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世无双》 分卷阅读-筱余南 到底是如火焰般炽热,如大风般狂烈,还是如泉水般平静。 任箫吟仿佛就是一湖水,甚至是一湖死水,激不起一点涟漪,却又能让人沉沦。 作为忠臣,到底忠的是君主还是国家? 嫡和长两个字如同两块大石,丢下去的时候砸起了惊涛骇浪,表面虽然平静如初,可心里总归是被压着难受。 忠义,道义 总会让人在不经意间,跌入万丈深渊。 腹黑洁癖君子动手不动口 病弱温润君子动口不动手 隔壁陌上人如玉一个时间线,这个晚一点,视角不一,兄弟篇。还是那句话,虽然特别喜欢护弟弟,但真的不是放纵了,而且就是纯真的兄弟情~一周更星期六休 预收文《叙明》百合求收藏 简介 听说在京城 城北有个小姐,英姿飒爽 城南有个姑娘,唱功精湛 月光下惊鸿一瞥,仿佛看见了天上之仙落人间 夜色下抬头一望,好像看见了披月而来的将军 琼楼遇,逢玉宇 姑娘的舞很好看多谢小姐夸赞 她的戏,她听;她的路,她陪 不管是烽火连天,还是奸人内患 撷兰苑仍然未变 一人唱戏 一人听曲 1v1 英姿飒爽狂霸拽大小姐 柔柔弱弱白切黑戏班主 内容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停玄任箫吟 ┃ 配角:任林晏一群人NPC ┃ 其它:哇哦 一句话简介:哇的一声哭出来 立意:不要自闭 梦惊醒 黑,好黑啊,什么都看不见。 仿佛这一个诺大的空间中就只有黑暗,甚至是自己也被这黑暗给吞没,裹挟其中。 黑暗没有变化,可四面八方却突然出现了许多零零散散的声音,像一片洪水一样,向他涌来,又急又猛。 谁?谁在说话? 像是在回答他一般,那些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箫箫,走,别让你父亲看见你! 要去哪? 任箫吟!你是嫡长子,你要记得你的职责! 职责 公子夫人去了! 新帝,新帝登基了! 好吵。 仿佛这些还不能如了它的愿,就像是一块玻璃在他面前打碎,那些碎片都分割成了一个个不同的画面。 水池,卧房,厅堂。 父母无数次的争吵,房间里物品碎裂的声音,时不时传来的哭泣声。 亦或者是竹板落下的拍打声,滔滔不尽的水声。 让他陌生,可又如此熟悉。 在他眼前不停的闪动着,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往下推,直到身边全都是冰冷的池水。 四周又渐渐暗了下去,那仅剩的一点光明,最终也耗尽了。 他在一点点的往下沉,令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任箫吟。 谁?谁再叫我? 任箫吟猛的从睡梦中惊醒,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样子。 嘶又来。 任箫吟轻轻念叨一声,坐起身来用手撑着额头,颇有些急促的喘了几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梦太真实的原因,任箫吟大早上刚从床上起来,就有一种头重脚轻之感,脑袋里晕乎乎的。 梦里那个是谁? 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先前梦境中的一切事物都变得零零碎碎,甚至有些像是掉落在了时间的渊源里,让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是最后的那一声叫喊,还有在尽头隐隐约约的身影,却让他记得尤为清楚。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外面一片看着灰蒙蒙的,只有那极少数的一点光辉,在清扫着世事的尘埃。 屋子里也让那几点阳光挤了进来,随即消散在屋子中,倒也是明亮了几分。 任箫吟一瞬间有些恍惚,一时间竟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做什么。 想来真的是头疼的厉害吧。 在床上稍稍愣神了几分钟,任箫吟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将头发拢到后面,慢慢悠悠的下了床。 不过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仍然是有一瞬间的脱力,整个人重心不稳,好在是扶住了边上的床架,这才没有跌倒。 天亮了。 任箫吟望向窗外,太阳像是终于冲破云雾,渐升渐高,终于高高悬挂在了天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地才有了光亮。 危。 任箫吟站在窗户前,并未转身,只是看着外边已经被光辉洒满的房屋,像是在对着空气说些什么。 主子。 他这轻飘飘如风一般的话,竟然真的叫来个人。 那个被叫做危的男子,半跪在地上,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蓝色的便服,两侧配着短刀,头发束起,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利落。 那事查的怎么样? 任箫吟半转过身,一只手搭在窗台上,身上穿着的还是一身白衣,长发如瀑布一般散落在他肩上,虽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却看那眼眸微垂的模样,却给人一股静谧之感。 危皱了皱眉头,似是有些艰难。 无妨,你说便是。 他的声音似乎也同人一般,就像山间的流水,不急不缓,从中听不出多少情绪,永远都是淡淡的,却也不让人反感。 属下无能,未能将所有全部查出,只是探得一两点风声 说到这儿,他似是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最终还是开口道:那位,并不是个善茬。 任箫吟并没有太大的意外,毕竟那个人确实不好对付。 任箫吟坐到桌边坐下,危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主子,虽然并未查明那群人的目的,但却探得了他们和朝中人的关系。 任箫吟眼光微动,朝他做了个手掌往上抬的动作,示意他起来说话。 危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并未多言,只是站起身来,自觉得向后撤了一步:景帝生母,便是那其中之一的同源。 如此看来,陛下当真用苦良心。 任箫吟细细想着他刚刚说的话,然后已经空了的杯子拿在手中把玩。 是,或许还是为了正名。 异想天开罢了。 陈景帝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除了他自己知道,其他的一些人乃至是百姓,对他的印象都只有一个: 名不正言不顺。 因此当今圣上倒是最注重名正言顺,只可惜,他早已没办法将一块被墨水染污的布料给洗干净了。 任箫吟估摸着,这信息是在一个月前流传出来的,今日早朝恐怕就要提及此事。 又得费一番口舌。 危站在边上,突然窗口似是又有一道影子闪过,危转过身去查看,再回来时手中已然多了一碗药。 主子。 危将药递上去,任箫吟看着面前这一碗冒着热气,甚至还没入口就能闻到一股苦味冲鼻的药,不由得皱了皱眉。 也没有伸手接去。 危看着面前见怪不怪的场景,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抬头看了一眼任箫吟:主子,二公子之前吩咐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任箫吟给打断,手上端着的那碗药也被他接了过去,凝望片刻,最终仰头一饮而尽。 小兔崽子。 任箫吟在感觉到口中苦涩的时候,默默在心底骂了一句。 艰苦的喝药终于结束了,任箫吟的眉头被抚平,又变回了原来那般淡如水的模样。 陈景帝不会有这么大能耐的,他纵然是能谋善略,某些事情上却还是太过鲁莽。 任箫吟的目光转到床边上放着的一本书:他没这么大的本事,让三族都乖乖听命。 危有些惊异,他们不是谋士,也并不想多沾上朝廷的事,因此,对于这些政治上的事无法掺和太多。 所以主子的意思是哪怕是天下至尊的陈景帝,背后也仍然有人在帮他? 任箫吟轻轻地点了点头,但转而又像是想到什么,摇了摇头:或许这就是一个幌子,一个为他做掩护的事,有没有使臣,更甚是有没有入朝这一回事,恐怕都难说。 总归,让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宿,再多调查调查,我们不能落下太多。 是。 危刚要领命告退,任箫吟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儿,又叫住了他:对了,最近阿晏他如何? 任箫吟好歹是当哥哥的,多多少少还是要问上一嘴。 危转过身来,态度仍旧是恭谦:二公子近来一切安好,只是最近似乎常常往花烟楼去。 危话一说出来,瞬间就后悔了。 花烟楼虽然在某种意义上并不能是个正经的青楼,但好歹也是烟花旖旎之地,然不知道二公子去干什么,但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危瞬间没了话。 任箫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主仆两个人就这么一坐一站,四周静的可怕。 主子,恕属下多嘴,铆王府那边 任箫吟浅浅的抿了一口水:说。 世子近日也是常常出入花烟楼,大约就是在晚上熄灯那一刻。 咳咳 任箫吟听着这两个人的动态,不可置否的被水给呛到了。 危看着任箫吟咳嗽的模样,心里真是恨死了这张嘴,不过他仍然是在离任箫吟一米远的地方站着,光是着急却也没有上前。 嗯,没事儿。 任箫吟这十几年过来,咳嗽什么的都是算轻的了,对他来说,早就已经和家常便饭一样。 是,属下告退。 说罢,他就已经消失在窗边。 危离开后,屋子里又是一番寂静,任箫吟一个人待在屋里,偶尔只听得窗外有几声鸡鸣响起,便再无别的声音。 任箫吟起身到屏风后面,慢慢的换上了朝服。 花烟楼 他是该生气么,还是该把人叫过来大骂一顿? 就像一块石头跌入湖水中,仅仅是在落下去的一瞬间激起了涟漪,而后一点一点往下沉,又是云淡风轻。 确实也是废了他一番心思了。 任箫吟想着。 现在这么一个诺大的任府上,也就只有这个唯一的弟弟,还算是人间尚有温情在了。 她已经去了,十几年前就已经走了,如今就像整个任府一样冷冰冰的。 至于他 任箫吟走出来,抬起手来束好自己的发冠,心里却仍是停不下来思索。 他的屋子里并没有人,甚至是整个院落里都没有多少人。 任箫吟一方面是喜静,另一方面人多眼杂,若是让什么有心人混了进来,也容易出现什么岔子。 正因为如此,他的院子早上或是晚上都是没人的,所有的奴仆杂役,只有在白天到傍晚那一点时间才会来。 和他身边也并不缺人。 之所以费了那么大的心思,费了那么多年心力,无就是为现在准备的。 朱雀,白虎,青龙,玄武,四宿,便是他手中的一把刀。 只不过有些时候,独自一个人坐在院落里,空荡荡的,倒是有几分落寞。 啧。 好歹都是自己府上的人,做什么要这么警惕? 也许快了吧。 外面的阳光越来越亮,屋内也被照的透彻,街上也渐渐开始出现了人声,京城开始醒过来了。 任箫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手扶在额头上,像是在养精蓄锐,又像是在思索。 片刻,他推开门走出去,外面的阳光正浓,晒在身上也有丝丝暖意。 该上朝了。 见过大公子。 免礼。 任箫吟身上从来没有什么让人感到不怒自威的气质,和先前一样,待人有礼,平淡如水。 却也从来没有人注意好像有哪些地方,是错乱的,只知道任大公子,当朝尚书,从来都是那般的温柔。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公子世无双。 朝中臣 卯时刚至,百官来朝。 此时的天空虽然全全亮了起来,早便过了先前阴暗朦胧的时候了,可阳光洒在这空旷的街道上,却显得有些单调,见的,不过只有那几个人罢了。 任箫吟看着外头寂静的街道,前几日某些地方堆积的杂物,亦或是某些小贩的商铺,似乎都被清理了去,倒更是让人觉得空空荡荡。 任箫吟官至尚书,身上的官袍红的耀眼,头上的冠束得整整齐齐,余下的头发全部披散在身后,额前不见一丝碎发,他此刻靠在车上闭目养神,红白相生,倒是无双。 大人,陛下那边似是下了吩咐了。 高大的府门前,一个黑人立在门口,虽然是背对着,可是同旁的人比起来,他身上的朝服似乎更加华丽,甚至是衣袍上的紫金暗纹,不得不说倒是别具一格亦或者是有几分僭越之意。 如此明目张胆的站在门口,倒也是个不怕事的主。 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他这身衣服的意思。 不过他身后的人仍然是恭恭敬敬的弓着身子,向他汇报着这几日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旁意。 那人一只手负在身后,面容四是有些冷峻地听着,那一双好看的眸子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却时不时闪过一些陌生的情绪。 他身上的衣服固然华丽,可对她而言,同那些粗增大布并没有什么区别,反倒还有丝丝的厌恶。 这么说来,今日免不得,又要闹上一场。 他像是自嘲的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的念叨着,随即出了门,那一身黑衣也随之消失。 任府离皇宫并不算远,可是也算不上近。 纵然是地上十分平坦,但是马车还是止不住有些小的颠簸。 任箫吟倒是庆幸自己早上另外要乖乖喝了下去,否则现在若是头晕脑花的,上朝的时候,恐怕得被嘲死。 他素来都是睡眠极浅的,起的也早。 又行了一小段时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拦 住了。 任箫吟正疑惑,刚想掀开帘子,探出头去瞧瞧,可还未等他有什么动作,已经有一个人轻车熟路地爬了上来。 箫吟。 话语里满是溢出来的欢快,让人不觉亲近。 又来了。 任箫吟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仍然是靠在车的一侧,斜靠着,并没有看他,只是淡淡的开口:今儿又是什么事儿?是被徐大人赶出来,还是又被徐夫人教训了? 听这话说的,恐怕眼前这位爷不是第一次犯案了。 哎呀,他二老是什么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说你捎我一程也不会怎么样。 说话间,他已经凑了上来,一只手搭在任箫吟肩上,嬉皮笑脸的,好似个无赖:反正我俩同属一部,也方便对不?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任箫吟看着眼前乐颠颠的人,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2) 他低头浅笑一声,抬起眼来看着他,动作轻缓,抬骑一只手来轻点在他的额头上。 动作温柔的让人毫无防备。 你啊! 任箫吟仍然是笑着,手上却是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脑壳。 边上那人瞬间,哇呀哇呀的扶额大叫起来。 徐宥林,你还知道自己是户部侍郎,一大堆公务都留在那儿,自己人却跑了,嗯? 他的语气中虽然有责备之意,可是却听不出半分不快。 徐宥林看着他这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头上还隐隐传来丝丝阵痛,不由得撇了撇嘴:不生我的气,下手怎么这么狠? 任箫吟面无表情的说道:还是不及徐大人强健,没法让徐公子流连忘返。 好歹是我户部的人,怎么说也不能亏待了,看来还是得去找徐大人,才能让徐公子得偿夙 停,打住,我错了。 徐宥林一脸苦笑地打断了他的话。 好家伙,他老人家身强体壮的,明明是个文官,棒子使的生龙活虎,特别是打他的时候。 哎,任大公子举世无双,最名扬远播的,便是其谦逊有礼,甚至不能说他脾气好,这么多年,不管大事小事,都没见他发过脾气,永远都是那幅温言的样子。 不过却不是个善茬。 但这也不是你打我的理由 好了,我下次真不敢,不然今天也不会让你捎我。 到底是某种名义上的上司,再者确实是他走了,徐宥林嗯,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转,瞬间就忘了刚刚的疼痛,又开始说笑。 你来我这儿避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上朝的时候,你还能碰不见徐大人? 徐宥林的父亲,刑部尚书徐烨。 最近公务应该挺多的吧,我要不就 不劳你费心。 任箫吟似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全都处理完了。 嘤 闭嘴。 两个人在车上消磨了最后的时光,半柱香后便到达了目的地。 眼下时辰尚早,皇帝定然是还没有动身,不过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得要早早的在外面候着,陈景帝对这一方面的看管并不严苛,因此三三两两的说说闲话是常有的事。 任尚书。 见任箫吟一路走过来,不少文官向他问候。 他虽然只是尚书,但是朝中没有丞相,任箫吟得皇帝信赖,又是状元,位列文官之首,几乎是所有人默认的。 只不过,文武两官的矛盾似乎是从古就有的,特别是那位。 箫吟,你说姓顾的那人,今天该什么时候到? 徐宥林一边东张西望,确认他老爹还不在,一边凑在任箫吟身边窃窃私语。 任箫吟对他并没有多大兴趣:太傅大人受陛下器重,哪里是我等可以比拟的。 尚书大人这话可是自谦了,陛下也仍然是重用尚书大人,同那太傅比起来也不相上下。 边上又有一身着紫衣的人开口,话里话外,满满都是对那位顾太傅的不满。 虽然说他们这些文官中少不了明争暗斗,但也就是所谓的窝里斗,若是真的同那群武官争起来,恐怕一个个的比谁都亲。 正说着,远处突然有一黑影渐渐靠近,所以并未看清来人是谁,但是凭那走路时的气质,那也是与众不同的衣裳,谁不知道,这就是当朝太傅 顾停玄 这份殊荣是皇帝给的,他们没法去揣测,也懒得去管,对于顾停玄的诸多特权,早便已经见怪不怪,顶多就是在私下里埋汰几句。 见过太傅大人。 任箫吟从一开始来,听着周围三三两两的交谈声,都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仿佛像没有情绪一般。 任箫吟不卑不亢的行礼,再抬起头来,却见顾停玄就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盯着他。 那眼神里包含的情绪,他说不上来。 任箫吟没有避开他的视线,站在他对面,静静的看着他。 边上其他小官那看着这两个人争锋相对的气势,不由得紧张起来。 虽然说他们这些人在朝廷上也没少吵过,但这里毕竟是在外头,多少还得顾点形象。 更何况这两个人,实话实说,难分胜负。 这两个人,一个就像是来势汹汹的烈火,上下充斥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势。 另一个人却截然相反,就像是湖水一般平淡,风平浪静的,却让人感到寒意。 徐宥林不由自主的凑到边上跟人说话:他们俩这下是不会要打一架吧? 别人上传来一股熟悉又带有胃威严的声音:他们两个人若是能在大庭广众下不顾形象的话,早就可以辞官回家了,陛下也不会如此仰仗他们。 徐宥林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爹? 徐烨同样看着他,一副小兔崽子终于被我逮着了的表情。 我我我我 回家再收拾你。 徐宥林心里放下心来,回家再收拾,说明现在不会找他。 太棒了! 不对,这两个人怎么办? 虽然说两个人只是站着,我是从旁人的目光看上去,也看不出什么□□味。 但这些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这两位之间的过节。 每逢有什么事儿,那两个人就没有意见统一的时候,必然是要争上一番。 要说是两个人,真是担当的起文武。 任箫吟虽然身体不行,但确实能言善辩,又不失礼数,最主要的是道理还都在。 顾停玄一个武将自然说不过他的,但是他的官品高,不管如何,还是压了一筹,何况他上过战场,有些事情似乎也在理。 就在众人表面风平浪静,内地风起云涌时,突然一阵钟鼓声响起,所有人都不在交谈。 任尚书。 你这次,又该拿什么同本官说教? 顾停玄嘴角勾起一抹笑,略带些轻蔑的说道。 说罢从他身旁走过,中间或许有一瞬间的停顿,但也不过是为了马上的争锋做准备罢了。 下官不敢。 任箫吟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是是在明里暗里的讽刺自己只会纸上谈兵呢。 那又如何? 任箫吟对他虚了一礼,是那幅平平淡淡,温温柔柔的样子。 顾停玄不再看他,径直朝大殿走去。 时辰到,将来朝。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中的这些官品都是拼的,除几个主要人物,其他都会比较简略,官服的颜色也是瞎搞的,不要在意。 入京使 富丽堂皇的大殿中,陈景帝坐于上首,明黄色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合身,却也刺目。 江公公侯在他身边,满脸奉承的笑容,同样莫测。 陛下。 顾停玄立于首端,身上的黑袍略显张扬,同陈景帝的龙袍比起来,似乎略有冲突。 近日边境属国多有骚动,边城多少遭受牵连,还望陛下能派兵驻守,以防霍乱。 他虽然是站在下方,但是言语中听不出多少敬意,这也不奇怪,就凭他身上的黑衣,谁还会在意他对皇帝怎么样呢? 任箫吟听到他这话,篇头过去轻瞧了他一眼,心下不经失笑。 到底是真的因为边疆骚动,还是另有所谋? 陈景帝不动声色的听着,偶尔偏过身子和江公公商讨着什么。 顾卿言之有理,可这路途甚远,兵马粮草更如何打算? 很显然,这并不是顾停玄想要的答案。 没关系,一环扣一环,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还会急这一时半刻? 陛下用不着出动太多的兵力,他们就算是略有骚动,也是心有不安,到底还是有所忌惮,找几个职务稍高的将领去敲打几番,自然不敢再作祟。 泯朝并未有什么尚文尚武的风气,只是朝中的文武百官的争吵还是难以避免。 陈景帝刚想发话,边上的任箫吟早先说了出来: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 这两个人上朝意见不合,这是常事,余下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因此他出言反驳,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怎么,任尚书又有何良计? 顾停玄带着轻蔑的说道。 任箫吟稍稍埋了下头,没给他一个正眼。 这两个人身上的情况,恐怕映射在整个文武上都说得过去。 武官嫌文臣只会纸上谈兵,没上过战场,只会说穷酸话。 文臣嫌武官蛮横无理,只会意气用事,不懂得衡制之术。 边城人数众多,又是交通贸易的重要地带,若是贸然出兵恐会惊扰了百姓,到时人心惶惶,岂不是更加火上添油? 况且 任箫吟顿了顿,抬起头来看向顾停玄:太傅大人又怎么保证,边疆只有那些属国,没有旁的人扰乱是非? 顾停玄颇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出此言。 真是越发的让人看不懂了。 任箫吟,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对方既然都搭了手,那也断然没有不接的意思,顺着他走就是。 那如任尚书所言,边疆动乱便置之不理? 语气中早就带了些许的不耐烦。 太傅大人多虑了,边上本来就是有御守台,也尚有余兵,何须再令将士奔波? 任箫吟见他会意,手负在袖子里,面不改色。 顾停玄还想再说点什么,任箫吟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先一步拱手向陈景帝说道。 陛下可调令军使,让将士们在城外御马行驶,亦或是让其当地御守的去游走。 任箫吟细细回想着对方刚刚说过的话:我朝国力雄厚,太傅大人方才也说了,只是立威便可。 后来说去,还是又回到了原地。 顾停玄脸色有些发黑,心下叹了口气。 身后的武官不禁唏嘘,瞧瞧,又没说过人家。 既然如此,直接宣召他们入京便可,事半功倍,还更方便。 顾停玄一下子一下子的炸陈景帝。 任箫吟还想再说些什么,就是被陈景帝拦下。 陈景帝坐在龙椅上似笑非笑,他早就看过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在朝堂上打的不可开交,到时他这个皇帝还要做和事佬。 朕明你二人用苦良心,正巧南蛮想要议和,不如就派项将军驻守。 皇帝都发话了,那也没办法了。 陛下盛明。 可怜项老将军还在家中修养,下了朝之后不出一个时辰,圣旨恐怕就出来了。 说起来顾卿的话,倒是提醒朕了,来人! 他边上的江公公立刻扯着嗓子大喊道:宣三族议使觐见。 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一个身着蓝衣之人,他风尘仆仆地赶来,浑身上下被包裹的紧紧的。 臣见过泯朝皇帝。 声音倒是浑厚。 余下的所有臣子,除了立于左右二首的两个人,全都是满脸惊叹。 就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使臣,三族又是什么? 任箫吟和顾停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盯着这个引子,默默无言。 如今这阵仗,只怕下朝之后,折子不会少。 闹这么一出,户部和礼部又要多事了。 任箫吟默默想着,有些头疼。 顾停玄本是习武之人,自然发现了他的动作,只觉若不探探他的风向,恐怕日后有的是麻烦。 站在任箫吟身后的徐宥林,看了看他老爹,又看了一眼任箫吟所在的方向。 陛下,这是何人? 问是问了,可却连一个正眼都不给他。 不过在场的,但凡是有点心思的人,都应该听出他是什么意思。 他问的不是这个议使的身份,而是这个人来历和用意的身份。 陈景帝刚刚的那点不悦在看到来人时,稍稍舒畅了几分,此时此刻开口也听不出他的意味:此乃三族议使,边境竟然有此卧虎藏龙,又岂有令其埋没的道理? 这话说的倒是个贤明爱国的好君王。 朕要与他们商讨,当然要先派人来了解情况。 听到他这话,顾停玄不禁在暗处冷笑了一声。 任箫吟仍旧是规规矩矩的站那,看着陈景帝,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不过几乎是一瞬间,两个人脑海里都闪过一个词: 胡说八道 怎么说呢,也就一句话: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任箫吟对于这件事,对于陈景帝,评价似乎也就到此为止。 要说是边疆大漠,朝中的人多多少少都明白。 顾停玄虽然任的是文职,但是担的却是武责,领兵打仗,但凡是有功之将,谁又没去过边疆? 陛下如此,惜才爱才自然是好事,只是如此莫不是会太唐突了些? 李尚书谏言,他身上的紫袍和边上人灰绿的衣服似乎才更显一致。 如此,这么看来,任箫吟和顾停玄两个人似乎都与旁人有些格格不入,但又确确实实彰显了皇帝对这二人的器重。 或者说白了,任箫吟虽然现在还是尚书,但早就已经是做着丞相的事了。 那李尚书所言,有何不妥之处? 陈景帝向来是如此。 每次都是似笑非笑的询问问题,得到的答案不管让不让他满意,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至于听不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陛下,臣认为李尚书此言在理。 李尚书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任箫吟眼神平静,好像不管什么事,都激不起他的兴趣。 如何? 陛下有将三族纳入朝中之意,那定然是无可厚非,□□皇帝开国时便有这三族辅助,若是入朝为官,那对我朝来说无疑是锦上添花。 陈景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器重他,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 任箫吟抬起头来,正面对着陈景帝,眼神却无意在他身上扫荡: □□皇帝立朝之后,自启功三年,便同□□皇帝发生争吵,从此裂决,前往边境,再也不隶属于任何一朝,时过境迁,这么多年,就算他们已经忘却了这些事,陛下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保证他们能为己所用。 这么一番话,不知道是在针对谁。 陛下若是有这份心意,那就只是时间问题,用不着如此匆忙。 顾停玄从始至终终于给了那议使一个眼神,虽然只是像风一样快又寥寥无几。 只不过这两个天天上朝不吵一句不罢休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和谐的一天。 站在他们身后的文武百官又不经开始想同旁人窃窃私语了。 不过也让他们感受到,这件事确实是挺大的。 那既然任卿和顾卿都这么说了,朕也不好太操之过急。 陈景帝似乎也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但就像昙花一现般转瞬而逝。 来人,先带议使去休息,一路奔波而来,定然是有所劳累。 谢过陛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3) 那个穿着蓝衣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说什么话,听了陈景帝的吩咐,跟着宫人出了大殿。 他浑身上下都被宽大的衣袍给遮住,头上也许是为了防御风沙,也许是为了遮挡什么,将自己的大半脸庞都遮了起来。 因此,他就算是东张西望,也不有多少人注意。 陈景帝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略有所思。 如此的话,入朝时间便定在两个月后。 陈景帝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边上的江公公得了令,刚想扯开嗓子大声宣告,却又被打断了。 陛下,两个月后便是您的生辰,怕是不妥。 任箫吟依然是一个关心君主的好臣子。 陈景帝先前兴奋过头,确实是忘了这回事,仔细想想,点头同意。 那就在三个月后,让礼部和户部开始准备吧。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四品往上的官员,大部分都是程了马车来的,只不过从大殿到宫门这段路,还是需要动动脚。 此时的太阳已经正式的高悬空中。 这件事情似乎又是一个很好的话题,他们马上就有了新的讨论对象。 任箫吟听着身边时不时传来兴奋却有压抑的嘈杂声,仍然是一个人走在前面,默不作声。 虽说这群文官是喜欢八卦了些,但好歹还是围绕主题,没有扯到旁的事。 任箫吟在上车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顾停玄。 对方似乎也是正准备上车,不经意的偏头一瞥,好巧不巧,任箫吟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顾停玄那张经常因为和他在朝堂上争吵而充满厌气的脸,今日却像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他像是朝他轻笑。 或者说只是轻轻勾了勾够嘴角罢了。 至于是不怀好意还是挑衅。 任箫吟还没有来的急看清楚,对方就已经离开。 任箫吟倒也不在意。 总归以后多的是见面。 至于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什么样的关系下,那都不是他想关注的。 顾太傅顾停玄 任箫吟在嘴里轻轻念叨着。 至于心中想的什么,不得而知。 作者有话要说: 顾停玄:陛下 任箫吟(打断):臣认为(此处省略一千字) 顾停玄:我 任箫吟:当是万全之计才可(此处省略一万字) 顾停玄:W 任箫吟(瞪) 顾停玄:不让说就不让说,凶啥。 话说这个官服的颜色作者能力有限,不要在意太多细节 帝王意 马车刚刚行驶没有多久,宫门堪堪被甩在后面,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又是一阵晃动,紧接着便有一人像是有些急迫的躲了上来。 宥林啊,没碰见徐大人吗? 任箫吟好笑地看着四处张望,还气喘吁吁的徐宥林。 可别埋汰我了。 徐宥林见后面没人,这才放下心来,靠在车上,颇为惬意。 任箫吟瞧了他一会儿,偏过头对边上的小厮低声吩咐,然后又转过身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来找我 任箫吟把玩着自己腰上束的玉佩,抬起眼来看着他:不只是为了躲徐大人吧。 他的语气万分笃定,没有丝毫的迟疑。 徐宥林倒也不否认,点了点头,连带着神情都变得严谨些。 他向来同你过不去,朝上却应和你的想法,莫不是想做什么事? 明面上不说,其实这些人心里也明白。 任箫吟和顾停玄虽然算得上是政敌,但若是某些毋庸置疑又十万火急的事情,两个人的意见倒是没那么多分歧。 例如五年前的南蛮动乱,一场突袭直接破了恒郡五城,在后不过千里就是御守台,过了御守台,可就是中原了。 边疆八百里加急,这两人自然也不会再做什么争吵,当即立断,任箫吟暂代统领百官之权,顾停玄带兵平反。 顾停玄到的第一件事,将众御守统统呵斥了一遍,当天晚上就命人在城外直接放上烟火,点燃了令箭投了城内。 蛮军刚一出成就被顾停玄的火海给包围住,多少人葬身火海,只有主将出逃,剩下死了的就地埋了,活着的就俘虏回京。 这样三下五除二的就平定了边疆战乱,任谁都会以为顾停玄会完完整整地回来。 可谁能想到,太傅大人竟然是重伤而归。 没人知道其中的缘由,甚至是一同出行的副将。 陈景帝体恤贤臣,特允其休养三月。 任箫吟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下去了趟顾府,两个人不知道谈了什么,最后似乎是不欢而散。 五个月后,一切都风平浪静,两个人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争吵。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那些属国顶多也就是跳梁小丑罢了,他又为什么要赞同你呢? 任箫吟知道他指的不是三族入朝这件事,而是因寿推迟这件事。 马车在路上摇摇晃晃地行驶,只不过今天的路似乎异常的远。 任箫吟没有正面回答他。 你应该是知道,这桩子事是怎么捅出来的。 徐宥林虽然说天天办公不算勤快,上朝确实听的挺认真的。 他一只手撑着下巴,疑惑的回忆道:属国动乱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任箫吟。 任箫吟依旧是笑而不语。 旁人乍一看上去,恐怕都会觉得这座繁华的府邸是哪个王公贵族的的地方,不会想到这是当朝重臣的。 可是偏偏顾府就是如此。 先不说占地面积就比旁人要大,这府里的装饰可都是怎么华贵怎么来,连带着主人的身份都不同了。 甚至是说句笑话,在这个府里面当差的仆人,似乎都要高人一等。 顾停玄一路走过去,全是都不看边上的繁华 。 仿佛这一切与他并没有关系,径直走到一座清静悠然的小院中,似有些劳累的,在椅子上坐下。 大人,您今日是为何 他边上的影卫恭恭敬敬地端上一杯茶,面上纵有疑色,淡化到底是不敢说太全。 顾停玄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眸半阖:为什么与他意见统一,甚至是符合他。 他像是早就料到有人会问一般。 也对。 他身旁的影卫讪讪地点了点头。 还不是因为本官先前提的那件事吗? 朝中的大臣,凡是高品,基本上都养活自己的暗卫,或是影卫。 但是像他这么大胆,直接带去上朝的恐怕没有。 属国动乱。 不多说一个字,也不少说一个字。 跟了本官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也知道这点小事,配不上让本官亲自开口。 是。 顾停玄手中端着那盏茶,也不喝,只是细细拿在手里端详着。 边疆属国,都有些什么东西? 南蛮,北荒,属国,御守台。 徐宥林一个一个说道。 徐大人那么严,别的不说,边疆的地形图你应该是背过的。 马车坐久了,任箫吟似是有些劳累,身子微微向后倾倒,半倚半靠在窗边。 那肯定的,不然你就看不见我了。 徐宥林回想起那悲惨的过往,不禁叹了口气。 西北空出来那一大块,你就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吗? 听到这么一说,徐宥林细细回想了一下。 南蛮和北荒各自盘踞在东和西南两处,其余属国除去有代表性的那几个,其他全部都像是一盘散沙一样散落在边境。 你是说,陛下看上的是西北那一部分的人? 徐宥林猛的回忆起最后超市陈景帝的那一番话和那兴奋的样子。 那一部分的知识似乎全都被陈景帝有意封锁,除去他们能知道的辅佐开朝之外,其他的知识就显得比较难弄。 徐宥林顿时一脸欲哭无泪。 那些人还在。 任箫吟向他挥了挥手,心底下诧异不应该啊,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悲观了? 我啥都不知道啊 对不起,我的错。 任箫吟顿时无语。 当年□□皇帝登基后不够两三年,他们都还是入朝为官,因为他们毕竟不是中原人,因此□□皇帝专门设立了御守一职。 因为他们血脉各异,所属的疆域也不是相同,因此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难免会起冲突,免不了要大小闹一场。 说罢他顿了顿。 这其中也有些人的能力,很危险。 □□皇帝 这一类敏感的话题,并不方便直接说出口。 不 任箫吟摇摇头。 是当时浥城那边出了事,一家子一夜之间全没了。 方便他理解,任箫吟抬起一只手来,轻轻的指着他的胸口。 从这里开始的一个血涡,整个人都皮骨分离,干干净净。 徐宥林当然明白他说的干干净净是什么意思。 不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太可怕了,杀猪都不带这样的。 所以就是因为这件事,他让矛头指向了他们? 不完全是。 两个人都清楚,能有这么高超的刀法,忆或者说是用的根本不是普通的兵器,段不是常人所为。 □□皇帝派人去调查过,但是当时那件事闹得太大了,上上下下人心惶惶,根本没有时间再去细细调查。 多少道折子上奏请旨将他们送出京城,一方面是无可奈何,一方面是他们自愿,一行人都去了大漠。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御守台有了四座主台。 在后面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因为什么矛盾,三族从此分裂出泯朝,自立门户。 徐宥林细细回想着这其中的关系,却发现有一个地方还是连不上。 四座主台,为什么只有三族入朝? 你说谁让毒族这么傻? 陈景帝下了朝的冠服还没有换下来,不过他现在既不在养心殿,又不在御书房,反而是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 陛下,两位大人今日似乎有所不同。 江公公见不到人影,可是声音出来,还是那么的谄媚。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两个人就是有意要让他不满。 不过就是他们小打小闹罢了。 陈景帝似乎就像是一位长辈,无比宠溺家中的小辈。 你知道的,像任卿这么乖的臣子,可是不多见。 陈景帝突然笑出声来。 而且你说顾卿,朕如果不好好疼疼他,要怎么对得起她? 江公公在他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早就摸清楚主子的心理。 马车上,徐宥林紧张的神情到底是有所松弛,只是仍然没有注意到,车子已经离某个地方越来越近了。 也仍然没有注意到,那个人已经等了自己很久了。 大人,属下多嘴。 那影卫听完了整个过程,才发觉自己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连忙跪下来。 只不过他知道,如果真的是不该懂的事,顾停玄一个字都不会对他说。 先入手为强 那两个人当然知道,如果要等朕在几日之后亲自宣布,等到那时候,三族也该入朝,那一切就都来不及了,主动权也不会在他们手上。 陈景帝继续向着黑暗深处走去,虽然没有登,但他确实知道这里的每一处物品的摆放。 他向前方的黑暗伸出手,摸到一块木碑,轻轻地抚摸着。 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放弃,那才要叫我失望呢。 黑暗逐渐吞没了陈景帝的身影。 又或许他们本就是一类。 江公公在后面站着,不经感叹一句圣心难测。 那两个人的争斗,似乎从未开始过。 但是奇怪的,这两个人似乎总是有着什么联系,到最后虽然路不一样,终点却是一样。 波澜平 时至正午,街上开始热闹起来,许多些商贩都出来工作,大街上叽叽喳喳的,反倒叫人心旷神怡。 徐宥林心里那块石头终于放下来,此时此刻整个人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的靠在车上。 话说今日的路怎么这么远 徐宥林小声嘀咕着,掀起边上的帘子,徐府两个字却跌入他的眼帘。 徐宥林霎时间暴起,一脸震惊的看着边上笑盈盈的任箫吟,差点儿没昏在车里。 你你你你你不是要去户部的吗? 徐宥林眼看着大门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越发的急迫。 任箫吟微微站起身来,将手搭在他身上:还不是体谅徐公子你,先行一步叫你送回家喽你看,徐大人在等你呢。 说罢手上毫不留情的将他推出去。 任箫吟其实使不出多少劲儿来,这一推也没有多大的力量。 可是无奈徐宥林实在是被他老爹震撼住了。 在跑到天涯海角被骂一顿,被抓回来打断腿,和直接没打到腿之间,徐宥林选择了后者。 多谢任大人,将犬子送回来。 徐烨笑着对车上的任箫吟虚行一礼。 徐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大人珍重徐公子,我也不过顺带着。 任箫吟脸上满是人畜无害的笑容。 徐宥林听着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客套话,深觉官场套路深,我要 任箫吟那边话说完了,临走之前看了一眼徐宥林。 他仿佛听到了徐宥林心里无声的呐喊,还有那眼神里满满的幽怨。 任箫吟顿觉更好笑了。 把布帘放下来,心下畅快了几分。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不把公务处理完就跑。 公报私仇。 任大人慢走。 徐烨的心情看起来也挺不错的。 徐宥林趁着他爹还在自我陶醉的时候,脚步一撤身子一转就要往挽林苑跑。 结果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徐烨早就已经吩咐了侍卫,在他后面拦住了徐宥林。 徐烨一脸和善的转过来,搭上儿子的肩:儿啊,爹也不打你,这样,你去把四书抄一遍。 徐宥林瞳孔慢慢放大,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紧接着又慢慢变回原状,心里满是叹息。 靠,坑人啊! 少一个字就打你一下,限时三天。 ?!爹我还要去上朝啊! 徐宥林顿时鬼哭狼嚎起来,就照这个速度,他手抄废了,都被不一定抄的完。 还不如去户部呢! 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纵然是徐公子差点儿一口老血吐出来,也得百般无奈的回去乖乖抄书。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4) 乖哈,爹去歇会儿。 徐烨乐呵呵的走了,只留下儿子,一个人在身后,慢慢石化 多花了好些时辰,任箫吟才终于回了任府。 高兴过后,确实感觉有些累。 下次再颠那么久,估计整个人都要废了。 任箫吟无奈的想到。 任府里的一切,似乎都透露着一丝冷清之感,但是总有那么几个地方,在暗处熠熠生辉。 任箫吟没让别人跟着,自己一个人在后院里面走。 小时候走过无数遍的地方。 也是他以后有了顾虑的地方。 走着走的,刚靠近中间那棵大树,突然听得树上一阵骚动,停住了脚步。 时不时还流露出几点咒骂声。 阿晏。 他轻声叫出声,树上的人听了赶紧转过来,连带着刚刚的坏心情似乎都被驱散了不少。 哥。 任林晏一边把手上那该死的东西扔到边上,一边从树上跳下来,走到任箫吟身边。 但是可惜呀,还是被看见了。 你手里那本 任箫吟稍稍侧过身,想看看那本充满胭脂水粉气的书什么样子 任林晏赶紧挡住他,一边笑一边求饶:别了,别了,那狗东西是真没什么好看的。 这段黑历史太他妈羞辱了。 任林晏不想再提起他。 兄弟二人少见的欢声笑语,却还是有人要来打破。 远处一个身影渐渐行驶,任箫吟像是感觉到什么,转过身来,任林晏脸上瞬间收敛了笑容,手放在腰间。 任箫吟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将弟弟护在后面。 面前那人似乎也是早就已经轻车熟路了,见了他也并不行礼,只是站在不远处说道:大公子,恐怕要请您去一趟。 那就走。 任箫吟轻拍了一下任林晏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紧接着便转身离去。 任林晏无数次看着这个场景,想要冲上去,可是心里那句时机未到却一次又一次地拦住他,再怎么样也只能忍下。 一路上不管是他还是前面的人,全部都是静默无言。 直到离那间屋子近了,才觅得一两声咳嗽声。 父亲。 任箫吟算不上是恭敬的行礼,他身上火红色的官服还没有换下来,同床上的人一对比,确实是暗淡了。 可是床上那人的眉眼之间,其实还是藏着当年的严苛。 任齐打量着他,高了不少,快要与他一样高了。 可规矩的下面包着还是硬骨头。 马上,就是你娘的祭日了。 任齐话里面全然没有对亡妻的思念。 边上的人早就退了出去,房内的父子俩人,却显得格外不和谐。 是。 任箫吟站在桌子边上,有意无意的用手撑着。 怎么,上次还是没跪够? 任齐看着他这副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模样,心中莫名的一团火。 不劳父亲费心,是加紧自己的身体才好。别赖那么久。 任箫吟说着倒了一盏茶。 任齐看着他,却突然笑出声。 我的身体你暂时不用费心,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吧。 任箫吟的动作一顿。 还不是,多亏了父亲。 任箫吟走上前去,在床榻面前半跪下来,不由分说将手上的那盏茶塞到任齐手上。 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红色。 父亲还记得马上就是娘的祭日。 一件平常的事情在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异常的不可思议。 那一盏茶放到手上的瞬间,任齐就感觉一阵火辣的感觉传来。 还是这么犟。 下的去手。 任齐像是要有意刺激他,端着他送上来的那盏茶,看着他似笑非笑:你有种,也就这么教你弟弟。 不知是因为他这话原因,还是因为脱力的原因,任箫吟起身的时候,一下子重心不稳,双手撑在床榻上。 任箫吟支起身子来,目不斜视的盯着任齐:总归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小时候你也没管过他。 任齐像是被他这话戳中了脊梁骨,脾气瞬间就起来了。 他虽然已经瘦的皮包骨,但 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是一点没少。 任齐将手上的茶盏摔在地上,那杯子瞬间四分五裂,还有几滴茶水溅到了任箫吟的衣摆上。 任箫吟躲开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他的笑话。 你就是这么跟你父亲说话的? 自然是不敢。 任箫吟还是中规中矩的模样。 他蹲下身来,将那被摔得粉身碎骨的碎片一个个捡起来,小心翼翼的叠在手上。 来人。 任齐声音不大不小,外面的人却恰好都能听见。 我一会儿的时间,就有两三个蓝一人进来,身上灰蒙蒙的,倒是跟这个屋子的氛围十分匹配。 大人。 任箫吟像是没看见他们进来,把碎片全部捡起来之后,一步步走上前,把那些碎片一股脑全部放在了任齐手里。 无言冲撞了父亲,甘愿受罚。 说罢,他脸上云淡风清的走出去。 大人。 边上的人想要将那些碎片从他手中拿出来,任齐却摇了摇头,眼中死死盯着那些碎片。 紧接着,他又抬头看看任箫吟离去的背影。 那东西个头虽然小,但反而摔得碎。 不多不少,除去那些已经碎成渣的,正好有四块。 不,从来都没有错。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任齐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边上的人瞬间手忙脚乱。 任箫吟来这地方,恐怕比回自己院子的次数还要多。 祠堂。 任箫吟看着其中一个碑位,不由得轻声叹息。 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扶上。 上面的字也终于露了出来。 主母孟氏。 娘,您说您当年是为什么要跟他,跟他吵了做什么? 任箫吟念叨着,仿佛对面真的会有人听他说话,甚至会回复。 话是这么说,但谁也不是她,就算再怎么样,也是自己选择一条路。 可就是不值。 任箫吟应该气愤。 但他心底却没有丝毫波澜。 又或者说被死死的压在某个地方。 只不过他不知道。 任箫吟知道那群人不会跟过来,说来也可笑,那一群人在任齐的授意下,整个府里都可以肆意走动。 偏偏这祠堂不行。 惺惺作态,又在给谁看? 不就是先帝赏赐,为他一人统领的 中卫。 任箫吟掀袍跪下。 挺立的身影,矗立在这祠堂之中。 撑得起来,也倒不下去。 还没半柱香的时间,膝盖处就有丝丝疼痛传来。 一阵接着一阵,下一次总是像惊涛拍岸一样,更加的猛。 大概是还没好。 任箫吟心底嘀咕着。 面上却是面不改色。 谁会在意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说他不生气,一方面是因为性子被打压狠了,一方面是没人引导他情绪这种东西要怎么发泄,虽然但是,哥哥其实是个白切黑,当然你能不能切开好不好切就是个问题 子非鱼 任箫吟在祠堂里呆了两个时辰。 还是被任林晏给扶回去的。 哥! 任林晏又急又气,腿上的伤都还没好全,又跑去做什么? 任箫吟靠在软榻上,冲他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 任林晏突然就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了。 什么样才算大事? 任林晏没办法,要不是他晚上还有事儿,今天必须看着他把这几日的药全都补回来。 任箫吟显然也是在知道自己不用喝那么多药的时候,舒了口气。 不过转而一想,恐怕还是没得歇息。 到青楼查的怎么样? 任箫吟整个人都快躺在软榻上了。 任林晏突然浑身一个激灵,转过头来,规规矩矩的说道:什么都没查到,被某些人给打断了。 话一说完就像见鬼了似的,赶紧往外头跑,跑就算了,还不忘叮嘱:哥,你记得把药喝了。 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真的没办法了,想让他喝药,这辈子都不可能。 任林晏一走,危就闪现在他的面前。 主子,陛下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动作。 任箫吟点点头。 还没到时候罢了。 话里透露着疲倦,任箫吟轻轻阖上眼眸,看上去安安静静的。 只是为何要如此?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怎么好揣摩圣意呢? 任箫吟明明是笑着说的,危却感觉一股寒意。 属下告退。 桌子上也不知何时多了一盒药膏,总归是随着他人一起来的。 任箫吟一个人躺了小一会儿时间,直到外面渐渐传来喧闹声,才睁开眼睛,像是在对谁说话一样: 陛下,你是鱼,可我不是。 他渐渐坐起身来,看着外头跑过来的人。 公子,刚刚宫中来了旨意,宣您入公商讨事宜。 果然如此。 任箫吟撑着桌子站起来,将几缕散出来的发丝撇到耳朵后,慢慢的走了出去。 对了,陛下还宣了太傅大人入宫。 任箫吟满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还是对朝堂上定下来的事,不满意啊。 陈景帝不满意今日的早朝,基本上也都人尽皆知了。 几乎所有的言论,不是被他反驳了,回去就是被那为顾太傅给反驳了回去。 倒是显得他这个皇帝没有什么话语权。 真麻烦。 任箫吟不经在心里念叨。 真费事儿。 顾停玄身上的官服早就换下来了,谁料还没几分自在的时候,又被召了回去。 当年他娘真是眼瞎瞎到底了。 要多离谱有多离谱。 主子,走吗? 边上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己这位爷的心情一般,小心翼翼的,生怕两边都得罪了。 走,看看我们陛下要干什么。 边上的人赶紧应下来,又是朝着皇宫驶去。 哟,二位大人,陛下眼下还在茗竹宫,还请二位大人在养心殿稍等片刻。 在养心殿议事,陈景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是就他们两个人独处,这气氛未免有些太怪了。 半柱香过去,两个人相视无言,谁也没说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挺怪。 但就这么站着 终于皇帝来了。 两个人不免都松了口气,这僵局总算是被打破了。 臣见过陛下。 二位爱卿免礼。 陈景帝不愧是刚从竹南妃那里出来,满面春风,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陈景帝走到上面落坐,他身上穿的衣服倒是颇为松散,仅仅套了一件明黄色的外套,面见臣子似乎不太严谨。 但九五至尊,又岂能让别人来说严谨不严谨。 不知陛下召臣何事? 顾停玄看上去不是很想在这里久留。 自然是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早朝上有些话没说明,还是要同二位爱卿细细说来。 果然。 陈景帝不满意早朝上拟定的结果。 三个月确实成不了什么太大的气候,但是三个月能拖误很多事。 陈景帝就见下面两个人没说话,就当他们默认,开始自顾自的说起来: 南蛮表面上是想和议,实际上那底下的狼子野心,谁人看不出来,蛮人不同于中原,身高马大,力量上定然是更胜一筹。 陈景帝说着忍俊不禁。 可他们没有脑子,徒有一身力量,有什么用呢? 但随后他的语气又变的严谨起来。 虽是如此,但如果他们像疯狗一样拼死一博,我朝虽然不会受到什么太大的影响,可固然是有所连累。 若是这种时候北荒再出现什么岔子,后果恐怕就不得而知。 所以朕希望,三族可以更早入朝,多添一份保障。 兜兜转转这么半天,实际最后一句话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任箫吟想了片刻,没说话,反倒是转头看向顾停玄,像是在等着他。 顾停玄也感受到了这股视线,疑惑又防备的转过头,只见任箫吟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任尚书总盯着本官是何意? 自然是让顾大人先说,顾大人是武将,平定过南蛮动乱,对此是不也应该更加了解。 更何况 任箫吟嘴角突然带了一抹笑意。 若是下官先说了,明日早朝恐怕又有人要议论,下官不给您面子,若是上奏弹劾下官不知尊卑该怎么办? 陈景帝手上的毛笔一不小心滑到地上。 顾停玄几欲张口,终于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回怼。 他哪里是怕上奏弹劾? 他明明就是想把这个锅先甩到他身上,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思考。 话说的一点儿不漏,找不到空隙钻进去。 顾停玄愤恨的瞪了他一眼,任箫吟却只是向他轻轻的耸了耸肩。 顾停玄仿佛看到了从他后面飘出来的三个字。 没 办 法。 气煞我也。 陛下,三族就算再怎么跟我朝有交易,甚至是单独辟出来的一个群体,但他到底在边境一块,没法保证他们没有和南蛮或是北荒有什么勾搭,倒不如先派使臣去游走一番,以防万一。 陈景帝在纸上轻轻书写着什么,眉头皱着,看上去确实是一件难事。 已经有了边境的议臣入朝,若是我朝再派使臣过去,恐怕会伤了和气。 顾停玄这回倒是没说话了。 任箫吟知道他这是在还自己呢。 陛下,按理说您是主子,不管怎么样,他们是苦是累都得受着,至于伤了和气,只要入朝之后分宜职位,将它们同中原人一样优待,恐怕也会觉得陛下是一位明君,先前的那些小瑕疵,就不足而论了。 那又如何能保证,他们不会在心里记恨呢? 顾停玄不动声色的听着外头的动静,似有似无,就像爬过一只蚁虫一样。 任箫吟看上去挺疲惫的,甚至是没什么精神,不过这仍然不妨碍他能和顾停玄吵起来。 这点儿东西都要记恨的话,那还不如直接放弃,小肚鸡肠的人,恐怕入了朝也不会对我朝有什么太大的益处。 陈景帝赶紧止住了话头,若是让这个趋势发展下去,那到底是入还是不入啊? 人品问题,二位不用担心,毕竟朕也算是对他们有所了解。 了解? 任箫吟不曾听说过陈景帝私下里有什么动作。 这显然也不在顾停玄的范畴之内。 恐怕问题不是出在陈景帝身上,而是那位不见其人的太后身上。 陛下如此说了,臣等自然也是放心的。 任箫吟回想起来,陈景帝似乎跟他说过太后陵墓在哪里。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5) 就在皇宫边上,离得并不远。 不过是在边上的树林里,时常会有水声哗啦流过。 正说着,江公公突然走上去,凑在陈景润耳朵边上小声说着 陛下,世子入宫了。 陈景帝颇为诧异:宁儿这个时候入宫做什么? 江公公一张脸都皱在一起,也只能摇摇头。 罢了,你先退下。 陈景帝并不打算把侄子的事放在心上,只是继续讨论着。 顾停玄听着那动静越来越明显:话是这么说,可陛下的寿宴不能推迟啊。 天子寿辰,那可是重中之重。 那是礼部要提前许多日子准备的。 听他这么一说,陈景帝表面上也犯了难。 任箫吟这才听见房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过他到底不是习武之人,没有那么灵:陛下如果真的急不过,提前一个月也不是不可以,正巧皇后娘娘祝寿,帝后同辰,更是喜上加喜。 按理说,皇后怎么能与皇帝一起过寿,往前推,虽然也不是没有先例,但到底是不合礼数。 这件事报上去,皇后那边倒不一定有什么反应,可是那位竹南妃可就不一定了,若是让她在寿宴上大闹一场,莫说是帝后,就是在场宗亲也下不来台。 可是谁让陈景帝,是他们不得而知的鱼呢? 如此甚好,正巧同皇后一起,倒也省了不少事。 陈景帝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 顾停玄看着任箫吟迎合却又有种置之度外的样子,眼中复杂的神色越来越重。 闹了半天,其实也就两三句话可以说完的事。 结果还是要这兜兜转转一大圈。 咚! 上面突然落下一个巨物,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来人护驾! 顾停玄一边喊一边走上前去,顺手拔出边上的剑。 陈景帝已经站起身,眉眼之间满是厉色。 任箫吟突然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眼看着就要外面走。 但到门槛地方,他的手却被拽住。 顾停玄趁着后头乱哄哄的,盯着他,似笑非笑的说道:任尚书,你觉得你出去能有什么用呢? 任箫吟久久地看着他,终于还是妥协:下官失礼。 顾停玄放开他,迎面走出去斩杀一人。 整个养心殿,似乎都被血光给包围。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情节可能和陌生人如玉不太一样,不过大致差不多。 风月夜 夜色降临,肆意的侵入皇宫。 任箫吟站在门口,默不作声的看着外头顾停玄和那群刺客厮打。 任箫吟不会武,就算出去了也是徒劳,说不定还会拖后腿。 身后的御林军早就已经将陈景帝紧紧的围了起来,每个人手中都是长剑出鞘,生怕周围再冒出个什么东西,皇帝若是有个好歹,他们也不用活了。 陛下,皇宫戒备森严,这群人闯起来定然是图谋不轨,说不定背后还有人相助,还请陛下先派守卫将各宫娘娘的宫殿护起来,以防万一皇后娘娘凤体受危。 任箫吟思索片刻,转过身朝陈景帝说道。 这一切对于陈景帝来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冲击力,但到底是刺客突袭,他作为皇帝,还是要有所作为。 传令下去,将凤仪宫,茗竹宫等宫室全部护起来。 两三个御林军领命出去,一路上也清理了不少障碍。 实际这些人心里也都清楚,陈景帝后宫佳丽三千,那些嫔妃哪里是他们都顾得上来的。 真正要护的也不过那几个而已。 陛下,此次刺客突袭是暗卫防守不当。 任箫吟跪在陈景帝面前,将头埋在袖子里。 边上的御林军皆是往边上躲了躲。 任卿不必如此,既然都是突袭了,那么朕还能完完整整的站在这里,就不算失职。 陈景帝一边笑一边走下来,一只手在任箫吟肩上拍了拍,示意他站起身来。 朝中的人谁不知道,任家的两位公子,全都是在朝为官。 任箫吟不必说,文坛之首,天子心腹,朝中自然是有威望。 可偏就是这二公子,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对于他,唯一的信息就只是尚书胞弟,暗卫统领了。 做哥哥的偶尔帮衬一下弟弟,都是常见的事了。 只是这样着急的帮弟弟请罪的,恐怕不多见,却更能保全自身。 任箫吟就是仗着陈景帝对他的信任,才能这样先发制人,比起让他怪罪,倒不如先将罪名担起来。 这样不但他能觅个大公无私的美名,陈景帝为了干自己的面子,也不好责罚。 陛下还是不要太靠近为好。 顾停玄虽然已经褪去了早朝时的官服,但身上仍然是深色的衣服,因此混迹在黑夜中,倒是比早上要融洽许多。 若不是有灯光,他同那些刺客都像是被埋藏在了黑夜里,一点都看不见,唯一可见的,或许也就是那时不时溅出的血花了。 陈景帝倒是对这些东西颇有兴趣,眼看着就要跨出去。 顾停玄这一边借着对方弯刀的惯力,斩杀一人,一边还顾着自己的衣服,没染上什么血渍,回头乍眼看见陈景帝就站在门口,身后还站着任箫吟。 可别出来,给老子徒增事儿。 顾停玄一边想着,心里不禁烦躁起来,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更加狠厉,甚至是长剑挥舞的瞬间,还能听见被划破的风声。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地面上的那些刺客已经死的差不多。 顾停玄用剑轻佻他们的尸体,早就已经僵硬,虽然比不上活人,但是也比一般的死人尸僵要快太多。 顾卿,尸体就让 陛下,闪开! 陈景帝始终抱着看戏的姿态,全然不知自己身前的那具尸体还会突然暴起。 不,不仅仅是他面前。 养心殿如此庄严的地方,学校是被人从四面八方都凿了个洞,爬进许多尸体来。 背后瞬间传来剑刃砍断的物体的声音。 那尸体不知为何行动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快到陈景帝根本反应不过来。 任箫吟没办法,只能抽出边上的剑,用力抛了出去。 不过幸好,那把剑直直的插在那具尸体的额头,几番抽搐,终于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任箫吟对于杀人笋这种东西,向来都不恐惧,他自己没有杀过,但是不代表人没有死过。 只不过现在,切切实实是头一次。 也是他长大之后第一次拿剑。 任箫吟突然感觉膝盖传来一阵刺痛感,像是无数小针,硬生生挤进膝盖骨里,走一步都会牵扯到全身。 任卿? 陈景帝显然也没有想到会从背后飞出来一把剑。 那一把剑虽然称得上是无力,但确实能看得出带了一点儿技巧。 陈景帝回过头去看任箫吟,越是觉得任箫吟这一把剑,比顾停玄要好,打磨多了。 陛下放心,臣无碍。 任箫吟虽然疼得几乎站不稳,但开口还是那份儒雅的调,听不出有半分慌忙。 任尚书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尸体突然起死回生确实是让顾停玄吃了一惊,不过对他来说,打什么都是打,反正到最后都要死在他的剑下。 这些人的弯刀和长剑比起来,虽然力度上可能占上风,但是灵敏度却是遥遥不及。 如果不是他们眉中央那个东西有点儿危险,这一群杂碎,还犯不着他用这么长的时间去对付。 但堂堂平定过南蛮动乱的顾太傅,武功定然是处于上乘。 本来以为就是要平平淡淡的场面,结果还能会有这么有趣的画面。 那位深不可测的任尚书,竟然会用武器。 陈景帝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对于顾停玄这种习武的人,一看便知。 任箫吟练过武。 不管是好是坏,他肯定练过。 至于为什么现在这样文邹邹弱不禁风的样子,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顾停玄不愧是爱洁的人,这一场打斗下来,身上一点血色都没沾到,甚至还有心情去嘲讽别人。 任箫吟知道他看出来,自己练过。 但也仅仅只是练过,过都过去了,还提他做什么。 太傅大人谬赞,下关不过是本能反应,护主心切罢了 。 好一个本能反应,好一个护主心切。 顾停玄一步步退回至养心殿,将面前的战场全都丢给御林军处理。 任箫吟,你说本官该不该夸你,一句忠心耿耿? 任箫吟看上去摇摇欲坠,就算是扶着边上的墙壁,恐怕也站立困难。 顾停玄借着扶他一把的机会,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别的话任箫吟并没有怎么太在意,但唯一清清楚楚贯彻到他耳中的只有那四个字。 忠心耿耿。 不敌太傅大人。 任箫吟一只臂膀被他拽着,要走又走不了,就这么同他站的又实在太怪。 不过这种角度说悄悄话,更不容易被发现。 顾停玄见他头上甚至疼出了几分冷汗,不禁笑出声来,随后就像是没发生一样被吹过的风给夹杂而去。 陛下,除了养心殿,其余不管是凤仪宫,茗竹宫还是承圣宫,皆没有发现刺客的踪迹。 先前出去的那两个锦衣卫回来禀报道。 还没等陈景帝开口,顾停玄就已经是满脸怒色的冷笑出声:这么说来,这些刺客是专门针对陛下的? 虽然说御林军的职位也并不低,但是面对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君子动手不动口的的太傅,心底还是不免有几分忌惮。 埋伏在养心殿附近,十有八九就是针对陛下而来。 任箫吟腿上的那股刺痛感一点点淡漠下去,他转过头看了边上的人一眼,用手轻轻拨开搭载自己胳膊上的手,盯着外面被堆到一起的尸体。 任箫吟身上确实没见到一点儿血渍。 到底是谁要害朕不成? 陈景帝终于还是向外走去。 虽然陈景帝这个位置确实是名不正言不顺,也有不少人反对他。 但他到底都是私底下的,明面上,若是没有一定的势力,那无疑就是飞蛾扑火,等同于送死。 放眼京城,哪怕是顾停玄这般胆大妄为,也绝不会极端到直接去刺杀皇帝。 于公于私都没有什么好处。 太傅大人可曾窥见他们身上有什么特殊的符号或是印记? 任箫吟还是像往常一样,什么事儿都先抛给顾停玄,自己再做斟酌。 顾停玄突然觉得自己变佛了。 月色凝重,臣并未看见它们身上有什么印记,若是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死后的尸体似乎被眉中心的虫子给控制住。 虫子?泯朝上上下下严禁巫蛊之术,究竟是有谁胆大妄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这等不堪之事?! 陈景帝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样瞬间暴怒,那浑厚的声音,久久的回撤在大殿中。 陛下息怒,依臣之见,恐怕这些刺客不是中原之人。 任箫吟半只手掩在身前,遮住了自己微微颤抖的双腿。 不是中原人? 刚刚顾太傅同那些刺客打斗之时,臣这才发觉,陛下不管是养心殿中,亦或是将士们用的,唯一例外,长剑,大刀,长枪,但是那些刺客却都是用的弯刀,只有边疆的民族才会用弯刀,因为更方便,他们骑在马背上狩猎,同样也更好使力,只不过下一次挥刀的速度要比长剑要慢上几分。 来人,给朕查,掘地三尺都要找出来! 陈景帝怒不可言,那些御林军纷纷领命退下。 天边的雾色渐渐散去,身后的光辉慢慢显现。 言之有理,不可否认。 这一点,顾停玄也确实注意到了。 挺有本事的。 顾停玄余光看了他一眼。 到底是我针锋相对的宿敌,还是你谋划之中的同僚。 太傅令 一晚上奔波,天也渐渐亮了。 陈景帝或许也是体谅,特意免了他二人的早朝。 任箫吟没有去细细探查那些尸体,毕竟有人不想让他看,就是想出花儿来也没办法。 那一群尸体全部被火烧的,连渣都不剩,就算是想找找衣服,身上有什么印记也没办法了。 虽然今天的早朝免了,但是事儿还没有免,户部那边还是有事等着。 虽然尚书大人并不急,毕竟有某个侍郎在将功补过。 只不过就他估摸着,恐怕还是有人不想让他清闲,就算是回了府又怎么样,还是待不了多久。 任林晏一路上把他扶的好好的,生怕再跌了碰到他。 比起顾停玄来,任林晏身上就比较狼狈了,沾满了血污。 当然任箫吟并不嫌弃,毕竟小时候比这脏的时候多的是 兄弟两个人倒是度过了一段较为轻松的时光,马车慢行慢缓的走了半个时辰,才看见自己家门。 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任府的大门前常常站着一群灰衣人。 对于他们的印象,似乎是从十年前就开始有了。 一直穿着灰色的衣服,身上挂着剑,永远是那副对他们两个不屑一顾的样子。 阿晏,你先走。 任林晏没办法自己又被推开,可是他知道,如果再反抗,受罪的真不一定是他。 任箫吟知道弟弟身上受了伤,虽然自己不说,但是做哥哥的心思细腻,总能看得出来。 大公子在宫里没受什么意外吧,家主可是担心的很。 任齐做的是前朝的官,现在身子不好也罢官回家休养,确实没法再叫大人。 只不过这个称呼恐怕还是有所不妥。 任箫吟看着他,突然像是小孩子在捍卫自己的东西一样,话语却又那么的有力。 你莫不是忘了,现在任家的家主,是我。 对面的人似乎也在惊讶他会怎么说,但又实在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若是没事,下次便不用在府门口吹冷风了,省的哪日走在父亲前面。 赤裸裸骂人的话,但又还是跟主人一样文雅。 他们是先帝赏赐的中卫,从小就奉命只侍奉一个主子。 但不管他们怎么不屑,怎么以下犯上,永远都只有那位二公子,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大公子,任家家主,不管对谁,永远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奇奇怪怪。 不过主子的话已经带到了,那他也就没必要在这里久留了。 他们怎么样,只要不伤到主子的利益,对于中卫来说,就像是吹过一阵风一样,可以忽略不计。 任箫吟刚从皇宫出来,腿上就又开始疼痛起来。 他并不是天生的腿疾,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发作。 估摸着是昨日在皇宫站久了,受了风寒,才引的腿上的伤又发作了。 这会儿他的院子里只有几个小仆从进进出出,见他来了,都知趣的退了出去。 这种既不是皮外伤,又不是五脏六腑哪里受损,就算是要开药,内服的不必,外敷的也用不上。 任箫吟坐在软榻上,这一夜皇宫突如袭来的刺客着实是有些蹊跷。 既然已经证明了是异邦人,至于是南蛮,北荒亦或是陈景帝心心念念的那群人,不管是谁,绝不可能是孤身作战。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6) 皇宫此等庄严之地,再加上养心殿,又是皇帝的住所,能这么单刀直入的突破重重防备,若是没有内应就能在皇宫中畅通无阻,那力量就不容小觑了。 陈景帝膝下儿女微薄,皇子,公主加起来总共也只有五人。 皇后嫡出的大皇子,贵妃的二皇子,甚至是那不起眼的三皇子,无论如何,想要担起帝王这个职位都缺一块。 难不成是想杀了陈景帝,趁着泯朝动荡不安,群龙无首,在联合边境诸国一举起兵,灭了泯朝? 当真是人心险恶。 只不过还没等任箫吟想出个所以然来,外头就又有人离得远远的,开始禀报。 公子,太傅大人请您去一趟说是要商讨公务。 很明显,他们两个人不和,连府上的仆从都知道,至于是真的商讨公务,还是想挫一挫他的锐气,那就不知道了。 官大一品压死人,更何况是顾停玄? 任箫吟就是想把自己钉在床上不出去也没办法,哪怕能试探一下对方,但是尚书大人还是不愿意动。 备车。 任箫吟稍稍坐了一会儿,腿上的疼痛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外面正是太阳当空烈的时候,却还是被萧瑟的秋风掳去了几分热意。 天天跑来跑去的,又不涨俸禄,亏。 不过实际上,尚书大人并不缺钱 刚过了不到一个时辰 ,马车又开始咕噜噜的行驶起来。 任箫吟也不是没去过顾府,只不过上次去的时候,起了点儿矛盾,最后不欢而散。 真是麻烦。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也是不欢而散了。 顾府 三皇子殿下来找臣,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顾停玄手中端着一碗茶,悠然自得的喝着,一边盘算着时辰。 三皇子墨幸有点忐忑的坐在他身边,上才十几岁的他坐在顾停玄身边倒是有被压了一头的势高。 老师,父皇的寿辰,我 墨幸欲言又止。 因为年龄的原因,他那一张清静的面庞,还是稚气未消,一双眼眸水灵灵的,若是不仔细看,恐怕会认成公主。 顾停玄放下茶杯,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估计。 皇帝膝下的三位皇子,大皇子,二皇子两人势均力敌,谁也不能说是更胜一筹。 唯独这个三皇子,母妃位分低还早逝,因此就更不受器重,若不是皇后娘娘福泽后宫,恐怕就没有他的位置。 殿下是在担心,到时候宴会上自己若是送不上什么像样的寿礼,会遭陛下和娘娘的怪罪。 这三个皇子,都是顾停玄一手教出来的,但若是真要在他们之中分出个所以然来,恐怕难说。 大皇子善文,二皇子精武。 三皇子没身份,没地位,但他就是精敏细致,哪怕他是被放在口袋中。 是。 墨幸刚点头,随后又慌张的摇头:我也不要多么艳压群芳,我只要父皇不怪罪就好。 话说完,墨幸没得到回应,却见顾停玄静静盯着他。 顾停玄叹了口气:殿下,臣记得臣教过您,不管怎么样,您都是皇子,是陛下正正经经的儿子,大可不必将姿态如此放低。 墨幸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自称的问题。 孤 大人,尚书大人到了。 墨幸一遍遍的念着,让自己尽快适应这个自称。 那边已经有仆从上来禀报,顾停玄看不出是喜是忧,点了点头。 倒是墨幸颇为惊奇,他对这位任尚书的印象并不深,仅仅只是见过几面。 对于他的印象,似乎一个词就可以概括。 温润儒雅。 下官见过太傅大人臣见过三皇子殿下。 任箫吟没料到三皇子也在这儿,不过顾停玄除了要带兵打仗以外的职责就是教育皇子,学生到老师家来拜访,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尚书大人不必多礼。 顾停玄像是要有意让他难堪,一句话说完之后,便再没了下文。 任箫吟索性也不恼,就这么跟他杠。 墨幸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这两个人再说一句话,而且觉得这里十分危险。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那位任尚书,明明看上去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是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寒意。 太傅大人,我孤便先走了,二位好好聊。 墨幸十分别扭的将自己的自从改了过来,随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顾府 。 又只剩下这两个人了。 屋内的奴仆得了顾停玄的示意,全部都退到了屋外。 顾停玄仍然是没有说话,反倒是拿起边上的弓弩把玩起来。 任箫吟看着这架势,恐怕要站上好几个时辰 不知太傅大人召下官何事?没事儿,别赖着。 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不知道,通州县令私通敌国之事,任尚书可有所耳闻? 任箫吟当然听过。 通州正巧在边境之处,边上紧挨着就是北荒 ,和御守台离得又远,因此可以算得上是比较散漫偏僻的地方。 正是因为这个特性,想要做什么歪事都是简简单单。 不过到底只是个县令,小门小户的没什么眼界,心比天高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第一封书信还没写完,就被人发现了,通敌叛国的大罪,毫无疑问,满门抄斩。 这件事不过短短数月就平息,谁让对方只是个小小芝麻官,因此很快淡忘在众人的脑海里。 但是顾停玄,但是他现在提这件事。 他想要做什么? 试探自己的忠心? 还是探探自己的风向? 任箫吟突然没了话。 顾停玄突然笑出声,一只手拿着弓弩搭在膝盖上,有意无意的晃动着,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整个人身上那种桀骜不驯的气质扑面而来。 怎么,还有任尚书记不住的事吗? 真是稀奇。 顾停玄自言自语道。 真是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那一段陌生人如玉里面已经写过了,避免宝儿们重复阅读,所以说直接删去进行到下一个环节 针锋对 任箫吟现在还拿不准,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甚至拿不准他这个人对陈景帝对整个泯朝又是怎样的? 顾停玄拿着□□的那只手有意无意地抬起来,像是在摸索着什么。 嗖 突然空气中划过一声响力的声音,那上脱缰的野马一般被放出来的箭擦着任箫吟的耳边过去,甚至是带动了他披散在身后的头发。 那支箭并没有横行多久,越过了任箫吟后,就牢牢地钉在了身后的门板上。 任箫吟哪里来得及反应,只感觉耳边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紧接着便是箭钉在门板上的声音。 甚至不需要偏多少,只需要一点点风力,将箭的方向带动一下,他下一秒就会倒在这儿。 不过,到底是没碰到他。 太傅大人好箭法。 任箫吟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差点就能将自己头骨盖钉穿的箭,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顾停玄。 箭当然不是无意射出去的。 顾停玄把控好了度,不会射到他身上。 就是莫名想看看,他任箫吟,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能如此得陈景帝欢心。 这个反应他并不满意。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不会是惊慌失措,也是慌慌忙忙的会制问他一句。 这样子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像差点儿死在这儿的人不是他一样。 本官一时失误,尚书大人莫怪。 顾停玄突然就起了兴趣,他将□□放在边上,转而去倒了一杯茶。 下官不敢。 任箫吟垂首,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那支箭射过来的场景。 无趣。 忽而他听见似乎有脚步声向自己靠近,微微低着头,正巧能看见顾停玄一身黑袍。 不过还没等他抬头,头上突然就有了一股温热的感觉。 任箫吟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微微垂着头。 顾停玄站在他面前,比任箫吟高出大半个头,看着更有压迫力,只不过他手上不知抬着什么东西放在任箫吟头上,袖子垂落下来将任箫吟遮去了大半。 这么看着,倒像是一方靠在怀里。 不过那碗冒着热气的茶,却将这一切幻想都打破。 任箫吟,人皆说你温润如玉,乃至是胸襟宽广即少动怒。 他说着顿了顿,又靠近了一些。 你说我要是这玩热茶泼下去,你还能是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吗? 顾停玄说他要死不活 好像十几年前,也有人对他说过。 任箫吟现在被他架着,根本没法抬头,甚至是动不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像个兔子一样缩在那儿。 若是下官当真是言行无状触动怒了太傅大人,下官也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这么快就担起罪名,就是不肯往前进一步? 顾停玄可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就像外表一样单纯。 他如果单纯的话,怎么会算计那么多人,怎么能做到这个位置? 怪不得陛下如此信任你 顾停玄说着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任箫吟能感觉到自己头上那杯滚烫的茶在轻微的晃动。 听说那晚上,尚书大人先一步为弟弟请罪,免了不少处罚。 任箫吟突然愣在原地。 顾停玄瞧着他,心下突然感觉无比畅快。 谁料任箫吟最直接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甚至无视了头上那杯能把人皮烫开花的热茶。 太傅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满意,这杯热茶大可直接泼下来。 顾停玄当然不会,抬头的瞬间,他袖口一挥,身边传来茶杯破碎的声音,任箫吟身上干干净净,一滴水都没溅到。 任箫吟那双让人舒服的眼眸就那么看着他,微微昂起头,茶杯碎裂声似乎也成了这一幕的伴奏。 顾停玄跟这个死对头杠了这么久,头回这么近的看着他。 特别是那双眼睛。 顾停玄以前只是远远的望过,他那双眼睛不像桃花眼一般含情,又不像凤眸一般狭长。 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双眼,顶多令人感到舒适。 不过现在,顾停玄才真正的发现他这双眼睛像什么。 像幽潭。 像山谷里毫无波纹的幽潭。 表面上看上去平淡无风,甚至是投掷多少石头下去,都不会掀起什么风了。 可他偏偏就是深不见底,他偏偏就是能让人跌入进去,再也无法爬上来。 顾停玄才知道他这双眼睛。 一双危险的眼睛。 太傅大人若是为陛下着想来试探去下官的话,大可放心,任家世代为朝培育贤才,定不会有二心。 旁的什么,太傅大人也不需要再费心,也省的文武百官伤了和气。 任箫吟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去,退到门口处向他深行一礼。 顾停玄看不出他的情绪,甚至是没有情绪。 深潭之水,数年的沉浮,哪里是那么容易有波澜? 太傅大人位极人臣,还望不要坐那礼义廉之人。 下官告退。 说罢也不顾停玄什么反应,穿过院落里,一众仆人惊恐的眼神,走出了顾府的大门。 他身边的仆从一直焦急的在府门口等着,见他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公子,您没事儿吧?太傅大人,没刁难您吧? 碍于是在人家家门口,那仆从就算再怎么惊慌你也只能压着嗓子低声说话。 没事。 天好像冷了。 回府。 仆从应下来,赶紧将人扶到车上。 任箫吟最后望眼顾府,它和主人的繁华,又将变得不可捉摸。 大人,尚书大人就这么走了您想问的事可问出来了? 影卫自然是像影子一般如影随形,方才的那些谈话,他也都听了去。 之前主子让他找的,寿宴的名册,包括边境的人在那全部都列了出来。 那一本小册子就放在桌子上,甚至封面花花绿绿的,让人难以起疑。 问不出来。 顾停玄突然感到身心愉畅。 他站起身负手走到门口,明明面上带笑,眼波却无比深邃。 但是总会看得出来。 这一潭水 ,总归哪一天要把它彻底摸透。 更何况你没见人家都开始骂本官了。 骂? 那影卫就算是全程都在边上候着,但是怎么看都是自己主子一直在强压着人家,至于骂人的话,真没听出来。 礼义廉耻,他却只说本官是礼义廉,可不就是在骂本官无耻。 顾停玄有些好笑的说着。 恐怕也不是第一次骂他了。 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影卫瞬间感觉人心叵测。 属下知错。 影卫这才明白为什么主子这么忌惮他了。 人往往可怕的不是表面,而是内在。 秋风瑟瑟,任箫吟天一凉就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小时候落下的病症,现在长大了,就算再怎么往里头砸奇珍妙药也补不回来了。 入夜了,这会儿他的院子又开始寂静无声,偶尔只听窗外的鸟雀叽叽喳喳之后,又陷入了沉寂。 任箫吟不喜欢喝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按理说喝的多了,就该渐渐习惯了 ,可他偏就是越喝越抗拒。 任箫吟现在唯一的感觉就像是脑子里的一根筋被人扯来扯去,晃得他脑袋里混混不清,甚至是想事都开始迷糊起来。 他整个人蜷缩在床榻上,眉眼淡如画,看不出一丝苦痛,可是额头上的细汗,还有整个人微微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 他向来睡眠质量都不是很好,睡以前总习惯将一天下来的事在脑子里细细回想一遍,甚至遇上某些难弄的事情,思虑入微,大半夜还会醒来。 但现在疼痛致使他无法聚精会神地去想事情,但是习惯这种东西,如果改的掉,就没法称作是习惯了。 顾停玄的立场,他并不清楚,他就是面对陈景帝,也常有不敬之意。 只不过陈景帝对他向来都是包容的,甚至是在说过一点,是纵容。 不过不可否认,他确实有才在身,否则也不会让那群大大咧咧的武将都信服。 他到底是忠或是不忠,这会影响他往后的布局。 这一条重要的线,如果不摆好的话,那么就将会是一条扼杀的亡命线。 嘶 任箫吟忍不住轻呼出声,但紧接着又被黑夜尽数吞噬。 就以他的身体状况来看,这么几日天天走来跑去,等到下一次寒风侵袭的时候,绝对会将这几天的量全都还到病榻上。 本来可以不用这样的。 可是每每到这种时候,都有一个声音不断诉说这两个字在他耳边环绕着。 嫡长 就像是锁链,又像是石头。 任箫吟怕冷,一直都是。 今天的月亮似乎格外的明亮,虽然没有太阳那般明媚的阳光,但是如此静谧的银会洒在院落里,反倒更叫人舒心。 只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这一诺大的府邸中,看似紧凑,实则分布甚远的房屋院落 ,平白叫这月光添上了几分伤感。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7) 再看整个京城之中,一部分的建筑错落有致,你不问你的建筑就像是盘散沙,杂乱无章。 这些东西,倒是叫月亮无从所知,银光亮着,叫人看不出来这究竟是一轮相思的月,还是一轮忧愁的月了。 亦或者是一轮,活力的月。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宝儿看出来觉醒年代的梗,仲甫先生yyds! 寿礼事 别跑。 啊啊尚书大人我真的错了,我书还没抄完! 让你别跑就老实待着。 户部门堂里,时不时传来某人的鬼哭狼嚎。 徐宥林! 任箫吟无奈的拉着他的后领。 两个人已经在门口僵持了很久了。 要死要死 徐宥林觉得自己已经废了。 还剩下两天了,他还有两本没抄 那你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公务还没处理完,照样还是要被罚。 任箫吟提着后领子把人家拉回去,把徐宥林按在椅子上,又把公文塞到他手里: 你先把明个的事儿弄好,我去徐他人那边帮你说,这样都能落个清闲。 当真? 徐宥林眼里都放光。 任箫吟回到中间的位置上坐好,低头看着公文头也不抬: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徐公子求之不得,怎么会不愿意呢? 其实按道理说,徐宥林作为户部侍郎,官也就只有那么点,每天做的事也大不到哪儿去。 但是无奈人家顶头上司不一样啊。 以防万一他明天又有什么事儿,今天全部处理好才是最妥当的。 这宫里的支出,怎么覆盖前朝这么多? 户部主房内除了他们两个,便再没有旁人,徐宥林半摊在椅子上,手中抓着宗卷,另一只手松松的抓着笔,像快要掉了。 先帝可没有哪位宠妃如此张扬。 又是这个问题了。 哪怕是皇帝,也不得随意调动大批国库的银两,凡是什么大事都要户部先商议一番再交给皇上。 竹南妃? 徐宥林瞬间恍然大悟。 说到宠妃,那么答案就毋庸置疑了。 是啊。 任箫吟垂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宗卷,如瀑般的长发从他身后倾泻而下 ,整个人坐的挺立,和边上的徐宥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按理说仅凭宫中发放的俸禄不会有那么多,现在这趋势都已经盖过凤仪宫不知多少,陛下也还真是舍得。 徐宥林虽然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但也是世家大族的人,知道这一个个数字都代表着什么。 宫里人的具体收支,他们虽然看不见,但是皇帝的信任摆在那儿,权限自然也就大了。 任箫吟一只手提着笔,抬手撑着下巴,除非上朝或是什么重要场合,他向来都不喜欢在头上多装些什么,常常是一根发带就解决了问题。 竹南妃娘娘每月光是胭脂水粉熏香的钱,少说够小一万的将士行军一个星期了,哪怕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这两个人加起来的支出甚至还没有她一个人多。 还当真是奢侈无度。 徐宥林自然明白,这些银两若是充到军中,不知会为军队增加多少助力,现在花在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上,实在是可惜。 任箫吟面色突然沉重了起来,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才转过头来对徐宥林说道:现在国库的存银,早就已经不及先帝时的一半了。 朝廷现在还没到入不敷出的时候,但若是陛下再如此下去,恐怕我朝的国力将会大大下跌。 先帝是何等的鼎盛时期,他们这些人都心知肚明。 徐宥林到底只是个侍郎,平日里能接触到御前的事情并没有任箫吟多。 他心里突然有一股疑惑涌上心头,但却如何想不明白。 他撇见任箫吟面前的杯子早就空了,边站起身来给他添茶,一边问道:照这么看来,竹南妃有时的吃穿用度甚至比陛下还要多,这也仅仅只是宠爱能说明的吗? 历朝历代并不缺乏宠妃,只是到如此荒唐的地步,实在是少之又少,甚至不可理喻。 任箫吟轻笑一声,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不然红颜祸水,妖妃惑政又从何而来? 徐宥林眼中一瞬间闪过一丝惊诧,刚想开口再问,却看见任箫吟动作极轻的摇了摇头。 徐宥林愣了片刻,随即慌忙不送的转移话题:历代皇帝与皇后的寿宴都是不同的,这一次合到一起,算是我朝第一例,你打算怎么办? 任箫吟刚张开口,声音还没发出来,外头就有先一到声音冲了进来:大人,礼部尚书到。 徐宥林没在说话,两个人一起转到门口,果然见着来人,手上还拿着东西。 见过程大人。 徐宥林行过礼后边再没有下文。 程潭轻轻点了头,便直往任箫吟处去:任大人,这是礼部拟定的章程。 任箫吟接过那一卷书券拿在手上,笑眼看着程潭:程大人何须多礼,坐。 程潭低头应过,他虽然生的俊俏,但生来就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明明还年轻,却和那些宫中的老太傅一般威严。 徐宥林凑过去看了一眼,结果第一个字还没入眼,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任大人处理公务,徐大人还是不要打扰了吧。 徐宥林愤恨的转过头盯着他,那一双眼睛里满眼都写着三个字 你要死你要死你要死 程潭丝毫不惧怕,冷眼瞧着他,仿佛能把弱小可怜还无助的徐大人给盯出个窟窿眼来。 这儿是在户部,你一个礼部尚书能管什么事儿? 徐宥林突然硬气。 然而徐公子硬气还不超过一秒钟,就被自家上司一把拉了下来: 行了行了,快看吧,消停会儿。 任箫吟一把将那宗卷塞到他手上,一边对程潭说到:大致是没有问题的,帝王大寿边疆属国都是要入朝祝寿,只不过这次是不是多了些时辰? 北荒南蛮自是不必说,这是每年的规矩。 按理说,平常一个时辰足够,这次却少见的排了两个时辰 程潭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定眼看着任箫吟。 还没等任箫吟做出什么反应,他边上的徐宥林已经先一步走到外头,遣散了仆人,又将门窗关好,然后扯气高昂的走过程大人身边。 程潭当时只感觉自己身边飘过一股看我多聪明的气息。 然而徐公子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是前不久陛下那边下的旨意,说是番邦属国应当与我朝更加加深情谊,平日里远在边疆,难见一面,还是要多多相处。 话里话外,都是让下官加长这一次觐见的时间,然而下关虽然是礼部尚书,但是六部还是由任大人管辖,因此才上门来于任大人商讨。 任箫吟听完他的话,手搭在桌子上,看着自己面前的宗卷,每一行字似乎都别有意味。 直令礼部 下官不明白,明明前日刺客突袭之事已经证实边疆多有异动,不知道藏着什么些豺狼虎豹,属国祝寿实在是碍着规矩,无法逆转,可这不但不防,反倒还多有亲近的意思,岂不是给了他们趁机直入的机会。 之前刺客袭击的事情实在是闹得太大,满朝文武都知道了,若是公然下旨,不知道要遭多少谏言反对,直接私底下先把事儿弄好了,到时候就算百官再怎么目瞪口呆,也无法逆转了,这不是陛下一贯的作风吗? 徐宥林恰好将那纸书券看完,重新折好放在桌上,玩笑话都收了起来,可是脸上还是不禁带了一丝嘲讽。 边疆有许多属国,南蛮北荒虽然狼子野心,但不得不承认是十分得力的助手。 任箫吟从边上的书架旁,将前几个月,甚至是几年前的宗卷都搬出来重新看,一点一点对调查。 边疆不只有他们,但是在我们心中盖下烙印的却只有那么几个,可是陛下不愿意,他要让我们将这个烙印盖到别人身上 任箫吟将散落的一大卷书券从新收回去,转过身来看着两人说道:陛下要的是我们顺从他的心愿,让那群人替换掉南蛮北荒的位置,哪怕是亦敌亦友,也有大半掌握在他的手中,既随了自己的愿,又封住了天下人的嘴,一石二鸟,他可谓是收获满满。 换掉南蛮北荒说的容易,但到底是几百年的俯首称臣,两国那么大的一块势力不说,不知彼只知己,更何况还是和祖帝闹过矛盾,这样的情况下,属实是对我们不利。 程潭说着,一边捡起了一卷掉落的宗卷,帮着放回到了架子上。 不。 任箫吟递给他一盏茶。 陛下那么精明,怎么会做不利的事? 什么? 徐宥林忍不住抢先问出来当然遭获了一个白眼。 陛下自己当然知道,我们不会轻易让步,所以才要借着此番寿宴,好好发挥,不过现在还摸不准他想干什么,只能估摸着个大概。 什么大概? 两个人都是迫不及待,同一时间问出来。 任箫吟将刚刚自己统计好的东西展示给他们看:这些银两是从近几个月甚至是近几日才开始长的,这就说明前几年要么是没到时候,要么是没有机会。 两个人看着纸上一次次变得庞大的数目,心底都有了揣测。 所以他是要作宴,但是不是他也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别人,一个被他当做挡箭牌的人。 无皮女 距离寿辰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冲天的血煞就惊破了这喜上眉梢的福宴。 京城之外的一处城中,自那两个村民踏入黑暗中的那一刻,无情的血宴就此开始。 哎哎,老王,你等会儿我,那前头可是村上最黑的一段,左边是水,右边是丛林,我跟你讲脚下一滑,你人就没了。 去去去,别他妈在这儿放屁,老子运气比你好多了,要滑也是你滑,赶紧走吧,马上到了三更天,你可不怕林子里有鬼啊! 得得得,走! 两个外出的村民直到深夜才赶回村子,一路上什么鸟雀禽兽都已经就此安歇,寂寞无声,却又像是在引指着这两个人踏入另一层黑暗。 诶卧槽,这什么时候横了个木桩子? 王四虽然是村里人,但是走夜路的不多,因此这条路对他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只能摸黑前行。 只是畅通无阻的一条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物体,王四一时没有发觉,就狠狠地撞上去。 李三一边嘲笑,一边将人拉起来:看见没有?看见没有? 王四锤了他后背一把,胡乱的抹了抹脸,手上一阵黏糊糊的感觉。 走走走,跟老子洗把脸去,这样回去不得被我媳妇骂死。 哎呦,在外面吹的多凶啊,回了家还不是怕媳妇儿! 李三一边调侃一边拦着王四的肩膀向着边上的一条河走去。 你说你也真是命不好,本来大晚上的,回家就够闹心了,还蹭一身。脏东西回家。 王四和李三蹲在水边上,这水基本上就是他们的村子里喝水,洗衣的一条河,源头大底是从京城那边来的,不过他们这些底层的老百姓也管不着。 王四捧起一把泉水就往脸上抹,清凉的泉水带走了脸上的污渍,倒是有一股十分清爽的感觉。 不过夜幕深沉,月光渐显。 他们两个人的事业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大半夜的李三放平常这会儿早就睡觉了,要不是今天跟着王四出去做生意,哪里会,现在大半夜还在路上回不了家。 这是什么东西? 王四洗着洗着手上突然抓到什么东西,摸起来一大把,却又能捏出根根分明,像是水草,却又比水草细许多。 这不是有月亮吗?你自己不会啊! 王四现在脸上还有水,眼睛被糊的睁不开,只能听见身边的李三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天际。 怎么了?! 有有人死了出人命了!!! 王四瞬间也不管水进入眼睛的那种刺痛感,强行睁开,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血红色的脸,映在他的面前。 啊啊啊!! 王四瞬间摊软在地上,满脸恐慌的盯着眼前的东西,甚至是充在地上的手都在发抖。 那个人不,很可能算不上人。 她全身上下的经脉血肉都露了出来,整个身子血红一片,却能看见身上的血管还根根分明,甚至是他的头发还有几丝糊在肤上,甚至嵌进肉里,拉拉扯扯,模模糊糊的样子叫人十分恶心。 走,快走啊!找官府报官!!! 李三强忍着恶心的冲动,一把拉起地上的王四,甚至因为恐惧,跌跌撞撞,站不稳,摔到地上,吃了一堆草沫子才离开这个地方。 这一夜,无眠。 众卿也知道了,这件事的顽劣程度,已经是不容小觑了。 陈景帝满脸严峻,甚至是常日里挂着的宽和相都去了。 陛下,他那有如此手段,孙氏的尸体定然不是第一个被发现的,但是只有孙氏的尸体捅到了朝廷面前,若不是有人刻意包庇,那就是当地百姓因恐惧而不敢上报。 顾停玄的那一身玄色衣袍仍然耀眼。 这一桩事情来的突如其来,还正巧在寿宴之前,若是煞气冲撞了帝后,天家不高兴,他们这些臣子也不会好受。 剥皮。 任箫吟突然觉得这个字眼很熟悉。 陛下,这件事已经在百姓之中闹的沸沸扬扬,若不加以制止,恐怕会有歹人趁机为非作歹。 臣自请前往侦查,朝廷命官也能更好安抚民心。 任箫吟跪在大殿上,他的红衣于地下的砖瓦倒是十分相称。 尚书大人手无缚鸡之力,贸然前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顾停玄话说的也没错,就任箫吟那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体质,恐怕还没查出来,自己就先病死了。 身子弱,却也不得不说他的脑子里装的东西,确实是他比不上的。 宿敌宿敌,自然是有过人之处,才能成为他的敌人。 任箫吟并不在意他这份辱骂的话,只是仍旧跪在大殿上等着皇帝应允。 陛下倒不如让臣和尚书大人一起去,尚书大人又是有什么不测,也好有个照应。 顾停玄这一番话,在别人眼里听起来,就是赤裸裸的讽刺和羞辱。 什么叫有个照应? 不就是暗示他跟了去了,让任箫吟死了一个人帮他收尸,不是吗? 准奏。 陈景帝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今日的早朝他也没多少耐心了。 退朝 是个人都能看出皇帝心情不佳,谁也不想留在这儿自讨麻烦。 顾停玄特意走过任箫吟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你知道些什么事呢?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8) 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他。 但最后任箫吟没有给出答复。 顾停玄似乎也不着急,总有一天答案可以从他嘴里翘出来。 任箫吟转过身来往外走,急匆匆的甚至只能留下一句话。 来日方长。 顾停玄习武之人五官灵敏,自然是听见了那夹杂在风中的声音。 来日方长 顾停玄的目光却又变得狠厉。 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对手。 但是对手还是敌人。 只要是不利的,他不会手下留情。 顾停玄一边往外走,一边视线扫过容易。 龙椅上早就已经空空如也,陈景帝这会儿估摸着都已经到御书房了。 顾停玄冷笑一声,踏出了大门。 你也不例外。 哥,要不我跟着,陛下那边也有旨意。 任箫吟前些日子受寒还没好,喉咙一阵嘶渴,身子弓在床榻上,手搭着任林晏,咳得后背都在颤抖。 不不用,河边不受你管辖,贸然前往容易招惹弊端,更何况太傅也在,他恐不会放我有什么动作。 任箫吟再抬起头,还覆了一层细汗,边说话边轻喘着气。 任林晏赶紧给他递过去茶,坐在他边上。 可水边潮湿寒凉,又正是入秋换季的时候,你去了十有八九回来要躺上大半个月,为什么要去? 别说是任箫吟,就是顾停玄的官品都不至于亲临。 任箫吟理了理衣裳,手覆在任林晏手上:天子脚下出了这么一桩事,处理不当传出去不仅是朝庭信誉受损,泯朝的威望也会受牵连。 哥 任林晏想起大理寺奉上来的宗卷,四下张望了一番,凑到任箫吟边上轻声说到:哥,她不是第一个,很多地方都有发现,无皮只不过像是被什么人压了下去。 任箫吟:有什么共同特征吗? 任林晏摇了摇头: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更像是随便杀人大多都集中在参阳。 参阳,寺庙聚集。 宫中的妃子,一般也会发配去庙中。 先帝是不是也有妃子发配庙中软禁? 任箫吟突然觉得乱。 一方面是本身,一方面像是有人特意不愿意让他们理清。 有付言付贵人,因谋害皇子被发配,也是舒越皇太后。 任箫吟抬起手来翻出床榻上的书,一篇篇翻阅着。 皇太后,先帝大抵是不知道的。 任箫吟一边翻,任林晏一边也凑上来,看着上面的一行行字。 任林晏:难搞。 上面不缺任箫吟的批注,只不过他的字端庄秀雅,写在边上整整齐齐没有一点违和感。 哥,你看出什么了? 任林晏选择回避。 任箫吟无奈的将弟弟拉回来,右手指给他:陛下登基数年,其中发生的所有大事都记录在册,新帝登基,册封后宫,但是你看见有哪一条是追封皇太后的? 所以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名不正言不顺,陛下是想为生母正名? 任林晏天天待在养心殿,待在皇宫,那点儿破事儿早就知道的差不多了。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仅仅是想让皇太后之名来的名正言顺,压根不需要这样,甚至只有这么小的愿望,那还是陛下吗? 帝王心计,确实是一张天罗地网。 阿晏,你替我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寺庙,有他们两个人,我恐怕走不开。 任箫吟将那本书合起来,又从新塞回了床榻里。 可是如果如果他不怀好意怎么办? 任林晏有武艺在身,好歹还是有几分御敌之力。 但任箫吟不一样。 那是从小时候就开始衰弱的身子。 任箫吟突然抬手摸上任林晏的头,任林晏不经一怔。 就像十几年前。 任箫吟笑的如同三月的暖阳,只是抵不住还黯然失色,轻轻的说着。 阿晏,别怕,你什么都不用怕。 作者有话要说: 感天动地兄弟情!相信我! 水浮尸 任箫吟当天就起行离开了京城,出发的时候正巧是日暮微沉,到达那座庄子里的时候,恰逢天明。 大人,您一路奔波,不如先到客店稍作修整,再到河边去? 当地的县令一脸讨好的凑上来,整张圆成了包子的脸都皱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多少山珍海味堆起来的。 可他虽胖,但是个子属实不高,以至于他整个人看上去就跟个小墩子一样。 不必,案子在先,直接带本官前往便可。 马车里面任箫吟波澜不惊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县令也没办法,只好吩咐着下人领着任大人朝河边去。 因着河边死了人,这一条原本用于村子上祖孙几代的和一下子变得清冷无比,甚至是在场的一切花草树木都平白多添了几分戾气。 昨天晚上自从李三,王四报官之后,除了官府派重兵把守之外,没人再动这里一分一毫,甚至是昨日飘落的树叶,除了被风刮走的,也没人去动。 任箫吟扶着边上侍从的手下了马车,天才刚刚亮,不免还有几丝冷意,周围的一切也看上去白白的一片朦胧。 或许连花草树木都被这具女尸给惊到了。 因为那实在是太骇人了。 也不知心理作用还是事实,那一片水域似乎都染上了一种诡异的红色。 在场的人不免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那泡在水里的一具尸体,静的甚至连风过的声音都能听见。 更可怕的是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一个甚至连四肢都没有发育完成,身上残破不堪,满身糊着脏脏的血污,肚子上一条模模糊糊的脐带跟母亲相连。 就像是被人生挖了出来,甚至来不及给母亲告别,就已然被剥夺了生的权利。 连孩子都已经如此,那具主要的尸体就更不用说了。 确实是跟王四李三说的那样,她全身上下的皮都给剥了去,只剩下一些头发丝杂乱无章的留在头上,甚至因为河水的漂泊,有部首相是生根在了她别处的皮肤上,好不恶心。 她满身上下都是血红色,血液迸溅,连嘴唇都分不出来,只能看看看见那一双眼睛中布满血丝,大概就是因为皮肤被拔扒去的原因,双眼突出,甚至还能窥见主人生前的惊恐。 最令人作呕的还不仅仅是她满身血红,最主要是她因为皮肤被扒去,身上突显不明的丝丝血管,有粗有细,放到身上像一个小疙瘩一样,让人本能反应一股恶心的意味涌上心头。 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这些词,似乎都不足以同她匹敌。 此人姓甚名,谁可查出来了? 任箫吟站在原处看了她几眼,紧接着便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回大人,此人是钱老爷家的小妾,本是侍女上位,前不久刚刚有身孕。 任箫吟点点头,转身对边上的人吩咐道:把她捞上来。 边上的那些奴仆杂役,不禁大惊失色,这么个光是看看就要令人作呕的东西,若是亲自触碰,岂不是回家睡觉都日日梦魇缠身? 但是没办法,就是再怎么不情愿,主子的命令还得办。 对了。 任箫吟突然又在后头接了一句。 仔细点她的孩子。 任箫吟的那双眼睛正透过在尸体面前忙碌的众人,准确无误地洒落在那个婴儿身上。 好不容易一群人顶着恶心,将尸体拉了上来,拖放在离任箫吟几米处的地方,至于那个被特别关爱的婴儿,也静静的躺在母亲身边。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那个圆润的县令又凑了上来。 任箫吟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吩咐道: 找。 找?找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个县令都不免愣了一下。 她的皮 此话一出,一半的人,瞬间有一种解放之感,争先恐后的离开这个恶臭的地方。 甚至是那个一直奉承的县令,也迫不及待的想要一起去寻找她的皮 不过还没走多远,就被任箫吟的人拦了下来。 大人,您最好还是不要擅自走动。 是是。 都是当官的,但是就跟人分高矮胖瘦一样,这做官的人也不同。 人家可以上朝议事,可以住宿京城,可以深受帝王信赖。 但他一个九品芝麻官,在自己管辖的这边小县城里面耀武扬威就罢了,真正放了这么一尊大佛在这他可不敢造次。 等一下,好像是两个。 胡县令 诶,大人,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退路被拦,胡县令只好又屁颠屁颠的滚了回来。 任箫吟拉过胡县令肥大的绣袖袍,指着那具尸体对他说道: 劳烦胡县令将那婴孩报过来给本官看看。 胡县令瞬间石化。 这 也太过恶心了。 胡县令还是快些吧,等下太傅大人来了,恐怕就没法站这好好说话了。 任箫吟像是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顾太傅?! 胡县令整个人直接裂开。 不过几秒钟后,他就接过边上人地递上来的帕子,视死如归的走过去,不出一分钟的时间,又抱着那婴儿回来了。 任箫吟: 太傅大人果然威名在外。 大人您当心 纵然是任箫吟亲自要求的,但是他边上的侍仆还是将捧着婴儿浑身颤抖的胡县令,拦在在了两三步之外。 无妨 任箫吟近距离盯着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摊肉泥的婴儿几眼,随后走过胡县令身旁。 胡县令如释负重的将那婴儿交给了别人。 任箫吟一路走到尸体旁边,先是站着看了个全身,紧接这边直接蹲下来上手。 咳咳! 先前站的远,被风刮去了不少臭味,再加上已经有些时日,那股尸臭味儿并不是很明显。 现在就放到跟前,那股冲天的臭味扑面而来,一瞬间冲的他差点吐出来。 不过这味道似乎太过重了。 大人! 边上马上有人递上来手帕,扶住了他的身形。 大人,您若是想要做什么还是让属下们来吧,切不可让此等污秽之物冲撞了您! 不用,你 任箫吟说着声音突然淡了下去,紧接着压低声线,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嘱咐道: 你去盯着太傅大人那边。 是 任箫吟平稳住自己呼吸,用帕子捂着口鼻,继续在尸体上翻动着。 这画面场景对于别的人来说,就像是大夏天的棉衣一样,让人奇怪。 尚书大人的长相无疑是很受姑娘欢迎的,双眼细长而满含春水,整个人放那就是一个温润儒雅。 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他那一双手也是细长白皙,因为整个人偏瘦的原因,连带着那双手都结骨分明,看上去好像只要轻轻一握就能碎掉。 而这么一个翩翩佳公子的人,正在拨弄着尸体。 在场的所有人觉得自己的视觉受损。 上一秒还看着尚书大人,温润似水,仿佛没有任何杀伤力。 下一秒就看见他手下的尸体血肉模糊,甚至是因为拨弄有些肉都结块在一起,还不免扒出几只支蛆出来。 煞风景,实在是煞风景。 任箫吟却不是很在意自己手下这滩烂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认认真真的检查着,不一会儿,他那双好看的手上就已经染满了血渍。 任箫吟也不是没见过尸体。 只不过是后来没机会了。 过了小一会儿,任箫吟才终于站起身来,盯着自己那一只血红色还在往下滴血的手。 还没等别人做出什么反应,他又抬脚向河边上走去。 胡县令满脸欲哭无泪,但是也只能跟上。 任箫吟仔细观察着之前尸体被捞上来的地方,因为是被冲下来的,它在水里面横冲直撞卡在了边上,连带着河边的草都被她压弯了一小部分。 任箫吟蹲下身去,将手伸进河里,秋天的水更冰冷,只是比不上之前冬天那般刺骨。 水流渐渐地冲过他的手,泛起了一阵阵小涟漪。 钱家庄在中游,她为什么会飘到这来? 任箫吟往河上游看去,那里一望无际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单调的树。 手上的血渍不一会儿就被冲了干净,那一点点红色,很快被河水稀释,裹挟着继续向下流去。 任箫吟还是没有说话,以至于,边上的人都猜不透他到底想到了什么。 胡县令一点一点的凑上去,两只手交叠握在胸前,强拉出一个笑容说道:大人您看,在这呆着也够久了,天气转凉,在外头恐会伤了大人的身子,要不咱们回府上去歇息?在议事? 天杀的到底谁想呆在这个地方? 任箫吟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 只不过这个答案简直就是给胡县令当头一棒。 任箫吟说的不是好或者是容后再议 而是非常决绝的下命令,不容反抗。 就地扎营,哪也不去 他带来的人应下之后,便开始准备。 这八个字差点没把胡县令弄死。 上司还在这里,无论如何他也没法走了。 胡县令仰天长叹一声,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伤。 但随后他又开始害怕起来。 连任尚书都这么可怕,那另一个人还得了。 毋令子 时间过得飞快,还没探究出什么进展,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之前得了任箫吟的吩咐,原本准备好的客舍旅店,通通不要,可惜那里头放的软床棉榻,全都没有用上,一群人只能在河边扎营。 至于之前任箫吟要找的皮,纵然这村子在怎么小,可河堤却是绵延无绝,几个时辰都没有什么新发现。 主子,太傅大人是午时到的,但属下没有见到他的人,只看见顾府的侍卫在大街上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帐子里的人早就被屏蔽出去了。 危这才敢出现。 任箫吟坐在凳子上,身上披着一件棉白色的外袍,按理说那种质地应该是十分暖和的,只是看他被卷在里面没精神的样子,恐怕又让人怀疑,这人的身体究竟差到什么地步? 他没打算往这边来吗? 任箫吟不相信。 就算不是为了案子。 他人在这边,太傅大人肯定会过来呛他几句。 再说了顾停玄也不是那种会放在手上的案子不管的人。 王四李三现在怎么样了? 凉风透进来,任箫吟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这两个目击证人的作用可谓是十分大。 可是到底是乡间田野自由自在生活的农户,哪里见过非正常死亡的人? 纵使两个大男人也吓得不轻,大白天的窝在家里,嘴里不停念叨着有鬼。 就这副样子,别说是他们想问话,就是家人想要安慰他们,也都没法靠近。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9) 任箫吟等不了多久,当即就从京城中调派了太医,叫他去帮开导开导。 危:应当是恢复差不多了,方才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要酒了 了字刚刚落下,危边上就又闪过一道人影,速度快到让人不敢相信。 张:主子,太傅大人像是往这边来了 任箫吟并不惊奇他们来无影去无踪的行迹,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一手建立的,四宿阁。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宿。 总共二十八主宿,七十二次宿。 同级之间不分高低贵贱。 他们只需要打探情报,把该保护的人保护好,就足够了。 四宿阁没有阁主,因为他们只知道,只需要听命任箫吟和任林晏。 因此,除了近身的几个人,其余的大部分都漂流在外面,甚至是十年半个月,都不一定会回来一次。 但是人不回来,消息却不会断。 这些在外的人,就是每一个网点,久而久之,他就织成了一张遍布天下的大网。 不用管他,把人叫来 任箫吟只是觉得麻烦,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抬起头来恢复如常。 是 一瞬间,他面前的两个人都消失了。 下一次帐子内在有动静,就是王四李三唯唯诺诺走了进来。 他们一辈子没见过什么高官大族,就连接触到的当官的人,也只是胡县令那样那样的芝麻官,哪里见过这样的大人? 再加上之前给他们受的惊吓不轻,进去了也只会将手都哆嗦嗦的握在身前,弓着身子低着头,时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紧接着就慌慌张张的低了回去。 不必这么慌张,本官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有温润淡雅的声音传来,无疑是安抚了王四和李三,两个人磕磕绊绊许久,终于敢抬头看一眼任箫吟。 好看,一点都不凶。 这是他们两个人在看见这位传说中的大人唯一的印象,其他的凭他们的脑子再也想不出什么来了。 大大人,您想问什么问题,就就问吧! 王四看的最清楚,也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任箫吟点点头,将手往左边伸过去,示意他们两个人坐下,随后另一只手又拿起毛笔候着。 王四李三又一次刷新了对任箫吟的印象。 两个人没有之前进来适合那么维诺了,紧挨着对方坐了下来。 任箫吟:这条河的上游是什么你知道吗? 王四:上游都是些荒山老林,没有人居住,我们这些人也没去过。 任箫吟:你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王四想了半天:特别可怕,她的大眼睛还瞪着我。 任箫吟:你们为什么回来晚了?又是为什么去河边? 这回是李三先抢答的:我们俩是出去做生意的,正好也能补贴补贴家用,至于为什么去河边,是因为老王他说撞到什么东西,染了一手黏糊糊的,为了不被他媳妇骂,就去河边洗洗。 任箫吟有些奇怪他语句的用词:黏糊糊的? 王四:好像是撞到个树干上,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又湿又黏,还特别难闻。 任箫吟:那对于他,对于钱老爷,你们有什么印象? 这一下子像是打开了两个人的话闸,这回是彻底的不再拘束。 就钱老爷身上天天穿着绣着大金币的衣服,整日在村口晃,好像没谁不知道他没有钱似的! 就是就是,天天拿这个臭钱肥的跟个猪似的,也不知道他神气什么。 要我说他们一家子除了钱夫人没一个好东西,他老娘天天鼻子都快到天上去了,看那些通房还以为自己抱了个好大腿,一天天的左扭右扭,迟早有一天把自己给扭坏! 任箫吟没再说话,良久才开口,让侍卫送他们回去。 这两个人毕竟还是乡下的农户,跟钱老爷那种富商大贾搭不上话,再问别的也都是累赘。 他没有派人去钱家庄问话。 因为大概会被拦下来。 帐子里又变得寂静无比,任箫吟低头看看自己方才写下的东西。 听刚刚他们的话说,钱老爷一家似乎早就已经惹起了民愤,是人千夫所指。 但又不免听出钱老爷是他们这一片地方最有钱的,不仅如此,还是个喜欢炫耀的主,扯气高昂,目中无人。 不过他们似乎对那位钱夫人,十分尊敬。 王四李三的家在下游,钱老爷家在中游,但是尸体,却是中游往上的地方漂下来的。 那就奇了怪了。 孙氏一个女子,没事去那种深山老林做什么? 帐口突然传来一声凛冽无羁的声音。 见过太傅大人。 任箫吟起身慢慢行礼。 尚书大人又何必多礼呢?你我本就是奉了陛下之命来查此事,这么见外做什么? 顾停玄少见的对他笑了。 只不过今天这话说的似乎有些别扭。 任箫吟却想把他的嘴皮子给扒下来。 笑什么? 总归肯定没有好事。 果不其然,顾停玄的下一句话就认证了任箫吟的猜想 。 本官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只不过才疏学浅,只能请尚书大人去一趟,不知肯不肯给本官这个脸呢? 顾停玄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请求之意。 顾停玄其实不是那种看上去像个妖孽一样咄咄逼人的长相。 反倒是一张很惊艳的脸,稍带了那么些自保的冷意。 总归是一张念念不忘的脸。 他只是因为那双细长的眼眸,加上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才让人将不好惹的阎王这几个字刻在他身上。 太傅大人之命,下官如何不从。 烦请太傅大人带路 任箫吟跟着后面出了营帐。 外面到处都是火把,灯火通明,将整个河岸都照亮了。 外面顾停玄的人早就候着。 走吧。 顾停玄拿过边上的火把,偏头看了一眼边上的人,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任箫吟只能跟上。 越往上走的树林越多,也就更加的阴暗潮湿。 任箫吟时常走不稳。 但是好在前面的人看不见。 尚书大人来的这么早,可探出什么消息了? 并无 真可惜。 任箫吟有点搞不明白他在可惜什么。 本官记得在故顾府就已经提示过了 任箫吟没有接下。 他当然知道通国叛敌那一场,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怕自己帮陈景帝办事。 可是他也怕。 任箫吟,你一直是个很可敬的对手 前面的顾停玄意味不明的抛出了这句话。 但是听得出来,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任箫吟知道剩下的一半是什么。 你是一个可敬的对手,但如果是真的,我不会手下留情。 宽心。 任箫吟这一回没有带着任何称谓,也没有明确是跟谁说。 只知道这两个字随着风声传进了顾停玄耳朵里。 换来了他无人察觉的踉跄。 于对方,还是于己身。 宽心这两个字的分量,没有人说得上来。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一前一后的靠着顾停玄手上的火把往前走,其余他们的侍卫都被远远的抛在身后。 每走一步,就会传来脚下的树叶或者是树枝被踩到清脆的碎裂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火光停了下来。 任箫吟抬头看去,顾停玄手上举着火把,侧过身来看着他。 在他们面前的是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的藤蔓,在低头一看,连他们脚边上都多了许多粗细不一的藤蔓。 而这些藤蔓集中在一个地方,像是在遮掩的什么东西。 尚书大人,走吧,看看。 顾停玄将那只火把往自己这边移了点,等到他走到离顾停玄不到一步的时候,才又有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背后是什么呢?我们明天再见o 无涯洞 那些藤蔓异常的繁密,大大小小几千条接在一起组成了十分厚实的一堵墙。 顾停玄可没有那个耐心去一点点拉开,观察了一下左右身后确认不会损害到什么东西后,拔出自己的佩剑,向面前银光一闪,那层藤蔓就被他切出了整整齐齐的一道门帘。 被切开的一瞬间,一股寒意像是冲破阻挡一般,迎面而来。 任箫吟不可置否的被这丝冷气吹得后退了几步,用袖子隐着,轻声咳嗽了几声。 顾停玄没有马上进去,只是拿着火把站在前面等着后面的大部队到来。 大人 没过多久,后面胡县令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片火光。 来了就好。 顾停玄打量着跟在他后面的那一群人。 把这洞口看好了,没有命令谁都不许踏入一步本官先与大人去探探路。 却还是盯着身后。 果然有几个人影不可察觉地晃动了几下,紧接着又恢复了平静。 任箫吟没心思知道他在看什么,看来看去不也就看那么点东西。 倒是他这身先士卒的派头做的足。 听他这么一说,胡县令瞬间有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 太好了,太好了,不用跟他们俩独处,不用进去不用进去。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看住。 不过很明显,顾停玄所说的把洞口看好了,那一些人里面并不包含胡县令。 看着事情都嘱咐好了,顾停玄先一步走进那黑漆漆的洞里,回头一个眼神示意任箫吟跟上。 任箫吟没办法,只能拖着自己的腿跟上。 洞口里面比外面看上去的还要黑,还要潮湿阴暗。 尚书大人知道这是哪吗? 任箫吟跟在后面,一边搂着衣服,一边将手收进袖子里,没有说话。 现在这洞里面唯一的火源在顾停玄手上,就算再怎么不乐意跟他在一起,也不能自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里面乱走。 顾停玄没听到身后有回应,又自问自答的说道:这个洞,可不是一般的长,直通皇陵。 皇陵! 这个洞能到京城的附近? 任箫吟终于被他调起那么点兴趣,加快了自己的步伐,然后又后知后觉得放慢下来。 是啊,不过这有什么奇怪的呢,这个小镇,这个小城不也在京城脚下? 顾停玄身上的黑衣服好像和这黑夜融为一体,乌黑的头发搭在身后,要不是前面那束光,恐怕都分辨不出来他这个人。 下官自然没有太傅大人见多识广。 顾停玄冷哼一声,继续寻找着。 直通皇陵,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任箫吟想着,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皇陵皇陵,是皇帝的陵墓,还是皇家的陵墓? 又或者这个洞口直通的是谁的墓? 任箫吟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能证明顾停玄是不是在诓他,毕竟就靠他一张嘴,就是说他是皇帝儿子都能成。 可是话都说出来了,不顺着下也太没意思了。 太傅大人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任箫吟看着自己身前的那缕火光,又晃动了几下,之后便停了下来。 尚书大人在河边待了一整天,又怎么能知道本官去过哪里? 不过他说的确实没错。 顾停玄并不是第一次来。 可他也没来过很多次。 任箫吟估摸着他估计是东西找到了,等着火把带有温度,顺便看看是个什么东西,尚且挪了几步。 这回终于靠近火光了。 真冷。 任箫吟的面庞被火光倾洒着,五官柔和。 常人若是进到一个自己陌生的地方,哪怕是再怎么有本事的人也会小心行事,但不会像太傅大人这样走路飞快,像是有目标的前进。 除非是个傻子,只会横冲直撞 顾停玄觉得他在骂自己,但又没有证据。 话是这样没错。 但到底是怎么个没错法,他也并没有说清楚。 顾停玄将火光上前照了一步,他们面前的东西尽数显现出来。 任箫吟不禁微微睁大了瞳孔。 这是一个坑。 如果说之前在河边的那一具尸体,给他们的感受是惊悚恶心的话,现在这个坑里面的一切就是震惊与未知。 皮。 还有骨头。 任箫吟轻轻喘着气,不过在这寂静的山洞中,还是十分引人注意。 看出来这个有多少了? 顾停玄又将火把往前放了点。 任箫吟摇了摇头。 具体的数目自然是看不出的。 但是就凭这些人皮骨头都层层叠叠堆起来,就能预知,这里面少说有数十人往上。 顾停玄转过头来看着任箫吟。 ? 任箫吟被他盯着奇奇怪怪。 如果不介意,尚书大人不如去捡一块上来,好好观察观察。 不,介意,非常介意。 但很明显,太傅大人那满脸嫌弃的表情就表明了他更介意。 早知道就不自己一个人进来了。 任箫吟的手隔着袖子接过了顾停玄递过来的火把,蹲下身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自己一个人进来的尚书大人,在那个坑的四周走了走,最终在一个看上去比较低的地方下去,开始细细观察起来。 顺便给太傅大人捡东西。 某种意义上不算人的抱臂站在边上,脸色快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又来了。 任箫吟反正话已经说出去了,听不听又不是他的事。 现在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脚下,这一堆人皮骨头上。 这些东西虽然也有味道,但总归比新鲜的好多了。 任箫吟丝毫不避讳的用手在这些东西上抓着。 有些皮肤尚能摸出之前主人的状况,是高官贵族,还是农户小吏,还有一些早就皱巴巴的,恐怕不是第一天呆在这了。 不过这些也确实印证了之前任林晏说的不是第一个人和不分人的情况。 可是这里并没有孙氏的皮。 她死的最晚,按理说她的皮肉骨头应该是最鲜活的。 可是现在这里少说都有半年几月了。 那黏糊糊的东西是什么? 任箫吟还无从得知。 没等他想明白,上面的已经在催促了。 不过显然不是无意的。 顾停玄站的远远的,似乎特别嫌弃这东西。 但他又偏喜欢看任箫吟在里面寸步难行的样子。 他就是故意的。 还是莫要脏了太傅大人,有什么事只管问下官。 任箫吟一边说一边费劲的爬上来。 高度说不上低也说不上高。 但总归不是任箫吟能够轻易驾驭的高度。 尚书大人就这么狼狈不堪的,在快要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被自己的衣摆绊倒。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10) 他身上的衣服穿着厚实,因此更像是一群衣裳簇拥在他的周围。 本官府上有几味滋补身体的药方,不如择日给尚书大人送过去。 顾停玄也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府上有的补品,堂堂任尚书就没有吗? 不。 或许是因为上次泼茶水的事情。 顾停玄特别想看这位几乎把温柔钉在自己身上的人,发起脾气或是别的什么情绪会是怎么样。 任箫吟摔的其实并不重。 人已经上来了,只不过是被衣服拖了后腿。 不不劳大人费心,有什么事还是快些问吧。 你要我问就问呗。 顾停玄:可有孙氏的皮在里面? 任箫吟:并无。 那这个就奇怪了。 顾停玄心底生处一丝疑惑。 不在这里,那在哪? 太傅大人,不妨自己来看看。 任箫吟一边确认火把没有问题,就这么跪坐在地上,像是在等什么东西。 顾停玄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反正只是看一眼,也不脏。 任箫吟看着他一点点靠近,才终于准备从地上起来。 不过太傅大人并不知道下次来这种地方,衣服不要穿太长的。 因为光还在任箫吟手里,顾停玄无处可去。 两个人的衣服交织在一起。 这个地方视野不太好,顾停玄准备再往里头走几步 。 然而确实是走了几步,但他人也没了。 衣服像是被什么人踩住,在她身子已经倾斜出去的时候,又快速放开。 根本来不及了。 顾停玄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摔在了那个之前,被他称之为太脏的坑里。 那一瞬间太傅大人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任箫吟,坑。 任箫吟确实是在起来的时候踩住了他的衣服,导致他重心不稳。 最后也确实是如愿以偿的摔下去。 这一点高度对于太傅大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连痛感都没有多少。 但是它脏啊,它恶心啊,带给人的精神上冲突大呀。 太傅大人是洁癖,谁不知道? 快来人,太傅大人掉下去了! 还没等掉下去的太傅大人做出什么反应,尚书大人已经急不可迫的回头去喊人。 他们走的也不远,再加上有回声,洞口外的人很容易就听到了。 什么?快走! 你可别急,太傅大人掉里面死不了! 那是我家的主子,又不是你家的主子,你肯定不急!! 那是谁的主子不都是上司吗?! 杂乱的争吵声一点点靠近。 任箫吟转过头,满脸无辜的看着顾停玄。 好像人不是他弄下去的一样。 顾停玄这会儿是真的脸黑的跟这个无底洞一样了。 太傅大人,您快起来,别脏了衣服。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尤为重。 当然也就只在意这点东西。 顾停玄突然觉得自己就不该嘴欠,让他下去拿东西。 这个坑还是没有你的坑深。 太傅大人最终还是只能自己满心怨念的爬起来。 这衣服不能要了。 这个宿敌也不靠谱。 毁灭吧毁灭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喝茶嘿嘿嘿 怀鬼胎 任箫吟再见到顾停玄时,原先身上的那件衣服已经被换下来了。 当然,纵使衣服被换下来了,顾停玄黑的跟夜一样的脸还是换不下来。 他进来的时候任箫吟正凭什么衣服缩在椅子上,看起来弱小可 可怜个鬼啊!衣服!! 顾停玄偏头示意边上的人把东西扔上去。 任箫吟只看见一个红色的东西,在空中划过一段时间,稳稳的落在了自己桌前。 那是一个香囊。 一个染血的香囊。 任箫吟把手伸出去,拿起这个香囊,细细观摩几番。 这个小香囊早就被血泡的不成样子,连带着上头,本来可以称得上是精致的花纹,都被无一例外的染成了血红色,拿在手上,甚至还在往下滴血水。 紧接着便闻到一股味道。 但不是跟尸体一样的恶臭味,反倒是一种十分浓重的药草味。 这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草药,这么久了,味道还是没有淡化。 这是孙氏的? 至于在哪找到的就不用说了,下游和中有他们全都看过了,这个香囊只可能是在上游 。 是孙氏的。 顾停玄屏蔽了左右的下人,径直走进来。 太傅大人去过上游了? 这一点倒也不是没可能。 距离他们从山洞里出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时间还不够,准备精良的太傅大人搜一遍? 上游只有一间寺庙,在山上的。 山上? 任箫吟直奔河边,一开始还真没注意到哪里有座大山,山上还有座庙。 顾停玄自顾自的找了张凳子坐下来,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那个香囊:夜桂寺。 任箫吟看看自己手里的这个香囊: 所以就是从那来的? 顾停玄点了点头。 任箫吟正欲开口在说些什么,帐篷外面却有一个人大声呼喊到:大人,世子殿下在郊外的客栈遇袭! 两个人同时站起来,听到这一消息,两个人脸上都没有显现出什么太大的表情,至于心下怀的是什么鬼胎,那边不得而知。 世子殿下怎会来这种地方?! 顾停玄大步走出去,浑然没管跪在营帐面前的那个人,直直的带着一行人去了郊外。 任箫吟两只手撑在桌子上,却只是看着顾停玄离去,顺便带走了一大堆吵吵闹闹的声音,自己却没动。 说清楚。 任箫吟垂眸沉思了片刻,做下身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那个人。 那人也是当地的一个下人,正巧上头来了大人,才被临时调派到此处值班。 此人跟胡县令一样都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在他们的心目中,官品似乎随着威严一并增长。 任箫吟虽然是轻声细语,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在叫唤他,但那个下人却莫名的胆颤起来。 怕什么?本官只要你说清楚,说清楚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上头似乎又吹来一阵风,拂在他的背上。 他终于颤颤巍巍的抬起头,跪着向前爬了几步,没敢看上面的人,先磕了一步头,紧接着说起来: 属下属下原来是在郊外站岗值班的,突然听见百姓说客栈那边有人杀人了,属下这才慌慌忙忙的跳过去,见了,只看见客栈的房子漏个大洞,边上还有好几个黑衣人,满身是血躺着方才见边上还立着一个人,他见了属下,只只是在那里笑,然后亮了立令牌出来,属下方才知道这是世子殿下,因此不敢隐瞒,特来向大人汇报。 你们长的挺高一小伙,一段话说下来,就像是中气不足一样,断断续续好半天才将整件事说完。 就连脾气好如任大人都不禁怀疑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你下去吧。 任箫吟看他这副浑身颤抖的样子,量也问不出什么话,挥挥手让他走了。 人皮,香囊,刺客,寺庙,皇陵。 这几个词不管怎么看都不可能交织在一起,可是锦来这些事却又不得不让人把他们几个放在一起思想。 突然有一个念头从任箫吟脑海中闪过。 难不成真的是 话还没说完,边上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声。 哥! 任箫吟转过头,任林晏满身是血的站在他身后,看起来确实刚刚经过一番酣战。 阿晏 任箫吟连忙上去将弟弟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只见血不见伤,这才放心下来,顺手递给他一杯茶。 不过紧接着他才注意到,那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铆王世子,墨奚宁。 见过世子殿下,恕下官直言,殿下您不应该在这里,此处动乱不安,恐伤了您的贵体。 任箫吟一把将任林晏拉到自己身后。 墨奚宁身上倒是没有染到多少血,看样子也没什么大事,不然也不会此时此刻拿着个扇子悠然的扇着。 尚书大人多虑了,孤想着还是来多探查探查民情,这样才能更有利于我朝。 任箫吟没再说话。 此时外头一阵喧闹,紧接着门帘就给掀开了。 顾停玄。 世子殿下? 顾停玄显然也没有想到墨奚宁在这里。 气氛一时间非常尴尬。 这样月黑夜风高的夜晚,这样一桩离奇的命案。 三个朝廷命官,一个皇家子弟。 每个人都各怀鬼胎,心里所想面上不现。 阿晏,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任箫吟选择性的忽视那两个人的存在,将之前那个带血的香囊放到任林晏面前。 任林晏刚准备开口回答,突然又想到这里还多了两个人,用几乎可以忽略的动作拉了拉任箫吟的衣角。 任箫吟几乎看不见的点点头。 这个香囊是孙氏上的,孙氏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因此常常去夜桂寺祈福,况且这个相当于并不只有她一人所有,每个去祈福的人基本上都会因为各自的情况而拿到这个香囊。 任林晏将哥哥身上的衣服搂紧了些。 她的孩子 顾停玄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人把孙氏那个被生挖出来,支离破碎的孩子拿了进来,放到众人面前。 这也得五六个月了吧? 墨奚宁凑上去满脸惊奇。 钱老爷的正室夫人没有孩子,因此她才会这么想要一个孩子可以帮助自己上位。 这些宫廷后院争风吃醋的戏码,每年都在上演,纵然他们是前朝官员,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么好的刀工,这人恐怕别有敌意。 顾停玄面色凝重的站在边上。 光是孙氏一人的死难,就已经让这一个村子里的人引起了恐慌,若是凶手继续作案的话,那恐怕泯朝上上下下都会陷入一种未知的恐惧中,反倒给别人留了足够的空隙,可以趁虚而入。 那这么看来,二位大人是不是还没找到啊? 墨奚宁在边上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笑嘻嘻的,和已经裹上衣服的任箫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应该说是没有哪个人会在大秋天的扇扇子。 找到什么? 任,顾二人同时出声询问。 但其实只是想要个确实的答案。 或者说是只是想让他把东西拿出来。 任林晏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之前说这是自己挺走而险才找到的东西。 就凭他们两个人地毯式的搜索,如果不是被抢先一步拿走了,恐怕他这个世子殿下早就暴露了。 果不其然,墨奚宁手上拿的是一小块人皮。 他这是故意挑衅,还是别有隐情? 顾停玄回想起山洞里那一幕。 一整个坑里面全都是骨头和人皮,躺的全都是他泯朝的子民。 任箫吟:阿晏,来刺杀你们的刺客,可从他们身上翻到什么信息? 任林晏:他们身上有异族纹饰,就在胸口处,只不过看不出来到底是哪一族。 顾停玄可没发现这新鲜玩意:异族? 墨奚宁:二位大人不如来认认,那刺客已经被押回京,至于他胸口的纹饰被画在纸上了。 说罢他拿出一张纸来,上头确实是画着一个异族的图文。 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个蝎子,占据了大部分画面,长长的尾巴勾勒成了一个圆圈,虽说上面没写字,但是看起来整个图文都透着一个字。 邪 巫族。 任箫吟低头念叨着。 巫族?! 其余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叹声。 任箫吟抬起头来,狐疑的看了他们三个人一眼。 既然是边境之人,那为何要入中原? 墨奚宁靠在任林晏身边。 随后又自问自答的说:哦,看来是孤的好皇叔啊。 可不就是之前陈景帝心心念念那一件事吗? 既然牵扯到皇帝了,特别是陈景帝这个皇帝,之前的一切事情似乎都变得能说通了一些 。 只不过珠子洒落在地上,还是少了一根的将他们串起来的线。 请殿下立刻回京,向陛下禀报此事。 任箫吟的手紧握着衣袍。 务必要看清陛下再听闻此事的表情。 墨奚宁这回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京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了。 顾武任文稳庭关,陈景和帝斩奏栏 都敢在朝廷上先斩后奏,也难怪能使唤的动他。 况且他并没有觉得这位任大人对自己多少好感。 任大人有理,不过孤独自一人前来,还是有危险,不如将小任大人借用一番? 任箫吟转头。 任林晏点头 。 殿下,请。 两个人就这么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得混过了在外面驻守的侍卫。 这一下子又安静的许多。 任大人有眉目了? 是,太傅大人想必也有。 我可只会动动手,比不上你,明日回京,去大牢里再探讨探讨可好? 遵太傅大人命 。 外头月光柔和,这两个人少见的这么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一样的,跟之前陌上人如玉的情节有出入 另外,明天可能要延误,更新到后天 尸骨寒 第二日清晨,太阳刚刚崭露头角,一行人将当地的事宜全部吩咐好 ,当天回了京城。 世子殿下那边可有回应? 任箫吟身边并没有人,但他知道自己的话,肯定有人回答 回主子,二公子来了信,说陛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惊叹,紧接着是震怒,而后才安抚了几句世子殿下。 任箫吟点点头,反复斟酌这语句中的惊叹和震怒。 不行。 还是有太多东西连不上,对不上。 人皮是去做什么用的? 为什么要剥这么多人的人皮? 边境到底是一些什么人? 那群刺客又到底是不是派遣的? 任箫吟知道这种思维空缺的感觉有多无助。 他伸手掀起马车上的帘子,探头朝外面看去。 马车已经行驶过了农家坑坑洼洼的路,连带着晃动都平稳了些。 也许只有到了京城,只有到大牢里将人审讯一个才有答案。 不过这件事得往后排排。 任箫吟撑着脑袋叹了口气。 御书房 岂有此理! 御书房内传来一声极其愤怒的声音。 这群歹人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刺杀王嗣,命杀朝廷重臣! 陈景帝少见有这么生气的时候,平日里他摆的姿态,可是个包罗万象的好帝王。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11) 随着他一声声骂喊出声,桌子上的一些奏折也被他顺带服到地上。 任箫吟和顾停玄两个倒霉蛋,不可避免的又被拉过来听训了。 陛下息怒,在国境之内还有歹人敢如此为非作歹,恐怕早就是有谋而来,但是总有人自以为是,直到露出马脚。 任箫吟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同理,顾停玄也一样。 陈景帝终于稍稍平息了怒火,像是脱力一样做回到椅子上,用手撑着额头,满脸憔悴。 陛下还是先以龙体为重,刺客之事臣等定会调查。 如果想要怀疑这件事,跟陈景帝有关的话,那么他这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就骗了不少人人。 罢了罢了,你二人下去吧,一路奔波,好好休息。 陈景帝到底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对着他们俩挥挥手,摇摇晃晃站起身。 直到他们两个人走出养心殿,才听到,背后江公公的声音:摆驾茗竹宫。 天牢离皇宫并不远,这是从始帝就开始有的,为的是方便皇帝审查,加之在皇宫边上,戒备定然更加森严,也大大减少了天牢中犯人逃出去的可能性 任箫吟的下一个目的地当然是天牢。 但是他没想到是被某人强制性带过去的。 太傅大人不必 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的人笑着打断:尚书大人,现在你我一同查案,可不能独吞在自己手里那一份不放啊。 说罢就拼命展现自己官品高的霸道,直接给人家塞上了马车。 任箫吟无奈,只能跟他走 。 话说的倒是好听。 让他自己一个人不要藏着掩着,实际上是自己想把所有东西都揽到一处,好祝他成事吧。 马顺一路颠簸,边上的那些奴仆是从全都被屏蔽,只留下前面一个车夫,拉着他们两个人往天牢去。 因此留给他们的又是两个人不知所措的独处。 还没到天牢,还没开始办事,好像现在谁先开口都是图谋不轨,意有所图。 天牢的路漫漫远啊! 当然,具体是哪位大人的呐喊,我们都不得而知。 天牢 天牢向来都不是什么好地方,除了外头倒是像个样,左右两个护卫面无表情的看守着。 天牢里面的牢笼都是用千年的玄铁做成,光是一般的刀剑,可能还削不穿它,里头的犯人若是想跑,那就是这第一种困难。 被压进天牢的犯人,越是往里罪孽越深,相同的看守也就更严,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落得个什么好地方歇着。 那里头的人双手双脚乃至是脖子全都用铁绳子缚住,另一头绑在铁门上,行动范围都受限制,更别提再多出另一只手来去开牢门了。 至于那个刺客,从被押回京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身受重刑了,自然不会让他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但他其余地方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也不知他的主子到底是个什么人,能将属下训练的如此忠心,哪怕是将他的手脚硬生生的打断,哪怕是将他的脚筋挑出来,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倒是惨叫声,直接贯彻了整个天牢。 啊啊啊 任箫吟站在门口就听见了,里面传出了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但是听了半天,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似乎也只有那一个啊字。 大人当心。 对于这种地方,顾停玄向来是十分嫌弃的。 这种地方虽然不可能像外面一样,天牢的屋顶时不时都还在滴着水,有些时候地上还会流出一些囚犯的血,黏糊糊的和地上的杂物掺和在一起,那感觉就更别提了。 这也是为什么太傅大人上战场向来都是怎么快怎么来。 因为这样会大大减少血尽到自己身上的概率。 那个刺客是外邦人,天牢单独给他辟了一间屋子出来,也算是他们的待客之道。 这里头冷飕飕的。 特别是看着有些囚犯凶煞恶神的的表情,更加是让人背后一寒。 可以了,停吧。 撞入两个人眼帘的是已经血肉模糊的一个人。 如果再晚一步的话,他的四肢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摊肉泥了。 更别说他身上还挂着那么多铁锁链,更是感觉血肉模糊。 大人,请。 陈景帝那边是早就下了吩咐的,也不光是他们两个,大理寺,刑部,全都要来过问一遍,只不过他们只是先到的一波而已。 刑罚终于停止,那个刺客躺在地上不停的喘着粗气,一下一下连呼吸都扯到身上的伤口,不停的有血往外面流。 他的眼睛早就被沾了血的头发遮住,可是藏在下面来者不善的眼神却极为明显。 顾停玄屈尊降贵的一脚踩在他身上,身下的人随即惨叫出声。 对你主子这么忠心,那条狗知道吗? 顾停玄脚下的力气又加重了些。 任箫吟细细观察着刺客。 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碎了,剩下的几片破布也不过是被血黏在身上的,看起来倒是颇为可怜。 顾停玄可没那么多耐心陪他在这里,接过边上狱卒递上来的鞭子,缠住了那人的脖子,将他拉起身来,死死地盯着他。 说了对你不会有什么坏处,说不定还能留你这么条小命在这儿,从边境不远万里的为跑过来,到底是送死的。 有用吗? 自然是没有用的。 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总之就是不肯说一句多余的话。 顾停玄眼看又要一鞭子下去,任箫吟看了一眼他边上的人,示意他们将人拦下来。 大人使不得,使不得,这若是打死了,您也问不出话来啦! 顾停玄从来都不喜欢管这种活死人的事情,审讯犯人这种事情,他也从来不管。 没什么原因,就只有三个字。 讨厌,烦。 任箫吟没他那么多忌讳,蹲下身来跟在河边对那个尸体一样,在身上来回游走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终于他在胸口处发现了图纹。 那不仅仅是画上去的,每一道黑色的纹路都像是紧紧的镶在皮肤上,避开主人,似乎也有自己的思想。 你是不敢回去,还是不想回去? 这句话问得十分匪夷所思。 边上的人除去顾停玄,所有人都在惊奇任箫吟这句话的意思。 回哪里去? 为什么不敢? 就是连那个刺客都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当然是不敢回去,做了那么多违背他主子的事情,回去了,说不定死的更惨。 顾停玄在一边冷笑出声。 任箫吟看了好久,甚至是连它的嘴中都检查过,有没有私藏毒药,就是以防万一他自杀。 但是毫无根据的。 他浑身上上下下只有被抽到的血痕。 甚至连发丝都没有一丝毒药的痕迹。 但多年来的经验无一不说明。 他会死。 会死在自己手上。 想找吗?别想了。 留下这一句话后,那个刺客突然暴起,像是凶戾的野兽一般向着面前的人扑过来。 只不过他浑身上下都被铁链束缚着,甚至是双手双脚都没了什么力气,全身上下唯一还能动的,也只有中心那一块。 任箫吟有准备他会干些什么事情,但是并不代表他都能来得及躲闪。 尽管边上的护卫已经拔刀上前,她的衣服上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沾上了血污。 任箫吟淡淡的看着自己身上被他胡成一块的血团,好像听到了这阴暗的牢房中,传来的一声嘲笑。 躲远点。 是顾停玄。 什么?! 他这一句话说的太过仓促,并没有多少人反应过来。 但是身后的东西不会等他们反应,只是一刹那愣神的时间,身后突然是一团血浆迸溅。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甚至一时间没有人会去想那个刺客会自杀。 甚至都没有人搞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只知道在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刺客只剩下一身骨架还有肉。 至于他的皮,被扔在边上。 都是他的血,整个牢房都是他的血。 甚至是大部分人身上。 他死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虫子,还在不停地蠕动。 浑身赤红,触目惊心。 顾停玄满脸不悦的看了一会儿,紧接着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着: 歹人已经畏罪自杀,禀奏陛下,即刻烈火焚之,弃于乱葬岗!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被收了,我还是偷着更新吧!啊啊啊啊!!!! 湮灭手 乾明殿 朕前前后后派了那么多人手,带着这个结果回来,就只会滚到殿前跟朕说一句无能为力!朕还要你们何用! 庄严肃穆的大殿上,陈景帝怒意滔天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一遍一遍的回响在下面百官之中。 下面寂静无声,毕竟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这时候反驳皇帝。 任箫吟和顾停玄这个位置,好巧不巧离陈景帝最近,因此对他们来说,声音似乎又扩大了几倍。 任箫吟一边听着声音连绵不绝,一边想着该如何顺理成章的将话头挤进去。 毕竟刺客是在他们手上死的,无论如何,不向陈景帝解释明白的话,只怕会有更多麻烦。 任卿,你二人昨日见了那刺客最后一面,可有问出什么话来? 陈景帝高坐在龙椅上,仍然是余怒未消,但总归一味的愤怒成不了什么气候,他也只能强行放平自己的心态冷静下来。 回陛下,臣等前去的时候,那刺客早就已经用药毒哑了自己,不过他虽然抱着必死的心态而来,但恐怕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擒,身上的图纹仍然没有湮灭。 哑了? 倒是不错。 图纹? 是,那刺客是异邦人,想必又是隶属于什么族群,因此身上才会留下如此特殊的痕迹。 陈景帝突然没在说话。 直至退朝,他都没有再说一句什么话。 这样少见的沉默,反而更加容易起疑。 二位大人请留步,陛下宣二位大人去御书房议事。 还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了江公公尖细的声音,紧接着便映入眼帘的是他那一张奉承的笑脸。 公公请。 顾停玄先一步朝着御书房走过去。 任箫吟在脑中深思了片刻,便也跟着他走过去。 不管是早是晚,这些事总要和陈景帝说清楚。 不过几炷香的时间,御书房三个字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御书房周边并没有多少侍卫,但是却不代表此处防卫不严,皇帝作为九五之尊,自然是有大批人手可以以供派遣。 然而踏进御书房的大门,十分诧异的听见耳边有风声环绕。 那是一阵和御书房整个基调十分不符的风声。 光是听着阴森的声音就让人感到奇怪。 免礼免礼。 他二人走进去,还没等行礼,陈景帝就急不可待的站起身来,又是吩咐赐座,又是吩咐免礼的,仿佛多拖一会儿,整个案情就会恶化。 召你二人来,想必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朝堂之上众目睽睽,难免有些事不方便透露,若是不经意传了什么流言蜚语,霍乱民心,亡羊补牢也来不及了。 陛下多虑。 话是顾停玄说的。 先前在天牢的时侯,他虽然离得远,但却也是唯一一个将整件事情都囊括在眼里的人,理当他看的是最清楚的。 不然也不会出言提醒。 陛下大可放心,现在刺客已经伏诛,探讨到了他们的底细,断不会再对陛下有什么威胁,只不过就如陛下所说,朝堂之上鱼目混珠,难免会有他国细作,更何况是涉及到皇家的事情。 还有十多天,就是天家寿辰。 任箫吟自然得多费一番心思。 陈景帝闻言心情才舒畅了些,突如其来的一场袭击,查案什么都没查出,种种种种终于从他的心底上搬开。 任卿所言在理,不过听那日天牢的狱卒所说,刺客是暴毙而亡,甚至是和先前河边的尸体一样,皮骨分离? 是,不过臣当日被那刺客溅了一身血渍,视线稍有模糊,太傅大人,看的更加清楚。 任箫吟淡然的看向顾停玄。 互协共助。 这可是你说的。 不知陛下可还记得祖帝时的那件事? 顾停玄不急不缓的说道。 陈景帝皱了皱眉头,浑浊的眼睛死盯着顾停玄,想从他身上挖掘出什么答案来。 开国三年,浥城当时惊动整个中原的案件,一大家子一夜之间全部死亡,都和现在一样没了皮,只不过不同的是胸口处都像是有利器敲打的痕迹。 任箫吟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 没有。 听他这么一提,陈景帝也回想起那件陈年旧事。 任卿是想说,这次的刺客同开国三年的歹徒是同一批人? 陈景帝贵为天子,自然知道许多外人不易知之事,如此牵连诸多不便的大事,当是要好好斟酌一番。 是,任箫吟从袖中拿出一件卷轴,这是臣联通刑部和大理寺整理出的名册,算上这次的,不多不少总共十人,全部记录在册,陛下大可看看。 任箫吟上前将卷轴奉给陈景帝。 陈景帝的眉头稍有舒展,伸出手来将那卷轴平铺开在案上。 商人之妻,农户之子这根本就是毫无分别,只是想给自己找乐子。 陛下不妨将这些人的归属地连起来想想。 顾停玄看着御书房的茶盏宫灯,千篇一律的和自己府中的一致。 归属地? 陈景帝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的事情,只不过算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以至于在不经意间卷轴的一角,都被他抓出了痕迹。 任箫吟极其自然地接过话:浥城,柳县等地,无一例外都是佛教盛行之地,再不然就是寺庙诸多,臣先前询问过各地官员,此次当地的县令,百姓也有所言,孙氏是常常会去寺庙的,那些人也都是。 这下子的话,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或许从之前看来,这些受害者,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没有一个定律,但如果是等于寺庙,佛教有些牵连的话,那就明了。 这佛教之法,还是先帝之时最为鼎盛,朕儿时,母后也是常常会去庙中祈福。 陈景帝像是脱力一般的靠在椅背上,余光撇见房梁上华贵至极的金龙暗纹,眼中却满是彷徨。 他曾经望尘莫及的东西,如今就摆放在面前。 宁儿也同朕说过了,陈景帝伸出手,一个一个拂过卷轴上那些早就已经暗淡的名字,突然轻笑出声:若是朕手底下也有如此愚笨之人,定叫他生不如死。 陛下治国有方,任人唯贤,怎会有人背叛陛下。 顾停玄满不在乎的点头应和着。 只需点到即止,便可了全一切。 整件事情直到这里,都可以用一个词囊括。 意料之外。 是顾停玄的,是任箫吟的,是陈景帝的,甚至是那个幕后掌权的人。 若不是一意孤行,牵扯出身后的人,或许直到现在,那死去的十个人都不会安息。 孙氏一个女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反抗能力,钱老爷对她疼惜的紧,又是一方富商,难免会多播些人手给她 。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12) 人一多就容易乱,更何况是钱老爷这样的富贾人家,绝对不会有官家那么严明的治理手段。 那番邦的刺客自然是武艺高绝,钱老爷一个商人也聘请不起什么高手,不过是几个壮实点的家丁,形同虚影。 山洞的洞口没有什么味道,反倒是洞口里不光是积攒的最多,味道也是最大,这便说明孙氏并不是死在外头,而是被刺客拖进洞中剥皮。 洞口在上游,直接抛尸,顺着河流到中游到下游,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李三和王四所说之前撞上的黏糊糊的东西,虽然第二天白天就没了踪影,但也能猜出是什么东西。 孙氏的皮。 刚剥下来满是血渍的人皮肯定是过不了出城的巡检,哪怕是装在袋子里,不一会儿也会渗出血,倒不如直接风干带走。 他们完成交接的地方,恐怕就是城外的那个旅店。 却也好巧不巧的碰到了墨奚宁和任林晏。 按理来说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肯定做不出有这么大纰漏的事情。 但坏就坏在,他们是擅自行事,就凭他们的力量,是不可能打探到消息,以至于被一网打尽。 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寿辰将近,出了如此之事,属实是臣等的疏忽,这是以防万一,三族入朝之事还是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他们在这里待了快有一个时辰了,任箫吟起身告退。 不过他话锋一转,低眉顺目道:但如果陛下真的是有心,想要招揽贤士,臣认为倒不如先派人去窥探一二,若是真的秉性良佳,到时候不光陛下用起来安心,也安了天下人的心。 话里话外,既不得罪陈景帝,又不顺心遂了他的愿。 可谓是我辈楷模。 臣先告退。 任箫吟转身出了御书房 ,走出去还不忘将门带上。 现在御书房里面只剩下顾停玄和陈景帝。 顾停玄将事情的缘由提出来之后,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时不时的还看四周,不过更多的还是把玩自己手中的杯盏。 一直到现在,他也还是这副模样,漫不经心的,丝毫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陛下多对佛法的记忆之深,恐怕不是因为先皇后常常去庙里祈福吧。 陈景地望着他似笑非笑,既未点头也未否认。 没找到回应,顾停玄才终于抬起头来,挑衅般的看着陈景帝,将一个熟悉的名字砸在他面前。 付言,夜桂寺,陛下您可还记得。 步院长 下朝好一会儿,将近正午,街市上人来人往,也逐渐变得拥挤。 任箫吟从御书房出来后,并未直接回任府,反倒是退避了下人车夫,独自一人去了东市。 东市是整个泯朝最为繁华的街道,有不少外朝来的商人和那些少见的奇珍异货,人世兴旺。 不过这只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是稳稳当当屹立在东市正中的隆豫书院。 隆豫书院是和天星斋望月寺齐名的一座书院,由高帝主张所办,其规模盛大堪比乾明殿,收录天下杂文异志,大家之作,历典史故,可谓是无所不有。 隆豫书院承袭高帝意旨,不论尊卑,不管贵贱,皆可入院借读,因此,不论是市井百姓还是高官贵族,每天总会有许多人影进进出出。 也因此让这本就略显拥挤的街道更加显得无处可达。 任箫吟一路慢慢悠悠的晃过来,身上的一身红,混在人群中,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显眼,只不过还未等人仔细瞧他一眼,那一抹红影就被汹涌的人群给淹没了。 任箫吟依稀记得隆豫书院中有一本书。 那还是半年前任林晏偷闲看着玩儿的,先前出城伤了一只手臂,出又出不去,玩儿也没办法尽兴,变指人去借了本书来。 大抵是叫《乱神志》? 思绪随同时间一同流逝,边上的人群吵吵闹闹,时间也这么晃过去了。 隆豫书院为天下第一书院,自然不可能无人问津。 书院面前横停了几辆马车,想来应该是哪家公子小姐碍于身份不便随波逐流,不过这为本就不宽裕的街道更增添了几分拥堵。 任箫吟侧身避开了一个手握着糖葫芦笑嘻嘻奔向父母的孩子,正要朝书院走去,却余光一瞥,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手中好似抱着什么东西,不知是因为胆怯,还是因为惊慌,随着人潮的步伐,时而停缓,时而急行,还差点迎面跟一个挑着担子的老人家撞上。 不过最终那人的身影,也成了万点波涛中的一滴水花。 奇怪了 任箫吟暗自嘀咕一声,终于正式踏进了书院的大门。 书院毕竟是安静之地,仿佛一道简简单单的大门,就将书院内部和外面吵闹声隔绝开,只剩下里头小声的交谈声。 哟大公子,稀客呀。 隆豫书院是皇家指派之地,院内不缺人手,自然就更加有序安静一些。 任箫吟扫了一眼下头的书柜,察觉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不在这里,转身便要上二楼。 谁料还没走几步台阶,就有一个身影翩然而至,连带着那一句调笑的话也跟着一起落下。 任箫吟自觉不能挡在中间,便靠到边上,站稳了脚跟,这才无奈开口。 步院长。 大公子是来找《乱神志》的吧,节省时间,我带你去。 说罢还不等任箫吟有什么反应,左手已经被人抓着上了二楼。 《乱神志》可是本好书啊,前几个月边境刚刚进贡的,据说载了许多些中原见不着的奇闻异事呢。 步院长看起来似乎兴致颇高,走在前头衣诀飘扬,身上穿着一身和整个书院的基调极其不服的绛青色衣服,另一只手还不忘抱着他那个快被磨出老茧来的算盘。 书院虽大,但是前面有人领着他走,无形之中他和目标确实是缩小了几米。 步院长很快便找到了《乱神志》,翻来覆去稍稍检查了一番之后,方才转过身来递给任箫吟。 多谢。 任箫吟将书接过。 大公子今日前来,莫不是有什么要事吧?步院长倚在书架上,将算盘拨动几下,就像是自问自答一般:哦,是城外的那件事吧。 任箫吟低头看书并未抬头,却能感觉到他的笑意:步院长,若是要叙旧,不如到任府去坐坐。 步院长无声的大笑两声,勾着任箫吟的肩膀,视线和他一样落在书上。 大公子,这就没意思了,小公子可是常客呢,哦对,还有周家的小公子。步院长故作委屈。 步院长,步家世代管理书院,又在东市这等地方,想必知道的事不会比朝廷少,若真有什么要事要问的话,大可摆明说。任箫吟将书合上,重新递还给步院长至于内弟,隆豫书院也摆不出什么出格的书,又何须忧心。 步院长两手无奈一摊,叹着气摇了摇头:毕竟大公子您也是知道的,步家只有威望,没有实权,若是想办些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事的话步院长将算盘举起来挡住自己半张脸:还不是要靠跟您们这些世家大族联络吗? 任箫吟当然知道。 步家虽然掌执书院,但它到底是皇家给天下人的东西,步家就算是摆的再怎么高也不过是个代理。 就像刚刚步院长说的,步家只有威望,没有实权,方圆百里的百姓可能知道步家人是名门大族,惹不得,但如果是真的论起来,皇帝忌惮,既无法入朝为官,又不得弃仕从商,比起平民百姓多的可能也只有钱财和威望。 但步家怎么可能会就此沉沦。 作为中枢线人,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任家,项家,孟家,诸如此类数不胜数的世家大族,都和步家和隆豫书院有着不深不浅的联系。 那你今日到底是要诉说何事? 任箫吟也不着急走。 步院长偏头想了想,四处张望,满脸商机来了的表情凑到任箫吟耳边说话。 项将军在边境可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青丝线,大公子可认得。 任箫吟面不改色,递给他一带子银两:多谢。 紧接着,任大公子像是完成任务一般下了二楼。 步院长虽然天天和这些达官贵人混在一起,但到底这些当官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也不明白。 他只要明白,步家要一天比一天兴盛,书院要经营好。 给的钱多就行。 真不错。 任大公子不愧是尚书,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就让人莫名兴奋了。 特别是某位算盘不离身的院长。 今天又是赚钱的一天,开心。 出了书院,外头的人似乎比进来的时候更多了些。 在安静的地方待惯了,回到嘈杂的地方,似乎显得更加震耳欲聋。 《乱神志》上的记载,确实是十分高深。 人皮鼓这种东西,倒也是有趣。 《乱神志》有载: 【户氏,毗陵人,原官府刽子手,年老归乡,却常年鬼神入梦扰其不得安宁,愈发悴之,其妻见之大骇,故请花婆探之,花婆来去疾也,只留一鼓,言每逢半夜三更,重击三次轻击二次,往次反复三回,可惊其梦魇。 又逢夜半,户氏梦惊,妻击鼓,果安然于明,户氏大喜,隔日探访花婆,问其缘故,婆曰:以人皮作之鼓,可镇凶煞乃至恶神,续以十人,老幼皆行,取其精华,若以血浸润,则刻有招魂之效。 户氏大惊,夺门而出,然官府寻花婆无果,从此了无音讯。】 怪不得啊,不多不少,正好十个人,就为了做这么一个鼓。 按照文中的记载,若是敲鼓的话,必然是声音浑厚,震天动地,在中原这种行人众多的地方,那是断然不可能。 再加上那些刺客,都是番邦之人,也便可以因此得出那个鼓现在应该就在边疆。 至于是南蛮还是北荒,又或是那些他们不曾寻觅的人。 但是任箫吟还有一点没有想明白。 中原和边境已经停战百年,不会再有这种因为杀戮过重从而梦魇产生的事情。 那就只可能是为了招魂了。 谁的魂? 不得而知。 但是人皮鼓如果要达到可以招魂的功效,还需要血滋养。 书中并没有明确的说是人血还是牲畜的血,可《乱神志》中并不缺乏以人血滋养自身,返老还童,长命百岁的故事。 那些刺客受人指使害人,不过是为了救人而铺路。 但是能和他联系上的人又有谁? 任箫吟突然想起来之前在上游发现的那个山洞。 顾停玄怎么说的? 这个山洞连接皇陵。 这样子不吉利的东西去冲撞陵墓,属实是大忌,那山洞一开始便形成的,确实是无话可说。 皇陵朝山,并不是特例。 二者之间,如果有人特意作为,开辟了一条道路的话,那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要放在对方是有权有势,有资本,有能力的前提下才可能完成。 任箫吟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一边突兀的转身,一边低头碎碎念。 还有不到半月的时间,就是陛下和娘娘的寿辰了,如果再加紧的话,恐怕会误了事。 阿晏快要动身了,还是得回去嘱咐他一番,若是迷了路,那便不好了。 任箫吟突然像是被心事所绊,放慢了步伐,但紧接着又恢复了原样。 还是窥不透啊。 随着一个个绳结的解开,但马上又有许多散落在边上的绳子抱团成结 真不知道这条绳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顺畅地展现在面前。 长路漫漫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乱神志》是作者虚构的,取自于子不语怪力乱神 因为主角们没有那么厉害,不可能现在就什么事儿都知道了 天星斋 日子一天天逼近寿宴,帝后同辰无疑是增添了喜气,朝中上下少见的和谐新平。 但主管官就没这么清闲了。 礼部要忙寿宴流程,兵部要拨人守城护安,户部要敛钱收财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 而作为六部总领兼代理丞相又要主持安顿使臣的任箫吟,六部驿馆皇宫任府四点一线来回跑,可谓是个大忙人了。 南蛮使臣先前来信,说是日暮之前必将到达皇城,眼下怎的还不见人? 任箫吟携着一众臣子站在城门门口,秋日里颇有几分寒意的微风吹的他长袖飞扬,往日里艳丽的红衣在日暮的微光下,倒也柔和了不少。 回大人,先前传了信来,公主水土不服,稍有不适,因此在路上耽搁了。 站在他身后的一人上前回禀道。 嗯。 任箫吟只是回了一声,并不在问些什么,只是视线绵延向远方看去,寻找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车队。 其他一同等待的人,见他不再说话,便也没了声音,只是心里暗自怨道这寒风瑟瑟的,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天边的一点夕阳落日终究没能等到南蛮使臣的到来,无奈只能先行告退,待到天色渐暗的时候,那一群本就该出现的人才姗姗来迟。 下臣失礼了,竟叫诸位大人等了这么久,实在是公主殿下水土不服,才耽搁了诸位大人的时间,下臣再次给诸位大人赔罪了! 南蛮的车队还没有完全靠近城门,倒是先跑上来一个使臣。 满身精干的肌肉,撑起了那一身灰紫色的绵袍,头上十分豪爽的绑了一条布袋,整个人看起来就是身高马大。 一番话像是喊喇叭一般说完之后,连带着抱拳鞠躬一点儿都不拖拉。 任箫吟上进一步,双手轻托着他平举的双臂: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我朝是主家,陛下宽宏大量竟定不会计较,他的手本就有点虚白,现在和使臣棕色刚进的皮肤一比起来更显得瘦弱:只是陛下早盼着各位远来,特办了一场迎宾宴,大人若是再不快去,可就要错过了。 说罢他还不等使有什么反应,略带些强制的转过身吩咐:来人,放行! 话音刚落,身后原本密密麻麻的人群,霎时间撤开一道路来,迎接他们的将是京城之内歌舞繁华的景象。 陛下宽宏。 只不过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早就淹没在了城内百姓的嘈杂之中了。 任箫吟等人分在两旁,有意无意的看着南蛮的车队。 前面几辆都是较为粗糙的货车,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反倒是后面起量看起来就较为华贵的,更加引人注目。 大人,那辆边上有诸多侍女的,就是南蛮公主的车。 跟在他后面的人小心翼翼地凑上来说道。 任箫吟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又多看了几眼这所谓的南蛮公主。 也不知是碰巧还是刻意,车子经过他面前的时候,车帘突然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浅紫色的衣衫,还有一头乌黑的秀发。 只不过南蛮公主的容颜,他并没有看见。 等到全部的人都进了城,厚重的城门将所有的繁华全部死死的关在了门内,只留下天边的诡谲云涌。 有劳任大人了。 江公公早就在宫门前候着了,一见到前面熟悉的红色人影,脸上万年不变的笑容就又凑上了。 陛下的命令,哪有什么累不累。 一听这话,江公公就又笑起来,连带着也更有兴致。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13) 哦对了,任大人,方才陛下说还要交代您一件事情。 江公公刚走了一半,又退了回来,退至任箫吟面前。 任箫吟看着江公公那张怎么笑都不会累的脸,突然觉得好像有些不对。 先前陛下去请了顾大人,奈何顾大人同南蛮的渊源您也是知道的,便一直推脱有要是不肯来,但同您一样,朝廷重官如此重大场面,怎能不在场?但顾大人实在是被陛下惹烦了,索性便躲到天星斋去了,所以 任箫吟长长地叹了口气,抬手止住他接下来的话:陛下是想让本官去将顾大人请回来。 任大人果真聪慧,那么就拜托大人了。 交了差事的江公公乐呵呵的走了。 还有典型的站着不腰疼的陛下,此时此刻正在大殿之中喝得畅快。 任箫吟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奉命行事了。 何止是南蛮跟他有渊源啊。 当年两个人不和,在顾府之内大吵一架,可是人尽皆知啊! 真是够了。 不过任箫吟倒也是庆幸,幸好这小子没在自己家里躲着不出来,不然麻烦岂不是更大。 天星斋,确实是个静心的好地方。 天星斋是国师占卜天象之地,凡是帝后或是二品以上重臣无旨皆不可入内,否则一律格杀勿论。 国师也从不出天星斋,这是历代帝王给予的特权。 国师虽然行动受限,但却是整个朝野上上下下地位仅次于帝后的人,确实也算是份美差。 皇后无事并不会到天星斋,皇帝现在忙于迎客自然也抽不出空来,因此顾停玄躲到那儿去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见过任大人,眼下国师正在和顾大人攀谈,还望大人莫要扰了清静。 天心斋面前的柿仆说了该说的话,便不再多言什么。 任箫吟点了点头,从他身旁经过,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天星斋内阁。 天心斋之内说不上昏暗,也不知国师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整个内阁装点的就像是夜空繁星一般,虽亮但不耀眼。 再往里走就看见了端坐在桌前的国师还有他对面的顾停玄。 国师是一代代传承下来,一般都是由现任国师收徒,在继任为下任国师,因此这一代的国师年龄也并不大,不过而立之年,眉眼之间都透露着一种成熟感,让人看起来就忍不住觉得宽慰。 身上的国师衣袍仿佛是跟整个环境量身定制的一般,完完全全融了进去,又不会显得刻意。 任大人来了。 任箫吟明明离他还有十几步远,但偏偏就是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含笑出声。 奉陛下圣旨,特来请顾大人回宴。 任箫吟走上前去。 陛下还没死心吗? 顾停玄满是不屑,端起自己面前的杯盏,一饮而尽。 任箫吟垂眼不看他:顾大人为朝廷重官,如此重大的场合若是缺席,实在是不合礼数,不光扫了陛下的信,也实在无法让那些使臣真心臣服。 是嘛? 顾停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他比任箫吟高了整整一个头,就算是任箫吟少见的带了如此繁重的发冠,也不及他高。 这样一看,气势就更压迫了。 任大人这么尽忠职守,也难怪陛下器重你,本官可不信,那些小场面,你任箫吟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他自顾自的说着轻笑出声:又何必这么不情愿的大老远来跑一趟请本官呢。 任箫吟淡然的抬头看向他:下官自然不敢,顾大人官至一品,才是更得陛下青睐。 都说二位大人势同水火,如此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一道沉稳的声音穿透了他二人之间,紧接着便感觉到有一人走过来,一只手搭了一个人的胳膊,倒也没有那么严谨。 国师大人哪里的话,我可说不过任尚书,现在也是五年前也一样,视同水火,也本非我之愿呢。 顾停玄服下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转而抱臂看着面前这个伶牙俐齿的人。 顾大人,若是再拖下去,陛下真就等不及了,不光伤了友谊,还叫陛下失了言信,若是对下官有什么不满,下官事后,必会上顾府亲自请罪。 那本官就等着你。 顾停玄终于屈尊降贵的决定去赏皇帝一个面子。 给国师大人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若不是陛下不允许的话,我这儿定然是最热闹的地儿。 国师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也该离开了。 告退,他是有时间定会再拜访。 任箫吟服了服身子,便转身离开了。 看到人都走了,国师吊着的一口气才终于松了下来,他疑惑的转过头看了看自己先前放在桌子上的卦盘。 他自认虽不是天赋异禀,但到底师傅教那些事情,也都学扎实了,应当是不会看错卦象的。 这一代国师最喜欢热闹,常常闲的没事儿就喜欢充当个算命先生,给别人算算。 这两个在京城之中名气不少的死对头,国师大人最感兴趣。 但是这算出来,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对,但是再仔细检查一遍,好像一切都对得上。 国师一边翻看古籍,一边不信邪的从新算了一遍,整个过程严谨的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甚至列摆放物品的位置都是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的偏差。 不过算出来的结果,仍然是让他匪夷所思。 这好像真的中邪了一样。 国师:我觉得我没算错。 这就奇怪了,这是哪来的一条姻缘呢,红鸾星动也不是这么个法呀。 直到很久以后,国师大人才知道,自己当初如果想开点,就不至于在算了一百次之后,还是这个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就会解释为什么停停子对谁都是这么拽的原因了,哎,当然前面不拽,后期就拽不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章就开始新的篇章喽 # 寿宴风波 宴宾客 昨日的那一场明争暗斗,在第二天早上,两个人都十分默契的忘掉这件事,上朝一见面,该吵还是吵,该说不过的还是说不过。 只不过两个人一个闭口绝对不提南蛮,一个看起来啥事儿没有但就是不愿意向别人提起他是怎么把顾大人请回来的。 至于这两个对家,还有一件绝对不可言说的小秘密。 那就是五年前,两个人到底在顾府说了什么事,导致最后不欢而散,甚至传遍了整个京城。 说起来,这也让两个人本就僵硬的关系变本加厉的恶化。 不过好在到了晚上之前,这两个人也就没那么多闲工夫管别的了。 忙呗! 顾停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就算他再怎么不想应付,太傅的官职还明晃晃的在那儿摆着,总不能让天下人都当瞎子。 因此可怜的顾大人在皇帝身边充当了一天的吉祥物。 不过好在今天陈景帝白天的流程不用接见使臣,不然要是让他再看到南蛮那孙子,不把他砍了血溅当场就不姓顾! 至于任箫吟,除了寿宴的事情,还要去清点一下使臣带来的寿礼。 驿馆内部一处堆积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物品,不过无一例外都是一些庸俗的布匹和珠宝,若是前稍有一些珍馐美酒,那也是在意料之内。 任箫吟手中拿着长长的册子,尾端搭在他的衣袖上,放眼看去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字,但也正是这些字变成了国库中的一份子。 将礼单呈给陛下,顺便将这一批东西全都运去皇宫。 任箫吟看的多,记得准,办事又快,小一会儿工夫,眼前的那一堆贡品就已经各自归位了。 任箫吟站久了有点晕乎 ,暂时迈不出下一步,索性待在原地先缓口气,毕竟现在离晚上开宴还有两个时辰,他该做的事还没做完呢。 好在这股晕眩感来的快去的也快,眼前的视线也逐渐清明起来。 刚要走出去,却在听的西南方的一个院子,时不时传出一些嬉笑的声音。 姐姐,你说泯朝的皇帝是什么样的?会不会跟大王一样啊? 哎呦,那怎么能呢?我可是听说了,中原的皇帝都没有我们平幽男子那么粗犷。 真的?! 哎,我骗你做什么?等到晚上你亲自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声音一直到任箫吟上了车之后也没有停止。 驿馆之内无故不会出现别的女子,除非是随行的侍女,但声音听起来轻快明丽,又十分笃定自己一定能见到皇帝,那别无可能,一定就是平幽进贡给皇帝的 异国贡女。 跟和亲公主的性质不同,虽然目的都是为了议和,增添两国友谊,但毕竟一个是公主,一个只是贡女,就算是住了宫,受到的礼也会截然不同。 况且当今龙椅上坐着的皇帝是陈景帝。 任箫吟暗自轻笑一声。 这些异国贡女不管怎么样,是留还是去,日子都不会好过的。 夜 太阳连同他的光辉早就一起离开,月亮浑身上下洁白的圣光却被整个京城灯火通明的景象给反驳了回来。 帝后同辰,千百年都难得一回的喜讯,皇帝下令举国同庆三日,才铸成了此番万家明亮的场景。 覆玉宫中更是一派明亮,甚至可以敌对天上的骄阳,每一根柱子上都可以隐隐约约看出龙凤呈祥的暗纹,宫殿之中还装饰了玄金,但如此贵重的东西,却看不出任何的奢侈,反倒尽是锦上添花。 覆玉宫中来了不少大臣女眷,交谈声配着中央的乐舞是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吵闹无序,又不显得寂静沉默,这样的情形下等待皇帝的到来,可谓是无可挑剔。 不过现在人还没有到齐,特别是最上面的两位主角还没到。 皇帝先前早就下了圣旨让众人莫要有顾虑,畅快的庆祝,也就等着人到齐了让喜气再上一层楼了。 任箫吟自打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在皇宫了。 没办法,他是此次寿宴的主礼官,宫外的事情安排好了,宫内的事情他也必须要进宫,再来仔细检查,叮嘱一番。 特别是还要交代陈景帝些事情。 陛下,此次有不少属国都送了贡女或是公主想要拉近关系,陛下还是尽量不要显现出太多的兴趣,以防某些人会得寸进尺。任箫吟合着礼数,到底还是忙里抽闲换了一身衣服,这种时候他便不再方便穿官服的红色,而是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青云飞鹤,配着庄重淡雅的银白色发冠,真是好一个君子无双图啊! 陈景帝身上的龙袍比平常的更加华丽,全身上下都是由绣娘重新缝制的,也便多添了几分帝王之气。 任卿所言极是,不过朕也不好抚了他们的兴。 公主自然不能同那些异国贡女相提并论,陛下可以酌情挑选一二,毕竟对于陛下来说,这将是一个的筹码。 筹码?说来听听。 时辰还没到,陈景帝又不能随意走动,正巧任箫吟用出了一个这么有趣的事儿,当然兴致大发。 臣已经派人调查过,那些异国贡女不是普通的官家女子就是容貌出色的平民 ,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只会背一句逆贼叛徒塞过去,毕竟这只是他不是送给陛下您的礼物不是吗? 任箫吟的衣服悄悄地和月光融为一体。 但如果是和亲公主的话,那代表的就是一个国家,公主放荡,那么连带着他背后的国家一样放荡,若是公主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那么陛下您就有足够的理由出兵,一举歼灭对方,还不会落得个暴君的名声,可不就是陛下您手里的一个筹码吗? 任箫吟平淡如水的声音刚刚结束,陈景帝的笑声就跟着起来了。 陈景帝一边大笑的走到门口,一边十分满意地将手搭在任箫吟的肩膀上:好啊,不愧是朕的好任卿!有你和顾卿在,何愁国无安盛? 说完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任卿你啊,可是比顾卿沉稳多了。 一边走向外面。 任箫吟跪在他身后:恭送陛下。 任箫吟从来都很想知道,顾停玄和陈景帝到底有什么关系?他当然不会相信这两个人只是单纯的君臣关系。 怎么可能。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江公公尖锐嘹亮的嗓音,整个宫内都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陈景帝携着皇后一步步走到最上的座位上。 皇后年岁并不大,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得她面容姣好,身上的凤袍和头上的朝凤冠衬得她整个人尊贵无比,更有一种雍容华贵之感。 臣等恭迎陛下,皇后娘娘! 诸位爱卿免礼,今日朕与皇后同寿,是天大的喜事,不必拘束! 谢陛下。 皇帝皇后到了,整个寿宴才真正开始。 正中央有舞娘乐师轮番表演。 那群舞娘红衣翩翩,如同彩云一般的袖子挥动起来就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女一般,队列整齐挑不出丝毫差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而琴师的一首《龙飞凤舞》更是出彩。 一个个动人的音符,从他指尖流露,就连成了悦耳的音乐,明明只有一架琴,但却好像有万千思绪诉说不完,到了高潮之处,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叫人欲罢不能。 任箫吟只是不动声色地饮着酒,对于耳边动人的乐曲和面前撩人心弦的舞蹈,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 只是偶尔抬起头来,环顾一下四周。 天家宴席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出席。 包括皇帝的妃子。 此刻到场的后妃也仅仅只有五人。 大皇子和秋瑾公主的生母皇后,二皇子的生母余贵妃,当然还有一位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被人忘的竹南妃,露白公主生母 。 她怀有身孕,在宴席上连带着脊背也挺直了几分,身上的衣服更是毫不避讳的穿的大紫艳红,头上满头的珠钗,只要她稍微晃动,便像风铃一般响。 但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漂亮。 一双桃花眼秋水暗生,挺立的鼻梁更让她这张精致的面庞变得更加完美无瑕,红润的嘴唇也难怪陈景帝会沉沦。 只不过她现在扯高气扬的样子,实在是叫人发笑。 不过是受了点宠爱,不过是生了一位公主,就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仿佛凤座上面坐的不是皇后,而是她一样。 和真正母仪天下的皇后一比较,就显露出了巨大的差距。 除了这几位在后宫中有着不小势力的妃子,再来就是先前小产的柳妃和妙嫔了 。 任箫吟虽然喝的慢,但酒也是一杯接一杯没有停下过,渐渐地便也积攒了不少的量。 但他却仍然是一副美玉无瑕的模样,甚至脸上都没有一丝红晕,仿佛刚刚喝的不是酒,而是水一样。 为啥喝酒啊? 郁闷呗。 为啥郁闷啊? 官品卡的太不是时候了。 任箫吟作为户部尚书,按理说上头有太傅丞相有太师,怎么也轮不到他。 但好巧不巧,任大人就是个代理丞相,官位虽不大,但是职大。 也正因为如此,一品太傅顾大人,这两个冤家就要好巧不巧的坐在一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14) 任箫吟做的端正,却在扭头看了眼边上上还是空着的位子之后,叹了口气,紧接着又灌了一杯酒下去。 一天天的净没好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南蛮公主是什么样的呢? 臣上鉴 顾停玄实际上是跟着皇帝一起过来的。 只不过他不想因为 自己只是个臣子,不能和帝后一同入殿,以防万一 坏了规矩 ,所以特地在外头 等了一会儿 才进去。 他当然看见一路上那一些使臣了 。 还有跟着的十分艳俗,穿着花枝招展的异国贡女。 至于别的和亲公主没看到多少,先前早就听墨幸说过,那些公主全都被皇帝另外安置在偏殿了。 你最好躲着一辈子别让本官看见你。 顾停玄平日里并不是焦躁易怒的性子,只不过从寿宴开始甚至是前几天都是这种给谁都没有好脸色的模样。 皇帝自然也是包括在里面的。 在歌舞升平和喜气洋洋之中 ,顾停玄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然后看见了喝了少说有一壶酒的任箫吟。 顾停玄:就这么烦哦。 任箫吟盯着门口的方向看,边上的什么事并没有太多在意,直到自己身旁突然有吉斯风吹过,这才发现多了一个人。 见过太傅大人。 免礼。 顾停玄的手放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自然而然的搭在上面,墨绿色的衣裳应出几只青竹,深的仿佛要滴出墨水来,但又能窥见几丝翠绿,相映衬的发冠在他头上高高竖起,不愧是威震四方的太傅大人。 不过该说不说,这两人一深一浅配起来,不光没有违和,反倒满满都是和谐。 但可悲的是,衣服和谐并不能代表人。 任尚书知道和亲公主吧。 顾停玄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有节奏的敲动着,好像每敲一下都会落入他精心设计好的洞穴中。 任箫吟放下那个被自己都快捂得温热的杯子,抬头看着中央的水袖飞舞:太傅大人正值壮年,若是看上了某个公主向陛下求娶,也没什么不妥。 顾停玄不怒反笑:那可是要给陛下的公主,我等一介臣子,哪里敢沾染?说着伸出手拿过任箫吟刚放在桌上的杯子,任尚书这么喜爱美酒,不如哪日本官请你喝个痛快。 任箫吟看着自己被夺走的杯子正在他手上楚楚可怜,就好像是羊入虎穴,无可奈何。 顾停玄拿着这个小小的杯子,看着他和任箫吟一样洁白无瑕,面不改色,手上却慢慢使劲。 还你。 顾停玄轻描淡写的将一堆碎片撒在他的桌子上,接着便不再看他。 多谢。 任箫吟一个一个的将那些碎片拾起来,随后又唤了个小宫女上来,小半柱香的时间,一切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乐舞渐渐到了尾声,可高潮才刚刚开始。 坐在一旁的南蛮使臣见时间差不多,便站起身来对陈景帝行礼道:陛下,臣自认没什么礼物可以入得了陛下的眼,为表我国忠心,公主特地筹备了一支舞,不知陛下可否赏眼看上一看? 他笑的是那么卑微低下,看不出一点的狼子野心。 陈景帝兴致正高,大手一挥:允了! 谢陛下! 他显得异常的高兴,马上左右吩咐下人,仿佛一刻都不能缓。 太傅大人,对南蛮公主可有印象? 任箫吟仍然是闲情雅致的一杯杯酒往下灌。 奇了怪了,明明是这么随意的口气,明明是这么谦逊,但是在顾停玄耳朵里听起来却满是嘲讽。 顾停玄本来就对这些和亲公主不感兴趣,在他看来都是一样骚首弄姿的货色,更何况是这样的南蛮呢,五年前重伤而归,叫他更没有好脸色。 如何? 他随意敷衍回去,原本就阴云不测的心情,此时此刻更加令人难以招架。 任箫吟却像是喝多了有些困倦一样,低垂着眼眸愣在那里。 这么一看 顾停玄不得不承认。 好看。 顾停玄叹了口气,心说自己绝对是被那孙子给气坏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正这么想着,那孙子来了。 不对,是南蛮公主来了。 感受到了场内的变化,任箫吟转而又注视着一步步缓缓走上台的南蛮公主。 她紫衣加身,长袖及地,身上的布匹千丝万缕,乍一看杂乱,然而却又错落有致地搭在她身上,随着风一吹动,就像是大漠的孤烟一般,令人沉醉,再加上胸前点缀的红宝石,更加动人。 她虽然用淡泊的面纱遮住了面庞,但是耐不住那一双诱人的狐狸仍然风情万种,仿佛美目一瞥,就能勾人心弦。 她很漂亮,很美,妖艳动人。 多谢陛下赏脸。 她开口的声音动听妩媚,就像是草原之上的点点火光,稍有不慎便会惹火烧身。 公主请。 陈景帝心情十分畅快。 佳人闻声而动,踩着每一个悠扬的乐符翩翩起舞,身上的紫纱也随风飘动,就像大漠的风沙一样缥缈,手中的剑也有序地挥舞着,刚中带柔,女子英气中却又不失婉然。 跟她这么一比,之前宛如九天仙女的舞娘黯然失色。 一曲舞毕。 整个大殿上的赞叹声跌宕起伏。 好! 陈景帝尤其兴奋,抬手鼓着掌。 皇后也颇为满意,微笑着点头应和。 竹南妃却不然。 她手中的帕子已经快被她搅烂,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这个小贱人凭什么? 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来勾引陛下,还真以为自己麻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 竹南妃眼中不禁有些通红,皱着眉头,心里满是不愿,但是现在她离陛下的位置这么远,想要诉苦也没地方去。 对着这个南蛮公主,自然也没有好脸色,在竹南妃心中,已经自动把他归类为妖艳贱货一类了。 只不过因为几句赞赏,她连带着对皇后也不满。 堂堂一国之母,就这么纵容着外族女子在这里勾引陛下,自己还乐得自在,真的是有失体统。 若是她若是她当了皇后,定然让陛下之倾心她一人! 这么想着,竹南妃更恨了。 辛苦公主了,先上席上去歇息吧。 多谢陛下。 南蛮公主,谢过之后,退到一旁,在不展露锋芒。 哼。 这么一场美轮美奂的舞蹈,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佳人,却只换来了顾大人一声冷哼。 任箫吟从舞蹈一开始就一直盯着南蛮公主看,看她在席间推杯换盏,看她说自己想去看看皇宫,看她得了批准之后离开了覆玉宫。 任箫吟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抚一个满脸惊慌的小宫女:替本官同陛下说一声,美酒醉人,本官出去清静清静。 说完就一头扎入了月色之中。 南蛮公主刚走不远,因此知道她去哪儿也不是件难事。 任箫吟一路走进御花园,果然看见那个紫衣美人站在月光之下,看着墙角的一支菊花展露笑颜。 御花园的美景多的是,公主又何须到如此偏僻的地方,喜欢花的话,别的地方可更多。 南蛮公主警惕的转身查看,只看见一人安安静静的站在那,明明那么圣洁的月光,却甘愿为他披上一层外衫,映照着他温柔的脸颊。 这位大人,本宫第一次入宫,还有许多不解之处,若是冒犯,还请大人宽恕。 南蛮公主脸上的面纱已经摘下,笑靥如花,一边抚摸了一下之前的那朵菊花一边淡然的朝前走来。 任箫吟之前是在宴席上看,因此看的也并没有那么仔细。 现在人就在自己面前,那可得好好打量打量。 这位南蛮公主,跳舞的时候他认为这是个艳美人,但是直到走近才发现,他清净的面庞中和了那双妖艳动人的眸子,反倒像是艳而不妖。 更何况还有一点奇怪,任箫吟虽然没有顾停玄高,但自认也算正常男子的身高了,可是站在这位南蛮公主面前,竟然还是要矮上半个头。 确实奇怪。 任箫吟回馈她一个笑容:公主殿下多虑了,御花园处处都是美景,哪怕是如此偏僻的地方,也不妨碍赏景。他带着月光的庇护走出来,看向南蛮公主身后的浮云亭:在这里等人和友人私会,确实是好地方。 南蛮公主直觉有种危险的感觉。 眼前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温润如玉,也十分好相处的模样,但是他那双眼睛,很危险。 看上去波澜不惊,实际上不知道有多深,恐怕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失足,掉入里面淹死都不明不白。 跟另一个人不同。 那种外放的威胁感她早就习惯了。 但是这种内敛的感觉,却有一种不由自主的无知感,让她犹豫不敢去放手一搏,纵身跳入万丈深渊。 这位大人说笑了,本宫第一次来中原,怎么会有认识的人呢? 南蛮公主一边笑一边走上前来,那笑声如同泉水一般荡漾,实在是百听不厌。 任箫吟却只是直直的看着她,同时时不时的向身后看去。 南蛮公主疑惑他的动作,刚要出声询问,却冷不丁被一声熟悉的声音直接定住。 公主殿下可真是健忘,就这么把本官忘了,和别人聊的这么欢。 作者有话要说: 停停子:我怎么会觉得他好看呢?不行肯定是那龟孙子把我给气坏了,得找他算账。 巫云月:你他妈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到底是谁的问题。 任箫吟: 任箫吟:咳咳,恕我直言,你们二位都可以去太医院坐坐。 这几天在乡下,更新可能会延到星期天,对不起! 难分辨 顾大人您怎么也来了? 南蛮公主差点条件反射的扔出一个名字,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任箫吟淡然的回首看去,来人果然是顾停玄。 周围除了他们三人的声音连鸟虫叫唤的声音都没有 ,恐怕早就被顾停玄全都调开了 。 南蛮公主一时间惊讶眼前的人竟然能料到他是来做什么的,一方面又惊讶再次看到顾停玄。 这样子针锋相对的场面,偏任箫吟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用手往回一指着顾停玄抬头满眼无辜的对南蛮公主说道: 诺,你等人来了。 顾停玄大步流星地走上前,站在任箫吟身边抱臂满脸戏谑地看着她:我说公主,你自己也说了,自己是第一次来中原,但你认得我就不认得他? 顾大人名声远扬,本宫 南蛮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顾停玄自动检测到名声远扬四个字,偏过头一脸好笑的对任箫吟说道:看啊,任尚书,他看不起你。 任箫吟:其实你们俩不用管我。 他就是任 南蛮公主一激动,又是一个急刹车,到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一张嘴能将顾停玄说到无地自容,还能大老远的在中原献计,将他的兵马全都溃散?! 行了。 顾停玄上上下下看着他这一身衣服,满脸的嫌弃:差不多就得了,你也别掐着一副女子的声音娇滴滴的说话了,怪恶心的。 我说你真他妈好意思。 我怎么就不好意思了? 五年前刚刚打败我,现在又大老远写书让我到中原跟你论事,我走这么远的路不费时间吗? 巫云月,你走了个屁路!不都是在马车上过来的吗?再说我让你来,什么时候让你穿着一身女装来了! 终于到了这件事最主要的槽点,顾停玄忍不住怒骂道。 任箫吟在边上没忍住笑出了声。 巫云月满脸崩溃:好哇,你们俩联手欺负我。 任箫吟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要走,然而一步还没走出去,就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 太傅大人,你 任尚书借着醉酒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倒不如听明白了再走。 顾停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巫云月那小子好歹也是跟他上战场打过架的,还不知道心里头有什么想法,这么奸诈一个人,万一算计他可怎么办。 顾停玄当然不怕算计。 但是他怕烦。 想到这儿,顾大人少见的自信转过头,看着满脸疑惑的任箫吟。 能把他说的无话可说,肯定也能把那小子治的服服帖帖的。 巫云月却深感不对劲。 和他打了这么多回仗,先不说每一次都让他狼狈而归,就是这么多回了,他也该把对方的秉性给摸熟练了。 这幅似笑非笑的模样很危险。 巫云月感觉自己也很危险。 看公主先前的模样,难不成是认识本官? 任箫吟的手腕本就纤细无力,被顾停玄拉在手里就更加显得柔弱,虽然说他的手被袖子遮住了大半。 本来一文一武比蛮力,肯定是文官吃亏,更别提任尚书这一步一受凉三步一风寒的体质了。 任箫吟本来就没打算现在来窥探,只要证实了他跟顾停玄私底下有交往,那么他作为一个干干净净的局外人,办事就方便许多了。 结果现在反倒变得他受制于人了。 任箫吟想要将手撤回来,但是无奈顾停玄只稍稍用力,就将他拉的无处可去。 挣脱不开,也只能认命了。 任大人可真是说笑了,本宫怎么会不记得你呢?巫云月这会儿已经变回了正常的男子嗓音,但并不是雄厚嘹亮的,反倒尽是洒脱,他一边说一边满脸痛心疾首任大人你难道忘了吗?五年前,他奉命平定南蛮动乱,是谁献计坑杀了我五万大兵?! 任箫吟:啊 任箫吟: 你是谁? 巫云月:你好绝情啊! 顾停玄:呵。干得好继续说他。 任箫吟确实记得自己当初一封信送给在前线的顾停玄,但是并不记得对方的将领是谁。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15) 毕竟当时时间紧迫,八百里加急赶到的时候顾停玄当天就出征了,紧接着一封封前线的信回来,又要统领百官,又要安里六部,根本没时间去思考这种问题。 所以五年之后,饶是任尚书再怎么过目不忘也不会对根本就没有记下来的东西上心。 顾停玄在边上乐够了,满脸得意的说道:这是南蛮的三皇子,巫奉月。 然后又变回了那满脸嫌弃的表情:至于巫云月,就是这家伙女装借用自己妹妹的名字喽。 任箫吟: 他这话一出,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记起了五年前的那一场战役 。 陛下! 陛下 朝堂之上正一如既往的文武百官为了一件事而持有不同的见解争论不休的时候 ,乾阳殿外跑来一个身着玄甲的士兵 ,也不顾门口侍卫的阻拦 ,急匆匆的跑到陈景帝面前跪下。 何事如此惊慌 ? 陈景帝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泯朝国力雄厚 ,向来在战场上都不会吃亏 ,可如今这番模样 ,不得不让他心下忐忑 。 南蛮,是南蛮,攻陷了恒郡五城!城内的百姓全都涌出到御守台门口去了 ! 放肆 ! 陈景帝一拳重重的捶在龙椅上 ,眉眼之间满是怒意 。 南蛮是诸多属国之中第一个俯首称臣的 ,本来想着他是最识时务的一个,没想到是最胆大包天的一个 ! 这也并不是第一次和南蛮有冲突了 。 早在三年前 ,南蛮就已经蠢蠢欲动想要攻陷城池 ,奈何好巧不巧碰上顾停玄奉命寻视边境 ,就着五万兵马给强压了下去 。 三年之前的南蛮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三年之后竟然直接打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 ,叫他如何不气愤 ! 是巫奉月。 顾停玄眉头皱起 ,回想起了三年前那个骑在马上满是张扬的南蛮皇子 。 任箫吟在跪下去的动作中顺带观察了一下顾停玄的神态:恒郡五城之后就是中原 ,南蛮毕竟没有那么雄厚的兵力,攻下恒郡五城后必然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趁此时间出兵便可一举攻破南蛮,但若是拖太久 ,南蛮再次重来,随不会有什么重大损失 ,但如果是别的属国趁虚而入,后果便不堪设想 。 或许他算是整个朝中格格不入的一个 。 焦头烂额 ,慌慌张张 ,心神不定,好像每一个都跟他扯不上关系 ,他唯一要做的可能就是平缓沉稳 ,稳住朝廷 。 陛下 ,臣三年之前曾见过南蛮皇子,此人年轻气盛 ,诡计多端 ,不是个善茬 ,臣恳请陛下允臣领兵平乱,收回恒郡五城! 顾停玄的语气中满是义不容缓。 准!传朕命令 ,太傅顾停玄即刻作主将领兵平定南蛮,项将军为副将陪同出征 ! 陛下圣明 ! 起身之后 ,顾停玄站起身来也不等退朝 ,快步走出了乾阳殿。 其实,陈景帝的话没有说明白。 作为副将陪同出征的,不是项将军,而是小项将军项昉颐。 任箫吟坐在案前,桌子上放的是一张地势图。 顾停玄想要夺回恒郡五城简直是轻而易举。 不过这还不够 。 烽火连三月,家书才能抵万金。 不过这也是个麻烦事 。 他一个文官 ,不可能让一个武将听话 。 军师也不过只是献计,哪有一国之将只会一味的去讨教别人呢 。 任箫吟站到窗子边上 ,听着外面忙碌的声音,突然觉得顾停玄在早朝上表现有点太急了 。 战场之上,大约是不讲残忍的吧 顾停玄当天领了命令,当天就离开了京城 。 不为别的,就为战事紧张,原本十几日的路程要压缩到一半。 也就是说一周之内必须到边境。 将士们虽然累 ,但时不时听一句南蛮怎么猖狂怎么怎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就瞬间和打了鸡血一样 ,放话就算是累死也要到边境亲手杀一个人在死。 顾停玄记得南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频频动乱的。 文安十二年开始的。 南蛮和北荒都是地势狭小,就算是再怎么精兵蓄锐也不可能敌过泯朝,这样把整个国家一心往死路上拉的主意,怎么看都不正常 。 安安分分的就能一世荣华,每年进贡的贡品既不多又不过分,何必这样孤注一掷的自寻死路。 顾停玄骑在马上,银亮的玄甲更显得他高大威猛 ,换下了在京城的锦衣玉袍 ,厚实的玄甲反而更衬得他的英勇。 还有那个南蛮的皇子 。 顾停玄仅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说不清楚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 只知道第一次见面时他的肆意张扬 。 巫奉月,你可别在作什么幺蛾子 顾停玄加快了速度 ,身后的将士也一同加快进程 ,马蹄声脚步声全都有力地踏在黄沙之上,像是在借着这万里疆土警告着不远万里被包藏的祸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卑微的网速我真是怎么都吐槽不完 又是一个小剧场 巫奉月(不耐烦 ):我发现姓顾的你一章不说我你难受是不是 ? 顾停玄:怎么了 ,你有什么意见 ? 巫奉月想了想自己现在二对一的局势 巫奉月: 没意见, 你随便骂吧 , 反正我上酒楼你付钱就行了 顾停玄: 顾停玄(提刀):你还是去死吧 南蛮乱 一切都确实如顾停玄计划的一样 ,不出七日 ,他们快马加鞭赶到了边境 。 不过他们没有直接去恒郡五城。 而是先去了御守台 。 御守台错开恒郡五城有两三百里 ,南蛮定然是知道中原派军前来,但是什么时候来从哪儿来都还只是个估算 ,因此为免打草惊蛇 ,御守台就是最好的答案。 总共四座御守台,天字御守台离恒郡五城最近,就好巧不巧的成了第一个迎接暴风雨的地方。 顾停玄来者不善的走进御守台,脸色沉得甚至堪比他身下骑的那匹黑马。 他将缰绳递给边上的人 ,一边吩咐下人去安抚流民,一边在暗中吩咐那群如影随形的人先去恒郡五城探查一番 。 不得不说 ,南蛮这次确实是下了血本 ,一个统共军力不过二十多万的地方,竟然能狠得下心来拨给巫奉月十五万大军。 除了狠心之外,还有就是荒唐。 他难道就不怕顾停玄舍了恒郡五城,连夜领着十万大军攻克南蛮? 可笑。 朝廷给你们发俸禄,百姓们奉养你们,到最后就是落得个这样下场?御守台兵都是干什么吃的?三万人就不会反抗一下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正好好的钻进在他下首跪着的一众官兵耳中,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愤怒,还有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的愤怒。 大人息怒,实在是那蛮军出其不意,我等稍不留神就 天字御守台的御守是个刚过而立之年的人,这一辈子子承父业,别说进过京城了,那些精神支柱的珍宝都没见过几回,哪见过这种场面? 他本身就生的又瘦又小,显得苍瘦无力,因此在顾停玄面前更加中气不足。 出其不意,顾停玄冷笑一声,将手上刚刚奉上来的茶扔到他边上,瓷杯碎裂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安定了这么久,就是让你连个出其不意都招架不过来吗?! 顾停玄冷眼扫过颤颤巍巍跪着的每一个人,一手拔出自己的剑架在高御守脖子上:本官看你这御守也别当了,重新从散役做起吧。 说罢吝啬的再也不给这里的任何人一个眼神,走出门外,飞身上马,只留下离他们渐行渐远,飘曳的衣服还有一句夹杂着风沙的话:跟上,将恒郡五城夺回来! 这一尊阎王终于走了,高御守才敢放松下来,紧绷的身体,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上去被吓得不轻。 还在这跪着做甚,等着太傅大人回来帮你过清明吗? 一严峻清明的声音从高御守身边掠过,高御守摇摇晃晃的抬起头,便看见穿着一身黑衣领着大兵渐行渐远的项昉颐。 高御守深觉自己荣华富贵的日子已经跟着顾停玄一起走了。 恒郡五城 城墙之上,早就已经不出意外的布满了监视的蛮人,正盯着城墙之下,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动他们。 顾停玄在离恒郡五城还有千米之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吩咐项昉颐让他将大兵全部安插在堪堪消失在恒郡五城看不见的地方。 怎么样了? 十米之外,全部都被他们挖上了两三米深的水渠,环绕着整个城,城墙上也还有弓箭手在埋伏着。 对于这些影卫,顾停玄并不避讳项昉颐。 看来他们还没有准备好攻击啊,这样难攻易守的地形对他们无疑是最有利的。 项昉颐在他身后淡淡的开口。 把那些守在城门上的侍卫杀死,对你们来说很容易吧。 这不是跟项昉颐说的。 而是跟他自己藏在暗处的影卫说的。 虽然并没有答复,但是顾停玄知道他已经去了。 大漠黄沙之下,定然不会像京城那样到处高台楼宇有很多藏身之地,此处如此空旷,无疑是将自己□□裸的展现在对方面前。 不过他们还算漏了一件事。 恒郡五城是泯朝的。 肯定要比南蛮人知道的多。 连心河。 贯通整个中原和大漠的河流。 河流下面有一条又窄又宽的水道联通恒郡五城。 走吧,记得让他们小心,把火石准备好,别到时候跟不上,反而成了第一个葬身在南蛮士兵刀下的人。 顾停玄交代过后便一马当先的冲在前头。 南蛮绝对会发现城墙上的人已经死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会太多,兵力之间既然有五万的差距,那就先一步斩掉他的羽翼。 强行破开城门绝对是不可能的,光是这点时间就够南蛮的士兵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了。 这种情况下,用箭远程攻击先分散一波他们的注意力,就显得事半功倍了。 南蛮城墙之上守城的人断气的时候,和顾停玄他们到达的时间差不了多少,顾停玄只要瞥见那随时随地都会一闪而过的黑影就知道,他们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点火,放箭! 顾停玄加紧着空隙的时间一声令下,他身后霎时间绽开了许多火焰,高悬在空中,夹杂着风一起射入恒郡五城之内。 恒郡五城,二三十万人口全部在这几天的转移到了四座御守台。 现在这座城里的,除了那些死物家禽,就是正准备迎敌的南蛮人。 恒郡五城恐怕会被损害的不轻,但是没关系,陈景娣,既然可以千金博美人一笑,又怎么会舍不得这些钱来修缮自己的领土呢? 那一点火星消失在城墙之上的瞬间,城内的喊叫声彼此跌宕起伏,满满的都是慌张和吃惊。 一声接着一声的走水,随后又是深入城内的敌袭。 之前射出去的箭不说一万少说也有几千只,不出意外的话,离城门靠近的那一片士兵,基本上都已经陪同着他们的营地葬身火海。 都在预示着他们抓好手里的剑,握好手中的弓,要么就战胜而归,要么马革裹尸,要么就惨败而亡受人唾骂. 轰 随着一声巨响,城门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一点点的开启,所有人都不禁紧张起来,一点点的列好阵型,将整个大军先一步保守的暴露在城门面前。 嗖 不过城门大开,他们并没有见到将要交锋的南蛮士兵,而是一只挤过门缝直挺挺向顾停玄射来的一只强劲有力的箭。 顾停玄侧身躲开另一只手,抬起硬生生在半路将那只箭截下来劈成两半。 那支箭的力度似乎真的大到无可想象,就算是被顾停玄一刀两断之后,仍然还有往前冲的趋势,只不过此时已经显得无力了。 仔细点,别让那些箭射到你身上。 话音刚落,城门彻底开启,仿佛刚刚那一只箭,只不过是一个无声的试探罢了。 随同着城门开启的瞬间无数刚劲有力的踩踏声,也向他们袭来。 身后的士兵刚刚拿起武器,正准备冲上去与他们决一死命,却惊诧的发现南蛮的士兵并没有像他们意料之中的一样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反倒是一个个像下汤圆一样,跳入了面前的那座沟渠之中。 又是一阵寂静。 身后的士兵正要抡起的手臂停下来,僵在了半空中,很明显,他们也并不知道这群南蛮士兵打的是什么算盘。 顾停玄死死的盯着他们跳下去的那座沟渠,生怕放漏了一个什么细节。 他现在还以为,这一座水渠是用来防止他们靠近恒郡五城,为自己留够作战场地,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 终于顾停玄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从沟渠之下,无声无气射出来的一只箭。 那一只箭刚出来,另外他身后就连着带上了许多箭一同朝他们奔来。 顾停玄只来得及在第一支箭射出一半的时候大吼一声:他们在下头放箭!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措施,可怜某些反应慢的士兵只能先一步埋身在这大漠之中了。 不过好在士兵们很快镇静下来,前排防守,后排攻击,一边挥舞着手上的武器,将那些箭打掉。 顾停玄咬牙,他先前说的果然没错,巫奉月这小子就是诡计多端。 虽然他们能很快调整过来,但是这样时不时蹦出一件神出鬼没的方法,实在是像一只蚊子扰人,知道他在,却无法判断它的具体位置,甚至是赶不走,打不掉。 顾停玄躲避之争,瞥见了之前因为匆忙而掉到地上的火石。 火! 藏身在沟渠之中,没法上前,他们处于平地位置,这样看过去基本上连他们的人影都看不见,更别提用箭射入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16) 不过想想把东西泡进坑里,似乎就变得简单了。 用火,把火药扔进坑里! 顾停玄明白那么深的沟渠上来肯定还需要一段时间,而这些时间肯定比不过空中的物品掉落在地上。 他身后的士兵文言纷纷将火把投掷出去,一时间漫天之中,火光灿烂,甚至比之前万箭齐发的场景更加震撼。 不过没有办法保证所有的火把都一起投入沟渠中,还是有几只落在了外头。 不过星火燎原,这一点火被他们慌乱之中,左蹭右碰的,应该也够引火自焚了。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沟渠之中瞬间传来了无数惨叫声,还有一些伸手快的,完美的避免了被火沾染上的痛苦,爬出了沟渠外,却被早就埋伏好的士兵一箭射中。 除了这些喊叫声,城门后面突然又传来了,比之前更大的踩踏声。 士兵们刚想一箭射出去震慑他们,那只箭却不偏不倚地钉在了木板上,紧接着那只箭被连同着木板一起压在了沟渠之上,南蛮的主力瞬间一拥而出,潜伏在城门门口。 在他们中间有意无意的保护着一位少年。 顾停玄认得那是谁。 南蛮皇子,巫奉月。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我真的是一点都不会写权谋,但偏偏就想写真的是犯贱,谢谢各位,评论请不要钱的往我脸上砸 巫奉月 哎呀,这是不是,顾停玄顾大人? 对面略带着些嬉笑顽劣的声音传出来,让他在这战场之上显得极为不和谐。 难为你还记得本官。 对面的少年眉目张扬,眼眸时常含笑,看起来倒是像哪家的纨绔弟子一样,可偏生他又生的一副好皮囊,此时束身的衣甲穿在身上,倒显得他是少年张扬,肆意快活。 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巫奉月笑着说道。 这两个人看起来倒不像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战场仇敌,反倒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一样,在这里亲热亲热。 不过他们亲热的地方可不对,这里是战场 ,你死我活的地方 。 费那么多话做什么 顾停玄可不想耗太久 。 巫奉月手里扛着刀,无奈的摊了摊手 :奉旨出征喽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他拖的级长,待到声音彻底消散的那一刻,人也一同到了顾停玄面前,顺带而来的还有那一把大刀 。 顾停玄抬手挡住他的刀 ,一剑刺过去逼得他向后退 。 这下好了两方身后的士兵彻底厮混在一起 ,一时间战场上多的是刀刃交锋的声音 ,还有连绵起伏的惨叫声 。 中原人惯用长剑 ,而像南蛮这等外邦人使的都是大刀。 巫奉月那一把刀不用拿在手里就知道分量不轻 ,厚实的刀刃 ,紧扎的刀柄 ,拿在手上挥舞时带出的一阵凛冽的风 ,全都显示了这把刀的重量。 更何况这还是一把弯刀 。 相比较下 ,顾停玄的那一把长剑反倒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仿佛剑刃随时随地都会被这个大家伙给一斩而断 。 若是普通情况下,长剑确实要比弯刀有优势 ,无非就是因为将弯刀挥舞出来要多费些时间 ,比不上轻便的长剑 。 但是此时两人都在马上 ,行动更加方便 ,也就增添了弯刀的威力 。 铮 两把上好的兵器碰撞在一起 ,发出清脆的声音。 巫奉月好像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有丝毫的慌张 ,这一场真枪实战的打斗在他眼里好像就跟儿戏一样,仍然是嬉皮笑脸的不成正形 。 哎,顾停玄,你知不知道你那些箭射进来,烧了我好多粮草呐 ,有没有考虑过要配我 。 顾停玄侧身闪开他挥过来的刀刃 ,顺势手腕一转将剑从他下方刺去 ,不出意外的被挡了回来 :闭嘴 。 顾大人的心情现在很烦躁 。 巫奉月这无所事事的样子严重影响了他的猜测和判断,可现在又没有地方可以让他更进一步的了解 。 另一方面 太傅大人原来原来乌黑的衣服,在已经多多少少的沾满了血渍 ,愣是叫黑色变成了玄色 ,手上也是黏糊糊 不知是敌还是己的血液 ,连带着剑柄上都披了一层红纱 ,实在是叫人怨恨 。 这衣服不知道要洗多久才能洗干净 。 顾停玄越想越狠 ,越想越烦 ,连带着看着对面十分无辜 ,本来还想可以 和平相处 的巫奉月更加不顺眼了 。 他突然立在原地没有躲迎面开来的刀,反倒是借着刀刃的力量把脱离马背直接踏到刀上,随着惯力刺向了刀的主人 。 你丫玩阴的 ! 巫奉月连忙闪躲 ,但是胳膊上还是被他划出了不深不浅的一道痕迹 ,顺带着把这位皇子殿下的潜力也给激发出来了 ,直接改变了刀刃的方向,把刀刃那一面向上,所以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到底还是伤到了顾停玄。 你就不想想,你的兵还能撑多久 顾停玄没去管自己腿上的刀伤 ,只是冷眼看着他说道。 自作自受喽 又是一阵轻笑 。 巫奉月却突然调转马头向恒郡五城跑去 。 顾停玄皱紧眉头,长剑一横拦住了身后越战越勇的泯兵,看着巫奉月。 回城! 原本还在与泯兵撕斗的蛮军在听到声音后,却显现出了一种不同的姿态。 有的人像是迫不及待的等待着这一句话,避开前面的攻击,扔了武器就跑;有的恋恋不舍趁着最后的时间能杀几个人就多杀几个人;有的人却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武器拿在手里也不知道动,最终只能死在这里。 这样慌忙乱窜的样子,可不像是一个士兵该有的样子。 就算是再怎么不上道的兵,拿起武器那一刻开始,就应该知道军令如山,违反命令就是死。 项昉颐。 属下在。 调令五万精兵去追,莫要进入南蛮境内,剩下的人去恒郡五城清理查看! 是。 项昉颐话虽少,但是办事快,很快就各司其职了。 至于那五万大兵,顾停玄其实也没指望他们做什么。 藏在衣袖内部的那一张纸条,顾大人终于可以明目张胆的扔掉,让他掩埋在黄沙之中了。 这是在出征之前,任箫吟塞过来的。 不,准确来说不能是塞过来的,而是光明正大的放到他的副将手里的。 顾停玄看见了,不然也不会让这条纸条一直保存到现在。 按理说这种大事不应该让他一个文官掺和,除非他肯放下身段来做军师。 但是巫奉月这一场仗本来也没想好好打,现将他的兵力给折掉以后也方便些。 办法的话 再回到南蛮的必经之路上,刮过来的风时不时先开一些石头上盖着的沙,但到底没法让他真的显现出来。 再过一段时间,就听到了铁骑声音渐渐靠近,已经全然没有来的时候那种阵仗,倒也确实符合一个败家狗的模样。 快走,快走!再到前面就进入国境了! 在最前面领头的一个南蛮的将军,脸上已经大大小小的挂了不少的汗,连带着身下的马匹都开始不稳起来。 他们出去的时候,南蛮王给他们的指令是必须要赢。 可是现在呢? 战败而归,非但没讨到一点好处,赔了夫人又折兵,指不定回去了还会受到什么惩罚。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怨恨起巫奉月来。 他千金之躯自然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是他们这些小小的官员兵卒可就惨了。 只不过风中呼啸而过的风声正在无声的昭示他们,回去是不存在的。 随着第一支马蹄的踏入,下面的沙子似乎松动些,不过无伤大雅,谁也没有注意到,紧接着更多的人上去,下面的黄沙也松动的更厉害。 在大半数的人都踏上去的时候,所有的蛮军突然感到一阵悬空感,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身子已经对长长的木刺给刺穿了。 甚至来不及发出什么叫喊声,就已经没了性命。 哪怕是侥幸没有掉下去的,都已经被眼前这场面吓得不轻,还有些人十分幸运的落在人身上,木刺上面已经挂满了尸体,但还是免不了要受伤。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犀利的叫声,一直划破长空,传到姗姗来迟的泯兵耳中。 这 泯兵看着面前一个巨大的坑,没有两三个时辰挖不出来,里面多的是尸体,甚至整个坑都是一片血色。 这肯定是那一群孙子为了防止别人入境,结果自讨苦吃! 我觉得有道理,就那群人也看不出什么好事儿! 应和的声音越来越大,在他们发现还有两三个俘虏的时候,班师回朝的喜悦更大。 至于这一切的幕后之主,任箫吟也并没有想到真的会有这么多人傻到往里面冲。 抱着怀疑的态度,他给了项昉颐那个锦囊。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就是让他们在一开始就在蛮军回程的必经之路上挖上一个天坑,在里面布满暗器,再用一张布把这个坑折起来,四周用石头压实了。 最后再用沙把这些东西全都埋起来,一切看起来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有了边上石头的加持,那一张锦锦撑起来的布肯定能撑得住人的重量,并不至于让第一个人踏上去的时候就崩塌,等猎物都聚拢过来,支撑不住了,人自然也掉下去了。 可能会有那么几条漏网之鱼,不过面对追兵来看,已经是可以忽略不提的存在了。 不过任箫吟并没有料到蛮军会是慌慌张张的往回逃的,因此在战绩收报上来的时候,也着实被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但也确实因此证实了某些事情。 顾停玄心中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打到一半撤退,如果不是自愿的话,巫奉月倒也不是做不出来,但是就真的这样灰溜溜得回去了,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顾停玄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调转马头,就向远方奔去。 也实在是幸好人都被他调开了,不然有些事情做起来就比较麻烦了。 巫奉月没有走远! 顾停玄这么想着,又加快了速度,更加用力的挥舞着马鞭。 果不其然,他在南蛮西边一处的小山坡上发现了一行人。 巫奉月身上也多的是血渍,只不过现在和他的那群亲卫兵待在一起,却仍然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坐在他们中间,左手边搭着一个右手边,还顺便揽过来一个。 若不是知道前因,还真看不出来他现在是在干嘛。 放松?自在?玩乐? 还不如说是在等什么东西呢。 顾停玄在离他数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了马,戒备地跳下马背,阴晴不测的盯着他。 巫奉月一手放开被他揽过来的亲卫兵,加了血的笑脸转过来,就看见了站在远处的顾停玄。 你们先走吧,本皇子等的人来了。 巫奉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安抚着担心他的亲卫兵,说着还做了个鬼脸,看着自己的人渐行渐远之后才转过身来,面向顾停玄。 你说你在等本官。 顾停玄在马的身边,擦拭着剑上的血。 对啊,不等你我在这干嘛? 巫奉月耸了耸肩,向后惬意的靠在小山坡上,就差叼根草,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就彻底塑造好了。 你既然有这种本事,想必也不会不知道你的人死的都差不多了吧。 顾停玄显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 哎,我知道,是不是你的那个什么宿敌?整整几万大兵,可心疼死我了。 巫奉月说着还做出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不过这倒是没说谎。 他确实心疼。 毕竟要凑出这么多兵力来可不容易。 真不知道那人是谁,远在千里之外还有这么大能耐,若是有朝一日能见到,定要好好讨还回来。 早就知道前方路行不通,还要放一群人去送死 你就只有这么点能耐吗? 巫奉月突然没了话。 你就只有这么点能耐吗? 你就只能反抗至此吗。 顾大人,我们两个人好好打一场再谈判吧。 说着他就闪到了顾停玄面前,一刀砍在那一把瘦弱的剑上,将边上的马都惊走了。 乐意奉陪。 两人都不在说话,而是将所有想要表达的情绪都倾注在自己的兵器中。 顾停玄没想到,他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好像干什么事都成不了,但是真的打起架来,却像是一头发疯的猛兽一样,干劲十足,不知道累,疯狂的撕咬着自己的猎物。 这样的话,他的那把大刀就挥舞的更有力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顾停玄劈成两半。 不过剑,自然也有剑的好处,它的灵活和柔韧都是刀比不了的,因此巫奉月在顾不上的时候,被偷袭了好几次。 啧。 刀剑的碰撞将两个人弹开,冥冥之中也在宣布着这场战斗的结束。 两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若不是还有武器撑着,他们还不至于狼狈地跪倒在地,不然恐怕早就已经站不起身了。 顾停玄面前多了一道伤口。 虽然没有凶狠到见骨的地步,但是还是留下了不清不淡的一道痕迹。 哪怕是已经停了这么久,他还像是刚刚滑上去的伤口一样,不停地冒着血液,把顾停玄先前想着能不能洗干净的衣服,彻底变成了直接扔掉的衣服。 巫奉月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不注意的时候,顾停玄的剑甚至有小一半没入了他的肩膀,差一点就要整个刺穿。 但哪怕是如此,他也还是能强生出来一个笑容:顾大人,再会了。 话音刚落,巫奉月口哨一吹,干脆利落地骑上藏在山坡后面的马扬长而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17) 他的伤确实不至于躺上十天半个月。 但至少这次回去之后是别想再骑马了。 顾停玄一直在原地思考了很久,直到后面寻找的兵卒前来,眼中的黄沙才一点点淡漠下去。 顾停玄奉命讨回南蛮,大获全胜,然却重伤而归。 这是所有人疑惑的开端。 却也是一些种子的萌芽。 作者有话要说: 任箫吟:听说你想打我? 巫奉月(看一眼提着刀的顾停玄):哎呀,我当年就是说的气话。 顾停玄:呵。把刀丢掉 这次有4000字哦,耶 争论休 重伤而归? 任箫吟人在户部,但是最近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因此徐公子又开始八卦了。 听到这个消息,任箫吟确实是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在一想,他的那个锦囊派上了用场,那么就在意料之中啊。 是啊,你不知道,那胸口好大一道疤呀! 徐宥林一边说一遍比划着,想要把顾停玄的惨状给展现出来。 不过这也确实不能怪他,顾停玄以一敌五的实力,怎么可能打一场仗就伤得这么重。 就连陈景帝都觉得不可思议,太医一个个的往顾府送,补品一批一批的往顾府拿,好像顾停玄是他自己的孩子一样。 任箫吟沉思了片刻,将自己面前的宗卷合上,站起身拿着放到徐宥林桌子上。 徐宥林看着自己面前多出来的工作量,又转过头来看着搬运工任箫吟:箫吟,你要干嘛? 任箫吟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带些歉意的说道:我去顾府看看,又指着徐宥林桌子上平台多出来的一座山劳烦你帮忙处理一下事了。 徐宥林: 徐宥林:加班加俸禄吗? 任箫吟:加。 徐宥林:耶! 是的,徐公子就是这么俗,只要有钱一切好说。 任箫吟无奈的笑笑,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关上。 大人,任大人求见。 顾停玄身上缠着绷带,隐隐约约还可以印出些血印子,只披了一件黑色的外衣,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绷带之下健壮的身体。 顾停玄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每日都要来问候的太医已经让他够烦的了,此刻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让他进来。 顾停玄有些不耐烦的说到。 是。 下人领了命令便退了出去,下一次再进来的就是任箫吟了。 见过太傅大人。 声音还是像往常那般波澜不惊。 顾停玄直起身子,赏了他一个眼神任尚书若是来探望的,可以回去了。 任箫吟将这明明白白的逐客令听在耳中,不过行动上好像并不认同。 下官除了来探望,还有一事相问。 顾停玄端起茶的手顿了顿,紧接着又泰然自若的放到了嘴边: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还需要问本官的? 任箫吟突然掀袍跪在地上,从袖中拿出一纸文书奉上。 你做什么? 顾停玄心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手中端着喝空的茶杯,没有什么动作。 这是兵部呈上的记录,任箫吟也不闹,只是低着头,双手依然举着那一纸文书,不看顾停玄南蛮统共十五万兵力,恒郡五城折损四万,潜逃途中折损五万,剩余六万逃回南蛮。 他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干净没有半分浑浊。 顾停玄不自觉捏紧了杯子,面上却不显:怎么,你是来像本官邀功的?那你应该去找陛下。 任箫吟知道的很清楚。 顾停玄确实用了那个锦囊。 五万蛮军,不是被追兵杀死,不是被暴怒的蛮王屠杀。 而是因计,任箫吟的计。 任箫吟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大人误会了,下官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他那双如同幽潭一般的眸子终于抬起眼来放到顾停玄身上:下官想知道的是,大人为何不愿好好打这场仗。 亦或是南蛮皇子。 顾停玄所有的动作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少见的愣了半天,再回过神来,便将手中的茶杯扔下去,不偏不倚,好碎在任箫吟面前。 谁给你的胆子说的。 顾停玄眉眼之间已经染上了几分戾气,明眼人都知道,如果此时此刻再说一句惹他不痛快的话,恐怕就没好果子吃了。 但任尚书来就不是为了吃好果子的。 依照大人的能力,十五万蛮军不说能全部杀死,少说不会留下超过五万的人,但是光是在回程路上被坑杀的就有五万人,况且下官听说南蛮皇子在撤退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多少伤痕,但是却是重伤回到南蛮,就如同太傅大人一般。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下官想说的是,南蛮皇子不是自己想打这场仰仗的。 顾停玄生生被气笑了,站起身来一把拿过他举了半天的文书,却在看到上面的字的时候,不经意间愣了一下。 任箫吟的手终于可以放下,安安分分的垂在身体两侧,被宽大的衣袖全全遮住。 论你这么说的话,他那一身伤该怎么解释? 大人自己心里清楚,因为您还不完全信任他。 顾停玄突然有一种被看光的感觉。 他从来都不知道有人可以心思细腻到这种程度,处处留心,处处留意,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的斟酌几番,大事小事必要猜个八九不离十。 哪怕鲜少的错误,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任箫吟现在对他来说是威胁还是助力,那个答案飘忽不定的浮在水面上,仿佛只要随意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将他完全的带到某个人想的地方。 任箫吟听着面前的人没了声音,握在袖子里的拳头终于可以松开。 完全猜对不敢说,因为他并不知道顾停玄为什么要去拉拢南蛮皇子。 但至少可以知道,南蛮皇子是身不由己。 你还真是让本官大开眼界。 顾停玄漠然的开口,却没有什么响度,仿佛都是那一口气力撑着他说出这句话。 然而下一刻,任箫吟的衣领却被猛的拽住,逼得他得不把自己的身子抬高,迫不得已将自己面向那个人。 顾停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只不过摸不透是什么心情,或许只能从被他窜紧的衣领中得到答案。 顾停玄半弯下腰来,头发跨过他的肩膀到前面来,垂在两人之间任箫吟,认识你这么久,你还真是每一次都不一样,说罢,他又自己低低地笑起来本官就看以后,你还能做出什么让本官意外的事情。 话音刚落,人就被他巨大的手推出去,随即而下的还有一道逐客令本官伤病在身,不便迎客,恕不奉陪。 而后,他便自己自顾自的回了内厅,连一个背影都没给人留下。 任箫吟被推得差点跌坐在地上,他一边抚平自己的领子站起来,一边若无其事的往外走。 他能感觉得到顾停玄没用全部的力,不然就他这身子,恐怕早就飞出几米远了。 恭送尚书大人。 任箫吟临走前回望了一眼顾府,嘴角不可置否地浮现了一抹笑意。 顾停玄为官这么多年,除了战场上可能会有几个胡搅蛮缠的对手,让他心烦,但是像这样不卑不亢,甚至不动手,就这么平平淡淡几句话就能搬一座天大的石头堵在他的心口。 尚书大人先前举了半天,尊贵无比的文书,此刻却被太傅大人毫不怜惜的攒在手里。 说是兵部呈上来的,但是文书上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写了一个清秀挺立,占了整张纸的判字。 判。 谈判,判罪,判断。 这一个字里包含的意思,可能一个月或者是好几年都参透不完。 任箫吟想要通过这一个字跟他传达的意思,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兑现。 顾停玄看着这个字,忽而想起任箫吟那双眼睛。 朝堂宿敌这么多年,他向来对对方都是爱答不理,只不过处处看不惯,总要跟他吵上一番。 直到今日才认真看过他的眼睛。 深邃无比,况且伪装的极好。 一个无风十分平静的水面,鲜为人知的待在山谷之中,叫人不会有任何的危机感。 直到在不经意间去涉足,才会发现这深不见底的幽潭到底有多危险? 危险到他们根本来不及呼救,就早已经落入万丈深渊之中。 顾停玄跟这张纸了半天劲,最终还是认命地将它放在箱子下面压起来,眼不见心不烦,就当自己没见过他了。 刚刚将手伸回来,突然感到胸前一股温热四溢,顾停玄多年的经验,知道是自己的伤口又开裂了。 那一刀确实触目惊心,占了他胸膛的大半面积,还再往外溢血,原本洁白的绷带,此时都被染成了一条条红带。 顾停玄见怪不怪的坐在椅子上,翻出太医开的药,面无表情的敷在自己的伤口上。 这两个人的交情,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他们互看对方不顺眼,并不放在眼里。 而现在,两个人心里都多了一份算计,甚至多到将对方也算了进去,本来叱咤风云的两个人,却显得那么无力,甚至没法确定对方的位置。 南蛮皇子现在如何,暂时关乎不到他们,孰轻孰重,只有他自己掂量的清楚。 这一年,陈景帝在位的第十五年。 任箫吟高中状元以后,站在朝廷上的第三年。 顾停玄在将母亲的尸骨葬在她生前住的地方,亲手把母亲的牌位放在顾家祠堂上的时候,受了陈景帝的委托,直任太傅。 那一年,任箫吟二十三岁,顾停玄二十四岁。 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真的好拽!你说是吧,太傅大人!(bushi) 风声起 月色渐凉,天空沉寂无声,黑夜的主人此时正探寻着下界。 覆玉宫的光彩太过照人,将原本月亮的光会屏蔽的一点不见,实在是惹了她不快,只能闷哼的去别处寻找能让自己倾洒月光的地方。 而御花园一处偏僻的角落,看上去确实只有三人成双对,但是在暗处,在草边,却又隐隐约约的浮现了许多和那些物体不符合的影子,但无奈黑夜天生就是他们的保护色,再怎么样也终究无迹可循。 这一处地方终于引起了月亮的兴趣,她满意地将自己的月光无私地普照大地,这一处角落瞬间变得亮起来。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听着巫奉月鬼哭狼嚎加上手舞足蹈的讲完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任箫吟才记起来自己五年前为了那一场两个人不欢而散的谈判坑了这孩子五万的兵力。 所以,从那以后你们还联系了许多次。 任箫吟本想借着听故事的时间能让顾停玄手下留情,但无奈太傅大人手手上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死活不撒手。 于是尚书大人只能这样半威胁半妥协的待在这里。 对啊,不然我怎么知道当年坑了我兵的人是你呢? 说起这个来,巫奉月又是一阵心痛。 任箫吟扭头看向了一脸不关我事的顾停玄。 顾停玄不自在的咳了两声,终于放开了任箫吟差点被他抓出茧来的手,走过去狠狠的一巴掌拍在巫奉月肩膀上:闭嘴吧你! 嗷! 巫奉月吃痛的惨叫一声,连忙打开了顾停玄搭在他肩上的手:你故意的吧你,五年前你一剑正好戳在这儿,我还没好全呢! 顾停玄满脸轻蔑的看着他,那眼神中写满了那又怎么样五个明晃晃的字。 你在信里跟我说,事成之后,南蛮绝对可以平稳下来,忘了问了,到底是什么事儿,还用得着你亲自请我来? 巫奉月笑起来的时候是妖艳动人,不笑的时候虽然是靓丽明艳的,但是死活都拘不住那一丝严谨。 顾停玄沉默了一下,不过随即就被他自己彻底掀翻,他朝着覆玉宫的方向看去,虽然看上去毫不在意,但语气却是无比坚毅:要株连九族的事情。 哪怕是当年和他在战场上杀得你死我活的巫奉月,都少见他这一副狠厉的模样,心底不免奇怪起来,到底是什么人得罪这位爷了? 随后一想,既然能够株连九族,那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物。 往少了说,肯定是宗室之人。 往大了说,东宫储君亦或是九五至尊,都不一定。 任箫吟眼睫微沉,并没有参与到这个话题中。 毕竟此事重大,在这儿也不方便跟你说。 顾停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紧接着皱起了眉头:你就非要天天裹层纱出来吗? 巫奉月:爷这是媚懂不懂。 巫奉月:行了,我觉得我该回去了,我待的够久了。 任箫吟往边上一挪步,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巫奉月向上拢了拢刚刚因为太过激动而滑下肩的衣服,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掐好嗓子准备完毕,准备踏出步子,就听得一阵水声。 巫奉月瞬间戒备起来,刚要抽出藏在袖子里的短刀,却被任箫吟按住了。 他疑惑地抬起头,任箫吟只是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往左看。 整个御花园中的水池都是互相相通的,一方面也可以滋养土壤,不过因为这一方面的原因,经常有许多宫女侍卫借着这条水路偷偷传信。 现在夜深人静的,就算是一点水声,也显得无比惹人注意。 水声没有持续多久,只是隐隐约约像是有什么东西入水,紧接着整个水面又恢复了平缓。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18) 巫奉月手仍然放在刀上,直到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在没有什么异动之后,他才放心的把手收回来。 这个时候,皇帝他们在干嘛? 巫奉月站到水边上,蹲下来看着水面映出自己的倒影,再也没看见别的什么东西了。 还真是偏僻,连只鱼都没有。 你问错人了。 ? 任主礼官本来想开溜箫但是被发现吟:陛下他们这会儿宴席应当还并未结束,不过进程过半,这种时候,女眷们大多都会出来散散心。 顾停玄点点头,随即往外走。 巫奉月寻思这孩子家里死人了走这么快,刚想追上去,走两步发现自己身上的裙摆拦住了他的去路,这才发现,他现在是巫云月,不是巫奉月,作为一个和亲公主,要端庄。 任箫吟看了一眼那清澈的见底的池水,仿佛什么东西在他面前都变得毫无遮拦。 殿下还是快走吧。 他家里要不要死人不知道,但是现在肯定是要死人了。 任箫吟说着也离开了这里,只留下皇子殿下,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哎 巫奉月长叹一声,把自己的裙子抱起来,干脆利落地翻了边上的墙走出去。 黑夜似乎能包揽一切的罪恶,但总会让他们无可遁逃。 墨庆,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跟我说话? 穗妹妹此话又是何意? 舒观园中,传来两名女子的争夺声,或者说,只是其中一位的蛮横无理和另一位的无奈招架。 声音尖细娇蛮的那位,不用说,定然是竹南妃之女,露白公主墨穗。 温柔甜美的那位,就是傻子也能知道,泯朝大公主墨庆。 两个人很明显都为了今天的寿宴做足了准备,都是华服加身。 墨庆一身天蓝色的曳地长裙,装点着水波万点,莲花不大不小的正好绽放在她的袖口和裙摆上,腰间挂的月白色宫铃一步一响,脖子上的璎珞,显得少女娇俏明丽,但又不失体统。 墨穗穿的是粉色的花开富贵裙,衣服上娇艳的花朵确实符合她整个人的气质,也显得她貌美如花,腰间的秦文玉佩霎时让整个人华贵起来。 不过她身上就是穿的再怎么华丽,再怎么富贵也不可能抵得过墨庆。 毕竟墨庆是嫡公主特定的礼制,赞什么样也不可能是她一个庶公主能抵得上的。 更何况是一个扯气高昂,不知尊卑的庶公主。 墨穗此生最讨厌的人就是墨庆和她那要死不活的娘,要不是她跟皇后站着嫡出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一天天的在这里摆高姿态跟她说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什么王家李家的公子凑上来向你敬酒,不就是因为你不知廉耻想要蒙养面首吗?! 这样破口大骂如同市井泼妇的样子,实在不是一国公主该有的仪态。 墨庆又开始觉得头疼,这个妹妹一天天吵的问题,都是些匪夷所思,甚至是毫无逻辑的。 她到底应该该怎么解释呢。 是,向她敬酒的人很多不错,毕竟泯朝也没有死板到男男女女只要是靠近了些就是私底下有情的地步。 墨庆不喜欢喝酒,那些酒也全都被她带出来挡酒的宫女给拦了下来,别说是酒了,连杯子都没碰着。 不过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们图的是什么。 荣华富贵。 她是泯朝的嫡公主,这个身份不知道有多亮眼,就凭着皇后的威望和陈景帝的荣宠,哪怕以后新帝登基也不会对她们有半分威胁。 若是能做了公主驸马,那可是一步登天的美差,半辈子劳苦都免了。 可偏偏,在不讲理的人眼中,是站是坐,是动是静,都是错的。 这里是御花园,来的人不只有我们,妹妹还是莫要说那些话了。 墨庆话里话外,已经有了想要离开的欲望。 墨穗听她这么一说更不乐意了,御花园是皇帝的,皇帝又是她的父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里需要顾得上别人,她可是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墨庆趁着她这一时无话的时间,赶紧带上自己的侍女离开,一个眼神都不想再留给自己那个妹妹了。 墨穗刚想追上去,但是无奈华贵的头饰和繁重的裙摆不允许她这么做,否则等着她的,也就只有摔在地上仪态全无。 于是露白公主只能站在原地朝着姐姐离去的方向大骂:墨庆,你等着有一天本宫肯定要把你死死的踩在脚下! 墨庆不耐烦的加快了脚步,眼底闪过一丝算谋。 墨穗毕竟是公主,哪怕再整出什么事情都是皇家的人,没法随地处置,更别提找人暗杀她了。 不过也正因为她是公主,只要稍作手段,远离在天涯海角也不是件难事。 不过此事还是要跟母后商量一下。 墨庆随着一路上明亮的灯火回覆玉宫,只不过还没离开舒观园,就听见一声无比响亮的落水声,伴随着的,还有边上人的呼唤声。 娘娘!来人快来人!娘娘落水了! 母妃! 快去告诉陛下!娘娘娘娘!您坚持一下! 各种嘈杂的声音似乎环绕在御花园周围,挥之不去,然而青云仙鹤,墨色映竹,暗夜之中,风云四起。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出来结尾的人吗?(来自一个渣渣文笔的z□□r) 竹南妃 皇宫之中从来都不是一处清净之地,哪怕只有一点点消息都会在片刻之内悄无声息的传入所有人耳中。 更何况是堂堂帝王的宠妃,竹南妃落水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很快惊动了帝后,连带着原本喜气洋洋的宴席,都被这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给生生压了下去。 覆玉宫离御花园本来就没多远,再加上陈景帝颇为震惊,原本喝了正兴的酒杯突然掉落在地上,酒杯中艳红色的酒水倾洒而出,霎时间染红了一针一线都是金丝绣出来的地毯。 这一下子声音不大,但是却让宴席上的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生怕帝王下一秒会有什么反应牵连到自己。 皇后位居中宫多年,自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在考虑到竹南妃的性质,恐怕不赶过去是不行的。 这一场寿宴也别想好好过了。 很快就有从御花园回来的公子小姐四处谈论着这件事情,一时间惹得宴席上的众人心里忐忑不安。 陈景帝的脸色阴沉了很久,直到皇后沉稳的声音在边上响起,才终于回过神来,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向着舒观园走去。 后宫之事,就算是皇后再怎么不想管,也不得放手旁观,只能先安抚好宴席上的众人,再追上皇帝,一起去看看。 宴席上的那些人,哪里还有心情继续玩乐下去,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一个时辰之前还舒适无比的座椅现在突然变得十分难耐。 众人试图在宴席上寻找那两个人,但最终是无迹可循,迫于无奈也为自己的小命着想,只能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跟上去。 陈景帝赶到的时候,舒观园已经围满了人。 太医,宫女,出来散步的官小姐,世家公子,官员,或是异国使臣。 陈景帝人还没有走近,反而先听到了阵阵哭声,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若不是母女情缘,恐怕还真的哭不出来。 如何? 陈景帝怀着复杂的心情问出这句话。 只不过回答他的并不是太医,而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跪倒在他身边,双手拽着他的龙袍痛哭流涕的露白公主。 父皇,您一定要为母妃做主,母妃好好的,怎么会跌落池子呢?父皇! 陈景帝一只手将露白公主拉起来,将手搭在她抽搐的肩上,良久都没有说话。 还请陛下节哀,娘娘已经去了。 太医颤颤巍巍的说出这句话,生怕自己下一秒头上的脑袋就不保。 露白公主在听见这一句话的瞬间,瞳孔猛然睁大,豆大的泪珠一颗连一颗的滚落下来,此时她也不顾自己身上的锦衣华服,爬到竹南妃身边,趴在母妃身上大哭。 母妃死了,这宫里又少了一个可以庇护她的人,这辈子也没法在成为嫡公主了 竹南妃落水的时候,身边都有哪些人? 陈景帝阴沉着脸色,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 几个小宫女浑身颤抖着爬出来,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当时,是奴婢是奴婢等人跟在娘娘身边的,啊! 陈景帝怒极上去将那小宫女一脚踹在地上:皇后什么时候克扣了你们的俸禄,连自己的主子都护不住!朕还留你们何用? 来人,全部给朕拖下去杖毙! 那些宫女平时跟在竹南妃身边扯气高昂惯了,真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也招架不住,只是一边哭一边不住地磕头,磕到头上都冒血了也没能等来一句赦免。 陛下,任箫吟让人先放了那些宫女,看着竹南妃的遗体道:就算是要杖毙,也该等把他们知道的事情都问清楚再说,陛下您难道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害了娘娘的命吗? 听见这么一句话,陈景帝才冷静下来,捂着自己有些发痛的头,赏了两三眼余光给竹南妃:是朕太过冲动了。 任箫吟点点头,跨过皇帝身边走到竹南妃面前。 片刻之前还在宴席之日上的佳人,现在却已经了无生机。 她花了大半心思梳好的发髻,此时都被水波无情的打乱,身上还带着刚刚从水中出来的无数点水滴,明明一直想用自己最美的一面讨好皇帝,却不曾想终究是以最丑陋的一面离开。 竹南妃身上没有什么太多的痕迹,不像是被人恶意推下水池。 只不过深厚的发丝覆盖下,有一处针眼,她的脚踝上明显有一处红痕,只不过因为火光映照的原因,再加上被她长长的裙摆尽数遮掩,若是不那么大胆的掀起来,恐怕谁也看不见。 竹南妃崴了脚,跌下了水池。 陛下,依臣妾而言,不如先将当时所有在御花园的人召集过来,恐怕会打探到风声。 皇后从一开始就站在皇帝身边,没有说话,许是想看看这个从前不自量力的女人,此时此刻是什么样子,才向前走了一两步。 不过向来端庄平稳的皇后却晃了一下身形,好像是脚下有什么东西打滑一般,好在墨庆及时扶住了她。 滑 任箫吟站起身来,退到边上,不经意间撇了一眼皇后的鞋子。 那就依皇后所言。 陛下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自然不会有人违逆,不过小一会儿的时间,舒观园的人就又生生多了一倍。 已经有好多些不忍直视,或者恐怕沾上恶气的官员女眷先行告退,御花园本身也是皇家陵园,并不显得有多拥挤。 顾卿,你 也不知为何,陈景帝看到顾停玄反应会如此之大,外臣若是在允许的情况下进去御花园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更何况是顾停玄这样的人呢? 今天可是七月八啊。 陛下放心好了,臣去哪都不会去后宫的。 顾停玄仍然是像往常一样,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自顾自的蹲下身来,上下打量了竹南妃一番,在发现鞋子上那一点不合时宜的粘液时,眼中微波暗动。 但他这话着实是让陈景帝有些尴尬:顾卿,后宫你应当也是去的得的地方 只不过他这话实在是没有底气,除了身边几个人,没谁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任箫吟似乎有了些头绪,顾停玄天天对皇帝这样不可一世的态度是从何而来。 在御花园的大多也都是些官家小姐,两三句话问下来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除了顾停玄,还让陈景帝惊讶的是另一位。 南蛮公主,巫云月。 她的发髻还是那般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身上的衣服有几丝折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先前献舞的时候,那么惊艳。 公主也有兴致去御花园。 回陛下,御花园的景色盎然,是南蛮比不了的,臣妾多有憧憬,如今得了机会,自然是要来看看。 这会儿说话,又是那娇滴滴,甚至还有几分勾人意为的女声。 顾停玄觉得他这话再这么说下去,自己的耳朵迟早有一天得聋。 公主喜欢便好。 陈景帝这会儿倒是没再多说什么话,只是看着一个个人,问完之后,仍然没有什么有用的思绪,不禁开始头疼起来。 等到全部的人都问完了,陈景帝才突然想起两个被他不由自主排除在外的人。 他的目光一点点从正前方转到左边,落在了那两个人身上。 任箫吟自然感觉到陈景帝在想什么,与其等他来问,倒不如自己先说:陛下,臣先前在白云苑,听到了一丝水声,不过臣愚昧,只能听出那大约应该是什么物体入水的声音。他说着像是怕陈景帝不信:太傅大人也听见了。 入水? 这回是皇后先发出的疑问。 白云苑就在舒观园的边上,能听见声音确实不为过。 但是能听得见这样的水声,必然是什么巨大的物体入水,但这里是后宫,是御花园,哪里来的这些大东西呢? 皇后娘娘稍安勿躁,竹南妃此番落水,定然是有人蓄意而为,那东西恐怕是贼人带来的。 顾停玄的视线像是无数根针一样一根根的戳在竹南妃身边的大宫女身上。 你一个小宫女,见到主子落水了身上不但没湿,还偏要等竹南妃气绝之后,再叫人将她捞上来。 每说出一句话,那个宫女的呼吸就更加粗重,身子也止不住的颤抖。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人深思的问题。 竹南妃是落水被救起来的,繁重的衣袍带上来的水洒下一滩在地,再加上御花园,就算再怎么灯火通明,也不可能像白天一样所有的地方,皆无处可藏,一来二去,她跪在竹南非身边,身上也染上了水,就没什么怀疑的地方。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19) 但是她身上有水没错,甚至是连头发上都有水。 依照众人的说法,她是明白自己不通水性跳下去救人无果之后,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撑着竹南妃,一边大喊来人! 但是她的裙子却没有多少湿。 水池边上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是深的,总归是有一两处能让人踏脚的地方,她如果是站到上头跪倒在水里拉着人的话,也确实情有可原。 坏就坏在,她的衣服干的太快了,或者说是湿的太淡了。 竹南妃待在这里这么久,身上上上下下都积满了水。 她一个同样泡在水里半天的小宫女,裙子却挤不出多少水来。 到底是该恨秋风悲凉,还是该叹红颜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我最近好啰啊,为什么每一章都要说话? 话说这个晋口口,为什么屏蔽词汇总是让我匪夷所思呢【沉思】 花底滑 深秋夜凉,陛下还是要注重龙体,还请陛下先回覆玉宫,此处有臣等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任箫吟意味不明的撇了一眼那个宫女,仿佛要将她溺亡。 那个宫女比先前颤抖的更加厉害,头上不停的冒汗,也不是冷的呢,还是吓的。 贱人! 墨穗脸上还带着泪,扑过去干脆利落的一巴掌扇在那宫女脸上,清脆的声音响彻在整个舒观园之中。 似乎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她解气,带满了手镯的手抓住她平常看不上的所谓贱婢的头发,将那宫女一把扯起来,就要往水里按,还幸好是边上的人拦住了她,但那宫女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她抓下一大把头发。 她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并不需要知道谁对谁错,也不用弄清楚前因后果,他只要知道眼前这个人,害了她的母妃,硬生生断了她作为嫡公主,走向荣华富贵的路,叫她如何不生气。 宫女被救上来了,但是不代表露白,公主的怒火就消气了,抬手正要给那宫女又来一巴掌,高高扬起的手臂却被人抓住。 父皇,您拦我做什么!她害了母妃,她害死了母妃! 露白公主丝毫不顾形象的跪坐在地上,头上的发冠早就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根金钗还呆在她的头发上,却因为她一系列的动作全都缠在一起,乱发还有几丝飘落到前头,实在是不知礼数,形象全无。 陈景帝抓着露白公主的手不经握紧,紧接着又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的松开,满脸复杂的看着跪在他身下抓着龙袍哭泣不停的墨穗,将人拎起来,强制性的带离了这个地方。 皇后和秋瑾公主互相对视一眼,沉默无言的跟在陈景帝身后回了覆玉宫。 其余的一众达官贵人哪里还敢多留?定然是能走的都走的差不多了,一个个纷纷请示告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宫门。 剩下还待在皇宫里的,除了不能走的,还有一类走不了的人。 那些外国的番邦使臣。 本来作为远客就受制于人,此时此刻又出了这等岔子,恐怕陈景帝不会给他们有好果子吃了。 谁让竹南妃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了使臣进贡这一天呢。 这下好了,不管他们做没做,一顶嫌疑的帽子,都已经不由分说的扣在他们头顶了,任凭怎么样也摘不干净。 露白公主的哭声渐行渐远,舒观园终于又恢复了宁静,秋风瑟瑟。 不过虽然人都走了,但是仍然留在地下那一滩水仍然昭示着先前这里发生过怎样的一桩惨案。 太傅大人见了皇后娘娘。 任箫吟蹲在水池边上,池水清澈见底,能清晰地看见水下的所有东西,甚至还有几只金鱼在里头游动。 怎样? 顾停玄靠在边上的一棵树上,对这件事显然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是死了个后宫嫔妃罢了,若不是掺和众多,他才懒得管。 他的语气虽然还是开口一副冰冷的语气,但显然比之前更多的是懒散与无所谓。 下官只是奇怪,为何陛下所言太傅大人一介外男也能出入后宫。 池水中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了任箫吟儒雅的面庞。 然下一秒,顾停玄那张格外冷峻,张扬的脸就出现在了水池中。 他的一只手搭在任箫吟背上,弯下腰来正好凑在任箫吟耳边。 任尚书聪明绝顶,想必有些事情并不需要本官说的太绝。 他一字一句说的,明明没有半点怒感,但却能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能让人血溅当场。 顾停玄轻哼一声站起身,却并没有走远,只是同他一起看着平静的水面。 然而两个人的心思却不尽显现。 哎,我说你们俩看出什么来没?我回去指定要被那老头唠叨一顿。 墙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巫奉月边发着牢骚,边从墙头上跳下,顺带散开了因为方便被自己打了个结的衣服。 巫奉月之前一直是尽心尽责的做好一个南蛮公主,什么事儿都不敢做,小心翼翼的,生怕别人看出来此她非彼她。 他一直都没有机会靠近水池,甚至是连竹南妃的身都近不了几次,此刻听着他们俩讨论 ,不过自己却没什么头绪。 眼下这里没人了 ,他自然是要上前好好观察一番。 总归再过几年,南蛮皇室就要易主,你还怕他不成? 顾停玄直起身子上下撇了他几眼,最终停留在他内双百花争艳鞋上。 顾停玄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那时的场景,不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艹 巫奉月正疑心这小子没事儿干嘛笑得这么开心,带着疑惑的朝他那边看去,不过生活并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刚踏上那一条小路的瞬间,他脚下瞬间就像是踩上了冰面一样滑,他整个人站不稳脚跟向后仰去,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任箫吟本来没心思去听这两个人互掐,结果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任他再怎么不想注意也得得注意了。 任箫吟: 顾停玄:噗 巫奉月:疼! 你他妈早知道了不提醒我! 巫奉月满脸沉痛,一边就要向顾停玄扑过去,结果身子还没挪半步,身子就开始晃,脚下开始打滑,有了刚刚的警醒,皇子殿下是一动都不敢动。 你倒是来呀。 顾停玄略带挑衅的对一脸愤恨的巫奉月说到。 一如他们俩之前初见时的嚣张。 不对呀,为什么你们两个不打滑? 任箫吟稳稳当当的待在池子边上,全然没有一点要划到的趋势,顾停玄就不用说了,这厮还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挑衅他,要真摔才叫好。 殿下还是看看你的鞋有没有什么问题吧。 任箫吟仔细的盘查过水池的一草一木后,站起身子又在池子旁边来回渡步,看的巫奉月更眼红了。 我的鞋? 三个人齐刷刷的看向巫奉月那双百花争艳的绣花鞋,花团锦簇的确实很映衬他今天穿的紫裙子。 以公主的身份来的,巫奉月只能委屈穿着这样寸步难行的绣花鞋,不过好在是没有什么破绽。 这下南蛮恐怕脱不开干系了。 顾停玄直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脚,不由分说的就将鞋子扯了下来。 巫奉月没办法,只能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就这么苟且偷生。 你难道你是说鞋的料子有问题?! 巫奉月好歹也是久经沙场的,若是到此刻还反应不过来,他那些仗不全都白打了。 这次的寿宴重大,所有参宴妃嫔 ,上至步摇首饰,下至裙摆绣鞋 ,依照各宫娘娘的喜好,都是做的新的,特别是鞋子 任箫吟看了一眼被顾停玄捏在手里的鞋子,不光是鞋身上的刺绣十分精致,就连鞋底似乎也是常人难以觅得的金贵之物。 南蛮每隔三年就会进贡一次苍云布,洁白无瑕,布料厚实,只不过产量十分稀少,每次也不过只有两三匹,陛下从来不喜这些蜀锦之类的东西 ,往往都是赏给后宫嫔妃,但到底是僧多粥少,各宫的娘娘也不是都能拿的到的。 光是皇后一人就要占掉一匹,剩下的不出意外都会落入竹南妃之手,这点布料做衣服肯定不够,但是裱成袼褙,纳成千层底里也是绰绰有余,因此皇后娘娘与竹南妃此次穿的都是用苍云布做成的鞋。 巫奉月正听得入神,却突然看见任箫吟那一双被他誉为稍不留神就坠入深渊的眼睛盯着他。 巫奉月有点方。 任箫吟只是瞧了他一眼,又移开了视线,继续淡然的说道:而作为本家的南蛮,留个一两匹是人之常情,给自己的公主做成鞋子那更是再正常不过了。 顾停玄蹲下身子,将那只鞋子放在地上,轻轻摩擦着,果然像是装了滑轮一样,顺畅无比。 苍云布难不成是裕华浆? 任箫吟满意的点点头,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多了一层光辉:殿下聪慧。 两个人想要的答案,现在已经拿到了,不过为了了解透彻 这是南蛮的特产物,原本是为了可以让衣裳更加柔软,结果除了让一上变得黏糊糊的之外,没有任何效果,后来他们还是不死心,又换成了粉末状,掺和在水里再来一次,如果不出意外,那东西沾水就跟浆糊似的粘,衣服都不能要了 ,就这么闲置在了国库里。 苍云布和裕华浆的用料同出一原,因此这两个东西倒也有那么点相生相克的味道。 巫奉月可以负责任的说,南蛮国库里的每一样东西,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 因为小时候无聊,所以经常跑进国库里,然后再被自己亲爹亲娘拎出来打一顿,继续进国库。 所以依殿下看,此次用的,是哪一种? 裕华浆不论是粉末状的还是液体状的,到最后都无一例外会变成像是浆糊一样的东西。 或许他唯一比浆糊好的就是,更好看,更透彻,若是不摸上去,恐怕与普通的露水没什么区别。 裕华,欲滑。 真不知是哪位奇才造出来的。 这倒难说,现在我也不知道是本身送来的布匹就被下了粉末,还是在什么地方沾染到的液体状的? 巫奉月接过了被拐去多年,终于回到他身边的鞋子,穿在脚上,一点一点挪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 大概还是用粉末的几率比较大,若是直接上的话,任凭她再怎么蠢也会发现自己脚下的触感不同,这样可不就败露了。 顾停玄盯着自己脚下的石子路,眼神忽暗忽明:这两个东西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限制? 巫奉月方才楞站了半天,此刻身子都有些僵了,他一边伸展着一边回道:裕华浆倒没什么,只不过苍云布虽然听着贵气,看着好看,某种情况下也确实有防滑的作用但是他有缺点,就是碰了水不容易干,不过是不会让人滑倒的。 碰了水? 任箫吟早在之前就把池子边上的一切都检查过了,别说是石子了,就是边上的花花草草都没沾上多少水。 除去竹南妃的那一块。 竹南妃只来过这里,再来就是覆玉宫。 任箫吟看向远处那一抹明显的灯光。 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话虽是笑着说的,但顾停玄眼中的戾气却仿佛能远隔万里将人千刀万剐。 巫奉月不是本朝的人,知道的也不算多,不过他知道这一点。 这整件事,不是意外,而是肆意而为。 因为它甚至可以延伸到,至高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又是我我又来叭叭了 本章的标题应该都看出来了吧,出自《琵琶行》间关燕语花底滑 再过几章就到一个我非常喜欢的桥段啦哈哈 下章我们继续唠(事情仿佛朝着不对的方向发展了) 对不起,我有罪,我不该忘记更新嘤嘤嘤 琼浆露 皇子殿下还请先回避。 这下事情虽然闹大了,但是对他们来说,却并非是坏事,若是能借此进一步剖出这背后巨大的野心,那倒也是乐在其中。 至于南蛮,就算是天打雷劈也别想脱了干系。 巫奉月为此确实郁闷了一会儿,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指使这一切都是他南蛮做的,但是这么重要的两个物品都是出自南蛮,就算是不死也得掉层皮儿啊。 与其这样,倒不如就大大方方把南蛮推出来,毕竟心里都清楚,这一件事不是南蛮干的,先发制人,让陈景帝对边境都起疑,既达成了他的目的,又方便他们调查,岂不美哉。 南蛮到底是属国,陈景帝就算再怎么宠爱竹南妃也不可能放弃这么得力的助手。 左右不过贡品赋税加倍,在打压打压罢了,少说近几年是动不了根本的。 御花园已经待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去找皇帝了。 不过去归去,该送走的人还是得送走。 光顾着你们俩聊天,他们都去哪儿了? 巫奉月从一开始的心思就在这两个人的谈话身上,只听见皇帝说了一句先将各国使臣安置好别的就没有印象了。 皇宫这么大,他从哪儿知道安置在哪? 整场寿宴的一切都是任箫吟一手操办的,作为天子近臣,他定然对帝王也是有一定了解的,这些事儿他再熟悉不过。 在覆玉宫的安华苑,就在偏殿旁边。 巫奉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身又回到了那熟悉的墙头,把衣服打包扎结干脆利落地翻过墙头一气呵成,不知道做了多少遍了。 那一抹紫色的影子,彻底消失在了月色中。 任箫吟颇有些无奈,皇宫里能走的地方多的是,凭他的身手,为什么一定要翻墙? 不过对此,尚书大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任箫吟回过头,却发现顾停玄看着他。 任箫吟平时跟他虽然不对头,吵架也是常事,但是确实少有的被他这么盯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20) 太傅大人确实好看,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只不过他现在眉头轻皱,英俊的面庞上少了些平日的冷冽,眼神中却看不出有任何的念想。 就这么看着他,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花儿一样。 任箫吟并不觉得被人看着这种感觉奇怪,但是被顾停玄看着,就很费解了,更何况那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的周围。 他刚想开口,结果对面的人反而先发制人的叹了口气,再说话时,就又变回了从前的一个不可一世的顾太傅:任尚书,你可知道一个忠臣,忠的是君主还是国家? 这种要掉脑袋的话,确实也就只能放在他们俩人之间来说。 罢了,总归你是奸臣是忠臣,又不关本官什么事。 丢下这一句话,太傅大人就先行一步了。 任箫吟细细品味的他那一句忠的是国家还是君主,想着想着就自己笑了一下。 这个问题确实有趣。 任箫吟抬脚跟上,但是脑中却不受控制的涌现了一声声让他心烦意燥的话语。 为人臣子,首当其首的就是一个忠字,帝王就是你的君,是你要效力一生,不可冒犯的存在 顾卿任卿,你二人来了,可是查出什么了? 覆玉宫早就没人了,宾客该走的都走光了,其他的宫女侍卫都被陈景帝遣散走了,现在高高的殿宇上,只剩下他和皇后还有两位公主侯着。 陈景帝像是已经等了很久,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从他们两个人踏进覆玉宫的第一步开始,就已经移步到了下首。 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急迫,慎刑司那边还没审出个所以然来,一时会儿也结不了案。 顾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母妃好歹也是天子嫔妃,受奸人所害为何就不急?! 还不待陈景帝开口,墨穗红着眼就要跑下来和他理论,被边上的秋瑾公主一把拉住,整个肩膀都止不住的颤抖,好久才冷静下来。 顾停玄本来就对竹南妃没什么好感,恨屋及乌,露白公主他就更看不上了。 阿穗,闭嘴。 陈景帝现在只想尽快把事儿结了,给她追封个谥号,才不会妨碍他下一步的操作。 皇后娘娘,您剩下的苍云布可否给下官检察下。 顾停玄的架势已经很明显了,不到关键地方,他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苍云布? 皇后听他此言颇为诧异,登基以来南蛮每隔三年就会送来一次苍云布,前前后后也用了这么多回了,为何偏偏这次会有问题? 不过皇后到底屈居后宫,很多事情她明面上是没法过问的,也只能你让宫女去自己的库房取来剩下的一寸苍云布。 任箫吟拎起一角来将整匹布展开,在灯光的照耀下,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几丝流云暗纹,如雪般洁白。 摸上去确实华丽柔软,但也仅此而已。 任大人到底知道什么,何必遮遮掩掩的? 墨穗虽然冷静下来不闹了,但是她还是迫切的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恶毒。 那个姓顾的对谁都那么无法无天,有些时候连父皇都不放在眼里,偏生父皇还顺着他,墨穗每次跟他说话都免不得要被冷嘲热讽一番。 相反任箫吟就好多了,对谁都是谦逊有礼,性格温良,若是能招他做驸马,以他的身份来看的话,日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有些时候啊,孩子被保护的太简单也不是件好事,墨穗从来就没想过她不会有嫁给别人的机会。 臣是发现,竹南妃娘娘是因为鞋底打滑才跌下水池的。 打滑? 陈景帝有些疑惑。 就连一贯对她没什么好印象的皇后都不相信。 竹南妃虽然是个风尘女子出身,但好歹也是舞技精湛,平衡力肯定异于常人,千层底又是特地防滑的,又有苍云布的加持,怎么还会跌落水池? 是,鞋子本身甚至是布料本身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坏就坏在南蛮有一剂特制的水浆,名为裕华浆,平时没什么用,但若是碰到了苍云布,那就像在冰面上行走一样,会让人失去平衡,滑倒在地。 南蛮?陈景帝敏锐地捕捉到了字眼里的关键。 这一次是已经在边上闲了半天的顾停玄。 他像是有些懒散开口:如果原来就是液体状的,那么可以立即见效,但若是粉末状的,还需沾水才能见效,苍云布放眼整个后宫,只有竹南妃和皇后娘娘有,因此那奸人的目标不是皇后就是竹南妃,他说着抬起眸子,笑眼看着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皇后娘娘在舒观园的时候,走在石子路上,也滑了一下吧。 皇后一字未言,只是点了点头。 任箫吟的思绪还没有完全理清楚,是液体还是粉末状的裕华浆他并不明白 竹南妃! 死过人的地方,肯定没有人敢去,更何况那里有一大滩水。 那边顾停玄正好说完最后一个字,看着他恍然大悟般的抬起头,觉得分担的人又来了 ,自己可以不用再待在那狗皇帝身边了。 臣先问陛下一句,宴席上,您,皇后娘娘或是竹南妃,有没有哪个人将酒水汤羹打翻在地的? 帝后两个人对视一眼,陈景帝看着地上数十个绣娘日日夜夜赶工出来的地毯 ,上面的刺绣生龙活虎,栩栩如生,一针一线都无比奢侈。 陛下,臣妾记得先前竹南妃在给您奉酒的时候,好像有一上菜的宫女不小心晃动了一下,撒了些许酒水出来。 陈景帝点了点头,沉声道:确有此事。 任箫吟问过问题之后,却没在回应他们,只是自顾自地走上竹南妃的位置,观察着周边的地毯。 任卿,可是看出什么了? 陈景帝的视线朝他那边挪了挪。 陛下还是近了看吧,这样才能知道的更仔细。 顾停玄索性直接坐在之前宾客的位子上,看上去甚是劳累,但还是不妨碍他时不时差一嘴。 陈景帝自知理亏,更何况若是没有一个全套的构架的话,办事反而麻烦。 皇帝陛下就这么屈尊降贵的走了下来,皇后等人自然不能再坐着了,只能跟在他后面。 陛下,请看。 任箫吟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杯口半倾斜的按在那一块地毯上,来回稍稍滑动几回,杯子里竟然有了水。 这是 陈景帝不敢相信,表面上风光无限的地毯,竟然背地里暗藏玄机。 杯子里的水正好满杯底,只能看出他的浑浊。 臣若没猜错的话,这应当是之前的宫女奉菜时故意洒下的,竹南妃若是要起身离开,就必须踏在这块地毯上,这样鞋底就有水了。 苍云布碰水就不易干,走到御花园的时间足够了,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在那条石子路的南北面下了裕华浆,因此皇后娘娘才会受影响,竹南妃本身鞋底就是湿的,滑下去也不意外,她的宫女穿不起,那么金贵的鞋,发现不了端倪,落水之后再被捞上来,身上的衣服必然已经吸满了水,就正好掩盖了北面的裕华浆,陛下是从南面来的,材质不同,您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他将那个杯子放在边上,紧接着拱手对陈景帝道: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南面瞧瞧。 陈景帝应下来。 不过信不信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同样的结局,中间再怎么改变也都是徒劳,只不过让自己开心罢了。 陛下! 门口突然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那宫女本来什么都不肯说,对她用了刑之后只是大叫一句就是我干的,我看不惯她就服毒自杀了! 说是意料之外,其实也是定然的。 只不过这宫女傻。 顾停玄看着外头的天越来越黑,自嘲的笑了一声,也不顾含在宫内的众人,自己走了出去。 陈景帝脱力的跌倒在后头的椅子上,良久才闷出一句话:将各国使臣都送回去吧。 尘埃落定,只不过是另一件事的幌子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啥 觅良臣 慎刑司那边说的很清楚,用刑的时候,那宫女甚至没挺过半个时辰就自己嚼碎了,藏在牙缝里的毒药自尽了。 她这举动也并不奇怪。 这样就更容易看出她是叛主而不是细作,威胁反倒是小了些,若是一个国家连一个藏了十几二十年的卧底都找不出来,那可早就分崩离析了。 对方之所以会收买她,图的也就是一个方便。 作为竹南妃的大宫女,很多事情上肯定是要比普通宫女要更放得开,权限也更大。 只不过竹南妃就是个娇纵任性的,在她身边做宫女肯定要伶牙俐齿会讨主子欢心,但心底肯定也不免排斥。 她一个良家女子,只能侍奉别人,竹南妃万人尝朱唇的风尘女子,居然能做到如此高高在上的位置,如何叫她不嫉妒。 至于送汤的那个宫女 ,恐怕也是收了好处,只不过没命花。 仅此而已。 任箫吟出去的时候,顾停玄意外的还没走。 他今天不知为何,似乎有意无意的收敛自己身上那股不羁的气质,言行举动也都有所不同。 太傅大人还没走。 任箫吟本想当做没看见他,但他一身墨绿色的衣服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月光洒在他的面庞上实在是耀眼。 本官知道你想说什么。 顾停玄把头转过来看着他,随后又转回去望天:七月八。 下官告退。 任箫吟不知道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含义,就算是他想问,估计也不会收到答案。 还不如自己扒出来,还免得多费口舌。 任箫吟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快步离开了皇宫。 顾停玄在那里呆了很久,没人敢拦他,一直待到过了七月八,到了第二天的凌晨。 皇宫的这一夜,终于彻底结束。 皇宫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第二天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就连他们这些还要照常上朝的官员都忍不住私底下小声讨论,仿佛昨天躲凶神的不是他们一样。 到底是有分寸的,也就敢在路上谈谈,真正进了乾阳殿,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再多说一句。 陛下节哀。 真的有! 顾停玄一如既往的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昨夜过去,站在朝堂上的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嚣张的顾大人。 陈景帝一夜过后明显的憔悴,也幸好身上的官服撑住了他,不然实在免不得让人看笑话。 不过常常侯在他身边的江公公此时却不知身在何处。 是朕疏忽了。 陈景帝的声音有些闷沉,仿佛真的为着竹南妃的去世伤心。 陛下,虽然没法确凿的指定这件事情是南蛮做的,但到底是有所牵连,臣认为边关的防护要加强,对南蛮等一众属国也要适当打压。 说这话的是工部侍郎。 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一人出来应和:陛下,您就是太和善,才让他们逐渐膨胀,自以为可以入主中原。 这是一个排在末的六品小官,不难听出他想要拍马屁的意味。 陈景帝这么有此意:是该好好管管了,不然再放任他们这么下去,恐怕三年后就要翻了天了。 陛下圣明! 对他们有所防备,就证明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在受重视了。 那么这一份器重会丢给谁,又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了。 帝王的心思最是难揣测的。 陛下,科举在即,这可是陛下增添贤臣的好机会。 陈景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过科举这种东西,用心的是真的想要为陛下,为泯朝增添保障,而别有异心的,是想光耀自己的门楣,还是想自己平步青云代替旁人的位置,历朝历代从来不缺。 此话有理。不知怎的,陈景帝今天却多了一丝循循善诱的感觉但若是足不出户,只能困在小小房屋中就妄想指点山河的话,空有一肚子墨水也没用。 这话倒是让刚刚几个官员有些打颤。 万一皇帝降罪他们心思不纯,岂不是一切都白费了。 顾卿任卿,你二人怎么看? 不管何时何地,陈景帝像是永远离不开这俩人一样,也不知道这份信任究竟是灾是福,能否庇佑一生? 这下一众官员才发现,原来朝堂上针锋对决的两个人,今天却不谋而合的一句话都没说。 哦不对,还有不怕掉脑袋那个说话了。 顾停玄:陛下想要招揽贤士,倒不如先从武举开始,若真的有将帅之才的人护守边疆,四海安平,于陛下而言,何乐而不为呢? 话说的不错,没有武将维护边疆,也轮不着他们在这里讨论事儿,因此他这话引起了大部分武将的称赞。 武将固然能征战四方,但若只是一味的靠蛮力横冲直撞,还不是自投罗网,陛下还是应当招揽些满腹经纶之人为官,根基稳固才重要。 武将只会打仗固然不行,没有文官出谋划策,稳定国家根本一切都是徒劳。 这一边一个四海安平,另一边一个根基稳固,哪一边都放不下,哪一边都举不起,缺一不可。 陈景帝想要招揽外族臣子的话,被他们两个人生生噎住出不来。 那如果是让你们这些文官上战场,是能斩杀敌人首级,还是能覆灭对方王都? 不敢,但至少能减少将士折损的程度。 其实说白了,吵这么一个历史悠久的问题,摆明了就是不想让陈景的一展他的宏图伟业。 吵归吵,但是满朝文武其实都知道,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文官武官都重要,重文轻武,或是重武亲文,哪一个都不可取。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21) 武将要懂得兵法布阵,文官要有铮铮傲骨。 好了,好了,你二人大可消停一会儿。 你来我往的,谁说的都对,谁说的都没法反驳,陈景帝觉得自己再听下去,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了。 任箫吟觉得自己跟他吵了这么多回,这是最没用的一次。 这种全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搬上明面来讲,真的好吗? 无趣。 但是 任箫吟不动声色地看向陈景帝有些为难的神情。 达到目的了。 顾停玄觉得这一场仗打的甚是艰难。 真让他提枪上阵,他能毫不犹豫的身先士卒,流血流汗什么的都是常事,只要能胜。 但真要他效仿三寸不烂之舌,拿一张嘴去攻克对方的话,还不如直接撕破脸皮抡刀上。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陈景帝斟酌再三,边境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恐怕有好一段时间都会对边境的东西有所防备,更何况是他们从未接触过 ,来自于未知的三族人呢?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不少,若是不出什么岔子,应当是够了。 御书房 陈景帝像往常一样批着奏折,只不过往日里该站在他身边侍奉他的江公公却不知去了哪里。 奏折看着虽多,实际大部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有用的十本里面甚至挑不出来三本。 但也正是这些杂七杂八的奏折费时间。 陈景帝忽而放下了笔,直挺挺地盯着前方,一边叫唤道:江公公。 陛下,请说。 恐怕任谁都想不到,江公公竟然一直藏在屏风后面。 他还是那样一张老脸永远端着笑容,将皱纹全部凑在了一起,有些肥胖的身子正好塞进衣服里头。 母后那边怎么样了? 陈景帝索性也不在批奏折,而是站起身来,走到边上的架子上,拿下一本书翻阅着。 江公公弯下腰,手上的那一支拂尘,差点就垂到了地上回陛下,太后娘娘那边好着呢,恐怕再到除夕,就能和陛下您见面了。 越说到最后,语气越欢脱愉悦,仿佛母子两个人真的能阖家团圆一样。 只不过所谓的母后太后,都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的称谓罢了。 陈景帝的生母付氏,死后连个正经棺材都没有,直接被丢弃在乱葬岗,还是陈景帝掌握大权之后才给自己的母亲修了一座陵墓。 甚至在封号时,拟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惠字。 谁都知道这惠字是大长公主的封号,先帝曾下令,任何人不得触碰,陈景帝无疑是点着了那些士大夫的火,原本对他这个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对这个所谓的太后德不配位的怨气一下子清发了出来。 无奈之下,只能放弃了那个封号。 那个本来就属于他母亲,本来就没有任何错误的封号。 陈景帝欣慰的点点头,将嵌在边上的一颗绿宝石拿下来,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丢给江公公好生滋养一番,朕该去看看母后了。 是,陛下。 江公公乐呵呵的领了宝石退下,却在离开陈景帝视角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陡然崩塌,换成了一副不悦的表情,那块精致的绿宝石被他拿在手里狠狠摩擦,只要不让那人如愿,干什么都是好的。 不过他的这一点反常,在见到人的时候全都消散如烟,在皇宫中人的眼中,他仍然是那个满脸奉承,老谋深算的江公公。 至于淹死在池中的那个人,不会有人在意。 妃叹息 哥,这里一切安好,巫族人善养蛊虫,而且这里的一切都被大祭司掌控着,连他们的巫主都不起作用,京城的案子可和他们有关,万事小心! 任箫吟下朝之后就收到了任林晏不远万里送过来的信件,信中详细记载了他在巫族所见的一切事情,这将会是一份非常有利的情报。 任箫吟在及冠之前就自己蒙养了一批暗卫,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奔波各地,在一切地方养育信鸽,以便日后交谈。 什么问题都没有,不过任箫吟感兴趣的是那个小姑娘口中提到的惠江圣女,按任林晏的说法,这是唯一一个嫁出去且不得善终的人。 而她嫁的地方,正是京城。 这样的好消息放在面前不管,那他就不是任箫吟了。 也就是废几两银色的事情。 任箫吟换下自己身上惹眼的官服,随便挑了件素净的白衣,用一根发带束自己的头发,真不是开玩笑,他这副样子手中再拿本书,那可妥妥就是一副文雅书生的样子。 隆豫书院门前一如既往地堆了许多马车和人,但步院长就是有这样世人浊清我独醒的能力,书院上上下下被他整理的井井有条,甚至是每一本书放在什么地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步院长这边刚送走了一批人,正捧着一袋钱乐呵呵地拨弄着他心爱的算盘,下一秒就嗅到金钱的味道,准确无误的出现在了还没上楼的任箫吟面前。 任大公子又来了,您想找什么书尽管跟我说,包君满意。 你 任箫吟想问他,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这么准确无误的降落在每一位客人面前的。 但步院长没有给他机会,抓着他的腕子跑的脚下生风,好像真的抓得是几两银财一样。 大公子,这回您又想知道什么事啊? 步院长拉着他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三面都环绕着数不胜数的书,从窗户往下看,正好能看见下面人来人往的景象。 任箫吟脑中回应起了顾停玄那副有些失神落魄的模样,还有那个奇怪的数字。 你知道,有哪位宗室夫人,或者是天子嫔妃,跟七月八有什么关系吗? 隆豫书院吃皇家一手创立的,在皇帝的准许下,也可以收入一些关于皇亲宗室的事情,只要不太过格,上头是不会管的。 只不过刚开始那几年,或许还有所收敛,越往后,步家的权势越来越大,渐渐地,一些在皇宫才能见得到的书籍也开始出现在隆豫书院。 但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步家虽然没良心,但也不是那种能干出来通敌叛国事情的人,各个世家大族乃至宗亲,斟酌之后,在不威胁到利益的同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这问题问的我得好好想想。 隆豫书院之内当然有类似于此的书,殡葬嫁娶,全都记录在册。 大公子,您且稍等。 步院长虽然记得明白书在什么地方,但是若是书中的内容还要记下来,那可就太强人所难了。 他起身拖着自己翠绿色的衣服穿过层层书架,走了出去。 任箫吟一个人留着也没什么事,手撑在窗子上,看着下头闹哄哄的市井。 下头似乎比正门前面更加拥挤,以至于在他看来,人群完全是挤在一起行动。 吵吵闹闹的,倒也挺好。 任箫吟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在人群中似乎显得格外寸步难行,逆流的人群时不时将他的脚步带退,不光要保证自己瘦小的身子能走出去,还要保证自己手中的东西不被损坏,确实是件难事。 他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慌忙,连带着脚步就更加乱,连着走了三四步,都撞上了路人,鞠躬道歉之后,又急急忙忙地朝前走去。 任箫吟全都看在眼里。 这样的言行举止,看上去和他的身份并不匹配,但若是细想一番,又情有可原。 一会儿的功夫,步院长已经回来了。 他将书拿来放在桌子上,顺带着坐下伸了个懒腰。 那本书已经有些破旧了,书页发黄还有破损,看上去已经在这里呆了许久。 上面明晃晃的写了三个大字。 历宫妃 历朝历代的后宫女子大部分都记录在册,除非有一些是被皇帝特意删去,不然的话,榜上无名应该是很难的。 只是说实话,若不是需要,这样的书不会出现在任箫吟的书房里。 毕竟书院虽然挂着皇上的名头,可真进货起来也是来者不拒,也就导致院内的史书真经和民间小巷所写的闲书混在一起,虽然也不是并无用处,可到底是百姓饭后杂趣,光从书名上,就已经被显突兀了。 更别说有些内容为了迎合百姓消遣的喜好,实在是有些别扭。 任箫吟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步院长。 步院长同样一句未言 ,只是稍稍掂量了几分比平常要种上一些的布包 ,便识趣的走了出去,还不忘帮任箫吟把环绕着的书柜摆得更加密不透风。 任箫吟小心翼翼的将那本仿佛一碰就要坏的书翻开,从始帝年间开始翻阅。 别的不说,这里面记载的资料,确实比皇宫中的史册要全一些。 大到明媒正娶的中宫皇后,小到皇帝无意之间宠幸的婢女,全都记录在册。 说来奇怪,这本书明明一直随着朝代的更替记载,但是却破破烂烂的好像已经有好些年头的样子。 一来二去就只有一个可能。 步家私底下干的那些行当,或多或少的都被掌权人发现了。 就比如这一本书。 虽然只是一本普普通通记载历代宫妃的书册,但是也难免有那么一两个人是泯朝的禁忌,或者是注定在皇室上就要被抹杀的存在。 凌燕太妃白氏,在可以阅览到的历史上,对于她的评价只有八个字。 乖戾张扬,兴风作浪。 然而在这本书中,确实完全颠覆的存在。 凌燕太妃白氏,原东宫太子侧妃,天令三年有孕,然却蹊跷小产,五年后不治而亡。 这样截然不同的一个人,不是第一个,也从来不是最后一个,更不是唯一。 作为后人,早就没有资格去评价或是褒贬前人的功绩,而他们能做的,只不过是让这扑朔迷离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一直到陈景帝前面的记载,都没有什么妃嫔的生辰或是祭日在七月八 。 而这一年间的开头,无论如何都应该是皇后。 但是往后一人,却变得有些突兀。 婢女罗氏,孕有一子,产后元气大伤,三年后去世,卒于七月八 。 七月八! 这个充满谜团的数字。 任箫吟头一回听见他,是从陈景帝口中。 若当时他还能泰然自若的判断这到底是一颗无伤大雅的摆设,还是一颗能逆转全局的棋子,那么在顾停玄口中再一次听到他的时候,性质就全然不同了。 飘荡无形的风,却突然化成了一把无形的利刃,在尘埃落定之前,没人知道他会砍向何方。 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孩子有没有活下来。 会被记载在这本书中,不管是妾生子,婢生子还是正经的中宫嫡子,都跑不了一个皇子的身份。 算算年份的话,这应该是陈景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的存在,皇后应该是不知道的。 毕竟就凭皇后的精敏,任凭陈景帝藏得再好,都不可能逃过六宫之主的眼线,更何况他心不在此。 至于生死,这个问题还举棋不定。 如果死了,七月八这个数字就只是简简单单的祭日,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如果还活着,那么他在哪里?又是怎么被陈景帝平平安安的藏了这么多年? 陈景帝提到过。 顾停玄也提到过。 陈景帝或许还尚在意料之中,虽然只是个并不至于如此挂念,但是你不能老是指望人家一直正常。 顾停玄也提起的话,仿佛就陷得更深了。 他跟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任箫吟无从得知。 甚至没法亲自上门。 考虑导致两个人的关系,估计在他刚说出一个罗字的时候,太傅大人就会十分和善的请他离开了。 任箫吟终究是将书合起来,十分娴熟的放在边上的暗格之中,扶着墙跟站起来。 这事还是只能先放放,花太多精力到底是无厘头的事情上,反而得不偿失。 他盯着下面,明明无瑕的眼中,却突然显现出一丝浑浊,甚至能将人吞噬殆尽。 多谢。 任箫吟出去的时候,步院长就在门口候着。 他的笑容比之前好像更加灿烂,连带着身上的衣服好像都开满了花儿,就如她整个人一样。 不用问也知道,步院长又说到钱了。 并且肯定是一份超乎他意料多的钱。 大公子慢走,有空常来。 步院长乐呵呵地朝他摇摇手,顺带着撇了一眼正上楼的黑色身影。 真不错呀,最近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吗,来了这么多稀客,还都是出手大方的主。 某贪财谋财尽忠职守,勤勤恳恳,开着书院的院长,觉得自己今天的钱包格外的鼓,小算盘打的似乎也格外的流利。 之前的那本书已经被送回到原来的地方,只不过很无奈的他又被自己下一个看客拿在手里,虽然它是书,不是什么敌人,但是那种危险弥漫的气息却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得到。 或许应该是窗子开大了有冷风吧。 记得到时一点不差。 要是算起来,那个孩子到现在也应该二十八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好说的,就唱两句吧 山青青呀~路漫漫呀~ 皇太后 太后陵墓,是陈景帝自行修建的,原本按照规矩,付氏一介罪妃不光算不上太后,甚至受不了封赏,正经皇陵里面躺的该是皇帝的嫡母,先后杨氏。 然而最终僵持不下的结果,只能是两边各退一步,先皇后不受追封,付氏不入皇陵。 自然,皇家年年供奉的人员里,自然也没有她。 除了她孝顺的儿子。 主子,小心受凉。 话是这么说,但任箫吟该受凉的都已经受的差不多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在书院里对着窗子吹那么久的风。 虽还没有入冬,任箫吟身上已经披了件不算太厚实的外袍,头发全散的披在身后,倒也没有被冷风吹得四处逃窜,看他有些懒散的神色,应当是刚刚小憩起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22) 手中御赐的白玉杯被他高举迎着天光,在余晖的打量下毫不逊色,原本洁白的杯身也显现出几分通透之感。 你看,天多漂亮啊。 任箫吟脸上似乎又添了一束柔光,毫无痕迹的掩去了藏在眼底的乖戾。 张顺着看向天边,确实是良陈美景难以忽略。 一抹红霞,不偏不倚的照在挡在面前的云彩上,甚至是霸道的硬挤出几丝光彩,终于彻底散落在大地上。 背后倚天,连带着都被跳脱的几分光彩给染红,仿佛是在彰显自己的能力,却不曾想日落西山之后,他仍然只能不起眼的沉寂下去。 张没办法,现在的情形,任箫吟恐怕是铁了心要在院子里头坐着看日落了,不等到天边那位彻底黑下去,主子是不可能回去休息的。 风这么大,也别在这儿站着了,不如多去皇宫边上看看。 任箫吟背对着张,给自己又倒满一杯茶,颇有几分闲情雅致的继续看着日落。 张无奈只得领命退下,要真说是风大,不该更紧张些您的身体吗? 在一片橙黄的映照下,院落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得不承认,院子里四面通风着实是有些凉,任箫吟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将手上的茶杯倒扣在桌子上,起身离开。 那盏白玉杯底上,赫然不轻不重的刻着一个陵字。 大公子,不知您今日来找老爷可是有什么要事? 少见的会走到这里。 任府中的每一间院子在儿时,母亲都牵着他的手走过,柴房,书房,却唯独他记忆中来过最少的,是任齐的院子。 不管什么时候来这里,先是扑面而来的一股压抑的气息,这就是任齐那张仿佛总是阴云密布的脸。 自然是与陛下有关的,要事。 还没等站在门口满脸不屑的灰衣人张口,已经先一步从屋子里抛出来一声沧桑的声音让他进来。 主人都发话了,面前的人也不得不从,侧过身子给任箫吟让出来一条路。 屋子里头明显要比外面暖和,就算说是春日都不为过。 咳咳 任齐虽然卧病在床,瘦的骨瘦伶仃,却仍然掩盖不住眼神中死板严厉的精光,看着任箫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剥皮吞腹。 见过父亲。 任箫吟却并未正眼看任齐 。 你竟然这个时候破天荒的来找我,有什么事快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任齐确实有一瞬间的意外,他知道自己两个儿子都对自己不满,自从孟氏死了之后,他便渐渐习惯了,却不曾想过,这个乖戾张扬的儿子还会主动来找他。 任箫吟双手乖顺的放在膝上,被宽大的袖袍遮掩起来,稍稍偏低着头,秀发从身后散落,整个人霎时间就像是静止一般,令人浮想翩翩。 他像是在出神,却只是眼眸暗动,叫人看不出半分抗性。 父亲辅佐在陛下身边许久,想必对陛下应当有所了解。 陛下只是陛下,却不用明说到底是泯朝的哪一位陛下。 谈到皇帝,任齐明显有了些精神,尽管他看起来还是病怏怏不堪一击的样子。 他靠着背后的腰枕,端正自己的身子,转过身来有几分狐疑的问道:你身在朝堂,还会问我这种问题。 任齐虽然临近十年,都没出过府,但是外面的所有大小事宜他倒是一样都不差,江湖传闻,宫廷秘事样样都不落下。 任箫吟什么官职他清楚,在陛下眼里是什么分量他也清楚。 更何况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性子,他更加清楚。 孩儿愚昧,到底是不及父亲,只是想问父亲一句,对于陛下的生母知道多少? 你问那个女人做什么? 任齐的反应像是有些愤怒,却又不知这怒意到底从何而起。 任箫吟睁眼装无辜:父亲这般激动作甚,孩儿不过是多问一句罢了,也是为了更好的辅佐陛下。 任齐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蛮不乐意的念叨起来。 任箫吟暗笑一声。 这一次来,不管说了多少大话,说了多少无关紧要的零碎杂言,只要让任齐知道他此次的目的是为了辅佐陛下四个字就足够了。 那个女人啊,倒也是高估自己的身份,不过是诞下了皇子,就真的认为自己能登上枝头变凤凰,彻底摆脱她商人之女来路不明不白的出生了。 任齐冷冷的嗤笑几声,满是对她的嘲讽。 任箫吟倒是不知道,让他们的好陛下听见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那天我等正在养心殿同陛下商议边境事宜,就听得微翠宫的宫女来报,说四皇子突然呕吐不止,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陛下当时大惊,领着我等一众朝微翠宫走去。 太医院的太医甚至都没有办法,直至惊动了国师,在那个女人的院子里,搜出了一个坛子,坛子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的就是四皇子的生辰八字。 说完又是嘲讽的笑声。 后来的结局你也该知道了。 任箫吟点点头。 打入冷宫,弃尸乱葬岗。 该问的也都问了,该说的我也说给你听了。 任齐身上披着大袄,扶着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朝着柜子边走去。 任箫吟寂寞无言地站起来,扶着任齐向书柜走去。 一直以来,这是他定下的规矩,不管是他还是任林晏,只要是单独待在一起。房内的下人必然都被他屏蔽。 自然还有他拼了这身老骨头换来的人。 我可不记得我儿子是个哑巴,任箫吟,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 任齐冷哼一声,倒也不抗拒他扶着自己。 或许真的有些时候,长幼不一样。 任齐会罚他跪祠堂会对他用家法,会当面斥责,警告他。 任林晏气盛,好些次怒上心头就要上手,任齐或许不会把这个自己从小就放弃的小儿子放在眼里,但是他身边那群辛苦不算的人,可不会这么想。 他是嫡长子。 他就要担责任。 父亲。 任齐费力地从书架上将书拿下来,在任箫吟的搀扶之下,就要回到床榻。 您后悔过吗,对母亲。 明明是柔如轻云的一句话,听在任齐耳朵里却像是无数道闪电劈过。 也不知他是怎么撑着一身骨架愣在原地的。 好半响时间,任齐哑然失笑,有几分疯癫的搭上任箫吟的肩头:箫吟,我记得我对你们兄弟俩说过很多遍了,你母亲,她是一个反叛皇权的人,死不足惜。 那是你的妻子 任齐并没有等他把这句话说完,而是转手落下来一个巴掌。 若是太医在的话,恐怕要称一声奇迹了。 病入膏肓的人,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属实罕见。 任箫吟因常年病弱有些苍白的脸上渐渐浮现了一道红印子。 任箫吟却是面不改色,仍要固执的扶着任齐将他送回到床榻边,又替他捏好被子,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任齐似乎是余怒未消,伸手抓住正在替他整理床铺的任箫吟的衣领:我砸了这么多心血在你身上,不是为了纵容你在我面前放肆的,做好你的本分,尽好你的职责,老老实实的辅佐陛下,别在想那些莫须有的事情。 任箫吟搭上任齐骨瘦如柴的手将他撇开,直起身子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母亲也算是莫须有的事情? 任齐没了话。 他甚至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没这个资格回答。 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自言自语地咒骂着。 当年就不该疏松对你的管教,连带着把你弟弟教得都不成样,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乱跑,叫我没办法。 任箫吟可没兴趣在这儿听他说话。 原来所谓太后,当年毒害皇子被送出宫去,实际上行的是巫蛊之术。 泯朝上下严禁巫蛊之术,倒也确实证明了付氏来历不一般,十有八九就是巫族中人。 任齐啊 叫了这么多年的父亲了,偏生就一点情意都没有吧。 任箫吟甚至开始质疑,当年他是怎么考入科举,入朝为官的? 这样一个偏执的人,为了所谓的忠义甚至不惜杀害自己的妻子。 不过倒也不意外,毕竟在他的眼里,皇位上做的是谁不重要,只要那个人是皇帝,那么就指着他倾尽一切去辅佐。 愚昧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是张,不是张顺 二十八星宿哦 最近应该调整好了,更新不会太短了。 探陵墓 就是像是专门迎接即将到来的拜访一般,在任箫吟踏出房门的一刻,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下来,取而代之光亮的是无数盏亮起的灯火。 主子。 任箫吟回了自己的院子,此刻已经没人了,诺大的院落,平白增添了几分孤寂。 角和女见了任箫吟来,一个起身,关门关窗,一个递上热茶,而后又跪在地上汇报。 主子如若真的要去,还请小心,不仅仅是陛下近日行踪像是早有算谋,太傅大人恐怕也抱着一样的心思。 其实留心点就可以发现,角说是要小心陈景帝和顾停玄,实际上真正要提防的,还是只有顾停玄一个人。 任箫吟将自己头上绑了半披头发的发带卸下,转而将自己全部的头发的扎了起来,披在身后,多了几分利落。 主子您为何一定要自己去,若是您有什么闪失,属下们该如何是好? 女归根结底还是女子,心思要比别人更加细腻。 任箫吟笑着安抚她,眼中却没有面上表露的那么纯良。 有些东西还是得自己看了才能更加了解。 角和女互相看了一眼,心底明白,主子认定的事情不会再改变,他们也不会去干涉主子的意愿,坏了主子的事情。 任箫吟算了算时辰,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推开了房门,冷风打在身上,着实有几分不堪。 走吧。 角和女今天的任务,就是要保障任箫吟的安危。 顾停玄有那么闲吗? 当然有。 用了两三个时辰的时间,任箫吟才终于到了付氏的陵墓面前。 这里的一切似乎和城外孙氏殒命的河边相同,同样是高大挺拔的树木,只不过在这种地方,却平白增添上了一股阴森的气息。 还没走近,就听见边上潺潺的水声,在寂静无言的树林中显得格外清晰,渐行渐远,最终向远处走去。 按理说,陵墓是没有入口的。 这里生生被陈景帝堆出来个小山头,占了树林中不少位置,不过看上去到时四面八方围的严实。 但是陈景帝不会。 他不会给自己的母亲修建一个无法见面的陵墓。 所以付氏这座十分突兀的陵墓,是有入口的。 倒也不枉费她在皇宫边上安插了那么多人。 二十八星宿之间的消息都是相通的,角和女就算人不在皇宫之处也能最快时间打探到这些消息。 任箫吟摸上陵墓的石体,缓步走着,一直走到缠了几分柳条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向后避开。 角霎时间挥出身上的暗器一个不落的扎在刚刚任箫吟先前站的地方。 果不其然,面前的是一道石门而非是墙壁。 任箫吟却没有马上进去,只是观摩着边上的一切。 全都被笼罩着黑夜,偌大的地方变成了水声变成了水声独奏的舞台,可无奈这般瘆人,实在是无法好好欣赏。 主子? 女正想先一步去探查探查,却被任箫吟拦了下来。 女疑惑的停下脚步,退至一边,欲拔出的剑仍旧没有松手。 任箫吟从她的手上接过火把,靠着这一次羸弱的火光,将自己与黑夜辟开来。 你二人不用跟着我,在此地驻守便可。 任箫吟用火把探照在面前无垠的路上,不知在看不见的地方会有着什么锈迹斑斑的往事。 可是 女还是不放心,主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是好?二公子回来也得心疼死啊。 他只是转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转身卷着黑夜一同进入了隧道中。 角女二人无奈指的暂时藏匿在外头,却不想的是风声鹤唳,陌人临近。 有人。 角转身的瞬间,暗器便抛了出去,只是那人如同黑夜厮混在一起,只听得几声沉闷的声音,那些暗器无一例外,全都钉在了那棵巨大的树上。 女收敛多时的剑终于可以拔出来,凭着自己多年的警觉与精敏,每挥出去一剑似乎也都能回馈来刀剑清脆的碰撞。 你究竟是何人?! 角和女很快察觉对面不只一个人,不然不可能在这般攻势之下游刃有余。 忽然一时间,风声止,刀剑停,一切仿佛都归了寂静。 角和女二人暂不轻举妄动,只是时刻绷紧,神情紧张对面,以防万一他们会不会偷袭 。 谁料对面沉寂了半晌,只有一丝略带着好笑的声音:这么能打,真是不错。 角女二人听着声音,知道对方并没有和他们作对的打算。 自然对上那人,也没有赢的胜算。 陵墓里面,竟然意外的有灯光。 因此倒是大大便捷了任箫吟。 说来奇怪,明明在外头看起来是那么大一个,但是一路走近来才发现,这里头原来是路多。 一路走来,就听了一路的水声,任箫吟暂且没那个心情去知道陈景帝开通这么多水路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 任箫吟淡漠的看向整个陵墓的主角。 那个棺木就在正中央供奉着,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稳稳当当躺在中间的圆台上,四周环绕着水,其余便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23) 只不过,这棺木似乎有些问题。 任箫吟为了看得更仔细些,走上前两步,证实了他的想法。 他不仅在心底嗤笑,究竟是该说陈景帝怀念旧人,还是该说他异想天开。 紫檀木就罢了,柳木作棺盖,槐木镶边。 这里头如果真真实实的躺了个死人,恐怕也是死难瞑目。 柳木招鬼,槐木聚集阴气困鬼不散,紫檀木则是阳木,这样相生相克,犯了忌讳不说,若是真有鬼神,恐怕还会叫棺中之人,永世不得安宁。 到底是恨,还是不相信她已经死了。 任箫吟记得,陈景帝两三年前似乎曾经和他谈过关于这座陵墓的事情。 还有载着他生母的棺木。 陈景帝说了什么? 当时正巧碰上付氏祭日,陛下那一睁日的心情都十分低落,以至于是照见他的时候,仍是满面愁容,哀伤不断。 任卿,你说母后当年走的时候,会不会很孤独?毕竟朕和父皇都不在她身边,现如今为她建了这么大一间屋子,也不知母后是否为朕欣慰。 陛下是至孝之人,太后娘娘定然是含笑九泉,为陛下您高兴。 含笑九泉?不不不,母后她怎么会在黄泉呢?朕特意用紫檀木槐木柳木为她做的床,母后应当会十分喜欢,她喜欢了,就会站到朕身边了 陛下柳木与槐木乃是 好了。 陈景帝有几份阴恻得笑容看着他,无声地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难怪如此,他根本就不相信付氏死了,被张竹席裹着,死在了乱葬岗。 也难怪他之前不光要外族之人入朝为官,还纵容那些杀人放火的凶手剥皮。 无论如何,他此番必定是借着开国皇帝那时的事情,来掩盖他巨大的野心。 这样一来二去,引得朝臣纷纷怀疑外族,他就可以顺利成章地将自己的人安插进朝堂。 太祖皇帝之事或许是意外,又或许有人肆意为之,但是真正能告诉他答案的,也只有陈景帝一人罢了。 他就是想要借尸还魂,付氏在陈景帝年少登基的时候就死了,生前没享受过几天好日子,甚至是受封最高位也不过嫔,更是没有享受过一天太后的尊荣。 但是如果付氏醒了,她就可以和自己的儿子一起统治江山,真正的感受到所谓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 以至于将那股外力牵扯进来,吞噬还是合并全在陈景帝一念之间。 任箫吟这般想着,并不认为那个荒唐的棺材里面会躺着人,陈景帝想要借尸还魂,怎么可能不把肉身保养好,就将她放心的抛在这个深山老林之中。 载着棺木的圆台和水边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成年男子稍微跨步过去就能达到,为什么要住这一摊水,就不是他们知道答案的问题了。 任箫吟刚刚踏出一只脚,还没等它着陆到对面,眼角的余光就捕捉到银光一闪,快剑挥舞带起的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最终那把锋利的剑停留在他的脖颈之上。 任箫吟将脚收回来,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站稳之后,只是面不改色地任凭那把危险的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看他那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一点都不担心下一秒这把剑只需稍微一动,他就能用血染红自己身上的白衣裳。 身后的人见他不动,却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别的动作,只是一直就这么似有似无的威胁着他,好像一只捉到羊的狼,虎视眈眈的威压之下,让他难以动弹。 任箫吟陪着他歇了一会儿,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捂在袖口里此时有些温热的手伸出来拈住清冷的剑尖。 他还没有动,倒是搭在他脖子上的剑,似乎又使了两三分力气,在无形的对抗着他的手。 任箫吟只是把着剑,双指弹开它,也不担心自己的手会被割伤。 他这动作全然不像一个没有武功的人会做的,反倒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偷偷私底下练过武 ,但是转而一想着弱不禁风的身子,又打消了这个疑虑。 任箫吟听着背后的人似乎有些意外的笑了一声。 任箫吟被他把持了这么久,终于转过身去,看清了剑的主人。 是顾停玄。 无垠水 他早该知道是顾停玄。 任箫吟能有暗卫时刻打探皇帝的行踪,他顾停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为什么不可以? 甚至可能伸得更远。 顾停玄仍旧是一身黑。 依照他那每天爱干净到要焚香沐浴的程度,莫约是觉得黑色那耐脏的程度比较高吧。 却不是他平常穿的大袖,他此番的袖口明显要更加简洁,腰带束起他精壮的身子,架住了他戴在身上的两把剑。 现在只剩下一把。 因为另一把刚刚从任箫吟的脖子上拿下来。 本官以前怎的不知,尚书大人还是有武功底子的? 他在笑,但却给人的感觉他看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任箫吟避开他的视线,不想太过谈论这个话题:太傅大人多虑了,下官体弱多病,天资极差,又怎的会武,不过是闲暇时看家弟操练几番罢了。 至于听在顾停玄耳中几分真几分假,全看他本人定夺。 顾停玄一直试图将任箫吟眼中乃至是身边若隐若散的云雾拨散干净,却始终没有如愿过,他的话,也只能真真假假的听着了。 顾停玄收起自己的剑,转而看向正中央的棺木 ,不出意外的,又是一声嗤笑。 莫愣着了。 顾停玄不意外任箫吟会在这里,就像任箫吟也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顾停玄一样。 只不过这种见面的方法 戒备心他知道了,谨慎也懂。 但是如果不建议,太医院也挺欢迎你的。 任箫吟面上却没显露出半分波澜,只是跟着顾停玄身后上了圆台。 如此一来,两个人离棺木就就更近了。 顾停玄嫌弃的拍打几下,松松垮垮的,还有开合的碰撞声,明显地向他们说明,这里经常有人来,棺木也经常被打开。 太傅大人向来都不是什么慢性子,索性直接上剑将棺木撬开,稳稳当当没有半分损害的,放在了边上。 任箫吟同样自觉的站到他边上,以防万一被误伤。 顾停玄扶着棺盖放到边上,看见里面摆放的东西,又是没忍住一声冷笑。 一件太后的朝服。 但顾停玄笑就笑在,这件朝服并不是泯朝祖制的太后朝服。 原本领口袖口出应该勾勒的黑边,全然变成了红杉,连原本明黄色的衣服都黯然失色。 朝服归朝服,这棺木里头可没人。 顾大人碰过棺木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与其现在在让他去捡棺木里头不知道落灰多久的东西,还不如让他现在就闯进皇宫。 任箫吟倒是不避讳,直接上手捡起衣服边上的珠宝,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那枚翡翠就算是放了这么久,也仍然有光泽,晶莹剔透,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人不在陵墓里,还能在哪儿? 顾停玄本想蹲下身来屈尊降贵的借用池子里的水洗下手,但是在手伸到水里的那一刻,心底拒绝了他。 不行,太脏,忍着。 任箫吟把翡翠放回原处,继续轻手轻脚地在棺木中翻动着,一边回答他:明知故问的事情,大人还是不要多费口舌了。 顾停玄轻嗤一声,转身走回到棺材,却是怎么都不愿意再碰一下了。 明知故问,也得实事求是啊。 任箫吟翻动衣衫的手有一丝停顿。 顾停玄冷眼瞧着他的动作,并不意外。 就算他们两个人能百分百确定,付氏不在陵墓一类的地方,甚至是不在皇宫。 但是他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付氏不在中原呢。 任箫吟忽而瞧见一颗特别的珠子。 那颗珠子原先被压在下面,现在翻出来之后,倒显得熠熠生辉,十分夺目。 拿在手上分量感极强,莫约有婴儿拳头那么大,通体雪白,甚至隐隐约约窥见一丝透明。 任箫吟摸了一手的灰,现在这颗珠子反而比他的手还干净。 近期刚放下来的。 不过这是刻什么珠子,任箫吟不知道,也没见过,能出现在这里,要么就是外族的奇珍异宝,要么就是皇室中人专用的宝物。 诸如尽晓妆一类的珍贵布匹,虽然产量不高等,他们作为天子近臣,偶尔也是能讨到一两寸。 在诸如苍云布,这类皇室专用却对外公布人尽皆知的珍贵布料,虽然望尘莫及,但好歹不稀奇。 可是现在这样,外人既不知道,又从未拿到明面上讲过,必然是皇家私有。 不过 任箫吟抱着一点试探的心态,将这颗珠子递到顾停玄面前:大人可认得? 顾停玄不意外的后退了两步,避开了这个回头土面的珠子,静默两秒后,才有些低沉的回答道:这种东西本官怎么会认得。 任箫吟将那颗珠子拿在手中掂量着,看着马上又是阴云密布的顾停玄,心下有几分了然。 是下官唐突。 顾停玄没在关注那个奇怪的棺材,而是在这个房间内部开始游走。 先前一路走过来,水声不断,听着敲击墙面空洞的声音说明不止只有这一处地方是空的,别的地方,无论可不可以容纳人,总归别有一方天地。 四周的墙壁除了四角的灯之外没别的东西,顾停玄用剑柄敲击着墙壁,聆听着不同的声音。 直到走到正对棺材的一面墙角,那股潺潺的水声又响了起来,不过明显有被隔绝的声音,但又有回反之势。 任箫吟将棺材里头整个东西都翻了遍,除了内科没见过的猪,此外其他的都是些平平常常的珠宝,当然还有那件被改动过的朝服。 也不知是不是巫族或是其他地方特定的服饰,又或是与付氏生前的喜好有关,这件衣服毫无意外,是大逆不道的。 里面的东西被他全部归放原位,整洁到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任大公子对收拾东西这种事似乎格外的游刃有余。 不过收拾是一码事,再把棺材盖盖回去又是一码事。 任大公子难以与风较的力量颇为费力的将那一块木头抬起来,又十分难为的盖了回去,光是这么点过程,就让他头上冒了些细汗。 任箫吟眼前有些发昏,一边扶着棺材木一边回头看向顾停玄。 顾停玄看着他,正欲开口,却被一道诧然闯进来的声音给打断。 那是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层层叠叠,似乎有两人一前一后,缓慢的渡步将要往这里走来。 任箫吟还没来得及从棺材边上离开,就感觉自己多灾多难的手腕被人猛的拉住,整个人像是失重一般向前倒去,而后又像被蛮横无理地塞进了一片黑暗之中,忽然之间,一切的动作都停止,陌生的地方,甚至静得只能剩下他们俩的呼吸声。 任箫吟轻喘几口气,缓过神来看着一手拉着他,一手握着剑的顾停玄。 任箫吟并不怎么习惯被这种素不相识的人触碰,不过无奈就现在的情形撒手也没什么用处,索性好歹是做对了那么多年的,不算太陌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力气真大。 任箫吟回响着半炷香之前的事。 顾停玄拉着他从暗门走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应该是个在石壁里面的机关,顾停玄触碰到之后,自然门就打开了。 这个地方倒也并不大。 三个人绰绰有余,但若是再多上一个人,恐怕就会掉到边上流淌不停歇的河中。 这座陵墓背靠大山,河水自然也是从山中流出来的。 若是跳进河中顺流而下,反倒能够掩人耳目的出了这座陵墓。 这个地方不像外面还有几束灯,完全全黑的状态下,还要保证自己不失足跌到地上坑坑洼洼的水坑中,浅的还好,顶多湿了衣裳,若是有靠河边自然形成的水洼,恐怕整个人都会掉下去。 况且常年阴暗湿的环境让这里比外头更加冷上一个度,阵阵寒风悄然无声的席卷着人们,阴森森的,如同鬼魂般挥之不去。 任箫吟正待外面两个人的足迹,却忽然听到一声不太和谐的声音。 按道理看到现在这个地方只会有水声,但是现在他却听见了石块碎裂的声音。 任箫吟悄然无声的躲到边上,在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拉扯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当然握着手腕的人也被拉了过来。 顾停玄原本还想问他为什么,在听到头顶的碎裂声之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将那块石头劈得四分五裂,原本就不大的石头现在被他折磨的全都碎散在地上,混着水声倒没多少声音。 顾停玄这回不用问了,甚至都不用问任箫吟为什么不早点提醒他,以至于都不用看,尚书大人手腕上肯定多了几道红印子。 任箫吟也并不用担心顾停玄不懂他的意思。 而且很明显,现在要做的不是他们两个人在这怄气,而是静静听明白外头人的动静。 距离他们进来,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外面的人似乎也到达了这座深不见底的陵墓。 听脚步声,大约是两个人,一个走动时还有一跑披散在地上拖动的声音,脚步声也更加浑厚有力,另一个就显得比较笨重,甚至有时有几分累赘。 看样子都应该是主仆二人。 开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文中写的发昏或是有点儿虚站不稳,就是我们现在的低血糖,只不过这种垃圾文笔的我写不出来而已嘤嘤嘤 随波流 任箫吟和顾停玄两人相对无言,心照不宣的放轻自己的脚步,走到门壁边上。 陈景帝,还有江公公。 朝堂之上做了这么多年,连皇帝的声音都听不出来的话,那么大顶官帽扣头上就跟笑话一样。 更何况能来这里的人,除了高高在上的陛下,还能有谁呢? 只是无法确定,与他同流合污的那个人,是否也会在无人知晓时悄然潜入。 外头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母后,朕来看你了。 声音中的怀念又掺杂着眷恋,应该说那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感情,对母亲的感情。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24) 不像对竹南妃一样的随心所欲,对皇后的相敬如宾,对儿女的严济宽厚,对下臣的无所畏惧。 这样独一无二的感情,放在陈景帝这个人身上,既矛盾又合理。 毕竟棺材里面躺的是他的生母,不是每年冷冰冰都要去祭拜的陌生的嫡母。 他们两个人现在在里面,没法看见外面的陈景娣是怎样的洞所亦或是怎样温柔的表情,不过光是靠着平时的所见所闻,大约也能想象到。 陈景帝毕竟是个疯子,疯的一切源头,都来自于他无比思念的那个女人。 日思夜想的母亲。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是呆在这被单独辟出来的天地里,可能会认为陈景帝这个人还是对自己的母亲有亲情在。 可是他们看过那个棺材里的景象。 不过空有一些衣物财宝罢了,别说是人了,连个头发丝都看不见。 那他又在这里睹物思人个什么劲儿呢? 这不是江公公第一次跟陈景帝来到这个地方了,随说他并没有跟陛下太长时间,但是那点儿皇家秘闻,他基本上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脑袋也保住了。 他永远卑躬屈膝的跟在陈景帝后面,顺着他的心意走:陛下,您看这带给娘娘的东西要不要 说着他递上一朵朝阳丹莲。 翡翠玉石做的莲花差然绽放着,片片晶莹剔透的花瓣都在保护着中央的白鹤,翩翩欲飞,仿佛要追寻天上无尽的阳光。 光是看上去都价值连城。 陈景帝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喊叫声,只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看着那件经过改良后的朝服,闹钟不经幻想出它穿在她身上的模样,请凭那点模糊的记忆,也能大概勾勒出一位倾国佳人的容貌了。 江公公叫了一声无果之后,皱着眉头等了两三刻,又哈着腰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手里捧着那个仅仅是一片花瓣就够城中宜乎百姓花销一年的朝阳丹莲,试探性的开口,确保自己没有扰了陛下的美梦。 要在早朝之前赶回皇宫,那就不能在陵墓之中耽搁太久,虽说有点坏人意,但无论如何不能将皇宫摆着个空架子不管。 陈景帝这才回过神来,原本眼中穿着朝服华丽富贵,冲着他笑意盈盈,满目尽是黄沙万里,良人相伴的女人烟消云散,只剩下棺材中冷冰冰的朝服。 他有些落寞的低下头,随后又冲自己身后伸出手,手上即刻传来了一阵重量感。 陈景帝双手捧着,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到棺材最上的地方,正巧在朝服的上头,如此一看,就像是本来该在这里的女人头上戴着的华冠一样。 这么想着,母亲的容貌还有某个夜晚悲凉凄楚大雨滂沱的景象一起展现在他的眼前。 终于还是仅存的一丝妄想将他拉回,眼神中那股子温柔的气息转瞬间被深不可测,给尽数覆盖。 江公公只是一直哈着腰,等待着主子的下一步动作。 公公,他应当收到朕的信了。 他像是在询问旁人,却又像是在无形之中已经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固定的答案。 江公公又能如何呢,只能跟着点头附和陛下放心,您开通的水路虽然是比平常传信要快些,估计过不了几天,那头的来信就要回来了。 水路。 暗处的两人,听着身后潺潺的水声,突然觉得这声音格外刺耳,仿佛他流的每一丝水,都在传递着某些不可告人的阴谋,日夜不息,昼夜不停,稍有不慎甚至还会人车俱亡。 若是跟巫族,那把有什么人值得他堂堂一国皇帝要去亲自联络。 任箫吟想起之前任林晏传回来的信。 其中提到的圣女巫主,似乎是有地位的人物,特别是圣女,应当是整个巫族地位最高的人。 不过任林晏既然说了现在巫族并没有圣女,仅剩下一个巫主,况且还是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这样的人,会去跟陈景帝密谋? 不对。 还有一个人。 任林晏信中提到,似乎占比很重的人,信中都不免包含了对他的不满,还有几丝强取豪夺,大逆不道之意。 大祭司。 一个对他们来说很神秘的人,能知道的也仅仅只是他越级掌控了整个巫族。 会是他吗? 任箫吟想,在等到任林晏下一封信来到的时候,现在的所有想象,恐怕都只是没有实际依据的空壳,一击就散。 顾停玄只觉得这外面母慈子孝的场面着实可笑。 人走茶凉,还偏要不死心的拖累他人。 真当是昏君之道。 想着,身边有了些动静。 石洞里的光线实在太差太暗,顾停玄纵然是习武之人,可并不像暗卫一样常常出动在黑夜之中,也不像先帝赐予下臣的中卫那般敏锐。 对于身边的这么一个大活人,这两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顾停玄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轮廓。 手早在他们两个讨论那朝阳丹莲的时候就撒开了,任箫吟大约是怕冷,每次入秋或是冬日,总喜欢穿宽大的袖袍,将手揣在里头遮挡寒风。 现在这栋里确实挺凉。 尚书大人的手也确实如愿回到了袖中。 太傅大人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 他想到了什么。 任箫吟必然明白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况且短时间内不在他的范畴之内。 这样一来就比较麻烦,无论大大小小,只要有用,就不得忽视,最方便的当然是从对方嘴里亲口说出来,可惜了,任箫吟是个人。 门外突然静默一段时间。 黑暗中又一次统一。 快了,快要准备好了,过不了几年了。 陈景帝并不舍得这么快就将棺盖盖上,朝服上的一抹红纱,是他远在中原唯一的寄托,可笑,又不免有些可悲。 一个皇帝悼念亡人到了这种地步,市井百姓只能无声的承受着他的孝心。 奴才记着,东西大约是已经齐全了,陛下只需等着日子,为娘娘安排好行程就好了。 江公公说着,尾音之中似乎也带了几分欢脱,仿佛真的在为这一家团圆高兴。 陈景帝听他这么说,也不免升起几分雀跃,负手而立,看着墙角处跳动的烛火是啊,朕该为母后铺好路,该让整个中原都知晓她的名字,而不是所谓一个氏就那将她一笔带过。他走下圆台,进一步靠近烛火,伸出手笼罩在火光边上,将他的手照出几分橙红,带了丝丝暖意路上的荆棘太多,还有些曾在树林中叫朕看不出来,想要真正清理干净,还要防备不被扎到手,单靠朕一人肯定不行。 江公公莫名紧张起来,但是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受影响:陛下说的是啊,陛下如此英明神武,竟然有良臣相助。 至于这个良臣是谁,别人判定的不算,天下人判定的也不算。 只是陈景帝一个人,随了他的意,化作他的羽翼的人,才是真正该载入史册,扣上千古贤臣名头的人。 也不知为何,到了陵墓中,陈景帝常常会走神,他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离跳动的火越来越近,眼看就要两箱触碰起来,江公公没办法,只能用自己平常喊着皇上驾到的嗓音把陈景帝拉回来。 再回神,火光下一秒就会蹦到他的手上。 陈景帝看着烛火,阴恻的笑了,开口圈虐待苦涩和惋惜:若是朝堂之上的众爱卿,像这火一样,在不经意之间想要谋害朕的性命,想要危害江山社稷,那朕该如何是好啊? 一边笑,一边又从嘴里吐出那两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脱不开干系的名字。 任卿清正廉明,忠心耿耿,家父又是中卫赐者,朕用起来放心,想来也没有人敢在任卿眼皮子底下作祟吧顾卿朕倒是信他 。 最后的话说的人云里雾里的,最终也只能不欢而散。 江公公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刚想开口,一句陛下,咱们该回宫了。,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已经被陈景帝先发制人,夺取了话头。 说起来,每次只顾着你们帮朕传信,这条河怎么样已是好久没见过了。 陈景帝说着走过去,娴熟的打开机关暗门,石块挪动时发出的轰声掺杂着一点点挤出来的风声,天衣无缝地掩盖了落水的哗啦声。 借着外头的一丝光亮,陈景帝全然没有帝王仪态的走到河边蹲下来,伸出手来享受着那一股刺人的凉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更加清醒,让他的目的更早一步达到。 河水还在淌,混杂着无数东西,悄无声息地送出了陵墓。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其实算个比较老的梗了,我也不太懂,总归写着高兴就对了哈哈哈 双面刃 一切照旧,在陈景帝一切应做的事情都完毕的时,带着江公公还有那一丝不存在的信任离去。 至于那两个消失不见的人,只能说是他们正巧钻了水流的空子。 眼看脚步声越来越近,打开门之后,一切都会暴露无遗。 山洞之内又没有可以隐蔽的地方,就是想躲也没地方躲。 唯有在他们身后流淌不息的河水,内接陵墓,外流山林,或许可以稍稍利用一下。 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两个人去思考,顾停玄拉着任箫吟窝在袖子里的手,三两步走到河边,静静的听着外面沉寂的脚步声,听着那声音越来越大,快要将这里的景象给撞破。 任箫吟也知走投无路,一路顺着河流逃到外面是最好的方法,只不过 他尽量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极力劝说自己莫慌,莫怕。 算准了时机,在石门将要打开的一瞬间,随着巨大的声响掩盖过落水声,他二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陈景帝的面前。 水,还是这么凉,不过比冬天的倒是好多了。 入水的那一刻,寒凉的气氛就裹挟了他的全身,一点点侵入他的身体,源源不断的凉气叫他无法躲避。 水流不像洪水一样那样凶猛,却也不是普通溪流缓缓流淌的调,任箫吟只能感觉到,自己在水中被强行拖着前行,始终无法夺回自己的主动权。 这样迷茫的感觉,就像是漂泊的浮萍,不留神,就会坠入河岸深处。 如此一来,身边任何一切可以依靠的东西,都会成为救命稻草。 顾停玄从未觉得对方的手劲能有这么大。 明明在入水之前,是他先拉着人家的手,硬扯下来,以防万一,对方被冲走,爷只能半圈半固着他,谁料没过多久,任箫吟就反客为主,攒得更紧了。 顾停玄通水性,这样的河流对他而言并不算得了什么,以至于他能十分明显的看见任箫吟难受的表情。 尚书大人无论是在被人有意冒犯,被上头的人无意刁难,遇见什么不顺心的事,总是云淡风轻,一笑而过的模样。 但是现在整个人与外面隔绝,险境之下表现出来他本能对空气的渴望。 任箫吟紧皱着眉头,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好受些,整个人憋闷的不成样子,甚至是在这么急的水流情况下,顾停玄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抓着自己的手在颤抖。 这样的他。 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看着看着,就这么神使鬼差的环住了对方的腰,将人靠到自己身上,轻挑起他的下巴将嘴唇附上去为对方度气。 双唇相触,顾停玄只感觉到两个人在凉水的浸泡下,直接和温暖这个词搭不上边。 但是仿佛被拦在后头的一方天地,可能会有他意想不到的柔软。 顾停玄试探性的尝试一番,紧接着又颇为惊叹的将自己拦了回来,思来想去,还是先将眼前这人的命保下最为重要。 不过就这么与他唇齿相交 倒也不算亏。 顾停玄心想。 这么一个致命弱点,对他以后可是大有帮助,同时也能进一步稳定住任箫吟飘忽不定的心思。 况且,尚书大人本身也是书香卷气。 能明显感觉到,任箫吟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被恐惧和发自内心的抵触弄的找不到南北,只不过仍然是轻皱眉头,平白添了几分多愁善感之情。 任箫吟好在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对方确实功不可没,只不过这回让顾停玄抓到个不大不巧的把柄,日后恐会有些麻烦。 当然一切都是建立在双面刀刃冲他的是锋利的一面。 而且 任箫吟好受了些,又开始思考问题。 这个度气的方式。 别的不说,他们两个男子,难免会有些尴尬。 现在只能是祈祷,快流到外头吧。 咳咳咳! 就算是有顾停玄给他吊了口气,任箫吟难免呛到水,再加上身子受凉引发了本身埋下的病根,双重打击之下,咳嗽越发猛烈,咳的他眼角潮红,却最终未见一丝泪水。 他瘫软在地上,胳膊捂着嘴,尽量放轻自己的咳嗽声,尽管它可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顾停玄嫌弃的看了看自己身上湿哒哒的衣服,不用多说,它的命运一定是被关在净衣坊鞭打个三天三夜才能罢休。 入秋的夜晚,本就格外的凉,更何况是在山里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身上湿透再加上冷风,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饶是顾停玄这般习武之人都不免有些发凉,更何况是任箫吟? 多谢大人。 任箫吟最终还是成为了胜利的一方,勉强开口说话,不过就像是飘散的游魂一样无力,甚至一句话之间还有几声喘息。 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手撑在草地上,低着头,任凭自己早就石头的头发黏在身上,低着头并不看那人。 顾停玄漫不经心的看着他,这样子弱小的模样,偏要那么逞强做什么? 他站到任箫吟身后的大树边上,神情略有冷淡的说道:若是第二天一早朝廷官员的尸体被发现在河岸边,尚书大人觉得陛下该是什么反应,朝堂又该是什么反应? 他这话属实是有些不中听,像是玩笑,却又难免掺杂几分真实。 天下贤才应有尽有朝堂之中不缺下官一个尚书更何况不是还有您吗,太傅大人。 过了这么些时候,他才终于慢慢缓过气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25) 顾停玄对他这明哲保身的回答多了几分不耐,难不成这种圣贤书读多了的人,只会这样退避而行。 如此这般,到还是辜负了陛下对你的看重,或许本官也不该管你。 顾停玄的语气逐渐冷冽起来。 任箫吟抬起头来,几块头发挡在他面前,却闪开了他依旧强硬的眼神:下官就是淹死在这里,这条命恐怕也不值得太傅大人怜惜。 他于陈景帝而言,不过是一把用的方便的剑,纵然将他贴身佩戴,却也无法放下,有朝一日刀刃会伤到自己的疑心。 顾停玄反倒被他这副模样逗笑,明明脆弱到一掐脖颈就能让他消失,甚至不会有几分反抗的力量。 但偏偏若是掺杂他身上若隐若现的倔强,胜负又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是吗,那就让本官看看,你这条命能撑到什么时候? 若是撑不过两年,那他今日可就是白费。 对手,长久的不相上下才最有趣。 你的人快到了吧,本官可不想再多惹些什么麻烦任箫吟,好自为之。 任箫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悠悠一声轻笑,只见嘴唇有动作,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顾停玄,我等着呢。 主子! 任箫吟靠在身后的树上,不轻不重的喘着气,依旧没能褪去身上的寒冷。 他看着远方,先凌空划来一道声音,紧接着便是两到交错的人影向他奔来。 角女两个人从任箫吟吩咐他们的时间,过了主子规定的半柱香开始,就在附近寻找。 不得不说,这河水冲的确实是地方,远远地避开了陵墓,避开了陈景帝。 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角将一件厚衣披到任箫吟身上,连着女一起将人扶起来。 任箫吟确实渴望温暖,不过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将身上的衣服裹紧,虽说有人扶着他,却还是难免在站起身的时候娘跄一下,险些再一次摔到地上。 主子!无论如何您不能再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了啊! 女精通医术,任箫吟的药大部分都是她来操持,主子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了。 本来这几日就要避免受风寒,现在好了,冷风一吹,凉水一泡,想不生病都难。 任箫吟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确实办不了什么玩力的事情,不过只要控制好,不死就行。 任箫吟回馈他们一个无碍的笑容,选择性的忽略角女二人幽怨的眼神,仿佛从女的眼神中读到下一次的药已定要加重剂量,要彻底把病给医好。 尚书大人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 不过现在的问题,应该要更进一步的明白,陈景帝于顾停玄之间的瓜葛。 横空出世,直接入朝为官,纵然他再怎么天赋异禀,也难免操之过急。 世家的不满,宗亲的不信任。 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陈景地对他开放了如此之大的宽限,甚至还有不该在他身上体现的,对后辈的关心。 任箫吟或许有所察觉,顾停玄也可能略知一二。 人都是一把双刃剑,特别是占在朝廷之上,举足轻重的的他们。 因此有些时候看人,只要看是刀刃的,哪一面对着你,一切全都明了。 若是如同尖牙锋利对谁都是防备,却又不想自己吃亏,此人必定不可交好,甚至还会一定程度上威胁到自己。 又或是收敛锋芒,只会在危险或是恶面前拔剑挥斥的,仔细观察观察,总归不会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至少是表面和平能做到。 至于他们两个人分别冲对方亮出了哪一面,仅有他们自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也知道嘿嘿嘿 # 鹿死谁手 满庭芳 昨夜陵墓一别,连着三天没人再见到任箫吟,无他,不过是水太冷,风太凉,尚书大人不经抗,当天晚上回去就受不住了,找大夫的找大夫,熬药的熬药,该伺候的伺候,整个任府上上下下除了独觅院,几乎所有人都折腾到半夜三更才歇下,饶是如此,角和女还是得彻夜守着任箫吟,毕竟这事谁也不好放松警惕。 而作为当事人的任大公子,只觉头晕目涨,看什么都迷迷糊糊的,嗓子发干,却不好说话。 这些其实都是小事,真正叫他有些难耐的还是裹挟他全身的冰凉感,让他无处可逃。 熟悉,又不愿忆起。 等到第二天拖着沉重的脑袋醒来,已然是日上三竿了。 任箫吟现在还下不来床,准确的说,是边上的人不让他下去。 刚想掀被子,这边一个公子您要保重身体,切不可再受风寒,把被子盖了回去;刚想起来自己倒杯水,又是一个公子您快回去躺着,切不可再操劳水已经到了手上。 因此,宫里来的人甚至到了他的床前。 来的人自然是江公公。 哪怕只是代陈景帝传个口谕。 他仍旧是笑的谄媚,可看在任箫吟眼里却平白添了几分生硬。 大人身子可还好了?陛下特意吩咐奴才多从库房中挑几味药材给大人送过来,陛下还说了,念大人近日多有辛劳,特准您在府上休养三日。 话说着,他身后就有几个奴才捧着木盒走上前来。 别的药材属实没什么可留意的,但由江公公亲手奉上来的木盒里,却赫然躺着一只千年人参。 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等是何等珍贵的药材,哪怕是皇家也没有能力说挥手千株,现在就这么赏了一根给他,未免也太看中了。 江公公见他不说话,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边上候着的婢女,哈着药对任箫吟说道:大人放心,这里头的东西都是奴才检查过的,断不会有什么差错。 任箫吟赏眼瞧了下那根人参,像是装饰一样的在中间系了根红绳,把它的腰给束了起来。 他应声开口,只不过哑的厉害,说起话来就像是被压住,只有一两丝气息能挤出来:望公公代我谢过陛下咳,陛下赏的东西,那有什么不放心的。 任箫吟每一句话都说的仿佛游魂一般无力,自己没感觉,不在乎,反倒是旁人倒不忍心叫他继续。 那大人好生休养,奴才就先退下了。 江公公该办的事儿也办了,该送的东西也送到了,便没有在臣子的府邸再多留的理由。 否则回去被扣上个结党私营的帽子,任箫吟或许只是落个抄家的下场,他这条小命恐怕就不保了。 江公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连带着他的院子都清净了不少。 屋子里被摆满了他们先前送来的补品,任箫吟不通药理,放这儿也是白瞎,倒不如先放到库房中去,有人比他更懂。 一众奴仆下人收拾了东西,正准备退下,任箫吟却突然叫住其中一个婢女,她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主子的意思,下人怎么敢妄自猜测。 依言把东西放下,全部的人彻底离开。 任箫吟把那个盒子够到自己面前,将它打开。 不是别的,正是之前装人参的那个盒子,像个小娃娃一样被绑了红绳,就跟穿着个肚兜似的。 任箫吟先是瞧着,紧接着用手拿起来细细观摩,确实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任箫吟想着那一句话,把人参身上的那根红绳解开。 果不其然,表面上平平无奇,甚至还有几分可笑的红绳,反面却明明白白的写了两个大字。 喜,花。 花陈景帝是要养花不成? 任箫吟平日里虽说有些闲情雅致,会摆弄摆弄花草,但到底没有那么多时间,特别是每年近年底,或是到特别的那几个日子,别说是养花了,常常就近住在户部也是常有的事。 任林晏时间比他宽裕些,可无奈不是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细性子,如果真的要养,也只能养些好养活的花草。 宫中有专门的花房,每年特地培育那些花草给各宫娘娘送过去,夹竹桃,牡丹花,一品红,芍药,好花配美人,确实是赏心悦目。 陈景帝之前也不见有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样子。 现在也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 任箫吟透过窗户正巧看见后院养着满屋子的花草。 他的视线一个个扫过那些花草,最终只在少有的几盆上停留。 幸好是花草,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就算是心血来潮,也不会丢弃。 秋天早就没有多少花还开放了,除了还有几朵菊花仍然傲然挺立,整个院子中放眼望去都是翠色。 任箫吟虽然不养花,但好歹认花。 再怎么美味的珍馐与相克的食物放到一起,还是会令人不适,多么珍贵的药材,配错了方子,还是会成夺人命的毒药。 花。 也同样。 他的视线又一次转向后院,只不过这次是有目标的,去寻找那两盆花。 边上有几朵绿叶簇拥着中间宽大的叶片,中间被黄色占据了大半空间,一层层的厚叶堆叠点下来,有了几分紧实的感觉。 花叶万年青 在瞧另一盆,翠绿挺拔,只不过因为根茎都扎在一起生长,从而分支很少,还有几尾叶尖有些泛红。 南天竹 任箫吟在先前四月的时候见过南天竹开花的样子。 是无数朵看上去较为娇羞的小白花簇拥在一起,中间还泛着点点蕊黄,看样子更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和边上的绿叶比起来,倒显得有些清淡。 还有那点小小的红红的果实,任箫吟也记了挺久的。 好像是宝石一样,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反射光泽,珠圆玉润,红的耀眼。 不过这两盆植物,在整个后院之中,似乎是费心最多的一个。 倒不是说他多难养,而是另一方。 花叶万年青,南天竹。 多么美的两个名字。 可惜,危险又美丽,让人难以分辨。 花叶万年青上上下下那么好的一株植物,不用起来,实在是暴殄天物,南天竹的果子开的那么小巧玲珑,也不能忽视。 虽说现在并不是南天竹的花期,但是这样稀奇的玩意儿任箫吟可不会放着它过期。 毕竟此物还是有一点危险性,不好让府中普通的奴仆去做,只能交代玄武一宿的人将这些花草采摘过后,好好保存。 说不定哪天就有用处了。 你看,这一天不就来了。 咳昴 长时间不开口说话,再加上本身嗓子的干扯,这一开口又不免有几分痛感。 属下在。 昴先为他递上一杯水,而后才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 温水润喉,内部干燥的感觉没那么剧烈了,任箫吟在开口的时候又正常了不少:你去库房把上次收起来的花叶万年青茎,还有南天竹果实,把他们全部磨成粉,混在一起。 是。 花叶万年青全株有毒,茎毒最大,南天竹看似漂亮诱人的果实,也有剧毒,这些昴不会不清楚。 磨碎的剧毒花粉,就算是太医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认出来。 此番必然能叫那人好受了。 昴并不需要去关注任箫吟要给谁下毒,只要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不伤及旁人,就永远没有他开口的那一天。 等等 昴刚准备退下,任箫吟却又在身后叫住他:再去找人养一盆滴水观音,还有一品红养好了,放到我面前来。 属下领命。 任箫吟靠回到腰枕上,反反复复的想着这几盆花草。 南天竹和花叶万年青两者都是剧毒的植物,哪怕是晒干磨成粉末之后,也仅仅是让它失了水分,该有的毒素一样都不会少。 所以说不知它两者结合会有什么功效,但是两位剧毒混在一起,不会转化为良药,只会让它的毒性越发凶猛。 以这种花草植物作为根基从而炼制的毒药,就算是被人查出来,第一时间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毕竟有谁会没事特意去炼制几盆花草而做毒药呢? 鹤顶红明明更加方便。 或许等到太医真正查出来的时候,凶手早就已经逃之夭夭,被毒者,或许也早就有命丧黄泉了吧。 但是不行。 一击毙命也太没意思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让他在不经意之间烟消云散,不是最好的方法吗? 药,一次的剂量不会太多。 毕竟不是根正苗红的毒药,到底还是有些差距。 但是这样就够了,多次见效,才得成效。 至于滴水观音和一品红 陛下爱花,想必对于养的精良的花草也不会有所拒绝,就算是日后没得兴趣,放在房里也是赏心悦目不是吗。 但是这个毒不能由他而下。 他一没那个机会,二没那个打算。 若是让陛下察觉了,一切不都白费了,毕竟他的身份着实有些难以上台。 任箫吟脑中突然想起先前在隆豫书院下面看见的那个神色匆匆,毫无一丝贵气,完全融入市井之中的少年。 任箫吟将身上的被子裹紧些,闭着眼又躺回床榻。 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要上网课 我的天呐这些花花草草我是真的搞不明白 写的多有不切实际,还请各位大佬手下留情 天香楼 秋风瑟瑟又吹了几日,京城的街道上落了不少满载秋意的叶片,若是忽略它烦人的数量,确实有叶落京城,金景流芳的美感。 任箫吟尽真的在这霜寒的秋日缓了病情,连带着整个人都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再上朝时,精神了不少。 虽然他整个人身子的底骨,还是不行。 但是十分显而易见的,病好了,就该办事儿了。 任箫吟在收到小厮急急忙忙从前厅传回来的口信时,正在书房里整理书籍。 书房从十几年前大多时间便只有他一人料理,旁的不说,《孙子兵法》《三韬六略》等一样也不少。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26) 然而纵观整个任家,真正从武的只有任林晏一人而已。 任箫吟,不过是个半途而废的人罢了。 公子,他不是!太傅大人来了! 顾停玄? 他来做什么? 任箫吟并不记得这几天有哪得罪他了,就连病好上朝也只是今天。 尽管又疑惑又是不情愿,任尚书还是只能亲自到前厅去迎接太傅大人。 顾停玄却像是赶时间一般,只是站在厅堂门口等着,任小厮劝了多少遍就是不进去,他抱臂像个门神一样杵着,身上的烫金黑纹到时好巧不巧的同满城落叶应和了起来。 却只在看到匆匆赶来的任箫吟时,瞬时像是个势在必得要将兔子整个扒干净的狼一样不怀好意。 然而这一切都被狼藏匿的本领完美掩盖了下去。 尚书大人叫本官好等。 任箫吟一路赶来连人都没看见,只是在看到那一抹不羁的黑影时躬身行礼:下官招待不周,太傅大人恕罪。 是是因为大病初愈的缘故,话里话外都不免带了喘息声,不过被他用平静的语气强烈压了下去。 不知太傅大人,有何贵干? 任箫吟直起身子,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顾停玄方便出手的范围。 顾停玄只是轻一挑眉,有几分调侃他的意味:不想尚书大人料事如神也会有记不得事的时候。 料事如神四个字被任箫吟撇到了一边,反倒是记不得事这四个字让他有些愣神。 然而熟悉的表情熟悉的人,马上激起了他的记忆。 前几天的宫宴上 ,顾停玄说什么? 请他喝酒。 原本还觉得只是一句笑话,谁料今日竟然当真了。 不过尚书大人并不认为眼前这人会是单纯的请他喝酒,肯定还有别的意图。 但是既然是喝酒 任箫吟松了口气。 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太傅大人确实是豪爽。 散千金如儿戏的座上贵宾有,但三颗夜明珠换作价钱的应当是少见。 比如别人的钱不当钱的顾停玄。 天香楼这种地方还不是说来就来。 天香楼能与花烟楼并称上京双繁,自然也有它富贵的道理。 若说花烟楼是美人如云,百花苞里藏着一蕊花魁,堪称极乐之地,那天香楼就是风烟俱净,百味聚集,楼中珍馐堪称琼楼玉食,令人流连忘返。 如此天上人间,每日来客络绎不绝,人流广泛,给了不少人机会。 花烟楼与天香楼一样临水而建,唯一的不同处便是花烟楼四方连桥,像是爪子一般将整个楼体固定在了水中央,仅仅有几座亭子算是漂泊无根。 天香楼却是完完全全的漂在水上,来往全靠船只,体积也比花烟楼大,像是棋盘一样,时不时还有几间建在船上的包厢在水上飘动。 至于为何这二楼不受水灾困惑,大概也只有楼主知晓了。 任箫吟看着被水波推动的,看上去下一秒就要翻倒的船只,然而踏上去之后,却异常的平稳,退避了其他的仆人,只留他们两个独自前往。 这二楼不必说,往往都是晚景最为迷人。 每一间漂在水上的包厢,船头都点了一盏荷花灯,看上去就像水中的星星一样,红影斜光,水帘轻帐。 哟,爷,您来了,小的马上带您过去! 一进去里面就是各种热火朝天的嘈杂交谈声,偏偏混着灯光让人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看着门口掌柜热情兴奋的模样,任箫吟反倒有些打消疑虑。 他这幅金主您请的表情都快冲破他的脸颊飞出来告诉这里的所有人有钱赚了! 这样人多有名的地方,商人会来,官员会来,皇嗣也会来。 打探消息,再方便不过。 顾停玄却也并不喜欢这里人多,总有那么一两个喝的豪放的来客总会有些激动。 以至于忘记自己手上有什么东西。 任箫吟能明显感觉到顾停玄像是吊着一口气上了房之后才放松。 刚进屋子,还没来得及看着看窗外的景,就先闻到一股醇香的酒气。 就像是天香楼一样,旖旎醉人。 好看吗? 顾停玄在他身后拿起那细长的酒壶。 恰好是一人手掌之长,半指之宽,通体弧状,用的是白玉瓷,还特地招揽了工匠在上头勾勒了简易的望舒御月花纹,虽不精致,却能让人一眼看出。 太傅大人地方选的着实不错。 最顶楼的风景能将一切一览无余,再看下头来回滑动的小船,船头摇曳不停的荷花灯,都像是众星罗列一般美。 任箫吟只瞧一眼,便转过身来,端坐在他面前。 太傅大人是对朝中之事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又是这样。 每每他垂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乖巧的就像一只兔子,让人免不得放松警惕。 尚书大人,不如先饮一杯酒,再说这些。 顾停玄将酒壶推到他面前。 任箫吟神色微动,拿在手中掂量几下,递到嘴边,浅尝几口。 确实是好酒 。 喝到嘴中像是化开一般只留下香味萦绕在唇齿间,不知不觉中带来它的浓烈,堪比琼浆玉露。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这一壶怅清狂,滋味如何? 芳香醉人。 任箫吟看着太傅大人像是不要钱一般一坛一坛的把酒往上送,弄得整个屋子都是怅清狂的酒气。 反观自己手上那一壶还剩下一半。 任箫吟不敢估量顾停玄的酒量,就这么和平相处不好吗?! 太傅大人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吧 任箫吟该赴的约也赴了,该喝的酒也喝了,这下顾停玄恐怕要直接开门见山了。 顾停玄面对着窗子,原本诱人的夜景却全然成了任箫吟的衬托,像是画一样。 真要问的话,太多了。 顾停玄自己酌了一杯酒。 可惜如此醇香的怅清狂,都没能交易他的眼神捂热。 若真的是要讨论朝堂之上的事,任箫吟和顾停玄两个人拿到手的资料,基本上都是相同的,不存在什么落差。 京城之内,两个人各自都养了暗卫,他若真的要问,也只能是问难以触及的边境。 又或许兵家有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本官瞧着,尚书大人府上近日多有清静啊。 任箫吟却不曾想他才来过任府不过一个时辰,又怎么能知道府中人员缺少? 家父子嗣稀薄,病中静养,不宜有太多人扰了家父,府中清静是常有之事。 顾停玄这个问题的由来,是任箫吟仿佛有分身术一边留在京城,一边还能打探到边境的消息。 后来才有探子回报,铆王府是空的。 亦或是铆王府的主人,世子殿下不在。 京中一下子少了这么两位,难免叫人怀疑。 特别是任箫吟那个养伤的弟弟。 那尚书大人你可知 顾停玄突然压低了声线,顺手拿过边上的扇子瞧了几眼后丢在边上:世子殿下不见了。 世子 任箫吟近几日从任林晏的信中就能看得出来,他身旁不止一个人。 谁能想到竟然是铆王世子。 桀骜不驯,散漫游览的世子。 此事应当禀报陛下,下官并不能做什么。 任箫吟挽起遮在眼前的头发。 顾停玄知道他不会说,但是这就够了。 任二和墨奚宁是什么关系,他没心情知道。 反倒是任箫吟。 谁又能知道乖巧的兔子不会奋起伤人,柔顺的皮囊下不会藏这戳人的利刺。 任箫吟心觉自己应当给任林晏嘱咐两句。 别的不说,少说要小心铆王世子。 他刚准备起身,却突然听见身后的风声。 顾停玄的眼神也愈发冰冷起来,周身笼罩着阴影,纵然是他的配剑还在腰侧,身上带的暗器也早就拿在手上了。 又是一阵凌厉的风声。 任箫吟突然开始后悔自己不因病推辞,但无奈为了不殃及池鱼,只能贴着顾停玄扔出来的暗器闪到了边上。 他甩出去的几束银光消失在了暗夜中,请接着传来了几声微小的落水声。 找死。 太傅大人自从五年前打过一仗之后,连着好些年都在没怎么真枪实战的打过,若不是时机快到了,他今年也不用这么忙。 那群人肯定来的意有所图,没有达到目的,人自然也就不会走。 顾停玄只是把出长剑站在屋子中央,全部的窗子都在不经意之间,被一道风全部打开,鹅黄的窗纱随着外面灌进来的风飘动着,无意中让人有些恍惚。 窗外风声不断,只不过是在最顶层,并没有多少人发绝楼上的异样。 任箫吟几乎无路可躲。 没办法,只能待在唯一一个没有窗户的角落,等待着他们自己打草惊蛇,再由顾停玄来斩草除根。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花烟楼和天香楼 至于为何这二楼不受水灾困惑,大概也只有楼主知晓了() 我不知道怎么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出自 无题重帏深下莫愁堂 [作者] 李商隐(唐)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亡命徒 又是刺客。 也不知他到底哪来这么多闲工夫,一次不成,两次不成,难不成第三次还要栽在同样的坑里? 顾停玄正巧歇了多年,拿这几个人练练手倒也不错。 目的是什么,不知。 但至少能确保他们想要的东西和命,在这里。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外面鬼鬼祟祟的人影终于忍不住破窗而入,迎面一起到顾停玄面前的是明晃晃的一把长剑。 顾停玄抬手挡下了这一击,转手将剑发反握过来闪身直戳他的喉咙,在触碰到的瞬间又转过身来,把收回来的剑顺势回到对方面前,刀尖上残留的血液在空中绽放了一朵朵血莲,最终遗失在黑夜中。 考虑到刺客的性质和整个天香楼的位置,想要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顶层,又不会在打斗过程中被旁人发现。 顾停玄长剑挑起了架在窗边的小桌,借着力将自己和刺客之间隔开。 能收了钱到这里,无非只有两种。 自不量力,见钱眼开。 胸有成竹,十有九胜。 忽而不知何从何处飞来一柄金钗,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凭借着出神入化的雕刻手段将它变得简约贵气。 顾停玄偏头躲开了这外来之物,那一柄分量十足的金钗重重的打在了他背后的窗架上。 雕虫小技。 顾停玄本着速战速决绝不弄脏衣服的理念攻势越发凶猛,以至于上一剑刚刚划破对方的皮肤,下一秒就落在了另一人的头颅,原本装修华丽的室内,被他染上不少鲜血,自己身上反倒一尘不染。 也亏是楼主见怪不怪了。 这地方倒也不算尸横遍野,但到底多了几分狼藉。 顾停玄手中的剑和他自己本身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红白相映着实有几分渗人。 任箫吟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便只好在边上看着顾停玄大展身手。 那秉出现的不合适宜的金钗落在他边上,任箫吟疑惑的将它拿下来,检查过后,并没有什么暗藏的机关,反倒是下端异常尖锐,恐怕也不是真金所制,至少用来谋人性命的那一段不是。 那么这柄金钗的主人是谁? 任箫正待上前翻看一下尸体,却看见倒在边上的一具尸体,像是诈尸一般坐起,那一瞬间,就像是在养心殿看到的场景一样。 还没等他站稳,软弱无力的两只手却凭空变出两只钗子,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飞来。 顾停玄一剑打掉,见对方正欲逃跑扯掉窗户上摇曳的纱,三两下将人摁在地上,双手双脚捆得结结实实。 顾停玄也并没有想到这人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制服,刚刚看上去一副深藏不露的模样,难不成只是回光返照不成? 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要时刻保持警惕,将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什么别的有危险性的东西,才放心。 不过这狗贼一口老血早不吐晚不吐,吐哪不好偏偏吐在太傅大人的衣袖上。 顾停玄: ? 黑色的衣服染了血迹,并不怎么看得出来,但是太傅大人还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块血迹在自己的袖子上留下不清不浅的一块痕迹。 原本压根没把这群人放在心上的太傅大人现在却有了把他砍成十八块的欲望,一个地狱丢一块,去死吧你。 大人,且慢。 眼看顾停玄黑着脸剑就要砍下去,任箫吟赶忙走过来扯住他的衣袖,那一把剑到底还是悬停在了刺客的头颅上两指距离。 要想问什么赶紧问。 问问他就该下地狱了。 太傅大人,这趟出来的属实是不顺心,自己想的事,还没问明白,又多了个送死的过来插这临门一脚。 任箫吟决定暂且不去再讨个不快,而是仔细盯着那个刺客。 这回倒是别出心裁。 任箫吟将人从地上拉起来,靠在墙上。 那刺客拉拢着脑袋,头上注满了鲜血,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干净的地方。 看他双目涣散的样子,就知道顾停玄的剑有多凶残。 更何况是衣服脏了的太傅大人。 谁雇你来的? 顾停玄百般无奈的看着自己袖子上的血迹,越看越有杀心,想要一剑了解了这畜生。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27) 三柄金钗,真是大手笔,怎么,给我二人的见面礼? 太傅大人虽然站的远,但不可否认他仍然可以随时要了那刺客的性命。 连带着字里行间都带了不少戾气。 任箫吟把散落在房中的三柄金钗捡起,又顺带拿了一瓶怅清狂,再一次走到他面前。 呃! 你们一群中原人,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受了边境的任务,全军覆没,就为了带个话。 任箫吟一只手握着金钗,另一只手打开那一小瓶怅清狂顺着刺客的头顶缓缓倒下去。 浑身都是伤,现在又被酒给淋了全身,霎时间整个人就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颤抖不止,伤口火辣辣的疼让他忍不住倒吸凉气。 任箫吟却还是柔目看着他,口中话不停歇,手上也不闲着。 底部的银铁是边境特制,泯朝与边境交战数回,对这些武器全都十分熟悉,明令我朝境内不得私自贩卖,不得自己偷藏,更不得擅自使用。 一瓶酒全部倒完,任箫吟的问话也到此结束。 和前几次的刺客不同,他们不是从边境来的人,而是中原普通的刺客。 前者无论如何都是有备而来,而后者或许只是照常行事。 只是为了传话,这些刺客不必如此拼命。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偏偏要大费周章的送来这钗子。 大人,这人该如何处置? 任箫吟手上摆弄着那三柄金钗。 顾停玄一脚踹在那半死不活的刺客脸上,将人重新又碾压回地:难不成你还想禀报朝堂。 任箫吟默言。 顾停玄确实很想把它撕成碎片,但到底还是理智压住了他。 只能私底下关起来审问。 任箫吟可不敢苟同。 禀报朝堂,不就相当于自投罗网。 不过现在问题来了。 谁关?关哪儿? 来人,带他到止行山,关入穴底,每日派人轮番守着,看着用刑。 别让他死了。 太傅大人第一次感觉到了官大一品的弊端。 是。 下一秒,就有人把他拖走。 任箫吟沉默,其实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礼尚往来。 毕竟角女把那夜的事全都说的清楚。 暗卫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 顾停玄承认自己很想说,直接弄死。 但是没办法,还不是他该死的时候。 这么个人证在,必须得好好利用。 顾停玄刚刚送走了他眼中默认的死人,回头就看见任箫吟给了他一张白花花的纸。 上面用笔刚劲有力的写了八个字。 棋局已定,观者自行。 简化一下就是。 不该管的事别管。 他扔向你的那柄钗子。 顾停玄将它放在桌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笃定地说道。 三柄金钗。 一只在他身后,被任箫吟看了,无。 第二只在他手边,空。 这群刺客像个哑巴似的,怎么也不可能口头传话,又偏偏用金钗当武器,傻子才不觉得有猫腻。 是,而且不光如此。 任箫吟把那三柄金钗递上。 或者准确的来说,是连成一体的。 顾停玄一眼便看见那个有花纹组成的禁字。 能找刺客直接到他们面前,又能准确无误的让他们二人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惹火烧身。 他知道的太多了。 顾停玄转头又看见了纸上的棋局已定,观者自行。 口气不小,棋局已定。 没走到最后一步,谁又知道不会有一颗棋子逆风翻盘呢? 做到这个官位上的人,若是没有警觉心,要么跌落泥潭,要么身败名裂,又或者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真的有人在无形之中监视他们,还有这么详细的信息而一点察觉都没有的话,不光那一群人可以下岗,他们也不用继续站在朝堂上。 唯一的可能,只有整个泯朝可以与他通信的人。 陈景帝。 对方不一定,甚至是大概率不认识他们。 但偏偏就是和陈景帝一样生性多疑,只言片语中就选中了他们两个出头鸟。 酒还没完呢。 顾停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那一片地方被明朗的圈了出来,干干净净。 任箫吟叹了口气,心道真是风水轮流转。 这不,才刚刚半逼半吓的问了别人,现在回答的人就变成他了。 说来奇怪,自从上次陵墓之后,两个人之间虽然还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但莫名好像撤掉了一层防备,换上了一层试探。 任箫吟老实坐下,顺着酒壶直接喝了一口,仿佛掩盖掉了刚刚的场面。 两个人还是像一开始一样面对面坐着,谁也不压谁一头,先前的战斗于他们而言,就像虚影一样转瞬即逝,不必在意。 看看这华丽的房间,染上了鲜血之后并不影响它的繁荣,这些尸体,过了今夜就会变的消失无踪。 诺大的皇城,整个中原整个泯朝,甚至是边境。 无数的灯火阑珊,繁荣富贵之下,到底谁才是危险而不自知的亡命之徒,成为棋盘上的一枚弃子,给了别人机会。 从来没有人规定过,旁观者不可以指点建议。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也想吐槽 为什么总是这么多刺客 等等,好像是我写的 等等我还有 刺客:hetui 顾停玄: 礼貌顾停玄:你吗? 啊啊啊两个月就写了40章不到啊啊,果然,我什么也不是 暗香来 任箫吟不知道顾停玄打的什么算盘,也就不好先开口制人,只能等着什么时候,太傅大人心情好些,早日放了他。 顾停玄心里做打算,任箫吟一个人也无事可做,只能闷声喝酒,不知不觉中,竟是硬生生叫他空了一小坛。 顾停玄不动声色打量着他,果然不像他外表乖顺的样子,烈酒能穿肠,打算能远长,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是宽容大度。 他指了指被拼合起来的钗子。 那人和中原有来往。 那人指的自然是作为陈景帝的影子行进的人。 不然还有谁能让陛下如此顺从。 任箫吟将袖子中将要划出来的信往里头收了些,以免被对方看见。 是。 尚书大人就不奇怪,他们两人之间明明一直有联系,为什么陛下就偏偏不知今夜有刺客? 顾停玄在笑。 笑的毫无诚意。 但满是算计。 任箫吟知道,他根本问的就不是这个问题,就是想隔山打牛,确实他心中的打算。 想必是路上出了问题。 任箫吟心中再三盘算,终究还是决定斗胆试上一试,若成,他省了不少麻烦,若不成,他自有全身而退的打算。 是吗? 顾停玄拿起原本拼装完好的钗子,放在手中玩弄着,只听清脆的一声响,禁字便四分五裂了。 下官不敢妄言。 任箫吟垂首看着自己手上的杯子,想必过了这么久,饶是它也被酒香浸润了。 你不敢? 接连两个问句,任箫吟心底更加没有把握,却又偏偏止不住放肆。 你有什么不敢。 顾停玄一句话直接断了任箫吟的去路,若他答敢,那就是应了他的想法,若是答不敢,又免不了惹人怀疑。 任箫吟静默许久,最终只是一杯酒下肚,也没给出个答复。 顾停玄看着他左右漂浮不定的样子,取了一根位于中央的钗子,拿在手上把玩片刻,看着任箫吟刻意压低的眼眸,用刻有字的圆头挑起对方的下巴,半是强迫的断了任箫吟思索的步伐 。 两人之间虽隔着一张桌子,但本身就不是张饭桌,喝酒吟诗满载着雅兴的小桌,顾停玄轻而易举的就能扼住任箫吟的脖颈。 任箫吟自然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但偏偏下颔的力量看似无心却叫他无法抗,只能稍稍昂首看着顾停玄。 顾停玄于此便更有了种居高临下之感,同人任箫吟受制于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明明动作勉不得有些轻佻,却怎么也难揪出一丝无礼。 你一又不惧本官,二又不输本官,做什么总是这幅低眉顺目的样子。 顾停玄如昙花一般的笑容转瞬即逝,手上的金钗也在无形中用力,就像是刚刚受猎的到猎物的狼一般,总是会在脖颈处一招致命,满是危险。 太傅大人身份尊贵,下官自是要卑谦些。 任箫吟话说的轻飘飘的,但身份尊贵四个字还是砸在了顾停玄头上。 身份尊贵,你还会这样同本官说话。 顾停玄将手收回来,那支金钗却没能幸免于难,被他转手扔在了边上。 任箫吟终于可以正常平视顾停玄。 下官无意僭越,望大人恕罪。 v任箫吟轻描淡写的撇了一眼窗外,似乎夜更加深沉浓厚,但是天香楼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气氛全然不减。 顾停玄看在眼里,却装作不经意间问他闻尚书大人家中有一弟,武艺精湛,官任要职,兄弟感情也甚是和睦。 任箫吟握紧酒杯,却还是在几秒钟后松开,斟满了酒。 本官择日登门拜访,尚书大人想必不会有异。 登门拜访 任箫吟不敢确定顾停玄是否知道任林晏的武功路子,但顾停玄绝对见到过任林晏用武的场景。 虽说找人替了任林晏,但顾停玄若是跟他打个照面,可能不会有什么异样,如果是真的动起手来,必将败露无疑。 小弟在家养伤,大人还是莫要沾染了病气。 本官若说,本官不信,你该怎么办? 任箫吟想借着香醇浓烈的酒劲去掩盖自己的忧愁,却发现全都是徒劳。 还没等他开口,顾停玄一句话又让他觉得事情还有转机。 一把刀,总归没有两把刀好用。 哪怕他时时包含着隐患。 任箫吟的眼色陷入暗中,才又给了顾停玄改变盛大的一句话边境之事,下官可知,说罢,似乎还有几分迟疑,但最终都被他自己亲自抹去。 如此,世子殿下似乎略显突兀。 顾停玄嘴上这么说,墨奚宁信誓旦旦的样子却又挥之不去。 大人自有八斗之才,何必死咬着下官不放呢。 顾停玄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下头仍然络绎不绝的人群尚书大人也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本官的用意。 毕竟没有谁会放走到手的猎物。 更何况是这么一个有价值的猎物。 大人之意,恕下官不敢苟同。 任箫吟也站起身,颇有几分此地不宜久留之感。 任尚书千杯不醉,可真是个稀罕事儿。 任箫吟对于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只不过是年少不服教,成人之后又不显露。 但如果是像,这件事确实可以拿出来大做文章。 任箫吟在宴席上以不胜酒力推脱,现在却能千杯不醉,往小他是待人不诚,往大说他就是欺君之罪。 下官不敢,只是家父喜酒,下官跟着尝了几番。 若无事的话下官告退。 任箫吟带着自己有些仓促的脚步,刚想踏出房门,却又听到背后一句话,让他不仅动摇。 任箫吟,本官可以和你做对手,并不想把你当敌人。 任箫吟把话听在耳里,离开了天香楼。 顾停玄看着远处的皇宫,天香楼耀起的灯火在他眼中,却又平白化成了几分血色。 这话他确实没作假,任箫吟再怎么和他是朝堂宿敌,但毫无疑问是文官之首,才华满伦,势力不容小觑。 这样的人做对手,有竞争力,也更有趣。 但如果是当敌人,必然十分棘手。 可顾停玄,再说这句话之前,早就做好了敌对的准备。 当然若是方便些,双方都不至于两败俱伤。 这么想着,脑中又莫名其妙的浮现了墨奚宁的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这么一想的话。 任箫吟安静静像个兔子一样,反倒更叫人舒服。 公子? 门口的家仆有些诧异的出声。 任箫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让任齐看见了,就算是病情加重,也要起来骂他两句。 谁叫他没称好排面,失了风骨。 没事。 任箫吟对他莞尔一笑,收敛笑容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明明什么都没干,甚至是没有醉意,但偏偏脚下的步子就是有些不稳当,乃至是进门的时候,气血涌上心头,顶撞的他一阵发虚,靠在门框上休息。 顾停玄这个真的可信吗? 对手 任箫吟一步步走到书架前,蹲下来,十分娴熟地从下面拿出一坛酒。 那是一个藏在书柜下面的暗格,里面零零散散的放了好几坛子酒,看样子都封尘许久,有些坛子上甚至还带了些土灰。 任箫吟坐在窗边,妄想将一切思绪都揉进酒里。 他本身酒量级好,就算是饮了这么多酒,面色却也不见一丝潮红,反倒是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越发柔和。 但酒只有真正尝过的人才能明白,烈与不烈,醉与否,凭的是自己的心思。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28) 顾停玄今天的一番话已经说的十分明显。 也确实如他所说。 两把刀确实比一把刀方便,必要的时刻还更加保险。 只不过现在让任箫吟还抱有怀疑的,顾停玄的身世。 顾府没有祠堂,仅仅只有一座不知何人的碑位。 甚至是还与世子亲王有关系,便又是一层疑云。 但事到如今,或许接了他过来的绳子也是件不错的选择。 走一步看一步,他只需保证不会满盘皆输。 至于酒。 任箫吟擦去了嘴角遗留的两三点酒水,脑中有些迷糊,却始终能保持清醒。 也是,他如果到现在喝酒之后,还会放纵,十几年前的一切不全都是任齐的梦。 世家大族,怎么能因为这酒失态,这不是给天下人闹笑话,给家族蒙羞。 什么父亲喜欢饮酒。 全都是骗人。 任箫吟默然的喝下最后一口酒,满满的都是习以为常的味道,那种醉倒在地,满脸潮红,跌跌撞撞的样子,任齐不会让他们出现在任箫吟身上。 酒,不好喝。 解酒消愁愁更愁 任箫吟将酒坛子丢到后院的枯井中,站在满是月光的院子中间愣了一会儿,冷风吹的他更加清醒。 他重新回到屋里,思来想去,还是只能选择相信。 或许,两把刀会变成巨大的一把刀,将眼前的阻拦一分两半。 任箫吟满身疲劳的躺在床上,只觉得大脑有些沉重,但死活没有昏沉。 他轻叹一口气,自己现在没感觉,但是第二天醒来肯定还有宿醉的难受。 窗外的月光更加明亮,一个月亮,只要在不同地方,不同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墨奚宁: 说好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呢? 顾停玄:谁跟你兄弟? 墨奚宁:晏 任林晏:哥,你听我解释,我(此处省略1000字) 任箫吟:同你讲了多少遍,办事不能急躁。 任林晏:懂懂懂,我明白。 墨奚宁:哥 顾停玄:闭嘴! 三皇子 主子。 任箫吟有些浑浊的脑海中挤进一丝清明,他刚睁开眼就感到一阵疲劳感,压得他不得不轻皱眉头,扶着床榻坐起身来。 早知如此,就不该多饮那一坛酒。 可谁又想去贪恋这一丝畅快呢。 天还未完全亮,免不得有几分冷气。 何事? 是张。 张照常为他递上汤药,止步于他几步远的地方,垂首诉说着宫中的趣事:因竹南妃逝世,陛下似乎深受打击,多有时日茶饭不思养心殿也多有医师出入。 堂堂皇帝,看病不找太医,偏要找外头来的医师。 任箫吟顶着自己昨晚胡闹落后的头痛,将手上的药水一饮而尽,苦涩感瞬间在他嘴齿间蔓延开来。 也不知陛下有什么不适。 不过他既然是因为爱妃去世从而变得这幅恹恹的话,皇后不应该对症下药,难不成天天看着他装模作样好死赖活? 张明白他要问什么,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放在他面前。 这是凤仪宫里的探子传出来的。 任箫吟将那张纸打开,上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时不时还有几个被红圈勾了起来。 这是要招秀女? 皇家三年一次大选,不过自从竹南妃入宫之后推迟到了五年一次,但有妒妇在,就算是选也选不出个所以然来。 似乎并不是,按心说,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直接到民间挑选红颜,直接奉给陛下,减去了中间的程序。 是嘛 任箫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将药碗递给他示意人可以退下了。 张领命,下一秒就消失在了屋中。 这么看来的话,陈景帝倒也并非没有作为。 饶是皇后母族势力再大,也断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没有皇帝的吩咐,怎么可能会做出到民间择女入宫的事情来。 太阳随着他火红的官服一同升起,乾阳殿庄重威严的气氛也一同浮现。 陈景帝并没有传言中茶饭不思到心力憔悴的模样,只是比起生辰宴之前,气色差了不止半点。 陛下,皇家开枝散叶极为重要,大皇子,二皇子也都到了取亲的年龄,臣想,不如先为二位殿下物色几位侧妃,日后再慢慢甄选正妃。 工部尚书静静的等待着皇帝的回答。 说是要娶亲,实则还是在询问陈景帝对太子之位的考量。 大皇子,二皇子之间并不差多少年岁,两人势力上也算旗鼓相当。 但两位皇子早已及冠,还未娶亲不说,就连太子也没个准头。 若陈景帝还是春秋鼎盛之年,此事确实可以长远打算,但陈景帝早就年过半百,万一哪天身子撑不住了,也好有个保障。 陈景帝盯着工部尚书看了几眼,随后叹息一口气:此话有理,是朕对他们太过疏忽。 他像是突然充沛了精神一样,有些兴致勃勃的看着下首的众臣:不知众位爱卿可有推荐的人选。 谁家里还没那么几个明珠宝玉呢,更何况是嫁作皇子,日后不管是亲王妃还是太子妃,都是一步登天的美差,于自己也好有个保障。 但是这是侧妃。 不是正妃。 就算是有这份心思,也多多少少有些老父亲不愿意将自己栽培了十几年的姑娘嫁出去当侧室,说不定日后有机会就是个正头夫人呢。 当然这些话题,仅仅局限于朝中有些年岁的老臣。 诸如任箫吟,顾停玄,徐宥林此类,一是没话题,二是插不上话。 别说是结婚生子了,连而立之年都没过。 任箫吟却意外的想起之前多次匆匆在街头闪过的身影。 或许对于朝中人来说,百姓才是更加重要的。 陛下,再不过几日便是秋瑾公主的生辰,倒不如借此将各家小姐请来,让二位皇子自己掌眼。 皇子的侧妃一般都有两位。 其中一位可以按照他们的喜好自选,至于另一位天命难违。 话又说回来,老子儿子一起选妃,还真是少见。 任箫吟不禁被这想法逗笑。 顾停玄淡望了一眼,只去听那些臣子的声音。 臣认为此计尚可,二位殿下作为皇兄,去参加妹妹的生辰宴,总不会有什么差错。 臣附议。 朝中一众文武少见的统一了意见。 陈景帝思索片刻,觉得也确实没什么不妥,大手一挥准了。 毫无疑问,礼部和户部又要遭殃了。 任箫吟也不例外。 不得不承认,今天的早朝,意外的和谐。 思来想去半天,任箫吟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出了宫门之后,上前拦住了顾停玄的去路。 有了陵墓一行,天香楼一醉,顾停玄到并不意外,他会拦住自己。 任箫吟顺着给他行礼的间隙,双手又被罩在了红布之下下官斗胆询问太傅大人一个问题,他稍有些停顿,似是半信半疑,自己的这个问题会不会得到答案于太傅大人而言,您所教导的皇子,品性如何? 毕竟也不能明摆着问出谁好谁坏的问题,单用品性就可以包括了。 顾停玄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想想他在早朝上的动作,应当是见过人了。 其他的官员都走的差不多了,他们两个也不好,直接在宫门面前讨论人家儿子,只能退避了下人,两个人并肩走着。 顾停玄见任箫吟垂眸乖乖的跟着,不经有些好奇藏在底下的獠牙会是什么模样。 告诉你,本官能有什么好处? 任箫吟面不改色,只是盯着自己身上绣的仙鹤:下官必定尽力助大人得偿夙愿。 顾停玄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不过最终还是转向了边上袅袅升起的浓烟。 得偿夙愿。 你倒是清楚。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进了闹市,在早上和傍晚由其兴旺,更何况隆豫书院还坐落在这里。 顾停玄十八岁任职,当时连大皇子也不过九岁,每次见他,总是捧着四书五经待在在学堂中,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好像总是让人不经意间忽略他是一个皇子。 二皇子就没有大皇子那么有耐心,每日的功课做了就算完了,至于要不要温习功课,亦或是质量过不过关,都没有他那些兵器武功有意思。 陈景帝膝下的皇子不多,顾停玄因此也没费太多心思。 现在也就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没到独当一面的年龄。 四皇子尚幼,许多事情他也难以以明白。 到是三皇子,确实是让他记得最深的一个。 纵然在宫中独居多年,身上的气质也没有完全被臣服下去,若是仔细些,还是能看见他不服输的性子的。 所以说他的作为也并不像一个皇子会做的,但确实大有益处。 任箫吟轻轻地点了点头,但还没等他好好将这些信息梳理一遍时,面前诧然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就将他的思绪斩断。 任箫吟本就没有防备,一来二去站不稳脚跟就要向后倒去,却奇迹般的被人扶住。 顾停玄有些无语的看了看眼前还没反应过来的人,扶住任箫吟的腰,另一只手抓着他的右手腕将人扯回来站稳。 任箫吟这才有时间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 三皇子,墨幸。 大早上的早朝还没结束就溜出宫来,真是娴熟。 墨幸手中抱着东西横冲直撞,撞上了人,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就被对方的声音直接震撼住。 墨幸把自己掉到地上的东西捡起来,随后整理了下衣服站的端正,但却还是有些位置的开口:老师,我 墨幸偷瞄一眼,却看见了一位稀客。 抱歉。 墨幸莫名其妙的不想多去看他的眼睛。 任箫吟重新将自己的手揣回去,眼神装作无意的落在他怀抱的书上并无大碍。 墨幸深吸口气,这边事儿解决了,那还有呢 顾停玄严峻的看着他,就像父亲训儿子一样,但他又实在不像个父亲,叫人哭笑不得。 闹市上人多,时而有碰撞也是在所难免,不过这里鱼目混珠的,并不是个好的谈话地方,顾停玄索性揪着小崽子一头扎进了边上的书院。 步院长正刚刚睡醒,揉揉眼睛,就看见面前这两位。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步院长打了个哈欠,却惊奇的发现人还在这里。 什么时候任顾这两个人见面不吵架了。 还有这个被像小鸡仔一样提着的三皇子是怎么回事儿? 任箫吟推了推愣神的步院长,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顾停玄走过步院长身边:失礼。 紧接着就毫无顾及的带着三皇子上了楼。 哇。 钱的味道。 大人。 任箫吟走上前看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的三皇子,和满身威压的太傅大人,觉着真的是大逆不道。 顾停玄撇了任箫吟一眼,一边用手背给他推过去,一杯热茶一边开始审问:殿下,臣说过的吧,你是皇子,就算再怎么兼顾民情,也不能日日住在宫外。 墨幸愣愣的点了点头,马上又是低头认错下次一定改。 任箫吟有些好笑,这群人,犯了错都是这种模样吗? 顾停玄冷眼盯了他一段时间,突然问了一个墨幸意料之外的问题:殿下,若是给你个机会,你想做皇帝吗? 墨幸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听着顾停玄最终那个对他来说仿佛遥不可及的目标,瞪大了眼睛:老师,您这是在打趣吧? 殿下不必多想,您只需回答便可。 任箫吟将茶杯端在手中暖手。 墨幸闻言,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水波澜不定,似乎想了很久,才终于憋出一个答案: 想。 作者有话要说: 哎,签约这件事就像我写数学题一样,死活没个头 猜猜三皇子知道些什么事情呢? 感情线可以发展了耶 妍美人 少年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坚毅,让人不仅有几分叹服。 任箫吟算是明白为什么顾停玄先前说他身上的气势从来不会因为深宫冷漠就被臣服,只不过那颗野心一直被他小心翼翼的包裹在最底处罢了。 哦? 顾停玄像是有些好笑的问他:大皇子算进文韬,二皇子精通武略,那么殿下您呢?拿什么去跟他们争储君之位? 这话无疑就是在定制的衣服上泼上了污渍,直接被否认。 墨幸一听自己也蔫儿了,他一个没权没势没母妃的皇子,拿什么去跟他们争? 看吧,老师你果然是说笑。墨幸小声嘀咕着。 难怪了,连你自己都看不见,难怪朝中的人无视你。 顾停玄看着任箫吟手上那杯快要变成凉茶的水,看不过眼,还是从新递了杯热的给他。 墨幸不禁疑惑:看不见什么? 他只是喜欢民间的生活,每次看到那些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想着要去改变他们而已。 哪里比得上上头两位皇兄啊。 任箫吟才明白他每次急匆匆的出现在各个街道上是为什么,手中每次都紧紧抱着的书册又是什么。 不就是民情吗。 殿下可还记得妍美人。 顾停玄填了茶。 嗯?听到这个名字,墨幸难免几分伤感,低低的应了一句记得,是我母妃。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29) 光是看三皇子的处境就知道,妍美人必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的人。 否则纵然母妃早逝,也会有外族的力量支撑着他。 妍美人原是宫中的杂役宫女,性格外向,喜好与人结交,因此各个宫中的婢女,几乎都与她有那么些交情。 至于从奴婢到主子的转换,只不过是因为陈景帝在宴席上喝多了之后,一时兴致上头,满夜荒唐。 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放眼前朝此类事也不算少见,草草的给各位分或是赏些赏赐就可以宁事息人,毕竟谁会在意宫里头多出来的一个小小宫妃呢? 谁知道妍美人或许真的是命中带福,一夜春宵之后,意外的肚子里就留下了龙种,陈景帝对于这个女人可以不管不顾,但是对于子嗣稀少的他来说,这个孩子至关重要。 为了给这个孩子一个正正当当的名分,陈景帝封了美人,赐了沁阳苑,为的就是让她安心养胎。 这下好了,三宫六院都知道这件事了。 不过也没有谁敢轻易拿皇嗣开玩笑,就算再怎么对她看不过眼,也只能等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落地之后再有所作为。 说也奇怪,妍美人十月怀胎几乎没怎么出过门,也只是偶尔一个月出门走走,不过每次待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宫了。 陈景帝倒也来看过她,但能做的事情无非就是说几句好话,赏几些物品,毕竟他是个皇帝。 墨幸出生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妍美人也在春天的到来下,随着皑皑白雪永远的沉寂。 这么看来,一个刚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的人,难免被关上命硬克母的名头,墨幸,莫幸。 老师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墨幸在宫里头摸爬滚打了十五年,什么流言蜚语没听过,什么污言秽语没受过,只是不明白,他想要做皇帝,跟他的母妃有什么关系? 顾停玄不说话,只是向他伸出手,是一个索要的姿势。 墨幸:? 墨幸疑惑的看看,他又疑惑的低头看看自己,也没带什么东西出来呀。 后来看到被他抱在手上的书册,这才恍然大悟,恭恭敬敬的给对方递了过去。 顾停玄接过,轻轻的翻开,里面长年累月的记载全都显现出来。 任箫吟朝他那边偏了些脑袋,正巧看见书册上的文字。 看上去像是匆忙之下记录的,有些字的笔画甚至还有几分颤抖,看样子是就地取材。 不过有形有神,就是忙乱也不随意。 每一条记载都很短,但是墨幸认认真真的将每一页都写满。 三月九,东街的路修的太窄,两边又多多少少被商贩占去了位置,行车走动不大方便。 四月六,西市的商人坐地起价,一斗米卖贵了不少,有些百姓无法承担。 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记载,全都在向他们展示着皇城之下平凡的市井,还有光鲜亮丽下的不足。 每一次看见墨幸都是急匆匆汗淋淋的样子,再加上他手册中的记载,应该没少偷偷溜出来去帮忙。 不出意外,这十里八方的百姓,大多都会记得这张脸。 墨幸见两人看着他写的东西一字不言,莫名的有些不自在。 顾停玄是谁? 老师啊! 任箫吟是谁? 尚书啊! 他要是字里行间行文有什么差错,用词用字闹了什么笑话,亦或是他对那些事情的批注万一其实是一知半解,他的面子还要不要啊! 墨幸看着两个人的神色,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身子前倾凑过去小心翼翼的开口:内个,老师,不知您看了觉得怎么样啊 话越说他越觉得没底气,所幸心一横,还是准备挨骂吧! 顾停玄只是平淡的将书册合上,平常的把书册还给他,平和的看着他。 墨幸心道果然如此,这以后碰见了面子往哪搁? 殿下还是要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 我竟然活下来了。 墨幸大有一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气势,赶紧喝口茶,冷静一下。 任箫吟想了想之前看到的那本《历宫妃》,刚想开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拦住,神使鬼差的看向了顾停玄。 顾停玄感受到他的视线,回过头来,两人撞个正着。 顾停玄:干什么? 任箫吟:不如您先请。 顾停玄: 任箫吟:毕竟您堂堂太傅,说话的分量自然比下官重。 顾停玄哑口无言,手上的杯子差点儿就被殃及。 自便。 顾停玄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任箫吟明白就行。 真是搞不懂,这人一天不呛他一下难受? 任箫吟脸上烟消云散什么都没有发生,转头对墨幸说道:殿下当时还在胎中,对于美人的行事可能不太了解。 这一点墨幸不可否认,他降生还不到三个月妍美人就因为孕中伤了身子病故,带到他成人记事,听到的对于母妃的评价,也只是那些宫人踩高捧低的结果。 是,我对母妃并没有什么印象。 顾停玄听他这话有些眉头微皱,但到底还是没有出言,只是等任箫吟继续说下去。 美人人脉广泛,不管是凤仪宫,养心殿,还是冷宫的宫女太监,她或多或少都有交情,无他,只是美人从前还是宫女的时候就好结友,升了位,情谊仍在,说着看向墨幸的书册有这么一个关系,就算被人恶意苛待,也会有人在暗中帮助她,行事也方便,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她出身的不足,别的不说,至少能在宫里安稳一辈子。 墨幸从没听过这些事情,等到他长大,原先伺候母妃的那些宫婢早就被遣散走了,剩下的一些沁阳苑的人看不起他,连代表连他的母妃也看不起。 不知廉耻作风糜烂胸无点墨,是他听到过最多的成语。 墨幸对于母妃的记忆,永远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张笑脸。 母妃,为何会招揽人脉? 其实墨幸问的不是这个问题,他是想问母亲人脉广泛和他记录市井称帝有什么关联? 殿下,妍美人若是想,大有一批人在陛下面前为她说话,美人在宫中的威望一定会日益见长,就更容易站稳脚跟。 美人在宫中尚且如此,殿下您可以出入皇宫彻底看看皇城,为何不能将这些百姓对您的信任作为力量。 任箫吟一语点醒梦中人,墨幸悟性不算差,蓦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皇子博古通今,是大多文臣看好的太子人选。 二皇子精通武艺,多年来积威甚重。 而他,一个小到可以忽略的三皇子,想要抢的话,就只有靠着这这些民众。 民心所向,就是他最大的势力。 百姓们或许不知道帮助他们的人是三皇子,但是只要把帮助和三皇子的关系展露在他们面前,毫无意外,三皇子此人,势必会成为百姓口中侃侃而谈的太子人选之一。 墨幸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并不排斥,看着面前两个无所事事的人,千言万语还是汇聚成了一声多谢。 任箫吟舒了一口气。 三皇子,以后会不会坐在那九五至尊的位子上,也说不定。 三人正要离开,突然外面市井的吵闹声变得十分整齐划一,像是被同一件事情给吸引了注意力。 边上就是窗子,墨幸先一步趴到窗边,看着下面的人山人海,不禁蹙眉:这些百姓挤得这么严实,是在看些什么东西? 顾停玄一侧身,手肘搭在窗子上,边上的空隙正巧还能容纳一个人。 任箫吟看着窗边被风吹起的布帘,又听着下面一声比一声大的吵闹声,终究还是妥协,慢悠悠的移到窗边,只探出个脑袋向下看去。 顾停玄轻叹一声,这一身病骨头还真是脆弱,风一吹就得散架。 他于是随手拿过边上的毛毯,披在任箫吟身上。 正好,下面的戏也该开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墨幸:完了完了他们在看我的东西,我好尴尬,啊,直接社死 顾停玄:这都害羞,以后的圣旨怎么办? 啊啊啊啊,明天要开学了!为什么初二会有晚自习啊淦! 奉京昭 随着人群的吵闹,喧嚣的主角也渐渐靠近。 是一辆马车。 准确的说,是马车里的人。 原来全部挤在一团中,抢着看着前方的人群,在马车过来的瞬间,不约而同地为它让开一条道路,但那股好奇的劲儿还是收不住。 哎,你说的车子里坐的是谁啊,看样子来头不简单啊。 你天天看书看痴了吧你,没听说吗,咱们陛下要择选美人入宫为妃,这里头肯定坐的就是娘娘了啊! 哦,原来如此,可是我看着怎么只有一位? 陛下的心思,你就别瞎想了,看,来了。 三个人坐在上面,向下俯视的视角让整个街道包括那辆马车更加清晰。 陈景帝让皇后暗地里寻觅美人,真的找到了,却又这么大张旗鼓的接进宫来,好不惹眼。 下面的百姓或许看不出,但他们却能看出这一辆车的含义。 我好像知道这里面坐的是谁。 墨幸趴在窗口,清澈明亮的眼眸盯着下面,回想起了在凤仪宫听见的事。 谁? 任箫吟和顾停玄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询问出声,本人可能没什么反应,三皇子殿下属实被吓了一跳。 见鬼了见鬼了,这两个人关系怎么这么好了? 至于莫名同步的两个人,就算不说也该明白了,他们拿到的消息仅仅止步于要在民间而非各个世家中寻找,不过到底谁是最终人选,两个人就油尽灯枯了。 我那日去找母后,听见她跟父皇似乎有争吵,吵的似乎是什么规格制度的问题,但是等我去了之后父皇就离开了,我也只听了个大概,墨幸一点点回忆着不过有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母后说傅含雨不过是小小县令之女,怎能担当得起如此仪仗?!。 县令之女,傅含雨。 地方小官的女儿确实配不上这仪仗,更何况如此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街头。 马车用料虽不是名贵之材却也是上品,小叶紫檀的车厢让里面的人平白多了一分贵气,两边窗子的布帘用的也是百年天蚕丝,边上还勾勒了几缕尽晓妆,红白相映下自有一番融洽。 既是皇家高规格的圣物,必然也有他特别之处,除了满身上下的华贵料材,还有车前首垂落的一对龙凤呈祥穗,一龙一凤随着车子的行驶平稳前行,独特的宝珠镶嵌的眼睛,无形之中带着一种威严。 任箫吟对,那两个穗羽的眼睛觉得熟悉,才发觉从前竟是忽视了他如此之久。 见这样的礼制,墨幸不禁一阵唏嘘:父皇真是好大的手笔,往日这种宫车全宫上上下下也就三人用过,现在就这么给了一个小吏之女? 三个人,毫无疑问就是皇后,贵妃,和茗竹南贵妃。 秋风虽盛,却也难以掀起藏觅的布帘,除了兴致高昂的百姓顾停玄并没有再看见别的侍从,想来是全部安排好了:真是可怜,刚入宫就必然是主位嫔妃。 主位?! 墨幸在前一秒看戏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第二天回宫就多了个母妃,妍美人身怀龙嗣至死也不过是个美人,这是何等的倾国之容惊世之才能让陈景帝力排众议封妃? 不过这么一个早就预定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女子,何来可悲? 墨幸刚想开口询问,转而又想到了那个被奸人暗害溺水去世的茗竹南贵妃,答案呼之欲出又被他咽回了嗓子眼。 马车渐渐行驶过去,下面的百姓看够了热闹又纷纷回了自己的摊子,该干什么干什么。 任箫吟想想堆在户部的文书就觉得头疼,这辆马车一过去,又要多上一倍有余了。 殿下等到秋瑾公主的生辰千岁宴,便可一睹芳容了。 就是要给大皇兄二皇兄选侧妃。 不得不说墨幸虽然在宫中没什么分量,但消息灵通这一点确实是得妍美人真传。 墨幸对这些儿女之事了解不深,但并不妨碍他看热闹的心情。 顾停玄以一种复杂的心情看着墨幸,张了半个口型,小小年纪不要天天想着儿女情长,把正事办好什么都好说终究没说出口。 墨幸正欲在说些什么,突然那辆马车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他急匆匆的起身,衣袖勾在桌子上差点一跤摔,边头也不回的往外跑,边口中不忘说着告退。 一阵噔噔噔的下楼声,三皇子殿下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秋瑾公主的生辰宴虽然比不上帝后,但到底还掺杂了为二位皇子选侧妃的目的在里面,肯定是要比往日的要盛大。 五品以上的闺秀,各个王府的宗室女,从名单花册到入场秩序的座位排列,陈景帝毫无例外全都扔到了户部或者说是任箫吟头上 任箫吟刚准备起来,却发觉身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垂眼一看才发现早就搭在他身上的毯子。 这是什么时候多的?怪不得秋风吹在身上好像都弱了许多。 尚书大人有些疑惑的朝太傅大人看去。 太傅大人一直看着窗外两只猫在打架,假装没有发现。 下官告退。 不知尚书大人可有兴趣随本官往夜桂寺走一趟? 任箫吟顿住了脚步。 付氏,夜桂寺。 或许真能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更何况多一个人,很多事情上都不用自己动手。 劳烦太傅大人。 夜桂寺毕竟是城外的寺庙,他们这些官员无事并不会大老远跑到外面来祈福。 至于上次来这儿,还是因为孙氏。 夜桂寺高高的建在山上,颇有几分浮云遮望眼的意味,层层叠叠的云梯顺着山坡一路绵延向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30) 刚一站到山脚下,任箫吟就觉得夜桂寺有几分奇怪。 他十几年药喝过来,再怎么麻木,也多多少少对这些药物的味道有了感觉,这里不像别的寺庙是缭绕的熏香味,更多的是和花香掺和在一起牛头不对马嘴的药味。 顾停玄见他思索,自己却并没看出什么,刚想开口就被任箫吟先发制人大人,可闻见有什么味道? 味道? 顾停玄不可置否的摇摇头。 武学练到一定程度五感确实比常人更加灵敏,但硬要让十几年没生过病的太傅大人去研究药理,恐怕有几分强人所难。 任箫吟在山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两个人只能先一步上山。 纵然他们二人此行并没有带多少仆从,但上朝回来还未换下的官服就已经惹人注目了。 一黑一红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大,路过的一些人都不免看此处看两眼,好在是人不多,不然让任尚书和顾太傅情何以堪! 一路悠悠的晃到山顶,那种味道更甚,以至于从奇怪演化到了难闻。 咳 就这味道,还不如回去喝药。 任箫吟只能大口缓两口气尽量减少这种味道给他带来的冲击。 怎么了? 顾停玄心想任箫吟的身子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在看见他轻掩口鼻的时候,就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庙里,有别的东西。 至于到底是什么神魔鬼怪,任箫吟说不上来,总归不该是正常寺庙,甚至是一座小城该有的东西便对。 那你还受的住? 顾停玄大概的环顾四周,四处有些花花草,其中不缺乏被掩盖的虫子。 他一双狐狸一般狡猾的眼眸打量着,不难让人怀疑他已经预定好了这个寺庙的下场。 但任箫吟 顾停玄也没照顾过人,甚至自己都没有几次亲身体验的机会,只能站在边上干巴巴的询问一句。 任箫吟再一声咳嗽妄想将那股味道挥散,但最终没让他得逞,不过好在是有所缓解。 太傅大人,不必担心。 下官早就习惯了。 顾停玄觉得这人的话不可信,可思来想去,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行。 顾停玄放慢了步伐走在前面,任箫吟再次深呼吸,一步步的跟了上去。 走到了寺庙的内部,任箫吟反倒好受些,袅袅的檀香味道虽然浓,但好说比那些东西好闻多了。 二位施主大驾光临,不至于有何事相祈? 还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一个身穿袈裟,满脸和善的主事和尚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的身子有些臃肿,手掌握着斗大的佛珠,还能隐隐约约看见藏在下面的茧。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顾停玄本身自己就不信神佛的原因,看到这个和尚的第一个念想就是人模狗样。 太傅大人决定别过言,不去看这个人模狗样的和尚。 这个面相和善的和尚,跟随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股浓重的桂花香。 檀香和桂花香虽然都有些浓重,但好歹也多是正经东西,顶多有些味重,肯定没有外面的味道让人难受。 任箫吟平静的望着他我等只是听说,贵寺还住过宫中的人。 任箫吟也不怕他看出来,毕竟先不说他们身上显眼的衣裳,就是这个和尚见到他二人第一面说的那句大驾光临时就应该做好准备。 确有此事,主事和尚说着脸色慢慢变得深沉,语气也有些悲痛娘娘不过桃李年华,就一辈子关在庙里,贫僧属实是惋惜。 她做了那样的事,又怎么会让你惋惜呢? 主事和尚摇头,转而拨动着佛珠万事皆有因果,娘娘那般和善的人,是断不会做出伤害自己孩子的事,贫道想着,中间大约是有什么误会。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不免透露出一种万事已成定局,再说已是怅然的神态。 顾停玄不屑的正眼看看这个随了主子的和尚,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当年贵人付氏正当宠爱,突然被天下人皆知她下蛊谋害皇嗣废为庶人关压在夜桂寺,一夜之间沦落成众人的笑柄。 不过先帝子嗣上尚且丰盈,对外界也仅仅只是模糊不清的谋害皇子。 曾几何时说过,她害的是她的亲子。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兄弟们,我发现这个标题我是越来越不会起了 啊,晚自习 任箫吟:狗皇帝,就知道动动嘴皮子,什么事都让我来干。 墨幸:不敢说话 顾停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至于那种奇怪的味道,虽然文章里面说的是桂花配上药加蛊虫,也可以自己想象一下房间里刚刚用八四消过毒,一边吃螺蛳粉一边喝着香蕉,枣子的味道 风休住 戌时,月影蹁跹。 任箫吟坐在亭子中,手上握了些鱼食,时不时扔下去几粒,水里的锦鲤霎时蜂拥而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几条体积偏大的锦鲤将鱼食抢去。 剩下的小鱼次次无功而返,却又次次不肯放过机会,不甘心的在上一次鱼食投放的地方来回徘徊。 任箫吟看着吃了食的大鱼扯气高昂的离开,留下一些小鱼还在那儿白费功夫,右手又拿过几粒,等着下次投放。 女。 属下在。 这群人神出鬼没,呼之既来,甚至是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随时随地都与旁物融为一体。 盯着夜桂寺,特别是那个主事和尚。 是。 转瞬间,整个亭子又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身影,任箫吟看着吞噬掉星星的黑夜,像被人恶意遮掩,只留下美好的一面,有些感慨自己属实是有些狂妄。 也不知道人在皇宫怎么样了。 任箫吟边想着,边将手中的鱼食扔下去,看着鱼食刚刚碰到水面就被它们争先恐后的抢夺。 夜桂寺,真是不一般。 他们没有待多久,甚至是仅仅止步于前堂寺庙就下了山,仿佛这一趟是去参观的一样。 任箫吟回程路上又拐去了隆豫书院,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搞明白夜桂寺究竟从何而来。 皇城内外近五十年来没有基建新筑,山下村庄的老人能开口就是:我小时候,各家各户又多多少少家中奉了从夜桂寺求来传了几代的护身符,每一样都将它牢牢的定在山上。 却也不知何时开始,夜桂寺的香火渐渐淡了下去,城中的百姓也对它颇有微词,有几个脾气爆的甚至扬言要砸了寺庙。 无一例外,他们给出的理由都是不管用了,有些病症还会愈加严重。 虽说这些神鬼魔佛之事本身就不能有求必应处处靠谱,某些事情也实在怪不到夜桂寺头上。 不过既然有了之前夜桂寺圣物的代代相传和现在的渐行渐远做对比,如此一来,就明明白白的昭示了夜桂寺被人扒了皮囊,成了另一番心思。 嫌疑嘛,不用多,只要一句毕竟亲子就够了。 任箫吟站起身,撒下手中全部的鱼食。 量一次比一次大,大鱼想吃的就越多,小鱼的欲望就越浓。 他俯视着池塘,心里不禁唏嘘。 鱼不满食腹,人不知餍足。 次日,午,户部。 今日的阳光格外的明媚,还带了些少见的暖意,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三天后群芳争艳的千岁宴沾染,连带着它也有几分喜悦。 任箫吟人照常坐在户部,面前的文书依旧堆成山。 尚书大人忙完上一桩喜事连小一个月都没休息到,马上又要投入到下一件事之中。 不过与往日不同,原本只有两三个人的大厅,五部尚书此刻却都坐在下首,神态各异,目的相同。 礼部尚书稳如泰山,工部尚书心急如焚,兵部尚书骂骂咧咧,吏部尚书唉声叹气,刑部尚书满脸憔悴。 对了,还有户部尚书处之淡然。 五个人手中一人端了一碗茶,却除了程潭在没人喝的下去。 任箫吟本想等着他们自己开口说,等了半柱香却发现他们坐在下面,个个都是推三阻四一副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诸位大人造访户部,不知有何事相谈? 任箫吟放下自己手中的笔,端起边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眼神平淡的望向他们。 大人,工部尚书李葚毕竟上了年岁,对于某些事情也难在等待陛下此举不合礼数啊! 他的担忧正是今天一行五人的目的。 直接用皇室步撵抬一个无功无德的女子,越界是其一,不走礼部的行程,贸然封妃,不合礼数是其二。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点得了陛下垂青,能受得起如此殊荣。 兵部尚书满是不屑,想他早年征战四方,无数次差点死在沙场上,实在是告病还乡才得了这么个职务养老,眼里哪里容得下这样一步登天的笑话。 老曾啊,陛下硬是要这么办,你我除了上谏两句,还有什么办法? 吏部尚书一边说着,一边又是叹气。 明明吏部尚书一个而立之年的人,天天唉声叹气的一遇事就容易满脸愁容,硬生生把自己的年龄拉高了十岁。 陛下就能毫无规矩莽撞行事,留下一堆事给我们这些臣子解决,自己就能快快活活,倒还要我等来为他堵住天下之悠悠众口。 曾印毕竟早年也是驰骋沙场,血气方刚的性子,见多了忠贞义胆,要不是六年前的一场仗彻底伤了他的腿,此刻恐怕也不会坐在这儿。 曾大将军有的是满腔热血的抱负,现在让他接受惨胜而归,坐镇京都,属实是有些屈才了。 曾大人,慎言。 任箫吟静静的聆听着他们的话,只是听到这话后婉淡的出言提醒。 曾印知道自己冒失了,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后,终于端着自己手上快要凉的茶喝了一口。 隔墙有耳。 不管是作为书卷纵横的文臣,还是醉卧沙场的武官,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任箫吟纵然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将六部全都换成自己的人,陈景帝不会不发觉,牵引过多反倒暴露更快。 现在这话说说,或许没什么大碍,若是被人上报给他主子,等待时机给曾印扣上个有二心的名头,他手中的十万大军就顺利成章归入自己麾下,转头再装作于心不忍,念着他昔日好歹战功赫赫,撤了他的官位,打发几些银两送他自生自灭,还能赚得个顾念旧情的美名。 陛下此番是通过皇后娘娘之手在民间寻找,刻意避开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小门小户无权无势的姑娘才更容易入他法眼,自然,样貌身材一个也不能落下,程潭从一开始就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仿佛对一切都置身事外,但人如其名身上更加冷若冰霜的气势就表明了他对这件事情的厌恶。 不过没办法,讨厌归讨厌,办事归办事,程大人极不情愿的将信息完完整整的叙述出来:傅含雨,家父本是青阳县的县令,没什么太大的文采,中了举之后,靠着一点勤勤恳恳坐上了县令的位置,就再也没动过,他的夫人倒是小有名气,原是当地富商的女儿,谁料家道中落,无奈值得嫁与他为妻。 傅含雨确实生的好看,当地也是人尽皆知的美人,听说她同那些世家公子哥儿最是处的来,听说皇帝动了选秀的念头,就天天梳妆打扮样样齐全,穿着锦绣衣裳在外头等着。 她也确实等到了,陛下的人对她试探一番当下便:见过主子,接到了宫里。 她父亲也因此加官进爵,得了个六品官的名头。 程潭毫无感情的诉说完,一口茶封了嘴,再不愿多说一句。 刑部尚书什么人没见过,靠着自己那张皮囊经营起来的假想终究不堪一击这么说他反倒是沾了傅含雨的光?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不是有这样的好事,哪里会有那么多人天天盼着将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女儿送入宫,盼望着有朝一日荣宠在身,家族也跟着上进。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可不就是这么个意思。 马车行过街上已经引起了轰动,又拿什么理由去解释陛下这荒唐的事? 吏部尚书又开始愁了。 陛下先前干过不少这样的事,但好歹没这么明目张胆,他们倒也好收场,现在这么赤裸裸的把自己的想法暴露在天下百姓之下,可不就是上赶着给他们出难题。 一个百姓算不了什么,千百个人也算不了。 但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哪天,他们真的压不住了,于公于私都没有绝对的立场去阻止他们。 如此,必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惨状。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傅氏封妃确实有失礼数,但往好处想,反倒是个契机。 任箫吟的目光深邃的扫过他们每一个人,从边上拿过一本文书,就这么展开在案上:想来诸位,对陛下颇有微词。 此话一出,分量甚至比曾印的埋怨话还重,除去程潭,剩下几人的神色都不免有些失措,但也确实无法否认。 陈景帝的登基就是个问题,但是若是以功德来补缺,没有人会一直惦记着不放,可陈景帝上位都做了什么?大批量挪动国库钱财修缮水路,毫无忌惮的宠爱妖妃,冥顽不灵的引进外臣。 这哪里是一个称职的皇帝该做的事! 任箫吟见他们不说话,只是悠悠的开口继续:陛下年岁渐长,该到保重身体的时候,膝下已有皇子能担责,犯不着陛下在多多费心,况且,也确实到了该立太子的时候。 他不动声色的将那本书向外推:竹南妃如此,想必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诸位大人不妨想想,陛下到底需要什么。 云淡风轻的语句到了他们耳边却变得重如泰山,几个人面面相觑,可到底还是无法否认掉任何一句。 他要的是能为她担起所有罪责的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31) 只要他稍微动动手脚,后世记载的史书上就会有一些妖妃祸国,轻描淡写的把他所有罪过推给一个女人。 兵部尚书突然起身,冲着任箫吟郑重的行了一礼后,嘹亮的喊了一句多谢大人提点,下官茅塞顿开。 紧接着就第二个,第三个。 大人无愧为翘楚,下官告退。 此番真是受教,下官告退。 任箫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合上了被不识字的清风,无故乱翻的书。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任箫吟相信他们都看见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尽心尽力的辅佐君王,莫测之下,在整个国家,整个百姓眼中又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啊,针不戳 蓬舟取 秋瑾公主的千岁宴将近,不光是皇宫,些许王公大臣家的小姐也开始筹备起礼物来。 这可和之前帝后的生辰宴不同,那般人物可不是她们这些闺秀能沾得上边的,可是公主不一样,比起帝后来,到底少了分威严,更何况还是皇子的妹妹,或多或少与公主拉近关系,对她们没有坏处。 自然,陈景帝作为父亲,也忽视不得。 秋瑾公主为嫡为长,对陈景帝来说,也就更非同一般。 陈景帝待在御书房,案上展开的明黄色圣旨却迟迟没有盖下章,这道圣旨也久久无法成立。 也不用多想,就能知道上头写的是什么内容。 毫无疑问就是封妃嘛。 傅含雨的出身,想要出人头地,要么才盛京城,要么就自营自立,要么就入宫选秀,可偏偏这三样,她哪一样都无法等待,等不了十年寒窗,等不了白手起家,等不了日日独房。 她唯一能够骄傲的美貌,确实能为她带来很大的便利。 原来这样的小家碧玉,入宫选秀贵人便是高位,现在被皇帝看中,直接一步登天,进宫就是主位,比起别人来,不知要方便多少。 贵妃不必,主位大可,或许皇帝心情好,她再不济,还是能捞个妃的名头的。 礼部那边怎么说? 陈景第久坐劳累,便站起身来渡步在御书房。 这江公公面露难色。 你且直说便是。 江公公无奈轻叹礼部的章程虽然半推半拒的过了,可程大人不像是情愿的样子他顿言,最终还是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不光是程大人,除去户部,余下五部尚书前前后后都曾谏言,听闻今个还去了户部,说是要找任大人商讨。 倒也不能怪他们如此行事,主事操办的官员尚且如此,那些旁的官员就更加不解了。 他们找了任卿,都谈论些什么话,这册封宴竟然还能正正常常的进行。 陈景帝那起藏在书卷背后,一张有些破损的画像,随后又将它放回原处,在竹南妃的画像上附上了一层灰布。 他并不意外五部的人会齐齐往户部钻,六部由任箫吟一手经营,同他亲近也没什么过错。 但是作为皇帝,有些事情他必须了解清楚。 江公公顺答如流:各部尚书多少有些疑虑,毕竟娘娘的身份实在太过小门小户,又不是正儿八经通过选秀进来的,难免各个大人会反对,不过陛下放心,各个大人也只是发几句牢骚,并无二心。 陈景帝点了点头那任卿呢,他又说了些什么? 任大人自然也没法劝的厉害,只是说了两句稍安勿躁,就送各位大人回行。 陈景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好。 不愧是任家人。 提起这位,就免不得要想起另一位。 想到他,陈景帝又患了跟吏部尚书一样的毛病。 他边想着边注释那块黑布,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底下的景象。 这孩子要是听话些,多好啊。 不过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再说这些也没意义了。 陈景帝刚坐回到桌前,又想起自己先前准备的,一边将那道圣旨盖上玉玺,一边自言自语道:朕的东西,也快到了吧。 这是何物? 任箫吟刚刚打点好了千岁宴支出的银两,转头却看见户部门前多了一个东西。 回大人,这是陛下两月前特意托边城工匠做的给公主殿下的生辰礼物。 将他运过来的人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地上,生怕磕了碰了,放好之后,又自动离他两步远,才向任箫吟说道。 任箫吟放下手中的文书,走到前院去观看这个外来之客。 既是从边境运来,又是赠与公主殿下的礼物,为何不抬到礼部去,反倒要送来户部? 陛下说了,此物贵重,万万不可出一点纰漏,任大人是陛下信得过的人,因而特地送来由大人检查,等到安全无事,直接代陛下下送到公主府便可。 还有一事未向大人说明,此物名叫蓬舟取镜。 蓬舟取镜。 任箫吟点头,来运送的人才如释负重的走开。 这下整个院子的主角,无疑就是他。 它的整体外观是做瀑布模样,飞流直下的瀑布依山倾泻,洒落到山下的水潭,边上的仙山雕刻的惟妙惟肖,以至于连山上的树木都那般真实,甚至漂在水潭上的一叶小舟,着实是生龙活虎,美景自然。 第一眼让人惊艳的是它的美,第二也让人叹服的就是它的贵。 仙山的主体是琉璃玉石做的,翠绿中又显现出丝丝透亮,在太阳的照射下,还映射出几分玉白,倾泻而下的水潭,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月兰石变得流畅柔软,就连那占地渺小的一叶小舟,都是十分奢侈的用东海明珠雕刻而成。 这样的礼物,别说是送公主了,送皇后,送太后,甚至是皇帝本人,留着都绰绰有余。 也不知创作者到底得了皇帝什么条件,在日光下显现出几分亮眼的水潭上都任性的铺满了东海明珠也磨成的粉料。 别的不说,就光是边角料,足够城中一户人家过上一辈子了。 任箫吟叫人将他抬到屋中,前后左右围着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除了看出做工精湛之外以来,在没看出什么不妥。 但任箫吟还是需多留意。 从前边境进贡了那么多东西,每次生辰送了那么多贺礼,除了大事特意指使他去办以外,哪次不是直接送到礼部,何必到这边来多此一举呢? 这是什么? 任箫吟正琢磨着从何处下手检查,才不至于伤了这件尊贵的艺术品,谁料原本被他指派出去吏部协办官员贪污的徐宥林,现在就回来了。 任箫吟一把扯住他的后衣领,把正好奇的人拉回来,放在自己面前,眼神炯炯的盯着他我一个时辰之前让你去的,案是半个时辰前开始审的,你怎的现在就回来了。 任箫吟问这话时的目光实在太过浓烈,以至于见惯了的徐宥林没做贼,也条件反射的虚心。 他掰开任箫吟扼住命运后颈的手,整理了一下被他揪折皱的衣袍,庄重的站在他面前解释道:箫吟你听我说,是这样的,原本呢一来二去他不招供,我需将他贪了的银两全全算出来,吏部那边也得去搜证,比较麻烦不是?结果谁知道他在外头包养外事被他夫人知道了,他夫人索性将他原本收买官员贪污的信件全部摸了出来,铁证如山,他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这不就这么定案了嘛。 徐宥林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压根儿没必要心虚,说话也就硬气了些所以我这么快就回来了。 哦,这是蓬舟取镜,是陛下给秋瑾公主的生辰贺礼。 尚书大人真是大好人,竟然还没忘他的问题。 徐宥林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可是无奈他们家老爷子上了年纪,就是捣腾这些艺术品,还非要拉着自己儿子一起遭罪,见多了,也就熟悉了。 诶呦喂,这手法没个十几二十年练不出来,这一整个山是圆雕的吧,瀑布没记错应该是浮雕,这些山花树木装饰景象应该是镂雕,哎呀,不得了!这东西上哪儿做的,哪天也给我爹运回去一个,能少费不少事儿。 徐老爷子有心却无力,特别是年纪大了,还有手抖的毛病,手中拿着刀,久了就容易往手上刻,反倒是玉石一点儿事儿没有,情况大了,还会不经意间摔到地上,徐老爷子痛失珍品,不可奈何下,只能找倒霉儿子撒气。 徐某不知名宥倒霉儿子林满脸期待的看着任箫吟。 这他妈明明是希望。 任箫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很无奈的是,现实不可能让它成真。 说是陛下从边城托人雕刻的。 边城?不会吧?我接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走过了,还特意找人去边城遛了一趟,玉雕这种费时费力的东西在那儿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就算有,也是做工粗糙,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细致的手法? 徐宥林一边自我怀疑的看着蓬舟取镜,一边还是不经感叹技艺高超。 任箫吟听完他的话,却有一丝愣神。 边城是边境和中原疏通的贸易,基本上边境各国的物件都会放在那里出卖,也有些商人会在那里安家,从此经商经营。 边境卖的大多都是些现成的宝石,或是什么鸡鸭牛羊,布皮革履。 奇珍异宝有,而且绝不是少数,可是边城独独没有会现成雕刻玉雕的工人,更何况是难度系数这么大的。 更何况边境来往贸易都十分迅速,怎么可能会有人耐着心去等待工期这么长的东西。 中原倒数有如此手法的工人,但既然有这门技艺,又何必到边境去吃沙子,就像徐宥林说的,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从而放弃中原吃香喝辣的工作呢? 边境和边城两个天差地别的东西,谨慎如陈景帝,断不会出错。 那么该有问题的,就应该是边城的人。 他究竟,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取标题开始化用诗句这件事》 对于这些雕刻手法,我只有几句话 作者很菜,属实无奈,学历至此,请勿多怪,玉雕技术,现实为准! 三山去 那昂贵的蓬舟取镜,在户部待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转手运到了公主府。 这东西有多贵重,谁心里头都清楚,因此运输之时也万分谨慎,一辆马车,前后左右全都排满了人,生怕有什么差错。 事情是交代在任箫吟身上的,出了事无疑是他担责,结果不同于那群胆战心惊的侍卫,尚书大人异常的轻松。 户部离公主府并不远,因而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秋瑾公主算是第一个出宫开府的人,哪怕是露白公主都没这个资格,也足以可见陈景帝不同于露白公主的器重。 见过大人。 那个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一样,墨庆的贴身宫女早早的就候在了门口,行过礼后,目光便落在了蓬舟取镜上。 任箫吟让人将马车先去了,以防万一碍着路,才道:本官奉陛下之命,将贺礼送到,还望姑娘通报一声。 如此珍品,蒙尘了可不好。 落夜点点头,转身走向公主府内,不一会儿便出来,侧身将门口大开,半弓着身子道:大人,请。 多谢。 终于,在一群人的战战兢兢之后,这个东西终于达到了安全地带,给到了主人手上,他们的小命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墨庆身着一身月白色的垂地裙,袖子从底部开始往上渐染蓝色,身上的大袖衫袖着一只祥云之鹤,烟雾缭绕,略施几点粉红,会上头上垂下的流苏,好一个身临仙境。 臣见过公主。 任大人不必多礼。 任箫吟站在一边,把中心让给蓬舟取镜。 不知是否是美物配美人,墨庆的一身仙气缭绕,和仙山般配起来,着实融洽。 父皇这是 很显然,饶是千金之躯如墨庆,也从未见过如此奢侈之物。 这反倒少了几分欢喜,她轻蹙眉,心下多了几分不安。 若是送她一个套金银打造的首饰,送她多少件蜀锦做成的衣袍,墨庆必然不会有什么格外的姿态,收下便是。 可是这东西未免有些太过华丽,从前送了那些东西虽然贵,但到底都不是珍稀之物,没有多稀奇,墨庆平日里也不爱太过繁重,对自己的贺礼一向没有什么要求。 但这肉眼可见的奢侈糜烂,又是东海明珠,又是琉璃玉石,甚至一颗成色好的,能抵上一整个边境小国,现在送给她?一个公主? 任箫吟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出言劝道:公主殿下大可不必忧心,您是陛下的女儿,陛下疼惜您并无任何不妥。 墨庆坐在椅子上,喝下一口茶顺气本宫当然知道,但父皇未免有些太过 父亲爱惜女儿,态度上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从君王和公主的角度来看,就难免有失体统了。 殿下放心,陛下将它留在公主府,必然有自己的道理。 反倒是这句话让墨庆定了心神。 贺礼确实是贺礼,不过是送了她而已,从始至终都没有属于她。 墨庆说难听些,就只是个幌子罢了。 任箫吟见东西也送到了,他一个外臣也不好在人家公主的府邸待太久,便想告退。 结果还没等到墨庆的回复,先等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好兄弟。 任箫吟第一眼看见那东西边上的凤仪宫女官时,脚步仍然没有停止,第二秒看到从边上出来的礼部官员时,这下好了,走都走不了。 母后?! 墨庆脚步有些跳脱的走到了门口,端庄的同时也不失几分少女的俏皮。 都看得出来,墨庆对于父亲和母亲两个不同概念的差别。 对于她来说,哪怕母后就只是送了她简简单单的一只缠花,都是心意万分重 。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32) 公主殿下请看,这是皇后娘娘为您备下的贺礼。 不出意外,凤仪宫的女官交代完之后,那位不速之客就接上班:任大人,陛下和娘娘都吩咐了 ,希望这两个物件能在后天完完整整的出现在千岁宴上。 臣领旨。 在皇家,这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贺礼确实是要送出去,但毕竟皇帝,皇后身份非同寻常,这二位哪怕就是送自己女儿的礼物都要通过重重检验,给当事人见过几面,还需要官员妥善保管,等到生存当天才算真真正正的送出去。 虽说有些麻烦,可以方面是祖制,一方面也确实有好处。 一方面可以向天下人彰显威仪,一方面又能以防失态和意外。 就比如今日墨庆看到蓬舟取镜的反映,若是将它放在两日后的千岁宴上,这样稍有些疑惑的表情被人看去,难免会有细人多想。 没办法,又走不得了,任箫吟只能站在边上,一边执行公务,一边随同观礼。 那东西比蓬舟取镜那小不了多少,三座山峰绵延将一座小屋包裹在中间,面前溪水袅袅,连浪花都雕刻得惟妙惟肖,还在山峰上深深浅浅的点了几束花,好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雅致。 两相比较起来,一个万里山河,一个静娴风光。 帝后送的贺礼像是成双成对,既然陈景帝的贺礼名叫蓬舟取镜,那皇后的不知是什么名字。 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皇后娘娘说了,此物名叫赐三山去凤仪宫的女官,满脸威仪的开口。 果真如此。 蓬舟取镜,赐三山去。 相比陈景帝的奢侈,皇后就显得正常很多,三座山峰尽是用翡翠做成,除此之外,再没什么珍贵物品。 这样点到即止,难道不好吗,偏要像那样张扬。 虽然是皇后送来的东西,任箫吟却也不能事不关己,毕竟同在皇宫内,谁知道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正想着,凤仪宫的女官又再次开口,这一次是开始介绍这赐三山去 殿下请看,这三座山峰各有其名,一曰千岁,二曰常健,三曰长相见,娘娘是想祝贺殿下,生辰快乐,幸福安康。 虽然是代为转达,但皇后深深的爱却藏不住。 墨庆越看越觉喜欢,嘴中还念念有词:一愿母后千岁,二愿孩儿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话也带到了,东西也送到了,凤仪宫的女官折返回宫。 任箫吟虽然不应该待在这里,但是他要办的事儿还没办完,只能等着小姑娘自己欣赏够了,再把东西带走。 看着看着,任箫吟突然又见到了故人。 是那颗珠子。 在皇陵里的珠子。 步撵上的装饰。 任箫吟的脑海中一瞬间有万千思绪闪过,但奇怪的是,最后停留的画面竟然是顾停玄略有隐瞒的面庞。 任箫吟断不会看错,更何况是这样个出现频率这么频繁的东西。 或者说是在一切跟皇室沾上边,它都会出现的东西。 任箫吟还是站在自己原来的地方,只是问道:这颗珠子似乎成色不一般,臣也从未见过,不知殿下可知这是何物? 那种陌生和疑惑感全全掺杂在他的话语中,叫人听不出一丝违和。 墨庆闻言,朝着那颗珠子看去,确实是一颗很好看的珠子。 这是我泯朝皇室独有的玉符珠,非皇室之人不可拥,因此大多数人也便没见过。 本身也不是什么震天动地的事情,别说是皇帝家了,就连底下的那些各地世族也都有自己的传家之宝,不外露。 陈景帝知道不奇怪,墨庆知道也不奇怪。 但为什么顾停玄会是那样一副奇怪的模样。 恕臣斗胆一问,这玉符珠的数量可多? 任箫吟功必恭敬地拱手,没有半点差错。 墨庆刚想回答,突然脑中就浮现了母后那一句云里雾里的话。 你要知道,皇宫从来不像表面上看的这么简单,说不定哪天就有人翻了皇城,却又不是谋权篡位。 什么叫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什么叫谋权篡位又合情理。 墨奚宁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墨庆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无力,自己作为一个公主,原来有那么多束缚。 不过这些在她一念之间,失神的眸子马上就换回了神采此物毕竟世世代代祖传,又极其珍贵,总共也不过十颗,如今大约早就各归各处了吧。 任箫吟得了答案,也不等墨庆开口,自己先一步抬着两个庞然大物告退。 墨庆看着他离去隽逸的背影,从未有过的滋味涌上心头。 提防?不,明明一点敌意也没。 任府 任箫吟站在桌子前,案上的一张图纸已经被他圈圈点点连起了无数条线,却终究还是有一条不知去处。 任箫吟有些脱力的跌回椅子上,那一条被呱皮出来的线路,始终无法找到它的终点。 墨庆一没那个必要骗他,二没法骗他,更何况也不会无聊到跟他说这么个假信息。 总共十颗玉符珠,皇后的贺礼上有了两颗,墨庆先前宫宴上戴的步摇上有一颗,皇陵,大皇子府二皇子府,御书房有两颗。 那么还剩下的一颗呢? 任箫吟蓦然回想起了一件事。 《历宫妃》上排在众妃首位的罗氏。 越是这么想,似乎就更加大胆轻狂,但也无疑更接近答案。 陈景帝子嗣稀少,皇子公主加在一起统共不过六个,大皇子不喜争斗,二皇子不愿参政,三皇子平平无奇,四皇子尚才年幼,他却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江山大业。 如果按照罗氏的时间来推算的话,她如果有孩子,那个孩子今年少说二十有七八。 这样一来,既能完成自己的一己私欲,又不用担心江山旁落。 可那个孩子到底是谁? 任箫吟心中始终有一个念头牵引着他,但却不敢放肆试探。 秋瑾公主和他说了。 是。 好,那就等着,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其实这本主要都是看的过程,结局早就已经透露了 千岁宴 秋瑾公主的千岁宴,于日暮之时准点开始。 公主府内少有的这般热闹,典春园中才子佳人交谈往来,比起帝后二人的生辰宴,主家毕竟是公主,又与他们年岁相仿,难免少了几分拘谨。 然而这诺大的典春园,却还是有人忧心不展。 自然,由于掺杂进了选妃的成分,这场千岁宴的目的就已经不单纯。 选妃一事并未像傅含雨那般见不得人,乾明殿上午议的事,下午就早该在各个王公大臣之间传开了。 宴会的第一主角在园子里和各家小姐谈笑风生,尽显主人家的待客之道,而某种意义上的另外两位主角,虽然早早的来了公主府,可不等宾客到来,双双上了典春园的阁楼,一边可以顺势观察下面的景色,一边又避免让人发现。 不过二位殿下在看见皇帝皇后来到的时候,就应该谨慎些了。 皇兄,墨舒穿的一身轻便,窄袖护腕,长发高束脑后,看便知道是刚从猎场赶回来。 谁料仅仅是墨祈转过头来回应一声的时间,就有人先一步神不知鬼不觉的替墨舒问了问题。 你们难不成就打算一直在这儿躲着? 笑里藏刀,来者不善。 两人甚至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背后是个什么光彩,就是无奈被现场抓包,二位殿下还是只能面对现实。 老师。 是挺不老实的。 顾停玄面色不渝的看着他们俩。 该死!怎么就忘了还有这人了。 他们俩坐在这边已经不久了,看着下面宾客来齐,看着下面宴起高升,看着龙座凤架亲临,看着陈景帝去了后苑。 任箫吟,官轻权重,常常需要跟在陈景帝身边安排事宜,同理,当朝太傅,皇嗣之师,顾停玄也是一样! 顾停玄从他十八岁入朝开始,迄今为止教了这群小子十余年,当老师的看不出学生在想什么,可笑。 顾停玄不在说话,只是冷若冰霜的盯着他们。 墨祈和墨舒被他看着背后发毛,小时候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太傅大人入朝那年才十八岁,皇子中年岁最长的墨祈已经九岁,早到了记事的时候。 余下的一群皇弟,也便跟着在学堂。 直到见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教他们的夫子是多么的温柔可人。 原先迟到,旧夫子会让他们多读几遍书,太傅大人会让他们直接罚站。 原先少了功课,旧夫子会劝诫几句接着叫他们补上,太傅大人会直接二倍叠加,站在最后头,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回来。 当然,两位首头皇子印象最深的,还是顾停玄那炉火纯青的打板子功夫。 要么得轻轻打,但手上留下的印子三两天挥之不去,要么重重打下来,一节课上完后却也没了什么感觉。 一切的前提,都是顾停玄像这样令人发麻。 到底也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墨祈最终还是开口询问敢问老师有何贵干? 陛下要给二位殿下选妃,眼下二位待在这儿不合适吧。 顾停玄一脸赶紧滚下去的神情,看得两个人满脸不愿意。 墨舒站起身,叉腰无奈道难不成就不能不选? 倒也不是他们不乐意,只是总觉得有些麻烦。 顾停玄扫过他们两个,问道:你们两个就不曾想过想要夺嫡登位? 墨祈思索片刻,还是肯定的道:不想。 墨舒背靠在窗台上麻烦,孤只要跟母妃好好的。 两个人一人一句话让顾停玄差点没有克制住,给他们回味一下的欲念。 这都哪跟哪,好好长大的反倒想做闲散之人,从小衣食住行样样缺的野心不小。 可毕竟是自己的学生,顾停玄了解他们的秉性,最终也难得强求恕臣直言,只要江山不旁落,国不懦弱,谁当皇帝都没问题。 只不过二位殿下生于皇家,本身就不一般,是带着天下人的责出生,从商,务农,参军,入仕,谋位,总得做一个。 顾停玄末也没再让他们下去,不过看着他的身影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阁楼里终究还是空了。 无心权谋,那就力所能及。 千岁宴典春园,然而此处却只有皇后一人陪着秋瑾公主,话虽如此,皇后早在无意之间打量过了每一个官家小姐,位高于此,各个宗亲宗室女,哪家的小姐,她全都牢记于心。 侧妃虽比不上正妃,但假以时若是某位皇子登基,那少说也是妃位上,若是亲王未娶正妃,难保不会从侧室之中挑选一个扶正。 至于陈景帝,他自然不在典春园。 明面上虽都是恭恭敬敬,实际上谁看不出来,在皇帝来了之后,明显气氛都变得压迫,谁还敢像之前那般自由,小心翼翼的,有什么意思? 本身他也不想凑这个热闹,趁着外头正欢喜,后苑里的事情却并不让他如意。 此处偏僻静谧,论事最好不过。 陈景帝没带别的陪从,只有任箫吟一个随侍,他手中拿着一卷与中原的惯用书信纸张全然不同的文书,看着大小上头应该也没多少话,陈景帝却足足看了一炷香有余,仿佛这上面的内容有多么难以接受。 任卿,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陈景帝陡然将那卷文书摊开在桌上,上面的内容一览无余。 任箫吟只看一眼,便明白了其中意思。 陛下,乌台向来是边境众国之中最稳妥,也是最乖顺的一个,不但上交兵马粮草,还时时帮衬,依臣看,或许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陛下您不是也正想栽培吗? 和亲。 历朝历代不管是强盛或是衰弱都会有的事。 只不过强国所谓交盟,弱国祈求苟且。 泯朝幸运的是前者。 陈景帝盘算了下皇室中还剩下的女子,不免犯难:朕并没有多少公主,又拿什么去给他们和亲? 这就得问陈景帝自己了,先帝子嗣丰盈,怎么到了这儿就不剩下几个。 任箫吟实属无奈。 要不是老丞相在家养老,他也不至于天天一个人担。 任箫吟听着典春园还有阵阵歌舞声飘过来,暗了说和亲仅仅只是走个形式,只要陛下的心意到了就可以,上头只点名要公主,却也没说明白到底是什么公主,陛下,您若是舍不得亲女,册封几个宗室女或是挑几个乐意的奴才,也没有问题。 陈景帝满意的点头。 正巧这时,教训了二位殿下一番的太傅大人回来,不等陈景帝问他,因果纠纷全都拖了出来。 陈景帝听着虽无奈,但也没有责备,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子心切吧。 他二人若是真的不愿,此事再托缓也不是不行。 陈景帝站起身来,动弄着边上的菊花,那朵菊花开的娇艳,傲雪凌霜就算是被他拨弄也难垂下傲骨。 顾停玄最看不得菊花,特别是和陈景帝在一起。 和亲之事所以不是什么琐事,但毕竟有关两国交好,还请陛下细细斟酌。 任箫吟许是也看不下去他去糟蹋菊花,出言提醒。 陈景帝被这么一来二去也没了心情,私毫不怜惜扯下了它大半的花瓣,风采全无,自己反倒无所谓的将那些纤细明黄的花瓣全都抛入了水中,看他们像小船一样漂浮在水上。 说的对,毕竟有关两国交好,朕还是要有些诚意。 有些诚意,不必说,陈景帝现在的心情,恐怕那些宗室女要遭殃了。 秋瑾公主是嫡出,地位岿然不动,露白公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那些宗室女就没这么好运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33) 好了,欢庆的日子,你二人也不必在这儿陪着朕了,退了吧。 也不知是否是触景生情,陈景帝对这菊花似乎升起一丝眷恋,难以忘怀。 任箫吟和顾停玄不管是谁,都没想在这儿多待一刻,既然已经下令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臣告退。 两个人索性也没有顺着小路回到典春园,而是换了另一头小径慢悠悠的走着。 大人没有告知殿下他们三殿下之事? 大皇子不喜争抢就罢了,二皇子为什么也不感兴趣? 顾停玄算是解决了他的问题二皇子重情,就算是废了他皇子的身份,同贵妃娘娘呆呆一起他哪里不是过日子。 任箫吟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 庆幸的是,在这高墙红瓦的阴暗下还能有如此真情,叹息的又是他终会被情所判。 他们两个无心争斗,自然也就不会对最终登上皇位的人有什么疑虑。 告知三皇子之事,也不会那么明晃晃的抖出来。 只是委婉的告诉他们皇子不止你们两个,以后坐上皇位指使的还是你们兄弟。 结果一个铁了心要做闲散王爷,一个铁了心要带着他娘去过好日子。 最后两个人一和协,竟然齐刷刷地认为三皇弟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事实却是如此,三皇子虽然在政治和军事上没有什么声望,可他尚未双十,有的是时间,更何况亲民的形象会记得每位百姓心里。 推波助澜下,民心所向,理所应当。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三位皇子和各个辅佐官真的展开一场夺嫡大战的话,按照他们个人的秉性,不会血流成河,至少确实是一场精彩的决斗。 奈何天意,难舍难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你把大皇子翻译成咸鱼也可以当然,我指的是心态不是能力,二皇子的话,可能确实如他所说,面对那么多奏折,他没有耐心,还不如上战场来得痛快。 所以以后成山的奏折就一堆堆的往三皇子身上抛啦哈哈哈哈哈哈形同写作业 话说今天考试看到一个很好玩的题目 美妙的勾股树 哈哈哈哈哈哈爆笑如雷的家人们 藏祸心 两个人这么和谐的走在一条道路上,放以前真是八百年难得一见。 两个人要是早点儿在这条路上遇到,可能在增添风险的情况下,确实进度会快不少。 不过值得欣慰,现在这样大路朝东一同走的情形,两人的关系已经好了不少了。 典春园的宴席,刚刚至高潮,美妙的歌舞,有人无心观看,精致的膳食,有人无心品尝,闲趣的话题,有人更无心参与。 公主府养了许多些花草,想来陈景帝那一段时间对花草突然感兴趣,不是因为本身,而是因为女儿的生辰快到了。 皇宫里还是照样养花,养心殿御书房,也多多少少会有几盆花草来装饰。 好在没碍什么大事。 秋谨公主确实有皇后的风范,细心认真,这些花花草草错落有致,分布有别的散落在公主府各个角落,他们边上的小径就种满了桂树,虽然没有白天那样耀眼,大晚上配着灯火金穗飘摇,夹杂着幽香还是另有一番风味。 至少比夜桂寺好多了。 哪料灾难总是比下一秒更快到来,路上走得好好的,面前仿佛有风声行过,还没等他们两个看清来人,脚下就扑通一声多了个姑娘。 那姑娘身上穿的华丽,一路小跑过来,也仅仅只是发丝有些凌乱,然而此刻却跪坐在地上,好不狼狈。 顾停玄条件反射的往后躲,终于还是避开了她的手。 任箫吟等了一刻,觉着不能让人家姑娘一直这么跪着,大秋天的着凉了多不好,半服身子要将人扶起来。 结果手还没碰到,姑娘自己先抬起了满脸泪痕的头,抓着他的衣服道:求大人劝劝我父亲,求二位大人救救他。 她这句话也不知道憋了多久,哭喊出来声音有些嘹亮。 这位小姐,你莫急,不如先告诉我,你父亲到底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去劝。 任箫吟对安慰别人这件事比起顾停玄教训惯了人可谓是得心应手。 他想他要谋反! 姑娘哭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线。 闻此言,两个人都不免心中一惊,对眼前这个姑娘也多了几分重视。 你父亲,是杜御史? 杜小姐看样子确实是惶恐不安,只顾着点头,连话都不说,忙着哭。 任箫吟还是想将人扶起来,杜小姐却大有一种你们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气势,固执地跪坐在地下。 虽然说比较二人的身份品阶这样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也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让人家姑娘跪他。 任箫吟不好碰她除胳膊外的别的地方,却又只能碰她一只胳膊,无奈只能转头看向顾停玄。 太傅大人将自己的袖子撸上去,上前一把将杜小姐拉起来站好,从袖子里掏出帕子,轻车熟路地擦了一遍手。 小姑娘家家不要动不动就跪人,大冬天的贵石板地身子不要了。 顾停玄看着面前还在哭哭啼啼的杜小姐,想要开口却觉得话不该言。 任箫吟对他点头表感谢,紧接着带他问出了话杜小姐,你能否将事情说得详细些? 杜小姐抽抽提提的一句话难说出来,半掩着袖子擦拭泪水我爹他说皇帝实非明君,十年寒窗考取功名不是为了给这样的人效力,还不如拉他下位,换上一个更有贤能的人。 杜小姐说完,眼泪又接着下来了。 任箫吟并没有说出口安慰的话。 从杜小姐的角度看,她一个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官家小姐,正是大好年华,甚至还未曾有过婚配,被自己的父亲连累到株连九族,确实很难不为自己坎坷。 但杜御史又并非全无是处,如他所言,陈景帝确实不是一个好皇帝。 一意孤行,宠溺妖妃,包揽奸臣,是非不分,唯我独尊。 桩桩件件都不该是一个皇帝该做的。 可杜御史未免太过心急如焚。 陈景帝能在皇帝的位子上稳稳坐这么多年,定然有他的路子,要是真的简简单单一个谋反,就能把他拉下位,哪还用得着现在谋划数年,还有小心翼翼呢。 毫无疑问,杜小姐明白,他们心里也清楚。 杜御史,必输无疑。 或者是必死无疑。 杜御史天天站在朝堂上,陈景帝未免看不出来他包藏祸心,可就是如此吊着他的胃口,放任他自生自灭,到最后一网打尽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可怜,谋逆乃是大罪,株连九族不可免。 大人,您劝劝我爹吧,他会死的! 杜小姐泣不成声,双腿一软,又要往下跪去。 这次反倒是顾停玄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扶她站稳,却问了一个让杜小姐自己都难以认清的问题我们去劝了,你爹还能回心转意不成? 杜小姐原本如洪水一般不停往下滴落的眼泪霎时间停在脸上滑落,双眸震大,也中满是不敢相信。 杜小姐绝望的回过头,却扯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是啊,我爹向来是温顺的,事事都依我,连我劝都没用,谁还能有用呢? 人就是这样,平日里容易被左右的人认定一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再怎么做也只是徒劳一件。 可是我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爹官职不高又没什么实权,干嘛非要做这样飞蛾扑火的事情?! 杜小姐像是在同他们诉说,又像是在对自己的父亲控诉。 就为了这件事情,连累着整个杜府上下几千人口一起死。 任箫吟递给她一个帕子,提醒她将眼泪擦干,莫叫人看出什么破绽。 杜小姐,还是回行吧,千岁宴还未结束,离宴太久会惹人怀疑的,他像是有些不忍杜大人,我等会见之。 虽然杜小姐心里已经不相信这件事,还能有什么反转,但是少说让她觉得心里有些宽慰。 多谢二位大人。 说不定真的同父亲说的那样,忠君之道,始于国。 杜小姐转瞬恢复了光彩,如果真的能还泯朝一个明君,她还不如风风光光的死,总比死在乱世马蹄的践踏下好。 任箫吟目送她的背影,默默记下了这位随父奉国的小姐。 杜大人此刻必然不见客,就算是见了,你又能问出些什么来呢? 顾停玄在边上嗤笑几声,替杜御史的愚昧感到可笑。 心急之下的后果又可曾想过,向来都是不长线钓大鱼,哪有一下子用网捞的道理。 泯朝或许需要有人牺牲,但不应该是这样一个悲壮的法子。 顾停玄可不赞同底下的一个小官去冒这么大的风险,怎么,一品是摆设不成。 任箫吟托起边上的一穗桂花,馨香盈袖,无声叹息:大人也知道,扑向火海的飞蛾,谁都拦不住,甚至还会殃及池鱼。 杜大人是英勇,可惜了,沉不住气。 那么与此而言,为了国家而去谋反的他,算忠,算奸? 陛下才是忠臣之道! 任箫吟选择性的无视这句环绕在他儿时的话语,用桂花香气掩盖。 算算最近的日子,杜大人十有八九会选在秋猎时动手。 顾停玄就算是一百个不情愿,还是只能护驾。 他这么一说,任箫吟才想起来。 一茬接一茬的,尚书大人不禁无奈。 不光是祸不单行,就连好事也要成双吗? 先是帝后同辰,又是千岁宴,紧接着就是秋猎。 成双成对就算了,还事事都交给他处理。 幸好家里没多少值得眷恋的,尚书打人又还未娶妻,除了劳累些也没什么不便。 太傅大人不也应该准备。 任箫吟说来还有些庆幸。 秋猎毕竟不同于平常的什么宴会,涉及多方还是要武官协作,派人调兵令兵保护好猎场,还要分批在营地,各个宗亲重臣,光是六部可周转不过来。 顾停玄眼看远处的灯火渐渐淡去,热闹凑够了,也该打道回府了,毕竟正如任箫吟所说,他快忙起来。 本官自然会准备好,他一边整理身上的褶皱尚书大人莫要忘了,三皇子殿下已经年满十五,按规矩是可以出席猎场。 任箫吟知道他在提醒自己。 陈景帝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几年来收房是民声见长,也是时候让他在皇帝面前多些分量,招揽几批王公大臣。 这样三皇子的登基之路才能不同于陈景帝。 名正言顺。 虽然说法子有些老套,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最快的。 多谢太傅大人提醒。 任箫吟估摸着皇帝现在应该还在凉亭里自我伤感,等会儿将人寻回来,安安稳稳的送入宫,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 顾停玄刚要走,正巧一阵寒风吹过,突然想起了任箫吟羸弱的身子。 你自己小心些。 太傅大人从未觉得一句话说出口有这么难以启齿,并且感情十分复杂。 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顾停玄一往如常的离开了后苑,只留下尚书大人一个人在风中发抖并疑惑。 什么意思,让他小心点。 是在真的关心呢,还是说提醒他猎场上还有什么别的势力。 尚书大人闹不明白,无数种想法霎时间一涌而出。 总而言之,这话听起来竟然莫名的顺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考试,来不急的话,可能会延误到明天更新,就不要多等了 相信我,秋猎过后感情线会支棱起来的 临秋猎 夜深露浓,陈景帝少见地宿在了凤仪宫,没去陪他大动干戈迎回来的美人。 凤仪宫中,帝后二人相对而坐,中间的小桌上摆满了画卷。 仔细一瞧便能看出,那是多幅宗室女的画卷。 有的端庄大方,有的明媚娇俏,有的开朗活泼。 最年长的不过十六七岁,幼的只有十三四岁。 但看这情形就能知道,皇帝并不是选秀。 若是选秀的话,这些宗亲小姐大部分除了家世,想要真真正正的待到皇帝面前,还是不简单。 皇后头上的凤钗还没有完全卸去,就算是在自己的寝宫之内也还是未褪去身上的华服,夫妻二人明明共处一屋檐下,却显得如此生疏。 陛下若是想,自己拿主意便是,又何必要来问臣妾呢? 皇后漫不经心的将那些画卷拿边上,好看的一双凤眸半分眼神也没施舍给陈景帝。 竹南妃那么肆意猖狂,未曾考虑过她,不顾夫妻情面,不顾帝后威严,一意孤行的要接那个女人入宫,嫁给他这么多年,何时真正在意过她这个妻子呢。 现在都是假惺惺装的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真是叫她恶心。 陈景帝看她的眼神披上了几分虚假的无奈,没有动怒,反倒是好脾气的给自己的皇后倒上一杯茶。 这要是叫旁人看来,虽是皇帝皇后,但却跟普通人家的夫妻一样伉俪情深,宠爱自己的妻子。 毕竟此刻还有旁人在,皇后又不是那样不顾大体的人,也只能忍下自己马上就想将陈景帝扫地出门的欲望,心平气和的继续和皇帝论事。 依皇后看,哪位更合适? 陈景帝起身整理画卷,又叫宫人奉上了下一批。 乌台算不上什么大国,但乌台可汗倒是秉承着祖制,对泯朝一片忠心耿耿,好生饲养,也算是皮不错的狼。 更何况除去南蛮北荒,乌台也算是有代表性且有意义的一个了。 何况,和亲不过是增添两国友谊,思前想后,都没有什么顾虑。 皇后素手轻轻翻阅着下一批画像,却陡然看到一张熟悉令她厌恶的面孔。 墨穗。 这倒是让皇后不禁发笑,露白公主啊,陈景帝最宠爱的一个女儿,从小的吃穿用度比肩嫡公主不说,骄纵无礼,却还仗着背后有皇帝给她撑腰,几乎每月必有那么几次要来凤仪宫给她找不快。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34) 庆儿是嫡公主,分量自然不同,何况乌台也比不上。 结果陈景帝既然忍心将自己千娇万宠公主放到和亲一列,真是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所幸如此,倒不如推波助澜,还她几分清净。 皇后端起那杯茶,像是怜悯般的喝了一口陛下器重乌台,想要进一步为之所用,那我朝就必须拿出些诚意来,若依臣妾而言,这些宗室女是配不上的。 皇后在东宫和皇宫之间沉浮这么多,本身就不是那些小家子气的女人可以比得上的。 她就是有十足的把握,陈景帝若是同一公主和亲,必然是墨穗。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早了,皇后歇着吧。 陈景帝犹豫的神情,皇后已经赢了。 至于下一场好戏开始,是在秋猎。 秋猎一事非同寻常,不说是礼部,就是兵部前前后后都派了不少人手。 虽然是秋猎但也不能真的像平常狩猎一般放任帝王驰骋,若是有杂草丛生,不宜纵马的地方,早早的就被人围了起来,有些地方路是坎坷,也会有人提前去探查,总归皇帝的性命可不是开玩笑。 至于做了这么多,才能总算为处一个适宜秋猎的地方,并且能保证帝王的安全。 十天之后,便是正式秋猎。 声势浩大,随行人数众多,王公大臣,皇子皇孙,自然少不掉侍御。 这么好的机会,陈景帝怎么能不让他的好爱妃出来露露面。 严格来算,这也确实是傅含雨以第一次以项惠妃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虽然说先斩后奏这个词用在帝王身上,多多少少有些不合理,但也无法否认,陈景帝此举确确实实就是先斩后奏。 不光不走礼部的流程,初一十五竟然还能公然留在她那儿,把皇后放在哪儿,把规章制度又放在哪儿。 最终多少个上谏的折子都被批了回来,就算是在看不过眼,也没有谁能明面上去抗议。 而项惠妃,只知道自己打扮的花枝娇俏,不知自己犯了忌讳。 借着今日秋猎出现在众人面前,然是已付清姿隽逸,祸水红颜的样子。 让人无法否认,她确实生的很漂亮,但也仅仅止步于漂亮。 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舞文弄墨又个个不会,只知道这家的胭脂那家的金钗价格不凡,能配得上她的身份。 这样一来,多少让她身上的胭脂俗粉气和美貌碰撞,难以让人接受。 这位项惠妃仅仅是在出场时博了眼球,不过半柱香,又变得冷淡。 美人在骨不在皮,说的可是一点错都没有。 任箫吟别开自己的目光,看到她就像看见竹南妃一样,膈应的慌。 秋猎的猎场上早就站满了人,皇帝皇后端坐在瞭望台上,其余一众皇子大臣站在下首。 任箫吟实在想不明白他一个文官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自然是礼制如此,虽然大部分都是武官武将,还是有小一批官职靠前的文官陪同。 无非就是将皇帝的一切衣食住行安排好,什么事都准备好,不让皇帝多费心罢了。 毕竟也没有几个文官会不自量力的去赛马场上和自己的死对头较量。 他们只管留在营地安排事宜就好。 但无论多少次,任箫吟永远是事情最多的那一个。 因此他不明,文官到底是来干嘛的? 殿后? 大约吧。 任箫吟不想再去想这个问题了,哪怕他能挥刀骑马,都不至于如此。 现在他该担心的,应该是另一个问题。 御史的官职虽然不高,但要是稍微动两下手脚,混个秋猎应该不难。 任箫吟虽然惋惜,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是个薄取圣心的好办法。 他转看向陈景帝身边的人。 大皇子没心情,但形势还是要过的,二皇子就不一样,还未开场就已经跃跃欲试,等着在猎场上大展身手,拉弓搭弦早就准备好了。 再往边上,就是三皇子和秋瑾公主一干人员。 虽然真正骑马上场的没几个,不过他们每个人都换了便装,也算是应个景。 至于 顾停玄。 太傅大人受陈景帝爱妃初来乍到,对一切事物都还不熟悉,别人朕不放心,还是你去最为稳妥的旨意,提前两三天就领着人把猎场全都走了一遍。 有荆棘的地方斩了,有坑洞的地方填了,有悬崖的地方落些警示,甚至连秋猎的动物他都仔细检查过。 对于太傅大人来说,陛下可谓是大恶人。 什么好爱妃,真是胡扯! 或许是因为这桩事埋下的因,太傅大人到现在面上还没有几丝愉悦,沉着脸,没事儿别上来找死的气势连带着他身边的武官都正襟而立。 大人,时辰到了。 忽而有一人同他小声来报信,任箫吟点点头,招呼边上的侍卫上去禀报陛下。 一直传到江公公口中,陈景帝才算是真正得知了这个消息。 不少人注意到这里的动作,窃窃的交谈声都停下来,等待着帝王开幕。 陈景帝也换下了平日里束手束脚的龙袍,腰上也卸下了繁重的玉带钩,挂上了弓箭。 等到陈景帝准备好一切将箭搭在弓上的时候,不远处就有人放出早就准备好的鹰,将他的爪子上绑着的束缚带解开,让他放肆的飞向长空。 只一刹那,鹰飞,箭离弦,那只箭甚至要超过鹰飞的速度,一下子击穿它的翅膀,在空中绽开了一朵血花,一声长鸣,落到了地上。 一见此景,众人连忙跪地高呼: 陛下圣明,纵逐长空,天下尽囊。 像老鹰一样,飞逐长空,天下大势尽在手中。 只是临近开场,那只老鹰脚上受了伤,眼下也不是出问题的时候,便都没有人去禀报说明,就这么拿着一只有问题的老鹰装模作样地完成了这一箭。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代表陈景帝真的没这个能力。 帝王的第一箭已经射出,那些人也就再没了什么限制,特别是二皇子第一个纵马出去,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先一步扎入了丛林之中。 紧接着就是动物的哀嚎声。 二皇子都这样了,余下的那些王公大臣也在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全都跑马入林,好不畅快。 反倒是本来首当其冲顾停玄,偏要慢悠悠的,等到所有人都差不多走光之后才骑着自己的马像是散步一样进了树林。 真不知道他是去看戏的,还是去打猎的。 剩下的人,也就是陪着皇后和余下一群皇氏宗亲举宴欢庆了。 又或者营帐就在此处不远,也没人会无趣到,连这样的事都要阻拦。 这群人要到日暮之前才能回来,任箫吟现在还不着急。 三皇子那边想必不需要他把话说的太明显,只需点到即止,不然到时候效果不明了,可就难办了。 他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向皇后报备一声,便起身离开了瞭望台。 尚书大人要走,谁也拦不了。 只因,他是去等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才疏学浅,秋猎这个东西真难搞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那么久不更,谁知道房子装修,我差点床都没得睡 以后更新会有迟缓,抱歉! 劫不复 大人,杜御史求见 。 任箫吟手上动作不停,对门口的侍卫道:还不快请杜御史进来。 不一会儿就是门帘掀起放下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正是杜御史。 任箫吟噙着一抹浅笑转过头去看他,示意他坐过来。 杜御史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以前娇妻在怀女儿在侧,哪怕是官场上有多么不顺意,回家之后也能一扫而空。 可谁料他坎坷的仕途远不止如此,官人伪善,君王昏庸,叫他抱着一腔忠勇考取功名,怎么能是这样的结果? 大人 他欲倾诉,却被任箫吟抬手拦下。 杜御史这才看见他面前放着两盏还冒着热气的清茶,那青泡开来的茶香拿捏的恰到好处,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人来一样。 杜御史挪步走过去,接过任箫吟递过来的茶,拿在手中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任箫吟像是不知道自己身边坐的是一个即将谋逆的臣子一样,处之泰然的捧起清茶浅酌一口,像是聊家常般同他道:杜大人应该很爱杜小姐吧。 提起女儿,杜御史心底的那一点柔软又不经被触碰,可马上就被满满的愧疚包裹。 是。 他的声音又轻又小,明明陈述的是事实但又让人难以相信得坚定。 那么杜大人应该也明白,谋逆之罪是要株连九族的。 任箫吟把茶碗捧在手上,又一次充当了暖炉的工作。 闻他此言,杜御史在也没办法将自己的想法藏起,他像是有些激动,连带着多日憔悴的神色,似乎都染上了两三点活力。 大人,不必下官明说,您应该也知道陛下他实在不适合帝位!生母不详就罢,上位残杀手足,仁,明,哪一个和他沾得上边,就连铆王 他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任箫吟只是充当着倾听者看着他,那一双澄澈的眸子仿佛在问他然后呢?铆王如何? 泯朝上下人尽皆知,铆王寡不敌众,战死沙场,铆王妃悲痛欲绝,当晚自缢随同铆王而去。 这一切不过是陈景帝口中,富丽堂皇的事实罢了。 杜御史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这里不比别处,是皇帝的猎场,戒备比别处更森严,皇帝的眼线也比别处多上一倍。 他已经孤注一掷,没什么好在留恋担忧的,左右结局都是个死,但任箫吟不一样,他撑着朝中的半边天,无论如何自己于公于私都不能牵扯到他。 杜御史重新瘫坐回榻上,就着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为自己顺心。 任箫吟也感觉到自己手上的茶温度仅仅在一瞬间就消失,一边重新温茶,一边向煤炉添上了几块炭。 既然如此,杜大人又是缘何来见本官呢? 任箫吟算是明白为什么顾停玄慢悠悠的进去了。 以防万一,有所疏漏。 原本之前杜御史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甚至是没有一点惧怕和犹豫,却在问到这个话题时欲言又止。 任箫吟拢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心下叹息一入寒老毛病就犯了。 杜御史虽然经常容易被他人的建议左右自己的定论,但如果是斩钉截铁的大事,他就算是当场落了脑袋,也不会迟疑。 现在又向他欲言又止,那么多多少少牵扯到他私人的问题了。 任箫吟也不开口询问,只等着他自己说。 终于还是杜御史耐不住,满脸急切地对他说道:下官可否拜托尚书大人一件事? 任箫吟颇为惬意的点点头,像是无心与他谈起那件事情:先前秋瑾公主的千岁宴上,杜小姐来找过本官,他拨弄着煤炉里的炭火,叫它释放出更多的热气还有顾大人。 杜御史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仿佛没想过从前事事依赖他的女儿如今会壮大胆子去联络朝臣。 任箫吟就罢了,顾大人。 普天之下可没有多少个顾大人,除了顾停玄,还能有谁? 小女给二位大人添麻烦,还望大人莫要见怪,小女不懂事。 他的语气又开始不自信起来,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对顾停玄尚且存疑。 任箫吟被热气裹挟其中,片刻休闲,让疲惫在不经意间慢上了他的身体。 他身子向边上倾倒,不急不缓的靠在边上的贵妃榻椅背上,身上裹得结实的衣裳也随着他一同靠在边上。 杜小姐很聪明,杜大人教的很好。 杜御史苦笑着摇头,那又如何,以后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杜大人的心思本官知晓,杜小姐必然会平安无虞。 杜御史在来之前,积攒在心中的不安,一瞬间全部散开,转而涌上心头的只有喜悦与感激。 他甚至跪在地上,还没有片刻的反应就是两个头磕了下来,任箫吟来不及阻止,索性便直接瘫在墙角不动。 多谢尚书大人。 杜御史的目的达到,之后便要走。 杜大人,你不后悔。 任箫吟一瞬间神情竟然有些恍惚,这个由忠牵扯出来的诸多事,孰是孰非,孰轻孰重。 杜御史没有回头,脚步停在营帐门口,惆怅几分,坚定不移地回道:下官不后悔,下考取功名官就是为了造福百姓他或许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应该这么说话,但还是出了口望尚书大人,能继续下官的夙愿。 说罢,那一抹绿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营帐门口。 任箫吟合上眼,满是疲惫。 杜御史虽然比他入朝为官更早,但是为人没有多少威信,又有那么点优柔寡断的小毛病,两三年也仅仅只是个县令。 任箫吟是在出任巡视的时候碰见了他,稍有留意,回京后就将人调查仔细,推到了陈景帝面前。 因此任箫吟对杜御史来说,也算是有提携之恩。 造福百姓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耳畔的忠君之道又阴魂不散的在耳畔响起。 真烦。 任箫吟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开始迷糊不清晰。 罢了罢了,兴许睡一觉起来就通畅了吧。 老师,你怎么又 来了。 墨幸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小册子摸出来,偷偷摸摸的在上面写上在自己看来不切实际的政策,一边还左右环顾着,以防万一有人。 不过众所周知,太傅大人不是人。 太傅大人,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三皇子殿下身后,三皇子回头一看,一个黑衣人站在那儿,还以为是黑无常来勾魂了,人都差点儿吓没了。 顾停玄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能把毛病改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藏着掖着做什么? 殿下应该准备准备了,政策写的好,无法实行也都是徒劳。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35) 墨幸一下子捕捉到顾停玄话语中的政策虽好,一下子兴致高涨起来。 但开心过后就差不多了,墨幸听得出来顾停玄是在让他把事情安排好。 只不过 老师,真的有这么急迫吗? 墨幸这么问,倒不是因为可怜陈景帝,还念得那么点儿父子情缘,单纯的只是在接受到大哥二哥靠你了,我们去浪了的眼神时的没有准备。 顾停玄沉思,将手搭在他的头上,语气有些稍软殿下您也看见了,泯朝再也没法支撑一个昏君那么久。 墨幸心里清楚,国库的存银比起前朝已是大大降低,百姓的收成都不如前几年,再这么亏空下去,泯朝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国趁虚而入。 那,老师,您和任尚书 任箫吟对他的用意心知肚明,墨幸也知道得了他的相助,这条路会走得更加顺畅。 不过他明明记得之前老师何尚书大人的关系,明明是不溶于水火的啊。 现在如果发号施令,他该听谁的? 顾停玄早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甚至是做好了以后,都被人问的准备。 顾停玄回忆着自己在狩猎林中的所见,又想了下朝臣的营帐,少见的语气缓和的说道:你听他的便是,总归不会害你。 墨幸一连仿佛见鬼了的表情,原来这就是传说的宿敌么 但玩笑归玩笑,墨幸知道任箫吟是八斗之才忠良之后,无论何时都会有话语权的一位。 只是不知为何,比起顾停玄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方法,任箫吟不管是对敌人还是队友,人都是满脸和善,文质彬彬,但又看不出他下一刀要落在哪里,墨幸在他面前又总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综上所述,他更怕任箫吟。 这年头宿敌都是一对的吗,组团起来吓唬人。 墨幸无声的呐喊,可也只能准备接受任箫吟狠人利己的残酷方法。 事情吩咐好了,顾停玄就该转战下一个地方。 出了营帐,明显要更加寒凉,寒风仿佛见缝插针的要让人打一哆嗦。 不过说起冷 顾停玄不经浮现了,一到冬天就把自己裹得跟个球一样的尚书大人。 最终在自己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太傅大人还是顺手拿走了两个暖炉,朝着营帐方向走去。 再过几个月,就要下雪了罢。 猎禽归 秋日虽凉,可纵马猎禽,非但没有半分寒意不说,倒是深觉有些热。 一处小的草丛中,钻出来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虽是在奔跑,却也难免看出其四肢发抖,瞧着便是后头有人追赶,正忙着保命呢。 不等它走出二三里路,就有一人策马而至,手上的弓弦也顺势拉开,瞄准在前头惊慌奔跑的雪狐,箭离弦,不偏不移,射在雪狐的颈脖处,像是一只狼一样,将猎物一击毙命。 血液从雪狐身下流出,却不等它将雪白的荣发沾染,就被人提起来收入囊中。 再看那人肆意畅快,满身的少年意气,一箭命中还不觉满意,只是对自己的猎物颇为赞赏。 这狐狸的皮发这么好,给母妃做一件披肩也算合适。 墨舒原先追的是一头鹿,正上心头,却不知从何处蹦出一只雪狐,当时就勾去了二皇子所有的心思,调转马头,转换了目标。 与此对那鹿来说,也算是一件幸事。 墨舒欣赏片刻将它挂到马背上,自己正遇上马,却突然听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墨舒戒备的转头,没料却是陈景帝。 儿臣见过父皇。 墨舒将那只雪狐隐蔽起来,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对陈景帝行礼。 看着陈景帝马背上的满载而归,便不难解释,陈景帝此刻心情大好,连带着都少了些往日威严舒儿起来吧,刚刚朕听声音,恐怕是舒儿骑射的技术又更上一层。 父皇谬赞。 墨舒该尽的礼数也都尽了,翻身上马,顺便保护好自己的雪狐,以防万一母妃那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被项惠妃占了便宜。 儿臣告退。 此刻还正是大好时光,没有谁会乐意和陈景帝在这里闲谈。 毕竟少年心性,陈景帝也算理解,倒也没有再多留他,只是心情愉悦的扬长而去。 秋日的午后,少见有几分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多少驱散了几分寒凉之感。 顾停玄没费多少功夫就走到了任箫吟的营帐面前,无他,实在是陈景帝重用,哪怕官位只有尚书,营帐也比普通官僚要大上几分。 自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的营帐就在旁边而已。 门口只有两个侍卫守着,见了顾停玄,倒也没阻拦,顺畅就这么放他进去了。 也不知是因为主人早早嘱咐过,还是因着他的官职入下官营账本就不用通报。 总归太傅大人没遇到什么还请大人稍等片刻,属下去通报。的事。 顾停玄多年习武,早就习惯了这样寒冷的天气,只是诧然踏入营帐之中,那股暖流扑面而来,覆盖他身上的寒气,一瞬间甚至仿佛置身于春日之中。 顾停玄第一眼是瞧见的在营帐中间炭火烧的正旺的暖炉,吃的有几分鼓鼓的,也不知被强行塞了多少炭在里头。 桌子上的茶盏还温着,仔细看还能看见轻烟飘起。 而尚书大人 顾停玄不经放缓了脚步。 任箫吟靠着墙边,睡意正浓,身上裹的毯被不知何时滑落,就这么搭在他身上,还顺带将他的几缕发丝勾到前肩,添上几分凌乱。 许是秋猎真的去了他大部分精力,此刻眼睫落垂,长时间置身于温暖的环境下,脸上染上了几丝浅红,但又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浮现,这般看来,尚书大人更加娴雅安静。 顾停玄也不知为何,竟没有马上叫醒他,只是看着他肩上滑落的毯子,生出了一股想要将它搭好的欲望。 好乖。 虽然这个词真正用来形容两面三刀的尚书大人并不合适,但确实不得不说此刻就像一个蜷缩在窝里的兔子一样,完美的掩盖了他的锋芒。 顾停玄探出手,想把那个滑落的毯子往上拉一拉,却在即将碰到的一瞬间,错不及防的对上了任箫吟的眼神。 任箫吟从睡梦中醒来,脑中还是惯有的浑浊,摇摇晃晃的抬起脑袋,有些迷糊的,看向了身边的人。 顾停玄那只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一时间竟是收也不是,去也不是,这场景实属尴尬。 最终太傅大人趁着尚书大人尚且还未恢复清明,把手收回来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煞有介事的对后知后觉的尚书大人说道:你若是还在休憩,告知你门口的侍卫便可,也好让本官做个准备。 做个准备,下次别再出现这么尴尬的场景。 任箫吟下榻虚行一礼,紧接着怔在原地消失在回忆刚刚模糊不清的事情。 太傅大人哪能让这事儿发生啊,面子不要了吗? 杜御史来见过你了吧。 顾停玄顺手帮他将茶温了温。 任箫吟纵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身上的衣服裹得依旧很紧,刚睡醒,脸上还带着几分倦色,声音又轻又细,却还是恰好飘入顾停玄耳中。 杜大人心意已决,来找下官也只是想保下杜小姐。 顾停玄倒是没忘了,那个花园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毕竟就算是再怎么坚定的决心,也挡不住他的爱女心切。 顾停玄指尖轻敲桌面,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那么尚书大人,准备如何偷梁换柱呢? 下官会安排带罪之人替杜小姐上刑场,将她易容成杜小姐的容貌应该不难。 只要技术好,就算是易容成皇帝都不难。 只不过就是比较晦气。 任大人真是有能耐顾停玄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像是在跟某个没心没肺的人说话也难怪会跟世子殿下凑到一起。 墨奚宁 太傅大人的拳头在不经意之间硬了。 任箫吟只听便知任大人说的不是他,而是他同样为朝臣的胞弟任林晏。 任林晏易容的技术确实很厉害,不然也不会顺顺利利的出了京城,至于世子的话,纯属是在他意料之外。 不过暂且没有什么威胁,任林晏也没有什么微词,尚书大人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放在从前,任箫吟对这一类问题向来很敏感,毕竟对眼前人尚且存疑,如今倒也是放下了许多避讳,有些事情再藏着就没意思了。 家弟只是略知一二,自是比不上世子殿下。 至此,两位哥哥不禁叹息。 嘿,两个朝廷重官在这里讨论这一些欺君惘上的事情,真是有趣! 任箫吟估摸着还有些时间,顾停玄应该把整个猎场都转了个遍了。 不知太傅大人狩猎归来,猎到什么猎物?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陈景帝不久就会回来,那么顾停玄又带了什么? 猎场里的飞禽走兽都是些初犊,光靠他们定然是拦不住陛下的。 三皇子殿下骑艺不精,留在了营帐中。 简简单单两句话,却能把所有的事情安排清楚。 杜御史虽然拼的就是鱼死网破,但也不会独自一人傻到送命,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对皇帝不满,总会有那么几个愣头青忍不住冒头,做了被打的出头鸟。 林子里头没有会威胁到陈景帝的动物,确实可以先一步放下警惕。 可是晚上的宴会,也没人能保证一切平安。 三殿下总归也是陛下亲子,断不会忘了他。 三皇子,这是第一次机会,也是最关键的,影响全局的一步棋子。 以后能不能派上用场,有没有变化,都看这一次了。 毕竟对于妍美人,陈景帝算不上难忘。 但似乎独独钟爱菊花。 任箫吟直觉这件事情必然跟顾停玄有关系,但却三番五次的不好开口。 顾停玄察觉了身边人的疑虑,自嘲地叹了口气,给了任箫吟答案。 听本官说七月八,你当时有所察觉。 顾停玄的语气少见的有些沉寂。 任箫吟蹙眉,还是点点头文书中记载,和皇帝有关且与七月八有关的,似乎只有婢女罗氏 不知为何,任箫吟竟然不想再说下去。 顾停玄倒是不在意,只是每每觉得陈景帝寝宫中的菊花总是讽刺的可笑:她叫罗菊,原来是公中的婢子,后来也不知怎的成了圣恩,肚子里竟然带上了孩子。陛下的第一个孩子,甚至连皇后娘娘和宫中的众多人都不知道,陛下许诺过会给她名分,可谁让他只是想过清闲日子的女人,自然惶恐。 任箫吟听着他的语气不像是叙述,反倒是像回忆,那件本来触之不及的事情,在他心里渐渐有了个底。 或许真的不应该相信陈景帝能当人。 她生下孩子后三年就去世了,身子一直虚弱甚至无法哺育孩子,陛下也终究没给她名分,只是东躲西藏的把那孩子养了起来。 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连带着生母也让他难忘,此后便常常以菊花来纪念她。 顾停玄叹息,眼中除了对陈景帝的厌恶,还有对罗氏的愤然,竟然能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自缢,倒还该说她是个有胆量的女子。 顾停玄说到最后,声音闷闷的,但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楚。 任箫吟也未曾落下一个字,一句音。 我母亲,罗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操,坦白了耶 在爸妈房间偷着更文的感觉太爽了(赤鸡) 大概预告一下,12月1日会开始写《君妾》,还是老规矩星期六不更。 如果我的肝允许我这么做的话,可能《陛下成双》也会开始写,不过就是个不超过60章小甜饼,具体的还要等我这本写完之后再做估量。 所以家人们给点儿收藏吧,给点儿评论吧我好寂寞。 依林阻 这可是个不得了大秘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大人竟然是皇帝的儿子,任谁都会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相信。 陈景帝时年不过知命之年,有一个临近而立的儿子也不奇怪,可那个人是顾停玄! 这么一来,先前顾停玄在朝上屡屡对皇帝不敬,陈景帝又是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之前还能理解成珍视贤才,现在看,说是父亲对儿子的补偿和纵容也理所当然。 任箫吟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对这个答案还是有些惊异,他避开顾停玄的视线,对别人家事这种问题还是有些不自在道:下官唐突。 许是对他的敌意有几分消失,真正问出来却还是冒失。 毕竟这种事,实在是敏感。 以事论事,顾停玄对罗菊的印象并不深,也正如他所说,罗菊是在他尚未出襁褓之时自缢而亡,按理说牙都没长齐的孩子本不应该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认知,可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血缘之情让他清楚地明白什么是母亲,也让他清楚地感知到母亲是怎么一了百了的死在他面前的。 顾停玄从来不屑教这些东西给自己添堵,总归他孑然一身,上午没有高堂下没有少幼,了无牵挂,说出来反倒释然。 本官今日既然与你诉说此事,便不会建你唐突,还不如趁着本官现下有兴致,早早问了,省的本官,日后闭口不言,你也悔不当初。 确实,有些东西说多了就没意思了,任箫吟一口万年定心茶下肚,神色如常,但还是尽量避开霉点问道下官想问,太傅大人十八岁之前是如何过的陛下,他又做了什么? 顾停玄没有马上回答,他静静打量着任箫吟疑惑的双眼,觉得那该是个滴水不漏的眸子,同理,人也是。 自我两岁记事起,听说便是母亲在宫中的旧友在照顾我,竹南妃入宫那天,她将我带了出去。 顾停玄话语中听不出什么感情,也不能指望当时一个只有两岁的孩子,有什么过多的杂念。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36) 出宫? 只要不出京城,那不管藏在哪都是陈景帝的眼下,天涯海角又能往哪儿去? 顾停玄轻轻点了点头:她家里还有夫婿,只不过在在军营中,日子过得也不好,也没法将我明目张胆的带回去,便和我一起在山林中住下。 他说着突然笑出声,也不知是在笑他的母亲,还是在笑陈景帝,亦或是在嘲讽他自己。 山林之中,只有你与她? 任箫吟没怎么去过那等险境之地,却也是饱读书籍,知道那些地方是个什么样子,更明白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是怎样的困难。 是啊,顾停玄对这种过了身的事面显得不在意那样危险的地方,到处都是悬崖峭壁,她一个女人,还要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在山林里苟且偷生,行止依林阻,想也知道日子有多困难。 说来也还真是稀奇,她一个每个月的月俸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小宫女,还能把我拉扯到十岁大,五岁之后,也不知走了什么路子,总会偷带给我两三本书,四书五经,六韬三略,倒是比我那懦弱的母亲有本事。 顾停玄对自己的母亲满是怨恨,却又实在无从拿起放下,毕竟那个人对他来说太过遥不可及,太过陌生但是她不一样,尽心尽力陪了十年青春的他身上,有时候真是叫人难以分辨,究竟谁才是母亲。 敢问夫人姓甚名谁? 任箫吟用的是夫人,哪怕她终其一生只是个宫女,想必将今天的顾停玄培养出来,也当得起一声夫人了。 提及此事,顾停玄眼中却有一丝晃神:她只让我叫她荣姨,这是姓什么,到死我也不知道。 或许也真的是往日旧事让人难免有几分沧桑,顾停玄哪怕是在任箫吟面前,自始至终的自称也都是我。 所以,大人是何时被陛下寻回的? 虽然任箫吟知道寻回这个词配不上顾停玄,陈景帝也没这么好的心思,论起来,还是想起比较合适。 顾停玄嗤笑一声,凌厉的黑袍散落在贵妃榻上,就算是外头的寒风,似乎都抵不过他此刻的寒气。 好巧不巧,正是十岁那年。 天下毕竟都有他的眼线,荣姨能把我躲到现在已是不易,他想要找我,自然是轻而易举。 顾停玄说着,眼中似乎回溯到十几年前的画面。 身上穿的还是粗衣布衫,头发也就简简单单用一根布条绑起来,那时候荣姨白天出去工作,她就在山中干些农活等她回来。 谁知道呢,荣姨是等回来了,结果不仅等到她一脸慌慌张张的神色,还等到了他一辈子也没见过的皇帝。 或者说,是父亲。 陈景帝那时正值春秋鼎盛之年,看到他的第一眼,惊讶到悲伤到痛惜转换的毫无差错,不知是演过多少遍了,要不是荣姨惧怕的眼神,恐怕他就信了。 第一句话,冰冷无感情客套话。 你受苦了。 为什么事而受苦?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面前这个实为皇帝的男人一点也没想过,他只知道这个孩子将来对他绝对大有用处,他不得不用心培养起来。 顾停玄从见到他的第一刻起,就明白这个人,自己的刀剑迟早有一天要落在他身上。 按时间算的话,那个时候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竹南非都未曾拥有子嗣,也怪不得他着急。 当然,任箫吟说的只是其中一点,陈景帝这么慌急慌忙地认回这个儿子,又那么用心栽培,自然不可能只是因为子嗣稀薄这个问题。 总归他作为皇帝,不可能一生没有孩子,哪怕是真的没有龙子,大不了也可以从宗亲之中过继一个傀儡皇帝,他还是好好的太上皇,朝政大权仍然在他手里。 最主要的一点还是因为陈景帝本身的缘故。 他不是先帝亲子,是外族番邦之子,泯朝怎么会允许这么一个人来当中原的皇帝? 所以为了他自己的大业,必须有一个可靠老实的接班人。 竹南妃虽是他表面宠妃,但她膝下的龙子却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夺嫡的资格,一生也只能泡在荣华富贵终成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又比如皇后,贵妃这些出身清白,家世显赫的女子,贵妃身后权势过大,对他日后的计划定然有所影响,更何况是皇后中宫嫡出的皇子,越是纯正的血脉,越是正统的身份,陈景帝就越不会放心。 而这个时候,顾停玄,一个私生在外的外室子,是男子,又必然将来有所抱负,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陈景帝动手的目标。 只不过他不知道,一个从小听着所谓高高在上的皇帝是怎么亲手践踏自己母亲而死,一个从小读着忠贞报国的孩子,再怎么风吹雨打,也不可能长成他心目中的样子。 所以荣夫人人微言轻,还是做不到什么反抗? 对,她知护不住我,便将她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家产全都给了我,自己从那个山崖跳了下去。 又是这样。 任箫吟想。 不管是对他来说极为陌生的亲生母亲,还是对他来说恩重如山的养母,无一例外死在他的面前。 全都是为了所谓的皇帝而死。 顾停玄从那时候就知道自己读书为官,究竟要干什么。 后事你也该知道了,本官十八周岁出任太傅。 回忆结束后,太傅大人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人。 任箫吟点头,听他这么一说,又情不自禁想起了那个忠国忠君的问题。 顾停玄常常有疑惑,任箫吟总会突然安静下来,像是思考什么问题,但又从未搞懂他究竟是能被什么问题困扰至此。 对于任府,除了任箫吟和任林晏,唯一的印象似乎就是总是排转载府门边的中卫。 先帝亲赐,忠臣之道。 放眼京城,虽然不多,但绝对不只有任府一处府邸有。 说是皇帝赏赐下来的,实际上被赏赐的中卫也正如他们的名字一样,只忠心于他们的主人。 不知道,他的问题是否与这有关? 不过还没等他搞明白,任箫吟先向他提了一个问题。 声音很轻很细,甚至带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在里面。 太傅大人觉得,是君主重要,还是国家重要。 顾停玄张了张嘴,正欲回答,突然又被自己给塘塞住。 君和国 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贵。 话又是不说明白,但对于两个人来说,心里多少已经有了个准头。 大约是百姓重要吧。 毕竟没有人愿意成为上位者一己私欲的牺牲品,也没有人愿意承担无能君主的灾祸,惨死在乱世马蹄的践踏之下,更没有人会愿意,只因为离他们相距甚远的朝堂多了一份心思,等待他们的却是城门攻破。 快要日暮了,尚书大人准备准备吧。 顾停玄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希望尚书大人不吝于礼尚往来。 说罢,掀起一阵寒风,消失在了门口。 任箫吟站在暖炉边上,轻笑着维持自己帐中的温暖。 礼尚往来,他怎么会吝啬。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们完蛋了,我玩儿脱了,手机被收了嘤嘤嘤,以后更新路漫漫。 《陛下成双》的存稿竟然不小心被我发出来了,为了不影响以后的观感,只能暂时锁起来,想要看全还是在等到12月以后 谢谢谅解。 死不悔 陈景帝的整场宴席,风平浪静。 从一开始的入宴坐席,赏猎赐物,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静的诡异。 杜御史一直安坐在角落里,别人奉酒他跟着奉酒,别人起身恭维他也起身恭维,可在没了别的什么动作。 任箫吟可不相信杜御史会是那样到了如此第一步,还能悬崖勒马的人,也不必相信他是受了陈景帝的什么恩惠,若杜御史是一个轻易相信陈景帝这样人面兽心的人的话,那只能笑他愚蠢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好好盯着他,毕竟机会只有一次。 趁着现在天色尚早,诸位不如同朕去撩望台观赏一二。 皇帝的懿旨,哪有人敢违抗呢? 众人只是等着陈景帝先行一步离开,而后再根据各自顺序跟上去。 任箫吟却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陈景帝边上,江公公不动声色地挡住了皇后一行人的视线,又识趣的让开位置,落在后面望风。 任箫吟垂首跟在他后面,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要被寒风掠去:二皇子直至日暮都在猎中,陛下您应该也见过,大皇子只和秋瑾公主在晌午去了皇后的营帐,而后两个人结伴去了后头的猎场纵马,直到暮前才回来,三皇子整日留在营中温习功课,时不时还提笔行文,若写到有趣之处,还会自己轻笑几声四皇子毕竟年岁尚小,不宜在宫外久留,过了晨旦就让人送回宫去了。 别的还好说,作为一个父亲,这样一举一动像是防贼一样盯着自己的儿女,但什么事都无法逃出他的眼线,实在是令人不禁背后发凉。 自然,这大概也是任箫吟一介文臣随侍的主要目的。 其他各个大臣们有的留在营帐中,有的去猎马,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向 任箫吟突然闭口不言,像是在斟酌这件事情,该怎么婉转的说出来,才能不触到帝王的逆鳞。 陈景帝原先一边听一边保持着自己的兴致,却贸然间耳边的声音断了线,可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仍旧往前走。 任卿直言无妨。 任箫吟回头望了一眼放风的江公公,却在视线触碰到的一瞬间收回来,一步步踏上瞭望台的台阶。 杜御史不光在营帐中,甚至多次在猎场和林中徘徊,就连后山堆积猎物的场地,他也去了不少次,臣无法断言杜御史必有二心,但为了陛下的龙体着想,还请陛下尽量小心杜御史。 陈景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在登上瞭望台顶端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谋反? 对。 任箫吟就是要把这个祸根先在陈景帝心中种下,把这件事情变得更加名正言顺,让他对于这件事的所有处理都要比往日更进一步。 这样才能达到他预想的效果。 皇帝已到,后头的文武大臣也都随之而到。 瞭望台其实并不高,台底离地面也只有五米,本意的初衷也并不是像边疆烽火台那般可以看的多远,只是为了让皇室能有个好的风景,方便观赏罢了。 瞭望台的台阶修在两端,倒是避免了不少正面冲突。 只不过嘹望台台上的空间大,容纳下这么多人,也还显得绰绰有余。 任箫吟大约估两下,就这么个高度,别说拦不住刺客了,就连一般的猛兽,估计都拦不住。 当然这种情况一般很少见,威胁到皇帝生命的猛兽注如老虎豺狼,在帝王实力的斟酌下会酌情选择是否放进林中,而陈景帝毫无疑问是没有对付这类猛兽的实力的,所以此次的狩猎中没有考虑到这一类动物。 不过,任箫吟也不敢保证。 他看向混在楼梯口,准备下去的杜御史。 不再像之前的宴席一样安静如鸡,反倒是左顾右盼,添了几分慌张的神色,匆匆忙忙的下楼去,任箫吟也终究未看清楚。 只一瞬间,另一头的欢声笑语又是响起,陈景帝起身走到瞭望台的边缘,看着下头虽然天黑晚但是仍有篝火明亮的林子心情甚好。 任箫吟候在陈景帝后面,眼神却在不经意间向边上撇去。 他在找人。 墨幸。 然而还没等他寻找过多的时间,三皇子殿下一个娘跄就到了他的身边,脸上还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 任箫吟: 墨幸: 任箫吟抱着怀疑的态度,稍稍回头望去,果然看见了那一抹黑衣。 是顾停玄。 任箫吟再回过头,墨幸已经偏头看着他。 别的不说,虽然三皇子殿下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但已经堪堪长到他肩膀处,再想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太傅大人,尚书大人陷入了沉思。 任尚书我需要做什么吗? 闻言,墨幸小心翼翼的低声唤他,虽是陌生,但任箫吟却总觉得他有一丝畏惧。 至于是什么程度上的畏惧,任箫吟恐怕没时间去深思了。 因为有人来了。 不,应该说是,那些原本被划在猎场外面的豺狼虎豹来了。 那些豺狼虎豹,各个呲牙裂嘴,像是被饿了好些天,乍然被放出来,也顾不上去林中寻找猎物,只是看着他们面前人员众多的瞭望台,像是离弦的弓箭一样冲过去,一边还伴随着他们的嘶吼,在黑夜里现的触目惊心。 按理对于这种突发状况,朝廷早有准备,林子边上都设有刺墙,虽然不大,但少说能拦住大多数的猎物。 可是现在不一样,出现在那里的,不是在下面的侍卫,而是杜御史。 他身上的官服整整齐齐,头上的官帽又像是重新翻新了一样,坦然地站在那些猛兽面前,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不顾自己手上潺潺流动的鲜血,一把推开了那些最后的防卫。 护驾 霎时间,所有被拦在外面的猛兽如洪水般冲入瞭望台,台上的人们大惊失色,就算是早有市委上去阻拦,也免不得有人被殃及。 也不知这些猛兽是不是像通灵的一样,竟然知道先去狩猎这里最尊贵的人,泯朝的皇帝。 陈景帝哪能料到会有这般情景,眼看着一只豺狼眼冒绿□□势汹汹的就要向他扑来,那钢铁一样的爪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撕扯他的肉。 手上没有刀剑,这个角度就算不死也伤。 墨幸条件反射要去抽自己的配剑,二皇子也是同然,只不过二皇子来的晚站的远,就算是拔剑过来,恐怕也只能碰到那只狼的爪子。 然而还没等三皇子上前,就先有一股力量将他硬生生推到了皇帝面前。 也不知是谁在困难中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连脚步都没站稳,就挡到了皇帝面前。 任箫吟!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37) 这是那一只利爪,落在三皇子殿下胳膊上时,三皇子殿下想的最后一个名字。 马上面前的那只豺狼,就被一只弓箭给射走,他瘫坐在地上,陌生的父亲在背后扶着他,这么多年来少见的担心。 幸儿,无碍吧。 对于这个儿子,陈景帝只是有印象,但若是真的谈论起来喜好穿着样样不知。 不过此刻替他挡下了这么一爪子,再加上他身份淡然,或许也是个可塑之才呢。 墨幸说实话,在被推出去的那一刻,并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父皇在边上,任箫吟在后面一边叫着宣太医一边有些忧心的看着他,神使鬼差的一句无碍,就变成了父皇无事便可。 陈景帝现在确实是个慈父。 朕老了,伤点儿算不了什么,你还小啊! 是墨幸突然看见任箫吟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对他比口型。 那是三个字。 母妃说了,父皇是天下之主,事事自然要以父皇为重。 那三个字,正是妍美人。 提及此人,就连陈景帝都不免征住,也是,他后宫佳丽三千人,怎么会记得这么一个小小美人呢? 教的好。 最终半天,他也只能憋出这么句话来,让太医先把人带下去包扎,自己站在原地沉思。 良久,他才把江公公叫过来,看着下面一片血流成河低声吩咐道:传朕意志,妍美人追封为杏嫔。 十几年过去了,妍美人的尸骨恐怕都成灰了,现在追封真是可笑。 陛下,杜御史在下面。 毕竟是皇帝在此,戒安万万不可疏忽,这些猛兽虽然来势汹汹,但到底是一些动物,哪里提得过手持兵器的人呢? 原先的洪水此刻已经尽数流淌,只剩下一片冲灾祸的狼藉。 任箫吟看着下面第一个沦落虎口的杜御史,觉得极为刺眼,却还是面不改色的吩咐人去收拾。 陈景帝满脸嘲讽的看着下面这个不自量力的人,觉得第一个沦落虎口,似乎也是他应有的报应。 原先还以为杜御史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没想到也有这么大的危害。 看着这样的场景,陈景帝不怒反笑,和地上一片血红色冲突起来极为诡异。 任箫吟看着杜御史的尸体被运走,躬身道:人不可相貌。 那任卿呢? 陈景帝似乎在笑。 臣,定会一心一意辅佐陛下。 好。 陈景帝别过头,虽然语气淡漠无痕,但却在宣召的结局。 杜御史意图谋反,当场伏诛,即刻杜氏满门问斩。 九族连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好狗血,骂我吧,我的文笔太差了 蔽其身 老师!疼!轻点儿!太傅!疼!! 任箫吟立在营帐门口,还没进去,就先听到了里面铺天盖地的惨叫声。 三皇子的哀嚎连绵不断,任箫吟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把三王子推出去这件事,有那么点罪恶感。 然而等他进去才发现,罪恶感这种东西在太傅大人眼里是不存在的。 三皇子伤的也不重,但那毕竟实打实的是一头狼,爪子锋利,墨幸大半的小臂都有几道血痕。 当晚太医做了简单的包扎,又抓了几副药,提醒三皇子边上的侍人要随时换药。 然而太傅大人,好巧不巧,就撞到了三皇子换药的时间,索性在战场上磕磕撞撞,受点伤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顾停玄便上手亲自给三皇子换药。 然而太傅大人毕竟是有官职在身的朝臣,不是普通的宫女,又有那么层关系在,当然不会那么手下留情。 营帐里面没有外人,只有手上拿着绷带满脸嫌弃的太傅大人和鬼哭狼嚎一刻没有停息过的三皇子。 闭嘴吧你,顾停玄手上用力,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直到再也看不见一点血丝就应该多要几匹狼放你身边,给你锻炼锻炼,殿下也该长进长进武艺了。 顾停玄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就在被好的水盆中,将自己的手彻彻底底的洗了一遍,直到再也闻不见草药腥味。 师生两个人闹了半天,才终于看见哭笑不得的任箫吟。 啊墨幸甩甩手站起来尚书大人。 见过三皇子殿下。 任箫吟行过礼后,觉得三皇子那一只带伤的胳膊有那么点不堪。 墨幸也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朝着自己手上看去,虽然被抓破了,但好歹没见骨,也没有什么影响,顶多是用力的时候有些疼而已。 下官逾越。 话是这么说,尚书大人确实有些愧疚,但也仅仅止步于此,并不觉得后悔。 毫无牺牲换来的终点,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徒有虚颜。 三皇子殿下表示大可不必,你们两个人的良苦用心,我都懂 任箫吟也没再多说什么话,只是念着早上行望京城的那一群人,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顾停玄掀起帘帐,片刻之后又放下。 人已经到了。 顾停玄说着便自顾自地走出去,虽然一字未言,但是在场的人却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的意思。 当然三皇子殿下虽然不懂人是谁?到了又是什么意思?但总归能想到这个人肯定和杜御史有什么关系。 顾停玄的帐中,意外的有个姑娘在贵妃榻上。 这是任箫吟第二次见杜小姐了。 第一次是在秋瑾公主的后院,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 第二次却也是以这样哭哭啼啼的场面相见,但小姑娘现在哭的满是伤悲和不甘。 任箫吟给她倒了杯茶,顺便安抚她。 三皇子殿下都是一副惊骇的模样。 杜小姐?! 三皇子殿下虽然知道隐情,但也不会想到,上一秒刚刚沦落虎口的杜御史,下一秒他的女儿就出现在了老师的账中。 墨幸: 顾停玄擦拭着一把他不常用的双刃短刀,上面的花纹样式似乎也与他本人相差甚远。 杜小姐,请节哀吧。 杜敏眼眶已经哭红,现在任凭再怎么哀伤,却再也挤不出一滴泪,只是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裙子,一言不发。 三皇子殿下默默发言。 杜小姐这是? 是杜御史,任箫吟听着外面的声音一点点淡漠,是在说给墨幸听,也是在给杜小姐一个交代杜御史放心不下杜小姐,谋逆之罪,必然株连九族,因此才来寻了臣,保下杜小姐。 所以现在待在天牢里的那个杜小姐? 易容。 顾停玄拿着那两把短刀,走到杜敏面前。 感觉到有人靠近,她有些错愕的抬起头,但最先入眼的不是那张冷俊的脸,而是两把雕刻精致的短刀。 那两把短刀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小巧,只有正常人手那么长,刀鞘上没什么花纹,只是在刀靶的底端画了一朵精致的梅花。 刀 杜敏怔怔的看着这两把刀。 杜小姐,认识吗? 顾停玄这两把刀放到她的手上。 杜敏看着这两把刀,完美倒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既没有超出到她难以控制的地步,又没有显得不堪一击。 老师,这把刀是杜御史送的吧。 墨幸凑在顾停玄耳边轻言。 顾停玄点点头,看看杜小姐有什么动作。 任箫吟知道这把刀从何而来。 杜御史在三个月前打造的,用料说不上有多尊贵,但至少能保证这把刀可以在危急时刻割断敌人的喉咙。 也正是几天前,杜御史郑重其事的告诉顾停玄,这两把刀一定要交到杜小姐手上。 是我爹给我的杜敏眼泪似乎又要出来,她抬起头,望向任箫吟大人,这是我爹给我的对吧 任箫吟没法说什么别的话,只能点头。 杜小姐得到这个确切的答案,眼泪终于再一次倾泻而出。 我也是杜家人,为什么只留我一个人 这样的结局对于杜小姐来说,是不幸也是万幸,不过杜小姐一开始就抱着一起死的思想,现在却被单独留了下来,这种孤寂感恐怕旁人难以体会。 你先好好休息,哪日将你送到庄上去,便再没有危险了。 任箫吟说罢就要走,毕竟这好歹是人家皇子殿下的帐子,他若是久留就不像话了。 结果尚书大人仍然没有成功的离开营帐,而是被身后扑通的跪地声留下。 转身一看,杜敏却是从贵妃榻上下来,跪坐在地上,手中紧紧握着那两把刀:臣女,愿为殿下所用 。 墨幸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份转折,想要回去的心都被堵死了 。 杜小姐此话何意。 回答她的是顾停玄。 杜敏抬起头,眼神先是在任箫吟身上游离,紧接着是顾停玄,最后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三皇子身上臣女毕竟是杜御史的女儿,家父的心思臣女怎么可能不懂,家父既然会来找二位大人,必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所以臣女想向大人求个机会。 你难道不怕本官现在转手把你交给陛下? 顾停玄话能说出来,就肯定做得到。 只不过是看说者有心或是无心。 臣女只想了了家父夙愿。 像这把刀一样。 劈开凌寒,送出那一抹独有的梅香。 小小的一个夙愿,真要实现却不是易事。 最典型的一个,就是陈景帝必须死。 扶持新帝,才是泯朝最好的出路。 本官不会留一把没用的刀太久。 你最好,好自为之。 任箫吟去了一趟嘹望台。 或者说应该是去杜御史死的地方。 昨天这里触目惊心的血迹已经被打扫干净,但是仅凭着回响在脑海中的那一点印象也能重新再复制出昨天杜御史满身是血,身上的肉都被野兽扯得七零八碎的样子。 他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抹枯草。 杜小姐的决定是他没有想到的,但杜小姐毕竟闺秀,杜御史又是这样由衷心奉国而塑造起来的人,杜小姐会这样刚烈的性子也不奇怪。 但是这么晚才开始,比同龄人落下好些不说,过程也要更为艰辛,杜敏娇生惯养长大,受不受的住是一回事,身子能不能抵住又是一回。 可任箫吟真要论起来,这体弱多病的身子,恐怕还没有杜小姐能扛,再说多话又有什么用呢? 那一杆枯草最终还是被他折断在手中,凄惨的落回到地上,和秋天被染上枯色的草地融为一体。 任箫吟正准备走,突然一阵风吹过,也带来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不像是夜桂寺一样那么刺鼻,反倒是一股很淡的气味。 真论起来,可能就是一个是堆砌起来的胭脂俗粉,另一个是山中自然而成的草药气。 味道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这个味道不是第一次出现。 任箫吟自从身子骨落下病根,天天跟草药打交道,对这些东西的味道也自然而然的敏感起来。 虽然说是花香草药的味道,但是不像是中原本地,任林晏日日在外头奔走,为了探清那么点儿情报,花烟楼,南风馆,怡红院哪个没走过,任二公子每次都是生无可恋的回来焚香,沐浴三日才能继续下一次,也是那些姑娘们身上涂的胭脂水粉实在太刺鼻,任二公子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五感失灵,便大动干戈的把所有可以配做香囊,胭脂的草药全都带回,京城里的胭脂水粉又都买了一遍,对症下药,以防万一,自己下一次竖着走进去,横着出来。 当然那段时间也没少对任大公子迫害。 而那个味道里面明明白白不属于中原的香气引起了他的警惕,不过不是对味道的主人,而是对陈景帝。 毕竟这个人的身份,应该算得上特殊,陈景帝也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风过,挂在树枝上的紫纱仍然飘荡。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兄弟们,《君妾》12月不一定能准时写,因为我觉得天天手机没收的情况下,这一本得到11月才能完本(裂开) 三族会 就算是差点丢了命,也丝毫不影响陈景帝狩猎的欲望,例如既往,陛下从来不会轻易放开自己的猎物。 哪怕是毫无胜算。 从那毕竟是陛下的一己私欲 前晚出了杜御史谋逆之事,谁能保证今天的林子里不会再有什么藏身的刺客,谁也没法拿皇帝的性命去担保。 皇后的游说一向没有用,也是,如果陈景帝能听得进皇后的一句话,怎么会到如此地步。 秋猎毕竟意义重大,哪能让这么一个杂碎坏了朕的兴致。 陈景帝负手站在瞭望台前,把整个林子尽收眼底。 陛下,秋猎重要,但是您的龙体更加重要,断不可再入此林。 兵部尚书稍有慌忙。 出了这样的岔子,他身上肯定有维护不安的名头,罢官免职倒不会,根本原因并不在他身上,只是少不了要丢几个月的俸禄。 难道爱卿还会再让朕经历一次谋逆吗? 兵部尚书发了些冷汗,这也没办法继续劝说下去,只能顺着回应:臣定不会再让陛下龙体受损。 再让一个杜御史出现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别说是他了,就是兵部上上下下也没有那么多人头,够赔罪的。 陛下仍要进行,不如先整修半天,让臣等为陛下把林子好好检查一遍,免得那些宵小之辈仍然贼心不改。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38) 程潭不觉得这是什么明智之举,如果还有人混迹其中,这样反倒是敞开城门任人攻打,早些了事回宫才是最安全的,但无奈,他不是皇帝。 对于陈景帝来说,能让朝臣让步,又能顺随自己心意的方法,就是良才。 那就有劳了。 陈景帝心情颇为愉悦的最后看了一眼林子,然后在皇后等人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圣旨都发了,谁也别想在闲着了。 众人调派人手,一批接着一批入林。 这种事任箫吟一般都排外,不过他要是为表忠心去奉承那么几下,倒也无可厚非。 几位皇子都留守在此,不会有什么风浪,也没法再有什么风浪。 那股来自异域的香气,任箫吟势必要搞清楚。 先前有了皇帝的指派,原本随侍的官员多多少少都入林,少了一个任箫吟,也没什么引怀疑。 只是顾停玄,太傅大人手中是一张未拆封的信,只是窜在手中被另一只抱臂的袖子遮住,看着远处的白影没入林中。 猎林里面可是有陷阱的。 猎林里头有陷阱。 任箫吟早就知道。 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全,纵然是他也早早就提前看过一番,自然知道里头的这些陷阱都是方便逮捕惊慌的野兽。 但却不能伤到皇帝,便都设置的局限又隐秘,大多都是猎马无可触及之地,既然入林狩猎,纵是皇帝乃至皇子王公也都晓得林中有陷阱,大多也都会避开,因此倒也不必如此介怀。 之前进去的王公大臣们,大多是兵分多路,一人一条路径找起来才快。 任箫吟却是随着味道走。 味不歇,人不消。 那人肯定还在这里。 任箫吟踩在落满落叶的地上,每一下都会发出几声微小的咔嚓声。 林子里的路属实是坎坷不平,尚书大人走得颇有艰难。 这身体真是没有以前好。 任箫吟无奈的感慨。 正欲往前走,确实不知从何处突然蹦出一只小鹿来,跳脱着越过他面前,任箫吟后退几步,避开这只小鹿,却不料身后传来一阵呻吟声。 任箫吟霎时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以至于来不及回头看那小鹿一眼,只是避开树上弹开的弓箭。 踩到陷阱了。 当然是那只鹿。 不过现在箭已经射出来了,任箫吟左右躲不过去,仓促间折下边上的一根树枝,借着风力,用树枝把那支箭带过道边上,只听一阵夹杂着风声的声响,那支箭稳稳当当地插在了另一个树上。 饶是如此,风的惯例仍然晃得他身形不稳,扶住边上的树,才没能跌下。 哎呀。 未见抬头是何人,只是那乐呵的声音愈发进,直至站在了任箫吟面前。 任箫吟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味道,不慌不忙的抬起头:南蛮皇子,好久不见。 巫奉月算起来应该是第一次回着男装站在他面前,上一回的女子装扮说不上丑陋,但到底未曾料见过他男子真容,眼下他身上棕色的骑装把身上任何一点多余的布料都收的紧紧,断不会妨碍到主人骑马时的肆意,右侧腰间还竖着上好的绒皮,身上那股不受缚的气质更然。 任尚书对吧,果真你就是比那小子细心多了,到现在还没发现我来了 巫奉月一边埋怨,一边走上前,四处张望着条件反射要将手臂搭在任箫吟肩上,却不曾想,仅仅是悬在半空中就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巫奉月还正疑惑任箫吟什么时候这么高了,转头一看,才发现他口中所谓粗心大意的太傅大人,正满脸阴云的看着他。 巫奉月:我冒昧的问一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停玄:你一开始躲在树后面,无聊到拔草的时候,我就来了。 巫奉月: 巫奉月简直想直接掐住他的脖子,堵上他的嘴,来了不早说,没看见那一块草坪都要给他薅秃了吗? 巫奉月满脸鄙夷的看着他,两个人较劲一段时间,皇子殿下才想起自己此行还带了别的东西。 呐,尚书大人,这应该是你弟弟的信吧。 巫奉月从自己腰间的布袋中拿出一封未拆封的信,只是上面盖了一枚特殊的花纹。 暗卫的亲印。 任箫吟伸手接过,便不再管那边两个像小孩儿斗嘴一样的人,往树上轻轻一靠,那副任你天打雷劈都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就起来了。 尚书大人似乎一直都是这么安逸。 顾停玄地上一本奏折给他,在巫奉月伸手过来接的瞬间狠狠地报复了一下自己的好朋友。 信到我手上的时候,你人已经在中原了吧,多年不见,倒还学会先斩后奏这一出了。 顾停玄言语中似有怨,巫奉月虽然也是谨小慎微之人,平常人伤不了他,可到底人生地不熟,仅凭上一次跟随使臣入了一次京城,怎么可能把这诺大的京都闹个明白?到时候误打误撞跌入虎穴,南蛮或许还可苟且,这么一个证件不合的皇子,可是能舍就舍。 巫奉月仍旧秉持着他乐天派的本性,嬉皮笑脸的从顾停玄手上把那本奏折拿过来,翻开之后,脸上笑意不减,眼中却暗神,一个一个将这些人的名字全都记了下来。 人还真多,你们到底是怎么撑这么久的? 巫奉月从小看书静不下来的原因就在这儿,总爱自己碎碎叨叨一些旁的事情,渐渐也就偏离本心,跑出去玩儿了。 顾停玄虽不否认,可也绝不饶情:南蛮不也没好到哪儿去。 谁乐意理你。 巫奉月还真就说不理顾停玄就真的转移目标问向任箫吟。 任箫吟此刻正好将那些书信看完,看完之后,有些匪夷所思的把它重新折好,放回信封,垂手让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他。 尚书大人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炯炯的目光盯着他 皇子殿下有事吗? 有。 巫奉月说着笑出声,把那个奏折拿在手里晃了两下,像是狼一样:这里头人不少,尚书大人家的也必然是官居高位之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边境? 任箫吟与任林晏一母同胞,虽不是双生子,但除去秉性,容貌上相似七成,凡见者,多少再知道任府二子的情况下也能知道二人的关系。 恐怕,不止小弟一人。 任箫吟说着又不禁回想起了信中的内容。 对对对,巫奉月一边回忆一边点头在巫族那边,除了他之外还有个人,长得倒是清容俊貌,就是我实在不明白大秋天为什么还要扇扇子? 任箫吟一时竟不知该叹气还是该问清楚。 放眼整个泯朝,谁会大冬天秋天的扇扇子虽然大部分时候只是为了装饰,但如此闲人也只有墨奚宁一人。 顾停玄想起自己府中私库的暗格里装着的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扇子,拳头又硬了。 巫奉月看着这两个人的表情好笑,没再问下去,索性信里应该也写了,推波助澜也不错。 老顾,我这次不是白来的。 巫奉月一脸认真的对顾停玄说,那正经得摸样连顾停玄都没在开口反驳他的老顾,只等着他说完。 不是白来的,所以再说正事前,我的一切花销你包了,比如 天香楼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皇子殿下的美梦就被太傅大人一巴掌呼醒了:废话真多。 行了,不和你闹了,巫奉月顺顺自己的头发,正襟而立:边境三族,年年都有活跃之时,大概是因为他们三族中各自之术需寻融合才可长久,总之十日前,卜,医二族已经前往巫族了,巫奉月又笑了起来:巫族无圣女,又不让巫主掌事,真是几个害人精牵连甚远。 顾停玄表情凝重起来,依墨奚宁所言,会闭,便是他们成事之时。 有理。 任箫吟转过身,远处是马蹄声。 三族会。 作者有话要说: 我开始混乱了,前天是星期六 这个文笔我真绝了,淦! 迷路径 猎场自然再没有什么问题了,也不该再有什么问题。 午时三刻,陈景帝就又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狩猎去了。 至于那位不速之客,于情于理不在他任箫吟的管辖范围内顺水推舟的交给了顾停玄。 太傅大人自也瞧不出是悲是乐,却也不知从哪儿了一件供宫女服饰强塞给了巫奉月,两个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进了营帐。 陈景娣帝身边不缺人,保护左右也轮不上人任箫吟什么事,与其在外头干等吹风,倒不如回去添杯茶歇歇脚。 帐中炭火烧的正旺,和外面简直天差地别。 人任箫吟有些乏力的坐在座上,右手还有些颤抖,树枝比剑虽然轻了不少,可箭的速度和威力实打实的一点没手下留情,他能凭着记忆躲开,也算是万幸了。 他手中端着茶,指尖被瓷白的杯壁染上了绯红。 算算时间,那头已经拿了消息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该找上门来了。 大人,江公公来了。 江公公? 江公公一个太监不可能跟着随侍到猎场去,平常时候呆在主营皇后身边就罢了,缘何现在会来找他? 除非是他身后的主子下了命令。 任大人安,奴才是领了陛下的口谕来的。 江公公脸上堆着笑容,可看起来多有些勉强。 当然,这是在任箫吟眼中。 陛下有何吩咐? 营帐之中虽然温暖,但到底王命难违。 唉,真是麻烦大人了。 江公公一边说着麻烦,一边让人将东西端上来,任箫吟望去,是狐裘。 那些狐皮的品质各个甚好,不止一件,分别堆放在三个盒子中。 这是陛下猎到了狐,念着娘娘们入冬恐怕身子稍有欠佳,取了下来给娘娘们做几件狐裘,方才处理好送来的,现下陛下抽不开身,也劳烦大人去给各位娘娘送去。 此次随行的宫妃有两位,看来陈景帝并不打算明令告诫他三块狐球该怎么分配,有总不能傻到还返还一件回去。 皇后和妃子,孰轻孰重,全都看他。 还请陛下放心,臣定不辱命。 江公公点点头,拂尘一甩,东西留下,带着一众宫人回程。 任箫吟打量一番,叫人拿好,一行人径直向皇后主帐走去。 宫中子嗣不多,可后宫佳丽三千人却是一人不少,只是叫得上名号的少之又少,更多的是杏嫔,未答应,全才人那样的,一没家世,二没子嗣,三没盛宠的无名之辈淹没在后宫罢了。 真正的像贵妃皇后那般地位斐然的,少说要占到两项,就连竹南妃,那也是上有盛宠,下有子嗣。 至于此次贵妃不在场,全是因为贵妃身子骨弱,每年冬天多少落点毛病,如今在宫中好生修养便是。 大人留步,还请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站在帐门前守着的是皇后宫中的女官玉然,从前皇后尚在母族时就一直伺候着,东宫皇宫一直随侍在侧,现在宫里头是有官职的女吏,上下也担得起一声姑姑了。 说是通报到,也为叫他等多久,玉然再出来,便是领了皇后口谕:大人,请随奴婢进来吧。 此处不比凤仪宫,却也没失了身份。 皇后坐在正中闭目养神,秋瑾公主侯在身边。 臣见过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免礼。 皇后的凤眸睁开打量着他。 任箫吟直起身子,后头的工人跪在地上将那两件狐裘奉上 。 皇后娘娘,臣奉陛下之命,来为娘娘送几件御寒的衣物。 皇后未言,东西却已经到了手边,确实是不错的料子。 本宫听说那边做了三件出来,分发给出来随侍的嫔妃,任大人一下送了两件给本宫,我怕到时候没法跟项惠妃交待? 臣不过是奉命行事,断不会有半分差池。 皇后明理,这话本就是试探,也不必再这样闹下去,双方都没有好处。 但是如何,她放不下心来。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是给天下人看的,帝后不和那才是真相,后族势力大,前朝之事也有所耳闻,对于任箫吟顾停玄这一类明里助纣为虐的官员,皇后把握不准,也没什么好感,却无奈她屈居后宫,膝下还一儿一女,手也伸不了多远,防备也更甚。 任大人忠良之后,应当知道自己为官之道,怎样才能不枉费了那些圣贤书。 任箫吟一顿,随即面色如常:皇后娘娘放心,臣等定会尽心辅佐陛下。 别无二心。 前一句话是说给皇后听,后一句话却也是说给自己听。 他定然无二心,只是天下王侯将相,可没人规定,只能有陈景帝一人为皇,一人王。 庆儿,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皇后话里听不出喜怒,却转动着自己手上的玉镯。 秋瑾公主搭上皇后的手,宽慰道:母后放心,既然哥哥信他,母后也不必如此操劳。 皇后叹了口气,闭眼靠在凤塌上。 宫中直系的几个长兄,秋瑾公主向来都是皇兄皇兄的叫,只有宗亲几个熟络的才会叫哥哥。 项惠妃的营帐就在皇后边上。 按道理说,一个皇后,一个妃子,品阶相差巨大,是尊是卑一眼看得出,但项惠妃这么略眼一看,比肩皇后还差些,同等贵妃可是绰绰有余了。 换到此处也需等人进去通报,不过仅仅只是告知的目的,和皇后一比,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39) 大人请进。 任箫吟带着身后的宫女进去,近距离的又见了一次这位项惠妃还有她身上不知是哪家胭脂铺子的味道。 见过娘娘,臣奉陛下之命来为娘娘送御寒衣物。 大人请起。 项惠妃并不是有多稀罕这件狐裘,毕竟在这之前皇上已经赏给她很多了,就连项惠妃现在身上披盖着的都是一件上好的雪狐皮。 但是她现在怎么样也是正儿八经的娘娘,又正临盛宠,难免会有一些宫女,太监来她耳旁吹风。 三件狐裘,皇后得了两件,剩下的也都该明白了。 别的她并不在意,只是皇帝先前许诺了她两件,现在少了一件,自己一直羡慕嫉妒的女人拿到了所有,她心里当然有所不平。 只这一件? 只这一件。 项惠妃皱眉,眼神有些不信任的在衣服和任箫吟身上来回飘荡。 陛下许诺了给本宫两件,现在只有一件在这儿。 项惠妃不轻不重的娇嗔一声,仿佛有谁在身边,能听着她撒娇,可惜现在不在皇帝并不在这里,在这里的只有一众宫女侍卫,还有任箫吟。 娘娘想多了,臣只是奉旨行事,皇后娘娘正位中宫品阶要高于您,理当得多数,陛下送来之时,并没有明面分付臣,究竟谁多谁少,臣也只是按规矩办事,之于陛下许诺,娘娘应该去找陛下索要,娘娘如此盛宠,想必不会连一件狐裘都求不来。 任箫吟说完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以至于他和项惠妃之间,一时看不出谁主谁客。 倒也不怪,项惠妃妃阶三品,任箫吟官至三品,可不同于她,任箫吟代的是丞相之职,领的是六部三司,有权和无权比起来,哪还有那么多顾虑? 大人说的有理还是本宫唐突了。 项惠妃纵然再怎么不愿意,也没法明面上反抗,毕竟这是前朝官员,不是皇帝,要是落了个私通的罪名,她的好日子岂不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既然娘娘要这么说了,那臣也就不打扰了。 东西送完了,事后怎么慰藉美人,那是陈景帝的事情。 皇后还需敬畏几分,项惠妃则不然。 这也是为什么敢对项惠妃这样的态度。 两个人的品阶相当,叫她一声娘娘那是看在陈景帝的面子上,真要论起来,谁也比谁高不了多少,又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别的不说,就算他有项惠妃这么一个女儿,到了御前还不是要恭恭敬敬的行礼。 项惠妃又不像别的秀女一样,是经过了嬷嬷两三月的调教,才送入宫中作妃,直接从自己待着的地方县一下子接到天差地别的宫中,别的不说,宫里的规矩绝对还没学完,叫人看了不少笑话。 她又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可能会直接为难人,她也是要为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考虑的。 到也会着路。 任箫吟回到自己帐中。 她身上那股胭脂水粉的味道,乍一闻觉得陌生,再细细回想就不觉。 可不就是他们好陛下的上代宠妃竹南妃嘛,也不知她哪儿找来的宫女,从妆容打扮到仪容仪表,甚至细节到生活喜好,多多少少都带了些竹南妃的影子,不用说,她本就生的娇艳动人,现在又笼上了一层旧人的味道,可不叫陈景帝更加怜惜。 她倒也甘愿,一辈子笼罩在别人的阴影下,走着别人走过的血路承载自己的富贵。 痴人说梦罢了,宠妃宠妃,有貌而无德,离妖妃可能也就不远了。 祸国殃民,怎么只能一个昏君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 莫致之 起风了。 任箫吟明明人在帐中,又没开帘,怎么还会感受到风呢? 话说有理,起风是外面起风,里头的风是人带来的。 任箫吟猝不及防的被这股冷风钻入胸怀硬你逼着他咳出声来,手上的茶盏差点儿泼出来,好一刻才罢休。 任箫吟用袖子捂着嘴,转过身来,看着门口的人。 门口的人站着直立,没有一点自己身为下属的自觉,见了上头主人家还不行礼。 不过他又不是任箫吟的人,拿的不是他的俸禄,也不为他办事,确实没必要听他的。 任箫吟缓过神来,慌忙中借着自己咳嗽,将那封信收窜在袖中:父亲近来身子可好? 来人要问的问题,被他卡在了喉咙里,也只能先回答这个无足轻重的问题:大公子放心好了,老爷近日身子安康,大公子子还是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任箫吟低头不语,来人见了到也没说什么,只是执行主人吩咐自己的命令。 老爷听说,陛下前些日子遇刺,是三皇子挡了一击,才幸免于难。 是。 又来了。 任箫吟无奈叹气。 就算人不在身边,凭着先帝的这一群得力助手,任齐也能随时随地强加他的意愿。 来人一副果真如此的样子,在开口时,像是换了个人,换了种语气。 听说那日公子是候在边上的,三皇子和陛下本都可以安然无恙,还望公子能秉行自己辅君之责,持官之道,才不枉费陛下圣恩,不枉费老爷的栽培。 不愧是先帝训练出来的狗,认准一个主人就死咬着不放,就连传递话语,这语气也是学的三分像。 父亲没有其他要吩咐的吗? 任箫吟知道这么一问,就是自己自讨苦吃,可偏偏大家乐意乐意,看看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来,为了他所谓的忠君报国。 事态兹多,不好全靠属下来传递,等到时候老爷自会传唤公子去。 任箫吟不是孩子了,对这些事情也早就见怪不怪,那些他都早熟悉了。 那人正要走,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冷漠地转过身来,一针见血地问道:老爷先前还提了,大公子操劳府中事务,稍有欠缺,来日必会亲自指点,老爷他身子不好,夫人又去的早,想要多见见自己的孩子,以防万一自己哪天受不住西去。 任箫吟心中一股不安油然而生,他要见儿子,自己明白的就在这,他从小盯到大,最为满意的一个儿子,还会想见的,那就只有那个人。 老爷说了,许久不见二公子,甚是想念。 任箫吟面色不改,把那封书信揉的更紧些:皇城里近日出了些这么事儿,阿晏他作为暗卫脱不开身,连我都甚少见,于此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全着想,父亲想见,哪日自会寻个空闲时间将阿晏带去。 为了陛下的安全着想,这一点确实无可反驳。 老爷的话属下已经带到,大公子休整便是。 风去,人去。 在手心的那一纸书信,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不过纸上的墨迹早就已经糊在一起,纸张也皱的不成型了。 任林晏的事瞒下了所有人,怎么可能会让他人知晓破坏。 当尚书,不行,做哥哥就更不能。 任齐都明白了,恐怕陈景帝就那也不远。 任箫吟看着炉中烧的通红的炭火,像是鲜血一样。 秘密这种东西,知道的人多了就不好,收拾起来也不方便。 晌午,猎场。 猎林虽大,到底两天下来见了个七七八八,又出了那档子事,就算是文武百官不用磕头死谏,陈景帝也不能长时间待在猎林那等危险之地了。 好在瞭望台之后设有猎场,闲暇之余骑射打马还是可行的。 二皇子对于这些东西向来都是来者不拒,打猎跑马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面上不显,心情却多有畅快。 场地换成了广阔的猎场,没有之前那么危险,如大皇子,三皇子乃至是,秋瑾公主都跃跃欲试。 而他们这些人臣不必说自是跟着皇帝走,宗亲也大多同在,不过却是多了一人陌生。 前天任齐派来好好说教的忠卫,任箫吟只把信寄出去后便未在多想总归回去了免不得一见,干什么还要天天压着自己惹个不顺心? 今日的阳光颇大,照在身上也是快意。 站好了,你现在可是个侍女。 猎场够大,能容纳多人,不过陈景帝倒也通情达理,并未强求所有人跟着他一起走,以至于太傅大人自然不愿意去凑那个热闹,就这么若无事事的歇在了边上。 但歇下来的太傅大人并没有因此有多欣喜,反倒是满脸愁容,时不时低声训斥着自己破天荒带出来的侍女。 别慌,我有分寸。 你若是真的有分寸,就不会自己大老远跑到中原来了。 总归南蛮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有人在那儿不就好了,总归阿月比我靠谱。 你有种当一辈子巫云月,你想自己回去找揍也没办法。 哎,你这个没良心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孩童吵架般闹了起来,好在天大地大,没人能听见他们俩在这里胡闹。 只能说是远处听不见,站在他们两步远地方的尚书大人可谓是深受迫害。 任箫吟偏头看去,第一个入眼的就是已经换上侍女服装的巫奉月,为了隐藏下自己过于高大的身量,拘谨着,低头跟在顾停玄身后,看着倒是许多喜感。 诶 巫奉月可能在那个界限范围内,天生就是个跳脱性子,顾停玄不再跟他吵闹,他反倒自己无聊起来,左右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好巧不巧,只有尚书大人一个人。 巫奉月仿佛找到了下一个乐子,刚要开口,头发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倒是对他没什么大碍,只是卡到嘴边的话,再也没能说出来。 消停会儿吧你。 顾停玄冷漠的将巫奉月扯到边上,自己充当一股强站在了两人之间。 太傅大人和皇子殿下商讨了两天,可商讨出什么适宜来? 任箫吟领着陈景帝的暗谕,对这些官员大大小小的活动,自是一个也不能漏掉,其中太傅大人尤为特殊,两天时间基本上都待在营帐中,没有出来一步,时不时还有刀枪碰撞的声音,至于这两个人在里头,翻天覆地闹个什么鬼,任箫吟也就没有仔细去查看了。 他说,南蛮皇室受制于人。 顾停玄看着终于消停下来的巫奉月,自己耳边得到了清净。 蛮王? 不不不,不光光是我父王,母后还有国师他们都一样。 太傅大人期盼了半天闭嘴的皇子殿下又忍不住自己那张开过光的嘴,说到自己家里头的话题,就又兴致勃勃的差了进来。 顾停玄: 巫奉月:? 那你,还有南蛮公主,又是如何发现的? 南蛮虽是边陲小国,但仅仅是跟泯朝的相比较下,放在边境,比起乌台,胡又这些地方,那也算是大国之境。 除掉一个南蛮对泯朝来说都是需要养精蓄锐的麻烦,现在直接能控制整个南蛮皇室,令其如傀儡一般受听,实在是恐险。 因为巫奉月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了话头,身子向前凑了几步,小心翼翼的指着猎场的方向我和阿月向来都是跳脱的性子,在宫里四处闯荡,逃出城门这件事情也没少干过,多少也就受了些风声,更何况南蛮上下不仅仅只有皇室。 任箫吟顺着他刚刚指着的方向看去,是猎场上,纵马的陈景帝。 巫族? 真聪明! 巫奉月装模作样地鼓了鼓掌,顺便理了理刚刚被顾停玄扯的有些杂乱的头发你们知道的,我父王一直有那么点毛病,母后又只在意她的地位,不知道从哪儿来了批人说是可以告诉我父王长生之道,这下好了,不都给带阴沟里了。 卜族入卦,医族行医,唯巫族善蛊,更何况是在有几率吞并毒族的情况下,长生之道自然不可能,但若是边拍两个把戏出来糊弄人,那还是手到擒来的。 不出意外的话,老皇帝的亲生母亲应该跟那人关系挺大的,你们要是能找到上届嫔妃问问,或许事儿就简单了不少。 巫奉月又自顾自的说起来,南蛮皇室受害最深,自然接触的机会也是最多的,付氏本就脱不开干系,这下不过是坐实了猜想。 上届妃嫔,又要说的话,恐怕还有。 这话有理,与其他们这些后辈人在这里胡思乱想,倒不如找几个先帝妃嫔问个清楚。 任箫吟回想起先前递上来的秋猎名册,目光转而在猎场上寻找起来。 话是这么说,可真找起来却又难上加难,陈景帝登基之时,大皇子,二皇子接连薨逝,就连皇后一众妃嫔也于同日暴毙寝宫,至于背后原因碍着当今顶头这位,没人敢去过问。 这样一来,先帝剩下的妃嫔皇子几乎随着陈景娣坐上轮椅的那一刻,全都消失,就连死里逃生,活下来的铆王,也终究难逃命运。 有人? 顾停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在尽头看到一人扶着宫女在边上修身养气。 自然是有。 任箫吟别开视线。 铆王的生母,瑜太妃。 作者有话要说: 得,标题越来越偏离内容了 对比陌上人如玉,可能会有些设定并吞的情况,细节方面稍有欠缺,不过总体不影响阅读,还请谅解。 秋冬至 瑜太妃?还在? 倒也不怪巫奉月表现的如此惊异,毕竟在陈景帝一个不放过一网打尽的杀戮之下,还能安安稳稳的存活到现在,确实值得惊叹。 这也是铆王是先帝一众子嗣中最后一个薨逝的原因。 顾停玄按住巫奉月往前探的头。 都说是母凭子贵,母凭女贵,可现在这么看来,反倒是铆王沾了瑜太妃的光,多活了那么几年光景。 那这瑜太妃是个什么来头,能让那老皇帝都退她三步?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40) 巫云月有才,巫奉月更有才,可无奈后者注定在王位上坐不住,坐个一会儿批奏折总要下去玩闹一番,因此大半的工作都是兄妹两个人一起完成,自然,公主殿下承担了不少。 顾停玄不懂这些事,也没开口乱言,只等着任箫吟,顺带看看陈景帝的动静,毕竟带了这么一个侍女在边上,还是很危险的。 瑜太妃的家世并不出众,家父仅仅是从四品的文官,进宫两三年便有了子嗣,也就一直待在妃位上没动过,皇后后宫那些纷争从来不参与,一直活到现在颐养天年。 任箫吟脑海中浮现了几丝墨奚宁的残影,祖孙两个就算再怎么有血缘关系,到底一个住在宫外,一个住在京城,每年也没多少次见面的机会,不过若是见了的人都会发现,墨奚宁长得有几分神似瑜太妃。 避世养心是其一,最重要还是瑜太妃在后宫的人际。 人际? 顾停玄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五六分,但巫奉月确实完完全全从头开始,卡到一半,他反而更不明白了。 任箫吟却没再说下去,巫奉月见状连忙站好,老老实实的缩在顾停玄身后,以防万一,别人发现他。 哈哈,顾卿,你的骑射是最精的,还偏要与朕告假,躲在这里偷闲也不肯与朕比试几番。 陈景帝看样子心情大好,说也奇怪,陈景帝一个快上年岁的人,跑了半天回来非但不喘气,头上一滴汗都没有,反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一众皇子年轻益壮,是都劳累。 陈景帝武艺并没有多精湛,绝对达不到这样的地步。 陛下纵马如神,臣自愧不如。 顾停玄虚晃几步彻底严严实实的挡住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巫奉月。 自愧不如?你如果自愧不如,那纵观整个朝堂,就没有人能比肩了。 转头又看见任箫吟,似乎对这两个死对头,现在和谐的站在一起颇为惊讶,但马上又转悲为喜:正巧任卿也在,不如帮朕当母妃调派些人手,也省得身子不好过的不舒服。 站在远处的瑜太妃好像是听见了这里的对话,淡然的赏赐的这边一个眼神,就扶着宫女回到自己的帐中歇息。 陈景帝似乎还有许多力气没有泄发,喝了几杯清茶的功夫,就要招呼旁人继续。 陛下的身子似乎异常康健。 任箫吟看着陈景帝远去,晒了一上午的暖阳,还是被冷风打败,就算他自己再怎么捂得严实,还是会有几缕风顺着路径钻到他的衣衫里。 这你恐怕要去问竹南妃了。 顾停玄不由自主的挡风不过现在,任大人,陛下给了你命令,该去料理瑜太妃的事了。 任箫吟点点头,跟着他一起。 倒也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瑜太妃,铆王的生母。 瑜太妃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顾停玄另有事要办,更何况也不方便跟着他。 但是巫奉月就不一样了,以前在南蛮的时候就天大地大,没人管的住他,在一切保障的前提下,他怎么可能会置之不理这种有趣的事。 反正现在皇子殿下不过是个小宫女,转手送人这种事情可太常见了。 这就是陛下要调派人手的原因。 任箫吟一路带着他到杂营中,出行带了不少侍仆,暂时调派些人手给过瑜太妃也还能应付。 虽然有陈景帝的先头吩咐,可毕竟瑜太妃品阶在这,照拂些许,越过界去反倒给人得留非议。 这里头有你的人吗? 五个侍女,三个侍卫,由管事的领着去收拾整顿,后直接带到瑜太妃帐中。 除去这些却都是散役,还需留个机灵的丫头在瑜太妃身边守着。 巫奉月掩在任箫吟身后,正巧低声细语掩人耳目。 为什么会怎么想? 任箫吟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既不否认,也不回答。 巫奉月低笑一声,边是无聊的玩起他的头发,边回道:五年前你能相隔万里给他出谋划策,现在能放心瑜太妃身边一概不知? 任箫吟偏头,将自己可怜的发丝从他的手中解救出来。 瑜太妃留到现在对陈景帝来说已经够长了,他那点可笑的恩情已经足够偿还。 恩情?他,还是付言? 自然是付氏。 巫奉月不是中原人,以他现在的能力也没办法从边境把手伸到中原王庭,捅破了天也没法知道这些恩恩怨怨的事情。 因为付氏怀上孩子之后,第一个投靠的就是她。 付氏出身不明,位分又低,肚子里的孩子满宫上下的人都盯着,稍有不慎就一尸两命,纵然她再怎么一意孤行,也不得不放下身段,为自己找一个靠山。 皇后高贵,自然看不起她,贵妃娇纵,怎么也不是个长久的主,独只有瑜太妃,肯跟她说那么两句好话。 这一点,满宫上下都知道。 有了这么一个关系,付氏一直到诞下孩子都安然无恙,纵然是有人妄图毒害也被查出。 虽然她仍然只是个嫔位以下的小宫妃,但身后到底有个妃位,纵使再怎么看不过眼,也没法轻易对她动手。 该说不说,那段时间两个人可能还真的表面上惜惜相印过,不过后来没等到她的宿敌下手,付氏自己就因为谋害皇子的罪名贬谪出宫。 瑜太妃并未受牵连,不过总归失了圣心,好在清心寡欲,又有麟儿相伴,往后因为身子不适向皇帝自请出宫静养,那场浩劫倒也没波及到她。 可能也就是凭借着这这么一两点的交情,让陈景帝留下了她,推迟了铆王的死期。 怪不得,我倒还真想见见这位瑜太妃。 巫奉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着任箫吟的步伐挪动。 巫奉月能想得到找先帝的妃嫔去问前朝之事,陈景帝不会没想到这一手,瑜太妃对他而言无疑是个祸害,毕竟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住秘密。 臣见过太妃娘娘,陛下念娘娘身边没有得力的丫鬟,命臣筛选几个供娘娘挑选,更好照顾娘娘玉体。 巫奉月不出意外的被拦在了外面,不过依照他的耳力,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瑜太妃年已六十,就算保养再怎么好,还是有几缕皱纹爬了上去,却并未给她增添多少负担,多年来处尊养优静心修禅,叫她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大方,丝毫没有苍老的狼狈。 陛下有心了。 瑜太妃常年住在寺里头,本身也不需要多少人伺候,只留自己的贴身宫女,在边上就万事大吉,对于陈景帝这一出并没有什么感慨。 不过说是挑选,只是表面上的一层皮。 一共四个人,从宫里带出来的杂役宫女,早就被换成了任箫吟的人,甚至里头还有朱雀宿一人,毕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谁能料到,陈景帝下一步要做什么。 哀家不喜欢热闹,留个安静的丫鬟伺候便可,尔意,去帮哀家挑一个。 瑜太妃确实不喜热闹,帐中零零散散算下来不过十个人,瑜太妃抵住眉心在一边闭目养神,并不想管这些事。 尔意跟在瑜太妃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宫女25岁,便可出宫嫁人,尔意马上与瑜太妃同岁都未曾有过夫婿,一直在身头伺候。 说是要选个安静的,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瑜太妃不需要什么,也不用,尔意看着选了个老实的,给剩下三个姑娘一人一两钱就打发了去。 是女。 任箫吟不动声色,只看着女走到瑜太妃边上。 任大人可以去回禀陛下,谢过他的好意。 瑜太妃打量了几眼女,确实是个老实的,只是不知道陈景帝没有给这个机会。 恕臣打扰,臣还有一事相问。 瑜太妃有几分疑惑,毕竟她只是个后宫妃子,又是先帝的嫔妃,任箫吟一个本朝的官员,别说能跟她有什么照面,就是见都见不到,能有什么事要问。 那就只可能,是皇帝。 瑜太妃不禁想到铆王,小时候读书读不下去,就喜欢舞刀弄枪,被宫里的太傅罚了好像会到她宫里来告状,长大后上战场屡屡带回战功,一刻也没让她废过心。 当母亲的怎么可能会不想自己的孩子,要是有机会让她去见铆王,那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墨奚宁,可怜他一个人过了这么久,爹娘都死了,就剩她这么一个外祖。 陛下有意追封付氏,听闻娘娘与她交情够深,想听听娘娘有什么建议。 路漫漫 追封?! 瑜太妃手扶在桌上,似乎并不相信这话。 倒不是因为他要追封付氏,而是在已经有了封号的情况下,又要再一次追封,这可就不是谥号,而是徽号了,付氏她何德何能能担当得起? 陛下,不是已经为她拟定封号? 瑜太妃虽然常年隐居在寺庙中静养,但也没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付氏的封号早就拟定几了,比如说这个,就是付氏在陈景帝为她修缮的皇陵中都躺了好几年了。 如先帝,武帝,惠月长公主若不是有贤德之人,就是身有功绩之人,才当得起后人拟定的徽号,付氏无功无德不说,身上还挂着个谋害皇嗣的名头,能有追封,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更何况头一次,还好巧不巧的用上了先帝大违忌讳的惠字。 陛下只吩咐臣询问娘娘意见,至于缘由,娘娘不妨自己去问陛下。 任箫吟毫无负担地站着,总归徽号他也并不是当场蒙骗瑜太妃,而是陈景帝确有此意,毕竟有圣德皇后,明善皇太后在前,陈景帝又怎么甘心付氏这个帝母没落至此。 他作为人臣,确实也不该擅自揣摩圣心,此言,瑜太妃挑不出半点差错。 付氏确与哀家有所交情,哀家见她,也是个能成大事的女子。 寥寥数言,把她们两个人之间那点徒有虚名的交情交代了遍。 瑜太妃纵然在陈景帝登基前抢先一步出宫,那也是在空中风雨混沌下活下来的人,能从皇后手底下留下来,必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付氏,瑜太妃找不出任何一个词语来形容她,是温婉,是安静,还是豪爽,不管哪一个词语,安插在她身上似乎都显得格格不入,这终瑜太妃只能无奈承认,付氏这个女人,很奇怪。 臣还有一言,娘娘可曾见过付氏入宫时的模样。 似乎是明白门外人偷听的艰辛,任箫吟有意无意的抬高自己的音量,却又没大到让人怀疑的程度。 任大人不会没见过秀女入宫的模样。 瑜太妃看上去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是另有隐情,还是压根儿就没见着,任箫吟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她口中询问出答案。 不过瑜太妃马上迁回京中居住,身头有个安静娴雅的丫鬟,也差不多够了。 臣告退。 任箫吟临走前递留给女一个眼神,随后便安然无恙的走出了瑜太妃的营帐。 大人。 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其中故意为之的意味简直要溢出来,也不知门口守着的侍卫听上去是什么感受,总之任箫吟怎么听怎么奇怪。 走吧。 任箫吟见巫奉月,不禁感叹,好歹这张脸还过得去,不然相处起来真是难以忍受。 把太妃娘娘伺候好了,陛下有赏。 或许本着他尽忠职守的原则,任箫吟走之前还不忘吩咐被他带过来的一众侍仆,大多都是宫里带出来的,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关系还真是复杂。 巫奉月跟在任箫吟后头东张西望,好不老实。 南蛮没有此事吗? 外头的风又更大了些,任箫吟一路直行回自己的帐子,进了营帐,总算有地方给巫奉月大展身手。 我母后是重权之人,眼里容不下别人,包括后宫的妃子,有次我父王不过将协理六宫之权给了他的一个宠妃,后来那宠妃直接在后花园被打死。 巫奉月唏嘘几声,转头又是无所事事的样子。 他和巫云月都是南蛮王后嫡出,对于那些自不量力的人,怎么会动恻隐之心呢? 看瑜太妃的反应,要不是她入宫时没见到付氏,要不就是付氏入宫之时就已经有了异样。 任箫吟你就像往常一样,缩在他的暖塌上一边看文书,一边轻车熟路的倒杯茶推到对面。 孩子吗? 是。 巫奉月同样把那杯茶充当暖手的工具,温在手心烫出了一片红晕。 陈景帝出生的年份对不上,说是早产儿,但不管是谁,皇室还是宫里的老人都明明白白的看出来,那就是一个足月的产儿,身子强壮,哪里有一点早产的印象。 瑜太妃之所以闭口不言,恐怕还是更为倾向后者,付氏再怎么不成体统,现在她的儿子照样坐在皇位上,照样享的是太后之荣,这种宫廷丑闻,她怎么能往外说? 付氏极大可能进宫之时,已经有了身孕 ,凭付氏的本领,想要躲掉几次侍寝糊弄过几次太医,简直毫无难度,待到时机成熟,一举升位,水到渠成。 付氏不是像秀女一样,正常门路选来的,是先帝出巡边境时带回来的商女,除了入宫投靠的瑜太妃能见到她第一眼,旁人再没有这个机会。 男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对宫中以子嗣为重中的女人来说,谁有没有身孕,一眼便看出,何况怀孕之人体态多有变化,宫中嫔妃侍寝记录在册,瑜太妃怎么会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但付氏极力避免自己怀有身孕,左右矛头也不是指向她,付氏乐意自寻死路,那就去自寻死路吧。 还说泯朝是什么大国风度,结果还不是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族子当了皇帝。 巫奉月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趴到窗边去侦察敌情,一边嘴上还不忘调侃。 任箫吟将最后一本文书批完放下,端起边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正因如此,才要尽力拔除掉,若是让他开了先河,往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41) 那边巫奉月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任箫吟转头去看入眼的第一个人却不是巫奉月,而是一脸冷漠无情把侍卫装束按在他脸上的顾停玄。 太傅大人。 任箫吟站起身,顺带把那些文书一起收起来。 顾停玄放下手中的衣服放过巫奉月的头:时候到了,陛下该回宫了。 任箫吟明白,秋猎已经到了最后期限,陈景帝该要去准备他的下一步了。 兵? 是。 第二天一早,一大队人马便踏上了回程之路,任箫吟却少见的没有一人独行,而是唤上了程潭。 程潭并不明白任箫吟是什么意思,不过非是不明白他要兵是什么意思,而是不明白,他找自己这个礼部尚书是什么意思。 大人要调派兵力,应该去兵部,为何要找下官来? 任箫吟能这么毫无忌惮与程潭商讨,程潭必然也就是个信得过的人,对于任林晏,他也算有所耳闻。 兵部到底还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看着,保险起见只能如此。 还劳烦你寻去项小将军一趟。 程潭有些无言,倒不是对任箫吟,而是项昉颐。 但是这样一看,项家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项将军镇守边关,项家威胁不到陈景帝,独留的的一个项小将军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 但没人知道,其中之一的兵符在项小将军身上,乔装打扮一番,调兵出境,确实可以满天过海。 大人,这 程潭中犹豫下一句话该怎么开口,转眼看见任箫吟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切都明朗了。 项小将军是不是找过您? 任箫吟没回答,程潭已经知道答案了。 项昉颐在五年前以副将身份随去边境,现在京中任官三品,不过没有战事,有在京中拿着俸禄到也清闲。 程潭是个严谨的,项昉颐却未必,今天只是战场上的人,他大多都不认识。 下官能不去吗? 不行呢。 为什么? 项小将军是个好的合作伙伴,他也正有此意,为什么不顺流而下的。 京中有较好的医师吧。 这个你放心,项小将军已经全部准备好。 又是一阵仿佛空气凝固的沉默。 任箫吟看着车子一点点行驶到目的地,又见程潭满脸黑线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项小将军也是个有趣的人。 程潭没说话却也不否认。 任箫吟忍不住笑了两声,拍拍他的肩膀:安心吧。 车,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入其境 回来的时候比去要方便不少,可总归有些闲事免不掉,任箫吟就算是回京后,也是第三日才空出时间。 太傅大人,这是从瑜太妃宫女那头来的信。 女一路跟着瑜太妃回去,瑜太妃当天被任箫吟挑起了往事,难免要和自己贴身的侍女多言几句,一来二去就让女听到了。 顾停玄是刚从宫中回来,这回倒不是陈景帝有什么烦事,而是正儿八经的立储。 不过此事暂未声张,顾停玄作为太傅,对这几个皇子的品性是最清楚的,不管怎么样,皇帝心里总要先有个底。 单他一个肯定少了些什么,再一人,现在正宜公务繁多为由推脱,留在户部。 除了公事,顾停玄还有一件事情想问。 那天,先帝赐给下臣的忠卫。 不知为何,顾停玄总觉任箫吟身上有一股莫名的落魄。 秋猎之事一落马,陈景帝心心念念的那些事,马上就纷至而来。 陛下同太傅大人吩咐了些什么? 自是立储,陈景帝无意声张,必然是瞒下了各个皇子乃至是文武百官,以防万一有什么拉帮结派的事出现,耽误了正事。 陛下他说,有意持贵妃协理六宫,待百年之后,以皇贵妃之礼安葬皇陵。 顾停玄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任箫吟堆在公文边上的木罐,边上还零星洒落了几碟粉末,一点点堆落在地边上,但等到那一丝不合时宜的风吹进来后,就又如往常。 二皇子殿下有将帅之才。 任箫吟下座接过陈景帝颁布的圣旨,寥寥几言,甚至是还未落下玉玺。 本以为陈景帝的执念,至少会随着他一起落入棺木中,哪曾想自从他开始动手那一刻起,区区一个帝位,早就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同样,那个人也是。 屈居一隅,自是任谁都不会满意。 贵妃入宫位份不高,母族也是一点点兴盛起来,哪里比得上皇后百年世家大族,入宫就是正宫,好不容易诞下皇嗣,落了多少苦头,满院宫墙知道的最是清楚。 这样一来,二皇子对于贵妃的母子情缘,自然比皇后要重不少。 顾停玄回想着御书房门前,站着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陈景帝欣喜的口气和江公公比往日更加讨笑,更笃定了他的想法。 项惠妃肚子里,恐怕又多了一个。 任箫吟断后的动作有了一丝迟钝,紧接着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太多影响他的心情,那个木罐还是咔嚓一声,严严实实的盖上了。 陛下身子坚朗。 是,也倒不是。 户部正厅的门窗向来都关的严严实实的,若非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压根儿不能听见什么动静,自然了,除去人的踪迹。 陛下还有一事,想托本官问问任大人,顾停玄看着任箫吟有些疑惑的表情,明明一举一动之间,从未失过礼数陛下闻先帝曾赐与重臣良卫,因此特来询问,朝中文武百官,奸,良,判而何之。 任箫吟诧异他为何突然岔开话题,问这些个问题,但是顾停玄一向警觉,多少又比他敏感些,提及这个话题,又与忠字沾边,那必然错不了。 陛下乃国之明君,自是一切都有陛下定论,臣何德何能,能担此重任。 这话不是说给两个人听的,是说给第三个人听的。 任大人记得在户部的东西摆放好,哪日等陛下见了出了岔子可不好。 顾停玄自是不能在户部多留,他身上的职务和六部任何一个扯不上太大的关系,大家多了,说不定还会给那些喜欢乱嚼舌根的人,扣上一个结党私营的帽子,虽是无伤大雅,可总会这些小杂虫收拾起来还多有几番扰人。 顾停玄到底是没法知道怎么说出口,也许又是任箫吟常年春风如玉的面庞,在他看来不应该为那等小事蹙眉吧。 任箫吟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像是漏了什么,但答案的来到又不算太迟。 还需要我再问一遍?你才肯老实交代不成。 任齐与他说话,向来屋里都是不留人的,端茶送水什么的,这个儿子尽孝不就够了。 任箫吟毕恭毕敬的站在他床前,两个人虽然都是某种意义上的疾病缠身,但任齐多少年未曾出过房门的身子,现在躺在床上,哪怕再怎么尽显威仪,也只能落个和任箫吟平头的地步。 父亲说笑了,儿子交代的清清楚楚,阿晏是身子又亏,怕父亲和陛下沾染了病气,又因陛下怜悯特放了他俩月的闲差,此刻正在京郊,父亲若不信,大可派人去看看。 任箫吟当然敢这么说,任林晏从小到大磕着碰着,伤了病了,他什么时候在意过,他在意的只有他那些大道。 任齐知道自己大儿子生下这硬骨头,怎么可能老老实实跟他讲实话,可无奈现在他就算再怎么样,也没法再翘到半点真言了。 真是你带大的好弟弟。 任箫吟没再接上他的话,总归他一直后悔的,是自己迷途不返,任林晏误入歧途早就来不及再次教诲了。 父亲如今养好身子才是最主要的,任府上下自有人担着。 任箫吟毫无意外下一秒任齐会被他这番话激怒到什么程度。 混账!你爹还没死呢! 任齐遇到这种事情,向来浑身上下都是劲,更何况任箫吟现在离他并不远,伸手的距离罢了。 任箫吟没躲也没避,老老实实的挨下这么一巴掌,打的不算清,落在他脸上是鲜红的一个印子。 我砸了这么多心血去栽培你,就是为了让你在边上看着陛下受伤,让你在这里顶撞我的吗?! 任齐那点儿剩余的力气,似乎全都凝聚在这一巴掌上,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很快又跌回了床榻,或许是摔得有些过重,他五章六腑都跟着咳嗽起来。 就算是如此,任齐说的那些话也全都清清楚楚的被任箫吟听在耳里。 跟你那死心眼的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难怪她死不足惜,任箫吟,你最好听话一点,不然我总能抓到你顾不过来的事。 当年你若是再病的重些,晏儿比你,不知会好教导多少。 任箫吟不在乎他怎么诋毁自己,可他听不下去死心眼死不足惜。任林晏那么放纵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关在房里读书。 任箫吟到底还是一字未言,只是看着眼前的父亲:儿子并无此意,只是想问父亲一句,于陛下是忠,于您是足,那娘算什么,于我,又算什么? 任箫吟并不妄想从他嘴里得到那点可笑的答案,只是觉得自欺欺人,何必自取其辱,反倒惹自己不快。 可于他,秉正守法,谦虚有礼,怒而不竭,尽心尽力,别无二心,枉无怨言,为了所谓君主,更何况是一个几近昏庸的君主,他这二十几年过来又算什么? 出门,入眼的那些经常飘荡在这些月子周围的游魂,若真的论起来,他们每个人也都能担得起一句问心无愧。 可笑。 老师,我 立储左右也不过近几年的事情,这几年正巧是墨幸可以发展势力的时间。 然而三皇子殿下从没想过自己只是因为一时口嗨,结果面临的是这等惨状。 墨幸是皇子,就算再怎么没了母妃,在皇宫中没有地位,上头到底还有皇后看过,平日里吃穿,用度少不了他的,自然也该学武。 但究极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自然小部分人对其他的就没有那么上心,这一点毋庸置疑,是勤学苦练补不回来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有他的好哥老师,太傅大人可是个重头人物,由他来亲自教导 ,再好不过。 只不过三皇子殿下没想到,太傅大人是按着军营中的标准来对他的 残忍,太残忍了。 三皇子殿下刚刚想表示自己的抗议,却被顾停玄只种话头,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大大的一个任字跌入眼帘。 这是,任府的人。 墨幸凑到窗边,想要看的更加仔细,但是被老师无情推开,没办法,只能继续滚回去看他的兵法布阵图了。 任府上上下下算起来主事的不过三个人,现在一个在外头,一个起不来身,能调派动这些人手得也就只有那一人而已。 借酒消愁啊 墨幸还是死性难改,书看完了之后,又忍不住凑到窗台,刚滴过一句,就被顾停玄的刀眼给逼了回去。 任箫吟他要买酒做什么? 上次天香楼,顾停玄是见过任箫吟的酒量的,千杯不醉,但也并不能因此否认他不是想要借酒消愁。 可关键点就在于,顾停玄关心的那个问题,他并不知道任箫吟因何而愁?为何而伤。 外面的天已经逐渐西沉,顾停玄面上不显,却又确实挥之不去脑海中的人,秋猎一行本就堪堪染了些风寒,要真是一杯酒将自己的身子垮了下去,顾停玄不懂,可真说起来。 担心和心疼吧。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还是用《陛下成双》练练感情线吧,每日一句,我好菜蚌埠住了嘤嘤嘤 怜我心 天又更凉了,何况是晚秋的夜。 而对于任箫吟来说,只入秋的那一刻,身上添的外衫就再也没脱下过,不过有一说一这几年的冬天在怎么冷,还是比不上十几年前的大雪纷飞。 大人,项将军求见。 请。 是项昉颐,他看样子是自己骑马来的,头上无形中飘零了几缕败絮,连着喘气都多了几分急促。 任大人,家父来信,说是南蛮王后没了。 项昉颐虽然气力不稳,可明眼人却都看得出他并不慌张。 任箫吟闻言,偏头瞧了一眼边上的人:陛下可知道了? 项昉颐刚才进门未觉,现才发现任大人身头的婢女身量甚至快同他比肩,粗略比下,连程潭恐怕都要甘拜下风。 未曾,陛下自晚膳后便去了如意宫,我等自是不好打扰。 国务比不上宫事,有趣。 南蛮王后年岁不大,亦不可能自戕,不是抱病薨逝,便是遇刺。 南蛮王后死的仓促,虽不是什么大事,可放在现在属实不合时宜。 是南蛮王。 正巧是秋猎那天,南蛮王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听探子来报,实在寝宫中二人起了争执,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南蛮王后以没了生息,南蛮王反应过来后,很是失神落魄,以至于丧事都是由太子一手操办。 这样举国哀丧的事情,南蛮太子雷厉风行的整顿朝野后,当即下令兵卒集营,像是在防备些什么。 南蛮太子若是想出兵,不论她是想攻想守,都难免身陷囹圄。 南蛮边外,一直都有北荒这么一个劲敌。 索性南蛮太子仍在,否则凭借南蛮王的气性,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南蛮早就群龙无首了。 任大人,恕下官直言,这南蛮太子,行事非常。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42) 项昉颐只在五年前,见过南蛮太子一面,虽然是作为副将,可项昉颐也看得出来,南蛮太子不是什么保守的人,否则也不会卷走了南蛮近半的兵力,而现在,不言而喻的守城之举,着实有些令人起疑。 若真如此,南蛮太子并非本人,到是要多防备些。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五年时间不会让一个人性情大变,但小近四万的兵卒不可轻视。 下官今日贸然来访,劳烦任大人。 项昉颐刚刚收了项将军的信,回府后必然少不了事,不过几盏茶的时间,项昉颐便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任箫吟看着房门把寒气阻断,身边的人也一同坐在了椅子上。 殿下没有什么想说的? 巫奉月自从秋猎结束后,便一直留在任府,也不知是顾停玄另有所谋,还是他自己有什么打算。 巫奉月靠在椅背上,望着屋顶的眼神有些恍惚:能有什么好说的?我父王母后一没真情,二没好感,不过是两国联姻,各取所得,别说今个儿他一时发疯杀了母后,就是假以时日他听信人的谗言直接亲手葬送了南蛮都不一定。 南蛮王后是巫台公主,算起来也有几分沾亲带故。 两人联姻这么久,还能相敬如宾如此,属实是不易。 任箫吟不可置否的叹的口气,袖中的东西,被他又藏紧了几分。 联姻,确实没有什么情。 殿下还是莫要久留了,项将军的兵部探子仍然留守在南蛮附近,真叫他们看出来了南蛮太子是公主所扮,陛下可就有了攻打南蛮的借口。 任箫吟说着,觉得眼前似乎飘然多了几条白绫,但转而又消失不见。 是该回去了,那些事儿我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这项小将军还真是不一般,只凭一眼就能浅显看出我和阿月的不同,难缠说起来还要劳烦下任大人,不知顾府在何处?我还有些事要同他商议。 巫奉月站起身,扯了扯自己被椅子压住的衣裙。 在东巷,他的府邸,你应当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太傅大人将近皇亲贵胄的府邸礼制,人尽皆知。 哦,巫奉月或是嫌麻烦,终于叫束缚了自己多日的衣衫盘起,正待要离开,又不知是什么促使他开口:尚书大人,给你提个醒,阿月出兵,绝不是为了防北荒。 语必,人尽。 见他离开,任箫吟一个人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任凭月色渐入,任凭晚风渐凉,直到袖口中的信封,因为他一时的疏忽,仓皇的掉落在地上,才终于激起了尚书大人的反应。 任箫吟有些僵硬的蹲下身子伸出去的时候,却终是没有将掉落的信封捡起,只是在空中悬停许久,终于还是扶上了信封上的字。 陛下亲启 他从小看到大的字迹,不论是笔锋还是字形,都令他熟悉,哪怕是现在也仍然刚劲有力。 任箫吟就是在百年之后,也依旧认得这个的主人。 任齐,他的父亲。 任箫吟暗嘲自己蠢,他早该明白一任齐的忠君之道,哪怕是陈景帝并不主动寻他,只要有一点,在他眼里对陛下有威胁的东西,都会被一字不差的送到皇帝面前。 而他,桩桩件件哪一件顾伏了陈景帝这个皇帝? 同一个屋檐下的父子,背道而驰,真是荒唐可笑。 任箫吟苦心积虑筹备怎么安插人手之时,任齐已经把所有可疑宫人名单完完整整的竟献给了陈景帝;他筹划着怎么在陈景帝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的时候,父不知他的父亲行先一步断了他的计谋。 任齐是什么时候开始跟陈景帝私下联络的? 或许是刚刚登基那会儿,又或许是他官至尚书之时。 任齐从来心里都只有他的大义,他的皇帝。 任箫吟想。 这算什么? 玩笑? 一时间朝堂上那些烦闷的公事,风平浪静下的腥风血雨,齐齐充盈着他的胸口,任箫吟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耳边不断回响着是他们从小听到大的言论。 任箫吟有些头疼,却还是习惯性的从屋子里翻出一坛酒来,酒很凉,隔着盖子都能感觉到刺骨,开盖的瞬间,浓厚的酒气,仿佛要将他整个人裹挟进去。 一杯酒下肚,入喉,很凉。 第二杯酒,任箫吟一饮而尽的后果就是他再也止不住的咳嗽,受凉的身子在此刻雪上加霜。 紧接着第三杯,第四杯,每一杯都是真真切切的寒凉,外头的风也凉,却比不上心凉。 一杯又一杯,却只让任箫吟的头脑更加混乱,强行灌下凉酒,不光是腹部难受,胸口也闷得慌。 任箫吟不知道自己一杯又一杯喝了多久,也不知这仿佛深不见底的酒坛什么时候才能殆尽,只是不想,原来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再出现,可是那扇门真真实实的打开了。 伴随这的还有来人的话。 直接闯进了任箫吟的耳怀,听不清是愤怒,是不解,还是忧心。 任箫吟,你疯了? 任箫吟 府里的人管他叫大公子,陈景帝叫他任卿,旁人几乎人人皆唤一声大人,任林晏又是兄长称谓,能叫他如此,除了父亲,还有谁? 任箫吟恍恍惚惚的看清来人,堂皇浅笑,紧接着起身要迎上去。 真可惜,他先前确实有些放肆的很,整个人身上的力气从站起那一刻,似乎就被抽离身体,以至于他仅仅是走了两步的路程便稳不住身子,将将要向地下跌去。 不过臆想中冰凉的地板,任箫吟根本没有多少的感觉,只因为,有人稳稳当当的接住了他。 哦对,除了任齐,还有人会如此叫他。 顾停玄。 任箫吟,你疯了? 顾停玄自从在街上看到了任府的马车,左右心里有莫名的忐忑,加上某人一顿有意无意的挑拨,一个愣神就是不知不觉就到了他院子门口。 任箫吟先前同他说过,任府之中有许多密道,嗯日后有事要相议,也方便掩人耳目。 谁料果真如此,尚书大人可就是在借酒消愁,可那是旁人,任箫吟羸弱的底子,再加上秋猎受的寒,这个冰凉的酒喝下去和灌毒药有什么区别? 顾停玄在看到眼前的人身子歪斜的时候,几乎是顾不过来思考,像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把人揽在怀里,双双跌坐在了地上。 说来,太傅大人心里是一时间未曾想过,这任府的环境合不合他的心意,若是有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就不好了。 太傅大人? 任箫吟一时脱力,整个人直接瘫软在顾停玄怀里,他一手搭在顾停玄臂上,转头来看着顾停玄。 你便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顾停玄咬牙,话里话外净是埋怨,可却有那么几丝怒其不争的意味,讨了本官的好处,就要撂担子不干了不成。 任箫吟靠在他怀着,闻言自顾自的笑一声,没有回到反问道:太傅大人,你当官这么多年,可否回我一个问题? 说。 父亲要我做忠臣,我是忠君,还是忠国? 顾停玄在听到他这个问题后,有片刻的滞停,这个问题,恐怕也不会用那本书里会写到,只能自己来回答。 不过在看到被他放在桌上那封信的时候,顾停玄心中多少了然。 他另一只手试探性的搭上任箫吟的背,少见的叹气:问我有何用? 任箫吟像是有些不甘心,挣扎的想要起来,不过终究还是没能如愿。 太傅大人,我不明白,我从来都不明白,他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从府邸主人,从臣子,从孩子,从兄长,他无一不要考虑。 顾停玄意外的平复下心情,像是在安慰他:莫管什么任大人,什么大公子,现在你就是你,任箫吟,想说什么便说吧。 任箫吟愣了片刻,而后轻缓的道:多谢太傅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麻了 还有三十多章啊! 只能说任齐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就是有这样的执念,因为先帝提拔了他,因为先帝有恩与他,再加上他从小读的那些圣贤书,有忠君良臣,所以不可否认,在文帝时期,他确实是一个忠良之臣,可是陈景帝并非贤君,这样的情况下,他所谓的忠诚就显得有些可笑了,更何况出去明面上的这些,再放到他个人情况上来,为了自己心里的道义杀了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妻子,甚至是能亲手断送儿子的未来,彰显之下,他就只剩下些固执的愚昧了。 只能说这个人物,我感觉跟陈景帝一样,他们出发点其实都情有可原,但是越往后越偏,甚至是到了离谱,到了疯癫的状态,就让人有些反感。 但是我文笔不好,我写不出来这种感觉,淦! 蔻胭脂 京城几日前就彻底入冬了,到了今天,多少飘零了几缕雪花下来。 任家祖上当官入仕的并不多,算至任齐一人也算是特例了。 啪 房中是不是传出的声响听,在每一个奴仆耳中都不免令人胆战心惊,这并不是第一次,而向来这时候老爷的脾气不好,也是人尽皆知。 今日同你说最后一遍,下次可还记得。 内宅里,两人相对而坐,桌上都是散开的文书,自然瞩目的还有任齐手中的藤条和任箫吟红肿的手。 记得。 任箫吟小声的答话,颤颤的收回自己的手,手上挨过太多下以至于到了后来全是麻而无痛感。 手被他藏在衣袖之下,只低头看书,而不敢再抬头看任齐一眼,生怕又有哪些地方惹的父亲不快。 自他到了入学的年龄开始便是如此,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是入门,什么是初学,只有任齐让他学,只有他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哪怕那些文字对他来说还是深奥。 任箫吟到底也不过十岁出头,他就是在有心也没办法,旁人十六七岁才能弄懂的东西,强塞给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属实是有些操之过急。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对父亲有那么大的惧意。 眼下新帝登基不过五年,好不容易摆脱了前些年藩王作乱,才得以掌权,如此大事,任齐一干前朝旧臣自然少不得。 终于一炷香后,任齐今日的抽查才算结束,然而不过是下件事的开端罢了。 任齐轻车熟路的给他推过去一壶酒,不用开口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任箫吟见了许多回这老伙计了,可并没有能令他有太多熟悉。 爹 虽然不抱希望,但任箫吟有事开口试探。 还是要我再同你说一遍吗?任家名门望族,你作为嫡长子,出门在外,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任家的风骨,及冠后自然是少不得酒宴,你要让你喝的酩酊大醉,让旁人看你的笑话,看任家的笑话不成? 又是这样。 任箫吟满不情愿的接过,心中叹气。 也不知父亲这般,是不是为了提防两年前喝酒误事的御史大夫不让他重蹈覆辙,可父亲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忠心为国,万事为了陛下着想,对他如此严苛不过是为了日后陛下能多些轻松。 但他自己无论乐意与否,都只能听着父亲的忠君之道一日日过下去。 酒很苦,辛辣感让他难以下咽,对于这样一个尚未总角的孩子来说,属实不是明智之举。 当今陛下得位不正,血脉不祥,人人心里都有个底,任箫吟就算读再多的书,也不可能明白这些风云变幻的事情,陈景帝是不是昏君,迄今为止,任齐给他的答案却与他隐隐约约的判断背道而驰。 咳 量虽然不多,可到底不是他这个年龄的人该沾上的,就算有了前头的基础,就算他小口浅尝,入口的不适与辛辣还是蔓延到了喉腔中,令他不住地咳嗽。 任齐看着似乎有几分不悦,刚想开口,却有人先一步进来。 见过老爷,时辰不早了,夫人让奴婢来通告一声叫大公子一同去用膳。 这是母亲身头的丫鬟彩云,母亲还待字闺中的时候便伺候着了。 彩云显示得了孟氏的吩咐,任齐不答应,人也不离开。 任箫吟此刻刚吞下去最后一口,皱着眉头不是滋味,转头听见母亲遣人来唤着,一时间又呛出了声。 任箫吟不敢出声,扪心自问,他确实想离开这个地方,可近日父母之间的冲突多了那么多,再起了争执便不好,倒不如就这么让父亲母亲各个清静清静。 任箫吟趁着看书的空隙,抬头撇了一眼任齐,任齐脸上依旧严肃,看着眼前一脸淡然的彩云,良久,开口道:今日的课业,回去好生温习着。 毫无疑问,这边是放行了,任箫吟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告别后,接过了边上递来的暖炉,就匆匆出去了。 大公子的骑射还在练? 任齐好像生就这么一个副严苛的面相,就算任箫吟已经快到留芳阁了,那冷肃的气氛还是久久挥之不去。 是大公子对此颇感兴趣。 别说的下人有几分踌躇,毕竟以大公子的天资,若是能继续练下去,出个将军也不一定,只是老爷 不务正业。 任齐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总是留下一句话后自个儿去了书房。 留芳阁比书房要暖和不少,然而最主要的是见到母亲的那一刻,任箫吟终于不用再那么拘谨了。 箫箫,快来给娘看看。 孟氏一见儿子来了,看到他的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满是心疼,任箫吟大了,任齐许多事情上,也没有他小时候的收敛,今天别说是打手心了,明天跪祠堂都不一定。 孟氏赶紧拉过任箫吟的手,不可置否的叹了口气。 那我不派人去传话 ,他还要打你打到什么程度才肯停歇? 娘本身也是我自己课业不熟。 任箫吟手上那股酥麻感也没剩多少。 孟氏这人晓得这不过是任齐学过来的由头,真正的原因,恐怕还是没能将任箫吟的思想彻底纳入他的麾下。 屋内哑然失声,边上的侍女都未曾出声。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43) 哥哥 随着一声叫唤的响起,给留芳阁增添不少喜气,任箫吟还没看清,怀中便多了个肉团子。 阿晏,跑这么快做什么? 任箫吟抱着任林晏,孩提的稚童脸上肉呼呼的,白里透红,叫人好想捏一把。 事实上任箫吟也确实这么做了,任林晏只顾在他怀中窝着,这点小事,当然没被二公子放在眼里。 大公子夫人 门外姗姗来迟的乳娘扶着门框喘气,大冬天也愣是跑出一身汗来。 二公子听说大公子人在留芳阁,便要来这儿找大公子,奴婢们一个没留神,二公子就跑出来了。 孟氏闻言轻笑一声,戳戳任林晏的脸:你个小白眼狼,从小就喜欢哥哥,我这个当娘的反倒是比不上了。 或许也真的有那么先一母同胞一脉同源的因素在里面,任林晏自出生起,哥哥就是一个不可缺失的人了。 以至于任二公子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哥哥,而后才是娘,可不就是个小白眼狼吗? 任林晏可不管这些,哥哥上了课之后,陪他的时间就变少,又不敢贸然去寻父亲,现在还能让他在走不成。 孟氏乐意看着这般和睦,便在一旁打趣道:你当年也是这样,身量不大,一只手就抱的过来。 任箫吟跟着笑,只是被旁的事占了心房:娘。 怎么了? 孟氏还道是他哪里又痛,就要唤下人来。 您和爹 任箫吟不知该如何问出口,或许也不该打破此刻的宁静,可是一朝一夕,并非长久,还不如索性弄个清楚。 但是孟氏知道他想说什么,轻声细语的问道:为何突然想问这样的问题呢? 坊间皆传爹与娘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实是一对璧人惹人羡艳。 可这样的美好,不应该是父母的天天争吵。 孟氏莞尔,拿起梳妆台上的一盒胭脂。 那胭脂看起来有些老旧了,只看样式便知,不是生霞楼的货品,至少不是这几年。到底是十多年前,妆色暗淡也并不尽人意,但上下被主人擦拭得干干净净,不落一丝灰尘,这么看着,到也有几分韵味。 这是爹送给您的? 任箫吟见过许多次这盒胭脂,每一次都是放在房中最显眼的地方,足可见对它的珍重。 任林晏对于这些事情,向来云里雾里,年岁又小,不久便在任箫吟怀中安然睡去,两人也便都放轻了声音。 是啊,成婚那天,你爹送我的。 孟氏似是有几分眷恋 。 我当年同爹爹去任府做客,那天巧是放榜的日子,我闲着无趣,便想去街上逛逛,顺便看看那些登科的才子都是何许人也。 孟氏对于那天的事记忆深刻。 我那时还有几分聪明,总是自诩武将之女,出门从来只带一两个丫鬟,谁料那一日看胭脂上了瘾,不知不觉走到小巷里都未曾发现,你爹那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边,吓得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惊慌之下,为了防止他再叫同伙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上看好的胭脂顺势就堵住了他的嘴。 孟氏每每回忆起这个时候,还不禁发笑。 任箫吟也未曾想过,原来父亲,母亲年轻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可是越是如此对爹娘现在越来越渐行渐远的行为,他反倒更加不能理解。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任府的公子,新晋的探花郎,我和他是因为胭脂结缘,成婚那日,他宝贝似的给我捧了一盒胭脂,说是他自己做的。 一直保存到现在,我也未曾用过。 这点倒是看得出来,那胭脂虽然旧,可是不无多少扭动的痕迹。 但这胭脂,早就坏了。 孟氏的话轻到连风都听不清。 只是任箫吟不知道,父母两个人起源是这一盒胭脂,也是因为这一盒胭脂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实是几年的感情说崩就崩比较奇怪,那就只能说有些习性和三观是结婚之后慢慢体现的,比如结婚那会儿,他正好是碰上盛世明君,那么他的忠就很合理,但是碰上这么一个乱世昏君的话,这就是很明显的愚忠了,就是固执顽固。 为什么每次都要说,因为我文笔太菜了,不说我自己都看不懂嘤嘤嘤嘤 还有我插一句上一章,其实是变相表白,有人看出来吗?(跪下) 父母呼 任齐一大早便因公事出了门,直至快是傍晚,也不见门口有一点影子,任箫吟倒是少见的放了天假。 放假也无非只是少了父亲每日的过问,正常先生日日的授课他也落不下,放课后也不过在房中看书。 任箫吟像往常一样退避了下人自个儿进入书房,书房里被暖炉读烧的略同春日,身上的寒气全都一抖而空。 咔 任箫吟拿书的手一顿,放轻了脚步向后头走去,越近,声音的源头也逐渐显现。 阿晏,你在这儿做什么? 任林晏大约一炷香前就在房里了,任箫吟将他抱起来的时候,手中的热意更加明显。 地上是一本《三字经》,两三岁的孩童读起来还是要费些事。 哥哥,书。 任林晏被任箫吟抱在怀里,一边还是惦记着那本书,用手指着道。 任箫吟低头看一眼,一手将人抱着,一手从地上将书捡起来,一起带到房前坐着,任林晏坐在他腿上,迫不及待地翻起面前的书。 人本 任林晏识的字还不足以支撑他读下去,任林晏自己也清楚将就读了两个字无果后,转头看向任箫吟,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若是让娘知道你这么好学,留芳阁少说要喜庆个三日。 这话不假,六二公子虽然年岁小,但是能耐不小,翻书房,掷石头,事儿虽然不算太大,可是总归会添上几分麻烦,但身头伺候的奴仆管不住,孟氏到也忍不下心来认真责罚,往往一句娘亲,万事都摆平了。 除去任齐真的实打实的管,也只有在哥哥面前放肆不起来。 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 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 任箫吟五岁时便读背下来,现在也不可能不解其意,只是这两句话为何能令他如此在意? 哥哥? 任林晏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后面缓和的声音停止,任林晏奇怪的回头,抓住了任箫吟垂下来的一缕头发。 哥哥,我们去找娘亲吧。 小孩子对这种东西到底静不下心来,何况是任林晏,乐意听归乐意听,坐久了玩心大发也是真。 任箫吟左右想不出个源头,索性顺了他,这些烦心事,就让他自个儿自生自灭去吧! 任箫吟将任林晏放下来,给他裹好了披风备好了暖炉,兄弟两个才终于出发。 留芳阁的路都被下人清过了雪,走过去也是顺利,不过却在入门时碰见了两位访客。 任公子也在啊,可惜我二人要走了,不然定要让谭儿和任公子好好谈上一翻。 比话语先入耳的是程夫人的笑声。 程夫人一身红衣在雪地里甚是显眼,见他二人来了也是欣喜。 程夫人安。 任箫吟止步问安,身旁的任林晏也学得有模有样夫人安好。 任大人和言言真是教子有方。 程夫人喜欢孩子,这一点大多数人都明白。 任箫吟回笑,一边看着边上寡言的程谭。 程谭此刻真是冷若寒潭,只是脸上的伤实在是有些突兀。 任家与孟家是世交,母亲与程夫人乃闺中密友,时不时串个门也都成常态了。 今日有些晚了,便不多打扰,二位公子,下次再会。 任箫吟心中想着程谭的伤,心中好笑,就连孟氏都看出来了:箫箫,碰上什么事儿让你这么高兴。 孟氏此刻也是心情大好,破天荒同意了任林晏去后院的花房。 谢谢娘亲! 任林晏好不容易得了个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能会乖乖在原地等着,慌急慌忙地抱了一把母亲后,就乐颠颠的去了后院。 仔细着些我的花! 孟氏在后头笑,实际上任林晏也不会真的折了半个花房的花。 箫箫,还没同母亲讲,你有什么乐事儿? 母亲见过程公子了吧。 任箫吟想着又忍不住发笑。 原来如此,程公子真是正经的像个大人一样。 程夫人来了,就免不得和她聊些趣事,这其中自然也有程公子和项家的公子大打出手一事。 当年程家与项家的夫人曾有约,待到二人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便结为夫妻,到底还是程夫人她爱吃辛食惹的事,别说是旁人了,就连她自己都以为是个女孩儿。结果你也瞧见了,两家可都是个公子呢,这也就当做笑话去了。 不过两家的交情,程公子与项公子免不了要碰面,再加上当年那事儿这么一调拨,程公子怎么忍得住呢? 程谭最是面薄,也不怪他能次次都不手下留情。 可他哪里打得过项公子啊。 任箫吟脑海中还是不断浮现程谭挂彩的脸,和他抱怨时幽怨的眼神。 项家以武立世,项公子从会走路开始就跟着项将军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程谭那些力气怎么比得上? 倒还别说,程公子板着个脸,可真跟个小大人一样。 孟氏笑得畅快。 程谭生性寡言,什么事也变做得一丝不苟,程夫人是个爱玩的性子,常常在外头忘了时辰,程大人顾不过来,叫母亲回去这个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程谭身上。 母子二人畅谈许久,直到任林晏玩累了被乳娘抱着回房休息,这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爹是有什么事吗? 任箫吟看着窗外,雪花在黑夜里并不有多明显。 任齐好像从来没有过像这样一整天都在外不回来,哪里有那么多事需要他处理呢? 孟氏表情凝重些,看着任箫吟,似乎是想找一个委婉的方式开口。 新帝登基不久,这些也是常事。 先帝死的太过仓促,以至于无论是立太子,还是预备后事的诏书,一样也没有落实下来,大皇子等皇子死的死,伤的伤,甚至先皇后自缢于寝宫,铆王远在边关,左右能扶上位的皇子,竟只有他一人。 生母不详,帝王不宠,以至于他是否是先帝的孩子,都尚且存疑,但一个国家队群龙无主不会有多少的包容度,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也得先稳住朝政。 席帝后期一番浩劫,亏是未曾伤了根基,加之陈文帝力挽狂澜才将泯朝又重新推回盛世,现在文帝崩,原先俯首称臣的藩王们自是要来分一杯羹。 藩王外乱三年,铲除朝中异己又花了两年时间,竟是先帝驾崩了足足五年,才又迎来了一个正式的登基大典。 爹是为了这些事在忙? 任箫吟不知怎的,先前在书房中读的那两句在他脑海中浮现。 三纲者,君臣义。 任齐似乎很好的贯彻了什么是为人臣子,什么是忠心为国,不循礼法威胁陛下的事情,他从未做过一心为了辅佐陛下。 自然皇位上坐的是谁,只要他是皇帝,姓墨,也便能得到任齐的一视同仁 箫箫 孟氏突然变得很严肃,她拉过任箫吟的手:对于这些事情,不要光听你爹的,要是你自己判断,你要自己判断出来,这个君主到底值不值得你来辅佐,这个国家到底值不值得你的忠诚。 任箫吟有几分疑惑,毕竟任齐似乎从来没有给过他自己判断的余地。 娘,我记住了。 任箫吟有些怔怔的。 孟氏心里晓得,哪怕儿子再怎么聪慧知书达理,他从未接触过朝堂这些复杂事情,如何也没办法有切身的体会。 而唯一能教导他这些知识的父亲。 孟氏也不知丈夫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晏晏出生?是他们二人第一次争吵? 恐怕不是,应当是陛下刚刚得权的时候。 也是那时候,孟氏对于丈夫一直坚守的忠有了不同的看法。 娘不想让你变成你爹那样的人,他对一件事看中的可怕。 孟氏不想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可到现在似乎也非说不可。 跟他成婚这么多年,我反倒是越发看不懂,若是哪日和离,也算是对我他都好。 娘,您不是很爱爹的吗? 任箫吟看得出来,父母的只争吵渐增加,属实是不符合外界对他们琴瑟和鸣的评价。 只是他自己想不到,问出这个问题后,肋骨理所当然的感觉越发明显。 理所当然什么? 父亲母亲观点不合,反倒是分开更好。 任箫吟不可否认,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他不明白,那样一个胭脂盒都能被母亲收藏这么多年,甚至是看着颜色一点点变得暗淡,都舍不得用,满屋的妆发首饰里还能独占一格,那明明便是真真切切的情了。 人是会变的,箫箫,就像娘也会离开你一样,但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足够了,娘不用你做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事,你只要顺和一生就好。 这样凝重的话题,母子两个人到底没再谈下去。 任箫吟直到回到自己的房中,那些事情还是不断在他的脑中互相碰撞,直至转化成两句话。 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足够了。 父子亲,夫妇顺。 任府封闭的大门开了,任齐回来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44)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本章中引用了《三字经》,其实带了一点我自己个人的理解在里面,而且为了贴合文章的剧情,这个意思不是很准确,看看就好,不要当成真的 陈景是年号,不是封号哈,就跟文安是一样的意思,所以叫他陈景帝叫的是年号不是封号,只能说我还是比较疏忽对了。 纵不住 任齐少见的直奔留芳阁而去。 按照他先前和孟氏恨不得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趋势,不是有什么宴席,必是二人参加,可不是能少见就少见。 更别说他来者不善的气势了。 也不知他们两个人谈的什么,彻夜未眠,直到第二天清晨,任齐才是满脸阴云的离开了留芳阁。 二人昨日争执的是何内容,无人知晓,只是二人火气上来,院里院外的奴役都听见了。 休妻?! 任箫吟惊异的看着面前忧心不止的彩云,实是不敢相信。 娘未犯七出,爹他有什么事要 任箫吟话到一半忽然顿住,孟氏的话犹在耳边。 孟将军对新帝尚且存疑,说陛下乱杀手足血脉不纯,难能大任 彩云从小服侍在孟氏身边,这些事情她多少耳濡目染。 孟将军此番表态,就代表了孟家不站在新帝这一边,而孟家,或多或少自然也有孟氏的态度。 这正是与任齐互逆的。 任箫吟鲜少的心中忐忑不安娘现在在哪? 彩云正待开口,却突然有人从门口急匆匆地跑来大公子,夫人去找老爷了! 任箫吟一刻也等不及,顾不上身后追上来的彩云,直奔正房而去。 门前是跪了一地的仆役,安静的环境下,房中的声音越发明显。 你想让他怎么样?变成像你这样的蠢货?!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下臣! 孟氏少有这样高声语的时候,哪怕再怎么和丈夫有争执,也不会如此激动。 正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是任家的嫡长子,他们必须衷心于陛下,光耀门楣,这是他的责任! 一字一句是风霜雨雪也挡不住的真切,任箫吟一路跑来气喘吁吁,也顾不上平日里的礼数,只是想推开这一间隔了许久的门。 大公子不可啊。 是任府的管家,满脸愁容的老人无奈摇头。 任齐到底是府上主事的,怪罪下来他们定然第一个遭罪,若是因此牵连了二位公子,还不晓得会落个什么后果。 任箫吟到底没有推开那扇门,可门外的这些插曲全然影响不到门内。 大皇子,宁王,奕王,还有皇后是怎么死的,那心里更真一点数都没有?! 放肆,陛下下旨禁谈,你这是想违背皇令不成? 算得上什么皇帝,不过是蛮夷人的杂种! 啪孟氏气上心头,夫妻二人之间堆积多年的矛盾,仿佛在此刻全全发泄出去,以至于孟氏忘了隔墙有耳,失了面上功夫,这番话不知说出多少人的心声。 只是新帝哪怕根基不稳,还是一头不可小觑的野狼,何况朝中并不缺乏任齐一类的人。 藩王作乱的亏空尚未完全补回,泯朝如今经不起再来一回动乱,再来一个昏君。 一巴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却也意外的平息了两人的怒火,中断了这场仿佛无休无止的争吵。 任箫吟心下更加慌忙,做好了自己担责的准备,就要推门进去,谁料却有人抢在他前面。 任齐开门了。 近几年的变乱让他染上了不少悴色,如今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明明正值而立之年,却好像提前步入耄耋。 他略带疲惫的眼神看了眼任箫吟,他似乎并不意外任箫吟的到来,脸上也少有的染上了几分慌乱,不过很快就被他掩盖而去。 爹! 任箫吟到嘴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难道说问他为什么要休了娘? 问他为什么要对皇帝这样的不顾及? 哪一个都不是,他有能力去沾染的。 你放着书不读,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任齐不意外,只是那么几句话,可仍就那么不留情。 没等任箫吟回答,任齐已经从他身边走过,掠过的风冷的刺骨。 他的身边的侍从似乎全都变了模样,只是任箫吟但是肯定这绝对不是府内的人。 大人请自行考量清楚,只有死人才会对陛下没有威胁。 这句话不只是被从何处带来,也不知为何,如此恰巧地飘进了任箫吟的耳朵。 任箫吟有一瞬间的呆滞,不过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 任箫吟回头,孟氏跌坐在地上,面上的红影,看着令人胆颤。 箫 孟氏许是刚刚反应过来,连着看他的眼神,还有几分愣神。 娘! 彩云关上了所有门窗,拿着一张毯子盖在孟氏身上。 娘,您没事儿吧? 任箫吟见到母亲,脸上似乎有晶莹的泪珠划过滴到手上的温热是如此的真实。 任箫吟从没有见过母亲哭泣,哪怕是生弟弟时,生子受损,都未曾落过几滴眼泪,更有她将门之女的傲气,怎么会像现在这样? 孟氏从来不吝啬于哭泣,仅仅是一个巴掌带来的疼痛,不会被她放在眼中。 任箫吟不知该怎么出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安慰母亲,还是该说些什么体面的话。 母亲不曾哭的这样撕心裂肺过,任箫吟现在能想到的也只有一点。 孟氏伤了心。 正如同那和旧了的胭脂一样,哪怕收藏的再怎么好,也终究是故人不返。 箫箫,别学你爹别让你爹阻碍了你 孟氏的哭声已经渐渐淡了下去,可她看着面前已经如此懂事的儿子,又回想起丈夫先前无情的话,忍不住痛心。 什么? 任箫吟并非不懂孟氏是什么意思,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任齐有这么大的防备。 难道 大人请自行考量清楚,只有死人才会对陛下没有威胁。 那是风里的声音,并且还不是真实的,任箫吟只能暂且如此盼望着。 箫箫,你日后,还有晏晏,莫要再多来留芳阁了。 孟氏断断续续的说不出一段完整的话,可越是这样,那股提心吊胆的气氛就越是浓重。 娘,爹是不是 想对您怎么样。 孟氏自然不会让他的话从口中说出,谁知道丈夫身边那群人什么时候就会捕捉到这一点蛛丝马迹,报告到他们的主人面前,谁又知道,他会怎么把他自己的儿子打包好奉献给陛下? 箫箫,不要被你爹管缚,你要走你自己的路。 如今我留着对他来说也是碍眼,倒不如趁早了解个清闲,孟氏觉得自己蠢的荒唐,她可是武将之女,怎么能如此窝囊就是对不起爹爹和哥哥 娘,您别说了,爹怎么会 他会杀了我的。 孟氏反而平静下来。 他会杀了我的。 出了正房,回了自己的卧房,过了一夜,这句话好像孟氏时时刻刻都在他耳边不停地重复一样。 哪怕他再怎么不敢相信,他也不得不承认,父亲对于君主的昏庸,甚至可以杀了自己的发妻。 为什么呢? 任箫吟不住的想。 书上不是说过。 父子亲,夫妇顺。 作者有话要说: wang蛋了,卡文了 因无患 任齐在第二日出乎意料的染上了风寒,说来也是因为他们夫妻两个这几天实在是紧迫的关系让府中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被分去了大半心神,又如何能顾及到老爷的憔悴。 孟氏连着三日足不出户,任箫吟也被她以天寒地冻,在房好生休养为由,按在了房中。 毕竟任齐也还没有到缠绵病榻的程度。 孟氏此刻若一回家探亲为由去避避风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但孟氏还是完完整整的留在了任府。 任箫吟在母亲最后一次去任林晏房中的时候,曾经问过这个问题,哪怕答案是那么残酷。 你爹虽然疯,可有些话倒也说的不无道理。 孟氏眼角边的红肿淡了不少。 孟府生我养我,且不说爹爹尚在边关,哥哥镇守南境,这样狼狈的回去,失的是孟家的脸面,也是任家的脸面。 任箫吟从那时候才认识到一个人对于家族的责任影响有多大,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底是什么意思。 孟氏是孟家嫁出去的女儿,是任家入了族谱的长媳,无论他有如何作为,也不会有人唤她孟夫人,只会是一声声此起彼伏的任夫人。 孟氏就算真的这么做了,谁知道会不会有有心人泄露那么一两点风声,到时候谁知道会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名头扣在两家头上。 跌入人言的深渊,才是真正的千夫所指,是非难辨。 箫箫? 娘?! 任箫吟心神不宁,书中的文字实在难以挤进他的脑海中,只需要半点风声与杂念,便可让他在无心温书。 恍惚中仿佛是母亲在唤他,可那些文字在他的眼前一点点清晰起来,最终浮现的也不是母亲的面容。 这种感觉不正常过头了,任箫吟无数次想去母亲那边看看,可到底未曾出过房门一步。 任齐抱病休养,这几日在家中也是闭门不出,大雪漫天的任府,唯一一丝生气可能也便只有尚且无忧无虑的任二公子。 哥哥哥哥! 声音不是从前门传来的,而是从身侧紧闭的窗子。 如雪花般飘零的声音,伴随着时不时敲击窗子的声响。 你怎么偷溜出来了? 任箫吟急忙上去打开窗子,将挂在窗台上的任林晏抱进来,不忘顺便关了窗子。 哥我 任林晏的小脸冻得通红,手也凉的形同冰水,跑的太猛,以至于话还说不出完整的一句来。 任箫吟轻皱眉头,将他抱在怀里,暖炉顺势塞到手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 任林晏机灵得很,偷跑出来行个理由就能逃之夭夭。仗着身子小又是主子,混过了门口的侍卫,轻车熟路的到他的房里。 任二公子向来机警,偷偷跑出来,也知道不走正门,以防万一让别人发现。爬窗子不管怎么样,哥哥不可能看着他在外头不管,进了门,那就一切好说了。 下次再这样不听话,爹得罚着你三月出不了门。 任箫吟话里带了几分威胁的意思,这个时候还乱逛乱跑。 知道啦。才怪。 任二公子最清楚哥哥的性子了,此刻便有几分有恃无恐,现在是爬窗子,再过几年,等他长大了,恐怕连翻墙都不成问题。 哥哥,爹好像跟娘吵架了我看见爹爹房里有好多白色的布条,可是娘不喜欢白色。 终于是一口气顺了下来。 任林晏就算再怎么小,也看得出来父母之间关系的僵持,而此刻唯一能解答疑惑的人,也只有哥哥。 白布条? 任箫吟好不容易忘了那番话,此刻却又止不住地在脑中回响。 是啊,娘明明不喜欢白色任林晏全身上下都已经温热了,也便开始闲不下来。 去找娘亲吧。 任林晏一边说一边滑下去,还不等任箫吟有什么反应?暖炉往桌子上一丢,扯了身后人的衣袖,就要往前跑。 阿晏! 任箫吟追在他后面,几次伫立,却还是踩着大学一步步向前。 大公子 是门口的侍卫。 可惜他都听不到。 他拦不住任林晏? 大公子骑射功夫那样好,怎么可能拦不住一个稚童。 他自己跟去的? 与其说是任林晏按捺不住,倒不如说是任箫吟正好寻了个由头,作为他去见母亲的契机,私心促使他踏出了门,让他不由自主的朝着留芳阁的方向而去。 任大公子只务书事不经世事,哪里会想到要未雨绸缪,哪里会想到自己冲动的后果,若是再过十年,任大公子经脉全断,都不会如此莽撞。 晏晏,你 留芳阁里传出的是孟氏的惊呼,两个儿子接连出现,是他想不到,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 你们见过了就快走。 孟氏心里清楚两个儿子总角未至,又怎能理解,隐忍,见她最后一面,此后断了念想,才是最好的。 任箫吟从没感觉母亲身上有如此凄凉之感,陌生到还在天边触手不及。 孟氏怀中抱着任林晏,可是越是眷恋,就越难割舍。 走。 孟氏狠下心,将任林晏推回到任箫吟怀中,眼眶又红了起来。 哥哥,娘怎么了? 任林晏一边问,一边要上去安慰母亲,他向来是在母亲院子里呆的最久,这倒是让他有些不习惯。 任箫吟觉得自己的手在抖,可脚确实像被什么束缚,不舍得让他离开。 夫人,夫人! 彩云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了门前,他那惊慌的神情让孟氏与任箫吟同时心知肚明。 走,箫箫快走,别让你爹看见你! 孟氏急迫起来,好像这位父亲对于儿子来说,就像是洪水猛兽一样,避之不及。 任箫吟没时间去揣摩母亲的防备,直往后院去,不知何时沉闷的脚步声已然如同四面楚歌一般,无处遁逃。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45) 畜生。 孟氏少见骂人如此粗鄙,也是,杀人灭口斩草除根这件事,谁说不会气愤。 别出声,躲好,千万别出来。 孟氏来不及再派人将他们二人送走,若是被不该看见的人发现,那反倒弄巧成拙,只能让其藏在边上风尘数十年的柜子中。 阿晏,乖乖听哥哥的话。 孟氏最后一眼在二人身上,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但终究还是不得不亲自将这思念想斩断。 任林晏什么也不懂,只能点点头。 阿晏,噤声。 任箫吟开始后悔自己的冒失,若是好好听母亲的话,也许母亲就不会频繁增添这么些愁伤了。 孟氏看着柜子变回从前那样寂静,先前的慌张反而一空而散。 就在此时,门口的人恰好出现。 夫人。 不是彩云,也不是别的下人,而是任齐,十几年的夫君。 孟氏心中意外的宁静,此刻面对他,再无一丝情动,何况十几年前红烛罗帐下的悸动。 你又来做什么呢。 孟氏轻轻挪动身子,遮住了后面的柜子。 任齐没有回话,反常的走到孟氏的梳妆台前将紧握在手中的白灵放下,到时一手执梳,一手执钗,走到她身后,为她绾发梳妆。 你干什么? 孟氏想要躲开,可肩身被任齐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这感觉实在太过熟悉,在他们刚成婚那几年,这样的场景,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吟儿再过上几年,就可科举入仕。 任齐多少年未曾如此柔缓过,新帝登基几经周折,而立之年过半膝下却不足皇子两位,任齐为先朝重臣,守旧派,拥新派,中立派,每日不知道有多少烦心事 他今年才十岁。 头上被戴上了金钗,让孟氏那股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气质更加凸显。 孟氏和丈夫成婚这么久,才发现自己同他一开始就是志不同道不合,他就宁愿把皇帝捧上天,不顾国衰,甚至只把自己的儿子当做皇帝的筑山石,让他一起去拥护那个昏君,真是荒谬不经。 经纶政策你让他学,四史文书让他看,周旋横置你样样不落。 孟氏转头有些木讷的看着他。 你想让他做一个尽忠的臣子,就是你所期盼的。 孟氏恨,纵然她身为女儿,父亲也从未阻止她舞刀弄枪,只做她喜欢的事,她的儿子,凭什么要被拷上自己的一生,去成为他人人生的傀儡?! 他姓任,便是我的儿子,任家的嫡长子。 嫡长子三个字他说得尤为重,任箫吟感觉自己呼吸有些不畅。 嫡,长,光鲜亮丽,又如此繁重。 你想让他忠心为国,又为何要禁止他练武,武官难道不能奉国还是说着,根本就不如你所愿。 是啊,不合他所愿,又能顺遂到哪儿去 阿言,别动。 孟氏愣住,他多久未曾这样换过自己。 任齐上的最后一道工序,口脂红艳艳的,一如他当年第一次做的那样。 任齐好像整个人都温柔下来。 可他手上的动作,不曾停止。 白领飘然的绕过孟氏的脖颈,让那本就纤细的脖颈,看起来更加脆弱。 我死了,你该怎么跟孟府交代? 孟氏是家中唯一嫡出的女儿,如今无缘去世,孟府定会有所察觉。 夫人处理事务劳积成疾,不幸风寒入体,病童去世。任齐对着自己手上的白领,犹豫了很久,到底还是一点一点的用力。 我死了,你就没法再要挟爹爹了。 孟氏的声音和胸肌被脖子上的白绫绞在一起,没留一丝余地。 无过多时。 任齐颤抖的放开手,孟氏还是那样漂亮,只是不会再起来同他争吵。 任齐将孟氏的盛装映入眼帘,就像是十几年前她的凤冠霞帔让他难忘。 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陛下了。 任齐到底没再回头,这里的一切都会随着孟氏一起封闭。 孟家的大小姐,任家的长夫人,从此以后只会是灵牌上冰冷的一行字。 至于她究竟去世的原因,任齐不会再管。 总归会给她选个体己的理由。 那盒胭脂被碰落在地上,不知是否是因为听说暗淡的原因,它残留的最后一丝光辉,彻底湮灭在了那片暗红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英语好难搞(淦 ) 付之责 谁能想到新帝登基三年大赦,不光带来了雪飞的东凉,还带走了病入膏肓的丞相夫人。 孟夫人听到讣告甚至差点昏厥过去,实在是念着府中还有事务要操办,念着女儿的两个儿子刚刚丧母,这才泪流满面去任府奔丧。 京城皑皑的白雪敌不过任府上下的白绸,铜鼓震天哭声丧语,何曾不是十几年前喜结良缘笑语欢声。 可无论是十几年前的孟言,还是现在的任夫人,都只能是中椁棺的一具尸体,是一尊冰冷受人祭拜的灵位。 任箫吟披麻戴孝跪在棺木前,身前父亲的身影竟也是那样苍白。 昨日不过是借着柜门一点空隙,门外的景象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看着他的父亲,亲手杀了他的母亲。 孟氏本能的挣扎,鞋子在地上摩擦出几条痕迹,可静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谁知平凡添了几分诡异。 直到被彩云娘跄的从柜中扶出来,母亲临死前充血的眼睛和被白领绞紧的脖子犹在眼前。 是父亲身边的那群人,雷厉风行地将母亲病逝包装的天衣无缝。 直到两年后第一次中举,任箫吟才明白那些是陛下的人。 先帝对于下沉臣礼遇。 你倒是跟我说,说我好好的女儿,怎么就这么没了? 停灵七日,任箫吟也便跟着实打实的跪了三日,月色入户,任箫吟得了那么些休息的片刻,以备日后继续。 门外是孟夫人带着哭腔的质问。 任箫吟从没觉得以前自己这么喜欢听墙角,何况是长辈的话,可现在他心里堵着万个问题要问父亲,实在是走不开。 任箫吟放缓脚步,一手搭着门框,探出一点头来。 岳母大人节哀,阿言此番去的仓促,小婿也未曾料到。 他说的那样悲切,连眼尾都十分善解人意的给这个人增添了几分哀伤。 阿言身子骨向来硬朗,中秋时还回府同我叙旧,现在短短一年不到,怎么就变成这样?! 孟夫人的白衣让本身哭红的眼光更甚,哪怕现在和女婿说话,也还是时不时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珠,她满是不相信,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上前去抓住任齐的肩贤婿,你和我老实说,阿言究竟是怎么死的? 孟夫人的眼神就算是悲伤可也刹那间变得十分凌冽,大有几分孟将军上阵的威风。 任齐沉默不语,只是把岳母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幅下来。 孟夫人有些怔怔的站在原地,良久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的愚笨。 丈夫两月前就修书一封,叫她小心这个品行道德样样不差的女婿,可她自以为识人尚清,却不想如此害了女儿的命。 送孟夫人回府,丧事还多有事要操办,不劳岳母大人费心。 任箫吟赶紧躲到一旁,父亲离去前,所剩留下这一句话。 孟夫人愤愤的盯着任齐远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恨,又满是悔。 如果她当年在斟酌几番,如果她小心防备这个佣立新帝的良臣,是不是今日,阿言还能在她面前唤她母亲? 可又有什么办法? 孟夫人到底是内宅妇人,哪怕有诰命在身,他也不会蠢到让这个所谓的新帝来为她主持公道。 只因为他们有权利吧。 孟夫人倒也不敢说今天这件事背后有没有皇帝的手笔。 但她能确认,今日他们能将女儿以病痛为由送走,谁知道哪日会不会以谋反为名将孟家全族诛之。 孟夫人只能祈祷丈夫,儿子平安归来,好给自己这苦命的女儿一个交代,是能亡羊补牢,护好女儿的两个骨肉。 只可惜外祖最后和彩云交代了什么,任箫吟听不到了。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父亲身旁那群人。 爹。 任箫吟看着父亲的背影,还是那样的挺立苍白,可偏生是陌生的。 任齐转过身,哪里还有之前面对孟夫人那样悲切的神情,有的只不过是不满和责备。 你房里的姑姑说,你昨夜丑时才回房。 任齐负手站在任箫吟面前,边上的池子早就被附上了满满的一层积雪,光是看亭子屋檐上的雪,恐怕稍有动静,就会它他抖落些许下来。 任箫吟不敢抬头看任齐仿佛能看透人性的眼睛,低头看自己脚下的雪,和身上的丧服仿佛融为一体:昨夜是在书房中找书,忘了时辰。 任箫吟知道尽管自己已经破绽百出,但还是尽量稳下呼吸,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 书房? 任齐不知是以什么神态说出这两个字,不过听在任箫吟耳里,就是大人对于孩子把戏拆穿的不屑。 晏儿听说昨日也是丑时才回去,他又去做了什么? 声音一点点在他身周围绕,任齐每走过一步,地上就会多出一个印子。 彩云是留芳阁的大丫环,又怎么会突然调到晏儿房中伺候? 最后的脚步停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一个问题,每一个都堵的任箫吟说不上来,还甚是繁重的压着他心上喘不过气,无非是一边父亲的质问,无非另一头母亲对于父亲的不信任。 两种情感僵持着,终于还是后者占据了上方。 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抬起头来。 严厉的话语让任箫吟本能的抬起头,只是又对上父亲严肃的目光,又不自觉有些害怕起来。 你倒是聪明,也不枉费我花这么多时间教你,任齐眼神愈发冰冷,连这三尺霜雪都要甘拜下风可惜你就跟你那愚蠢的娘一样,自以为是。 任箫吟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特别是从他口里说出母亲两个字的时候,任箫吟觉得自己的心跳声甚至也快呼之即出。 他有什么资格去谈母亲? 母亲嫁过来十几年,侍奉婆母,掌执中馈,府里上下桩桩件件打样不是被她打理好,他又凭什么能那么富丽堂皇的杀了她? 爹,娘她好歹是您的发妻,何况任箫吟突然说不下去,他怎么也没法把死者为大这四个看上去悲伤又可笑的字,从口里说出来。 特别是在这个罪魁祸首面前。 可她对陛下不敬,这便是与大泯为敌。任齐好像突然亢奋起来,喋喋不休的说下去,仿佛每一句话,都是死在自己手上的妻子的罪状。 爹!任箫吟看的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圣贤书,看的是君主不善国恒亡的道理,哪里会是父亲这样皇帝为天,天下万物都得参拜臣下的道理,娘她何曾做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娘若真的有心如此,又怎会得陛下亲封一品诰命夫人? 你也知那是陛下给的赏赐!任齐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烦躁,他有些躁动的抓住任箫吟的肩,一字一句,像是逼着任箫吟听进去:这是陛下给她的殊荣,她就应该臣服陛下,孟家就应该臣服了陛下,陛下便是天。 任箫吟感觉自己肩膀两侧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箍住,任凭他怎么后退,都挣脱不开可当今圣上不是先帝的太子。 任箫吟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敢这么反驳父亲,明明在往日,任齐在他眼里,都是十分伟岸的存在,天文地理,宰相之才,怎么会有今天这样顽固的样子? 放肆 又是这一句话,这句话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不知为了陛下,他有说过多少这样道貌岸然的话。 这就像是一根点火线一样,任齐竟是一瞬间变得暴怒,不欲再与他多争辩,又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将他狠狠推去,谁料雪天地滑,那些奴才又因为近日的丧事,没有时间再去清理地上的积雪,任箫吟不知自己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只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直到是背部先接触到那一片冷冻刺骨的池水。 冰水裹挟全身的感觉来得那样迅猛,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只能看见父亲最后一眼惊愕的眼神,和旁人一声声的呼救。 院子里的池水本不深,撑死不过三四米,可任箫吟却是觉得如此漫长,仿佛它接近的不是池水,而是深渊。 冷。 好冷。 但任箫吟再也没有更多的意识去想这些东西,只是随着身子一同下沉。 听到了吗? 刚刚登基的新帝站在城门前,看着京城的白雪。 那是任府的丧声。 这是帝王的棋盘,落下的第一子。 大公子!大公子! 谁在叫他? 任箫吟想要睁开眼,可是随同意识先一步而来的,是全身上下的空虚感,还有眼皮上的沉重。 身边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也不知是在边上的人哭喊了多少次之后,他才终于勉强的睁开眼睛。 彩云? 入眼的第一个人是彩云,她脸上的泪水似乎比发丧那天的更多。 大公子,您终于醒了,您要是有个好歹,奴婢该怎么跟夫人交代? 彩云虽说哭得厉害,可也不忘去给他端药。 爹怎么 先前不曾发现,现在一说长句子才感受到,他的喉咙仿佛撕裂一般痛。 自然那声轻语,没有能传进彩云的耳朵。 大公子彩云似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可到底是孟氏的陪嫁丫鬟,少有几分孟氏的做派府上的老先生说,水凉,大公子又伤痛加深,这身子骨怕是冻坏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46) 她没在往下说,可任箫吟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握到手中不过三四年的剑器,还是被父亲亲手扔去了。 这就是,不平衡抗争的下场? 任箫吟眼神空洞的看着门外,再怎么看也不可能盼来一个不归人。 要有能力,要有权利。 任箫吟读了那么多第一个豪杰为江山权谋争破脑袋的书,是现在才切身体会到,有了权利和能力,才能不受制于他人之下。 任箫吟的身子废了,但他浑身上下多的是不服教的地方,他不信,任齐能一辈子挡着他的路。 总有那么一天,他会让任齐知道。 君主和国家,从来都是两个方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菜。 # 我为刀俎 储君临 醒了? 第二天再一睁眼,任箫吟好好的躺在自己的卧榻上,身上只留一件内衣,若不是那股胀痛感还伴随在他脑内,实在是看不出来,昨夜宿醉。 顾停玄靠在床榻边,见他撑着身子要起来,踱步到任箫吟身边,将他扶起。 太傅大人怎会在此? 任箫吟的嗓子还有些哑,搭着顾停玄的手坐起,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贪杯的下场。 顾停玄的下袍带了几分灰尘,这可是不常见的,毕竟太傅大人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怎么会放任小小灰尘如此猖狂? 问我? 这话倒是反客为主了,任箫吟看着顾停玄在床榻边坐下,作夜的场景越发清晰。 事后再回想,实在是羞愧。 任箫吟偏头,决定暂时不去看顾停玄,昨天晚上是顾停玄闯了进来,这一点他还尚是清醒,但后来的事就需要好好回忆一番了。 可很显然他问的是今日的顾停玄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不是昨夜的。 放眼朝廷,恐怕也只有你最会作践自己,面前人头发披散落在白衣上,遮起了几分面容,只是眼角的红润实在是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顾停玄伸手轻捏住任箫吟的下巴将人转过来,这样有些居高临下的视角,更让任箫吟眼角的绯红一览无余。 昨日该说的说了,本官的衣服也叫你哭花了,怎么,这就打算一了了之了? 至此,任箫吟才不得不相信眼角的酸楚是从何而来。 叹太傅大人抬举,下官哪敢呢。 任箫吟细闻才觉屋中那股酒气还未完全消去,甚至连顾停玄身上都沾了不少。 有没有抬举你,你自己心里头应该更清楚,顾停玄显然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酒气,全全是被他人染过来,好在不算太过难以忍受,便就这么半推半就的穿着这身衣裳。顾停玄瞥一眼书柜下的酒窖,又看看面前人畜无害,扒开自己手的罪魁祸首:昨天那几坛子酒下去,别说是你,就是皇宫门前的侍卫也遭不住,再让风一吹,非得病个一两月不可。 一两个月或许成不了什么大事,但也能坏了不少事。 他话是以什么心情来说的,任箫吟不太确定,可到底不在同以前那样争锋相对。 老丞相如此尽忠职守,难怪尚书大人得陛下青睐。任箫吟晃晃的要起身,顾停玄扶他起来,以免又跌伤。 都是得陛下照拂。 现在还没有完全亮,整个屋子全靠那点儿烛焰支撑。 任齐当然尽忠职守,不然也不会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皇帝的耳朵 ,有他,陈景帝不知多了多少便利。 顾停玄好歹算是皇帝的儿子,又怎么会不认得陈景帝身边养的人,几天前截下的信鸽,明摆就是上一。 陛下信他,却又信我。任箫吟同他说话,少了几分防备,整理官帽,窗外突兀的风声也没做什么遮掩如此只便先入手为主,多则一季,少则月矣,时间必然殆尽。 官服穿在他身上,让昨日有些红肿的眼角相映自然,没那些上了年岁的人的死板,却也不失拘谨。 三皇子有要事同你商议,下朝后执去行他便可。 天快亮了,顾停玄也不可能一身清闲半点官务不在身上,第二,交代的事交代清楚,正欲离开,却忽闻任箫吟在身后唤他:太傅大人。 顾停玄回头疑惑,任箫吟莞尔:上朝还早,太傅大人还来得及换件衣裳。 说罢,看着顾停玄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笑意更深。 顾停玄: 顾停玄咬牙切齿:多谢提醒。 任箫吟少见心情如此舒畅,顾停玄,可能真的是特别的那一个。 主子。 是斗。 任箫吟回头,他手上俨然是一封快马加鞭赶来的信。 任箫吟只看那封信封面上的字迹,并未拿到手中,只是吩咐道:送去给周小姐。 周和是个聪明人,无须他多言。 任箫吟将自己冰冷的手用袖袍遮住,走出房门,看着天边欲晓,也盼故人归京。 今日的早朝散的晚了些,无他,只因立储乃国之大事,半点马虎不得,哪怕任箫吟和顾停玄二人前一夜还在推心置腹,秉烛夜谈,也不妨碍两个人按部就班,各执一词,半点清静也没留给朝堂。 自然朝中多的是有人吵得难分胜负。 不过此番虽是混乱,但倒是能看出朝中臣子的站位。 大皇子二皇子无疑是重心,可有支持并有反对,有言大皇子儒雅日后定然是福泽天下的仁君,就会有人驳其身在皇家有心无志,日后易被他人左右;有人言二皇子骁勇必能武定四方,就有人驳其初生牛犊毛状且威天下难以兵革之利。 朝堂之上,看重的从来都是利益和人心,于他们而言,只要是皇室中人,那都有力争上游的可能。 哪怕是三皇子和四皇子。 有人淡泊名利,想借此一生安定;可有人追名逐利,想剑走偏锋登高望远。 而朝中最是举足轻重的任顾二人,自始至终,虽是争吵,可却没有显现出自己究竟偏向哪一方,引得不少人私下探讨,究竟是时机未到,还是早就已经韬光养晦。 当然,这样大的事情,最终还是在一声退朝之中不了了之了。 重景宫 臣见过三皇子殿下。 任箫吟见墨幸时他还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用多说也知道是偷溜出宫去才匆匆赶回来。 或许是被人找回来。 墨幸最后一笔落下,才宽心下来。 尚书大人请起。 重景宫的布置华丽的不少,看样子,之前那一刀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 父皇近日身子稍有欠缺,平日里也都是项娘娘侍奉在侧。 宫里头本来就没多少下人,又有顾停玄的人,密不透风也不为过。 任箫吟不经意间望向顾停玄,对方点头示意。 任箫吟拱手:殿下您刚得陛下重视,正是要加紧这样的机会,多在陛下面前露脸。 墨幸当然会珍惜,御书房三天一跑都不带落下,那股莽撞劲儿,可谓是演了个十成十。 尚书大人,墨幸有些紧张,一阵缓和之后,终于还是开口:为什么是孤。 任箫吟并不意外,他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是他当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四节英语课我不活了 君臣义 重景宫内似乎静了很久很久,可桌上的茶水还是冒着热气。 殿下问臣之前,倒不如先问问您自己,任箫吟直望着他,身量不算高大,一时却也打不垮,您,又为什么想做皇帝?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难住了三皇子殿下,墨幸一时间所有想法一起涌上来,倒是堵得他开不了口,良久,才道:孤不想再让人看不起了,话顿,墨幸看着自己日复一日积攒出的记事薄,他春夏秋冬看过的万民,似乎大胆了些还有他们。 或许这就是,与民由之。 这就是殿下的答案? 顾停玄将最后一本笔录放回去,上头的字迹一点点从生疏到稳重。 是。 墨幸这次没再犹豫,回答的甚是坚定。 任箫吟静默片刻,常舒出一口气,却突然掀袍跪下。 顾停玄看着那个身影一下子矮了下去,衣诀也只是晃动,到底没去到他面前搀扶。 这一下不要紧,却是实实在在把三皇子殿下惊骇到了。 臣拜君子,天经地义。 可墨幸只是个冷宫出来的皇子,是皇帝最不重视的一个儿子,但任箫吟不一样,是任家的长公子,是皇帝面前的贤士,又如何能这样? 殿下,任箫吟出声制止墨幸想要扶他起来的动作,既然殿下已经说明了缘由,那臣便斗胆进言。 墨幸将手收回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他面前,好一副虚心受听的样子。 顾停玄不禁想上去教训他一顿。 往日里授课,怎么就没见他听的这么认真呢? 要不是人还在地上跪着,多一会儿受凉越久,三皇子殿下怕是难逃此劫。 臣的答案,殿下您是最适合的一个人。 墨幸显然不觉得自己能承担的起适合这两个字,毕竟他武艺比不上二皇兄,文治不敌大皇兄,何来的合适呢? 孤适合? 是,至少在现在,您会是陛下最中意的太子人选。 墨幸先前并未反应过来,现在提到他那个父皇,好像这一切都能解释的通。 可他还是没有完全理解任箫吟话中的意味。 任箫吟垂眼,不徐不缓的开口:殿下想必也了解,陛下论事而言并不是中原人,是否为先帝血脉也尚且存疑,在这个皇位上坐着,对比起来就要更加艰难,他并不觉得自己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会不会有人听去,毕竟任尚书明白什么叫隔墙有耳:陛下要的不仅仅是泯朝,要的是天下,但他需要一个更加顺位的理由去支撑他完成自己的目的。 而殿下,您就是最好的人选。 陛下的出身惹人非议,但大皇子,二皇子不一样,他们是朝臣看着降生的皇室正统,如果储君是大皇子或是二皇子,难保日后不会势力压过陛下,这是对陛下而言是一种威胁,墨幸看着似乎有些受用所以陛下的太子,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能被他轻易控制的傀儡,能让他以主少国疑为由,体弱为由,名正言顺的在后把控朝政的人。 任箫吟的声音就跟外面的风一样,可以算到任何一个地方,却又不会被人太过在意。 何尝不是呢? 大皇子身后是皇后,皇后身后又是更大的后族,那是朝堂上的一股势力,而二皇子身后的贵妃,又何尝不是另一股能左右朝堂的势力,无论谁登基为帝,都不会是一个受制于人,可以听从陈景帝号令的皇帝。 四皇子虽也出身不高,可到底年岁太小,反而会引起跟更加的不满,更阻碍陈景帝的路。 而墨幸这样一个出身卑微,母妃早亡,却又聪明伶俐,与朝中臣子搭得上话,这样一个人选登基为帝,不会被人看好,可到底也不会有人公然反对,毕竟一个年轻有资历的君主,总会有大放光彩的那一天。 至少在这之前,称病让位的太上皇,就会顺利成章的摄政。 这是陛下所想,而您也只需要顺从陛下的想法,做一个涉世尚浅,受宠若惊的皇子便可,陛下想要的就是您的愚,无需多言,登基为帝的会是您。 墨幸这才知道,原来所谓帝王心术是多么的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能要人性命。 可墨幸见过腊月寒冬的一床棉絮,见过炎炎夏日的枯花残叶,见过那些奴才的仗势欺人。 母妃已经死了,他也并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当然赌的起。 不过皇帝样复杂的东西,若是只有一个因素就可彷徨而定,那才是真的荒谬不经。 殿下走了那么多趟,看到的国民是怎样? 任箫吟并非不知金玉下的民众是怎样的贫苦,可他就是要看看 ,民心所向究竟是怎样。 太守府门后有堆积成山的肉骨,门前有如柴的百姓。 墨幸不光要将他们全部记下,他还要让自己永远忘不掉。 忘不掉这样的民生疾苦,该如何拯救?忘不掉这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局面该如何破解? 忘不了这些人,连一口饭都是奢求。 宗帝九年,徐州失守,南蛮直指京师,折了十万将士的性命,平乱;严帝末年,反贼逼宫,是惠月大长公主一己之力才守住了皇城;景帝初,藩王动乱,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彻底平息; 这是泯朝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发生过的不知多少次直逼灭国的动乱,哪怕下任君主再怎么力挽狂澜,几百年的盛世安康,也终会被一只羽箭划破和平,只不过无论天灾地祸抵不过人和,几百年,泯朝仍然鼎立中原。 可陈景帝不是。 从他登基那一刻起,从他残害手足那一刻起,他注定就不能是一个为泯朝有奉献的君主,何况他心不在大泯,在巫族。 他坐在皇位上虎视耽耽,多少代人积攒下来的江山,不过是他一己私欲的工具,甚至连这无辜的百姓,都要受到不知多少牵连。 这是泯朝的祸。 但贤主,贤士,无论哪一个,却又是泯朝的福。 殿下您也看见了,无论是在怎么繁荣昌盛的大国,必经周折,然而周折过后,是盛是衰,全看掌权者一念之间。外戚谋反,藩王动乱,贼人逼宫,攻破京师,山河动荡,桩桩件件下来,泯朝再经不起有什么太大的波折,百姓也再也折腾不起,现在的情况下,他们的关注点不会是这个君主怎样文武双全,怎样有雄韬大略,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关注到民生疾苦,可以改善他们生活的君王。 相信殿下您有此意,您也会是他们心中最看好的人。 墨幸知道自己的野心从来都不小,有了这个机会,他就是死也要把住。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47) 孤明白,墨幸就是先堵在心里的话,此刻都变得井井有条起来孤会是父皇身边最好的暗器,孤会让百姓不受贫困所扰。 殿下英明。 任箫吟俯首,余光瞥见那一点黑袍慢慢靠近。 殿下想的如此长远,臣深感欣慰,不过还容臣提醒殿下一句,顾停玄见不得他在地上跪这么久,要说这人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回事殿下是泯朝的人,殿下能做皇帝,可殿下您要把握好,泯朝多的是有人有帝王之才,您倒下去,还有大皇子,还有二皇子,泯朝后,不缺一个皇帝。 这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泼下来,可墨幸并不觉得这盆水有多凉,反倒是泼完之后,浑身就开始发热。 臣等定会尽力辅佐殿下,辅佐殿下登基,而登基之后,陛下要颁布什么国策,要如何治国,那边不是臣等僭越的,臣只要保证国泰民安,而殿下您选择做一个昏君,还是做一个明君,臣无权干涉。 任箫吟哪怕是跪着,可他红色的身影依旧比大多数人都要挺立,殿下无需再多言,臣只希望臣今日跪拜的是真正有利于泯朝的君主,而不是臣识人不清。 墨幸点头,想上去将跪了许久的任箫吟服起来,身边的人行动却要比他更快,先一步上前搀扶住了任箫吟。 顾停玄能感觉到任箫吟在起身的一瞬间明显脱力,不然也不会处于这样一个大半重心都在他身上的状态。 任箫吟也不跟他客气,身子靠着他,借力站稳。 两个人没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倒是把边上的三皇子殿下看的一愣一愣的。 皇子殿下虽然知道这两个人那么久的针锋相对都是演戏,但他并不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能达到这种地步,似乎是有些太过亲密了。 臣告退。 不过还没等三皇子殿下想出个所以然来,任箫吟二人就准备离开了。 算了吧,这个问题暂且还用不着他去想,更何况和平相处,没什么不好。 两位当事人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底都摊开在对方面前了,还拘谨个什么劲儿呢,任箫吟却也只是觉得,好像就是这么自然的接受了对方的存在,之前的突兀感在不存在。 这便是,红鸾星动。 作者有话要说: 淦 楼阁月 京城的夜向来不甚相同,有的地方最后一点灯芯被挑尽哑然等着明日的劳作,而有的地方,依旧留存着上天赐予的明烛,点亮了京城的繁盛夜。 天香楼日日繁盛,花烟楼也更是输不到哪儿去。 只是任箫吟这样在世人眼中清风朗月从不与世俗为伍的人,出现在这等烟花之地,就是不识他身份的人,见这样的气质也要惊诧几分。 任箫吟也确实是一步未曾踏足过,毕竟平常大都不用他亲至。 大人是来做什么的?只管跟奴家说,奴家定然让大人满意。 老鸨也是个精明的,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对于外面的胭脂水粉,定然是忍不下去,二人交谈的地方,便被放在了舟上。 任箫吟只是一件月白色的素衣,头发用一根发带束好,眉眼如画,真是让人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来寻人。 寻人?大人可是来找玉笙姑娘的? 任箫吟倒也并没有说清楚的是什么人,只是老鸨这样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恐怕是接待过不少来找人的客人。 花魁玉姑娘? 任箫吟向来出门,不会多带多少银两,不过这些也足以让老鸨满足了。 青楼从来都不缺男人,何况是花烟楼。 缺的只是一个能给楼中带来利益的男人罢了。 显而易见,玉笙就是这样一个可以为花烟楼招来这样男人的人,谈起她,老鸨的语气都变得激动,兴奋了不少,甚至没发现任箫吟特意加重了姑娘这两个字。 玉笙那可是我们楼中做了五年的头牌,美人一笑千金难求啊。她笑的连头上的大花似乎都在摇曳,拿着扇子指向主楼上的人们奴家敢说,上这儿的一大半人,都是为了见玉笙姑娘一面。 大人您也知道,花烟楼不是人人都能进的,想见玉笙姑娘,别说是那些贵公子哥儿了,就是皇亲国戚,就是那铆王世子,也得付够了银两,得了玉笙姑娘批准才能入面。 一看老鸨提起钱就笑的花枝乱坠的样子,打着玉笙的名头,恐怕敛了不少钱财。 只是任箫吟却始终无法将脑海中那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树立起来。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名动京城的玉笙姑娘,是个实打实的男儿身。 对于这种事情,任林晏倒也没怎么跟他遮掩,反而是有几分肆意为之,哪怕是去正经办事的,回头再问他说,就颇有一种风流一夜要接受兄长训责的感觉。 结果当然没能如任二公子所愿。 任箫吟也不知是缓出一口气,还是在叹气玉笙姑娘平日里都闭门不出吗? 虽然这个问题问上去已经无可厚非,毕竟玉笙远在千里之外的边疆,就算是跑死几匹千里马也不可能来回走动。 不过既然都问了,顺理成章的推下去,才更方便后边的事。 玉笙姑娘还是怕羞的,平日里若是没有贵客,便是连我们也不见得,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不管玉笙是闭门不出,还是在外走动,不影响那些钱财进她的口袋,就是一切万事大吉。 原是如此。 任箫吟垂眸,湖面上映射出几道倒影。 不过今日我并非来寻玉笙姑娘,而是另有其人。 大人要找谁? 任箫吟回望主楼,吐出两个字来因絮。 因絮? 老鸨有些为难:大人,我们楼中毕竟有这么些姑娘,玉笙玉嫣这样独占一席的是一类,花红柳绿这样人脉颇广的又是一类,因絮她们奴家不好说。 不好说,任箫吟知道。 因絮并不只是一个人,又或者说那一类没假是没才情,家中败落主动投靠楼中的姑娘,不愿意接客,只愿意做些杂活,这样的就冠了一并的姓名,总归花烟楼不少一口饭吃。 无妨,你只管带来便是。 话说完,桌上又是一阵声响是钱袋。 哎,大人您稍等。 有钱能使鬼推磨,老鸨只负责收钱,至于人能不能找的出来?那也不关她什么事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的身前就错落有致地排开了一排姑娘。 不过这回可不是在舟上了,这回是在顶楼的天字房上。 不需任箫吟多说什么,人带到了,老鸨拿了钱,也就识趣的退下,整个房里就只留了这一群姑娘,面面相觑,生怕自己的贞洁受什么威胁。 任箫吟却从他们进房开始,就没说什么话,嗯,是端着杯茶细细品,目光在他们之间一个个扫过。 这些姑娘虽然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但差异不小,有的操劳多年,手上早就起了茧子,面色也有些饥黄,但有的人,哪怕再怎么劳苦,大户人家出来的矜傲还是压不下去。 终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末尾的姑娘身上。 这位姑娘好生面熟。 任箫吟开口,如徐徐清风,可是听在那位被点名的姑娘耳里,显得是那么来着不善。 其他的姑娘似乎都松下了一口气,毕竟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在这样的烟花之地做工,谁又愿意随时随地被那些男人当做玩闹的物品。 至少在那些姑娘推出房门的一刻,留下来的因絮脸上满是屈辱和不甘。 因絮近几年来的变故让人一时看不出她到底多大年岁,青丝仅用一根发栽挽着,身上的粗布衣被她收整的干净,还是看得出至少徐娘半老的稳重。 小女并不记得你大人有过会面。 因絮摸不清任箫吟让她留下来有什么意图,但是在一切事情清楚之前,不要对任何人卸下防备,这是爹娘从小教她的道理。 任箫吟手上那盏茶,好像终于喝完,可还是被他端在手里我同姑娘自然不曾见过,我说的面熟,是你,和陛下。 也不知道陛下这两个字,对她有这么大的触动,因絮本来端正的身子,不可节制地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气愤。 你想说什么? 因絮在开口,就没有了之前那样小心谨慎的模样,她是个聪明人,话都已经说到了这样的地步,也就没有必要装作听不懂话来逃避了。 臣只是想求几个问题,令辰郡主。 任箫吟冲她俯首行礼,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她还没有在楼中苟且,于和公主一脉也还尚存,她还是安生度日的历令辰郡主。 我如今败落成这副模样,又怎么担得起大人一声郡主,又能得到什么让大人满意的回答。 因絮站在那里,眼中是愤恨不平。 陈景帝登基,最先遭殃的无疑是一众同父异母的兄弟,到处那些姐妹,被他留在了最后。 于和公主与驸马安生度日,平日里也不到皇宫里去晃悠,为了就是避开新帝的眼光,以防惹火烧身。 却不曾想,早就已经预备下来的火种,从一开始就注定燃烧。 因絮不,阮乔十年锦衣玉食的人生被打破,于和公主与驸马意欲谋反,抄斩满门。 上下那么大,一个公主府,只有阮乔一个人活了下来。 花了不知多少时间颠沛流离,花了不知多少时间接受父亲母亲一夜之间离自己而去的事实,花了不知多少时间讨到一份差事,花了不知多少时间保住一条命,现在说起报仇之心。 可当年金枝玉叶的令辰郡主,现在连一个花楼女子都比不上,何谈当今天子? 郡主放心,臣不需要您现在回答,只需要等日后时机成熟,将您的答案给文武百官说个清楚。 阮乔对于那四个字不理解:时机成熟你蓄意谋划了多少年? 任箫吟边笑边拆封那坛酒:郡主什么时候想要报仇,臣便也相同。 阮乔有些惊讶,但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靠我一人,你能保证可以堵住那些人都悠悠众口。 任箫吟斟满一杯酒,缓缓地摇了摇头。 朝中有人明辨是非,有人中庸自立,那就一定有人助纣为虐。 说几句好话,就能讨得官职,昧着良心办几次事,就能得到君主的赏识,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谁会不乐意干? 那你一点都不慌张? 阮乔知道自己困在这栋楼,消息没法像他一样的么广,朝堂和内楼的差别还是太大,多少银两换来的消息,最后到她手上仍然寥寥无几 ,能仍就不落下风有序的回答,已是不易。 况且她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推翻一个帝王当然容易,但满目疮夷的江山该如何,流离失所的百姓该如何,虎视眈眈的外敌该如何,一个个问题,如果只靠推翻朝政就能实现,那也不必这么多人,韬光养晦这么多年。 任箫吟站起身,推开椅子让阮乔坐下,自己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烛火,甚至要比月光还要强烈,大有几分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势头。 光靠臣一人,那是不自量力,再怎么筹谋都是空想,他离开窗边,窗子的整个框架露出来,连同外面被框起来的黑夜但臣不只一个人。 言必,风止,人落。 慕华枝 你 阮乔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切,惊叹出声。 不过让令辰郡主不可思议的,并不是莅临花楼的顾停玄,而是顾停玄身边,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从妆容,从服饰,甚至是身量体型都与自己如出一辙,若非熟人,根本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差别。 但细细论起来,两人之间其实很好辨认。 眼前的女子虽然外表上和她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对方身上那种杀伐气嗯,是不管怎样的装扮都掩盖不住的,与阮乔的矜持,也是不同。 令辰郡主觉得如何? 顾停玄青灰色的衣服反倒是比他墨色的朝服更加映衬这被灯火点缀黑夜。 只不过伴随他而来的不止有那个女子,还有披在任箫吟身上的裘衣。 任箫吟想要辩驳一句,自己不冷,想要把身上的衣服扯去,但在看到对方满是不相信的眼神中,半推半就的从了。 尚可。 阮乔很快接受了这件事,并且细细打量起她来。 易容术?阮乔走到她面前,就算是把对方盯出毛病来,除了仪态上的欠缺,其他地方简直无可挑剔。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派人来顶替我。阮乔放不下自己心里满腔仇恨,可她也断不能做出这样没有把握的事情,到最后,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地步。 阮乔知道自己的定位是一个人证,她作为前朝郡主,所言之话,确实有几分可信度,可他并不能仅凭一个人,堵住文武百官的悠悠众口,何况皇帝,她的舅舅。 郡主的外祖是康淑妃,如果臣没记错的话,正是当年太后娘娘的主位。 任箫吟手上的茶又凉了一杯。 你是什么意思?从小生长在皇家,满门被灭的家破人亡让令辰郡主对一切事情都意外的敏感。 先帝嫔妃现在只剩下了瑜太妃一人,可谁也没法预料到,明天会不会就是瑜太妃出殡的日子。 可他现在突然提起自己的外祖,于和公主生母康淑妃,仅仅只有是椒房宫主位这么简单? 只请郡主相信,郡主并不是一个人,任箫吟手上的茶终于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他一口小酌,手上也不老实,在裘衣的系带上来回缠绕着现在只请郡主好生修养,往后认旧,还多有劳烦郡主的地方。 如此,便信你一回。 阮乔也没得选了。 与其碌碌无为,沉浮一生。 倒不如铤而走险,剑走偏锋。 郡主还请快些离开,这里毕竟是花楼,虽然人流广泛,但到底是鱼目混杂之地,不适合郡主,他们会带你到郊外的庄子,郡主切记,莫要心急。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48) 阮乔披上黑色的夜行衣,看着外面广阔的湖面:放心,我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 金枝玉叶的令辰郡主,离开了不属于她的地方,该飞向更广的天地。 然而,正如任箫吟所言,鱼目混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前一刻才看着阮乔由顾府亲卫带走,下一刻就有暗夜往想要掩盖住花烟喽的烟火。 项惠妃娘娘夜难安寝,陛下有疑是贼人入京,特派我等前来彻查。 一时间的歌舞升平被打断,剩下的只有酒杯落地和时不时的惊呼声。 花烟喽楼主不在此,便也没人能和这些皇帝清派的官兵来对峙。 是皇帝的人,不属于任何官吏管辖。 顾停玄看得有几分头疼,这些人不过狐假虎威,仗着身后有皇帝虚张声势,可就是因为这样,牵扯众多,处理起来才会更加麻烦。 至少太傅大人,任箫吟听着门口渐渐放大的脚步声,现在是走不掉了,不如先想想怎么混过他们? 顾停玄一看他这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早就已经打好了算盘,就等着他了。 任箫吟给女使过眼色,拉着顾停玄走到了边上的框柜子旁。 那柜子空间可容量还是十分大的,不过没有人会蠢到藏在这样一叶障目的地方,用力一推,后头的隔板翻转起来,露出了后面的一番天地。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从一开始下面开始混乱的时候,他就丝毫不着急。 原来是,早就准备。 虽然这个确实是一个暂时可以容身的好地方,但到底要掩人耳目,不能做的太大,柜子后的空间十分狭小,只能堪堪容下两人,也就导致两个人之间的间隙十分小,甚至不到一指,顾停玄为了防止任箫吟的头撞到后面的柜子上,用手垫在他脑袋后面,这么一看来,两个人几乎是搂在一起,任箫吟半搂半靠在他怀里,两个人屏息敛神,听着外面的声音。 你是何人? 小女是这楼中的一名杂役,受了妈妈的吩咐来打扫房间 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升至尾音都带有颤抖,在官兵面前的唯唯诺诺,符合她一个花楼杂役的身份。 外面领头的人,没有在说话,只是他身边的人,开始在房间的四散搜查下来。 两个人能听见有脚步声慢慢向柜子靠近,后面的暗侠中透出一丝光亮,是柜门被打开。 看到里面没人,柜门又被关上。 两人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和此起彼伏的胸膛,对方呼吸时温热的鼻息喷洒,多了几分暧昧的味道。 放肆,娘娘有孕,还敢留这么多扇子,是在诅咒娘娘散子不成?! 大人息怒,小女这就收拾干净。 散子。 以陈景帝的作风,这个时候彻查京城绝不是为了项惠妃肚子里的孩子。 他现在,并不缺孩子。 他也不需要这样一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 项惠,竹南。 真是历代妃嫔中的别具一格。 主子! 女在门口确保他们真的离去,才匆匆的跑过来开门把他们两个人放出来。 那样狭小的空间,两个人又挨得这么近,难免有几分闷热,更何况是任箫吟,出来的时候耳垂处已经戴了几丝潮红。 上午刚去的太医看诊,母子平安,转头不过两三个时辰,就变成了心神不宁。 顾停玄手里有皇宫的事,陈景帝也从没想瞒过他。 不过是想立威,都过了这么久,还没动静,不就正好说明了陛下所查对象并不是所有人。 女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和顾停玄两个人。 顾府不查,任府不查,铆王府不查,徐府也不查。 高官一类,重臣一派,并不在此次陈景帝的规划对象之内。 他想要树立威信,想要震慑天下,只能从最低级,最无权的人入手。 而像他们,是权力中心的人,怎么会不懂帝王心术。 反正太傅大人,也不急着回去,倒不如多陪下官叙叙。 任箫吟坐在椅子上,身边还留出一人的位置。 顾停玄坐到他身边,看着他耳垂的那一丝红软,突然觉得手中的茶水似乎也没有那么滚烫。 要下官说,到也不用躲到那等狭小的地方,只需太傅大人配合配合,假装欢愉,太傅大人的衣袍都是上上品,他们但凡有些眼力见,就知道不该扰了贵人清闲,也不用在那种地方闷着了。 任箫吟的闷更多还有他病体的原因,不通风的环境下,风寒病人怎么会好受? 假装欢愉,本官多了不少风流韵事,你倒是能置身事外,乐得清闲。 顾停玄一身衣服确实是有标志性的物件,不过光吃亏只让他一个人吃亏,不是太傅大人的风格。 怎么会。 任箫吟有些好玩的意思在里面,顾停玄看着他这狐狸的狡猾样,一手揽过藏在衣服下的腰肢,让对方看着自己。 任箫吟也没反抗,只是另一只手扯着他的袖子,以保持身体平衡太傅大人不愿意? 这话就是故意的。 故意挑拨人。 顾停玄没有回答,回答任箫吟的是唇上的一片柔软。 尚书大人,博古通今,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假戏真做和代价么? 那人唇上的温暖和他手上的冰凉全然不同,也不像之前在水中那样黯然无味。 下官真是不知道做了什么事竟要付出代价。 任箫吟笑着看着顾停玄,不就是让太傅大人风流一回的代价吗? 满口胡言。 只可惜尚书大人的满口胡言还没施展,就被太傅大人堵了回去。 顾停玄撬开对方的牙关探索着里面更加人的一片柔软,对方刚刚喝过的茶香与他身上的草药香混在一起,满口留香。 任箫吟不多时就开始轻轻喘气,顾停玄却一点也不收敛自己咄咄逼人的气势,一直听到对方满脸潮红,推开自己叫着顾停玄。 任箫吟几乎要被他整个人给裹挟进去,主动权都把控在别人手上,这可是太危险了。 也是任箫吟第一次明面上唤他顾停玄,往日都是下官大人叫的恭恭敬敬,叫的不留情面,哪里会有这样交情非浅。 顾停玄扶住他的身子,将他重新搂回自己怀中尚书大人,不是说不知道?本官自是要帮你回忆一下。 还是箫箫? 作者有话要说: 热恋中小情侣,我感情线很渣,大家看个乐呵就好,小情侣过得高兴就行,谢谢观看 又逢君 刚接到那封信时,是冬至前。 现在却快是要准备过小寒了。 今日的阳光,意外的明媚,可无奈却并没有带来多少暖意,这天仍然是冷的让人瑟瑟发抖。 任箫吟讨到几天休沐,但区别仅仅只是他亲自去户部办事变成了在家中书房看文书而已,更别说他之前还大摇大摆上了聂侍郎的门,半点风光都叫人看了去。 身上的皮裘因为主人的不甚在意,导致它一边滑落到肘处,任箫吟抬起手来,放到嘴边呼出几口暖气,才能尽量保证自己的字看起来不会那么歪歪扭扭。 这是何物? 有人在他身后一面将裘衣笼好,一面把一块翠色玉石放在他的案上。 任箫吟拿起来观摩,顾停玄坐在他旁边,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 是玉简,顾停玄顿了顿,又开口补充道传讯用的玉简。 用玉简传讯任箫吟皱眉,把那一块玉石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分量不轻,再放到透进来的阳光下,中间的地方还有几丝透明的质感,也不知是特意镂空的设计,还是玉石质地好。 这可都是实打实做出来的,这么一块,都能赶上皇家的配置了。 拿这种东西来传讯,简直暴殄天物,怪不得户部的存银只见少不见长。 任箫吟作为户部尚书,日日看着那些上下起伏的数字,对这种感觉自然更加深切。 每年户部年终的账册他总要看个四五遍,可最后的结果,仍旧不尽人意,别说是跟文帝时期比了,就是比上上年,那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年年往下跌,年年都有亏空。 真是不明白,都到这样一个地步,泯朝还能把中原大国如日中天的形象树立得稳稳当当,叫那些边疆小国只敢蠢蠢欲动不敢实施作为,究竟是何等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甚至没人能看出来,它的衰败,会来自内战。 项将军在边关驻守,又恰逢项惠妃生辰,粮草,误了整整一个月才送到项将军手上。 顾停玄手中的那张纸条似乎要被他揉进手中,不过到底夹缝求生活了下来。 军中的经济运转可有不便? 将士在外行军打仗,当皇帝的还能为了后宫妃子误了粮草,荒谬,实在是荒谬。 任箫吟就算能包揽六部,碍于职位,上头又有皇帝盯着,他的手探不到军营里去不过现在好了,有人可以替他查看。 顾停玄脸上似乎有愤意:我麾下的兵他暂且不敢动,但其余的将士一个月前,才彻底换了冬衣,连去年年初的一批轻甲竟然昨日才分发到各个军营中,顾停玄是行兵打仗的,缺衣少食,怠慢了装备,还想让人为他死心塌地出征,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眼下还没有到过不去的时候,却是大不如前了。 任箫吟看着面前账册上红色的字眼,不禁叹气这样的下去总归不是办法,南蛮虽是小国,但毕竟是待在家里防守的一方,经得起消耗,项将军行兵在外,一切补给全靠朝堂配送,哪里受的住持久?莫说是前线,就是京城,再这么僵下去,别说是户部,国库都要大亏损一番。 现在还真是应了一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陈景帝自己醉卧美人膝,却空想着旁人为他稳定天下权,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那人打掩护,顺带给项惠妃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 从他登基开始算,往外送了不亚于千万两黄金,饶是铆王,也未曾享有这么多钱财。 顾停玄不比任箫吟,他就是突然出现在哪个妃子的宫殿陈景帝都不会管他,更别说随意出入皇宫这事儿了。 项惠妃看着是独拥盛宠,身旁的物品都是价值千万,但若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景帝不过是玩把戏,那些东西表面浮华,什么玉簪玉盘有手掌大,实际上还比不过皇商的一颗蛟珠。 至于陈景帝天天所谓爱妃的钱财都去了哪里,可不是陛下能表面上说出来的。 君不君,臣不臣。 任箫吟看公务的头痛,再看到纸条上收复中原的字眼,只是觉得更加头痛。 叮嘱你多少次穿好衣服,喝好药,你倒是这寒冬腊月的衣服落下来也不管,药是摆凉也不喝,是觉得你一身病痛还不够你受? 顾停玄越过桌子,用裘衣把他整个人裹起来,一点风透不进去。 明日上朝是该给陛下上谏,再这么奢靡下去,俸禄都快拿不起了。任箫吟就像是孩童顽皮一样,故意避开他的话,闭口不提自己穿衣喝药这些事。不对,我没那个机会了,还是要仰仗太傅大人。任箫吟抬眼正好对上顾停玄,冲他展颜,好像全然不知自己话的分量有多重。 顾停玄一只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本该收回的手却迟迟搭在任箫吟肩上,良久,才凝重的道:任箫吟,记住你对我的保证。 放心。 任箫吟牵住他的手。 我绝不食言。 顾停玄虽然得了保障,可也无法彻底放下心来,棋子尚未走动,他就算再急,也没法提前一步下手。 太傅大人看着边上好容易终于喝入尚书大人口中的药还先把当下的身子养好。 太傅大人,你做什么去? 头疼缓解的尚书大人看着顾停玄的脚步朝着不对的方向走去时,觉得自己的头又在隐隐发痛。 难道没人告诉尚书大人,你的药,一日要服用三次? 这回好了,尚书大人真的头疼了。 屋中的炭火烧的旺了,任箫吟自觉热,上一秒还被记的紧实的衣服,下一秒就被他扯下放在一边,露出里面淡蓝色的衣衫来。 好不容易理完了公事,闲下来看书,院子里头却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任箫吟信中一动,也来不及披上衣服,直接跑了出去。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刚刚翻了墙角站稳脚跟的任林晏。 阿晏。 哥! 任林晏脸上满是欣喜,叫了声哥便一把扑进对方怀中。 毛毛躁躁。 任箫吟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将人搂紧。 先进屋。 任箫吟不会傻站在风里吹,也不会让弟弟陪着他一起吹风。 不过尚书大人可能没想到,管事的家伙刚送走了个大的,转头又来了个小的。 任林晏身子硬朗,一年到头最多咳嗽几声,自然就不可能日日与药打交道,可这并不妨碍任二公子对药物的味道敏感。 任林晏闻到任箫吟身上的草药香,半是担忧半是恼的开口哥,你身上的药味儿怎么这么重?还有夏枯草的味道在里。 任箫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是该跟他说自己贪酒落个风寒,还是该说大冷天的往水里游 ,乃是现在就仗着屋中炭火温暖,皮裘都不穿了。 哥,你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清楚? 任林晏抱臂站在任箫吟面前,煞有一种讨要说法的气势。 好了,我日后定然注意。 任箫吟摸上他的头以示宽慰,又给他递上一杯温茶。 你信中的事,我已经吩咐好了。 任箫吟重新再案前坐下,而此刻,各种意义上的第三个人出现在了一个书房内。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49) 太傅大人进书房前,并没有做好里面还有一个人的准备。 任林晏正准备交代事情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外面会来人。 两两相望,余下的只有尴尬。 任林晏: 顾停玄: 任箫吟:我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见过太傅大人。 终于还是深受铆王世子迫害的任统领先一部分反应过来:见过太傅大人。 免礼。 顾停玄不知道自己身上这种不自在感是哪来的? 后来想想才发现,太傅大人如果一个人对上任林晏,为官十载他定然不会如此,可问题是,这人有个哥哥,那个哥哥他叫任箫吟。 世子殿下可还安好? 顾停玄很快就恢复如初,在看见被冷落在一旁的裘衣,无视了任箫吟我不冷的抗拒,又一次把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甚至亲自镇守在边上,以防万一他再冷落了人家。 世子殿下,一切安好。 当然安好。 安好的都快上天了。 但作为任箫吟同脉弟弟的任林晏,自然不会让别人看出自己想要立刻冲回巫族,把那人掐死的心。 不日,即可归京。 任林晏话不方便说,但是点到此处已经足够了。 任箫吟点头:如此喜事,陛下定然会大肆封赏,龙颜大悦,陛下头角峥嵘,娘娘也会很欣慰。 头角峥嵘。 陈景帝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皇子公主都有四五个,显然,用这个词来形容它并不妥当。 不过就是正如同任齐所想。 只要是皇帝,无论哪个皇帝,就是他任齐的效忠对象。 那么自然,不日归京没说是谁,可以是任何属于这里的人。 皇帝,也就不只有陈景帝一人。 只要他坐在龙椅上,只要他是泯帝。 头角峥嵘,再合适不过。 少自知 一路赶去免不得要路径蛮江,你要小心不被蛮人发现。 乌台东临连脉河右临边城,作为落脚点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切记要注意掩人耳目。 未到时辰莫要心急,看隹时机再出手 哥。 任统领人是昨天回来的,现在已经被他亲爱的兄长按在书房念叨了两个时辰之久,在这期间任林晏能做到就只有明白和嗯。 怎么? 任箫吟微微偏头看着他,手中的笔也随之停下。 任林晏一时无语,他确实没想好要说什么。 唠叨些是难免的,可此番行动出不得半点差错,包括你,你必须安然无恙的回来自然,世子殿下亦是。任箫吟又重新落笔。 哥,你放心,我就是断手断脚,也肯定会留着一条命回来。任林晏撑腮看着任箫吟平铺在桌上的账册,多多少少的数目还是以红色居多,也难怪总听得一两声叹息。 不过还没等任二公子算出个所以然来,头上就被轻轻敲了一下。 任箫吟抓着笔杆子轻点在他额头上,虽是皱着眉头,却不见愠色瞎说什么,你若是成个人彘回来,娘恐会从棺中爬出来找你,日日入梦来念我。 任家子嗣缺稀,冠是世家之名主家这一辈却只有两个儿子,旁支虽然亦是荣华可到底都在京城之外,如今时局不利,也是难以顾及,要是主家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致命,但也是不小的打击。 哥你快些娶个嫂嫂稳住内宅不就成了,任林晏有些随意的说道,毕竟他算了。 啪! 笔尖上的墨水因为主人的愣神滴落下来,在纸上绽开了一朵花。 旁室有适子,父亲想必也会同意。 不知为何,兄弟二人皆是相顾无言,最后只能以沉默收场。 某不知名嫂嫂手上沾着血的刀不合时宜的掉在了地上,煞是突兀。 主子,您没事吧? 无碍。 某不知名嫂嫂一直到很多年后也没搞清楚那日到底是有人念他还是有人咒他。 任箫吟话虽然说的直白,可道理没错,任氏上上下下家风严谨,主家旁支子嗣不丰盈却是个个人才,身上实打实流的祖宗的血,否则就是任氏不会立足长久。更别说任老爷子也是旁氏过继来的。 总而言之,任氏认才,认血脉。 不早了,哥你保重。 再怎么不舍任林晏也还是要离开,有人一直在等他,何况不能那百姓的命当玩笑。 保重。 任箫吟望着任林晏的背影,除了为他筹兵,为他善后,其他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任箫吟拢紧自己身上的衣服,转身叫人备了马车。 那人想要收网,等着有人为他斩尽漏网之鱼。 只可惜很久以前任箫吟就说过了。 他不是鱼,他才是自以为是的鱼。 任大人! 项昉颐在屋子里坐着,茶水凉了也不曾发觉,显然是已经恭候多时了。 项将军。 任箫吟接受的到了屋里的暖温。 恕下官直言,此计无法保证万无一失,任大人若是身陷囹圄 项昉颐话说道一半,被任箫吟摇头打断。 将军放心,本官敢做,自然是做了十足的把握。任箫吟不显一丝神惊。 十足十,他尚且不能料事如神,这番话,也不过是为了抚慰他人,宽心自己了。 程谭几乎是踏着项昉颐的叹息声进来的。 他的官服还未换下,披了一件外衣得了消息,就急匆匆的赶来项府。 程尚书。 项昉颐不知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把那个谭字咽了下去,何况现在确实开不得玩笑。 项将军安好。 程谭知道他想说什么,总归也不是第一次叫他这样戏弄,反正每每他自己惹了祸,还不是出不到手。 任箫吟借着外面厚实的裘衣浅笑几声,似乎放松了不少。 大人,皇宫的探子来报,天牢里确实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程谭自然而然的接过来项昉颐递过来的茶,顺带还不忘把探子从皇宫接受来的信息给任箫吟。 任箫吟伸手接过,素白的纸上用朱砂写成的字迹十分醒目。 果然与他猜的不错,凡是有罪臣下放入狱,无论官职大小,不出七日,必然暴毙于牢中,宫中人皆传言是这些人遭了天谴,才会连区区七日都挺不过,现在想来,应当是怕这些当过官的看出什么端倪来,到时候反将一军,得不偿失。 那个地方天牢的侍卫大多不会去,每次都是程谭突然压低了声线陛下的亲兵。 任箫吟一点点蹂躏着手上的纸。 还真是舍得花这么多人力物力去做一场没有尽头的买卖,大部分亲卫兵都遣派出城,还能留有余力为他在京中办事,究竟是该说他得人心得人力,还是说那群人经不得诱惑。 大人您既已认定,那便千万小心,难保朝中不会再生出什么变故。 项将军驻守边疆,至少在四月之前是归京无望,项昉颐明面上看是得皇帝信任人得以留守京城,实际上不过是在远方牵制项将军的一个棋子罢了。 也正因如此,项小将军一身无刀弄枪的本事使不出来,反倒得图费口舌和朝中的那群人争论不休。 任箫吟走到烛火旁,用那微弱的火光把纸条烧毁,朱砂的红湮灭在烛焰中,就像是皇宫下的鲜血。 本官有把握,至少不会叫一条命丢在天牢中,更何况也不会有人想让本官丢命,任箫吟转过身来对项昉颐道:只是还有一件事要劳烦,项小将军。 大人请说。 项昉颐手中仍然留有兵力,这是陈景帝衡权下的成果,如果顾停玄办事周到的话,三万足矣。 皇帝到底是皇帝,无论如何会有人为他卖命,安阳城背后就是徐州,安国公盘踞于此,恐怕动身或是不动身,都只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安阳城若是被他人侵占,下一步直捣京师,再防就来不及了。 除了任齐,陈景帝鲜少会相信不是自己带出来的人,自然,安国公也是这样一个例外。 算起来也应该是陈景帝登基六年后毛遂自荐到身边服侍,后因主导平反于和公主谋反一案发家,一路坐到了国公的地位,甚至受封封地的徐州,可见皇帝对其的信任。 安阳公年年都要进宫亲自为陛下献礼,今年确实不同往常,区区一具身体抱恙就推了行程,不像是安阳公的作风。 程谭指着桌子上平铺的地图,徐州一地俨然被圈上了红圈。 安国公对于陛下向来马首是瞻,哪怕是厌弃之前,估计还要拼死到京城见陛下最后一面,此番作为,恐怕是有人授意而之。程谭收回手。 徐州乃是兵家必取之地,一旦徐州乱了,难保其他八州不会跟着乱,特别是紧挨着边境的那几州,怕是有人想要趁乱而为。任箫吟拿起边上的毛笔,在安阳城地画出一道横沟,把他和安阳城彻底隔离开来,望项小将军可能暗地里佣兵驻守,看紧安阳府兵,逼他出安阳城,最后一局,不能有一丝子出差错。 其实说到底,要拥兵驻守的是安国公府,要派人看守的是安国公,要防的也是安国公。 安阳城一旦群龙无首,就俨然是囊中之物。 项小将军上过战场,百步之内拿过敌人首级。 怎么会怕着区区蝼蚁,空壳一个。 大人放心,有下官在,除了安国公,安国公府就是一条狗都跑不出来。 项昉颐自信满满,何止一条狗,一条魂都别想飘出来。 任箫吟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令牌交给程谭到那时你司职六部,各部尚书按令牌行事,他们必然会从。 程谭接过,收入囊中。 还有一点,一旦事成,朝中定然太傅大人一家独大,你二人只管顺着他,其余不必再多管。 这回是项昉颐和程谭两个人齐刷刷不解的目光向他投来。 确实离谱,哪怕是任林晏在看见和自己兄长水火不融的太傅大人出现在房中的时候,都不免惊诧。 何况是这两位呢。 任箫吟面上云淡风轻,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对劲:本官与他做了个交易,至少他不会是陛下一方的人,朝中至少半权独揽,也是一大助力。 程谭并不关心顾停玄怎么样,他只关心此人是利是弊。 现在任箫吟既然如此信任,那这人断定不是什么小人鼠辈了。 只是相较程尚书来说,项小将军就没这么容易缓过神来。 想他在军营里遇到个兵痞看不过眼,向小将军年轻气盛和人家打了一架,人是老实了,再也不欺负新兵了,可是项小将军自己也被项将军罚着绕军营跑了十圈,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哪怕日后两个人有了过命之交,也依旧是缓和了,两三年后才能称兄道弟。 对此,项小将军只能承认自己和程谭争论过无数遍的问题。 可能武将就该上战场,就比这些心思灵敏的文臣缺根筋吧。 总之,离他下一次再次拿起长剑的时间,不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不管是顾府任府铆王府什么的,不会绝后!不会祸害小姐姐!不会有这样的戏码,放心!绝对不会绝后! mmp又手贱,把《执玉》的存稿发出去了,没办法,梅开二度,我只能再次锁了(无语) 清且和 任箫吟出了项府,太阳已经忍不住寒凉垂下了天边,反倒是这样,那一辆点着灯的马车尤为醒目。 任箫吟来的时候自己是备了车的,但既然太傅大人盛情难却,也只能叫车夫自己先赶车回府了。 顾停玄坐在车里,掀起门帘,伸出手示意他上来。 任箫吟搭上他的手,上了顾府的马车,与其说是借力上车,被太傅大人拉上车才更为准确些。 顾府不愧于皇家有那么几分沾亲带故,车内宽敞,暗箱下的暖炉叫整个车房暖如春日,门前的门帘厚实却不笨重,这般张扬,恐怕整个京城内只独顾停玄一人。 太傅大人晚夜不回府,却来寻下官,所为何事?任箫吟就算整个人泡在热水里,手脚一时半会也没法脱离冰冷的外衣。 天香楼年初抬眼便是星河,尚书大人日日劳累,不如借此消遣消遣。顾停玄一边说,一边坐过来自然而然的拉过任箫吟冰冷的手,紧紧握住。 太傅大人的手很暖,至少任箫吟并不觉得冷。 天香楼楼主确实是个经商奇才,知道怎样将利益最大化,甚至能将一两金子翻成几倍收入囊中,要是没点手段,天香楼也不会成为京中达官贵族人人皆知的地方。 或许是为了配合星星,包厢里的灯光并不亮,两个人只是能看见对方的人影。 可就是这么一两点烛火,才让天上的星河跌入凡间。 任箫吟不敢站在风口,站在闭着窗子的地方,抬眼望着天上的繁星:朝中的人,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杂而繁多,有那么两三个明明灭灭叫人难以捉摸。 顾停玄:这次虽然不能连根拔除,但到底是杀鸡敬猴,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再猖狂。 顾停玄拿着皇宫的地形图展开铺在桌子上,指着乾阳殿殿门口的位置说道:乾阳殿前的守卫堪比养心殿,过了它后头就是皇帝的寝宫,又是外城与皇宫接连最深的地方,此处不可打草惊蛇。 太傅大人手上有兵,但是却没有出征的机会,五年前是做戏,五年后达到了目的自然不会再让这样一个手拥重兵,威望甚高,乃至是血脉存疑的人在外自由,谁知道他下一次班师回朝,会不会是带兵谋反。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50) 但是这是在城内,是在皇宫内,虽然比起战场的凶残要少上不少,可琐碎的东西要更多。 宫门口不乏有小贩百姓居住,城东乱了城西城北就跟着乱,反而是麻烦,任箫吟问道:太傅大人,在皇宫,至多能撑多少时辰? 任箫吟背着星汉看着他,仿佛那双深如幽潭的眼睛中都倒映上了不少明星。 五个时辰,顾停玄伸出手,子时到巳时,宵禁加上朝这段时间,是城中百姓活动最少的时间,过了这个时候,哪怕再怎么小心,也还是会走漏风声,到时候缺乏人稳住民心,反倒是助纣为虐了。 足够了。任箫吟低头看着地图,光是纸上的平面构局,就能看出整个皇宫是多么的雄伟辉煌,可惜这一次,它要亲自送走占山为王的反贼。 陛下身子已经愈发不行了,自露白公主和亲,人就已经在龙踏上没有下来过,这些时日,都是三位皇子代理朝政。顾停玄眼中浮现起那日床上的人鬓角平白多上了几丝白发,一碗接一碗的药汤灌下去,倒是显得他徒生几点可怜的意味。 可不论如何,在顾停玄看来,那不过都是他虚伪的伪装罢了,他杀妻杀子的时候,他残害忠良的时候,又何曾是这番任人宰割的模样。 江公公不是说了,陛下龙体渐安,假以时日便可重回朝堂。任箫吟习惯性的想端起边上的酒,尝尝味道,却被对面的人无情换成了茶。 任箫吟尝了几口茶,与怅清狂的芳香比起来,实在是寡淡。 回光返照。 顾停玄到底没给尚书大人那个喝酒的机会。 回光返照不假,病榻缠绵却尚且存疑,秋猎的时候,他还能一人能当百万骑,哪有这样扛不过一个冬天的道理。 陈景帝等不下去了,他要准备收网了,他期待看着自己的网兜里满满当当都是游鱼,期盼到甚至没有发现网兜里的究竟是鱼,还是无数把包着鱼皮的刀刃 。 泯朝也等不起了,它再也经受不住一个昏君如此糟蹋,他也无法接受,一群外来人踏着它的山头去做上原来属于主人的宝座,百姓们更加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再来一次的战乱,承受不起颠沛流离,承受不起流离失所。 而这一切,只需他回光返照上朝堂,便就能明上随着他的意,为任箫吟的舟推波助澜。 太傅大人先前可曾去过?三皇子殿下而今准备的如何? 如你所愿。 顾停玄还有半句话卡在咽喉中,若是再往前几个月,他可能还需要与对方好好理论理论,但是现在,现在这人全身心都沐浴在星汉中,只需会意,不必言传。 为泯朝贡献出了一个新帝。 任箫吟叹了口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是从他受任尚书之职,是从他令携六部,还是从他金榜题名,登科状元,还是从十几年前的那个雪天? 他一步步将自己的全力扩充到最大,甚至是到了可以左右新帝的地步。 而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驳回任齐所谓的忠心报国,只是为了和他人一起接过这个风飘絮雨的山河。 若是三皇子殿下不愿,也定没有那么顺畅。 任箫吟看着地图上小小的一个点,那是皇三子的寝宫,整个皇宫中最不受重视的地方。 他不曾享受过片刻荣华,现在有了机会,自然要抓紧,才能不辜负杏嫔和他日日留恋民间。顾停玄虽然并不信读过的那些圣贤书中的空白话,大多还没刀枪来的实在,可现在时局所示,又不得不承认,得民心者确实得天下,何况是这样一个独持中立的皇子。 至少,从这一步开始,他就有了弼士辅佐。任箫吟感觉到风渐渐淡了下来,终于站到窗子边外面的星河一览无余。 大皇子二皇子两人并不是无争权夺利之心,只是相较他们的前半生所得的荣华富贵,区区一个皇帝,并不能代表什么,是受封亲王辅佐新帝,还是黄袍加身自立为王,于他们而言,只是在皇宫。 墨幸对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他身上的未雕琢可以让他完美无缺的融入,就算是藏锋隐芒。 想了这么多,希望你不要忘了你的保证。顾停玄站在他身侧,微弱的火光削减了他脸上的几分冷峻。 任箫吟转头看着他,莞尔道:太傅大人的话,我怎么敢忘。 计划赶不上变化顾停玄不论是从自己还是从任箫吟,都无法肯定到百分之百的地步,他要舍身犯险,怎能不忧心? 在山中待了十几年,出来后便是一切人都带着算计的眼光打量他,还有那个假星星和自己身上血脉相连的父亲,看到他的每一刻,每一时,都只有无限的冷色,偏偏那人又喜欢带着菊花出现在他面前,仿佛他人不知道,他多深情似的。 直到周围人对他的称呼,慢慢变成了尊称,直到周围人对他说话的语气都带有畏意,顾停玄才真正有时间,从自己的过往中脱离出来,去瞧瞧那个新任的状元郎。 更是如今的尚书,如今的任箫吟。 明明也是夹杂利益向他而来,却也能毫不掩盖的撕下外衣露出内里的深情。 太傅大人说来观星,如今怎么又放任不管了?任箫吟心情颇好,或许是人的原因,也或许是环境的原因。 顾停玄看了眼天上的明星,月亮被它们簇拥起来,好像整个皇城中包围着它最高贵的主人,但也总有那么几颗星星,在看不到的地方熠熠生辉,争夺自己的一份光彩,与月同辉,与日同寿。 如何,好看吗? 任箫吟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将太傅大人往窗边带了带。 任箫吟知道他无心看天,但是来都来了,就这么空手而归实在是说不过去,太傅大人就算再怎么富有也不能是这么挥霍不是。 柔和的月光与昏暗的烛火一同撒在他身上,叫他的青衣与夜融合,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顾停玄此刻眼中没有星星,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身上披着河汉,眼中满载星辰。 自是不负良宵。 任箫吟感觉那只手轻轻圈住自己的腰,两人静到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声。 任箫吟抬头,不经意间擦过了那人的唇。 顾停玄没给怀中人撤退的机会,一手揽着腰,一手从他脑后探过去,将那落荒而逃的小东西捕捉回来,让他再也无处可逃。 天上的明月,自然有星星和黑夜为它做陪衬,更有千年来的文人雅士为它赋诗歌。 可顾停玄不管这些,他只知道现在属于自己的月亮,正被他整个揽在怀中,散发着属于他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但是,我真的想让他们两个好好谈谈恋爱呀! 虽然但是,没do,真没do!(严肃脸) 内通敌 清早的天就是这样萧瑟,秋日里落下的枯枝败叶还没来得及被人扫去,就被大雪彻底掩埋 ,让它更加腐败不堪。 飒飒寒风,毫不留情面的吹过每一个人的心底,用有着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们,京城,要变天了。 空寂了多天的朝堂,终于等到了那一抹明黄的再度降临。 明明皇帝大病初愈,是一件喜事,可不说是皇帝本人,就连朝堂上的每个官员脸上都夹杂着一种复杂的情感。 皇帝冷静的脸色就昭示了,今天这场早朝注定不会安平。 朕不过连着七日未曾上朝,谁料却找出这么多有趣的事。陈景帝脸色仍旧有些惨白,只是在冕旒的遮掩下并不明显。 空虚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着,底下鸦雀无声。 贪墨,勾连外敌,结党营私,这就是你们为人臣子的侍君之道! 随着上位者的质问,还有几卷信笺被扔在了他们面前。 朝堂之上,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无一声,可是一声连着一声的求饶,也并没有让人的心情有多舒畅。 陛下恕罪!臣只是一时利欲熏心,绝无要背叛陛下之意! 是兵部侍郎。 与他一起跪下的,还有兵部尚书。 自己底下的人,出了这等子的大事,他绝对脱不了干系,贪污朝堂拨下来的军款自个儿去花天酒地,就算对不起将士,也得对得起自己手里的刀枪,叫人如何能忍? 臣御下不严,恳请陛下责罚。 只是陈景帝并没有满足他的要求,因为这一件件的烂摊子,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 怎么,年廷尉还要朕亲自请你不成? 皇帝发话,才听得一声颤颤巍巍的声音传出臣臣 堂堂大寺九卿,如今竟然连话也说不明白,对外通敌的时候,是一副嘴脸,现在东窗事发,又是一副嘴脸。 臣绝无通敌卖国之意,臣不知对方是 能是什么人? 能是什么人能接触到堂堂朝廷三品大员?能是什么人能以黄金千两差遣人办事,能是什么人想要吞并泯朝,自立为王。 毫无疑问,只有蛮夷之人。 信中是怎么写的,国主昏庸,百姓涂炭,奸臣相助,天下大乱,唯有重立新王,方可立世救民。 当着皇帝的面,真是有十个头都不够砍。 陛下,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恳请陛下斩杀奸臣,以正国威。 程谭朝着最前方的人看了一眼,对方并没有回头的打算,但是袖中的手却不可察觉的晃动,叫他继续说下去。 年廷尉私通外敌,是罔顾祖宗法治,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依臣看,此等奸臣,唯有杀之而后快。程谭一丝不苟的语气,字字分明,全都落在了皇帝和年廷尉的耳里。 年廷尉有没有听进去不得而知,但可以确信的是,他清楚地听到了从程谭嘴里说出来的杀字和皇帝无声的默许。 陛下,求陛下恕罪!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 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甚至忘记了现在是在朝堂上,不顾自己的身份,连滚带爬的爬到皇帝的龙椅梯下,止不住的磕头,大殿上的朱毯甚至还没他额头上的鲜血要红。 你一笔一划,写出这封信的时候,就应当知道,这没有这个命再留给你了。 陈景帝身子本来恢复的就不大好,现在又加上了气血攻心,让他的声音更加无力,却并不妨碍他予夺生杀的权利。 来人,将这两个乱臣贼子给朕带下去,择日问斩! 一阵连着一阵的哭喊声,好像他们两个人不是朝廷命臣,或许严格来说,他们现在确实不是朝廷命官,而是是死人。 但这并不代表着风浪平息。 皇帝一开始说什么? 贪墨,勾连外敌,结党营私。 兵部侍郎贪墨,年庭尉勾连外敌。 那么结党营私,是谁? 皇帝一太反常地将自己最厌恶的结党营私罗列在最后,甚至是长时间没有让文武百官都敏感的察觉到,皇帝对于这件事的看法,纠结不定。 任卿,陈景帝再开口就显得有些疲惫,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问话,明明任箫吟位极人臣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 但今日不同。 从皇帝的口中,往日明显的信任感,在此刻崩塌。 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陈景帝不知是被气的,还是修养好了,被他这么一句话一说,气急反笑,瞳孔中似乎充斥着怒火是朕给你的权利还不够大,是尚书一职委屈了你,让你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勾结官员,笼络势力! 朝堂上的乌云密布,黑云摧城,终于明白,它的源头在哪。 任箫吟这样一个人,往日无限风光全全因为皇帝的信任,如今却犯下结党营私这等罪事,不光这皇帝惊叹,在场的诸位也少有不惊叹的。 任箫吟跪下却不像前面两个人那样慌张,开口就是恕罪饶命,还是像往常一样淡漠:臣恳求陛下明鉴,臣入朝为官多年,只为辅佐陛下,绝无二心。 他的话确实很难让人不信任,将近十年的时间,任箫吟哪一项不是兢兢业业,户部的存银哪一年?不是一点点上升,他说这话,有资本,又让人对他的结党营私反差更大。 你自己看看,他挥挥手让江公公把东西端到他面前,任箫吟拿过其中一卷,在他的角度完美无缺的,遮挡了从别处投来的视线,书卷上的文字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能再看见。 陛下,家父喜结好友,臣从小耳濡目染,更是广结良友,臣等文人闲暇时间赋诗作词,臣认为并没有什么不妥。 你说无碍,可将陛下放在眼里过? 顾停玄向来和任箫吟不对付,现在死对头倒下,他又怎么能不去凑这个热闹,落井下石一番。 太傅大人言重,任箫吟身子伏的深了些,依旧能看见面前的金銮臣自然是万事以陛下为重,陛下慷慨,臣等是得圣恩眷顾。 比起前面两个人,不顾身份,惊慌失措,贻笑大方的样子,任箫吟哪怕在已经有了实证的情况下,却依然能将自己摆在一个与皇帝不远的位置,云淡风轻的回话,平和到让人不觉得他犯了错,倒像是平常一样顾任两个人因为政事争吵。 任箫吟,你如何证明朕还能相信你。 任箫吟做官做到这种地步,就算是家中长辈直呼其名的也在少数,而陈景帝几乎一律都是以爱卿或任卿相称,何时这般叫过他。 臣自知污泥满身,难受陛下信任,臣甘愿自请入狱,推去尚书一职,听候陛下发落,直至臣洗清冤屈。 有人看着,这是自取灭亡。 有人知道,这是以退为进。 户部尚书任箫吟,有结党营私之嫌,今暂罢尚书之职,褫夺统领六部之权,发落天牢,听候审讯。至此,由礼部尚书暂代六部之权,户部侍郎管辖户部。 臣谢陛下开恩。 任箫吟跪伏在地。 这一步走的,不偏不倚,落在了未来的点上。 任卿,陈景帝今日来来回回的动怒,已经透支了身体,此刻大约已经是到了极限朕希望有能替你沉冤昭雪的一天。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51) 在众人的目光中,任箫吟从容的拖去了自己的官帽,对着皇帝扣行大礼,转身离开了朝堂。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想过的事情,却发生在眼前。 然而朝堂之上多的是翻云覆雨,何况是帝王心术。 官职暂罢,听候审讯,沉冤昭雪。 任箫吟虽然被罢免了官职,但不代表皇帝对他的信任也一同被罢免,谁知道这是不是皇帝用来杀鸡敬猴的一步测算,为了就是要让他们加紧尾巴做事。 说不定哪一日,等到朝廷肃清干净,皇帝仍然是皇帝,任尚书仍然是任尚书。 却有人会成为刀下亡魂。 一直到退朝,天上乌云密布,也没有一点要消散的痕迹。 何时等风行? 外营私 任大人就算是入了天牢,那也是陛下眼里看中的人物,当然不能同那两位相提并论。 大人,您且放宽心,陛下此举定然是为了震慑他人,等到朝中祸害连根拔除,大人您定人还是一家独大。 虽然说是发落天牢,可身边也没说胆子大到敢真正押送他的,特别是守门的狱卒。 陛下已经罢免了我的官职,又何来大人一说? 任箫吟现在的心情甚至称得上是有些好?他脸上不显一丝惊慌之色,像是笃定了皇帝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一般。 也正因如此,他听的是奉承的话,牢房中还有专人送来被褥,说句夸张的,要不是因为牢房中的环境实在有些阴暗,和普通的农舍也没什么区别。 你如今做人一个,不必如此费力。 任箫吟像是没事人一样,踏入牢房中,四周环顾一番便坐下,怕换了这里是皇宫,他也会是这份做派。 大人,凭陛下对您的信任,这区区牢房怎么困得住您。 狱卒脸上的笑意带有几分讨好的意味,他在皇宫里干了这么多年,也是个会看实事的人,任箫吟所犯之罪,轻重全凭皇帝一念之间,更何况那头还派人来了话,好生招待着,就更加认定了他的想法。 这一位大人,日后定然还是个飞黄腾达的主。 大人您先休息,小的就先告退了。 耳边聒噪的声音终于停止,任箫吟靠在墙上,阖上劳累的双目,脑中的思绪依然未曾停止。 这一处牢房是整个天牢光照最好的一处,当然也是整个天牢最重要的一处。 任箫吟头轻轻靠在墙,细细嗖嗖的风声仿佛从他脑后划过,但是转瞬间又消散,断断续续之间,才能有几分定论。 仔细听着,似乎还有人交谈的声音。 天牢里不缺乏人,就像普天之下还是会有尸体横陈,有的哭天喊地,渴望皇帝那个再给自己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有的自暴自弃,大骂皇帝不是仁义之君,有的疯疯癫癫,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进来,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出去。 这样可以称得上是平静,甚至是冷静的声音,哪怕只有一瞬间,也是为他的想法增添论证。 咳咳 牢房再怎么好,到底也只是天牢,任箫吟这种病状受不得一点风寒,更何况是这样阴暗潮湿,不透风的环境,无疑是火上浇油,是送他病入膏肓。 咽喉像是被人掐住一样难受,伴随着还有头昏脑涨,闭上眼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意识中打转,搅得他不得安宁。 咚咚。 有人在敲击牢房门口的铁栏。 任箫吟缓了几口气,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和周身环境相交和谐的黑衣。 太咳咳,太傅大人。 任箫吟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牢房门前,确实有些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不过这一切都随着他一声草民见过太傅大人。的跪拜掩盖过去。 顾停玄的眉眼不似之前那般,尽职尽力的做到了面对死对头的感觉,顾停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步伐由胜利者看上失败者的意味。 尚书大人玄机测算,精明一世,怎会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跌落手脚?顾停玄蹲下身子,落下来的衣袍,顺势掩盖住了他握紧的拳头。 任箫吟用袖口罩着口鼻,牢房内湿冷的空气,叫他止不住咳嗽,咳的嗓子难受,因此他在开口的声音免不得的带上几分沙哑:草民愚昧不堪,怎能担得起太傅大人如此称赞。 不必与本官说这些客套话,本官奉陛下旨意前来审讯,尚书大人不如想想,你该怎么和陛下交代,早日脱离牢狱之苦。 也不知顾停玄有没有注意到天牢的环境实在是达不到他的标准,拖在地上的衣服,回去若是不反复清洗,恐怕是无法脱离天牢的污秽。 草民清清白白,无话可说。 任箫吟到没有说谎,谣言有什么话可说,更何况现在嗓子一开口就干哑的难受,不单单是无话可说,而是不想说。 一月之内,你连续走访那么多官员,真当陛下年纪渐长就不管朝政了。 顾停玄一边说,一边整理了下右边的袖子。 任箫吟看着他的动作,不小心踢到了牢房中的石子,撞到铁栏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草民不敢。 不敢? 顾停玄显然是不相信的。 他的手中,似乎抓着什么东西,只是没有给别人看清他的权利。 似乎是觉得任箫吟的态度太过敷衍,他伸出手轻箍住任箫吟的脖颈,让对方不得不向他贴近。 任箫吟就像是被猛兽锁定的猎物,最柔软的脖颈被死死抓住,天命已定。 还以为现在自己是朝廷官员,别把你跟别人奉承那一套拜在本官面前。 顾停玄和任箫吟合不来的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政治观念不同。 毕竟一文一武,两个思考的角度多少不同。 第二个就是两人的为人处世。 总而言之,死对头而言,任箫吟是站或是做都是错的,顾停玄向左或者向右都是错的。 顾大人以前总是不能拿死对头怎么样,现在人被罢免了官职,关在天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草民并没有,草民怎敢糊弄太傅大人。 任箫吟不卑不亢的样子反倒让人看了更是有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明明获罪入狱,却还是摆着自己清高的姿态,没有一点和这个天牢符合。 这样子的折辱,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更别说达到公报私仇的地步。 你自己有自知之明便好,本官可不希望你哪日死在本官面前,脏了本官的眼,还要花费本官的精力。 以前朝中是一文一武平分势力,现在任箫吟倒台,朝中自然是顾停玄一家独大,不知有多少人前赴后继,唯他马首是瞻,只为自己能谋得一官半职,安享后辈子的荣华富贵。 这样一个身份,任箫吟若是他日问斩,顾停玄免不得要到刑场亲自主持,也难怪太傅大人如此厌恶,沾了血腥气不说,还是死对头的,想想都晦气。 太傅大人放心,草民就算是五马分尸,也绝对会避开太傅大人,绝不脏了您的眼。 在天牢还能笑得出来,任箫吟恐怕是头一个,就算自己自己的身家性命孤零零的漂泊在水中,只需一点点风动,就会满盘皆输。 顾停玄无意再与他多说,反正皇帝让他来也不是真的要从任箫吟嘴里套出什么话来,多此一举,根本没这个必要。 顾停玄放开任箫吟的脖颈,任箫吟被一时间巨大的推理推倒在地上,捂住胸口咳嗽起来,顺带把内人放在自己衣服中的东西藏好。 在这样的环境下,你觉得你的身子能挺多久?可别等到时候见不到陛下,反倒先把命赔了进去。 关在笼子里的人不是自己,说话自然就更硬气。 顾停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临走时还不忘丢下最后一句话你最好幸运一点别死在里面,家中老父幼弟可经不起你这么摧残。 任箫吟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看这周围的人全都被遣散,才放心的把东西从衣服中拿出来。 真是难以想象,要说动他费了多大功夫,太傅大人战场上杀发果断的人,怎的到了这种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 任箫吟理解这是什么心情,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真不愧是太傅大人,一人能敌十。 皇宫 见过他了,这道熟悉的声音,往日里向来是威严的,但现在却是这样的弱不禁风。 当然。 顾停玄甚至连拱手礼都懒得行,直直站在皇帝的床榻面前,这架势别说是权臣了,就算是登记在挤的太子,也不敢再父皇面前这么放肆。 大理寺不日就会查个水落石出,到那时候也算给任卿一个交代了。 陈景帝虽然说话虚弱但好歹还没到费劲的地步,顾停玄仍然能清清楚楚的听见他的每一个字节。 陛下若是没有事,臣就先告退了。 顾停玄向来不屑与陈景帝多言,他顾停玄不怕别人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不怕把皇帝那些破事全说出来,被言官千夫所指,但陈景帝做不到,项惠妃现在尚有身孕,出了什么事?动了胎气,都是对龙胎的威胁,现在的时局,本就为百姓所不满的皇帝又加上了乱淫这一条,肯定会让京城中的哀声载气越来越多。 你还在怪朕。 顾停玄不明白陈景帝究竟是哪里来的脸,摆出这一副慈父的样子。 对罗菊始乱终弃的是他,亲手逼死罗菊的也是他。 促成顾停玄的,也是他。 陛下莫不是病糊涂了,顾停玄甚至不想回头看他,只管自己往前走臣怎么会怪陛下,臣有什么资格怪陛下。 毕竟太傅大人宽宏大量,不跟一般人计较,特别是不跟死人计较。 新仇旧恨,他总要给个交代,才能不废这一步大棋。 作者有话要说: 打情骂俏罢了 无天日 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尤其是任大人,那是何等位高权重的人物,眼下,褫夺官职,发落天牢,也还是陛下看在任家世代忠良的面子上,没抄了任家。 以至于现在朝中人人都要多一份心眼,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自己,他们可没有任箫吟那样的优待,还能报下一条命。 然而舆论主角任箫吟,此刻在牢中可谓恰意。 狱卒受了上头人的旨意没人敢动他,好吃好喝供着还来不及,又因为顾停玄的有意为之,一日十二时辰至少有十个时辰他都是独自一人,给他提供了不少便利。 任箫吟顺着纸条上的内容寻找着牢房中的暗道,最终在床它的下面发现了一层隔板。 任箫吟四处观望一番,除了阴凉的空气和幽幽的烛火,再没别的人。 虽然算不上陈旧,但也看得出来是有些年头,不然也不至于任箫吟都能轻轻松松叫它揭开。 开的一瞬间,有一阵风吹上,里面若隐若现的交谈声和不属于它的那股干净的气息,都向任箫吟表明了里面有人。 任箫吟端起一旁的蜡烛,小心翼翼的探下身去,很明显这个暗房不仅仅只有这么一条道,不过任大人倒霉,恰好是最差的一条。 跟别的不同,越往下反倒那股幽静的气息越少,像是有人长期居住,连下面的烛火都不禁温和了几分,任箫吟踱步往中间靠,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把灯火照到前面,就已经被一道声音呵斥住了。 谁!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瑜太妃一类老妇,可是比较其瑜太妃,这道声音明显更加沧桑。 娘娘稍安勿躁,任箫吟听着对面因为对自己的陌生而戛然而止的声音,重新稳住烛火,把光带到了自己没去过的地方。 你是? 那道声音又再一次响起,只是比起之前的怨恨和愤怒,没了那么来者不善的意思,但是警惕和提防却是一点不少。 那是一位老妪。 这么多年的牢狱生活,丝毫没有打磨掉她身上的雍容华贵,哪怕是粗衣布衫,就算杂乱的头发,只用一根竹子盘起,腰杆依然挺立,仿佛当年在宫中的威仪。 娘娘,他好像就是 不等任箫吟回答,她身边已经有人凑到耳旁切切私语解答着这个问题。 随着她警惕的目光,一步步变为疑惑,任箫吟就算听不见,也知道那人说了什么。 他就是最近获罪入狱的尚书郎。 草民见过康淑妃。 任箫吟颔首。 怪不得你一进来就晓得叫我娘娘,原来是朝中的人,康淑妃从她眉目间的凌厉就能看得出来,年轻时在宫里定然不是好惹的主,哪怕是此刻落魄,也仍旧不枉她康淑妃之尊。 娘娘精明,草民之前确实是朝中之人。 任箫吟边说边环视着康淑妃身边的人。 不多不少,正好五个。 康淑妃,大宫女,琴嫔,还有两个丫鬟婆子。 不出意外,全都是椒房宫的旧人。 你这样尊礼小心谨慎的人,会让那畜生挑到把柄,不应该至少我宫中不会有这样的人。 康淑妃将门之女,当年差点就是皇后之尊,如今也丝毫不敢当年的气势。 言下之意,任箫吟无缘无故来此的目的,定然不简单。 任箫吟把烛火放在边上,从袖中拿出一纸明黄色文书。 这是什么东西,在场的所有人再熟悉不过,不过让他们想不到的,这俨然是未颁布的圣旨。 未颁布的,立储圣旨。 你到底想做什么? 康淑妃虽然近几年凭借着母家残留的势力还能跟外界有几分联系,知道当今圣上卧病在床,知道三皇子有望登基,知道顾停玄一家独大。 可是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暗藏杀机的人,出来做什么的。 草民想起娘娘帮个忙。任箫吟躬身。 康淑妃让人把圣旨还给他,不解的问道:帮你什么忙? 帮草民,把这几年圣上,太后所作所为,全盘托出。 你说什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52) 康淑妃不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让她东山再起,可那些人,要么只敢嘴上怂,要么有勇无谋。但任箫吟,能带着圣旨来到这个地方,胸有成竹,不经让她有些动摇。 毕竟谁会愿意自己在脚下任人践踏。 草民自然有方法,让娘娘一行人安然无恙的出去,指等娘娘一句答应话。任箫吟一贯是他不卑不亢的作风,可话里话外又不见被对方欺压的退让。 我凭什么相信你?康淑妃已经孑然一身,不怕死,她可以为取外面那个畜生的命送上上自己的命,但这不代表她可以轻易相信他人,让自己输的一塌糊涂。 我的于和不贪荣华只求安稳,哪件事得罪了他?要让我女儿三十出头就早早离去,他若是想为他母亲报仇只管冲我过来便是,他凭什么可以动我女儿的命?康淑妃神情有些激动,如果现在递给她一把刀,就算知道结果是万箭穿心,她也会毫不犹豫得在陈景帝身上留下伤痕你是他最忠心的臣子,我如何相信? 早知道,那个贱人大着肚子进宫的时候,我就应该彻底根除祸害。 康淑妃眼中似乎有泪水,任箫吟知道那都是为于和公主而流。 草民知道娘娘顾虑任箫吟把阮乔的笔记送上但当年于和公主一脉并未完全灭绝,令辰郡主,您的外孙,现在仍然活着。 康淑妃接过他手上的书信,开篇一句见字如面,展信舒颜,让康淑妃眼中的泪水快要忍不住流淌。 这何尝不是她一笔一划教女儿写下的字,何尝不是她日日月月教女儿的礼。 令辰还活着,她在这世上的念想,还没有完全斩断。 草民自知人微言轻难得娘娘信任,可娘娘不信臣,也要信令辰郡主。 事到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大半。 令辰在哪里? 康淑妃很快让自己恢复平静,只是询问的语气仍旧迫切。 也是,至亲之人存活于世,那份思念,恐怕是天涯海角也斩断不了。 若是有一天,有人来告诉他孟氏其实没死,她就在某一个地方好好享乐,任箫吟恐怕也会是这样的心情。 只可惜,孟氏死了,死在他面前,被他的父亲亲手杀死。 令辰郡主现在在郊外的庄子中,地势隐蔽,绝不会叫陛下发现,等娘娘离开这里,就可去与令辰郡主相见。 对面似乎沉默了一会,紧接着是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 我答应你,我知道的,绝不私藏。 任箫吟深深拜服下去,心中又不禁叹息。 这些人的凋落,谁是罪魁祸首,又是谁在推波助澜?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期末考试了,没有太多时间,番外会补上,谢谢! 椒房恨 这里的人很明显都是以康淑妃为首,她此话一出,众人也便跟着康淑妃的意愿走 。 知道为什么本宫能活到现在? 康淑妃不等任箫吟先开口,就将对方想问的问题抛出。 任箫吟摇头,道:不知。 若是知,他也不用大费周章到这里来,为了在天子眼下换人废了多少功夫。 别说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还有命在,就是两年前任箫吟甚至才知道先帝嫔妃不止瑜太妃一人,说晚也不晚,说早剩下的时间又实在没多少,都后来就只能亲入虎穴。 天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康淑妃故作惊讶,毕竟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她就抱了任箫吟回答不上来的心思,不过每每外界朝堂上的讯息,避不开皇帝躲不掉顾太傅,三两句又离不开任箫吟,可谓是再正常不过的问题了。 娘娘谬赞,草民不过粗人一个,哪懂的那么些大道理。 明明户部的位置还一直空着,也没人以罪臣来待他,他倒是好,一口一个草民比臣还顺口。 因为那贱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康淑妃眼中从不缺乏恨意,或许这也是这么多年她在地牢中仍旧有光彩的原因。 人未侍寝身先有孕,也不知她用了什么肮脏手段骗过了陛下,叫她安安稳稳的生下了孩子,可惜了,她这种以邪术上位的人,野心大,但把持不住,本身她作为皇子生母,荣华富贵早就成定论,偏要一根筋想让她那来路不明的儿子当皇帝,愚不可昧! 皇后娘娘无事不会召见这些新秀,但我们椒房宫的姐妹可都是看见了,付氏进宫的时候,拘着身子,看上去也是有孕三个月了,偏生不知用什么法子唐塞过去,她还是生下了孩子。 琴嫔在一边开口道,她比康淑妃要年轻些,看来也是同一批选秀进来的秀女,说话声音温言细语,倒是苦了她受此折磨。 看来作为椒房宫的主位娘娘,康淑妃没少跟付氏打交道,付氏身上带的蛮夷气虽然不重,可也一样能让人看出她不是中原人,又是格格不入又是野心外露,难免康淑妃觉得晦气,哪怕是现在旧事重提,康淑妃对付氏的敌意还是千刀万剐的地步。 陛下出生之时,草民记着先皇后已有了嫡子。任箫吟又续上了一盏灯,算时间,这盏灯还能再撑半个时辰。 不错,中宫有嫡子,她的孩子又是外生子,身上留着的是混杂的血,她但凡动脑子想想,有哪个皇帝会立一个蛮人之子为太子。 但谁知道天意弄人呢,那畜生现在还是坐在了龙椅上,受万人瞩目,享受他抢来的江山,康淑妃眼中带了几分戏谑,对于一个从来以畜生相称的人,尚且不配叫她低头他娘因为蛊术逐出宫,他就要用她娘的手段来报复本宫,报复整个椒房宫的人。 所以,其它宫殿,包括皇后,皇子,公主都被杀害,而独留下瑜太妃,是为了给自己留最后一条出路,留下椒房宫的您,是为了为付氏出气? 任箫吟回想着任林晏所说,付氏,不,浮长川有能力孤身一人见到当时巡视边境的文帝,自然有她巫族的本事翻云覆雨。 巫族术法或许不是这么恶毒,但至少,在此时此刻,它并不友善。 当然,陛下当年为了皇室清誉,只对外宣称是付氏疯魔,可本宫入主椒房宫,他们母子的勾当,本宫清清楚楚的知道,只是对于陛下多说无益,从那之后,那畜生日日在旧院里捣鼓他娘留给他的东西,什么借尸还魂,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一样比一样荒唐,本宫后来被他困在这才知道,皇后娘娘,大皇子,甚至是我的于和,都是他以蛊虫折磨致死。 巫族善蛊,这点没错,但光听着就知道,蛊虫在自己的经脉中一点点蠕动,像是拨皮抽筋的痛,可见陈景帝之恶毒。 当时本宫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随于和去了,但那畜生不会让本宫死的这么简单,前几年他派人来盯着我们,每隔六月,便要取椒房宫一人之血。康淑妃恨意更重,她指向墙角堆积的布条,眼中布满了血丝椒房宫上上下下几百人,现在就只剩我们几个都是些衷心的姑娘太监,最小的一个,甚至还没及笄。 娘娘节哀,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能完美的避开对方的伤心事,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都不说。 等到近几年,这里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他反倒是亲自来这儿,假惺惺的叫我母妃,那真诚的样子,恨不得马上就把我接出去颐养天年,康淑妃咬牙切齿要不是他边上有侍卫拦着,本宫早就与他同归于尽了。 不取血了。 任箫吟算算时间,和大祭司动手的时间几乎分毫不差。 不可能是他突然良心大发金盆洗手,那就只可能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只待最后一网收获全局。 那畜生见本宫的最后一面,就将这一切原由亲口告诉本宫。 他们巫族的秘法,集白人之血,击亡魂之骨,天花玉潭养育肉身,带到天时地利,便可起死回生。 之前对于这些起死回生之术,康淑妃都是一脸不屑,但现在不同,她也是大家女子,自然知道开国的外祖,也知道让一个蛮夷之子当皇帝,危害有多大。 陛下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东风,不过现在有娘娘相助,想必可化东风为北风。 任箫吟用地上捡来的细枝条灯芯,看样子,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也就表示,他该离开了。 你也不必如此奉承本宫,出去之后,本宫只希望令辰能平安,至于本宫这条命你拿去便是。 一命换一命,这或许是现在深陷囹圄的康淑妃,能做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娘娘多虑了,草莓向您保证,只会有一个人的命,娘娘尘埃落定之后,可与琴嫔娘娘一起,同享太妃之尊。 他只要一个人的命。 本宫信你。 康淑妃不傻,眼前这人,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在提心吊胆,就显得多此一举了。 多谢娘娘。 任箫吟话音刚落,后面的墙就被推出一个洞来,康淑妃等人警惕的回头,是一群灰衣人。 任箫吟像他们点头示意,一行人换装的换装,贴人皮面具的贴人皮面具,还剩下的人就负责将这几位带出去。 昨天才传来的消息,今天路都找好了,不愧是太傅大人。 娘娘出去之后,切记莫要以真容见人,康家余党仍在,娘娘记得避人耳目。 那你 任箫吟给所有人安排好了后路,但康淑妃深信自己并没有从这个温雅的青年身上看到他为自己留的路。 娘娘放心。 任箫吟笑道。 草民命硬。 目送康淑妃一行人离开后,地牢中又变得阴森冷肃,任箫吟靠着手上最后一点火光,回到了地面上。 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来,任箫吟仿佛无事发生般将一切安放回原位,自己重新在草席上坐下。 还没等他将身下的草席捂热,牢狱门口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任大人好雅致,大难临头,还能如此安闲。 任箫吟闻声抬头,那人满身上下穿金戴银,虽然已经两鬓苍白,但这并不妨碍他扯高气扬的跟任箫吟说话。 安国公这话可不对,陛下尚未定罪,您又怎能说草民大难临头?任箫吟再次低下头,一个眼神也不给他安阳公抱病在身,却又现在来京城,果然是我等之楷模,是陛下传召,还是大人徐州待不下去了? 你也就趁着这会儿威风,徐州是陛下,封赏给本官的,哪里轮到你来指使? 安国公到底是依附权贵,出身不高,不过是仗着自己跟人家后面舔尾巴的本事讨了个国公,实际上沉不住气胸无点墨做事莽撞,对陈景帝言听计从。 安阳公已经得了,皇帝受意今年不用来,却还是只身入京城,要么是有人传召,要么就是有人把他逼出了徐州。 安阳公府有人看着,安阳公这么轻而易举的来到他面前,只能是肆意为之了。 项小将军果真不失项将军气概。 现在的安阳城,已经构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了。 本官此入京城,就是为了要替陛下清君侧,除了你这祸害。 安阳公擅自动手,不怕陛下怪罪。 任箫吟仍旧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自己被别人打出了地盘,满盘皆输,还在这儿逞威风,实在是愚不自知。 陛下绝不会怪罪,本官这是为陛下着想,你这祸害不除,日后定会加害陛下,肃清朝纲,陛下定然欣慰。 安阳公本身就是小人得志,现在富丽堂皇的说这些大话,反倒让人觉得他更像一个披着虎皮的驴,自以为无人可敌。 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几章可能会有点战损(? 老样子,回忆哈 承君意 七日前 任箫吟不是第一次受皇帝召见了。 不过却是少见的,陈景帝这么凝重的表情。 帝王的心思总是难以揣测的,何况是陈景帝,种种作为,简直不能归到正常人的范畴之内。 不知陛下召臣何事? 任箫吟撇了眼别上散落一地的奏折,又想起自己进来之前江公公难以言喻的眼神,恐怕是遇到什么贪官奸臣的事儿,才能让陛下大动火气。 不过严格来说,他也算个奸臣。 任卿平身吧,陈景帝脸上的凝重直一会儿就消失,是真是假显而易见。 他将今日上奏上来的奏折扔到任箫吟面前,任箫吟捡起来看几眼,就知道皇帝为何是如此表现。 朕对他们还不够宽恕,他们是如何做出这种勾连外贼的事。 陈景帝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再有人随他两句,恐怕他就要开始忏悔自己不配当个皇帝了。 不过他的句句不解,却是实打实的打在任箫吟身上,令人打颤。 因为那道奏折上,根本不是什么勾连外贼,贪墨的罪行。 是前朝官员结党营私的罪证。 陈景帝发觉的时间,比他预想中的要早,以至于他来不及,有太多时间应对。 这也表明,陈景帝从来不会真正去信谁,他只信他自己。 任箫吟跪下,将奏折高举过头顶陛下明鉴,臣一心为陛下,绝无此意。 陈景帝反倒是一脸不解任卿,朕何时说过你结党营私? 这一步棋走的太险了,一个把控不好,就会直接出局。 对了,这是父皇留下来的,任卿不如将这奏折上的内容说给朕听听。 陈景帝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但有一点任箫吟可以确定,这奏折,不是他想听,而是故意给自己看的。 罪臣郑氏,结党营私,拉拢朝臣,任人唯亲,擅欺百姓,革除官职,株连满门 任箫吟说的极为缓慢,不知道,是在给陈景帝过度的时间,还是再给他自己争取思考对策的时间。 任卿觉着父皇这案子判的如何? 陈景帝的每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刀刀戳中任箫吟的心口。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53) 这样一个好的傀儡,陈景帝不想放弃,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木偶身上的绳子必须绑好。 先帝清正廉明,陛下亦是勤政爱民,郑氏该死。 任箫吟知道,这时候不管怎么回答都不重要,因为陈景帝的重心并不在这。 何况他的结党营私都在暗处,这样一步突然提前,恐怕要再下狠心。 郑氏确实该死,陈景帝从座上走下来,把任箫吟举在手中的奏折拿起来放回到桌子上,搭着任箫吟的奸轻轻问道那任卿,如果有一个人深受朕的信任,可是他还是肆无忌惮的出入官员府邸,甚至能勾连皇子,你说朕该怎么办? 任箫吟觉得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陈景帝都能听到。 陛下明鉴。 还是这句话。 任箫吟低下身子,头磕在地上,只能由余光看见皇帝的衣角。 任卿啊,朕自然是想相信你的,但朝中近日徒生这么多事端,实在是惹得朕心烦。 陈景帝将任箫吟扶起来,这么一看更是居高临下。 臣晓得。 勾连外贼的人,朝中不止有一个,这样一个满城风雨的国家,拿去换几两钱财换得在这个国家覆灭之前逍遥快活一把,实在是桩美差。 恳请陛下以臣结党营私为由,贬臣下狱。 陈景帝没料到他会说的如此干脆。 舍去官职,自请入狱。 不过他也早该想到,一把刀如果不锋利,怎么能是把好刀? 任卿不怕死在牢里? 陈景帝似笑非笑,刀而已,不止这一把。 臣为陛下,万死不辞,再者,能因此打消陛下的顾虑,是陛下对臣的恩典,臣没什么好怕的。 朝中的党派无疑就那么几派,任箫吟和顾停玄分庭礼抗,都盼着对家那一日倒台,好一家独大。 皇帝昏庸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谁不知道现在的国家全靠文武百官撑着,现在若是任箫吟倒台,朝臣的第一想法会是什么? 是皇帝昏庸无道,错杀忠臣;是皇室衰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泯朝不堪一击,摇摇欲坠。 任箫吟一倒,就像是给了那些人一个警醒,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再不走,就只能作亡国臣了。 总会有人等不住心急,心急了就容易露马脚,一露马脚,就是自投罗网。 正好也能顺理成章的去找找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任卿,可是苦了你了。 陈景帝话里带笑。 任箫吟的头又一次接触地面。 臣为陛下,万死不辞。 臣为陛下,万死不辞。 任箫吟到底是毫发无伤的回到家。 现在一切准备都不得不提前,衔接一旦出了岔子,纵使有逆风翻盘之力也无力回天。 这样形同谋逆的事,任齐应该会气的垂死病中惊坐起吧。 任箫吟想着。 既然都已经结党营私了,如此好的掩护何乐而不为? 结党营私就要有奸臣的样子。 反正自信如陛下也不会相信。 于是任大人十分轻松的来到了顾府。 顾府每日大都会接见些权贵,上赶着讨好的还是自命不凡毛遂自荐的,一半进不去,一半还没来得及施展自己的宏图大志就被太傅大人请了出来。 任箫吟和他们大人是什么关系门口的侍卫也都有所耳闻,给太傅大人放进去一个死对头,尚书大人会怎么样他们不知道,只是他们可能俸禄不保。 但对方身份摆在这,硬拦着也不是个法子 任箫吟的车还没到门口,就看见人家侍卫一脸犯难,有些好笑,亲自下去同他们解释。 放心,本官不是来找太傅大人不快的,任箫吟手里把弄着上回天香楼从顾停玄身上抓下来的令牌 。 这下不放也得放了,任箫吟顺顺当当的走到了顾停玄的书房。 下官见过太傅大人。 嗯? 顾停玄屋中的陈设和五年前并无太大改变,甚至是他当年出征用的佩剑也还挂在原处。 本官不去找你,你倒先找上门来了,顾停玄对于任箫吟的出现既不惊讶也不淡然,他手上拿着皇宫的密旨,走到任箫吟面前,高大的身躯正好挡住了火光,任箫吟整个人都被他掩映在影中这就是你所谓的权宜之计? 不然呢? 任箫吟那种奇怪的负罪感又油然而生。 第一次是从皇宫回来,看到桌子上弟弟给自己寄的信。 第二次则是在顾府,看着顾停玄复杂的表情。 稍微出了差错,就能要了你的命,一个先斩后奏就够你受的,天牢内消息封闭,你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和外人联系上顾停玄的神色像是在一瞬间松懈下来你为什么,不能将自己的命看重些呢。 任箫吟怔在原地,他只知道自己开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把大势已去的戏做给他们看怎么能逼得出那些人露出马脚,朝堂上虫啮多年,正好借此时好好整顿一番太傅大人到底身上流着皇家的血,与我不同,剑走偏锋,让他信任,才能达到最后的目的。 自己的命 那一次冰水冻住的或许不是他与任齐之间的情,而是他自己留给自己的声音。 他何尝不是多次想过?他的命重要吗? 比上任林晏,比上泯朝。 一个是未来,一个是希望。 自己的命当然不足一提。 哪怕他知道陈景帝笑里藏刀,哪怕他知道他随时可能成为皇帝的弃子,哪怕他知道,他随时可能死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可这为天下。 但现在,顾停玄在问他,为什么不珍视自己的命? 对方明明还是笼罩着一丝冷峻散之不去,可就是如此真切。 尚书大人那时才觉得,所谓情,亲情,友情爱情,他都不缺了。 任箫吟靠近顾停玄,右手伸手扯住他的衣领,让太傅大人低下了头,有些生疏,却又毫不犹豫的,他触上了太傅大人刚刚润过茶的唇。 任箫吟一向矜持认真,顾停玄哪料到他会这么主动? 顾停玄回搂住他的腰,将整个人仿佛要融进怀里,加深这个吻。 大人放心任箫吟本来因为病急的原因,皮肤比旁人要白些,现在这么一亲,脸上的绯红肉眼可见的从耳根直到染上脸颊。 我这条命,绝对会留给你。 记住你的话任府还在。 我也在。 一个人就能有多少命啊? 任箫吟保下任林晏的命,他自己的命,和诸臣一起给了泯朝 顾停玄感受过罗菊凋零的生命,看见过荣姨消散的生命,经历过战场上万千生命的流失。 顾停玄不要命,但他惜命。 任箫吟不要命,他也不惜命。 何其有幸,能得对方一点信任,托载一切。 今夜的月亮似乎比平日更加皎洁,连百姓家的烛光都不甘示弱,摇曳生姿。 至少,无论月光,烛火,日明。 不会有湮灭的那一天。 天地利 安阳公到底不敢做什么太过火的事情。 好说歹说毕竟是陈景帝的人,哪有奴才帮主子处理人的事? 而所谓手下留情,也不过是留了条命。 天牢里多的是罪大恶极和死不足惜的人,受刑算什么,叫仇家报复完秋后问斩的,上头给了指示不让过好日子的,血腥味与天牢里阴暗潮湿的气息配起来也算是天作之合。 国公爷,您看 凡是打仗,受罪的必是百姓,主子办事,受苦的定然是奴才。安阳公手上干干净净置身室外,他这奴才可就不好了,谁能拿捏的准日后这位大人不会东山再起,真到那会儿,他就是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但要是不从的话,现在就得掉脑袋。 国公大人忤逆陛下旨意擅自行事便不怕陛下绛罪? 任箫吟几乎是一个字就要喘息一口,手上的铁拷在他手腕上勒出了红痕,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任箫吟哪怕面上再怎么云淡风轻,身子也止不住的发抖。 你倒不如多留些力气,去陛下面前辩解,在这儿根本官嚼什么舌根。 安阳公有顾虑,可他的顾虑似乎永远被任箫吟高高在上的淡然自若踩在脚底下,就算,他现在是安阳公。 陛下至圣至明,定不会叫草民蒙冤,大人还是谨慎行事免得牵连国公府上下。 任箫吟猛的咳嗽几声,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跟随着血液一起被咳出来,可他的声音仍旧是清清楚楚的印刻在安阳公的脑海中。 任箫吟,你一介庶人之身,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也不知是话里话外哪个字眼刺痛了他,安阳公自诩来此地都是屈尊降贵,但现在就像是被人揭破了面具一样恼羞成怒的抢过身边侍卫的剑,横在任箫吟的脖子上。 任箫吟有些艰难的抬起头,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在心底暗笑。 陈景帝就能轻易信任这样的人吗?如此沉不住气。 安阳公草根出身,粗人一个,任箫吟知道他最在意什么安阳公也知道任箫吟看似平静的水面上掀起的是怎样的惊涛巨浪想要将他拍倒。 任箫吟,项昉颐,程谭,朝中不论新老旧臣,哪一个不是世家出身?哪一个不是大富大贵?哪一个不是世享清誉? 他,冠冕堂皇的安阳公,一草芥出身,胸无点墨,心无丘壑,虽有荣华富贵傍身,可随之而来的也有假情假意。 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看这些事世家子弟不惯,凭什么都是人,人家一出生就平步青云,他却怎么逃脱不掉自己卑贱的过去? 一如眼前的任箫吟。 当世贤士之子,金榜题名,入仕封官,得皇帝青睐,享尚书之权。 他说要让自己小心,不要牵连国公府上下,可不就是在说他命不值钱,整个人还是当年混吃等死的穷人样,而他任箫吟犯了事是可以把家族置之度外,只需他一人承担罪过,甚至是在他之后,任家子弟的加官进爵,不会有一点影响。 真是,天差地别。 陛下至圣至明眼里照样容不得你这样贪官污秽,本官辅佐陛下巩固帝业的时候,你估计连殿试还没上吧?暗讽本官的那些话真当本官是傻的?! 他越说越激动,那把横在任箫吟脖子前的剑越来越向前,直至抵到任箫吟的命脉 。 再用力一些,任箫吟直接就能死在这儿。 咳咳草民,有说什么吗? 任箫吟自一个时辰前,不管身上受了多重的伤,不管是怎样的触目惊心,他永远都是这样,不屑一顾。 又是这一套装傻充愣。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添油。 连狱卒都是看的胆战心惊。 放在以前,任箫吟还是尚书,大可与他平起平坐,这还是给面子的,不给面子瞧不起他那番做派的,像是顾大人,皇帝都尚且没有好脸色,更何况是安阳公? 这要是一剑下去,他们的人头也得跟着落地。 你 安阳公到底上了年纪了,本身就不是实打实的武士出身,又如此气上心头,刀剑不稳,在任箫吟脖颈上轻轻的划上一道口子。 甚至是轻到不足以让血液奔涌而出。 不过就算顷刻之间鲜血涌出,他整个人也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 原本绛罪的白衣早就叫鲜血染红了,还幸好是冬日里衣服穿的多,不至于把衣服打成破布条,但就是如此,远远看上去整个人都是红的,和官服,别无两样。 就像人在天牢,他也还是任大人。 任箫吟本身就有旧疾,多少年的良药方子好容易保下他这一条摇摇欲坠的命,又遭如此暴击,几十年前一场高烧伤了根基没带走他,现在就算安阳公不杀他,他自己也不一定挺得过来。 命,比什么都要不堪一击。 鞭子一下下打在身上,身子是温的,血是热的,但任箫吟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十几年前湖水的冰冷刺骨。 国公爷,您又何必同任大人计较,陛下重视您,年年召您入京,国公爷现在是该快些面见陛下才是。 这一下不得了,口子不深,但狱卒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离自己而去了,赶忙上去,一边说着讨好话,一便把剑劝下来,送了多少好话才让安阳公大火气平息了些。 本官在这儿沾了晦气,自然不能这么去见陛下。安阳公嫌弃的拍拍自己身上的衣服,转眼不再看这让他觉得晦气的人。 本官可告诉你们,陛下虽然没有下旨用刑,但也不是你们这等小官小卒能动的。 说罢,扬长而去。 只留下狱卒一脸冷汗,谁都知道他这话并不是说警惕别人擅自动刑,是在告诉他们别想把任箫吟放开甚至是医治。 大人,大人? 那狱卒叫了两声,也不等任箫吟回答,就自顾自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任箫吟无力的垂着头,没了人与他吵闹身上的伤痛感更加明显。 区区一个安阳公,想要唬住他还不是轻轻松松。 谁让要给陛满意的答案。 安阳公充其量不过是个前盾,用了就可以丢弃,他就算再怎么心比天高,也不可能直接到先斩后奏的地步。 除非他听了谁的旁敲侧击。 能让安阳公如此听命,那必然只有皇帝了 。 陈景帝不放心他,这点是意料之内,换做是任箫吟,也不会去相信一个不老实的下属。 所以有了安阳公。 来试探他的忠心。 任箫吟肯定,一身伤,换一份暂时的信任,不亏。 但是疼 任箫吟从前不是没受过皮肉之苦,小时候打手掌心,长大了娘又去了,任齐便开始动家法,柳条,罚跪什么的,任齐身子不好,但总有人帮他带劳。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54) 任箫吟觉得视线有点模糊,仿佛要睡过去。 不行。 还有人在等他。 哎呦,陛下,可不好了! 任箫吟在天牢,陈景帝能找的人就只有顾停玄一个,哪怕他们两个人之间君臣的气氛并不融洽。 江公公尖锐的声音硬生生闯进了御书房,顾停玄一边心烦一边朝门口看。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什么事? 陈景帝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太监这急吼吼的样子,只是按了按眉头,示意他说事。 不成了不成了,安阳公入京后仗着陛下亲信直奔天牢,说事要提陛下肃清朝纲,就就 就什么? 是顾停玄问的。 也不知道他心里的不安烦躁,是怎么变成口中说出来事不关己的样子。 就给任大人上了刑呀!还不许人照料,现在任大人还叫铁链锁着呢! 宫里的太监,尤其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不消息灵通些怎么行。 这也是江公公在五年前第一次跟皇帝时学会的。 安阳公? 陈景帝表面上皱眉,心底却是松开一口气。 离镜头越来越近,他的日子也不多了,任箫吟并不能教他完全相信,但现在来看,又有多少人能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去冒险做那种事情? 至少,暂时是可以信任的。 安阳公就是这等滥用职权,先斩后奏,不讲陛下放在眼里? 顾停玄觉得自己的宽袖袍穿对了,别人绝对看不到他双手的颤抖。 这话是说给皇帝听。 言外之意,就是要严惩安阳公。 正是一家独大的好时机,怎么会允许他人再分一杯羹? 任卿伤的如何? 陈景帝一脸担忧。 可不行了,任大人原先穿着白衣裳的,现在让血染的,硬生生成了件红衣服了!陛下,再拖下去,任大人恐就撑不住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江公公那着急的劲儿,陈景帝都自愧不如他们这些太监的夸张。 好任卿。 陈景帝想。 陛下好像是快下决定吧,到时候要是真的死在天牢,怕不是朝中会有人闲言碎语,说是臣嫉妒才暗杀了他,顾停玄站起身来,紧握的拳头藏在袖子下可别教臣多了些欲加之罪。 陈景帝笑着看顾停玄离去,是该给这份忠心一个答复了。 传朕旨意,先礼部尚书结党营私一事全为诬陷,修养片日,复官职,择日还朝。 败人和 回光返照的皇帝,终究没撑过四日,又回到了病榻上龙体欠安。 任大人,您可得好生休养,陛下复了您的官职,等大人伤好了,既可还朝。 江公公是太监,但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奴才,那是跟在陛下身边伺候了十几年的大太监,满宫上下的杂役妃嫔,想要办什么事,谁不是先讨着江公公的好。 他此刻带着人恭恭敬敬的向任箫吟交代,生怕漏了什么内容,让他对皇帝产生什么误解。 还望公公带我向陛下问安,脖子上的伤虽然无伤大雅,但说话时牵扯到还是有些疼不日进宫面圣谢恩。 大人不急。 江公公笑的有些累,脸上却又一点松懈不得。 这这这,那是能择日进宫面圣的样子。 江公公虽然不是太医,但也看过不少宫内犯了错的宫人受罚的场景,饶是粗枝大叶干惯了苦活的宫女侍卫,二十大板下去也要少半条命。 先不说天牢的刑具本身就是抱着折磨拷打犯人的目的去的,都是实打实的硬家伙,挨在身上好说歹说得养上十天半月的,不日,恐怕刚出宫就受不住了。 但没办法,江公公知道时间不多了,不然怎么样也得把任大人劝下来。 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一大群人在这堵着也不利于病人休息,更何况脸上快挂不住了,江公公带着人回宫复命去了。 啧 任箫吟脱力般的靠在后头阴暗的墙上,全身无力。 太医自然是最好的太医,安阳公用的也是一等一的家伙,任箫吟现在上上下下都让太医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丝合缝,但就是抵不住伤口隐隐约约往外渗血,还有脖子上的,说话都得小心些。 皇室的顾虑比普通人家肯定要多些,更何况是生老病死这等大事。 按照陈景帝的自身,稍有不适那就是夜不能眠,龙体欠安那就是病痛缠身,而罢朝修养,大抵堪比无力回天一类了。 任箫吟想着,三皇子有了动静,铆王府安然无事,修缮皇陵一事应该是糊弄过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缠起来的伤口,不懂就有痛感蔓延,再有什么动作,全身上下都别想好过了。 诶,大人,您这是? 现在可不是猜测了,这下眼前的人明晃晃就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短短几日复职,安阳公哪怕有早年辅佐陛下的功绩,让礼部一众文人挨个上谏,什么下场?滥用私权,藐视皇威,罚俸三年,绛爵一等。 谁还敢得罪他? 狱卒见任箫吟扶着墙,像是要起身,赶忙上去扶住他,但又不能把人按下去。 本官要去见陛下。 任箫吟本身说话声音就不快,只是因为脖子的伤,声量速度硬生生降了一个度。 大人,您忠心天地可鉴,但也要把身子养好了再去见陛下啊。 不管有没有用,先劝了再说。 任箫吟勉强能站稳,大半力都靠在狱卒身上。 陛下有恩与本官,命是陛下给的,还回去又何妨 。说着就要往外走,没人敢拦他。 任箫吟虽然还在天牢,但这一切置办都是陛下吩咐了怎么舒服怎么来,若是没有这煞风景的环境,甚至堪比低品官员的府邸。 听说那人绛罪的圣旨下来,安阳公当场失控,大叫着姓任的狗东西,要不是被侍卫拉住了,恐怕要直奔天牢找人偿命。 这么一出,安阳公离京之前,陛下哪还放心让任箫吟暴露在安阳公的眼皮子底下,天牢虽然埋汰,但到底一番准备下来不差。 任大人真是清者自清,尽心尽责,陛下听闻定然龙颜大悦。 这声音甚是熟悉,任箫吟想转头,可惜受了累赘,缓慢无比,不过倒是掩盖了某些事。 本官奉陛下旨意,顾停玄的目光死死盯在他身上召户部尚书进宫议事。 户部尚书这几个字他说的十分清楚,不知是在强调什么。 劳烦太傅大人。 任箫吟顺利的从狱卒手中被转交到了顾停玄手上。 顾太傅喜洁,对于一个满身伤痕的人确实来者不拒,狱卒们不敢多加猜测,只是看着太傅大人不太友善的脸色,大概是皇帝口谕中的一部分吧。 其实无论公私,顾停玄来这里都不算奇怪。 谁知道安阳公用的刑,让人添油加醋的穿出去就会变成太傅想要独揽大权,为了不让死对头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百姓还好,要是让内群文人雅士听见了,第二日保准要齐齐上谏,甚是麻烦。 而任箫吟刚刚洗清了结党营私的罪名,转头礼部尚书将军就来探望,这不是自欺欺人,打皇帝的脸吗。 恭送二位大人。 狱卒短短几天,真是胆战心惊。 当官的就是麻烦,特别是权臣。 这一点天牢的人深信不疑。 天牢离皇宫不远,是紧挨着皇宫的。 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一是为了审讯方便,二是为了减少劳中犯人和外界的接触。 正因如此,天牢的侍卫比其他地方要多出一倍。 陛下在养心殿,起不来身。 顾停玄嘴上说着的是皇帝,却止不住一遍一遍的打量着任箫吟的伤口。 大概是他吩咐过了,马车意外的平稳,任箫吟没多少不适。 朝中还是三皇子主持? 是。 那就好。 身 生在皇家的,果然没几个是等闲之辈。 任箫吟有些心虚的往顾停玄那边看了几眼。 更加认证了这个想法。 三皇子有能力,但到底多年不在朝臣面前露面,人家能记着还有这么个三皇子就不错了,代以监国听命于他,但凡是有些资历的老臣都不会从。 朝中这么安静,只能说明,三皇子,有帝王之才。 大皇子也帮不少忙,毕竟是嫡长子,处理事情也毫不逊色,只是但凡碰上民生疾苦一类的问题,就不得不打退堂鼓。 二皇子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贵妃。 贵妃之前在宫里受过苦,产子时又伤身子,年年过冬都像度过一道大关,那么多年都挺过来了,偏偏这一次寒风来的凶猛,贵妃弱不禁风的身子哪里是它的对手? 母妃一倒,二皇子的心几乎都挂在了母亲身上,至于同样病入膏肓的父皇,显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任统领的信。 顾停玄严肃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松懈,有些无奈的把任林晏的信递给任箫吟。 多谢,任箫吟冲他笑,打开信看了一会儿,又还给他请太傅大人帮忙传讯给家弟,可。 最后一个字,是在回答任林晏。 疼吗? 终于还是太傅大人问出了声。 马车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了下,起了点小小的颠簸,顾停玄挂在腰间的佩剑随着颠簸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有些。 任箫吟叹了口气。 是很疼。 顾停玄见惯了这人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他说有些,那必然是很疼。 顾府留了不少良药,对你应该有用。 太傅大人不嫌弃我? 任箫吟还能抽时间出来同他打趣。 只你一人 顾停玄连扶着他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哪儿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却又实在想把人揽怀里。 不对,剑也硌人。 恭敬不如从命。 任箫吟可不敢恭维。 顾府的库房那些东西,别说养身子,堆在一起的人参都是上品,恐怕会滋补过胜。 马车虽然放满了速度,但两人还是没能说到几句话,就到达了目的地。 顾停玄轻轻的扶着任箫吟下车,一路掺着他到了养心殿前。 宫里头一下子病倒了皇帝和贵妃两位贵人,除了执勤的侍卫,几乎没有人在外头。 也没人对顾停玄腰上明目张胆的剑说不是。 太医院一声接一声的叹息,谁知道皇帝会不会那天就去了,这等关头去讨这样一手遮天的人不快,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顾停玄平常对皇帝算不上恭敬,但至少佩刀入殿一类的也会避讳,也不能让皇帝下不了台,现在他一个外臣天天带着凶器满宫上下的跑,多少有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味在里面。 快刀才好斩乱麻,更何况是走狗。 见过太傅大人,尚书大人。 养心殿门口清冷了许多,许是项惠妃叫皇后娘娘拦下来的缘故。 任箫吟憋着一股劲自己慢悠悠走到门前,进门那一刻,回头看向了顾停玄。 皇宫不同别处,顾停玄之前的柔和都被隐藏,让门口的侍卫不住感觉到一丝寒凉。 任箫吟动了动嘴,像是说了什么,又像是无话可说。 但顾停玄看的清清楚楚。 任箫吟说的是那六个字。 我的命,留给你。 一切的明争暗斗在任箫吟的身影消失的时候就彻底结束了。因为接下来迎接皇城的,不再是暗潮汹涌,而是多年谋划的,最后一子。 顾停玄没走出几步,就有人按耐不住,让这把剑提前出鞘。 安阳公在回去途中遇刺,当场毙命,与此同时,安阳城府军,全全收入项家麾下。 那张费尽心血的名单,一个个随着刺眼的红被划去。 但在这一切之前,养心殿内,风波未起。 作者有话要说: 噢耶明天放假! 殊风雨 半只脚还没踏入内殿,扑面而来的草药气伴随着咳嗽声萦绕在整个殿中,叫任箫吟一度怀疑真不愧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臣见过陛下。 龙榻让幔帘遮着,以防万一让旁人染了病气,任箫吟并不能看见陈景帝。 静了很久床榻上都没有声音,知道的是陈景帝病重昏睡了过去,不知道的现在恐怕就要去哭皇上驾崩了。 养心殿又地龙,任箫吟跪在地上,腿比身子好受,也幸好安阳公手下留情没拿腿开刀,不然今日他们君臣两个谁都别想站起来。 任卿? 那声音又小又轻,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个人曾经在朝堂上说一不二。 臣在。 任箫吟不急着交代什么,回应之后殿内又是一番死寂。 陛下,药好了任大人安。 江公公仍旧像往常一样声音比人先进来,端着药急得满头大汗也不忘把拂尘收紧,说来可笑,一个太监,竟然是这殿内最健全的人。 陛下病情仍不见好转? 任箫吟不远不近的站在床榻边上,终于看见了皇帝摇摇欲坠的生命躯壳。 不过四日,他的身子像是撑到了极限般极速亏空,骨瘦如柴的手虚弱的搭在被褥上,不光举不起来玉玺,甚至端不住药碗。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来看过了,陛下这是外虚内空,正是虚不受补的时候,库房里的灵芝人参想给陛下补身子也不成,就只能先用这稳气血的方子吊着一口气。江公公一头给陈景帝服药,一头回话,看上去忙的不可开交。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55) 项惠妃虽然有孕在身,但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深情和所谓盛宠不衰,挺着个大肚子,也要来养心殿亲自释放皇帝衣不解带的照顾,甚至不顾病气会传染到自己的孩子,谁劝也不听,皇后多次劝解无果,索性直接动用中宫之权,将人锁在了自己的宫殿里,这下是皇帝身边唯一能侍奉的人,就只有江公公了。 皇后以掌管六宫事宜为由,不方便,贵妃就更不用说了,总不能让两个病人互相扶持,看谁好的更快。 陛下还是要修身养性为好,任箫吟的话不知陈景帝听见没有,他趁着皇帝尚未清醒,打量着养心殿内的陈设。 一个朝臣一个太监,仗着皇帝神志不清,满口回天无力的浑话,也不知该说是大逆不道还是目无尊卑。 任卿,此去一番你受苦了。 一碗药下去,陈景帝的脑子清醒了些,半倚靠在床上,无力的望着任箫吟。 臣为陛下,万死不辞,这点小伤又算的了什么。 两个人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略胜一筹的可能就是任箫吟还有自主的能力,而陈景帝,连自己坐起都做不到了。 朕时日不多了,如今膝下的几个皇子也长大了,纵使他是皇帝,也难逃生老病死,而也正因为他是皇帝,所以生死似乎更加难料任卿觉着,哪位皇子更有能力继任新帝? 左右,逃不过更替交换。 臣不敢妄言。 任箫吟借着宽袖遮挡,示意沏茶的江公公边上放的木盒。 无妨,你直言便是。 边境地远,又有铆王府的人特意闭塞消息,陈景帝浑然不知自己的千秋大梦早已溃烂。 大皇子是嫡长子,尊卑礼仪来看,是新帝的最佳人选,不过依臣看,大皇子似乎并无心投身帝业。 祈儿随他母后,心无杂念,这样也好,日后辅佐新帝,至少朕不用担心他们兄弟手足相残。 手足相残,他自己可不就是个好榜样。 由此可见,说是询问,只不过是等时机借任箫吟之口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二皇子,恐怕暂时难以胜任,二皇子重情重义乃是难得,但到底是皇家之人,陛下也不愿新帝为情感所负任箫吟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论是皇帝还是亲王,永远都会受贵妃所缚,而这恰恰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贵妃娘娘身子骨弱,冬日又实在来的凶猛,听闻二皇子亲自为母妃奔波,寻觅良药,皇子府都很少回去。 大皇子是正宫皇后之子,地位斐然,皇后身子骨硬朗,除了分娩不曾受过其他的苦,四皇子年龄尚小,幼主登基,难免会有外戚专权之惮。 这么一来,却只有贵妃有玉损消销之危。 也因此,让二皇子亲手断了自己的帝位。 是朕对不起贵妃,对不起舒儿。 他还能坐在朝堂上受众人跪拜的时候,从没想过贵妃为了自己受的苦,现在流连病榻,又开始自责懊悔,如此庸人自扰,实在是叫人贻笑大方。 大泯要后继无人不成,陈景帝自顾自的念叨着,却正好能让任箫吟听见。 三皇子虽是已故杏嫔所生,可自小聪慧,与陛下亲厚,多次深访市井,与民同乐,与民同悲,想来百姓也愿意一个体贴民情的新帝登基。 皇帝心中早有人选,自然要多褒奖几句,体贴民情不假,亲厚却有待商榷。 幸儿是个好孩子,他咳咳来日若是登基,有你和顾卿辅佐朕也放心。陈景帝接过江公公沏好的热茶,热烟升起好像也迷了他的眼。 没有出身的皇帝,从根本上垄断了外戚专权,自小生活冷宫又避免了宦官祸政,不及弱冠,也不用担心会有妖妃魅圣,更重要的,他并不会反抗太上皇谕旨,这样一个皇帝,天下所顺。 陈景帝认为墨幸适合当皇帝,看中他的懦弱不敢反抗,任箫吟认为他适合,看中他的与民由之,同行其道。 总而言之,这一道册立新帝的圣旨,得了全不费工夫。 陛下放心,臣定然竭尽所能。 任箫吟这一句话说的倒是不假。 他十年寒窗苦读,考取功名,为的不就是能碰到明君辅佐。 所以他不需要对一个昏君愚忠。 任箫吟想。 当年任齐考上探花,入朝为文帝效力时,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情,不然他不会对这件事这么执念,只可惜,陈景帝不是他可以效忠的对象。 来人,传朕旨意,追封杏嫔杏妃,迁皇陵。 到底是皇帝的母亲,区区一个嫔位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虽然依旧尊嫡母为太后,但也要给自己的生母面子,宫女出身能到妃位,这边是对她最大的抬举。 又是如此。 任箫吟在孟氏出殡的那一天就是如此疑问。 任齐生前与母亲叛道离经,却在母亲死后风风光光大葬,恨不得让天下人知道他有多深情。 杏妃生前没有享过一天主子的待遇,甚至死的都不舒坦,陈景帝却能随口一句话就封她的荣光,给足了她那具冰冷的尸体一个面子,给了自己一个面子。 生前不好好对待死后这样富丽堂皇有什么意思? 后来任箫吟知道,这不过是对于自己荒唐的掩盖,为的是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陛下喜欢菊花? 任箫吟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不,不应该说是毫不相关,只是看人敢不敢承认。 任卿何出此言? 记得陛下在秋瑾公主的千岁宴上,对着典春园的菊花甚是眷恋。 陈景帝没有回话,不知道是无话可说还是想要编造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 一时放纵。 又是这样云里雾里的四字。 简简单单的,一时放纵,就能掩盖过去他犯下的罪状。 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那个被自己一夜春宵害了的女子,明明应该像菊花一样,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愿吹落北风中,他却亲手折了她的花枝,七月八,菊花杀。 还是想到自己第一个孩子,哪怕他们两个人现在以君臣相称,可身子里的血脉骗不了人,是后悔,悔恨,还是觉得尚不满足? 朕撑不过几天了,朕只希望能在朕咽气之前,看着幸儿登基。陈景帝说了这么多些话,有些疲惫,本身就是五十上下的人,若不是秘法,哪还有这么多精力来与他们相耗。 今日,就将传位诏书下 陛下,您说错了吧? 任箫吟淡淡的开口。 陈景帝不解的看向他,任箫吟的眼中是他从没见过的尖利和危险。 陛下该下的,应该是禅位诏书。 禅位诏书,看似与传位诏书只相差一个字,却是从根本上否定了陈景帝这么多年来,作为皇帝的身份。 他不是一个皇帝,他只是一个偷窃者,只是一个暴虐者,他坐享着抢来的江山。 就像跟随了他一辈子的议论,他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陈景帝的眼神似乎又在此刻深邃起来,这双眼睛看过所有人,却从来没有震慑过什么人。 似乎又回到了刚登基的时候,那个时候身边人看他的眼神,几乎都是不信人,都是尖锐的厉刺。 任箫吟不再像往日一样恭谦,只是静静的看着皇帝,看着皇帝欲言又止,看着他,好像什么话都要在此刻说出来,却又无能为力。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 完蛋,来不及卡点了,星期六还会再补一章 何萧条 咳咳! 手上喝剩一半的茶盏被他颤颤巍巍的落在了地上,脆弱的茶盏经不起折腾,纵使他做工精致,也还是毫不留情面的四分五裂。 陛下,要臣去叫太医么。 任箫吟说是如此,但却没有一点要动的迹象,反而更像是有意看着陈景帝狼狈。 你说什么? 臣已经说过了,任箫吟接过江公公递上来的禅位诏书,陛下该禅位给三皇子,不是传位。 陈景帝原本无憾黯淡的眼神突然强撑起了一口气,填满了震惊于不敢相信,牵扯着身子仿佛要去抓住任箫吟手上的圣旨。 陛下,您还是留些力气吧,太妃娘娘们等着见您一面呢。 向来对谁都是奉承,对皇帝这个主子,更是阿谀,平日里说话不是上赶着讨主子,就是打圆场,什么时候这么狂妄。 蒋行,你师傅就是这么教你忤逆朕!陈景帝突然亢奋起来,横眉竖眼怒发冲冠却是一口血涂在被褥上,好是一片狼藉。 天下谁还能称太妃?除了瑜太妃,就只有 陛下,蒋公公的本事不是江公公教的,任箫吟抬手示意他洗去脸上的人皮面具,自己拿过桌子上摆放的那份细粉陛下可认得? 什么东西?! 陈景帝道,质问到一半,他猛的想起被自己摔在地上的茶盏,低下头,茶水打湿了地毯,和碎片一起。 是毒,任箫吟的声音依旧是轻缓,甚至特意带了些恭敬,他费劲的俯下身子,炫耀似的把东西在陈景帝面前晃悠特意为陛下准备的,自然,先前的那几盆花草也是。 帝后同辰,杜御史谋反,三皇子护驾,臣入天牢桩桩件件明明都是在陈景帝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可真正从任箫吟口中说出来,陈景帝才发现自己所谓的专治有多可笑 。 从始至终,自己就被死死打在了棋盘上,翻不得身,控不得局。 你!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朕!哪怕他再怎么想要做起来,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臣什么时候入仕,便是什么时候开始,陛下只知蒋公公五年前代替江公公侍奉在陛下身边,不知他是在任府门前让臣捡到的。 奴才的命是任大人捡回来的,奴才自然就是为任大人做事,多谢陛下对奴才的信任。 蒋行真容比江公公要年轻不少,只是贴久了人皮面具,此刻还有些不自然 。 他入宫第一次不是遵循规矩,自己舒心的笑。 陈景帝不可思议,他自认谨慎,没想到身边还是让外人猖狂这么久。 任箫吟和陈景帝扯了这么多话,脖子上开始有些难受,连带着身上都不舒服,站的有些勉强,只能靠蒋公公搀扶着,才不跌下去。 陈景帝眼见自己落了下风,张嘴似乎要说什么,无奈只有刀剑交错的声音。 到底是陛下亲子,太傅大人无故缺席,陛下就不觉得奇怪? 陈景帝的一切动作在此刻戛然而止,他瞪眼看着任箫吟,胸膛不断起伏朕!朕给他地位尊荣,他就是这么报答朕!你们一个个面上尊敬,私下里背着朕做这种大不敬的勾当! 是啊,任箫吟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自诩君主的人五年前太傅大人出征南蛮,陛下可知就是从那时起有了巫族的行踪,也幸好世子殿下相助,才能搅了局,才能让太傅大人一一斩了陛下党羽。 任箫吟指指上头,陈景帝明白他想说什么。 好啊,侄儿,儿子,都是假的,都盼着背后捅一刀 陛下何苦如此执着。 任箫吟确实想知道这个问题。 抛开血统的问题不谈,不光是他,惠江圣女又为何要这么执念? 三族何等风光,异地术法哪点不比人皇强,凭什么要在那样的地方苟且?他此刻早就没了帝王仪态母亲那么高贵,她有资本做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巫族有资格站在顶端! 母亲是被他们害死的!先帝,他们都该死,不过几个贱民的命,换我巫族光辉有何不可?! 他像是要扑上前来,结果身子并不能离开床塌半步,外人看来,他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狂妄自大。 他本身就以血魇之术强行为自己续命,现在遭报应也是理所当然,陈景帝越来越疯癫的神态,任箫吟知道刺激够了,自己不需要在和他再废话,多说无益,早点办完事,早点清净。 他把早就拟好的诏书拿出,逼着陈景帝完成了最后的证明。 没有太子继位的诏书,朕就算禅位,他的皇位来的也照样荒唐! 或许自己执着一生的问题,是他最后的挣扎。 陛下忘了,三皇子殿下之前请修皇陵的圣旨?任箫吟忽然想起任齐上面盖着陛下的玉玺,就足够了。 陈景帝这才知道,他,他们所有的俯首称臣,甚至是任箫吟不惜以命相抵,都是为了换来今日的尘埃落定,让他彻底身败名裂,所求之事,皆为空想。 陈景帝好像从此刻开始,才看见的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任箫吟,不是之前为了讨好他事事顺着他,也不是那样的恭敬谨小,他有野心有手腕,对所有人都狠的下心,甚至对自己狠的下心。 所以他输了。 他有些呆愣愣的靠在床头,和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没什么区别,嘴里不停念叨着。 巫族 你莫不是受家父奉承惯了,真以为皇帝便天下所顺,任箫吟看过墨幸的记录,多的是流离失所皇帝,为国为民,你受着皇帝之尊还处处想着巫族,旁人的命就不是命。 陈景帝,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的帝位,从来只为自己。 口伐笔诛,百姓声讨,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陛下可别死了,康太妃娘娘还想见你最后一面。 陈景帝倒在床上大气不上来,不过可没有人再在意他了。 有令辰郡主和康淑妃等人的证词,他就是无论如何也翻不得身,只能伴随着众人的唾骂,结束他荒唐的一生。 任箫吟踏出养心殿,而这个错位的时代,也将回航。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56) 将圣旨送去给铆王世子。 任林晏都回来了,铆王世子应该也到了,现在正是最需要这个的时候。 三皇子手上的两份圣旨结合起来,就是一个崭新的帝位,是泯朝的新帝,有大皇子和皇后的支持,前朝应该不会有人在说些什么。 任箫吟把圣旨给蒋行,制止住他的话头,蒋行知道主子劝不回来,只能加紧脚步生怕慢了。 人一走,任箫吟就没了支撑,好在门口还有栋梁可以让他支撑。 任箫吟觉得自己的眼皮子有些沉,但很快就被视线里的人撑起来。 是顾停玄。 天已经有些晚了,但不显昏黑,不知是不是碰上了什么喜事,天公同乐。 养心殿的侍卫让他杀了个干干净净,可是太傅大人身上就不是怎么好受了,不光全身血渍,连手臂上都划出了一道伤痕 。 任箫吟记忆中,顾停玄出了五年前出征南蛮,被巫奉月一刀斩下修养了许久,那日他去拜访时太傅大人胸前似乎还印血,除此之外永远都是独善其身,半点污秽不沾。 哦,还有这一次。 太 任箫吟显然还是低估了自己,他的手刚刚从墙上离开,腿就止不住的发软,连胸口的上也开始隐隐作痛,站不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可哪都不受任箫吟控制。 顾停玄离他大概有十几米远,可任箫吟还是倒在了他怀里。 如何? 任箫吟不太看的清顾停玄是什么样子了,只觉得他的声音焦急万分,还有自己越来越重的睡意。 任箫吟想动动来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摸到手的是黏糊糊的血液。 他想问顾停玄的伤是怎么回事,太傅大人那么爱干净一个人,不光衣服破了,身上还受了伤,这怎么能行?但没办法,尚书大人力不从心,别说说话,连看他一眼都不成。 真是不要命! 顾停玄此时此刻除了这句话,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酣战这么久,手臂上留下来的伤似乎还没有那出地方痛。 顾停玄用裘衣把任箫吟整个人裹起来,将人拦腰抱起向宫外赶去。 太傅大人,我没诓你。 任箫吟迷迷糊糊的,唯一能感受到的除了身上的疼,还有就是顾停玄怀抱中的暖,但还是疼占上了上分。 这感觉就像冰冷的池水一样,包围在他全身,怎么都赶不走。 但这是顾停玄。 顾停玄走的急,只听见飒飒的风声,任箫吟的声音无力,所幸他还是听见了。 你这幅样子谁知道你有没有诓我,哪日能站起来再说吧。 顾停玄毕竟和他一起为官这么多年,心性或许不知,但尚书大人儿时一场病差点没了命,长大后身子不好这是人尽皆知,本来就是冬日,身上又有伤,顾停玄不敢想他能不能撑过来。 我必不食言。 这是任箫吟彻底昏死过去前最后一句话。 顾停玄知道此刻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了,只能在心里祈祷。 就像他说的那样,决不食言。 作者有话要说: 噢耶 光云影 事实证明,冬天不能在外头晃悠,尤其是一个病人。 任府现在让任二公子一顿天翻地覆,离的远都能感觉到里头刀光剑影的杀气,这个关头放人进去,别说危险,就是养病都不安息 。 不然尚书大人也不会躺在顾府的卧房上。 换做以前真是千载难逢的大事,母猪上树都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在宿敌的府里养伤,试问天下还有第二件? 当日太傅大人满身带血匆匆回来,脸色阴郁的好像让皇帝贬了一样,把管家吓的不轻,再一看怀里还抱着个人儿,更不得了了,太傅大人拐了死对头回来,头发都白了大半的管家差点猝死在顾停玄面前。 也不管自己的伤,叫来了太医先紧着那人,日日候在床边照顾,仔细的叫人自愧不如。 可过了两日,新帝登基,废帝身死,大赦天下,不管发生了多大点事,这位还是雷打不动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好像举国欢庆只有顾府辟开在外。 大人本身伤的重,又让寒风入体,想要痊愈恐怕要费不少功夫太医看着太傅不,新晋安平侯的脸色,无端的觉得自己的头下一秒就要落地,硬着头皮把话说了下去可大人现下昏迷不醒还有心病所致,这只能看大人自己,下官等除了药治,也做不了什么了。 顾停玄叹息一声,挥挥手让他出去,转头看向床榻上的任箫吟。 任箫吟本身眉眼温柔,待人谦逊,就是发狠也很难让人立刻感到恐惧,睡下的样子温顺,什么防备都卸下了 。 两日前就是如此,现在也依旧。 顾停玄每日除了上朝,想要寻他有什么事大多时间都在这儿守着丞相大人,只可惜封赏的太监还没来得及念就被送了回去,只留下圣旨。 咚 往常这时候屋中就只有顾停玄一人,边批公务边受着任箫吟,门口的侍卫识趣,绝不会弄出什么动静扰了丞相大人安静,这么大动静,还没人来通报,左右绕不开那几人。 窗子上隐隐约约映出了人影,向屋内探头探脑,像是在观察顾停玄的动向。 出来。 顾停玄让他晃得烦,放下手中的笔,冲着门口道。 哥 王爷还是慎言,下官哪能担得起王爷厚爱? 门口果真进来一人,顾停玄一眼都没赏给他,仿佛眼里只有公务和任箫吟。 好凶。 那人非但没打退堂鼓,反而还笑嘻嘻的凑上来,大冬天的手上的扇子也还是摇的生花,假装一脸痛心疾首,好不要脸,顾停玄差点把手上的笔杆子戳他脑门上。 有事? 顾停玄显然对这位不速之客有意见,他捻任箫吟的被子,以防万一让进出开门的冷风吹着了。 当然有事,事儿不就在这嘛。 那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床榻面前,但到底没能不能离任箫吟多近 。 可怜丞相大人啊,兢兢业业为朝贡献,不惜以身犯险,结果让那歹人残害忠良,命在旦夕不得安宁,实在是天地不仁啊墨奚宁扇子一合,袖子一掩就开始哭天喊地。 墨奚宁!顾停玄这下更吵了,本来就性子顽劣日日没个正形,新帝登基加爵亲王没人管就更无法无天,还上这来哭了你现在是摄政王,你不好好在宫里待着帮陛下打理杂事,跑顾府来做什么? 顾停玄眼疾手快给墨奚宁带着冠的脑袋来了一下,堂堂摄政王,竟然叫一个王侯打了,成何体统? 哥 谁是你哥。 兄长 闭嘴。 有理,安平侯虽然是顶着朝官的位置,但人家身上确确实实流的是皇帝的血,叫一声兄长不为过 。 但显然摄政王殿下没有成功。 顾停玄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下,原本是太傅时朝服就逾越礼制,用了皇族子弟的玄色做衣,现在封侯,又有小皇帝的这层关系在,玉龙暗纹都上去了,除了没有正式的亲王朝服的金龙那么显目,他这一身和墨奚宁的没有太大差别。 有事说,没事滚。 毫不留情面的六个字。 但摄政王殿下依旧无懈可击。 当然有事, 墨奚宁趁着顾停玄低头看折子暂且没空管他,轻车熟路的搬个椅子坐到了床榻边上。 说。 顾停玄头都没抬。 墨奚宁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会儿反而又买关子不说,而是盯着床上的人看。 好看。 这是墨奚宁脑子里第一个念头。 晏晏也好看。 这是墨奚宁脑子里第二个念头。 兄弟两个一母同胞,长相近似七分,却还是能认出两人身上的各有不同。 任林晏比起任箫吟,少了沉稳,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性子慢的人,何况还有任二公子天天打打杀杀的气质。 到底是做兄长的,任箫吟眉眼更柔和,谁不称一句温润如玉。 看够了就快说事。 懂了,这是挨打的前兆。 墨奚宁身为皇族,小时候自然少不了太傅大人的敦敦教诲。 是任二公子,托我来告知一声,任府那头墨奚宁压低声音,大概是怕床榻上的人听见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 顾停玄看了一眼任箫吟,仍然是双眼紧闭。 任二公子憋着一口气,好容易哥哥松口了,又是家事,不方便别人插手,一个人扎在任府打了个痛快,却被烂摊子绊住了。 那些人到底是先帝赏的,虽然助纣为虐可杀,但一来要跟当今皇帝汇报,不然容易落下话柄,二来任老爷还没死透,到底是亲爹,这么一来难保任老爷不会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杀人事小,但这是皇帝的人,身上的官职是皇帝亲封,杀了他们和杀朝廷官员没什么区别,新帝自然不会有异样,识趣的人也不会多事,可朝堂尚有余党,清理干净于新帝不利,刚刚登基就大开杀戒,就算是奸臣,传到百姓耳中也难免变样。 让他们死谏任府枉杀朝官,不忠不孝,任箫吟,任林晏,少不得要被推上风尖浪口,一旦如他们所愿,朝中的局势势必会再次混乱。 可现在关头任林晏千里迢迢从边境赶回来,正是力不从心的时候,任箫吟这个家主又卧病在床,任家竟是连一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 哥,你看怎么办? 顾停玄这会没有拒绝他。 我等到底是外人,公然去管任府的事反而节外生枝惹人非议,顾停玄脑中突然出现一人我记得,孟将军前几月就告病在家? 有道理,我们是外人,但孟将军是舅舅啊!墨奚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轻浮的样子看着顾停玄拳头又硬了。 孟将军当年本就因为孟夫人一事对任老爷有隔阂,唯一的来往也是这两个外甥,更何况孟将军告病是因为看不惯任老爷和废帝的做派,这会儿孟将军定然愿意帮忙。 墨奚宁絮絮叨叨的对着顾停玄说道,看这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孟将军已经答应了。 你去说教吧,摄政王殿下才思敏捷,下官比不上。 顾停玄私下里并不以官职向称来往,此刻这么说,就是明晃晃的下逐客令了。 哎,别这么绝情嘛,孟将军就算是答应了也只会稳住任府只受不攻,万事肯定还是以丞相大人这个当家家主为先,当务之急还是丞相大人身子重要啊。 顾停玄又一次感到墨奚宁的话多。 滋事不算牵连满门的地步,但终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像巫奉月最终还是继任南蛮王位,干净利落的递上了求和书。 南蛮休战对于边境的墨奚宁一行人尚有帮助,从龙之功,该赏。 所以?你以为本官不想让他醒吗? 所以,墨奚宁站起来,像是随时准备离开,小弟我备了几份薄礼,算是给丞相大人的礼物,祝丞相大人早日康复 说罢不等顾停玄有什么动作,摄政王殿下几年的武艺让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到了门外。 从前没见你们有多亲厚,现在这么紧着他?顾停玄不理解。 哥你是我哥!他哥也是我哥! 摄政王殿下冒死扔下这一句话,自己逃之夭夭溜之大吉,全然没想到明日早朝安平侯会怎样报复他。 顾停玄不用看也能知道他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吩咐下去手下收好在库房,转而开始细细品味墨奚宁的话。 什么叫他哥也是我哥? 安平侯为官多年,见惯了人前人后棱模两可笑里藏刀,不消多时,脑中就换换冒出一个念头。 顾停玄有些僵硬的看向任箫吟,手指轻拂去垂在他耳边的发丝。 他还能有谁,只有任二公子任林晏。 认他人兄长,除了结拜,只有姻缘。 不知为何,顾停玄莫名更偏向后者。 合着今日来讨好人来了。 顾停玄想着,心中的期盼更大。 你心心念念的弟弟都回来了,还不亲眼看看他。 说好的,你的命,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任林晏: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任箫吟:长兄如父我没意见,但你长嫂 墨奚宁(笑):我懂了哎! 顾停玄(打):闭嘴吧你。 突然发现,好像从两边来看,都是嫂嫂哈哈哈哈 共徘徊 鸳鸯缘断惹谁怜慰,冰泉冷涩彻谁心扉 任箫吟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四周好像漆黑一片,只有他自己,甚至说不出话。 我死了? 不成,要是真就这么死了,不得让人鞭尸三日报仇。 这地方陌生又熟悉,实在是不好。 任箫吟想试着走动,可突然一股力量夹杂着冰泉,裹挟着他不知要去到什么地方。 似乎又是那年冬天,他被父亲推下水,任箫吟觉得浑身冰凉,但清醒的意识和眼前的回忆告诉他,自己恐怕是在梦境中徘徊。 这是心病。 没等任箫吟想清楚,眼前的戏开演了。 是留芳阁。 是父母的争吵。 似乎画面上还掺杂着年幼的弟弟缩在角落的重影。 任林晏刚刚会走路,脸上还带着幼儿的红润,每次孟氏与任齐争吵,留给他的就只有一丝委屈。 箫箫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你有什么资格断他的仕途?! 凭我是他父亲!凭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恩典!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57) 皇帝皇帝,你脑子里想的就只有那个皇帝,你怕不是受惠先帝惯了,认为谁都是明君了吧,你乐意助纣为虐,我的儿子不行! 狂妄!陛下威名岂容尔等议论!他既生在任府,就要行忠君之道! 仍旧是那个问题,任箫吟从记事开始听过无数遍的问题,父母的争吵永远不会停息,哪怕是母亲死去,任齐也依旧在和发妻较劲。 啪 是桌上的茶壶破裂的声音,父亲甩袖而去,母亲闭门不出,夫妻俩人之间的情分好像这茶壶一样时间久了,难免会四分五裂,刚烧好的茶水再热,茶壶破裂,茶水会凉,故人长绝。 又是忠君之道。 任箫吟不信任齐,所以他自己为官。 什么是忠君之道? 这场景几乎以不同的方式充斥着任箫吟的生活,小时候的身临其境,长大后的梦中回忆,时时刻刻让他不得安歇。 他伸出手,向去触碰,去接触他儿时看不见的争执。 但那股冷意似乎不随他意,只一刹那,他的眼前又是另一番光景。 浮尘折尽谁叹菊,荒野藏觅谁功去。 陈设一下变得富贵起来,但任箫吟还是一眼看得出,屋子里只是简朴中强行加上了富贵的物件,像是特意为之。 画面中只有两个人,不,准确来说,是三个,其中一个女子怀中还抱着襁褓,满脸焦急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阿荣,你说我该怎么办,这宫里容不下我的,皇后娘娘容不下我这个宫女上位的人的她一边哭,一边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 那被叫作阿荣的女子亦是满脸愁容,安慰好友道:阿菊,你为陛下诞下长子,陛下会给你一个名分的。 罗菊哭倒在床上,甚至连坐起来的精力都没有了,产子伤身,更何况她一个小宫女有条命在就不错了。 阿荣,我撑不下多久了,我这些年攒的银子,你一并带走,罗菊抽泣求求你,带他走,永远别回来,我我对不起他。 阿荣闻言也止不住眼泪,若不是陛下那一夜荒唐,好友何苦至此。 阿菊,他到底是你的孩子,好歹作为母亲,给他个名字吧。阿荣看着怀中的孩子,襁褓的婴儿还什么都不知道,睡得正是酣甜。 可怜他一出生就要与母亲分离,名字,或许是母子之间最后一条线。 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对方是皇帝,她们只不过是这深宫中小到堪比一粒尘埃的宫女,命数如此,谁也反抗不得。 怀中的孩子身上流着的是陛下的血脉,但一个宫女之子,这孩子未必会有好日子过。 停玄叫他以后离这些是远远的。 阿菊,你放心,这孩子我一定护他平安。 都到这步了,就是傻子也知道那是谁。 任箫吟惊异自己为什么会看见这些东西,但眼前很快又变幻成了荒山野岭。 还有那间小房前的两个人。 任箫吟认出那个女人就是阿荣,只不过比起之前多了几分疲惫,明明不过三十出头,鬓间已经有了白发。 她郑重的看着眼前的孩童,看上去大概总角之年,脸上挥之不去的稚气未脱可偏偏憋着一股倔强。 这是小时候的顾停玄? 任箫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想一顿伤换这也不算亏。 荣姨,我不去。 任箫吟想起,秋猎时,顾停玄似乎同他说过,十岁那年,正是陈景帝找上门的那年也是阿荣葬身荒谷的一年。 玄儿,你乖,他是皇帝,我们惹不起的,阿荣实在不想在一个孩子面前说这种绝情的话,可也不能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皇帝为什么要来找我,顾停玄所有的知识几乎都来源于阿荣给他带回来的书籍,就算出去,他也没那个资格去富人家的地方,对于皇帝,甚至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玄儿,你是他的儿子,阿荣把手上的布包递给他,自己作为当年的知情人,免不得要被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与其受制于人,倒不如给这孩子争取一份活下来的信任但是玄儿,你记着,皇帝,你的父皇,非是什么良善之人,他害了你母亲,玄儿,活下去,好好读书,还阿菊一个公道,还泯朝一个明君。 顾停玄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些事,毕竟深仇大恨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但他记住了荣姨的话,从此陈景帝的赏赐不入眼,一门心思习武念书,一直到十八岁出任太傅,都是如此。 还阿菊一个公道,还泯朝一个明君。 这些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真实,真实到任箫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死后的极乐。 荒土黄沙焰火埋谁忠骨,独行茕茕遗魂意谁疾呼 这又是什么地方? 任箫吟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遍地苍凉,满目萧然。 世子?世子殿下? 那是老仆人在唤自己的小主子 。 任箫吟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哪儿。 铆王府。 如果时间没错的话,墨奚宁已经受封世子,又是一身丧服,该是铆王身死,王妃葬身火海。 为什么皇叔要杀了母妃? 墨奚宁抬起头,就算再怎么努力镇静,眼泪还是忍不住随着话语一同泄出。 世子殿下,这话不能乱说啊。 那人见状一时也顾不上对方主子的身份,慌慌张张的捂住墨奚宁的嘴,不安的四处张望,直到确认那群人没有出现,才讪讪的放开手 。 皇叔是坏人 。 墨奚宁现在甚至比顾停玄还要小上四岁,想不到什么枉杀忠良昏庸无道,只能统一归类为坏人。 这这 那人说不出话。 因为这是事实。 皇帝缓兵导致铆王战死沙场是真。 皇帝忌惮铆王府赐死王妃也是真。 桩桩件件,件件属实 。 他是坏人,我要杀了他。 墨奚宁连剑都提不起来,总角之年未至,他抬头,看着比铆王府年龄还大的老管家,像是认定了这件事一样,一遍一遍念叨。 这可真是童言无忌了,墨奚宁的话差点惊的老管家跪下,王爷王妃不能枉死,但现在陡然说出这样的话,让有心人听见了,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到那时候,铆王府就真的完了。 殿下,您现在的力量还不足已做到这些事,老管家把那份册封圣旨亦是王妃的催命符送到墨奚宁面前殿下,王府只剩您一个了,您要撑起王府! 金枝玉叶的孩子一时还不能理解世子的分量有多重,此刻他渐渐拨去稚嫩的心只知道一件事 他再也没有父母了,他只剩一个人了。 眼前的画面转瞬即逝,像是过眼云烟一样,没有与世长留的资格。 任箫吟觉得周身的冷意更加肆无忌惮,不由分说的将他带走。 飞红乱,浮光转,长情盼,川云还,一腔执念落京华,满腹疑念错盘卦 任箫吟更加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 怎么会碰上这样的场景。 任林晏父母情有可原,顾停玄也罢,墨奚宁也罢,但这是陈景帝,是他反抗了一生的忠君之道。 在皇宫,是他熟悉的御书房,是陈景帝,但是多了一个让他陌生的人。 他身上的衣着就已经告诉旁人他不是中原人,而不出意外,凭他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御书房,神情自若的和皇帝说话,十有八九就是任林晏信中所谓的大祭司。 司父见过母亲了? 陈景帝问道。 她很好。 大祭司全身上下都让衣服包的结结实实,甚至看不出他的年岁,开口却能大致判断,少说而立以上。 那便好,司父说的,朕会尽快处理。 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那么多人的皮囊做成的鼓,伤天害理筑成的还魂回生之术。 母亲的大业,朕会替她完成。 臣定与陛下,共筑大业。 他们没有再说话,但就是有莫名的声音在任箫吟脑中环绕。 浮长川不甘巫族居于一隅之地,所以她顶着风险奉子入宫,要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新帝。 大祭司作为皇帝的生父,帮助妻子,与皇帝内通外合,为了让巫族光辉。 陈景帝顺理成章的依仗用命堆起来的皇位迎合大祭司,要让母亲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让巫族凌驾于青天之上。 而在巫族面前,什么都不是。 一个小宫女算什么 。 一个官府夫人算什么。 一个皇亲算什么。 百姓算什么。 江山算什么。 只要巫族发扬光大。 任箫吟对陈景帝的执着,竟感到熟悉。 而后才发现,这不正是任齐的执着。 一个执着于母亲狼狈而死,誓死要了却母亲的心愿。 一个始终放不下先帝那一点初出茅庐的恩惠,忠君,不是国。 终于眼前不在变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任箫吟尝试着往前走,突然脚下一空,好像不小心跌进了什么地方。 熟悉的寒凉攀上他的身子,任箫吟很快悲哀的反应过来,自己大概率是在池水中。 他想要出来,但却又无能为力。 狂妄!陛下威名岂容尔等议论!他既生在任府,就要行忠君之道! 还阿菊一个公道,还泯朝一个明君。 殿下,王府只剩您一个了,您要撑起王府! 母亲的大业,朕会替她完成。 一瞬间如洪水般倾泻而下的声音将任箫吟死死压住,他整个人好像又沉了回去。 这不是我的记忆。 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任箫吟挣扎着想向上,但换来的结果只有下沉的越来越深,强迫让他回忆起十几年前的雪夜。 被冷水包裹着,剥夺了呼吸的权利,任箫吟才发现从始至终,不论是什么画面,有亲人,有朋友,有爱人,有敌人。 但独独没有任箫吟自己。 意识开始模糊,任箫吟实在觉得这滋味不好受,更何况还是两次。 任箫吟。 谁?谁在叫我? 任箫吟眼前一片黑暗,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向他靠近。 什么人? 什么人会出现在这里。 任箫吟努力睁开眼想要一探究竟,可他拼命的去渴求,终究还是徒劳。 那人好像抓住了任箫吟的手。 义无反顾,连带着他手心的热度都一起传输到任箫吟冰凉的手上,无形中,把他和这冷水隔绝开来。 有了唯一的依靠,任箫吟的视线似乎清明起来,眼前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 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任箫吟 任箫吟? 任箫吟! 他看清了。 那是什么人 。 任箫吟?! 眼中闯入久违的光亮,任箫吟看向床边的人,从惊奇慢慢变得惊喜。 快,传太医! 任箫吟想坐起来,结果悲哀的发现自己伤重昏迷又躺了三四日,别说坐起来,全身瘫软,动都动不了。 好在任箫吟还看的见。 果不其然。 任箫吟心道。 那人,一直都是顾停玄。 作者有话要说: 停停子的名字那个玄,是不符合事实或距离事实太远的意思,大概就是想让他过普通人的生活,停止这些扑朔迷离的皇室纠葛算了,我就是个fw 呵,12月1日写《君妾》,谁给我的勇气 话说,这算首尾呼应嘛 同根生 那张可怜的圣旨终于到了主人手里。 哪怕下人已经改口丞相很久了。 任箫吟醒的那天,顾停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把人搂怀里也不说话,但就是不肯放开,直到丞相大人该换药了。 而丞相大人就算还下不了床,也依然心系公务。 不到一日,拉着安平侯把朝中大大小小的是全都听了一遍,恐怕就是让他现在起身上朝,面对新帝新朝也依旧从善如流。 可惜丞相大人现在还起不来。 这些东西是王爷送来的? 任箫吟靠在床上,身上披着顾停玄的大衣,正好将人裹起来。 先前的那番经历是梦境还是什么别的虚境,任箫吟早就把它扔的远远的,好不容易抢回来一条命,干什么跟自己过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虽然也并没有完全斩草除根。 但依旧不妨碍丞相大人对眼前的东西产生怀疑。 是他送的,送你的。 顾停玄坐在床边简直没脸看这些东西,堂堂摄政王如此轻浮,定然是师之过。 这都是什么? 大红绸子把所有东西都包上了,就算是一小个人参也惨遭毒手,拦腰系上红条。 这哪像是探病,这么火红的阵仗,倒像是结亲或者是摄政王殿下所谓的聘礼。 还望大人,代我谢过王爷。 任箫吟皱着眉头仰头喝药,见底后顾停玄在嘴里事宜的塞了一颗蜜饯,慢慢的带走口中的苦涩,任箫吟的眉头才重新舒展开。 太医说了,按你的身体状况,这药好歹先服上个三月。顾停玄接过他手中的空药碗,云淡风轻的向任箫吟宣告这个噩耗。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58) 这么严重蜜饯吃完了,任箫吟口中潜伏的药苦又开始为非作歹起来,一听又是三个月,那真是人间炼狱了。 现在知道严重了? 顾停玄闷着声音道。 任箫吟盯着他,手撑在床上下官可没食言,这条命确确实实给侯爷带回来了不是吗? 顾停玄拢拢他的衣服,钻了风进去就难办了命是带回来了,一动不动有声息的也算,顾停玄回想前几日这人在鬼门关游荡,好像随时随刻就会撒手人寰的场景,心中有种莫名的别扭感对吧。 我认罪。 任箫吟说的十分诚恳。 认 任箫吟撑着床榻,另一只手攀上顾停玄的臂膀,贴上了他的唇。 只一瞬间两人就分开,毕竟丞相大人心里清楚,再下去,吃亏的肯定是他自己。 下官知罪,以后定然不会如此玩命,叫侯爷担心。 任箫吟笑道。 这就是丞相大人的认错方式? 顾停玄知道自己再别扭什么。 那样未知的提心吊胆,何况是爱人。 不过正可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当朝一品丞相的话打抵还是可信的。 但在平安之下,这又算的了什么。 怎么,侯爷不满意? 任箫吟冲他摊手。 顾停玄拿起他一缕发丝,凑近到人家耳边不够诚恳。 全凭侯爷做主。 得,到底还是吃亏了。 顾停玄无奈的将人身上的衣衫和被褥整理好,以防万一人又挺不住了还是先把你的身子养好,每日的药一口都不能少,让丫鬟进出门时仔细些,别让风进来,你也是,自己的身子自己应该清楚 顾停玄边说任箫吟边点头,觉着安平侯像是在严办公务一样,面面俱到。 身子好了,也让人放 公子二公子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喊叫,顾停玄站起身示意侍卫去接应,虽然并没有这个必要,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侯爷? 可不是我。 外人这么轻轻松松入了侯府还没人敢拦,只能是顾停玄吩咐过了。 任箫吟看着门口,那人的身影越来越近。 哥 任林晏靠在门口喘气,冬天还能跑动满头大汗,目光向屋内探去。 阿晏。 任林晏顾不上自己有些发软的腿,多月未见的兄长,再见,心情如何能平静。 他像是孩童一般,上去抱住任箫吟不肯撒手。 出去的安平侯关紧了门 。 哥你不要命了 任箫吟看着埋在自己怀中的人,儿时也是这样,受了委屈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来找他,一边哭一边念叨事,哭完了第二天却还不承认,好是要面子。 好了,我不是好好的? 任箫吟擦去他的泪水,安抚般的摸摸任林晏的头。 我不是小孩子了,任林晏嘴上嘀嘀咕咕,却并没有拿开哥哥放在自己头上的手,他看着边上没来的急收起来换药剩下的血水,有些不满道哥你有什么事不能同我商量?若不是王爷告知,是不是等伤好了我都还不知情? 任箫吟双手捏上他的脸,在任林晏带着疑惑的眼神中开口这次事态重大,更何况你在边境不宜分心,但我向你保证,只这一次,如何? 这语气着实有些像在哄小孩。 但事实证明也确实大差不差。 你说的。 任林晏还是不放心。 我说的。 任箫吟放下在任林晏脸上为非作歹的手,任林晏的脸上没被寒风吹红,反倒是被亲哥哥揉红了。 谁才是你弟弟啊,宁愿先告诉他也不告诉我任林晏想想还是觉得自己亏,手上的茶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递上。 任箫吟看着弟弟赌气的样子不经笑出声,倒是笑的任林晏有些不自在。 笑什么? 只是突然记起你小时候,不开心或是受了气就回来找我,可站我面前什么也不说,就是像现在这样赌气 任箫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任林晏制止住,羞愤的二公子小心翼翼的捂住大公子的嘴,脸上红的更自然了这些事还是家里说说吧,外头就大可不必了! 哥,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任林晏看着任箫吟笑的人畜无害的样子,谁知道下一秒还会不会说出什么事来。 阿晏自然是我弟弟,所以哥哥才要万事以你为先,就像阿晏你说要保护我一样。 嘛,还真是在哄孩子。 但任统领偏偏就被哄好了。 果然在亲近的人面前,要那么多防备干嘛,喂狗吗? 任箫吟把空茶杯给他,盯着他有些僵硬的手臂。 难怪在信中那么生气,这一下恐怕不轻,至少拿刀要比平日里费劲。 巫族如今可还有人掌事? 那封信写的匆匆忙忙,字迹潦草,报了个平安就没了下文,巫族出了这桩事,只怕每个三四十年新帝不会考虑任用外族人。 但边境管理依旧是历代帝王忧心的问题,眼皮子底下的南蛮都敢公然作狸猫换太子这种事,管理之外的巫族更是直接反了天了,差点让江山改名换姓,吃了一堑,怎能不长一智? 巫族历来都是实行圣女制,近些年让大祭司抢了掌事权,可也不得不放上个巫主撑着,大祭司倒台,巫主就顺理成章的重新掌权了,任林晏想了想怅冀灵坚定的样子大概是吃了上任圣女的亏,在原有的基础上改圣女为圣君,以禅让为制。 如此便好,南蛮上表了请罪和称臣纳贡书,至少能少个几十年的兵荒马乱了。 任箫吟点点头,依墨奚宁和任林晏所言,这巫族圣君虽是初出茅庐,可到底也算是个稳重的主,不惹是生非,就是边境最大的保障。 阿晏,你与王爷 任箫吟左思右想墨奚宁送来的东西,那红绸子绑的实在有些明目张胆,还是含蓄的跟任林晏提一下。 然而日理万机的摄政王殿下并不用丞相大人操心,任箫吟话还没说完,他就带着自己亲爱的扇子,笑靥如花的出现在了门口。 王爷?! 任林晏看到墨奚宁的那一刻就知道哥哥想要问什么了,笃定定然是墨奚宁整了什么幺蛾子,站起身来想要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任统领猜的确实不错。 这也多多少少证实了任箫吟的想法,丞相大人无奈的叹口气,开始合计旁系适宜的子弟。 然而出乎兄弟二人意料的,上一秒还满面春风的摄政王殿下,下一秒就面如土灰。 任林晏愣在原地。 任箫吟靠着看戏。 墨奚宁大声哀嚎。 顾停玄大义灭亲。 顾停玄? 可惜啊,墨奚宁特意捡着顾停玄上朝自己休沐的日子来,却是百密一疏,忘了安平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能力。 侯爷,本王也没做什么吧! 墨奚宁垂死挣扎,却看到屋内兄弟俩如出一辙看戏的表情。 没爱了。 王爷的立下官还没来得及代丞相谢过,既然王爷今日有时间,不如留步,让下官好好答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多少次墨奚宁都以公事繁忙为借口,请顾停玄吃闭门羹,现在自己送上门,安平侯向来大度,自然是要礼尚往来。 大可不必!不劳烦侯爷! 侯爷! 今天的顾府又是和平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哥哥达成成就: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墨奚宁:听晏晏的 任林晏:听我哥的 顾停玄:丞相为重 任箫吟:(  ̄ ▽ ̄) (注:以上有娱乐成分,不要太当真) 意终平 比起之前的大雪纷飞,屋檐都让压的喘不过气来,月末的雪肉眼可见的少了,原来还气势汹汹的过往之地都要留下姓名,现在倒是萎缩起来,只有几点雪花还飘零在空中。 任箫吟坐在窗口,伸手接住一片又小又轻的雪花,在手中几乎没什么分量,唯一的感觉只有化成水后的凉感。 未若柳絮因风起。 一点不错。 任箫吟心叹这雪也和人一样,有如日中天的时候,就肯定会有日薄西山的时候。 坐这干什么? 任箫吟没回头,知道是顾停玄下朝回来。 下官只是觉着,在这能看见任府。 任箫吟当然是瞎说的。 顾府和任府隔了几乎有一条街那么远,又与皇宫靠的近,别说是看见任府了,就是看见任府街上的商铺都难。 而这其中,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停玄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自从他身子缓回来能走动了,那回去料理后事的念头就没停过。 如何?依他。 顾府的马车上炭火一向烧的够旺,绝对能保证如春日一般暖和。 任箫吟对此深感认同。 当心,莫要再着凉。 侯爷放心,下官自己有数。 任箫吟靠在顾停玄怀里,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缩在衣袖里,没事肯定不轻易拿出来。 车内暖和的环境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有数没数的你还是放到户部的账本上吧,顾侯爷显然不再放心了,将任箫吟困的沉重的脑袋扶在自己肩上要睡就睡。 任箫吟睡眠质量向来不好,尚还任职尚书时觉就睡不安稳,连昏迷的那几日,眉头紧蹙心神不宁,好像随时随刻魇着,哪怕任箫吟醒来后闭口不谈梦中事,也依旧无法改变丞相大人休息并不尽兴的真相。 反倒是在车上靠着顾停玄,短短的路程任箫吟少见的安稳了片刻。 到了。 任府两个字映入顾停玄的视线,他手扶着任箫吟的头,另一只手拦上腰稳住他整个人的平衡 。 多谢侯爷。 任箫吟由着他将自己抱下去,幸好安平侯在出来之前未卜先知的给任箫吟上上下下多加了几件衣服,一瞬间从春到冬的变化才没有那么明显。 任箫吟慢慢走入府中,一路上似乎少了许多从前让他不得安宁的东西,却又什么都没有变,来往办事的仆从,冒出新枝的草木,刚刚解冻的池水 有什么变了呢。 又没好生喝药? 任箫吟假装听不见侯爷再说什么?下官不是很明白,家父久病难医,侯爷还是留步以免沾染了病气。 其实,病不病的,对于安平侯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欠了多少,记得还。 顾停玄亲触他的指尖,也不知是冻红的还是热红的亦或是羞红的? 不。 任箫吟背对着他小声嘟囔,至于顾停玄有没有听到就不关丞相大人的事了。 雪停了。 任箫吟一步步走向那个地方,这似乎是自己找他最主动的一次。 我那是在帮他,也是在帮你。 真是许久未听见这久违的声音了。 任箫吟果不其然看见站在门内的任林晏,大概是刚从皇宫回来,便服都还未来的及换,甚至连佩刀都没收。 你还真是自己看得起自己 。 这话说的这是可笑。 哥? 任林晏似乎要剑出鞘的怒气在看到任箫吟后一点点消散,变成了错愕。 好了,阿晏,外面还有客人。 任箫吟拍拍他的肩,在任林晏与顾停玄一脉相传的关切中送走了弟弟。 随着门的合闭,房子里只剩下了任箫吟与任齐。 任箫吟自顾自的走到桌边坐下,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上一杯茶,全程没有抬头看任齐一眼,看任齐复杂的表情。 父子俩就这么僵着,谁也不说话,屋子里静的堪比深夜。 咳! 沉寂是由一声咳嗽声打碎的。 任箫吟慢慢抬头,床榻上的血迹一下子刺进他的眼眸,然后是任齐让病痛啃噬的只剩下一躯空壳的身子。 因此那血红中浑浊着黑,任箫吟不着痕迹的看着它,明明在牢里见得更多,可偏偏就是觉得没有眼前的血迹红。 红的像胭脂。 父亲的病似乎又重了些,需要我去叫郎中吗?任箫吟嘴上如此,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专心喝他的茶。 我真是瞎了眼,养大你这么个白眼狼!任齐实是命不久矣,就算平日里那声音在怎么威严,现在也是不可避免的被虚弱占领。 还有你的好弟弟。 阿晏如何,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烦您费心。 任箫吟不到真正剑拔弩张的时候,他在任齐面前很好的诠释了一个臣下,一个长子该有的姿态,进退有度,左右有局,谦逊守礼,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59) 而他现在卸下平日的伪装和任齐交谈,多少是针锋相对,分庭抗礼的意思。 想必父亲已经知道了,罢黜废帝,新帝登基,惩治先朝乱子,任箫吟站起身,走到任齐面前,煞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字一言,清清楚楚父亲难道准备什么都不做? 自是要辅佐陛下。 任齐似乎也知道儿子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可依旧重不过话中的新帝。 是吗? 任箫吟从袖子中拿出一叠信纸,在任齐眼前晃悠父亲,您一向博学,可知私通废帝,暗抗新帝,这是什么罪名? 任齐被磨去光彩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好像要将他吞没。 他的学识是任齐教的,他的仕途是任齐引导的,他是任齐的亲骨肉,他怎么会不知道罪罚这等小事?! 但任箫吟却并不打算说出来,等着任齐自己认。 我都是为了陛下! 又来了。 任箫吟对这句话简直不能再熟悉了。 他刚刚入学,母亲因为他异常繁重的学业和任齐起争执时,他是如此说。 结发妻子死在他手上时,他是如此说。 任林晏执意武举,任箫吟一面办公一面解决任齐的麻烦时,他是如此说。 现在,任箫吟带着罪证来问他时,他还是如此说。 我都是为了陛下! 好像他一生就只为皇帝,不管是明君,昏君,暴君,不惜一切,不顾一切,尽他所谓的忠君之道。 可他无利于江山,任箫吟毫不留情的将手上的信件全部丢进炭火中,让他一点一点化为灰烬,又重新做回到桌边,直勾勾的盯着任齐他不是文帝,他只会让泯朝败落,只会有更多的百姓流离,辅佐他,无异于与虎谋皮,或者说他根本不适合做皇帝。 住口!任齐消瘦的手臂再也撑不住他的身子,狼狈的扶在塌上臣,本就为君而生,忠君,天经地义 那社稷呢?为了昏君而灭? 任箫吟眼底是无尽的冷漠。 为了愚忠,杀了你的发妻。 任箫吟想起那盒被任齐妥善保管的胭脂,只觉得讽刺。 所谓忠诚,就是你的一己私欲,废了我的身子,让我成为你尽忠的工具? 任箫吟语气平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对任齐愈发疏离。 任齐的话哑在了喉中,甚至无法回答。 爹,你有没有想过,作为忠臣,到底忠的是君主还是国家? 任箫吟入仕到现在,这一直是他心头之患,从前以为自己当官就能知道了,后来才发现,解铃还须系铃人,他逃不掉。 任齐鲜少的愣住了,任箫吟的称呼,让他陌生又熟悉 。 自然是陛下为天。 任齐仍旧是这个回答。 果真,任齐和陈景帝,一模一样的执着。 可我不比你,我入仕在昏君的统治,不是像你一样,明君贤臣万世荣昌。 任箫吟很久很久以前,就像找到父亲,把自己的想法全全告诉他,告诉他自己想练武学艺,不想为昏君折腰,不想做那些阳奉阴违的事,不想按照他规划好的路走。 所以他不服教,所以他在任齐看来永远是恭顺妃皮下包着倔强骨头,乖戾张扬 。 任齐彻底没了话,他不太愿意接受自己的儿子,明晃晃的违逆他。 即便,他占上成。 任箫吟感觉前所未有的畅快,不需要任齐什么样的反应,只是说出来,仅此而已。 该说的都说了,该冥顽不灵还是冥顽不灵,任箫吟竟是庆幸自己没抱希望,结果还真是没让他失望,如此,也不必多说。 那道圣旨,终于得见天日。 父亲,这是陛下的绛罪诏书,任箫吟故意加重绛罪两个字还不接旨? . 然而此刻任齐是不可能跪下接旨,甚至是呼吸越来越弱。 任箫吟从前不是没拿过圣旨,封官的,处刑的,调兵的。 大概都没有这道圣旨分量重。 父亲可听见了?鸩酒赐死。 几个字,任箫吟周身的绝情好像要扩散开来 。 绕是如此,他并没有带毒酒。 因为没必要 。 不可能不可能! 任齐不敢相信,奋力要挣扎下床,双目突出,死命去勾任箫吟手上的圣旨。 怎么可能,他明明,一生,忠君 执拗了一辈子的人,终究断了生息。 像是枯草一样,颓败,无力 。 任箫吟走上前,将圣旨放在他身边,手却不自主的轻颤。 结束了? 任箫吟叹了口气。 他的前半生已经足够名垂青史,后半生就只能剩下遗臭万年。 真是可笑啊 。 一辈子。 任箫吟推开门,一束光先跑了进来,外面是熟悉的两个身影。 就像是历尽千帆,海角的风终于吹到天涯,茕茕独立迷路在途中的人,终于找见了归处。 民为上,社稷次之,君为轻。 良臣,亦是如此忠诚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正文就这么完结了耶! 还会有番外(我绝对不鸽了) 写下来感触还是挺大的,还是有很多不足,我还是很菜。 下一本《陛下成双》,就等过年后再见啦。 祝大家新年快乐! # 番外 年前高高兴兴的一天 新皇登基少了好些杂乱之声,可前朝废帝到底执政多年,一时半会想彻底以绝后患恐怕还是难事。 这就免不得新帝日日夜夜宿在御书房,天天与文书公务为伴了。 实在是佳节新春才有了空闲的时间,不然墨幸大抵会把顾府的屋顶说破。 主上如此,一众下臣也没好事。 六部不必多说,各部尚书差点没一头死磕在公文桌前,任箫吟本身担得活不少,先前还得避着尚书名头,现在正式受封丞相官爵,该做的从前不方便做的,全都名正言顺的砸到了任箫吟头上。 也因此,接待使臣的安平侯成功错开了任丞相休息的时候,连着四日天各一方。 听说那日陈肃帝少见的没有见安平侯。 人丢了? 任箫吟在一堆书卷中埋头苦干,对面前急匆匆的小厮头都没抬一下。 今时不同往日,又是翻了废帝称制,又是得了南蛮称臣纳贡,还撞上了新帝登基后的年,可谓是三喜临门。 后果就是,任箫吟对着这些纳贡数款,边防治安,宵禁兵调,使臣安置,皇宫礼制,资金出入,请帖发送,祭神祭祖,封宝大式磨了整整四日之久,身上的伤已经无伤大雅,只是断不得药,不然顾停玄肯定对着小皇帝重振师纲。 是,驿馆那头的人来话,南蛮原先来敬献的使臣少了人找不着! 随侍接待的官兵没弄清楚就送到驿馆?任箫吟写下最后一个准字,如释负重的抬头看他,活动下自己快要僵硬的手腕。 听说是在城门口就没了! 真是急坏了,也是负责任,不到四米的距离他句句用喊的,倒是打破了任箫吟耳边多日的清净。 城门口的官南蛮? 任箫吟刚站起身,才忽然发觉自己忽视了话中的主角。 南蛮 任箫吟叹了口气,挥挥手让那小厮回去交差,示意自己会解决这个问题,把奋斗了几日的公文收起来放好,终于可以走动了。 成,要批的公文看完了,还得有他亲自去监看的工作,只不过相较这个,总体来说已经很少了。 任箫吟出门直接略过驿馆,驱车到顾府。 之前在府中没发觉,开始天欲晓,低头是公文,再抬眼竟是已经日暮,连带着市井都染上了一抹红霞。 顾府的人得了顾停玄吩咐,见了丞相不必传告不必阻拦,直接让人进来,一时间这前宿敌恨不得与对方井水不犯河水的府邸现在如此容易就进来,顺畅的让任箫吟怀疑这是不是在任府。 任箫吟一路轻车熟路的走到顾停玄的书房前,刚准备敲门,瞥见自己因为在府中炭火烧暖而有些松散的衣服,收回手,仔仔细细的把衣服整理好,确保不会被安平侯唠叨,这才敲门开门。 里面没人回应。 任箫吟记得顾停玄现在应该是了(liao)了(le)事物在府中待着的,怎么会没人? 沉默片刻,丞相大人轻轻念叨一句,推开了书房的门。 那一瞬间任箫吟就知道为什么没人开门,并且证实了先前的猜测。 果然是巫奉月。 顾府里看不见顾停玄,驿馆里看不见巫奉月。 啧,真好玩。 这位大巫奉月之前也不知道在整什么幺蛾子,看到人进来就要装作在房中打扫的侍女,哪怕他身上的衣服十分突兀,然而不过几秒,巫奉月就认清了来人尚书不,丞相大人? 南蛮王不在驿馆好生待着,跑来顾府是有何要事不成?任箫吟关上门,打量着这位刚刚继位的南蛮新王。 从废帝身死到现在才堪堪数十日,巫奉月就能知道他晋爵加官,看来南蛮还是不怎么老实。 大人放心,在下只是来寻安平侯叙叙旧罢了,巫奉月说着冲他笑笑,闪了身形绝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事。 任箫吟正准备上前瞧瞧他在翻什么,却看见巫奉月身后缓缓靠近的身影,顿住了脚步,道:话是如此,但南蛮到底不能完全为新朝所信,正是新帝忌惮的关头,南蛮王公然闯入官员府邸,难免落人口舌。 无碍,在下巫奉定心满意足的把那根钗子收好,张口想回答,忽视了后面的人。 油嘴滑舌。 顾停玄面色不善的出现在屏风后,打断了巫奉月的话。 哎呀,你回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巫奉定见势不妙就要走,结果被顾停玄先一步堵住了窗子,回头一看,任箫吟站在门口,竟也说不出是有意还是无意。 得,这会儿是走投无路了。 你这个时候跑来顾府做什么? 顾停玄看向任箫吟,见身上的衣服穿的严实,这才安心的收回目光。 拿东西啊,巫奉月晃晃手上的布包你忘了? 没忘,顾停玄锁上窗,走到任箫吟身边,不由分说的给任箫吟怀中塞了一个暖炉,南蛮长公主的东西,不过我倒是想知道,驿馆内的南蛮王,是哪一位? 一看顾停玄一身风尘仆仆却依旧干净整洁的衣服就知道安平侯肯定是出于礼制带人在城门口找了一通,这才回来找到这个罪魁祸首。 你猜? 巫奉月眨眨眼,好是天真无邪。 哎哎哎,侯爷。 顾停玄向来君子动手不动口,特别是对巫奉月这种欠揍的,腰上又好巧不巧的带了剑,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任箫吟赶紧把自己手上发烫的暖炉换到顾停玄手上,这要是死在这,天知道他又要忙上几天。 巫奉月转身就跑,一边往后院逃一边还不忘回头说话多谢了,顾大人! 顾停玄差点把手上的暖炉扔出去,实在是惦记着身边人受不得冻,这才制止住了自己。 南蛮长公主的东西,为何会在顾府? 任箫吟拒绝他还回来的暖炉,毕竟屋子里真的不冷。 是他之前办成南蛮公主时落下的,要不是这个,后面他也不会乖乖合作顾停玄见他不要,所幸就把手一起拉过来,果然,冰冰凉凉跟屋子内的温暖十分违和他少不得要多些好处才肯办事。 这是自然,总不能白办事,但南蛮王如此行径,侯爷就不怕有后顾之忧?任箫吟玩笑般问他。 丞相会同意? 不会。 那这便是答案。 顾停玄整理好自己染了风尘的衣服,哪怕他马上还要出去。 送上去的文书都看完了,就剩下宫内布局罢。顾停玄拉着任箫吟出府,爽快的让任箫吟甚至羡慕他活少就是好,干完没烦恼,真是好差事。 但世上又哪有这么轻巧的事啊。 是,宫宴定在三日后,期间只需要审查几次就可以还有陛下那头,有事要禀报,陛下登基不久,祭祖封宝是万万出不得差错的。 任箫吟一边说一边看着顾停玄怀中似乎有一块凸起,不过并不显眼。 正好入宫,一起办了。 任箫吟凑近身子,用手轻轻戳了下那块地方,看样子不大,不然也不会藏的这么深。 侯爷藏了什么东西?顾停玄握住任箫吟的手。 当然也不一定是藏,但总归他不知道就对了。 是香囊。 顾停玄将那一个小小的香囊瘫在手上,主体用了应景的红色,蓝色的细绳反而喜气高涨,中间绣的牡丹活色生香。 香囊? 任箫吟不是很明白。 顾停玄向来逢年过节除了皇宫之事,其他时候就只是敷衍一下前来讨好的官员,更别提买这些小玩意了。 牡丹虽然好看,但也看的出不是出自什么名人巧匠之手,顾停玄买这东西图新鲜吗? 是陛下。 顾停玄将它收起来。 陛下未曾登基之前,过了宫里的宫宴就会到集市上买些小物件,回去放在殿中,看着也高兴。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60) 所以陛下登基,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出宫,就拜托侯爷买了这个香囊? 对。 算来陛下过了年也不过十六岁,还是少年心性。 不过说到底,谁的十五六岁都没有好过过。 想不到侯爷真的会亲自去一趟买香囊,果然陛下是侯爷的学生,师徒情谊真是情深义重。 任箫吟看着外面一点点黑下来的天,恐怕顾停玄早就买好了。 陛下所求,自当尽力而为。 顾停玄伸手拦过他的腰,只可惜任箫吟体寒的缘故,他还是感觉怀中的温度有些冷。 这几日开了宵禁,任大人若有兴趣,可去观玩一番。 真的? 任箫吟仿佛身上天生就少那一份狠厉,不笑时儒雅,笑起来更是尽显和气,比之顾停玄,就算是随和尽心,战场上和刀剑浸染出点冷冽却是如何洗刷不掉。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就谢过侯爷。 任箫吟靠在他身上。 还是仔细些你的身子 外面的灯火喧嚣,尽是笑语欢声,所幸良人,不会再错过一丝美景和人间盛世。 惟愿长穷健,命酹且欢娱。 公司嘿嘿哈哈的一天 公司最近事不多,没什么要忙的,不然任箫吟也不会有闲工夫在总裁办公室里慢悠悠的整理资料。 及腰的长发被一根细带轻轻的束起,弯腰时总会有那么几缕发丝调皮的跑到前头,差点和任箫吟金丝眼镜的流苏缠绕起来。 现在是下午三点,正是整个公司最安静的时候,因此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只要一阵风就能把它吹开,自然也没法注意到什么时候进来了人。 任箫吟整理完文件,蹲下身把东西全都放到储物柜里,一只手探上桌子去拿自己带进来的水,结果不但摸了个空,还碰到了另一个东西。 任箫吟抬头,果然是顾停玄有些气恼和担忧的看着他,手上还有那杯冰水。 顾总回来了? 任箫吟假装没看见他的脸色,边笑边伸过手去拿自己的水。 当然没有成功。 发烧刚好就喝冰水,医院包年都不够你造。 顾停玄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杯水,里面还有冰块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声音。 天开始热了嘛。 任箫吟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水是拿不回来了,只能认命的接过顾停玄保温杯里的热水。 天热了也不行,左右不过才三月,你还在吃药,喝冰水不等于慢性自杀?任秘书八面玲珑好歹也正视一下自己的身体素质。 任箫吟其实有些时候很不理解,他刚刚进公司工作的时候,这位顾总可谓是行走的冰山,平时一句话能说完的事绝对不多说一个字,还是两个人初步建立起关系的时候,任箫才发现原来顾总也可以一边冷脸一边滔滔不绝的像个老妈子一样说出这么多话。 我错了,顾总可别扣工资啊。 任箫吟调笑着走到他面前,把保温杯还给他,交接的瞬间,不老实的手不轻不重的握了下顾停玄的指尖,顾停玄却只能看见他一脸无辜的笑脸。 这能忍,这能忍他顾停玄马上改姓墨。 事实上顾总也确实没忍。 他把保温杯扔到边上,上前两只手撑着任箫吟身后的桌子把人禁锢在这一方天地,不由分说的吻上了任箫吟能说会道的嘴,半逼半迫着对方仰头与他缠吻。 顾停玄仗着自己身高优势,一只手按上他的后脑勺,一只手掐上腰间的软肉。 任箫吟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待宰的羔羊一样,主动权完全在别人手里,这就罢了,问题是对方快准狠的攻势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给他留。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两人的嘴唇发麻,顾停玄才放过了这只油嘴滑舌的狐狸。 任箫吟没他一千米跑下来气都不喘一下的体质,手扶着桌子微微喘着气,嘴唇叫顾停玄弄得红润,脸上还染上了一点微红。 顾总真是小气,连个玩笑话都开不起几点了? 三点二十,放心,来得及。 任箫吟点点头,拿过边上的薄外衣就和顾停玄一起出了门。 这会当然是把门关严实了。 任箫吟有些低血糖,刚刚没怎么感觉,现在走路感觉跟踩在棉花上一样飘忽不定,眼前还不合时宜的黑了屏。 然后他就在黑屏之下感觉自己被人扶住了,在缓过神来发现手上多了颗糖。 没想到叱咤风云的顾总,还随身带糖啊。 任箫吟没说话,顾停玄见人走路稳当了便放心下来,两个人的脚步都没有停。 出门任箫吟就觉得后悔了,顾停玄说的没错,确实还挺冷的,三四月的春风虽然比腊月的寒风要好上不少,可到底未至盛夏,风里或多或少还夹杂了一些寒气,吹在身上明明感觉不到什么,可就是满身的寒意。 更别提某位医院vlp常驻用户了。 现在知道冷了? 任箫吟之前在公司里不觉得,甚至还能优哉优哉的喝冰水,现在出门和公司里的暖风空气反差太大,饶是任箫吟再怎么能逞强,这会儿也没法在反驳去了,只能由着顾停玄给自己报上衣服,按在副驾驶上了。 顾总真是料事如神,我自愧不如啊。 任箫吟一边回信息一边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跟顾停玄聊笑,碍着外头有点风,头发吹起来怪麻烦的,那一头听话的长发就被他绑好松松的搭在肩上,叫他的笑更加明显。 还贫嘴。 顾停玄透过后视镜看见副驾驶的秘书低着头浅笑,自己的外套给他也不好好穿,本来就偏大的外套被任箫吟随随便便披在身上,看上去他整个人就像窝在里头,好不惬意。 我可没说错,顾总这个年纪这般成就,像我这么说的,可不止一个,任箫吟扶正自己的眼镜,看向窗外的景色,墨翁案当年闹得人尽皆知,泯然内空外虚周转不过来,离破产倒闭就差临门一脚,不还是让顾总力挽狂澜救回来了? 泯然一百多年的产业,结果在前任董事长那儿出了问题,墨家的产业让个女人鸠占鹊巢,那见不得光的外生子掌了泯然十几年的权,这么多年调动资金,裁员人才,任人唯亲,要不是泯然底子够厚,现在恐怕已经只能成为过去了。 几十年的时间多少人殚精竭虑,才彻底拉他下台锒铛入狱,公司内部一整个大换血,重新推了墨家的小儿子上台,这才稳住了泯然继续蒸蒸日上。 当时公司内忧外患,纵然有人想要赶他下台,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做那些事情,一个靠着狠毒和癫狂上位的疯子,一个衣冠楚楚的禽兽,在绝对的优势之前,没人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也没人能赌上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去承担不可估量的后果。 任秘书要是能把你这股自谦的劲儿多用些在关心你自己的身子上,就不用天天吃药上医院了。也不用让我天天提心吊胆为你担心。 然而心情不悦的冰山顾总,怎么会把这话说出来。 顾总,老翻旧账就没意思了,而且之前不是情况特殊吗?现在我保管听您的,不让您老费心。 任箫吟身子虚,车子坐久了晕车和困倦感一起涌上,把他整个人都裹挟在里头,眼镜被他取下来轻轻握在手上,头靠在左边,眼睛半阖着,连带着声音都有几分懒散。 那时公司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暗地里分成三派,表面三足鼎立,实则1vs2,两派派首的两个人势同水火,也不晓得是怎么在互帮互助,互打互搅下,成了个名堂,只是余下两派的人,大约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家的老大跟死对头混到一起去了。 什么叫翻旧账,你那点旧账就是翻到天荒地老都翻不完,任秘书的记性不差,那还要不要我再帮你来回顾一下? 别的不说,任箫吟是真的相信顾停玄真的可以把他之前那些要命的事一个个拉出来公开处刑,毕竟任箫吟还是相信顾停玄有这个反复鞭尸的能力的。 于是任箫吟果断选择缴械投降。 大可不必了顾总,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了。 任箫吟那点困意仅仅因为要被翻旧账消散了片刻,话说完就又一次卷土重来了,只可惜这次任箫吟深深陷在了浓浓的睡意里,靠在椅背上睡过去也不忘了自己的眼镜。 顾停玄借着等红灯的空隙看了一眼睡着的爱人,任箫吟从来睡觉都只分两种,要么睡不着,要么梦魇浅眠,着实让他本就不健康的身子休息不好雪上加霜至少墨翁案之前是这样的。 不过真的让任箫吟的身子更虚弱的,还是曝光前失血过度进医院的事。 顾停玄稳下来公司之后,基本上的活动场合就只有医院公司和家,直到任箫吟情况好转从重症监护室到普通病房再到出院回家休养,顾停玄的心才彻底安下来。 绿灯亮,顾停玄放满了车速,缓速向飞机场看开去。 说来顾停玄的身份其实也不这么见得了光。 虽然他名义上是泯然的老板,是废董事长的学生,多多少少沾亲带故,刚进公司就有发展前途,还是墨翁案的主要功臣,可谓是一世辉煌。 但要真的细细算起来,泯然董事会那几个姓墨的小子,按辈分还得叫一声哥。 墨奚宁是亲侄子,墨幸是亲儿子。 他不过是一个私生子。 他妈是让人□□的,后来碍于势力自杀,他跟着他妈的朋友过了十年,他那个血缘意义上的爹,逼死了荣姨,装模作样说要养他,其实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宏图伟业多找一个筹码罢了。 这一点,病死的前任经理恐怕深有体会。 拿捏在手的棋子,突然有一天就不受控制,蛰伏的利刺扎的他们满手鲜血,直到被自己培养的底牌反噬的尸骨无存。 到了。 顾停玄把车停在机场对面,托起任箫吟快要低下来的脑袋。 几点了? 任箫吟撑起身子,睡眼朦胧,看了一眼顾停玄,又向窗外看去。 外面人来人往,任箫吟一时没戴眼镜,根本看不清自己想要找的人。 哥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谁?嘿嘿 和怨种兄弟造孽的一天 新帝登基,南蛮平稳,朝中一片安定。 于是某人就有时间来烦人了。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更是第一步就肃清朝纲,前朝旧党,废帝同谋,几乎一夜之间都没了身影。 自然,有罚就有赏,乱党逆贼要掉脑袋,忠良之臣也少不了奖赏。 程尚书就是如此。 程府有从龙之功,程尚书本人又辅佐新帝,任尚书成了丞相之后,顺理成章的成了六部新的首部,连带着整个礼部出去都神气不少,当然,上一任首部的户部在徐尚书的治理下,不肯输分毫,何况还有任丞相在。 一分价钱一分货,一阶官职一阶责,升官了,每日要过目批改的文书也多了起来。 早朝之后,程谭几乎都是在礼部里一直待到暮时,实在是礼部只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不似户部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又要仔细着国库和户部的存银,也不似兵部掌任用和兵籍、军机、军令之政,礼部除了每年的几次大宴,其余时候便没什么太大的事,不然程尚书年纪轻轻,怕是要英年早逝在礼部。 在文书里埋了几天脑袋,程谭才终于把年前年后的事宜都置办好,好容易得了个喘息的空头,本想着暂时再没有什么烦心事了,正巧明日休沐,定要把这几日的不眠不休全都补回来。 只是程尚书恐怕是真的累昏了头,忽略了一点,边疆安稳,边境守将项将军可以回京颐养天年,而奉命盯梢徐州的项小将军,也是回京接了封赏,而现在肯定是要与旧友叙叙旧的。 于是程尚书就在有些发涩的眼眶中看见闯进来的身影。 那人风尘仆仆左肩上还有风沙,一看就是去校场操练回来,腕子上的护甲还没有摘,就这么拎着一坛酒大步流星的走到了程谭面前,把那坛子酒哐的一声放在了程谭刚刚收拾干净的桌子上。 桌子上很整齐,酒很香,黄昏很美,就是有一点不足。 项小将军成功有了一个不速之客的名头还有程谭满脸的嫌弃。 不至于吧程尚书,就这么不欢迎我? 项昉颐两只手撑在桌子上,那坛子酒就在他二人中间夹着,倒是他宽阔的肩头确实是挡住了程谭的光亮,莫名其妙多了一众没有恶意的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谭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两只手搭在桌子上,靠在椅背上找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项小将军说笑了,我这户部自然是欢迎将军的,只不过事发突然,一时间没有准备。 是么。 项昉颐才不相信程谭所谓的欢迎,毕竟对方脸上你快滚三个字已经快要怼到他脸上了。 既然如此,我从边境寻来的这一坛子琼花露,想与尚书叙叙旧,不知尚书可否赏脸? 说是询问,其实项昉颐已经把斟满的酒杯递到他面前了。 程谭自然而然的接过来,不喝白不喝,反正他现在不是在职期间饮酒,又是项小将军慷慨解囊,叙个旧左右不会怎么样。 要不说时间过得快,眨眼功夫,好像还是儿时程伯母打趣你要许配给我呢。 项昉颐是武将,边境喝的都是烈酒居多,琼花露这样温和绵长而甘美的酒,他细品不来,于是仰头灌下一杯,托着空酒杯看着对面一口一口慢慢抿的程谭。 虽然一杯的时间很久,但项昉颐笃定他肯定不是心疼自己的钱,单纯只是程尚书酒量不好官场往来又难免有酒的存在罢了。 项昉颐,不提没人觉得你闲的慌。 程谭抓起边上无辜的书卷向项昉颐砸过去,当然是在半路被拦了下来。 事实如此啊,项家和程家的事,京城中那家名贵不知?项昉颐将空酒杯从程谭手中拿出来,又给他斟上一点,反正他已经抱着醉了就把人抗回程府的准备。 恋耽美 分卷阅读-筱余南(61) 明明是两家议亲,为什么是我许配你? 程谭确实不理解,要说是项昉颐早出生几步,那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传消息到程府,谁也没法知道谁家是姑娘谁家是小子,怎么到他嘴里就变成他许配人了? 你猜?项昉颐松开自己腕子上的护甲,以免伤到人。 因为你比我先生几时? 是,但不完全是。 项昉颐好像诚心逗他似的,三四句话绕不出来一个有用的。 那是什么? 因为我比你高壮,你自然就像我姑娘一样了。 项昉颐终于憋不住笑了,要不是这里实在礼部不好放肆,恐怕程谭耳朵非得受难不得。 程谭懂了,那有什么是是非非,完完全全就是这欠揍玩意儿玩他罢了。 当年两府议亲的时候,项家夫人喜酸,程家夫人喜辣,旁人便多是打笑酸儿辣女天定良缘,加之两家世交,也就定了这么桩娃娃亲。 结果显而易见,项家夫人确确实实生了个公子,可程家夫人亦是如此。 这下,夫妻就成兄弟了。 项昉颐先程谭几步降世,性子更是比程谭不知跳脱多少,程项两家夫人合聚时,项昉颐在院子里捉鱼爬树程谭在廊上坐着看书。 项昉颐仗着自己早一步爬出娘胎,儿时为了程谭一声哥哥,坑蒙拐骗死不要脸什么都用上了,程谭真的薄面子叫的次数屈指可数。 当然,长大之后就再没有过了,哪怕项昉颐想,程谭也不理会他了。 不过这件事,还是被两家夫人打笑了好久,项昉颐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准确把握让程谭瞬间变心情的窍门。 咳咳,至于怎么个法,这就不得而知了。 说了十几年了,你也不嫌烦。 程谭不知不觉间跟项昉颐说话,酒杯空了就被他满上,恐怕连项昉颐都不知道不由自主给他倒了多少杯酒了。 直到程谭脸上多了一丝绯红,项昉颐这才反应过来酒多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程尚书一只手垫在桌子上撑着头,一只手还拿着酒杯,不用说也知道他现在不似之前那般清醒。 醉了。 罪魁祸首却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反倒觉得这下一板一眼的程尚书都逗弄起来反应会更大。 程尚书? 闭嘴,别再我耳边吵。 好嘛,程尚书到底没到醉昏头的地步,顶多微醺,项小将军便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项昉颐把酒坛子拎到桌子下,向前探身子戳了戳程谭的脸。 诶嘿,跟小时候差不多。 然而下一秒就被打了。 程谭坐起身子来好玩吗? 项昉颐:啧,好凶。 这人在外人面前就是镇静冷淡的样子,熟人面前就插科打诨,长大不知收敛了多少,放在儿时,项小将军刚在学堂乖乖的得了先生夸奖,回府就能因为打碎了花瓶被项夫人追着打。 正静默间,程谭却突然站起身来,绕过桌子就站在项昉颐面前。 项昉颐几乎是在他起身的一瞬间也跟着站起来,别的不说,气势上不能输! 而且坐着也不方便。 程谭并没有做什么,准确来说,他只是两只手掐上项昉颐的脸还回去而已。 项昉颐:? 程谭:君子报仇,从早到晚。 疼吗? 程谭一边不松手一边问道,多多少少带了点私人恩怨。 不然项昉颐不会从他脸上看到几分得意。 公报私仇,一定是的! 你说疼不疼,我只是戳你一下不至于。 项昉颐搭上程谭的手腕。 项小将军驰骋沙城天降英才,不会连这点疼都受不了吧。 程谭心不跳脸不哦脸红的不放手,理由一套一套的。 项昉颐: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放手。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一手遮天的安平侯纵然一身好武艺每次对上任尚书还是要败下阵来,这文臣的嘴上功夫确实了得。 不过武将嘛,不可能奈不得一个文臣何。 于是程谭的手从项昉颐发红的脸上拿开了。 于是程谭的手就到了项昉颐手里。 于是程尚书想要反抗结果左脚不小心在酒力的干扰下绊到了右脚。 于是项小将军成功把人抱了个满怀。 项昉颐习武,因此占了优势从小到大都比程谭高,这会儿所幸醉意上头,抱着就抱着吧。 你来的时候乘车了没? 怎么? 项昉颐的下巴正好搁在程谭的头上,两人靠在一起加之之前喝了酒的原因,多多少少有几分热气。 没,我从校场直接骑马来的。 果然。 衣服都没来的及换,还是那一身轻甲,不过程谭被他手臂还着倒是没感觉硌得慌 。 怎么了,要不要我带你跑马? 我不信你。 话不能这么说,我虽然没带过人,但至少早些年随我爹出征的时候还是扛过粮食的,可比你这小身板重多了。 程谭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既不是像在夸他,又没有完全像在骂他。 哼。 最终程尚书还是选择,去他的吧,办了一天公务已经够烦的了,他现在不想再想任何问题。 放心,让你颠一下,我陪一次酒。 项昉颐说着,带着程谭一起走到外头的暮光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完啦 恋耽美