朋友。”祝鸪老爹从桌边捞起一瓶,递过去“来,先干一瓶二锅头。” 祝鸪刚要拦,林鸽就接过去,二话不说打开,对瓶吹了。 半分钟后,旁边的黑发青年“咚”地一声倒在桌上,姑娘吓坏了。 祝鸪早有准备,第一时间绕过来抬他。 祝鸪家原本正好两间客房,他没算到家里多一位客人,洛因按他爹划分的辈分,都能当他叔叔了,自然是要自己睡一间,姑娘自然也是自己一间。 只好把林鸽安排在他房里了。 这姑娘也是被家里长辈蹿腾来的,看见祝鸪扛着醉倒的人进房间不出来了,松了口气,吃完饭就回房间休息了。 已经入了夜,房间里只有窗外隐约透进来的路灯光,祝鸪没开灯,就静静瞅着林鸽半晌,抬手摘掉他眼镜。 吃颗酒心巧克力都能醉的人,整瓶二锅头下去,烧得浑身滚烫,手居然也有了点温度,祝鸪轻轻抓起他手塞进被子里,房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他妈妈端着醒酒汤进来了。 她把醒酒汤放在床头柜上,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林鸽,担忧:“这孩子怎么这么胡来,你爸也是……” “妈。”祝鸪没抬头,忽然出了声“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别生气。” “你们可能……嗯,可能抱不上孙子了。” 祝鸪妈妈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鸪鸪,你别吓妈妈,你得病啦?” 祝鸪:“啊?我没病。” “鸪鸪,不要讳疾忌医,有病就得治,你三姨夫听说早些年也……妈妈去给你问问,他那医生叫什么。” “妈,不是。”祝鸪哭笑不得,赶紧拉住他妈“我没问题,好得很,我就是……就是……” -- 第40页 “可能喜欢男人了。” 祝鸪妈妈瞪大了眼睛,她心思细腻,从最初的震惊回过味来,看看祝鸪,再看看床上的林鸽,就明白了:“这孩子?” 祝鸪瓮声瓮气“嗯”了声。 当天晚上,祝鸪结结实实挨了他喝高了的老爹一顿打。 他上次挨这么毒的打还是初中,那时候年轻气盛,听说体育老师连着“病”了一个月,一怒之下扎爆了班主任的自行车轮胎。 轮胎瘪得太厉害,班主任没骑就发现了,倒是祝鸪被揍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好几天沾床就疼,觉都睡不了。 这次还是他妈和“洛叔叔”在旁边拉着,不然怕是得没半条命,连窝在房间里的姑娘都听见动静了。 祝鸪妈妈扶着他爸回了房间,姑娘才悄悄从门里探出个头。 祝鸪一抬眼,正和她面面相觑,尴尬了片刻,见姑娘走过来,祝鸪抱歉地和她解释:“我中秋回去下次怕是得等过年了,只能今天跟他们说这事儿,不是故意当着你的面……” “加油。”姑娘红着脸,往祝鸪手里塞了一本漫画书。 祝鸪一翻,呦呵,上次看完电影,这次来个漫画。 他随便上点药,就洗漱回房了。 房里就一张床,也不宽敞,林鸽占了半边,祝鸪掀开另外半边被子,小心避开伤处慢慢爬上去。 爬到一半,林鸽醒了。许是二锅头后劲太猛,他额头全是汗,喘了几下,看见祝鸪,一把抱住他翻过来压在身下。 “嘶——”祝鸪背部的伤狠狠撞在床上,疼得抽了口气,还得压着声音“你谋杀啊!” 林鸽这才看见他脸上、手上都是青紫色的伤,发红的眼睛沉寂下来,半晌,抬手轻轻抚摩着脸上的紫痕问:“怎么回事?” “挨揍了。”祝鸪没好气地瞪着他,可惜睫毛太长,掩去了大部分眼白,没什么杀气,只让林鸽在黑夜里看见了他眼睛的亮光。 “谁?” “我爸揍的。” 林鸽一时愣住了。 祝鸪低声抱怨:“这事儿赖你。” 林鸽想起他那时说:“大不了挨顿揍,皮糙肉厚的,两三天就没事了。” 看这伤势,可能得一两周。 林鸽撩拨着祝鸪耳边的头发,俯下身轻轻在那儿吹气:“赖我。” 祝鸪从耳朵烧到了脖子,他躲了躲,闷声问:“你不问问我干什么了?” 他这么英勇,这个罪魁祸首居然问都不问一句。 “好像猜到了。”林鸽低笑着“那你干什么了?” “我跟他们出柜了。” “嗯……”林鸽含糊地应着,一边低吻他耳畔的肌肤。 “嘶——”祝鸪又倒抽一口凉气,这次不是疼的。他出离愤怒了:“你他妈在干嘛?老子还浑身伤呢,你还是人吗?” 屋内光线很暗,祝鸪看不清林鸽的脸,也看不清他动作,只感觉到终于有些温度的手轻轻抚上伤处,而那人啄吻着他脸上的伤口,声音依然含糊:“疗伤。” 林鸽的手和嘴唇都很温柔,祝鸪伤处的疼痛确实缓解不少,但是比这更要命的是——“你再乱动,老子办了你信不信?” 林鸽一怔,果然停下来。 祝鸪以为自己的恐吓起了作用,稍微好受了些,压着声音继续说:“要不是还没跟他们出柜,你以为你能跳那么久?” 天天变着法儿撩拨他,真当他是清心寡欲的神仙了? 这下他柜都出了,也承受完他老爹的怒火。那老头他了解,最后被他妈扶回房间那会儿其实已经消气了,就是嘴硬不肯说而已。 祝鸪算是彻底解了封,再不用战战兢兢扛着个直男包袱,直接跟林鸽摊牌了。 “你刚刚说,办了谁?” 祝鸪一愣,林鸽的声音变了,不再像和风似的撩得人心痒,带着难言的压迫力。 他不知怎么,声音小了些:“办……办你。” 林鸽笑了出来,一撩耳边的黑发,略带肌肉线条的手臂撑在一边床上,小心地避开祝鸪伤处,蜻蜓点水地啄了他一口:“再说一遍?” “办……唔……” 林鸽捏着祝鸪下巴,用刚刚好的力度攻城略地,此前他的吻都轻柔得像要把人化了,祝鸪微睁着眼,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三分钟后,林鸽才放过了他。 “再说一遍?” “不说了。”祝鸪羞恼地别开脸。 林鸽低低笑了两声,手指轻抚上祝鸪侧脸:“乖一点,我会很温柔的。” 祝鸪无法接受自己在下面这个事实,甩开林鸽的手,强忍着伤口的疼痛翻过身,背对着不再搭理他。 林鸽从背后环住他,低低叹了口气:“老板,你怎么突然出柜了?” “嗯?”祝鸪没好气地回“出柜就出柜,还需要挑日子吗?” “为什么啊?” 祝鸪一愣:“为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没有。”林鸽诚恳地回答“想听。” 祝鸪明白了,这货是诓自己跟他表白呢。 他背影一僵,闭上眼睛装睡。 “老板……”林鸽在他耳边吹了会儿,见他没反应,换了称呼“祝鸪,鸪鸪……” “鸪什么鸪你肉麻不?我妈才这么喊我的。”祝鸪忍无可忍,拍掉了他的咸猪手。 -- 第41页 “阿姨也这么喊?”林鸽笑了“巧了……那我是你谁?” “不知道。” 这会儿林鸽不敢再强行把他扳过来,怕碰到伤口,也没法再惩治他,逼着他改口,沉默片刻,说:“我喜欢你。” 祝鸪一愣。 林鸽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语气不是那种少年式告白的轻快,很郑重,也很认真。 祝鸪忍不住胸口一阵狂跳,他又自己忍着痛转回去了。 林鸽看着眸色一暗:“别瞎折腾自己。” 祝鸪把他往下一扯,低声在他耳边飞快地说了几个字。 林鸽一怔,眼底浮上笑意:“那……我是你谁?” “男朋友。” 林鸽勾唇:“嗯?” “你是我男朋友。” 祝鸪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就这点出息,一边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林鸽……你,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在他的观念里,两个人既然在一起,就应该开诚布公,彼此信任。 他不强求林鸽全部都告诉自己,只是想多了解一些他的事情。 林鸽沉默了很久,轻声问:“你确定要听?” “嗯。” “我想想……从哪里说起呢?” 祝鸪帮他开了个头:“你睡着的时候,为什么总皱着眉?” 林鸽轻笑了一声,语气像是在讲与自己无关的事:“我从小比较敏感,经历点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容易做噩梦。” “经历得多了,噩梦就跟到现在。和它处久了居然也习惯了,有时半夜惊醒,第一反应是找纸笔,把梦记下来。” ☆、午夜凶铃 半个月后,花町小屋。 “喂,您好,花町小屋。”洛因第N次拒绝客人的要求“不好意思,林鸽他调到别的部门去了,不能为您提供写情书的服务了哦。” “嗯,对,新成立的部门,就他一人儿,职务是专心和老板谈恋爱。” 祝鸪:“……你说什么呢?” 洛因声音立刻压低了:“总之,总之他现在不代写情书了,请您找别家吧。” 调职是林鸽自己要求的,他本来就不要薪水,也不差钱,住在店里还付祝鸪房租,现在相当于是租了花町小屋的一间房,天天在楼上写字儿。 《别跑!嘘嘘鬼姬》已经完结,林鸽交给祝鸪,祝鸪却怎么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看,转手就给了瑞恩,丰富他的资料库。 此时瑞恩就坐在店里,一本正经地和一位顾客科普:“嘘嘘鬼呢,是马里奥系列的……戴上超级王冠,就会……” 如果不关注那有点不对劲的内容,完全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祝鸪自觉带坏了一个好NPC,心虚地咳嗽两声,抬头见门口风铃下,一个熟人走进了店里。 是菘蓝。 上次见到菘蓝时,她拉着行李箱,祝鸪后来听林鸽说她以准备婚礼为由辞了职,回现实把婚约推掉了,打算换个全新的环境打拼。 祝鸪还以为她去了别的城市,之后不会再回来了。 菘蓝穿了身浅蓝色针织衫,和祝鸪打过招呼,去吧台点了杯鸡尾酒,却坐在瑞恩隔壁桌。 瑞恩依然在和对面的顾客聊他刚刚接收的新知识,菘蓝听着听着,面沉如水。 祝鸪去靠窗的位置看星草画画,都能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 他默默拿着星草让转交给林鸽的书,上楼去了。 林鸽正一手支着下颌,一手转笔,微微侧着头一眼就看见了祝鸪,桃花眼弯起来:“老板。” 自从俩人确定了关系,林鸽对祝鸪的称呼就在“老板”、“夫人”、“鸪鸪”之间反复横跳,他个人的说法是:“鸪鸪”听起来比较亲密,“夫人”比较能代表身份,但是在某些时候叫“老板”就比较有情趣了——比如下属和上司啵嘴什么的。 祝鸪踏进房间,把书递给他:“星草送你的,说是她最喜欢的书,当作你上次水彩画册的还礼。” 林鸽笑了,接过来,拆开外面裹着的报纸,看见书背上的书名,却是一怔。 祝鸪也看见了,那本书是——《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他有些纳闷,这不是中小学生必读本吗?虽不至于倒背如流,但大部分人都看过。 林鸽眼神一黯,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没多说,把书放到了书架上。 祝鸪眼尖,瞥见他桌上摊开的纸页好像出现了几个眼熟的字儿,便凑过去,林鸽忙拦住他:“老板,还没写完呢。” 祝鸪狐疑地一挑眉:“没写完就不能看了?” “半成品,怎么能给我夫人看呢。”林鸽不动声色地挡在桌前,反手把本子盖上了。 祝鸪只能庆幸自己肤色深,脸红也不容易看出来,他轻推了林鸽一把,小声啐他:“谁是你夫人。” 林鸽从前全没想过祝鸪对另一半的脾气这么好,以前随便逗逗就会炸毛的事儿,现在当着他面做,他也只会脸红。 花町小屋的其他员工要知道老板在林鸽面前是这个样儿,他以后估计没有威信可言了,人设全面崩塌。 中秋夜后,由于祝鸪爸妈的要求,林鸽和祝鸪留下住了三天。 因为林鸽黑发的新造型在长辈眼里格外乖巧,加上当晚被祝鸪他老爹一瓶二锅头灌倒,所以夫妻二人都觉得这小伙子是个老实人,关键是长得还好看。 -- 第42页 于是二老都觉得是自家小兔崽子拱了人家,还让满身是伤的祝鸪好好照顾别人。 林鸽腼腆地一笑:“叔叔阿姨,他一直很照顾我的。” 祝鸪差点没气得当场去世。 据林鸽这三天的观察,祝鸪外表像他父亲,性格其实更像母亲。 他静静看着祝鸪,出了神,没防备他的手绕过自己腰后,拿走了本子。 祝鸪才不信林鸽藏着掖着是因为什么半成品,之前林鸽写其他东西,就算只有挖了一层草皮,连个坑都算不上也不会拦着不让他看。 他刚才早都看到了一些熟悉字眼,估计这货又是背着他写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林鸽注意到时,祝鸪已经翻开了本子。 林鸽:“……” 祝鸪:“……” 林鸽无奈地轻轻揽住他,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求饶似地:“别看了。” 那摊开的本子被夹在二人中间,祝鸪沉默半天,没说话,林鸽低头时才发现他麦色的皮肤全染上了薄红。 林鸽对肤色的审美原本就偏欧美,他对肤白无感,只偏爱咖啡、巧克力和他老板这种……麦色的皮肤。 “祝鸪。” 林鸽的声音很克制,少见地喊了他全名,祝鸪抬起头。 “我好想啃你一口。” 林鸽端详他半天,眼里有火光,像是在思考该从哪里下口。 祝鸪喉结微动,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来,红着脸清了清嗓子:“你,你怎么写这种……” 林鸽见祝鸪比自己还窘迫,笑了:“哪种?” “就,就这……太下流了……”祝鸪都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了些什么,合着林鸽整天脑子里是这样YY自己的,车都开上秋名山去了…… 林鸽忍着笑抱住他:“老板,我都饿这么久了,给自己炖点肉汤喝不过分吧?” 祝鸪想到那两本被送给瑞恩的小本子,忽然记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你那睡前读物送给瑞恩了,现在不会拿这个代替了吧?” 饶是林鸽脸皮厚如城墙,抱着他的手也僵了一瞬,不自在地咳了声:“咳,是啊。” 所以这货每天睡前就躺在自己隔壁房间看以自己为主角的……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祝鸪久违地炸了。 祝鸪吐出一口浊气,他压着的睫毛像是不准备抬起来了,林鸽始终看不见他的眼睛,他其实也怕祝鸪生气,毕竟祝鸪连看见大银幕上两个男人接吻都能把爆米花吓掉了。 两人真正确定关系其实也才半个月,祝鸪伤都才刚养好,回来后虽然就在隔壁房间,但亲密接触其实很少,偶尔林鸽堵住他想做点什么,都会被正好路过的各种员工打断。 但林鸽的脑洞么,进条度就已经突破天际了。 祝鸪原以为看完那姑娘塞的耽美小漫画,自己对这方面已经有了一定了解和心理准备。 虽然论耍流氓祝鸪不敌林鸽,但他们俩都没有实战经验,到了那时候说不定可以靠这么点优势反攻呢。 结果就在刚刚,他的信念崩塌了。 祝鸪怀疑地问:“你真,真连男生手都没牵过?” 林鸽难得严肃认真地回答:“没,只是平时涉猎比较广。” 祝鸪沉默了半晌,但林鸽抱着他,能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 “可以。” 林鸽一愣。 祝鸪声音小得几乎要听不见:“可以做你写的那些……那些事。” 好半天,林鸽才哑着嗓子说:“现在不行,老板,证还没领。” “哦。”祝鸪好不容易说出来的话居然遭到拒绝,当时就麻木地红着脸,拿着本子回了自己房间。 当晚夜谈时,祝鸪想起白天的情况,问瑞恩:“你和菘蓝有什么过节吗?” 智能NPC露出茫然的表情:“菘蓝?” 他的数据库中查无此人。 那就奇了怪了,瑞恩既然不认识菘蓝,她白天看见他为什么脸色那么差? 后半夜,不知是因为睡前读物被老板没收了还是什么,林鸽失眠了。 他走下楼想给自己倒杯冷水,看见瑞恩值守在通讯设备旁,和他打了个招呼,自己去制冰机前铲了几块冰加进杯里。 正在这时,通讯设备响了起来。 林鸽回身,看见祝鸪也拿着杯子从楼上下来:“谁大半夜的打电话?午夜凶铃?” 瑞恩默默把通讯接了起来,林鸽把装好冰的杯子直接给祝鸪,祝鸪看见他,不自在地垂下眼。 夜深人静,通讯设备里传来的声音格外清晰,二人听了都是一怔。 是菘蓝。 直到瑞恩挂了通讯,他们一问才得知,原来菘蓝离开的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打电话来咨询烦恼,而值夜班的都是不需要睡觉的瑞恩。 瑞恩有庞大的数据库支持,在菘蓝面前并不显拙,无论什么话题都能无缝衔接,所以两人常常一聊就是几小时。 祝鸪明白了,菘蓝今天怕是特地来看瑞恩的,正看见他和其他顾客聊林鸽那些内容,所以那么生气。 而瑞恩因为只听见过菘蓝的声音,并没认出她来,也不知道她是谁。 他和林鸽对了个眼神。 当晚,两人就如何删除智能NPC数据库里的资料研究到了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  鸪鸪:下属不许啵上司(大声) -- 第43页 ☆、无差别供暖 可惜这组数据已经在瑞恩的数据库里病毒一样蔓延开了,他不仅自己看完,还发散思维关联上了其他相关数据,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数据链,如果删除就要连根拔起大量其他数据。 于是二人最终没能消除小本本对瑞恩的影响,只好搬了一堆其他书给瑞恩洗脑。 瑞恩的数据库会默认调出最新数据来与顾客交流,让他多接收点其他资料,这个智能NPC就不会整天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祝鸪和林鸽一晚没合眼,天光大亮才上楼睡觉,路过林鸽房门口时,祝鸪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了。 “老板,睡我房间吧。” 祝鸪脸一红:“大白天的,你想干嘛?” “不干嘛。”林鸽就这么半抱半挪地把祝鸪拖进房里,拉上门“只是想和老板盖棉被纯聊天而已。” 祝鸪一声不吭,心里想:我信你个鬼。 结果他真见鬼了,林鸽把他抱到榻榻米上,盖好俩人的被子,就再没半点动静。 祝鸪僵硬地装睡了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眼睛掀开了一条缝,隔着睫毛阴影悄悄观察身边的人。 林鸽已经睡着了。 祝鸪放轻了呼吸,往他身边靠了靠,没一会儿也睡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了。 祝鸪不敢伸懒腰,怕吵醒身边的人,只深呼吸了一口,全是林鸽身上的味道,那香气也充盈着他方才整个梦境。 他忽然有些发懒,不想起来了。 床头柜上的钟时针慢慢走向六点,催促着祝鸪下楼做饭,他轻手轻脚爬起来,离开房间。 下楼时看见吧台前坐着两个熟人——小舒和小楠。 她们面前放着多冰的可乐,看见祝鸪,都微微点头和他打招呼,小楠的眼睛红着。 前两天祝鸪就从阿鹉那里口口相传地听说小楠分手了,因此也知道她们是来这里浇愁的,开解失恋这种事他不擅长,也没多逗留,径自去了厨房。 两人黑白颠倒,睡了一下午,祝鸪估摸着林鸽应该没什么胃口,就随便弄了点清粥小菜。 他端着托盘走出厨房,刚准备拐上楼,听见荒岛的声音从吧台方向传来,下意识蹙眉望过去。 祝鸪有时觉得店里两个写东西的员工,自己实在过分偏袒林鸽了,他不喜欢荒岛,甚至说不上为什么。 荒岛和每个人都处得很好,作为老板祝鸪自然也和他维持着表面情谊,但也仅止于表面。 一开始因为荒岛的作家身份,态度又格外平易近人,祝鸪对他印象不错。 后来发现接待顾客时荒岛总会提及自己是清池这件事,他心里就有点膈应。 很多知名作家在签售会之类的公共场合露过面,而清池没有,所以清池的性别才会众说纷纭,其本人也从没表过态,祝鸪原以为这是个很低调的人。 到如今几乎每个上门的客人都知道他们店有一位作家,荒岛也不需要再三令五申了,一坐在那,身上仿佛就自行贴好了标签。 而他偶尔开导客人的话,祝鸪听了常常觉得是些废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像镀了层金似的。 让祝鸪好几次怀疑是不是自己思想觉悟太低了。 包括现在听见荒岛开导小楠,他也觉得都是些情感鸡汤,喝了不一定中毒,但反正没什么营养。 祝鸪听了两句,上楼去了。 他手里端着托盘,用脚轻轻弄开房门,楼道的灯光泄进屋里。 祝鸪下楼前看见林鸽还睡得很熟,这会儿回来发现他眉头又皱起来,赶紧把托盘往桌上一放。 “林鸽,醒醒。”祝鸪用手指揉开他眉间的褶皱。 林鸽半坐起身,肩头靠着墙,衬衣滑下来半边,露出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祝鸪默默移开视线:“吃饭了。” 林鸽知道祝鸪在想什么,笑着把他脑袋扳回来,力度并不重,但逼得祝鸪不得不专注地看着他。 “听说有人想办我?” 祝鸪不得不承认,虽然林鸽外表看着斯斯文文的,但要真在床上角力自己这个疏于运动的宅男绝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祝鸪虽然脾气暴躁,可对自己喜欢的人根本强硬不起来,不像林鸽这个禽兽,就知道仗着自己喜欢他作威作福。 他不想去看林鸽的身材,恼得闭上眼睛。 他刚闭上没两秒,林鸽就亲上来。 祝鸪:“……” 睁着眼是在觊觎他身材,闭上眼是在索吻,跟这种流氓谈恋爱,还有活路吗? 床头钟不知走了多久,林鸽放开他:“吃饱了。” “靠!”祝鸪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让你吃饭没让你吃我!” 祝鸪推了林鸽一把,推得他后退了足有一厘米远,然后顾自转身回到桌前,拉开椅子的动静之大,把楼下的洛因都吓得不敢说话。 洛因看了一眼吧台前相谈甚欢的三人,小声逼逼:“鸪老板这暴脾气,也不知道林鸽怎么受得了他。” “小楠小姐,这是我的ID。”吧台前,荒岛递出一张名片“有需要还可以再来找我。” 小楠这会儿眼睛和脸都红透了,点点头,收了名片就和小舒离开了。 二人刚走,又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店里,不过洛因没见过她本人,听她开口才认出来,这是之前经常找林鸽的那个。 -- 第44页 子雪的ID还在黑名单里,于是只好又自己过来。 她父母催婚催得厉害,子雪又有些心高气傲,不愿意随便将就,不知从哪听说花町小屋来了一位作家,还是有名的清池,就找上门来。 之前林鸽假扮的时候也自称是作家,他只顺带提了一句,子雪以为那只是假身份而已,没想到这次来个货真价实的。 她和荒岛交谈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的仰慕之情,洛因在吧台后边隔岸观火,都觉得这次又要翻车,等子雪走了,才小声提醒荒岛。 “你真要接这活?我看这客人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别到时候弄得不好收场。” 荒岛整理着针织衫的袖子,眼角轻微的纹路流露出些许倦色,低声说:“我有分寸。” 之后洛因把这事跟祝鸪通了气,想让他去跟荒岛打打预防针,没想到祝鸪听完,直冲林鸽房间里。 洛因听见里面传出来只言片语,什么“假扮男友”、“见家长”、“挽手”什么的,觉得自家老板是没救了。 祝鸪也不是真要跟林鸽算什么旧账,不过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不借题发挥好好敲打敲打他,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林鸽哭笑不得地一摊手:“老板,你这就过分了,当时你不知道多讨厌我。” 祝鸪嘴硬道:“瞎说。” 林鸽从容地拉开椅子坐下,脸不红心不跳地接着开解蛮不讲理的男朋友:“可我当时就很喜欢你。” 祝鸪哽了哽:“瞎说。” 林鸽确实是在编瞎话,他当时顶多产生了朦胧的好感,像晨时的雾,阳光一照指不定就散了。 好在他愿意为那点好感做一些避嫌的小动作,这会儿可以拿来堵祝鸪的嘴:“老板,我接待客人都是公事公办的,和别的同事也没什么亲密行为,你也看见了。” 这点祝鸪还真挑不出毛病,他一开始以为林鸽是只花花蝴蝶,可没见他撩过别人,最多是出于礼貌地夸奖对方声音好听,还是为了敷衍别人…… 但由于他的态度一看就不走心,客户大多也没跟他交心,除了业务内容,其他时间的闲聊都只是礼尚往来,所以后来断得也快。 因此当时整个花町小屋,只有祝鸪矢志不渝地认定林鸽是个花蝴蝶,其他人对他风评都很不错。 而相比之下,荒岛就有些走心过头,几乎每个顾客都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而他每收到一条都会仔细回复,甚至还专门记下了不同客户的喜好和生日,无微不至地无差别奉送关怀。 上次有个客人和祝鸪提到,自己随口和荒岛抱怨了几句不顺心的事儿,他当天晚上就点了自己最爱的那家蛋糕,送货NPC上门的时候她都惊呆了。 那蛋糕其实仔细一算不值几个钱,尤其是对荒岛的收入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却把客人感动得差点当场落泪。 祝鸪当然能理解客人的心情,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然而……这块炭是无差别供暖,人手一块。 他当晚就找荒岛谈了这个问题,让他不要做太多越线的事。 荒岛很无辜地表示:“我只是听说她心情不好,想安慰她,有错吗?” 祝鸪当时就哑巴了,他平时话就不算多,也不爱和人讲道理,没法和荒岛就这个问题展开一场辩论赛。 他只希望不要有顾客因此产生什么误会。 但显然,他太天真了。 ☆、打扰 听洛因说最近小楠经常来找荒岛以后,祝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一边发愁,一边把水和饭放在林鸽桌上,看了奋笔疾书的林鸽一眼,很自觉地转身就走。 林鸽拦住他:“老板,店里很忙吗?” “不忙啊。” “不忙你那么着急走?” “我不是怕打扰你吗?” 祝鸪偶尔听荒岛提起,说他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最怕另一半有事没事找自己。 还怕另一半看了他的作品,自我代入什么的,觉得他写的角色就是自己,所以他经常交往几个月就分了。 祝鸪一听,那不行,几个月哪够啊? 林鸽最近又重新捡起了笔,每天都在楼上暗无天日地写,祝鸪就很自觉地不去打扰他。 林鸽那新的小本子里,明晃晃就是写的他,他看之前都要默念三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结果这货居然嫌他冷淡。 “老板,要是我写你就不来看我的话……”林鸽把笔一放“我就罢工了。” 祝鸪懵了,还有这样的? 林鸽把祝鸪拉回来,强行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以后没事就上来看看我好不好?” 那语气听着,还怪可怜的。 林鸽清楚祝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虽然到了他这儿基本软硬通吃。他偶尔态度软一点,祝鸪就拿他完全没办法,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祝鸪有时都看出来他是装的,恨得牙痒痒。 “你写东西旁边有个我,不分心吗?” “不啊。”林鸽弯起眼睛“老板是我的灵感源泉。” “去。”祝鸪红着脸啐他,推开他手下楼去了。 他最怕听林鸽讲这些好听话,嘴上像抹了蜜似的,让他时常怀疑这个家伙在耍自己。 虽然上次中秋夜,林鸽和他说了不少,可他总觉得这个人还有事瞒着自己,甚至他说的那些可能是经过美化的。 -- 第45页 林鸽说他父母经常吵架,他小时候性格敏感自卑,常因为这些事做噩梦,后来没说几句,就催着满身伤的祝鸪睡觉了。 后来留在祝鸪家的几天,白天长辈在不方便,晚上洛因已经走了,林鸽就被安排到空房间去睡,所以两人都没说几句悄悄话。 回来之后林鸽主动调职,祝鸪就忙着整顿店里,忙完已经过了一周,他又不好打扰林鸽,就这样过去了大半个月,两人也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林鸽每次口头撩完就跑,耍完流氓又开始正人君子地表示证没办完,不能越界。 要换个脸皮薄,心思敏感些的,早被他这种忽远忽近的态度劝退了。 祝鸪头痛地揉揉脑袋,看见子雪和荒岛坐在楼下待客区。 “你为什么不能把这份工作辞了?专心陪我准备婚礼?” 祝鸪一愣,下意识缩回了脚步。 荒岛没看见他在楼上,安抚子雪的瞎话全让他听了去。 大致是说,他不是不想娶他,只是他也热爱这份工作,而且入职才没多久,就这么辞职老板不会同意。 祝鸪凭空背了一口锅,心里发凉。 哄了半天,子雪才不甘心地走了,祝鸪从楼上走下来。 荒岛看见他,惊慌了一瞬,马上又恢复如常,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祝鸪径直走到他面前:“刚才那个客人,怎么回事?” “就前阵子陪她去应付了一下家长……”荒岛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姿态非常放松“没什么。” “没什么人家让你陪她筹备婚礼?” 荒岛没想到祝鸪连前面的话也听到了,脸色微变:“我没想到她会假戏真做……” “那你就和她说清楚,断绝联系。”祝鸪极力克制自己的火气“或者你要辞职真的去结婚也随你,别拿我当幌子。” 荒岛还想再解释什么,祝鸪自认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不想再搭理他,转头去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洛因瞅着他灌下去一整杯冰水,小小声地问:“消气了没?” 祝鸪睨了他一眼。 “消了,我就跟你说一件更气的。” “什么?” 洛因拉着祝鸪上了楼。 “小楠失恋以后,最近整天来找荒岛,前几天还一口气预约了荒岛全部安排。”洛因肉疼地说“荒岛现在预约价格很高,那姑娘花了不少。” “我记得她说过她家境不好,有病人,还欠着医疗费。”祝鸪皱起眉“她哪来那么多钱?” 洛因摇摇头:“那我哪知道?我看到的就这些。” “而且……荒岛真的是作家吗?”洛因摸着下巴表示怀疑“我看他一天到晚都在和顾客聊天,也没见他动过笔。” 林鸽的习惯是手写后再录入,但现在的主流是用电子设备敲字,速度快而且方便修改,所以荒岛不动笔也不奇怪。 洛因又说:“哦,他的电子设备我见过,上面有一个表格,专门记录女顾客的喜好、生日啥的,贴了照片儿,特别详尽,联系比较密切的还有各种其他资料备注……瑞恩的资料库都没他全呢。这也是素材吗?我看了感觉毛毛的。” 别说洛因了,祝鸪听了也觉得心里发毛,之前他只是大概知道荒岛有个名录,没想到这么详尽,还分门别类。 “你留意一下,小楠预约支付的费用先放着,如果荒岛要提前取就告诉他资金出了问题,要等月底发工资统一结算。” “好。” 两人下了楼,看见菘蓝走进店里。 坐在待客区的荒岛起身打算迎接,菘蓝摆了摆手:“我找你们老板。” 祝鸪一愣。 上次那件事他从瑞恩那差不多问清楚了,知道菘蓝大概是对这个智能NPC有点意思。 她那时候刚到新城市安家落户,想必麻烦事也不少,瑞恩说这个客人是每天忙到后半夜给他打电话的,好像养成习惯了,天天都至少要和他聊两小时。 瑞恩不通情理,所以也不会往别的方面去想,但祝鸪他们听了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祝鸪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菘蓝直接说想买走瑞恩时,还是吓了一跳。 “不是,智能NPC商城不是都有卖吗?” 而且长相声音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一样。”菘蓝摇头说“你可能无法理解,可我就想买他,不然我再重新买一个给你们店打工?” 祝鸪想起菘蓝上次在花町小屋喝的酩酊大醉时,说还不如和智能NPC一起生活什么的,他喝了口柠檬水,组织了一下语言,谨慎地问:“你买走他准备养在家里?” 菘蓝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结婚。” 祝鸪差点没呛住,他咳了半天才缓过来:“领证?” “对。” “智能NPC不能领证吧?有法律效应吗?” “有啊。”菘蓝奇怪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这个项目我有参与研发,推出这个产品的时候就声明了,智能NPC是可以结婚的,只不过不能带回现实世界而已。” 祝鸪沉默了会儿才问:“你应该知道他是没有感情的吧?” “我知道。”菘蓝顿了顿,接着说“我不介意,没感情最好,不会打扰我工作。” 每个人需求不同,祝鸪也没再多问,直接约了个时间办转接手续。 -- 第46页 当天晚上,他搬着被子进了林鸽房间。 林鸽从书桌前回头看见祝鸪跪在榻榻米边铺被子,诧异道:“老板,你要搬过来跟我睡?” “嗯。”祝鸪抬头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嫌我冷淡吗?” 林鸽笑了:“那这也太热情了,你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怕什么?你还能吃了我?”祝鸪铺好被子,不客气地从林鸽书架上拿了本书,径自躺下翻开看。 灯光给祝鸪镀了一层柔光,他一手枕头,短发凌乱地散着,瞳仁被睫毛掩住,只盛了一点浅色的碎光。 林鸽放下笔:“我写不下去了。” 祝鸪懒洋洋地抬起眼睛,睫毛几乎在眼侧撒下一片阴影:“不是说不会分心吗?” “那是白天。”林鸽索性合上本子走过来,半跪在榻榻米边“晚上有人投怀送抱,就另当别论了。” 祝鸪默默拿着书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书那么好看吗?”林鸽轻推他。 祝鸪其实心里也没底,他不确定自己搬过来会发生什么。 上次有他在身边的时候,林鸽睡得很好,那时候他就有过这个打算,只是林鸽每天晚上都写到很晚,他怕打扰到他。 今天听他嫌相处的时间少,就干脆搬过来了。 祝鸪往另一边挪了点,让林鸽推不到他,接着假装看书。 “老板。”林鸽看着表面淡定的祝鸪,低声说“你耳朵红了。” 祝鸪一愣,林鸽已经起身了。 他拉上推拉门,忽然说:“该换个带锁的了。” 祝鸪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啪”的一声,灯关了。 乍一从白炽灯的光下转入黑夜,他的眼睛还没适应过来,即便窗外透进来一些路灯光,也看不清屋内情况。 祝鸪合上书,觉得整间屋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他低声唤:“林鸽?” 脚步声从房门口轻轻挪过来,但林鸽没回应。 祝鸪心里慌得要命,话音仍装得很淡定:“你突然关灯干嘛?又想装神弄鬼。” ☆、噩梦 林鸽依然不说话,他在榻榻米前跪下来,阴影笼罩在祝鸪脸上,保持着相反的方向,轻轻吻了他。 接着一掀被窝钻进去,抱着祝鸪静静地不出声了。 祝鸪心率也渐渐平复下来,半晌,他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又睡着了?祝鸪微微侧过脸,忽然有些恼了。 他又不是安眠药。 林鸽坐怀不乱的态度严重打击了他的自尊心。 祝鸪默默从林鸽怀里钻出去,离开房间下楼。 瑞恩在通讯设备旁守着,祝鸪和他打过招呼,装了点冰水,忽然听见他说:“主人,那个客人好几天没打电话过来了。” 祝鸪知道他说的是谁,动作一顿,把菘蓝要买走他的事告诉了瑞恩。 祝鸪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把瑞恩转手给菘蓝,对他来说就相当于是员工结婚了而已,他到这会儿才想到,自己没问过瑞恩的意见。 虽说瑞恩根本没有感情这东西,而且智能NPC的出厂设定是,回报给对方同等好感度。 也就是说,如果对方捅瑞恩一刀,他会捅回去,感情也是同理,瑞恩会把菘蓝喜欢他的程度精准地反馈。 但这种感情在祝鸪看来就相当于没有感情。 “你愿意和那个女客人结婚吗?” 瑞恩没两秒就给出了答案:“愿意。” 意料之中的答案,瑞恩接着说:“她很喜欢我。” 祝鸪大概猜到这是瑞恩根据她的行为分析演算出来的结论,他嚼碎一块冰,犹豫了片刻:“那你帮我分析一下,林鸽他……” 话到嘴边,祝鸪又觉得难以启齿。 但瑞恩已经推算出来他要问什么了:“林鸽喜欢你,程度无法计算。” 祝鸪一愣:“无法计算是什么意思?” “没有比对案例。” 确实,林鸽和花町小屋中其他员工都是正常交往,没法对比。祝鸪本来也没指望真能算出什么答案,他嚼碎了杯子里最后一颗冰块,转身要走。 “在你之前,林鸽有过一次订婚,但无法作为案例进行比对。” 祝鸪蹙眉:“什么?” 瑞恩说,林鸽在现实世界订婚过一次,是商业联姻,后来他家曝出丑闻,又被竞争对手落井下石,导致破产。婚约就取消了,而订婚的双方并没产生感情,所以不能作为案例比对。 当时那件事上过报纸,所以瑞恩资料库里收集了这部分资料,正好和林鸽的信息对得上。 之前没人问起,瑞恩就没有提过这件事。 瑞恩的资料库虽全,但也不会特意去收集一些普通百姓的信息,所以此前祝鸪一直以为林鸽和自己一样名不见经传,在他那里应该也是查无此人的。 没想到这一问,能查到的资料还不少。 比如当年被曝出的那件丑闻——林鸽的父亲有暴力倾向。 林鸽父亲从商,在外自然要维护形象,所以他施暴的对象就只能是……家庭成员。 林鸽母亲产子以后,曾患过产后抑郁症,据说几次自杀都被抢救回来,之后身体一直都不好,大约在林鸽七八岁的时候,查出了糖尿病,她过世没多久,就曝出了那桩丑闻。 奇怪的是,林鸽父亲的产业虽然倒闭了,但事后因此失业的员工一分工资都没少拿,还得到了额外的赔偿,这笔钱是一个基金会出的,之后没多久那个机构也销声匿迹。 -- 第47页 在丑闻曝光遭到彻查之后,林鸽父亲的大量违法交易也浮出水面,其中甚至还牵涉几起毒品走私案。 他人没死,但牢饭管够,能吃一辈子。 而林鸽从不掺和他父亲的生意,原本就行事低调,在这起事件中也只是扮演一个边缘角色。 有部分想采访他的记者在他家门口蹲守好几天都没堵到人,之后渐渐也就没人再关注他了。 而祝鸪这个从不关心时事热点的,更是连当年那件事都没半点印象,毕竟在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每天都不断有更劲爆的消息推翻前一波浪潮,这种商业新闻关注的人原本就不多,没几天就石沉大海了。 只有当事人会一直记得……也许还会长年累月被噩梦纠缠,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还有部分花边新闻,可信度无法估计,说是林鸽不愿意接管他父亲的生意,一直游手好闲,原本和他家联姻的那个企业老板曾经问过他,他自称在写文章,但写的内容不便透露。” “之后有人怀疑,流出的那部分曝光丑闻的手稿就是他写的。但这种猜测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产业的继承人就是他,即便他不接手生意,只要不随意挥霍,那笔资产也够他安度余生了。他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还有吗?”装过冰块的杯子外壁一片冰凉,祝鸪手心温度骤降,寒意传遍全身。 瑞恩摇头,表示自己这里没有更多资料了。 祝鸪上楼,推开林鸽的房门。 他才离开没一会儿,噩梦又找上林鸽,他浑身冷汗,猝然睁眼从床上坐起,在门外透进的灯光中摸索着从枕头下翻出纸和笔。 半晌,林鸽停下笔,才发现祝鸪一直静静杵在门口看着他。 “写完了?” 林鸽放下纸笔,沉默良久,应了声:“嗯。” 祝鸪走进来,半坐在榻榻米边,低声问:“我可以看吗?” “我……”林鸽握住祝鸪的手,发现这次他的手居然比自己还要冰,怔了片刻。 “我不喜欢自己记的那些东西,所以不想让你看。” 噩梦、阴影、沉重的回忆,他每一次记录下那些致郁的文字,都在撕开自己的伤疤,他有时怀疑自己与噩梦缠斗过久,也成了噩梦。 平淡生活的喜悲他感受不到,糖果是苦是甜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那就不看吧。”祝鸪帮他把纸笔塞回枕头底下,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鸽心里长久未动的弦忽然一紧,伸手抱住他,声音很轻:“你别生气。” 祝鸪没说话,轻轻咬他耳朵。 祝鸪曾经嘴炮说要办了他,但从没主动做过任何亲密举动。 林鸽一怔,捉住了那只解他衣扣的笨手,把祝鸪双手制住,不让他乱动。 “没领证,是吧?”祝鸪抢在他之前开了口“林鸽,你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给不了任何人将来吗?” 以前他知道拥有的一切迟早会被他自己一手推翻,所以不敢许诺,也拒绝任何亲密举动。 现在他孑然一身,只剩下之前攒下的积蓄,就更不敢了。 没房睡山洞那句话,其实他是对自己说的。 祝鸪有和睦的家庭,还有花町小屋,林鸽不希望自己反而成为他生活中唯一一道阴影。 在家暴丑闻东窗事发之后,他就封笔了。之前的作品他都收藏着,只是从来没翻开看过,虽然外界对他的书评价很高,但他早就厌倦了记录苦痛的笔,也厌恶写出噩梦的自己。 沉沦了这么久,忽然遇上这么一个人,林鸽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向你道歉。”祝鸪低垂着羽睫,声音压得很轻“之前我说的太轻松了,我没想过有很多人连平凡地长大都做不到,但我说……只想过平淡的生活也是真的,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就足够了,你不用那么辛苦。” “你的事我听说了。” 林鸽放开了祝鸪的手:“听说了……什么?” “你的……”祝鸪不想揭他伤疤,话到嘴边换了一句“你的婚约。” “你居然背着我和别人订过婚。” 林鸽听到这,就大概清楚祝鸪都知道些什么了,也看出来他是在假装吃醋想盖过这件事。 “鸪鸪。”林鸽这么一叫,祝鸪额头条件反射地冒起一根青筋,他从小最怕听他妈这样喊自己这个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的小名。 看他炸毛,林鸽声音里忍不住带了点笑意:“有没有人劝过你,找对象要找家庭和睦,父母恩爱的。原生家庭和童年阴影是人一生难以摆脱的桎梏,不缺爱的孩子才懂得怎么爱别人。” “看出来了。”祝鸪说“你就一点都不懂,只知道撩完就跑。” 林鸽一怔。 “那又怎样?我懂不就好了?”祝鸪一摊手“照你这么说,世界上原生家庭不和睦的多了去了,谁还谈恋爱?” “就算……就算那阴影真的一直跟着你,也不是你的错。”祝鸪抱住他“别责怪自己。” 林鸽沉默良久,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老板,你那个任务清单呢?” “在这。”祝鸪从兜里摸出任务清单“怎么了?” “还剩多少?” 林鸽气息有些沉重,祝鸪大概猜到他在忍耐什么,伸手拨他扣子:“非要等到领证吗?” “嗯……嘶。” -- 第48页 林鸽应到一半,衬衣被祝鸪直接撕开了,他一手绕着腹肌摸到腰间,探身吻上去。 “领什么证,以前同性婚姻没通过的时候人上哪领证?”祝鸪轻轻咬了一下林鸽的下唇,把他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少废话,老子忍你很久了。” 林鸽呼吸陡然急促,制住他乱动的手,吻着他压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抱歉断网来晚辽…… ☆、冒牌货 第二天一早,洛因看着一桌精致的早餐,再看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淡定地站在桌前的林鸽,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问:“你,你做的?” “嗯。”林鸽从桌上多夹了一个蛋放进盘子里,准备上楼,阿鹉和苍木也正好从楼上走下来。 苍木看见林鸽,再看看桌上的早餐,咳嗽了一声:“那个,昨天你房间动静有点大。” 洛因一听就明白了,恍然道:“难怪今天鸪老板没下来做饭。” 林鸽倒是不介意,垂眸轻笑了声:“你们当着我随便说,千万别调侃老板。” 他会炸毛的。 几人心照不宣地“咳”了两声,纷纷表示理解。 林鸽端着托盘回了房间。 祝鸪躺在榻榻米上,昨天被汗浸湿的黑发散乱在枕边,睫毛长得不像话,衬得他睡着的样子格外安静。 林鸽把托盘放到桌上,坐在椅子上搭着腿,一手支着下颌端详自己恋人的睡相。 他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睡得很安稳,从来不翻身,也不乱动。两人睡着的时候林鸽抱着他,醒来手臂都压麻了,发现他还在自己怀里。 祝鸪一睁眼就看见对面那人痴汉似地盯着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刚准备起身,就被一阵剧痛扯回去。 祝鸪闭了闭眼,不睁开了。 林鸽笑着过去扶他:“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祝鸪甩开他手,用被子蒙住脸。 “昨天是谁主动招惹我的?”林鸽把手放在枕边轻轻敲了两下。 祝鸪不理他,好像准备就这么用被子闷着羞愤自尽。 就在这时,洛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鸪老板,不好了,楼下掐起来啦。” 祝鸪猛地掀开被子。 子雪来找荒岛,正好撞见他在和小楠聊天,内容非常暧昧,气得当场给了荒岛一巴掌。 小楠一时分辨不出这是个什么情况,吓得小脸煞白,躲在一边不敢说话。 祝鸪下楼时林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子雪知道自己被荒岛欺骗,拿起水杯浇了他个透心凉,拎起包就走。 只剩下小楠还有些不敢相信,垂着脑袋,眼神从严严实实盖着额头的刘海缝里望过去:“你真的答应过要娶她?” “没有,是她自作多……” 荒岛解释到一半,林鸽“砰”地一声把手里的咖啡杯放到桌上,再缓缓移开手。 祝鸪居高临下望过去时,看见咖啡上浮的图案是一只小豹子,脚步一顿,想起昨晚林鸽在他耳边呢喃的话,脸色微红。 林鸽本来叫他不用下来,事情他来处理,但祝鸪放心不下,就出来了。 这会儿看见子雪已经走了,只剩下荒岛和小楠。荒岛本来就心里有鬼,被林鸽刚刚那一下震住了,而小楠已经完全没心思关注其他,只有林鸽发现祝鸪在楼梯上,他摇摇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祝鸪脸一红,默默缩回了房间。 他解决完桌上的早饭,林鸽也刚处理好上楼。 “怎么样?” 林鸽抱起祝鸪,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看见他浑身泛起薄红,才满意地不再逗他。 有林鸽在旁边看着,荒岛不敢再糊弄小楠,两人对质,把事情一五一十地捋清了。 原来小楠加了荒岛留给她的联系方式,这姑娘平时话不多,总唯唯诺诺的,失恋了心里憋一肚子委屈也不敢说,荒岛一直耐心开导她。 小楠是单亲家庭,从小父爱缺失,容易被感动,依赖别人,一来二去就喜欢上荒岛。 而荒岛来者不拒,暧昧的态度让小楠误以为他也喜欢自己。这姑娘默默地为荒岛做了不少事,不仅买下了预约,还送了他不少礼物。 “这……”祝鸪一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让荒岛把东西都退给人家,还好预约费用我扣下了,到时候一起还回去。” 林鸽没吭声,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文件袋。 “这是什么?”祝鸪接过来一看,里面有照片、文件和一个移动硬盘。 “我这段时间收集的,荒岛冒充清池的证据。” 祝鸪一怔:“他是冒牌货?” “嗯。”林鸽附在他耳边说“不过,这些证据还不够。” “你怎么知道的?” 林鸽轻笑:“他冒充我,我怎么会不知道?” 祝鸪感觉自己大脑停转了,好半晌,才恢复一线清明。 他看的那本书,是林鸽根据自己母亲的经历撰写的。 “你……”祝鸪右手下意识抓紧了林鸽腰间的衣服,被他带着往下探,才被滚水烫了似地缩回来。 祝鸪一时又恼又乱,急得想跑,刚站起身,一个不稳又摔回了林鸽身上。 林鸽弯着眼睛问:“我什么?” “你……”祝鸪干巴巴地憋出来一句“写挺好的。” -- 第49页 林鸽从桌上的书里抽出那本小本子,低笑着翻开:“我也觉得挺好的。” 说完,附在祝鸪耳边:“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祝鸪一眼瞥见那本子上的内容,脸都要烧起来了,赶紧制止了这个流氓不要脸的行为。 当晚夜谈时间,祝鸪把荒岛单独叫到一边谈。 林鸽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其他人也围坐在桌边,时不时看一眼那头的情况。 他们听不见祝鸪和荒岛说了什么,洛因忍不住小声八卦:“你们说,荒岛这么做图什么啊?” 除了林鸽和祝鸪,其他人都还不知道荒岛是假冒的。 阿鹉附和:“是啊,没想到他是这种人。光一个小舒我都应付不过来了,他怎么做到一口气撩那么多个的?” “他还有个表格专门记名字资料的,估计也是怕自己搞混了。” 苍木叼着烟,微微眯着眼吐出一个烟圈,故作深沉:“这种人多的是,有天然渣的,也有被渣过,自己也成了渣的。还有人专门开了一门课,教人怎么骗年轻姑娘。低端点的骗钱,最可怕就是这种不缺钱的,衣冠楚楚还体贴多金,让你走在路上都以为天上掉馅饼了。” 荒岛就是后者。 祝鸪和他谈了一会儿,发现他简直不可理喻,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自己的火气没把他揪起来揍:“你他妈吃饱了撑的是吧?” 荒岛破罐子破摔,已经懒得再维持端方君子的表象,表示自己就是喜欢看姑娘为他失去理智,完全受他掌控。 祝鸪想起林鸽叮嘱他暂时不要让荒岛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深吸了口气,尽量保持声音平静:“为什么?” 荒岛看祝鸪这幅气急败坏又拿他毫无办法的样子,仿佛受到了某种取悦,端起茶水啜了一口,大方地和他分享过去:“三年前,我女朋友给我戴了个帽子。” “当时我全部心思都在她身上,只要她开口,就是天上的星星我都摘给她。结果呢?她劈腿了一个又矮又丑的……”说到这,荒岛不忿地捏紧了杯子。 “所以呢?这跟你渣别人有什么关系?”祝鸪简直要被他神奇的脑回路气炸了“你这么能耐,怎么不去把她追回来再甩了?” 另一边,洛因问苍木:“你好像很有经验啊老哥。” 苍木在烟灰缸里拧灭了烟头:“以前我也被渣过,了解一些。” 在座各位都是有故事的老哥,情感经历一片白纸的洛因默默噤了声。 阿鹉问:“那你不会也学过那什么……什么课吧?” “差一点,当时实在气不过。”苍木捏了捏拳头“后来一想,其他姑娘是无辜的,我就回去把那个插足的男的揍了一顿……关了半个月。” 洛因奇了:“你还把人家关起来啦?” “不是,我自己,看守所蹲了半个月。” 林鸽轻笑了声,放下杯子,去接谈完的祝鸪。 “无药可救。”回到房间后,祝鸪灌了一大杯冰水“我把他辞了。” 他一想到荒岛的目标是利用花町小屋客流搜罗的,心里就一阵发寒,而且他用的还是清池这个身份,冒充的是林鸽。 林鸽原本留下荒岛,就是想看看这个男人冒充自己做些什么,顺便收集证据。 祝鸪气消了,才想起来这茬,声音低了些:“我把他赶走,你是不是没法告他了?” “嗯。”林鸽应了声,手悄悄揽住他“老板是不是该补偿我?” “滚。” 一听林鸽那语气,祝鸪就知道他是在逗自己。 第二天,小舒陪着小楠找上门时,祝鸪把讨回来的礼物和钱都退还给她们,才从小舒那里听说,小楠的钱居然都是借来的。 ☆、圣诞节 荒岛离开花町小屋后,店内生意急转直下,好在原本的老顾客群体并未流失,每天仍有稳定收入。 这天是平安夜,林鸽一大早批发回来一箱苹果,慰问除阿鹉以外的单身员工们,剩下的留给他们接待客人时赠送。 接着就拐走老板出去约会了。 花花世界进入冬天,入目一片茫茫白雪,建筑物也多换上了暖红墨绿的圣诞色调,有些屋檐上的烟囱口挂着袜子。 林鸽穿着驼色的风衣外套,颈边随意搭着一条宽围巾,兜里揣着祝鸪戴黑色半指手套的手。 “松开。”祝鸪不自在地把手往外抽,奈何林鸽和他十指相扣,锁得特别紧。 路过的人并不知道那小小的口袋里在发生什么,看起来像是这个男生在奋力从斯文的青年兜里抢什么东西。 祝鸪感觉到几道异样的目光,默默放弃了抵抗,任由林鸽牵着。 林鸽手冷,冬天更是凉得像冰,又不愿意戴手套,祝鸪只好勒令他双手插兜取暖。 但林鸽想牵着他,最后就把祝鸪的手一起放进了自己兜里。 二人捡了一间咖啡馆窗外的露天位置落座,从屋檐下伸出手,就能够到徐徐飘落的雪花,窗上蒙了一层白霜,林鸽伸出手,在上面画了一只小豹子。 祝鸪肤色深,身材瘦高,瞳色又浅,近似兽瞳,睡醒时常常炸毛,发尾被太阳晒得有些焦黄,看上去确实像一只矫健的豹子。 从前不是没人这么形容过他,但让他忍无可忍的是,林鸽画的小豹子非常Q版,看上去像一只凶巴巴的猫。 -- 第50页 这会儿正是下午茶时间,服务员端上来咖啡、热巧克力和黑森林蛋糕,祝鸪伸手试了试杯身温度,就抓着林鸽把手贴到上面,恐吓他:“本来手就冷,还在结霜的窗户上涂,也不怕冻掉了。” 林鸽微微倾身,转而把祝鸪的手握在掌心,双手包裹着。 窗户上温暖童稚的字体写着“Merry Christmas”。 三点整,游街准时开始。 繁华区每逢节日,就会举办盛大的游街活动,其中圣诞节期间,从平安夜就会开始持续一周的游街。 NPC们有的扮成白胡子红帽子的老头儿,有的戴着一张假面,女士们清一色复古的蛋卷头,穿着荷叶边大摆裙,在热闹的大街上旋开一个个浪漫的圆圈。 姜饼人和太阳花玩偶没有视野,迷茫地迈着笨拙的步子在人堆里走来走去。 小丑手里不停抛接着彩球,滑稽的怪人拉着风箱,马车前端的假面公主一扬手,撒下漫天糖果雨。 祝鸪单手接下一粒,用牙咬开糖纸,丢进林鸽的咖啡里。 林鸽一怔,缓缓弯起眼睛:“小时候,我妈经常会说,她想离开这个世界。” 这是林鸽第一次提及自己母亲的细节,祝鸪无意识捏紧了手心里的糖纸。 “她想不开的时候,就会在咖啡里放一颗糖,或者吃一块巧克力,说是慢性自杀。”林鸽松开了祝鸪的手,端起加糖的咖啡吹凉。 过了一会儿,又轻声说:“老板,生活太苦了……还好有你这块糖。” 祝鸪听不得情话,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当场就忘了服务员的叮嘱,用吸管吸了一大口热巧克力压惊,舌尖都被烫得没了知觉。 他刷地站起身走向游街的人群,准备去和提小篮子的孩子们抢着捡地上的糖,顺便缓解一下尴尬,没防备被林鸽一把拉了回去,揪着衣领吻住。 身后是游街的人群,窗子后面坐着喝咖啡的客人,透过白霜上的小豹子,可以看见外面接吻的两个人。祝鸪浑身发烫,已经听见有调皮的小孩子在起哄,他们一边抛着糖果一边喊:“亲了亲了!” 祝鸪整个人已经成了一块滚烫的烙铁,林鸽放开他,伸手轻轻刮去落在他耳畔发梢上的细雪。 怕小孩子们笑话他,祝鸪不敢再去捡糖,默默地坐回原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小时候的事,时间匆匆流过,天幕暗下来,暖黄的路灯渐次亮起,映出周围漫漫雪光。 远处游乐园的摩天轮已经挂上圣诞彩灯,两人踩着雪漫步过去。 祝鸪还是第一次来繁华区的游乐园,入口不远处的圣诞树边摆着一颗半人高的水晶球,里面的泡沫雪不停扬起又落下,像一个正在经历暴风雪的圆形小世界。 售票小亭孤零零在立在雪夜里,两人买了票,在摩天轮下的长椅坐着等。 平安夜的雪不冷,只是越下越大,祝鸪的睫毛被染成白色,一眨眼就会抖落碎雪,沉得他有些犯困,靠着林鸽差点睡着了。 他被落在鼻尖的雪冻醒时,看见旁边的鸽子居然在看表,揉了揉眼睛。 秒针走过了林鸽设定的点,他站起身,牵着祝鸪走向摩天轮。 坐摩天轮的情侣多,但这会儿已经不需要排队,两人直接坐上一节小厢子。祝鸪还没醒盹,眼睛有些睁不开,他迷糊地问:“几点了?” “十一点五十五。” 这座摩天轮从底部升至顶端的时间是五分钟。 林鸽怕他感冒,在祝鸪睡着时把围巾脱给了他。 祝鸪进了暖和的小空间反而更想睡觉,往围巾里一缩,靠在林鸽肩上。 睡梦中冰凉的手一直紧牵着他,祝鸪是被周围剧烈的一震震醒的,他意识到摩天轮就要升至顶端,刚刚睁开眼,睫毛就扫在林鸽脸上。 温热的呼吸传递过来,祝鸪伸手揽住他,听见远处钟塔悠远的钟声响了三下。 零点过了。 摩天轮缓缓下落,林鸽微喘着离开,眼睛里有碎雪般的笑意:“圣诞快乐。” 也许是系统也知情知趣,不想打搅恋人的兴致,直到他们离开摩天轮,才响起提示音,提示任务完成。 但完成的只是繁华区摩天轮打卡的任务,并没有要求玩家在摩天轮上接吻。 祝鸪记得他抄任务清单的时候也没看见过这一项。 “你刚是在掐着秒表算,几点上摩天轮能在顶端跨零点吗?” 林鸽“嗯”了声。 祝鸪沉默半晌。 他不懂浪漫,其实不大能理解林鸽做这些事的心情。 “老板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林鸽轻声问。 祝鸪摇摇头,摸出兜里已经全部完成的清单:“我只是在想,圣诞节领证的话,以后我们是过圣诞节还是过纪念日?” 于是圣诞节的后一天,他们才去领了证。 花町小屋升为三级店铺后,挤上了流动平台的热门店铺首页,客流量大幅上升。而且接手这类业务的店铺只此一家,所以偶尔还有繁华区和其他城区的顾客慕名而来。 一切仿佛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祝鸪正打算打理三级店铺附带的小院,走进院里,看见苍木蹲在圆石桌旁,脚下一地烟头。 苍木平时就烟不离手,但不会一次性抽这么多,祝鸪停下来,问了他一句,才得知星草很久没来店里了。 -- 第51页 苍木是后来的员工,不认识哪些是星草带来的朋友,星草又是点卡玩家,离了游戏就联系不上。 他这一提,祝鸪也觉得奇怪,不止星草,好像最近连星草带来的那些朋友都很少来。 两天后,他碰见一个认识星草的客人,就拦下她打听情况。 “那孩子前段时间出了车祸,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祝鸪一愣。 客人说,星草是个盲人,只能在全息投影的游戏世界里视物。长年在黑暗中生活,使她除视觉以外的感官都非常敏锐。 能看见世界以后也格外珍惜,每一处小角落在她眼里都有可爱之处。 看够了黑色,所以偏爱明亮鲜艳的色彩。 想要画画,是为了把她看见的这一切保存下来。 她家境普通,很小就被家人送到了疗养院,全息游戏的点卡是疗养院为盲人申请到的福利,但每个月只有十个小时。 星草的导盲犬从小陪她一起长大,就在前一阵外出时被狗贩子偷走了,她寻找途中没有导盲犬引路,看不见红绿灯,出了车祸。 ☆、清池 “她……如果真的醒不过来了……”苍木蹲在圆石桌边,长茧的手抖得厉害,几乎夹不住烟。 “一开始我总嫌这姑娘笨,一点就通的东西要和她说半天……我说她配色糟糕,辣眼睛……还说她连最简单的线条都画不好……可她还是高高兴兴地问我:‘大叔,今天我们画什么?’” 苍木手里的烟掉在地上,他渐渐平静下来,用鞋底捻灭了火星:“她真的一点天分都没有。” “可是……如果她就这样消失了,再也没有人知道,有个盲人小姑娘很喜欢画画,想把她看见的世界留在画里。也没有人知道她多想看见这个世界。” 星草比很多盲人幸运,她生在全息的时代,其他玩家用来消遣的点卡,是她得之不易的“三天光明”。 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她第一次看见色彩,看见自己的样子,看见曾经只能尝到甜味的棉花糖——原来是一朵粉色的云团。 她在这里像无数普通人一样生活,就像每一朵奔流在时间长河中的小水花。 在花町小屋员工中,苍木是最后陪伴星草最久的,他每天教星草画画,看着这个毫无天赋的小姑娘笨鸟勤飞,好不容易学会扑棱几下翅膀,就中了猎/枪的子弹。 他连带血的羽毛也看不见,只能从旁人口中听说,用自己并不丰富的同理心试图感受深陷黑暗中,失去指引和伙伴的绝望。 他甚至忍不住去想,在汽车射灯的茫茫光明中独守黑暗的星草,听见刺耳刹车声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 她在担心自己的小狗吗?自己的画没有人看见,她会不会很遗憾?或者她……能有那么一瞬间想起自己这个半吊子老师吗? 林鸽的墙上还挂着星草送他们的画,画上的两个小人手牵着手,可惜她看不见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妖怪。”祝鸪抓了把头发,像有一团阴影堵在胸口,驱之不散。 然而没有时间供他伤感,星草的噩耗未平,花町小屋又出了变故。 三级店铺是一道分水岭,假如将一二级店铺比作小旅店,拥有专业资格证明的三级店铺格调就直接升到了五星级酒店的水准——虽然祝鸪觉得那些证明非常不靠谱。 三级以上的店铺在花花世界可以享受更多的广告和客户渠道,而所谓人怕出名猪怕状,开店也是如此。 花町小屋业务特殊,只是小店的时候就隔三岔五纠纷不断,一跃蹿上热门店铺以后,各种各样的投诉、骚扰和恶意抹黑屡见不鲜。 但都没掀起什么风浪,直到荒岛实名举报了店面。 他原本以清池的身份在花町小屋工作时名声大噪,几乎来过这里的客人都知道他,他刚被辞退那阵,还有许多老顾客问起。 员工们不好说荒岛做了什么,只说他走了。 结果荒岛离开后,居然悄悄买下了老城区一家店面,自己开了一间经营模式相仿的店铺,依然打着清池的招牌。 还倒打一耙,拐弯抹角地和客人抹黑花町小屋,暗示自己被赶走是因为发现了他们一些暗箱操作,赚黑心钱做假账。 久而久之这个消息传开了,很多客人都向着荒岛那边,不再光顾花町小屋,甚至背地里都议论纷纷。 花町小屋的评论区里很快塞满了恶评和差评,店铺业绩和风评一落千丈,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只需要短短十几天。 即便店里生意惨淡,光处理漫天飞的流言都够祝鸪头疼了。 与此同时,清池的一级店铺挤满了人。 黑发的青年一手插兜,倚在店门外静静看着店门口的公告牌。 他第一天来到花町小屋的时候,那里也杵着这样一块牌子,瘦高的男生肤色很深,说话时露出编贝般整齐的牙,干净矫捷,气息温暖。 他回头时低垂的羽睫扑簌着,把自己烙进了浅色的瞳仁里。 那时他忽然想在那人眼里占有一席之地。 后来这点肤浅的好感不知怎么,慢慢不受控制了…… 荒岛在店铺里接待客人,他看见窗外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手插在兜里,另一手拿出相机,好像对着他的店和店门口的公告牌拍了几张,转身离开。 -- 第52页 荒岛莫名一阵心悸,可转念一想,花町小屋的人来拍他的店面,无非是想要对付他。 他之前做的那些事,都是别人自愿的,他没有强迫也没有教唆,而且还没造成什么重大伤害就被发现赶出来了。 严格来说不可能就那件事拿他怎么样。 自己占了先机,就算他们要把事情抖出去,他也可以说是花町小屋狗急跳墙倒打一耙,到时候就算他的生意受到影响,也不会太严重,而花町小屋的声誉就难保了。 毕竟……他有清池这个身份,没人会认为他有必要给一家小店泼脏水。 而且荒岛假扮清池并不是毫无根据。他朋友曾经与清池交接过出书的事宜,荒岛就是从他口中听说清池是个男人,而且已经决定封笔不再写作。 据说清池本人并不认可自己的作品,所以这么多年从没出面过,似乎也不打算借这个笔名做事。 正好便宜了他。 为了让这个假身份看起来可信,他还特地借来了清池的一些原稿和笔记,把清池的每本书都仔细读过一遍,编出一套无可挑剔的说辞。 连他的穿着和发型都是刻意按照一个情感细腻的男作者形象打造,有时候骗人骗的,连他自己都信了。 他甚至还动笔写过几篇小文章,只可惜清池那种风格刻意模仿不来,要切身体会婚姻中的无奈痛苦,被情感束缚的挣扎,也实在太为难他了。他只热衷于玩弄感情。 林鸽回到花町小屋时,祝鸪正坐在吧台边,仗着自己牙口好嚼冰块。 那声音洛因听着都牙酸,他躲在通讯设备旁,瞟了一眼上面显示的大量匿名信息,全是造谣抹黑他们的。 他悄悄瞄了一眼浑身笼罩着低气压的老板,没敢再给他汇报这些。 看到林鸽,好像见着了救星。 “鸽老师!你可回来了……”洛因说着,迈着小碎步离开吧台,小声和林鸽说了情况,就上楼去了。 祝鸪抬头看了林鸽一眼,没精打采地伏在吧台上。 员工在的时候,他还得挺着腰板,不然在花町小屋这一片风雨飘摇的气氛里,就没有一根主心骨能撑得起场面。 其实他自己本来脾气不好,看到那些谣言早就气炸了,只是一直按捺着没发作。 这会儿看见林鸽,才稍稍放松下来。 机会难得,林鸽不客气地伸手揉了几把自家老板的头发。 手感蓬软,还带了点炸毛怪特有的毛躁。 林鸽微微弯起眼,从兜里摸出一块牛奶巧克力。 这是他现在最喜欢的巧克力口味,原因就是它的颜色光泽和某人的皮肤特别像。 而且上次中秋夜,祝鸪在现实家里洗澡的时候,用的是牛奶沐浴乳,干净温暖的气息。 祝鸪听说了林鸽给自己起的各种花名,当场炸毛,感觉不止咖啡和巧克力,自己以后连牛奶都无法直视了。 他觉得林鸽表达偏爱的方式非常有问题,哪有把自己恋人比作各种食物的? 祝鸪抬眼瞟见林鸽掰下一块巧克力,额角就暴起一根青筋。 林鸽斟着笑轻轻咬下方块的一角,唇边沾了点痕迹,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烙在祝鸪眼里就带了点别样的颜色。 他恼得把头埋进臂弯里,一时忘记了花町小屋的那些烦心事。 林鸽见祝鸪不抬头了,拿起私人通讯器,给一个ID发消息。 没多久,那头传来回复,林鸽看了一眼,收起通讯器,轻声说:“没事了,老板,很快就会过去的。” 祝鸪没听见,他这几天精神一直紧绷,趴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鸽给他披了一件外套,取出相机,把刚刚拍下的照片里,宣传清池店铺的公告牌那一张拷贝出来。 其实要起诉荒岛,林鸽手头的证据早就够了,他只是在等这个假清池控制不住自己的野心。 荒岛顶着清池的名头收获了太多好处,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早晚会用这个假身份牟利。 而一旦涉及商业用途,他冒充清池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荒岛不是不知道这么做的风险,他顶着另一个人的名字这么久都没被人识破,渐渐地,或许连自己也忘了自己是个冒牌货。 三天后,“清池”的店铺被查封,店主荒岛被管理员带走,送上法庭。 出面指证的是小楠,而证据则是清池本人提供的,他没有出面,只是上交了自己身份的证明。 同时小楠的证词也揭露了荒岛被辞退的原因,同时洗清了抹黑花町小屋的谣言。 此事带来的影响仍未完全消除,但至少店铺能够正常运作了。 在一切沉淀下来之后,这起风波所带来的关注度居然带动了客流量,让花町小屋走了一波“黑红”路线。 …… 半年后。 和风城老城区,花町广场。 清池的签售会上,这座广场的所有人,年轻的老板跟在缓慢前进的人流后方。 排在他后面的男人三十出头,拿着清池的新书,新书的封面是一副笔触稚拙的画,画的是老城区游乐园,画上两个小人手牵着手。 画得并不好,但无端有一种,笨拙又温暖的感觉。 苍木没想到星草的画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呈现,他忽然有些哽咽。正在这时,他的好友列表弹出一条消息:大叔,医生说我情况刚刚稳定,不能玩太久。听说我的画儿印在书上啦,真的吗?你能帮我先买一本吗? -- 第53页 苍木一怔,排在他前面的老板已经拿着新书站在了清池面前。 林鸽一推黑色的细边眼镜,翻开封面,在扉页上签了一行字——“祝鸪,我爱你。”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